《每天都想离开远月》 第一章 乾日向子很早就发现自己家的老三对食物拥有完全不一样的感受。通俗点说,就连超市贩卖的普通花茶,他都能够通过巧妙的茶叶搭配和恰到好处的水温泡出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十字文,是怎么做到的呢?”这天,乾日向子端着一盘歪歪扭扭的五彩冬瓜蛊,对自家弟弟笑道:“虽然刀法还有很大的欠缺,但是十字文做的很厉害。简直是超出我的预料。”普通的五彩冬瓜蛊中间只会填充冬笋、香菇丁、洋葱丁还有彩椒。而乾十字文却用另外一种食材代替了洋葱丁――大蒜。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蒜,他使用的是经过醋腌制的腊八蒜,整道菜从口感上和原版的五彩冬瓜蛊比起来微微偏酸。但在冬季火炉边,这种酸却被后续一种醇甜的口感覆盖,呈现出一种巧妙的酸甜。 当然缺点也是很明显的。乾日向子复杂地将手中的五彩冬瓜蛊放下,看向了自己的弟弟乾十字文。 年仅八岁的乾十字文和温柔的姐姐完全不一样,他继承了外公的菜刀眼,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是凶巴巴的。 “十字文是打算创新菜吗?真是了不起啊。”乾日向子夸赞道:“看来十字文也有成为优秀厨师的天赋啊。” 乾十字文站在小板凳上洗碗,面无表情道:“因为家里没有洋葱丁了。” 乾日向子陷入了深深地挫败感中,一度觉得自己是个小呆瓜。 “这样也很厉害呢。”她讪笑着,拿出姐姐的气势道:“姐姐的雾屋也刚刚起步,十字文要不要来帮姐姐的忙呀。” “不要。” “十字文你不爱姐姐了。姐姐太伤心了。” 乾十字文看着掩面痛哭的姐姐,还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成年人的陷阱,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抱住姐姐的大腿道:“你、哼,我帮你啦。不过你要给我买糖吃。” 乾日向子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将弟弟拉到了后厨。 白马过隙,七年转瞬即逝。 “姐,1号套餐一份、3号套餐五份。”一边冲主厨位置喊话,十五岁的少年一边抄起菜刀快速切丁、清理肉类、熬制高汤。他戴着厨师帽,动作极快,颠勺又快又稳,大火爆炒中香气自然而然从中散开,整个餐厅都随着他的动作陷入到一种期待中。 乾日向子接过弟弟乾十字文准备好的素材,开始作为主厨的表演。 “欢迎再次光临。”随着最后一位客人的离开。乾十字文摘下自己的厨师帽,用汗巾擦擦头上的热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吹冷风。少年栗色的发丝用发箍梳到脑后,凶巴巴的菜刀眼配上蓝色的瞳色不减煞气。 “十字文。”姐姐乾日向子扑过来,“真是的,不要拿起菜刀就那么凶嘛。做菜是那么享受的事情。” “拜托,我白天还要上课。晚上作业都没有完成,就来帮厨……”语气越到后面越软,乾十字文哼哼唧唧两下,将汗巾递到姐姐手中,拎起书包就要离开。 从八岁被姐姐骗入后厨开始,乾十字文就开始自己长达七年的帮厨生活。在雾屋的这七年,他没有做过一道完整的菜,只是在姐姐的指导下学习和锻炼厨师的基本功。 从最低级的洗菜洗肉开始,到稍微可以接触一下菜刀菜板,等到能顺利做出蓑衣黄瓜、文思豆腐这种级别的刀工后,才被允许站在灶台前。 事到如今,他打算脱离姐姐的控制,自己去闯一下美食的天地。 “啊说起来也是。我们十字文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姐姐乾日向子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你一定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姐姐吧。唔好残忍呀。不过――” 乾日向子掏出一份招生简章,递到弟弟面前,笑道:“要不要去这里试试看?” 远月茶寮料理学院。 “为什么?” 乾日向子露出淳朴的笑容,扑上前给乾十字文一个大大的拥抱,“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啊。”她用力蹭了一下弟弟的软发,露出了笑意,“姐姐我可是当年的远月十杰呢。” 远月十杰,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乾十字文看着招生简章上高大上的学院建筑,以及优秀的绿化,开始怀疑自己家姐姐是不是别有用心。在他看来远月十杰应该就是校内一种特殊的排名吧……拿到远月十杰似乎也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不过,既然是姐姐毕业的学校,怎么说都有点可取之处吧。 乾十字文拿着招生简章和报名表,看着眼前宏伟的建筑,再三对照一下宣传单上的建筑。占据了一座山的学院,各处都遍布着教学楼和学生。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山顶那座佛塔一样的塔状建筑。 “一流的厨师学院吗?”乾十字文背着一个登山包看看周围,回想起了姐姐乾日向子和外公的通讯。 “要说为什么让十字文去那里?啊,毕竟远月学院人才济济,虽然说十字文既有扎实的基本功,又有招代过客人的经验。但厨师的世界可不只有这两项就能做好呢。想要进入到真正的殿堂,就需要不断地磨砺磨砺再磨砺……哈哈,如果十字文可以顺利从远月学院毕业,我就决定让十字文成为雾屋的主厨。” 他们姐弟两完全说不到一起啊。 乾十字文对于雾屋本就没有什么执念。真正促使他来到这所学院的原因,是八岁之前一直带他旅居华夏的外公说的话。 “如果连日向子当年毕业的水准都没有达到,就不要说来华夏研习菜系了。”外公声如洪雷,不用外放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华夏菜系千变万化,绝精英的资源就要放在最精英的人才身上――远月学院,就当做是他的磨刀石吧。” “好的,外公。” “磨刀不误砍柴工。让他再历练。” 乾十字文看着眼前的木质牌子,以及上面大开大合地“远月茶寮料理学院”八个大字,无奈长叹一声,走进了校园。 因为姐姐优秀的料理天赋,家里人在乾十字文出生不久后,就将他托付给旅居华夏的外公照顾。在乾十字文的饮食习惯中,华夏菜毫无疑问拍在最受欢迎的榜首。 而在八岁之后,乾十字文返回日本念书,和华夏菜系分开七年之久。按照他的原计划,是在结束学业后马上乘坐飞机,专心前往华夏学习华夏料理。结果姐姐和外公非要他先来这所学院进修…… “算了,这么多年都熬下来了。不差这么一两年。”乾十字文走进插班生考试的考场,将登山包放在脚边,静静地等待考试开始。 第一关十人一组,根据资料进行面试。主要是核实资料,并且询问一些关于食材和料理方式的基础问题。乾日向子早就为弟弟准备好了资料,再加上乾十字文扎实的基本功,几乎没有花费什么力气,便顺利过关了。 第二关则是进行三道菜的料理实技考试。只有通过通过的人再进行下一关的考试。第一关的难度约等于零,绝大部分的人都顺利进入到了第二关。大厅不到一会儿就被塞得满满的。在一群西装革履的少爷小姐们中间,一套休闲服配上半人高的登山包让乾十字文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道这次会是谁来测试。” “听说远月这些事务会分配给十杰来处理。要知道厨师界里,远月十杰评议会也是赫赫有名的。” 乾十字文听到十杰两个字,下意识想到了自己家中不靠谱的姐姐,默默捂住脸。他想要开口询问一下远月十杰到底是什么,可却找不到话题聊起来,正犯愁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白发少年和红发少女一前一后的迈入了大厅。“哇,这么多人吗?”红发女孩有着一双猫眼,看上去活泼靓丽。对比之下,白发少年显得有点胆怯和不好意思。 “那个,我们是今天的考官。”白发少年自我介绍道:“远月高等部二年级司瑛士,远月十杰第五席。” 红发女孩跟着介绍起来,“我叫做小林龙胆。同样是远月高等部二年级的学生。十杰第十席。插班生考试由远月十杰负责,这次的主考官就是我们两个啦。” 可是从服饰上看,这两人分明只是学院中的学生。乾十字文大吃一惊,他本以为来的人会是那种冥顽不灵的老学究。不过,这没有关系。乾十字文将书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半臂长的盒子。 他抱着盒子站在自己的台子前,等待考官发布命令。 “相信大家都等不及了。”小林龙胆性格活泼,她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手舞足蹈道:“这次考试的主题:鸡肉。”她侧过身,打开大厅的偏门。 咕咕咕咕。 整个场地骤然间被鸡群淹没。乾十字文往边上一躲,避开一只朝着自己扑过来的公鸡。 小林龙胆在台上哈哈大笑。她徒手抓住一只扑棱大公鸡的翅膀,站在最前方高呼道:“倒计时开始,现选现杀现做。你们只有45分钟。” 鸡毛一地,众人叫苦连连。原本不少人穿着西装,此时此刻成了艳丽的鸡尾服。他们的头上、肩膀上都是鸡毛。还有人追在攻击后面跑,稍不留意被鸡追着跑。 现场一片混乱。 乾十字文拧开盒子,左手猛抓公鸡双翅,右手抽刀放血一气呵成。他将鸡放在案板上,双手合十,念道:“安息吧。” 我会用你的肉做出美味的佳肴。 手起刀落――数道白光闪过。 第二章 厨师的刀,快、准、狠。 在华夏厨师界,有庖丁解牛的传说。传说中,庖丁有一把十九年不变的菜刀,宰牛上千,刀口如同刚刚从磨刀石上下来一般。这是因为牛身上的骨节存在空隙,并不厚的刀刃穿过这些空隙,在运转刀刃的时候宽绰而有余地,只需要轻轻地移动,骨肉剥离,干净利落。 乾十字文的刀法虽然没有达到庖丁那样神乎其神的境界,但在一众考生中也算是亮眼。 他熟练地放血、烫毛。一片人慌鸡乱的考场中,居然因为他产生一种岁月静好与世隔绝的错觉。小林龙胆抓着一只鸡,颇有兴趣地看着乾十字文,笑道:“看来是个有经验的家伙。” 司瑛士点点头,眼神却慢慢沉下来,“他的手法有些奇怪。”普通人家杀鸡是一件极其费力的事情。首先需要烧开水,随后需要将鸡的喉咙割破,等待十分钟鸡彻底死亡后,腿脚都无法动弹后,倒入开水烫掉鸡毛,取出内脏再清洗干净。 这次考试的时长只有45分钟,光是清理干净鸡毛这一项就要花费至少20分钟。作为厨师,最基本的功课就是洗菜。这里的洗菜不是指家庭厨房中用水简单的冲洗一二,而是涉及到厨师基本功的一门手艺。 在现代后厨的分工中,粗略算来,就有“炉头”“上什”“打荷”“砧板”“水台”等区域的分工,部分大酒店的主厨连配菜都不会亲自动手,难道还会亲自去洗菜吗? 乾十字文从小受外公的影响,在厨艺上的启蒙源于华夏菜系。再加上他在“雾屋”帮厨的七年,一点不逊色于远月从小培养的尖子生。 他拔鸡毛的手法快又准,两指头一压,手腕稍微一动一片片细毛便落入掌心。等到第二次清洗鸡肉表面时,整只鸡已经被拔得一干二净,连鸡翅膀和鸡腿细缝中最难处理的绒毛都被挑干净了。 司瑛士忍不住看了一下手表。 从小林龙胆放鸡行凶开始到完全拔掉鸡毛,开始处理其他时,眼前的菜刀眼男生只花费了5分钟。 但这还没有结束。 乾十字文抄起菜刀,从鸡胸破开,他的视线快速在几个不必要的内脏上扫过,将其一一剥离后,开始自己的第二遍洗菜。 一道好的菜,从种子播种下去的第一秒就开始能量的积累。 而洗菜是将能量和污秽剥离开的第一步。 为什么同样的肉在大师手中就可以做出世间罕见的佳肴来,而在普通人手中就会失去几分肉香? 直接乾十字文在鸡的几个关节上揉捏一二,紧接着冲、捏、翻、拍、捻、捋……手法之快,花样 之多让人眼花缭乱。小林龙胆还没有看清他的几个动作,之间刀光闪烁,一整块鸡肉被丢到肉盆中,用冷水浸泡半分钟,等到水盆的水锈气走光了,乾两手扎入到水盆中,同时两手顺时针搅动。鸡肉在盆中悬浮转圈几回,被一双手快速捞出沥干。接着再次兑了温水开始搓洗。 时间又过去了5分钟。 乾十字文才将鸡肉从水中拿出来。 “喂喂,你是在做什么呀?”小林龙胆凑上前好奇地问道:“这洗菜的手法好少见啊。”远月学院也会让学生处理肉类,但因为是大类基础课,所以学得不算精通。 小林龙胆自以为算是肉类和奇珍的处理高手,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洗肉方式。 乾十字文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炉子看,他点了火,慢条斯理说道:“家学渊源。”华夏菜系讲究翻锅、刀功、勺功、火功,乾十字文是从厨房最底层的位置开始做起来,虽然没有在雾屋亲手做过一道菜,但他可怕的基本功却足以他驾驭任何一道菜品。 考场上其他的考生也差不多抓到了自己心仪的鸡。 他们费力地将鸡脖子割开,满身鸡毛开始狼狈的处理鸡血。“考官!”一个人举起手询问 道:“请问,其他的配菜在哪里?” 司瑛士有点迷茫,他犹豫一下,搞不清楚状态,只能求助地看向小林龙胆。 “嗨,这个问我呀。”小林龙胆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眯眯地说道:“配菜是没有的,但是调料一应俱全。”她指着放着调料品的柜子,像极了小恶魔。 “没有配菜?” “这怎么做?” “完全不可能啊。” “这是在耍我们吧。”考生们义愤填膺,脸上还带着鸡血挥舞起菜刀,“没有蔬菜怎么做啊?”不少准备做鸡汤的学生更加气愤,更有学生沮丧地准备放弃。 看着满屋子叽叽喳喳的鸡和人,小林龙胆一挥手,站上桌子道:“作为一个厨师,考试开始20分钟后才了解到没有蔬菜。这说明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是故意刁难。” 小林龙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不然呢?你以为什么歪瓜裂枣都可以进入远月吗?”这里是远月茶寮,是整个日本乃至整个世界最优秀的厨师学院之一。 远月不需要庸才来装饰学院的风景。 “如果觉得害怕,觉得自己做不到,就退出吧。”小林龙胆刚刚说完这句话,一股强烈的浓香从考场中爆炸出来。 司瑛士的双眼蹭的亮起来了。他朝着香味的源头走去,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无法掩盖他眼中的惊讶。 正常处理鸡肉,都要使用姜、葱或者酱料腌制,以更好的去除掉鸡肉本身所携带的腥味。标准的烹饪第一遍过水去血沫,第二遍才是烹饪的开始。但是眼前的这锅鸡肉看不见任何调料,更不存在任何植物蔬菜的痕迹。 只有一只光秃秃的鸡和翻滚的汤水。 怎么会这么香? 怎么可能这么香? 单纯的鸡肉在经过炖煮之后散发出来的香气一般会带着禽类独有的腥气,为此才需要加入生姜和葱进行调味。而此时此刻,在空气中这股鸡肉的醇厚香味,带着一点点油脂的酥香,像是无形之中给人插上了一对翅膀,圣光的照耀下,遍地全部都是滑腻而柔软的肉之美味。 为什么一点腥味也没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小林龙胆和司瑛士目不转睛地盯着乾十字文的动作看。 菜刀眼的少年连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们。他将整只鸡从汤水中捞出来,手中菜刀利落的将其切分成小块。两盘准备好酱料放上大盘,和鸡肉摆放在一起。 乾十字文端起盘子朝着两位考官走去。 逐步冷却下来的鸡肉表皮泛着一层黄,鸡皮不油不腻散发出一种柔美的光线。白色的鸡肉本身从色泽上和鸡皮相得益彰,仿佛是最质朴又最原始的结合。 “白斩鸡。” 乾十字文冰冷冷地说出这道菜的名字。 第三章(捉虫) 白斩鸡,起源于华夏广东,是一道典型的南方菜。在众多版本的白斩鸡中,以粤菜的白斩鸡最为著名。 小林龙胆率先动起来,她拿起筷子在鸡肉的表皮上轻轻地戳一下。鸡皮和鸡肉轻而易举地剥离开,皮黄肉白,一股葱油的香气混合在肉香中弥漫开来。 华夏菜一直以来坚持色香味俱全,在小林龙胆看来这道白斩鸡在“香”和“色”上已经可以打上一个高分。她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鸡肉,吞咽下口水,道:“那我就开动啦。” 这次插班生考核的素材是鸡肉。为了增加考试的难度,考试场地中放养了三种日本土鸡。 从种类上来说,分别是名古屋交趾鸡、秋田县的比内地鸡和鹿儿岛县的萨莫地鸡。 乾十字文选取的是秋田县的比内地鸡,这种鸡的特点是在加热后肉质扎实有弹性。在绝大多数会被做成炭烤鸡肉串、日式炸鸡,在日本国内搭配秋天地区的特产切米糕做成的鸡肉火锅更是一绝。 考试中同样也有选择比内地鸡的考生,但没有人选择做成华夏料理“白斩鸡”。因为白斩鸡最好使用鲜嫩肥美的土鸡鸡种,例如三黄鸡、清远麻鸡、浦东鸡等。 其中以三黄鸡最佳。 用比内地鸡作为白斩鸡的鸡种,在处理过程中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过干过柴的口感,从而失去白斩鸡那种鲜嫩爽滑的口感,让本来特色在原汁原味的一道菜大打折扣。 从素材上来说,乾十字文已经输了一步。 司瑛士看着眼前的菜式,等到小林龙胆嗷呜一口咬下去后,才缓缓动了筷子。 鸡皮富有弹性,和唇齿相碰撞的一瞬间,有一种果冻的口感。但是随后鸡肉的紧实将这种柔韧覆盖住,司瑛士闭上眼睛慢慢咀嚼。不柴,也不腻,鸡皮里的汁水完全被包裹住,饱满的肉汁在口腔内不断游走。 “呜呜~”小林龙胆迫不及待地架起第二块鸡肉,“好好次。” 这完全不是她认识的比内地鸡呀! 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奥秘!对方到底是怎么做的? 传统的白斩鸡,先把处理干净的鸡肉劈成两半,只用开水烫。在第一遍烫完后,快速用凉水来拔。以此往复数次,等到烫的鸡肉刚刚断生,保持在最饱满的肉汁即可。 这种做法非常考验经验和厨艺,在烫拔的过程中,必须断生即停。如果烫过了头,鸡皮破了,肉汁就保存不住一一溜出来,口感会变得又柴又干。 小林龙胆完全停不下来筷子,要不是这场考试是自己全程围观下来的,她甚至要怀疑乾十字文是不是中间偷偷调换了鸡种。 比内地鸡和三黄鸡虽然同为鸡,但是在特质和口感上相差甚远。 司瑛士也终于将口中的鸡肉吞咽下去,他并没有和小林龙胆一样激动,脸上却浮现起了一层红晕,呼吸也变得有点沉重。 他隐隐约约想到了乾十字文那特殊的洗肉手法,潜意识早就判断这鸡肉的变化和那手法八成离不开。 光靠着洗肉的手法……就能改变鸡肉的口感吗? 这难道就是对方的特殊之处? 司瑛士收起小瞧的滋味,第一次看向了眼前名叫乾十字文的少年。他穿着一身黑色诘襟,扣子一颗颗系好,栗色的发丝被波浪形的发箍梳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凶悍的菜刀眼。 乾十字文静静地站着,忽然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他抬起头,正好与眼前的白发少年对峙上。 对方并没有和那个活泼的女孩子一样继续品尝菜肴,反而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这个认识让乾十字文内心莫名不爽起来。 他从小到大虽然一直在帮厨,但从不输掉内心的骄傲。 面对过难缠的客人、经历过地狱级帮厨的乾十字文,虽然没有掌厨,但对自己的功底有信心。 尝了一筷子就放下,是给一个厨师响亮的耳光。 “司瑛士,你不吃吗?”小林龙胆终于品尝出白斩鸡的美味,心满意足地长呼一口气道:“真的很好吃啊。” 原来他叫做司瑛士。乾十字文眉头皱得更紧了。 司瑛士被吓了一跳,苦笑着连连摆手,“不是,也确实很好吃。只是我的理念和这道菜完全对不上。”他信仰发挥食材本来的味道,而眼前的白斩鸡却将鸡肉的口感完全做了一个变化。 “仅仅是因为这个吗?”乾十字文走上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司瑛士,他将两盘蘸酱往前推了推,“希望你吃点蘸酱再对我的菜做出评价。” 没有任何的蒜蓉,也没有看见一点的芹菜香菜之类调香的菜品。 这次考试正如小林龙胆所言,不提供任何的蔬菜。 也就是说,眼前的蘸酱完全是靠着一柜子的调味品调制出来的。 小林龙胆看了一眼司瑛士,发现对方的为难,不厚道地哈哈大笑起来。她用筷子沾了一点酱料放到嘴巴里。 “醋、酱油、香油还有盐。”小林龙胆耸耸肩,“都是很平常的调味品。” 顶多是和个人口味相结合,小林龙胆无法相信这些普通至极的酱料能给那道白斩鸡锦上添花。 不过,尝尝也没关系。 司瑛士率先拿起了筷子,他夹起一块鸡肉,轻轻地沾了一点酱料送入口中。 骤然,一股猛烈的冲撞直捣黄龙! “怎么……怎么可能!”司瑛士低低地喃喃,感觉浑身上下都变得躁动起来。他哈出一口气,口舌生津。 不够,还想要更多…… 筷子再一次接触到蘸酱,这一次结结实实将整个鸡肉都浸泡到其中。司瑛士看着那淹没鸡肉的酱料,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 明明就是最普通的调味品,为什么?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奇妙的反应?司瑛士再一次将白斩鸡和蘸料送入口中。他整个人肩膀瞬间耸起,接着在咀嚼中慢慢放松下来。 无关考试,他现在只是享受一下这绝妙的味觉奇迹。 “同学,你叫做乾十字文对吗?”许久,司瑛士放下筷子,伸出手道:“能告诉我这蘸酱的秘密吗?你是怎么做到的?” 乾十字文看着那双白皙的手,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指尖,道:“随便调的。”他更加关注自己的插班考试,“我通过了吗?” 小林龙胆叼着鸡腿,拿起印章对着乾十字文的申请书盖了一个红印子。 上面“通过”两个大字格外明显。 乾十字文接过申请书,却没有离开考场。 他看着司瑛士,问了一个问题。 “请问,我可以申请跳级考试吗?” 第四章 考场陷入一瞬间的安静。 跳级。 这是一个在远月不可能出现的词汇。 不论是哪一个年级,哪一个年龄段,哪怕学生们已经超出了教师们的能力范畴,也从没有发生跳级事件。 要知道远月学园对学生们的食戟乐见之际,认为这么做是在激发学生之间的竞争力。可一旦发生了跳级的先例,毫不意外,会出现大量的“天才”来挑战跳级这一个难度事件。 司瑛士和小林龙胆很快认识到其中的关卡,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小林龙胆率先笑着出来打哈哈,“跳级考试的话,我不是很了解呢。可能需要等到入学后再说呢。” 不管如何,这已经是超范围的情况了哎。 乾十字文扯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说道:“我不想要浪费太多的时间。”如果可以跳级,乾十字文必然会选择跳两级――直接成为远月三年级的毕业生好了,哪里还需要在这所学院里付出自己三年的光阴呢? 司瑛士听得眉头一挑,对此人的好感度微微下降。 目中无人。 猖狂至极。 “本次考试只是针对插班生入学考试。”司瑛士低垂着眉宇说道:“如果你想要参加跳级考试,我们需要再准备一场特殊考试。” 现在的乾十字文已经算是远月学园的一员了。 但他却骤然觉得没兴趣。 他不了解远月十杰在这所学校里的地位,可能因为自己那位不靠谱的姐姐,也是曾经的远月十杰之一。乾十字文并未把远月十杰这种存在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学生能够来监考、甚至决定自己能不能参与跳级考试,这种事情有点超出他的认知。 远月十杰,就是个学生会吧。 几个学生,凭什么能来校考自己?他们亲身经历过真正的地狱厨房吗?他们面对过撒泼打滚难缠至极的客人吗? “准备需要多久?” 小林龙胆跃跃欲试,准备给乾十字文一个超级大难题。她还没有开口,就听到后面传来皮鞋踏踏踩地的声音,随后是几声惶恐的招呼声。 “总料理长安。” “堂岛料理长,日安。” 来人剃平头,眼角有一道凶悍的伤疤,穿着褐色西装,看上去不像是传说中远月度假村总料理长,更像是一名混□□人士。 “听说,这里有人申请跳级考试?”堂岛银笑着看过来,询问司瑛士和小林龙胆,“应该还没有开始吧。” 小林龙胆赶快摇头。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天然的动物本能,在没有完全成长起来,她不敢贸然和眼前的男人展开对决。 “还没有开始。”司瑛士诚实又委屈地回答,“我甚至还不清楚要考他什么。”堂岛银哈哈大笑,拍手道:“那太好了――这次的考题,就让我来吧。” 半小时后,除了小林龙胆还留在原地监考那出混乱不堪的插班考试外。堂岛银、司瑛士、乾十字文都转移到了另外一间厨房中。 宽敞的料理台,手侧就是整整一面墙的调料品。而在料理台十五步后的门后面,则是远月学院本栋教学楼的仓库升降梯,从这里可以直达地下三层的冰库,快速拿去最新鲜的食材。 “规则很简单,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菜品。”堂岛银大手一挥,格外的阔绰,“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挑选食材,一旦挑选完毕后,便不可再返回仓库。” 乾十字文的目光在柜子上徘徊一二,最终落在那道升降梯门上。 “准备好了吗?” 乾十字文点点头。 他不畏惧任何考验,在雾屋帮厨的这些年,他自问在基本功上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 而每一道菜品最考验的就是这些基本功:刀工、颠勺、火候的掌握…… 堂岛银也满意乾十字文的态度,点点头,宣布了本次的考题。 “本次跳级考试的考核内容:茶泡饭。” 站在一旁的司瑛士率先愣住了。 茶泡饭,顾名思义,就是用茶水泡饭。 从现实角度来看,茶泡饭确实是一种比较简陋的吃法。当代日本人一般在居酒屋吃完东西,然后点一碗茶泡饭来作为收尾。在品尝过口味稍重的烤肉串,以及各种煎炸油腻的下酒菜后,茶泡饭的清爽恰好可以让嘴巴清除一些异味。 而市面上更多是一些没有钱又比较懒的人,购买现成的茶渍粉料包,一包粉撒在饭上,浇上刚刚烧开的开水,搅拌一下就可以开吃了。 据司瑛士了解,茶泡饭包其实已经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快餐店家和家庭烹饪,鲑鱼味芥末味梅干味的各种味道应有尽有。 在远月学院的跳级考试中出现的茶泡饭,自然不能那种连锁居酒屋的茶泡饭一样。 目前司瑛士研习过的茶泡饭中,很多茶泡饭已经不再是用滚烫的玄米茶来冲泡了。上等的昆布煮出高汤,加入煎茶,做出有咸鲜昆布味的茶泡饭,已经成为不少中上流餐厅的选择。这种茶泡饭做出来,不仅仅有温和的煎茶味,更多了高汤的浓郁。 茶泡饭的种类和配料,也在其中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了。 鲁山人流派的天妇罗茶泡饭,将吃剩的天妇罗经过烤制烧灼至微焦,放在米饭上,撒上酱油和盐调味,盖上浓郁的茶汤。会在茶香中带出天妇罗的微甜,在经过烧灼后,油分减少,香味更加浓郁。 以广岛永谷园茶包为基础,调制出来的芝士茶泡饭,乍一眼看上去会像豆腐堆积在繁重。但实际上这是将当地的生奶芝士放在酱油内腌渍,再干燥熟成,浓缩了酱油风味和芝士风味后,用滚烫的热茶浇灌。芝士会在瞬间变得松软q弹,形成独特的风味,并且徐徐融化出牛奶、橄榄油和罗勒叶的味道,给茶泡饭平添了意大利风情。 而经典的金枪鱼茶泡饭,只需要滚烫到恰到好处,不需要加任何配菜,盖上一片咸菜,在饭上放一撮山葵泥,就能让人对其回味无穷。 最朴素的咸鲑鱼茶泡饭,将咸鲑鱼煎熟后,淡盐的香味、松软的肉质,浇上煎茶,堪比茶泡饭中的逸品。最需要人排斥杂念,专心品味。 短短一瞬间,司瑛士就能够构思出超过六种茶泡饭的制式和他们的改良版本。这得益于在他在厨艺上广阔的知识面和对每一种菜品的钻研。 反观,乾十字文在听到“茶泡饭”三个字后,没有一丝犹豫地去料理柜中将基础调料品取出来。 酱油、盐。 他在料理柜面前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将所有的调料品选择好,这才进入到升降梯中,开始挑选食材。 这完全和普通人的选择相违背。 先选择食材,再去挑选调料品。在食戟之中,经常会发生食材不足、食材新鲜度不够等各种突发事件,却少有出现调料品的不足。绝大多数的厨师都会将调料品作为弥补食材缺陷的一种手段。 乾十字文的做法,不是愚蠢,就是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 第五章 升降梯内,数字一个一个往下跳跃。 随着叮的一声响,一个巨大的地下生鲜储存库出现在乾十字文的眼前。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乾十字文很快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没有经过处理的厚海苔和昆布。 还在水缸里没有被处理过的肥硕鳗鱼。 颗粒分明,硬度中上的华国东北大米。 以鳗鱼为主的鳗鱼渍,也就是鳗鱼茶泡饭。日式茶泡饭的一款经典样品。乾十字文没有自己动手试验过茶泡饭这一菜品,但是他曾经在雾屋作为姐姐乾日向子的帮厨,处理过至少五种口味完全不一样的茶泡饭。 仿若春天一般,以清甜口味为主的樱花虾茶泡饭。 充满厚重感的北海道的帆立贝冷汤茶泡饭。 软糯绵密口感以莲藕作为主食,附加炸蔬天妇罗的松茸莲藕茶泡饭。 而这些茶泡饭中,最受主流欢迎的便是鳗鱼和芥末相互结合的鳗鱼茶泡饭。新鲜的芥末呛味和肥嫩的鳗鱼揉进白胖松软的酱汁米饭里,在嘴里上演一场味觉狂欢,多少食客因此流连忘返。 “确定这就是您所需要的食材吗?” 乾十字文在蔬菜区面前站立,他的目光扫过一排一排新鲜的蔬菜,忽然落在萝卜上面。 骤然之间,一个想法爆发在他的脑海中。 将之前的所有设想的茶泡饭改良版全部推翻掉。 是的。 我想要做的。 应该是这个。 最早来源于中国南方的茶泡饭,被记录在《中国烹调大全古食珍选录》中:“冒妾董小宛精于烹饪,性淡泊,对于甘肥之物质无一所好,每次吃饭,均以一小壶茶,温淘饭,此为古南京人之食俗,六朝时已有。” 而日本用茶淘饭,正式从中国南方福建流传过去,日本泽u法师称其为 ‘茶渍’,同时以腌菜及‘泽庵’等为佐。 茶泡饭最原始的味道是清淡、甘甜。 古人并非贫穷而食,惟其原因,往清茶淡饭中寻其固有之味者。 乾十字文快速退掉之前定下的种种食材。 此时,挑选食材的时间只有五分钟了。 萝卜、小红椒、新鲜的梅子、番薯、豌豆、生姜、大蒜。 只有四分钟了。 “就定下这些了。”乾十字文的双眼在发亮,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考场。蓬勃爆发的灵感在瞬间蒙蔽了外物,他带着选定的食材,冲上了升降梯。 调料味已经没有办法更改,所有东西都只能拿一次。 乾十字文握紧拳头,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整个学园、整个料理界都喜欢用食戟的方式定胜负。 刺激。 蓬勃的灵感。 意想不到的突发状态。 比起在厨房更加自由的料理方式和意想不到的随机应变。 以及,想要获得认可、挑战自我、那种无法被言明的快感。 这是一场考试,但又变得不像是考试。他也不是明确的食戟,没有对手,没有赌约。 只是纯粹的,享受到了在那一刻属于料理灵感的野蛮生长。 这是,我久违的第一次创造菜品。 我想赢。 “挑选时间到!”堂岛银按下计时器,“料理开始!” 乾十字文将挑选出来的蔬菜放置在桌面上,他的刀工精准,三除五下将白萝卜处理成薄片。随后剁碎小米椒,腌制。 热水已经开始烧。 米饭居然直接架在热水之上,开始最原始的蒸米饭手法。 “茶泡饭的米饭,通常是热饭。而且米粒选择是质感偏硬,口感粒粒分明的为佳。”堂岛银看着乾十字文的动作,兴趣盎然,“米饭的时间不能太久,太久泡茶之后的口感会像粥。” 司瑛士知道这一点,同时他也清楚,米饭蒸煮的时间不宜过少。 要清楚,茶泡饭虽然清爽,但是多吃对肠胃会造成很大的负担。弱碱性的茶水与胃酸中和,不利于食物的消化。而米饭一旦煮硬,在汤水和饭一起进入胃部时,会有明显的不适感。 他定下心神,正准备将注意力放在乾十字文准备的配菜上面。只见对方居然已经开始清洗案板,收工之后,开始熬煮汤茶。 配菜?难道已经完成了吗? 那些萝卜蔬菜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处理完成了吗? 乾十字文将烤箱定时。期间,他给茶汤倒了一次水,又将余下的茶渍重新冲泡了一遍。米饭所在的蒸笼冒出热气,白雾之中,乾十字文不急不缓地将东西一一摆放好。 碗中白米饭,用烤箱烘烤过的番薯片放置三四片在碗口。 一壶清冽的龙井茶和一叠腌制好的小米椒就安置在餐盘上。 简陋的茶泡饭做好了。 “请慢用。”乾十字文长呼一口气道:“龙井茶泡饭。” 第六章 这是怎么样的一道菜品呢? 入目即为白色,白色的米饭在碗中没有多余的配料存在。什么鲑鱼,什么鳗鱼,什么天妇罗统统被抛弃。 在这碗茶泡饭中,只有最朴素的白米饭。 堂岛银注视着茶泡饭一会儿,将那壶清冽的龙井慢慢倒入碗中。龙井香被炮制得恰到好处,不夺人注意,但又不逊色米香半分。 堂岛银忍不住夸赞一句,“好茶。”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茶叶的好,还是乾十字文泡茶技术高潮。 然而,随着龙井落入碗中的那一刻。米饭之上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晶莹剔透的薄片仿若蝶翅一般微微翘起,光线的照射下,薄如蝉翼,丝毫不逊色中国传奇菜品灯影牛肉。 司瑛士还没有将茶汤倒入碗中,他拿起自己的那一份。用筷子将米饭表面的一层白萝卜片挑起来。 不愧是幼年就能挑战文思豆腐的男人。 乾十字文的这份刀工,在整个远月学院若是敢称第二,便没有人能越过他去。司瑛士将白萝卜片放入口中,萝卜的脆爽和微辣席卷而上。司瑛士很快辨别出这中间使用的调料:白萝卜、小米椒、紫苏汁、生姜、大蒜、盐、少许辣椒面和麻椒面、芝麻油、而在这几种不同的素材中,让整个风味更上一层则是酱油。 将萝卜切成薄片固然能让其更加快入味,可是入味的萝卜会多多少少会有文理出现。司瑛士留心白米饭上的萝卜薄片,足足有三十片之多。 先不谈三十片白萝卜片叠加在一起,如何做到让人熟视无睹。 就是正常萝卜腌制后,本身会微微发黄发褐。司瑛士停顿了一下,他再咬了一口腌萝卜片。 刨除后天叠加的丰富口感。 司瑛士察觉到了,这是春玉萝卜。 腌制萝卜最佳品种是红心萝卜,春玉萝卜作为白萝卜,相匹配的最佳腌制方式应该是使用米醋、柠檬、蜂蜜,密封冷藏。而乾十字文目前做出的酸辣口味,更偏向于红心萝卜。 可以说,乾十字文再一次靠着自己对素材的绝佳组合能力,创造了南辕北辙般的菜品效果。 如果说,在未来司瑛士是致力于体现出食材原本的美味,不保留任何的自我,一心一意钻研原初味觉的“餐桌白骑士”。 那么现在的乾十字文毫无疑问已经有了“料理台骑兵”的雏形。他的料理无论是从形式美感,还是最终呈现出来的味觉美感,都像是在料理台上开疆扩土的骑兵,一切食材一切味道都是为了他所设想的味觉盛宴所服务。 前方是阻碍,就践踏过去。 “这个酱油。”堂岛银自然也发现萝卜的不同,不过他更加好奇乾十字文是如何在短时间将春玉萝卜腌制出红心萝卜的味道。他将萝卜片放入口中咀嚼,很快察觉出来其中的奥妙,“原来如此。” 酱油的制作是一项及其古老的工艺。 发展至今,以发酵方式进行分类,业内主流为低盐固态工艺、浇淋工艺、高盐稀态工艺。 乾十字文选择的这款酱油,出自传统酱园。其使用的生产工艺为高盐稀态工艺中广式高盐发酵法,这种发酵法所生产的酱油经过自然晒制,其实风味比较一般,多作为上色使用。 暂且不说,乾十字文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处理掉酱油易上色的问题。 他使春玉萝卜变味的关键,就在于酱油的发酵方式。 “高盐稀态工艺所发酵的酱油,多数是以高蛋白豆粕和北方硬质小麦为原料。”堂岛银夸赞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酱油入味并没有在春玉萝卜上,而是落在了第一步煮水的过程中。” 司瑛士回想到对方制作的过程,居然没有想起对方到底对水做了什么。他将手中的龙井茶慢慢灌入饭中,袅袅升起的烟雾带出一股温和而辛辣的快乐。 堂岛银也不多说什么,而是趁热品尝起这道龙井茶泡饭。 筷子落下在白萝卜上,仿若是品味富士山上的新雪。而在热茶浸烫过后的白萝卜中,属于腌制的那股香气开始解密。包裹着一筷子软糯的米饭,微辣在口腔中慢慢蔓延开。 那不是惊艳的,而是一种日常的温馨的感觉。 在白萝卜下藏着的白米饭里,居然形成蓑衣饭的样式,一层一层铺开了番薯丝、豌豆粒、梅子干。 腌萝卜、番薯丝、豌豆粒、梅子干。 没有一道肉食,但是其中带来的饱腹感和满足感确实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龙井茶的热流,饭食缓缓打开,凭空让人产生了一种开盲盒的乐趣。而在这中间,腌萝卜所带来的冲击还没有缓和下来,番薯丝混合米饭的甘甜冲击上来,居然让人遏制不住筷子继续动。 最神奇的地方还在后面。 “豌豆居然是苦的。”司瑛士看着碗中的小小豆子,像是惊讶自己的味觉,“不对,这种后天附加上去的苦,是怎么被锁在豆子上的?”茶泡饭一旦冲泡,在茶汤的影响下,味道及其容易混杂。 一旦做不好,很容易变成泔水类的秽物。 所以绝大多数的茶泡饭都奉行一种极简主义。 饭、茶汤、一个主要辅料,而名字多数就是某种辅料茶泡饭。拿米饭里做工程的人,不是没有,但使用红米、小米、黑米等混合蒸出来的口感和现在这种蔬菜搭配饭食的味道是天差地别。 最底下的梅干作为酸味的主要来源,中间层的豌豆和番薯丝则是苦味和甜味的来源,而最顶层的腌萝卜片是辣的。 “哈哈哈哈哈。这怕不是龙井茶泡饭吧。”堂岛银笑道:“我看的这道饭,更适合叫做酸甜苦辣茶泡饭吧。” 乾十字文没有拒绝这个名字,他嘴角微微扬起,很快被压下去。 他的目光熠熠生辉,其中的自信和张扬莫名地让司瑛士不快。但是不快又有什么作用呢?司瑛士心中忍不住爬起来攀比之心,如果不是场地和时间不合适,他几乎想要请对方和自己来一场食戟。 当我的刀尖对准对方时,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他这么想着,那种不服输的念头就越发强烈。 堂岛银将最后一口梅子送入腹中,心满意足地评价道:“非常有创意的一道菜。不论是刀工还是对调料品的运用,你的基本功哪怕在远月一年级中,也是数一数二。” 乾十字文和司瑛士的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了“果然如此”的想法。 乾十字文是因为对自己多年帮厨的自信,而司瑛士则是无名的对乾十字文产生了自信。 “将春玉萝卜的口感无限贴近红心萝卜的酸辣腌制版本,同时将豌豆的口感变得苦涩,这种苦涩的感觉和苦瓜非常相似。嗯,应该说这本身就是带着一些苦瓜汁的豌豆。这一点光靠着调料品已经有点困难了。” “梅干的腌制,大胆的使用了海盐。短时间的脱水,这也是依靠了烤箱吧。不过你的处理方式很新颖,实话实说,我是第一次见。” “酸甜苦辣这四种蔬菜的处理方式,任何一种拿出来,都是料理和味觉上的挑战。”堂岛银看着眼前的菜刀眼少年,微笑道:“更加难得是,你还将这四种味道通过龙井均匀协调,同时保证他们不会因为茶汤浇灌,味道错乱。” “对于一个插班生,不,也许是远月一年级的学生来说,这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司瑛士握紧了手,等着听最后的审判。 而乾十字文则是将头扭到一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时刻对于远月来说,有可能是突破历史的重大事件。 从小到大,他听到太多类似的夸奖了。不过得益于家里人,特别是姐姐和外公的打压,乾十字文对这种单纯为夸奖的评价早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所以,恭喜你,乾十字文。”堂岛银整理下外套,说道。 “你没有通过考试。” 第七章 乾十字文如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没有通过考试。 他在原地愣了一下,菜刀眼恶狠狠地瞪着堂岛银,乍一看像是要提刀来一决胜负的样子。司瑛士忍不住往后退一步,有些被那阴郁的表情吓到了。 堂岛银笑眯眯地看着对方,不说话。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大概会打起来吧。司瑛士胆颤地想到,他虽然想要和乾十字文在料理台上一较高下,但是不代表他真的想要看到现实中有人打起来。 这简直就是一个大麻烦啊。 悄无声息的逃跑应该没事吧,堂岛银前辈那么壮硕的肌肉应该可以对付乾十字文,不对,我怎么可以这么想啊。十字文才应该有事吧……司瑛士的懦弱模式已经打开,此时此刻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都想带着手中的茶泡饭逃离现场。 “没有通过嘛。”乾十字文阴沉脸,将装着菜刀的匣子收拾到书包中,随后放下袖子离开了现场。 司瑛士看着乾十字文摔门离开,忍不住送了一口气。他抬起头,发现堂岛银前辈脸上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司瑛士忍不住提问道:“前辈,这样真的可以吗?” “啊?你是说考试吗?”堂岛银松松肩膀,回答道:“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菜有很强烈的个人风格。这种风格甚至超越了食材本身的风味――和司你的风格简直是两种极端。” 无论是那道将改变鸡肉口感的白斩鸡,还是眼前这道包含酸甜苦辣绝味的茶泡饭。 乾十字文的天赋都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 司瑛士斟酌自己的词汇,说道:“他很像那位神之舌。” 初中部的s切绘里奈,从小便展现出超出常人的味觉天赋,所有品尝到的味道都会在她的脑海中具象化。在s切绘里奈小时候,她就已经担任了数家名店料理监督,她的一句话就能够左右一家料理店的未来。 没有人会怀疑成长后的她会不会主宰整个料理界。 司瑛士曾经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他有预感等到对方上升至高等部一年级时,远月十杰必然有她的一席之位。 但纵然是s切绘里奈也很难在短时间里创新出一道前所未有的菜品。从仓库管理员的反馈来看,乾十字文在短短的一瞬间推翻了自己所准备的所有菜品,在一片荒芜的空白中,搭建出酸甜苦辣人间滋味。 这需要厨师有着庞大的知识储备、活跃的创作力,这些软条件足够支撑他在短时间内完成一个构思。 “使用酱油作为扭转乾坤的点睛之笔。他所使用的增味方式是熏。先把萝卜用盐简单腌制,再以少许酱油来熏。整个过程中,时间的把握极为重要。” 堂岛银回味起那一层雪山萝卜片,叹息道:“为了让萝卜更加剔透,可能在蒸的过程中稍微花费了一点时间。这一点时间的消耗,导致了萝卜的口感有所下降。本来已经被切成薄片的萝卜就失去了那种条状的清脆口感,在蒸汽的作用下,口感更被削弱。” 司瑛士恍然大悟,“但是他为了增加这种口感,再叠加一种处理方式……”他有些明白,但是还不算很明白为什么乾十字文会落败。 不断地叠加处理手法,不断地使用外物使食材再创出全新的口味,固然是对视觉和味觉的一次全新洗礼。 但过犹不及,过多的叠加处理破坏了食材原本的鲜美,偏偏菜品同时追求的是另外一种食材的口感。 舍本逐末。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直接使用那种食材来创作呢? “他是一个天才。”堂岛银总结道:“远月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能够坐上远月十杰席位的人,哪一个不是天赋加努力? 夕阳慢慢落下,不知不觉就落满了肩头。乾十字文从路边的公园秋千上起来,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回到了家中。 因为今天是去远月进行插班生考试,姐姐乾日向子特地给他一天假。下午不用去雾屋帮忙。 乾十字文给自己削了几个兔子苹果,打开了电视。电视台里播放着搞笑艺人的节目,笑声罐头的声音烘托整个屋子热闹又轻快。乾十字文却没有笑,他咀嚼着苹果,昏沉沉地睡在沙发上。 “十字文。” “十字文。” “怎么睡在沙发?”姐姐乾日向子关切地蹲下身,用手贴着乾十字文的额头,问道:“不能饿着肚子睡觉哦。厨房里焖了粥。”乾十字文自己摸摸额头,没有阻止姐姐的行为,乖乖地被推到桌子边坐下。 桌上,是一道白粥。 只加了盐、水和米的白粥。 姐姐乾日向子从橱柜中找出腌制的小菜。正好看见乾十字文将粥舀起,静静地看着。他的视线极度安静,安静到有些可怕。乾日向子可以看到他的嘴唇在蠕动,声音细微。 乾日向子抱着自己的菜坛子掂手掂脚走向乾十字文。 “旺火加热至滚沸后,倒入有盖的木桶内。盖紧桶盖,焖约两个小时。这就是粥的焖法。” 乾日向子:? “生米做粥的口感,会比米饭来做粥更加有好。”乾十字文说着将这一勺子粥送入口中,“海鲜的味道,吊了高汤。口感……应该是粳米……早粳米。” 乾日向子:! 她的弟弟怎么了?啊不,虽然十字文就是这样,但是怎么会忽然在家里都开始研究自己做的粥? 为什么不可以好好吃饭?可怜的日向子只是想给并不可爱的弟弟做一顿粥而已啊。 乾日向子两眼泪汪汪,内心开始谴责自己,觉得一定是自己太逼迫对方,甚至觉得是自己不可爱的弟弟在远月学园的考核里遭遇了挫折。 虽然说,某种程度上,她说对了一半。 “十字文,只是一个学校而已。”乾日向子挥舞拳头说道:“外公会理解你的,他只是会把你送到新东方去打基础而已!” “用冷水浸泡了半个小时左右,让米粒膨胀开。开水下锅,大火煮开,再转文火。吊高汤,是蛤蜊高汤。”乾十字文放下勺子,轻轻地说道:“蛤蜊多沙子,中间还使用了姜、葱、紫苏,最关键的点在于昆布。” 他看着自己的姐姐乾日向子,问道:“姐姐,知道堂岛银吗?” “哎。当然认识啦。”乾日向子笑道:“这位可是我们的学长,曾经的远月十杰之首,一个活着的传奇。”她像是领悟到了弟弟心情不好的关键点,心中居然冒出来幸灾乐祸的念头。 “哎,你不会是栽在堂岛银学长手上了吧。” “粥底的海鲜味还是太重了。”乾十字文避而不谈,说道:“喧宾夺主。”他默默地将勺子重新放入碗中,一口一口地吃起了粥。乾日向子给他布菜,也不继续戳弟弟的肺管子,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对方将粥吃个干净。 夜色深沉。 路灯照进屋子里,将两姐弟的脸勾勒出一层光圈。厨房里透露出暖色调的光芒。 “我吃好了。”乾十字文站起来,去洗碗收拾厨房。 乾日向子喊住他,“十字文,你知道吗?其实苦瓜也可以做成豌豆的样式,在完全锁住味道的前提下,保证外形圆润的同时,我可以使其不会在热茶的影响下破碎,影响口感。” 乾十字文顿了一下。 他走向洗手池,打开了水龙头。 水声哗啦啦响个不停,一时间覆盖住乾日向子说话的声音。洗洁精研磨出的泡沫将乾十字文的双手覆盖。他清洗砂锅、菜碟和碗筷,随后打开了冰箱。 一碗豌豆被拍在案板上。 第八章 高一的春天永远伴随着樱花。充满日式风格的大门两侧种满了樱花树,其盛开的壮景一直延续到了远月学园高等部的开学典礼现场。 男生是以蓝色为底色的西式校服,女生则是黑黄色格子裙。一眼望过去竟然是充斥了人生百态。上学年成绩好的似乎对今年的好开局有个底,而成绩差的则是担心会不会被学校劝退。 毕竟在远月学园,成绩不合格退学是一件及其自然的事情。 春天,也算是众多学生心中穷途末路的季节。 乾十字文在后台听着s切仙左卫门的讲话,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并不是他觉得这位远月总帅说话太过于嗦或者无聊,实话实话,对方讲的内容很容易让人热血沸腾。 什么“恭喜你们升入高中部,接下来你们要面对的就不再是技巧和知识了,而是作为厨师生存下去的气魄。” 什么“你们当中99的人……是为了磨炼另外1的人而生的弃子。”然后总结一句“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那最后的1。好好钻研吧。” 颇有点先抑后扬的话术标准。 但这一切对于乾十字文来说,无疑是废话一堆。 现在的他,很想睡觉。 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赌气用豌豆做了一系列的料理实验,也可能是因为后半夜实在是亢奋,用豌豆做了三四种创新菜的雏形。 至于为什么没有在路上睡着?可能是因为姐姐乾日向子早上那道咖啡蛋糕中携带的□□让人亢奋吧。 乾十字文打了一个哈欠,靠在椅背上小憩。 “最后,向大家介绍今天开始来此插班就读的一名学生。”讲台上传来说话的声音,“同学……哎?那个人在哪里?” 讲台下传来窃窃私语。 纪之国宁宁放下手中的书籍,看了一眼慌乱的主持人,没有出声。 睿山枝津也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地嘀咕道:“真是糟糕的处理。” 一色慧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蠢蠢欲动想要在春光烂漫的时候,用身体感受温煦的春风,再研究一下最新的料理。 “哎,不会吧不会吧。”倒是知晓这次插班生是何人的小林龙胆笑嘻嘻地自言自语,“司,你说那个家伙不会一气之下就不来了吧。” 司瑛士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长叹一口气,面上无奈至极。 远月学院作为全日本顶尖的料理学院,绝大多数人都是从小就认识和学习厨艺,其中不缺乏各大财阀的子女和顶尖天才。而针对学生的特质,学园所制定的内容自然也不单单是厨师的烹饪技巧。 例如,在初中部的三年中,除了学习料理的基础技能、加深对食材的理解之外,还会学习其他的理论知识,例如烹饪理论、营养学、公共卫生学、栽培概论、经营学等等。 乾十字文确实拥有着超越远月绝大多数学生的基本功和料理天赋。但是目前的他只能说是一个合格的厨师,而绝对不会是一个合格的餐厅经营者。 “同学,同学。”乾十字文昏昏欲睡中被人摇晃醒。 “同学,该轮到你上去讲话了。” 有点想要睡觉。 算了,随便说一下吧。 乾十字文打了一个哈欠,抓起自己的登山包,走上讲台。他的面容本就有些凶相,此刻没有睡饱,目光中充斥着挑剔和不满。 而台下,则是乌压压地一群人。 “喂。”乾十字文冲着话筒喊了一下,发现能出声。而一旁的主持人同学早就手脚慌乱,示意对方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吗? 好吧。 乾十字文指着自己,说道:“乾十字文,请多多关照。” 随后,他将背包背在身上,快步离开。 找个地方再睡一会儿吧。乾十字文眼角泛着困泪,他忍不住伸个懒腰让自己稍微有点精神。 树上、草地,整个远月学园能睡觉的地方多了去了。 乾十字文有时候不太理解,为什么这所学园这大?这么大是拿来做什么的?难道是要和家里一样开辟菜园子吗?想到家里被姐姐乾日向子拿来种菜的几个花圃,乾十字文忽然语噎。 不过菜地可以理解,只是那些现代建筑混搭日式传统寺庙风格,还有荷兰风车磨坊造型的房子又是什么东西?只能说学校真的很有钱,每一栋建筑都有各自的风格吧。 没有去上课,乾十字文带着自己的背包躲在树上睡了一觉。 等到快晚上的时候,他才被风吹得发冷,从树上囫囵滚下来。“让我看看,极星寮。嗯?听名字就像是插班生的专用宿舍。”乾十字文嘀咕道,抖了一下身子。 糟糕,手麻了。 不过还好,自己携带的东西比较轻,一个包就可以容纳下。 乾十字文稍微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酥麻感立刻就上来了。他决定到宿舍之后,用热水稍微泡一下手,舒缓舒缓。 毕竟,手是厨师的生命。 在国外顶尖厨师为自己的手和舌头上保险,已经是行业内的常态。 “让我看看,嗯,极星寮的入住手艺试炼。”乾十字文注意到写有极星寮地址的纸张反面也写着东西,“其一,想要入住本宿舍的人要做一道料理。只有料理味道得到认可才可以成功入住。” “其二,审查由舍长进行。” “其三,携带的食材不做限定。” 乾十字文看看自己只装有衣物和菜刀匣子的登山包,再看看自己不知道怎么睡麻掉的一只手,有些困惑的挠挠头。 今天不太适合做菜,不知道学校有没有提供短暂住宿的地方――不对,正常的学生入住怎么需要这么多花头吗?果然还是新东方那种简单粗暴的教学方式更加适合自己。 乾十字文给远月学园的教学管理制度贴上一个“花里胡哨”的标签。 不过学校要是真的不给住也没有办法,谁在野外的话,四月的冷风可不是开玩笑的。教学楼什么的根本进不去,而选择离开校园回家住。乾十字文看看天色,再考虑一下通行,遗憾的发现到家的班车自己是错过了。 “咕~” 乾十字文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除了早上的咖啡蛋糕之外,滴水未进也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好想快点吃点东西啊。 乾十字文认命地想着,朝着极星寮的方向走去。 此刻的极星寮,正在热热闹闹地庆祝一色慧升学成功。当然这个庆功会是由一色慧发起的,美名曰和学弟学妹们分享一下升学的快乐和见到远月总帅的心得。 “我听他们说,总帅的气场比外面的□□还要强悍。” “你难道见过□□吗?” “我当然没有见过,不过想不出比总帅还要有气场的存在了呢。” “是时候拿我新做的熏肉。这个味道是我最新研发出来的。” “啊!一色慧学长,请把裤子穿上!” 虽然说一色慧是个热爱自然喜欢表现曲线美感的怪异男子,但架不住他也确实是实力强悍,在各种方面给极星寮的后辈们各种帮助。 “205号房,给我安静一点!” “好的好的。” “啊啊啊啊该死,为什么你们每一次非要在我房间里?” “对了。”铜制的传话筒中传来文绪阿姨的声音,“304入住了一个插班生,你们可以过去打个招呼。” 其余初中生并不了解插班生的相关内容,只能知道在远月这所顶尖料理院校中,鲜少会出现插班生这样的存在。 能够以插班生的身份进入到远月学园中,说明对方绝对有点水准。 戴着眼镜的丸井善二对高等部的插班生十分好奇,“初中三年都少有插班生的存在。” “就住在小惠旁边的旁边哎,感觉还蛮近的。” “302和304怎么说嗯?” “不管怎么样,先去打一个招呼吧。” 一色慧自告奋勇起来,“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他站起身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对着传话筒喊道“文绪阿姨,他做了什么通关的啊?”要知道每一个入住其中的学生都免不了要好好在入住考核上面琢磨一段时间。 极星寮巅峰时期可是集齐了远月十杰的所有人选,堪称是学园顶尖宿舍也不未过。而在经历过那样的黄金时代后,文绪阿姨的要求可是提高了不止一个水准。 就连一色慧刚来办理入住时,也因为一些小失误重做后才通关。 文绪阿姨谈起这个内容,就像是卡壳了一样。 “这个嘛。”她支支吾吾道:“你们下来看看吧。” 第九章 第九章 “这是什么?” 深绿色的圆饼状糕点被摆放在一片片柚叶上,上面用零碎的花瓣碎片、暖色调的粉末撒上,还有一部分则是泛滥着油光,一眼扫过去料理上正重现绿意盎然的不同风格。 吉野悠姬是所有人中最好奇的一个。她天性如同小鹿一样,小心翼翼地凑在料理台边,伸出手捏了一个糕点起来。 “哇。”低年级小鹿眼睛里冒出的光亮,“好软,好糯!”她张开嘴嗷呜一下咬掉半个糕点,“唔唔唔!”一股草香从面皮中渗透出来,但并非大家印象中碾压细腻的口感,这种生机是野蛮的、毫不讲道理的。 这是第一波的冲击。 随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豆香。“豆沙……不对,但是好甜,而且不腻!”吉野悠姬感觉到馅料还热乎乎的,“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丸井善二推了推眼镜,恍然大悟,“我知道这是什么了!”他胸有成竹地说道:“这是日式的传统点心:草饼。” 虽然说日式的草饼并不会往点心下面垫柚子叶,也不会在表面撒上粉末,但这是丸井善二能找到的最接近答案了。 草绿色的表皮,内部有馅料。 最多是这位新人在草饼这种形式上做了创新。丸井善二显然陷入了思维的误区,他伸出手拿了一个放入口中,“让我尝尝。” 在手法上,日式的草饼的面皮主料是糯米和艾草。厨师会将糯米面团蒸熟,再与艾草揉均匀,使得面团全部染色后再增加馅料。完工后,放入锅中蒸熟。 丸井善二记得自己小时候母亲就很喜欢吃草饼等一类的甜点,不过一个月吃的次数不会太多。用这位家庭主妇的话来说,“单吃草饼,有点太甜了,还是需要配茶吃才咽的下去。” 我要不要去拿一点茶再吃? 丸井善二正想着,牙齿已经咬下去了。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面皮很有韧劲,从面皮的劲道弹性上推测,手法不会低。 文绪阿姨从不会放半成品的面团在厨房里,所以这必然是那位转学生亲手揉制、发酵和制作的。 “不是草饼。”伊武崎峻推翻了丸井善二的猜测,“是青团。” 日本点心草饼的本家:中国江南一带的青团。 出于熏制一道锻炼出的嗅觉,伊武崎峻察觉到了面皮中味觉的与众不同。他吃的口味和吉野悠姬是一样的,类似豆沙的口感,可他很明确那不是真正的豆沙。 而是某一种替代品。 就连面皮也是,里面放的是和艾草味道极为相似的一种植物。 “鼠曲草。”一色慧已经吃光了一个,他站在原地陷入了思考,无数成分在他的脑海里飞过,“这是一种常见的野草,山上、路边很多地方都能找到。” 与艾草的味道有很细微的不同,但鼠曲草在部分地区确实能作为艾草的代替品来制作青团。只需要将鼠曲草碾碎榨出汁,提前和糯米粉搅拌,然后制作出青色的面团―― 可谁能想到这种在农田里只能当做杂草拔掉的植物,会有人专门拿过来做菜呢? 一色慧自己也在极星寮开辟了农田,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要专门去找鼠曲草来做菜。 优质的艾草在这个季节也不难寻找。 y凉子掰开一个青团,露出里面的各种馅料,有蘑菇、笋、还有一些绿叶菜。从味觉上来说,这属于典型的咸口,而不是草饼那种单纯的点心。 “我感觉,我吃的这个更像是……艾草团?” y凉子将面皮送入到口中,“没有表面粉粉糯糯的感觉。”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呢? 当事人乾十字文并没有留下名字。至于和极星寮的各位友好打招呼根本不是他的性格。在他心里,远月就是他路过的一个站点,三年也好一年也好,这都不会是他最后的战场。 没有必要把时间花费在目标之外的地方。 乾十字文将自己的发箍取下,头发随意地散落下来。浴室里热气腾腾,他将水一把泼下,洗得干干净净后来到了澡堂,在温水中放松心神,舒缓神经。 迫于入寮考核的压力,他在路上随便采摘了能看到的所有食物。这里指的就是鼠曲草、柚子叶、绿叶菜,包括各类蘑菇。乾十字文能清楚分辨这些食材,还得益于他那个从小就喜欢“采集自然之精华进行烹饪”的姐姐乾日向子。 乾十字文看着自己的手,回忆起入寮考核中自己的白案功夫,长叹一口气。 红案白案,八大菜系……那才是他仰慕的厨艺天堂。 一直消耗在远月,算是什么啊。乾十字文再一次回想起入学考试时遇见那位考官。高个子,穿西装的健身平头男,似乎叫做堂岛银? 门外忽然传来吵杂的声音,还有激烈的动作响动。 算了,乾十字文拿起毛巾,推开浴室的门。 一个考试而已,通过也是迟早的事情。乾十字文套上衣服,没有吹干头发,将刘海放下来盖住眼睛,走了出去。 浴室外,噪音发生源正聚集在一起喋喋不休讨论那些“青团”到底是不是“青团”。 “我的家人曾经去过华夏的沪市。青团都是甜的,至少表面不会像他做的那么有韧劲,那种是黏――豆沙馅、蛋黄馅甜口还是最大市场。” 确实,不过青团也有很多种做法。乾十字文的外公老家就不太吃沪市那种软糯甜腻的青团,反而更喜欢自制猪肉、豆腐、萝卜的咸口馅料。 每一个地区,同一道菜叫法不同,做法也不同,在华夏是很正常的事情。 比如说,江浙地区红烧肉放糖,川蜀地区红烧肉放辣。 “蛋黄馅不是咸的吗?” 如果你们喜欢,我也可以做成甜的蛋黄馅。 “明显不是青团,你们吃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吗?团子表面泛着一层油光,从叶子上拿起来也不会粘粘。这说明在送入蒸锅之前,就已经刷了油。” 这点倒是没有错。 不过为什么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却不穿衣服?乾十字文瞥了一眼,默默的走反方向离开。 他并不是那种很在意食客话语的厨师。 除非对方说难吃。 乾十字文就这么走了。说起来,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在家里他戴上发箍和放下发箍,简直是两个人。用姐姐乾日向子的话描述,“感觉十字文的发箍才是本体呀。露出眼睛的气质完全不一样哈哈。” 乾十字文对此只当是个笑话,怎么会有人依据头发的放下与否判断人脸呢? 他顺利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睡一个好觉。 很不巧,第二天,乾十字文又迟到了。 第十章 第十章 “学校太大。”乾十字文黑着脸,诚实说道:“我迷路了。” 他实话实说,并没有得到太多的认同。在这个学校生活多年的老师和同学们显然无法理解“路痴”的困惑。台下发出噗嗤的笑声,但当乾十字文转头去看,却发现同学们都在认真料理手中的材料,切菜声、滋溜的油炸声,蒸汽顶开锅盖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空气中弥漫着相似却又不同的香味。 “乾十字文,转学生是吧。”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缺课两次。如果你一直是这种态度,不管你的厨艺有多么好,我也会给你一个差评。” 美食和人息息相关。厨师是什么风格,菜肴也会呈现出相对应的风格。 乾十字文心思就不再普通的课程学习上,他的目光扫视同学们的锅碗瓢盆,在他们手上停留。 他说道:“哦。” “还剩下十五分钟,也不够做菜了。这堂课,你就看看吧。”老师在本子上写了一个迟到。 没有一个能看的。 乾十字文在心里给所有人下了定义。有在星级后厨工作经验的他,两三眼就看透所有同学的基本功。左边这个,刀功不足,手腕发力错误,切块还凑合,但在高精度的切丝上会成为致命伤。右边这个,肩膀力量薄弱,西式的菜肴还好,但在处理中式和日式上,会间接导致火候不足或火候过旺。后面那位更是致命,他可能理论知识太好,实践不足,照搬课本将盐加多了,做出来味道可能有点奇怪…… 失去兴趣之后,乾十字文和老师打声招呼,自顾自地离开了教室。他并不算是一个很自大的人,但唯独在厨艺上天赋已经将这个孩子喂养地过分刁钻。 乾十字文没有兴趣去理解普通同学,普通同学也没有兴趣理解他。 他们之间存在厚厚的隔阂。 以至于姐姐乾日向子了解情况后,不得不打电话给乾十字文做思想沟通,“十字文……你没事吧。” “我还是想去华夏。”乾十字文说道:“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这里的教学模式。我宁愿回到你的后厨帮忙、去华夏做排场。” 乾日向子怎么可能放弟弟离开。 她把弟弟塞到学校里,除了希望他在厨艺上更进一步之外,更希望他可以多与同学们交流交流,不要老一个人孤僻的待着。 “哎呀。你知道社团吧,去找一个社团呆呆吧。”乾日向子热情地推荐道:“其实呀,姐姐更希望你谈个恋爱或者认识一些好朋友。友谊和爱情可以更好地促进美味呢。” 乾十字文:? 他感觉姐姐是在曲线救国,“哦。” “等等,不要挂掉啊。十字文,姐姐是说真的……” 乾十字文毫不留情地挂掉电话。他一边走,一边思考姐姐说的话。 社团吗? 之前上的普通初中也有这种东西。不过乾十字文加入的是健身社团,原因也很简单:好厨师需要一个好身体。 如果是为了交友,再加入一个社团也可以。 “还是健身吧。”乾十字文嘀咕道,站起来朝着宿舍走去。还没等他多迈两步,一个巴掌忽然拍在背上,“呦!乾同学。” 小林龙胆笑眯眯地站在乾十字文的背后,她双手插在口袋里,像是猫咪一样狡猾的笑起来,“这么早就回去吗?” “嗯。” “我听说你旷课两次啦。”小林龙胆哈哈大笑,“不愧是你。” 哪壶不提开哪壶吗?乾十字文不想要回答,小林龙胆却不放过他,作为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她更希望看到这个提出跳级的有趣家伙闯出更大的祸,“你尝试过食戟吗?” 乾十字文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小林龙胆故作惊讶,“哎?没有人和你介绍吗?真可怜啊。” “哦。” 我不觉得自己可怜。乾十字文继续朝着自己原定的目的地走。 “等一下。你为什么都不好奇啊。”小林龙胆伸出手挽留他。 “嗯。”乾十字文应了一声。 他转过身看着小林龙胆,菜刀眼里写满了“快点说,我饿了”的不耐烦。小林龙胆长叹一口气,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油盐不进的家伙。她指着不远处一座体育馆,“食戟,两个厨师之间的对决。你完全可以通过食戟早点毕业。” 乾十字文心动了。 他终于对小林龙胆说了一个字以外的话。 “为什么不早说?” 小林龙胆:? 食戟通常在体育馆举行。厨师占据的地方不算大,放在体育场主要是因为观看人数多。遇上知名厨师,座无虚席也是常有的事情。 对于学生们来说,能够亲眼观看其他优秀学子和顶尖厨师的烹饪现场,是非常难得的经验。而对于站在这个舞台的厨师而言,这是一场赌上了尊严、厨艺和天赋的战场。 “大家好,今天也是我川岛丽为各位亲爱的同学们做解说!”活泼可爱的美少女学妹在台上蹦q,可惜没有人是来看她的。 乾十字文在小林龙胆的带领下艰难地挤入一群拿着手幅和旗帜的男女中。抬头看,居然还是乾十字文熟悉的中文,“中华料理研究会。” “大获全胜。” “百战百胜!” “载预归来!” 乾十字文盯着那个错别字“预”,感觉浑身都变扭。也不知道这帮中华料理研究会的人为什么非要用中文来书写标语――反正让他感觉这帮子人非常不正宗。 “龟田主将!龟田主将必胜!”在其中一位彪形大汉的带领下,这帮人还统一地喊起来了口号,“一二一!龟田主将必胜!一二一!” 乾十字文毫不犹豫,拽着小林龙胆离开了这帮人的席位。 他已经把“中华料理研究会”这个社团从自己的选项中删除。虽然自己很仰慕中华料理,也相对擅长中华料理……终究,是他不适合这个社团。 小林龙胆倒无所谓,“十字文不喜欢吗?白斩鸡是华夏名菜吧,我还以为……” “闭嘴。” 乾十字文冷漠地坐下。小林龙胆则跑到了最前面趴在栏杆上观战。 主持人川岛丽正在介绍参加食戟的双方,“一年的久我照纪同学,大言不惭要挑战我们中华料理研究会的龟田主将。要知道龟田主将已经是三年级的学长了呢,及其擅长四川菜系,在中华料理研究会可有‘麻辣小王子’的美誉呢!啊,久我同学来了。” 久我照纪提着自己的刀具来到了会场。 场所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而他也自然地在对所有支持者挥挥手,意气风发,丝毫不将对手一米□□的大个头放在眼里。 “接下来啊,他们将要进行一场中华川菜系的对决。让我们看看他的赌注……哇呜,这可是开学以来的第一次豪赌呢。” “久我照纪同学赢,则拿下中华料理研究会的主将位置。中华料理研究会将归他本人所有。” “而中华料理研究会的龟田主将胜利,则让久我照纪同学直接退学!” 第十一章(捉虫) 第十一章 “中华料理研究会主将?”乾十字文依稀记得姐姐乾日向子应该是什么第二席。他看着一米九多的彪形大汉龟田站在久我照纪面前,光是影子就能将对方吞下去,打了个哈欠,“他很厉害吗?” 他旁边正巧坐着一位手举横幅和小旗子的中华料理研究会成员,脸上还贴着龟田的卡通贴纸。“龟田主将其他菜系不及十杰,但论华夏菜系中的川菜,他绝对可以吊打十杰。” 哦。 乾十字文拿着姐姐对比一下,心中有了定数。看起来还有点意思。 大屏幕上将龟田主将和久我照纪的样貌拍摄得格外清晰。龟田主将一身腱子肉,粗壮的手臂丝毫不让人怀疑,他可以将颠勺操作得出神入化。久我照纪则相反,个头矮小,头发不仅仅染了颜色,还用发夹别起来,与龟田主将瓦亮的寡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他们挑选的食材似乎也说明了,两者体能上根本性的区别。 “他要做麻婆豆腐。”乾十字文挑眉,有点好奇这个豆腐到底与他在华夏尝到的麻婆豆腐有什么区别。 要知道,麻婆豆腐在华夏历史悠久有各种不同烹饪版本。 除了豆腐品质上的不同,麻婆豆腐最早选用菜油和黄牛肉。而中间经过改良,出现了猪肉的版本,后来则不局于牛肉还是猪肉,而选用的调料从菜油变成花生油,中间也加入了更多的酱料。 乾十字文自己比较喜欢用晒干的辣椒末,下猪肉,至于调料……如果家里没有人的话,乾十字文会按照自己的喜好随意组合。他不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在基本功足够夯实的前提下,更喜欢自己倒腾点新鲜口味。 他的天赋让他有不断尝试的底气。 “宫保鸡丁。龟田主将拿出了自己的拿手菜。”乾十字文身边的成员看见龟田主将的选择后欢呼道。 与麻婆豆腐比起来,宫保鸡丁是名扬海内外的传统特色菜。在华夏料理中,鲁菜、川菜、贵州菜均有收录,并且原料与做法千差万别。从起源来说,宫保鸡丁更贴近鲁菜中的酱爆鸡丁、贵州菜中的胡辣子鸡丁。 而川菜中的宫保鸡丁,与鲁菜、贵州菜版本有显著的差距。 ――菜肴与菜肴之间,正是这差距造就了彼此。 两道都是川菜中的经典菜系。乾十字文坐着看了一会,被两边人吵闹得不得不捂住耳朵,专心看着大屏幕。 刀工。两者不相上下。 久我照纪切豆腐,握在手心,横竖端正,切痕整齐,刀落不顿,刀出不带豆渣。那位龟田主将则顺纹理而下,鸡肉紧实,站在乾十字文的角度看,他在选材上可能稍微逊色久我照纪。 乾十字文粗略判断,久我照纪是自己点的豆腐。如果让他更近一些靠近案台,他就能看见更多细节。 “开火了!” “主将加油!” 久我照纪和龟田主将几乎是同时下锅翻炒,两边的选择如出一辙,先下肉! 大屏幕这时候切到了两个人的锅。久我照纪选择了猪肉版本的麻婆豆腐,实际上这也是现在最普及的一种做法,猪肉在锅中炒香。肉类的香气和隔壁的味道相撞,接着是辣! “爆炒!爆炒!爆炒!”热烈的欢呼声和爆炸开的辣味弥漫在会场中。 乾十字文深吸一口气,尝到了葱姜蒜、花椒、干辣椒、辣椒面、豆瓣酱的味道。叮叮当当的勺与锅相撞,干脆利落,与火焰蹿出发出的呼哧声相互照应。乾十字文却皱起了眉。 如果说厨师的第一步是刀工,讲究对食材的处理。那么勺工则是对调味融于食材的重要手段。从技能上来说,前一部分是握勺、翻勺、晃勺,后分为对装盘的拖、倒、癫。 所有的勺工都在六步最基础上做衍生。 而勺工和刀工比,同样受力量和技巧的制衡。 按照乾十字文的评价标准,这次他们两人依旧不相上下。 不过是烂得不相上下。 “果然,这所学校整体的料理风格还是更偏向日式和西式。”乾十字文在内心叹气,“中式的精髓必须要去华夏,才能顿悟。” 火工,乾十字文便不再看。 他目睹过这一场后越发坚定自己离开的念头。 在主持人兴奋的大喊声中,两道红油油的菜被端上桌,放在评委面前。先人一步的是宫保鸡丁,切成段的红辣椒点缀在上了色的鸡丁上,花生点缀其中,一层油光点缀其上,整道菜像是被专门镀了一层光,当灯光照耀其中时,通过大屏幕所有人都清晰地看见宫保鸡丁上腾升的热气,袅袅形成一层云雾。 “这就是龟田主将苦练多年的宫保鸡丁!” “色香味俱全,‘色’已经达到了巅峰。光看这卖相,我的食欲已经被完全激发出来了。” 乾十字文的耳朵快被龟田主将的支持者嚷嚷聋了。他偏了偏脑袋,说道:“好看不等于好吃。从香味来说,他已经输了。” 川菜,颇有未见其面先闻其味的特色。辣和麻,在一定程度上更像是对鼻腔和口膜的刺激,在讲究色香味中的“香”对决上,龟田主将的宫保鸡丁为了不掩盖鸡肉本身的滋味,没有过分加重香料的比例。 久我照纪,则恰恰相反。 他加了很多料,在麻婆豆腐这道川菜经典上,彻底贯彻了“麻辣烫咸”四个字。只看外观,乾十字文就看到了葱、辣椒等调料,过程中久我照纪加入了辣椒面、油椒,将麻和辣相结合。豆腐滑嫩的口感,加上滚烫的热油,则将“烫”贯彻。 最后一点咸,则在他出锅前最后的收汁部分,通过精湛地火工做到了! “久我照纪比你们的龟田主将,更懂得运用川菜的调味。”乾十字文站起来,准备立场。如果食戟只是这样的水准,他也准备通过食戟提前毕业。 待在这里,挺没有意思的。 如果中华料理研究会的主将和最后的胜利者只有这样的水准,这所学校对中式料理的钻研也不过尔尔。 “你!现在结果还没有出来――” 话音未落,在分数结算电子音中,主持人大声地念出了这场胜利者的名字,“让我们恭喜久我照纪同学,成功拿下中华料理研究会!” 乾十字文站立,看向对自己嘶吼的同学,平静地说道:“他的麻婆豆腐缺陷还挺大的。比如没有放花椒什么……当然,主要是他以为麻婆豆腐只是四字精髓,实际上,麻婆豆腐有八字箴言。” 麻、辣、烫、香、酥、嫩、鲜、活。 “以他的水平。”乾十字文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能做出一半味道的麻婆豆腐。” 全场寂静。 不知何时,镜头居然转向了乾十字文。 也不知道是那位中华料理研究会成员声音太大,还是这边的动静盖过了庆祝的声音。久我照纪看过来,他的目光落在说话的男人身上。 是那个转学生。 “八字箴言。”他笑道:“听起来,你比我还了解麻婆豆腐。” 乾十字文的目光与其相撞,挑了挑眉。 “确实。” “要不要下来比一场?”久我照纪端起麻婆豆腐的盘子,挑衅道:“我破例开恩,再给你做一次。” ――好让你的舌头尝尝什么是真正的麻婆豆腐。 乾十字文无视掉小林龙胆对自己的挤眉弄眼,他走下观众席,平静地说道:“我也不占你便宜。我就做这个吧。” 他的手指向龟田主将所处的料理台,上面还有一部分没有使用完的食材。 “请你尝尝,拥有麻婆豆腐八字箴言的宫保鸡丁。” 第十二章(捉虫) 第十二章 “大家好,依旧是我川岛丽为大家解说……没想到这么快有见面了。继龟田学长战败之后,中华料理研究会的新主将迎来了第二位挑战者……当当当当。是我们的转学生:乾十字文。” 久我照纪看着眼前的菜刀眼男子,对自己的麻婆豆腐极具自信。作为钻研华夏菜系川菜的学子,整个远月,他敢打包票,没有人比自己更懂川菜。 而眼前的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食戟的重要性吧。 “看在你是转学生的份上。我就不那么欺负你――乾,如果你输了就给我道个歉,在这里大声喊‘对不起久我照纪老爷,我错了。您做的麻婆豆腐’最好吃,喊三遍。” 乾十字文正在飞快地清点龟田主将留下的材料,闻言道:“哦。” “哦什么。如果你赢了……哈哈虽然那是不太可能的,如果你赢了。我这个中华料理研究会主将的位置就归你,很划算吧。” “不需要。”乾十字文道:“我没兴趣管理一个社团。如果你输了,就罚你复原出我做的菜。” 久我照纪站在原地,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食戟要求“复原他做的菜”,下一刻莫大的羞辱浮上他的心头,每一根发丝都开始燃烧。 “我改变主意了。”久我照纪硬邦邦地道:“如果我赢了。我要你退学。” 哦。 乾十字文求之不得。 但他不会为了离开远月,故意输掉食戟。 他堂堂正正的来,就要堂堂正正的走。正如,他的厨艺和厨师之路一般。 ――谁也无法阻碍他,去他向往的地方。 乾十字文将料理台上全部的调料熟记于心,很快规划出了自己想要的做法。恰好,他自己在家中曾经尝试过类似的口味。 “可恶。”小林龙胆倒是眼睁睁看着这场荒唐的食戟发生。“哪里有用别人做菜剩下的东西烹饪的道理?乾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乱来了。” 司瑛士附和道:“确实。” 小林龙胆吓了一跳,试探道:“你?不是在帮第一席处理文件吗?” “所以才过来啊。”司瑛士最讨厌繁杂的事务,他和小林龙胆避开狂热的粉丝,单独去了十杰观看席上慢慢讨论乾十字文的手法。 料理台上,鸡胸肉所剩无几,反而是其他部分的鸡肉还保存完整。不过因为从鸡肉处理到现在,已经过去比较长的时间,想要使用洗肉逆转鸡肉的口感,堪称天方夜谭。 乾十字文是基本功扎实的厨师,他不是神。 但他很快做出了选择,双手一拧一拆,将余下的鸡骨架完整拆出,全部用纱布加入调味用的香料,包扎好后丢入高压锅开始炖煮。花生米用盐炒香,拿出备用。 “比较传统的做法。”司瑛士对乾十字文上次冲锋陷阵般的做菜手法心有余悸。他本来是处理这场仓促莽撞的食戟,却不自觉被乾十字文的烹饪吸引了手法,“花生米用盐单独炒香,而不是用油炸。这点比龟田做的更加巧妙。” 可惜,如果只是改变花生米的口感,远远做不出麻婆豆腐的口感。 “每一个食材都有每一个食材的味道。我猜测他是想用鸡冻模拟出豆腐的口感,可宫保鸡丁和麻婆豆腐最后都需要炒这一环节,失去炒,川菜麻辣的口感很难被彻底发挥出来。” 无论是炖煮焖,还是煎炸,都和炒有着天差地别。 小林龙胆颇为赞同这一点,“确实。如果选择现在锅里将香料炒热,再淋到鸡冻上,首先会失去模拟豆腐的口感,其次麻辣香味也会逊色久我照纪一大截。乾,应该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吧。” 他们还没有继续说,就看见乾十字文用清洗双手,用素油洁净了右手,左手扶着锅沿,肩膀用力,整个铁锅缓慢地顺时针旋转起来。炉火刚刚烧起,乾十字文左手转锅,右手拿着一整块鸡皮在锅内迅速擦洗,边边角角居然在鸡皮整个烫熟前都照顾到了,锅内蒙了一层油亮亮的鸡油。 “鸡皮?”负责主持的川岛丽惊呼道:“他居然用鸡皮擦油。天啊,乾十字文的手到底是有多快?” 和猪肉厚厚一层不同,鸡皮薄油脂不够丰富,在没有其他调料的配合下,完整一只鸡的鸡皮,算上鸡屁股总共能出多少油? 用一块鸡皮给锅上油,难度不亚于蚊子打高射炮。 而这还没有结束。 随着锅内一缕青烟升起,在场所有观众才发现,乾十字文居然在处理花生的同时,将鸡肉腌制完毕,包括先前龟田主将没有用完的腌制鸡胸肉也一并混杂在其中。而滚烫的鸡汤带着浓烈的香辛味被淋在腌制入味的鸡肉之中。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鸡肉,右手却时不时谈向锅沿,等到手尖微烫。热锅冷油,下如花椒、干辣椒爆香。接着姜蒜连着肉一块下锅。 味道已经出来了。 呛人的辣味随着腾升的白烟杀入每一个观众的口鼻,已经开始有人受不住诱惑,深吸一口气之后,猛烈咳嗽。 小林龙胆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以往愿意陪着自己一起在下面观战的司瑛士,这次非要来到十杰专用席。 “你之前就猜到了这一幕吧。” “如果是他,你也应该猜到。”司瑛士承认道:‘我不喜欢他的厨师之路。他太霸道了。“ 一个好的厨师,应该充分发挥食材本身的味道,而不是强硬的扭转食材的味道。 可理念绝对不是食客评价厨师好坏的唯一标准。 这个世界上,评价任何一种职业强弱好坏,都只有技术的标准,而无人心地标准。 因为人心是最不可控的。 对于乾十字文来说,他所熟练的基本功中,第一样首先练习的刀工,其次是勺工,最后才是火工。 华夏菜系讲究“天地人”三合。 “天”就是炉火,地就是“炉锅”,“人”则是厨师对食材的把控和了解。 一个好的厨师,必须要精准把控火力,掌锅如覆手。 这也是为什么,乾十字文说久我照纪和龟田主将的勺工火工一样的烂。 他有资本说这句话。 作为一个能利用巧劲,利用灶台娴熟操作五十斤老锅的后厨人,这口轻飘飘的小锅对乾十字文没有任何难度。 他的手一震,整口锅就像是开了电门,保持着稳定的频率做起伏,而勺在其中上下颠簸,每一个作料与肉充分粘稠在一起,粒粒分明又藕断丝连,直到乾十字文将花生一并倒入其中,逐渐升起的炉火让锅体爆发出浓烈的雾气。 乾十字文觉得食戟的舞台上,应该装一个油烟机。 他站稳保持不动,锅中的一切却开始不断变化,随着左手一阵急颠,所有食材无视了地心引力一般,脱离了锅底,开始沿着锅壁旋转。 眼花缭乱之中,久我照纪的麻婆豆腐已然出锅。 在评委品尝第一口之际,乾十字文的宫保鸡丁悍然登场。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宫保鸡丁,在华夏菜系中不拘泥于川菜一家。在流传更多的版本中,加入黄瓜和萝卜丁的做法,偏甜口,偏咸口的做法各有千秋,不失为一道老少皆宜的家常菜。 宫保鸡丁也是少见,同时位列华夏多个省份经典菜肴的传奇菜品,多次登上国宴舞台,逐渐流传向世界各地。 这也意味着,宫保鸡丁具有多个地方的烹饪版本。 在这川菜为主战场的食戟中,乾十字文的宫保鸡丁必须展现出华夏菜系中“川”最极致的特色――却也不能喧宾夺主。 宫保鸡丁中鸡肉嫩滑,红而不辣,辣而不猛的特色,素来是这道菜大杀特杀的绝招。 “喏。”久我照纪特地将麻婆豆腐留了一碗给乾十字文。他自信满满,“尝尝?” 比起乾十字文尚处于红黄中间色的宫保鸡丁,久我照纪的麻婆豆腐红红辣辣,光是颜色,就让人觉得□□酸爽。 乾十字文个人口感更偏清口,这与他姐姐擅长做寿司、清爽口感的食物有关,也与乾十字文为保持味觉敏感有关。 他的舌头不及“神之舌”,却也不会逊色太多。 “谢谢。“乾十字文舀了一勺放入嘴中,“唔”。他憋着一口气,整个口腔火燎燎的烧着,在强大的辣味和香味冲击下,滑腻滚烫的豆腐灼烧舌尖。乾十字文来不及咽下,豆腐就顺着咽喉滑落到腹部,他整个人也因此密密麻麻出了一身汗。 久我照纪的豆腐,比他想得更辣更麻。 可惜了。 乾十字文搁下勺子。 “人类是一种被刺激趋势的生物。吃过我的麻婆豆腐后,想要再接受平平无奇的辣味,反而是件痛苦的事情。”久我照纪笑眯眯道:“我可以尝尝你的宫保鸡丁吗?” “好。” 乾十字文去锅里给他现打了一份。 作为第一次参加食戟的选手,乾十字文还没有给对手留一份的意识。所以这份宫保鸡丁格外寒碜,不过三两块肉,与久我照纪满满当当的麻婆豆腐形成鲜明对比。 乾十字文自己都不好说“请”这个字了。 他只能讪讪道:“以后专门给你做。” 久我照纪额头上的筋都快跳出来了。他夺下碗,居然没有闻到一丝一毫的辣味,作为专攻川菜的选手,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赢了。 华夏菜系,讲究色香味俱全。 久我照纪认为,在华夏菜系中最符合三个字的霸王级选手,就是川菜。而眼前这道宫保鸡丁,没有丝毫味道泄露,有的只是肉眼可见的鸡肉块、花生和辣椒干。 每一块鸡肉切成大小相同的分量。本来自不同部分,应该拥有不同纹理的鸡肉,此刻都被码成规整的指甲盖大小方向。他们零散着,与花生、姜片、干辣椒稍许花椒混合在一起。橙红色的鸡肉富有食欲的色泽,和最后浇灌上去的汤汁让久我照纪咽了咽口水。 他忍不住用筷子戳了戳鸡肉。 想象中鸡冻流淌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也就是说,乾十字文从一开始就没有设想过用鸡冻模拟“豆腐”的口感。 什么嘛。久我照纪在心中不屑,就这样还敢和我叫嚣。 他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嘴中,轻轻一咬。 烫! 明明没有看见半分热气,久我照纪却第一口感受到了灼心的滚烫。他整个人向后退一步,在滚烫之后,浓烈的香气从口中爆发出。随之席卷而来的辣与麻,全部被锁在口腔内,久我照纪鼻尖冒汗,两颊通红,张开嘴,一股白雾从中冒出。 他的眉间,几滴汗水流淌而下。 鸡肉表皮被大火炒出油脂,咬下去便发出咯吱的酥脆声音。腌制到鸡肉深处的汁水,全部在口齿中爆炸开,椒香之中久我照纪感觉到了弹性。他感觉自己并非在品尝一道残余料理所制成的佳肴。 他尝到了属于自己麻婆豆腐的影子。 不,应该说,他的麻婆豆腐蜗居在对方的阴影中,像一团可怜的劣质品。 红而不辣,反而更多是一种鸡肉的鲜甜。久我照纪多咀嚼两下,甚至察觉到了一种蔬菜才会有的鲜甜。他能够清楚感知,自己口腔分泌唾液的速度加快。不是麻婆豆腐豪爽的辣,而是一种温和强硬的麻辣,有条不紊地入侵自己。 久我照纪哈出一口气。 他闻到了浓烈的辣,自他的身体中冒出来。他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是这道菜的传声筒,散发出属于川菜的魅力。 爽! “久我照纪同学的麻婆豆腐,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评委们的议论声传来,在点头之中,他们将筷子伸向宫保鸡丁。 久我照纪忍不住伸出第二次筷子。 他谨慎地戳了戳鸡肉,在这一刻鸡肉还是那块鸡肉,是他上一场食戟对手残留下的食材,包含蛋白质的肌肉。但久我照纪一旦将其放入口感,闭上眼睛,脑海中只有呈现豆腐滑腻的触感,他的舌头像是在鸡肉上玩蹦床,而稍稍一用力,这些鸡肉又松软得压成花,悄无声息地滚入咽喉。 鸡肉――鸡肉怎么可能在保留滑嫩口感的同时,做到和豆腐一样柔软?又怎么可能在滑嫩的前提下锁住所有麻辣香味?甚至在出锅后不暴露一份香味? 久我照纪夹起其中的花生,三四次没有夹住,花生频频掉落在碗中。叮当脆响,一下一下回荡在他心中,仿若雷鸣。 乾十字文…… 他,到底是谁! 观战的司瑛士长叹一声,无需多看。评委席上传出惊叹声,就证明了乾十字文在食戟前的话: 他真的可以做出了兼具麻婆豆腐口感的宫保鸡丁。 “胜利者是――”主持人无需多言,大屏幕的分数彰显了一切,“乾十字文!”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意料之中。 面对铺天盖地的欢呼和呐喊,乾十字文没有心思去关注其具体内容。他不习惯食戟舞台上璀璨的灯光,舞台灯将食材衬托得闪闪发光,连同他这个幕后之人也陷入了闪烁之中。 “等等。”久我照纪,“我输了。” 按照约定,他将卸下主将的称号,短短两场食戟,华夏料理的研究会三易其主,很难不让人瞠目结舌。久我照纪觊觎华夏料理研究会主将已久,他伸出手,努力让自己的眼泪别掉下来,“恭喜你,成为主将。” 乾十字文没兴趣。 他其实无法理解食戟每次都要下赌注,看起来这种模式很擅长击溃人。比如夺取某个职位、驱逐自己不喜欢的人离开学校……听上去比他疯狂想跳级,还要不可理喻。在乾十字文心中,一间好的餐厅不仅仅需要好厨师,更需要一位优秀的经营者。 他擅长厨艺,喜欢烹饪,但绝不是乐于招揽顾客的性格。 管理人,也是一大难点。 乾十字文不假思索,拒绝道:“不用。我不想成为主将。”他指着桌子上所剩无几的宫保鸡丁道:“我的要求,是你把这道菜复原出来。” “可是食戟要求筹码对等。”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乾十字文挥挥手,收拾东西跑下台,“这道宫保鸡丁在我看来,完全抵得上一个主将头衔。” 背后山呼海啸的议论声。 在远月学园,还是第一次有人将自己所做的菜肴比拟一个社团主将的位置。久我照纪也是第一次听见如此嚣张的言论,偏偏说这句话的人一路小跑,敢在散场之前销声匿迹。 “乾十字文。”久我照纪揪住自己的衣角,声音逐渐哽咽。他低着头,努力背过身躲避摄像头和观众的目光,“我、我……我。” 我记住你了。 他的眼泪断了线般掉下来,屈辱和不甘中,久我照纪大口将碗中的宫保鸡丁吞咽入肚,“一定要打败你。一定!要打败你这个狂妄自大的混蛋!” 真好吃。 该死。这家伙做的东西,怎么这么好吃。不能吃,不能再继续吃了……就最后一口吧。 赢下比赛对乾十字文没有太多影响。他这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最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总钻入一些隐秘的小道。如果认路还好,偏偏他是个十分没有自知之明的路痴。 在偌大的森林中斗转十五分钟后,乾十字文不得不再次承认自己迷路的事实。 他回不去宿舍了。 很好,今天恐怕要夜宿大自然了。 “乾十字文?”一旁的大道上传来声音,乾十字文转过头去,发现穿着远月校服的男生正提着一桶水,水桶轻微晃动,不难看出里面是新鲜的活物。乾十字文在自己匮乏的记忆中搜索,半天没有想到名字和脸,张到一半的嘴尴尬的闭上。 一色慧的微笑逐渐僵硬,转念一想乾十字文似乎并没有见过婆婆之外的极星寮成员,心中理解。“我是和你同住极星寮的一色慧。”他伸出手,乾十字文也没有平白落人脸色的习惯,懵懵懂懂跟着对方走。 “乾十字文。” “我可以叫你十字文吗?” “嗯。”乾十字文对带路的一色慧好感不错。哪怕他仔仔细细盘索了制作青团那天的品尝者,还是没能想起来。干脆放弃了回忆,将目光投向一色慧水桶中的鱼。 现在正是品尝鱼的好季节。 乾十字文想到食材,思路便飘散开来。他随手摘取一些草叶,也不说做什么,只是放在手心把玩,时而将叶子对折,时而将叶子撕开,又或者捏在指尖不断摸索。 一色慧倒是十分开朗地说着极星寮的情况。作为极星寮最年长的学生,他是所有人的大哥哥,平易近人,学识渊博。乾十字文偶尔在一色慧介绍中询问烹饪的事情,问得也十分偏门,多数是极星寮中种了什么植物,养了什么动物,如果自己想要采用,需要和什么人打招呼,厨房使用时间等等。 “十字文真的很喜欢烹饪。”一色慧笑眯眯道:“宿泊研修一定可以能顺利通过吧。” “研修?”乾十字文皱眉,“像毕业旅行那种集体旅行吗?” 一色慧耐心解释一番,终于让乾十字文大致理解,所谓的宿泊研修,也被称作地狱合宿。主要是将所有一年级生聚集在一个场所中,进行封闭式淘汰。失败者收拾铺盖退学,进阶者成功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 “有点残忍。”乾十字文评价道:“仅仅是因为一场合宿就淘汰大量的学生。” “十字文是这样认为吗?”一色慧颇为吃惊,他今天特地去围观了乾十字文的食戟,还以为这位转学生是弱肉强食的信奉者。要知道在远月,厨师的创作和他本人的理念息息相关,乾十字文那般霸道的烹饪方式,堪称直接无视了食材本身特性,强行扭转并融洽新口感,是霸主级的制裁力。 “没学上挺痛苦的。” 就像他这种,上不了自己想去的学校。 乾十字文想到自己的姐姐乾日向子,长叹一口气。听一色慧介绍,接下来的地狱合宿,会有前几届的十杰过来考核他们。乾十字文只能祈祷不要遇上自己姐姐,他对考核内容不惧怕,主要恐慌他姐姐一个不留神将自己烹饪的照片、菜品的评价“手滑”发在家族群里。 那真是太可怕了。 就在乾十字文的担忧中,地狱合宿来了。 “十字文!”可爱的表情从窗口弹出,乾十字文飞快下按,试图忽视姐姐看似俏皮,实则恐怖的语言,“这次要好好表现哦。” “毕竟――你敢在姐姐的情敌面前丢脸。” “姐姐可无法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哦()。”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身为乾日向子的弟弟,饱受姐姐血脉压制的可怜后厨打工人。乾十字文真想打字回去,一口回绝。但他想到自己身为乾家的男丁,和姐姐作对的下场,默默地删除所有打出的字。 乾日向子姐姐能有什么情敌?她不是暗恋上一届的学长吗?乾十字文思考片刻,终于从记忆中挖掘出那个被姐姐暗恋过的男人名字。 四宫小次郎。 姐姐日向子是第80期远月十杰第二席,乾十字文记得这位被暗恋对象是第一席。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合宿他面对的可能是第79期远月十杰第一席的追求者,而且追求者大概率不会比姐姐差多少……乾十字文关闭手机,双手放在腹部,安详地闭上双眼。 每一个在外拧不开瓶盖的姐姐,在家里都能拧开弟弟的天灵盖。 比起现在焦虑,乾十字文只想好好睡一觉,不论输赢,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段安详的时光。 随着车辆行驶入远月度假村,乾十字文平静睡眠没有持续多久。他身边不断又同学讨论远月度假村的事情,从住在这里一晚上8万日元,聊到了远月毕业生和度假村的关系,当然更多人聊到了一个人: 堂岛银。 因放弃了上百份世界顶尖餐厅邀请,选择入职远月度假村工作而轰动一时。是远月有史以来分数最高的毕业生,69期远月十杰第一席。乾十字文被这个男人判定为跳级失败后,颓废了小小一个晚上,在姐姐乾日向子滔滔不绝的“堂岛银主厨吧啦吧啦吧”的介绍中,找不到一点自我安慰的存在。 那场失败挑战中的龙井茶泡饭再一次浮现在乾十字文脑海中。他不断调整整道菜的口感与平衡,而关键点豌豆更是尝试了上百次,直到最近才找出自我感觉比较良好的配方。 如果这次申请跳级,我可以成功吗?乾十字文看着窗外景色停下,前方大巴车陆陆续续有同学下来。负责点名的老师将他们带入大厦,连箱包都来不及放,所有人集中在大堂。 “十字文。”一色慧自来熟的拍拍他的肩膀,“还晕车吗?” 和乾十字文这种社交不良者比起来,一色慧只要好好穿衣服,都能博得首次见面人极大的好感。乾十字文继被对方领回宿舍、介绍合宿研修等一系列环节后,整个远月最说得上话的人也自然成了一色慧。 “还好。”乾十字文道:“大家都聚在那边做什么?” 一色慧眯着眼,顺着乾十字文的话看过去。 带着方框眼睛的少年,头发整整齐齐梳向后方,露出光洁的脑门,脖颈上挂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项链,看上去价值不菲。 一色慧哑然,“他啊。”整个大厅已经出现抱团现象。陌生环境中,人都会不由自主寻找强大可靠的存在依附。一色慧介绍道:“他叫睿山枝津也,外号是炼金术师。” 乾十字文并非听说外号这种东西。不过在他匮乏的社交关系中,外号这种东西多数在后厨在发生。例如在雾屋,后厨们都喜欢喊姐姐的外号“女帝”。据说这个称号继承了姐姐在远月“雾之女帝”。 乾十字文混迹在一群“女帝”“女帝”中间,一度不想承认自己是“女帝的弟弟”。 同样,炼金术师这种听上去……充满了日式幻想的称号。如果乾十字文是当事人,羞耻感直接爆炸。 “他擅长英国菜?像――厨师中的梅林?”乾十字文开口道:“别和我说,这个外号和漫画《钢之炼金术》有关。” 一色慧愣了一下,噗嗤笑出声,“也许确实哈哈哈英国菜。”他有机会一定要去睿山枝津也面前透露这个评价。要知道英国的经典名菜除了炸各种土豆和鱼外,就是被网友广为流传的“仰望星空”。 乾十字文十分不理解一色慧的快乐。他只是基于“炼金术师”这一名号展开想象,忍不住拔高对方的身价。基于他对日式中二的了解,名头越大越炫酷,扯上什么帝王、骑士、魔法师等西式称呼,多多少少都有真本事。 “哈哈不逗你啦。他不过是头脑好的垃圾。”一色慧介绍道:“你知道百舌屋吗?” “你是说那家连锁店‘百舌屋’吗?”乾十字文有印象,他上学途径的地铁站就有一家百舌屋,乾十字文偶尔也会进去购买一些吃食,填饱肚子。 平心而论,作为一家连锁店,百舌屋在产品品控和宣传营销上算是近几年的新秀。 “他就是百舌屋背后的男人。百舌屋的市场开拓和品牌经营全部是睿山一个人撑起来。他从初中开始担任各类食品顾问,过手案例超过五百件。这次研修据说会涉及到关于市场和营销环节。” 一色慧承认睿山枝津也是个头脑聪明的人。之前还有仔细接触的想法,可实际见面后,一色慧是在难以接受和这个男人共同呼吸一处的空气,更别提对方自命支配所有厨师的想法。 “这样吗?”乾十字文难得也有了去和对方请教的想法。 他主要工作都在后厨,虽然在雾屋也有段时间,但对菜单的拟定,招揽顾客,做出口味调整的大权都在姐姐手中。如果真的要考核关于市场和营销,乾十字文感觉自己这张臭脸已十分赶客。 这次研修,已经不仅仅是研修了。 一想到自己要面对姐姐学生时代的情敌,表现稍有不好,自己就将成为姐姐恋爱道路上的绊脚石,面临天灵盖被拧开和被打开两种套餐。 乾十字文搓搓身上起来的鸡皮疙瘩,血脉压制的恐惧感让他对这次研修的关注,直接拉到了满格。 “他知道这些研修的课题内幕?”乾十字文含糊道:“我都有点想去听了。” “哗众取宠。”清冽的女声从两人背后传来,乾十字文和一色慧齐刷刷向后看。穿着校服的女孩,带着圆框眼镜,扎着双麻花辫,看上去娴静雅致,第一眼便觉得是为学霸级人物。 “纪之国。”一色慧道。 而女孩看着他,转头望向乾十字文,“你就是打败了久我照纪的乾十字文吧。” “是的。”乾十字文道:“你是来帮他复仇的吗?” “呵。自己输了的食戟,就要自己赢回来。我只是代某人来通知一声,他说会在这次合宿期间打败你。”纪之国宁宁推了推眼镜,将视线放在自己真正的对手身上,“一色慧,拿出你真正的实力。” “我不需要你让着我。”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乾十字文还不能适应远月到处食戟的风气。可能他在雾屋的环境中待得过久,不论是后厨中的纷争,还是食客的纷争,亦或是店铺之间的纷争都影响不到他。 这是乾家人的性情,骨子里的傲慢使得他们更喜欢用绝对的实力碾压全场。 故而,姐姐乾日向子竭力给弟弟创造了一个学习的环境,而非战斗的环境。乾十字文也因此不太擅长主动出击,他更喜欢沉溺在自己的小世界中,研究属于自己的厨艺。 因此,日式热血多多少少不太适合出现在他身上。 “纪之国……”一色慧喃语道:“我一直都很尊敬你。” “那就拿出你真正的实力。”纪之国宁宁说完这句话,回到人群中。乾十字文站在旁边,总觉得这个姓氏十分熟悉,再看看一色慧,想到了日式料理界中的“东纪之国,西一色”两家名门。 日本因为地域独特,四面环海,有着独特的饮食环境,孕育出与世界各国截然不同的日式料理。在传承中,也诞生了所谓的料理名门。 其中名门纪之国,继承了“江户荞麦”流派,并将其不断发扬光大。姐姐乾日向子就曾去他们所经营的神田荞麦屋品赏,回来时同乾十字文大谈特谈关于茶道、怀石料理等精髓与荞麦面。 “她是名门纪之国的继承人?”乾十字文看向一色慧,“你不会就是……” “一色。” 话题就此打住。 乾十字文对一色慧的料理多了几分期待。并非他带有隐形眼镜,纯粹因为他没有吃过名门一色的料理,对此产生了好奇。 能在一个国家成为名门,足以说明历史渊源,技艺高超。 不过在远月学园,哪怕是名门之后,也必须老老实实通过住宿研修,才可以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 “请注意听好。现在开始对合宿进行说明……” 全场肃静,上千人同在,除了呼吸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形成一共是六天五晚,每年都会布置和料理有关的题目,每年的题目内容截然不同。第一天,你们将会被分为20个小组,在说明结束之后前往制定地点,参加考核。” 乾十字文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考核。他环顾四周,显然除了自己其余学生对这种方式十分熟悉。乾十字文便自顾自地想:也许是用特殊的配方制作,或者像姐姐那样讲究一个就地取材…… 至于不合格的学生会有什么待遇,乾十字文不在乎。 他内心觉得远月淘汰学生是学校的自由,但只要厨房和厨具是任由人掌握的。只要能够开火,任何地方,任何人都是自由的。 这是料理的自由。 “审查方面,我们邀请了特邀讲师……” 随着人群吵杂,乾十字文和一色慧抬起头,看向舞台。迎面走上来十人,从介绍来看,他们均为远月毕业生。乾十字文终于想起了姐姐的叮嘱,终于重点观察其中的女性。 一位暗紫色长发扎着马尾,系上白色三角丝带,眼神凶恶。 一位则面无表情,蓝色短发。 一位披肩长发,面带微笑穿着白棉布围裙。 还有一位则扎着两个丸子头,穿一身绛红色的旗袍。 看上去都很有强者气质,但爱情这东西可不是强者就能拥有的……乾十字文听着介绍,两眼发黑。所以哪一个人是姐姐的情敌啊!到底是谁啊!这四位年长者他总不能一个一个问过去吧! 姐姐!姐姐!多给点消息吧。 “在这六天的时间里,你们将要追随毕业生们的脚步,进入到地狱训练中。”不知何时,堂岛银等上台,发表致辞,“祝各位好运。” 言简意赅。 乾十字文只看见人被老师们随机分配,按照站位二十人一组抓到各个讲师们手下。 这里的“抓”是个动词。 为了拆散小团体,从大门口乌泱泱冒出数个黑衣大汉,将一年级生们分类打包,其中讲师们有特殊需求,比如十分看中某个学生可以挑到自己的旗下。按照乾十字文对远月毕业生的了解,这种挑选不一定都是好事。 有一种人因为自己淋过雨,就格外喜欢撕烂别人的伞。 “你是今年的转学生?”那位暗紫色长发马尾的毕业生角崎泷,走到乾十字文面前,特地将其挑选出来,“听堂岛学长说,你很有自己的特色嘛。” 乾十字文:…… 既然有特色,为什么不让我跳级? “角崎。”面无表情的蓝短发毕业生水原冬美,则冷冰冰地回应道:“只是一年级生罢了。” “什么嘛。”角崎泷不满道:“司当年也是一年级生,你和四宫可是特地和对方探讨过法式料理和意式料理。” 远月学园历来怪物辈出,作为怪物前辈,不少远月毕业生发觉出了一套薅母校羊毛的套路:充当一二年级考核讲师,提前相中不错的人才,将其拐骗至自己的门店打下手。 如果合适,双方达成了就业协议,对自己独立开店的毕业生而言,不乏为一件美事。 “司和他不一样。”水原冬美望着乾十字文,“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司瑛士那般的天赋。” 一种将自己完全剔除出食材的能力,彻彻底底抛弃了自我的天赋。 角崎泷听说过司瑛士的名声。此时二年级的司瑛士还没有登上各大舞台,只是在远月毕业生之间小范围的享有名气。她回答道:“我可不喜欢将自己完全奉献给料理,倒是基本功扎实,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成为合格的厨师。” “只是厨师而已。”水原冬美摇摇头,“远月培养的从来都不是机械流水线上的工人,远月需要创造。” “那你倒是松手啊。”角崎泷对前辈可没有半分尊敬,“明明是我先来的。水、原、学、姐。” “那就让给你吧。”水原冬美松开手,因为面无表情,眼神毫无波澜,叫人看不出她到底是生气、懊恼,还是真正的毫不在乎,“希望他不会让你失望。” 远月的毕业生都有各自的傲气。 她们需要能力优渥的手下为自己减轻负担,测试并观察新学生,就如同在菜场挑选食材一般。 厨师的战争,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人都到齐了。”角崎泷双手叉腰站在料理台前,“我就直接说题目。” 她的料理台前,放着一袋米,一个量杯。 “用一杯米,以及近海养殖场的食材,制作一道具有西班牙风味的菜肴。” 第十七章(捉虫) 第十七章 米、海鲜、西班牙。 一个显而易见的菜品呼之欲出。不止是乾十字文想到了,所有人都想到了。享有“西班牙国菜”之名,与法国蜗牛、意大利面起名的西餐三大名菜之一。 ――西班牙海鲜饭! 这种源自西班牙鱼米之乡瓦伦西亚,以西班牙产艮米为原料的饭类食品,可以随意与任何海鲜搭配,酱料浓稠。黄澄澄的米饭经过焖烧,飘散着藏红花的香味。在贵气与民俗之间,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属于西班牙的奔放与海洋气息完全展现在这道世界闻名地菜品中。 角崎泷作为一家西班牙餐厅的主厨,最擅长必须擅长的菜肴就是西班牙海鲜饭。早在远月学园就读时,她就改良并制作出多款不同口味的西班牙海鲜饭,多次赢下食戟,甚至夺下了当年远月十杰第二席的席位。 “还愣着做什么。”角崎泷拍拍米笑道:“这一袋米可不够你们所有人分。” 包括海鲜也是。 厨师的第一枪,就是食材。 优秀的食材就必须要抢,能够付费的客人也需要的抢。而靠什么抢,怎么抢自然而然包括在课题中。 远月这所学校,从他的食戟文化就可以看出,他推崇地就是肉弱强食,社会达尔文的思想。 乾十字文正要冲上去先拿下两杯米,还不等他走上前。几个人突兀地撞来,将他的肩背磕到料理台上,锋利的直角顶住肉,让乾十字文痛呼出声。但在这中,没有人来搀扶他。 与一个陌生转学生的跌倒比起来,所有人更在意自己的学业。 “该死。”乾十字文扶着腰起来,他感觉自己蝴蝶骨处被拉伤,谈不上钻心之苦,但后续地烹饪必定会受影响。等他再到角崎泷面前时,米袋里空空如也,只有残余的米渣落在角落。 角崎泷抓住米袋,抖了抖,看着量杯中三两颗的小猫小狗,乾十字文攥紧了拳头。 嗤笑声从门口传来。睿山枝津也提着两个水桶走过来,显然他已经选好了食材。乾十字文看见青口贝、甜虾、蛤蜊、龙利鱼等新鲜食材,而对方也并不着急马上开始烹饪,颇有闲情地嘲讽几句。 “看来,我们马上就要说再见了。” 乾十字文挑了挑眉,他难得起了疑心怀疑是不是眼前人推搡自己。在混乱中,他看不见力量的来源,但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他输了研修,滚出远月,姐姐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哦。”乾十字文道:“那你加油。” 他快速走到调料柜前,打开调料用目光快速将所有调味品一一记住。要知道,慢一步,处处慢。海鲜养殖场那边,注定是修罗场。乾十字文并不觉得自己还能找到如同睿山枝津也那样优质的食材。 可他的优势,本就不是食材。 “没有米的话,你要怎么办?”角崎泷好奇地问道。抢夺食材也是她设计的环节,但乾十字文是她比较看中的帮厨人选。作为远月优秀毕业生之一,角崎泷可是听说了,此人是雾之女帝的弟弟,拥有改变食材口感的超绝天赋。 更重要的一点:挖雾之女帝的墙角,听上去就很刺激。 “只是说米,但没有说必须是这袋米。”乾十字文道:“换而言之,我必须用到‘米’这个元素。” “嗯。可以这么理解。” 但现在场上已经没有米了。 不……角崎泷眼睁睁看着乾十字文从调料柜里拿出一瓶米酒,或者说酒酿。“啊?你在做什么?”她看着乾十字文将那盒明显是流水线生产的酒酿,放在料理台上,有些生气,“这种食材怎么可能代替西班牙产艮米。” “已经没有时间了。”乾十字文打声招呼,“麻烦您帮我看好。” 塑料包装的米酒酿,底部沉淀着不少白润的糯米。虽然说糯米和艮米在口感上天差地别,可乾十字文没有选择。他最后一个进入海鲜养殖场,留给他的食材只有不太灵动的活虾、少量贝壳和冷冻时间过长的墨鱼仔。 如果有的选,乾十字文一定转头就走。 他继续往前走,发现在养殖场的出口放着几箩筐的蔬菜。其中用于调味的柠檬一颗都没有剩下。要清楚在西班牙海鲜饭的最后一步,通常会用半个柠檬掩盖海鲜的腥味,激发甜味。 实在不行――那就番茄。 “不好意思。番茄也没有了。” 乾十字文并不慌张,他指着所有的蔬菜说道:“食材没有限制的话。这些我能都带走吗?” “哎。是所有吗?” “嗯。所有。” 时间不多了。 他在调味品和寻找米的代替品上花费足够多的时间。乾十字文脑海中飞快构成西班牙海鲜饭的烹饪方式,将其不断打碎、重组、打碎、重组。等他带着一堆食材和半死不活的海鲜回到料理台时,第一个完成烹饪的学员正与他擦肩而过。 他做的是柠檬鱿鱼海鲜饭。 大虾开背去除虾线,扇贝张开露出里面鲜嫩饱满的贝肉。鱿鱼夹杂在米饭中间,切成粗条。洋葱、甜椒、番茄、柠檬、番红花点缀其中,依稀可见其中的蒜蓉和欧芹。米饭反而成为这道菜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这就是西班牙海鲜饭中比较常见的一道菜品。橄榄油充分发挥出洋葱、蒜蓉等香料的味道,辛辣又酸甜,影影约约还能捕捉到一丝葡萄酒的丰腴。 乾十字文飞快处理虾肉,开背剔除虾线,两面压成饼状,冰镇代用。他撕开酒酿,将酒水与糯米分离,前方传来柠檬鱿鱼海鲜饭的啜泣声。 以及,角崎泷恶劣地判决声。 “你。”她的目光扫视过在场所有学员,特别在睿山枝津也和乾十字文身上停留,下定了判决书,“不合格。” 第十八章(捉虫) 第十八章 西班牙海鲜饭的精髓在于三样物件:藏红花、西班牙艮米,以及一口大且平的平底锅! 伴随着第一位淘汰者的诞生,所有人都开始进入到烹饪收尾阶段。调汁、控火、制作配菜和挑选餐酒。在一套完整的西餐中,适当的酱汁和酒水往往会让整道菜肴的风味更上一层楼,但在部分专业厨师的眼中,搭配餐酒实际上是颇为狡猾的行为。 除非你自己酿酒,不然葡萄酒可无法体现一个厨师的高超技艺。 “不合格。” “不合格。” “不合格。” 陆陆续续有勇者上前挑战角崎泷刁钻的舌头,但在远月毕业生面前,每一道都有不同的缺陷。“酱汁太厚重了,海鲜的鲜甜完全丢失。不合格。”角崎泷微微尝了一口,十分果断地打出了负分。在一群失败者中,幸存者还凑不齐一只手。 其余已经出炉的学生停滞不前,甚至无法有勇气将海鲜饭端到角崎泷面前。惹得角崎泷暴怒,“难道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拖拖拉拉,等到饭菜都凉了,还有谁会吃?” 接着又是一连串的不合格。 哀嚎声中,乾十字文专心的蒸糯米,处理海鲜,调制酱料,蔬菜及其迅速地被处理成小块,放入锅中小火炖煮。不大的料理台中,可以看见四五个地方同时处理不同的事情,蔬菜逐渐被煮出甜味,海鲜已经被腌制入味,为糯米被包裹在卷心菜中,上火蒸熟,酒气和菜心黏糯在一起形成了独有的米香。 整个场面有条不紊。 角崎泷十分确定,乾十字文是个合格的后厨。可惜……她摇摇头看向定时闹钟,距离烹饪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想要制作出合格的西班牙海鲜饭无疑是痴人说梦。 “一道西班牙海鲜饭最起码要焖制半小时以上。”睿山枝津也的声音从乾十字文后边传来。伴随着熄火声,他端着自己的菜肴从乾十字文身边走过,歪嘴一笑,“看来我们要说再见了。” 乾十字文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对方。 他的手依旧在动,有条不紊中,糯米整个被放入蔬菜汤中。海鲜则另起一锅,进行单独的烹饪。和在场所有人不同,乾十字文放弃了平底锅的使用,转而选择了中式高压锅。 “哦。”等将所有食材送入锅中,乾十字文才终于开始处理西班牙海鲜饭中排位第一,必不可少的调味品:藏红花。 他一边将藏红花撕成碎片,捣碎,一边说道:“那你去吧。再见。” 睿山枝津也一拳打在棉花上,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目光犀利。不过是强撑罢了。他心中想着,我的目标可是远月十杰,这种货色。 ――就算打败了久我照纪,也不过是那个矮子太弱罢了。 “西班牙海鲜墨鱼饭。”收起脸上的表情,睿山枝津也将自己的料理乘上。第一眼所有人便发现了这道菜地特殊之处。 “米饭……米饭是黑色的!” “但是其他料理完全没有被染上颜色。” “不是一起焖吗?如果是用墨鱼汁,应该会染上才对。” 要知道在西班牙海鲜饭中,藏红花地作用不仅仅是为海鲜饭增香,也是为了添色。西班牙海鲜饭金黄色的色泽正是藏红花的功劳。 “嗯~闻上去还不错。”角崎泷并没有马上入口,反而用筷子轻轻地拨动着上面的海鲜。红彤彤的大虾呈心形拜访,开口的蛤蜊、鱿鱼、鲍鱼等海鲜铺了慢慢一层,烘干的迭迭香点缀其中,可以闻到柠檬汁被热气烘干所发出的轻微酸甜。 她忍不住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 潮水猛烈地拍打着角崎泷的脸庞,海鲜鲜活地在嘴里跳动,紧实的虾肉与青豆形成反射,米粒底部浓郁的焦化层,赋予海鲜饭更多味觉上的灵魂。角崎泷轻轻地摇下,从青豆中迸发出热辣的酱汁! 胡椒、辣椒,还有葡萄酒! 作为西班牙国民菜,西班牙海鲜饭与葡萄酒的适配度一直是大众不断尝试的点。甚至在后期,葡萄酒作为西班牙海鲜饭烹饪过程中的重要一员,到底使用什么品种,多少年份,甚至是产地,都成为西班牙料理的一种钻研方向。 睿山枝津也选择的便是西班牙杜埃罗河畔产区葡萄酒。这里位于伊比利亚半岛北部高原,炎热干燥的夏季让果实更容易继续糖分,同时800米海拔让葡萄酒酿造拥有了冷凉清爽的特征。 以青豆为幌子的酱汁,包含着西班牙民间的热情,让人想到斗牛、足球一切火辣辣的存在。而这一丝高原地区的冷意又不失西班牙贵族风情。 “很不错。”角崎泷放下勺子,“将青豆外壳保留,用注射器朝其中注射酱汁。还有精细化处理的余地。” 事实上,西班牙葡萄酒浓郁的果香和胡椒粉相互中和,角崎泷能够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和谐。纵然是转瞬即逝,她也不得不承认对于一年级新生来说,这种难以捕捉到的不和谐极难被纠正。 睿山枝津也估计也意识到了调味过程中的失误,使用墨鱼汁米饭做了协调。角崎泷又吃了一口,这次她将蔬菜、酱汁、墨鱼汁米饭混合在一起,青豆受到挤压后弥漫出橙红色酱汁,米饭粘稠在一起,送入口中却意外的干爽。 果然。配合米饭食用后,这种不和谐被极大的中和。 角崎泷放下勺子,给出了自己的答复,“合格。” 这个结果对睿山枝津也来说,并不意外。场上还剩下三个人继续烹饪,比起两位过分紧张出现失误的家伙而言,角崎泷和睿山枝津也的目光都落在黑发菜刀眼的男孩身上。 他将海鲜高汤加入米饭中,分为三次添加,所有调料依次放入,火力控中,进行焖煮。 剩余时间还有三分钟时,乾十字文对米饭进行了翻面。 剩余时间还有两分钟时,另外两位学生终于完成烹饪,依次出局。乾十字文不紧不慢地关掉火,进行最后的味道确认。 在角崎泷开始倒计时读秒,“十、九――”时,乾十字文终于开始装盘,并在数字“三”出现的刹那,菜肴与香味奔赴战场。 “西班牙蔬菜海鲜糯米饭。” 乾十字文退后半步,看着闹钟叫唤,角崎泷的勺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乾十字文同学。”角崎泷笑着用勺子抵住下唇,“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乾十字文并没有使用西班牙艮米作为食材,反而选择了酒酿中泡发的糯米。最初这些酒类放在调料柜中,只是为了增加酒的品类。 ――毕竟在西班牙海鲜饭中,葡萄酒也是增加风味最重要的素材之一。有一些独特口味的人会选择啤酒。 但米酒和酒酿,更偏向甜糯清冽的口感,与西班牙风味南辕北辙。 角崎泷对乾十字文的基本功有底,眼前这道西班牙蔬菜海鲜糯米饭在她心里,反而有了几分黑暗料理的名号。 她挖出一小块米,令人惊奇的是米饭并没有出现糯米拉丝的效果,勺子传达出的触感是坚硬、扎实,甚至还有粒粒分明。角崎泷端倪着勺子中的米饭,闭上眼送入口中。 这…… 角崎泷瞪大眼睛,在米饭中一种催爽的夹生咀嚼感,和甜而风情的滋味旋入口腔。她用牙确认,伴随酥脆,却不卡牙的焦化层,角崎泷下意识:这不是糯米。 她再次挖了一勺,仔细端详。 糯米。 没错,是糯米。 米粒呈乳白色,不透明,呈现椭圆形,是由粳型糯性稻谷制成的粳糯米。 角崎泷尝试性地咬了半勺,她确定自己之前没有品尝过类似的食物,也没有其余作料和酱汁搭配,嘴巴里西班牙艮米煮熟后的口感不会骗人! 无论最后的真相有多么荒唐,排除掉一切不可能之后,真相只有一个:乾十字文用糯米做出了艮米的口感。 要知道,酒酿中的米因淀粉和蛋白都在酿造过程中被消耗,米粒的口感会有中黏糊糊的质感。西班牙海鲜饭所使用的西班牙艮米,也被叫做西班牙短稻米,其特殊性就是在制作过程中会出现“夹生”的口感,习惯于东亚地区甜糯大米的人品尝西班牙海鲜饭,时常需要习惯“米”所带来的差异。 用更通俗的话来形容,乾十字文用猪肉做出了羊肉的口感。 不过这还不足以让她给出合格。 角崎泷心中提起一点兴趣,她将目光看向酱汁、海鲜以及菜肴上铺的满满的蔬菜。 与睿山枝津也的海鲜墨鱼饭比起来,乾十字文显得不走寻常路,这道海鲜饭不是使用平底锅焖制,反而有点像华西民间的蓑衣饭,一层盖着一层,状若蓑衣。最上面一层就是角崎泷最先品尝的糯米饭,并没有任何酱汁,反而往下第二层才是海鲜、蔬菜、酱汁,所有物件层层叠叠像是三层塔累积在一起。 “米饭的风情不够浓郁。”角崎泷道:“虽然你将糯米做出了艮米的口感,但这道菜却失去了海鲜饭最核心的灵魂。” 如果她后面没有尝到任何惊喜,乾十字文理应被淘汰。 别看用糯米复刻出艮米的口感很惊艳。这一点实际应用到后厨极其鸡肋,甚至是无用!一个好的餐厅怎么可能找不到好的食材?如果只是用糯米复刻艮米口感,还不如直接购买优质的西班牙艮米节约时间和成本。 决定厨师是否合格的标准只有一个: 好吃! “可以搅拌一下。”乾十字文道:“需要我帮您吗?” 角崎泷倒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她将勺子戳入米饭中,顺时针搅拌。从米饭塔的中心一种狂放自由的香味油然而生。 潮汐。 太阳。 音乐。 沙滩。 随着香味旋风般散开,还在教室里的其他学生都忍不住看过来。 “这是什么?” “好香。” 睿山枝津也推了推眼镜,掩盖住眼底的嘲讽,“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西班牙菜的烹饪重点,是保持食材原本的味道。” 乾十字文带来的食材,睿山枝津也看到了。都是一些半死不活,没有多少肥美的海鲜,甚至连蔬菜都是其他人挑选剩下的存在。 这对于一道菜肴来说,无疑是致命。 特别是海鲜类的菜肴。 角崎泷的勺子再度下去,这次是第三次。厚重的酱汁将糯米染上颜色,红红黄黄看上去食欲满满,勺子中还盛放着一大块鱿鱼。睿山枝津也努力回忆,甚至和旁边人确认,乾十字文挑选的食材中是否含有鱿鱼。 作为海货中的重要料理素材,鱿鱼风味厚重,无论是晒干还是现做,无疑是最能体现大海气息的物种,在烹饪上更是可以与任何食材进行多样搭配。角崎泷咬下去,但很快她眼睛亮起来,从海鲜饭中专门挑选了一块鱿鱼。 “这是……红椒!” 剥去外面一层皮的红椒,包裹上了一部分虾滑。让人想起了西班牙菜品中一道富有当地特色的菜肴:西班牙酿红椒。 红椒并非红色尖椒,而是一种带有特殊甜味、辣味经过处理还有稍许烟熏风味的辣椒。虽然属于辣椒的一个品种,但口感和味道都更接近柿子椒。在西班牙,红椒更多被用于做tapas小吃,在当地十分受人喜爱。 角崎泷轻轻咬下。出人意料。虾肉中浓郁的汁水和辣椒混合在一起,色泽上形成鱿鱼的样子,口感却更突出了鲜虾的甜,混合上红椒本身的特点。如果这场考试只是落点西班牙风味,角崎泷马上就能给出满分。 可惜,这是一道海鲜饭。 乾十字文也很清楚,这次的重点是西班牙海鲜饭。他在米缺少的情况下,最大程度沥干糯米中的水分,利用蔬菜包裹重新模拟艮米的口感。而缺失的海鲜风味则利用蔬菜红椒混合虾肉完成第一弹。 西班牙酿红椒,这道料理主要是在红椒内塞入不同的馅料。例如猪肉、羊肉、奶酪干等等。做法很像华夏料理手法中的“酿”。乾十字文将虾肉剁成泥,提前用橄榄油、糖及多种香料进行了腌制。这部分就用掉了他三分之一的虾。 而余下的虾肉,藏在了海鲜饭底部。 角崎泷继续向下深挖,随着酱汁缓慢流动,所有糯米都被包裹上颜色。海鲜和明快的蔬菜颜色充斥着餐盘,像是无数面流动的旗帜,随角崎泷的勺子上下翻滚。 直到现在,角崎泷依旧没有马上判决胜负。 她在找。 找出这道菜藏匿得更深的秘密。 ――海鲜。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海鲜在西班牙语中有贝类的意思,但是单独的贝类不足以称之为海鲜菜。反而鱼、鱼子和棘皮动物可以。在西班牙当地,贝壳大多数用以生吃,或者作为小吃使用,但真正到了餐桌上,没有一道海鲜菜会只使用一种海鲜。 虾、贝壳、鱼,多样搭配之后,展现出西班牙优渥的渔业资源和维度优势,才是一道菜肴中真正呈现的地方特色。 “贻贝。”角崎泷找清算这道菜肴中所有的海鲜,一一在心中算着,“斑节虾、墨鱼。” 没了。 对乾十字文的考验才正式开始。对米的处理,他已经做到自己能力范围只的最好,但如果在海鲜上失分,角崎泷依旧又理由将其删除出名单。她的筷子先伸向贻贝。 在西班牙,贻贝曾经是穷人的食物,但它也是西班牙最好的海鲜之一。青黑色的贝壳微微张开,显示出其中橘黄的贝肉,稍微沾染上一点青色的葱与红椒,淡淡的油光与贝壳弧度保持一致的润滑。 角崎泷拆开贝壳,进入咽喉的一瞬间,想到了西班牙最经典的小吃: 贻贝加葡萄酒蒸熟配柠檬。 这确实是海鲜饭中的一种成分,是最常见的搭配,通常会先用酒和辣椒粉一起炖煮。但与之不同的是,角崎泷尝到了米酒的味道。她感觉自己像一个猎手,看见受伤的猎物频频露出破绽,却怎么也追不上。 乾十字文就是那只受伤的猎物。 他的贻贝显然不是用全新的白葡萄酒,而是将酒酿的酒水二次利用,酒香淡淡地飘散在贻贝的汁水中,米香压垮了果香。角崎泷设想的海腥味完全屈服于米和酒精的味道,当她的舌头向下按压,宛若海胆的松软口感呼之欲出,在瞬间击中了角崎泷的求知欲。 这是怎么做到的?简直是不可思议! 利用酒酿制作出具有海胆触感的贻贝风味,偏偏还颇具传统西班牙小吃的辣与醉人,多种味道和触感的叠加随着咀嚼一层一层弥漫上来。 吃一样食物,品尝到不同的风味。 角崎泷很难不怀疑对方是在炫技。偏偏她自己是无法拥有这样奇怪又特殊的能力,至少角崎泷至今没有见过能够在短时间内,彻底扭转食材口味和触感的厨师。 “好……”她住嘴,意识到还有两种海鲜没有品尝。 这次,角崎泷选择了斑节虾。她剥开虾壳,加上糯米饭一块送入口中。清甜暖糯,虾肉带着略微碾压的口感。如果这是和真的糯米搭配在一起,必然会产生重复的无趣,但和已经被改变口感的糯米放在一起,只会让人发出“好好吃”的呼声。 “这是……”角崎泷已经放弃找错误了,她收敛自己的枪械,品尝乾十字文的菜肴,让她仿若回到童年,成为一个在百宝箱淘金的孩子,“西班牙红魔虾?” 睿山枝津也再也忍不住了。他看着那平平无奇的斑节虾,反驳道:“角崎前辈,这明明是最普通的斑节虾。” 角崎泷可不理会对方。她的舌头会骗她,她也心甘情愿被这般神奇的厨艺欺骗。 西班牙红魔虾。被誉为虾中“爱马仕”的红色大虾,鲜艳通红宛若烈火,不仅色泽比普通海虾更加鲜艳,虾肉的鲜味也比普通海虾更加浓郁。 因为过于美味,西班牙当地甚至出台了红魔虾捕捞限制措施,只为限制过度捕捞,以保证野生红魔虾的生存繁衍。 角崎泷甚至怀疑乾十字文这次参考了西班牙“油浸红魔虾”的做法。这种只有老饕们才能品尝到的吃法,是将去除外壳的红魔虾,放入橄榄油和秘制酱汁中浸泡,使得浓厚香气与虾肉的鲜相互交织,稍稍一吸,虾脑甜美流油,虾身紧实弹牙。 新鲜的海货与橄榄油,永远是地中海美食的正确打开方式。 角崎泷看着最后一道墨鱼,反而没有再吃到其他食材的风味,内心隐隐有些失望。不过她也清楚,已经拿出前两种变化口味的海鲜,乾十字文已经拥有了通过的资格。 她大声宣布结局,“乾十字文,合格。” 乾十字文松了一口气,正要去收拾料理台,忽然想起了姐姐的情敌。他看向角崎泷,在问与不问之间徘徊。 “怎么了?”角崎泷对乾十字文的厨艺有所好奇,本身就有不少问题想要咨询对方,恰逢对方也看过来,心情大悦,“你好像有问题想要问我。” “嗯。” 角崎泷道:“说吧。不过基于等价交换原则,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乾十字文对此没有意见,他整理一下思路,在姐姐到底还暗恋“四宫学长”和姐姐也许移情别恋之中,选择个折中的问题。 “请问,您喜欢什么样的男性。” 没错。就是这样。乾十字文信心满满地想到:暗恋对象说不定会改变,但一个人的择偶标准和择偶方向短时间内很难改变。只要回去再和姐姐对一下口供…… “哈?”角崎泷夸张地大喊一声,脸慢慢涨红,“你,你是……” 乾十字文:? 这个问题很奇怪吗? 还不等角崎泷发话,睿山枝津也一脸“你小子在发什么情”的表情看过来。 “前辈?”乾十字文凑上前一步,纯真又无知地发问道:“您喜欢什么样的男性。” “啊。你这个――不要问女孩子这种问题啊。混蛋!”角崎泷一把推开乾十字文,怒气冲冲甩门而去。倒是睿山枝津也看向乾十字文的目光越来越奇怪,倒不是那种敌人之间的战斗欲,而是一种瓜田里的猹看向瓜的奇怪。 “勇士。”睿山枝津也推搡下眼睛,憋笑发言,“你恐怕还不知道角崎前辈的可怕之处吧。” 乾十字文:? 怎么了?怎么一个一个都这么奇怪?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乾十字文对角崎泷的反应十分不解。他感觉自己没有问出“请问您是不是喜欢四宫小次郎先生”已经相对委婉了。 可惜在其他人眼中,乾十字文的提问无疑是对角崎泷讲师的一次追求。等乾十字文再次来到大厅汇合时,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传遍大街小巷,就连一色慧都好奇地过来打探两句,乾十字文反而成为最自在的人。 “接下来你们要完成50人份的晚餐。”伴随着乌泱泱人群的进入,乾十字文很快做出了判断,点火上灶,处理食材。 “十字文。这次来的人据说是附近篮球社、排球社、网球社、田径社、游泳社的人。”一色慧还有闲心提示道:“你有没有看过他们的比赛,比如很出名的樱木花道。” 乾十字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灶台事。他闻言调整了几个过分油腻的口感,开始进行集体调味和腌制,敷衍道:“没有。” 他初中时期,倒听说过几个比较出名的运动社团,例如青学的网球什么,但在厨艺社团方面,各个学校鲜少出现竞赛,大家最知名的宣传活动无非是当地举办什么庆典活动,支个摊子开始卖东西赚钱。 那是乾十字文首次参与的烹饪-贩卖活动。当时的校园开放日,他做的章鱼小丸子卖出了超过五千份,到收摊时,整条街几乎人手一份章鱼丸子。乾十字文也认识了一些比较热情活泼、看上去就十分擅长销售的朋友。 随着菜肴相继处理完毕,乾十字文飞快端上桌,“请慢用。” 50份对于他来说,不算困难。只要拟定好最初的流程和菜单,接下来完全可以放空思绪,开始机械化的后厨模式。乾十字文转回去进行下一批菜肴翻炒,背后传来招呼声。 “十字文?” 乾十字文看过去,很快找到了印象中的人,“日向?” “哇。”日向翔阳端在盘子,眼睛发光,“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开放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乾十字文不知道怎么说。他上次见日向,对方还是个初中生,校园开放日主要面向初中生、家长等各种社会人士,展现学校风采,以此吸引生源和资金。 看制服,别听日向此刻说什么“再也见不到你了”,他根本就没有考乾十字文的母校啊! 乾十字文不清楚接下来要怎么说,只能干巴巴回了一句“你长高了。”慌不择路躲回到灶台上。唯有日向身后一群穿着乌野排球服的大高个们哈哈大笑,一边吃饭,一边打趣。 看上去真热闹。乾十字文完成第50份料理,解开围裙,离开大厅。 经历两场恶战,他身上不光有各种酱料油烟的味道,还有一层薄汗。乾十字文摘下自己的发箍,计划乘着人少时洗澡。和日向那类活泼外向的性格不同,乾十字文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他喜欢并擅长一个人安静的研究。 姐姐乾日向子送他来远月,未尝不是抱着要他多交些志同道合朋友的想法。 “朋友……吗?”乾十字文脱下衣服,喃喃道:“远月的朋友,似乎都很喜欢搞食戟。” 想要成为顶尖的厨师,必须要拥有强健的体魄。不然怎么颠得起勺,拿得起锅,如何做到处理特殊食材,站着完成一两个小时甚至更久的烹饪?乾十字文拧开水龙头,蒸汽中他看见自己身上明晰的肌肉线条和腹肌。 自己和自己玩,也挺有意思的。 乾十字文嘴硬的想到,毕竟一个人独占这么大的澡堂,可是和朋友在一起无法享受到的…… “啊?” “额。” 浴室里,白花花的水雾中,显现出一个白色的背影,白肤,银发,如果不是背部稍微硬朗的男性线条,乾十字文肯定错觉自己误入了什么18+剧情模式。 什么走错浴室、忽然撞见洗澡场面这种烂俗桥段肯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吧。 “乾十字文?”对方转过头,浅紫色眼瞳在水雾中有一种懵懂。“看来你已经完成50份挑战了。” “嗯。” 乾十字文入水,用热毛巾盖住自己的脸。 想起来了,这个人应该是这一届远月十杰之一,还主持过自己的入学插班考试。名字似乎叫做――想不起来了。 “你喜欢角崎泷前辈吗?”司瑛士丝毫不知道眼前的人根本记不住自己的名字,眼神里闪烁着尴尬的光芒,“如、如果不是很想说,可以不说。” 流言传播速度极快,司瑛士知道但不在意,如今被迫发问,纯粹是青梅小林龙胆旺盛的八卦之心。对方在得知自己要来远月度假村办事之后,苦苦哀求,满地打滚,力求窥探角崎泷前辈和乾十字文之间的爱恨情仇。 司瑛士做不到冲到研修队伍里,点名八卦当事人询问真相。 他觉得失礼又尴尬。 ――虽然和八卦当事人在澡堂坦诚也不是什么很好的场景。 “没有。”乾十字文道:“我不喜欢年龄比我大的。” “这样啊。”司瑛士只想快点结束话题,他已经切换到怯懦模式,脑海中浑浑噩噩,想要起身,但始终无法克服在陌生人面前坦露身体的心理负担。司瑛士尴尬地说道:“角崎泷前辈不过比我们大几届,也不算很大……” 乾十字文摘下毛巾,望着司瑛士,“我比较好奇前辈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嗯,就是这样的单纯。 帮姐姐在情敌面前争口气,这种事情。乾十字文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因为他深知自家姐姐如果发现自己泄密,等待他的就是雾屋后厨切不完的白萝卜、卷心菜,处理不完的各种海鲜。 没想到,他的意思完全被司瑛士误解了。 “唉?”司瑛士指着自己,诧异道:“我吗?” 乾十字文这句话,是在问我喜欢……男生?司瑛士脑子一片混乱,好像一把巨斧将他的世界开辟出了全新的道路。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两个人在浴室里衣不蔽体的时候,说出这种……这种…… 乾十字文眼睁睁看着对方将脸泡在水里,白发中一股气从天灵盖冒出来。 乾十字文困惑,“前辈?” 司瑛士忽然起身,满脸通红捞起毛巾,狼狈跑掉。 乾十字文:…… 他不理解,他大为震撼。 怎么回事?远月这群人都是什么情况?他今天说了什么吗?乾十字文一直泡得皮肤发皱,才缓缓起身,冲澡、吹头发。直到他将自己丢在床上,都没有想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乾十字文回到房间后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他放空自己看向天花板。远月学园财大气粗,给每个学生单独一间,手机等电子设备也没有没收。乾十字文躺在床上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明白,索性打电话给姐姐乾日向子。 如果一切问题的源头,都是因为姐姐的委托,那干脆直接与姐姐反馈好了。 在乾十字文的心中,很多事情解决方式就是如此粗暴简单。找到问题的源头,不懂就去询问,理解就处理源头。在厨房后厨,很多事情不通过沟通,全靠自己执行是极为可怕的一件事情。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乾十字文最初并不懂这个道理,在雾屋中和姐姐斗气几次,才慢慢了解其中道理。这一处理方式直接影响到他的烹饪理念。 他的厨艺正是通过“差之毫厘”得到“谬以千里”的效果。 电话另外一头,“莫西莫西”响起。姐姐乾日向子温柔的声音传递到十字文耳中,“呐~十字文。和同学们住在一起,有没有感觉到青春的气息。” 乾十字文:“没有。” 果不其然,姐姐乾日向子呜呜地哭诉起来,“不可以一直独自一人,这样十字文你做出的食物也会变得苦涩呢。要多感受一下青春快乐,这样做出的佳肴才有快乐的气息――这可是姐姐最近感受到的,心情也是影响烹饪的重要条件。要多多谈恋爱。” 乾十字文就知道话题又回来了。 有时他觉得姐姐乾日向子仿若回旋镖,出其不意丢出一个话题,给人虚晃一枪的错觉,最后峰回路转回马枪扎得人心口血淋淋。 “十字文,最近有喜欢的对象吗?” “我没有和角崎泷前辈告白。” “唉~姐姐没有这个意思哦。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乾日向子憋笑,“是不是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 “没有。” “不要那么孤僻啦。活泼一点。” “姐姐。”乾十字文打断姐姐的俏皮话,严肃道:“我真的想早点离开远月。”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路。乾十字文并没有在远月中感受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他经历了几场食戟,除了最开始面对堂岛银前辈那一场茶泡饭食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血。后续匮乏可陈,不是从过去经验中抽取一道熟悉的佳肴,就是匆忙中强行扭转和拼凑。 乾十字文想到今天的西班牙海鲜饭,捏着手机的手忍不住颤抖。 “我想回华夏。” 手机那头,传来漫长的沉默。乾十字文听到了虫鸣和蛙声,以及姐姐浅浅的呼吸,“十字文,痛苦吗?” 乾十字文回答不出来。 他的痛苦是想要离开远月而不得,是不喜欢远月浓厚的食戟和无处不在的厨师挑战。可更深层的痛苦,他不去想也不愿意去想。正如他今天听着角崎泷前辈的“合格”,内心深知这道菜的本质。 ――拼凑。 这次的西班牙海鲜饭不过是拙劣的西班牙风味料理拼凑。乾十字文尽力了,正是因在劣势在用尽全力,他倍感不甘。 原来,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乾十字文想到堂岛银品尝龙井茶泡饭赞不绝口,尾随其后地确实一句“没有通过考试。”那时候的他还有耐心去不断改进厨艺,如今这道西班牙海鲜饭却连调整的意思都没有。 “这里太紧张了。”乾十字文慢慢道:“一切都在逼迫着前进,太多太杂。姐姐……” “遇到自己征服不了的困难就想逃跑,十字文也太狡猾了。” “不是的。”乾十字文道:“姐姐,我想做的事情和这里格格不入。” 华夏菜系在远月学院并没有格外强调。无论是厨房的构架,还是料理课程的安排,远月学院都是日系与欧美大陆口味的融合。而华夏大陆和他们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味。 乾十字文喜欢专注,他并不因为两次内心挫败否认自己对华夏菜系的喜欢。 他真心感觉不适合。 “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这里人与人的斗争超过了味觉的斗争。”乾十字文低声道:“好吃的菜会因为食客的喜好更换名次,憎恶与喜欢很大程度上需要‘相对而言’。” 品尝到久我照纪的麻婆豆腐时,乾十字文便意识到了。这种改良过的麻婆豆腐其实更符合日本的口感,过分突出辣味后,用刺激的味觉掩盖其他细节。这没有什么问题,甚至拿到市场都可以作为卖点。 只是,他不喜欢,然后打败了对方罢了。 “我想回华夏。”乾十字文道:“姐姐,抱歉。” 不是对远月抱有抱怨,只是追求的道路截然不同而已。电话另外一头,在漫长停顿后,乾日向子的声音变得坚毅,“可以。” 乾十字文还没有来的喜悦,乾日向子下半句将他重新打入地狱。 “但你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远月。”乾日向子叮嘱道:“十字文。如果你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远月,就必须成为远月十杰。” 远月十杰评议会。由远月学园内厨艺排名前10的同学所组成的委员会,享有一定的特权,可决定新任总帅,管理食戟,并管理学校内部的各类大小事务。 自然,也可以让乾十字文跳级离开远月。 “父亲他们不希望家里出现一个被开除的学生。”乾日向子语气变得凝重,“只要你能坐上远月十杰的位置,跳级顺利毕业。家里其他声音你就不必担心。” 乾十字文眼前仿若出现一条天梯。 在他前方是已经攀登至顶点的姐姐乾日向子。而在他的身边,是无数尚且在远月学园中的同学,有久我照纪,也有今天才见到的睿山枝津也。他们与自己一样仰头望着天梯上仅有的十个位置。 “我会的。” 乾十字文压低声音保证道:“姐姐可以做到,我同样可以做到。” “当然。我一直相信十字文。不过,只有你成为十杰,姐姐才好和家里开口呢。”确认弟弟重新回到了斗志,乾日向子恢复到温柔的声线,“看见那个女人了吗?” 乾十字文:? 他内心慢慢升起一丝不妙。关于姐姐学生时代乃至现在的情敌,乾十字文额头慢慢滚落一滴汗水。当第二天,他迎来自己的第二位讲师时,一滴汗水快速复制粘贴为数十颗,密密麻麻占据乾十字文的眉宇。 “水原冬美。”料理台上的短发女人潇洒道:“我的课堂只会通过五个人。”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水原冬美,远月学园毕业生,意大利料理店ristorante f的主厨。和角崎泷不同,水原冬美气质冷冽,面无表情,仿若古罗马大理石雕像镇在教室中。所有人鸦雀无声,继角崎泷大面积淘汰后,因人数不够,两组合并为一组继续进行研修。 乾十字文在人群中除了看见睿山枝津也外,还见到了一色慧和纪之国宁宁。在大厅中遇见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乾十字文收回心,关于意大利料理的内容出现在他脑海中。 和华夏料理相似,意大利料理源远流长闻名世界。 但与华夏料理以地域为主,百花盛开不同的特点不同。意大利料理发源自古罗马帝国宫廷,兼具文艺复兴时代佛罗伦萨饮食风情,并随旺盛的军事、经济、文化影响扩张到欧洲各地,堪称为欧洲烹饪鼻祖,对法国料理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西方人的餐桌上享有绝对的统治地位。 一个意大利人的餐桌,必然体现出意大利人的优雅、古典和物质的丰富 佛罗伦萨牛排、罗马魔鬼鸡、那不勒斯烤龙虾、巴里甲鱼、奥斯勃克牛肘肉、鸡蛋肉末沙司、板肉白豆沙拉子、扎马格龙沙拉、米列斯特通心粉、青椒焖鸡、烩大虾、烤鱼、冷鸡…… 乾十字文能想出的意大利料理太多,这一次他必不会犯下上一场研修的错误。 水原冬美道:“在我的餐厅,你们必须要熟悉谷物。” 乾十字文脑海中想到了谷物。众所周知,比起上述诸多料理,意大利最耳熟能详的烹饪大类有两项:意大利面和意大利披萨。在现代社会,通过机械化发展,意大利面、通心粉、披萨正在以快餐形式称霸快餐行业。 在其他国家研究面包的大潮流下,意大利人将各种面食视作骄傲。乾十字文将意大利面与华夏面进行对比,这是他在姐姐支持下研究过的一个课题,东亚地区的面条与…… “你们要完成一道正宗的意大利披萨。” 乾十字文默默停止了头脑风暴。 水原冬美道:“意大利披萨可以任意搭配各种食材。我希望你们可以在我的厨房中尽情搭配最完美的味道。我不接受雷同,不接受平庸,我需要你们在保证意大利风味的同时,带给我新鲜感。” 她犀利的目光扫试过所有学生,最后落点在乾十字文身上。比起其他人,水原冬美早早听说这个学生。 别误会,她可不是角崎泷初出茅庐的小女孩样子。早在很多年前,乾日向子向自己炫耀有个好弟弟时,水原冬美便知道乾十字文的存在,对此充满期待和审视。 雾之女帝的弟弟……希望不是一个只会卖弄天赋,胡乱拼凑的家伙。 “这次的考核,只有两个重点。一、我要纯粹的意大利风味披萨。二、做出让我接受的披萨搭配,不接受任何雷同。”水原冬美抽出一份名单,上面记载着每一个同学的名字,“我会用分数记录你们的披萨风味。满分100,雷同度越高分数越高,而独创的作品可以在我这里拿到0分。” “前所未有,具有开创性的0。” 糟糕的事情来了。 乾十字文没有做过披萨,也不会做纯粹的意大利披萨。非要说披萨,他叔叔倒是很喜欢菠萝披萨――没错,就是那个会让意大利人疯狂的菠萝披萨――乾十字文含泪在脑海中搜索大饼的一百种做法,试图从发面饼、葱油饼、烙饼、杂粮大饼、烧饼、京酱肉丝卷饼上得到类似披萨的做法。 片刻后,乾十字文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搜索网页。 【正宗的意大利披萨菜单】 【好吃的意大利披萨科普】 【在家轻松搞定意大利披萨】 为什么不是意大利面?乾十字文做好了抢夺原材料的准备,可惜水原冬美再一次让他失望。看着眼前的面粉、橄榄油、芝士、蒜茸、盐、罗勒叶,以及旁边用作辅料的各类蔬菜、海鲜、肉类,乾十字文欲语泪先流。 果然还是饼吧,让我直接把馅料丢在饼皮上面。 “十字文。你没事吧。”一色慧已经挑选好自己要用的食材。他的食材框里最显眼的物品便是马苏里拉芝士。显然他要挑战意大利最流行的经典款式:那不勒斯披萨(pizza napoletana)。 “一色慧。”乾十字文真心诚意地请求道:“做披萨有什么秘诀吗?” 中国大饼和披萨还是两种东西,乾十字文握着手机,还没听到一色慧发问。水原冬美便走上前,拆开二人,“不准交头接耳。不准使用手机。” 乾十字文来不及辩驳,眼睁睁看着救命稻草手机落入水原冬美手中。 关机声清脆入耳,就像是狗头铡一刀定乾坤。 所以,做什么饼呢? 乾十字文看向一色慧手中的材料,快速回忆起自己了解过的那不勒斯披萨。作为意大利国民披萨,那不勒斯披萨有属于自己的公会,这意味着意大利披萨有一套自己的标准。 例如正宗那不勒斯披萨的配料只有两种,不仅仅有专属于自己材料单的名称,对食材的要求严苛到番茄地产地必须是圣马扎诺,橄榄油必须是初榨、马苏里拉奶酪必须是水牛乳制作等等。 乾十字文按照一色慧的原材料挑选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在自己完全没有尝试过的领域,乾十字文计划为自己保存一份保险b计划。 而a计划则是他冲击0分的第一支枪杆。 乾十字文在材料区前快速挑选,无数料理方案汹涌而出。姐姐的话再一次浮现在他耳边,“十字文,想要最快拿到远月十杰的席位,你必须快速累积资本,拥有向现任十杰发起食戟的能力。” 乾十字文快速拿出几个蔬菜、肉类,在渺渺数人之中,只有纪之国宁宁和他选择了部分相同的材料。 “一年级生想要和现任十杰正式见面,只能参加赏枫大会。而想参加赏枫大会,必须在秋季选拔上取得优越成绩。而秋季选拔赛参赛人员初选拔,会参考这次研修的成绩。” 倒出面粉,和面。 伴随着第一捧水落入粉中,乾十字文的目光凶狠无比。 ――他才不要这样慢吞吞的等到秋天!在远月生存之道无非是一个字: 赢!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披萨在全球,被主流分为意式披萨与美式披萨。通常的做法是在发酵好的圆饼上铺盖番茄酱、奶酪、肉、蔬菜等若干配料,送入烤炉烤制。其中奶酪是披萨味觉的核心作料之一,例如一色慧所挑选的马苏里拉芝士,口感顺滑有韧性,易产生极佳的拉丝效果,奶香馥郁。 当然,也有使用其他奶酪用以制作披萨,例如纪之国宁宁选择的帕玛森干酪、睿山枝津也选择的罗马乳酪等等。几乎所有学生都在挑选奶酪上花费大量时间,因为上等披萨中奶酪是重要粘合剂。 奶酪、饼皮、芝士、披萨酱、馅料,五者皆达到上等,才能组合为优秀的披萨料理。 不同于披萨单种形式,华夏面饼有太多的形式和选择。乾十字文选择最家常也是最普通的一款料理:烙饼。 在他看来,所有的面点料理在前期,有一样东西是共通的: 和面。 现场只有一个牌子的面粉,从食品标签来看,这是春冬两季小麦。使用这种麦子研磨出的面粉,做出的饼底外脆内松。乾十字文根本没有在场上找到替代品,索性华夏面点中面向大众,例如烙饼等家常菜,对原材料没有严苛的要求。 它,讲究技术。 饼料理从和面、揉面、醒面对厨师的臂力、掌力有严苛的要求。一张好吃的饼从面团开始,就能初见雏形。乾十字文将面粉洒在案板上,一碗清水随着他的手挥洒至面粉中心,他的手开始搅拌,强力却不出现半分浮尘,所有面粉似乎不会随着乾十字文的动作起伏,他们乖巧与清水形成面团。 水原冬美第一眼就注意到乾十字文,不是她老关注乾日向子的弟弟,实在是他太过扎眼。 在一众用铁盆、碗的人中,使用木板作为和面素材的人过分稀少。在这少之又少的人群中,哪怕是纪之国宁宁也会因力气控制不足搅扰出一些粉雾。唯独乾十字文,水原冬美清晰看见他胳膊上的经脉,一种少年的朝气与力量随之升起。 他手对面团揉、按、转,看似毫无章法,却能吸引人一直看下去。随着乾十字文将面团不断规整到一起,木板上干干净净,没有半分面团粘稠在上,也没有多余的面粉和水渍落在上面。 水原冬美眨巴眼睛,一瞬间她升起了把这孩子从雾屋抢过来的念头。她的眼睛看向面团,只觉得面团在发光。 这又不是她在胡说,而是面团表层毫无疙瘩与气泡,半圆状的面团在灯光下呈现出蛋壳的光泽感。光看这样一份面团,水原冬美就能想想面饼的美味之处。如果这次不是意大利披萨的比拼,而是纯粹的基本功课,水原冬美完全会给这孩子打满分。 可惜了。她看了眼乾十字文的手机,想起上交前还没有退出的“披萨做法”页面。 日向子怎么不教她弟弟做披萨呢? 乾十字文将面团反转至盆中,盖上棉布,开始醒面。在华夏,想要做出一张好饼,仅仅有块好面团还不够。千百年来对谷物的研究,已经让华夏人对饼有中额外的挑剔,他们要求饼的层次要丰富,吃起来柔软的同时也要劲道,要让牙齿充分感受到嚼劲。 对比华夏上千种饼及其评价标准,意大利人对意大利披萨的判断方式随披萨的流行,一并传到了世界各地:他们会将成品披萨像“皮夹似”折叠起来,要做到软硬适度,外皮不破裂,才算是一块好披萨面饼。 这也成为现在披萨行业评鉴厨师手艺的标准之一。 乾十字文给面团醒发的时间,也是为了让最后最后的饼皮柔软不干。现在的他取了一个碗,在碗中加入少许面粉,加入盐、五香粉等一些作料,锅中烧热油,浇在碗中,搅拌调匀形成合适稠稀。 “这是什么?”一色慧居然还有心情关心乾十字文。 乾十字文转过头,发现他的披萨已经进了烤炉,才说道:“油酥。” “炸油酥?” “不是。”乾十字文将准备好的油酥和发酵好的面团拿出来。在华夏一些饼店中,他们会利用油酥来给面饼做分层。因油酥里有面粉颗粒,能够给人口感上比较分明的触感。乾十字文没有正儿八经学过披萨料理,但他好歹吃过披萨。 ……不过是菠萝披萨。 说来也惭愧,意大利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菠萝披萨,就像华夏人无法原谅草莓麻婆豆腐。 乾十字文掏出擀面杖,将面团分好段,以此擀开。一色慧看着明显不属于意大利风格的披萨做法,好心提醒道:“十字文,意大利披萨的制作方式是手抛……” 厨师利用离心力将饼底旋转到需要的尺寸。 因为工艺极具观赏性,很多披萨店会让厨师当场制作披萨,以此大量吸引顾客。而这一制作工艺也是多数学生翻车返工最多的环节,已经有两个学生因为连续失败不得不退出研修。 对比之下,擀面杖这东西只有乾十字文在用。 “这样吗?”乾十字文将油酥撒上去,满脸好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接着当着所有人及考核老师的面,乾十字文打开了电饭煲。 他将面饼放下去,在锅底压了一块黄油,接着垂直在饼皮中间压一压,边缘形成自然的凸起状。 水原冬美的拳头硬了。 睿山枝津也大喊道:“你哪里来的电饭煲?” 这种平民专用的家用料理怎么会出现在料理教室?睿山枝津也不理解。乾十字文也不理解。他指着料理台下方,理所当然地说道:“这可是料理教室。” 出现一个电饭煲怎么了? 我又不会正宗的披萨制作方式,野蛮一点怎么了? 乾十字文心虚地看了一眼比常人小一倍的披萨,一边用叉子在上面戳孔,一边自我安慰道:“没事,必过是小了一点。” 味道能赢就行! 第二十五章(捉虫) 第二十五章 用电饭煲制作披萨属于一种无奈之举。乾十字文在社交媒体上刷到过类似的做法,多数是因为在缺少烤箱的前提下,制作披萨。这类披萨尺寸也相对较小,通常根据电饭煲的大小而定。 而他自己并非没有烤箱,而是不知道烤箱制作披萨最终会呈现什么效果。对比起来,经常用于做米饭,还会烤出脆皮锅巴的电饭煲是乾十字文在家每天都会用到的厨具。 欲利其事先利其器。 乾十字文将发酵好的面团上叉了一排气孔,这样做有利于面团排气,随后他放任面团继续松弛15分钟左右,开始处理需要的食材。一色慧的披萨还没有完成,他站在一边看着乾十字文将提前腌制好的黑椒牛肉塞入青椒段中,洋葱、香菇切碎、培根撕成长条,刷上番茄酱后,开始第一次加热。 “哼。”睿山枝津也的料理新鲜出炉,他冷哼一声,端着自己的披萨,头也不回地从乾十字文身边走过,“歪门邪道。” 为了这句话,他特地绕了一圈走到乾十字文身边。 乾十字文对角崎泷讲师课堂上的事故没有追究,他也没有心思放在这些尔虞我诈上,他兴许被姐姐保护的太好,又或是一种天才的傲气。除了厨艺高于他的人,或有可取之处的天才,其余人的小动作都会他的大脑自动模糊。 面对睿山枝津也的讽刺,忙于料理的乾十字文自动回复句: “哦。” 一色慧看着睿山枝津也骤然扭曲的脸,心情大悦。他对乾十字文的了解,还聚焦于极星寮的青团料理上,回想起青团混合却不割裂的奇妙滋味,一色慧对其中的烹饪秘密充满好奇,以至于到了抓耳挠腮的地步。他私底下在极星寮菜园中尝试多种植物搭配,甚至去森林中寻找鼠尾草,却怎么也复原不出乾十字文所做的青团口味。 无论,乾十字文是因菜谱又或灵光一闪制作出神奇的料理,只要他成功征服食客的味蕾,他便是胜利者。 而在远月,只有胜利者。 一色慧眼神隐晦,他扭过头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披萨上。睿山枝津也则端着自己的料理前往水原冬美讲师身边。 “纯芝士披萨。” 水原冬美用手取下其中一块,粘稠的拉丝效果从各方各面牵扯而出,乳白色的芝士微微一掐就溢出来。水原冬美先将披萨折叠起来,成功叠成一个“皮夹”,柔软的面饼饼底还散发这温热,上面粗糙的颗粒感很好的缓解视觉上芝士的黏腻感。 水原冬美缓慢张开口,“唔~”纯芝士披萨最害怕腻,因为在这道披萨料理中,芝士的口感将会超越其他配菜,唯一可以与其抗衡的便是披萨饼底。水原冬美本以为自己被溢出来的芝士j住,没想到这芝士极具q弹,配合饼底韧劲十足的触感,形成第二重爆汁刺激。 “饼底加了酱汁。”水原冬美细细品尝,“是番茄吧。” “是的。”睿山枝津也看了一眼乾十字文。乾十字文已经完成第一遍烹饪,他打开电饭煲,浓郁的热气惹得少年闭了闭眼,也说明至始至终乾十字文都没有看向睿山枝津也。 他专注于自己的料理。 睿山枝津也简直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自从他得知久我照纪被乾十字文打败后,便看上了那道具有麻婆豆腐口感的宫保鸡丁。因为睿山枝津也旗下的华夏菜连锁店,正好缺少一道镇店之菜。而宫保鸡丁又是华夏菜中外国人受众最多的一道菜谱。 从那时候开始,睿山枝津也便暗戳戳刺激乾十字文,企图让对方拿出那道菜的版权和菜谱,再通过食戟光明正大的抢夺过来。 上一场研修,他故意指使人撞倒乾十字文,对其冷嘲热讽。这场研修更是走到了乾十字文身旁直言不讳。 可乾十字文呢? 他甚至没有看自己一眼。想到这一点,睿山枝津也的心拧成毛巾条。被人明目张胆忽视的滋味,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品尝过了。 你不是喜欢烹饪吗?好。睿山枝津也心中暴虐声响起,“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倒在我的菜刀下!让你在食戟中彻彻底底的输给我。” 水原冬美瞥一眼内心戏丰富的睿山枝津也,给他通过的分数,在分数表上打下分数。 纯芝士披萨,在这一众披萨中确实口味独特,还独具匠心对酱料、芝士、奶酪的顺次做了调整。 “30。”分数越低,意味着口味越独特,风格越小众。 在睿山枝津也之前,最强者也不过拿下50分。水原冬美宣布分数的那一刻,还在烹饪的厨师们忍不住经常起来,如果是汤品他们还可以进行品尝和现场调整。 但披萨在送入烤炉之后便不能更改,味道和调料都固定。他们唯一能够控制的,只剩下火候。 唯独乾十字文慢条斯理将切好的配料,尝了尝新调的酱汁,又往里面加了一点淀粉水,搅拌后再次给披萨刷酱料。他又往上面加了一层芝士,合上了电饭煲。 一色慧的料理出炉了。 神奇的是,明明课题是意大利口味披萨,他却端上了一道美式风格披萨:意大利腊香肠披萨。 可乾十字文记得他拿得配料更偏向传统意大利披萨:那不勒斯披萨。 “嘘。”一色慧嘘声,“做了一点小调整。” 乾十字文笑笑,心中并不觉得一色慧是简单的调整。他有预测,一色慧大概与自己相似,使用同样的材料复刻出截然不同的口感,偏偏在整体上偏向意大利风格。 他对这位极星寮室友的好感度又高一点,听说对方还会种菜。 乾十字文迫不及待想要和对方分享美味的折耳根了。 “课题要求是意大利风味披萨。”水原冬美看着眼前铺满腊香肠的披萨,道:“理由。” 一色慧眯起眼,“您吃过便知道。” 作为美式披萨中的经典款式,意大利腊香肠披萨只需要香肠片、奶酪、披萨酱就可以完成。可在远月,快餐款很难被记住,学生们追逐着足够精巧的美味,只有极致才配被记住。 水原冬美拿起一块披萨。和睿山枝津也浓郁的拉丝不同。丰富的内馅将披萨整个填满,其中不仅仅有厚切番茄、香肠片,更有拦不住的奶香。乾十字文误以为对方会做那不勒斯披萨,实在因这披萨是最传统的意式风味,甚至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本次考核中,那不勒斯披萨更是很多人的第一选择。 一色慧正式发现了这一点,为了后续的分数,中途更改了菜单。 面饼饼皮依旧可折叠成皮夹,这是考核中最基本的分数点。水原冬美从披萨的尖尖开始吃,折叠过程中受挤压,馅料湿稠涌动出半个身子,它们不是流水状,更不存在食材还没吃就掉完的情况。 他们纷纷展露出自己的丰满,红彤彤的腊香肠、红彤彤的番茄片、铺满像碎钻般点缀面皮的彩椒。水原冬美发出惊呼,她已经吃过太多的披萨,越到后面,对披萨中的芝士和奶酪便越腻味,基于食客的天性,她已经有些疲倦。 一色慧的披萨却给人出人意料的火辣与清爽。 很难想象这两者会结合在一起,芝士似乎加入了其他香料,在烘焙中融化在一起,加剧了浓郁的咸香奶香。火辣也并非极致的辣,更多是稍微的提味和提鲜,配合上芝士奶酪双重夹击的咸香奶味,压制舌苔,促使口齿不断下压。偏偏这一切都在一色慧的算计中,他在面饼底部铺上厚切番茄,当牙齿碾碎番茄片,番茄中的水分与酸味被彻底迸射出来,形成了这道披萨料理独一无二的清爽口感。 “完好保存了面饼底部番茄的酸甜。”水原冬美心中评价,在纸上记录这道菜的口感与分数,“这道料理的独特性在番茄其他食材的融洽,在保证水分口感不流失的前提下,最大程度提高了芝士奶酪的风味。” 最终分数:20分! 终究还是一群高一学生。水原冬美笃定今天不会给出真正的0分。她苦心研究意大利料理多年,各种各样的披萨,无论是做法还是创新看得眼花缭乱。 何况,这群远月学生,接受与她当年同样的教育,看着她曾经见过的所有风景,没有丰富的阅历,更没有广泛的品尝美味。 ――他们不过是在前人的创造上,又迈出了一步。 场上,只有两个还在继续自己的料理。一个是出自日本料理名门的纪之国宁宁,一个是使用电饭煲做披萨的乾十字文。 水原冬美摇摇头,对电饭煲做披萨的做法没有多大期待,网络上那些电饭煲披萨多数是无奈的办法,如果真的有钱有心思,哪怕买半成品披萨放入烤箱,也比电饭煲披萨更贴合正统披萨的口感。 日向子怎么就不教她弟弟做披萨呢?水原冬美长叹一声,白瞎了那一身揉面团的好功夫。 随着烤箱叮当的声响,纪之国宁宁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她端着披萨,走上台,“请您品尝。意式照烧滋烤鳗鱼披萨。”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照烧滋烤鳗鱼披萨。 不过纪之国宁宁用的是“意式”而非“日式”。这让所有人感到好奇。鳗鱼作为日本料理中常出现的鱼类,具有鲜甜浓稠的滋味。在披萨这种料理形式传入日本后,鳗鱼与披萨的融合便组合为最经典的日式披萨。 水原冬美将披萨夹起来,和前面其他披萨相比,切成段的鳗鱼分量极大,去骨切开后铺满披萨饼皮。厚重的照烧汁在烤箱高温中,融入到饼皮与芝士当中,成为极为出众的粘合剂,双双叠加在一起,光厚度就比其他学生多了一层。 “她只选用中间的鳗鱼段,不愧是纪之国。”一色慧仅仅是看,便看出纪之国宁宁的巧思。 与他这个略微叛逆的天才不同,纪之国宁宁深受日式文化影像,具有传统花道思想,此时饼皮上,鳗鱼形成一圈外圈,其中点缀了秋葵等蔬果,每一圈都用不同颜色勾住,形成一副视觉上由深到浅的享受。 若论料理之颜色,纪之国宁宁当为这一场披萨研修中的状元! 测试完披萨的饼底,水原冬美开始品尝这道不同凡响的意大利式鳗鱼披萨。 “等一下。”纪之国宁宁出口道:“您可以从卷边开始吃。” 水原冬美看着纪之国宁宁,接受了她的提议。她轻轻地咬一口,酥脆的饼皮边中一股鲜香涌动,类似芝士的粘稠液体缓缓流淌入咽喉,水原冬美细细一嗦,其中细密的土豆泥彻底绽放开来。 一鱼两吃! 这在料理界十分常见,特别是肉料理舞台上,一物多吃更是作为经典烹饪课题出现。鳗鱼作为鱼料理中肉质细腻,广受好评的一种,自然也有经典的吃法。比较常见的一鱼两吃,将鳗鱼尾巴拿去做盘龙,腹部去骨做照烧,最大程度发挥出鳗鱼各部分肉质的优势。 纪之国宁宁顺其道而行之,她将腹部鱼肉作为披萨的主要素材,将边角料下锅煮出浓厚的鱼汤,去除鱼骨残渣后,混合土豆泥及各种香料,填充到披萨卷边中。 水原冬美眼睛一亮,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迎来一场不同口味的盛宴。纪之国宁宁的设计好不掩盖她的野心,作为厨师,不同的吃法也会导致口味前后发生变化。 她咬下第二口,厚实的鳗鱼肉伴随浓厚的芝士在口腔中翻滚。水原冬美收紧牙关。鳗鱼表面经过两次烤制,变得酥脆无比,柔软的芝士层破皮后,形成奶黄色的汪洋大海,温和广阔的味觉中,鳗鱼肉所吸收的照烧汁慢慢释放出自己的滋味。 水原冬美没有忘记自己的“意式”要求。 她皱了皱眉。 照烧汁。太过明显的日式料理元素。这种酱汁因味道醇厚,光泽亮感明媚,犹如太阳般耀眼,获“照烧汁”的名称。如果纪之国宁宁只是这种水平,水原冬美肯定要因为风味大相径庭的原因,给对方不及格的分数。 下一秒,浓厚的番茄味从鳗鱼中冒出,醇厚中带着一丝酸甜,反而极大的冲淡了日式口感。 有点像是意大利经典的番茄肉酱……水原冬美心中盘算。不过和番茄肉酱不同,肉被替换为鳗鱼,而番茄则用酱汁调和。对方也是为了独创性费尽心思,使用不同的替换手法。 水原冬美道:“手法很像是传统的萨登纳拉披萨,为了保留鳗鱼的风味,将酱汁和配料上下了功夫。” 对方绝对是借鉴了这道传统意大利披萨的手法。只因这是意大利披萨中比较经典的鱼肉为主披萨,多数使用鱼,配合了洋葱、大蒜、黑橄榄。面饼也会比常见的意大利披萨更厚一些。水原冬美自己在制作时,会根据情况,适度添加奶酪,配合大众口感做出调整。 她愿意给纪之国宁宁一个通过的分数。 前提是,对方真的有很好的保留意大利风味,将日式与意大利风味融合在一起。水原冬美咬下第三口,蔬菜的甜味与奶香混合在一起,虽然不是最质朴的意大利风味,但地中海气候下甜蜜作物的口感骗不了人。 “15分!” 这是目前得到的最高分。如果乾十字文拿不出更加有趣新奇的披萨,纪之国宁宁将在“独创性”上占据鳌头。 所有人将目光落在乾十字文的披萨料理上。有电饭煲的体积做掩盖,他们始终都无法窥看乾十字文披萨的全貌。 “纪之国,恭喜。”一色慧道:“拿到十五分。” “我知道。”纪之国宁宁推高眼镜,冷峻地说道:“一色,这不是你擅长的料理。” 一色慧苦笑道:“这和是否擅长没有关系。” “论天赋,你比我强太多了。”纪之国宁宁绝不相信一色慧只有这种水准,她见识过这个男孩的本领,也见识过他的随性,明白不到紧要关头,他鲜少用处自己全部力气。 “不要再继续了。”纪之国宁宁苦口婆心道:“早点搬出那件宿舍,和那些孩子们住在一起,你怎么可能争夺十杰。”她眼神瞄向乾十字文,平静地阐述事实,“他是不是不会做披萨。” 一色慧冒出两滴冷汗,几乎可以想到纪之国宁宁的内心戏,还想帮乾十字文解释两句。一股焦味从乾十字文的料理台上传来。 乾十字文不动声色将披萨铲出锅,安静地放在盘子上,好像那股味道从始至终都不存在。 “哈哈哈哈哈。”睿山枝津也忍不住大笑,“你烧焦了?” 其余学生被点燃般哄堂大笑,笑得最开心的便是那些退学者。只要知晓自己不是最后一名,他们的心多多少少会好过一些,借此苍凉的笑声嘲笑乾十字文,“没事,没事,反正都要走了。” “给远月留下传说噗哈哈哈哈也是很厉害的。” “不会吧,难道你没有学过做披萨吗?很简单,只要打开社交平台搜索披萨哈哈哈,你真的没有做过披萨吗?” 乾十字文将披萨端到水原冬美面前,诚实地回应道:“没有。” 其他同学:…… 睿山枝津也:…… 已经猜到事情是这样的纪之国宁宁、一色慧和水原冬美:…… “等等!”睿山枝津也大喊道:“你到底是怎么考进远月的!”披萨已经是极为简单的西餐料理,只要家里有烤箱,按照定额材料和时间制作,味道都不会特别差。 睿山枝津也绝不相信励志做厨师的人,还不会做披萨。 他的脑子已经构建出无数商业交易,教学黑幕。 乾十字文对此十分奇怪,他道:“正常考进来啊。” 睿山枝津也还想继续揪出乾十字文的话头,水原冬美冷冷地瞥一眼,冻得他浑身不敢动弹,焉巴巴缩在角落,不多言一句。 场面终于安静下来了。 水原冬美看向乾十字文,并没有觉得他与日向子有任何相似之处。在她的印象中,乾日向子是眉目温和的学妹,常年梳着低马尾,笑眯眯跟在四宫的身后,好像对方的小尾巴。 眼前的男孩却长了一双菜刀眼,无论是谁初次见面都不会感到所有的温和。 他有一股野蛮不受到驯化的凶悍。 “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用电饭煲制作披萨料理。”水原冬美重重拍着桌子,站起来,与乾十字文对视,“光靠这一点,我就可以判断你不合格。” “是嘛?”乾十字文将盘子推了一下,“请品尝。” 很嚣张,他好像没有把水原冬美放在眼中。纪之国宁宁从乾十字文身上感受到一种令人讨厌的天才气质,她扭过头,余光落在一色慧身上,闷哼不作发言。 “我对传出焦味的食物没有兴趣。” “焦味也是料理的一部分。”乾十字文道:“如果你一口都不吃,便判断我失败,那我只能说。” 他重重拍在桌子上,声音盖过水原冬美的敲击声,“您,没有资格淘汰我的料理。” 尝过,才有发言权。 任何事情都是如此。乾十字文深知在华夏大地上有诸多其貌不扬的美味,看上去令人后退三步,实际上惊为天人。甚至因为地域导致的饮食习惯割裂,导致很多东西听上去都很可怕,在第一步就吓退了无数人。 例如毛鸡蛋…… 不过乾十字文自认为,自己的电饭煲披萨没有毛鸡蛋的外观那么具有杀伤力。他还是将摆盘做的很漂亮的。 当然,当一个男生表示“好看”,大概率只能说明这东西在他的审美中是好看的。 乾十字文的摆盘在所有作品中最多叫做普通,和纪之国宁宁那种真正的视觉享受完全不是一回事。水原冬美很难不猜测,这个学生弄出这一出到底有没有他姐姐乾日向子的指示。 别看乾日向子每天都眯着眼,像个邻家妹妹般可爱,实则完美阐释了“眯眯眼都是变态”这句话。 她可是在远月被称为“雾之女帝”的女人。 “好吧。”水原冬美不情愿地拿起一块披萨,“如果让我不满意――就算是你姐姐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乾十字文嘴角有点绷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要是输了,滚出远月还挺好的。最多就是有家不能回,被远在华夏的外公嫌弃,只能继续被姐姐按在雾屋后厨削胡萝卜。 简直是暗无天日的人生。 他绝对不要过那样的生活,不仅仅不要,还要赢得漂亮,堂堂正正前往华夏进修! 乾十字文看向水原冬美,对自己料理的自信重新涌上心头。水原冬美正进行照常的测试,她轻轻地夹起饼皮,将披萨折叠成皮夹状。 面饼微微有点焦壳,却不影响整体的柔软性。水原冬美听到几声清脆的咯噔声,在仔细端倪后没有发现任何破裂处,便作罢。 也许是烧焦的地方破裂。水原冬美心中想道。 下一步,她缓缓将披萨送入口中,咬下的一瞬间,熟悉的“咯噔”声音再次响起,而不同于考验面皮时的茫然,水原冬美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牙齿与面皮之间,有数块小小的酥脆物质爆炸开,浓厚的油脂香味迅速透过薄薄的饼皮渗透到舌尖。 “唔!”水原冬美想到一种名为“跳跳糖”的存在,她感觉自己应该吐出来,披萨里奇怪的设计让她一时间无法招架,可是美味已经逐渐弥漫开来,伴随着芝士、奶酪、蔬菜与肉,水原冬美怎么舍得放弃口中佳肴。 她努力咀嚼,牙齿似乎被芝士黏合在一起,只剩下爆炸般的油酥胡乱蹦跳。随着唾液分泌,慢慢地将其舒缓。 “这是!?”水原冬美忍不住开口。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在西方美食品鉴中,这类舌头鼻子感受到的不同滋味称作“口腔的化学感”。简而言之,便是认为各类味道通过加热及各种调料后产生的化学变化,从而让人类的感官接触到不一样的感受。 牙齿,体验物理感。 舌头鼻子,体验化学感。 这也是分子料理重要的感官理论基础,是用科学方式和数字精准控制烹饪的原始感悟。研究食物烹饪过程中的温度、湿度、分子结构的充足,在充分掌握之后加以运用,彻底改变食物的口感和形状,是极具颠覆性的厨艺方式。 水原冬美听角崎泷的描述,一度以为乾十字文正是分子料理的簇拥者。 当她咬下披萨,肥而不腻,酥而不干,馅料饱满而富有汁水,浓厚的肉香混合酸甜的披萨酱,伴随舌尖上的跳动,形成难以言喻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面饼并不厚实,反而极为酥脆,牙齿咬下去,能够感受到的清脆的咔擦声。里面的肉类糯软,咬下去的瞬间,甚至不需要用力,被包裹紧实后能够感觉每一颗肉粒在嘴里蹦q,弹起瞬间仿若弹力绳绷得一下松开。 如此巨大的肉类本该显得极为腻味,可在口腔里好似没有重量,当人妄图重重吞咽时,芝士滑腻厚重的口感,不需要用牙齿衡量,喉咙吞咽时的有分量的柔软,连挽留也做不到。 这道料理,与她而言,在看见面饼内馅的详情后第一想到了意大利传统披萨之一。 “斯卡西亚披萨?” 传统意大利披萨与现代披萨有不少的差距,光是形状上就富有各自特性。在当地,传统披萨不仅仅有方形、折叠后呈现月牙形、更有切面后宛若书本一样分层丰富的披萨。 斯卡西亚披萨来自西西里,便是上述所说切开后宛若书页的一种披萨。水原冬美看着要开的电饭煲披萨,其中无数披萨面饼层层叠叠,清晰可见馅料包裹着披萨酱,厚厚地覆盖上其中。它精巧却不狭隘,丰富却不臃肿,水原冬美细细一数,一手可握的披萨饼要开后,居然有足足二十个分层! 要知道,传统的斯卡西亚披萨,更接近与披萨卷。厨师通常使用擀面杖将饼皮压成薄片,在上面铺满材料再慢慢卷起来形成卷筒状。 这哪里是不懂披萨?水原冬美心中震惊,比起其他学生费尽心思在馅料和披萨酱上花费功夫,乾十字文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在饼皮上下功夫的!这需要极为扎实,甚至是刁钻的白面功夫,不然稍有不慎,擀出来的面饼薄厚不一,烤出来的滋味也千奇百怪。 殊不知,乾十字文根本不知道斯卡西亚披萨。 他只是想到了中国的千层饼。 如果说研修和食戟一样是厨师之间的战斗,乾十字文第一反应便是用己之长功彼之短。他的优势是在雾屋后厨锻炼出来的基本功,以及对华夏厨艺的了解。 奶酪、芝士、披萨酱、馅料都是他难以把控的存在,因为乾十字文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意大利风味,他最大程度模拟其他人的手法,回味自己品尝过的披萨料理。 饼皮,反而是他改动最大的地方。 酥脆的口感和碳水本身的甜味,可以极大缓解肉量爆炸的内馅、夹层中的炸油酥所带来的丰富油脂。乾十字文充分利用自己的刀工,将洋葱、奶酪、香草切成薄片,填充进夹层中间。 当水原冬美一口咬下去,体会到的便是丰富到层层叠加的内馅。 ――至于是不是意大利口味,乾十字文也不知道。他家很少吃披萨,偶尔叔叔带他尝尝,也是吃美式的菠萝披萨。 而烧焦这个问题。乾十字文心虚地垂下头,他做中式饼的毛病犯了,比起那种松软到恰到好处的饼皮,乾十字文个人更喜欢稍稍焦黑,略有点酥脆和焦味地饼皮。 乾日向子和家里其他人十分不理解,他在饼上奇怪的口味。 故而乾十字文自己多动手做饼,故意将表面煎烤得焦一些。 他同样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披萨叫做帕德力诺披萨。 帕德力诺披萨,在意大利又叫做“煎锅披萨”,从分量上看他是披萨中的小型,多数为单人份。在制作披萨前,会像煎锅中放置橄榄油,利用橄榄油较低的沸点,使得与铁锅接触的饼皮产生煎灼的酥脆口感。很多人认为煎锅披萨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魅力,正是他微微焦灼的酥脆口感,当柔软的内馅和坚硬酥脆形成强烈对比,共同滑入口腔中。 ――牙齿所感受到的物理冲击,与舌头鼻腔所体会到的化学感同样刺激! 水原冬美正遭受着这般冲击。距离她上一次吃到帕德力诺披萨,还是在四年前的都灵。那座历史悠久的城市还保留这种做法复杂的披萨,除此之外,哪怕在意大利其他城市都感受不到煎饼披萨的魅力。 “你的揉面功夫很强。”水原冬美一改之前对乾十字文的惋惜,“你对意大利披萨的涉猎很深,不论是借鉴了斯卡西亚披萨、还是帕德力诺披萨,在饼底方面,你给了我绝对的惊喜。饼皮之中的炸油酥,让里面的蔬菜与肉有明显的分层,在我看来唯一的缺陷……” 水原冬美犹豫片刻。乾十字文的面皮给了她足够的惊喜,并且化用了传统披萨的物理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长处。 馅料和披萨酱或许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做好决定。 无论如何,水原冬美还是给出乾十字文一个好看的分数: “15分!” 希望这孩子可以将知识与本事彻底融合在一起。水原冬美与角崎泷一样,仅仅一道菜便明白乾十字文最大的优点与最大的缺陷: 他有徒手改变食物味道与口感的天赋,这让他成为一个行走的分子料理机。 但如果他没有真正的走出自己的道路,乾十字文的厨师人生就仅仅是一个靠改变口味和口感的分子料理人生。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场研修有惊无险。 水原冬美贯彻自己“只通过五个人”的承诺。她的评定标准,经历了口头“合格”与纸面打分,当所有人烹饪都结束后,水原冬美根据自己的打分和品尝印象筛选出五个通过的幸运儿。 “纪之国宁宁。” “睿山枝津也。” “一色慧。” “乾十字文,还有……” 最后一人的名字,乾十字文没有记住。实际上除了一色慧的名字和脸对上之外,纪之国宁宁、睿山枝津也都没有给乾十字文留下太多印象。他反思自己最近两次烹饪,得出一个不太妙的复盘结果: 很差。 正如角崎泷和水原冬美做出的结论。乾十字文仅仅是改变食材口味,在料理的设计构思上不够巧妙,连食材之间的搭配调整都不如过往。第二场过得尤为惊险,乾十字文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哪里戳中了水原冬美的标准,侥幸存活。 如果做中式和日式料理也是这般浑浑噩噩,姐姐乾日向子第一个要教训自己了。乾十字文心不在焉做蚵仔煎。 夜市摊位上,分布着数十个远月学生地摊位。有做拉面的、有做章鱼小丸子、还有做关东煮、炸鸡。乾十字文看一眼钟表,时间已经指向深夜十一点。在没有完成营业额之前,他们这些一年生都不能回到宿舍休息。 不得不说,远月越是自由的考题,越来考验学生的综合指数。 蚵仔煎在锅里已经煎出焦面,稍微一翻,牡蛎肉与鸡蛋混合在一起的焦香顺着大街小巷传出去。食客们纷纷从地铁口被钓到此处,很快,乾十字文忙碌起来,连带着带动着其他学生的摊位。 比起那两场研修,夜市考核更像是一场放松。 “好吃哎。” “明天还会来这里开吗?” “是远月的学生。” “好吃好吃啊。小哥,再来一份!” 乾十字文应承下来,又觉得声音十分熟悉,抬起头看去。小林龙胆和司瑛士正双双站在他面前,暖和的柔光照在他们两身上,看上去像一对金童玉女。小林龙胆已经吃上一份,眯起眼,发出浮夸的赞叹声,“超级~超级棒哎!果然,晚上吃才有夜宵的感觉。” “因为天黑?” 小林龙胆觉得乾十字文在某些方面十分无趣,“烟火气啦。烟火气。这种暖黄色的路边灯光、白色的油烟,还是蚵仔煎的味道――夜宵就是要看着老板做出来,和朋友一起吃才有意思啊。” 她猛地抓住司瑛士,反问道:“呐,对吧!” 快点啊,不是你说他向你暗示了吗?小林龙胆用手推搡司瑛士,内心对这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发展感到十分好奇。她感觉自己宛若瓜田里的猹,上跳下窜开心得不得了。 ――至于乾十字文和司瑛士真的发展处什么?哈哈怎么可能,这两个大直男。 “加点什么。”乾十字文清理灶台,重新烧油。 作为流行于华夏闽南地区的家常菜,蚵仔煎最主要的原材料还是新鲜的蚵仔(牡蛎)。乾十字文得知这次考题,要求所有学生前往夜市摆摊售卖之后,便想起第一场考核的海鲜养殖场。 不及当场捕捞的更富有野味,养殖的牡蛎在肥美和个头上都达到了乾十字文的标准。他花了点时间把牡蛎刷干净、处理好,提前调制好的粉浆倒入铁板,很快大火就让边边角角泛起白色鼓起的泡沫。 “韭菜?”乾十字文问道:“辣的不辣?” “原味。” 他们之间安静无声。乾十字文很快就将一份朴素的蚵仔煎放入一次性纸盒,插上长竹签,递过去。对比起来,小林龙胆要求就很多,她让乾十字文每个菜都加一点,后面再自己疯狂叠加辣椒、酱油、番茄酱和味增。 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半。完成任务者陆陆续续开始收摊,乾十字文营业额早已经达标,将最后一份材料留给自己后,他端着蚵仔煎和司瑛士、小林龙胆共同坐在公园里,狼吞虎咽吃晚餐。 没错。不做人的远月学院让他们自己解决晚饭。据说秉承了“自己的饭自己解决”等优秀历史传统。 “角崎泷前辈和水原冬美前辈都在夸你呢。十字文。”小林龙胆早就吃完自己那一份,开始虎口夺食,长竹签跃跃欲试,“让我尝尝你的……” 乾十字文默默挪开,狼吞虎咽把自己那份吃完。小林龙胆发现计划未成功,索性去缠着司瑛士。 乾十字文感叹他们关系真好,忍不住问,“你们不上课吗?” 小林龙胆和司瑛士都是二年级的学生,按照远月的进度,二年级应该比一年级更加忙碌才对。怎么有闲心思来到远月度假村围观一年级学生烹饪呢?乾十字文想不到太多理由,他也懒得想,干脆直接询问。 “上课?”小林龙胆眨巴眨巴眼睛,“已经没什么好学的了。而且我不上课,也会去其他地方,比如雨林、草原、沙漠之类的地方吧。” 乾十字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他惊讶地转过头问道:“长期旷课吗?不会被开除吗?” “哈哈没有人能开除我啦。”小林龙胆笑道:“我可是十杰第七席,最近又升了两级啦。” 远月十杰,第七席。 乾十字文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远月十杰。在过去,他看待两人始终停留在“关系不错的二年级学生”身上,此刻才想起其实初次见面,对方就没有掩饰自己远月十杰的身份。 是他那时候,不关心这件事情罢了。 “远月十杰。”乾十字文摊牌问,“是通过食戟打上去吗?” “怎么?”小林龙胆道:“十字文也要挑战我们吗?”她的气息忽然变得玩味可怕,像是一头忽然苏醒的母狮,盯着闯入自己领地的生灵,上下打量对方的水准。 “嗯。” 小林龙胆擦拭并不存在的鳄鱼眼泪,苦兮兮道:“原来我们是敌人~十字文,那你要加油哦。” 现在的十字文有什么本钱,值得十杰堵上席位呢? 乾十字文转头看向沉默的另外一人,问道:“你是第几席?” “我?”司瑛士全程安静当鹌鹑,忽然被点名,懵懂道:“第一席。” 好快。乾十字文眼睑跳动。距离自己入学还不到三个月,这两人一个从第十席冲上了第七席,还有一个从第五席直接成为最强的第一席。 乾十字文不懂食戟要堵上什么。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琢磨实在太痛苦了,干脆问两人中更强的那位,“你有什么想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吗?” “唉?”司瑛士诧异地看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开到了自己身上,“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都可以。”乾十字文靠近一些,目光坚毅地望向司瑛士,殊不知自己那双眼只会给人强力的压迫感,“只要我能给的,都可以拿给你。” 司瑛士微张着嘴,在一人戏谑、一人认真的目光中,手足无措,一把捂住涨红的脸,站起来。 乾十字文赶快抓住他的手,“等等。” 司瑛士的手和他文质彬彬的外貌不同,乾十字文一摸便知道,那是一双充满力量,常年游走在灶台的手。 细长却不柔弱。 “请给我一个机会。”乾十字文认真道:“无论名誉、财富、学籍、厨艺……我的全部,你一点都看不上吗?” 第二十九章(捉虫) 第二十九章 司瑛士还是第一次被同性告白。 他慌乱无措,他浑身无力,他微微张着嘴,连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乾十字文认真的眼睛里眉宇一丝怯弱和说谎的痕迹,反而像一支箭直勾勾地扎入司瑛士的心中,让他生出惭愧内疚出来。 “司瑛士前辈。”乾十字文道。 在学生时代众多“前辈”中,司瑛士还未曾感觉到谁能喊出像乾十字文这般有勇气、充满果断和决然的气势。 他忽然不忍心拒绝这样一位同学。 在司瑛士看来,乾十字文同样具有冲击十杰的能力,一年级时的他或许不行,但到了二年级、三年级,十杰总有属于他的位置。 “抱歉。”司瑛士咬咬牙拒绝道:“我觉得……那个、我……” 拒绝好难!司瑛士求助地看向旁边,寻求青梅小林龙胆的帮助,却看见闪光灯闪烁,小林龙胆手持手机,记录下这一珍贵瞬间。 “真是――感天动地的告白呐。”小林龙胆笑嘻嘻说道:“没想到十字文喜欢男孩子,还是喜欢我们远月十杰第一席大人。” 乾十字文看过来,道:“没有。” 不顾小林龙胆石化的表情,乾十字文看向司瑛士,认真道:“食戟不是要双方赌上对等的筹码,才可以开始吗?” 名誉、财富、学业、厨具、知识、厨艺……任何东西都可以被摆在食戟舞台上,充作筹码。 赢,便是盆满钵满。 输,便是全家当场。 乾十字文对这种烹饪竞赛好奇,但又不爱这种赌上厨师生涯的竞赛。与他而言,输了比赛,无非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而对很多没有条件的学生来说,赌上学籍,输了学籍,最后两手空空,既没有开店的资本,在日本餐饮业也很难闯出自己的天地。 残忍到只有绝对的输家。 乾十字文并不排斥厨师竞赛这类存在,他小时候在华夏,经常和外公一起看一部叫做《厨王争霸》的烹饪综艺。非要算起来,他反而更喜欢这种对公众来说喜闻乐见的烹饪比赛。 小林龙胆也反应过来,乾十字文先前所说的内容非但不是告白,反而更像是一场热烈的战书。她一拍脑袋真的是服了这个男孩的嘴,道:“十字文,你不觉得,你说话有些……太……” 掐头去尾? 避重就轻? 含糊不明? 好像都有点不太对,可是仔细想想,又好像乾十字文也没有那个意思。看着司瑛士由白到红,又由红到白,再次变成红的脸,小林龙胆赶快结束话题,“哈哈那个,天色不早了。明天还有课题吧。十字文赶快回去休息吧。” 司已经羞得说不出话来了。真是的,明明在料理台上威风凛凛,怎么一下料理台就磕磕绊绊,连话也害羞地说不出来呢?小林龙胆拽着司瑛士,快速逃离尴尬现场。 她摇下出租车车窗和乾十字文挥手道别,大喊道:“挑战远月十杰,你要加油啊。十字文。” 夜色中,远处的霓虹灯若无声息吞噬掉乾十字文的身影,无数方块圆点斑斓闪烁。黄色出租车扬长而去,独留下乾十字文一个人站在路灯下。 依旧是,暖黄色。 “嗯。”乾十字文摘下自己的发箍,笑道:“加油啊。乾十字文。” 不管怎么说,第一步是筹集可以和远月十杰食戟的筹码。 第二天早上,远月学园又给所有人出了一道题,给所有客人提供早午饭。这种模糊的课题,大意是早餐和午餐放在一起吃。乾十字文看了看考题,发现主要食材是面条,并要求学生自己制作面条,觉得没有多少难度去了自己的考场。 一二考场出来后,乾十字文和纪之国宁宁分别是两个考场的第一名。 “我知道你。”回程的路上,纪之国宁宁忽然坐在乾十字文的身边,道:“你在揉面上花了很长功夫。你也是专攻面类食品吗?” 乾十字文刚要回答,后座被人轻轻踹了一脚,回头看去,一色慧正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不是。” “饼类?” “不是。”乾十字文道:“我专攻华夏料理。” 前方突突突冒出一搓黄毛来,久我照纪暴风突袭把自己挂在靠椅上,“十!字!文!” 乾十字文默默闭上嘴。他不太明白自己身边为什么忽然聚集了这么多人。 “久我照纪。”纪之国宁宁捂住耳朵,显然是被久我照纪的大嗓门吵到了,她颦蹙眉间,指责道:“你能不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久我照纪可不管纪之国宁宁的废话。他扒拉后座,目光烁烁,“十字文,那道宫保鸡丁是不是有秘诀。酱料、鸡肉,还是火工……啊啊啊,告诉我吧,求求你快点告诉我吧。让宫保鸡丁具有麻婆豆腐味道的秘诀到底是什么。” 乾十字文刚要开口,睿山枝津也的嘲笑声从大后方传来。久我照纪的脸瞬间垮下来。他瘪嘴不屑的样子在睿山枝津也眼中活像个小丑,而觊觎自己看中的菜谱更是不加掩饰的小丑行为! “呵。自己复刻不出来,只想着从敌人口中套话。过去这么久了。矮子果然是矮子。根本就没有一点战略性眼光。”睿山枝津也正推搡着眼睛走过来,瞧着乾十字文似乎要说什么,大手一挥哈哈笑道:“乾十字文,来我和食――” 刺啦一声,司机飘逸过弯,毫无支点的睿山枝津也一个平沙落雁式屁股着地,坐在垃圾桶边上。 久我照纪笑得格外大声,连带一色慧也发出轻笑,被纪之国宁宁瞪一眼后,收敛表情恢复旁听姿态。 乾十字文问道:“没事吧。” “该死!”睿山枝津也揉揉脑袋扶着座椅站起来,“怎么开得车。” 纪之国宁宁同样是推眼镜,看上去就比睿山少了几分暴发户气质。她道:“是你自己站起来,随意走动。不要把错推到其他人身上。” “这明明是……” “想要找十字文食戟。睿山,你不会又想什么赚钱主义吧。”久我照纪看戏不嫌乱,夸赞道:“不会又不想给人分红,又想赚钱吧。你这个人真的是太贪心了。” “矮子闭嘴。” “蛤?你叫我什么?” 乾十字文在双方咆哮声中捕捉到一个词。他转过身,问道:“你要找我食戟?”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乾十字文现阶段最苦恼的问题某过于,不知道要和谁食戟,积累第一笔原始资产。他想要冲击远月十杰的位置,哪怕是最后一席,也需要一笔值得和远月十杰席位相匹配的筹码。 如果睿山枝津也拿得出来,乾十字文很难不心动。 他问道:“你要和我食戟吗?” 还不等睿山枝津也回答,久我照纪第一个不同意。他跳起来,可怜兮兮地反驳道:“不可以,十字文下一次食戟是我的!” 纪之国宁宁推眼镜,“我对你的面类料理很感兴趣。” 一色慧也从后面冒出来,兴趣盎然,“我也对十字文很感兴趣。” 乾十字文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心自己身边有食戟对象,还是该无措自己无形之中招惹如此多同学想和自己竞赛。他不擅长藏起自己的心思,也没有绕圈子说话的习惯,直接摊牌自己最终的目标,说道:“我想冲击远月十杰。” “嗯。这样啊,果然还是先和我……等等?”久我照纪正在点着的头忽然停滞,他张大嘴巴,仔细打量乾十字文,发现对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握紧拳头,重重点头,“不愧是十字文。我们一起冲击十杰席位吧。” 在远月,没有学生不想成为远月十杰。 这不仅仅是一种荣誉头衔、远月学园最顶尖厨艺的象征,更是在学园内仅次于总帅。于个人来说,成为十杰便能按照席位顺次在学园内拥有各式各样的裁量权,做出和学园运营相关的重大决定。 包括,调动学生学籍。 “十字文是打算考食戟去挑战现任的十杰吗?”一色慧补充道:“一般来说,远月十杰是由学园内部评价最高、成绩排名前十的学生组成。” 乾十字文道:“我的西式料理分数应该不高。” 纪之国宁宁冷静分析道:“你很急迫的样子。” 乾十字文不打算说出离开的想法。他深知远月学园大多数学生从小便生活在这座学园中,对很多学生来说,远月学园是比家更亲密的地方。 彼之蜜糖,吾之□□。 正有此意。 乾十字文将目光落在睿山枝津也身上,重复道:“你要和我食戟吗?” 明明是很平淡的一句问话,甚至语气和前两次都没有太大变化。睿山枝津也却被激怒。在众人中,只有他体会到乾十字文潜意识中的傲慢,也正是他才能感悟到这种由上至下,发自内心出现的情绪。 ――无数次,他对外面那些普通厨师产生的傲慢。 明明在合宿研修中,也没有格外傲人的表现。睿山枝津也的嘴角讽刺意味逐渐拉大,他望向乾十字文,在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中依旧没有看到自己。“看来你很自信。” 睿山枝津也推动眼镜,反光掩盖住他眼底的狡诈。 “如果输了。接下来十年,成为我的奴仆吧。” 一色慧脸上出现怒色。这也是他看不惯睿山枝津也的重要一点。这家伙自认为可以支配所有的厨师,比起成为一个专业厨师,睿山枝津也反而更想做厨师背后的资本家。 就连他进入远月学园学习的理由,也是“可以赚钱。” 光一色慧了解,这家伙从初中开始便通过食戟,不断从同学手中掠夺原创菜谱、或强制签约类似“卖身契”的合同,强迫优秀的学生为他旗下企业源源不断提供专属菜谱,甚至被淘汰后直接进入企业成为后厨人员。 “睿山。”一色慧清楚乾十字文的天赋,那道令他念念不忘的青团,至今还保留着无法解开的谜团。 当所有人的努力到达一定顶点后,比拼得便是天赋。 一色慧很难诉说自己是从十字文身上看到过去那个天才而压抑的自己,还是说纯粹不希望极星寮舍友沦为眼前恶棍的摇钱树。 “怎么?一色,你也想和我斗吗?” 一色慧冷声道:“适可而止。” 乾十字文觉得十年实在不行,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料理道路停滞在小小的日本,十年与他而言过分漫长,极容易促为一种刑期。 “不能是年份。”乾十字文拒绝道:“我不接受这样的条件。” 睿山枝津也微微一笑,乾十字文的否定本就在他的计划中。本只想着夺取菜谱的他,现在对乾十字文的十年势在必得。他进一步展示自己背后庞大的商业帝国,蛊惑道:“哪怕你赢了,便能拥有形势大好的百舌屋,你也不接受?” 百舌屋每年都能带来上百万收益,经过睿山枝津也的布局和营销,还有逐年扩张的趋势。睿山枝津也很清楚金钱的诱惑,他不相信有人可以视金钱如粪土。 乾十字文看着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不要。” “等等……这可是一家上百万收益的连锁品牌店。” “不要。”乾十字文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他如果留在日本,想开一家同样的连锁店,只要和家里开口,巨额资金、姐姐和父辈积攒下的人脉统统可以为乾十字文所用。 他并不缺少睿山枝津也开出的价码。 他更不会为一场输赢不定的食戟,赌上他赌不起的东西。 乾十字文道:“换一个。” 睿山枝津也的脸逐渐扭曲,最后狠狠抓住座椅,“好。” 换一个,那就换一个!无论乾十字文怎么逃脱,睿山枝津也都不相信自己会失败!光看乾十字文的海鲜饭和披萨,想必他研究那道宫保鸡丁用了很长时间吧。 一个月?还是一年? 睿山枝津也冷笑着,发誓自己绝对不会给乾十字文翻盘的机会。他朗声道:“如果你输了,我要那道麻婆豆腐口感的宫保鸡丁配方,你必须签下版权独家售卖合同。” 久我照纪气得哇哇直叫,“混账睿山!”如果真的让睿山赢了,那他岂不是一辈子都无法再研究那道菜了吗?他扭头看向乾十字文,“十字文,不要答……” “可以。”乾十字文回应道:“我想要一个有资格和远月十杰对赌的筹码。” “没问题。”睿山枝津也道:“足够的钱能够办成很多事情。你赢了,百舌屋就是你的。” 害怕乾十字文后悔,睿山枝津也快速定下食戟的时间和主题。 “明天食戟,我们就用这道食材来比。” 他亮出手机屏幕,显然早有准备。 “太狡猾了!”久我照纪大吐苦水,“这分明是你手底下唯一要倒闭关门的产品嘛。” ――内脂豆腐!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豆腐源自华夏,味甘,性凉,传入日本后,一度成为江户时代上流社会和无事阶层的奢侈食材。在文献中,日本最开始便称呼豆腐为“唐府”。后来随着禅宗的传播与发展,清清白白简简单单的豆腐逐渐成为寺庙的特点餐点。 简而言之,豆腐是华夏和日本经常使用的一种食材。 乾十字文清楚,虽然都使用“豆腐”这个词汇,本次食戟的主题【内脂豆腐】却有些特殊,睿山枝津也不仅仅主动限定了内酯豆腐,并且慷慨提供了原材料。 ――原因也很简单,他旗下就有一家内脂豆腐厂。 为了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在原材料中动手,乾十字文下车后便可以和睿山枝津也一起从同一个车厢中随意挑选自己想要的内脂豆腐。如果乾十字文对今日挑选的豆腐不满意,到了比赛当天,也完全可以在市面上直接购买该豆腐厂生产的【内脂豆腐】进行食戟。 简而言之,虽说是【内酯豆腐】。 这场比赛,实际上是【睿山牌内脂豆腐】的食戟。 乾十字文掂量自己手中满满一箱子内脂豆腐,有种接下来一个月都要吃豆腐的恐惧感。更别提旁边久我照纪帮他拿了一箱、一色慧帮他拿了一箱子,纪之国宁宁作为女孩子,出生日本料理名门,当场从两人的内酯豆腐中挑选出一盒,分别尝了尝,表示没有差异。 “盒装的内脂豆腐。”乾十字文看着巴掌大的盒子,费力地将他们都搬入极星寮,坐在厨房里开始思考自己要做什么。 在华夏,以豆腐为主题的料理是在太多了。 问题就在于,内脂豆腐和老豆腐、嫩豆腐之间的差别。乾十字文拆开一盒,开始做鸡蛋抱豆腐,除去解决晚饭外,他也想尝一尝睿山枝津也名下豆腐厂的豆腐味道。 在家中,乾十字文不仅仅吃内酯豆腐,还会吃老豆腐、嫩豆腐、豆腐干、豆腐皮、腐乳等等。乾十字文曾经想自己尝试做臭豆腐,但因姐姐过往突发奇想尝试过榴莲料理,遭到邻居投诉,家里已经不允许烹饪以“臭”为特殊的食物。 对乾十字文来说,真是一大遗憾。 他将豆腐切成块,倒入锅中,煎得两面微微金黄,淋上鸡蛋液。看着翻滚的鸡蛋液一个接着一个鼓起消泡,乾十字文剪了一点小葱,洒在上面。 “好香。”吉野悠姬就像觅食的小鹿,从角落里钻出来,“前辈在做鸡蛋抱豆腐。” 乾十字文心领会神,给桌子上多加了一双筷子。 他看时机差不多成熟,关火稍稍闷半分钟,出锅。热气腾腾中可以看见,豆腐保持完好的形状,下层的鸡蛋液稳定地将每一块豆腐伫立住,就像是一片麦田上的白玉石。吉野悠姬深吸一口气,连“我开动啦”都来不及喊,直接动筷夹了一块,塞入嘴中,被烫得直哈气。 “呼呼……前辈的豆腐……啊啊啊呼呼。” 乾十字文默默给这位活泼的舍友倒了一杯凉水。面对滚烫的豆腐,吉野悠姬根本没有看凉水一眼,她张着嘴,微微哈气,纯粹是心急吃热豆腐,等待片刻后,完整地将豆腐搅碎咽下去,双眼发光,“好吃!” “谢谢。” 在华夏多数家常菜,炒菜很常见。哪怕不知道是什么菜,切点猪肉,按照往常炒菜的方式放下去炒一铲子,总能下口。如果觉得猪肉吃腻了,就换成鸡蛋,什么都可以炒。 每个地方都有一些自己的万能料理方式。 比如在广东,万物皆可炖。 在日本“万物皆可天妇罗”。 乾十字文还是第一次准备正式食戟。一色慧放下东西后,被纪之国宁宁拽到角落里不知去向。久我照纪本来要留下来吃饭,中途接了一个电话也走了。乾十字文只好向眼前的双丸子头女孩询问关于食戟的事情。 “唉?是和那位炼金术师比赛食戟吗?”听闻乾十字文所说的全部,吉野悠姬诧异地站起来,指着眼前那道鸡蛋抱豆腐道:“前辈难道要拿这道菜去食戟。” “不是。” 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乾十字文看着眼前的鸡蛋抱豆腐,很快想出了好几种魔改方式,每一个方式都需要花点时间找相对应的食材。 不过相比于鸡蛋抱豆腐这种家常菜,乾十字文还是更乐意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在保证胜利的前提下做一些挑战。 内脂豆腐口感细腻,光泽度高,白净透亮。再加上是盒装,拆开就做,乾十字文觉得豆腐雕花也还行。过往他使用嫩豆腐更多一些,因为姐姐餐厅中就有好几道日式豆腐料理,经常残余一些豆腐块材料给乾十字文练手,乾十字文对豆腐种类也还算了解。 从凝固剂的角度来说,豆腐主要分为三种:卤水豆腐、石膏豆腐、内酯豆腐。三种豆腐各有特色。乾十字文最擅长的是石膏豆腐料理,也叫就是俗称的嫩豆腐,看上去更加软嫩,颜色洁白,据说长期食用可以使人的皮肤变得白净。在制作上,所使用石膏液凝固。 而内脂豆腐大多使用葡萄糖酸内脂作为凝固剂,通俗点来说,就是将葡萄糖放入水中加热,进而使蛋白质凝固。 乾十字文感觉自己抓到了一丝灵感,还没有更深一步去思考。门外传来踏踏地脚步声,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冲进屋内,“悠姬。你跑到哪里去了,快点和我一起去找乾前辈。”他跑得太快,不慎摔了一跤,正巧看见津津有味吃掉所有鸡蛋抱豆腐的吉野悠姬。 “善二,你太慢了。”吉野悠姬吞掉最后一块豆腐,“什么事情来着……唔,我忘了。你来说吧。” “没事吧。”乾十字文把人扶起来,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乾前辈。”丸井善二气喘吁吁,“学校已经传遍了。您要和炼金术师睿山枝津也比赛食戟,主题是内酯豆腐对吗?” 乾十字文点点头,对消息传播速度并不意外。 “那批内脂豆腐……豆腐被睿山前辈魔改过!”丸井善二脸上充满恐惧,“睿山枝津也,炼金术师值得是他魔鬼一般的化学天赋!” 而豆腐,能动的手脚实在太多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乾十字文重新开了一盒内酯豆腐。他轻轻地挖出一勺放入口中, 在冰箱冷藏室放置过的豆腐,冰凉凉,滑腻细爽的口感中, 带着一丝豆制品才有的甘甜。他端起包装盒,微微倾斜,能够看到豆腐表面瑞泽水光,盒子边缘却没有半分水渍。 睿山枝津也提供的内酯豆腐, 不仅含水量丰富, 锁水性也很好。乾十字文做过功课, 大部分内脂豆腐水分含量极大。因为选择葡萄糖酸作为凝固剂, 它们内部水分是卤水豆腐的一倍之多, 变质析水后通常能看见大量透明或淡黄色的液体。 睿山枝津也如果蠢笨到直接做这种勾当,乾十字文大概会对远月学园真正失望吧。 “前辈。”丸井善二和乾十字文并不熟悉,但他也是那天品味过青团的幸运儿之一, “前辈能做出麻婆豆腐口味的宫保鸡丁, 一定也可以做出令人折服的麻婆豆腐。” 吉野悠姬也被点悟, 说道:“没错。前辈擅长华夏料理,华夏料理中豆腐的做法也很多。我们可以一个一个实验过去,选出最好吃的那一道。” “食戟需要自己带食材吗?”乾十字文问道:“我还是第一次参加食戟。” 除了久我照纪那场仓促的食戟, 乾十字文对食戟的印象就是入学考试的茶泡饭。那时, 虽无人与他竞争, 却同样热血沸腾, 充满灵感。乾十字文头疼的找出一张纸,对折, 在左侧列下自己所知的华夏豆腐料理, 右侧标准上睿山枝津也的名字, 打上一个问号。 “睿山枝津也有什么擅长的料理吗?” “一切向钱看的料理。”丸井善二推动眼镜, 精辟总结道:“睿山枝津也前辈,拥有出色的化学天赋。他所有的料理都会转化成旗下某家企业的招牌产品。只要能够带来足够的利益,他的料理必定会出色。” 乾十字文道:“很厉害的料理。” 无视两个后辈逐渐诡异的目光,乾十字文放下勺子,将豆腐切成丝,尝试了煎烤炸煮等一系列做法,味道并没有出现极大的偏差。丸井善二和吉野悠姬作为试菜人,吃得肚子圆溜溜,依旧不舍得放下筷子,纷纷囔囔道:“都很好吃啊。” “没有奇怪的味道。”乾十字文将烹饪方式划去,他将所有豆腐的生产日期查看一遍。这批新鲜出炉的豆腐,完全可以在0-7度的环境中放1-7天,这是最佳赏味期,过了这段时间,哪怕密封再完备,豆腐的口感品味都会有所下降。 乾十字文将白纸上列出的名字一个一个删除。然后将日本豆腐料理名菜,按名气顺序以此往下写。 在日本,谈论豆腐,永远绕不开一个地名:京都。 寺庙众多的古老城市京都,与深厚佛教思想共同发展起来的怀石料理,已经著名的豆腐料理。 乾十字文将所有京都的豆腐料理,再白纸的反面列出菜肴所需要的食材,独自走出门。 “前辈。”丸井善二追到门口,喊道:“前辈,已经晚上十点了。” 乾十字文挥挥手,“辛苦你们了。冰箱上面的柜子里有健胃消食片。” “不是说这个啊。”丸井善二内心抓狂,“前辈,这个时间没有车去外面啊!”还不如好好睡一觉,明天坐最早的一班车去外面采购食材呢。再好的食材铺子,这个点都打烊收摊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一色慧照例去料理自己的菜园子。他昨天和纪之国宁宁不欢而散,心中十分郁闷。实际上,一色慧自己也不知晓为什么又一次没能把自己的心意好好传递给纪之国宁宁,反而惹得少女头也不回的离开。 少女心思真难猜。一色慧从地里拔出一颗萝卜,准备早上做腌萝卜。他才洗干净萝卜上的泥。 “乾前辈,不好啦。 ”榊凉子穿着运动服,薄汗微出,显然是晨跑中见了什么怪东西,慌慌张张四处寻找乾十字文。见到一色慧,赶快打招呼,“一色前辈,乾前辈和睿山前辈的食戟。” 一色慧微微睁开眼,“食戟怎么了?” 榊凉子掏出自己晨跑路上捡到的宣传单,“这次食戟……”一色慧低头,便看见花花绿绿的宣传单,也不知道睿山枝津也到底动用了什么人脉,居然说动了现任十杰中的几位,在今天开放学院举行食戟的会场,召集大量记者、观众和豆腐名家前来作证。 闹大了。 一色慧翻到宣传单背面,果不其然看见睿山枝津也旗下豆腐厂的宣传广告语:“精彩绝伦豆腐料理竞赛”、“中日豆腐烹饪手法大决斗”、“观战免费领取豆腐”等等。 乾十字文赢或输,对睿山枝津也来说都不重要。 他毫不在意阴谋论,作为一个狡诈的商人,睿山枝津也深知这是一个吸引流量的时代。比起百舌屋这类大投入的连锁店模式,他已经盯上了平民百姓王侯将相都喜爱的豆腐,并试图通过一场食戟将自己的顾客们一网打尽。 乾十字文赢了,他拱手送出百舌屋,却能够用两道豆腐料理征服京都豆腐名家们的味蕾、平民顾客们的好奇,为大量分销豆腐做铺设,打响国民豆腐第一枪。 乾十字文输了,睿山枝津也不仅仅可以得到“宫保鸡丁”的独门配方,亦可以做到推广豆腐名声,实现真正的一箭双雕。 这□□裸的阳谋,从他提出用“内脂豆腐”作为主题时,便露出獠牙。 商人本性不允许亏本!睿山枝津也骨子中的狼性更不允许失败!一色慧忍不住攥紧了宣传单,到了这个时候再去找乾十字文,怎么也赶不及。 不说调整菜单、搜罗食材的功夫,乾十字文如今根本不在极星寮。昨天晚上,丸井善二见着乾十字文离开后,苦等到半夜,还是文绪婆婆将其赶去房间休息,说乾十字文回来一定通知他。 一色慧道:“距离食戟还有多久开始?” “两个小时。”榊凉子担忧不已,“一色前辈。乾前辈会赢吗?”身为初中生的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做多试菜给出自己的意见。榊凉子对乾十字文的印象还停留在青团上,她道:“乾前辈应该擅长面点,豆腐面点、豆腐面点……” “他会赢。”一色慧沉声道。 他从不怀疑这点。 一色慧将宣传单揉成一团球,丢入垃圾桶。好像丢进去的不是宣传单,而是睿山枝津也这个满脑子铜臭味的商人。 十字文。一色慧打开手机,把事情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乾十字文,内心祈祷:不要让那个家伙得逞啊。 食戟开始前两小时,雾屋挂上了“今日休业”的告示牌。 乾十字文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响个不停,他毫无动静,连身上披着的女式外套也一并落下来。 “十字文……”正在开车的乾日向子看见弟弟昏昏欲睡的样子,也没有动他的东西,轻轻地说道:“辛苦了。” “不过是第一场食戟,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副驾驶上,一个成年男子冷哼道:“他不如你。” 无论是冷峻凶悍的菜刀眼,还是那副不通人情的脑瓜子,都是乾十字文的成熟版+阴郁版。两人的关系昭然若是。 “父亲。论料理,我不如十字文。”乾日向子轻声为弟弟辩驳,“外公也说了,远月放假,让十字文去华夏进修……”她没有告诉乾十字文这件事情,因为她更清楚,父亲不会同意这件事情。 果然,乾真一郎声音骤然高亢,“想都不要想。”他看向所有孩子中,自己最心爱的孩子乾日向子道:“放他去华夏。他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乾日向子担忧地看向车后座,发现弟弟乾十字文双目紧闭,显然还在睡梦中,悄声撬开话题,“华夏的定居证明可不好拿。” “我不想谈论他留在华夏这个可能性。”父亲乾真一郎道:“他一定和你提起过相关话题。我的意思很明确,乾家酒店需要一个能撑起全场的国际化大厨。日向子你的料理风格独特,与家里产业适配度不高,我放任你在外自由发展。十字文必须回来继承家业,他不擅长社交和经营,没有撑起一家店的能力,我已经帮他物色了几名专业人士。他只需要整体把控味道,安心研究料理即可。” 乾真一郎攥紧拳头,语气中除了无奈,更多是一种悲凉,“日本料理界已经被远月学院出身的学生霸占。哪怕不是远月,由料理名门学院的学生担当主厨,也是各大料理门店的首选方式。” 涉猎世界各地所有美食烹饪方式的远月学园、专攻甜点制作的糕点名门“圣玛丽学园”等为了美味严格筛选学生,致力于打造最优秀的烹饪人才。 可惜,顶奢的料理世界和财富权利一样,遵循着严格的等级制度。 “世界很残酷。”乾真一郎缓慢说道:“日向子,你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远月学园的大门就在眼前。无数拿着宣传单的人们叽叽喳喳讨论着“食戟”这种竞赛模式,对大多数不涉及厨师界的人而言,食戟无疑是新鲜的。而另外一边,大道中频频驶过豪车,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恭敬地为各位名流上人们开门,鞠躬目送他们走向学院特地安排的休息室。 乾日向子与乾真一郎就此打住,浑然不知乾十字文在女式风衣下,死死攥住,微微颤抖的手。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食戟现场, 罕见坐满了来自外面地观众。司瑛士和小林龙胆已经是远月十杰,他们可以坐在十杰专属席位上观看食戟。开场前,小林龙胆却执意要下来体验一番与往昔不同的氛围。 “这气势比我晋升席位那次还热闹呢。”小林龙胆坐在栏杆上, 摇晃双腿笑道:“睿山赢了这一场,就要挑战第十席了吧。” 司瑛士在人多眼杂的地方,慌张得四下无神,更别提频频有人将视线落在他们两个远月学生身上, 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什么。 “龙胆。我快不行了。” 小林龙胆觉得司瑛士应该多练练胆子。她转悠了一大圈, 回来时发现被好几个小孩围着吵闹的司瑛士, 大发慈悲把远月的白骑士捎带回十杰专属席位。司瑛士坐在位置上, 缓大半天才从小孩频繁的“多少岁”“为什么白头发”“身上香香”中出来。 远月十杰专属观战席上, 早已坐满了人。 除去第一席的司瑛士,短短几天从第七席荣升第二席的小林龙胆。以及与他们同龄的几人,分别为第三席的女木岛冬辅, 第四席的茜久保桃, 第五席的斋藤综明。 除去五人外, 还有一位少女单独坐一席。她披散金色长发,身边还有一位短发少女虔诚供奉茶水点心在一侧。包括司瑛士在内所有人都对少女的加入,没有任何异议。 在他们心中, 下一年, 等待少女升学进入高等部, 毫不意外会以最快速度成为远月十杰之一。 “神之舌”薙切绘里奈。 她早已拥有成为远月十杰的实力与资本。 “气势真大。”她嗤笑一声道:“也不知道这次的味道如何。”身为神之舌, 薙切绘里奈从不看厨师背后资本多寡,她只用自己的舌头鉴定。睿山枝津也也曾想本次食戟重金邀请薙切绘里奈担任评委, 可又担心她不受拘束的毒舌反而自己的算盘落空, 故此作罢。 评委们已经以此落座, 足足五人, 其架势根本不是普通学生之间的食戟可以相比。 “左手第一座是《豆腐百珍》作者曾雪谷川的后代。”少女的秘书新户绯沙子介绍道:“曾雪评委身边,则是京都南禅寺僧人。” 这两人均不简单。《豆腐百珍》作为日本近三百年前出版的书籍,详细记录了上百种豆腐料理,可谓是日本国内最早对豆腐如数家珍的一本书。其作者后人,如今的曾雪评委更是赫赫有名的豆腐品鉴专家。 而京都南禅寺,传闻为汤豆腐发祥之地,如今依旧是京都旅游必吃料理亭之一。其内部也有专门从事正统汤豆腐料理的僧人,仅仅是坐在评委席上,周身也透露出不言自威的历史感。 中间那位,则是大家都十分熟悉的堂岛银前辈。 “堂岛前辈一侧,则是百年老店奥丹豆腐店的店主和美食专栏作家……”新户绯沙子还没有说完,食戟场地内想起一片欢呼声,睿山枝津也与乾十字文从两侧登台。 “情况不太利十字文。”一色慧坐在观众席上,一扫评委们,沉甸甸道:“评委都是日式豆腐料理的专家。” “都是专家,不会更好吗?”吉野悠姬不理解,握拳猜测,“难道睿山要贿唔。” 一色慧摇摇头。 贿赂评委这种事,睿山枝津也还没有那个本事拉着这些评委一块淌脏水。 “华夏豆腐料理与日本豆腐有着千差万别。”华夏习惯热吃豆腐,多重口重油。而在日本,豆腐更多用于冷吃,除酱油等配料外,极少下重料。热吃豆腐最常见的方式便是下汤。 美食,究其本源是寻找适合自己的生活与口味。 不同地域生产的美味,浓缩到小小一碟一碗中,除去对当地物产的呈现,更是日积月累在 特定地域下形成的味蕾大集成。 很多人在品尝到超出自己味蕾的异国美味,第一反应绝对不会是“好吃”,而是“难以接受”。 区域性美食的对决,本质是不同味蕾撕咬驯化彼此,最终走向融合的过程。 乾十字文并不好,连夜出去挑选所需食材让他困倦。本想着在车上休息片刻,不想听见父亲那番话。乾十字文在黑压压地观众席上扫视,数千人之大的场所,舞台专用灯将食戟舞台照得发光,随摄像机扫过,屏幕上一闪而过姐姐乾日向子挥舞双手的样子。 乾十字文将心落回到肚子里,他解开包裹在菜刀上的布,望向自己的对手睿山枝津也。 他没有笑。 在这一刻,乾十字文没有战斗的感觉,他预感不到热血沸腾,甚至对可能的胜利不存在半分喜悦。 “他输定了。”父亲乾真一郎恨铁不成钢地握拳,“一点好胜心都没有。” 他站在出入口,阴影处站着一个穿黑风衣,戴白手套的男人。与乾真一郎喋喋不休抱怨儿子不听话不同,他的眼睛向上盯着远月十杰专属观战席,嘴角呛着笑意,让人心生寒意。 “孩子也到了叛逆期。” 乾真一郎翻来覆去,还是那些和乾日向子抱怨的老话,收尾依旧是那句“不如日向子。” “听说,他在转学考试的表现很让人惊讶。” 乾真一郎并没有听说这件事情,相反,他从其余的人那听说乾十字文在合宿研修中平平无奇,甚至闹出不会做披萨料理这种蠢事出来。 “昙花一现。这次和他对决的可是有‘炼金术师’之称的睿山枝津也。”乾真一郎道:“他名下的百舌屋可是蒸蒸日上。” 比起乾十字文这样不省心的孩子,乾真一郎作为一个商人,自然更青睐睿山这类有本事又会赚钱的人。 “真一郎。”阴影中。薙切蓟提醒道:“你的儿子看上去很生气。” 有趣。 薙切蓟睁开眼,看向食戟舞台中央的男孩。他早听说乾家有一个天赋类似“神之舌”,能够完美搭配各类食材与酱料的男孩。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一直被压在他姐姐的雾屋做最普通的基本功训练,迟迟不来远月就读。 乾真一郎嘴上总忍不住贬低儿子,却藏着掖着,不肯儿子卷入更多料理界的纷争中,甚至因过往对华夏料理界有了深深忌惮,一度转行从事其他行当。 薙切蓟也是父亲,并对这种胆小鬼行为表示鄙夷。他自信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与自己的女儿薙切绘里奈的“神之舌”相提并论。 “要和我打个赌吗?” 薙切蓟蛊惑道:“真一郎。” 食戟舞台上,主持人的介绍声快速掠过。乾十字文的耳朵中,只剩下开场的信号。他手一摊,刀起,快如惊鸿,还不等话筒最后一点尾音消失,刀与砧板快速交接,形成接连虚影。 去你的食戟。 他的刀越来越快,摄像头甚至拍不到上下的动作,后台编导切出小屏幕,按照一帧一帧放慢,终于看清乾十字文刀下笔法: 质朴的直刀切。 “好快的刀。”美食作家身体微微前倾,“基本功很扎实啊。”另外一边,被乾十字文开场气势震慑到的睿山枝津也,也很快进入自己的节奏。 他将提前准备好的鲣鱼片下锅炖煮出味,香菇、萝卜切成丝。与乾十字文动辄刀光剑影的战场不一样,睿山枝津被衬托为一介岁月静好的美男子。他手中的豆腐乖巧整洁,摆放在盘中。部分豆腐被碾碎混合上各类蔬菜和少量肉类,用一个接着一个碗倒扣好摆放在蒸盘中。 双方的核心食材全部都是一家工厂中出品的豆腐。 也就是,这场食戟刨除了一切名贵食材的外因。天 平两侧是一场最纯粹的,属于厨师之间的比拼! 日本喜好吃豆腐,民间甚至有“如果不知道吃什么,就吃豆腐”的戏言。伴随袅袅热气飘散,摄像头拍摄案板上整齐的食材、提前调制完备的酱汁、丰富的作料和两位厨师抿得紧紧的脸。 “司。” 女木岛冬辅擅长面食,被所有拉面店店主尊称为少主的他,对这场食戟兴趣不大。睿山枝津也胜利,或那个菜刀眼男孩胜利,他都不在意。“听说你和那位乾十字文交过手。” 司瑛士矢口否认。 他没有交过手,只是见过并尝过对方做的料理。 蚵仔煎、茶泡饭,以及最开始的白斩鸡。 “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司瑛士总能敏感捕捉身边一切事物的情绪,无论是案板上的食材,还是身边的人,他极容易受到情绪影响,这也意味着他比常人更易共情,“如果是刚入学的乾十字文,睿山必定输。” 现在,司瑛士不知道。 小林龙胆平日里时常去找乾十字文玩耍,在此刻却事不关己,“因为情绪波动影响菜品口味吗?有点想尝尝乾十字文苦涩的菜了。冬辅,要不要一起?十字文的揉面功夫,据说一绝。” “好了。”薙切绘里奈忽然开口。 她的秘书新户绯沙子不明所以,“绘里奈大人,什么好了?” “他做好了。”薙切绘里奈看一眼时间,“十五分钟整。” 一道硬菜,极少会在十五分钟内完成。很多需要烤箱进行烹饪的西餐料理,从准备到烤制,少说也要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不等。十五分钟,对正式餐厅而言,多数只能做一道小小的开胃菜。 乾十字文端着餐盘走到五位评委面前。他将菜肴一一放在他们前面,目光短暂与堂岛银对视,错开。 “西湖牛肉羹。”乾十字文每次结束语都是随便抓一句用,根本没有定式,就像他的菜肴一般,“慢用。”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华夏杭帮菜, 西湖牛肉羹。 相传是南宋时期杭州的北民,根据记忆里的胡辣汤口味,结合当地香菇、春笋等特产,制作出的一道佳肴。而西湖牛肉羹在现代化后, 还发展出粤菜版、闽菜版、鲁菜版等多个版本。 堂岛银看着面前的西湖牛肉羹, 结束对西湖牛肉羹的知识回顾, 用勺子轻轻在汤羹中旋转, 勾芡后浓稠的汤汁完整地包裹住调羹,轻轻抬起,可以看见清列的汤液滴落汁水, 拉成一条完整的线。 碗中,香菇、春笋、鸡蛋粒粒分明, 堂岛银却没有见到豆腐的存在。他尚未往下深挖, 只听见旁边的僧人惊呼一声, 用勺子拨开作料,可见碗中一朵纯白飘逸的蒲公英,根根细而分明, 随水纹自然浮动。 摄像机适度给到了碗中特写, 主持人道:“菊花豆腐!是用刀切得极为细的菊花豆腐!” “不。”乾十字文道:“这是文思豆腐的刀工。” 在华夏,对刀工的最考验便是切豆腐。须做到下刀连绵而不断,每一刀豆腐细长若针, 聚而不散。整块豆腐经过数次分割,乍一眼看还是方方正正一块。实则放入水中,微微晃动,便若花瓣缓慢绽放。 除了形式上美观, 这也是苏菜-淮扬菜-文思豆腐必要的准备工程。 乾十字文在菜单拟定过程中, 慎重考虑过文思豆腐, 但最终考虑到食戟上可能出现的突发事情、睿山枝津也所动的各种手脚后,乾十字文还是选择,最能发挥自己天赋,随机应变性更强的西湖牛肉羹。 对文思豆腐有所执念的他,只将文思豆腐的刀工融入进西湖牛肉羹。曾雪评委将勺插入碗中顺时针一搅,豆腐便应势而散,像云雾般飘逸在汤羹中。 “好。”他忍不住道:“真是比卯之花更加艳丽夺目。” 明人徐树丕《识小录》记载: “豆腐始于淮南王。其屑尚可作蔬,名雪花菜。加油盐为供,此儒家风味,不可不知。”此言流传至日本,因雪花菜在日文里的发音读作okara,又被日本当地称为“卯之花”。 现实中的卯之花,花朵细小微白,留有余香。在乾十字文看来,若真用花来比喻,文思豆腐最起码是长势极好的白色绣球菊。 百年老店的店主已经开始慢慢品味,最开始只是一勺送入口中,姿态优雅,到后面,一勺接着一勺,不等其他人开动,已然将整碗西湖牛肉羹喝得干净。正是他喝干净,才发觉一个奇怪的问题。 既然叫做西湖牛肉羹,自己怎么没有喝到半点牛肉? 豆腐滑腻,香菇与春笋等应季蔬菜恰到好处,整道料理和谐统一,鲜酸爽口。除去第一感觉中的细腻,接下来是应接不暇的食材盛典。从一道菜品的定位上而言,西湖牛肉羹作为华夏料理中的开胃菜,乾十字文很好的将口味控制在丰而不满的位置上。 可是怎么觉得少了点什么? 品赏一道美食,特别是羹汤类美食,入口第一感觉占据初印象的百分之六十。通常口感会使用口腔中的轻重,吞咽时的挂喉感来品判。 “看来评委们对你的料理反应很普通啊。” 睿山枝津也紧随其后,完成了自己的料理。与乾十字文相比,他为每个评委端上一口热锅,旗下还用小火慢慢煨着,咕噜咕噜蒸汽撞击陶瓷锅盖的声音,令人口齿生津。 乾十字文道:“汤豆腐。” “没错。”睿山枝津也已经想到进一步打压乾十字文的举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十分乐意痛打落水狗。“宫保鸡丁的菜谱准备好了吗?” 乾十字文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的平静像一滩死水,毫无波澜,睿山枝津也都被他的表现无趣到了。他心中不多的好奇, 被乘胜追击的本能掩盖,更迅速地掀开评委们面前的锅盖,随着热气,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清雅温甜的滋味。 “汤豆腐。”堂岛银将视线从西湖牛肉羹挪到了眼前琳琅满目的汤锅中,他拿起汤勺,舀出豆腐放在碗中,轻轻地吮吸汤汁,咬下。 没有味道。 没有味道? 怎么会没有味道! 显然,并非堂岛银一个人察觉到这一点。五个评委面面相觑,他们咀嚼口中柔软的豆腐,口腔中却没有半分滋味。明明闻到了热气、食物蓬勃散发出的清香,可他们却没有办法尝到更多。 “睿山。”堂岛银看了一眼乾十字文,问睿山枝津也,“我尝不出豆腐的味道。” 睿山枝津也洋洋得意的神色忽然呆滞。他快步走上前,将豆腐要到碗中,细细咬一口。如他最开始设定那般,汤豆腐的味道清爽,汤汁醇厚,哪里会没有味道。 “不!我的菜是有味道的。”睿山枝津也咆哮道。他双目通红,快速走到乾十字文面前,用手揪住乾十字文的衣领,“十字文——” 乾十字文面无表情拍掉睿山枝津也的手,说道:“睿山。” 他手中遥遥一指,在料理台上,居然早已为睿山枝津也准备了一碗西湖牛肉羹。 “只是一道开胃菜而已。” 在华夏,西湖牛肉羹确实会作为开席润喉开胃的羹汤。不过谁家开胃菜会完全让评委们失去品鉴的能力?这种食戟方式,别说远月众人从没有见过,就连见多识广的堂岛银也少有听闻。 乾十字文忽然笑起来,他笑得很渗人,像黑夜的海面忽然掀起狂风巨浪,“不要那么大惊小怪。我可没有下药。” 评委们并不相信乾十字文的鬼话,食戟上已经有人送上漱口用的清水和漱口水,在洗漱之后,评委们重新品尝了两道菜肴。不过这次,他们谨慎地将睿山枝津也的汤豆腐放在前方品尝。 日本《豆腐百珍》将豆腐分作寻常品、通品、佳品、奇品、妙品、绝品六类。这绝不仅针对豆腐生产的方式、所使用豆子地品质,更看重对豆腐的做法。其中做法,与华夏做法大相径庭。 曾雪评委作为《豆腐百珍》作者的后人,曾效仿前辈,尝尽百种豆腐做法与美味。他轻轻地夹起汤豆腐,放入碗中,还未曾更深一步,扑鼻而来是热烈的豆制香,蘸料碟按照颜色分为红白淡三类,色泽丰裕。 曾雪评委轻轻咬下。 他瞪大眼睛。 “怎么会这样。”他吞咽下豆腐,站起来又去接了一杯水,努力漱口,甚至命人去将牙刷牙膏等物拿来。 西湖牛肉羹不同麻婆豆腐等风味厚重的豆腐料理。作为浙系菜中的一类,西湖牛肉羹甚至不及同出一脉的胡辣汤辛辣。 他本该是江南风雨,温润鲜甜,最适合在席间当做调味或醒神之作。曾雪评委曾去华夏游历,品味豆腐。他不是没有尝过西湖牛肉羹,中日口味差别让他最开始稍有些不习惯。 灵光一闪,曾雪评委赶快将嘴巴里的泡沫吐出来,漱口后跑到自己的席位上,重新和乾十字文要了一碗西湖牛肉羹。 不同于炙热的锅,端在手中的白瓷碗,传来接近人体的温度。其余评委也纷纷再要了第二碗。只是这次,他们都先品尝了睿山枝津也的汤豆腐,再品味乾十字文的西湖牛肉羹。 这次,他们不再局限于豆腐刀工之妙。 睿山枝津也温和鲜甜的汤豆腐在前,反而更能衬托出乾十字文这道西湖牛肉羹的绝对制霸。 鲜! 鲜! 鲜! 这不仅仅是鲜货能产生的鲜味,香菇、春笋、枸杞芽、荠菜被切成小颗粒,混杂其中,浅浅一汤勺中在第二次品味中,蓬勃生机盎然萌 发。难以言喻,甚至难以停下。 “没有胡椒的味道。也没有加入任何肉味。”僧人放下汤勺,双手合十,虔诚道:“这位乾小友对醋和豆腐的运用给我不少启发。” 西湖牛肉羹据传来源自河南传统汤类小吃:胡辣汤。 通常用胡椒、辣椒、牛肉粒、骨汤、粉芡、粉条、花生、木耳、豆腐等各类食材搭配制作,可以随机添减食材、控调汤汁稀稠。当宋室南渡后,八角、胡椒、肉桂等北方常见香料因地制宜进行了简化。 而真正的促成汤羹味道发生巨大转变的东西是:华夏南北方生产出的醋! 调味品口味差异巨大,在交通不便的华夏古代最终诞生出了酸辣口的胡辣汤,和鲜酸口的西湖牛肉羹。 乾十字文自小便对调味品有出人意料的敏感,比起食材之间的搭配,他更胜一筹是调味。 用调味转变食材,他既然可以这么做,便不在意更凶猛些。 在铺天盖地的围猎场中,亮出属于自己的獠牙利爪,将猎人狠狠地踩在脚下。乾十字文将最后一碗西湖牛肉羹递到睿山枝津也面前,“慢用。” “这不算。”睿山枝津也恶狠狠地反驳道:“你这是作弊。” “尝尝吧。”乾十字文在诸多镜头面前,道:“大家都看着呢。” 再精打细算的商人,在此刻也不过是被气伤的高等部一年级学生。睿山枝津也夺过西湖牛肉羹,端着碗喝了一口。 他瞪大眼睛,咽喉快速滚动,羹汤尽数流淌如咽喉。停下来!停下来!仿佛是听到大脑的指控,睿山枝津也吞咽的速度加快数倍。 总觉得哪里不对的百年老店店主,放下干干净净地汤碗,终于明白自己第一碗品赏后,内心自觉少了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邀请自己的睿山枝津也身上,叹息一声。 ——原来,是缺少了一个对照组。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无论中西方, 开胃菜都是极为常见的配置。 西方多数为瓜果或根据风味菜品做的一些小菜,东方则以各类凉菜为主。无论形式如何变化, 它们的功能都是为了让食客更好的享受接下来的菜品。 至于谁家开胃菜能让后面菜品黯然失色?那简直是整个宴席菜品安排的失误!要被揪出来当做宴会典型挨批的。 可惜, 睿山枝津也是在食戟上遇到了乾十字文版的西湖牛肉羹。从入口那一刻,他便无法拒绝这小小一碗。 初入口,豆腐将一切都包裹在其中, 细细密密的豆腐丝,润物无声, 风化于成。悄然无声,颇有种华夏古诗“遥看草色近却无”的意境。它温和不抢不争, 没有让任何人意识到其中的杀机。 睿山枝津也很快干完了一碗西湖牛肉羹, 他看着乾十字文, 无瑕与那双冰冷的眼睛对视。他摇摇晃晃, 不信邪地走到自己的料理边,再次挑出一块豆腐送入口中。 没有味道。 他输了。 这就是乾十字文先手出招的歹毒。对一个厨师来说,这款西湖牛肉羹无异于分筋错骨之招。睿山枝津也本以为轮到自己出招的时机,乾十字文一个回马枪,不但打断他的腿,还挑断他的手筋。 “你的豆腐很适合制作汤品。”乾十字文道:“我猜你会做传统的豆腐料理,提前试验一番。发现用这款内酯豆腐制作出的汤豆腐, 味道醇厚, 当加热时间超过半小时,风味不仅仅会得到提升, 口齿生津,还会释放出一种强烈的回甘。” 睿山枝津也在豆腐上做了手脚, 却是朝着好的方向动了手脚。 他是一个商人, 煞费苦心推广自己的产品, 十分清楚食品厂的根骨是“好吃”。只不过他没有将豆腐的优点告诉乾十字文,更没有透露这款豆腐的改良方向。这在一场食戟中,算不上什么小伎俩。在远月,作为厨师如果连食材的方向和口味变动都不了解,本身就是极佳的“失败理由”。 乾十字文没因为这点小事情生气。 他很少为厨艺上的生气,长着大能让他气馁的只有去华夏一件事情。 “豆腐很好吃。”乾十字文认真道:“极星寮还有一大箱,我没用完。你要不带回去?” 睿山枝津也脸都黑了。大庭广众下,他都不知道乾十字文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一说。他疯狂揪住自己的头发,连评委们的点评和食戟最终结果都不在乎了。 反正都是输。 西湖牛肉羹……该死。睿山枝津也眼睛通红,竟然和久我照纪当时输惨了的样子如出一辙,“你的西湖牛肉羹到底哪里像是个西湖牛肉羹。” 要牛肉没牛肉,要西湖……还是别提了。睿山枝津也啧嘴,回味起西湖牛肉羹潜藏在平静下的惊涛骇浪。西湖可是日本人都知道的名胜风景,在日本家喻户晓的华夏大诗人白居易,更写过不少关于西湖、江南风光的诗句。 乾十字文做的西湖牛肉羹哪里配得上“西湖”“牛肉”两个词了? “嗯?”乾十字文谈起这个,脸上有几分茫然,“西湖牛肉羹本就是现代取得名字。以前的西湖牛肉羹也没有牛肉,是近现代为了滋补气血才放了点牛肉。”至于华夏古代,西湖牛肉羹都没有一个定式,全部叫xx汤。 因据南宋吴自牧笔记《梦梁录》中的都城风貌记载,当时杭州各类佳肴就有280多种,各类烹饪技巧多达15种,普通食店“遍布街巷,触目皆是”。西湖牛肉羹还曾叫西湖牛肉羹时,便是平民百姓根据时节应季而变的菜品。 不排除因太大众,没人想到要给这种烹饪方程式取个名字的可能性。 乾十字文没把后半段介绍给睿山,就看见他的眼镜失去高光, 黯淡之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扭曲。 “你……你一定研究了很久吧。”睿山枝津也咬着牙道:“哈哈,你也很厉害啊。居然很快猜到了我要做什么菜品,才用这么卑鄙的方式。” 乾十字文道:“确实。” 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台下。观众们也陆陆续续退场,乾十字文便不拘着,告诉睿山枝津也,“本来是还在文思豆腐和西湖牛肉羹中犹豫。材料我也准备好了。回远月的路上,心里有气,还是选择了西湖牛肉羹。” 文思豆腐同样经典,作为汤品,也能最大功夫发挥睿山牌豆腐的优点。 不过,西湖牛肉羹速战速决,也能让调味优势最大化。 睿山枝津也脸已经动不了,他抱着最后一点侥幸之心,强调道:“路上?” “嗯。”乾十字文笔画一下,“从远月大门口,到这里。差不多十五分……” 睿山枝津也从口袋里掏出支票和文件,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强忍着摔在乾十字文脸上的冲动,咬着牙递过去,“你真让讨厌。” 乾十字文不太懂。 十五岁的一年级生翻了翻商业文件,对里面的条款一头雾水,索性递回去,“能帮我折现吧。” “折现?你疯了吗?”睿山枝津也视金钱如命,他完全无法理解乾十字文的想法,捂着脸说道:“这可是百舌屋。折现?现金能有多少钱?你拿到百舌屋,就有了一只下蛋母鸡。” 乾十字文没有收回手,他道:“帮我买一张去华夏的机票吧,越快越好。” 无论他是成为远月十杰,还是被远月退学,最终都会被父亲真一郎抓回去当做继承人。从始至终,在他的去向问题上,乾十字文都没有任何选择权。 襁褓时,为了专心培养姐姐,父亲乾真一郎将他送去华夏。等他该上学时,又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一意孤行把他从华夏接回到日本。现在到了他长大时,又一言不发决定了的求学之路、就业之路。 乾十字文讨厌这样。 他正如那道西湖牛肉羹一般,看上去平平无奇,只要真的想做,就把事情走到绝路。“我要离开远月。” 睿山枝津也十分尊重乾十字文的选择。他正准备高兴将文件收回来,乾十字文又猛地把文件藏到背后。 睿山枝津也道:“只是一张机票?你的签证呢?” 临时决定跑路的乾十字文幡然醒悟,他问道:“未成年签证可以不需要监护人授权吗?” 出国多次的睿山枝津也毫不留情掐断了乾十字文的幻想。 “不行。” “我已经十五岁了。”乾十字文意图挣扎,“依旧可以独自出国……” 睿山枝津也顶着自己的老脸,终于揪住乾十字文的弱点,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未满十六周岁,需要监护人的陪同。” 此刻,乾十字文真想自己的监护人是姐姐乾日向子。他和他的老爹不见面则以,见面就是一顿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能够保持冷战模式互不说话已经是今天涵养优秀。 睿山枝津也虽然不知道乾十字文到底要做什么,但为了百舌屋能回到自己手中,他继续和乾十字文装大尾巴狼, “那我就折现给你一张机票钱吧。” “等等。”乾十字文心中有了主意。 “我把宫保鸡丁的菜单授权给你。你按照分成,定期打给我钱。现在和我一起去买点东西。” 睿山枝津也心中影影约约生出不妙的感觉。 他无法拒绝,作为食戟败者,为了拿回自己的百舌屋,乖乖跟着乾十字文走。 食戟现场,观众已经陆续退场。 乾日向子也起身去寻找父亲乾真一郎,不知为何她内心总觉得有些不舒 服,还没等乾日向子想明白为什么不舒服。父亲真一郎和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真一郎,你输了呢。”薙切蓟笑眯眯道:“令郎明明是很有天赋的一个孩子。” 乾真一郎攥紧拳头,似乎不愿意承认自己输了。他就是这样一个又臭又倔的男人,从某种方面来说,乾十字文身上的固执完全复刻了乾真一郎。 “一些歪门邪道。用味道碾压对手,让评委完全失去品味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都比真一郎你当年坚持自己的料理,最后被远月淘汰来得好多了。” 薙切蓟靠在栏杆上,放松地说道:“一年后,远月就会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革。” “你是什么意思?” “加入我的队伍。” 薙切蓟微笑,“乾十字文,是个很有趣的孩子。” 他可以预见,这孩子有着不输远月十杰的能力,甚至只要性格稍稍引导,便能完全地成为一把好刀。 只不过要让这把刀为自己所用,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三轮车售卖点。 睿山枝津也没想到自己进入远月后,还会来到如此低端的地方。他看着乾十字文认真地询问怎么换车胎、怎么充电、是否需要驾驶证、售卖点能否帮忙支个棚子等等一些列问题。 自己负责掏钱结账。 “坐上来吧。”乾十字文一脚登在三轮车上,拍拍后座,盛情邀请。 睿山枝津也后退一步,觉得食戟输掉也不是那么可怕。他看了看乾十字文给自己列出的一系列清单,问道:“这些锅碗瓢盆?” “我今天就要。”食戟获胜者为所欲为,“顺便再帮我开个新的手机卡,睿山你应该有熟悉的银行吧。再给我开个卡,宫保鸡丁的分成,你以后就打到卡里吧。” 看着已经初见雏形的三轮车,睿山枝津也内心那个不敢置信的想法彻底炸开,“你要干什么?不是,乾十字文,你知道自己看上去像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啊。” 乾十字文登着三轮车,载着随风凌乱的睿山枝津也。内心觉得自己的行为已经很明显了。 他道:“逃学。” 睿山枝津也将到嘴边的“摆摊”生生咽下去。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睿山枝津也抓着三轮车后座, 问道:“你知道打败我意味着什么吗?” “有钱赚?” 乾十字文蹬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倦,他掏出手机搜索“电瓶三轮车”,顺便咨询道:“日本有城管吗?” “什么? “城管。” “你不是日本人吗?” 乾十字文觉得有道理, 可他真不关注烹饪之外的世界, 每天放学去姐姐的雾屋帮忙, 再和姐姐一起坐车回家。街上小吃摊对乾十字文来说,是相对陌生的存在。他有点不清楚摆摊需不需要经营许可证等一系列证明。 这时, 就体现了睿山枝津也的用处。 精通商业的同龄人,快速借用自己的人脉打通了一切艰难困苦。“也就是说,你一年后会前往华夏,到那个时候会将百舌屋的所有权归还给我。”推搡眼镜,睿山枝津也快速计算所得所失, “同时你会授权给我宫保鸡丁菜谱,按照分成为你提供资金。” “没错。”乾十字文已经买好了锅碗瓢盆,这也意味着三轮车没有睿山的位子了, “和我一起去菜场吗?” 乾十字文要买的东西不多, 购置最多的是面粉鸡蛋。 睿山枝津也真诚提议道:“你真的不需要睡袋吗?” “不需要。”乾十字文道:“总有能睡觉的地方。” “你只有十五岁。” “你也只有十五岁。” “闭嘴……成交。”睿山枝津也巴不得乾十字文走得越远越好。他有预感, 乾十字文绝对是个强敌, 与其让他在远月掀起腥风血雨, 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让对方有多远滚多远。“钱每个月一号打到你的卡上。” “谢了。”乾十字文拍拍自己的三轮, 看着沉重的货物们, 再次提议, “走之前, 给我按个电瓶吧。或者农用三轮车也可以。” 怨种睿山枝津也:…… “还有新手机和电话卡。” “你不要太过分。” “按了电瓶的三轮能上高速吗?” “……闭嘴。恃才傲物的混蛋!” 就在睿山枝津也工具人把乾十字文的行囊安排得妥妥当当, 乾日向子看着手机里打不通的三十通电话, 罕见地陷入焦虑和紧张。 “睿山同学不会气急败坏, 一怒之下绑架十字文吧。” “不。乾前辈……真的不至于。” 极星寮难得有这么热闹的一天。 现任远月十杰第一席第二席、第80期远月十杰第二席及她的父亲,以及现任极星寮所有成员齐聚一堂,等待一个晚归不回家的人。 小林龙胆已经活跃讨论到杀人放火抢劫,一色慧在旁边不断劝诫,其余低年级生频频上茶,静若寒蝉,内心大喊,“乾十字文前辈!前辈快点回来啊!” 乾十字文的房间没有人。 所有物件都摆放随意,好像下一秒,他的主人就会坐在桌前,写写笔记,看看书。床铺叠得整齐,衣柜里也没有忽然缺少一大片衣物。 司瑛士实在不想在下面对面暴跳如雷的乾真一郎,悄悄地跑到楼上避难。文绪婆婆就乾真一郎暴力踹门的行为表示谴责,双方在楼下大开大合,差点互相搏斗。 一片乱象。 倒是晚风吹过,书页哗哗翻动,最终停在扉页一行赠言。司瑛士国文尚可,看上面字迹狂放的中文,半懵半猜,“……华夏……之……行?”司瑛士将书本翻到首页,本以为是讲美食,或者讲华夏文明的书,没曾想是一本华语小说《围城》。 “司同学也看华语小说吗?”乾日向子不知何时出 现在他身后。 “抱歉。我不是故意看。” “没关系。”乾日向子打了声招呼,将地上的碎片清理掉,合上门。似乎上来,就是为弟弟和父亲岌岌可危的关系,盖上遮羞布。她道:“让你见笑话了。” 双方寒暄片刻,陷入了冷峻。 外面,鸟兽虫鸣叫不止。极星寮里不仅有菜园,也有养殖场,各种声音交杂在一块,让乾真一郎暴跳如雷,叫上长女摔门而去。 “真是的。”文绪婆婆叉腰破口大骂,“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她打扫屋子,似乎在位乾十字文的家庭感到唏嘘。桌子上,极星寮众人为乾十字文准备的食材一一放入冰箱保鲜。 “真可惜。等乾前辈回来,我们再帮他庆祝吧。” “第一次食戟大获成功,必须要不醉不归。” “好哎。就去善二的房间。” “等等。乾前辈都没回来,怎么又要到我的房间。” 一色慧挂断手机,通话记录往下拉,足足二十多个未接电话,让他感觉事情并没有学弟学妹们想得那么简单。 十字文不会真的被睿山绑架了吧。一切向钱看齐的睿山……恼羞成怒,为钱和声望雇佣黑涩会……也挺正常。一色慧毫不犹豫把锅扣在睿山枝津也的头上,打电话给久我照纪,拜托对方观察今天晚上睿山的动态。 十字文。一色慧忧心忡忡,千万不要出事啊。 二手市场重新配置完小吃车的二人组,一位喜气洋洋,一位如丧□□。 “你这个混账。快点打电话给人说明情况啊。” “不要。” “任性也要有个限度……等等,你不会真的逃学吧?” 乾十字文蹬着三轮,理所当然道:“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用完就丢也太过分了。” “你不要百舌屋?”乾十字文蹬着三轮,将睿山枝津也丢在后头,大喊道:“睿山,你真是大好人。” 睿山枝津也拒收好人卡。 他看手机上弹出来属于久我照纪的电话,一把挂断。 什么乾十字文,什么逃学?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向钱看齐的商人罢了。睿山枝津也想起自己口袋里的菜谱,心满意足。别人家的摇钱树,他恨不得一把砍碎当成柴烧。可自己家的摇钱树,那是要捧在手心虔诚奉养的! 想到乾十字文让渡的分成比例,睿山枝津也陷入赚钱的快乐,然后再一次挂断久我照纪的烦人电话。 换了手机的乾十字文安然无恙。 隔绝各类骚扰后,他看天色黯淡,决定靠双手赚到今天晚上的住宿费,次日一早离开东京。 身为美食大都市的东京,不仅拥有远月学园这座烹饪院校,更拥有无数远月学园出身的毕业生店铺,就连姐姐的雾屋都开设在东京商业区一座私人林园中,意在闹中取静。 乾十字文若不抓紧时间离开东京,万一会被姐姐的食客发现,举报到姐姐那儿。乾十字文打个寒颤,眼前闪过乾真一郎暴怒剁肉的画面,加快蹬三轮的力道。 要不,今天就走。 别留东京了!别留! 然后去哪?乾十字文停下三轮,认真思考一个问题:“要去哪?”他在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中略作思考,挑选已知最远的一位: 宫城县乌野町的日向翔阳。 “从东京到宫城。”乾十字文打开导航,“三百五十公里。” 做新干线大概要一个半小时,乾十字文换算下自己的破三轮,觉得一路走走停停七天差不多能到。 “中间会路过栃木县和福岛,宫城仙台市……” 第一次独自旅行,骑着三 轮,横穿日本。乾十字文匮乏的人生中,终于出现除料理之外的其他色彩。新鲜之余,他产生用一年时间走遍日本,随便吃吃,随便看看,随便做点想做的东西,这种美好的想法。 他骑了一公里左右,找个僻静角落,规划自己前进的路途,并开始解决自己的晚餐。 车里囤得最多的东西是面粉和鸡蛋。乾十字文决定自己做鸡蛋饼,今天要吃个痛痛快快。他用提前买好的桶装矿泉水,调和粉浆。考虑到自己喜欢做华夏小吃,乾十字文在车行里,要求他们给 自己弄大块铁板当做料理台,旁边有个小灶台,可以朝上面放炒锅或者汤锅。 乾十字文开灯,热锅,倒粉浆,打两个蛋,抓紧时间弄酱料。 甜的还是咸的,这个牌子的辣酱感觉不太好吃。要不要离开东京前多选几个牌子?乾十字文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唯恐用惯的调味品在日本其他地方没有卖。如果在家,他可以自己种辣椒,或者自己买辣椒来做辣酱……好像自己做更实惠一点。要不走之前再去东京菜场看看? 还不等他想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吃摊骤然被阴影笼罩。 “老板。” 乾十字文仰头看去,一个绿头发,手缠绷带的高大少年,调整眼镜,说道:“一个鸡蛋饼。” 乾十字文翻面,刷酱,“不好意思。今天不对外营业。” 不对外营业?绿间正太郎皱眉。晨间占卜提示,今日水逆,幸运物是鸡蛋饼,食用鸡蛋饼可以有效提高运气指数。绿间正太郎从大早上便开始寻找鸡蛋饼,先是超市和便利店寻找鸡蛋饼,却发现那些东西叫做“鸡蛋蛋糕”、“华夫饼”。随后去食品街,发现一直开着的华夏饼店,老板娘和老板度蜜月休店一周。 于是,今天,绿间正太郎失手了。 虽然是训练丢了一个三分球,可在绿间正太郎看来,这就是“未尽人事”的结果。 鸡蛋饼,他势在必得。 乾十字文已经卷好饼,开始填饱肚子。他觉得东京果然不安全,自己都已经开到犄角旮旯里,还有人能找过来。 “开个价吧。”绿间真太郎推眼镜道:“我今天必须吃到鸡蛋饼。” 乾十字文张口就来,“一千。” “成交。” 乾十字文:?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人多钱多的地方, 难免会出现几个冤大头。 乾十字见过为美食一掷千金的老饕,在姐姐的雾屋中这类人多了去了。可他真没见过为了一块鸡蛋饼,付出到如此地步的人。 “一千?” “一千。” 鸡蛋饼手艺再好, 也不过是面粉加鸡蛋, 一摊,一刮,翻面, 卷起来, 等等,其实一千块可以做煎饼果子……乾十字文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小吃车,对眼前的冤大头产生一种深深的内疚感。 煎饼果子可以加的东西多了去了, 至少能让眼前的绿发大冤种吃个饱。 “加几个蛋?” 乾十字文自知亏不了本, 看向眼前的冤大头,发自内心想让他吃好一点。 绿间正太郎:“一个。” 乾十字文忍住自己的良心, 听顾客的话,在碗里打一个鸡蛋, 加入面粉搅拌均匀, 加入稍许调味料, 搅拌成流动状面糊后, 热锅刷油,倒入面糊,摊成薄薄一层。 “够吃吗?”乾十字文看见食客身上的校服, 东京有无数名门高校,无论是升学率还是体育实力,每个学校都有各自的特色。以篮球为例, 秀德高中就是近几年的新贵。乾十字文对篮球不算了解, 这些残存的知识, 全部是合宿研修时从一大堆体育生那听来的。 包括打排球的日向翔阳在料理台边上叽叽喳喳,科普他们是来东京合宿,什么乌鸦和野猫等乾十字文完全听不懂的话。 迄今为止,这些运动社团优秀骨干给乾十字文的印象,只有饭量大。 一千元啊,这吃不饱得有多冤啊。 乾十字文翻个面,得知对方不加任何酱料,等待鸡蛋饼两面金黄,盛出锅用塑料袋装着,递给绿间真太郎。 为什么不是用油纸袋。当然是因为他没有买啊。 绿间真太郎也没有嫌弃,烫乎乎的鸡蛋饼握在手中,并没有常见饼类的油腻感,饼皮略厚,反而有种q弹韧劲。 “钱放这里了。” “嗯。”乾十字文顿了顿,想起应该说句招待场面话,道:“谢谢光临。” 这位客人似乎没有当场吃的意思,乾十字文捡起那些钱,点了点放入口袋中,目送绿发冤大头离去,内心怅然。 离开东京,他再也找不到这样奢靡的食客吧。 绿间真太郎找到鸡蛋饼并不容易。 穿梭过小巷,踩到狗屎后,他决定快点结束今日水逆。手中塑料袋已经蒙上一层蒸汽。绿间正太郎感受指尖温热,拆开塑料袋,被折成三叠的鸡蛋饼“嘟”地一下蹦出来,因为没有加入任何葱和其他作料,金黄表皮浑然一体,饼面上不见任何气泡气孔,像一块柔软有分量的布,自然垂落。 乾十字文煎饼时,总喜欢把表面做得稍微焦一些。这次的鸡蛋饼他却将火候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着重突出鸡蛋和面粉的柔软。在没有多余调味品的前提下,乾十字文尽力让鸡蛋饼配得上一千元的价格。 食客只需要享受。 绿间真太郎尝试性咬了一口。 弹。 他想到篮球在木质地板上弹跳发出的“磅”声,继而跳起来的刹那。作为以篮球闻名日本的“奇迹的时代”成员之一,绿间真太郎对篮球的熟悉度不输给任何人。他太清楚每天拍打篮球时,从小小球体中传来的弹力。 一块小小的鸡蛋饼……怎么可能会让他想到这么多?不对。绿间真太郎看着鸡蛋饼,口腔中不自觉分泌唾液,他咬下第二口。醇厚的粉浆为鸡蛋饼提供了口感,而鸡蛋—— 本该是平平无奇的鸡蛋,为什么会这么…… 鲜! 这种鲜美不是骤然 爆炸的鲜美,反而更像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美味巅峰,让人无比心安。绿间真太郎一天糟糕的心情荡然无存。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家,打开暖黄色壁灯,房间里飘荡着熟悉的饭菜香,一切都按照自己预想的行径前进,不曾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 真是神奇。绿间真太郎调整眼镜位置,对于这种令人安神的鲜味。他下意识判断是食材的原因,可下一口,他原有的概念被彻底推翻。 这滋味非要形容,像极了自己所在的秀德有一天被不知名学校的篮球队打败了。 口腔那股纯粹的鸡蛋香变得广阔而丰富,绿间真太郎不知不自觉将鸡蛋饼吃个干净。很好吃。绿间真太郎是极为克制的人,否则他不会在篮球这项热血运动中坚持以三分球取胜。在他的世界里,理性永远大于感性。 尽人事只需要一份鸡蛋饼。 花费一千日元再购买一个鸡蛋和面粉,是在不够划算。这种鸡蛋饼,一看就会,实在没必要再返回去购买。绿间真太郎忽视自己被队友嘲笑的厨艺,波澜不惊往前走。 “先生。”发宣传单的服务生笑盈盈递上一份,“店里正在举行活动,免费抽奖一次。请问您感兴趣吗?” 绿间真太郎浑身暖洋洋的,他看着眼前的转盘,随手一转。大转盘飞速旋转,随着“谢谢惠顾”再前一点,再向前一点。 小型礼炮轰然炸开。 “嘟嘟嘟嘟——恭喜您,抽中一等奖:品牌篮球鞋一双!”扮演吉祥物的店员吹动玩具喇叭,“请您收好我们的兑换券。” 绿间真太郎不敢置信地摘下自己头顶的彩带,收好兑换券。他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用力握紧手,转身回到偏僻小巷中。 看来老天也在暗示他,再买一份鸡蛋饼。 嗯。没错。他哪里是购买鸡蛋饼呢?他是在为今日份好运气花钱。 运气,可是买不回来的。 穿过偏僻小巷,绿间真太郎已经握紧钱包,他清楚自己的零花钱还可以再吃四个鸡蛋饼,这次他一定要小摊店主给自己多放鸡蛋!多放粉浆!路灯的光越来越近,绿间真太郎眼睛中的光也越来越亮,他快步上前,“老板——” 声音戛然而止。 哪里还有什么三轮车。空气中连烹饪残余的香气都慢慢消散,只剩下垃圾桶中遗弃的蛋壳,证明鸡蛋饼小摊真实存在。 绿间真太郎不理解。 “老板,他不做生意吗?” 没错。 乾老板专注于跑路。十五岁少年在结束第一单生意后,发现周围有人鬼鬼祟祟不断探头,第一反应是姐姐和父亲发现他跑路,要来抓他。过单关火,叼着最新出炉的鸡蛋饼一路狂蹬三轮。 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听见未曾谋面食客“等等等等”“不要跑”“我不是坏人”等一系列鬼哭狼嚎。 乾十字文牢记跑路核心要领,不幸发现自己拉垮的三轮驾驶技术,让一盒鸡蛋中出现五个破损。“啊!都破了。”乾十字文心疼地捞起鸡蛋,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原地给自己做了加倍版鸡蛋饼。 逃跑生涯教会十字文的第一条准则:损坏的食材只要自己解决,就不算浪费。 “对了。我跑到哪里了?”乾十字文一边摊鸡蛋饼,一边打开手机。身为厨师,他某些时候对食物有种不定时的散漫。这得归功于乾十字文在雾屋打下手时,总能接触到很多边角料,或客人原定好又用不上的食材。 姐姐乾日向子偶尔还会拿优秀食材给乾十字文练练手,迅速十字文自己捣鼓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不过这种优秀食材,现在是别想了。 “早知道先跑出东京再买三轮了。”乾十字文叼着鸡蛋饼喃喃,他现在位于东京世田谷区,最近的车站【祖师谷大站】明 天早上开站就可以走。不过现在的乾十字文也就是想想,他如果真的靠公共交通跑路,不用说姐姐,他那个暴躁的父亲就能堵在下一个公共站点,提前把自己捉回去。 “还有菜市场。”乾十字文将车站附近的菜市场做好标记。他靠在三轮上吃完鸡蛋饼,蹬三轮去车站边旅馆住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买完菜,直接沿着导航路线离开东京。 清亮的阳光充溢四周,闪耀却不失温和。一切看上去与东京的阳光多少有些不同。路上行人无法用多或少来形容,他们都穿着西装或简约款式,匆匆提着包,赶往各个公共交通站点。 乾十字文看手机:6点32分。 走进月台的初中生与高中生,穿着不同颜色的校服,男生与女生形成不同的团体,随着车辆到达,所有人混杂在一起。 他们将去上学。 乾十字文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逃学的事实。 互相来往的电车逐渐减少,铁路穿过栉比鳞次的繁华大街,穿过长有小商店和主宅的地段,最后来到工厂与仓库之中。 他的逃跑计划参考了地铁线路。对于路痴来说,地铁这种不会移动的坐标,像张网总能带来强烈的安全感,只需要认真听,竖起耳朵听,哪怕做错站,也有返程的概率。 乾十字文出神地看着陌生风景,过去七年他兴许路过这路,却没有像今天这般认真仔细观察过城镇风景。 等到中午,他就后悔了。 “直走五百米后左拐。到达红绿灯前,注意避让行人。” “直走五百米后左拐。到达红绿灯前,注意避让行人。” “直走五百米后左拐……” 乾十字文冷漠退出导航,卸载a软件,打开b软件垂死挣扎。 “请重新定位您的地点……请确认您的信号……” 乾十字文眼神凶恶,如果不是身上只有这部手机,他一定要把这东西天妇罗了!他退出软件再登录,手机弹出红色警告标志:“您的电量:10。请及时充电。” 海腥味扑面而来,海鸥的叫声响彻天际。海面浮动几个小点,眯起眼来看才发现那是几个远去的渔船。港口上还残留着渔业作业留下的白色泡沫箱,正午的太阳将一切晒得刺目,周围没有商店,也没有人。 乾十字文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沦落到这般境界?他还想重新打开手机看,发现因电量过低,手机自动关机。 乾十字文:…… 今天就尝尝手机天妇罗吧。 他被晒得皮肤发疼,不惜拿个锅盖顶在自己脑门上。 路痴果然还是坐地铁吧。 感受腹部传来的饥饿感,乾十字文长叹一口气,支起自己可怜的小摊,开始筹备自己的午饭。 “哟。” 迎面走来几个只穿泳裤的彪形大汉,每个人拿着潜水服和氧气瓶,愉悦地和乾十字文打招呼,“这里可没什么人。你得往前开。” 乾十字文感叹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他道:“谢谢。你们是要去潜水吗?” “没错。”为首两个彪形大汉挟持瘦弱青年拖拽下水,露出明晃晃大白牙,“今天天气真不错。” 乾十字文犹豫片刻,没有把这疑似“灌水泥沉尸大海”的事实说出口。 对方应该是好人吧,不过那个叫做伊织的男孩看上去备受折磨。 他并不知晓,此时的远月学院正在遭受他混账老爹的痛苦折磨。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乾真一郎。 远月学园第67期退学生之一, 根本原因就是实力不够。堂岛银对这位退学学长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对方丰富的料理理论和天马行空的料理构思上。 可惜,乾真一郎的实践能力远不能到达一线厨师的水准。 他在料理理论研究上有许多融汇中西的奇思妙想, 除了性格又臭又倔,在呈现方面显得极为胡搅蛮缠外, 不失为一个有手段的料理人。 ——比如现在。 “我的儿子丢了!远月必须为这件事情负起责任。”乾真一郎拍案而起,“先不谈料理,我是以一个家长的身份来质问学院。” 堂岛银看着乾真一郎快要吃人的表情, 想到坊间流传乾家父子不合的流言, 咳嗽两声。 “远月学园平日不对外开放。每个人出去都会进行身份审核。” 毕竟在这里就读的不是料理天才,就是某餐饮企业子嗣。远月学园绝非民间烹饪班机械地生产流水线厨师, 他们只筛选天才, 并未天才提供合适的舞台。 “所以, 原因在举行食戟的学生身上吧。”乾真一郎冷笑, 浑然忘记前一天他还和人夸赞睿山枝津也的商业天赋,此刻只恨不得把那眼镜小子的皮剥下来, “乾十字文绝对不可能一个人跑掉,他没有这个本事, 绝对有人帮忙。” 堂岛银听这话, 真像一个控制狂谈论自己逃跑的金丝雀。 他赶快打住自己脑袋里奇奇怪怪的东西。 “睿山同学也是远月的学生。” “十字文不是吗?”乾真一郎用手指敲击桌子, 像是快速计算什么东西, 他上下左右一横,“昨天一场食戟过后, 睿山同学入股的食品集团股价涨了3个点,网络讨论度也不算低。仅仅一场食戟, 去除掉各种成本和分成, 还有需要缴纳给远月的各种费用, 他最低赚了340万。” 他的手指加快敲击速度,“我儿子是个商业傻子,你们真把他当傻子……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毕竟这是学校,我是让他来学习的——现在你们把人弄丢了。为了340万把我儿子弄丢了!” 不管事情怎么说,在远月这种全寄宿学校里丢了一个学生,家长上门闹,底气总是充足无比。 特别是乾真一郎这种脾气又臭又倔的老古董家长。 堂岛银宁愿去和诚一郎食戟,也不想继续面对无理取闹的家长。 “你想学校出面,把乾十字文找回来?” 乾真一郎倒在座位中,双手依旧没有离开桌子,他快速计算着,报出一串精准的数字,“远月培养的毕业生从,除去前往国外发展的,在国内开店的共有120人。其中32人在日本开设不止一家分店。” “毕业生我可不敢保证。”堂岛银摊牌,“每一个学生离开远月后,都是完全独立的个体。远月无权命令他们做任何事情。” “当然不是命令。只是来自母校的邀请罢了。”乾真一郎反手掏出一本策划案,厚厚上百页内容包括了乾十字文的身份资料、远月所有在日本开店毕业生分布图,以及现任所有在外学生的数据统计。 “找回犬子理所应当麻烦各位远月毕业生。但我希望你们好好打击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乾真一郎慢条斯理翻开数据,指着奖励那一页说道:“无论是毕业生还是应届生,丰厚的资金和奖励都不会少。” 一亿现金! 无偿为该厨师提供为期一年的全球进修,地点与食物价格全部由乾真一郎掌握的集团提供! 堂岛银清楚,自己兴许不会对这份邀请心动。但对远月毕业多年,想要开设分店、继续进修或急需金钱的厨师来说,这是一份巨大的诱惑。甚至不需要往届生 出手,本届能够自由出行的远月十杰就有不少人会对此心动。 “挑战方式也很简单,就用远月独创的食戟。” 乾真一郎并不缺钱,自从被远月开除后,他仿若变成另外一个人。无法在厨艺上继续精进的他,面对被日本料理界抛弃的家族产业,大刀阔斧变卖祖产,冲入厨具市场,多年苦心耕耘闯出了自己的天地。 他了解厨师,也清楚远月毕业生绝不是止步不前的呆木头。 “学长应该明白。”堂岛银抬眼,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强扭的瓜不甜。” “身为父亲,我有义务阻止我的孩子受到伤害。”乾真一郎道:“比起他多年后怨恨我,我宁愿他现在就开始怨恨我。” 他绝不会让乾十字文去继承他外公的衣钵。 想到和自己一样脾气烂透了的儿子,乾真一郎咬着后牙槽,内心咒骂,臭小子到底跑哪里去了? “这里是伊豆?” 天知道伊豆和宫城完全是两个方向,天南地北,乾十字文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这里。他明明就按照导航提示走!看着黑漆漆的手机,乾十字文想检查自己是否输错地址,或定位失败……算了,事情已经这样了。 从伊豆出发前,他一定要买一份日本地图!再也不相信导航了。 乾十字文检查自己的食材,确认没有太大损坏后,骑上三轮。路上,两名肌肉饱满的裸男接个电话后,暂时放过叫做北原伊织的大学生。乾十字文已经不再信任自己的认路能力,恳请对方带自己去最近的海鲜市场。 “《伊豆舞女》的伊豆。”北原伊织侃侃而谈,“是个风景很美的地方吧,不仅有美丽的风景,还有穿泳衣的美女们……十字文,你真是来对地方了。” 乾十字文蹬三轮,感觉比之前重了不少,他无奈回过头,看向赖在自己三轮上的坦诚男子,“你能不能穿件衣服?” 他从东京骑过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路上有人裸奔。 而且听刚刚三个人坦诚对话,似乎他们是大学社团活动。乾十字文蹬三轮,心中不解,“世界上还有裸奔社团吗?” 乾十字文脑子还没开始动,肚子咕咕叫得大声。少年的脸很快红起来了,他埋下头用力蹬三轮,裸奔男北原伊织干脆跳下来大呼等一下,跑去临街一家潜水商店,买了鲷鱼烧出来递给乾十字文。 乾十字文上下打量对方的裤子,实在没发现一个口袋,心生困惑,“你怎么付钱?” “藏钱的地方当然是……男人的秘密。” 乾十字文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直到两人到达海鲜市场,乾十字文都忍不住打量对方身上唯一一条短裤。他觉得伊豆风景很好,鲷鱼烧也格外甜,遇到的人虽然奇怪但也还好。 “你们这里有什么特产吗?” “乌龙茶。” 乾十字文眨巴眼,诚实说道:“伊豆应该……不种茶叶吧。” “世界上没有比乌龙茶更深入人心的存在。”北原伊织竖起大拇指,面无表情道:“海鲜可以尝尝鲷鱼。” 一路上,乾十字文看见不少鲔屋,作为招牌菜的鲷鱼刺身用小黑板重点标注,悬挂在屋外。他在海鲜市场逛了一圈,挑选一条肥美鲷鱼,亲自操刀杀鱼,拎在手中回到三路车上,支起小锅,准备清蒸鲷鱼。 他选择的是日本鲷鱼烧的原型,真鲷鱼。这东西在华夏闽南地区又被叫做红鯮鱼,原因就是背鳍有一层淡淡的红鳞,颜色从深至浅呈现有光泽度的过渡。乾十字文数了数手中的钱,发现这顿鲷鱼吃完后自己便没有什么余额了。 睿山枝津也的钱最快也要一号入账,这期间,乾十字文必须靠自己养活小吃车和自己。 他 顺手支起蒸笼架给自己加了一碗米饭。 大学生北原伊织不知道去哪里了。乾十字文将折叠凳打开,坐在路边准备开饭。明明已经过了饭点,鲷鱼肉丝丝鲜甜飘散出来,随海风吹到千家万户。 “什么味道这么香。” 躺在摇椅的秃头老板被香味熏醒。他还没睡醒,肚子上的杂志掉下来,迷迷糊糊间就站在摊位面前,脖子伸得老长。 还没开动的乾十字文,硬着头皮,“那个……” “小伙子,看样子不是本地人啊。”光头老板吸溜口水,“东京口音,来做生意啊。打算做什么……你这可真香。” 等北原伊织顺着味道回来时,乾十字文的小摊已经被一群上年纪的大爷大妈围得密密麻麻。折叠凳之外,还有一张折叠桌,上面放着大爷大妈从家里掏出来的冷豆腐、味增汤、纳豆,还有临近便利店的关东煮、鸡排炒饭、三文鱼便当、溏心蛋。 林林总总铺开一大桌子,众心捧月般将乾十字文的清蒸鲷鱼捧在中心。 北原伊织连最后一口都没有尝到,走过来便看见几双筷子和空荡荡的盘子。光头老板对乾十字文的生意似乎格外关心,本就是做海鲜生意的他热情推荐自家产品,并给乾十字文介绍了这一片大大小小的小吃店。 “有做炸鱼、鲷鱼烧。这两个做的最多。其次就是鲔屋,刺身和寿司都很不错。”乾十字文听了大半天,最终也没决定好要买点什么。 “原来是要开小吃摊吗?”北原伊织摸着下巴,沉思道:“伊豆春祭,你可以来我们大学附近开小吃摊。不。不如直接来我们grand be吧。” 乾十字文什么都没有说。 他默默后退一步,看着眼前只剩下一条四角短裤的男大学生,对自己的底线保持担忧,“不,我可以一个人……” “免房租。” “成交。” 乾十字文为自己的钱包答应了这场交易。他本来就是为了赚钱,本来还担忧到底是买好一点的食材,还是找地方住一晚上,现在不用担忧了! 乾十字文收拾干净饭桌,将折叠桌子还给光头老板,收起没吃完的赠品们,快活地蹬车迈入魔窟。 “伊织,你真是好人。”乾十字文夸人的词汇太匮乏,不过他夸赞食物语气格外真诚,“你们特产乌龙茶一定也很好喝。” “没错。”北原伊织握拳,“非常~棒!” 乾十字文将三轮停下,他发现这就是北原伊织拿鲷鱼烧的地方:潜水商店grand be。 “走吧。”北原伊织勾住乾十字文的肩膀,推开门。 圣光照进乾十字文的眼睛。 “石头剪刀布!” 乾十字文后退一步,企图让自己忘记商店里晃来晃去的大象们。 “新人!两张凶猛的脸乍现在乾十字文面前,一个揽肩将乾十字文擒拿住,“干得好伊织!!” 乾十字文:? 十五岁未成年人第一次感受到大学生的肮脏。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乾十字文还想挣扎, 可他一身肉在健硕裸男面前,仿若牙签肉对战烤全鸡。小胳膊小腿没多久就完全淹没在肌肉战术中,连声音都变得岌岌可危。 “等等……” “不要客气。”北原伊织大量拍打乾十字文的后背, 丑恶嘴脸昭然若是。乾十字文被他们拖拽到位子上,按住。 桌子上东倒西歪数位健美躯体,肌肉含量各有不同,共同点是都没穿衣服。几十个空酒瓶和易拉罐对成小山,没有喝完的酒精从桌子上流淌下来。“来,玩野球拳吗?” “不玩。”乾十字文只想离变态远一点。 他涉世不深,脑海中奇异闪过红灯区、兔女郎装、py交易等词汇, 只不过对象全部是各色肌肉猛男罢了。打住!乾十字文拍拍自己的脸,顺势将整个脸埋在掌心。 不可以再想了!这画面感实在太强了!让他想想啤酒鸭……该死, 这道菜怎么和眼前的场面有种诡异的重合感。 “喝酒吗?” “不喝。”乾十字文面无表情,左顾右盼寻找突破口。 他看见自己身边平头肌肉大汉对北原伊织说道:“那就乌龙茶吧。” duang! 一杯褐黄色液体摆放在桌子上,乾十字文对北原伊织的信任度已经降到了谷底, 他闻了闻杯子,周围强烈的酒味影响乾十字文的判断。他吞咽下口水,紧张地抿了一口,“噗——” 见鬼的乌龙茶。 这明明就是酒!而且还是伏特加混威士忌。乾十字文明明已经喷出来了,浓烈的酒味还是让少年遭受不住醉意,“我、我还没成年。” duang! 乾十字文的脑袋撞在实木桌子上, 彻底不省人事了。两位挟持他的彪形大汉目光闪烁, 纷纷找到罪魁祸首北原伊织,“伊织。” “怎么可以把未成年带过来喝酒呢?”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北原伊织可不会背锅, 他推脱道:“明明是前辈让我上乌龙茶。” “我说的是真乌龙茶。” “我们这里哪里有这种东西!!” 乾十字文对此一无所知。正如他并不知晓在这家可怕的潜水商店里, 乌龙茶的具体调配方式为:90伏特加+10威士忌=乌龙茶。 第二天早上, 乾十字文第一次对自己的酒量有了深刻认知。他摇摇晃晃, 扶着椅子站了五分钟,才开始缓慢行动,仿佛一只学习走路地僵尸。 然后他接收到了两个衣冠得体、人模人样的道歉。 “抱歉啊。”昨天晚上的裸体壮汉之一时田信治,拍着胸脯保证,“不知道你是未成年。哎。耕平,倒一杯白开水。” “耕平和伊织在一起。”昨天晚上的裸体壮汉之二寿龙次郎挥挥手,指着角落里没有穿衣服,岔开大腿的两白斩鸡道:“真是让人羡慕的新生情义啊。” 乾十字文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就是大学男生的正常社交。 对比起来,远月的食戟也没有那么难接受了。他按着额头,刚想要推开门,一位性感的波浪发姐姐推门而入,“你们好了吗?不是说,今天要学习作大阪烧吗?” “昨天他们喝得太高兴了。” “哎。这届新生不太行啊。”漂亮姐姐挥挥手,自然熟地勾搭上乾十字文,“这位也是新生吗?” 乾十字文艰难地挪开自己的胳膊,看着身上只剩下一件内衣的漂亮姐姐滨冈梓,介绍自己的年龄,“我今年十五岁。” 不能喝酒,还没资格目睹世界黑暗面的十五岁。 “哇。十五岁离家出走的高中生吗?”滨冈梓夸张大喊道:“外面的小吃车也是你的 吗?” 乾十字文点点头。 “太酷了吧。”滨冈梓更加热情,“弟弟喝可乐吗?从哪里来的啊?要参加我们的伊豆春祭吗?” 伊豆海边的潜水商店是伊豆大学潜水社团的重要聚集地。他们正要每年一次的伊豆春祭。 “所以说,你们今年的新生只有三个。除去男女竞赛,还有支起一个摊子,因为摊子的收入关系到你们今年社团的开支消费……这个我一个离家出走的十五岁男高中有什么关系!” 乾十字文受不了满身酒气,他真是被北原伊织骗过来,还以为世界上真有免费住宿这种美事。 “你这是逃学吧,逃学!”北原伊织冥顽不灵,执意抵抗,被他的堂妹骑在地上,嘴硬道:“况且你需要钱吧,不就是钱嘛——啊~成年人的世界哪里有用钱摆不平的事情。” 乾十字文听着那诡异的叫声,对男大学生后退三舍。 太可怕了。 为什么世界上有人被骑会发出那么诡异的声音?这是变态吧,是变态吧,绝对是变态吧。 “嗯。十字文原来是需要钱啊。”漂亮姐姐滨冈梓若有所思,“帮助失足纯情少男也是我们大学生的重要工作。” 不要说得这奇怪好吗? 乾十字文反驳道:“我没有失足。” “那就是纯情少男咯。” 乾十字文很想反驳,但他发现自己十五岁人生中确实没有任何恋情,老实承认道:“是。” 骤然间,房间里的男性对乾十字文的态度柔和下来。 “你擅长做什么?” “华夏料理。” “哎。”寿龙次郎对此十分感兴趣,身为潜水社说一不二的前辈,他提议道:“反正去年也是大阪烧,今年换个新鲜的,说不定格外能揽客。” “问题是伊豆春祭只允许我们社团的人。” “没关系。”北原伊织提议道:“反正他看起来也不像个男高中生。” 乾十字文愿请对方吃鞋拔子。 社团主事人时田信治则没有很快答应下来。他慎重考虑后,决定实行双重方案,“既然大家都想帮助失足男高中生,安排一个摊位也未尝不可。我和次郎马上去和学生会的喝酒。” 他将目光落在乾十字文的脸上,“不过,社团也不是做慈善。乾十字文你要认真拿出自己的全部本事。春日祭只持续一天,是整个伊豆大学的学生都会参与的盛事。” 庞大的人流量。 口袋有钱的寂寞大学生。 暗潮汹涌的社团抢人大战与角力。 乾十字文必须要孤军奋战在其中杀出一条血路。时田信治很快谈妥了摊位的事情,“你的摊位就在我们潜水社旁边,我们卖大阪烧。十字文,你要卖什么吃的。” 乾十字文犹豫片刻,在诸多料理中选择了汤品菜。 “温州鱼丸。” 温州鱼丸,不同于华夏闽南地区的“鱼包肉”鱼丸,形状成不规则的长条状,主料以新鲜鱼肉为主,在当代被定义为“中华名小吃”之一。 乾十字文从小被外公带大,他外公总觉得北方冻人,便带着乾十字文暂居南方。乾十字文还记得小时候,路边经常有敲竹筒骑着三轮卖鱼丸馄饨的人。鱼丸全部提前切成粘稠的鱼肉模,用刮板或竹条刮成一条一条落入沸水中,碗中加入调料,捞上鱼丸,汤汁一浇,熟透了的鱼丸呈现出半透明的白玉色,翻滚在清冽汤色中。 乾十字文没有选择更出名的煎炸类小吃,全因隔壁潜水社已经敲定贩卖大阪烧。他有些担心自己做了煎炸类小吃会抢走潜水社的营销量。 而选择温州鱼丸的另外原因,纯粹是光头老板扬言可以给他最大折扣,只要乾十字文额外 为他再烧一顿全鱼宴。 在乾十字文列出的所有小吃名单中,刨除掉其他非食材成本后,温州鱼丸居然是成本最低廉的一道小吃。 不过,温州鱼丸出现在日本,应该会让人们感到陌生。乾十字文担心人们会因排异性,不敢尝试温州鱼丸。他看一眼自己的鸡蛋和面粉,又在预备菜单中加上了鸡蛋灌饼等等。 不管在任何地方,鸡蛋和面粉都能组合出老少皆宜的料理。 乾十字文用自己全部的钱买了新鲜的马鲛鱼,特地在伊豆春祭那日赶个大早,杀了近三分之二的鱼,将鱼肉捣成泥状收纳在小吃车一侧,所有调料按照自己顺手的排序整理好。 “十字文。”北原伊织挥挥手,兴高采烈,“睡得怎么样。” 乾十字文不着声色地后退两步,“还好。” 昨天晚上卸货时,他得知潜水店看板娘古手川奈奈华口中得知,自己现在居住的房间原本隶属于北原伊织。乾十字文想到自己丢到垃圾桶里的性感女模海报、二次元萝莉海报、二次元男男海报等一系列不堪入目的内容后,对北原伊织的变态程度有个新的认知。 对方是好人,但不影响他同时是个变态。 “你后退干什么。” “战略性后退。” “什么!你这个失足男高!”乾十字文用力蹬三轮,竭力催眠自己不要把变态男大学生放在心上。可没一会儿,到地方卸货,乾十字文对北原伊织的变态程度又拔高了一截。 “你昨天又喝酒了吗?” “唉?”北原伊织抬起身,十分诧异,“我哪天没有喝吗?” 看起来有没有穿衣服对男大学生来说,确实不重要。乾十字文并不知道,北原伊织不穿衣服在学校里已经是常态。他专注在自己的摊位上,因为温州鱼丸讲究先做,没有顾客上门他便一直等着。 “这是什么?” 乾十字文掀开汤锅,露出里面的清汤寡水,“温州鱼丸,要来一碗吗?” “不了。” “温州鱼丸你吃过吗?” “不知道。还是去吃烧烤吧。” “咖啡女仆厅也不错。” “章鱼小丸子也行。” 等到北原伊织回来换班时,乾十字文居然一碗都没有卖出去! 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怎么回事?”北原伊织吓了一大跳, 他大概是潜水社唯一一个对乾十字文厨艺有所概念的人。当下,凑过去掀开锅盖问道:“怎么还没开火的样子?” 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透过无数水汽之后, 北原伊织看见空无一物的沸汤, 一头雾水, “怎么什么都没有。” 乾十字文乖巧道:“要现做才好吃。” “你吆喝啊。” 乾十字文茫然地看着北原伊织, 有些不好意思,咬住下唇,“我不会。”他摆摊的经历很少, 虽然在餐厅工作, 却并不需要直面客人。唯二和今天一样的场面, 也就是初中开放日, 不过那时候乾十字文身边一大群负责收钱、招呼客人、负责吆喝的同学。乾十字文只需要负责东西好吃即可。 “怎么了?”滨冈梓凑过来, 她一直和千纱忙着做大阪烧。不同于乾十字文出道失败, 两个吸引眼球的大美女往摊位前一站,所做的料理又是众所周知地大阪烧,前来买卖的人已经排起了队伍。 乾十字文眼馋得不得了。 可他总觉得抢占潜水社的客人不太好。他需要钱,而潜水社也需要大阪烧来筹集资金,故此, 乾十字文像个呆子一样傻乎乎站到现在。 北原伊织真是服了。他和他的好朋友今村耕平纷纷捂住脸, 都不知道是嘲笑好, 还是感叹“纯情男高”果然纯情。 “来来来, 换班了。”北原伊织系上围裙,蹲在地上写大招牌,“有个东西叫捆绑销售。”他写了一会儿, 扭过头问乾十字文, “温州鱼丸是什么?” 乾十字文谈到华夏料理, 终于有点侃侃而谈的滋味。 “是华夏江浙小吃的一种,在当地是很常见的风味小吃。里面用鱼肉制作而成,特点是用料丰富。” 北原伊织大手一挥,在看板上写上“帝国の鱼龙肉”。 “长什么样子?” “白色,条状,口感很紧实……你在写什么?”乾十字文眼睁睁看着“帝国の鱼龙肉”后面跟着“超巨大!超雪白!前所未有!超乎想象!”脸逐渐红起来,退到自己的摊位中,喃喃道:“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不够就算是“帝国の鱼龙肉”暂时也没有人来品尝。 大家对新奇食物都保持了一定距离,乾十字文安静等待一个勇士的到来。“一千日元,谢谢惠顾。” “什么?”潜水社前的顾客大吃一惊,“不是六百日元吗?” 北原伊织眨眼间,将价格牌子丢到一边,指着隔壁的“帝国の鱼龙肉”道:“大阪烧和帝国の鱼龙肉一起,不单卖。一千元,谢谢惠顾。” 冤大头顾客看着已经出锅的大阪烧,气冲冲踹了一脚地上的“帝国の鱼龙肉”牌子,走到乾十字文面前,没好气道:“一份帝国の鱼龙肉。” 乾十字文感激地看一眼北原伊织。 穿了衣服的大学生正与他表妹无缝配合,快速坑住下一个顾客,将其源源不断送到乾十字文身边。 乾十字文再抓不住机会,他就是真傻子。 他迅速拉出放置鱼肉的屉子,白花花的鱼肉呈现细腻的质感,完全看不到一点颗粒,也不存在鱼肉该有的纹理。乾十字文用筷子快速将鱼肉挑成小条,堆入水中,鱼丸入水,浑然不见锅面水花。 周围人逐渐被乾十字文的动作吸引视线,他们纷纷围上来,窃窃私语,“这是什么?” “华夏的刀削面?” “不对啊。你看着里写了是‘帝国の鱼龙肉’。” “帝国,果然还是华夏吧。” 乾十字文没有纠正客人们的好奇心,他看着水面逐渐浮起白条,白浪中一艘艘小白船翻滚着,颇有种“浪里白条”之美 。乾十字文用笊篱将鱼丸捞出来,放入汤碗中,行云流水。调料盒一色打开,乾十字文问已经目瞪口呆的客人,“能吃葱和辣吗?” “我不吃辣。”顾客点点头,咕咚一声吞咽口水。 他看这位菜刀眼厨师撒一把葱花,滚烫的汤水灌溉在碗中,少许醋很快混入汤中。乾十字文打包,加上一次性勺子递给客人,学着北原伊织说道:“谢谢惠顾。” “帝国の鱼龙肉”出炉了。 第一位顾客没有离开摊位,他已经将大阪烧吃了几口,正口干舌燥,拿着鱼丸汤,犹豫不决。 碗中形态各异凶猛如蛟龙的鱼丸,长短相似,因入水姿态各异,反而千奇百怪,有的弯曲有的笔直,甚至有的呈现出凶悍之姿。让人内心感叹不愧是“帝国の鱼龙肉”,仅仅是看卖相就有一种千年帝国之风范。 乾十字文如果知道仅仅是一个招牌,换个名字就能让温州鱼丸骤然伟岸,必然沉默。 而此刻,他手中动作不敢多停,源源不断的客人排起了队伍。只能用眼角余光注视着第一位客人。 会接受温州鱼丸的味道吗?乾十字文感觉温州鱼丸口感相比较为温和,应该是容易推广的一道小吃。 顾客用勺子将一条鱼丸捞在勺子中。和寻常圆滚滚的丸子不同,顾客小口地咬下鱼丸的头部,闭上眼睛准备意识不对就吐出来——牙齿似乎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发出了“啧”的声音。他睁大眼睛,还没等反应过来,“帝国の鱼龙肉”已经全部进入腹中。鱼丸并没有爆汁或者其他食材的味道,正因为没有,纯粹的磅礴的大海气质才能将人完全卷入其中。 “好吃吗?”认识客人的家伙询问道:“‘帝国の鱼龙肉’怎么样?” “我要去海边。” “什么?” 顾客端着鱼丸,脸上闪耀着饱食后的圣洁光芒,“原来,伊豆还有这样的店铺。我的大学圆满了。” “请不要在刚进大学的时候说这种话。” 顾客才不管什么大学不大学,他感觉自己的大学业余时间、夜宵时间可以全部享用“帝国の鱼龙肉”真是人生一大幸福。他舀起一块鱼丸,放入嘴中慢慢咀嚼,这一次,他品尝出了纯粹的鱼肉滋味。虽然不清楚是什么鱼所做,口腔中醇厚和韧劲绝对不会骗人。 “是潜水社吧。”他大手一挥,“我要加入潜水社。” 闭上眼的一瞬间,他仿佛就是一条鱼。念书时期造成的压力肥统统变成了紧实的肌肉,这肌肉,就像面前的“帝国の鱼龙肉”,苗条、却不失去肉感,入口宛若入海,顺滑没有任何晦涩。一想到自己也会变成拥有人鱼线和腹肌的美男子,顾客心满意足地品尝汤。 “唔。” 他睁大眼睛,虽然之前鱼丸连带着汤入口,已经明白这碗帝国汤水的滋味。但纯粹品尝汤水,才知道“帝国の鱼龙肉”为什么叫做“帝国の鱼龙肉”。这汤水加入了醋却并不酸,反而正好让人胃口大开,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其中鱼肉熬出的汤汁,不腥不稠,清冽与此时此景相得益彰。热气已经没有刚刚出炉时倍感炙热,一口气正好直接喝完。 至于更多的滋味,顾客舔舔嘴唇,大喊道:“老板,再来一份‘帝国の鱼龙肉’。” 乾十字文已经用完了一屉鱼丸,每当有客人单独点他的鱼丸,他便也说组合售卖,饶是用价格劝退了一拨人,一千日元的大阪烧+温州鱼丸很快便销售一空。 乾十字文连剩下的鱼都宰杀掉,现杀先做,依旧供不应求。等伊豆春祭结束,北原伊织和今村耕平穿着jk女装走过来时,乾十字文赚到的钱已经能让一个失足男高重回正道。 “谢谢你,伊织。”乾十字文真心诚意地道谢,他看着“帝国の鱼龙肉”的牌子,第一次意识 到营销对于厨师的重要性。 虽然他自信只要有客人上门,后期绝对会越来越好。可今天,确实是北原伊织和潜水社的人为自己出谋划策,从相遇之处到现在,潜水社的人帮助自己太多。 乾十字文特地留下一部分温州鱼丸,准备为潜水社的人单独做一份温州鱼丸。 “啊原来“帝国の鱼龙肉”是十字文的店铺啊。”出去逛一圈的时田信治和寿龙次郎走过来,从物品上看,他们应该把什么套圈、丢球的项目玩了个遍,两个麻袋的胜利品足以让乾十字文感叹什么叫亏本买卖。 他们两个一边放下东西,一边说道:“一路上都听到有人说‘帝国の鱼龙肉’我还在想是哪一家社团弄出来的。” “原来是我们啊。乾要不以后来我们伊豆吧。” 乾十字文:容我拒绝。 他赶快开锅下鱼丸,盯着沸腾的水面转移注意力,偶尔开口问问男大学生们吃不吃辣要不要加什么调料。片刻后,笊篱捞出锅,加入汤汁。 “帝国の鱼龙肉!” “我开动啦!” 乾十字文关火,准备结束这美好的一天。他将锅盖盖上,收起调料盒。要不,再伊豆再待一会儿?他内心盘算着,反正去宫城县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不如在伊豆把钱赚得差不多,再启程? 还不等乾十字文做出决定,猛烈的脱衣声从耳边传出。 他第一次发现,世界上有人能把脱衣服脱出暴雷声,“爽!”两位前辈豪爽地干了最后一口鱼丸汤,举着空碗相互碰杯,“今天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 “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乾十字文:…… 等等。我做的是鱼丸汤,不是醒酒汤!更不是什么能让人酒精中毒的东西啊!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乾十字文想要离开, 还没有走两步,便被奇怪的裸男们抱住大腿,按在座位上,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全部家当(三轮车)被几个彪形大汉轮流坐庄, 一路骑回潜水商店。 “奈奈姐。” 潜水店的看板娘古手川奈奈华看着脸色惨淡的乾十字文,还以为今天售卖情况糟糕,安慰道:“没关系。十字文, 这边经常有客人上门, 你可以在我们这里卖, 还有附近的商业街……” “能借我一块抹布吗?”乾十字文闭上眼, 只能想到数个大汉穿着裤衩子轮流坐在自己的三轮座位上。其实大家都是男生,潜水社的大家除了爱好新奇之外, 都是非常好的人。 乾十字文想到自己跟在车后面, 看着几个白花花的屁股坐上去坐下来,补充一句,“还有消毒剂和肥皂。” 干净,是一个厨师的底线。 他不会嫌弃小三轮不干净,只会努力让他保持干净。 “十字文真是个好厨师。”罪魁祸首之一北原伊织点头称赞道,“今天晚上让十字文和大家一起玩野球拳吧。” 乾十字文转过头, “不要。” “作为未成年可以不用脱衣服。” “不要。 十五岁的男高中生誓死保卫自己的底裤。在面对一群裸男狂欢之中, 北原伊织充满善意地为他送上一杯白开水,“第一天工作,肯定感受到大人世界的辛苦了吧哈哈哈。来, 解解渴,十字文。” 乾十字文掏出打火机, 咔擦。 火焰从白开水中骤然旋开, 欣欣向上, 勃勃生机。乾十字文的菜刀眼缓缓从“白开水”转移到角落里“95酒精度的伏特加”上面。 “为什么能点火。” 北原伊织老道地说道:“因为可燃性吧。” 终于,轮到他在高中生面前充当一回前辈了,就让他提前让后辈领悟到——脑子想法还未实现,古手川千纱勒住北原伊织的脖子,将丢人现眼的东西丢到男人堆里,对乾十字文道:“不用管他。” 乾十字文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心里思考起酒酿蛋、酒香鸡米花、红酒雪梨、醉虾、醉蟹、啤酒鸭、啤酒鸡等一系列菜谱。 不知道用伏特加做菜回事什么口感,如果用伏特加来做醉虾醉蟹,再搞个生腌……乾十字文眼前一闪,他并没有尝过纯粹的生腌海鲜,只在美食纪录片里见过生腌的做法,对此十分感兴趣。 “十字文?”古手川千纱对男高中生十分担忧,唯恐他被这群男大学生带坏,提前染上恶习,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事。”乾十字文道:“忽然想做菜。” “真的吗?” “还是帝国の鱼龙肉吗?”呼啦啦一圈潜水社的男人们围上来,肌肉磅礴,力量感呼之欲出,“需要多少鱼肉,什么鱼,说吧。” 不知为何,他们给乾十字文一种打劫海鲜市场的感觉。 “那是温州鱼丸。” “懂了。帝国温州の鱼龙肉丸。” 乾十字文:…… 他选择放弃。想到自己也没有尝过的生腌海鲜,说道:“是一道新菜,我也没尝过。” “还是华夏料理吗?” “是的。”乾十字文介绍道,“是华夏潮汕的一种吃法……我没有试过,也没有吃过,只是对这种料理方式感觉好奇,想要试试看。”具体资料、步骤和配料方式,乾十字文需要找一找资料再确定。 “烹饪方式还算简单。就是把新鲜的海鲜放到调料中,用白酒低温浸泡。”想到这里没有白酒,日本清酒可能度数不够,乾十字文将目光放在伏特加上,尴尬说道:“先说明,我没有吃过生腌海鲜。我也是第一次做。 ” “没关系。”寿龙次郎拍着胸脯道:“在自己问自己敢不敢做之前,要学着先问自己想不想做,想做就去做,这才是人生,这才是青春。 “可……万一很难吃呢?”乾十字文第一次赚钱,第一次拿到属于自己的钱,有些犹豫。他害怕投入的钱没有做出好吃的料理,白白浪费,得不偿失。这种滋味,是他在家里,在远月从没有体验过的。 他说道:“钱就这样被浪费了。” “怕什么。”北原伊织拽过他的朋友今村耕平道:“看到这家伙了吗?他可是生冷不忌,什么都吃得下去。”话音未落,两个人就开始日常拉扯,开始用酒量比拼胜负。 乾十字文有点羡慕。 滨冈梓给乾十字文倒了一杯纯牛奶,微笑道:“没有钱也没关系。十字文的手艺,赚钱简直是分分钟的小事。” 被大家鼓励着,乾十字文也有点心动。他想最近要不去海鲜市场看看,有什么新鲜的海货。还没结束想法,潜水社众人又说道:“海鲜这东西还是新鲜的最好吃。十字文有兴趣学潜水吗?” 乾十字文:? “等等。这个话题也转移的太快了吧。” “有什么关系。”滨冈梓抱住乾十字文,全然不顾男女有别,大大咧咧说道:“姐姐我可以暂时做你的潜伴。十字文看过海底的风景吗?能够做出帝国の鱼龙肉这种美味的男高中生,才最应该看看海底的样子吧。” 于是,三言两语,这件事情就定下来了。 乾十字文被迫加入到了紧急学习潜水的节奏中,日子很快就到了下水那天。“潜水结束,还可以海钓。” “钓完的鱼,就让十字文做生腌。” “再来杯乌龙茶。” “简直完美。” 乾十字文已经习惯,连自己的年龄都懒得强调。他觉得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太可怕了,短短三四天时间,他不仅被北原伊织、今村耕平这两个变态男大学生逼着学习潜水手势,还要抽时间研究生腌做法,现在还站在小船上,戴上面罩准备下水。 “回去就做潮汕生腌。” 乾十字文深吸一口气,以坐姿向后倒去,进入水中。他有些紧张,耳边最开始还有气泡不断上冒的声音,随后水灌入其中,声音便消失了,转而成为一种模糊的可以被视觉捕捉到的波纹。 潜水面罩给予乾十字文足够的安全感。自告奋勇来保护男高中生的滨冈梓就在不远处,潜伴制度在水下能够保障潜水者在出现状况时,彼此互相帮助,紧急提供支援。 这又是一种安全感。 双重安全感下,乾十字文才缓慢地睁开眼睛。一瞬间,他来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天空不再是天空,而是波光粼粼的海面,世界就像是颠倒了一般。一条红鲷鱼从乾十字文身边钻过,他微微低头,长满深绿藻类的石头攀附在几十米远的脚下,细黄色沙石铺满肉眼看见的地面。海底巨大地仿若温带树木般的各类生物,投射在湿润的荫影。海葵像花摇曳着,遍生其中。弯曲条纹的脑纹状珊瑚,触须透明的黑黄石竹珊瑚,堆叠在一起石花珊瑚形成一道天然壁垒,斑斓的鱼类不安分地跳出来,又钻进去,跳出来,又钻进去。 这里是近海,并不算深。 乾十字文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对生物认识的匮乏。他先看到海中的植物,不管支撑他们的是沙子、贝壳、珊瑚还是其他生物的壳,和石头。他们漂浮在海水中,大部分没有叶子,或生长出奇形怪状的小叶。色彩丰富斑斓,玫瑰红、洋红、翠绿、浅绿、绯黄、灰褐、古铜、山黛等等。 其余比较好认的有贝类,作为餐桌上的常客,乾十字文看见了孔雀彩贝、陶瓷贝、片形贝……再多一些,他就认不出来了。阳光照射在海水中,日本最长产出的金 枪鱼和鲣鱼相继游过,一小卷沙丁鱼随着洋流朝远处而去,秋刀鱼与鳕鱼身上被太阳照射出长条的银光。 好美。 乾十字文第一次见到在海水中的鱼。以日式料理擅长的姐姐,曾经带他去海鲜市场挑选食材。在哪里,他见过放在水盆中靠着一点氧气存活的鱼,他见过躺在冰块中还没有完全死亡的鱼,他也见过各类市场中巨大玻璃缸里的鱼。 那些与大海里的鱼是不一样。 无数灵感汹涌入脑,直到乾十字文随大家一起上升到海面,回到船上他都没有从海底美景中苏醒。直到相熟的老渔民和他们打招呼,一群人共同上前挑选“潮汕生腌”所需要的海货,乾十字文打了一个哆嗦,彻底醒过来。 他拿出手机,快速打字,记录下自己刚刚设想的种种菜谱。 有改进的,有之前从未尝试过的,有他自己天马行空不知道会不会成功的……总之统统记下来。 真该早点逃学。 乾十字文大逆不道地想着,在潜水社众人地催促中,捡出鱼虾,满载而归。殊不知在同一时刻,曾经的远月毕业生与所有远月在校生都收到了一封热烈的邀请信。 “真的吗?” “是真的。”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有人从远月逃学。” “重点不是逃学。”总有人会为此心动,也总有人会为此行动。某厨房后厨,男子将邀请信拍在桌子上,爽快辞职,“重点是奖金和为期一年的进修。不管怎么说,这破店我是呆够了,主厨我也不做了。” “不就是一个落跑男高吗?”他撩起手腕,露出上面蜈蚣般狰狞的伤疤,“任何一个远月毕业生都能用食戟击败他。” 这曾经是他们最熟悉的作战方式。 食戟 ——只属于厨师的战斗方式。 “接下来,不过比谁更快抓住他罢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潮汕生腌有“毒药”的雅称, 据说每一个品尝过生腌做法的人,纵然最开始千百般不情愿,到结局都是狼吞虎咽, 大呼“真香”。 乾十字文在渔船上选好了一大批海货,自己又同其余人海钓片刻, 见天色逐渐暗沉,返航回到潜水商店, 制作生腌。 生腌第一步是□□去壳。特别是一些虾蟹,不将其内部处理干净, 乾十字文心里总觉得不舒服。他搬个小凳子坐在箩筐和水盆边上,捉一只杀一只,后来觉得麻烦, 两只一起,一戳一斩一拨,麻利地丢到一边。先按照品种分类, 准备好高浓度的伏特加、威士忌。 乾十字文也想要找高浓度的白酒, 在询问资深酒鬼社团后, 乾十字文遗憾发现白酒在伊豆销量并不多。 关于生腌的酱料什么时候放,放什么,乾十字文倒找到了很多不一样的说法。有的是将酱料和酒一块放,力求酱料完全腌入味;有的则是觉得腌制越久, 味道越咸,会完全掩盖掉海鲜的本味, 只在最后加上酱料,等待两三个钟即可。当然, 还有一些最生猛的, 就是完全不用酒精杀毒, 处理好外壳等其他脏器,直接酱料开整。 乾十字文也不知道哪一种最好吃。 索性全部都是一遍,看看哪一种可以得到潮汕生腌的精髓——清而不淡,鲜而不腥,嫩而不生。 美食讲究因地制宜,潮汕和伊豆都是靠海吃海的地区,海产丰富。乾十字文手上功夫不停,和几个资深伊豆大学生聊天,“伊豆有什么特色吃的吗?” “寿司?” “与其说寿司,还不如详细点说鲷鱼刺身。” “鲨鱼皮也很棒。” “其实可以去泡温泉,伊豆也有很不错的温泉。” “什么啊。男高说的是吃的呀。温泉……咳虽然温泉确实不错。但来到伊豆,怎么说都要看看大日神岩的白滨神社。” “那还不如去大室山,说不定能品尝到女巫口嚼酒。” “去箱根!” “现在又不是新年。” 他们的内容逐渐偏离,乾十字文却记下了提到的几个名词:鲷鱼刺身、鲨鱼皮、温泉、白滨神社、女巫口嚼酒……乾十字文在手机备忘录里给“女巫口嚼酒”打了一个问号,上网页搜索后一无所获。 听上去好奇怪,但很有意思的样子。 乾十字文将海鲜分为数个小篮,一口气做太多,万一失败,多少有浪费粮食的嫌疑。自从靠小三轮赚到第一笔钱后,乾十字文开始手抄记账,务必让自己清楚每一笔钱都去了哪里,买了什么,赚了多少。 可他又是在心痒,想要多尝试一下。干脆和初中实验课一样,分为对照组、实验组等内容。首先按照即将生腌的程度划分,分别为:全生、半熟、全熟,贴上标签,做好记录,其次将酒精浓度95的伏特加分别加入每一组海鲜中,套上保鲜膜,放入冰箱设定好不同的时间。 滨冈梓笑眯眯围观男高中做实验,用手机拍摄下乾十字文料理海鲜的样子,打趣道:“看来信治今天没有酒喝了。” “再去买就好了。伊织——” “为什么又是我。” “给十字文来杯乌龙茶吧。” 乾十字文封装的手微微一抖,浓烈的酒水撒了满身。他捂额叹息道:“不了。我才十五岁。” 北原伊织和大家就是好玩,逗弄两句,从购物袋里掏出一瓶写有“乌龙茶”的饮料丢过去,“生腌还要多久?” “快的话一小时,慢的要五六个小时。” 学习一道新菜需要不断的练习与尝试,乾十字文慢慢喝着真正乌龙茶饮料,看潜水社的男大学生门迫不及待地脱衣服、喝酒、玩野球拳,忍不住去 调制酱料。 “有人不吃香菜吗?” “我。” “你居然不吃香菜?” “你居然吃香菜?” “可恶来决斗吧,” 乾十字文习惯了,他看了冰箱,决定在潮汕酱料之外,再补充一个泰式酱料。他之前在视频网站见过泰国一种名为“跳跳虾”的小吃,比起生腌凶猛有过之而不及,据说食客入口时,还能感觉到跳跳虾在口腔内跳动地触感。 对比起来,日本寿司确实是极为安静的料理。 乾十字文将定时一小时的生腌海鲜拿出来,整个冰箱全部都是伏特加的气味,并非醉酒熏人、经过人体发酵的恶气,反倒是一股清淡的酒香。 乾十字文将海鲜捡出来,分成原味、潮汕酱版本、无香菜版本、泰式酱版本,搅拌过后,再次放入冰箱腌制两个钟。 “十字文是专门研习料理的学生吗?” 乾十字文还以为是滨冈梓在提问,转过看,原来是在场为数不多地清醒人,潜水商店看板娘古手川奈奈华。其余人已经狂欢到脱的脱,倒的倒,踩在桌子上用大象俯瞰全场。 乾十字文移开眼睛,害怕自己长针眼,道:“是的。” “可以冒昧问一下,你是远月学园的学生吗?”古手川奈奈华歪头问道:“如果说全日本最出名的料理学园,应该是这所吧……我不是很了解,但像十字文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很少有人参加烹饪社团吧。” 乾十字文想起自己初中男女比例1:27的厨艺烹饪社团,以及做饼干做甜点聊天聊八卦为主的社团日活,点了点头。 “是的。” 他想要逃离远月,仅仅是因为他有更想去的地方。乾十字文也不清楚,自己匆忙逃学的决定,会给自己的未来带来什么样的改变。睿山枝津也虽说会定期打钱给自己,可宫保鸡丁如果卖不出去呢?如果销量不好呢? 乾十字文不确定未来。 可他不后悔离开。如果时光倒流,他一定要早点离开。 哪怕无法前往华夏,他也要离开被欺骗、被隐瞒、被控制、被预设好的生活。乾十字文眼见定时器滴滴答答走过,趴在桌子上,将头埋起来。他以为古手川奈奈华会继续问为什么离家出走,为什么逃学之类的话,没想到古手川奈奈华略过不谈,夸赞道:“真厉害,感觉乾十字文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是吗?” “当然啦。” 一旁安静喝啤酒的古手川千纱凑过话。她与奈奈华是表姐妹,一个短发,一个长发,说出的话各有道理,“十字文做料理的时候,很开心。” 那种表情,古手川千纱很熟悉。 她在潜水时,也会露出那种神态。虽然与乾十字文喜爱的完全不是一类事物,可仅仅是对自己的爱好专长,投入百分之百的心力,便足以让人敬佩。 乾十字文记不起来自己在制作温州鱼丸时的心情,他只觉得手脚都忙,客人的脸颊一张张闪过,鱼丸出锅时的热气与碗里的调料,冲泡成一团水雾。所有的一切最后变成无数人站在小三轮面前,大口哈气,一口鱼丸一口汤,一口“帝国の鱼龙肉”的惊呼。 谁都不喜欢自己喜欢的东西被人否定,想要更多同伴分享同一份感动,哪怕多一个人。 乾十字文咧开嘴,眯起眼,“是这样笑吗?” 他看见对面两姐妹浑身一哆嗦,抱在一起。 乾十字文:? 不是,我笑起来很奇怪吗?他揉揉自己的脸,菜刀眼瞪大,嘴角向上扯,“是这样吗?” 古手川千纱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友情提醒开夜间模式观看。乾十字文端倪片刻,点击删除。十五岁男高中生拒绝承认自己笑起来不太亲切, 并表示自己这张脸就是纯粹的男高中生样貌。 他一点都不老,也不会显得很像男大学生——如果非得说一点点像,那也是他的肌肉,是他常年举菜刀,挥锅铲,在后厨锻炼出来的肌肉像! 北原伊织一句话戳穿了十字文,“如果真的像男高中生,我就不会把你骗过来了。” 乾十字文打开冰箱,撕开保鲜膜,将潮汕生腌端上桌,“你别吃了。” “对不起!”男大学生坦诚相对,士下座不知练习多少次,屁股沟清晰可见,“请乾大人原谅我。就让我吃一口吧!” 夜已经深了。 酱料并不厚重,用筷子一搅,酒香和鲜香混合而出。三文鱼切成厚厚一片,表面吸满了酱汁,红白相间的纹理协调匀称。旁边的虾已经全部去除虾壳,扒干虾线,留下全部是青白虾肉,四只梭子蟹称不上肥美,不能吃的部分全部剔除得干净,表面因搅拌,红彤彤地小米椒、酱色汁水完全渗入虾肉。 乾十字文勒令北原伊织穿上衣服上桌。 几双筷子抓住时机,看准各自心仪的猎物杀过去。人类对原汁原味的追求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乾十字文也坐下,在潜水社大家蜂拥而至前,抢到了一块虾肉。 晶莹剔透的虾肉,肉眼可见的生。 一滴两滴带着酒香的酱汁从虾尾滴落。乾十字文深吸一口气,为自己的料理打气,咬下。他选择潮汕口味的酱料,经过酒与冰的双重镇压,虾肉紧实,入口仿若在唇齿中弹跳数秒。酱料中增加的盐分增加了口感上的丰富,而酱油和蒜头的调味,让虾肉的鲜中丰腴了海味的咸。 乾十字文仿若回到了近海潜水的那一幕。 他设想没有冰箱,不,哪怕没有冰镇这一作用。短暂的腌制也足以让海产品保持这种弹牙的口感。乾十字文还想要品尝更多,还想要改进更多……他伸出筷子,一股浓重酒味从咽喉中冒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他摇晃身形,重重地将脑壳磕在实木桌子上。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乾十字文躲过了乌龙茶, 躲过了生命之水,最后栽在了自己做的生腌上。 第二天早上,乾十字文一边倒吸凉气, 一边捂着自己的脑壳,怀疑有人乘机给自己开瓢。他扒拉开自己身上的肌肉大腿,呆坐片刻,发现自己彻底睡不着了,索性去浴室冲个澡去去酒气, 骑三轮去海鲜市场闲逛。 至于冰箱里没有吃完的生腌……乾十字文还没想好。身为厨师, 他特地设立什么实验组、对照组, 现在看起来完全是比拼脑壳的坚硬度: 一口一磕, 吃完冰箱里的生腌, 乾十字文估计能练就和北原伊织一样强大的道歉技能。 不过后者是士下座, 自己是磕头。 停止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乾十字文在海鲜市场闲逛。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的早市都是最丰富,最能体现当地特色的存在。袒露上半身的渔夫将鱼获从船上卸下来,从码头到海鲜市场一路灯火通明。 天色还没有彻底亮,人们脸上照耀出欢喜的神色。渔船上的白炽灯与隐晦的天光交织出银色的大海。一箩筐的金眼鲷鱼像金子码成一叠, 鲍鱼还没有晒干, 边角翕动,乌贼多数被动起来, 其次还有伊豆特产的伊势虾。乾十字文看见这虾,便想到自己昨天一口虾肉, 脸色黑起来。 光头老板正用牡蛎刀开牡蛎, 他手法灵活, 一个不规则的牡蛎壳圆润切开, 老板嘴一吸, 抿动之间,生牡蛎全部进入嘴中。他咀嚼着用含糊的口音和船主谈价格。 乾十字文忽然想起自己去路边面店遇到的一位客人。那是他小学刚刚回日本时所见的一幕。一位手腕长有蜈蚣疤痕的客人点了一碗海鲜乌冬面。 老板殷切端上后,那位客人只是用手轻轻扇闻两下,冷冷道:“把你们老板叫出来。”他喊了两声,拍桌而起,“这鱼不新鲜。” 至于吵架内容,乾十字文记忆已模糊。 往后近七年,他都没有在任何地方遇见如此嚣张的客人。乾十字文总以这件事情为例子,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在后厨的事情出现一丝一毫纰漏……嗯。虽然当时也有不少食客认为,那个蜈蚣伤疤男是故意碰瓷。可在蜈蚣伤痕男将整条鱼塞到坚称“很新鲜”的老板嘴里,让在场所有人围观彩虹喷射后,再也没有人固执己见。 烹饪是极为简单而纯粹的事情。 好吃就是好吃。 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无论文化、道德还是食材、金钱等客观原因,世界上千万种美味,任何人都能找到与自己最适配的风味。 光头老板唾沫星子横飞,谈好这批牡蛎价格,斜眼瞥见乾十字文和他的小三轮,高兴道:“十字文!来这里卖帝国の鱼龙肉吗?” 乾十字文:…… 他摸一把满脸辛酸泪,放弃扭转这片地区“帝国の鱼龙肉”传说。“老板,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推荐吗?” “牡蛎啊。”光头老板又想赚钱,又想蹭口好吃的,“我听曾田说,你要做什么生腌。” “在潜水商店里。”乾十字文开火,和光头老板买了鱼、虾和牡蛎,准备同时做温州鱼丸、虾饺、蚵仔煎。 他的小三轮蒸、煮、煎刚好分为三个区域。乾十字文尝到了赚钱的苗头,将车屁股后的折叠板凳拉出来,先将面粉和上,倒扣发酵。其次处理鱼肉,在其他人看来,乾十字文只用三个动作处理好鱼:一开膛捞脏器,二剁去鱼头,三按住鱼尾整根鱼骨抽出。 几个忙活完的老阿姨站在旁边瞠目结舌。 “做什么呀?” “要剁成泥吗?” “好快的手艺。” 乾十字文抬起头,抿起嘴,一言不发,手中菜刀呈斜角,快速将一片片鱼刮成鱼 茸,加入料酒、盐浸渍片刻,加入白淀粉,双手揉捏。不少片刻,乾十字文身体中残余的酒,就被汗发出来了。他整个人随蓬勃日升,手中力量越来越快,很快将手中鱼肉揉搓成一个光滑鉴人的大白球。 一侧的水已经烧开了。光头老板最明白乾十字文的手艺,已经提前帮他把牡蛎处理了,整整齐齐备在一侧。乾十字文还想抓紧时间包虾饺,看摊位面前攥紧钱包的人们,默默开火,热起炉子来。 火焰轰得一下,点燃了所有人的胃。 “老板,一份帝国鱼龙肉,还有这个牡蛎。” “两份帝国鱼龙肉。” “十份!” 大喊十份的男人被所有人鄙夷一顿,“什么意思,后面人不吃吗?” “我要带回给厂里人嘛,小工还在搬东西呢。” “那我也要加,加五份!” “搞得谁家没有个长辈小辈的,老板加六份。” 乾十字文第一次遇上这种哄抢,脑子一片空白,差点就要答应前面几个人,老老实实把为数不多的鱼丸分量栽进去。还是光头老板大声嚷嚷,双手叉腰站在摊子前一顿臭骂,“吵什么吵。每人限购两份……什么?你说不服气,小老板就一个人,哪里又这么多功夫。要吃好,你就得等……” 至于他自己?他自己和小三轮老板关系好着呢。 想起乾十字文为自己家做的那顿全鱼宴,光头老板都想把人抢过来,联合开海鲜特色店了!这个手艺拿来做什么不好,非得出去蹬三轮,简直是暴殄天物!这种想法,在光头老板品尝到温州鱼丸与蚵仔煎时,达到了巅峰。 太浪费了。这种好手艺,怎么说都得有个好铺子罩着啊。 乾十字文也收拾好摊子,端着还没处理的虾和面团,蹬三轮和光头老板告别,“老板再见。” “有空再来啊。”光头老板心满意足找个角落,享受自己的加倍美食。还没吃几口,他面前被一团厚重地阴影笼罩。他抬起头,看见粗壮的手腕上宛若蜈蚣的伤疤。 “老板。”蜈蚣伤疤男人叼着棒棒糖,道:“你这东西是从蹬三轮那买的?” “对啊。”光头老板警惕起来,护食地兜住美味,“小老板出摊很随意,不是你想买就能买的。要看运气和实力。” 只有像他这种慧眼识珠,拥有深厚运气的天之骄子才能次次吃到三轮车美味。 “他什么时候来伊豆?” “一周不到吧。”光头老板眯起眼,上下打量男人,从他身上品味到野兽的滋味。不过这个男人并非身强力壮的狼王,反而更像受伤后预谋夺回地位的失败者。 男人看眼自己手中的通缉令,对着一张稚嫩的初中照片陷入思考。最终觉得蹬三轮那已经有肌肉线条的身躯,实在不像照片上的嫩娃娃,道:“请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光头老板心中警铃大作。 他作为商人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男人是做餐饮的,并且有一段不太美妙的经验……因此可以得知,这人是想抢走自己看好的三轮小老板,拐他去开店!依依不舍端起鱼丸汤和蚵仔煎,光头老板一想到自己以后去吃这样的美味要付钱,内心宛若刀割。 看别人赚钱比他自己亏钱还难受啊! “我怎么知道叫什么哇。”光头老板指着反方向,道:“不过他住在那边,你沿着那条街看看。每天小老板都兜一圈再回来。” “他还会去卖吃的。” “我哪知道?”光头老板痛饮鱼丸汤,面目扭曲,“这得全靠运气。” “谢谢。”男人将通缉令叠好,调整自己的背包肩带,快步向老板所指的方向而去。 他也是运气好,有位在伊豆大学念书的侄子。家族聊天群中 ,偶然看见侄子发送“帝国の鱼龙肉”,越看越觉得这是一道在日本鲜少出现的华夏料理。偷偷拜托侄子将有关“帝国の鱼龙肉”所有的照片和摊位图发给自己。 虽然正面照并不多,男人还是看见那双标志性的菜刀眼。在其他人还在东京乱窜时,抓紧时间狂奔伊豆,只为率先抓住逃学的不良男高—— 【摊位就在潜水社边上,可能与潜水社有关系。】 【疑似会出现在伊豆海鲜市场卖鱼丸。可以追踪一二。备注:切勿打草惊蛇,对方有车,比两条腿跑得快。】 男人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上面还有一张草稿地图,简单勾勒走过的路,和离开伊豆的国道。做完这一切,他自觉事半功倍,接下来一切都要水到渠成!“啪”得一声合上笔记本,朝着光头老板的指点寻去。 潜水商店,玉体横陈,春光乍现。 乾十字文将三轮停在院子里,在吃生腌和放弃吃生腌中艰难徘徊,最终决定回去大睡一场,将其余事全部抛在脑后。 但醒来,显然一个不算好的消息来了。 “你们要去冲绳潜水?”乾十字文看着商量社团活动的大家,倍感寂寞,“所有人都回去冲绳。” “乾十字文也可以去……唔,三轮不可以带。”滨冈梓提议道:“和我们一起潜水也很好玩啊。要过一段时间再去。” 乾十字文恋恋不舍自己的小三轮,在艰难犹豫后,含泪割舍,“还是算了。” 他全部的财产!他的小三轮! “乘着我们还在伊豆。乾十字文可以去伊豆其他地方玩一玩。”古手川奈奈华提议道:“正好十字文也有车,玩好了正好离开伊豆去冲绳。” 不太相信导航的乾十字文:…… 他咬着牙,比上一个决定还要艰难,“这样吗?” 他还想去宫城县找日向翔阳,不过看时间……好像不迷路,完全来得及。乾十字文收敛好潜水社大家送的伊豆旅游地图、日本地图、交通手册等一系列人工导航设备,依依不舍骑上三轮。 “那我先去玩了?” “去吧去吧。”北原伊织迫不及待道:“伊豆的温泉可是一大特色。好不容易逃学出来。” 他们没有说最近学校总有人打听潜水社与“帝国の鱼龙肉”。 只是看着乾十字文蹬着三轮离开,大声讨论怎么调制乾十字文留下来的酱料配方,好解决那些生腌。 “十字文!”两位前辈脱下上衣努力挥舞,“冲绳见!” 乾十字文回过头,正向说,“冲绳见。”猝不及防见到天上的裤子,和地上的大象。 十五岁少年缓慢地收回自己挥舞的手,更加用力地蹬三轮。 好像这样,也不错。 又能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十二个小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乾十字文颤抖地握住地图,上下左右看,拿着放大镜看,怎么都找不到自己在哪里。他打开手机,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删除了那几个贼不靠谱的导航,而网页频频显示“请您检查信号”。 乾十字文:…… 他果然不应该独自上路。 他左顾右盼,期盼在这条小路上能够找到一个人。任何导航都不如人工来的可靠!这是乾十字文刚刚领悟的道理。 他蹬了大概三公里,终于看见前方有一个小小的黑影,兴奋扯着嗓子喊道:“等等。等一下!” 终于看见人了。 “你好,请问……”乾十字文兴奋劲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男人手中放大的导航地图,和他手腕上的蜈蚣伤疤,结巴道:“您、您也迷路了?” 蜈蚣伤疤男羞愧地按掉手机,面不改色,铿锵有力。 “嗯。” 迷路了足足二十个小时呢。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人以类聚, 物以群分。 同类相吸是人类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乾十字文努力催眠自己,告诉自己,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两个路痴互相遇见, 大眼瞪小眼,胡乱扯话题。 “请问,你叫乾十字文对吗?” 手上有蜈蚣伤疤的男人抽出那张通缉令,对比道:“比照片上老啊。” 乾十字文倍感不安,他伸出手, 抽走男人手中的通缉令, 看着自己小升初的入学照片, 陷入了思考。目光缓缓转移到了发出通缉的人名上: 很好。 乾真一郎。果然, 是他那个连儿子初中在哪个班都不知道的老父亲。乾十字文将通缉令揉成一成团, “不是。”他深得潜水社众人指鹿为马的本事, 道:“我叫北原伊织。” “哦~”男人兴趣更大了, 他凑上前道:“就是伊豆大学第一天上学在学校裸奔的最强变态,北原伊织吗?我听我侄子聊起过,还在伊豆春祭上传女装……” 乾十字文飞快改口,“不。我叫做今村耕平。” 北原前辈, 没想到你这么丢脸。算了, 我还是换成你的好朋友吧。 “这个我也知道。”男人亮出手机聊天记录,“黄头发的……今村耕平, 是那个在大学入部期间,到处寻找‘美少女高中生社团’的家伙吧。” 男大学生的花样总是超出乾十字文的想象。 “为什么你这么清楚。” “我有个在伊豆念大学的侄子。”男人介绍道:“我让他提交了潜水社内部申请, 现在应该打进潜水社内部了。如果你真的躲进去, 我就拜托他把你骗出来。” 起初, 他的侄子是死活都不愿意去一堆裸男中同流合污。但男人以“帝国の鱼龙肉”为诱饵, 成功献祭自家侄子, 获得了大量潜水社一手资料。 乾十字文为对方的侄子默默点一根蜡烛。 “乾十字文。” “你认错了。” “帝国の鱼龙肉。” “……”乾十字文握紧了拳头,骑上自己的破三轮,力求原路返回。 他是路痴,没错!那么原路返回总不会再走丢吧。 “你要捉我回远月。” “不太正确。”男人捡起乾十字文揉成团的通缉令道:“你老爹直说用食戟痛揍你一顿。我觉得只要任何人找到你,你老爹就有时间赶来捉拿你。” 乾十字文一头黑线,他加快速度,根本不想和男人说话,蹬了老半天,不仅仅没有轻松的感觉,整个人又渴又累。回过头,才发现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坐上了自己的破三轮上。 “自我介绍一下。”男人挥舞自己拥有蜈蚣伤疤的那只手,“远月第59期毕业生,秋山勉。现在全日本都有我的债主,只想用食戟打败你然后还清债务。” “你给我下来!”乾十字文转过头,看着那张沧桑大叔脸,咬牙切齿道:“45岁的大叔不要坐在我的三轮车上。” “尊老爱幼一点,远月逃学生。不论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前辈吧。”秋山勉打开手机,努力寻找信号,“食戟必须要有评委,按照远月的传统评委还要找相对中立的专业人士。你老爹可没有提供什么食戟评委人选,这种人还得我自己去找……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乾十字文憋着一股气,努力蹬车。 秋山勉也不气馁,作为路痴,在没有信号前,他势必与乾十字文共存亡。他拿过乾十字文的纸质地图,翻阅道:“伊豆在静冈县。附近有四个地方可以去,神奈川、山梨、长野、爱知,回到伊豆也是一个选择。” 乾十字文哼哧哼哧蹬车。 秋山勉继续道:“静冈的温泉你泡过吗?泡完澡, 我们可以去大阪吃大阪烧。如果走爱知县那条路,可以去看富士山。静冈有全日本唯一的樱桃小丸子主题公园,你想去吗?” “闭嘴。” “其实去长野也可以。我有朋友在那里教授弓道,他有一只猫头鹰做宠物哈哈哈,是不是很酷。最近,他好像在风舞高中做弓道教练。” “我不看弓道。” “爱知也可以。”秋山勉道:“不过爱知我有几个债主。如果你要去那边,没什么问题。名古屋城很值得一看。” “不看。” “神奈川也行。你知道樱木花道吗?很有名的篮球选手。神奈川篮球氛围特别好。这几年,神奈川篮球名门,海常高校还吸纳了一位‘奇迹的世代’成员。想去参观同龄人训练吗?” “不要。” “果然你是要去山梨县吧。” “不是。” 乾十字文真想把人赶下来。眼前前方是一条四道岔路口,他便停下来,指着前方道路道:“你走那一条?” 秋山勉指了其中一条,乾十字文自己也随手指了一条。 “排除这两个。再选一次。”乾十字文率先排除两个错误选项。如果上天真的让两个路痴走到一起,只要选路痴都不去的道路,便能抵达终点。 他要去宫城县找朋友玩! 什么长野、爱知、神奈川,这个大叔以为他不知道这些地方有多危险吗?乾十字文还记得自己家有个厨具工厂就开在长野,专业做西式烹饪厨具。爱知每年都一位客人会邀请自己姐姐上门做节庆料理和礼佛贡品。神奈川……神奈川距离东京简直不要太近了。乾十字文怀疑自己在神奈川露面,下一秒就会被可恶父亲捉回远月,用铁链子栓起来。 思来想去,宁可绕远路。 他的最终目的地是:宫城县!乌野! “再选一次。” 盯着眼前的两条路,乾十字文和秋山勉都不再开玩笑,显然了沉重思考中。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日本也就这么大,只要走总能找到人家。秋山勉掏出自己的手机,继续看看信号。乾十字文在胸口划十字,默念“阿弥陀佛”。 双方对视一眼,下定决心般齐声道:“三!” 决定接下来会去哪里吧。如果把日本比作一根筷子,他们就在筷子中间,是走向筷子头,还是走向筷子尾,必须要做出抉择!乾十字文内心疯狂默念“宫城县乌野”“宫城县乌野”。 “二!” 一少一老双双睁开眼,不约而同指向同一条道路。 “一!”乾十字文飞快排除他们共同选择的道路,手指指向无人问津的那条道路,“我们走这条。” 用路痴属性排除所有不正确选项。 剩下的一条路绝对是最优选择! 乾十字文相信世界上没有无用的天赋,只是没有找到正确的使用方式罢了。路痴怎么了?路痴不过是太自信自己的选项了,使用排除法完全可以…… 看着面前的死胡同,乾十字文将内心的自夸默默咽下。 秋山勉倒终于给力一回,发出赞叹声,“有信号了。”他亮起手机定位给乾十字文看。“先倒车出去,开回大道上。” 在个人导航能力与手机导航中,乾十字文选择相信科技的力量 他将三轮车倒出死胡同,开过足足一公里的稻田,路过两个村后,终于看见了商店的痕迹。自动贩卖机闪烁着夜间营业的光,商店早已经关门,卷帘门将led广告牌的光衬托成主角,霓虹色彩轮番旋转彰显存在感: 【欢迎来到神奈川】 神奈川篮球名校,海常高校。 负责篮球队训练的武内源太 教练手机一直叫个不停,嗡嗡嗡声音宛若催债,吵得队员们频频看过去,嘀咕到底是谁不停地打教练电话。 “不会是女人吧。” “你是认真的吗?教练那么大的肚子。” 队长笠松幸男从后放给胡乱发言的后辈们警告,拍拍他们的肩膀呵斥道:“训练结束了吗?今天的指标达到了吗?没有到达在这里叽叽喳喳什么。” 教练的手机再次震动,因为频繁震动,险些从凳子上掉下来。队长笠松幸男伸手将手机捡起来,没有在意密密麻麻一连串未接电话,反而目光落在电话备注上。 “欠债500日元。” 什么啊。队长笠松幸男嘀咕道:“教练原来这么小气吗?500日元都要记在通讯录里?”他将手机放到教练位置上,重新回到球场。以至于他完全错过了最新弹出的一条短信。 【武内源太,我带个小朋友来你这。记得帮我们准备好食材】 球场外,走廊。 教练武内源太正在呵斥一位高大俊美的男子,其金灿灿的碎发垂落眼眸,浑身充斥着“我错了,我还犯”的不知悔改。 “黄濑。明天就是和诚凛的练习赛。对付这种对手,还不至于派你上场。” 被称作黄濑的队员争取道:“我真的很想和小黑子一起比赛。” “比赛后,你们还有时间可以好好训练。”教练武内源太摸摸下巴,“叙旧的话,可以等到比赛结束后,你们自己玩三人篮球。诚凛主力伤病还未回归,现在的配置并非他们的最强配置。你上场还有其他人发挥的地步吗?” 黄濑凉太头顶的呆毛都垂落下来,肩膀耷拉,“教练。” 看着自己千辛万苦招进来的“奇迹的世代”成员,武内源太教练揉揉太阳穴,只能安慰道:“随机应变吧,你不是还有拍摄吗?明天可以晚点来。” 怎么可能?黄濑凉太想到自己好友所在的队伍,马上从东京赶来,内心充满激动。 明天,他一定起个大早去迎接诚凛全部人! 特别是小黑子。黄濑凉太握拳,他一定要把小黑子从诚凛那群人手中夺回来!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目睹年长大叔疯狂使用电话骚扰后, 乾十字文对成年人的不靠谱有了新的认知。继“乌龙茶”之后,他意识到成年人的不靠谱或许是普遍的。 他蹬上自己的小三轮, 还没有踩上踏板, 就被秋山勉从后面揪住衣领。 “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 秋山勉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奖金跑掉,他勾住乾十字文的脖颈,拍拍少年人的肩膀道:“我已经联系好免费住宿, 还有明天食戟的场地和评委。你放心啦。” 乾十字文怎么可能放心?他竭力挣扎, 奈何秋山勉揪住他的脖颈,又按住他的死穴, 少年挣扎几下后动弹不得。 “大叔。你知道我现在喊‘救命’会怎么样吗?” “你喊吧。”秋山勉浑身碎骨浑不怕, “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乾十字文努力挣扎,感觉自己是脑壳塞在树洞里的兔子。他环顾荒郊野岭和关门的商店, 心决放弃, 大喊道:“救命!救命呀!” 一道车灯照在他们身上。 乾十字文刺激得眯起眼,模糊看见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他还以为是路过的好心人,举起手求救道:“救——” “天啊。”秋山勉大呼小叫道:“源太, 你怎么胖了这么多。在役时,你身上还有八块肌肉呢。” 海常高校篮球队教练武内源太摇摇头,以表往事不堪回首。他和秋山勉简单寒暄后, 把目光落在乾十字文身上,“这位就是……你说的小朋友?” 秋山勉一把揪住想要蹬三轮的乾十字文,“没错。看上去很不错吧。” “手臂力量不错。” “和我一样是远月出来的。”秋山勉重新把乾十字文勾回来,用胳膊钳制住,“能帮我们两个找间免费的学生宿舍吗?” 重点在免费。 乾十字文身上的钱, 都比秋山勉多。这个四十五岁的大叔除了背上几件换洗衣服, 就连手机都是最朴素的按键款, 完全不符合乾十字文印象中的远月毕业生。 在乾十字文的印象中, 远月毕业生应该都是服务于上流阶层的厨师。无论到哪里都应该是光鲜亮丽,前呼后拥,坐拥巨大财富和料理界话语权。他翻个身,看着这个男人系在两人手腕中的麻绳忍不住打了一个问号。 远月毕业生,还有混得这么惨的吗? 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乾十字文悄悄伸出手去解开自己的圈套,裹着被子滚到一边。身边45岁大叔睡得香甜,鼾声震天。他们被武内源太教授安排在家中,品尝了神奈川有名的足柄茶和小田原鱼肉酱竹轮,大叔秋山勉作为武内教练的朋友兼债户,勤快料理了一桌晚饭。 豆苗烧豆腐、蛤蜊增味汤、竹笋蒸三文鱼。 “现在是春天。家里怎么说都要有鲷鱼和鲣鱼吧。” “哈哈。”武内源太无奈大笑,“三道菜也可以啦。我一个人住也吃不下那么多啦。” 全部都是家常菜,味道清甜,乾十字文放入嘴中,属于春天的滋味悄然而生,草长莺飞恰到好处。哪怕现在躺在床上,乾十字文用手指触摸唇角,感觉蔬菜特有的清香和回甘都随唾液再一次回荡在口腔中。 好吃。 哪怕这个男人再落魄,衣衫凌乱,身无分文。仅仅是厨艺,乾十字文认为完全不输给自己的姐姐乾日向子。他有点难熬,一想到自己要与堪比姐姐的存在来一场食戟,万一输了…… 乾十字文身体一颤。 不!不可以输。如果输了,岂不是又要回去?他还想去宫城县,还和潜水社的大家约好了在冲绳见。乾十字文扯起被子,默默捂住脸,十五岁少年心里忽然被压上一块 巨大的石头。 他想起华夏故事中,被五指山压了五百年的孙行者。 “还不睡觉吗?”秋山勉忽然停止鼾声,声音模糊,“太紧张可是会输掉食戟的。” “我才不会输掉。”乾十字文赌气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再说话。等他醒过来,已经是早上六点钟,武内源太教练和秋山勉大叔都没有醒。乾十字文思来想去,打开自己三轮小冰柜里的虾,开始料理虾饺。 无论何时,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情都能让他冷静下来。 掰开虾头,扯出虾线,去除虾壳。很快一大盆虾肉便被处理好,之前发酵好的面团,乾十字文在路上给擀成一片片合适的大小。稍稍处理一些蔬菜,乾十字文便开始包虾饺。 他采用比较传统的半月形。一个一个虾饺圆滚着大肚排列在桌板上,边角整齐,看上去像用模板刻出来的胖月亮。乾十字文不光会包虾饺,他还会包饺子、馄饨、包子,从形状来说,他会元宝饺、月牙饺、波浪饺、钱包饺、四喜饺子等等。 小时候,他还在华夏时,最喜欢包饺子。经常用勺子舀一块肉放在饺子皮中,将一种包法练熟练后,再琢磨另外一种。因为练习太多,外公不得不把冰箱下半层都空出来装饺子,没事还去老朋友那散散步送出一屉饺子过去。 乾十字文喜欢包饺子,他觉得任何技能熟练之后,手在动,脑子却可以彻底放松下来,达到一种身心的疗愈。 猪肉混合蔬菜成为肉馅,乾十字文放开手,用肉馅当做底,一枚虾放入饺皮中,快速包裹。 其实现在是逃跑的好时机。乾十字文心中想道:为什么不离开呢?对方也是个路痴,感觉完全没办法抓住自己。他思索着,口腔不自觉回忆起昨天晚上的料理。 豆苗烧豆腐,保留了豆苗生脆的口感,咬下去的瞬间,可以感觉颅内传来清脆的“咔擦声”。豆腐底部煎得微微发黄,加了淀粉水后形成一层薄薄脆壳。内部却充斥着鲜嫩口感,筷子拨开完整的豆腐时,能够看到豆苗汁从中流淌出来,做到了入味不破皮,脆爽不夹生。 蛤蜊增味汤,则用小汤蛊放入蒸锅中定时蒸煮。乾十字文眼睁睁看着男人随手将一块味增块放进去。他本以为这是三道菜中最糊弄人的手法,没想到入口工业生产的汤渣,用勺子搅动,汤盅中不见还未溶解的味增粉飞舞。新鲜蛤蜊的咸味并没有被冲淡,反而完好的锁在其中。 至于整张桌子最压轴的大菜:竹笋蒸三文鱼。实际上也颇为简单,提前调制好配料,三文鱼放在下侧,竹笋用纱布包裹后,支在上方,随着蒸汽,竹笋汁水慢慢滴落入鲜三文鱼中。 并非最上等的食材,也没有花里花哨的炫技。 乾十字文对秋山勉大叔充满了好奇。等他把全部虾饺包完,脑子里假设了一千种一万种对方落魄的可能性,两个大叔才慢吞吞从楼上下来。 “啊,华夏广东早茶吗?真贤惠啊。”秋山勉毫不客气地接手虾饺开始上手蒸,“逃学男高真是个好孩子啊。”他懒懒打个哈欠,直言不讳,“怎么不走。” 乾十字文没有说话,他看着蒸汽顶上来,好像血液也在沸腾。 有点……想要和对方探讨厨艺。 一路看过风景,乾十字文发觉自己可以见识到同龄人看不到的风景,认识世界上更多的人。但他始终牢记自己梦想从事的职业,和想去的地方。 “您了解华夏料理吗?” 秋山勉开始翻箱倒柜找酱料,漫不经心道:“不算了解吧。”他举起自己长有蜈蚣疤痕的手,道:“喏。这只手,就是在华夏被废掉的。” 乾十字文目光汇集在那只手上。 他第一次仔细观察秋山勉这只手:右手,伤疤从秋山勉的掌根一直蔓延道小臂中段,开口足两厘 米宽,可以察觉缝合技术不算好,这段伤疤与正常肤色有明显色差。 从昨天的料理和日常生活,就能看出。 ——秋山勉是右撇子。 废掉一个厨师的常用手,无异于断人前途。 乾十字文有些难以想象这是自己认知中的华夏料理界。他结结巴巴道:“为什么会……” 秋山勉却哈哈两声,敷衍过去,“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让我尝尝你的虾饺。你吃蘸酱吗?源太,你要尝尝华夏麻酱吗?你家花生酱和芝麻酱在哪里?” 满嘴泡沫的武内源太钻出头,两个大叔你一言我一语的瞎聊起来。独留下乾十字文一个人独享巨大的困惑。饭后,秋山勉嘴巴和焊上一般,死活不开口,反而给乾十字文细心推荐了如何躲避小混混、如何睡公园、如何卖小吃等一系列流浪汉生活技能。 听上去就是个经验丰富的前辈。 “今天是休息日,但社团活动还在进行。”秋山勉和武内源太将汽车后拖拽的三轮车解开,拍拍乾十字文的肩膀,信心十足道:“做了那么多虾饺,还是要卖掉吧。今天正好一鼓作气,赚最后一笔。” 乾十字文保持微笑,“前辈说的好像我会输。” “不是好像。”秋山勉比划小拇指,“是一定。” 他挥挥手,十分大胆地将乾十字文丢在海常高校校园内,和武内源太教练现去了篮球馆,“食戟在学校食堂举行,我去看篮球赛了。你要找我,可以去食堂,也可以来篮球馆。” 大叔对新时代的篮球少年念念不忘,转头和武内源太教练嘀咕,“诚凛的实力怎么样?你们那个‘奇迹的世代’到底有多强?……什么不出场?不出场岂不是浪费我特地跑一趟?” 乾十字文翻个白眼,独自支起摊子,拿出锅烧水蒸虾饺。 什么嘛。他看了材料,决定在虾饺之外,再做鸡蛋饼凑数……就当做热手吧。乾十字文瘪瘪嘴。 那个大叔,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乾十字文还没能力区分食戟和竞赛的区别。他对厨师之间的切磋喜闻乐见, 但对赌上前途的东西表示恐惧。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恐惧代表什么,是对内心声音的违背?亦或是一种对失败的不甘? 少年甩甩头, 看着眼前蒸腾的锅, 将关于食戟的所有内容丢弃在脑后。他想起潜水社谈论的“会不会”和“想不想”言论,把身心聚焦在眼前的虾饺上。 蒸汽很快翻滚而出,将乾十字文的脸完全笼罩住, 穿着海常校服的学生并不匆忙。对校园内出现的小吃车好奇又困惑, 直到几个穿篮球服的男生凑过来,叽叽喳喳讨论一番, 问了价钱, 买一碗分着尝尝味道。 “明明已经吃过早饭了。” “肚子还是饿也没有办法啊。” 三年级首发小堀志浩拎着一小盒虾饺,数了数数量, 抬起头问道:“500日元, 5个?” “嗯。”乾十字文诚实地点头。因为虾饺用料扎实,里面都是满满的猪肉和虾仁,价格也稍微贵一些。接下来的旅程他也只有努力赚到钱, 跑得更远一些,才能避开秋山勉这类奇怪的追捕者。 想起混账父亲的通缉令,乾十字文叹一口气。 如果没有混账父亲的掺和, 单纯来一场厨师间地较量,他当然是愿意啦。他心神都在马上展开的食戟上,完全没注意到几个篮球队成员看他宛若做慈善的目光。 “感觉有点像便利店半价的价钱,分量也太少了吧。” “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志浩学长,请让我先尝尝吧。” 小堀志浩作为队伍里的老实人, 被同龄人和后辈们挤到变形。他拆开赠送的筷子, 夹起一块虾饺。晶莹剔透的外皮, 泛滥处一种樱粉色。同添加色素、用烟花浸染不同, 这种樱粉中夹杂稍许橘红,让人一人就辨认出是虾肉煮熟后,紧贴面皮,透出来的质感。 筷子像夹着一枚玻璃珠,圆润饱满,小堀志浩一个不留神。虾饺便从筷子掉落到一次性餐盒中,微微弹起,再次落下。 好……好弹。 小堀志浩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用筷子戳入虾饺,柔软的面皮轻而易举被扎出小洞。筷子再深入,用力,虾饺便分为两瓣。完整的虾仁蜷缩其中,周围被猪肉挤得满满当当,汁水沿着裂口,缓慢滴落到餐盒中,丰腴的香气勾出一片吞咽口水声。 “小堀前辈!”以篮板当做人生信条的早川充洋握紧拳头,两道蚰蜒状的粗眉飞舞,“就让我来我帮前辈试毒吧!” “早川,不要说得这么可怕。” “好的小堀前辈!就让我帮前辈试吃吧!” 就站在这群人一米后的虾饺摊摊主乾十字文:…… 很好。 宁愿扎堆试吃,也不愿意花500日元来买一份自己尝尝。现在的男高中生都没有零用钱吗?乾十字文看着排起长队的女孩们,忍不住多给她们拿了一份调料。 他对自己的料理太熟悉,面对旁人的夸赞,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这也太好看了吧。” “这个颜色,简直就和樱花一样。” “好嫩,这个……唔,口腔里……” “好吃!呜呜呜,这就是参加部活的福利吗?” 不同于日本经常食用的煎饺,虾饺的面皮与馅料缺一不可,共同塑造出柔韧的口感。乾十字文一路上,格外害怕这批虾死掉,自己一口水都不舍得喝,还时不时打开盖子看看活下来多少鲜虾。 这口从伊豆带过的鲜虾,裹挟着才购买的猪肉,双双蜷成一团,一咬开里面的汁水便冒出来。 小堀志浩小心翼翼夹起第二个虾饺,有了第一个虾饺的经验。他 先咬破虾饺鼓囊囊的肚子。从口中第一察觉是柔韧的皮,随后是“噗”溜出来的汁水,在猪肉之后,他的牙齿与食物发出吱吱儿的轻响,软软的、脆脆的、小小的笋粒,泡着鲜香汤汁,包裹在白色澄粉皮中。 “前辈!” 小堀志浩两筷子把虾饺扫到肚子里,自觉站在队伍最后面,摸着钱包默默计算自己的零用钱。还剩下5000日元……反正买新篮球鞋的钱也差不多攒够了,今天就对自己放纵一些。 小堀志浩用牙齿悄悄舔了舔牙根,对自己拿到零用钱大吃一顿的行为表示唾弃。这笔钱,应该能把小老板的虾饺全部买下来了。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清楚看见前面还有五个女生。 “对不起。”乾十字文挂出“告罄”的牌子,抱歉说道:“今天已经卖完了。” 乌泱泱一片学生马上炸开了。 “怎么会这样?” “老板明天还来吗?” “老板是我们海常的学生吗?” 乾十字文被无数问题包裹,他推辞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不是海常的学生……明天,明天应该不会来了。” 如果不是没人带走不出校门,乾十字文现在真想骑车狂奔出校门。 他左手边是一群来社团活动的女生,右手边是一群人高马大的体育类社团男生,双双夹击,甚至有人直接将钱丢到乾十字文的摊面上,“老板,我还没有吃到。” 乾十字文被吓住了。 他真觉得自己不适合直面客户,犹豫地拿出一板鸡蛋,“鸡蛋饼……可以吗?” 场面就变成了,一群人围在乾十字文身边盯着他做鸡蛋饼。还有人殷切表示自己家里是海鲜批发,食材完全不是问题。 “不至于。”乾十字文说话都开始结巴,差点连铲鸡蛋饼都不成型。他说道:“鸡蛋饼,就当是补偿吧。” 他象征性收5日元,给所有没吃到鸡蛋饼的受害者补偿一块鸡蛋饼。 黄濑凉太出来找老朋友叙叙旧时,便看见了这种场景。他身后跟着一圈诚凛篮球部的人,除了黄濑凉太本人,其余家伙脸色都不算太好。 “那边怎么围着这么多人?” “好香。” “海常居然有早餐摊吗?周末也供应……不愧是豪门学校。” 黄濑凉太刚想解释,转过头,发现海常队伍中三个熟悉人物,每人抱着一块黄澄澄的鸡蛋饼大快朵颐。 黄濑凉太:…… “小堀前辈、早川前辈,还有中村前辈。”黄濑凉太指着他们的鸡蛋饼,尴尬笑道:“训练已经开始了。” 武内源太教练应该开始日常咆哮了。 正啃得香滋滋的三人组:…… 他们狼吞虎咽将鸡蛋饼咽下,站起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拍拍黄濑凉太的肩膀,彰显前辈对后辈的宽容:“说什么呢?黄濑,我们不是和你一起出来迎接诚凛的人吗?” 独自一个人跑出来的黄濑凉太:…… 只被一个人接待的诚凛篮球队:…… 三个人高马大的篮球队员擦擦嘴,将身上的偷吃痕迹毁尸灭迹后,亲切露出八颗白牙对诚凛的人笑笑,力求坐实他们亲自出门迎接的事实。 黄濑凉太实在不想在初中好友小黑子面前,承认这是自己队伍里的前辈。他笑道:“前辈,可以再吃一会。教练的好朋友似乎正要找一个人,叫……什么十字文吧。” 听到自己名字的乾十字文,抬起头,“有事吗?” 黄濑凉太决定今天比赛结束后,就和绿间真太郎聊聊如何改变水逆。他今天的运气有点诡异!不对,这已经不是诡异可以形容了,怎么什么事情都凑到一起? 乾十字文完全读不懂在场凝固 的空气。收拾完自己的三轮车后,他举起手,询问道:“请问,你们是要去篮球训练馆吗?” 海常训练馆。 献祭一个黄濑凉太,收获了一支诚凛篮球队,三个偷吃迟到人员,一辆三轮车及三轮车车主。 碍于诚凛篮球队成员在场,武内源太教练硬生生将嘴边的训斥咽下去,责令迟到三人组绕场罚跑五十圈。 秋山勉到没有顾忌,他懒洋洋晃荡过来,“怎么样?” 乾十字文正算账,算着算着眼眶酸胀,内心难过,“不怎么样。” “怎么了?”秋山勉探头,看着本子上的负数,一脸震惊,“我记得你是去摆摊,不是去炒股吧。” 怎么亏了呢?乾十字文这手艺怎么还亏了呢? 乾十字文自己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他坐在观战席上,目光呆滞,“我的鸡蛋饼卖5日元。”算算成本,鸡蛋饼是亏了啊!他今天虾饺赚得钱,全部补贴到鸡蛋饼里居然还是亏了! 秋山勉一言难尽,忽然明白为什么这孩子老爹非要把人抓回去。 这手艺和脑子不匹配啊。流落在外面岂不是会被人当成憨憨耍?秋山勉原本还打算在食戟中拿走少年的所有钱,现在看来,就算赢了少年,也不过是拿走他的小三轮。 “哎。”一个没什么油水的小笨蛋。秋山勉拍拍乾十字文的脑袋,展现出成年人的沧桑,“可怜的孩子。” 还好,他们蹭了海常高校食堂的场地、食材、人员。 两个穷光蛋,还想打食戟?简直是笑死。 想到自己安排的不太正常的食戟,秋山勉抓抓头,决定不去想之后的事情。他本就是任性的人,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 “看篮球吗?” 乾十字文不懂篮球,他甚至完全不了解篮球规则,对胜利的标准,只有一个: 进球! 秋山勉像是回忆起往事,微笑道:“我以前篮球打得也不错……总之,多接触一些事情。就像夏目漱石说的那句话,‘不要让自己的目光局限在文学上’。” 世界上任何一个学科,任何一个行业都一样。 秋山勉用力拍着乾十字文的后背,“好好看吧。说不定就会进入华夏传说中的‘顿悟’境界呢。” 不要让自己的目光局限在厨师这个职业上。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刷——伴随球入框的声音、木质篮筐被拉拽的刺耳声。乾十字文和秋山勉的目光被比赛吸引过去。 “漂亮!”似乎是进球, 让红头发大高个十分快乐,他握紧拳头,原地欢呼, 全然不顾主场的死寂。 乾十字文揉揉眼睛, 恍惚自己看错了, 转头问秋山勉道:“那是篮板?” “当然啦。”秋山勉摸着下巴,幸灾乐祸地说道:“你看武内教练, 快气炸啦哈哈哈,他的肚子都比平时更大哈哈哈哈。”话音刚落,武内源太教练恶狠狠地瞪过来, 克制住脸上的怒气,“准备全场。” 乾十字文见所有人动起来,篮球场清空, 他们两个所在的位置也调动到较教练身后。 “之前是半场吗?”乾十字文看着两支队伍, 问道:“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当然有啊。”秋山勉介绍道:“这已经算是明晃晃的反击了。只是用半场, 说明海常都不重视对手, 就像随便打打, 好像随便找个陪练。武内教练一开始都没正眼看过这支队伍呢。现在好了哈哈,我喜欢那个红头发, 很不错啊,够暴力。” 乾十字文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夸奖。 用他的视角看待, 此时就像两个厨师比刀工,结果其中一位用力过分把砧板切碎了……力气大是好事, 被骂估计也是真的。围观诚凛篮球队唯一的女孩点头哈腰道歉,全新的篮筐慢慢降落, 中止的比赛再一次进行着。 “真是有趣。”秋山勉指着人群中耀眼的黄发少年说道:“看样子, 他就是海常招进来的‘奇迹的世代’。” 乾十字文坐在位置上, 无端想起自己第一位客人,手缠绕绷带的绿头大冤……阿不,大金主。十五岁少年暗下决心,从今天开始他要把价格抬上去,绝对不会再心软了!必须和绿头大金主看齐! 一千日元一张饼! 奸商从我乾十字文做起。 “‘奇迹的世代’和远月十杰差不多吧。”他问道:“代表这个年龄段的最强者。” “宾果。”秋山勉闭着眼睛吹牛,“我以前也是可以比肩这些年轻人的超级篮球好手啦。稍等,那个黄头发绝对会——磅,一下回击给对方一个暴扣。” 他话音还没落下,爆裂的扣篮声,篮球重重穿透篮网,飒爽一下后,在地面发出击鼓痛响。海常高校的围观者纷纷鼓掌,一瞬间,将主动权夺回到主场队伍中。 乾十字文忍不住被这当场反击惊艳到。他比划自己的身高和弹跳力,最后决定不自取其辱。 “他刚刚那招和红头发的很像。” “黄濑凉太。”武内源太教练是在忍受不住两个外行人在背后叽叽喳喳,转过身对债户秋山勉逼逼赖赖,“不要叫人,黄头发。这可是海常未来三年的王牌,给我放尊重一点。”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爆炸的重球落地声。两个队伍中的夺分手穷追不舍,就连乾十字文不了解篮球的人都看出来了:海常的黄濑凉太每一招都正好复刻对方的上一招。 武内源太教练忍不住翘起鼻子,王婆卖瓜式自夸起来,“黄濑的天赋是模仿。他有超出常人的学习能力,任何篮球技能只要在他面前出现一次,他就能完美复刻下来……嗯?你在记录什么?” 乾十字文拿出自己的小本本,认真写些什么。 他回答道:“我觉得很有趣。”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吧。乾十字文虽然被自己姐姐誉为调味上的天才,可实际上他对自己能力认知并不强,总有一种“普普通通基本功”的错觉。例如黄濑凉太这种见一遍就能完美复刻的技能,乾十字文简直不要太羡慕。 他如果有这种技能,当年就能在基本功训练上节约很多时间吧。 秋山勉凑过去看两眼,见乾十字文写得乱七八糟,上一页还是两个人迷路在山里时,研究什么野草可以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野草可以调味,万一饿死谁写遗书等等。 再上一页则是潜水心得、看见什么鱼,可以做成什么料理,和料理灵感。大概是时间有限,乾十字文写得又杂又乱,秋山勉没看多久,眼睛都花了。他捂着额头苦笑道:“这么快就有新料理灵感吗?” “嗯。”乾十字文奋笔疾书,他想如果世界上有一种能够完美复刻上一道料理味道的料理……可能有点像是口香糖,但口香糖是缓慢消除味道。乾十字文还没完全的头绪,十五少年只觉得有趣,寥寥几笔刻画出黄濑凉太的特点,备注上“叮当猫的记忆面包”“餐后甜点”“完美顺延任何一道菜味道,最后走出自己风格”等字样。 秋山勉苦笑不得,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最讨厌努力的天才了。 篮球场已经打得火热朝天,双方就像舍弃了防守,开场连预热都不需要,直接开始抢分大战。乾十字文眼睛根本用不过来,盯着看几秒,球在谁手里,他都需要找一会。 “其实,我在远月见过一个类似黄濑凉太的厨师。”秋山勉开口。 乾十字文笔尖一顿。 “类似黄濑凉太?是指他的模仿能力呢?” 秋山勉盯着球,眼珠转得飞快,似乎在捕捉球场的幽灵,道:“是的。他应该比你小一岁。现在是中等部三年级的学生。” 远月每年升学考试都会结合实践,让学生去酒店实习更是常态。秋山勉为了还债徘徊于多个酒店工作,认识不少来实习的远月学生。其中有一些已经锻炼出自己的料理意志,有的还在混沌中探索,还有一部分凭借自己的本心做事。 秋山勉看来,那位学生与乾十字文有一种相似的执着与任性。 “他叫做美作昂。同届生里有个‘kg of 追踪者’的外号。”秋山勉介绍道:“这种模仿技能在竞赛中很吃香。比如说,对手的绝招,你只需要看一眼——瞬间,夺取过来,再加以改进。”他的手指在红发男孩身上点了一下,又点了一下黄濑凉太,似乎随着指点,技能发生位移。 印象里,那位叫做美作昂的学生,拥有庞大的身躯和细腻的心思,对待食材和刀具没有丝毫敬意,一度以夺取他人刀具为炫耀资本。 毫不夸张地说,他十分享受食戟,并将其视作猎杀其余厨师的最佳方式。 “他学习力一定很强。”乾十字文在本子上记下“美作昂”的名字,夸赞道:“我特别羡慕学习好的人。” 比赛中场吹哨。 诚凛篮球队申请暂停,所有球员坐下来喝水休息,教练给球员们讲解战术。而秋山勉也终于机会伸懒腰,将骨头磨得咯吱响。 “要不要活动一下?”秋山勉邀请道:“一起去食堂看看,食戟的食材?” “现在就去吗?” “蹬三轮很快啦。” “不。”乾十字文看着秋山勉认真询问,“您真的认路吗?” 他们两个一起去食堂,光听这话就太可怕了。 ……还是乖乖请一位篮球部普通部员,带他们去吧! 神奈川某街道。 小朋友呆呆地看着道路上的扑哧前进的三轮板车。比起努力蹬三轮的矮个子男生,悠哉坐在车后座看书的绿发眼镜男,显然更引人瞩目。 “可恶。”满头大汗的高尾和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沦落至此。他本该在家里好好享受周末不是吗?他气喘吁吁,“只是在等红灯时玩玩猜拳而已。” 后座的绿发绑带男优雅地拿着橘子桃子味汽水,小抿一口。 “今早占卜说,今天运势最好的是我巨蟹座 。” “真的和那有关系吗?”之前还神神叨叨说,吃一块一千日元“命中注定鸡蛋饼”运气变好中大奖,高尾和成已经从自家搭档口中听到太多玄学成分了。 作为一个在科学大旗下成长的男高中生,他最后的倔强就在此刻! 撬开话题。 “话说一场练习赛还特地跑过来看,看来他们相当厉害吧……和你一个初中的!” “模仿小子和不起眼小子吧。” “真的很厉害吗?” 绿间正太郎已经不想回答这种愚蠢问题。他无情地使用语言鞭策自己的牛马,“你给我快点,比赛都结束了。” “那是因为你非要看什么占卜节目啊。还有去找什么一千日元鸡蛋饼。” 回味起鸡蛋饼的味道,绿间正太郎阴沉下脸。刨除掉幸运成分,他现在单纯想要品尝鸡蛋饼,并将其分享给所有指责自己“冤大头”的人,只为了像他们证明: 值!一千日元吃一块鸡蛋饼!绝对值得! 他绿间真太郎绝对不会在数据方面的事情出错,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需要努力争取。据他回忆,那天三轮车无论是车标还是车身都十分崭新,老板脸蛋也十分稚嫩,可以推测是刚刚入手三轮不久。 结合今日走访三轮车市场,得出结论:确实有一对中学生结伴来挑选三轮,随后又去了厨具市场。 而在东京,能让厨具市场和三轮市场同时印象深刻的中学生可不多。绿间真太郎已经顺藤摸瓜到了远月学院,并断定自己偶遇的鸡蛋饼摊主必然是某位远月学生。 至于是谁。 绿间真太郎还没有确定。他用手推着眼镜,看着今日幸运物玩具青蛙,信心满满。 尽人事,听天命。 无论是一千日元鸡蛋饼,还是这次来看望模仿小子和不起眼小子,最终的胜利者,必然是他绿间真太郎!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海常高校篮球馆, 乾十字文和秋山勉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按兵不动,最后一起前往食堂了解食材。 “食戟主题不都是提前告知吗?” “拜托。”秋山勉双手合十, “我们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哪里来这么多要求呢?”他们还没有聊更多, 场上忽然传出大笑声,那个红头发男生爽朗的笑起来, 前进那句似乎是“赢不了,正好。” 乾十字文抬眼寻找记分牌,优势在海常高校。 两个外行人坐在板凳上, 围观了双反漫长的拉锯战,目睹了诚凛高校中一位队员受伤、休息、再上场,最终诚凛篮球队在比赛尾声将至时, 将比分追平。 乾十字文看不太懂什么是什么, 作为男孩子他只能粗暴地理解“这招好帅”“进球了”“分数几比几。”不能再多了。如今的他最多出门跑步, 还有针对手臂力量做哑铃力量训练, 连续接触到两个运动社团, 乾十字文也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中途学习运动技能。 秋山勉倒是热血沸腾,为海常高校和诚凛高校疯狂加油, 惹得武内源太教练频频回首。 这场比赛,最终以诚凛一高一矮组合打出的“中场压哨绝杀球”, 结束全场,为诚凛取得了这场练习赛的胜利。 “好了。”秋山勉站起来活动自己的关节, 甚至按捺不住想要上场热热身,“接下来就是我们两的比赛了。” 食戟。 乾十字文站起来, 内心惴惴不安, 他看向不靠谱大叔问道:“如果我输了, 你会通知他来抓我吗?”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秋山勉伸懒腰,活动踝关节,“我感觉你爹更想让你被人暴打一顿,认识社会险恶后乖乖滚回去。通缉上也没有说,必须是我亲自把你绑回去,能知会你老爹一声,已经算我具有人道主义精神了。” 他拉伸手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亮出通话页面和短信页面,向少年自证,“如果我不能打败你,举报你的位置说不定还能捞点钱。哈哈,不过我更倾向你被我打垮后,哭着鼻子回到学校里。” 乾十字文冷着脸。 他暗自决定,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回到远月。平心而论,乾十字文对远月并没有太大意见,顶多是双方不太合适。但他的混账父亲乾真一郎……乾十字文是想要跑得多远跑多远,对方越想要安排自己的人生,乾十字文就越渴求追逐自己的梦想。 想当年,父亲不就是去华夏研习料理,才认识母亲吗? 乾十字文蹬三轮,在海常高校众人的带领来,来到食堂。秋山勉不光邀请海常篮球队所有成员,还热火朝天和诚凛所有人打成一片,热烈邀请大家来品尝美食。 食堂的工作人员则把提前准备好的食材放在桌子上,启用了窗口料理台,让所有人都能一目了然两位厨师的动作。 ——就是学校食堂空间有点小。 乾十字文环顾四周,发现料理台需要两个人共用一张切菜桌,两侧灶台分别有八个炉灶,大概是做一些面食和汤品,洗干净的餐具码好装在大箩筐中。调味料也是数量庞大,说不上精细,没有远月学院烹饪时齐全,只能说配齐了日本家庭常用品。 另一端的秋山勉与乾十字文同样开始观察环境。两个人在料理过程中都不需要走动,头一探,就能看清对手在做什么。 食材也极为简单,一眼扫下去有卷心菜、胡萝卜、鸡蛋、海带、豆芽、淀粉、猪肉等大量供应的食材,餐后水果是春天应季水果之一,苹果。 “看来大菜就是猪肉了。”秋山勉挥挥手,“你先选吧。” 乾十字文也不客气,反问道:“这次食戟的主题是什么?” “没什么主题。”秋山勉大方承认 道:“满足外面的客人就好了。我们搞不记名投票,谁的票多,谁就赢了。”无视少年呆滞的目光,秋山勉打哈欠道:“你以为我这种身无分文的人,有什么资本让他们借我食堂一用的?” 乾十字文:…… 懂了。你从一开始就是想着用苦力换食戟机会吧。 乾十字文彻底不把这次烹饪当做食戟了。他发誓自己结束食戟,立刻蹬三轮跑路。这个该死的大叔,他真的是受够了! 做出决定后,乾十字文也不同对方客气,直接走到猪肉面前仔细挑选食材。 猪肉作为餐桌上的硬菜,甚至可以决定整场宴席在食客心中的印象分。乾十字文挑选后,挑拣猪肉中三四块最心仪的到案板上。 他决定制作华夏传统鲁菜:把子肉。 与温州鱼丸同样成为中华名小吃的把子肉,不仅仅可以当做零嘴,也可充当正餐。除了以酱油炖煮外,还会将其他配菜放入锅中一同炖煮,昂贵例如鲅鱼、四喜肉丸、肘子、鸡腿、香肠、排骨;便宜些如,青椒、海带结、面筋、豆皮、腐竹、豆角、青菜等等。 在乾十字文看来,把子肉老少皆宜,肉肥而不腻,多滋多味,一看就能满足外面刚刚打完比赛的体育生们。 “教练。”诚凛篮球队成员们,压低嗓音询问,“怎么来海常的食堂?比赛不是结束了吗?” 按照常理,他们应该集体回到学校,找个餐厅大吃一顿,再各找各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海常的人泾渭分明地做成两派。最后打出绝杀中场压哨的高个子红头发男神,双手环胸,眼神直勾勾盯着对面。 而被他盖了帽的黄濑凉太也不服输地看过来,用手抓住两人中间的黑子哲也,“完全没想到小黑子也会投篮,真是太狡猾了。” 他还是第一次输掉比赛。 三个人并排坐,完美地形成一个“凹”字。处于“凹”字最低谷的黑子哲也,左边是怒火冲天,强调“最后一球是我,是我”的火神大我,右边是齐刷刷看过来,充满复仇眼光的海常高校。 “下一次,绝对要赢回来。” 双方赛场上是底下,赛场下关系倒还不错。诚凛和海常的人和睦相处,中间掺和了几分水火不容。 绿间真太郎上来时,刚好是水火不容中间的调剂。 “东京的秀德。” “秀德的人怎么会来神奈川。” 纷纷扰扰的声音,并没有打扰到乾十字文和秋山勉。乾十字文将猪肉按照三斤一块分好。肉放入肉盆,水龙头先拧开水放半分钟,再慢慢将水注入肉盆,同时两手顺时针搅动水面。 面对所有肉类食材,他的第一步都是的洗肉。 肉洗得过了,肉味会消散几分,而洗得不足,猪肉的腥臊气又会清洗不干净。乾十字文固然可以用酱料香不足原材料不足,可他更想暴露把子肉特有的肉香。 从猪肉的表皮、真皮、浅筋膜、肌肉到脂肪,全部被乾十字文仔细清洗过。残留的血水随着少年的挤压,快速落入水盆中。 在外人无法理解的厨师世界中,秋山勉慢条斯理捡起乾十字文淘汰掉的猪肉,露出笑容,“让我猜猜你的料理吧。” 他拍了拍猪皮,肉与肉发出清脆的响声。 上好的五花,肉色粉红,脂肪没有超过五成,瘦肉纤维细致紧实。可以看出海常高校这批新进的猪肉品质实在优异。 “华夏把子肉。”秋山勉将把子肉拍在桌板上,正落在乾十字文正对面。狭窄的料理台上,两人四目相对。 “我也不占你便宜。” 秋山勉拍肉,“我也做把子肉。” 任何一道讲究的料理,从食材的筛选上就严格把控。 把子肉讲究肉宽四指,厚半 指,五花三层,层层叠加,这样的肉口感软硬适中,最能达到肥而不腻的口感,做出的把子肉比白切肉多分醇厚酱香,又比东坡肉少一分厚实肥腻。 在华夏,把子肉的最佳原材料是华东白猪。可想要成功端上餐桌,成为把子肉,还有严格的筛选——太大的猪,肉容易老,肥肉过多吃起来油腻;太小的猪,肉还没张全,嚼起来力道不足。合格的猪应该将体重控制在40公斤左右,选取腹部“五花三层”。 秋山勉将这块猪肉顺着摸了一遍,大致了解这是一头体重约60公斤的洋白猪。这种进口白猪的特点是瘦肉率高,普遍瘦肉率能够达到60对于讲究五花三层的把子肉而言,是极为不利的一种食材。 “我听说,你拥有改变食材口味的力量。”秋山勉清洗猪肉,将肉切成一段段,下刀声富有节奏感,一轧下去,前后猪肉整整齐齐码成一条,一丝一毫不差。 他并非左撇子,在生活中更是以右手作息为主,刀刀分明,还有心思与乾十字文闲聊。 乾十字文努力把自己的眼睛从猪肉上拽过来,他将猪肉从水中捞出,拍打出残余水汽,处理猪皮。 “如果有好食材,我就不需要复刻其他食材的味道。” 在远月学院合宿过程中,乾十字文深有体会。他做并不开心的料理,感觉自己只是用已学到的知识,将残次品拼凑成一个合格品。 力挽狂澜。 听上去很酷。 也只是听上去罢了,做任何一个职业,谁不希望事情都有条不紊,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步一步慢慢完成呢? 秋山勉也用刀刮着肉皮,一丝不苟地为猪肉脱毛,两人几乎是同时将带皮五花用绳捆扎。热锅冷油,捆扎好的肉下锅炸出多余的油脂,准备炖肉调料。炸油脂的香味,富有侵略性,再加上小窗口一直开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乾十字文和秋山勉身上。 包括正准备互相放狠话的“奇迹的时代”二人组和火神大我。 “好香啊。”火神大我人高马大,平常一顿饭能吃掉二十个标准汉堡。此刻已经饿得嗷嗷待哺。他站起来,还真以为这是海常食堂的正常标准,走到窗口敲敲玻璃问答:“小哥、大叔,还有多久好啊。” “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 双方异口同声,食堂后厨从他们处理猪肉开始,就蒸了米饭。两口大铁锅中,调料已经全部准备好,火神大我站得高,清晰看见两口锅,一红一白,各中放着花椒、八角等一系列调味品。 回家我也试试看,闻起来好香。擅长烹饪的火神大我挪不开脚,站在窗口往下看。他瞧着这一老一少将捆绑好的肉放入炖锅中,纷纷处理那堆蔬菜。有的将面粉混合萝卜丝捏成丸子状,有的则将蔬菜洗干净,掰成对应的分量,一一备好。 空气中,已经飘出肉香。 所有人都清楚辨别出是两股不同的肉味。乾十字文最先转过头,看向秋山勉,“你去华夏进修过?” “哈?”秋山勉闲下来,露出自己受伤的右手,夸张到:“你不会真觉得我是为了找茬才去的吧。我肯定是要去吃咳咳,去学习华夏料理的技巧,顺便吃遍华夏啊。” 然后在华夏某盆地逗留了足足一年。 秋山勉才不会对乾十字文说这种可笑的真相,他打个响指,维持自己作为前辈的高人景象。殊不知,从他们两个路痴相遇,开始讨论用狗尾巴草充饥时,他在乾十字文心里注定不会是什么伟岸人物。 “你的锅里有……”乾十字文深吸一口气,报菜名一般道:“白芷、肉桂、薏米、红枣、三七、西洋参、枸杞……你哪里来这么多保健品?” 这个男人到底是从哪里找出来这么多的中草药? 秋山勉自 然熟地亮出自己的包裹。从他们两相遇那天开始,乾十字文就见大叔天天佩戴,时不时从里面拿出什么东西咀嚼着吃。乾十字文没有偷看别人东西的嗜好,最多想想这个年龄,装点零嘴、零钱在身边。 没想到。 秋山勉展开手,露出一包分装好的调味茶包,一小把枸杞干、枣干,“我这个年龄的大叔,养生也很正常吧。十字文,要来点吗?” 乾十字文表情扭曲,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不该和这种老油条比拼做菜,“可是,这么多味道应该会很杂,而且会发苦。” “哦。”秋山勉道:“我加了苹果。” 他拿起一侧的苹果,丢给乾十字文,鼓励道:“少年,不要这么早就泄气嘛。你不是还有改变食材口味的超能力吗?加油哦。” 和乾十字文制作的山东口味把子肉不同,秋山勉作为真正前往华夏进修过的老油条,选择制作徐州口味把子肉。 美食随人口流动传播到华夏各地,又因地域与风味的变化,让同一道菜产生天差地别的口感。 两者把子肉都以酱香见长,可从制作部分上来说,山东口味通常过油再卤制,瘦肉部分更加又嚼劲。徐州口味则放弃过油工程,提前腌制晾干,再上糖色酱色,使用豆芽白汁高汤作汤底。 因此,在风味上,徐州把子肉更加清爽,整体上也受到南方美食影响,又保留了原版的酱香醇度。 乾十字文还真不知道把子肉也分口味。他小时候吃过一次,后来自己在家做的次数也不算多,只是今日觉得合适才拿出来制作。 此刻想想,他实在是托大了。 “咔擦”咬下一口苹果,乾十字文表情凝重。秋山勉越强大,只能让他对华夏越发向往,如果对方使用其他菜品,或许还不会有如此效果。 偏偏是把子肉,偏偏是同一道华夏料理,把子肉! 苹果甘甜催爽,汁水入口让乾十字文烦躁的心冷静下来。再次抬头时,他已经站在那一筐苹果面前。 “我要赢。”少年笃定道:“大叔。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上一个说“我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家伙, 正坐在那边等饭吃。火神大我围观菜刀眼少年削苹果、切苹果,再将苹果上锅等一系列操作后,迷茫地回到位置上。 黑子哲也敏锐察觉到搭档的不对劲, 出声询问, “怎么了?” “苹果炖肉会好吃吗?”一遇到自己觉得难以理解的事情,火神大我就喜欢用英文, “比如猪肉,再加上日式酱油。” “苹果确实可以炖肉。”黑子哲也淡定地说道:“他们在做苹果焖猪肉吗?” “不知道。”火神大我还没听明白,作为从美国回来的转学生,他的日文水准还没有到听懂“把子肉”这种舶来词的水准。他无奈地坐下, 看着黄濑凉太,感觉到一股无声的力量再次降临在赛场上。 不过, 这次是两个厨师的赛场。 乾十字文将处理好的苹果放入锅中。苹果炖肉确实可以做菜, 利用苹果中含有地酸性物质,不仅能让猪肉更加软烂,保持鲜嫩多汁的口感,同时也会散发一种淡淡的清香, 让油脂不显得太沉重。 乾十字文想要赢。 这个答案似乎从双方都选择制作把子肉开始,就成为定式。乾十字文在有关华夏料理上的事情, 都显得各位固执, 无论是与久我照纪的食戟、还是“帝国の鱼龙肉”,亦或是现在的把子肉。 他有一股气。 十五岁少年还无法明锐察觉这股气的来龙去脉, 横冲直撞下, 只能选择一个最简单又明快的方式: 赢! 他不想回到远月学习,不想被父亲扣在日本, 他想去华夏, 想要去研究自己理想中的料理。 距离出锅还是五分钟, 双方同时掀开锅盖,将蔬菜等各类处理好的配料放下去炖煮。大铁锅轰隆隆烧着大火,锅盖被一卷一卷的蒸汽顶得作响。水翻滚冒泡,露出其中捆扎好的把子肉,用筷子从中一戳,皮烂肉酥,已准备好随时出锅。 秋山勉率先将把子肉提起来,捆扎好的肉提前切好,每片约小半寸,有半个手掌大小。因为棉绳捆扎,肉形完整,肥肉瘦肉烂熟在一起。华夏人民也正因此,将这道肥瘦肉紧紧栓在一起的肉,叫做把子肉。 至于更多民俗神话方面的事情,都不该放在现在讨论。 食堂提供的米饭,不分高低。每一个食客手中都握有一张红卡纸,在品尝完两个人的把子肉后,分别走到窗口,将自己这一票送到自己最心仪的厨师面前。 公开、公平,纯粹的面向客户。 乾十字文忽然紧张起来,明明在合宿期间,他也面对过狼吞虎咽的体育生,此刻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将把子肉和配菜打出来后,乾十字文和秋山勉不约而同,选择了对方的把子肉,端着盘子坐到食堂上吃饭。 其余人,已经迫不及待动筷了。 火神大我浇两勺肉汁在饭中,筷子夹起把子肉,张开嘴就是一口。 长条大肉,浓油赤酱,五花三层,油光满面。 牙齿最先接触到微微发焦的猪皮,那是一种富有弹性的抵抗。火神大我本来还打着找出配方,回去自己炖一锅肉的心思,此刻在这富有弹性的抵抗下,荡然无存。 他张大嘴巴,再一口。肥瘦相间的肉缓慢浸出酱汁,肉香浓郁,肥肉和瘦肉夹杂在一块。火神大我扒拉一口大米饭,咸香的汤汁配合大米的香甜,让他一瞬间忘记一切繁文缛节,高呼道:“好吃。再来一碗!” 这个把子肉,是那位年轻男生做的。 火神大我忍不住夹起配菜,虎皮青椒是提前烤了皮,再放入锅中炖煮,外壳有一些焦黑,反而更能凸显出青椒内部的糜烂。而一旁的虎皮鸡蛋,应该算是美味程度仅次于把子肉的第二大蛋白 质。 鲜鸡蛋煮熟后,剥壳,放入热锅中油炸。蛋白经过油炸后,呈现出一种松散的深黄色,等再放入把子肉汤汁中炖煮时,每一道虎皮都吸满了汁水,咬下去有一种爆炸的错觉。 食堂里除了重新添加米饭的响动声,居然没有人说话。 乾十字文同样无法言语。 他看着自己碗中的把子肉,和他选择的配菜虎皮青椒、虎皮鸡蛋不同。秋山勉制作了慢慢一锅的素丸子,他使用少量淀粉、老豆腐和不同种类的蔬菜,捏制为球状。乾十字文用筷子夹断一颗素丸子,从中能看出胡萝卜、小白菜、卷心菜等各类应季蔬菜。 不同种类的素丸子和苹果充分吸收了把子肉的油腻感。入口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猪肉本身过多的油脂被控制在一个合适的程度,酱油炖得很深,乾十字文在制作把子肉时,为了还原把子肉农油酱熬制的特色,特地在酱油上加深了口感,以求达到一个“咸香下饭”的特点。 秋山勉完全摒弃了这种传统做法。 他使用的酱油口味清淡,上色能力弱。第一口咬下去,一种能吃出来的混合草木香,裹挟着酱油气息扑面而来。有一点甜,不算明显,比起咸味弱,双方不会冲突,更不会显得某一方突兀,极为融洽地共存其中。 “你加了糖?” “是啊。”秋山勉道:“我中途炒了个糖色。” 他烹饪使用的手,永远是左手。 浑然天成,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人感觉晦滞。好像这个厨师从生下来,就是个实打实的左撇子。 “这不是正宗的把子肉。” “我可没有说自己要做正宗的把子肉。”对比起乾十字文对华夏料理的执着,秋山勉只想要吃饱肚子,吃得好一点,他将乾十字文所做地把子肉汤汁倒入米饭中,搅拌片刻,挖一勺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 “哇。好吃。十字文,你果然是个天才。” 苹果切成片状,和白萝卜一起加入到汤汁中。乾十字文明显在下锅前将两者分别用不同的调料腌制半分钟,再将其倒入汤锅中,以争取在同一风味上战胜秋山勉。 老油条眯起眼,愉悦看着少年人落入自己的陷阱。 “好吃吗?” 乾十字文将米饭送入嘴中,有点委屈,“好吃。” “好吃就行了。”秋山勉点点两个人的把子肉,笑道:“把子肉要有肥肉才好吃,这猪还是有一点肥了。素丸子刚好配合。别光吃肉,尝尝丸子。” 乾十字文将丸子恶狠狠扒开,泡在汤汁中。乳白色的丸子迅速吸满汁水,变得甘甜起来,入口后还有一丝蔬菜的绵甜。 “不要以为这就结束了。”乾十字文反击道:“尝尝我的胡萝卜和苹果。” 已经有人开始投票,乾十字文看见双方的投票箱以不分伯仲的速度增长起来。他心中对这场食戟的结果,已经有了答案,可内心还是有一丝不甘,嘴硬道:“还没有结束。” “没错。”秋山勉道:“还没有结束。” 火神大我已经吃完了两份把子肉、所有的素丸子、虎皮青椒和虎皮鸡蛋。他将全部汤汁倒入米饭中,搅拌后,试探性地挑出苹果片和白萝卜片。 切得厚厚的蔬果,在灯光下透露出一圈深褐色。它们看上去已经没有苹果和白萝卜的样子。一口咬下去,炖煮到绵软的口感,和汁水冲出来,有一种不似肉胜似肉的体验。 又因为本来就是蔬果,吸附油脂后,火神大我反而感觉是一道餐后甜点,清爽怡人。 再多的词汇量他也想不出来,索性去看隔壁黑子的碗。 大胃王火神五碗饭垫底结束,黑子的米饭和肉还没有吃完。 “黑子。” “小黑子。” 两双目光在上方交汇,黄濑凉太和火神大我落在对方光亮的饭碗上,目露杀机。 黑子哲也快速将所有肉和菜舀到自己碗中,退出战场。 不论是黄濑还是火神,谁都别想抢他的把子肉。 “完全不够吃啊。”迟到三人组光盘结束,看着还残留一点的汤汁,舍不得放下,又不知道搭配什么好。纷纷可怜兮兮地凑过去,对乾十字文祈求道:“小老板再做鸡蛋饼好不好。” “五日元实在是白送价,稍微高一点也行。” 正在大口吃肉的高尾和成,抬起头,困惑道:“五日元?这么便宜?”他配合米饭将酥软的把子肉吞咽到肚,对绿间真太郎道:“小真,老板的把子肉都做的那么好吃,鸡蛋饼也很便宜,不如我们买一……噫!你这是什么表情。” 绿间真太郎推下自己的眼镜,眼神死死地盯着乾十字文。 “没什么表情。” “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照照镜子。” “好吃的都塞不住你的嘴。” 高尾和成看一眼绿间真太郎的虎皮鸡蛋,试探性地问道:“你鸡蛋过敏?” “晨间占卜告诉我。今天不宜接触鸡蛋。”绿间真太郎再次推搡眼镜,“每日观看晨间占卜,很有必要。” 今日确实和鸡蛋有点犯冲。 犯了一个九百九十五日元的冲。 随着最后一张票落下,乾十字文看着两人悬殊的票箱,“我输了。” 他要回东京了吗?要回远月了吗?不——乾十字文下意识想要逃跑,被秋山勉一把兜住,“走什么啊。和我一起洗碗啊。” 乾十字文:? 他要再相信秋山勉大叔,他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冤大头。 “鸡蛋摊老板。”正奋力挣扎的乾十字文和秋山勉被黑暗笼罩。绿间真太郎第三次推眼镜,露出不善的目光,“我找你找得很辛苦。” 乾十字文:? 怎么回事?为什么绿头冤……绿头金主也在这里? 第50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乾十字文对绿间真太郎的情感十分复杂。一方面他无比感激绿间真太郎给自己开了个好头, 盼望日后每天都能遇到这种大金主,另一方面,乾十字文又发自内心认为绿间真太郎是个冤大头, 每天提心吊胆为一千日元的鸡蛋饼忏悔。 扣1,佛祖原谅我。 嘀!佛祖拒绝了你的请求, 并把当事人快递到了你的面前。 乾十字文身无可恋, 两只胳膊被秋山勉死死架着, 眼睛四下乱瞄。绿间真太郎伟岸高大的身躯,巧妙随着乾十字文视线的变化而变化。发现就连往天花板上看, 都能看见油绿色后, 乾十字文顺畅滑跪,“对不起。” “对不起就不必了。”绿间真太郎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欠我199个鸡蛋饼。” 五日元一个鸡蛋饼,很合理。 乾十字文张着嘴巴,将后半截“可以请你免费点餐咽下去。”相比起来其他复杂的料理,鸡蛋饼多简单。他努力扯出半死不活的笑容,任由秋山勉把自己拽入洗碗间,两个人冷漠地坐在堆满碗筷的水池便,戴上塑料手套。 “199张鸡蛋饼哇。”秋山找来两个小板凳, 一个人一个, 吹口哨道:“真可怜。” 乾十字文陷入了双重打击中。“食戟失败, 要被抓回家”和“负债199张鸡蛋饼”他哪一个都不想要。看着泡在泡沫水的脏兮兮碗筷, 飘在睡眠的洗碗布, 乾十字文呢幽幽问道:“为什么不用洗碗机。” “今天是周末啊。” “为什么不用洗碗机。” “洗碗机也需要双休啊。” 乾十字文闭上眼睛,控制自己不要拎起洗碗布,摔在大叔脸上。 跑路就完事了。 “不要想着跑路。”秋山勉瘪瘪嘴, “门口有大妈们看着呢。她们还帮我们拖地, 收拾灶台呢。很划算呢, 我们只需要做饭和洗碗。” “我宁愿做饭也不要洗碗。”乾十字文站起来,走到门口。 哐当——大门打开,他看见大妈单手拎起两麻袋,另一只手抱着满当当的苹果箩筐,走向仓库。爆炸的肱二头肌让乾十字文梦回潜水社猛男兄贵们,他正向踏出一步,大妈转过头,露出满满白牙。 乾十字文转头,坐下,拿起洗碗布,老老实实洗碗。 他永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诚凛篮球队正好是东京的队伍。”秋山勉说道:“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回东京?” “不要。” “别那么冷漠嘛。”秋山勉嘀咕道:“怎么说那也是我的母校哎。给母校一点面子吧。来笑一个。” 乾十字文阴森森露出满口白牙,顶光照得他面目可憎,宛若地狱冤魂。秋山勉夸张大叫一声,拍着大腿咯咯笑起来。 “不愿回去就算了。” “什么意思。” 秋山勉耸肩,“我没钱负责两个人的车费。诚凛似乎也没有包车,他们还要走新干线……身无分文的大叔还得去麻烦你把我送到立海大。” “武内源太教练会送你回去。” “哈哈哈。海常高校输了,他气得给人加训。哪里有时间管我。”秋山勉满手泡沫,乘机勾住乾十字文的脖子,“悄悄告诉你。我对你爹意见很大……” 乾十字文:? 他转过头,心中万马奔腾,试探道:“你不会被他搞破产过吧。” “正确!哈哈乾十字文,你果然是个天才。”秋山勉打个响指,泡沫水崩出肥皂泡泡。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你爹是个彻头彻尾的无情商人,搞垮了我的三家店,实不相瞒我就想从你爹手中弄点钱还清外债,东山再起。” 乾十字文无语了。 他觉得秋山勉的脑回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按照他对无情老父亲的理解,那个男人从头到尾只想着产业、家族资产、股票、名望。从姐姐乾日向子身上,他大抵尝到了“远月十杰”名声带来的甜头,期盼培养出一个能重振家族大酒店的“远月十杰”。 秋山勉还想从他身上搞钱……难怪会被乾真一郎弄死三次,负债累累。 “你不会把我送到远月。” “当然不会。”秋山勉道:“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在逃男高。现在看来,你还是有真才实干的!我敢打包票,整个远月……不,整个日本,能打败你的厨师不超过一只手。” 乾十字文读懂了,“除了你之外,还有四个人?” “理论上,是这样。”秋山勉摸摸下巴,想到一个人名,提醒道:“其实,你的实力,除了那家伙……算了,他每天自己开餐馆,管自己儿子就很忙了。应该没时间出手料理你。” 乾十字文更加干脆,道:“你说人名吧。” “幸平城一郎。” “还有三个。” “其他三个根本不会来管你啦。”秋山勉大喊道:“能混到我这么穷的远月毕业生真的不多啦哈啊哈哈哈……呜呜呜。”男儿有泪不轻弹,秋山勉用力洗刷盘子,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了。 乾十字文将“幸平城一郎”这五个字,放在嘴中咀嚼片刻后,愣是没想起来“幸平”是国内哪一个大饮食集团的名字,也没有听说一家名为“幸平”的著名餐厅。 “不会和你一样,落魄得没钱回东京吧。” “胡说八道。”秋山勉终于将所有碗筷洗刷干净,乾十字文和他开始将碗筷收纳,放回原味,找拖把拖干地上的水。 “他是怎样一个人?” “成家立业,挺幸福,运气也很好的一个人。”秋山勉打哈欠,“反正我是羡慕死他了。” “作为厨师呢?” 秋山勉脱下手套,挥挥手。两个人手指均被泡皱,拇指处发白。 “等你把我送到立海大,再说吧。” 他还欠着立海大的吉泽校长……大概一万日元吧。不顾乾十字文否定,秋山勉自顾自扒拉到少年的小三轮,大有一种“送佛送西天”的气势。 “把我送到立海大。我自然有法子去东京找你爹。”秋山勉挥挥手机,“我还特地让食堂大妈把监控调出来,作为我两食戟的证据。” 乾十字文呵呵冷笑,费力地蹬三轮。 “告诉我,你的把子肉到底放了什么中药。” “枉你还打算去华夏进修。这是养生知道吗?保温杯里泡枸杞,养生啊。” “再不说,我就把你丢在大马路上。” 路过的小朋友,再一次看见了蹬三轮的奇妙景象。不过这一次,他发现所有蹬三轮的共同点:都很吵。 “……炒糖色,这个你知道吧,华夏炊事班的要求就有炒糖色。可惜我是旅华,没办法去他们那边当个兵,我太想知道他们大锅饭做出来是什么口味……学校食堂就算了。全世界的学校食堂都大同小异。” “不要把话题扯到别处!” “好吧。我说到哪里了?” “炒糖色!炒糖色后面呢?” “少年,你居然记得住我说了什么……果然是年轻人,记忆里真好。” “炒糖色!快点,炒糖色后面是什么啊!大叔不要岔开话题啊!!” 海常高校。 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篮球队成员结束早课,便冲到食堂。周一的校园食堂,人头渺渺。各个窗口没有出现一饭难求的现象,也没有新成立的窗口、新的菜单。 几个家里有带便当习惯 的人发出长叹。 “真的是只来一次啊。” “老天爷,为什么……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把子肉,放在我面前,我却只干了两碗饭。” “你居然还吃了两碗。我一碗还没吃完,米饭就没了。” “学校为什么留不住两个厨子!” 黄濑凉太抿紧嘴,满脸的失落。吃完饭后,他和火神大我、黑子哲也出去聊天,本来全是篮球的话题中,意料之外加入了美食。 “没想到海常的饭菜这么好吃。”火神大我直言不讳,“如果我早一点知道有这么好吃的饭,说不定就会来海常了。” 黑子哲也伸手,戳了火神大我的后腰肉,激灵得人浑身发抖。 “火神君。”黑子哲也道:“比起海常,诚凛作为新学校,更需要一个好厨子。” 更何况,东京是一个繁华之地,在东京做厨子肯定比神奈川做厨子赚得多。无论是乾十字文还是秋山勉,如果他们学校有一个,带盒饭的人必然直线下降,厨房一坐难求将不是梦。 黄濑凉太看着这对新搭档谈到吃的,也忍不住想起把子肉的味道。 身为模特和篮球队成员,他的饮食通常要经过严格控制,拍摄前几天为了让自己更上镜,全部吃素也是常态。可如果有条件,黄濑当然也想吃点好的啊。他在自己的手机里搜索一下,找到了一张把子肉放在饭上的照片。 仅仅只有把子肉果然不行。 黄濑凉太偷偷询问队长,“队长,那天吃饭你有拍照吗?” “干什么?” “拍我的照片。” 作为一个模特,黄濑凉太后悔自己专注干饭,没有拍几张美美的照片发在网上。作为一个模特,除去拍摄杂志,日常营业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队长笠松幸男盯着黄濑凉太俊美的脸,无奈地发消息,“真是的。我帮你问问吧。” 向一群大直男要照片明显有点困难。 考虑到队友们可能真的没有自己的美照。黄濑凉太又发消息给黑子和绿间,询问道:“小黑子/小绿间,你们有昨天,关于我的照片吗?” 至于火神大我,他好像还没有加那个家伙的手机号吧。 「滴,你关注的账号更新啦」 正值中午饭点,无数人拿起手机,找这下饭的咨询,顺着弹窗提示,摸到了s上。 黄濑凉太的账号下,更新了一条全新博文。 “周末在学校打篮球,吃到了华夏把子肉。真真真的太美味了。” 配图是一张清晰的美食图,数张虚焦、模糊,但任然阻挡不住黄濑凉太美颜盛世的照片po在社交平台上。黄濑凉太已经很努力从各种直男拍摄角度中,裁剪出比较好看的角度,让自己的美颜三百六十度环绕把子肉,以凸显这次照片的真正主角。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短信中,提供照片的黑子哲也发问道:“我的拍照技术并不好。” “不会呢~小黑子是最棒的!” 看着点赞和评论飞速增长,黄濑凉太并不知道,自己自豪的裁剪技术导致原本极为模糊,已经是背景板的乾十字文与秋山勉暴露出一个模糊的身形。 乍一看就是两个糊逼。 视觉意义上的那种,不过秋山勉背对着镜头,似乎已经察觉到混乱中有人在拍照。而乾十字文露出模糊却能分辨出特征的侧脸。 谁叫他长了一双标志性的菜刀眼呢? 黄濑凉太大概是觉得这种像素,和黑白监控地画质也没什么差别,基本就是天然马赛克,便没有特地去消除。 殊不知,远在东京的远月学院、雾屋、乾家财团。 ——炸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黄濑凉太长了一张漂亮的脸。 作为声名鹊起的高中生模特, 他在全日本拥有的粉丝加起来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数字,发送在s和日推上的他拍、“把子肉”照片自然掀起了一波小小的流量风潮。 “就算是这样敷衍的拍照技术,也能看出黄濑君的美貌呢。” “看上去好好吃啊。黄濑君的学校吃得也太好了。” “黄濑君日常营业越来越敷衍啦。” “听说和诚凛打练习赛, 看起来是胜利餐了。” 纵观评论,三分之一的人沉溺在黄濑凉太的颜值中, 同时吐槽黄濑凉太哪里找得拉垮摄影师,各种直男死亡角度三百六十度全是死角拍摄。 三分之二的人,则全部都在讨论“太美味”的把子肉。 “什么是把子肉?” “似乎是华夏一道菜?” “居然是华夏菜吗?看上去很有食欲啊。” “我想代替黄濑君吃把子肉了。裹满肉汁的米饭, 炖得软烂的猪肉花在嘴里。” “已经去便利店找炸猪排便当啦。” “正在前往华夏餐馆的路上(▽)希望黄濑君的推荐不会让我失望,把子肉, 我来了。” 现任远月十杰第四席的茜久保桃也关注了黄濑凉太。作为喜欢一切可爱事物的女生,茜久保桃的关注列表中也有几个她觉得十分可爱的美女帅哥。 作为一个发现者, 茜久保桃将图片发送给小林龙胆。 于是整个学校都知道, 最近将学校都快炸了的传奇人物——乾十字文在神奈川。 “他不在远月学习,跑去一个学校食堂掌勺?” 睿山枝津也凭借自己对远月的商业贡献, 提前拿到了茜久保桃手机上的照片。他看着手机上模糊到人鬼难辨的乾十字文,盯着手底下程序员用软件一点一点还原成高清像素, 老神在在道:“人怎么可能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乾十字文再怎么胡闹都不会去学校做饭啦, 他可是最讨厌学……” 照片放大,放大,变得清晰。 乾十字文被秋山勉勾住脖子, 拖拽到洗碗间前最后的垂死挣扎暴露在远月十杰面前。男孩瞪着菜刀眼, 脸上怒气已经到了爆炸边缘,露出的侧脸已经有了扭曲的趋势。 配合上他手臂上鼓起的青筋, 小腿涨起的肌肉, 不难猜测, 被抓拍时他正在全身心拒绝某个事情。 ——比如洗碗。 睿山枝津也没想到乾十字文真的沦落到去某个高中食堂做饭。他在陷入诡异的沉寂后,发出噗嗤的嘲笑声。 乐死他了。 睿山枝津也对每个月要打出去的钱,也不是那么心痛了。只要人把自己放在一个施舍者的心情,就会变得无比愉快。他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直到手底下研发团队打电话来咨询“盐、酱油的配比”时,笑容才又一次凝固。 哦,差点忘了。 他还有事情要联系乾十字文……这个家伙为什么给出的调料配方是:适量盐、适量酱油、适量胡椒粉等等。睿山枝津也曾经打电话给乾十字文,第一次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第二次是一个粗狂男声接电话,第三次…… 睿山枝津也掏出手机,尝试性拨打电话。 伴随着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后,标准女声娓娓道来,“抱歉,您打得电话已欠费关机。” 睿山枝津也:…… 好惨。 乾十字文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混成这个样子的?睿山枝津也保存战友的惨状,打包发给乾日向子和乾真一郎。比起成为厨师,他更喜欢自己作为商人的一面。 乾十字文确实很有天赋,可比起和商业笨蛋合作 ,睿山枝津也更想与乾真一郎的厨具版图中插一手,分一杯羹。 他太贪心了。 睿山枝津也看着打不通的电话,坏心眼地披上马甲,将乾十字文在神奈川的消息和照片,发送给远月校报,花钱叮嘱必须要头版。 快点回来啊,乾十字文。快点回来把菜谱写完啊。看着白纸上见缝插针的“适量”一词。睿山枝津也忍不住落下自讨苦吃的眼泪,打电话嘱咐,“别明天头条了。今天就发吧,校内网站也给我宣传一下。” 这位漂亮模特似乎在神奈川的海常高校就读,这也是个重要信息,让校报那边添加上。 逃学,华夏把子肉,头条。 话题迅速席卷整个远月学园。 “海常高校距离东京也不算远。” “乾十字文……是前段时间,乾家大肆通缉的人吧。” “都怪这家伙。现在学校都不能自由进出了,要出趟门,还要找任课老师签字,又要家长电话沟通,一点自由都没有。本来学习就很痛苦了,还不能出去快快乐乐的玩——啊啊啊,我要去神奈川痛揍他!” “听说低年级也有人想要出去挑战对方。已经和学校提交了出校申请。” “低年级去有什么用。不过比起我们这种二三年级,年级越低,越惨。学校也很担心出现第二个逃学生。” “啊啊啊啊,我不管。之前要去哪个地方取材都很方便。现在一个班,每个月只有三个人能出远门。为了得到一个出远门资格,我食戟都快排不下了!快来个家伙把这个混蛋抓回来吧。” “出去的人都准备去抓他吧。双休日只能在东京,我快无聊死了。” “一亿日元还是很诱人的。” 身形高大的学生背着自己的用具,拖拽一个行李箱。他的手机上,所有人正在讨论乾十字文的去向。在和照片对比后,无论是不是,对大多数学生来说,有个侦查方向,他们便能全力以赴去抓住罪魁祸首。 还给他们双休出远门的机会! 以前,他们双休还能做新干线回家,或者去更远的地方采风,现在全被这个逃学的混蛋毁掉了!都怪他! “乾十字文。”高大学生两侧剃光,只留下青色的发茬,其余头发全部编织成脏辫状,扎成一个小马尾坠在脑后,“真是胡来的家伙。” 本来,他并不没有和高等部学生一争高下的心思。整个学校都默认中等部不应该参与到捕捉乾十字文的活动中,可美作昂偏偏是异类。 因为,规则中要求用食戟狠狠打败乾十字文。 美作昂舔了舔嘴唇,露出捕猎的凶悍目光。来到远月,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和其他地方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属于自己的天堂。 他,最喜欢食戟了! 用食戟模仿对手,再打败对手,看着对方不敢置信到失魂落魄,简直是世界上最美貌的过程。 美作昂对自己有信心,提交签满字的离校申请,美作昂离开了东京,坐上了前往神奈川的地铁。 东京,雾屋。 乾日向子从每日营业,变成一周营业一次,后来索性闭门谢客,专心去寻找自己的弟弟。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与弟弟乾十字文出现了什么间隙,外公和父亲多年前已经闹掰,双方拒绝交流,最终消息只能汇集在乾日向子手中。 “听你小日……蒸蒸日上的老爸胡说八道。”外公在电话里喋喋不休,“我还是想要我外孙有个本科……远月要是不能考大学,我根本不会让他读。他要来华夏,那就是技校……什么一样,这当然不一样啊。我外孙无论怎么说,我都希望他念个大学,本科不行,大专总行吧。我们这边也有很厉害的烹饪大专……啧。日向子 ,国情不一样。外国友人身份入学,也需要高中证明啊。” 而乾真一郎管远在华夏的老头子怎么说。他专行独断,“把他抓回来。我不知道你外公又和你说了什么事情。乾十字文绝对不会去华夏,那个死老头休想让我儿子继承什么华夏的东西。日向子,现在就把他抓回来。你是姐姐,十字文会听你的话。” 乾日向子:…… 她转述了双方的话。 华夏老头子暴跳如雷,“我就知道鬼……鬼鬼祟祟的那个爹不是什么好东西。”背景音传来哒哒哒的机枪扫射声,还有电视剧“冲啊,跟我上杀鬼子”的中文音效。如果乾十字文在这里,必然明白,他外公又在看抗日神剧了。 每次他父亲惹外公不快,外公能24小时循坏播放抗日神剧。 “当初他怎么和我说的?让我拒绝我外孙来华夏,他给我外孙安排一个好高中,然后等大学直接以外国人身份申请来华夏念大学。现在……呸,两面三刀,不知好歹。日向子啊,你找到你弟,你们两个赶快来华夏。别和你那个鬼、鬼上身的爹在一起。神经病。” 乾日向子有些难办。 主要是她还找不到乾十字文。 “外公。不知道您方不方便来日本。” 乾日向子中文不算流利,她从小长在日本,去华夏的次数屈指可数,记忆中的外公是一个能言善辩,厨艺极为高超的老人。父亲撒手不管,弟弟离家出走,乾日向子急需一个长辈作为精神支柱。 她向老人求助,“乾十字文对我有了不满。我还没将您之前和我提及的暑期锻炼事情告知他……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日向子。”电话那端,老人声音紧张,“你忘了吗?” “我四十年前,就被日本列入不准入境的外国人名单。” 不然他早穿着老战友的军装,雄赳赳气昂昂带着锅铲,一锅呼到两孩子的鬼子爹头上了。 他早想这么做了。 对此,乾十字文并不知晓。 蹬三轮的少年,和拿着导航的中年大叔,蹲在路边嚼草根。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还会迷路。”乾十字文盯着导航道:“我明明是按照导航走的!” “那就是导航的错!”秋山勉比他咆哮得更大声,按捺住十五岁少年,鼓励道:“不要害怕,十字文,我们是厨师,我们还可以吃草。我们是坚强的厨师,天地就是我们的饭。” 乾十字文:…… 不要那么熟练的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虽然漫山遍野都是野菜,但周围都是果园菜园……全部都是别人家的田地啊,随意摘采是犯罪吧! “我的车里只有面粉了。” “你慌什么。”秋山勉指挥道:“遇事不要慌,吃饱最重要。你先做饭吧,我给朋友打个电话,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人脉!” 人到中年,最重要的资源就是人脉! 为了彰显自己的成年人气质,秋山勉特地打开了免提,在乾十字文的注视下,拨打电话。 电话接通。 “吉泽校长哈哈,还记得我吗?欠你一万日元的秋山勉……你现在还在立海大吗?我刚刚来神奈川,要不要聚一聚。”对面没有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咔擦—— 挂了。 乾十字文发出长长的“噢”一声。 见识了,这就是中年大叔的人脉。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等等, 十字文。” “放开。” “再相信我一次。”秋山勉匍匐在三轮车上,像一滩融化的巧克力。乾十字文回过头,看见巧克力努力拨通电话, 双方在唇枪舌战中,以对面宣布投降为结局。 “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电话那头被称为吉泽勉的男人无奈道:“你现在人在哪里?” 秋山勉环顾四周,详细描述道:“很好找,我就在一座长得像是便便条的山后面。这边有一条路, 路边有一棵槐树, 槐树下有一个破三轮和两个人……喂, 喂,吉泽你那边信号怎么样?” 吉泽勉挂断电话。 他就不应该对秋山勉这种大路痴抱有信赖。作为校长吉泽勉看一眼时钟,自觉这点时间饿不死一个大男人, 快速处理新学期的社团经费审批工作。 立海大学附属国中,属于神奈川私立中学,通常被人们简称为立海大。吉泽勉作为该校的校长, 曾经更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老师, 对母校怀有身后的情感。就不久前的开学典礼,他的致辞都是; “本校三宝即为历史, 环境与学生。欢迎各位也来和优秀的学长们共同歌颂青春!” 拥有秋山勉这个怨种朋友,算是吉泽勉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污点。 嗯,勉强算是一个有点优秀的污点。吉泽勉只能承诺自己会去找他,不过是在结束工作之后。 众多社团的经费审批并不多,吉泽勉也很轻易地做出判断。但到了最后一份关于网球社的经费审批时,他却犹豫了。 立海大网球社, 在部长辛村精市和副部长真田弦一郎的带领下, 全体社团连续达成关东16连霸, 全国二连霸的战绩。在国中网球界, 立海大网球社团就是no1的代名词。 “这些孩子……真是的。”校长吉泽勉想起走廊上满满一墙的奖杯和奖状,露出笑容,“这点经费而已。” 他抬起笔,缓缓地在网球社社团经费申请数目后加了一个零,戳下了同意的印章。 “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乾十字文看见自己的胜利,瞪大眼睛,发出快乐的笑声,“轮到你吃了。” “哈,还有什么事情是能拿得到我吗?”秋山勉看着面前被野菜汁弄成紫色的包子,吞咽下口水,“不过是野菜包子罢了。” 乾十字文拿起一个包子塞到对方嘴巴里,“不准浪费粮食。” 大叔非要说尝试新料理,为枯燥地等待生涯创造一点新意:他教唆乾十字文把蛇果碾碎之后加入面包中发酵,然后自己去弄了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反正都搅和在一起的菜团子,两个坐在路边包包子,上蒸锅,尝了一口后,坚决不承认这是自己的错。 “是你非要把蛇果加入到面团中。” “难道不是你那群乱七八糟的野菜内馅吗?” “我还是很专业的!你这个高中都没念完的小屁孩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乾十字文现在对念书充满了反叛心里,他抓起一个包子塞到大叔嘴巴里,不顾天色渐暗,双方在“吃”和“不吃”之间进行了“石头剪刀布”式的互殴。 等吉泽勉校长开车找到他们的时候,第一件事是把两个愚蠢的厨师送去洗胃,并颇有人情味地把乾十字文的医疗费算到了秋山勉脑袋上。 “秋山债户,十分遗憾的告知你,你在我这里的债务已经到达两万日元。” 秋山勉正在打吊水,他的旁边坐着一脸苍白的乾十字文,两个路痴大冤种唇齿发白,算是有生以来第一对被自己的料理送进医院的蠢货。 “哦~”秋山勉叹息道:“吉泽,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吉泽勉和秋山勉, 纵观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勉”字相同。不过吉泽勉是“勤勉工作”,秋山勉是“勤勉活着”。 “三万日元。” “弟弟啊,你怎么能这样逼死我。”秋山勉嚎啕大哭,摆烂态度毫不做作,“我不还钱的话,你会把我灌水泥沉尸大海吗?” “你欠意大利黑手党和日本□□的钱还了吗?” 乾十字文稍微清醒一点,正转过头看向两个对话越来越奇妙的成年人。下一秒,他听见秋山勉阿巴阿巴张着嘴问,“你说的是哪一个组织。” 乾十字文:…… 他信了,秋山勉可能真的很需要他父亲那笔钱。 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吃了乌漆嘛糟东西,送进医院洗胃的乾十字文看看天,看看地,直到吊水打完,被吉泽勉拎回立海大学生宿舍,暂时安定下来。 人生就是这么的奇妙。 第二天早上,吉泽勉给乾十字文送了一套国中校服,让他去上课。 “我是高中生。” “我听秋山勉说,你逃学了。”吉泽勉困惑道:“最开始,我以为你没有学上,跟着那种人瞎混。”不管立海大的社团发展得多好,一所学校终究要看升学率,校长吉泽勉对乾十字文的文化课倍加关心。 在发现乾十字文跟得上三年级课程后,让他以转学生身份去三年级a组旁听。 “立海大的课程比较靠前,三年级其实和高等部一年级的内容相差无几。你去上课,可以稍微跟一下文化课……如果实在不想听课,坐在那里也行。” “我是高中生。” “我知道。”吉泽勉表情严肃,“我这个人有点古板。秋山勉是个背景和私生活混乱的人。你才十五岁,我希望你再体验一下正常的生活。” “那不应该让我去高等部吗?” “我是中等部的校长。”言下之意,在他的权力之下,这是为乾十字文争取到的最大就读权利了。乾十字文实在是拗不过对方,他本想从秋山勉口中打听关于那位“幸平城一郎”的资料。不曾想秋山勉因为吃得比他多,接下三天都要连续打吊水。 真可怕。 乾十字文想着,穿着立海大的校服站在三年a组的班牌下面。一瞬间好像久违的初中生涯重新回到他的脑海中,初中烹饪社团因为他的存在吸引了大批女生加入,而女生加入又反向吸引了更多男生加入,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不过无论最后如何循环,他们都折服在乾十字文所做的中式点心下。 中式点心。 乾十字文对白案的理解更多来自未曾谋面的母亲。从他出生道现在,从没见过母亲一面,仅仅知道对方还活着,却不曾在日本和华夏见过对方。父亲更是不愿意在家中提起母亲的名讳。 乾十字文记忆里,只有外公提及母亲最善从做中式料理。 以京八件、红白月饼为代表,具有酥松绵软、口味纯粹特点的京式糕点;以苏式月饼和猪油年糕为代表,擅长用果仁各类花调香,具有甜蜜馥郁特点的苏式糕点;以广式月饼为代表,擅用椰丝、莲蓉,具有皮薄馅多、油润软滑的广式糕点;以维扬八件为代表,擅长以黑麻、蜜饯、芝麻油,具有麻香风味的扬式糕点;以及母亲最擅长的闽式糕点。 在各类糕点中,母亲又因为月饼技巧最出色,年少时便享有“月圆佳人”的美誉。 中午吃点什么好呢? 乾十字文还在发呆,班主任打开门,道:“新同学,可以进来了。” 乾十字文诺一声,走进来。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短暂地将自己代入回初中生角色,“大家好,我是乾十字文。” 单单做点心会不会有点腻?可是有点想吃。乾十字文背着包,也没有管下面窃窃私语的 学生们。班主任扫视全场后,想起校长的嘱咐,点名道:“十字文,你就坐在真田后面吧。” 正在整理笔记的真田弦一郎抬起头。 他看见一双标志显著的菜刀眼。乾十字文快步走到真田弦一郎身后,坐下,打开包,然后合上。 声音巨大,惹得真田弦一郎看过来。 “怎么了?” “拿错了东西。“乾十字文冷汗直流。他默默将崭新的教科书放在桌子边,将书包拉链拉死,绝对不让任何一个同学靠近。 ——为什么他的书包里还有常用的菜刀?难道是我早上起床迷糊了自己收拾进来的吗?黑板上老师讲得字,乾十字文是一个都听不进去。他在笔记上戳戳,写写画画,想到自己的破三轮还在学生宿舍那边,开始拟定中午的菜单。 能自己做饭,就不去食堂。 面粉还有一点,可是数量好像不太多了。吉泽勉校长好像说可以去食堂要一点素材,或者去他办公室吃也可以。乾十字文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丑丑笑容。 要不要实验秋山勉的把子肉……似乎要用到很多中草药,现在去购置肯定来不及了。中午吃饭时间也就一个小时不到,太紧张了,得做一点方便的菜才好。 下课铃响起。真田弦一郎还没来得及好好审视转学生,乾十字文就像一阵风刮了出去,上课了再刮回来。 真田弦一郎本以为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对方会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没想到铃声一响,人又奇异消失了。全班上下更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转学生去做什么了,什么时候走,又什么时候回来。 “好奇怪啊。” “奇怪的转学生?” 真田弦一郎皱着眉,阻止了这些奇怪说法的传播。还不等他呵斥,一头海带冲撞进来。二年级的切切原赤也,同时也是网球社成员之一的不安分分子,啪叽一下冲到真田弦一郎身边。 “切原,到底做什么……” 切原赤也啪得一下打开窗户,一股浓郁的香味迅速透过窗户抢占整个教室。他深吸一口气,探出窗户看向教学楼下的三轮车,对跳下去这一行为跃跃欲试,“好香。”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乾十字文频繁去食堂后厨跑。吉泽勉校长作为靠谱的成年人, 在立海大具有极大的权威性。乾十字文标志性的菜刀眼一亮出来,食堂后厨便随意他自己拿取一人份的食材自己料理。 乾十字文在食堂抓一只鸡,宰杀去毛后,整鸡脱骨, 再剁成小块, 放入碗中腌制。中途, 他回去上了堂课,等下课再过来,鸡肉已经腌制好了。 乾十字文本想着在食堂解决,可看食堂众人热火朝天地工作,也没有空余灶台留给自己, 干脆借了腌制鸡肉的盆,找到自己的小三轮, 费力找一个背风处,小心翼翼地起火开始做饭。 米饭是食堂阿姨塞给他的,只需要放在炉子上热一热即可。乾十字文见大中午这一片也没什么人,放心大胆地热了炉子, 烧起开水,准备等会做一个辣椒炒鸡,再冲一碗蛋花汤解解腻。 他将腌制好的鸡肉取出来, 红辣椒、葱姜蒜切成小段放在一边备用, 调料汁也提前备好。乾十字文先下了辣椒, 开小火在锅中干焙。辣椒被暴煸后, 表面失水发皱, 似乎每一股辣味都随着褶皱爆炸开。 乾十字文扇闻辣椒香味, 对中午的饭菜期待起来。 今天不营业, 他一个人要好好大吃一顿。 ——至于医生说刚刚洗完胃不能吃辛辣食物, 乾十字文早已经忘记了。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很轻易把医生的话当做耳边风,轻易臣服于口舌之欲。 “不过少放一点就行了吧。”乾十字文自我催眠道:“少一点少一点没事。” 他将鸡肉倒下去。来的路上,秋山勉曾经告诉他炒鸡肉用上白芷会有显著的提鲜效果。乾十字文本想尝试一下,发现白芷实在不好购买,只能继续按照常规炒鸡肉。 锅铲上下飞舞,鸡肉上了酱色,不同于把子肉那种深红色,辣椒炒鸡是一种接近肤色的红。乾十字文没有用太多酱料,将找来的豆豉剁碎后下锅,白雾白气腾升,一阵风刮过,伴随着水烧开的热气,让无数扇窗户探出脑袋。 “什么这么香?” “让我看看。” “感觉很好吃的样子。” “学校里居然还有小吃车?老板——老板——卖什么啊,这么好吃。”大胆的学生挥挥手,露出自己的海带脑袋,炒热气氛。 这种事情,只要有了出头鸟,后续极容易形成蛙声一片。乾十字文大声喊,“不卖,不卖,我自己做饭吃。” 可惜烟雾颇大,他的嘴型和声音只能在一二层楼回荡。 他掀开锅,在碗里打一个鸡蛋,简单调味后冲鸡蛋汤喝。辣椒炒鸡中不多的辣椒,被炒出虎皮,鲜红与褐红,连带鸡肉的酱色,呈现出一种“微辣”的视觉感受。乾十字文找出自己的餐具,搬出小凳子,盯着满教学楼的仇视目光,硬着头皮吃饭。 真香。 吃完饭,他蹬三轮去了食堂,把碗筷洗干净。把小三轮停在教学楼楼底下。立海大比他想象得要大,来来去去,乾十字文觉得骑车十分有必要。何况他的破三轮是他唯一的财产,必须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 真田弦一郎上课到一半,总听见背后的转学生细细索索发出声音,转过身看,对方正小心翼翼透过窗玻璃看楼底下的三轮车。 真田弦一郎无法理解。 从这个奇妙的转学生坐到他背后开始,他平静而稳重的生活节奏就被打乱了。要是往常,真田弦一郎中午通常会去食堂吃两个日式饭团,而今天他却破天荒点了一份超辣拉面。 其实,不光是真田弦一郎一个人,立海大食堂今天的辣味料理卖得格外快。 真田弦一郎压低自己的帽檐,觉得有必要在下午的风纪委员会上提出不准校内学生擅自做饭。 实在是……太干扰其他学生了。 没想到,还不等真田弦一郎在风纪委员会上提出这个设想。下午课间,趁着真田弦一郎出去,两个人鬼鬼祟祟走进三年级a班,占据在乾十字文的左右两侧。 “中午是他在学校做饭吗?” “没错。” 二年级的切原赤也,在网球赛场上拥有出人意料的好胜心,是一个会说出“我要彻底击溃你”的狂野选手。好巧不巧,他最喜欢的料理之一是烤肉。早已经闻到味道的他,没来得及出手,乾十字文直言拒绝,吃完辣椒炒肉,抹抹嘴,蹬着三轮溜之大吉。 切原赤也整个下午,失去了灵魂。 他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询问乾十字文,“请问,中午你是在做烤肉吗?是什么肉?是半成品吗?刷了什么酱料?” 全部亲手制作的乾十字文:…… 他伸个懒腰,道:“不是烤肉。是辣椒炒肉。” “有什么秘制酱料吗?” “没有。”乾十字文想起自己给睿山枝津也写的菜谱,抓抓脑壳,“你非要我说什么秘密配方,我也说不清楚。” 他还是靠直觉和天赋居多。 调味放多少,什么时候放,好像有了定数才是奇怪的。乾十字文小时候在华夏长大,随意调味几乎扎根在他的骨头里。 切原赤也长大嘴巴,去过很多自助烤肉餐厅的少年,眼睛眨巴片刻,邀请道:“我可以请你吃烤肉吗?” 乾十字文想起自己空空的钱包,落泪拒绝,“不了。” 丸井文太的口香糖吧嗒一下吹破了。他咀嚼口香糖,看出了乾十字文的困窘,微笑揽住后辈的肩膀,“不要为难转学生啦。” 他们都是网球社的一员。切原赤也是单打选手,而丸井文太是双打选手之一。两个人的口味大相径庭,切原赤也喜欢烤肉和寿司,丸井文太只对甜食情有独钟。 兴许是家中有两个年幼的弟弟,丸井文太对甜食的嗜好还和小孩子一样,无法拒绝蛋糕一类的甜品。 乾十字文趴在桌子上,草稿纸上他的现金流: 除去前段时间的亏本买卖,他比逃学时更加窘迫,距离睿山枝津也打钱的日子还差两三天,乾十字文本想打电话急救,不巧发现自己手机因欠费停机。 他换个角度,仰面看着两个网球社社员,道:“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切原赤也大为兴奋:“烤肉。” 乾十字文点点头,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问道:“我只收你人工费,食材全部由你自己提供,没问题吗?” “那是不是要我自己处理食材。” “食材我帮你处理。”乾十字文努力回忆这种厨师模式,他觉得一个初中生不会有多少钱,应该不会弄出离谱的肉来。他对定价没有一个标准,简单算了接下来的食材费用、三轮上的煤气费用、一个人力车夫的费用,伸出手道:“收你五万日元吧。” “什么啊!”切原赤也大喊道:“五万日元已经可以去高档餐厅吃饭了吧。” 乾十字文实在不想放弃这笔买卖,硬着头皮讨价还价,“你可以和朋友一起凑单……额,只要原材料自己准备,我绝对做的出好吃的料理。” 五万日元,相当于两千多人民币,对一个普通初中生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零用钱。 切原赤也决定将整个网球部拖下水。 他鼻腔中还残留着中午辣椒炒鸡的香味,接下来一个月吃不到这只鸡,他必然每次都会做过站的啦!切原赤也目光瞬间汇集在前辈丸井文太身上,吓得前辈的泡泡“噗”得一声破了。 “你……” “丸井前辈!” “我怎么可能拿得出五万日元!” “反正赢了比赛,都要大吃一顿。五万日元去外面吃,还不一定比这里好。” “快点停止你天才的创意。” 乾十字文觉得要完了。 他是个商业白痴,现在连买菜的钱都出不起,只能努力诓骗(划掉)争取这笔初中社团聚餐单子。五万日元一个社团再凑凑钱,应该是拿得出来吧。 “五万日元只是人工费,还不包括食材费啊!” “那就从家里随便拿一点食材好了。” “不要把社团聚餐说得这么随便啊!” 乾十字文必须要说点什么,来证明自己价值五万日元。他一拍桌子,将两个人的视线全部吸引到自己这来,义正言辞道:“可以先试菜!” 试菜……就便宜一点吧。他总不能把食堂的原材料拿来卖,哪怕吉泽勉校长同意,乾十字文自己都会不好意思。 男人,果然还是要自食其力。 乾十字文掰指头算了一会人工费,道:“试菜人工费给我五千……不,两千,两千日元就可以了!” 两千日元,约等于一百人民币。 这还在两个初中生的承受范围内。 切原赤也正准备掏钱,发现自己的零用钱,已经在数次坐过站打车回学校中消耗干净。少年赶快向前辈求助,“丸井前辈~” 丸井文太实在拗不过他,肉疼地抽出两千日元放在桌子上,“试菜也是我们提供材料吗?” “是的。” 两千日元是他接下来破三轮事业的启动资金,绝不可以轻易浪费。 乾十字文珍惜地将两千日元塞到口袋里,看向丸井文太,“你对试菜有什么要求吗?我只做一道菜。如果不知道具体菜名,也可以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来定菜。” 丸井文太不假思索,“我要吃甜的。” 他最喜欢甜食和零食了。其中口香糖和各种蛋糕更是丸井文太的最爱。直到现在,他嘴巴里都嚼着口香糖,不肯吐掉。在过去,他更是把所有钱都花在购买零食上。 “甜的点心。”丸井文太吹起泡泡,“必须要很甜很甜,特别好吃的那种。”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丸井文太的要求比较杂, 按照排序,第一个是甜。 第二个,要求入口轻松。他不喜欢那种酥皮厚重的食物。虽然爱吃甜食,可膨化食品, 丸井文太一向是拒绝的。他有在比赛前食用甜品的习惯, 目的是补充糖分, 以弥补漫长的比赛过程中体力不支的缺陷。 乾十字文记下之后,询问制作料理的时间。 “就现在吧。” “现在吗?”乾十字文翻看自己的三轮车存货,直言不讳,“现在去购买材料……” “我身上没钱了。” 好吧。这笔材料还是直接从乾十字文的库存出。这么一想,少年有种肉痛的感觉, 节约成本的情况下,乾十字文拿出所剩无几的糯米粉、红糖、水烧开后放温, 洗净双手,开始料理的制作。 他决定,用最少的开销,做一道华夏经典甜点: 糖油糍粑! 比起其他料理, 需要什么馅料,什么模具,糖油糍粑朴实无华最适合乾十字文这种啥都没有的状况。他将准备好的糯米粉倒入碗中, 加入温水用筷子搅和成絮状, 用手揉搓, 逐渐显露出面团的形状。 切原赤也对此十分好奇, 他趴在三轮车料理台边上, 看着乾十字文的手往下用力压, 面团凹陷出一整块, 随后翻过来, 再揉搓另一面。“哇。”切原赤也跃跃欲试,“我可以试试吗?” 乾十字文犹豫片刻,没能拒绝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分了一小块给切原赤也玩,并叮嘱道:“去洗手。” 给切原赤也的面团,他肯定是不会再用了。乾十字文很理解这种想玩面团的想法。小时候无论在华夏,还是在雾屋,看着外公和姐姐做点心,他也会想那一块面团放在手心揉捏。 不为别的,就是好玩。 切原赤也赶快洗干净手,揉搓成一个球,拉成条,然后再做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样子。等他回过神时,乾十字文已经将糯米团揉成一个光滑的圆球,啪得摔在盆中,静置一会儿。 他的手开始溶解红糖,制作糖油糍粑所需要的糖汁。 相比于面团的制作,糖油糍粑的糖汁水是决定口味和甜度的重点。乾十字文善于调味的特点,恰好能够在其发扬广大,他在自己的调味箱中好了一会儿,将不同品牌的红糖融化后尝尝味,加入了少量蜂蜜,三两下调制好了糖汁。深红色的汁水粘稠却并没有不易拿取的劣势。 乾十字文用手将面团分成适量的糖油糍粑。作为华夏长沙的一道名小吃,糖油糍粑属于湘菜,在当地更有“月亮粑粑、肚里坐个爹爹、爹爹出来买菜、肚里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绣花、绣杂糍粑"。 而“粑”据传在当地就是饼的意思。 乾十字文将油焖过锅底,开小火热油。面饼从一个一个小圆球,压制成一块块扁饼。等到油发热,发出呲呲的炸开声,乾十字文将糯米饼一个一个下锅。他的手很快,扎实的基本功,让他在抖动锅子中,精准将糯米饼接连翻面,以免糯米饼因为煎得过久,膨胀爆裂。 油和碳水,永远是最能勾起食欲的存在。 丸井文太认不住吞咽口水,他想要靠近,又害怕被油水煎到。犹豫片刻后,只能更加用力咀嚼口中的口香糖,以此来对抗鼻翼收割到的香气。他看向锅内,此时的糯米饼已经两面微黄,可以想象那一面在酥脆之余,还能感受到糯米的软糯碾压。 丸井文太嘴巴里的口香糖,嚼劲不足,味道也渐渐失去。他将其吐在纸巾中,丢到垃圾桶中,再回来时,乾十字文已经开始热糖水了。 他在糖汁浇灌在糯米饼上,随着糖汁变得浓稠,筷子不断翻面,让每一个糯米饼都包裹满糖汁。锅铲轻轻挥动,小火翻炒,每一片糯米饼上都均匀挂上了 糖汁,微黄已经完全被唐红色覆盖。 “好香。” 红糖和蜂蜜的味道随着火气踏出来。乾十字文收汁,将糖油糍粑盛在碗中,递给丸井文太。 “请。”糖油糍粑成本便宜,原材料自己刚好有。但制造工艺和制造过程十分考验人的基本功,想要做出好吃的糖油糍粑,至少需要:好的糯米面团、适度的火功,和秘制糖汁。 想起自己第一次吃糖油糍粑吃得洋相,乾十字文提醒道:“不要吃得太快,慢慢吃。最好慢……” 丸井文太和切原赤也两人各自一筷子,夹起糖油糍粑,放入口中。他们先是咬一口,吞咽下大半个糖油糍粑,被刚出锅的热气烫得鬼哭狼嚎,死死不肯吐出来,只能压在舌下慢慢品味。 小糍粑软塌,甜香味弥漫在口中,比起飘散出的味道,这股甜味更加纯粹。边缘和面有一些焦硬的壳,焦香味道随着牙齿破开后,红糖的香混合着糍粑的糯,在两人唇齿之间辗转数圈,柔和与甜蜜一并落肚。 甜!却不是单纯的齁甜! 丸井文太护住自己的糖油糍粑,不再狼吞虎咽,他先是用筷子轻轻给糖油糍粑翻个面。小心用嘴巴吹散糍粑上的热气,再夹一筷子,用舌头舔一口糍粑上的糖汁,再咬开一块,细心地、慢慢地咀嚼着。 糖油糍粑是一种小吃。 小吃这东西,乐在慢慢品尝。丸井文太最开始尝到一股红糖味,随后是糯米。两种本就甜蜜的食物混合在一起,却不会产生甜腻的口感。兴许是油在其中做了润滑剂,丸井文太吃了一个又一个,只觉得香味慢悠悠进入到肚子中,眼珠子还望向乾十字文的锅。 “还有吗?” 乾十字文正准备把锅拿到水龙头下冲洗。糖油这种东西,如果不及时清洗,他害怕会损坏这口好锅。他正猫着腰找清洁剂,头也不回道:“没了。” “我可以提供原材料。” 乾十字文的洗洁精已经挤进去了,他摸摸鼻子,幽怨道:“我要刷锅了。”早说一秒钟,他都能再赚一笔人工费。似乎是社团活动的时间到了,几个穿着立海大运动服的男生跑过来,大声呼喊丸井文太和切原赤也的名字。 “啊!迟到了!真田一定生气了。” “快走快走。” 乾十字文尚没把这个真田和自己的前桌联系在一起。他将今日酬劳放在口袋里,坐上三轮,准备蹬车。 “等等!”丸井文太折返回来,握住乾十字文的手,道:“只需要五万日元。对吗?” 乾十字文怀疑自己定少了。可他这个人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抬价格,木讷道:“是的。” “什么时候交钱?”丸井文太内心已经想好让乾十字文到时候做一桌子的甜食。不管怎么说,他对转学生的实力已经臣服。“要不,你来我们网球社观战吧!网球社的成员特别多,你可以卖刚刚做的那个……那个。” “糖油糍粑。” “对!”原来是叫糖油糍粑吗?丸井文太记下这个名字,决定把比赛前的甜点项目换做糖油糍粑。如果每次外出比赛都有这么好吃的糖油糍粑吃,他一定会比现在更努力! 丸井文太看向乾十字文的目光亲密起来,“同学,要不要参加我们网球社。我们网球社有专门的经理部。” 主要负责网球社社员的日常事务处理,比如正式队员外出时的车辆安排、拉拉队器材的准备、比赛时备用的水和医药箱等等。立海大网球社有足足一百多人,经理部门却只有渺渺三人,可以说每次大型活动,都是经理部门前后忙得团团转。 乾十字文觉得自己去了也没用,正准备婉拒。切原赤也开口道:“丸井前辈——快跑啊!” 前方,气势冲冲地真田弦一郎黑着脸走过来。他越走越 快,帽檐盖下的阴影,衬托他的脸更加可怕。 不愧是国中网球界,被称为“皇帝”的人。 乾十字文下意识蹬三轮跑路。连刷锅水都来不及倒。他三个轮子,还带一个电瓶,怎么说都比两位网球社成员要快。远远地乾十字文只听到丸井文太和切原赤也的鬼哭狼嚎,两个活宝被他们的副部长抓回去,不仅仅要执行可怕的地狱训练,还有更可怕的加训等待着他们。 “糖油糍粑真的很好吃!简直是天才的作品——我不是在找借口啊,胡狼救命。” “都是丸井前辈要吃。” “可恶,小海带,难道不是你怂恿我去找他吗?” 乾十字文蹬三轮的速度更快了。他一路闪电带飘逸,抱着锅来食堂努力刷锅,等回到暂居的宿舍,拿着两千日元,在充话费和购买食材之间,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现在,也没什么人会给自己打电话吧。 乾十字文心安理得地想着。这个新号码,除了睿山枝津也应该没有谁知道啦——哦,还有潜水社团的大家。乾十字文纵观身边不靠谱的成年男性,犹豫片刻后,果断研究自己小本本上的料理设想。 上了一天的课,他有不少新想法。 正好整理出一个实践的方式,等有钱了再试试看。 与此同时,远月。 睿山枝津也不断拨打乾十字文的电话,频繁得到一个“您拨打的电话已欠费”回复。而等他将话费冲进去后,得到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可恶。睿山枝津也满头大汗,看着眼前脸色冷峻的成年男性,那双菜刀眼放入要一下一下把他剁掉。 这一刻,他心中奇异地升起一种想法:哪怕被远月淘汰,这个男人也开辟出自己的商业版图。 作为商人,他实在太合格了。 合格得有点冷血。 “不用打了。”乾真一郎道:“我知道你从我那蠢蛋儿子手里拿了一个新菜谱。” 他微笑着,命令道,“吐出来。”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宫保鸡丁这道菜, 在国外开华夏餐厅的厨师都有所了解。乾真一郎还曾深入华夏进修,自然知道这道菜的做法。 饶是如此,他拿到菜谱时,看着那行“在小碗中加入适量水淀粉、适量酱油、少许盐、适量白砂糖和料酒”时, 深深为儿子的加密行为表示沉默。 很好的华夏习俗。 有效阻止了商业泄密。 乾真一郎点根烟, 深吸一口, 整个人陷入到皮质沙发中。他将那张皱巴巴的菜谱丢到烟灰缸中,烟头戳上去,看着暗火一点一点吞噬上面的字迹,开口道:“你为他提供了多少东西。” 睿山枝津也浑身大汗,无论面对厨师们有多么嚣张跋扈, 在乾真一郎这种老狐狸面前,他和扒光的小白兔没有多少差别。 “卡号。”乾真一郎不动声色道:“车牌号。” 睿山枝津也飞速爆出两串数字。乾真一郎打个响指, 旁边的秘书立刻冻结该银行卡,并且在全国搜索车牌号出现的区域,同步将线索定位给全部正在搜索乾十字文的厨师。 “你手底下有几个不错的程序员。”乾真一郎微笑道:“听说他们刚好复原出我家蠢儿子的样貌。” “我马上删掉。” “不用。”乾真一郎拍手,几个拿着电脑的黑衣人走上来, 麻利开始将图像输入到一个程序中。在睿山枝津也面前,一个app逐渐形成,并快速上线到应用商店。 “我喜欢有野心的厨师。”乾真一郎看着满身是汗的睿山枝津也, 和煦如春风, “远月出生的厨师在日本料理界具有统治地位, 我认为大家应该有一个专门的论坛, 讨论厨艺。” 为了乾十字文的愚蠢大肆宣传?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商人哎。 被远月开除的自卑, 在多年发酵后, 终于进化为资本的獠牙, “捕捉乾十字文将是这个论坛第一个大型活动。你在厨师界的活跃程度, 宣传这件事情应该不难吧。” 乾真一郎亮出app页面,“你提供的车牌号,我已经联通了交通部门。只要摄像头捕捉到这串车牌数字,便会自动提供定位,并在app上实况更新。” 炒热这件事情。 乾十字文到底去了哪里,乾真一郎的担心并不多。他要将任何事情利益最大化。某种意义上说,他和睿山枝津也是一类人,不过他并没有睿山枝津也的天赋。 他的血液里只剩下冰冷的钞票余额。 搭建平台,汇集人才——接下来做什么,几乎是不言而喻。利用远月庞大的毕业人数,再等到薙切蓟完全掌握远月学院……乾真一郎几乎看见美好的前景铺开在自己眼前。 “去做吧。”乾真一郎道:“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合作伙伴。” 这件事情,就当做睿山枝津也的炼金石吧。 至于他那个蠢儿子,乾真一郎看着照片中被某个人拽着的丑样子,嫌弃地啧一声:无论看多少遍,他都想不粗胡自己和那个女人怎么会生出这种蠢货。 立海大附中。 敢在大门还没有完全关上前,乾十字文蹬三轮去了一趟市场。两千日元能买到的东西不多,乾十字文转了一圈后,悲伤发现穷光蛋没资格做生意。他可怜兮兮蹲在马路边,被开车回来的吉泽勉校长捡走,直接去医院看望打吊水的大叔。 食物中毒较深的秋山勉已经活过来了,躺在床上奴隶少年道:“我要吃煲仔粥!” 乾十字文怀疑大叔鼻子,专门闻钱的数量,他紧紧捂住自己的钱包,“不行。我没有钱。” “说的好像我有钱一样!”秋山勉大叫。两个挣扎在贫穷线上的厨师对视片刻,将目光看向在场唯一的有钱人。 吉泽勉校长后退一步。 秋山勉大叔鬼叫着,扑过去,对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表示慰问,“吉泽~我最好的兄弟。” “十万日元。” “吃不到煲仔粥,我会死掉的。” “死掉之前把欠下的二十万日元还掉。” 秋山勉落泪,颇有点黛玉葬花的悲伤,只不过配上他的胡茬和凌乱头发,有种奇妙的违和感,“你简直比犬金组还可怕。” 乾十字文总能在这里学到一些奇奇妙妙的内容。 他问道:“犬金组是什么?” “小孩子不要管。”秋山勉似乎怕小孩子乱想,补充道:“他们已经洗白上岸了。现在做偶像生意。”他亮出手机上美少女偶像照片,介绍道:“看,好看吧。隔壁病友推荐给我的!这个组织叫做后街女孩,简直完美戳到了我的xp。” 乾十字文不理解偶像。 他只觉得成年人在不靠谱这件事情上,越发走歪。最终还是吉泽勉出钱,让护士带了一碗白粥,一包培林榨菜,让秋山勉饱餐一顿。 没有吃到煲仔粥的秋山勉,当场失去了灵魂。 回去的路上,乾十字文怎么都想不明白吉泽勉校长这种事业有成,成熟可靠的大叔,怎么会和秋山勉混迹在一起。他藏不住什么心事,直接问道:“秋山勉大叔,是怎么和吉泽先生认识的?” “政治金诈骗。”吉泽勉沉重的说道:“你不要误会。秋山的脑子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是他的前女友,和他在一起时,勾搭上一个政治家,用秋山的身份进行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乾十字文长大嘴巴,对成人世界的肮脏黑暗多了一分了解。 吉泽勉道:“我当时在警局因为这件事情和秋山认识了。他很无辜,可按照法律还是进去做了三年牢。” 乾十字文急迫道:“他的前女友和那个……” “什么事情都没有。秋山勉身上还背负着前女友的债务。”吉泽勉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情后,他有些恐女,就找了一个男朋友。” 乾十字文:…… 他瞪大眼睛,因为事情车速超出了十五岁少年的世界观,乾十字文结结巴巴道:“男、男朋友?” “嗯。然后又被骗了一笔钱。他身上的债务,有二分之一是他的前任留给他地。还有二分之一,是他开店被搞垮后欠下的。” 乾十字文:…… 听上去,有二分之一是他混账父亲的错误。 可是谈两次对象,被诈骗两次,秋山勉大叔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吉泽勉看了少年一眼,安慰道:“秋山这个人……只是偶尔脱线一点,人还是很好的,乐观也是……太乐观了一点。你只要别和他谈恋爱,跟着看一些事情,见见世面也可以……跟着他投资就算了。” 投一个输一个,不出三天,成为优秀韭菜。 不知为何,乾十字文幻视了成年的自己。 他和秋山勉似乎有太多共同点,比如说路痴、商业白痴、都要(准备)去华夏进修、擅长制作华夏料理、谈恋……呸。乾十字文拍拍自己的脸,决定从今天开始封心锁爱。 谈什么恋爱!他可是要去华夏研习料理的人。 爱情?爱情算什么!他现在拎包跑路都来不及,还管什么爱情不爱情?前方一排街亮着灯,吉泽勉停好车,娴熟地走进小巷中一家拉面馆。他向乾十字文介绍道:“这家招牌豚骨拉面十分好吃。还没有吃晚饭吧。” 日式拉面,日本最普世也是最经典的料理之一。 乾十字文也吃拉面,他自己也会制作拉面。不过他喜欢华夏拉面,通常面条由自己手工制作,宽的,细的,条状的,各有千秋,不 同宽细的面条吃起来的口感更是千差万别。 而在日本,拉面通常使用刀切出来,再加上使用碱水和面,虽然也有粗细之分,面条弹性和劲道与华夏面条截然不同,品种也有挑染之别。 在汤底上,两国更具有天壤之别。 看着眼前奶白色的猪骨汤底,乾十字文学着吉泽勉校长的动作,说完“我开动啦”后,筷子插入面中。博多猪骨拉面分量十足,无论是面条还是叉烧和紫菜,几乎要在面碗上堆出一座小山。 吉泽勉校长还点了其余东西,老板正乐呵呵在料理台上忙活。半敞开的厨房,热气缓慢散出来,疏解了乾十字文的心态。他吸溜一声面条,马上尝出来,老板一定是用文火烧了十几个小时,彻底将猪骨头里的全部味道都榨压出来了。 他大口喝一口汤,蔬菜泡在汤汁中,半溏心的鸡蛋切成两瓣,被面汤浸泡后,更加柔软细腻。 这家店,值得推荐唉。 乾十字文忽然觉得自己也该去其他店铺吃吃饭。虽然他是厨师,可每次做完饭又要收拾料理台,又要刷锅洗碗,哪里有直接去店里来得划算。少年刚把“品尝各地厉害店铺”加入待办事项,想到自己空荡荡的钱包,再一次落泪。 好穷啊。 以前在家里,他都没有感觉自己这么穷过。乾十字文吸溜吸溜将面吃个干净,所有配料一一塞满肚子,就连汤也没有剩下多少。正准备抽纸巾擦拭嘴时,隔壁座传来一个微弱,又不确定的声音。 “乾……十字文?” 四目相对。 乾十字文看见一张雪白的脸慢慢红起来。他困惑不已,半天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直到那人道:“好久不见。” 乾十字文才记起来。 ——这不是、不是那个不肯和他食戟的司瑛士吗?似乎是个十分容易脸红的家伙。乾十字文嘀咕半天,只想跑路。 他可没钱和人打什么食戟。 万一食材要自费,他可太亏了。像海常高校那种,自己做饭,还得自己洗碗……乾十字文甩甩头,努力离开这种想法。 殊不知对面的男孩,想到的东西,和他完全不一样。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乾十字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司瑛士脑海中一片空白, 手边还放着一本当地论坛推荐的美食小众店铺名单。作为远月十杰,司瑛士拥有其他学生无法想象的特权,自由出入学校、接受料理名门的邀请、成为上流酒店的餐饮顾问等等。 闲暇之余, 小林龙胆会给司瑛士推荐不少在外的餐厅, 鼓励自己的竹马多出去走走,品尝其他料理。 “料理人的灵感说不定就藏在其中。” 乾十字文难道也和自己一样,是来探索小众店铺吗?不不不。司瑛士摇摇头,打断了自己的念头。这家拉面馆地址偏僻, 老板开店时间只为熟客所知晓, 如果不是有人带领, 乾十字文很难进入其中。 难道是打听到我在这里吗?一个念头短促地闪过,很快被司瑛士否决。他还没有自恋到如此地步, 反而将目光更多放在与乾十字文同行的大叔身上。 没有见过。 不过那一身考究的西装, 对方显然有一份得体、收入不错的工作。司瑛士和乾十字文互相点头示意,双方狼吞虎咽之后, 逃窜离开。 乾十字文:该死,又有人要来抓我了。 司瑛士:太尴尬了,赶快走。 对于乾十字文来说, 从这一刻霉运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他的三轮车丢了!!! “我明明停在楼下!”拉面馆的美味也拯救不了乾十字文的坏心情,看着商务车后被解开的锁扣, 还有车窗上几个划痕,交警推测偷车贼发现无法破坏商务车后, 心生怒气,索性将停在商务车后的电瓶三轮骑走。 坐在警署中, 乾十字文气血攻心, 回到学生宿舍后夜不能寐, 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怨气, 行走在路上,全靠一人之力将今日变成清明。 如丧□□。 他的三轮!他最爱的三轮!他的全身家当都是上面——他的小三轮!乾十字文摸摸口袋,只能感叹自己命中与富贵无关,老天爷就是看他赚了两千日元,收走了他的小三轮。 还追得回来吗? 乾十字文不知晓。真田弦一郎上课时总感觉自己背后在上演新恐怖片,频频回头,联想到昨天社团活动丸井文太和切原赤也的话,终于在午饭时间开口道:“你今天还做饭吗?” “不了。”乾十字文生不如死,“我的车被偷了。” 真田弦一郎没想到还有这种答案。 他施展出难得的同学情,问道:“是在学校里吗?”据他所知,乾十字文居住在学生宿舍,如果在学校被偷,那简直是学生会和风纪委员的失职!真田弦一郎忍不住挺直腰杆,准备彻查此事。 “不是。”乾十字文更伤心了,“是在外面。” 找不回来了啊,找不回来了!他可爱的三轮! “神奈川大会、关东大会取得胜利之后,我们网球社团想请你做一次菜。”真田弦一郎按下帽子,道:“费用不是问题。” 痛失财产一定是让人心痛的事情,真田弦一郎平日对人所不说和蔼可亲,却总习惯把自己架在长辈的架子上,统筹全局,设身处地为自己人着想。乾十字文来路不明,眼下却还是立海大的学生。 能帮一把,真田弦一郎自然帮一把。 他说道:“立海大绝对会胜利。材料经理部的人会准备好。”真田弦一郎考虑到人数,谨慎地说道:“人数稍微有点多,费用也会给足。不过正式队员要提前试菜。” 乾十字文越听越觉得像吃席。 他转过脸,看着前桌的帽子,道:“多少人。” “五十二人。” 乾十字文猛地声音拔高,“多少人!” “五十二人。”真田弦一郎看了眼手表,眼看就到上课时间,快速结束话题,“立海大网球社有五十二名队员。如果算上其他部门和兄弟社团的人会更多。” 真田弦一郎看着陡然精神起来的后桌,倍感辛苦,下意识掏出口头禅,“刚刚你实在是,太松懈了!” 五十二个人。 吃什么?怎么吃?什么作用。乾十字文对独立处理大型宴会没有一点概念,他八岁前还能跟着外公出去吃席,八岁后回国后被混账父亲丢给姐姐乾日向子养,完全贯彻了长姐如母的概念。 而吃席或者去宴会。乾十字文只参加过冷餐会,或商店自助餐。他感觉头疼,又不知道预算。想想五十二个人,自己不可避免要借用一部分食堂的环境和人手,而借用食堂,又需要拜托吉泽勉校长……“啊,好难。”乾十字文将脑袋磕在桌子上,额头红彤彤一片。 “天才厨师怎么了?”丸井文太眼巴巴跑上来,想再花钱请十字文做一份糖油糍粑,带回去给两个弟弟享用。昨天回家,他绘声绘色和两个弟弟描述了糖油糍粑的味道,馋得两个小孩子满地打滚,抱着他的腿不松手,非要今天吃到糖油糍粑。 如今,怕是悬了。 天才厨师乾十字文菜刀眼都不凶了,整个人焉巴在桌子上,垂头丧气。丸井文太将两千日元放在桌子上,大气都不敢出,仔细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其实接了一笔大单,乾十字文还是高兴的。 可是这种高兴冲散不了,三轮被盗的痛苦。足足一个多月的相处,乾十字文已经和自己的破三轮产生了紧密的亲情,不少设备都是他调试之后,用的最顺手的。 “没什么。”乾十字文还想竭力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没过多久,丸井文太旁敲侧击知道了悲剧地全过程。红毛少年陷入和乾十字文一样的悲伤中,“真的找不回来了吗?” “应该是的。” 丸井文太吹一个泡泡,好像在思考世界难题,随着泡泡啪得破裂,他站起来,椅子推拉发出刺耳声音,“我想到了!” 乾十字文:? “你跟我去见一个人。”丸井文太笑嘻嘻道:“这种事情,必须要用非正常手段来解决!” 于是,乾十字文被夹在一个红毛和一个白毛中间。 比起丸井文太的活泼红发,仁王雅治看上去更加儒雅,眼神中却有一种考量和狡诈。 像狐狸。 乾十字文想到《动物世界》里的北极狐,据说这种生物擅长跟在北极熊背后,利用前者强大武力,为自己争取到最大利益。 “璞哩——是希望我找回三轮车?”仁王雅治的口头禅是各种拟声词,比较常用的有“璞哩”和“皮呦”。每一次使用都能极大转移对手的注意力,一次达到战术上戏弄他人的目的。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呢?” 丸井文太指责道:“你和我抢了这么多次蛋糕,难道就不应该表示一下吗?” “听说你会做好吃的?”仁王雅治直接忽视掉丸井文太的指责,开玩笑,他抢蛋糕那是他的本事,再说了,就他与丸井文太的关系,两个人互相抢蛋糕已经是家常便饭,经常发展到用网球分个高下的地步。 眼前的菜刀眼少年却不一样。 据说,他是个厨师。 柳莲二最近在搜索东京的大新闻,听说关于厨师界有不少有趣的事情。仁王雅治眯起眼睛,笑嘻嘻道:“如果我帮你找到三轮车,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丸井文太比乾十字文还激动,“我就把我的蛋糕都让给你。” “皮呦。我要听当事人说话哦。”仁王雅治将目光重新汇聚在乾十字文身上,道:“听说真田副队长已经定下来庆祝宴会由你负责。我要吃烧烤。” 烧烤是他最喜欢的食物,没有之一! 乾十字文点头,“好。”他咬咬牙,想到烧烤的材料费,补充道:“材料还是要你们社团自己出……我没有很多钱。” 仁王雅治微笑点头,“当然啦。” 丸井文太心放下来一半,迫切又好奇,“你要怎么追回三轮车。” “这是秘密。” “可恶。”丸井文太勾搭着乾十字文,热烈邀请道:“十字文来我家做糖油糍粑吧。什么红糖,糯米粉,我家都有……能留下来吃饭吗?我祖母有祖传秘方,做的薯饼和猪肉咖喱简直是超级超级好吃!” 乾十字文被吃的勾搭出一些心绪,他吞咽下口水,听丸井文太继续念叨:“我妈妈还会烧罗宋汤。很难的吧,她会的华夏料理不多,还会那个、什么左宗棠鸡。” 乾十字文缴械投降,“那就打扰了。” 两个憨憨勾肩搭背,做公交离开学校,快乐干饭。 丸井文太家人口众多,从上往下有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再加上两个弟弟。家里挤得满满当当。乾十字文刚进门就被两个小男孩子盯着,看年龄也不算大,一个八岁,一个五岁,仰着头天真无暇地道:“哥哥好。” “糖油糍粑!” “哥哥陪我打游戏。” 丸井文太十分享受被弟弟们包围的状态。他嘴巴里还嚼着口香糖,泡泡吹起又破开,孜孜不倦。两个中学生坐在屋子里陪着两个小孩打游戏,看漫画,乾十字文忍不住被一本名为《jup》的漫画杂志吸引。 “太精彩了。”十五少年怎么可能抗拒漫画,他捧着杂志,夸赞道:“这个世界靠金钱和智慧。画得实在太棒了。故事也太精彩了吧!”他翻回到漫画标题页,深深记住了这个漫画家的名字:亚城木梦叶。 楼下,丸井太太接到了一通电话。她捂住话筒,冲自家大儿子喊道:“文太。网球社的电话。” 丸井文太登登登冲下去,又登登登冲回来,高兴大叫,“十字文,找回来了!” 不过,是从销赃市场被捞回来的。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乾十字文命运多舛的小三轮, 上面铁质的锅碗瓢盆大多被卖个七七八八,调料盒和为数不多的原材料似乎被盗窃者顺回到家里。三轮车牌已经被转手出售,仁王雅治赶到时, 只能抢救回三轮车。 字面意义上,只有一辆车。 白毛狐狸笑得狡诈, 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自豪,“还好我动作快, 如果再满意不, 你三轮车什么也别想留下了。”不过只有一个三轮车,没有车牌上不了路;车上设备也基本被拆完了, 乾十字文还需要重新攒钱装备自己的道具。 丸井文太对此事十分感兴趣,“我们直接去乾家厨具店里选好了。”厨具店也算是家庭主妇们最爱逛的区域之一。近些年来, 乾家厨具店纷纷推出各种心思小巧、造型美观的厨具, 深得广大烹饪爱好者信赖。 乾十字文打死都不会进去的! 他毫不怀疑自己混蛋父亲会把通缉令发布到每一家店铺、每一个经销商手中。 “不。我不去。”乾十字文拒绝道:“我有些不方便。三轮车的事情还是谢谢你……” “璞哩。”仁王雅治忽然出现在乾十字文面前,吓得少年那双菜刀眼瞪得巨大。“为什么不去呢?我可是最讨厌用完就丢的人啊。”仁王雅治心中的猜测浮上水面, 恶作剧之魂熊熊燃起,“你不会和乾家有什么关系吧。” 两人年龄相差无几, 可是在气场上, 乾十字文拿这种人最没办法, 不过一会儿, 就被仁王雅治套了个七七八八,老底都交代清楚了。 丸井文太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就连手中的零食也不香了,一个扑棱冲过来,“你原来在逃学?” 仁王雅治已经无法用离谱来形容整件事情, 他摸摸下巴, 觉得蹬三轮环游日本听上去就特别有意思——如果拿来做恶作剧, 或者伪装成小吃摊摊主去各个学院刺探情报哈哈哈。算了算了。——仁王雅治心中想道:以他们立海大的实力,没有哪一家学校的网球社,值得他们费如此大的周折刺探情报。 乾十字文这个人也太有趣了点。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仁王雅治拆开丸井文太的蛋糕,大口吞咽,“是回去远月学院,还是在我们立海大继续念书,还是蹬三轮环游日本。” 乾十字文摇摇头,他第一志愿还是去华夏进修料理。 现在……哎。逃避可耻但有用吧。 “只要能骗到你父亲的亲笔签名,拿到你的护照、监护人签字书,其实你就可以前往华夏了。”仁王雅治言简意赅地说道:“比起逃跑,我更喜欢戏耍别人。” 戏耍一位商业大亨,听上去就是欺诈师该有的牌面。 仁王雅治对这件事情充满了兴趣。 乾十字文并不了解眼前少年的恶劣趣味,摇摇头道:“只要我出现在他面前,一定会被抓回去。” “那就逃跑,或者乔装打扮。”仁王雅治对此经验丰富,他经常乔装成自己的队友柳生比吕士,虽然只是带个假发眼镜,可一旦加上对他人行为举止、说话口吻的模仿,在适当的环节下糊弄过关完全可以! 这件事情对乖乖仔乾十字文来说,前所未闻,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怎么打扮?”他揉揉脸,惊恐道:“不会是男扮女装吧?” 仁王雅治逗弄他,“也不是不可以啦哈哈哈哈。” 丸井文太更是哈哈大笑,顺手将剩余的蛋糕捞到自己怀里,三个人在房间里认真探讨了乔装的内容。仁王雅治承认找三轮车之间事情,自己没出多少力气,他只是找到父亲建筑公司里有前科的一位职员,“委婉”地请对方透露神奈川常见的销赃点,顺藤摸瓜过去,将“赃物”三轮车买回来。 “那天我也闻到了,特别香。”仁王雅治撒开性格后,也好说话,只是半真半假让人捉摸不透,那一句是真心话。他挥挥手半抱怨,半兴奋,“那个是什么,等到那天能不能再做一次?” “辣椒炒鸡。”乾十字文点头,掏出随身本子记菜单。他报菜名一样说道:“你想吃烧烤,丸井想吃甜的吧。我记得上次那个小海带也喜欢吃烧烤……你们吃烧烤都喜欢吃肉吧,这样食材的成本会稍微高一点。” 不过食材是网球社自己负责,乾十字文只收他们人工费。 “柳生喜欢吃凉粉。” “哎?是我理解的那个华夏凉粉?有特定地区吗?” “凉粉有什么好吃的,随便给柳生弄一下就好啦。”丸井文太对正式队员的喜好如数家珍,“莲二没什么忌口的,但喜欢清淡;桑原喜欢牛肉,烧肉也很喜欢。” 乾十字文数了数人数,觉得和自己印象中的网球正式人数不太一样。他的脑海中闪现过自己古板前桌的……鸭舌帽,顿了片刻道:“真田也是你们社团的吗?” 两人坐得近,乾十字文偶尔会看到真田弦一郎背着网球包来来去去。 “当然啦。”丸井文太拍脑袋,“副队长喜欢吃……肉吧,应该是肉。反正我们每次社团结束后聚餐,大家都吃肉。” 很好。乾十字文在肉这个词汇上加了感叹号。不愧是消耗量极大的运动少年,一圈问下来,不是喜欢甜的,就是喜欢肉的。 乾十字文想原定的目标宫城县,长叹一口气。 “那就是烧烤了。” 仁王雅治满意地点头,随后露出自己的狐狸笑容,“礼尚往来,乾君不如试试看……” 丸井太太正在准备杏仁豆腐,正准备喊三个男孩子下来吃饭,骤然听见陡高的惊呼和急促的脚步声,“你不要过来——” 立海大校园。 柳生吕比士看着面前被伪装的少年,又看看一脸笑容的白毛狐狸,提出了发人深省的质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扮演柳生,我最熟练啦。”仁王雅治向搭档展示自己的最新杰作,“当当当!是不是很像!以后不再是柳生你就可以看见自己蹬三轮环游日本了。” 乾十字文严重怀疑,自己成为这对搭档互相斗嘴的料子。 他的脑袋被发网束缚着,感觉不太舒服,之前的发箍在乔装打扮中不慎断裂,仁王雅治干脆给乾十字文做了个新发型:多余的头发撩到身后,扎成一个低马尾,前方学着仁王雅治打理出一个海胆头。 “到这里游戏结束了。仁王。”柳生吕比士严肃道:“马上就要上课了。” 乾十字文也摘下假发、眼镜和发网,在仁王雅治的指点下,小心收纳在书包中。 “致命武器就要藏匿在最日常的地方。”仁王雅治小声说道:“柳生是不是很稳重?看上去有一种秘书的气质吧。” 乾十字文:…… 他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果然,下一秒仁王雅治的恶作剧之魂熊熊燃烧,直接原地炸裂,“你就假扮成他的样子,混迹在上流社会,乘你把爸不注意偷偷弄到他的签名。” 不。乾十字文在心中默念,依据他对那个男人的理解,签名、印章这种东西属于高度机密。机密到乾真一郎从不在乾十字文的考试卷上签名,也不会在他的任何学校文书上签字。 乾十字文八岁之后的生活,包括开家长会都是他姐姐乾日向子代劳。 “这样吗?”仁王雅治若有所思,“果然还是扮演真田副部更威严啊。再穿上和服,板着脸往任何场合一站!绝对有人相信他是二十多岁的大叔!” 真田弦一郎漆黑的脸,闪现在仁王雅治背后,白毛狐狸发出一声惨叫,还不等落荒而逃被铁手无情遏制,耷拉着脑袋,失去灵魂。 乾十字文后退一步,与其撇清关系。 双方浅浅看了一眼,互相让道。真田弦一郎身上穿着立海大网球队正式队员的服装,网球包背在背后,晨跑后留下的薄汗被风刮过,传来一股稳重之风。 “精神好很多。”真田弦一郎颔首,“不要松懈” 乾十字文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对自己说。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真田要对自己说这种话,摸摸脸上还没洗干净的化妆颜料。窗户玻璃上,正倒映出少年笨拙擦拭面颊的样子。 擦着擦着,他笑起来了。 好像,也很有趣。 不管做什么,前方有多少困难。乾十字文觉得这一刻有趣便足以,在他的世界里,从离开远月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变得生动而有趣。哪怕是食戟,他也逐渐不再排斥。 “不要松懈。”乾十字文握紧拳头,揉搓自己的新发型,笑道:“还是要努力。” 车牌的事情,仁王雅治说自己有关系,十分殷切得帮乾十字文办一个新的。厨具之类的东西,丸井文太去找杰克桑原问问。“桑原家里可是开西班牙餐厅呢!”丸井文太振振有词,“如果你不想要暴露身份,找桑原问问渠道就是最快的方式。” 乾十字文的注意力却全部被另外的词汇吸引过去。 “西班牙餐厅?” 丸井文太道:“对啊。”片刻后,他推搡道:“先不说这个,你拟定什么菜呀。要快点交给经理们,如果车不够,还得拜托桑原家开冷冻保鲜车过来。” 乾十字文打开本子,撕下其中一张纸,道:“麻烦了。” 他要给立海大帮助过自己的人们,送上范围之内,最好吃的烧烤!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烧烤, 顾名思义就是将食物放在火上烤。无论是肉类、海鲜,还是蔬菜,均可以烹饪。烧烤可以是人类自学会应用火焰后, 最原始的烹饪方式之一。乾十字文和网球社的经理们一起,把仓库里落灰的烧烤炉、烧烤架搬出来,又去购买了一大堆例如锡纸、竹签等烧烤用品。 只不过整个过程中, 网球社的经理们都十分维护乾十字文的自尊心。包括且不限于帮他搬重物,请所有人喝奶茶、所有人默契避开厨具区,遮挡价格可怕的标签。 乾十字文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脆弱到如此地步。 这让他觉得网球社定下烧烤这一环节, 也是为了不难为自己——拜托, 他的手艺还是很好的。 “还是以自主烤肉为主吧。”看着从冷链车上下来的大块鸡肉,网球社的漂亮经理道:“乾君只需要负责前期的腌制就好了……如果一个人来烧烤,肯定会累坏的。” 乾十字文觉得自己真正的被照顾到了。 恕他直言, 别看烧烤只是把食物放在架子上用火烤, 可有的人烤出来外酥里嫩,有的人烤出来外焦里生。 烧烤可以直观地看出一个人对食物的熟悉程度:例如什么时候可以吃了,什么时候不能吃。 “还是我来吧。”乾十字文道:“如果只做一些准备工作,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 漂亮经理惊讶地看过来,“那就是全部做成烧鸟?是不是有点太麻烦了?我们网球社那天会来很多人。” 烧鸟是和食的一种, 在乾十字文看来和烧烤也差不多。不过牵着有一个专门的烧鸟协会,规定烧鸟至少要负责以下三点才能叫做烧鸟: 1、使用了鸡、猪、牛等畜产品的肉或内脏为材料。 2、需加工成方便食用的大小,插在扦子上。 3、用盐或调味汁等调味后烤制而成。 光看这三点, 乾十字文是真不知道烧鸟和烧烤有什么区别——也许就是没有蔬菜?考虑到那天来的人众多,乾十字文也有把烧鸟口味算入菜单中, 此刻干脆点点头, 坦白道:“不止是烧鸟, 我还会做其他口味的烧烤。” “我喜欢吃豆皮烤金针菇。”漂亮经理捧着脸, 打趣道:“有什么女孩子适合吃的,美容的烧烤吗?” “蝉蛹。”乾十字文认真道:“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蛋白质,还是很补……” 四月已经过去,新生入学的时间悄然流逝,五月还没有完全结束,天气却慢慢热起来,树荫下已经能听到稀疏的蝉鸣。乾十字文将所有食材搬运道小推车上,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漂亮经理后退转身,再也不和自己说一句话。 烤蝉蛹,也算是烧烤界一道名菜吧。 小时候,乾十字文都要帮外公跑腿,去临街的烧烤摊子买蝉蛹吃。年幼的十字文虽然没尝过蝉蛹的味道,却相信外公作为老饕的口味。 他擦擦脸上的汗水,算算时间明天早上立海大结束比赛,下午返回到学校,所有社员会从下午五点钟一起狂欢到晚上九点。有一部分需要提前腌制的食材,乾十字文现在就要开始处理。 蔬菜最好是明天早上和经理们去市场购买,最新鲜的菜才是最好的。乾十字文拿着清算盘算一会儿,牛肉大概是晚上到,羊肉已经处理好了,猪肉……嗯?猪肉居然是明天早上才到吗? 乾十字文左顾右盼。漂亮经理早已不知去向,一个男经理正在化冻鸡肉,见状道:“猪是明天早上才杀。” “是在一个养殖场?” “算是吧。”男经理回忆道:“因为距离很近,采购就说现杀一只猪。” “一整头?” “嗯。”男经理察觉不妙,想到乾十字文烤蝉蛹的豪言壮举,向后退两步,“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乾十字文不过是在报菜名而已:光一个猪脑袋就可以做猪头肉火锅、凉拌猪头、辣炒猪头肉、酱猪头、熏猪头肉、卤猪耳、爆炒猪耳、麻辣口条、白灼猪舌、辣炒猪舌、盐水卤猪舌、腊猪嘴、猪嘴啃黄瓜。 身上各个部位肉就不用说了,什么咕噜肉、牙签肉、猪里脊、锅包肉、小酥肉、炖猪脚、酸辣猪腿、猪骨汤、客家猪肚鸡、爆炒猪肝、凤眼猪肝、麻辣猪肺。 尾巴可以做,红烧猪尾、黑豆猪尾汤、薏米赤豆猪尾汤、凉拌猪尾。猪皮做麻辣猪皮、猪皮冻、烤苕皮、酱猪皮、傣味炸猪皮。猪脑做炸猪脑、水煮猪脑。猪血做猪血粉、猪血汤、还能拿来做毛血旺。(猪血可以制作毛血旺) 哦。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留下猪大肠。乾十字文心里噼里啪啦加上了好几个菜,什么爆炒肥肠、猪肠粉、猪肠胀糯米。哪怕这次立海大网球社的人吃不惯,例如猪油这种耐放好物,光是猪油拌饭就美味到了极点。 乾十字文不知道这边杀猪会不会拿一个铁盆在底下收猪血,会不会因不吃各类脏器随手丢掉。贫穷到两眼放光的他,一想到哗啦啦的猪血落在地上,新鲜的内脏和猪脑袋落在垃圾桶里,整个人五脏六腑都抽动起来。 都能吃啊,都能吃啊。 他当机立断,“明天我亲自去看猪。” 自从离家出走,走上逃学之路后,乾十字文的行动力越发爆炸。他向男经理抄要了养殖场老板的电话,好不容易把手机充满电后,一键删除所有来自睿山枝津也的电话,愉快拨打了老板的电话,说好了今天晚上就睡到养殖场里,明天早上起来杀猪。 他!乾十字文!势必要把整头猪,能留下来的都留下来! 然后,他被猪撅了。 乾十字文八岁之前,都是在华夏度过。 在他的印象里,杀猪是一项十分有仪式感的活动,空气中弥漫着鞭炮呛人的硝烟味,满地铺满凌乱的红纸,几个大汉按住一头肥猪,乡下老房子周围,干活的、看热闹的、男的、女的全部都派上用场。 外公经常云游各地吃各种好吃的,但每次过年都会回老家,自己做自己的事情,随意把孩子丢在村里,放任乾十字文看各种东西。 比如杀年猪。 乾十字文喜欢看杀猪用的刀具,什么尖刀、砍刀、剔骨刀、捅杆、腕子在他眼里就像是打游戏收集了全套装备一样兴奋。 而日本这间养殖场不一样。他们作为一家大型养殖场,采用美国机械化杀猪流程,再将猪电死后,统一进行机械处理。先将死去的猪倒挂,用火烤去除身上的毛屑,再清洗后,倒挂切割,保留一部分的内脏,再以此按照猪的各个部分,进行流水线切割,直接装好送入各大商店售卖。 为了保持新鲜,屠宰工作通常很早就开始进行。 “你需要猪血?”养殖场和屠宰场老板是一个人,毕竟他们是大型厂,要杀的猪也不需要走几步,直接闸门移开,就能从生走向死。他皱着眉头看向乾十字文,心想要不是这是立海大校长特地打招呼后,送来的学生,他现在就能把人赶出去。 猪血有什么好吃的?肮脏的动物血理应被放得干干净净。老板的眉头都能夹死苍蝇,敷衍地挥挥手道:“行吧行吧,我帮你找一点猪血好了。还有什么。” “还有整个猪头、猪内脏。”乾十字文概括后,看着老板阴沉的脸,隐约觉得自己有所冒犯,低声说道:“如果您觉得麻烦,我可以自己来。” “没事。”一个学生去杀猪,听上去就很不靠谱。老板作为稳重的成年人,大手一挥,“我就先给你把猪先电死,再放血对吧。” “不是的。”乾十字文依稀记得杀猪,就要在猪死亡的一瞬间把血放出来。差不多是放血为第一步,等血放得差不多后,再将猪丢到大热锅中洗干净。他比划道:“要在猪还活着的时候,一刀扎在他的心脏上,然后放血……差不多是……” 他也不太讲的来。乾十字文哑然片刻后,还是决定用厨师的素养来解释这件事情,“猪血可以做成很好吃的料理。如果您不相信的话……” 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老板点根烟,烟头闪烁着红色的火光。他吐出一口气,“我不在乎你说的这些事情。孩子。只要你有能力,像杀猪就去杀。”考虑到这是立海大校长特地叮嘱过的人,老板良心弹射起立,“我可以看着你杀,再叫一个人帮你。” 立海大在他们这里订购一头黑山猪。 日本食用猪肉的量并不大,除了主要的肉猪外,还有一小块专门用于“食育”的区域。乾十字文看着工作人员将栅栏打开后,将一头黑漆漆的猪赶出来。 “华夏东北进口的猪种。”老板猛吸一口,介绍道:“如果不是你们立海大,我这猪至少得供给高级餐厅。” 肉质紧致,切开后会有明显的大理石纹路。乾十字文吞咽下口水,看着膘肥体壮的大黑猪,总算理解到网球社社团的活动经费有多充足了。什么鸡肉、羊肉都是提前预处理好,被切割了大半,多数能购买到便宜货,眼前的猪肉可是实实在在的!活的!最新鲜的! 乾十字文吞咽口水,已经能想到烤制猪肉后,那细腻劲道的口感,肥而不腻的滋味。 老板淡然道:“我们这都是流水线工程。你有刀吗?” “有一把菜刀。”乾十字文思索道:“你们有砍刀吗?或者剔骨刀!我还需要一个超级大的水盆!” 猪血!猪头猪脑!猪尾巴!还有各个部位的猪肉! 乾十字文盯着眼前的黑猪,一想到这是来自华夏的猪种,心中神奇地升起一股同乡之情:果然做华夏料理还是要用华夏的猪!他骨子里对华夏的故土情节一时半会是消除不去的。 “老板。”乾十字文请求道:“能把他捆绑起来吗?” 老板大手一挥。 几个大汉撩起袖子走上前。 黑山猪脾气不佳,两只鼻孔噗嗤冒白气,暴躁地用前蹄刨土,左右逃窜,他结实的四肢灵活摇摆,一时间几个人居然奈何不住这头猪。恼羞成怒之中,大汉们挥舞棍棒,拿出了保安室电棍、绳索。 多么强壮的蹄子啊!乾十字文忍不住感叹,“炖猪蹄一定超级好吃。” 而比他们更恼怒的黑山猪,放入通人性,扫视全场后,将目光定格在乾十字文身上。似乎是听懂了这个人类想吃炖猪蹄的想法,黑山猪整个背拱起,精心养出的膘,一一鼓起,居然形成块状的肌肉。 “轰——”它发出猛地一声猪叫,原地冲刺,一口气将乾十字文撅翻在地!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立海大网球社成员在网球场上轻松碾压对手时, 大概想象不到,他们的厨师乾十字文正在被一只猪碾压。且不论人和猪的战斗力怎么算,乾十字文还是算有先见之明的人, 曾经被一只大白鹅追着叨满整个下午的他,苦练针对家禽的猎杀技巧,殊不知在绝对重量面前, 一切技巧都是镜花水月。 肉猪,很重。 乾十字文整个人都倒在地上,呲牙咧嘴后, 抱着猪一顿混战, 双方在抱着翻滚、互相使用重量压制、握住彼此前蹄角力、用头猛烈撞击彼此后,最终是老板手起刀落,拿出终于充好电的电棍, 背后刺杀, 在黑山猪的惨叫声中,堪堪解决出完败的少年。 人,不如猪。 等吉泽勉和秋山勉姗姗来迟时,乾十字文满身是泥,眼神呆滞地坐在台阶上, 看着被捆绑在宰杀台上,被麻利电死再放血的猪,深刻领悟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道理。 他年轻气盛, 有些亏必须自己吃了才会相信。 例如,不要用老思想去看待现代杀猪方式。 秋山勉双手插口袋, 食物中毒的厨师开始嘲笑乾十字文, “怎么?被猪拱了?听说你把脚给崴了哈哈哈哈。你那套太老了啊。农村都知道要给猪灌醉, 再杀。杀之前给猪喝点82年的拉菲才是正道。” 不过同行都是冤家。 只要你我都被食材重创过, 咋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食物中毒的秋山勉麻利地将被猪欺负的少年抱到折叠轮椅上,无视十五岁男生“我可以自己走!”的抗议,帮他把整头猪收拾起来。连人带猪送回到立海大。吉泽勉在前面开车,两个厨师和猪肉猪内脏蜗居在一起。 不过秋山勉是在纪念乾十字文的战败时光,乾十字文是在社死。 他打不过一头猪。 天啊!乾十字文想到了潜水社团的大学生们,想到了海常高校篮球队,等他看见满载而归,小腿结实,身姿挺拔的立海大网球社成员们,继“连猪都打不过”后,陷入了“还不如初中生”的自卑中。 锻炼!健身!他实在是给厨师丢脸了!下次他再遇到猪,一定要单杀猪!成为永远不会失手的杀猪一把手! 乾十字文在心里发誓,计划为自己选择一个运动项目,坚持锻炼,最好能有一身爆炸的腱子肉。 单杀猪!单杀猪!他一定要单杀猪! 继前往华夏进修之后,乾十字文有一个新目标。 不过,这一切在他坐轮椅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单薄。立海大网球社的众人先是呆滞,随后是困惑。丸井文太和乾十字文最熟悉,吹着泡泡糖关切地问道:“十字文,怎么了?” 被猪拱了。 乾十字文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种话。 没关系。他身边还有一个秋山勉。目睹大叔绘声绘色将乾十字文与猪搏斗,奋力相扑,最后惨败的全过程。立海大所有人的脸色从沉重,过度到迷茫,最后成为一种不解,混合着憋笑的表情。 乾十字文推着轮椅,来到秋山勉背后,放开刹车,用轮椅完成一次“猪突猛进”完美复原了大叔口中“被猪撅翻”的场面。 嗯,同行都是冤家。 乾十字文坦坦荡荡,支起烧烤炉,先将处理好的肉类分到每一个人的桌子上。这段宴会,他计划分成两部分,一小部分好把控火力的薄肉,可以分摊给每一桌人,由他们自行进行烤制。而绝大部分比较难,需要手艺的肉类处理,乾十字文亲自把关。 “真的没事吗?”仁王雅治笑眯眯凑过来,“没想到乾君是这样的人。” 乾十字文给肉翻个身,刷上秘制酱料,问道:“吃提灯吗?” 日本烧鸟中的提灯,由未成熟的鸡蛋以及相连的鸡内脏部位组成,通常是两个一组,看上去像是两个黄澄澄的小灯泡。因口感比较特殊,一部分人喜欢吃,一部分人坚决不碰。 仁王雅治对一切都感觉到好奇,提灯自然早就尝试过,开口道:“吃。”他麻利点了好几个烧鸟菜式,例如京葱鸡肉串、鸡肉丸等等。 “可恶。仁王前辈你怎么可以自己独占点菜机会呢?”切原赤也大呼小叫,冲过来开口噼里啪啦说自己要吃这个,要吃那个,搞得乾十字文脑袋都大了,最后还是真田弦一郎将两个不安分的家伙捉回到座位上,进行一番强制镇压。 巨大的烧烤炉中已经传出香味。因为来的比较晚,52ggd大多数人没有看见里面烤了什么,纷纷探出头来,鼻子朝着香味的方向猛吸一口,连嘴巴里的烧烤都变得索然无味。 果然。人家能成为专业厨师还是有道理的。 乾十字文将最后一批烧鸟料理结束。这批冷冻的鸡肉口感定然不如先杀的,乾十字文考虑到还是众人对日本口味还是更喜欢,除了一锅辣椒炒鸡后,其余的鸡肉都做了烧鸟。 只要是烧烤,根本考验得还是火功。 对于烧鸟而言,火候与离火距离可以决定最终成品的好坏。但有经验的食客,看见烧鸟的第一眼便知道比控火更重要的是穿串的技巧。 穿多少,切多少,之间的间距,每一块肉的薄厚,都是烧烤的前置条件。在日本烧鸟届甚至流传着“穿串三年,烧鸟一生”的说法,意思就是没有几年功夫很难将烧鸟的两大功夫做到优秀。 “鸡皮好了。” 等候在烧烤架前的数人快速出手,风卷残云之间,乾十字文甚至看见有人拿起了网球拍。 乾十字文:? 等等,这是要做什么?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一边喊起来,“乾君多做一点酱烤风味吧。”而另外一段大呼,“盐烤,必须是盐烤。”和世界上任何食物一样,烧鸟也是存在制作导致的风味差别。 其一,叫做酱烤,能够让食材更加有滋味,通俗而言就是利用酱料丰富味觉。 其二,就是盐烤,因为盐是主要的调味品,故而能最大程度保留肉的香味。每一家烧鸟店,都会用过不同的酱料刷取次数和盐的种类,食材迥异,用量众寡,制作出属于自家店铺的风味。 “酱料才是乾君的灵魂!” “烧鸟就要就要吃原味!技术才是乾君的灵魂!” 早已经被猪搏杀了灵魂的乾十字文,面无表情看着初中生们斗嘴,目瞪口呆看着一群人聊着聊着,提起网球拍朝球场杀过去。 乾十字文:? 他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又有点陌生,最后看向大快朵颐的秋山勉,得到了最终答案。 “运动少年的食戟罢了。”大叔一口一根鸡皮,根本不够吃,“远月不也是这样吗?事情解决不了,就用食戟来解决。换种方式罢了。” 等他们分出胜负,乾十字文的烧鸟都被其余人瓜分完了。秋山勉多吃了几口,不看中分量,只在意雨露均沾,最后他走到甜品区,盯着里面的冰粉露出垂涎的目光。 “小子。”秋山勉立正,“快点打开。” “你又不是网球社的人。” “身为长辈,我有必要为他们试试毒。” 乾十字文决定这辈子都不会再给秋山勉吃一口自己做的饭。他无视大叔的无理取闹,空气中,果木焚烧产生的草木香味和猪肉特有的油脂气味飘散而出。乾十字文打开烧烤炉,拿起酱料给猪又刷了一遍,并额外加上一层蜂蜜。 黑山猪正式进阶为烤猪。 秋山勉本来想借题发挥,帮乾十字文要一只烤乳猪,在发现对方也是自己的债主后,灰溜溜夹起尾巴狼狈逃跑。 于是,乾十字文只好将猪头去除,砍下肘子,清理内脏,徒留下半条猪,硬生生塞到炉子里。至于为什么不塞一整头猪——那是真的塞不下了。 余下的半头猪也正好做点其他料理。 乾十字文用割肉刀在猪皮上摩擦,刀面和焦脆通红的猪皮发出清脆的响声。油滋滋的油脂滴落到炭火中,火焰突得一下拔高,更加热烈的烤制猪肉。 乾十字文悄悄割下一小块肉,尝尝味道。 “啊?乾君居然在偷吃。” 切原赤也似乎是赢了比赛,轻松地跑过来,大喊道:“这是什么?是猪肉吗?我也要吃。” 他最喜欢吃烤肉了!无论是什么肉,只要是肉,那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料理。乾十字文无奈地笑了一下,在他心中,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都是一样的小孩子,活泼又开朗,骨子里却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等一下,还要再烤一会儿。”乾十字文调整一下口味,塞了点小番茄和柠檬进去。他在调味这方面十分出众,出众到全凭感觉也不会出错。空气中除了木炭滋滋的声音,更多了一层果香,本来让众人越发油腻的肉香,开始变得轻盈,已经饱了大半的肚子不自觉腾空出新位置。 “好了吗?”切原赤也已经等不及了。 他看着乾十字文将烤炉打开,切肉刀上下一分,一块拇指厚的肉放在餐盘中递到自己面前。 大块猪肉还带着一根猪肋骨,连皮带肉,焦脆的表面光是看着就能想象酥脆的口感,清晰又富有层次感的猪肉纹理,甚至比大理石更加清晰,肥肉部位还能看见滋滋的油水冒出小气泡,仿佛还在烤炉中旋转。 切原赤也都来不及坐回座位,端着盘子,伸出手就要拿着烤猪肉啃,“好烫!”他赶快抽手,牙齿却比手更快咬了下去,浓郁的、被缩在猪肉中的汁水骤然在他口中爆开! 第60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皮酥肉嫩, 肥而不腻,鲜嫩多汁,入口奇香。 切原赤也对烤猪的了解,仅限于烤肉店的猪肉, 以及华夏非常有名的烤乳猪。前者他吃过, 甚至吃过非常多的店铺。有的店铺提前腌制猪肉, 酱料包裹满猪肉, 烤出来后有一股浓厚的酱香味。有一些自己烤得的猪肉,切原赤也不是烤得难以咬下, 就是烤得外熟里生。 而乾十字文制作的烤猪肉,不, 其实这一块应该是烤猪排。切原赤也连皮带骨咬下去,猪皮下层一层薄薄的肥肉,接着是大块紧密的五花肉和瘦肉。到最后则是骨头。据传吃烤乳猪最需要品尝肥瘦相近的部位,因为那里才能品尝到脆皮的口感,同时也能尝到酱料滋润入猪肉的香味, 口感上韧劲又有一点肥肥的感觉。 切原赤也飞快啃食完自己手中的猪排。手指上都是油脂和稍许的酱料,还不等他冲到乾十字文身边。旁边地柳莲二正慢条斯理用筷子夹着切成条的猪肉,蘸着糖吃。 切原赤也大惊, “吃肉蘸着糖吃吗?” 柳莲二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吃法。作为数据流网球的执行者之一,他对未知具有记录和探索的好奇心。 更何况,这种说法还是厨师乾十字文亲口所说。 “蘸糖吃, 也很好吃。”乾十字文一切切肉,一边对冥顽不灵的真田弦一郎劝说,“你信我一下。” “不用。”真田弦一郎冷酷地说道:“给我一碗味增就好。” “再来点纳豆?” 乾十字文从移动料理台上打好味增汤, 放在真田弦一郎面前。另一头柳莲二已经将猪肉沾满了白糖。白色颗粒均匀地附着在红肉上, 油脂充分挂住全部小颗粒, 一时间没有多余的汁水掉落在调料盘中,也没有从猪肉身上掉下一颗白糖。 远看,就像是一片红土地上看满了白梨花。 柳莲二毫不犹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塞入猪肉。本以为会出现的奇怪口感,居然没有出现。烤猪肉蘸白糖吃,竟然一点违和感也没有。柳莲二咬下牙,酥酥脆脆的脆皮和嘎吱嘎吱的白糖混合在一起,两种让猪肉的口感瞬间提升道一个新高度! “居然这么好吃!”柳莲二不敢置信地看着白糖,再次拿起一块。薄薄的脆皮香甜脆爽,在嘴巴里发出“咔擦”的碎裂声,皮下柔软细腻的肉和白糖一起,随着表层下的肥油流淌进嘴巴里,满口肉香。 其余人就更按捺不住了,几人冲上来,分分钟吃掉了半头猪。 乾十字文是一点都没给自己留。他也想吃,奈何料理台上只有他一个厨师,忙得慌时,甚至从轮椅上站起来,这边切肉,那边翻边,左手撒盐,右手刷酱,偶尔还给社员们加一碗汤,加一碗白米饭。 没错,白米饭。 因为担心运动社团人均胃口会超出常人想象,乾十字文还烧了一锅米饭,如果想搭配烤肉一块吃,也没有问题。 一场烧烤吃下来,所有人吃得嗷嗷叫,囔囔怎么只有这一点。乾十字文不得不祭出自己准备私藏的猪脑袋和猪内脏,老老实实拿出锅,开始再煮几道菜。 不过碍于口味问题,乾十字文还是大喊道:“有人吃猪脑袋吗?” 网球社社员面面相觑。 秋山勉高举双手,“我!” 乾十字文无视掉败犬大叔的发言,跳过,继续下一个部位,“猪头肉吃吗?猪鼻子吃吗?猪耳朵吃吗?凉拌猪耳朵。” 勇者切原赤也举起手,提问道;“都是肉吗?” 乾十字文想了想,觉得算是,就说是。 接着,他看了看身边的猪头,想起还有个东西能放到烧烤架上,大声喊道:“有人吃猪眼睛吗?猪眼睛?” 网球社所有人后退一步,用惊悚的眼光看着厨师,每一双眼睛里都写着“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吃得满嘴冒油的秋山勉,求之不得,“我!我吃!猪眼睛多好吃啊。” 猪、羊、牛、鸡,没有一个幸存下来。 乾十字文看着收拾出来的四大袋垃圾,对自己亲密无间的网球社社员,以及自己空荡荡的两双手,自认为这是一场满意的宴会。 当然,秋山勉的意见可以直接无视掉。 这个该死的大叔强迫乾十字文给他烤猪眼睛,不过好在吃人嘴软,没有说出什么“料理不佳”的话。否则乾十字文当场把轮椅折叠起来,拎在手上,对准中年人的天灵盖一个暴击。 “嗝。”秋山勉打了一个饱嗝。 中年人摸着自己三个月大的肚子,原本隐约能看见的腹肌胎死腹中。秋山勉伸出手,懒洋洋从水果区啃了一颗李子,走过来,啪叽坐在少年旁边,“接下来打算去哪?” 乾十字文才不会告诉秋山勉。 别以为他不知道,大叔接下来可是要去东京!不是乾十字文不相信秋山勉,而是他太相信秋山勉,觉得这个男人只要见到乾真一郎必定会被那个男人骗得裤衩子都不剩。 都被那男人搞垮三家店,被两个对象骗完所有身价,这脑子还没有长出来吗? 秋山勉摇晃脑袋,恍然大悟,“也是,问你也没用——最后都是迷路。” 乾十字文微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要折叠轮椅。 “十字文要离开吗?”旁边帮忙收拾场地的丸井文太赶快问道。他身上还穿着围裙,看上去一副贤妻良母的驾驶,“在立海大念书……不可以吗?只是一年地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念高中,一起读大学。如果、如果不嫌弃,你可以住在我家里,我家的厨房你可以随意使用。” 这算盘打得切原赤也都听明白了。 小海带赶快摆明立场,“也可以来我家。十字文,我家里有一个超级大的料理台。里面什么都有,来了之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嘿嘿,最好是烤肉啦。” 仁王雅治居然也来掺和一脚,“还是去我家吧。毕竟车牌号……” “好的。”乾十字文果断选择白毛狐狸。在丸井文太和切原赤也充满怨念的目光中,乾十字文终于搬出了学生宿舍,暂居在仁王雅治家中。 第一天,他给仁王雅治做便当。 第二天,他给仁王本人和仁王的弟弟做便当。 第三天,他开始给仁王雅治、他弟弟、他爸爸做便当。 第四天,仁王雅治的父亲郑重其事,询问乾十字文是否能来工地上当厨师。 事情的发展,总是在很多时候出乎乾十字文的意料。 “可是、那个。我、我还没有成年。” “没有关系。”仁王雅治的父亲,仁王先生脸色如常,“您看上去非常的成熟。” 乾十字文:“啊,这样吗?谢谢谢谢。” 不去的话,不会被灌水泥做人柱吧? 仁王先生丝毫不知道,乾十字文的小脑瓜里在上演什么神奇剧场。他对长子的朋友没有多少兴趣,实在是某天回家意外发现桌上的饭菜好吃的惊人,而儿子们的饭盒里更是花样多变。 ——厨师本人更是对市价一无所知。 仁王先生想起工地上难以下咽的饭菜,抠搜的财务和交错复杂的关系户,决定自己外请厨师,怎么说都要让伙食好起来!吃都吃不饱,怎么有力气干活?每天都是梅子饭,天天吃一样的炸猪排,简直是受够了! “如果是因为年龄感到困惑。您可以把这份工作当做小时工。”仁王父亲是做建筑的,其实建筑工地上少有小时工。他像乾十字文介绍道:“工地只需要负责早餐和午餐。我们这边可以开出三千日元的时薪……” 乾十字文腰板绷直,声音都在颤抖,“多、多少?” “对于您的手艺来说,可能有点少。因为食材由我们这边负责,您只需要管理烹饪,听我儿子说你在立海大社团活动中负责过五十人的聚餐。工地人数更多,如果您有请小工的需求,我们这边会有点为难,所以薪酬可以再提高到五千日元。” “不用说了。”乾十字文心潮澎湃,“从明天开始,我就去工地上班。” 生财之道就在眼前。 等赚到了前,他就要开着自己的小三轮去宫城县找日向翔阳玩!到时候没有什么人可以阻拦他了!乾十字文正要欢呼,门外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下。在这个年代投送信件可不是常见的事情,如果是报纸,也应该是早上送达,而不是晚上。 听完全场的仁王雅治索性出去拿东西。 回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搁在乾十字文桌子前。“皮呦。”仁王雅治歪着头笑道:“是乾君的包裹哦。” 难道有人找来了?不对。乾十字文看着包装上,既没有邮戳,也没有地址和送信人名字,徒有歪歪扭扭“乾十字文”四个大字,他咽喉发紧,屏住呼吸,缓慢地拆开包裹。 “十字文: 等你拆开这封信和包裹的时候,我已经在前往东京的路上。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最近才发现,除了远月之外,似乎还有一批人在寻找你……作为一个逃亡多年的男人,我预感到我们两人未来还会见面,真希望那不是在监狱(划掉)……总之,我给你留下了逃亡的宝贝!加油! 不用谢我了。让你老爹别弄死我就行(我还欠他三千万还是两千万日元,忘了,差不多是千万这个级别的数字) 秋山勉。”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包裹里, 是一颗打火石,一小包用小分装袋分装,贴好标签的中药,例如枸杞、当归、三七粉、天麻、陈皮等等。基本上分量都不大的, 重在种类可观, 乾十字文小心翼翼将其全部收纳在自己的小包裹里, 才有闲工夫思考秋山勉口中“另外一批寻找自己的人”。 “真奇怪。”乾十字文喃喃道:“不会是那个男人雇佣了私家侦探来找我吧。”随后, 乾十字文摇摇头,将这种离谱猜测放在脑后。如果真的是私家侦探, 他应该没办法继续悠哉悠哉待在这里才对。 然后,最离谱的想法, 有时候就是真的。 东京,东京都米花町5丁目39番地1号,毛利侦探事务所。 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人面色不改,冷峻拿出行李箱放在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钞票晃得人心惶惶。毛利小五郎从业多年, 除了抢劫犯之外,还没有遇见过如此豪横的客人,但一想这次任务的麻烦之处, 他咳嗽两声,还想再提高点价格。 “恕我直言,毛利先生。”黑衣男人并非乾真一郎, 也并非是乾真一郎的代理人。面对这位大名鼎鼎的“沉睡的毛利小五郎”,他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口音也不像是日本任何一个地区。 不过听多了, 就能发觉他有点耐人寻味的口癖。 非要详细说, 那就是被日本少女动漫荼毒的外国人属性, 经常嘴巴里会用上青春少女的称呼,自称叫做什么什么酱,每句话结束还会带一点嘿呀,或者咿呀的声音。虽然能感觉到对方能努力克制,可说话那种嘴比脑子快的行为,还是不住出现在黑衣男人身上。 “我们希望这笔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黑衣男人从背后骤然抽出一把唐刀。 刀口锋利,在毛利小五郎毛骨耸立之时,抓起行李箱中的现钞,一轧为二。片刻沉默之后,毛利小五郎的女儿,毛利兰上前拽开父亲。而同在事务所的西装小孩柯南,已经准备好拨打报警电话。 噌——飞叶为刀! 报警电话扎然而止,江户川柯南看过去,发现座机的线被一张钞票斩成两段。“不要那么紧张。”黑衣男人一刀两段又一刀两段,再次一刀两断,每次压下唐刀都带着优美的韵律感。纷飞的半截半截钞票落在茶几上,等到收刀之时,行李箱扣上。 “一半的预付金。”黑衣男人唐起身,片刻后抓了一把事务所招待客人的糖果,踹在口袋里,“给你的那一半都是右半张,拿到银行也换不回整钱。想要完整的,还请多多努力,刚把爹!” 顶着一张冷酷帅哥的脸说出“刚把爹”,还是少女专用口吻,实在是有些过分违和了。 唐将手中的唐刀收回到背后,此时大家才发现,他一直背着的网球包,不知何时拉开一道口子,从沉甸甸的重量来看,里面估计也是一些不属于正常网球爱好者的东西。 ——其危险性大概和□□成员不相上下。 黑衣唐挥挥手,提着行李箱,和没事人一样离开了毛利侦探事务所。甩掉身后所有的追踪后,黑衣唐才从装满糖果的口袋里找出纸条,皱巴巴的纸张上倒是用日语写了“关东新一,关西服部”八个大字。 “去关西……还是关东。哎,算了反正我又不是为了找人才来日本的!”黑衣男人升个懒腰,“石老的人情还真有点难还。可没办法……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侦探好了。” 他要去秋叶原!要去女仆咖啡馆!要去消费!要去买手办! 开什么玩笑,作为一个华夏二次元,他是来度假的! “啊。”等到黑衣唐的脑袋枕在小姐姐柔软的大腿上,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毛利侦探事务所。“石子文,石子文。”黑衣唐苦思冥想,半天都想不起来,“除了在远月念书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关键信息……那孩子在日本也叫这个中文名字吗?” 而且…… 看着手中石老和他外孙五岁时的合照,黑衣唐觉得这个重要东西交出去和不交出去都一样。 “算了。”黑衣唐自我安慰,谁能靠着一张五岁的照片,找十五岁的人呢? 况且,真找不到。他就打个电话给石老,提着刀去把那孩子的爹给嘎了,讲究个一劳永逸。 乾十字文对此一无所知。 作为一个无忧无虑,现在润到工地烧大锅饭的小年轻,乾十字文正在准备食材。考虑到大多数人的口味,他没有贸然选择自己想做的料理,而是挑选日本最常见的几个华夏料理。 首当其冲就是麻婆豆腐,其次是蒜泥白肉、青椒肉丝等家常菜。 准备这几个菜都不需要太花时间,在看见大锅的分量之后,乾十字文委婉表示薪酬能不能再涨一涨。成功把自己的时薪提高到九千日元,算下来早餐加午餐,备菜+炒菜共三四个小时,也许不到一周的时间,乾十字文又能重新购置厨具,开始快乐地蹬三轮之行。 丸井文太对此十分伤心。他一方面难过乾十字文不来自己家居住,一方面难过乾十字文没有留在立海大的念头,“以后,我再也吃不到十字文做的天才饭菜了。想到这里,我简直要难过死了。” “又不是以后遇不到。”乾十字文顺其自然道:“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实际上,他当年在海常高校也是这么说的。 “真的吗?”丸井文太难过的时候便会露出一双狗狗眼,“你也不来学校上课了。” “我不是还回来吗?”乾十字文不好意思挠挠头,“上午来不了,是要打工。” 真田弦一郎忍无可忍将赖在自己位置上的红毛狗狗拎起来,“太松懈了。”自从乾十字文的烧烤技术在社团众人面前露一手后,每次立海大出征就成为全体社团最期待的事情。 ——打赢是一定的,已经不存在什么悬念了! 过去立海大全员出征都像是上朝巡游,碾压多了,无论是社员还是正式队员都会感觉到无聊。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胜利了!就能再找借口让乾十字文做饭了! 真田弦一郎时常看着正式队员们的体重,黑着脸让所有人加训! 仅仅是因为东西好吃,就胡吃海塞,甚至失去了体重管理。太松懈了!简直是太松懈了!必须加训!真田弦一郎吃饭时也是这么想的,一边吃,一边默默给自己加重训练计划。 而眼下,他在草拟正式队员训练计划时,发现自己的后桌也正在做计划。 “这是什么?” 乾十字文正好停了笔,抬眼道:“新的菜谱。” “是新的绝招吗?”真田弦一郎眼睛却牢牢黏在“黄濑凉太”这个名字上,用手指点点了道,“这是与你合作的人吗?” 乾十字文摇摇头。这只是他的某个灵感来源,他想要制作一道可以完美复刻对方菜品的菜。 这道菜的精髓就是【模仿】! 乾十字文自认为自己的基本功还算扎实,可是见识和眼界都太过狭窄。他去华夏研修的心依旧没有变,虽然现在是逃避+熬到十六岁。但他也决定多见识人,多品尝日本好吃的料理,顺便搜集灵感,自己创作一二道独特的料理。 如果遇到某些格外特殊的店铺,乾十字文完全可以在人家后厨打工,一边攒钱,一边学习厨艺。 这也是秋山勉给他的意见。 “大叔我自己在数百家店铺打过工,基本都是最底层开始学习。要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从远月毕业了啊。” “从远月毕业了,不应该直接自己开店,或者去做主厨吗?”那天晚上,乾十字文思来想去还是哭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把子肉被秋山勉打败了,还是某种一直被众人夸赞的“天才傲骨”断裂。 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一个漫不经心的大叔打败,足够让乾十字文不甘一段时间。 两个人迷路在荒郊野岭,天上是漫天星,夏初的虫鸣吱吱呀呀传入他们的耳朵。 “从哪个学校毕业,又不能决定你以后的人生过得怎么样。”秋山勉笑着抽纸巾安慰少年,“我当年还是远月十杰第一席呢,现在还不是沦落到没饭吃。” “那是你啦。” “事实就是这样。”秋山勉大大咧咧承认道:“我觉得我的人生很精彩啊。至少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么疯狂的人了。”他在某些方面看得淡,乾十字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笑着把乾十字文的脑袋揉成一团稻草。 “哈哈,倒是你。你的人生也会很有趣啊。在远月逃学,我都没有做过的事情哈哈哈。” “不要揉我的头啦。” “学校只是一个。从哪里出发并不代表什么。他不能代表你的人生一帆风顺,也不能代表你的人生会一团糟。”秋山勉用手指点了点乾十字文的脑门,“乾十字文,任何事情做之前,问问自己:能够接受最坏的情况吗?” 他躺在草地上,穿过漫天星光,看着自己右手上的蜈蚣疤痕,“可能华夏料理界没有你想得那么祥和向荣,也可能你去了之后会发现之前对华夏的向往,全部来自你的遐想——哪怕想到这些最坏的情况,哪怕以后。” 他伸出自己的手。 右手蜈蚣疤痕狰狞,像是一个最坏的结局。 “哪怕以后,会和我一样。你也要去华夏。”秋山勉认真道:“那就去吧。” 不过再去之前,你要在日本,要把自己变得强大。 足够的强大。 无论是扎实的基本功,丰富的面对食客经验,还是对不同料理的调味和了解,亦或是自己对料理的创新能力。 唯有强大,才是你前往任何地方的通行证。 乾十字文扭转笔记本,向真田玄一郎介绍起自己的设计。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少年坚毅的神色被镀上一层金光,仿若正准备出征的勇士。他的笔尖在纸上滑动,关键位置上不同克数的材料配比,不同素材的准备,实验的设置滔滔不绝,根本没有往常不擅长与和客人交流的紧张和定价的迷茫。 恍惚之间,真田玄一郎仿佛看见锋芒顿出。哪怕他并不懂厨艺,却也能够感受到那股强者的气质。 “你很强。” “是嘛?”乾十字文骤然停下,释怀地笑了笑,“天外有天,人外有天。” 等攒够钱,他也该前往下一段旅程了。 “离开那天,记得叫我们。”真田弦一郎稳重道:“我们为你办践行酒。” “谢谢。” 不过是等不到第二天了。 因为次日,在工厂做饭时,乾十字文遇到了睿山枝津也。 “这位是工地新来的厨师。手艺十分好。”仁王父亲对厨师界的纷争一无所知,只是想着今天大厦主人要来观看进度,索性也让其品尝一下乾十字文的手艺。他转头介绍道:“这位是即将竣工的大厦所有者睿山枝津也。” 乾十字文“duang”一声,黑着脸把菜刀按在菜板上,看着憋笑到猪肝色的睿山枝津也。 同样是十五岁,为什么他能这么有钱? “我知道哈哈哈哈哈,我认识他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乾,你居然沦落到了哈哈哈哈,你现在不蹬三轮了吗哈哈哈……”睿山枝津也实在享受乾十字文的黑脸,当场哈哈大笑。看见打败自己的赢家,在自己的工地上烧大锅饭,实在让睿山枝津也享受到了金钱的快乐! 啊~爽啊,太爽了! 然后,他目睹乾十字文抓过一条肥硕的猪后腿,哐哐剁肉。 菜刀重重砍在肉上,手起刀落,刀刀分明,肉块截面可以看见骨骼断得清清白白,干净利落。 睿山枝津也就像别人拿捏住的小母鸡,“嘎”一声,没气了。 可他想到自己背后真正的大金主,乾十字文的父亲乾真一郎,狗胆再次涌动,“来食戟吧。乾十字文。” 乾十字文诧异看了他一眼,“这么喜欢自取自辱吗?” 睿山枝津也没想到离开不到两个月,乾十字文嘴巴变厉害了啊,这不通人情的脑子怎么还能继续进化呢?可他才不要认输,继续道:“呵,这次可不需要我出手,我底下的人就能打败你了。” 他拍拍手,一身肌肉扎着小辫子的彪悍大汉走上前。 睿山枝津也好像在命令自家恶犬,招呼道:“美作昂,他就是乾君了。” 远月所有人的猎物——乾十字文。 乾十字文终于将所有肉处理好了。他放下锅焯水,盖上锅盖,语气平稳,“睿山。我打狗可不看主人。”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美作昂, 擅长模仿。 无论是料理,还是制作料理的过程。睿山枝津也大概没想过, 乾十字能还遇到了秋山勉这样的存在, 提前知晓了美作昂的存在。 不过称呼对方是睿山枝津也的走狗,无疑也激怒了美作昂本人。 他肌肉耸动,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初中生, 如果是站在之前的乾十字文面前,一定具有不小的威慑性,“我就喜欢前辈自信的样子。”他裂开嘴, 吐出白雾,“如果乾前辈输了, 就跪下来学狗叫吧。” 乾十字文无所谓。 他根本不会输。 如果是初次见面, 他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必然会有所慌张。可一来, 别说肌肉猛男, 没穿裤子的肌肉猛男,乾十字文见多了,心里没什么波澜。二来, 他已经见识过海常高校里黄濑凉太的模仿技能, 对这种能力的施展和应用有所预设。 三来, 便是——他笃定他在变强。 “你输了的话,就给我的账户里打五千万日元。”乾十字文指了指睿山枝津也, “没有钱的话,让你背后的主子出也可以。我一声狗叫, 怎么说也值得这个价格。” 睿山枝津也心里痒痒, 简直太想知道乾十字文在蹬三轮车中遇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还不等他开口询问, 乾十字文掀开锅盖, 娴熟地捞出猪肉,热锅凉油,倒入葱姜蒜开始爆炒,上糖色。夏初燥热的太阳,配合袅袅升起的热气,不一会儿三个学生满头大汗。乾十字文新买了一个发带,代替自己之前的发箍,做饭时保持最基本的干净问题,也避免被汗水糊了眼睛。 “都看见了吗?“睿山枝津也眼冒金光,“乾的基本功可是他胜利的资本。” 美作昂点点头。来之前,他对乾十字文的了解仅限于宫保鸡丁和西湖牛肉羹两场公开食戟,在学校认真调查了乾十字文的料理后,美作昂认为这位勇气可嘉的前辈,不过是鼠目寸光,仅仅凭借对华夏料理的热爱,强行完成各种作业。 模仿、打败、抢夺。 美作昂亲眼看见乾十字文扎实的基本功,身上的热血已经完全沸腾起来。他就像闻见腐肉的鬣狗,迫不及待狂奔而来。 “来一场食戟吧。”美作昂道:“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乾十字文眼光都没有留给对方一个,看大铁桶里的米饭蒸好了,拎起上面的铁盖子,用木饭勺努力敲击两下,深吸一口气,“开饭啦——开饭啦——” 工地上,地面开始震动,就像是万千人齐刷刷奔跑,在骤然的高密度环境中爆发出巨大力量。美作昂和睿山枝津也还没有看清是什么情况,几个跑在最前面的工人已经将他们挤开,分成两支队伍,娴熟地问乾十字文,“小厨师,今天吃什么啊。” “我要那个。还有这个。这个也来一点。” 至于为什么不说菜名,当然是他们也不晓得这个菜叫什么名字。大部分人只能说出来,什么炒什么,或者菜里的蔬菜名字。 乾十字文满满当当给他们兜了一盒饭。整个盒饭都塞不下了,工人们才惋惜地拿着盒饭走了。等人多起来,门卫大爷、吃得早的就上来帮乾十字文打菜打饭,只不过和乾十字文相比,他们的手或多或少有点抖。 “肉肉肉。” “你怎么把我的肉给抖下去了。” “手行不行啊。” “再来一点,再多一点。哎呀,多一点啊。” “多一点后面不用吃吗?” 乾十字文擦擦手,看着几乎空了的大盆,自己打了饭,夹了菜,找块转头坐上面,扒拉两口后,问道:“你们刚刚说什么?” 似乎是食戟? 美作昂抢先道:“就是 食戟,时间就定在今天下午。” “下午不行。”乾十字文理直气壮道:“厨具市场下午四点钟就关门了。安排在明天早上吧,赢了我们直接去买东西。” 睿山枝津也大事不妙,捂住自己的钱包。 美作昂冷哼一声,只觉得对方是在说大话,“我已经找到西湖牛肉羹的破解之法。使用霸道的手法让评委失去味觉,简直就是……” 黑暗到极致的做法。 乾十字文无所谓啊,他也没有什么要道歉的意思,非要说那天他就是生气。他“哦”了一声开始吃饭,吃完饭等仁王父亲送自己去立海大,完美做到了工作与学业对半开。 食戟定在了明天。 食材本来说,由他们各自决定,后来被仁王父亲一手包揽。乾十字文无非就是在学校里收拾自己的桌子,做好离开的准备。 “你要走了?”仁王雅治是唯一一个提前知晓的人,毕竟乾十字文这段时间都居住在他家,“车牌申请下来了。我没让我父亲知道。” 乾十字文有些意外,一直以来,仁王雅治在他心里都是有点超出初中生能力的存在。 ——不对,其实立海大网球社的人从能力上说,都不太像初中生。 乾十字文完全可以将他们视作平辈,甚至是比自己稍长一些的前辈。例如仁王雅治,在这段时间中不仅给自己换了一个新发型,还教会自己如何化妆成其他人(特指柳生吕比士),更帮助自己找回了消失的三轮车,重新上了车牌。 “谢谢。”乾十字文诚恳地问道:“如果可以,能留一个手机号给我吗?” 他的手机通讯录里,主要是伊豆潜水社男大学生们的手机号。虽然一些很变态的电话号码他不是特别想留,但碍于彼此之间的情义,乾十字文额外将他们抄写在自己的小笔记本上。 “电话号码?”仁王雅治微笑着凑过来,“只要我一个人吗?” 乾十字文恍然大悟,“也是。” 他无视掉仁王雅治逐渐僵硬的笑容,自顾自道:“还有文太和小海带,真田副部长……他我不太敢要。仁王你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吗?” 仁王雅治笑眯眯写完自己的电话号码,接着胡乱写上其他人的电话号码,“当然知道。这种事情就不用去找他们了。我会发邮件给你的。” “邮箱我还没有。”乾十字文道:“短信就行……对了。”乾十字文撕下一页纸,在上面写下数个牌子的调味品,“仁王,你知道哪里能买到最齐全的调味品吗?” 食材是食戟的一部分。 调味也是。 第二天,食戟当日,乾十字文坐车来到工地。 不同与往日,今天工地布置了一个简陋的小舞台,三个评委席位放在舞台正重要,两侧是料理台。和普通的料理台不同,这次的料理台被六架摄影机全方面环绕,在乾十字文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传送到远月学院食戟舞台上给所有人观战。 同时,还有一份被单独传送给乾真一郎,请他作为验证者目睹自己儿子惨败的样子。 主持人则十分潦草的请睿山枝津也担当。 话不多说,随着食材摆放在舞台中央。评委们也正式登席,分别是:远月十杰第一席司瑛士、远月十杰第二席小林龙胆,和一位本地料理界赫赫有名的前辈。 “今天的料理主题是:豆腐!” 居然还是豆腐! 乾十字文拨开一堆配菜,果不其然又看见了睿山牌豆腐。他掂量重量,沉声道:“演出费。” 不用多想,睿山枝津也一定又在拿自己打广告。这个死性不改的男人! “咳咳,什么,今天风有点大。哈哈哈话不多说,环境有点恶劣,我们直 接开始吧。”睿山枝津也话音刚落,那边的美作昂手起刀落快速开始了自己的料理。 他手一摊,刀起,快如惊鸿,还不等话筒最后一点尾音消失,刀与砧板快速交接,形成接连虚影。 乾十字文蹲在地上挑选食材。 美作昂的刀越来越快,摄像头甚至拍不到上下的动作。后台适当地放出乾十字文上一次豆腐食戟的场面,双方的动作、节奏、刀落在豆腐与砧板上的位置,纹丝不动,就连声音的外放也逐渐重合在一起。 模仿、复制、夺取、击败。 对于美作昂来说,这已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战斗方式。从小在远月学习的他,接受并发自内心地喜爱这种方式。 十五分钟。 华夏杭帮菜,西湖牛肉羹,再次现身! 美作昂端着菜肴和乾十字文一前一后擦肩而过。不过前者是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料理,后者是才挑选好自己所需要的材料。 “前辈。”美作昂挑衅道:“别忘了汪。” 乾十字文有些不理解,劝诫道:“没必要这么早,学狗叫。”他发自内心地说道:“真的。没必要。” 无视掉美作昂扭曲的表情,乾十字文来到自己的料理台上,有条不紊开始料理。他无需在意评委们对西湖牛肉羹的评价,说到底,那不过是他过去所制造的一道菜品。 司瑛士看着面前的西湖牛肉羹,用勺子轻轻在汤羹中旋转,勾芡后浓稠的汤汁完整地包裹住调羹,轻轻抬起,可以看见清列的汤液滴落汁水,拉成一条完整的线。 和上一次乾十字文做的西湖牛肉羹一模一样。 就连汤汁的粘稠度也完全一致。 碗中,香菇、春笋、鸡蛋粒粒分明,只有那位不曾见过乾十字文西湖牛肉羹设计的评委发出惊叹,“菊花豆腐,居然在底下藏了一朵菊花豆腐。真是精妙绝伦。” 不。精妙绝伦地不是他—— 可是眼下做出这道料理的人是美作昂,而非乾十字文。下刀连绵而不断,每一刀豆腐细长若针,聚而不散。整块豆腐经过数次分割,乍一眼看还是方方正正一块。实则放入水中,微微晃动,便若花瓣缓慢绽放。 乾十字文能做到的,美作昂也能做到。 “还是用味道说话吧。”小林龙胆迫不及待舀一勺,放入嘴中,细细品尝,“唔——这个味道——”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乾十字文那场食戟, 小林龙胆并没有品尝到西湖牛肉羹的滋味。可她作为观战者之一,很清楚那道西湖牛肉羹后继发力的特点。 这种特点导致西湖牛肉羹在初次登台时, 仅仅被人当做开胃菜。 而美作昂的这道西湖牛肉羹截然不同, 出入口便是浓郁的胡椒香,随后入口是豆腐,滑腻清爽。因为季节原因, 香菇和春笋已经不如食戟时那般鲜嫩,在其中更换为夏季的应季食材后,微妙地让料理重新回到了和谐统一, 鲜酸爽口的地步。 春笋换为芦笋。 香菇更换为干香菇。 但比起这些……小林龙胆再次品尝一口,终于找到了让自己感觉微妙, 初次品尝便能引发味觉触动的食材: 番茄! 夏季应季蔬菜中, 番茄酸甜可口, 无论是榨汁、翻炒、生吃还是蘸着糖吃, 都别具风味。小林龙胆大胆猜测, 美作昂正式针对西湖牛肉羹“开胃”的特色,进行重新布局,大胆采用最新鲜的应季蔬菜, 重新做了食材与调味之间的协调。 汤面淡淡的胡椒香气扑面而来, 随后是脆爽的芦笋, 吸满汁水后再被切块的香菇干,同样没有一丝牛肉存在其中, 可是百花齐放生生勃勃之境丝毫不差。 “香菇干泡发的水熬煮后,作为汤底。”司瑛士淡淡地评价道:“味道很醇厚, 所以突出了第一口的香味。” 围观乾十字文的料理之后, 司瑛士连夜查找资料。关于西湖牛肉羹, 他发现最早这道菜的起源, 可以追溯到胡辣汤。为了品尝到相对正宗的胡辣汤,司瑛士特地拜访了一家华夏河南夫妻餐馆,诚恳请对方为自己制作一次胡辣汤。 与西湖牛肉羹不同,胡辣汤更加辛辣,其中夹杂的内容也更加丰富。在司瑛士看来,美作昂的西湖牛肉羹版本无疑学习了胡辣汤第一口的酸爽。 “用了白胡椒粉。”司瑛士再品尝一口,不难分辨出美作昂的小心思。改变的地方越多,越说明美作昂对乾十字文的料理研究深厚。 像他们这种见识过那场食戟的人,更能读出美作昂的潜台词: 超越。 拿自己最擅长的角度去学习,去复制,去模拟,最后超越,并非什么可耻的事情。在远月这个实力至上的校园中,赢就是绝对的正义。 输者便是失败者。 乾十字文也闻到了味道。他扇了扇风,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淡淡的香菇干风味,其中还混合着辛辣鲜香之味道。 “duang”一声。西湖牛肉羹被美作昂端到乾十字文的料理台上,偌大的碗中,满当当装着各种配料,已经一朵盛开在汤底的文思豆腐。乾十字文正专注将豆腐霍霍到一堆奇奇怪怪的白泥中,完全捣碎之后,企图将里的水分全部捏出来,双手将豆腐揉搓成一个又一个小丸子。 “前辈。”美作昂声音中带着咬牙切齿,睿山枝津也握紧拳头,眼睛都快瞪出来,就像看看乾十字文面对完全一比一复刻,甚至超越他的西湖牛肉羹有和感想。 这可是由他亲自品尝,并最后拍板的食戟主题。 这次!绝对不会输! “哎。”乾十字文将最后一个丸子捏好,放入蒸锅中。 也不知道睿山枝津也对内酯豆腐有什么执念。难道日本的豆腐市场这么难打下吗?看着自己身边的瓶瓶罐罐,乾十字文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美作昂一声“前辈”和热气腾腾的胡辣汤适逢其时出现在他眼前。惹得乾十字文对这位彪悍少年的好感度飙升不少。 他可比我会看眼色多了!真是人不可相貌!乾十字文赶快端过西湖牛肉羹,道谢,“谢谢你,美作同学。” “希望前辈品尝后,还能说 出谢谢两个字。” 乾十字文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真的就是端起碗还一口闷大半,他抬起眼,若有所思,“你给我送早餐,我为什么不能说谢谢?” 睿山枝津也:…… 美作昂:…… 小林龙胆已经忍不住拍桌子大笑起来,“十字文,那你不会是在蒸包子吧。” “没有。”乾十字文认真道:“我在蒸土豆和番薯。” 笑声戛然而止。小林龙胆都忍不住认真打量乾十字文的脸色,确定他是不是出去一趟,修炼了什么搞笑天赋回来……不,他真的是有蒸土豆和番薯!乾十字文娴熟地打开蒸锅,从最下面一层捞出来一个红番薯,扒开皮,一口咬下。红糯糯的番薯,橙黄色的番薯肉看上去诱人极了。 你就吃吧。美作昂心中愤懑,作为食戟多年的老手,他还是第一次遭到如此冷落的待遇。难道是今天的料理出了差错?没有达到乾十字文上次让评委失去味觉的效果?不会吧……美作昂呼吸有些紊乱。 乾十字文大快朵颐,脸上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更验证了美作昂的猜测: 他的料理失手了!?不。美作昂脸色惨白,他绝对不接受这个结果。可在乾十字文的料理出锅之前,他无法知晓“西湖牛肉羹”让下一道料理失效的能力是否生效。 “给。”一块红薯掰开,送到美作昂面前。 乾十字文怜悯地看着美作昂,道:“你也没吃早饭吧。脸这么白。红薯顶饱,吃两口也行。” 美作昂犹豫片刻,仔细观察乾十字文的脸色,确定他好像真的是这么想的。拿过番薯,回到自己的料理台为自己打上一碗西湖牛肉羹。 他不可能出错。 没错,绝对不可能!可是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看着自己的料理被完美复刻,手足无措之时,还能淡定地吃早餐?美作昂不敢小瞧对面人,他仰慕睿山枝津也,也为睿山前辈所折服,能够打败睿山前辈的人本身就是可怕的怪物! 美作昂喝一口西湖牛肉羹,等待口腔完全咽下所有食材后,再用清水漱口,完全模拟稍后评委会做的事情,才剥开番薯皮,轻轻地咬下一口。 没有味道。 没错!没有味道。美作昂欣喜若狂,眼神与睿山枝津也在空中交汇,两个人碰撞之后确认情况,双双在心中为胜利鼓掌。 因为加入了白胡椒,口腔还残留着一股轻薄的胡椒味道。番薯的香软在进入的瞬间,被绞杀成泥,除了触觉还能保存,一切通过舌头、鼻子所感受的食物滋味、气味,荡然无存。 还真能装腔作势,乾十字文前辈。美作昂恶劣地看过去,脑海中已经脑补出乾十字文慌张的内心世界。 请您继续这样伪装下去吧。我的西湖牛肉羹远比你的还要强大——这场食戟的胜利者已经产生——我,美作昂将成为远月学院最炙手可热的人! 滚烫的番薯落在手心,美作昂却没有任何动静,反而紧紧地按住番薯,将柔软的表面按出五个深深的手印。 似乎,这不是番薯,而是强者的王冠。 乾十字文将最后一口番薯和西湖牛肉羹吞咽下肚,收拾料理台上的残局,清理垃圾,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开始罗列稍后需要的厨具。 睿山枝津也很有钱,不宰一顿有点可惜了。乾十字文本来还打算看在合作伙伴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但看他完全把自己当猎物,昨天晚上已经查找了日本能买到的最贵的厨具! 买买买!这么有钱的肥羊……咳,人,不薅几顿实在太可惜了。 “没想到你的表情管理这么到位。” 乾十字文正列表格算钱呢。睿山枝津也营养怪气地说道:“看你刚刚的表情,我还以为那块红薯很好吃。哈哈,没有滋味的红薯,你 都可以吃得这么香!蹬三轮的路上吃了很多苦头吧。” 乾十字文默默在几个数字后面加了个零。 “哦。” “不要再伪装了。我知道你现在对这件事情一定很无力,很无奈吧。没想到远月中还有这样的人才吧。” “哦。” “你不要再哦了!” 评委席上,司瑛士和小林龙胆都忍不住笑起来。他们两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评委席上,按照他们两个原本的行程,在互相探索喜欢地店铺后就该回到远月。是他们听其他远月十杰谈起睿山枝津也来神奈川,才想着留下看看热闹。 “真好。”小林龙胆跃跃欲试,“感觉像十字文这样一边逃跑一边食戟的方式也不错。” 司瑛士诧异,“小林……你?” “怎么了?远月第二席逃学,可比普通学生逃学刺激多了哈哈。”小林龙胆哈哈大笑。乾十字文的料理台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台面上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蒸锅,孜孜不倦地冒出白雾,将汇集在乾十字文身边的摄像头遮蔽得看不清画面。 “好大的雾。” “蒸锅能冒出这么大的雾吗?” 乾十字文觉得“哦”差不多了,也不管原地气得跳脚的睿山枝津也。径直走上前,掀开锅盖,白雾腾升,朗朗乾坤中,就连升上来的太阳都为此遮蔽。站在料理台最近的睿山枝津也第一个看见豆腐的形状,他陡然发出了惊诧,“这是什么!” 评委席的三人纷纷起身。 还不等小林龙胆窜出来,乾十字文已经装好盘,端上来,放在三人面前。日光下,豆腐的纹理清晰可见,内外透彻,不见丝毫异物。 它是透明的!司瑛士想起童年时期玩耍用的水晶球,其实比那还要透彻一些。小林龙胆就更准确一些,“好像小时候养在水里的球!这道菜是叫海洋宝宝吗?” 单第一眼,没有人会把这东西当做豆腐。 ——它更像果冻! “水晶豆腐。”乾十字文介绍道:“主材料是内酯豆腐,慢用。”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为了最大限度控制比赛, 睿山枝津也提供了和上一场比赛一模一样的内酯豆腐。主要食材一致的情况下,睿山枝津也和美作昂尝试过上百种豆腐料理,上千种搭配方式, 寻找乾十字文的路上都快吃吐了。 他们都没有找到破解西湖牛肉羹的方法。 睿山枝津也用钱拿到手的食戟实况录像, 帮助他们完美复刻出乾十字文的西湖牛肉羹, 美作昂如获至宝将其学习到手,并努力练习、改进,最终他们笃定在同一题材限制下没有豆腐料理可以逃过“失去味觉”的魔咒。 这道菜的秘诀就是先手! 必须要先声夺人,甚至给予一定的缓冲时间,让西湖牛肉羹的味道在口腔中中分扎根, 润物细无声麻痹所有食客的味蕾, 最后祭出绝招。 人,无法打败自己。 美作昂始终坚信这一点。故而, 他从远月学园出发之前,就寻求到了睿山枝津也,双方一个作为食戟的挑战者,一个作为食戟主题制定者, 强行把乾十字文拉入了一个同样的战局中。 人最后的敌人只有他自己。 无论强者, 还是弱者, 超越自己是人生永恒的课题。 美作昂不在意被人批评没有自我, 更不在意被批评下作的食戟方式。他只在乎胜利,以及用“他人的厨艺”获得胜利的猎食者快感。这种快乐,在面对越顶尖的猎食者时, 他内心的快乐便溢出来。 可当这水晶般,无色无味的豆腐端上来时, 他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般。汗毛直立, 背部不自在地挺直, 就连手心也泌出大量水渍出来。 不用害怕。美作昂以为自己只是被这前所未有的料理吓到了,紧张之余,自责自己应该再小心一些。 乾十字文,真的能打败他自己研习出来的“西湖牛肉羹”吗? 人,可以在短时间内超越自己吗? 评委席上,小林龙胆已经等不住了。她用筷子夹起一颗水晶豆腐珠,筷子滑溜,呲溜一声,水晶豆腐珠子落回到盘子中,原地弹起三四下,缓缓安静下来。 好强的弹力。 所有人不约而同回忆乾十字文刚刚的做菜过程,有用到鱼肉吗?没有。有用到淀粉吗应该是有的。乾十字文可能还在丸子中加入了其他调料成分。他有在出锅时,过了一遍冰水吗? 看着面前无色无味的水晶豆腐珠,司瑛士面目严肃,对待食物他永远是虔诚的,希望最大程度保持食材原有的鲜美口感。他的外号“餐桌上的白骑士”也由此而来,基于一种对食材的信仰。 可看着乾十字文的水晶豆腐珠,司瑛士从食物的外观上远想不出除了豆腐还加入了其他东西,或者说……如果不是在食戟舞台上,他真的会认为这是一盘用于玩耍的海洋宝宝。 内酯豆腐,还能这么做吗 “回放!”睿山枝津也悄声吩咐后台导演,“马上给我回放乾十字文的料理过程。” 他不相信有人能把豆腐做得晶莹剔透,这已经超出了他对内酯豆腐全部的想象。但从主题敲定、场地布置、食材保管乃至今天的料理台搭设,全部都是睿山枝津也所负责。 一定很难吃吧。睿山枝津也眼红地看着评委席上的三盘水晶豆腐,那个疯狂地想法再次冒出来,就连乾真一郎的警告都被少年抛在脑后:如果乾十字文真的赢了,他必须要收复乾十字文! 他和传说中的“修罗”厨师一样,都是能带来奇迹的厨师! 乾十字文见大家迟迟不懂筷,还以为他们被这盘“海洋宝宝”的外观吓到了。他自己干脆坐下,给自己舀了一碗水晶豆腐,轻松地吃起来。反正在场的不是远月学院同届学生,就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大叔。 乾十字文咬碎水晶豆腐,惬意地眯起眼睛。 果然,请立海大网球社的大家品鉴后再订正的作品,口感和味觉都有更上一层楼。之前他总是一个人窝在家里,尝到舌头无味,反而容易把各种料理弄到一种味觉极端上,现在嘛。 ——美食,大概也包括被分享的快乐吧。 “真是超出想象的作品。”评委席上唯一的成年人夸赞到,用勺子舀起水晶豆腐珠,“我先开动了。” 他观察这道料理,没有热气,没有绚烂的颜色,也没有浓郁的气味。但用小小白瓷堆放,在逐渐升高的日头中呈现出水晶般的绚烂光泽,偏偏更敛藏着珍珠的圆润。 入口,不出所料是q弹顺滑,似乎与奶茶中的珍珠有相似口感。又因体积远超过珍珠,无法一口全部吞咽,必须用牙稍稍用力咬下。成年评委感受到口腔被豆腐占据,他屏住呼吸,准备迎接接下来一波美味冲击——咬! 豆腐丸子破开,从内之外所有的弹性变得松软,一瞬间熟悉的白胡椒香味弥漫在唇齿间。成年评委瞪大眼睛,仔细回忆,再三确认,惊呼起来,“是西湖牛肉羹的味道。” 不对。乾十字文品尝着口腔中淡淡的番薯回甘,在心里想道:是番薯的味道。 他觉得这道以“黄濑凉太の模仿”为灵感诞生的菜,很有意思。也算是他自己从各处汲取灵感后,创造出的第一道创新菜。 不论食戟输赢,乾十字文都喜欢这道菜。 至于为什么拿出来?乾十字文眯起眼,看向美作昂,承认自己被秋山勉激发出来的恶劣性子。 不想再输了,没办法。 口腔中,白胡椒的味道最为浓烈,可之后仿若走马灯般将成年评委从早到晚品尝过的料理追溯一遍:从最近的开始,是厚重的西湖牛肉羹,其实是牛肉羹中新鲜的蔬菜甜味,追溯之后,是一股醇香的养骨汤滋味。成年评委多年的经验,在此刻完全失灵,感性告诉他这就是西湖牛肉羹,而理性在一边扇大嘴巴子告知他这是另外一道豆腐菜。 难道这道菜的特点是回味无穷? 不过并非强调自己菜品的特色,而是在追溯前者的味道?不对!成年评委察觉到其他漏洞,他赶快漱口,等到口腔味道散去,再品尝第二颗水晶豆腐。如何是在复刻前者,那单独品尝这道菜会是什么样子呢? 司瑛士比成年评委更快想到这一步,他确定口中没有任何其他食物残余,就连西湖牛肉羹的味道都强制都他的脑海中删除,连对味道的印象都销声匿迹后,他虔诚地夹起一颗水晶豆腐,送入口中。 让我看看吧,乾十字文。 司瑛士内心不知为何燃起一团火焰。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完全脱离原食材外貌和口感,甚至完全不搭边的料理。也许是乾十字文外在华夏料理,实则更像分子料理的料理方式,一切都让司瑛士对乾十字文感到好奇。 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产生好奇。 故事就发生了。 送入口中的豆腐在压力下炸开。瞬间一道华夏名料理出现在司瑛士的脑海中:撒尿牛丸。 这道内外兼具有杀伤力的料理,以牛肉为皮,冷冻好的虾酱为肉。让无数食客在咬下的瞬间“呲”出来——充满弹性的口感,与压力下打击出的虾浆冲击口腔,带来触觉与味觉的双重刺激,如果是刚刚出锅的牛丸,滚烫的虾浆甚至能让人惊得吐出来缓一缓。 司瑛士十分怀疑,乾十字文融入了华夏撒尿牛丸的特点。在入口的瞬间,他感觉有一股温和的酱汁,伴随牙齿流淌到口腔中。不同于滚烫的牛丸虾浆,这酱汁是温和的,没有什么攻击力,就连爆炸开的一瞬间都显得温驯。 可当其与豆腐丸融合在一起时,属于豆腐醇厚甘甜的口感被完全激发出来了。 没有食物可以追溯,那么就来到了展示自我的环节! 汁水包裹着细腻的豆腐碎,水磨般展开,湿润如同夏日潺潺溪水,缓慢地从溪涧,从树林中走下。司瑛士感觉自己化身为一滴水珠,是高空坠落,是垂落在湿滑的树叶上,慢慢地往下流淌,最后滴落在一涓细流中,随着雾气缓慢地蒸腾。 他身上逐渐升高的炎热,渐渐暴躁的心情,陷入了一种禅意宁静中。 小林龙胆闭上眼睛,则走上了另外一个极端,她和司瑛士的料理之道不一样,不讲究追溯食材本味,反而喜欢挑战所有的未知和刺激,一度尝试用鳄鱼、蚂蚁等做菜。 她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将水晶豆腐扫入腹中。随着水晶不断叠加,原本属于美作昂的西湖牛肉羹味道,一层一层削弱,最后化为无穷地阿鼻地狱。 是的。她认为这是阿鼻地狱,并非火辣的、严峻的、灼烧的。而是一种无边的宁静,小林龙胆能够感觉到被远离的是西湖牛肉羹,被落入地狱的是西湖牛肉羹,随着水晶豆腐在口腔中一层一层叠加,她对西湖牛肉羹的印象逐渐消亡,最后只留下名字。 和其余后来者更加强烈的芬芳不一样,水晶豆腐贯彻了润物细无声,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悄然斩落西湖牛肉羹! 胜利,不言而喻。 “可以宣布结果了。” 成年评委选择了乾十字文。 小林龙胆选择了乾十字文。 司瑛士选择了乾十字文。 在睿山枝津也不敢置信地目光中,他心如刀割宣布了这个结果,“乾十字文……胜利。” 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啊啊啊啊啊!这对父子哪里不一样了!都是吸血鬼!我,睿山枝津也必须要讨回利息! 司瑛士郑重其事看着眼前的水晶豆腐,他感觉这道菜像是一种挑衅。 虽然无声,但原本属于他的白骑士之道,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小林。”司瑛士悄声道:“我心动了。” 这道菜,没有豆腐的外观,从外表完全看不出与豆腐一丝一毫的相干。偏偏如此,他保留了司瑛士对豆腐的理解,对豆制品原味的本真还原。 复制再多东西,模仿再多,回归到食物本身。 他依旧是食物。 在司瑛士看来,这就是一种道。 现在,他的道受到了冲击。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言语,这种混杂而混沌的料理,是否与他的料理观匹配,他充满迷茫地坐在位置上,看着水晶豆腐用所能学到的知识拆分它、化用它。 还有其他料理吗? 加入了什么调味? 使用了什么手法?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哪怕是看着,但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乾十字文完成了一切。他在吃番薯,在吃西湖牛肉羹,从挤出豆腐水分,到上蒸笼,漫不经心地完成了一切。 豆腐。 仅仅就是豆腐。 司瑛士如临大敌,在他内心无数战斗号角吹奏,圣天使挥舞战旗,殿堂后钟声想起。他站起来,望过去。 乾十字文正舀了一碗水晶豆腐,走到美作昂面前。 “尝尝吗?”乾十字文道:“不用学狗叫,也不用你付出什么。”少年歪了歪头,“只要你和我父亲没直接关系,我脾气都很好。” 正追求悬赏杀过来的美作昂:…… 他看着眼前晶莹剔透的水晶豆腐,吞咽下口水。 “是请我品尝吗?” “嗯。”乾十字文看着彪悍但年幼的学弟,竭力让自己忽视对方夸张的肌肉,安慰道:“没事,我会和睿山要钱的。” 他可是和蔼的学长。 听完全部,逐渐暴躁的睿山枝津也:……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我? 还不等睿山枝津也做出反抗,乾十字文把碗塞到美作昂手中,一把上去勾住睿山枝津也的脖子,露出笑容,“不会很麻烦的。” 我的厨具,我的清单,我的摇钱树! 他懂了赚钱不易,一路上别说赚钱了,如果不是秋山勉大叔债欠得足够多,乾十字文觉得自己能要饭要到神奈川。 钱!太重要了!乾十字文看向睿山枝津也扭曲的脸,心情大好。 从今天开始,睿山枝津也就是他的送财童子! “你开车,还是我蹬三轮。” “可恶。”睿山枝津也被乾十字文拽着走,双方在金钱的角力下已经完全不顾自己狰狞的面目,“把这个配方卖给我!” “你做梦。” “哈?什么?” “食戟败者没资格和我谈条件。”乾十字文招呼仁王父亲,强硬使用暴力带走睿山,请仁王父亲将自己二人带去厨具市场。他的快乐简直溢于言表,配合睿山枝津也那种败犬表情,简直是自带讽刺效果。 “各位,我们下次见啦。” 欢迎所有远月学生找他送钱,阿不,打食戟。希望大家多学习睿山同学这种越挫越勇,积极散财的行为。 “仁王先生。请载我们去厨具市场!拜托了!” 争分夺秒,他要离开神奈川! 看着扬长而去的汽车。食戟落下帷幕,只留下失败者美作昂端着水晶豆腐站在一边。他用勺子舀起一颗水晶豆腐,艰难地咽下口水。 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一种接近冰粉的食物。难道里面加入了吉利丁片(明胶)?可是纵观乾十字文前辈的举动,他什么时候加入了吉利丁片?美作昂回忆场上的一举一动,最终还是定心神,一探究竟。 结束后,他必须要去找睿山前辈要这次食戟的录像。 充分复盘,归结败因。 “下一次,绝对不会再输……”豆腐丸入口,和其他人不同,美作昂品尝到了甜!属于蒸番薯的甜味从舌苔上、舌根下翻滚而上,仿若回头浪在此刻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会——”美作昂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意识到番薯香甜之后是浓烈的白胡椒味道。作为复刻并改进“西湖牛肉羹失去味觉”版本的他,曾经私底下尝试无数次:吃一口西湖牛肉羹,再品尝其他食物。 没有味道。 没有味道! 绝对是没有味道的! 他甚至参考了“炼金术师”睿山枝津也的化学意见,认真选取了味觉和化学分子一致的几种蔬菜,以保证最新鲜的口感,和绝对相似的味觉丧失效果。 增强西湖牛肉羹本身的口味,同时保证“失去味觉”杀手锏的存在。 毫不夸张说,这是他与睿山枝津也合力研究出来,对于乾十字文版本“西湖牛肉羹”的进化版! 输了。 就这样输了。 美作昂的口腔中,似乎再进行缓慢地蜕变。顶上炎炎烈日将他的汗水一滴一滴烤化,鼻尖啪嗒掉落下一颗,重重砸在地上。胡椒味慢慢褪去,烤番薯的香味完全不冲突,两者像是交际舞的伴侣,是花与器,是画与框,是琴键骤然按下后,不断拉长,最后消失在空气中的尾音。 安静。 在日本料理研究中,豆腐代表一种禅道。美作昂没有研究豆腐的兴趣,他擅长的是模仿、是学习,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而非顿悟。 可此刻,他仰起头,看见天上一轮耀眼的太阳,恍惚之中将碗中晶莹剔透的水晶豆腐夹起。他慢慢地对准天上的太阳,剔透的水晶豆腐旋转出一个七彩的太阳,就像是所有三菱镜般,折射出彩虹。 太阳,本就是这种颜色。 美作昂愣愣地盯着太阳,直到豆腐丸子掉回到碗中,他被太阳刺痛双眼,不得不闭上在黑暗中,修复自我。 乾十字文,不,乾前辈——真的是太厉害了! 厨具市场。 看着身边的人形钱包,乾十字文将清单丢给一边的服务生,自己拽着睿山枝津也跑下去补货。他很久没有逛厨具市场了,看见什么喜欢的,先掂量起来试试手,再确认要不要。 本来觉得有待考虑的物品,乾十字文瞧一眼身边臭脸的睿山枝津也,马上决定买。 花啊,反正又不是我的钱。 刷别人的卡永远是最爽的。 乾十字文悟了。临走前,看着汽车后座都快装不下的厨具,乾十字文慷慨大方让睿山坐在自己腿上。 ——把位置腾出来给我的厨具啊,送财童子。 “为什么是我坐在你大腿上。” 乾十字文没想明白为什么。他理所应当地说道:“东西放不下啊。仁王先生要开车,只有一个前座……好吧,那你上去吧。” 睿山枝津也还以为乾十字文要额外打车,正准备关门,乾十字文扒拉车门一屁股坐在他腿上。 “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快点从我身上下去!”睿山枝津也觉得今天就不应该出门,他水逆水逆水逆啊!!乾十字文管他那么多,不是你坐我大腿上,就是我坐你大腿上! 在厨具市场打车好贵哦。 乾十字文对自己的钱包十分有数,除了一路感受身后睿山枝津也快要烧起来的身体外,乾十字文觉得一切良好。 但发现前方疑似有摄像头后,乾十字文毫不犹豫找了个路口,把睿山枝津也丢下去,叮嘱他自生自灭,定时打钱。 “你把我丢在这里。” “你打车啊。” “那你倒是早丢啊。” “这里好打车啊。”乾十字文不理解地看着睿山枝津也,“厨具市场那么荒,怎么打得到啊,你还要好好感谢我啊。” 睿山枝津也快要疯了。他觉得乾十字文果然是乾真一郎的儿子,两个人在不做人的方面完全一致!乾十字文只是没有遗传道对方的商业基因罢了,耍无赖两个人完全是一致! 摸了摸自己气红了的脸,睿山枝津也再看看自己空荡荡的钱包,毫不犹豫把乾十字文的具体坐标发给乾真一郎。 至此,他心中那股憋屈气才好一点。 呵。 我治不了你,你爹还治不了你吗?等着吧,乾十字文! 乾十字文浑然不知睿山枝津也又做了什么憨逼事情。他快乐地收纳自己的破三轮,快乐装上新车牌,给车胎打上气,准备好所有厨具、水、易于保存的食材和调料后,蹬上三轮,与仁王一家回收告别。 “等等。”仁王雅治忽然挥手,“乾君——别忘了——”他做了一个易容的表情,双方心有灵犀地眨眨眼。 如果遇到困难,就扮演成仁王雅治的朋友柳生吕比士的样子。 做人嘛,要学会甩锅。 乾十字文带着无比愉悦地心情,蹬着三轮,哼着歌,骑行在河边。忽然他的手机响起来,许久没有充话费的手机,在乾十字文听来不仅仅是一种朋友的呼唤,更是金钱动人地响声:听!我有钱了! 少年开心地接通电话,“你好。” “玩得很开心吗?”乾真一郎的声音从电话那端出来,施展了笑容转移术般,掠夺了乾十字文脸上的笑容,“十字文,你以为你能去哪里。你这个……” 啪嗒—— 乾十字文面无表情挂断电话,他展开通讯录将所有朋友的手机号码抄在本子上,拔出电话卡,折断,丢到地上,骑车碾过去,捡起来,丢到垃圾桶。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至于他的父亲乾真一郎? 呵。谁管他?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乾十字文对父亲乾真一郎的记忆相当单薄。 在他八岁前的记忆里, 母亲是一张黑白照片,父亲这个词除了老师和幼儿读物会教之外,出现频次都不如外公电视剧里的“鬼子”。这种深入骨髓, 但十分离谱的抗日精神, 连同花样繁多,每天变着种类的华夏老饕蹭饭学,贯彻了乾十字文的童年。 以至于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知道自己是个“鬼子”时, 充满了无法言说的“自我了断”精神。 很离谱,但结合他混乱到一言难尽的家庭状况来看,十分合理。 就在漫长的跨国官司结束后,乾真一郎动用金钱的力量抢回自己的儿子,随随便便丢给长女乾日向子抚养, 自己继续堆砌商业版图,手机相册里及找不出父子两的合影, 也不晓得乾十字文那一年读那个年级, 那个班。 直到乾十字文来到远月。 似乎是远月这个学校点燃了父亲乾真一郎的骨头, 哗啦啦把这个老东西烧得油光闪亮, 充满激情。 隐约之中,乾十字文都有种“自己和姐姐是这个混账老家伙,用来祭奠青春的贡品”感觉。 很不幸, 这感觉似乎对了。 乾十字文蹬着三轮,漫无目的地打开地图。他现在对于去哪里十分随意, 遇到岔路口就听直觉,遇到十字路口就听直觉, 遇到小道就听直觉。继而在走入十八次死胡同, 在一个山道上打转八次, 上了同一座山再爬回去,再下来再爬上去等一系列离谱操作之后,乾十字文在山里窝了两天两夜。 他热泪盈眶。 他觉得秋山勉一定是有丰富的逃跑经验!这个男人送他的打火石看似很无用,实际上是厨师的救命饭碗。 华夏胃,必须要吃熟食! 娴熟地扒拉出一堆枯枝败叶,小心堆个灶台,点火吹得满脸黑灰后,乾十字文十分开心把铁锅放上去,开始吃面条煮野菜、野菜煮米饭、野菜煮野菜、米饭煮面条…… 困在山里的第八天,乾十字文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快把电话卡丢掉。 恍惚之间,他去溪边擦把脸,推着自己破烂不堪的三轮一路横冲直撞,在看见水泥道路的瞬间。暴晒的太阳和滚烫的沥青,给予小破三轮最后一击! 噗—— 仿若放屁一般的声音,轰然爆开,乾十字文看着一个车胎爆炸,所有厨具哐当哐当响。 他认真思考自己一个人上路真的是正确选择吗? 八天没有和人说话,乾十字文感觉自己需要在路边随机抓个人唠嗑一整天。不然他那句“拜托,请把我带到城市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太难了。 一个人独自旅行太难了。乾十字文从后辈箱里拿出充气筒和备用轮胎,换上之后,感觉尚可,准备继续前行。 噗—— 又是一声响亮地放屁声,乾十字文忍无可忍下车踹一脚自己的破三轮,“能不能骑?”他指桑骂槐,虽然这个槐可能是他自己。“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给点力好不好,没有人怎么做生意,怎么花钱买食材,怎么去宫城县找日向玩。” 哦,对。他有日向翔阳的电话吧。 乾十字文终于想起来自己一路都没有和日向翔阳打过电话。记忆中他似乎记下过日向的电话,可记在那一页——乾十字文看着几乎要爆出来的笔记本,选择安稳下来再查看。 记得东西太多了,有点乱。 现在还是把破三轮给安顿好。 “真是服了你了。”乾十字文一边骂自己,一边擦汗修三轮,“等一下吃什么好。早知道多屯一点腌菜、腌萝卜,清凉又爽口。现在车上还有什么……还有芥菜、蒌蒿、蕨菜、苜蓿、木耳、蒲公英、车前草……” 能吃,但不是最新鲜的。有一些菜的根太老,有的上面长满了虫眼,乾十字文困窘到看着长满刺的毛毛虫,脑袋里浮现了“万物皆可天妇罗”“万物皆可生腌”等一系列万物皆可名词。 以防自己困死山中无人知,乾十字文为自己摘了一篮子的菌菇,在“只要煮熟都能吃”“学习云南学习云南”“出现幻觉也是美好的”等一系列自我催眠中,告诉自己临死前也能模拟一下云南菌菇汤,聊以慰藉。 “车上还有面粉,等一下我就做芥菜饺子,蕨菜饺子、蒲公英饺子。我还要去抓蝉蛹,油炸蝉蛹,油炸蝉蛹。”说着说着,乾十字文把自己给说饿了。 他看着无能为力的轮胎,决定摆烂回归老本行,把车推到车道边,等待救援的同时,做饺子吃。 加一点煮开放凉后的溪水,一圈面粉,乾十字文将芥菜剁碎放在盆中搅和成泥状,加入调味料,腌制一会儿。擀面杖将面团分批擀成巴掌大小的饺子皮,整整齐齐码成一团。 仅仅是看着如此整洁的饺子皮,乾十字文都感觉自己被治愈了。 他拿出自己的折叠板凳,在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车来往的道路上,开始包饺子。 在此,路痴并不知道这条上坡路每天都有几个自行车竞速爱好者往返其中。 小野田坂道,千叶县立总北高中生。一年前的他还是个喜欢秋叶原,每次骑车往返90公里,只为追逐二次元的四眼宅男。彼时的他无法相信一年后的自己,不仅在高中联赛中取得了个人综合优胜,更成为如今总北高中自行车竞技部二年级的王牌爬坡手。 这谁能想得到呢? 自行车竞技竟然有这样的魅力。 或者说,任何一种体育竞技,只要存在竞争、存在对手……不,仅仅是存在向上攀爬的空间都会带给人无穷的蜕变吧。 骑着由寒咲前辈全新改造的新车,他与他的三位同年级同部朋友们骑车习惯新车。 “这是什么,好像把风切开一样的声音。” “哈哈在平路上风力也是很厉害的……这就是我新安装的碳刀轮组!” “看来大家都适应的不错。” 自行车竞技在高中界,通常不仅仅是个人骑行能力的展示,也是一种集体活动策略竞技。 总北高中的自行车竞技讲究实地练习,靠近学校的峰之山,不仅有适合地坡度难度,往返汽车数量少,安全系数高,每年更有不少自行车竞技比赛在此举行。故而总北高中的人便习惯以爬峰之山进行锻炼。 今天,本该也是如此。 三人骑行至进出,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前方骤然挂起一阵风,传来一股食物的味道。还不等他们看清是什么,呲溜一声,三人超速过去,连速度都来不及放缓。唯有小野田坂道因拿到新车还不适应,拉在后面。 “哎?” 小野田坂道眨眨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悠哉悠哉坐在路边吃饺子的男孩,停下车,好奇地看着对方。 乾十字文已经能把每一餐饭,吃出“断头饭”的意境。 字面意义上,就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悲怆和饿鬼轮回。 当他听到“哎”一声时,还以为是自己包了什么毒草进去,又要经历一遍医院洗胃,抓紧时间炫了最后三个饺子,打个饱嗝道:“有事?等我吃完。” “为什么……要在这里卖饺子?” “啊?”乾十字文缓慢地说道:“因为我饿了。要来吃几个吗?” 芥菜饺子包得有点多。小野田坂道转个头便看到,这架三轮车原来是被改装过的,非要形容就是街头夜市的小吃车更合适。车上有改装好的铁盘,如今放了一个砧板,上面整整齐齐码了一百多个饺子。 看这个饺子数量,不难想象,那片长满芥菜的土地已经被乾十字文霍霍得寸草不生。 “要吗?”乾十字文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戴着骑行头盔,圆框眼镜的高中生,问道:“我给你煮饺子,你帮我带到城里。” 小野田坂道恍然大悟,“你迷路了?”随后他看向不远处地城镇,充满怀疑,“这都能迷路。” “车爆胎了。”乾十字文伸个懒腰,“吃几个。” “六个吧。” “这么少。”乾十字文目光落在小野田坂道结实的大腿肌肉上,接触过潜水社、篮球社、网球社后,他对运动少年们的饭量有个大概估计,“你等下还要剧烈运动,我就做少一点吧。水饺、蒸饺、煎饺?” “就……煎饺吧。”小野田坂道为跑掉的两位同伴说句“对不起”。不是这个小吃车太香了,实在是他自己实力不足,没有适应新车落在后面,饥肠辘辘……啊不对,总之对不起啦,今泉!鸣子! 乾十字文娴熟地捞起六个芥菜饺子,在锅底刷油。考虑到这次煎饺只有六个,他就把刚刚用过的小锅冲洗一边,拿出来继续用。六个饺子整整齐齐码成六角星,锅底能够听到油水噼里啪啦的声音,原本圆润的饺子因为热气快速收缩。焦香味已经传出来了。 小野田坂道吞咽下口水。 恍惚之中,他听到今泉和鸣子的声音,“小野田!”“小野田!”乾十字文好久没听到这么响亮的活人声音了。他勾兑一小碗淀粉水浇下去,盖上锅盖,简单闷一会儿。 “朋友?” “是的。” 乾十字文笃定决心下山就去买手机卡。他兜里其实还有几个嘎嘣可以使用,不管怎么说,这个寥无人烟的山区他可算要走出来了!锅内已经传来油滋滋的香气,乾十字文娴熟地打开过,装盒。 “他们要吃吗?”乾十字文指了指过来的一高个,一红头,道:“不说我可要刷锅了。” 小野田坂道犹豫地打开了手中的包装盒,狠狠地吞咽下口水。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饺子在东南亚饮食圈里是家喻户晓的美食。 小野田坂道吃过饺子, 无论是水饺、蒸饺还是煎饺,归根结底,他品尝得都是肉馅饺子, 或者多多少少带着点肉的饺子。而乾十字文的煎饺,他看着这位少年大快朵颐,一眼便清楚, 那绿油油的饺子馅里没有半分肉的存在。 他还没有吃过全素饺子, 脑海中忍不出浮现出素丸子、素食等一系列寡淡口味的料理。 可真的掀开盖子, 饭盒中的饺子传出一股爆炸的浓香, 微黄的边缘和淡褐色的饺子底, 向上翻, 露出边缘雪花状的白色淀粉边。 雪花煎饺。 小野田坂道只在各种美食视频中见过这种煎饺,他试探性地伸出舌头, 张开嘴, 咬住边缘的白色。 咔擦。 一声脆响,没有意料之中的油腻,反而是带有薄荷香味的脆爽从煎饺边缘传来。小野田坂道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雪花状的白边,只感觉自己的口腔骤然清亮,夏日的酷暑随之消散。 乾十字文见小野田坂道没反应, 浇水到锅里, 开始刷锅。他当时为保鲜食材购买地太阳能小冰箱正在一边晒太阳, 乾十字文把没吃完的饺子塞进去, 行为粗暴到可以将饺子挤变形。 “你吃完走?还是一边吃一边走?”乾十字文看过去, 另外两个高中生也停下来,齐刷刷看着小野田坂道大呼小叫。 “你在做什么?小野田。” “可恶。居然偷吃。”鸣子章吉啪得一声拍打同伴的背部, 小野田尴尬地笑了笑, 为自己的落后感到羞愧。他咬住饺子肉吞咽两口, 夹起一块新煎饺递过去,“鸣子,要尝尝吗?” “什么馅料。” “荠菜。”乾十字文见他们真不打算自己再做一锅的样子,将拇指大的肥皂块丢到锅里泡着,在一堆杂物中寻找自己的丝瓜络。他马上要下山了,还得列一个购物清单,把缺少的调料和日用品补全。少年看着自己日渐空荡的储物区,再摸摸自己鼓胀胀的钱包,在购买食材先,还是购买日用品先疯狂跳动。 对了。这次还要留下住宿费。不不不,住宿费可以再说,现在又不是冬天,不会无缘无故冻死在外面。真的没钱,可以睡在城市公园里。 已经喂了七八天蚊子的乾十字文对自己的露营(抗咬)能力充满了自信。 “荠菜?好吃吗?”鸣子章吉性格活泼,与小野田坂道最熟络,当即拿过对方一根竹签扎了块煎饺放入嘴中,“真是的,你怎么都不说话了?” 他的牙扎破酥脆的外表,野菜汁水快速涌动,整个口腔瞬间布满了蔬菜的味道。与大多数人认为野菜会有一些土腥味不同,这个饺子仿若不是用菜制作成馅料,而是将一枚枚野菜叶子上的晨露甩到食客的嘴巴中。 干净。 清冽。 是一种蔬菜清爽,充满夏天的味道。 锅底率先刷上的油脂则被饺皮充分吸收,当咬下的一瞬间,似乎是焦脆的外壳飞溅出的飞沫与溢出的蔬菜露水相碰撞,双方在口中快速融合,形成一道前所未有的壁垒。 爽! 小野田坂道也是同样的想法。不约而同,他和好友鸣子章吉快速对准下一个煎饺,施展出竞技才有的速度,争分夺秒向自己的嘴巴里塞煎饺。 唯一没有大动作的高个子男生今泉俊辅,完全不理解自己的两位队友。在他看来煎饺这种路边随处可见的美食,就算再好吃,也不至于让小野田坂道停下来特地等待。 可仔细想想,如果是自己当时速度缓慢下来,也一定会对坐在荒郊野外的卖煎饺的男孩子感到好奇吧。 他的目光缓缓放在乾十字文身上。 菜刀眼少年灰头土脸,扒拉出自己的丝瓜络开始刷锅。如果给乾十字文讨厌的事情排序列,前三位分别是和乾真一郎说话、和乾真一郎见面,乾真一郎吃自己做的饭。 而四位就是洗碗!这种讨厌在他身边人中,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最起码在雾屋后厨帮工的日子里,他没做洗碗和收拾碗筷残局的事情。就连在家里,乾十字文也只把碗倒干净,丢到洗碗机里。 他此生唯一一次洗碗洗到想吐,就是在海常高校。 想起秋山勉那张欠揍的大叔脸,乾十字文刷锅更加用力,也不知道秋山勉大叔现在是否顺利到东京了?难道!乾十字文一个激灵,想起混账父亲打过来的电话,内心对大叔的缺钱程度做了个判断,得出一个错误答案: 秋山大叔把我卖了! 不得不说,离谱的人在某些方面总有些额外的相同点。 远在东京的秋山勉,也觉得自己被乾十字文卖了。当他被乾真一郎按在两米长的办公桌上,呲牙咧嘴,恨不得想把这对父子一并送上西天。 什么歹竹出好笋!不存在!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才是世界真理。 “他不会迷路了吧。”乾真一郎有点担心,又有点郁闷,“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觉得我知道?”秋山勉努力挣扎,但面对乾真一郎半个身子重量,他越奋力挣扎,就越显得可笑。最终,大叔放弃了抵抗,“把我的债务消掉。我会倒闭店铺,还不是因为你。” “哦?”乾真一郎漫不经心地打开秋山勉的手机,毫无道德和法律观的查看对方通讯录,妄图找到自己那个孽畜儿子的相关消息,“秋山学长应该是有求于我才对吧。” 他啪嗒一声,关掉老式翻盖手机,露出笑容。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啊。学长。” “可恶。”秋山勉最讨厌乾真一郎这幅样子,就连他好不容易对乾十字文积累起来的好感,都在这张相似的面容中刷到了负数,“我赢了你儿子,给钱。录像就在我的口袋里。” “秋山学长是来骗钱的吧。” 乾真一郎十分乐意看见过去的远月十杰首席在自己身下吃亏。这让他那被远月开除的扭曲过去,得到充分的宣泄。一想到自己将远月过去的天才厨师彻底打败,甚至将他们玩弄在掌心,乾真一郎就得到无法言喻的邪恶快感。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人才。”乾真一郎摸出记录食戟过程的u盘,放在口袋里,“秋山学长如果肯投入我麾下,我一定请最好的医生来治疗学长的手。” 如果可以找到更好的替补。 让他放乾十字文这个孽子去华夏……不对,应该说,把乾十字文这个孽子流放到华夏,也不是不可以。无论怎么想,乾真一郎都不再愿意去华夏,他也不愿意乾家再出现一个和华夏扯上关系的人。 如果出现,就应该放逐。 可说心里话,乾真一郎不愿意真的放乾十字文走。他不愿意能落在自己手里的天才厨师展翅高飞,就连姐姐乾日向子,他也是确认这孩子不会离开自己后,才假惺惺用资金协助她在东京开设自己的店铺。 手底下的秋山勉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从乾真一郎第一次坑他倒闭开始,到乾真一郎第三次商业作祟弄垮他的新店结束,词汇之丰富让人眼界大开。乾真一郎对这个铜豆样,打不破,锤不烂的家伙无可奈何。 “宁愿废一条手,没钱治疗,拖着残废,也不愿意到我手底下开店。”他面目扭曲起来,“果然。你们这些远月的家伙,都是无比傲慢的。就连,被你们这些远月的家伙控制得餐饮业……也是无比傲慢的存在!” 口舌是人身上最会说谎的地方。 入口之物,出口之话。 世界上既然有对食戟全然相信的人,自然也有对食戟全然反感的家伙。 乾真一郎眼前浮现出自己最后一次握住厨具,强烈的碎片袭向他的脑袋,无论是舞台炙热的灯光、大屏幕上自己惨淡的脸,还是评委上对手的名字。 一切,一切都让乾真一郎感觉到窒息。 他无法呼吸。 时至今日,都无法承认,甚至是无法面对这一切。 他,不再是远月的学生——不是远月的学生甚至连继承家族酒店,都变得拿不出手,生活开始陷入无尽的堕落:可耻地逃跑去华夏,可耻且毫无地位的婚姻生活,甚至就连初回日本都找不到自己的出路。 直到,金钱。 拯救他的金钱—— 乾真一郎骤然将秋山勉从桌子上揪起来,推出门,命令道:“把乾十字文带回来。” “该死。”秋山勉被推倒在门外,脑袋磕在墙上,差点肿了一个大包,“你难道不明白吗?你和魔怔了一样,乾十字文根本就不想在远月念书。嘶……该死,你必须赔偿我医疗费。乾真一郎,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为什么还在惦记学生时代的事情!” “秋山学长。”乾真一郎整理领带,恢复到冷漠的表情。他走出来,眼角通红,露出一种残酷的宁静,“我想世界上不需要太多厨师。” “什么?” “除了最高端的一部分厨师,进行最前沿的料理,服务最上层的人士,满足他们的炫耀欲。大部分人会去便利店购买便当,购买速食产品,只需要加水、加热。普通店铺甚至没有生存的空间,当工厂可以代替绝大部分的厨师——厨师变得高贵。而像你这种追逐梦想、追逐料理的家伙,就会被淘汰。” 秋山勉看着这个疯魔的男人,难以置信地“哈”了一声。 “难道不是吗?”乾真一郎嗤笑道:“普通人,不,甚至是大多数的评委尝不出一道料理的美味,口味会随着时代变化。” 这个时代,装潢、营销、包装都能让一家餐厅名声大作。 只有傻子才会继续坚持好吃的料理,继续坚持所谓创新而有趣的料理,坚持所有走遍天下品尝天下美食等美好愿望。 美食,迟早会消失。 不过没关系。 “工业化会拯救美味。”乾真一郎道:“秋山学长,你迟早有一天会加入我的队伍。” 秋山勉:…… 他拍拍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印象中的乾真一郎越发疯魔,除了赚钱的脑子还正常,其他一切都和不定时崩坏一样,疯狂朝着深渊前进。 “等等。我就问你一个事情。”秋山勉道:“不会连乾十字文逃学这件事情,都是你一手炒作起来的吧?” 这种男人诓骗自己儿子做出任何事情,他都不意外。想到自己来到此处时,蹭网看到的舆论风波。秋山勉急得直挠头,本就不足的智商直接欠费,“乾真一郎,你疯了吧。” 社交媒体上,已经有人出专题追踪乾十字文的动向,隐隐有将乾十字文作为反抗远月饮食霸权的先锋,将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树立为靶子的趋势。 世界上怎么会这么疯魔的父亲? 秋山勉不敢相信。 偏偏,乾真一郎就是这样的男人,他指着自己的脑门,用手指开枪,“磅。” “我是第一天这么疯吗?”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如果乾十字文在这里, 一定会理所应当地说,“没错啊。又不是第一天疯。”作为儿子来说,他非常不喜欢乾真一郎挑剔的评价、讽刺的口吻, 似乎乾十字文无论如何努力,在他这个父亲看来都是无比失败的。 东亚教育圈的怪象。 可站在一个资本家或企业家的角度来说,正是乾真一郎这种疯狂和偏执, 让他塑造了今天的厨具版图, 甚至隐约要扩张, 进入到餐饮行业。 二次元游客专门来度假的杀手唐, 正认真研究这些天搜集到的资料。疯狂购物后, 残留下的空虚感让他再次有种工作的念头。除了观察石老的“找人委托”进展如何, 唐正紧锣密鼓,顺藤摸瓜在各个角落, 用自己蹩脚的日语搜索线索。 顺带一提, 名侦探毛利小五郎接下委托后,很快给他整理一大份资料,请他确认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乾十字文。”唐躲在房间里,边用电脑游戏打麻将,边看资料, “十字文, 石子文, 听上去确实很像。” 再看一下近期状况:从远月学园逃学中…… 嗯。应该就是他了。 作为游走在违法边缘的无国籍人士, 唐时刻准备好抛弃自己的良心——估计这个时候, 毛利小五郎他们已经发现那一大箱子钞票的漏洞。 唐收拾自己的唐刀和各种武器,组装好后, 统一放在网球包中, 换上运动服, 缓慢地走在人群中。耳机里,正在自动阅读关于乾十字文的数则报道: “用食戟对抗食戟的少年。” “黑暗中的孤勇者,孤身一人,对抗料理界权威。” “理性探讨,学生逃学情况与教育……” 逃学这件事情本不应该被拿出来宣扬,唐的手指上下翻动,很快露出笑容。别管是炒作,还是恶意抹黑,他的任务是带乾十字文回华夏,最好是光明正大的回去。 ——石老还指望他外孙上大学呢。 偷渡是不太行。唐认真考虑后,决定先找到那孩子。再看情况去他家偷护照和身份证,如果情况较为严峻,可以考虑直接绑架孩子父亲,威胁或怎么也好。 “让我看看,嗯……?”唐搜索片刻,看见一个“捕捉三轮厨师”的关键词,好奇地点进去。 瞬间他被拉入一个神秘聊天群中。 比起其他聊天群,这似乎是一个有纪律,有组织的群体,所有人的头衔都是「地区-称呼」,给人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欢迎新人。” “欢迎被三轮车美食吸引进来的朋友。” “欢迎欢迎。朋友是在哪里遇到三轮车的呀?” 唐看着“三轮车”这一神秘代号,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自己错过了什么新番。但随后,杀手职业素养告诉他这可能是一个追逐流动小吃铺的专业老饕群。至于他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他就是这么和石老结缘,以至于最后欠下人群的。 中二吃货唐默默流下口水。 他板着一张脸,在群里发可爱颜表情,“ua! (╯3╰)谢谢,我是在东京遇到三轮车的。大家都是在哪里遇到的呀?” “伊豆。” “神奈川。” “现在居然在东京吗?” “三轮车不是说自己从东京来的吗?” 唐顺势给自己改了一个【东京-猫猫】的可爱女生名字,换上了卡哇伊的小动物卖萌照片。 群里已经开始直接用语52ggd音发言。从人群来看,伊豆那边还是壮汉和老爷爷老太太居多,说话都喜欢发长条语音。而神奈川则是学生居多,更喜欢发一些表情。 “东京也很近!” “伊豆距离你们学校也很近!” “可恶,我已经最快赶过去。还是没有吃到三轮车!岂可修!” “看来我们要充分扩充我们在东京的眼线了!”屏幕另一端,潜水社成员连最后一点腌起来的鱼生都吃完了。北原伊织照旧脱得光溜溜,以思考者的姿势,疯狂发消息,“你们不知道三轮车的醉虾有多好吃!” 高浓度伏特加!新鲜的海鲜!这还是比较简单的料理,乾十字文走之前留给他们一些调料配方,潜水社的人已经努力调制,味道虽说不错,可与乾十字文本人调制出来的味道总差了些滋味。 可能这就是厨师的强大之处吧。 隐藏在聊天群里的黄濑凉太看着刷刷飞上去的聊天消息,忍不住点开了小黑子和小绿间的聊天框。据他所知,这两位都是在东京上学——不谈之后成为对手,之前他可是一个初中,一个队伍里打篮球的挚友啊! 帮挚友带点饭,不过分吧! “小绿间。” “小黑子。” 等黄濑凉太在三个聊天框不断切换后,被他疯狂call的两位初中好友都无奈回复消息。 黑子哲也:我会把黄濑君的食物全部吃光的,请不用谢谢我。 绿间真太郎:三轮车还欠着我199个鸡蛋饼。等他还清199个鸡蛋饼,我再考虑考虑吧。 黄濑凉太瘪瘪嘴,对两个好友冷漠的态度表示绝望。 在美食面前,小黑子和小绿间都变得六亲不认了。可想想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会选择叫两人来神奈川品尝美食吗? 不会。 黄濑凉太宁可自己多吃两口。 他回家之后自己看网络教程,在自己烹饪失败之后,又粘着经纪人给自己做把子肉,最后惨遭一顿职业教训。什么“作为模特要学会管理身材”“不能吃这么油腻。”等等,想到此处,黄濑凉太悲伤看着自己面前一盆蔬菜+水煮鸡胸肉,点开自己的把子肉照片,就着红油油的电子榨菜下饭。 不如……下次多接一点东京的工作?黄濑凉太美滋滋地想着,决定自己吃到饱之后,再叫小绿间和小黑子过来。 对比起来,立海大的就更活跃一些。 切原赤也自从乾十字文离开之后,对烤肉也开始挑剔起来,不惜大放厥词要套麻袋将乾十字文绑回来。挨了真田弦一郎好一顿责骂。如今,他正在琢磨反正每次坐公交都会做过站,不如…… 沿着这路公交,直接坐到终点站东京的青春学园!在寻找乾十字文的三轮车美食之余,还能打探一下敌方情报!简直是一举两得! 切原赤也一点都不担心这个方案被老师和前辈们怀疑,毕竟他脑子里长了个瞌睡虫,坐过站已经是家常便饭。 既然如此,还不如充分利用每个迟到的一天!直接进化为旷课! 他越想越激动,甚至准备好明天去东京来个三轮车偶遇。 殊不知,一切都是成年宅男的诡计罢了。 成年二次元宅男唐冷漠地挑了个卡哇伊表情,发在群里。一顿饭的功夫,他已经确定“三轮车”就是自己的目标对象。 乾十字文。 不愧是石老的孙子,和他妈妈比起来一样不按常理出牌。唐想起那个温柔漂亮大姐姐的手艺,和她的作风瘪瘪嘴巴。忽然认真思考起来,“既然是石老的孙子,石姬的儿子,手艺应该很好吧……” 石老金盆洗手多年,在料理圈只张口,不出手。他的女儿石姬倒是有一手好白面功夫,可惜出手费太高,全球瞎跑,吃一顿的开销让人肉疼。 基因这东西应该是遗传的吧。 唐馋得心生恶意:不如……悄悄套麻袋把小孩捉过来,让他先给自己当一段时间的厨师? 晚点再送回去? 乾十字文尚且不知道,可怕的成年人又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 对他来说,一路上遇到的不靠谱成年人,为人类迷惑行为提供了可圈可点的表现。如果算上伊豆大学潜水社可怕的肌肉兄贵群体,反而衬托出初高中运动社团们可爱可亲。 千叶峰之山上,两个自行车少年在品尝完煎饺后,履行约定将乾十字文的三轮车带到山底下。考虑到三轮车又重又沉,他们还好心打了熟人的拖车电话,麻烦对方将乾十字文的三轮车拖到店里维修。 “谢谢。” 乾十字文抬起头,看着“寒咲自行车店”的大招牌,再看看叼着牙签,眉目清秀的大哥哥,感觉自己遇到了难得可靠的成年人。 “车爆胎了。我先给你换上。” 寒咲通司撩起袖子就是干,作为总北高校自行车竞技社的前辈,他对自行车的了解十分深入。不仅仅是竞技自行车,还包括了各种脚踏车、三轮车,偶尔会额外准备一些自行车装备。 “东西很重啊。” 寒咲通司将车胎拆下来,仔细打量上面爆开的点,“你自己换了新胎,气打得太足了一点。现在可是夏天了。” 天气一热,高温加上充足的车胎,说不准就“磅”得爆炸了。 乾十字文点点头,选择把车上能拆下来的东西都拆下来。不一会儿,店里提供给他的一个纸箱就装不下来,寒咲通司不得不再找出一个纸箱子借给乾十字文使用。 “谢谢老板!”乾十字文终于想起问一问地址,“请问,这里是哪里?” “佐仓市。” 乾十字文在自己的小本子上一顿好找,终于明白自己跑到了千叶县佐仓市了。有点远啊。让他重新走一遍自己来时的路,估计都做不到。 寒咲通司正维修着,发现乾十字文查看地图的举动,诧异道:“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乾十字文为自己的路痴心虚沉默。 他抓抓自己好几天没办法洗地头,还是决定在购买手机卡之后,先去找个澡堂洗澡。寒咲通司已经对乾十字文糟糕的认路能力,委托小野田坂道带乾十字文去买个手机。 “洗完澡,出来打我的电话。” 寒咲通司对客户耐心又周到,“不认识路就不要跑。记得三轮车还在我店里。” “嗯嗯。”乾十字文将新购置的手机卡装入手机,点头后,迫不及待拿着换洗衣物滚去泡澡。他在山上固然可以洗,不过脱下泡一泡,再将脑袋泡进去,抓一抓,甩一甩。 能去澡堂泡一泡,总是好的! 乾十字文在伊豆时除了乌龙茶和强人锁男外,还学习道一件格外重要的事情:去和大爷大妈们聊天。 在伊豆市场,他就靠着大爷大妈们对自己手艺的喜爱,拿到了最低物价的海鲜,还知晓了不少当地的特产和特色店。想起在伊豆泡过的汤泉,忽视掉当天一边喝酒一边打野球拳,将裤衩子甩得满地都是的男大学生们。那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一次旅游了。 应该再和睿山多要点钱啊。 乾十字文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出来走,果然好花钱。 他在沐浴区简单冲洗身体,将整个人泡在热水中,舒服地发出声音。低下头,少年可以看见自己逐渐硬朗的肌肉。身为厨师,乾十字文从小就有意识培养握力和臂力,小学甚至学过半年剑道,后来专注于在雾屋后厨工作,便没有再培养一个专门的体育运动。 乾十字文捏捏自己的肌肉,他故意屏住气发力,上肢看上去已经有了硬朗的线条感。当然,如果和潜水社的肌肉们比,还没到那个程度。 要不要培养一个专门的运动爱好呢? 潜水可能有点难,需要装备太多了。篮球是集体运动。至于网球,场地要求就有点高了,乾十字文不敢保证自己还有钱去体育馆找一个网球教练教自己。猝然,他的脑海中闪现过今天见到的三个少年。 戴着专业头盔,穿着写有社团名称的紧身运动衣,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的运动项目: 自行车! 乾十字文在汤泉里,为自己的机智鼓掌。反正以后都是要蹬三轮的,现在蹬三轮和骑车锻炼也没差别,况且三个轮子和两个轮子的差别也不算大。 想明白这一切的乾十字文,兴高采烈去找寒咲通司,表示想要接受一段时间的自行车训练,问问有什么好方法。 “你是指专业训练?还是那种业余训练?” 寒咲通司若有所思,“单纯为了塑性,其实你可以体验一下动感单车这种健身房项目。”虽然他是总北高中自行车社团的前辈,可不管怎么说毕业生是无法插手学校社团的事情。 他也不能在学弟们守住王者地位的关键时期,塞一个外行人打扰他们的训练节奏。 “我想要骑得更快!”乾十字文认真道:“想要和那天送我来的那三个人一样快!” 寒咲通司有些不忍心打击乾十字文的自信心。他大致清楚眼前十五岁少年的钱包厚度,想着用自己竞技自行车的经验给点适用的指点,以最大限度减轻少年的负担。 他从店里挑了一辆款式类似的二轮自行车放在乾十字文面前,“先骑一圈看看。” 乾十字文没有骑过自行车。 不过没关系,他都已经骑了两个月的三轮车。他自认为差一个轮子没什么关系,满口答应,自信满满地跨上去,学着电影里的少女,一踩一蹬。 摔了。 摔得声音巨大,周围的路人都忍不住看过来,乾十字文捂着膝盖,倒吸一口凉气。寒咲通司拎起压在少年身上的自行车,“你不会自行车?” 乾十字文嘴硬道:“意外。刚刚的是意外。”他缓一缓,踩上自行车,这次速度更慢,更小心地骑上去。 哐当—— 哐当—— 哐当当—— 连续摔了四次后,乾十字文不得不面对世界的残酷:他真的不会骑两个轮子的自行车。 “为什么啊。”乾十字文悲痛欲绝,感觉自己的锻炼之路被神之一手斩断,“我明明也有很努力蹬三轮啊。” 只是差一个轮子嘛。 寒咲通司笃定道:“你根本不会骑自行车。”这种情况,建议还是去体验健身房“动感单车”项目吧。寒咲通司修好三轮车,正准备招呼乾十字文把东西放下,抬眼便看见少年低落地蹲在地上,发出一声长叹。 “唉。” 这就是错误的努力方向吧。不过没关系!乾十字文决定自己还是以骑自行车为主要目的,他转过头神采奕奕问道:“老板,你这里招不招暑期实习工?” “不招。” “我可以包饭。”乾十字文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也不会待很久。主要想和老板学习一下三轮车维修技术。” 寒咲通司犹豫片刻,看着少年穷兮兮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道:“我可没有多余的钱支付工资。”乾十字文的肌肉和体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大一些,肉眼感觉是十七岁上下,但他的脸还有点幼态,并且是臭着脸幼态,进化为成年形态极容易被打的臭脸表情。能让人克制拳头的原因,就在观察后分辨出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孩子嘛,算了算了。 如果是正常情况遇到十五岁骑三轮少年,寒咲通司应该在修好三轮车之后,旁敲侧击,必要时打电话让警员把离家出走的少年送回去。 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 冥冥之中,寒咲通司觉得少年那满满一车的货,也许有他自己的苦衷。在乾十字文不断请求下,最终点点头。 “饭就不用你负责了。” 寒咲通司觉得自己还要打工的学生包饭,实在是太不人道了。他拍拍乾十字文道:“店里包饭。” 乾十字文点点头,骑上修好的三轮车骑了一会儿,惊讶发现寒咲通司不仅帮自己修了轮胎,还额外给许久没用过的电瓶充了电。 乾十字文自己都忘了,这个三轮车原来还是电动的呢。 问原因?问就是前几次电用完后,他忘了充,久而久之就连把电瓶这个东西忘记了。 “谢谢老板。”乾十字文真心道谢,“老板,请问菜市场怎么走?我想去买一点食材回来!” 还是要攒路费啊,贫穷人士不可能无忧无虑生活下去。乾十字文摸摸自己的钱包,决定要好好决定接下来的每一笔花销。 至少,下次被困山里,不要再吃野菜了。 太阳能小冰箱里的芥菜饺子就先冻着吧,一时半会也吃不掉。乾十字文驱车来到菜市场,幸好路不远,他兜兜转转好几次,才确定自己要买食材。 “说起来,千叶的特色是不是千叶豆腐?”乾十字文念及初中地理的知识点,佐仓市作为千叶县的一个小地方,非要说看点,似乎就是点名胜古迹?千叶比较出名的还是港口渔业之类的。 想到这里,乾十字文又感兴趣去逛了一下当地的老店。发现两款自己很少使用的酱料,开心地收入囊中,准备实验一下。据他所知很多地方都有一些只有本地人才使用的酱料牌子。 乾十字文对调味的敏感,使得他不仅熟悉大众调味品,对很多小众调味料充满了探索欲。 故而,等他回来时,时间已经很晚了。寒咲通司在店里给乾十字文留了一张床铺,自己睡在楼上。“老板。”乾十字文已经准备好晚上去外面摆摊,招呼道:“老板,我能在店外面做个菜吗?” “你做吧。” 寒咲通司道:“我晚饭吃过了,给你留了便当。” 他还要思考如何帮助学弟们改进自行车。 乾十字文也不着急,他将面粉和水调和匀,开始制作日本市场没有卖的冷面面皮。他的白面功夫有条不紊,揉搓之间,定下分量,乾十字文想着冷面皮可以多放一会儿,额外为自己多留了小点。等面团发酵结束后,擀成长方形面皮,在沸水中熬煮后,过冷水放凉。 夜市小吃最重要是自由选择啦。 乾十字文没有那种类似抹腻子的铲子,只要用锅铲来做。热锅冷油,面皮放下去,撕拉啦先出来淀粉的味道。随后是一个鸡蛋,翻面,加入自己喜欢的各种配菜。乾十字文准备的肉不多,只买了一点最常见的香肠、里脊肉等等。他也很多年没吃到烤冷面,不晓得这个味道正宗不正宗。 不过没关系!好吃就行了! 乾十字文朝碗里放芝麻酱,随后加了点花生酱,按照他听外公说的三七比例来调制。然后加入了些许米醋,调匀后再加入一点酱油和白糖,尝尝感觉有点那意思后,乾十字文拿出调味刷,快乐给自己的烤冷面上酱料。 至于后续的葱姜蒜,花生、熟芝麻、花椒面,一样一样放进来,每一样匀称撒上去,再上下一个。其中每个调料放多少就完全看感觉了! 华夏料理,很多独家配方看得就是这份感觉啊。 寒咲通司已经关紧了窗户,夏日多蚊子,他正咬着笔头对着自行车改装发愁,是不是做几个关键点的圈圈点点。 “小野田还没有习惯新车,明天需要找他再沟通一下……什么味道这么香?” 寒咲通司完全被味道勾出了自行车世界,他没有被冒油的刺啦声吵醒,反而是被香味熏醒,说着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再吃一碗饭。 至于晚饭? 没关系,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加个餐不是很正常吗?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寒咲通司快速跑下楼, 拉开半关的卷帘门,一下子就看到深夜放毒的罪魁祸首。 热气袅袅,乾十字文将烤冷面翻个面,准备最后用葱装点一下即可出锅。锅铲和铁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伴随冷面翻滚挤压后, 食物冒出的香气, 几只小野猫跳过来, 瞪大无辜的双眼看着少年。 “猫咪不能吃热东西吧。”乾十字文忍住抚摸猫咪的冲动, 用锅铲将烤冷面铲进饭盒中, 切成小段。他烤冷面用的是三轮车改装后安装的铁板,这东西可拆卸, 就是有点反锁, 也因此逃过了窃贼们的洗礼, 完好保留下来。平视不用可以替换成烧烤架或者其他东西,但乾十字文实在是懒得改头换面,多数情况下就把铁板放在这。 此刻, 烧红的铁板上, 不懂事的猫咪正闻味而来,正准备放下爪子,现身说法变成烤猫爪, 被乾十字文一把捞起, 放到地上。 寒咲通司眼睛尖, 第一眼走向乾十字文,直勾勾看着他怀里的烤冷面。“乾,你原来是个厨师。” 乾十字文:…… 不然呢? 寒咲通司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之前以为你是骑三轮倒卖厨具的。”主要是十五岁少年, 寒咲通司难以想象对方会有多好的厨艺。再加上乾十字文那种有点凶相的嫩脸, 拿把菜刀走在街上, 被当做是□□成员的可能性,估计远高于厨师的可能性。 当然,在这个和平社会中,谁拿着菜刀走在街上都带点恐怖元素。 “老板先尝尝吧。”乾十字文见铁板还没凉下去,那只小猫又跳上来,只能无奈把烤冷面递过去,继续阻拦猫咪烫伤爪子,“你想吃我给你根火腿肠。” “喵。” “把你放地上吧。” “喵~” 猫咪一个矫健身姿,踩着乾十字文的衣服,上肢扒拉住肩膀,一串连击,准确抵达乾十字文的脑袋。弄得少年动弹不得,“快点下来。” “喵——” 就在乾十字文与猫咪抗争的时候,寒咲通司已经迫不及待用筷子夹起一块烤冷面,塞入嘴中。他甚至不需要看里面有什么,直接入口。作为21世纪风靡华夏的街头小吃,无论在哪一个城市,烤冷面都能彰显出自己的适应性。 这种强悍的适应性哪怕在日本也不会逊色半分。 “唔。”烤冷面第一口,永远吃最外面的冷面。这也是烤冷面最大的特色。入口稍微不粘牙,却有些q弹。比起市面上的面皮更加薄,更加软,上面包裹着的鸡蛋,形成一层保护膜,带着灼烧后的不均匀表层,给口齿形成一种反差。 而内在,蔬菜和肉类混合在一起,寒咲通司对美食并不精通,对烤冷面也不够了解。可作为一个食客,他吞咽第一口后,快速夹起的样子已经证明食物的美味程度。 ——至少,征服了他的味蕾。 乾十字文终于将猫咪从脸上撕下来。看着寒咲通司手中空空如也的盒子,对日本成年人的饭量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难道是和运动量有关,乾十字文认真地思考自己要不要去运动人群多的地方卖小吃,没什么恶意,就是人吃得多,那卖得肯定也多啊。 小野田坂道送他来的时候,就谈及寒咲老板本身也是自行车竞技出身,当年还是总北高中自行车竞技部的王牌。 而寒咲通司在吃完最后一口烤冷面后,长呼一口气,“乾。这也太好吃了。” “啊。”乾十字文眯起眼睛,抱着猫咪道:“是嘛?嘶。” 夏日凉风吹过来,被猫咪抓挠过的伤口,裸露出一小片。寒咲通司也顾不上继续夸赞乾十字文的手艺,驱车带着少年和猫咪来到医院,一个送去打针,一个送去阉割。 乾十字文大为震惊,“阉割吗?” “当然啦。他是个小公猫。” 寒咲通司严肃道:“这边野猫比较多,为了防止泛滥,还是阉割掉比较好。” 乾十字文看着被兽医按倒在一边的小公猫,再看看打完针的自己,莫名其妙的同病相怜,让他莫名其妙地领养了它。 出了门,乾十字文又后悔了。 他意识到自己从今天开始,不再是孤家寡人,他还带了一只猫,多了一张嘴。“怎么办?”乾十字文揪住猫咪的后脖,无知发问,“我还是个孩子,居然要对另外一个孩子负责?” 他捡到的这只猫是奶牛猫,全身通黑,四只雪白,又称之为四蹄踏雪。年龄大概是八个月大,看表情还没有从失去蛋蛋的痛苦中缓过来。乾十字文忍痛购买了猫包和一些猫粮,有一种未婚先孕的错觉。 似乎,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事实证明,有些感觉就是对的。 因为两人都在医院待过,四蹄踏雪对乾十字文抱有不错的好感,有一种默认咱两都是公公的潜台词。乾十字文在店里学习修车时,四蹄踏雪也会跳到他头上,用无辜且欠揍的表情一同注视着老板寒咲通司。 “你给他取名字了吗?” “还没有。” 寒咲通司估摸这只猫是惦记上自己了,作为让猫咪失去蛋蛋的罪魁祸首之一,最开始几天寒咲通司都绕着它走,唯恐四蹄踏雪做出什么可怕事情。 “你给他买一个项圈,或者做个吊牌?” 寒咲通司提议道:“之后一个人旅行,带只猫说不定不那么寂寞。” 乾十字文觉得有道理,在一连串“龟苓膏”“茯苓糕” “奥利奥”“八宝饭”等众多黑白相间的食物中间,小猫咪选择了“烧仙草”作为自己的名字。 不过通常,乾十字文只喊它“仙草”。 “仙草,不准趴在我头上。” “仙草,不准踩我的胸。” “仙草,睡觉不准压我身上。” 不过这种话术,多半不灵,对猫咪小仙草来说,两脚兽这些屁话都不重要。他失去了蛋蛋,只为了等待这个神奇男人的一个举动! “仙草!”乾十字文准备好今天的食材,站在店门口招呼自己的猫,“我去摆摊啦。” 蹭蹭,两下,烧仙草挑出来,精准踩中乾十字文的肩膀,扒拉着坐在自己的王座上。再跳入属于自己的三轮车前篮中,“喵喵”两声示意两脚兽可以启程了。 “今天我们换个地方。”乾十字文摸摸猫咪的下巴,舒服地小猫咕噜咕噜叫,“要保持卫生知道吗?不准上灶台,等会我做饭也不会摸你。你自己好好呆着,知道吗?” “喵。” “还有。结束摆摊之后,我要练习爬坡,你这次是帮我看车,还是跟着我走?” “喵喵。” 两声就是后者了。乾十字文忍不住腾出手再撸一把烧仙草,等晚上摆摊结束,他从三轮车后拿出寒咲通司暂借给自己的改装三轮车,在峰之山进行登山训练。他在千叶县的生活基本维持着“早上学习维修车,下午摆摊,晚上登山练习”三项枯燥的轮回。 乾十字文感觉到自己大腿肌肉在寒咲通司的指点下不断变强。然而每次他感觉到自己变强的时候,总有人能轻而易举地打破这种错觉。 刺啦——轮胎转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深紫卷发的男高中生,穿着队服,努力爬坡。在乾十字文的眼中,几乎是瞬间上来,再瞬间下去,如果这是一场套圈比赛,乾十字文保准自己被对方套了三四个大圈。 “这也太拼了吧。” “喵。” “你让我加快速度?”乾十字文用力蹬三轮。寒咲通司不愧是专门经营自行车店的男人,为了照顾乾十字文不会骑两轮车的情况,专门改装出一辆三轮车提供给乾十字文训练,以求帮助他寻找最舒服和最合适的骑行方式。 甚至在乾十字文有了猫后,贴心给三轮车车篮位置固定个小猫包,方便乾十字文走到哪里都带着自己的猫咪。 “喵喵。”烧仙草探出半个脑袋,感受到狂风后,随便“喵喵”一会儿,低下头,缩到自己的专属座位中,继续“喵喵喵”。 “我知道啦。”乾十字文总感觉这猫的叫声带着点嘲讽,拍拍脑袋,“你再叫,我下次就去卖烧仙草。” “喵!” “烧仙草!” 这一幕让峰之山另一位训练者见了数次,久而久之,对其的态度从好奇、皱眉、好奇,再皱眉。哪怕手嶋纯太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确认这就是自己的后背小野田坂道所言“十分擅长厨艺的男生”。 也是寒咲通司前辈所言“专门蹬三轮的男高中生”。 好奇怪哦。手嶋纯太下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一眼。无论是改装后的练习专用三轮车,还是少年和猫咪的对话,都让他计算转速、风速和各种自行车爬行策略的脑袋放松下来。 放入做了一个大脑按摩,可以抛弃疲倦和压力,毫无保留地窃听少年的笨蛋言论。偶尔,手嶋纯太也会去自行车店逛逛,想要看看那个神奇少年的手艺如何,可他每次去都不凑巧遇上各种状况,最终连乾十字文的人都没见到。 两个人唯一相遇的地方,便只剩下峰之山。 这座点缀着无数路灯的山道,在夜晚只有两个身影,为了完成枯燥的爬坡训练,不断地上下上下。 两个人始终没有说过一次话。漆黑中,他们甚至连一个招呼也没有打,在漆黑的山道中,光阴轮转,手嶋纯太都无法确定对方是否看见了自己的脸。但无法否认,在他冲刺更快速度的个人特训中,乾十字文的存在就像一种趣味。 没有危险性,没有刺激性,但十分新奇的趣味。 “你说他吗?” 寒咲通司换个轮胎,对手嶋纯太道:“乾确实很有趣。他打扰到你训练了?” 手嶋纯太赶快否认,“没有这回事。” 只是很好奇。 “没打扰到你就行。听说你已经是总北新一任的主将了。压力不小啊。” 寒咲通司没想太多,他知晓眼前少年的目标是让总北高校再次获得优胜,维系自行车竞技运动的王者头衔。乾十字文与他本质上就没有什么交集。 毕竟,乾十字文也快走了。 不过,他最近似乎在做什么新料理?寒咲通司回忆起乾十字文那个奇奇怪怪的本子,对上面一些菜品的描述,颇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疯狂的训练者”“汗撒山峰”“山峰上的汗水”……怎么说呢?听描述总有种不像菜的感觉。 殊不知,菜品的灵感正站在他的面前。 “寒咲前辈!” 手嶋纯太骤然鞠躬,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我想请您帮个忙。”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话有些不符合常理,但手嶋纯太还是大声地说出来,“我想请他观赛。” 就当做,感谢对方不知情陪伴自己度过魔鬼特训的时光。 想起那个有点好笑,但很有趣的少年和猫咪,以及那个十分不像话的三轮车。手嶋纯太心中燃起一种“让对方看看自行车竞技魅力”的冲动。 一直骑三轮车算什么啊!自行车的魅力可比三轮车大多了!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总北高中自行车竞技部, 整个部门里,不同车手被归类为不同类型选手。 手嶋纯太在过去一年中, 惜败给一年级学弟, 失去了参加全国大赛的机会。乾十字文所见到他训练的每一天,都是他为自己的转型、晋级铺路。 “手嶋,要朝着爬坡型选手前进。” 寒咲通司将乾十字文送到峰之山脚底下, 在哪里有跟车紧随选手,乾十字文在车上可以很好地观察自行车车手的竞技状况。 这对于乾十字文来说, 陌生又有趣。 “爬坡型选手?” “自行车比赛项目之一, 爬坡赛。通常比赛路线包含了80的上坡骑行路线。自行车手也有不同针对性,爬坡型选手, 你可以通俗理解为擅长爬坡的选手。” 寒咲通司努力用比较通俗地说法对乾十字文解释, “你之前见到的小野田坂道也是爬坡型选手。鸣子章吉则是冲刺型选手。” 乾十字文对这两人已经没有特别多印象了。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个快速骑行向上爬的身影, 对方弯曲腰背,最大程度减少风阻,纵然带着头盔, 乾十字文还是能看见自上而下的风吹开他淡紫色的卷发。 爬坡型选手啊。 “他……手嶋纯太为什么要邀请我?”乾十字文抱着烧仙草,小猫咪实在不听话, 爪子呼在乾十字文脑袋上, 嚣张跋扈。乾十字文仔细回想自己和对方的相处,怎么都找不出两人对话的过程。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只能是乾十字文这个奇葩, 蹬三轮爬坡展现出异于常人的龟速。 乾十字文薅下脑袋上的烧仙草。猫咪快速踩在他的腿上, 似乎感觉脚感不如从前, 嫌弃跺两下。 在老板寒咲通司的帮助下, 乾十字文的腿部运动得到改善, 无论是发力、负重训练, 还是转速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乾十字文穿着运动短裤蹬车摆摊,流畅的肌肉线条总让人多看他几眼。 寒咲通司还根据乾十字文的身高,帮乾十字文调整了座椅和齿轮条,努力让少年骑行更加快速,更加方便。乾十字文自然投桃报李,承包了老板家早中晚夜宵四顿饭,成功让寒咲通司全家在短时间内人均长胖五斤。 另外一种层面上的以肉换肉。 乾十字文觉得如果是老板邀请自己看比赛,还算是情有可原。可要说每天晚上不打招呼,幽灵般互相陪伴的三轮车和自行车,听上去总是奇奇怪怪的。 “他真的邀请我?” 寒咲通司快被乾十字文问烦了,把少年塞进车里,和几个大块头坐在一块,自己再坐上去,共同围观这场总北高中自行车竞技部内部赛。 “等比赛结束,你自己问问他就好啦。” 峰之山,山脚下。 曾经与乾十字文相遇过的一年级三人组:小野田坂道、今泉俊辅、鸣子章吉。以及内部赛惜败一年级的二年级成员:手嶋纯太、青八木一等人,齐聚于出发点。每一个人都准备待续,在他们身后的汽车中,乾十字文与猫咪趴在窗户上,大眼瞪小眼看着出发点。 总感觉变成了跟拍记者。 乾十字文对这个视角倍感新奇。他观看过篮球比赛,也被立海大的人拽过去围观过他们内部网球赛。可坐在车上围观自行车竞赛,对乾十字文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掏出自己的小本子,拿好笔,随时准备记录下心得。 随着裁判一声吹哨。 这是总北高中,上一届全国赛王者的内部个人赛,正式开始了!乾十字文瞪大眼睛,感觉好像齐刷刷一阵黄沙吹过,等怀中猫咪叫一声,他才意识到那并非黄沙,而是总北高中的自行车出发了! “好快!” “这就是自行车竞技的魅力啊。”车子也开始缓慢发动。他们相当于这种长途赛事中的转播车,在不干扰选手竞技状态的情况下,观察选手地一举一动。乾十字文身边除了老板寒咲通司,再过去一位便是总北高中刚刚退下的三年级选手。 他看着拨得头筹的二年级组,若有所思,“手嶋、青木八都进行了特训。” “比上次强大了不少。” “一年级战胜他们,赢下全国赛,肯定让他们心里不好受吧。” 乾十字文听见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人名,小心凑前一些,看着领路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正是他每天晚上训练都能见到,却不清晰的人影。 而此刻,阳光照耀在自行车少年的身上,将那身黄色的队服衬托得发光。乾十字文眯起眼,手嶋纯太的紫色卷发在风中散发出微光。他脑海中骤然冒出点什么,乾十字文揪住烧仙草作写字板,把本子往猫咪身上一放,认真记录起来。 “突破黑暗的骑手——压抑之后,迎来的光明。” “散发着光亮的一往无前。” 在完成了“黄濑凉太水晶豆腐”之后,乾十字文意识到在逃学路上,自己可以不断接触人,不断制作各种奇奇怪怪的创意菜。而菜的灵感,可以来自任何人,或者说任何让他觉得有趣的人! 例如在立海大,他认识的朋友们。乾十字文也有几个菜式灵感,不过总感觉缺少点爆发和核心点,所以没有完善出来。这东西就像是创作者的灵感,忽得一下从面前闪过,什么能够遇到,遇到什么,全部靠缘分。 乾十字文十分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感觉自己终于找回,第一次去远月,提出跳级临时更改菜谱的那种激动。不过他是自由的,他可以自由决定菜的做法、菜完成的时间,没有局限性也没有急迫性。 这和竞技不一样。 反而更像是创作。 乾十字文目光闪烁,看着前方的手嶋纯太,世界随着自行车赛手的行驶逐渐开拓起来。 “青木八。”正领头的手嶋纯太微微回头,模糊中见到一只熟悉的奶牛猫贴在玻璃上,抗议般喵喵叫。他眯起眼,回过神才察觉自己邀请的少年并没有认真观赛。 他内心有种无法言语的滋味。 “拉开距离吧。” 并非愤怒,也并非被忽视的感觉,手嶋纯太觉得自己就像对夜晚共同鏖战的伙伴,鼓舞士气,竭力吹响号角,还同时大力挥舞旗帜。 ——这种,想要让对方与自己共同自行车竞技的滋味。 他降低身姿,离开坐垫,大腿发力,骤然齿轮旋转速度加快,一种机械与工艺的刺啦声,顺滑随着风将众人分成两个层级。 他要赢! 他要赢! 乾十字文注意到了前方的变动,体育竞技的魅力就在于此,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甚至不需要理解一个动作的技术含量、一个动作的难度。只需要单纯的视觉、听觉、乃至感觉,属于竞技的魅力便传递而来。 要赢!要赢!绝对要赢! 乾十字文在本子上将“赢”这个字写得大大的,还标注了一个红圈。 “你在写……手嶋吗?”那位三年级前辈还是无法忽视这个红圈,他仔细打量一下,辨认出这是手嶋纯太特地邀请的观战人员。“你不会是其他学校派过来的奸细吧。” 乾十字文一时语塞。 “哈哈。乾君连两轮自行车都不会骑。” “啊?”三年级前辈更加诧异了,“那你是手嶋的?” 乾十字文难以回答,他总感觉自己怎么回答都是错误。还是寒咲通司打圆场,让众人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比赛中,“一年级们加速了。” 曾经代表总北拿下全国赛大奖的一年级实力不容小觑。要知道全国大赛对任何一个赛事而言,都是高中体育社团的最高荣誉,无数社团成员为了冲刺最强,前赴后继辛苦训练。 甚至,在不少地区,能够进入全国八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地方最强。 “风……”乾十字文看着被刮至车窗后的树叶,树叶游走的形状深刻进入他的脑海,落后一年级三人组的步伐越来越快,同二年级前辈们的差距却不断拉开。 “……好快。” 去年,手嶋纯太真的是输家? 乾十字文有些怜悯地看着小野田坂道,他觉得一年级三人组心中一定十分不好受。换位思考,如果有一天睿山枝津也战胜自己,在自己面前……咳,算了,这家伙和手嶋纯太这种努力的天才没有什么可比性。 差距越来越大。 乾十字文还是忍不住发问道:“手嶋同学去年是大意了吧。” 这种实力,怎么可能会输掉?一年时间,这个蜕变是不是有点太大了?没想到答案出乎他的意料。 “手嶋的资质很普通。他经常说‘我很弱小’这种话,从实际出发,他也确实是弱小的。”强壮的三年级前辈开口,“他的蜕变就是从失败开始。经过卷岛指点,朝着爬坡型选手的方向出发。” 于是,苦练爬坡技术。 乾十字文大脑自动翻译一下,也就是他们厨师的基本功。这么说,他反而更容易理解,看向手嶋纯太的目光也越发崇拜。 如果这样说,手嶋纯太可是他这次逃学旅行中遇到的第一个“努力型”人才了! 先前海常高中举办的篮球赛,最吸引人眼球的两位选手:长相漂亮的黄濑凉太、身形高大的火神大我都属于“天赋型”选手。而随后的立海大,乾十字文接触较多的正选成员中,多数都是有天赋,已经发展出个人绝招的超级选手。 至于伊豆大学潜水社……留给他的都是男胴、乌龙茶和生命之水。 而手嶋纯太,可是乾十字文第一个目睹对方训练,一点一点蜕变出来的人!从这点来说,手嶋纯太是十分完美的灵感来源。 与创作而言,过程和结果可以是两个东西。 乾十字文笃定道:“手嶋同学赢定了。”不过,他现在对手嶋纯太的过去更感兴趣,“方便告知一下,手嶋同学的比赛过去吗?在自行车竞赛上,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一道菜,如何品尝出层次感? 正如一个人的人生,如此活得跌宕起伏? 比赛结果不出所有人的意料。二年级组的手嶋纯太和青木八一获得了胜利,可和乾十字文预测得稍微有点不同,手嶋纯太没有拿下第一,反而在一年级与其胶着时,协助同伴,将同行的青木八一送上了冠军位置。 这场比赛,与其说是一场个人赛。 不如说是,去年失败者们对胜利者的复仇赛。 乾十字文看得眼冒星光,一瞬间觉得自己选择进修自行车简直太对了。可当手嶋纯太走过来,邀请他上车试试看时,乾十字文自觉后退两步。 “不……不了。” “难道你只钟情三轮车?” “不是。”乾十字文哭笑不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平衡力很差。” 差到连走花坛边缘都会摔。 一开始,乾十字文对骑自行车这件事情,还是很感兴趣的,可惜他平衡力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骑着骑着开始无法遏制地朝着一边歪,最后摔在地上。 这种无法控制的惨案,发生了一次可以叫意外,但是当他每次都发生。手嶋纯太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安慰乾十字文,三轮车也很好。 说不定哪一天,世界上有板车竞速了呢? 乾十字文一定是其中的翘楚。 “听说你有个本子。”临别前,手嶋纯太没有说太多话。他看着乾十字文收拾自己的包裹,道:“前辈说,上面写了我的名字。” 乾十字文抬起头。 手嶋纯太道:“请问,我能看看吗?”这次是好奇。他坦荡地看着乾十字文,像是同学之间借用笔记。 “好啊。” 乾十字文自觉没有什么秘密,大大方方展现出现,“是以你为灵感,制作的一道料理。”他的三轮车已经被改装完毕了,现在已经是一辆善于逃跑的三轮车啦!在三轮车车篮位置,正好可以固定一个小猫包,烧仙草对此十分满意,每天晚上都在上面过夜。 手嶋纯太翻看属于自己的几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配方,在最后一页,用稍大的字标黑写着:“破晓之风”。 手嶋纯太呆呆地用手指抚摸这行字。字迹渗透过纸面,力量感沿着印记传递到自行车车手指尖。他像被烫到了一般缩回来,“太夸张了吧哈哈哈。“ 一人一猫齐刷刷看向同个人,气势颇足。 “一点也不夸张。”乾十字文认真说道:“我也是在低谷期的人啊。手嶋同学。如果有一天像你这样华丽战胜对方,我绝对会爽得不行。” 付出努力,然后战胜过去不可及的对手。 乾十字文眼前闪现过秋山勉那张欠揍的脸,“远月十杰”这个词汇,以及乾真一郎的臭脸。 “华丽战胜对方也太奇怪了。” “总之,我太松懈了。”乾十字文忍不住带上真田弦一郎的口头禅,“破晓之风,还是完善中。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帮忙试菜吗?” 以自己为灵感的菜吗?手嶋纯太脸红起来。这种事情,对于一个男高中生来说也很奇怪。 有种被人写进小说,当做剧情男主角的感觉。 这种事情,以手嶋纯太的角度看,都应该是人群中的天之骄子、校园明星才有的待遇。可乾十字文过分热切的目光,让手嶋纯太没能控制住自己,他期待又不安地说道:“可、可以。” 乾十字文,真的是很有趣的人。 远月学园。 久我照纪收拾包裹,看了眼远月学园app上关于乾十字文的消息,锁上宿舍的门,快步离开。 “你是打不赢他的。”睿山枝津也站在黑暗中,对久我照纪冷嘲热讽,“他变得比以前还要强。” 超出想象,可以复刻任何一道菜的口味,并融合顺延其味道,温润而霸道的水晶豆腐。 仅仅是这一道菜,就超过了他们在原有菜谱上的改进和试验。 睿山枝津也回想起那一道菜,除了对乾十字文的愤怒,在他内心深处,更有一种颤抖。他抬起头,不自觉中将乾十字文抬到了与远月十杰一样的位置,“远月十杰已经出动了。他们也要正式下场。” 久我照纪没有回头。 “所以呢?”他坚毅道:“我并不比十杰差。” “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矮子。”睿山枝津也哼笑,“远月十杰都不一定能赢得了他。你觉得自己可以吗?” 磅—— 突如其来的拳头,擦着睿山枝津也的脸颊落在墙壁上,重而闷的一声,让睿山枝津也寒颤下。灯光照耀在久我照纪的脸颊上,切割出上下明暗。少年缓缓抬起眼,寒光闪烁。 “我可不是你这种小人。”久我照纪压着怒气,“对同一个人使用同样的食戟主题,借机宣传自己的产品,毫无廉耻找人复刻十字文的料理。” 睿山枝津也可不害怕他,昂起头,脖子上的粗金项链闪闪发光,“呵。所以呢?我只是提醒你,以你的水平——” 能给乾十字文带来什么帮助? “你连能与他食戟的资本都没有吧。”睿山枝津也大笑起来,“需不需要我赞助你一点钱。嗯?” 乾十字文可是很缺钱啊。 久我照纪冷漠地看着睿山枝津也。他对乾十字文的仰慕,来自那一场食戟,那一道麻婆豆腐口感的宫保鸡丁。 喜欢华夏料理的乾十字文,与他是一路人。 他们可以互相品尝彼此的菜品,可以对畅谈对华夏料理的理解,久我照纪甚至决定要向乾十字文学习说中文。 可惜,似乎太晚了。 在他了解到乾十字文有个去华夏的梦想,以及感受到那梦想的强烈程度时,一切都太晚了。 乾十字文仓皇而逃。 “我会把他带回来。”久我照纪下定决心,低语道:“我会以不同的方式将他带回来。” 乾十字文离开的这段时间中,他疯狂地阅读、学习,甚至去华夏料理店铺中学习华夏口味的饭菜。他依旧在破解乾十字文留下的“麻婆豆腐口感宫保鸡丁”,终于在无数个日夜,还原了—— 久我照纪收回自己的拳头,他拎起自己的包裹,踏上了寻找乾十字文的旅程。殊不知,他心心念念以为的华夏料理同好,正沉浸在新料理的试验中。 “这个味道……”继连续尝了十六种口味后,手嶋纯太实在分辨不出其中的细微差别。他无奈放下筷子,叹息道:“我觉得乾同学,已经做的很好了。” 乾十字文夹起一块,放入嘴中,“是嘛?” 细微的差别,调料的感觉、食材的新鲜程度,微妙的不协调。乾十字文努力品尝,对一些奇怪的地方记录下来,打上问号。每到这个时候,他很羡慕餐饮界“神之舌”。据说那是一只能够品尝出所有味道、在瞬间分析出错误,并给出反馈意见的舌头。 手嶋纯太用力点头,在“术业有专攻”这句话上深有体会,“乾同学在料理这方面,简直是天才。” 天才? 不。乾十字文摇摇头。虽然家里人、雾屋后厨都说他是个料理天才。可乾十字文深知自己只是小时候吃的多、做的多。当一个人把吃东西看得无比虔诚与快乐,当一个人将下厨当做事业来研究。 就算是凡人,也会被称呼为天才吧。 乾十字文自认为是比别人早启蒙一些,接触过更好的料理罢了。他和手嶋纯太两人将满满一桌子试菜全部吃完,双双顶着肚子坐在座位上,无端笑起来了。 “乾同学准备去哪个城市?” “朝着宫城县的方向走吧。”乾十字文捏捏猫咪烧仙草的爪子,“可能……沿着海岸线走?” 他就不相信了!自己还会跑到山里去? 手嶋纯太并不懂乾十字文的路痴属性。他拿出地图,仔细看了看去宫城县的路,忍不住道:“乾同学可以做轮渡去宫城县吧。” “轮渡?”乾十字文一个激灵。 这是什么迷路逃避手段?好妙啊。 他凑过来,看着手嶋纯太的手指将两个地方勾连起来,“可以查一下这里是否有轮渡。如果乾同学是去找人,我觉得做轮渡反而更快一些。” 骑三轮速度反而要慢不少。手嶋纯太观察过乾十字文的蹬车速度,别说是后续弯弯曲曲的爬坡山路,后续全都是公路骑行,乾十字文也要喝上一壶。 而当事人也认真上网搜查轮渡的消息。 “真的有啊。”乾十字文道:“不过是两天三夜的船票。” 船票有点小贵,乾十字文估摸自己骑行过去,在港口再摆摊一段时间,就能赚够了。 他当机立决,“决定了。我要坐轮渡!” 佛祖保佑,骑行顺利! 第70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临走前, 乾十字文虔诚地拜了拜菩萨和佛祖。他本人对神佛之说不太敏感,但相比起自己的方向感,乾十字文选择相信神佛。 “记住, 要走大道。不要随便走小道。” “如果真的记不住, 要对一下地标建筑。如果没有建筑, 就看看有没有路牌和地界碑。” “如果开到山上……努力找到水泥路,沿着水泥路走吧。” 在手嶋纯太贴心的带路下,乾十字文顺利走出了佐仓市。不过距离他计划前往的港口还有一段路程。乾十字文计划一边将车上的食材做成小吃,售卖出去, 一边问路骑行过去。 这次!他全部走国道。绝对不会走丢的! 然而, 乾十字文每次都在高估自己, 且逐渐迷失自己的烹饪水准。 “别追了!别追了!” “真的没有啦!真的没有食材了!” 凌晨两点钟, 乾十字文飞快蹬着三轮车,车轮都快同地面擦出火光来, 他一脸绝望地看着身后, 甚至连华夏国粹都脱口而出,“我草。”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大汉。 距离他最近的男子, 骑着摩托,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整条街都快被炸开了一般。乾十字文只感觉擦地声从自己耳边摩过。而那名男子,面目狰狞,在一阵阵青烟中,对乾十字文咆哮道:“老板别跑!再给我来一份!” 乾十字文立刻钻入小巷。 他这辈子吃奶的力气都涌出来了。 “我说了——没有食材了!” “没有食材, 来我家啊。”炸街摩托男子起劲了, “老板, 你不要跑!我家有食材啊。来我家啊。” “拦住他!a组!拦住老板!” “我等了半天。还没有吃到!” “抓住他!” 乾十字文恨死自己只长两条腿, 他要多张两条,今天必然能走出这可恶的街头食客追杀。 “老板!我们只是想要口吃的啊!老板,你别跑!我们也不是什么魔鬼啊。” 乾十字文回头望去,看见一群大汉身上的纹身,踩得更快了——不是魔鬼?你们可是山口组啊!大晚上被一群穿着黑衣,纹身大汉追着跑,这体验不要太刺激。 至于为什么会落到这地步?乾十字文也很难说明是为什么。他只是和往常一样挑个时间点摆摊,不知为什么忽然排队队伍中加入了很多提着砍刀、撬棍等看上去就很不合法物件的大汉。 乾十字文的心微微颤抖,正准备借口打烊,没想到这群大汉闻着味一口都没吃到,当场翻脸,追着乾十字文愣生生上演了追逐战。 仰仗迷路技能,乾十字文逃脱升天。 不过很可惜,他再一次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能打开手机导航查看自己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啊。”乾十字文一拍脑袋,想起自己还有一只小猫咪,赶快翻看猫包,“仙草,烧仙草。” “喵。” 从墙顶,传出一声熟悉的喵叫。 四蹄踏雪的奶牛猫睥睨愚蠢的人类,舔舔爪子,精准跳入乾十字文怀中,“喵呜。” 乾十字文快感动哭了,“天啊。你居然还找得到我。” 他摆摊时,通常让仙草自己在附近玩耍。因而走得匆忙,差点没捞上小猫烧仙草。中途也没有关上猫包,乾十字文额外担心自己的猫会因此走丢,成为流浪猫。 他可以流浪,但他的猫不可以! 烧仙草窝在笨蛋怀中,舔毛舔爪子,娴熟踩着乾十字文的肩膀,坐在他的宝座——乾十字文的脑袋上,一览众山小,“喵喵喵呜。” 能够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乾十字文的猫咪,总有点与众不同。 比如,他就很会认路。 在猫咪的领导下顺利走出狭窄小巷的乾十字文,差点给自己的猫下跪磕个头。可碍于一人一猫实在困倦,直接去网吧开个小包间,呼呼大睡一天一夜,次日爬起来,准备偷偷摸摸离开这座城市。 什么什么组,这种东西,实在不敢惹。 “哎。果然我们还是过着平凡生活最好。”乾十字文蹬着三轮车,沿着公路前进,“烧仙草,今天吃点什么好啊。” 殊不知,那天追着他的几个大汉,正可怜兮兮地坐在路边。身边放着一系列非法管制品,两眼望天,失去神魂的样子。 “你们知道吗?那天晚上,老板做的那叫一个……” “说这么多也没用啊。我们蹲点两天了,老板都没出现。” “前天追在后面也没能抓住老板。” “可恶。明明连续两天在这里摆摊,昨天怎么不出摊!这个老板实在是不讲信用。” 乾十字文从他们面前蹬过去,熟悉的三轮车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站住!” 乾十字文停下来,他推下脸上的眼睛,脑海中回忆仁王雅治交给自己的伪装技巧,长呼一口气道:“怎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 “柳生吕比士。”乾十字文面不改色按照仁王雅治的教程进行。至于柳生吕比士是谁?乾十字文不是很熟悉。他记忆里只有仁王雅治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扮演对方,绝对不会发生任何麻烦。 可见,柳生吕比士超级强啊! 但大汉身为山口组的成员,在本地可是响当当的混子。他上下打量乾十字文,额外围着三轮车转了一圈,问道:“这是你的车。” “不是。”乾十字文继续撒谎,“这是我收来的破烂。” 大汉盯着乾十字文的脸,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就在快要触碰到少年的那一刻。大汉的同伴叹气,“看来是把人吓着了。走吧,回去吧。” “哎。下次再来碰碰运气。” 一群壮汉唉声叹气,拍拍屁股,走到墙角,猫着身子,神采奕奕盯着乾十字文的背影,小声用群聊沟通,“跟着老板。” “不要吓坏人家。” “还想吃?还想吃就蹲点啊!把人家老板惹生气,真给你卖废铁去。看你吃什么吃,吃铁锈去吧!” “真不是这个人吧。”其中一人唯唯诺诺的说道:“我记得老板有双菜刀眼。” “那么黑,你看清了。” “我不相信是收破烂。可能昨晚没看清呢?老板就长这个样子,摘了眼镜马上不一样了。” “害。跟着就好了。” “如果他是老板,必然会做饭。一做饭,闻着味道,就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地人了!” 乾十字文并不知晓,那漆黑的夜中,这群大汉其实对自己的相貌印象并不深刻。他只觉得按照仁王雅治的吩咐,进行伪装,再化用上柳生吕比士这个名字,简直是伪装神器。 “仙草,仙草。”乾十字文低声招呼自己的猫咪,“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柳生同学啦。” 立海大附中。 真正的柳生吕比士打了个喷嚏,觉得昨晚没有盖被子,应当是受凉了。“真奇怪。”他嘀咕道:“看来得多喝热水。” 而乾十字文骑车一段时间,去了一趟菜市场,沿着城市边缘走,就在一家村小学门口停下来,决定做煎饼果子吃。 他小时候去幼儿园前,外公偶尔会带他去吃煎饼果子,路上再卖一杯豆浆,过着朴实无华的小日子。比起其他美味,煎饼果子有一个标志性动作让乾十字文印象深刻: 摊面糊! 找出好不容易从市场上购入的t形小铲子,乾十字文将一大勺面糊倒在圆形平底锅上,用小铲子将面糊均匀地摊开为圆形。 顺滑、流畅。 乾十字文随意地再转个圈,一张荷叶大的圆饼,薄软如纸,边缘微微翘起,可以轻松用手掀开,翻个面。乾十字文玩得开心,殊不知这一举动完全让大汉们笃定自己是那天晚上的老板。 他们正要出去,被为首一人拦住。 “等等。”为首者沉思道:“等他把这个饼做好。” 我们再上去,抢他的饼! 只见乾十字文随手拿起鸡蛋,敲开,打在薄冰上,再用小铲子将鸡蛋涂抹均匀,撒上葱花与芝麻,铲子翻面。酱料在乾十字文这里永远不是问题,乾十字文还额外找出了自己挖到的腐乳、辣酱,去隔壁早餐店买一根油条,放上去,面饼四周叠起,包好,装入纸袋中。 “哇。”乾十字文笑起来,虽然做的煎饼果子不是很正宗。但他觉得在饥肠辘辘的早上,吃到一口煎饼果子,简直是梦幻体验。 他正准备开动,一双手毫不客气地接过煎饼果子,嗷呜一口咬下。 香气扑鼻,刚刚出炉的煎饼果子还有些烫手。绿豆面上些许荤香,再加入鸡蛋芝麻等香气。杀手唐纵然被烫得直哈气,也没忍住再咬一口。 面饼薄却又嚼劲,酱料覆盖均匀,油条反而较为普通,但充分地包裹了各类酱汁,咬下去时空气与汁水在口腔中四溢。对方眯起眼,一种幸福的感觉出现在脸上。 乾十字文面无表情,看着虎口夺食者。 他在算这一个煎饼果子收多少钱。 涨价!这不得比一千元的鸡蛋饼贵吗? 正在乾十字文准备坐地起价时,这人却用标准的中文道:“石子文?” 乾十字文:?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刹那间瞪大眼睛,肚子咕咕叫都顾不上,用中文回复,“你是……?” “石老,你外公派我来的。”杀手唐几口干掉煎饼果子,大大咧咧将还身后的网球包靠在小吃车边上,擦擦带着血的手指。解决掉那群尾随未成年少男的大汉,不难;难得是让他们惨叫不泄露出一点,且不让眼前的少年注意到这种非法行为。 “按理说,我应该保护你回到华夏——呼。可能有点冒犯。” “你愿不愿意被我绑架?”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什么?”乾十字文大为震惊。 作为乾真一郎的小孩, 他当然听说过不法分子绑架富豪小孩索要钱财的恐怖故事。这种事情,姐姐乾日向子小时候体验过一次,乾真一郎为此拔高了姐姐前日向子身边的安保力量, 时至今日都没有撤下。 据说, 绑匪不是没想过绑架乾十字文。 只不过他们在绑架前,打着“不给钱就绑架你儿子”的口吻,想先讹一笔钱作为启动资金。结果乾真一郎反手把这群傻瓜绑匪的电话交给了警局,来个一窝端, 并冷嘲热讽什么“我儿子才五岁。”“他又不在日本”“你觉得我是傻子吗?”等一系列言论。 当时, 十岁的乾十字文听完父亲骇人听闻的发言, 沉重表示, 这个老王八蛋男人不仅仅记不住自己的年龄和班级, 甚至连自己在不在日本都淡忘——可见儿子在他心里没有什么分量。 绑匪意图绑架他换取钱财, 真是职业生涯里的错误决定。 如今,乾十字文遭遇“绑架”的荒唐言论。第一个反应也自然就是, “你绑架乾真一郎啊。” “我绑架他做什么?” 乾十字文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绑架我, 他又不给……等等。你是他找来的帮手吗?”乾十字文警惕起来, 烧仙草也踩着主人地脑袋,做出攻击的姿态。 杀手唐摇了摇头。 “如果你不愿意被绑架。还有一个选择, 就是我帮你杀掉乾真一郎和乾日向子。”杀手唐掂量下网球包,思考价格,“需要补差价。” 乾十字文:…… 少年上下打量眼前全身上下一同黑的青年,错愕发现对方似乎是来真的。烧仙草尾巴上的毛炸开, 发出凄厉的叫唤声,似乎想用威严将敌人击退。乾十字文也忍不住握紧t型小铲子, 警惕道:“你……真的是我外公派来的。” “嗯。” 杀手唐笑眯眯道:“能再来一份吗?” 乾十字文哪里敢不从, 他捞出面团, 糊在平底锅上,一边摊面饼,一边悄悄用眼睛瞄这个古怪的成年人。 他外公居然认识这种人?乾十字文又联想到秋山勉手上狰狞的蜈蚣伤疤,对华夏料理界的想象多了几分残暴备注。他轻巧地将酱料刷上去,油条码整齐,叠好,用纸袋包装,递上前。 “你……要带我回华夏。” 杀手唐两口先下肚,咽下去之后,颔首道:“石老是这么说的。不过有点难。” “为什么?” “因为他想让你合法入境。”杀手唐点了点乾十字文道:“在我看来,就两个方法:一、等你十六岁,我带你回华夏。二、我杀了你父亲和姐姐,按照年龄,你的监护权就归你外公。” 乾十字文:…… 他觉得这种听上去和开玩笑一样的话,用冷静又理智的语气说出来,有种“真的会实现”的错觉。 “首先排除第二个。” 他不喜欢乾真一郎是真的,可这种“不喜欢”还不至于让乾真一郎丧命。而乾日向子姐姐更不用说。 于情,两人虽生间隙,乾十字文却没有对姐姐生出过多埋怨,内心只是不愿意面对“姐姐与父亲同一战线”的真相;于理 ,姐姐身为长姐,一手将他从八岁拉扯到十五岁,早已无形替换成“母亲”的角色。乾十字文怎忍心见她香消玉毁? “那就只剩下第一个了。”杀手唐打个响指,“考虑到你只有十五岁。所以方案一,还有点不合法补充:我把你绑架走,作为受害者的你跟随我一年,给我做饭。等年满十六岁,我再把你丢到石老那里,你可以编造很多理由留在华夏。” “这是什么违法设定?”乾十字文忍不住吐槽,“重点是做饭 吗?” “当然。” “吃饭可以去饭店。” “能白嫖为什么不白嫖?” 乾十字文哑然,下意识同自己的猫抱头痛哭。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成年黑衣男人的目标根本不是钱!他什么受外公委托特地找自己,都是假的!对方就是要这一口吃的!为了一口吃的! “不用风吹雨淋蹬三轮。也不用担心变态食客深夜追逐。”杀手唐最后几口解决完,自作主张拆下折叠板凳坐着,“我会在日本购置一家带着厨房的房产。你连门都不用出,就在家里研究料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限制你的料理内容……如果能多做一点华夏料理是最好的。” 杀手唐陷入到美好的幻想中,“我最喜欢有趣的料理。” “……如果我拒绝的话,会死吗?” “不会。”杀手唐抬眼,“我是个仁慈的人。” 乾十字文刚刚放松下来,后脖猛然一重。整个人摇摇晃晃,仰面倒下。唯有杀手,快速收起手刀,若无其事地揪住猫咪,塞进麻袋,搀扶住昏迷的乾十字文,连人带猫塞进后座,扬长而去。 当乾十字文恢复知觉的时候,他已经在一间酒店标间中,浑身松软,后脖发紧,胸口压得喘不过气来,抬起一看发现是烧仙草压在上面。 浴室里传来洗澡的声音。 桌子边还放着杀手唐的网球包,里面毫不掩饰露出唐刀、和一部分枪械的影子,看得乾十字文直咽口水。 他被绑架了? 他被绑架了。 他居然真的被绑架了!乾十字文抱着猫坐起来,冲到门口,正准备扭转把手,被人一把捞到后边,压在墙上。 “要打电话吗?”杀手唐正擦着头发,冷静地递过手机,露出上面的号码,“跨国电话,给你外公。” 乾十字文大气不敢喘,看着面前的手机,不知道拿还是不拿。杀手唐倒觉得少年有些磨叽,爽快地按下拨通键,漫长嘟嘟声之后,熟悉的打鬼子音效让乾十字文有种梦回童年的错觉。 “小唐?”外公的声音严肃至极,“鬼子是不是不同意放人……” 乾十字文听着熟悉的称呼,终于肯定是自家那位极度讨厌日本人的华夏外公,赶快亲切地喊了句,“外公。” 电话那头,声音都来了个炒糖色,变得又洪又亮,“子文。怎么样?小唐找到你啦。什么时候回华夏啊。” 乾十字文抓紧时间告状,“他把我绑架了?” “这样啊。”外公语气叙述平常,就连乾十字文走路上被狗咬了,都比他被小唐绑架了来得刺激,“外公问你,你自己是怎么个想法。像现在来,还是马上来。外公就想你念个大学,有个文凭,不想读日本高中,就来外公这里上高中。送你去横水中学什么的……” “我出不去啊。”乾十字文苦恼道:“外公,我还需要监护人同意。最快也得十六岁才能出去。” “这个让小唐去办。”外公笃定道:“你让小唐接电话。” 乾十字文老实递上电话,看着外公在电话里叽里呱啦一顿讲,杀手唐频频点头之后,不靠谱成年人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什么知道了? 乾十字文一头雾水,从这个奇怪杀手出现的那一刻。他的逃学之路仿若蒙上了一层古怪的阴影。 “你可以走了。”杀手唐淡定道:“我每个月会去看你一次,定期给你外公报平安。如果遇到一些问题,可以用武力摆平的,都打这个电话。”乾十字文接过自己的手机,才发现里面第一个就是杀手的联系方式。 他看看杀手唐,再看看电话。 “你不绑我了?” 杀手唐点头,“你外公承诺,请石姬师傅说给我做一顿全宴……石姬就是你妈妈。比起吃你做的饭菜,还是吃你妈妈做的更划算。” 乾十字文脑海中闪现过那张黑白照片,“我妈还没死!?”这个真相震撼得他头皮发麻。正想抓着杀手唐继续发问,连人带猫,囫囵着被送到酒店楼下。 “您好。请问是柳生吕比士先生吗?”满脸笑容的服务生上前,见乾十字文抱着猫呆愣愣的样子,继续说道:“柳生吕比士先生。您的三轮车已经停在地下车库中,请问您是打算现在使用吗?” “……是吧。” 酒店地下停车场,琳琅满目的豪车、商务车之中,一辆三轮车独占偌大的车位,与众人格格不入。无论是车上的刮擦,还是车上各类厨具,都说明他的身价廉价的可怕。 乾十字文一边唾骂不靠谱的成年人,一边蹬三轮往上爬。 “可恶。成年人都这么坏吗?” “喵呜。” “莫名其妙把我打晕抓过来,又莫名其妙让我离开,简直比秋山大叔还不可靠。” “喵呜呜。” “还好他记得带上你,仙草。”前方已经有新鲜空气涌进来。乾十字文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为自己的劳碌命点根蜡烛,“真是不靠谱的成年人。” 前方已经能看见城市霓虹。汽车鸣笛声、犬吠声、人潮涌动。乾十字文的三轮车停在出口,屁股后等待他离开的汽车不耐烦地按喇叭,这才惊动少年赶快让出车道。 “喵呜。”灯光照得烧仙草眯起眼。高楼大厦在乾十字文的瞳孔中不断放大,最后形成他耳熟能详的地标建筑。 保安已经注意到这个奇怪的少年了。他走过来,正要喝令乾十字文将三轮挪开,肃然换了一张脸关切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乾十字文将哭未哭,抓着眼前最后一根稻草,确认自己的位置,“这、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东京。”保安理所当然,顺手指着远处一个方向,“看。那就是秋叶原。”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东京。 国际性大都市。 在这个没有首都的国家中, 早已经成为一种默认的“首都”。乾十字文意图抓住的“救命稻草”瞬间化为“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内心最后几分侥幸绞杀。他整个人都恍惚起来,若非双手死死握住车把, 几乎要昏厥在地。 从春天到夏天!他走了整整一个季度!最后居然回来了? 这个时候让少年心如刀割,他下意识要回去找杀手唐算账。 “乾十字文?” 一辆豪车忽然降下窗户, 乾真一郎放下文件,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眼神和看着呆瓜没有什么差别。 乾十字文一口气梗着没有喘上来。忽然之间连去找杀手唐的脚步也停下了。他憎恶地看着眼前的父亲, 怀疑下一秒就会冒出三四个黑衣大汉, 将自己塞进车中,捆绑着带走。 “他是你找来的人吧!”乾十字文道:“还让我和外公通电话……你这个骗子,都是你放得烟雾弹吧。”少年蹬上三轮,转身离开, “我是不会回远月的。” 乾真一郎捏着人中, 似乎正在压抑怒火,“哦。” 他才谈完一笔生意,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蠢儿子。本就疲倦不堪的大脑, 此刻有种被浇了热油的刺激,更别提乾十字文瞪着那双菜刀眼, 满脸倔强与稚气的看过来。 真奇怪。明明乾十字文从外貌上更肖似自己,可他的天赋、他的傲气、甚至连做选择的方式, 都和那个女人如出一辙。而他们父子两仅仅是在一起说话,乾真一郎内心无名怒火就烧干了胸膛。 “我现在把你抓回来, 你也会再跑。”乾真一郎冷笑,“需要我安排食戟吗?” “谁要你安排。”乾十字文咆哮道:“如果我赢了,你就不准再抓我。” “不可能。” 乾十字文是他计划中重要的引子。对乾真一郎来说, 儿子最后能否掌勺大酒店已经不重要。他发现比起让乾十字文这个商业白痴继承酒店, 饭菜做得再好吃, 遇上自己这等不择手段的商人,也极容易破产清算。 还不如,借用这次“乾十字文逃学事件”努力拉拢一批优秀厨师,对症下药,竭力组成一批属于集团的厨师班底。 孤军奋战,总有疲倦的时候。 乾真一郎相信金钱和团队的力量。 他看着眼前的儿子,决定抓着这个小子,再炒一波热度,“如果赢了食戟,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不会有任何人抓你。可如果你输了……呵。” 他的笑声让乾十字文毛骨悚然。 少年警惕蹬三轮,正要逃跑。豪车骤然发动,加速之余,毫不客气地撞歪乾十字文的三轮。一时间厨具挥洒满地,各类调料洒出来。乾十字文和猫咪也摔在地上,险些磕碰在马路边沿上。 “你疯了吗?”乾十字文清楚,如果没有乾真一郎的示意,司机绝对不会这么做。他努力爬起来,吃痛地“嘶”一声,“我要去未成年人保护协会告你!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监护人!” 他的手机已经调到了外公的电话号码,正准备重拨回去。 乾真一郎推开车门大步上前,一脚踹开他的手,将手机踢飞三四米远。他单手揪住乾十字文的后衣领,力气简直大得惊人,一把将乾十字文甩到背上,扛着他走。 烧仙草着急地在后面“喵喵喵”乱叫,被乾家秘书逮住塞到猫包里,临上车。 “放开我。”乾十字文手脚并用殴打起来,十五岁少年的力气,“为什么不让我去华夏。为什么不让我去——” 乾真一郎用力揍了儿子的屁股几下,狠狠将人塞进车内。 “放你去华夏,你就不会再回来了。”他压制着少年 ,忽然道:“你也想要离开我身边,不是吗?你也体验过风餐露宿,一个人打拼的生活了。是时候该回来了。” “我不要。” “你不用担任酒店主厨的重任。这一年只需要好好配合我,为乾家酒店打下厨师班底。余下的时间,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死掉我也不会管你。没有钱,我会给你。除了去华夏,你去哪里都可以。”乾真一郎为儿子编织美好的幻梦,“你想要开店,我就投钱。我不碰你的料理研究,你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你和日向子都是我的孩子,等我死了,我的钱都会是你们的。” 只要你别去华夏。 乾十字文挣脱父亲那双铁爪,他挥舞拳头,重重砸在乾真一郎脸颊上。他张牙舞爪,经过锻炼的身体快速扑向汽车门把手,眼看就要打开车门——“呲溜”强烈的电流,从后腰流过,乾十字文浑身一颤,昏厥过去。 在他背后,乾真一郎手握电枪,安静地抽出纸巾,吐出一口血水。 司机和秘书对其暴君行为,司空见惯。车厢内,唯有猫咪急躁的叫唤声、尖爪抓挠声。 “先生。”秘书道:“需要我把猫也处理掉吗?” 猫咪开始撞击猫包,小小的身形却又不少力气。 “……不用。”乾真一郎深一口气,时至今日挨这一拳,才让他意识到乾十字文早已不是那个八岁的孩子。 他长高了,长壮了,作为男孩逐渐拥有反抗父亲的肌肉。 和女儿不一样,他不会温驯,不会遵从长辈的教诲,叛离经道——恰好,这些都是乾真一郎曾经最喜欢,如今最讨厌的。 “给他留点念想吧。”乾真一郎道:“一个人什么都失去的话,未免太可怜了。” 短短一天内,被痛击两次至昏迷,对乾十字文来说是绝对不想再来一遍的糟糕体验。 当他醒来时,天快亮了。乾十字文摸着腰爬起来,痛骂乾真一郎一千遍一万遍,而在他拉开窗帘,看见桌子上的书和自己的笔记时,整个人如遭雷劈。 他被乾真一郎送回家了? “可恶,这个男人——”乾十字文还没有说完,床边发出一声弱弱的喵声。他赶快扑过去,“烧仙草。烧仙草。我的仙草。”索性,猫咪只是有点精神萎靡,身上并没有遭到暴力殴打的痕迹。 可其余东西就没那么幸运了。 乾十字文的手机屏幕整个裂开。旁边放了一台款型完全一致的新手机,似乎是给他当做补偿。而车轮被撞歪的三轮车,换上了新轮胎,所有擦痕都被消除。调料罐、厨具、食材也补充完善,不存在缺少的情况。 但这些事情都不重要。 厨房里,传来海鲜粥的味道。 “姐……”乾十字文推开门,结果并非是他熟悉的身影。久我照纪在他家,系着围裙,慢条斯理搅动粥,烧得滚熟的米粒与海鲜舀入碗中。他平静地将粥碗放在桌子上,同乾十字文打招呼,“十字文。” “你、不是。”乾十字文观察家具,无论是房间布局、装饰,亦或是墙上属于自己小时候的照片,都证明这里是他与姐姐乾日向子居住的家。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给得实在太多了。”久我照纪捂住脸,噗嗤笑出声,“等等。十字文,哈哈我不开玩笑啦。因为……我是远月这一届对华夏料理研究最狂热的人吧。” 华夏料理。 这个词像是有魔力般,硬生生勾住乾十字文的脚步,他走回来,带动浮尘。除了厨房和餐桌,其他柜台上蒙了层薄灰,人气也淡下去。 久我照纪眼睛亮晶晶,他个子矮一些,挑染的黄发一蹦一蹦,备显活泼,“你刚刚醒过来,喝点粥缓一缓。”乾十字 文才坐下,还没用动勺子,久我照纪倒豆子般炫耀,“我终于破解你的宫保鸡丁了。” 乾十字文从记忆角落将这件事情扒拉出来。 久我照纪自顾自地道:“你先尝尝粥。垫一下肚子,我去给你做宫保鸡丁。” “不用了。”乾十字文放下汤勺,一口未动,“如果你是来给……他,做说客的。就请回吧。”他一想到自己的父亲,胃中恶心,居然连尝一下的性质都没有。 “我只想去华夏。” “我也想去华夏。”久我照纪道:“十字文,我很快会挑战十杰的席位。等我成为十杰,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华夏吗?” 他站起来,身体微微向前。灯光将他的发丝照得分明,乾十字文却只能看见阴影下那双猫一般的眼瞳。“十字文是比我更出色的人。我相信十字文不需要远月这块金字招牌,便可声名鹊起。” 乾十字文忍不住推了推凳子。 “我知道我对华夏料理的认知很片面。我也清楚我的中文不算好。如果十字文允许,我希望能用一年时间和十字文在一起学习中文,提前了解华夏的文化。我希望我们两个可以一起研究华夏料理。远月可能不是十字文心目中的学校,但成为十杰就能把远月变成十字文心目中的学校。”久我照纪道:“乾君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他忽然用上敬语,称呼从亲昵的“十字文”变成了“乾君”,图穷匕见般扎入乾十字文的心。 一起学习中文。 一起研究华夏文化与料理。 一起成为十杰,一起改变远月这所学校。 乾十字文听见自己的心跳。房间里,除了海鲜粥的香气、尘埃的味道,便剩下两个少年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久我……”乾十字文的直觉告诉他,久我照纪所言的规划应该是真心。作为远月十杰,学校决策层的一部分,远月十杰甚至可以更换总帅,分管学院上上小小大大小小所有事情。 成为远月十杰,便是在那所学校里拥有一部分为所欲为的权力。 既满足父亲的愿望、也能让这场停学风波停下,同时证明自己的能力,不去上不喜欢的课程、年满十六岁就去华夏游学——只要回到远月,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不!我不想! 乾十字文骤然推翻自己的理智。他的脑子格外混乱,无论是他对“食戟”形式的各种判定,对“远月课程”的不适应,亦或是纯粹对父亲乾真一郎安排好的路做出的抗议。无数细碎的声音潮水般涌来,最终将他的嗓子挤出一个音。 “不……”他听见自己说,“我不会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 如果是想要蹬三轮旅游,大可以成为远月十杰光明正大的出来。如果觉得远月不适合你,成为远月十杰便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课程,甚至建立自己的料理研究会,舒舒服服的研究料理。如果想要去华夏游学,成为远月十杰休学或请假一年都不是大问题…… 一切重新回到了。 【从远月毕业】 【成为远月十杰】 “为什么?”久我照纪问道:“十字文,还在担心什么吗?” 同伴、未来、规划、课程、学业。 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规划好的。在大众看来象征力量与阶级的康庄大道,在乾十字文眼中却成为峭壁断崖。 他张张嘴,有种无法言说,无法表达的痛苦。 为什么担心?不知道。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不开心。明明知道身为一所学校,远月学院并没有压迫或针对自己的意思,可乾十字文宁愿漂泊也不愿意进去。他看见无数人在里面对自己招手,远月的同学老师们、训练中遇到的前辈们、 姐姐乾日向子、大叔秋山勉…… “远月……就这么让你讨厌吗?”久我照纪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他有些失望,“十字文……” “不是的。”乾十字文站起来,“是我不适合远月。我并不觉得学校有任何问题。我只是、只是。”他说不出来任何感觉,仿若站在远月那木质招牌前,向里看。 那么多人对他挥手,对他微笑。 为什么不进去呢? 乾十字文自己也会这么诘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去尝试一下?”这个问题很奇怪,可问出口的一瞬间,乾十字文心底的气翻滚上来。他无法进入,无法诉说出口,仿若静静雨幕下无边大海,了然独立在甲板上的领航者。 天是灰蒙蒙的,尽头处是同样灰蒙蒙的海面。难以区分下一刻是平静,是狂暴,是覆水难收,还是雨过天晴。 窗外,响动一声雷。 接着是哗哗的雨声,从窗户看过去。雨幕织纱,如烟似环,世界变为灰调。现实境况与心地境况缓慢重叠,最终让乾十字文想起一个记忆里不曾与他共同站在远月学院前的人,他有一种混合了仇恨,难过的眼光,看着那块牌子,看着自己。 似乎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那种目光宛若淬了毒,让人感觉恐惧,剥开之后是绝望的痛苦。 那种目光便在这种阴霾的雨天,淡淡地看过来,凝视着,又淡淡地离开。 “我不会回去。”乾十字文道:“和远月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到这里,就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久我照纪刨根问底的姿态,让少年恼怒起来。他脸色冷峻下来,“不要再问了。” 他终于确定,自己不愿意去远月。 可能是三轮旅行的自由成为一把柴火,但问题的根多年前便留下了。在模糊如七年前的雨幕中,在少年还年幼时,频繁听闻“远月”这个词汇时,总忘不掉那个男人的眼神。 他总是看着那块牌子。 写着“远月茶寮料理学院”的牌子。 虽然,那个男人并没有带着乾十字文去过哪里,可在为数不多的父子相处时光中,乾十字文总能看见他的屏保、他的书桌桌面、他的企业介绍网页,放着诸多商业人士的合照。无一例外,都有那块“远月茶寮料理学院”的牌子。 姐姐乾日向子总能让他满意。 因为她是远月十杰,是出色的毕业生。 “我不会回去。”乾十字文强调道:“你是他派来的说客吧。我是不会回到远月。” 十五岁,是一个可以任性的年纪。 也是最迷茫的年纪。 “我不是说客。”久我照纪眼睛逐渐变红,他声音带着嘶哑,“十字文。我们明明同样喜欢华夏料理。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可以一起成长,一起去华夏。” “已经不再是去华夏那么简单了。”乾十字文揉搓脸,难以启齿自己内心细密的故事,“这已经不再是去华夏那么简单了。” 他不愿意去远月。 他只想去华夏。 像一只鸟,远走高飞,跨越大洋与海峡,去寻找梦中的故土。 乾真一郎看人没有错:他是不会回来的。 他会落地生根,像一棵树,紧紧地扎根在哪里,不会回过头与这个家有太多瓜葛。归根结底,他与乾真一郎一般残忍,除了优越的料理天赋,乾十字文断言自己与那个男人般冷酷无情,甚至只为了自己。 至少,在他产生去华夏,再也不回来的想法后。他没有想过姐姐乾日向子,想过乾真一郎,没有想过未来,亦不去想过去。 他只想着自己。 “抱歉。”雨声落耳,雷声已经逐渐平息。 乾十字文感觉从小一直认定的“华夏料理之路”逐渐模糊,甚至如同天上行云、水中涟漪,飞速消失。他的眼中只有磅礴的雨幕,无穷无尽的的灰调。 他,想要逃跑。 甚至已经不再局限华夏,只要是可以逃跑的地方,就走吧。 “抱歉。不是久我的错。”乾十字文终于按捺不住,他埋下头,眼泪掉落在海鲜粥中,咸味剧增,“是我、抱歉……我无法……已经不再是去华夏那么简单了。” 想要回家。 想要去一个自由的地方。 想要……不再与人接触,甚至是孤独终老。无数极端、毫无理由的想法冒出来,最终变成一只手、一张纸巾、一碗重新打好热乎乎的粥。 久我照纪的手,指甲被裁剪得干净圆润。他抽出纸巾,塞在乾十字文手中,拿走已经放凉的粥,再度端上来时,已经是一碗新的、热气腾腾的海鲜粥。 “先吃饭吧。”久我照纪道:“不管做什么事情,吃饱了才可以进行啊。” 滚烫到粘稠的粥,加入了北极甜虾、牡蛎、鱿鱼圈等新鲜食材,稍许绿色蔬菜被剁得细碎,雾气扑面,鲜甜的味道宛若热流涌入咽喉。以久我照纪的平视的川菜风格来说,这道菜纯粹的有些过分。 乾十字文吃了一碗,又一碗。 他一面唾弃自己越来越像那个男人,一面痛恨自己不愿意面对最优选的固执。可这一切最终,还是屈服于那点开心与不开心,幼稚到可笑,在成人世界看起来几乎是胡闹的选择。 他不愿意去上学。 “抱歉。久我。”乾十字文再次道歉,“很抱歉。” “不需要抱歉。”久我照纪抬起头。他抿着嘴,能够看出是对乾十字文眼泪的困惑,在这困惑中夹杂着一股不服输的火焰,“和我食戟吧。十字文。” 乾十字文放下汤勺。 “我身上所有东西,只要十字文看得上的全部都拿走好吧。”久我照纪一字一句掷在地上,振聋发聩,“我赌上我的全部。希望十字文你,可以赌上你的心结。” 赌上……心结? 乾十字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食戟,比起睿山枝津也的金钱攻势,久我照纪要求的赌注虚无缥缈。而提出者似乎也根本不在乎,乾十字文是否会随机编造一个“心结”糊弄自己。 久我照纪目光如炬,重新恢复到坚毅与确凿的力度,“我真心希望和十字文成为料理道路上并肩前行的伙伴。我与十字文都向往华夏料理,哪怕我的资质与阅历不如十字文,我也要用尽全力追逐十字文。十字文你,是我值得追逐与尊敬的对手、伙伴……” 他站起来,像战斗前宣誓,又像吹响号角。 “因此,我要将十字文从过去的心结解救出来。” 乾十字文瞠目结舌。 他尚且不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郁气病症,如何同外人诉说——何况,他混乱的想法,无法言说仿若幻境的过去,死死压住咽喉——他不愿意同人倾诉。 “请和我食戟吧。”久我照纪邀请道:“如果乾君不愿意说,亦可以通过料理告诉我。” 他又一次用了“乾君”这种称呼。 乾十字文哑然。他觉得自己这种心境,做出来的料理,必然不美味。可久我照纪却已经笃定这场食戟的举办,向他伸出邀约,“乾君。” “好。”乾十字文问道:“若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呢?根本不明白过去心结在哪里呢?” 久我照纪自信笑起来,“所以才需要别人帮你呀。十字文大笨蛋。”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食戟, 是两个厨师之间的战斗。 与普通的竞技,单纯追求胜负和美味不同,它总是要求人们赌上点什么。可以是刀、可以是菜谱、可以是金钱、可以是一种资格, 也可以是任何能用以衡量的指标。 乾十字文以为住在家里会遇到姐姐和父亲,实际上直到食戟时间与内容定下来,他都没有任何再遇见任何人。 “三天后,远月, 食戟内容:内脏。” 用内脏做菜。 乾十字文印象中, 久我照纪擅长川菜, 而川菜与内脏相结合,其中滋味美妙非凡,家常菜毛血旺、夫妻肺片先不谈,就连火锅店中毛肚、黄喉、鸭肠、菌肝, 再加上鼻筋、脑花、粉肠,在川菜吃脏器的传统面前算是开胃菜。 华夏更有吃啥补啥地说法。 可惜,考虑到评委们的口味与日本饮食的习俗, 乾十字文还是认真地研究了一番,最终他将目光放在了自己在千叶县得到的创新菜上。 一道以猪肺为主要原材料的料理。 “还是要再改进一下。”乾十字文喃喃着,一扫被混沌思绪包裹的疲倦, 全身心投入到料理的研发中。这种被称之为心流的状态, 缓慢地让他抽离出现实,进入到另外一个只属于烹饪的世界。 食戟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远月举办食戟的体育场人满为患。大家对乾十字文这位逃学生充满好奇,各种滋味难以言说。有人喜欢, 便有人不喜欢,乾十字文收拾好自己的食材, 对此一无所知。 三天的料理, 已经让他完全抽离出伤痛。 久我照纪在另一处料理台, 安静地准备着自己的料理。“十字文。”久我照纪忽然开口道:“不要放水哦。” 他希望敲开乾十字文的心,希望减缓乾十字文对远月的抗拒,希望对方可以与自己一起研究华夏料理。可站在食戟的舞台上,久我照纪不希望乾十字文放水。 ——作为厨师,他有握住刀柄的力量。自然也有击败对手的欲望。 乾十字文颔首,答应道:“嗯。” 他不说话,言简意赅。落在远月十杰观战席中,司瑛士极容易将其与第一次相见时的乾十字文联系在一起。仔细回想起来,这个少年一直都有种不苟言笑的气质。 “真不可思议。十字文居然答应回到远月参加食戟。”小林龙胆对此十分好奇,“嗯~我感觉到一股强者的味道。” 司瑛士想起自己在神奈川品味过的水晶豆腐,低垂下眼眸。 “他变强了。” “比水晶豆腐还要强?”小林龙胆夸张地咋舌,“说起来,久我同学也是苦练基本功。听他的同期生说,每天都会练习刀工火工到深夜——最重要的是,他破解了十字文的宫保鸡丁哦。” 这可是睿山枝津也都未能做到的事情。 对于远月学院的学生来说,华夏料理对基本功的要求已经超出了学校教授的标准。在这个以日餐和西餐为主的校园里,大部分料理,只需要恪守“精确、精准、精致”即可。 而华夏料理,无论是对刀工、火工、勺工的苛刻要求,还是调味上的因人而异,很大程度上都没有定式。 “好吃”这个词,是会因人而异的。 “开始了。” 新鲜的脏器在灯光下,还流淌着血水,鲜红的颜色、肉眼可见的血管。久我照纪与乾十字文双双开始第一步的处理。刀与砧板相互碰撞,节奏感肉眼可见跳跃出来。观众席上发出一阵阵惊呼,久我照纪率先将脏器梳理干净,蔬菜绞成泥,从铁盆中捞出预先处理好的卤大肠。 他的手圈住肠口,大拇指向内一翻,用以裱花袋装填好的蔬菜泥塞入其 中,肠子自动鼓囊起来,就像是不断充气的长条气球。弯弯曲曲表面充满沟壑的猪肠很快变得饱满,用干净的棉绳捆扎,和腊肉一般倒挂在架子上,塞入烤箱。 嗡嗡的声响中,本就经过卤制的肠子混合着蔬菜泥,缓慢地流淌下一滴滴油脂。下方提前铺设好的土豆片、番薯片将其吸收得一干二净。 “这、这并不是纯粹的华夏料理做法。”极星寮众人也来观战。不同于有丰富经验的高年级学生,多数还在念初三的孩子们对创新菜的理解不够深刻,只能依靠常识断定做法的种类。 一色慧并没有被单纯的料理方式局限。 他看着久我照纪,神色逐渐凝重。于心而言,他希望乾十字文胜利。可久我照纪在这段时间中的疯狂,众所皆知,有目共睹。一色慧看着自己的手掌,想起久我照纪在料理课堂上的表现,“简直就像川菜一样疯狂。” 在华夏料理中,每一个厨师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哪怕是最简单的番茄鸡蛋,脾气火辣者干煸气租而急促,性格温和者汤汁饱满而温润,敬小慎微者调味细腻而丰富。 久我照纪便是川菜的性格。 他要做一件事情,便是疯狂、爆炸,将一种味道极致到极端。 大火。 热锅。 凉油。 伴随炝锅一响,白烟宛若狼烟。 乾十字文终于仔仔细细将猪肺处理完毕。整块猪肺表面可见紧致的小颗粒,他将提前调制好的酱汁酒水倒入其中,稻草扎束封口,下方用以拳头大小的苹果作为支撑,将整个猪肺放入大蒸锅中。 食戟舞台上,滚滚烟雾,是火与油共同产生的锅气,同时也是水单纯的蓬勃出的蒸汽。双方混合在一起,无形中便是厮杀。 乾真一郎坐在轮椅上。他昨天忽然被人套麻袋拽到小巷子里打了一顿,迄今还没有找到凶手。 “真一郎还要赌吗?” “无所谓。”乾真一郎漫不经心地说道:“薙切先生上次的赌注还没有拿走。” “我期望这孩子成为十杰。” “他没有这个能耐。”乾真一郎狠狠地说道:“他还是太自大些,不论怎么说我都觉得……” “他和真一郎你不一样。” 薙切蓟微笑反驳道:“说不准,他是个真正的天才呢。” 乾真一郎嗤笑。他看向食戟舞台,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乾十字文,“就是个运气好的笨蛋而已。” 笨蛋乾十字文正在准备相对应的二次酱汁和接下来的配菜。他这次的创新菜,参考华夏云南吹肺的做法。不过与云南吹肺从喉头使用人工吹气不同,他的吹肺—— “天啊。”主持人惊呼道:“蒸锅、蒸锅在膨胀!” 肺部就像是发酵馒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涨大。因蒸锅选用了半透明的材质,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下这一刻。整个猪肺被打气般涨大,肺部纹理从颗粒不断扩张,蒸汽使得血水不断往下滴落,整个肺部纤维呈现出清晰的海绵孔状,呼气——吸气——呼气。 “他在呼吸。” “那道菜在呼吸。” “我的天啊。” “是肺部,肺部在呼吸。” 云南吹肺,讲究使用新鲜猪肺,从喉头使用人工吹气,边吹边用手拍打,使其扩张。随后再用盐、草果粉、辣椒面、蒜泥加温开水调成乳状,用汤匙从喉头灌入肺内,灌满后用麻线把喉管扎紧,挂在火塘高处干燥。 因干燥时长需要两个月之久,吹肺又被叫做腌猪肺。 乾十字文爬网找过一些资料,与他来说,花费两个月时间腌制猪肺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另辟蹊径!寻找一条可以融合了吹肺特色,加入了自我创新的独特料理。 这是一道会呼 吸的料理! 久我照纪没有关注乾十字文的料理。他的烤箱发出“滴答”一声响,伴随开门声,传出浓郁不腥的肉香。和众人认知中大肠的味道不同,这道菜似乎更接近于一种改良版的烤肠。 “如果仅仅是这样,久我就要输了。”小林龙胆笃定道:“十字文的菜品显然更有创意,甚至是新意。我相信十字文的料理。” 往常与小林龙胆站在同一战线的司瑛士,此刻却忽然摇摇头。他看着久我照纪,断言道:“没有那么简单。” 同乾十字文这种转学生不同。所有远月学生都是在一场一场食戟中磨炼出来的战士。在厨师的战场上,时常压上自己最重视的东西,或极度渴求某样东西。 对胜利的渴望,早已经流淌在他们远月一脉的厨师身体中,甚至进化为战斗中的随机应变—— 轰! 切成丝的豆腐皮下锅,切成丝的千层肚下锅,鸭肠、鸡胗、猪腰、猪肝下锅。烤制后的大肠还冒着油滋,便被切成数段与炒热的辣味炝在一起,空气中花椒、辣椒干、麻椒,数种辣椒的香味扑腾而来。 百辣百珍百锅。 “仅仅是这样?”小林龙胆游离在外,怀疑道:“仅仅是这样可……”她骤然瞪大眼,久我照纪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盒以竹为器,鲜红亮泽的血豆腐。 这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 要知道血豆腐需要制作时间,只是没有人知道这血豆腐中混合了多少种动物的鲜血,或者加入了什么调味。 一切功夫都在台外! 久我照纪以筷为刀,手微微一颤抖,筷落切面,血豆腐整齐润滑。在高清摄像头的拍摄下,所有人都看清没有一丝气泡与气孔,豆腐面平整,毫不像用一根筷子切出的食物! 血豆腐落入锅中,压盖,若有万马奔腾之声,翻滚红汤不断撞击锅盖。不过半分钟,久我照纪掀开锅盖,捞起各物,红汤倒入。 他端上菜肴,介绍道:“百辣百珍毛血旺。” 手中,热油浇入汤碗中。 翻滚红汤,肉眼可见,腾升水雾化为红气!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麻! 辣! 鲜! 香! 毛血旺的四味由一泼热油彻底激发。受邀成为本次食戟评委的三人分别是东京华夏美食街街主、远月度假村主厨堂岛银, 及远月学园总帅薙切仙左卫门!与前两者相比,薙切仙左卫门的出现才是最让在场学生吃惊的存在。 要知道, 大多数人上一次见面学院总帅的时间, 能追溯到开学典礼上。除非重大学院活动、涉及远月十杰更替的重要食戟竞赛,其余时间鲜少能够看见总帅薙切仙左卫门。 “总帅出现的话,岂不是说明这场食戟的重要性和远月十杰的竞赛一样?” “不能这么说。可能是因为反响吧。乾十字文逃学已经上升到学校制度和教学理念的问题。”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对远月学园的无端指责, 片面地从个例概括整体, 意图摧毁远月学园在日本料理界的垄断地位。 “总帅会出现在这里……说明他还是希望久我照纪胜利吧。”极星寮成员们也在讨论这件事情。和大多数从小生活在远月的学生一样,他们对远月学院的教学理念和教学方式十分喜爱。可同时, 又因与乾十字文共处过一段时间, 吃过对方所做的料理, 生出一种仰慕之情,不忍对方吃了败仗。 一色慧尤为矛盾。 他劝说道:“总帅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在远月学院,料理就是一切。他段然不会摧毁远月学院的信念。” 可乾十字文输了怎么办?这次的赌局也很奇怪。输了要付出心?一色慧对这个词表示困惑。隐约中,他最害怕居然不是乾十字文真的输掉,而是乾十字文想输掉,由此将料理的信念也交出去。 能攀登巅峰之人, 必有信仰。 一色慧地忧心忡忡并没有让料理的品味停下来。“百辣百珍毛血旺”根源在华夏川菜料理“毛血旺”。其中“血旺”一词便特制血豆腐。众人细细端倪毛血旺汤色,自热油红气散开之后, 汤汁红亮, 几乎看不见油层, 在灯光下反而呈现出明媚的鲜红色。 其中, 汤汁中浸泡各类食材, 能分辨出猪心, 猪肚、牛肚、牛百叶、盐火腿、鸡肺、鸡心、鸡肝、鸡肾、鸡肠、鸡脾、鸭心、鸭肝、鸭胗、鸭肚、鸭肾等各类脏器。各类食材大小不一, 明明浸泡在汤汁中, 却以宝塔状堆叠, 从大到小以此向上,呈现出树状之美。 旁侧围拱若干血豆腐,洋洋洒洒看过去就是一片“红海洋”。堂岛银用勺子从底部向上捞起,汤汁上下欺负,不混不浊,既没有将脏器炖煮到发软生沫,用于调味的各色香料也收纳整齐,毫无混杂迹象。 “真是奇怪。”华夏美食街街主也发现了这一点妙处,好奇道:“正宗的毛血旺,盆内红油不会少于一半。油若过少,反而会影响味道,同时不利于保温。” 久我照纪的毛血旺,先不说是否保温的问题,在香气上丝毫不被影响。 正如毛血旺中的红汤,轻微翻滚,热气与热油裹挟出来的辣飘散到每个人鼻腔中,最先是三位评委,其次是主持人,最后是整个场地所有观众。不少人忍不住打喷嚏、流眼泪,口舌忍不住分泌口水,一个劲的往下吞咽,浑身自然而然地燥热起来。 本以为这只是一泼热油导致的暂时情况。 不曾想,随着时间推移,这股辣香仿若女儿红,越酿越香。 “全部都是辣味。”顶端的观战席并没有完全隔绝场内空气。司瑛士和小林龙胆也闻到了毛血旺地味道。比起华夏美食街街主的评价,他们更偏向于厨师的角度,“根本闻不到食材的本味。” “能闻到脏器的本味才糟糕吧。久我可是加了大肠哈。”小林龙胆忍不住扇风,“辣倒是辣,不算呛人。”只是这种刺激 的香气,富有冲击性,让多数清淡口味的学生一时间难以接受。 作为厨师,为了最大程度保持味觉和口腔的敏感性,很多人会将清淡饮食作为日常料理的首选。 司瑛士就是其中的典范。 他讲究还原食物最本真的味道,自然而然不会过分注重调料在料理中的作用。可以说,久我照纪的这道菜,包括乾十字文之前展示出来的种种料理手法,都与他的料理观念相悖。 然而,食客对料理的评价只有一个标准: 好不好吃。 华夏美食街街主率先夹起一块顶上鸡胗。他作为东京华夏美食街的老饕,对各类食物的吃法了解清楚。例如毛血旺,应当先吃肉类,后吃白菜、粉丝等物。 ——因为菜叶极易挂油。从汤汁中捞起,菜叶与粉丝早就吸饱了辣味,入口比先前更为刺激,口舌发麻,口齿生津。 而类似脏器等物,除去百叶等物,多数辣味鲜甜,带着肉类的丰腴。 鸡胗入口,脾脏之物比纯粹的鸡肉更为紧实。咬下瞬间,牙关用力,弹性的肉质中爆出浓香!街主瞪大眼睛,下意识捂住口鼻——并非难吃,而是害怕难堪——鸡胗中,辣香浓郁,咋舌冒油,牙缝中嘬两口,嗓子眼就开始冒烟。 “爽!”街主忍不住大喊一声,鼻涕眼泪顿出,迫于颜面一边捂着一边抽纸巾擦拭。 筷子确实一刻也不肯停留。 这场食戟,在他心中已经判断生死。要说他与久我照纪的缘分,早在数年前便有,那是他还拿一手红红辣辣的麻婆豆腐做招牌。如今看来…… 这招牌得换! 堂岛银也夹起最上方的肉类,他这次挑选了猪肚。虽说同为牲畜的胃部,猪肚多数切丝爆炒,鸡胗则整块使用。出去大小问题,也有食材烹饪的适宜性。有的料理便应该薄切,才能烘焙出滋味。而有的就应当厚切,才能锁住汁水,使其充溢美味。 而如同毛血旺这般,将大小各类食材共处一锅,上上下下以此堆叠,不仅仅是考验各个食材的处理,同时也需要衡量一锅百滋百味,协调不凌乱的问题。 红油从猪肚上滴落,明明是不容易包裹汤汁的肉类,此刻堂岛银特地滚汤一遍,置于汤勺中。轻微入口,柔软细腻的猪肚被清晰多遍,早已不存在腥味,辣味像一双巧手,将每一寸软肉按摩。 揉、捏、撞、敲。 不能过于失去力度,也不能过于太有力度。 按摩讲究一个正正好好,又是叮嘱用力也是为了完全放松之后的酸爽——就是这般感觉!堂岛银猛地张开眼睛,从咽喉到胃部,整个人浑身冒汗,像是被猪肚与麻辣互相捶打,骨头发出苏爽的“啊”一声。 “二荆条辣椒。”他率先报出一个辣椒种类的名字,接着机关枪一般射击,“朝天椒中的子弹头辣椒、七星椒……还有小米椒和野山椒。” 辣椒,经过多年的发展,种类繁多。 厨师眼中仅常用辣椒,就有十二种之多。堂岛银只能粗糙品尝出几种,他视线向上移,顿生出一种请“神之舌”下来品尝的冲动。 百辣,究竟是哪一百种辣味? 久我照纪,真的将一百种辣味完全……不,应该只是夸张的假说。堂岛银看着面前滚滚红汤,陷入思考,如果真的是一百种辣味,这道料理的丰富性和层次感应该会更上一层楼。 作为一个一年级学生,久我照纪已经用自己的实力交出了苦修后的答卷。 作为远月度假村的主厨,堂岛银偶尔也会来到远月学园处理事务。偶尔深夜拜访,从教学楼和集体宿舍楼中传出的浓烈辣香,光是闻着便让他忍不住加餐一顿。 可惜,这场食戟是三位评委。 堂岛银将目光放在最中间的 总帅薙切仙左门卫身上,露出笑容。无论何时,无论是谁,总帅维系着远学园的底线与制度,对待任何人的菜品都只用食客的标准: 好吃!或者不好吃!来判断。 纯粹而不带有一丝偏见。 继两位评委动筷之后,薙切仙左门卫终于动了。他极为随意地挑选了血豆腐,将其舀入勺子中,送入口中。红汤过半,血豆腐呈现出一种烧制后的暗红色。片状血豆腐一半暴露在勺子边缘,并没有断裂,反而上下弹跳,直至一口咬下,汤汁从豆腐上上下下细密角落中渗透出,缓慢地流淌入嘴中。 薙切仙左门卫闭上眼。 他身上肌肉跳动,健硕身姿鼓起,无论是肱二头肌还是大胸肌,随着辣味的在口腔层级的攀升,发烫!发热!最后炸开“磅——”的一声! 上半身衣物骤然炸开,远月学园食戟的最高评价之一,出现了! 爆衣。 远月总帅家族世代相传,具有“爆衣”效果的美食评价标准:只要足够好吃,□□感受到超越常理的刺激,便会突破外物(衣服)展现出最原始的魅力。 可以说,出现爆衣,是远月总帅薙切仙左门卫对美味无声的评价。 总帅薙切仙左门卫抓紧勺子,堂岛银已经看见手腕上的青筋,他诧异向上看去,长满皱纹与老年斑的指腹发出“咯咯”响声,薙切仙左门卫骤然睁眼,双目如狼似虎,手中陶瓷汤勺“啪”地碎裂。 “不错。”他冷静地说出两个字,接过主持人递上的崭新餐具,继续道:“混合了多种动物血,冷水浸泡制作的血豆腐……相比起纯粹的冷水,你在其中加入了薄荷。” 血豆腐因此保留了一份草木清亮。 辣,有香辣、酸辣、麻辣、卤辣、甜辣等等。在多数人的字典中,辣味似乎天然就和重口联系在一起,可真正纯粹的川菜又不仅仅是辣。从乾十字文宫保鸡丁中得到教训的久我照纪,比起之前纯粹的辣味麻婆豆腐,他的辣味不再是纯粹地极端的辣味。 是融合。 猪心,猪肚、牛肚、牛百叶、盐火腿、鸡肺、鸡心、鸡肝、鸡肾、鸡肠、鸡脾、鸭心、鸭肝、鸭胗、鸭肚、鸭肾。各种肉类各有千秋,每一种食材都能单独拿出来作为一道菜,在制作上各有重点。 而久我照纪偏偏是要融合在一起,将各自的滋味保留后融入到辣中——辣味最开始就用于提鲜,这也是最上面一层的滋味——他精心研究,将乾十字文所做的宫保鸡丁拆开碾碎后学习到的内容,融合入自己的料理观念中。 百辣百珍毛血旺,绝不止现在这么简单! 川菜,也绝不是这么简单! 随着筷子扒开最上面一层,毛血旺常规保留项目暴露在众人面前。毛肚被挤在中间,没有过多滚烫,脆爽嫩滑,将其浸泡在汤汁中再次捞上,红汤充分包裹住每一根细碎,入口两种滋味。 不沾,便是细微宛若柔软针织的辣。而沾,便是根根铁针刺入,嚎叫中酸爽到再来一次的辣。中间各类脏器,是留有余地,比起最上端,辣味以此加重,最后评委席上,一眼看过去不是三个人,而是三个红人。 “呼呼。” “哈啊哈啊。” “嘶——” 白开水端上来作为缓冲。可筷子已经拨开了最低端,露出了白菜、豆腐皮、黄豆芽等物。然而,惹人注目的又并不是这些蔬菜,而是这次食戟的主角:动物脏器。 挤满蔬菜泥的猪大肠切成段,被卤制过的香味混合这红汤,捞出来时整体收紧,像是一件被红丝绒紧紧缠绕住的彩色玛瑙。 “终于到了这一步。”东京华夏美食街街主迫不及待。在华夏,猪肠可是一件好东西,爱的人极为喜爱,不爱的人一口不碰。外界对华夏料理的歧 义多数也来自“物尽其用”的美食享用传统。不过懂吃的老饕只要尝上一口,就会感叹——为什么不早一点吃到! 堂岛银也在端倪这道蔬菜泥猪大肠,回忆起久我照纪的做法:提前卤制好的猪大肠,将其还原到最开始的状态,向里面挤满蔬菜泥;再放入烤箱烘烤——从过程上看,似乎有一些做香肠的既视感,可真的吃到蔬菜泥猪大肠时,绝对不会弄错! 最外层,是红汤的味道,其次便是卤香。 与其他辣味不同,卤辣不会有明显刺激的辣味。他的辣味是包含在各种各样的味道中。因为卤制地过程中,不仅有辣椒在发挥作用,各种香辛料的味道糅杂在一起,食物在充分浸泡之后,每一口吃到的味道都是卤料的味道。 仅仅是这样也太简单了。 纯粹用猪大肠包裹住蔬菜泥,将其压制在最底下,无论是堂岛银还是美食街街主都以为,蔬菜泥会完全吸收红汤,变成红汤的味道,与各种卤香形成双重夹击。 “这个味道。” “唔——这是!” 评委席上的骚动让观众席也不平静起来。香味弥久不散,像一条恶龙盘旋在食戟舞台上空。 “我的衣服。”有人压低声音,将头埋在自己的袖口,仔细闻了闻,“衣服上都是辣味。” 其余人也相继闻了闻,这股霸道的混合了多种辣的香气,简直是无孔不入,比先前的麻婆豆腐更霸道,更叛逆,占据了所有能附着味道的物体。 一色慧也忍不住捞起自己的外衣,盖在脸上闻了闻。 辣,香辣,麻辣,甜辣还有卤辣。对厨师来说,仔细品味,光是气味就能分辨出四种辣味的不同。 “将不同的辣味混合在一起……所谓百辣百珍吗?” 传言久我照纪是一年级中最有可能挑战远月十杰的人。一色慧等其余人自认为不输给他,此刻罕见落下一滴冷汗,轻微地赶走燥热气氛。 “连衣服都沾染上了辣味。那接下来的料理……”除非拥有压倒性的香味,能够先声夺人,否则菜肴一端出锅,沾染上毛血旺的辣味。口舌鼻一体,闻到的味道,品尝到的滋味,不说是否出现技术性差错,被久我照纪影响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乾十字文安静制作自己的料理,他的身上已经被这股香味缠绕。作为场上比主持人、评委更接近久我照纪的存在,他的料理台上恶龙盘旋,毛血旺的锅子喋喋不休散发出热气,味道早就被侵占了。 “他输定了。”乾真一郎笃定道:“毛血旺作为川菜的代表性料理,在香味上本就占有天然优势。他一定想着再用调味来挽救败局,可不论怎么挣扎,纯粹的调味品……蘸酱也好,酱汁也好,在香味上鲜少能够战胜煎炸炖煮。” 乾十字文输定了。 乾真一郎对那个“心”不“心”的没有兴趣。他对这个与自己相貌相似的天才厨师抱有复杂而隐晦的阴暗心理,哪怕这是他的儿子,他一面期待对方成才,又不希望对方真的成才,似乎当他站在阳光下享受所有人的夸赞时,角落里不被期待的他自己正在疯狂哭泣。 乾真一郎想要他失败。 他不是什么好父亲,乾十字文也不是什么好儿子,除了他的女儿日向子是个例外,他们全家都是一窝坏种!坏种! 而此刻,在食戟观战席的一角,疲倦的乾日向子姗姗来迟。无论是父亲还是弟弟,谁也没有告诉她地址。还是曾经在远月一起念书的朋友告知,她才赶来。 “十字文。”乾日向子走进来,顿时被满场辣风扑得落泪。 她看着场地中的弟弟,除了喊他的名字,什么也说不上来。 乾十字文已经到了调制酱汁的时候,蒸锅中的猪肺已经暴涨成两个气球,鼓囊到立起,顶住 蒸锅的上方。 “这个蔬菜的味道。”美食街街主语无伦次,“简直就像是夏天,不仅不会显得凌乱,反而是、反而是。”他半天想不出一个词。 “生机。” “没错!生机勃勃。生机勃勃。”美食街街主两三口吃掉一口,惬意地眯起眼睛。他感觉到火辣,但这火辣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单调的辣。 倒像是夏天正午的太阳。 在一片阴影下,风吹过的热浪中能够闻见草木的清香,各类动物,无论是鸡鸭牛羊猪,都机敏地躲在树荫下。低头看向脚边,几乎能报出每一种蔬菜的名字,家常的不家常的,长有小腿高,密密麻麻向上噗出香味,一眼望去均是市面上所见夏天应季蔬菜。 “居然还加入了虾滑和鱼糜。”堂岛银倒是对这一点惊喜,“多而不乱,繁而不杂。” 本以为松软不成形状的蔬菜泥,是加入了淀粉,或者土豆粉,来保证长期浸泡汤汁而不松散。吃到嘴里,蔬菜的鲜甜中还夹杂着另外一种海货的鲜咸味道。堂岛银阅读过关于毛血旺的资料,据说在部分地区,毛血旺制作过程中会加入鳝鱼作为底料。 久我照纪是否化用这点,将鳝鱼打成鱼糜,混合少许虾肉,同蔬菜泥共同形成这道菜的基底? 这点,恐怕只有久我照纪自己才知道。 “十字文。”久我照纪忽然说道:“我的毛血旺有很强的气味,可能会干扰你的菜肴……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乾十字文看过来,认真道:“没事。” 他很好。 在食戟的舞台上做料理,似乎并不被食客追着跑刺激多少。乾十字文调整最后的口味,用调羹沾出一点,尝尝味道。意料之外的美味让少年眯起眼,惬意非凡。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美食都能治愈人心。 真正站在料理台前,乾十字文才发现,自己并不在乎外面的评价,不在乎评委们说了什么,观众席上有多吵闹。这一刻,他看着自己锅里的猪肺,想到的是夏夜的风,是峰之山上不断骑行的身影。 他觉得开心,对久我照纪的菜肴也起了好奇之心。 “久我,我可以尝尝你的毛血旺吗?” “会干扰道你的料理吧。”久我照纪有点愧疚,可这是公开的食戟舞台,色香味本就是厨师战斗的武器之一。他过度表现的担心,反而像一种自大。 “没关系。”乾十字文道:“我不会输得。” 久我照纪变强了,他也是。 两人对视片刻后,久我照纪将毛血旺打了一份,放在乾十字文的料理台上。作为挑战者,他的行为像是复刻上一场食戟:麻婆豆腐与宫保鸡丁的战斗。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他请他品尝打败他的料理。 乾十字文转眼专注地看着最后一点火候。 猪肺高高立起,用力地呼吸着,似乎要将外面的空气都吸入肺部,又要将那些乱杂味道吹出十万八千里远。 乾十字文掀开锅盖,他的手快,眼睛更快,摄像机还没有调转方向,他轻轻一戳,一提,似乎是做了什么,将整个猪肺拎到盘子中,无需切片,整个端上餐桌。 一整块猪肺送上评委席。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猪肺, 即为猪肺部肉。 在华夏料理中,猪肺是食补的重要材料之一,传言有疗愈肺虚、咳嗽、嗽血的功效。多年来, 猪肺已经被开发出炖、卤、拌等多种吃法, 大名鼎鼎有卤五香肺、银杏炖肺等菜肴。 东京华夏美食街街主看着眼前耸立的庞然大物, 吞咽下口水,内心默默将关于猪肺的料理重新过一遍。自认为对华夏料理有所涉猎的他,品味最多的猪肺料理为猪肺汤,猪肺切成小片, 慢火炖煮加以各类食材药材, 讲究食补, 入口时带有药膳滋味,滋润无比。 那, 才应该是正常的猪肺做法。 “同学、这、这不切吗?”美食街街主拿着筷子无从下手。 眼前的猪肺, 高高耸立, 肺部仿若活着一般, 上下轻微起伏, 两片肺部细看有海绵状的孔洞, 手掌置于菜品前,能够感受到阵阵微风——主持人为了验证这一点,特地抽出纸巾放在菜品前, 全场噤若寒蝉, 大屏幕上清晰投射出猪肺的一呼一吸。 纸巾动了。 “怎么可能。” “只是一道菜, 怎么可能会重新动起来?” “难道是蒸汽?可是猪肺、猪肺光是朝里面充气, 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啊……啊啊, 可恶。好想知道为什么。” 台上台下, 所有人都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前所未有的新料理, 前所未有的视觉奇迹,像一颗炸弹,在远月这所以烹饪料理为核心的学校中炸出蘑菇云。 不愧是做出逃学举动的人!就连料理也如此独树一帜! 司瑛士和小林龙胆已经站起来,他们两人快步贴在玻璃上,电视上播放着猪肺呼气吸气的频次,可两人总觉得这种神奇料理,亲眼见见才能了解其中奥秘。 “我要去舞台那边。”小林龙胆最喜爱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她说走就走,推开门就往下方走。司瑛士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其余远月十杰有的留下,有的跟上。 “会呼吸的肺。”台下的薙切蓟若有所思,“真是……出人意料的存在。” 这是他第二次观看乾十字文的食戟比赛,相比于上一次“让人失去味觉的西湖牛肉羹”,“会呼吸的肺”无论是从视觉层面、感官层面都带给食客无与伦比的新鲜感。 出人意料的料理。 他看一眼身边的乾真一郎恍惚之间,产生一种“果然是父子”的感觉。两人哪怕反目成仇,可是在料理上的天马行空如出一辙。 “哗众取宠。”乾真一郎嗤之以鼻,因被人痛殴无法站起,只能死死握住栏杆,“他还说想要去华夏学习料理……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在侮辱华夏料理。乱七八糟、乱七八糟!空气中的辣味都能把猪肺腌入味。”他越说越快,最后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关系只能说一如既往的糟糕。 薙切蓟每次在女儿那边吃闭门羹,就喜欢找乾真一郎说说话。不为别的,纯粹是观赏世界上比自己更糟糕的亲子关系,得到为数不多的心灵慰藉。 “既然是如此有趣的料理呈现方式。品味方式也应该别具一格吧。” “谁知道呢?” 猪肺表面浑然一体,因完整的器官呈现,反倒让食客无法下手,只能愣愣看着一呼一吸气吞山河。乾十字文将蘸酱以此分好,醋、酱油、辣酱、麻酱呈现“田字格”出现在评委席上。 “请慢用。” 乾十字文照旧是乱说标志语。他一直觉得最后说“请享用”“招待不周”之类的话,很有厨师的感觉,可到自己说,就东一句西一句。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乾十字文示意评委们用筷子触碰猪肺,后退一步。于他来说,料理是不同于现 实世界的乌托邦。料理的过程更是一种近乎“心流”的存在。 专注于完成某件事情忘乎所以。 美食街街主吞咽下口水,用筷子尖小心翼翼触碰面前的猪肺。他动的很快,几乎是一点—— 猪肺从上到下,像是风信子开花般,又宛若炸开的烤肠,从上至下,以拴住的绵绳为索,层层叠叠的肺片堆叠下来。一股香气快速展开,瞬间像有人对着脸吹了一口气。 好香! 这种具有针对性的味道快速覆盖食客的鼻腔。美食街街主感觉到一种熟悉又安宁的滋味,其中带着丝丝凉爽。“这是薄荷吗?” “不是。”堂岛银也深吸一口气,“佛手香、松木、还有一点青木瓜。”这些食材单纯用来吃,并不出色。可在很多香道家手中,佛手、松木、青木瓜都是上好的制香材料,甚至不需要加以外物修饰,放置在阴凉通风处,便有满室芬芳。 用于烹饪,还是用于猪肺的烹饪…… 难以想象。 堂岛银凑得更近一些,浓郁的味道带着热气,就像是夏日的风吹拂过他的脸颊。他闭上眼睛,能够精准地判断出这是山上的风,并且是太阳完全落下,干燥阴凉的风。 “这是猪肺呼吸的秘密吗?”堂岛银找不出一丝不融洽的地方。他回忆起乾十字文在入学之初所做的料理,那道龙井茶泡饭十分惊艳,可以看出厨师对华夏料理的化用,但在融入自己独创性的过程中还存在一丝别扭。 如今,这种别扭完全消失。 不……真正的品鉴,还是要靠舌头。堂岛银将筷子伸向猪肺,他不需要用力,肺片轻松剥落,从薄到厚,摒弃了传统上下平整的切法,单个肺片有着花瓣般的形状,呈水滴状。 他没有蘸酱,第一口品鉴原味。 咬下。 本以为长久站立的猪肺会有阴干的坚韧口感,可第一口吃厚,堂岛银还以为自己在吃一口汤。提前灌溉入肺部的酱汁被充分吸收,高温蒸煮,将其中的酱汁当做汤汁熬制,不过不同于常规的炖汤。 这次的器具是猪肺! 浓稠的酱汁被猪肺吸收,水蒸气无孔不入,最后藏匿于柔软的肉质中,虽没有爆汁的快感,第一口却完全冲淡了毛血旺的味道。两者在口腔中,针锋相对,快枪突刺尚未见血,就被温润者四两拨千斤化解。 漱口后,久未散去的麻辣感,随着猪肺的压制,消散开来。 “没有其他不融洽……这种味道。”堂岛银暗自称奇,他第二口将整个猪肺吞入口中。口舌挤压过薄厚,从敦厚的味道快速过度到脆爽,口腔里像从汤菜,来到了炒菜。 猪肝的后段,居然是脆的! “怎么可能。”美食街街主大呼小叫,“居然是这个味道。”他已经完全抛弃掉参悟做法的过程,开始肆无忌惮地享受美食。比起花费脑力破解乾十字文的奇妙做法,美食街街主更乐于探索每一口的奇妙味道。 呼。 他夹起第二口,将肺片浸泡在底部,吸饱汤汁的肺片上,每一个小孔洞都用力张开,入口出人意料的绵柔。闭上眼睛,在汤水之后是一股淡淡的风,完全缓解了浓稠汤汁可能带来的腻味。 藏锋在内。 美食街街主耳边像是传来夏日山风,他感觉脑袋一片凉爽,秃顶不秃顶都不重要了——重要是风,他在攀登,在向上,这股肺片中的风不断推着他走,那股糅杂多种香料的清甜气息,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美食街街主睁开眼,才意识到所谓齿轮转动的声音,正是自己咀嚼食物的声音。 他不自觉挺直了腰背,脑袋向前伸,露出一副迫切的样子。 “这些蘸料?”有些美食,必须要用独特的吃法,才能 品尝出最独特的滋味。美食街街主不免猜测,乾十字文在这里有些设计。没想到乾十字文让他失望了,少年颔首,道:“随意就好。” “嗯。”美食街街主点点头,内心为乾十字文开脱,“随意大气,不愧是能做出‘呼吸的肺’这种神奇料理的孩子。” 有大将之风! 浑然忘记,自己上道菜还在为久我照纪拍案叫绝,发誓这场食戟久我照纪必赢。 他取下肺片,率先沾了沾醋。 要说酱料,也是格外有讲究的事情。在东亚饮食圈中,醋、酱油、辣酱,仅仅是三种大类食材,就有上百种有名有姓的调味方式,若算上民间各家流传的吃法,上万种也不为过。 因此也有戏称,调酱料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美食基因。 日本料理界以“神之舌”著称的女孩,不就是生来对调味挑剔从而被挖掘有“品鉴百味”的天赋? 美食街街主左右轻轻点了点醋,让其有醋味而不会过酸。可肺片吸收醋的速度超出他的想象,等他拿起塞入口中,肺片带着香醋味闪电一般窜过心头。“唔。”美食街街主夹起腿,忍不住发出奇怪的声音。 好快! 醋的味道,醇厚……比醇厚更加刺激,就像是粗糙厚实的手在身上快速抚摸,明明是生活中最具有信任感的存在,此刻却不按牌理出牌。 美食街街主快速吞咽,他感觉自己舌尖有什么东西在爆炸,意料之中这种轻微爆炸的醋,同先前肺片的醇厚大相径庭,必然会产生相悖的味觉参差。可实际落在嘴巴里,双方反倒是水乳相交,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隔阂。 彷如这道菜,生来就应该与醋搭配。 口舌之中,穿梭而过的树林婆娑照影在地面,抬起眼,能够看见漫长的公路,沿着向上走,一路前行,有柠檬树、梧桐树、松叶林。还有一阵风,一阵快速骑行才会产生的风。 美食街街主忍不住仰起头。他想起自己的年少时光,在那个家庭不够富裕的年代,骑着单车追着自己的喜欢女孩,穿过山间公路,夜晚的小镇是暖色的。 ——仅仅是醋都有这等风味。 那其余三种? 美食街街主的目光在酱油、辣酱和麻酱上扫过。 另一边,堂岛银已经做出了选择。比起单纯品味,他更好奇这场食戟双方在辣味上的挑战。若单纯比拼辣味,乾十字文能否战胜久我照纪? 堂岛银虽没有表现出两者胜负的最终倾向,但他自己却清楚。在他冒出“比拼辣味”这个想法时,乾十字文已经占领高地,露出了胜利者的獠牙: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会呼吸的肺”早已在味觉、视觉、嗅觉上胜过“百辣百珍毛血旺”一筹,而辣味的比拼,是在久我照纪的地盘上再来一局! 他夹起肺片,将辣酱包裹住肺片,水滴状的肺片像被淬了红宝石,红油自上而下滴落。堂岛银送入口中,登时他瞪大眼睛,眉毛飞舞起来。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灯笼椒碾成碎片, 晒干后混杂在辣酱中,缓慢泌出红油。作为提升香气的辣椒品种,灯笼椒随口腔咀嚼, 香辣回甘同一股风吹开, 火辣辣之后,顿感清凉。堂岛银还以为这是肺片中空气的作用,等回过神来, 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张开嘴,倒吸凉气, 口腔中浓烈的辣挥之不去。 堂岛银察觉这辣酱混合了多种辣椒:底料是二荆条辣椒所制作的红油, 加以灯笼椒碎末和白芝麻混搭, 中间还有稍许其他调味。 比起久我照纪的“百辣”, 乾十字文的辣酱以两种辣椒为主料,滋味却丝毫不逊色。肺片沉浸入红油之中, 除了一层辣椒碎之外, 芝麻密密麻麻散开, 像是落入水中的秋叶。 堂岛银正准备再仔细分析辣酱的制作, 第二片已经塞入口中,他哈着气,咬下。这一次, 率先爆炸开白芝麻粒,因为只沾了一面, 油脂比辣味更快附上舌苔, 肺片所属润滑的口感,厚重粘稠, 嚼两下吞咽入喉, 嘴角居然沾上一片油渍。 “呼。呼呼。”嘴唇一圈发热发红, 堂岛银擦拭嘴角,又不免擦拭额头汗珠。 吃辣,该吃出一身酣畅大汗。 无论是在夏天,还是冬天,想要证明身体得到了足够的愉悦,除了夹菜的速度,更要看汗水的分量。堂岛银又吃了两口,西装的背部和前侧汗津津一片,他来不及解说,在辣酱见底的时刻,腹肌与胸肌的轮廓已明晰。 他将最后一点辣椒擦在肺片上,整张脸发红发烫,汗水顺着眉峰往下流淌。嘴巴被辣酱和纸巾擦得又红又肿,微微张开,哈着热气,没有声音,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呼——呼——” 堂岛银大口灌一杯水,用水擦去汗水,才算冷却下来。他期待的目光落在酱油和麻酱上,舌头却叫嚣着“不行!不行!不可以……不可以再来了……会坏掉的、真的会坏掉的。” 不。酱油和麻酱而已。 堂岛银自信满满地想道:比起充满刺激的辣酱,酱油和麻酱有什么可怕。不过有辣酱这类前车之鉴,堂岛银试探性地伸出筷子,沾了沾酱汁,放入口中。 红褐色的酱油味道鲜美,滋味醇厚。而呈现泥状的麻酱,凑到嘴前,便能闻到一股芝麻花生的香气,两者相比起来各有千秋。在没有沾上肺片之前,堂岛银无法判定胜负与否。 然而,这只是四小碟中的胜负。 这场食戟的胜负,在堂岛银心中早有定局。他瞥眼看向居中的总帅,对方赤着胳膊,丝毫没有穿上衣服的意思,每一块肌肉在灯光的照耀下彰显出强烈的存在感。 坚若磐石。 不动如山。 这就是远月学园总帅,薙切仙左门卫 “真是让人感觉惊奇的料理。”总帅薙切仙左门卫道:“让我想到了箱根。”乾十字文顿了一下,没想到对方说出这种话来。作为三轮骑行者,乾十字文在试菜过程中与手嶋纯太聊过,想要加入一些山峰的味道。 本意上,他是想要使用“峰之山”作为灵感基底,但手嶋纯太告知他,如果是想要凸显出道路前进的困境,参考箱根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箱根?”乾十字文努力回忆,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想起“箱根山岳险天下”这句话。同时还有伴随这句话所举办的“箱根驿传”。 “手嶋同学是公路自行车选手吧。为什么会想到箱根驿传呢?”乾十字文一边参考食客的意见,一边在本子上比比划划,“箱根驿传……应该是马拉松吧。” 在日本,箱根驿传的地位,约等于华夏的春晚。属于每到新年,全家人都会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观看比赛直播的大型合家欢节目。但对于乾十字文这种离奇的家庭孤儿而言,实在找不出一起观看比赛的兴 趣。 乾真一郎不会回家,姐姐乾日向子要去参加年终各种宴会的准备工作。 乾十字文除了吃饭,就是看东京电视台的动画片和美食节目。 箱根驿传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哈哈。可能因为我们都要爬山吧” 手嶋纯太单纯觉得乾十字文是厨师,如果是为了创作菜肴进行取材,没有必要额外纠结是那一座山。而说实话,作为爬坡型选手,手嶋纯太对箱根驿传的路线也十分感兴趣。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在乾十字文的料理中提前体验这条路线。 “好吧。” 乾十字文查了点资料,努力完善料理。但这一点做得并不明显,乾十字文后来便放弃了“箱根驿传”这个元素的加入,转而强调夏日晚风的干燥清爽。他以为没有人会品尝出自己在这道料理中的取舍—— 总帅薙切仙左门卫将肺片浸入酱油,随后放入口中,微微一抿!从出到入,酱油像额外增添的一尾游鱼,从肺部钻入再钻出,最后游动进咽喉。顺滑不带有一丝阻塞,轻薄可味觉有带有层次,最开始是酱油的鲜咸,随后是猪肺的肉味,收尾时刻,两者糅杂在一起,仿若酱味腌制后的成品。 酱油的鲜和猪肺的层次,重重叠叠宛若山峰,平地而起。乾十字文耳边传来一声“刺啦”声,随后,他看见地面飘荡出一块块布条,再次回首,总帅薙切仙左门卫赤脚坐着,除了一张桌子恰好遮挡住关键部位,其余位置空荡荡一览无余。 乾十字文:…… 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他做的菜里应该没有什么违禁品才对啊。 “爆衣!出现了二度爆衣!” “之前是上衣,现在是裤子!” “说明久我照纪和乾十字文的水平是一样的!” “不对。”睿山枝津也同样在观众席上,不同于上一次见面的嚣张跋扈,这一回他的语气酸溜溜,有种见不得人好的嫉妒,“矮子只爆开了上衣。但乾……呵,那个时候总帅身上只剩下裤子。” 如果总帅当时穿得整整齐齐,爆衣的多少就能直观地表现总帅对两道菜品的评价。 主持人也意识到这一点,当然更多是为了雅观,赶快招呼工作人员送上衣服。总帅薙切仙左门卫面不改色,披上一条浴衣继续坐着。他的眼睛看向麻酱,伸出筷子。 肺片压在麻酱上,抬起。粘稠的麻酱拉出一个小尖尖,由厚重的一面最先入口。黑峻峻的观众席上所有人都看着总帅,相比于这场食戟的胜负,他们更期盼看见一个全新的、关于这道神奇料理的评价。 总帅闭上了眼。 他灰白色的胡子因咀嚼的动作上下颤动,眼睛紧闭,脸色沉重。 ——不好吃吗?为什么会露出和前面三个蘸碟完全不一样的表情?观众席上有人受不了这种漫长的等待,站起来。乾十字文则盯着总帅,比起胜负,他也格外想知道,这个能在“猪肺料理”中品尝出“箱根”设计的老者会给自己的料理什么评价。 磅! 磅! 磅! 肱二头肌耸立,强大的胸肌再一次暴露在众人面前。原本宽松的浴衣从紧绷到炸开,不到半秒,再度化为碎片。飞舞的衣物碎屑比先前迸发得更远,每一条布料的边缘也越发野蛮。 宛若野兽为护食,而露出獠牙。 “爆衣!再一次爆衣!” “是第二次爆衣。不对,是乾十字文的第二次爆衣!” “体无完肤、不对!是体无完衣,彻彻底底的爆炸。爆炸就是艺术!乾十字文简直是脱衣の盛典,这道菜贯彻了爆衣の美学!” 乾十字文顺着声音看过去,忍不住想要纠正一下这个错误说法。毕竟看着眼前的总帅薙切仙左门卫 ,少年脑海中浮现出伊豆潜水社肌肉兄贵们毫无遮掩的裸奔行为,以及骇人听闻的野球拳、乌龙茶、生命之泉、扭曲的颜艺…… 不不不,太可怕了。乾十字文给自己洗脑:不是我爆衣,我没有爆衣,我衣服穿得好好的!我也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脱衣阿巴阿巴。 世界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大人。 食戟到了这个地步,最后的结局一目了然。久我照纪站在原地,怅然若失之余,又有几分释怀。 这个结局,早就在他的意料之内。从品尝到乾十字文制作的“麻婆豆腐口感的宫保鸡丁”开始,久我照纪便意识到在料理的道路上,天才与天才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对调味的把控。 对菜品的创新。 对基本功的苛刻要求。 乾十字文的宫保鸡丁,他花费无数时间,一遍又一遍地实验、苦修、调整、试菜,最后才复刻出完整的宫保鸡丁。其中酸甜苦辣,难以用“闭关修炼”四个字简单概括。 “不要妄想和真正的天才相比较。”敲定食戟时间后,睿山枝津也特地找上门,对他说了一番话,“硬说你复刻了宫保鸡丁……哈哈,你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吧……猜猜看乾用了多少时间……别的我不知道。但是那道西湖牛肉羹,只需要几分钟——从校门口到体育馆,开车、下车、来到舞台的几分钟。” 比他的基本功、他的天赋更可怕的,是他的创意。 对真正顶尖的厨师来说,烹饪是一种艺术。 而艺术需要创新。 “久我。”乾十字文特地多做了一盘猪肺。比起互相斗争,掠夺资源的食戟,他其实更喜欢食戟比赛后双方互相品尝料理的环节。唯独在这个环节,他能够光明正大品尝对手的食物,生出一种兮兮相惜之情。 不赌上任何东西,单纯两个人在一起烹饪,该有多好啊。 乾十字文将蘸碟和猪肺放在久我照纪面前,道:“尝尝吗?”他对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一无所知,唯独美食纯粹而动人。 吃吧,吃吧,民以食为天,好吃最大。 世界上没有一顿饭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就两顿! 猪肺被放在久我照纪面前,双方一人一个碗。久我照纪品鉴猪肺,乾十字文尝味毛血旺,他们共同深吸一口气,热气还未散开,筷子伺机而动。 “唔。” “哈。”两个人不约而同发出声音。乾十字文有些被辣到,眼泪鼻涕瞬间出窍。久我照纪则呆愣愣含着猪肺,没有咀嚼也没有吞咽,他只是含着,发出声音后,脸色慢慢变红,许久,才咬下第一口。 风。 吹入嘴中。 能够感觉到猪肺内部吸收的酱汁,每一个小孔咬下去,宛若吸饱水的海绵呲出水,凭借韧性缓慢回弹。肺片从厚到薄,像车胎碾压过地面,一瞬间起伏,橡胶用力到变形,再恢复到原位,最后一点一点糅杂平坦的地面。 而酱汁在攀爬。 久我照纪难以形容这种“向上”的滋味,按照常理,酱汁应该从咽喉向下滚落到腹部。可当这一口下去,他的身体诶抽离成两份,一份坠落到下方,一份沿着脊椎向上爬,脑袋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醇厚中带着一点清冽,酱汁抽上来,像清凉油般令人浑身一震,双目放光。 “十字文……我。”他还没想好说什么,筷子自己动起来。久我照纪的嘴巴被一片又一片肺片塞满,因吃得太快,他噎得满面通红,还得靠乾十字文轻拍背部,才换过神来。再次抬头,眼睛里已经闪烁泪光,“下次,绝对不会输。” 乾十字文被辣得眼冒金星,灌了两口凉白开,才缓过来。他对久我照纪的誓言示以尊重,“好。我等你?” 他也不会输的。 “你赢了。你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久我照纪的眼泪还没下去,因个子矮一截,又弯腰咳嗽,此刻微扬起头,眼睛里含着的泪花宛若碎钻。他倔强抹去眼角,咬着下唇道:“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身份、财产、技能、身体……总之什么都可以。 食戟就是赌博,赢家通吃即为王道! “这样吗?”乾十字文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能想到最严肃的要求,就是让久我照纪不要再和自己食戟了。 不食戟,能切磋。 不过,十五岁少年真要这么提出要求,就太常规太善良些。乾十字文越过舞台,看见观众席上坐着轮椅的乾真一郎,脑子里的叫嚣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主持人宣布结果的声音。 “胜利者是我们的逃学者,乾十字文!” “你帮我退学吧。”乾十字文对久我照纪道:“我不想再参加食戟了。” 混账老男人越希望他就读于远月学院,越希望他成为一把标杆或一把标枪,乾十字文就越要逃离。他永远要和父亲对着干,从小到大这个没有管过他的男人与他来说,是最亲密的陌生人。 他永远不会爱戴他。 更不可能尊敬用□□袭击儿子的畜生父亲。 “什、什么。”久我照纪脸色瞬间惨白,他宁可乾十字文说要钱要人,甚至像他对待睿山那样对待自己,都不希望乾十字文彻底离开远月。 他们都还是学生。 作为全日本最出名的料理学园,乾十字文离开远月是否说明他已经萌生了离开料理界的心思……是否意味着,他再也无法和乾十字文站在同一个世界,研究华夏料理。 “你真的那么讨厌远月吗?” 乾十字文已经不想解释了。涉及到家丑,涉及到乾真一郎,他偏执地要自己对抗这个顽固的王八蛋,“我走啦。你要是不想也没关系,我自己……挑战一个十杰。” 战胜对方,命令对方给自己办退学。 至于后果?乾十字文觉得能够让乾真一郎这个疯子吃瘪,就是最甜蜜的果实。他憎恶那个男人,光是想想事情走向无法控制时,乾真一郎绝望的表情,乾十字文就有种微妙的报复快感。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少年心中却一直有个声音。藏在父亲谈起华夏的癫狂,谈起母亲时的抗拒,对自己厨艺无休无止的贬低中: “就是他。” “所有的不幸都是来自他。” “无论是母亲也好,姐姐也好,所有一切的不幸都是来自这个男人。” 一个孩子在没有办法伤害父母时,便会下意识地伤害自己。 乾十字文思来想去,除了料理一无所有的脑瓜子只剩下“退学”二字。他可以转学去立海大的高中,可以去宫城县和日向翔阳一起念书,可以退学后骑着三轮车无所事事地度过一年。 不管如何,在他心中,逃离远月都是报复那个男人最好的方式。 毕竟,乾真一郎当年就是被远月退学的啊。 “我不同意。”观众席上,乾真一郎皱起眉,他握紧拳头,抗议出声。乾十字文管他,直接离开食戟舞台,也不管身后的烂摊子是什么样子,拔腿就跑。 他的三轮车!他的猫!他还要去宫城县! “十字文。” 食戟舞台下方,传来带着哭腔的呼唤。不同于父亲冷酷到厌恶的呼唤,这声呼唤,乾十字文从小听到大。他的脚步放缓,站在原地。 姐姐乾日向子。 想起在汽车上听到的话,乾十字文握紧拳头,正要快步离开。可乾日向子比他更快,几乎是拦在面前,将出路死死挡住。 她眼睛哭得红肿,面颊发红,头发凌乱 散开,相比上次见面憔悴不少。乾十字文无法想象姐姐在这几个月里遭遇了什么。 难道是那个混蛋欺负姐姐了?不。乾十字文打断自己的这个想法。其实,他一直很奇怪,姐姐乾日向子和自己明明都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乾真一郎对姐姐和颜悦色,对自己哪哪儿都不顺眼。 简直双标到了极致! 难道他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乾十字文又觉得不是,他和姐姐乾日向子是同一个外公。依照外公憎恶鬼子的脾气,乾十字文想不出他会接纳无血缘日本人的可能。 可如果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为什么乾真一郎呵护姐姐,只憎恶自己呢? 乾十字文不理解。 他能对乾真一郎破口大骂,蹬鼻子上脸,对一手带大自己的姐姐没法动粗,在注视之下,缓缓转过身,喊了一声,“姐。” “真的……要走到退学这一步吗?”乾日向子捂着脸,缓了好一会才问道:“十字文是要放弃烹饪吗?” “没有。”乾十字文并不觉得上学不上学能决定自己的职业道路。 他说道:“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外公准许十字文去华夏念书,也仅限于三年后。当初送你来远月时,便计划远月毕业之后,以外国留学生的名额送你访华进修。”乾日向子多日寻找,看弟弟的抗拒心强烈,干脆把所有底牌都打出来,“本来计划假期再和你说……外公本就同意你寒暑假去华夏进修一段时间。只是我还没能说服父亲……” 在远月念书,寒暑假去华夏进修,等到三年后毕业拿到毕业证,以外国留学生的名额入华夏大学学习,大学毕业后再回日本继承全新的乾家酒店。 未来十年的路,父亲和姐姐为乾十字文安排好一切。 他们想要的,乾十字文想要的,都能得到。 “听上去很美好。”乾十字文道:“如果是刚入学的时候,我可能会听。” 现在,他不想要了。 十五岁的人,一百多斤的体重,九十九斤反骨。 “远月不过是你的练刀石。”乾日向子语气有些重,“过去七年是我压得你太狠了,十字文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对这种教学模式……” “不是远月的错。他只是一个学校。”乾十字文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觉得烦躁,似乎接触到家庭、学校,他同这个年龄的十五岁少年没差别,就是烦,哪怕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就是烦,“姐姐和父亲都想着在远月打好基础,借用远月的金字招牌,成为远月十杰——只要打败远月十杰就好了,不是吗?” 乾十字文抬起头,看着姐姐。 这个曾经的远月十杰,时隔多年再次面对饿狼般的眼神。 “姐姐,和我食戟吧。” 乾十字文低声道:“如果我赢了。姐姐必须要站在我这边,听我的想法。绝对不能阻拦我的决定。” 打败一个曾经的远月十杰,再打败一个现在的远月十杰,他的厨艺将得到最后的验证。 这个学,他退定了! 那个可怜的男人,被远月淘汰,被远月扫地出门,他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乾十字文目光坚毅,在昏暗的窄道中,他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将所有阻碍自己的事物全部摧毁。 他不仅要退,还要证明自己与离开远月的丧家之犬不一样! 他要轰轰烈烈、趾高气扬、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这所学校!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为了避嫌, 同时也为了不被姐姐和父亲找到,乾十字文离开了家,连带着收拾一些衣服装在三轮车上, 飞快地离开。 可让他说去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十五岁少年仔细想想,一时间找不出自己在东京有什么朋友, 亦或者有什么亲戚可以帮自己度过难关。 “石子文。”熟悉地声音从耳边传来, 不过这次对方换了一身打扮,穿着一身女仆装站在路边发传单。突如其来的低音炮让接过传单的宅男呆滞,随后露出更加兴奋的表情。 乾十字文:…… 在整个日本, 知道他中文名的人屈指可数。 杀手唐扯了扯自己头顶的猫耳发箍, 对自己这身可耻装扮毫无表示,勾勾手带着少年上了女仆咖啡店, 开头就是九十度鞠躬,“对不起。” 乾十字文望着成年男性隐约可见的□□,陷入了不知道是看, 还是不看的沉默。 一路上遇到了各种千奇百怪的成年人, 他已经不再对大人世界抱有太多幻想。 正常人已经是他对这个社会某些人的最高评价了! 可, 有些账还是要算的!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乾十字文撩起衣服, 露出自己的肚子和后腰,“那个混账老男人踢我,他还用电枪电我。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吗?这就是保护吗?太过分了……我要和外公投诉你!” 杀手唐娴熟地滑跪, “对不起, 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也没想到, 自己刚准备下去救援, 就被一起凶杀案困住。好死不死, 在场的还是一位老熟人, 曾经收下自己一半□□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想起在场那位穿着西装的小学生, 杀手唐长呼一口气,感觉自己险些暴露身份,之前在日本顺手接下的黑活要被公之于众。 不过,还好,中途又出现了伏特加之类的酒名,将那个西装小学生的视线吸引走了。 杀手唐内疚道:“我把你父亲套麻袋打了一顿,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乾十字文还在气头上,“我可是被他电了哎。” “那我电回去。” 乾十字文瘪嘴,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上下打量杀手唐一身女仆装,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你怎么……这个装扮?” “这家店的内部供应布丁特别好吃。”杀手唐可来劲了,谈起吃的滔滔不绝,“还能做宝可梦图案,皮卡丘、妙蛙种子、胖丁……我准备都吃完再走。” 乾十字文无法理解。 不过没关系,他又不和杀手唐长年累月待在一起,思考片刻后,乾十字文同他说了自己最近的打算,“我要在远月再进行两场食戟……快的话,也要一周才能打完。唐,你知道什么安全系数高、最好还有厨房的酒店吗?” 他可不想再被乾真一郎用电枪电晕。 “酒店不够安全。”杀手唐深思熟虑道:“准备比赛,应该还要试菜吧。” 乾十字文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 杀手唐念了念几个人名,最后下定决心一般,对乾十字文说道:“我认识一个朋友。家在东京,虽然以前是日本黑道成员的,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不做了。你可以暂时借住到他家里。” “唉?”乾十字文才不相信呢。 他可是被一群纹身大叔半夜追出十里地的三轮车车主呀。想起那段感人泪下的夜骑经历,乾十字文的大腿肉又开始隐隐作痛。 如果没有遇到那群大叔,他便不会遇到杀手唐。如果没有遇到杀手唐,他就不会被草率地薅回东京。如果不是回到东京,他也不会遇到乾真一郎。 乾十字文用十五岁的脑容量想了想,感觉都是那群纹身大叔 的错。 “我不要住过去。”他满脸不高兴,“你的关系一点都不可靠。再说了,我是个厨子,万一对方要挟我……” 杀手唐莫名其妙地看过来,“不会的。” 他上下打量乾十字文,强调道:“你们应该挺有共同话题的……唔。阿龙也会做饭,还有老婆,他还有只猫。” 烧仙草久违地有点存在感,上下蹭了蹭乾十字文的裤腿。 “这也不行。我觉得不安全。” “他现在是家庭主夫。”杀手唐揉了揉十五岁少年的脑袋,叮嘱道:“不过之前,我们都叫他‘不死之龙’。” 黑田龙,前黑道组织“辰崎组”的成员,曾凭赤手空拳击败敌对组织的十家事务所,在地下世界享有称号“不死之龙”。 现居住在东京某社区一套普通居民楼中,妻子美久负责养家糊口出门赚钱,他则担当起了全职主夫。 面对来自底下世界故人的请求,黑田龙最开始是抗拒的。 毕竟没有人喜欢二人世界被打扰。 “你的料理水平很一般吧。”杀手唐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房屋内忽然飘荡出肃杀之风。 乾十字文吞咽下口水,向后坐坐。 带着黑色墨镜,脸上留有骇人伤疤,明明穿着黑色西装却偏偏要在外面围一条柴犬围裙的大叔,露出了要杀人的眼神,“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也想美久品尝到最好吃的料理吧。”杀手唐大气不喘,牢牢拿捏住恋爱脑的死穴,“美久在外工作如此辛苦,回到家居然还要吃老三样。哎,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痛苦。” 不——你这个不靠谱的成年人快点闭嘴啊。乾十字文感觉再待下去,他绝对熬不到食戟举行当日! 他今天就会被这个可怕的大叔弄死在这里! 磅!那双长满老茧的手重重拍击在地板上。正在乾十字文准备逃跑的时候,黑田龙重重低头,咬牙切齿道:“拜托了!请教我一些新料理吧!” 乾十字文:…… 啊,看起来也不是很靠谱的大人啊。 “等等。这种事情完全可以看菜谱学习吧!”乾十字文望着在厨房准备饭菜的大叔,违和感迟迟消散不开,只能揪住杀手唐的衣领责问道:“这就是你的最优选?” “毛利小五郎事务所似乎在追踪我。嗯……还有一些日本警察吧。”杀手唐冷静地说道:“所以你暂时不能和我待在一起。” 黑田龙则不一样。 论身份,他已经完全离开了地下世界,金盆洗手洗心革面,结婚后做了全职主夫。 论实力,赤手空拳挑战十多家事务所,在地下世界得到“不死之龙”的称呼,足以证明他有多强。 更重要的一点,则是黑田龙的妻子美久。 杀手唐想了想,觉得乾十字文暂住一周,等食戟结束自己护送他离开东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这一周的时间,他要彻底甩开那些麻烦侦探和可恶警察。拉扯下自己身上的女仆装,杀手唐毫无廉耻岔开腿坐着,被黑田龙瞪一眼,缓慢地收回腿。 穿着裙子,还是收敛一点吧。 “就这样。”杀手唐拍拍脑袋,对乾十字文立下血誓,“祝你食戟成功。我会给你开一个酒店房间做遮掩,不用担心其他人找上门。” 就算找上门,也会被不死之龙解决掉的。 乾十字文还没反应过来,杀手唐跨上机车,戴上头盔,女仆装扑朔飞起裙摆,在一片尘土中扬长而去。 “啊。这。”乾十字文不知所措,猫咪烧仙草可比他主动多了。自己跳下来和阿龙家的猫咪互相试探,不过一会儿,两只小猫咪就滚在一起,你咬咬我,我咬咬你,亲密无间多了。 厨房里传来咖喱的香味。 片刻后,一份盒饭被端上桌。乾十字文坐立不安,看着浇灌满咖喱的小熊形状饭团、章鱼香肠、各色蔬菜、饭后水果的盒饭,陷入了今天不知道多少次沉默。 黑田龙推了推盒饭,表情严肃,“请慢用。” 乾十字文的筷子都在颤抖。他夹起章鱼香肠,第一下没夹起来,第二下倒是夹起来了,还没送入口中,香肠就噗得一声掉回道盒饭中。 乾十字文:qaq 黑田龙是他遇到气场最严肃的成年人,乾十字文对面乾真一郎还能展现出疯狗般的破坏力、及视死如归的气势,可面对这位赫赫有名的“不死之龙”,乾十字文只能竭力让自己变得像个鹌鹑,被看一眼都要疯狂喊“救救我救救我。” 这就是成年男性的气场吗? 真的不会死掉吗? 黑田龙严肃地将盒饭推上前,给人的感觉好像那不是一盒卡哇伊盒饭,而是一盒子弹。 乾十字文颤抖的手,拿着勺子和筷子,双管齐下,可算是将香肠捞起来。看着上面用海苔剪出来的微笑表情,乾十字文闭上眼一口咬下。 香肠紧致的肠衣,咸香的肉,不会很柴,也不会满口流油。牙齿和舌苔不约而同判断出,这根香肠不是纯粹的淀粉肠,反而是用了实在材料的纯肉肠。在嘴里咀嚼,不会零散成沫,同时又不会烤得太老,难以咬动。 好吃! 乾十字文抓紧尝了一口米饭,眼睛亮起来。作为食客,他很容易判断出米饭的种类和软硬。小熊米饭上浇灌的咖喱汁,正需要这种略微带一点硬度的米粒,在吸收过汤汁,搅拌充足后,依旧可以看见米粒颗颗分明。 “请问,是加了热水煮的米饭吗?”乾十字文自动给懂烹饪的大叔加分,目前黑田龙在他心中的靠谱程度,已经超过了杀手唐和秋山勉。 “是的。”黑田龙依旧严肃,“请问还有什么可以改进吗?” 他想要给妻子美久送上最好吃的料理! “唔。我还想再尝一下。”乾十字文掏出本子,准备随时记录自己的感想和意见,“可能会稍微有点多。” “没关系。”黑田龙气势汹汹,看向本子和笔地眼神势在必得,“我可以等。” 乾十字文手颤了颤,感觉自己拿得不是笔,是破腹刀。 不过没关系,筷子还是筷子就行了。少年嗷呜一口将浸泡满咖喱的松软土豆块塞入嘴中。 杀手唐骑着机车,风驰电掣,在乾真一郎的人找到乾十字文前开好了酒店房间,做足了假情报。 因而,他比乾十字文更早知道了食戟的主题: 【便当】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在东亚其他国家, 便当也可以叫做盒饭,有盒装餐食的意思。从语义上来说,两者代指一个事物, 即为便捷、可携带、装在一个盒子里的食物。 不过在日本,便当快要被玩出花来了。丰盛的食物、漂亮的摆件、制作成各种花样,赏心悦目到极致的便当陈设, 无形中成为衡量家庭生活、家人关心的指标。一家之中的女主人是否用心, 是否贤惠,似乎都充分体现在小小的便当之中。 当然, 如果丈夫惹了妻子生气,孩子在家调皮捣蛋,他们拿到手的便当也可能吃纯粹的白米饭,上面用海苔剪出“八嘎”的日文字样。 乾十字文也享受过类似的待遇。 不过,在他们家,制作便当的人都是姐姐乾日向子。偶尔姐姐出远门,乾十字文才上灶台, 动手制作便当。 他的便当充分体现了男孩子地原始欲望:肉!吃肉!吃肉!吃肉!什么酱鸭酱肉炖猪蹄猪肘子,烧鸭烧鹅烧鸡猪耳朵全部堆上去,再象征性烫一两片青菜, 完事! 故而,聊起盒饭, 乾十字文第一个想到的是猪脚饭这类出餐快,又美味的食物。 “哇唔。” 香气勾得房门外传来惊呼声。阿龙的妻子黑田美久下班回家,整个人累得摊在榻榻米上。纯靠着肚子里地馋虫,循着香气往屋子里爬, “好香啊。” 阿龙赶快把人从地上捞起来, 表情严肃, 一脸深沉。乾十字文差点以为这是什么杀妻抛尸表情,手一哆嗦,汤锅里的汤汁溅出来几滴,惹得厨房外的猫咪咕噜咕噜叫。 “嘘。”乾十字文用脚轻轻推了推两只猫咪,叮嘱道:“小猫咪不可以进厨房。小心……被我放进汤锅炖了!” 烧仙草尾巴炸开,作势要咬他,可最终在乾十字文库脚下转了几圈,恶狠狠踩着他的脚,跟新交的小伙伴出去玩了。 “咦?阿龙,家里有客人吗?”妻子美久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站起来看向厨房,“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唐带来的小孩。”阿龙沉重地说道:“在我们家暂住几天。” “是你那位宅男朋友吗?”妻子美久接受良好,很快发现杀手唐留下的礼物,“天啊,这是我上次没抢到的《女警天使》手办!” 阿龙的妻子美久,最喜欢《女警天使》一系列动画片,哪怕工作了,日常使用的便当盒也是《女警天使》动画联名款饭盒。 乾十字文眼睁睁看着干练职场女性,小心翼翼将手办用亚力克盒子装好,放在书架上,内心生出一种“打蛇打七寸”的敬佩感。 不死之龙会答应杀手唐的请求,应该、不太可能是因为什么地下世界的人情往来吧! 纯粹因为,阿龙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地老婆奴吧! “差点忘啦。”美久是个脾气极好的职场女性,“小朋友不用害怕,我们家阿龙实际上是个温柔善良的好男人。” 乾十字文看向隔间正擦地的阿龙,目光在小臂狰狞的青龙纹身上停留片刻,虚心离开,“嗯。” 在背部、两臂纹了整整一条大青龙的好男人。 乾十字文看火候差不多,开锅尝尝味道。下午的时候,他不仅品尝了阿龙做的小熊咖喱盒饭,还受邀品尝了阿龙大叔特制的汉堡肉套餐,据说这两道菜是阿龙大叔去居委会组织的烹饪课上学来的。 说实话,乾十字文很意外。 他没想到杀手唐还能找到如此靠谱的成年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自己时时刻刻需要吃狗粮罢了。 “阿龙,这个好好吃。” “哈哈哈哈哈。这个好有趣啊。” “阿龙,家里还有酒吗?” 不过这种情况,在睡觉之后就会好很多。乾十字文 仰面朝天,等第二天早上看见阿龙那辆粉红色女士自行车之后,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现在,是要去做什么?” 阿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许是个头原因,也许是曾经在黑道待得太久,他的神色有一种杀人之后的倦怠,眉间不自觉的颦蹙,像是一把锁死死得扣上。 真的金盆洗手了吗? “刚刚来了一批货。”阿龙语气沉重,“感兴趣吗?” 乾十字文:! 果然啊,这什么金盆洗手!根本没有洗干净好吧。什么货!什么货需要用这种语气说出来!?乾十字文下意识站起,立正鞠躬,拎起行囊,“万分抱歉,打扰您了!” “坐下。” 乾十字文噗咚跪下,乖乖调整坐姿,内心将杀手唐唾骂了一千遍一万遍。面前的阿龙大叔,晦涩的光将他的脸切割成不同大小的几何图案,手中的香烟闪烁明光,墨镜中隐约可见眼瞳缩小,形成兽类捕食的竖瞳,徒留下大片眼白。 呵,金盆洗手。 呵,不靠谱的成年人。 他今天就算死,也要把杀手唐这个吃白饭!不靠谱的二百五拖下水! “这是今天的任务。”阿龙拿起一侧绘制有圈圈点点的彩色纸,双眼放光,“千万不要出错。” 乾十字文可以看见自己的未来要被按着纹身,此刻的他顿感无力,只能抓紧时间思考在背上纹“精忠报国”还是“关公耍大刀”。 然后,他便看见了纸上硕大的表粗字体:超市大促销。 “唉?” 阿龙猛抽两口烟,将烟头碾在烟灰缸中,面露难色,“星期二的鸡蛋和香肠是最便宜。但需要注意看标签,千万不要抢到临期食品……牛奶也需要抢购一些。接下来我们分配一下战术。” 好奇怪啊。乾十字文被成年男性薅到超市门口,提着购物篮,挤在一群大妈身边,面目狰狞时,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是超市采购啊! 为什么要用这么可怕的语气,在这么可怕的情景下谈论超市抢购这种事情。十五岁的少年自逃学开始,每天都在认识新奇人类样品。 他自认为见识过裸男狂饮乌龙茶、打篮球掰断篮板、迷路吃草吃去医院洗胃、被猪创飞等一系列神奇事件之后,这个世界上应该是正常人更多一点。 “就只有这些吗?”阿龙黑着脸,看着两个购物篮,神色不满,“两盒鸡蛋、两包香肠……面粉呢?”他快步走上前,下意识重重拍在乾十字文背后的墙壁上,黑压压的脸低下来,凶得乾十字文差点发出尖叫。 “对不起,对不起!”乾十字文对这种地下大哥本就有恐惧加成,恨不得五体投地谢罪,“我马上去——” 还不等他说完话,阿龙手肘抬起,重重击中背后黑影,接着弯腰抽出购物篮里中抢购的扫把,长柄卧于手中,快速击中三人腹部。手腕发力,毫不客气连锤敌手咽喉。 木门哐当发出巨响,有两人被连续撞击在墙壁上。一人被踹下楼梯,惨叫声随着楼梯阶级越滚越远。走廊中更是哀鸿遍野。乾十字文放眼过去,穿着黑衣的敌手捂着肚子,捂着脖子,还有几个直接昏死过去。 前黑道大叔阿龙惋惜极了,“可惜了。”他的手抚摸上那把被打歪的扫把,认真询问乾十字文,“现在还能退货吗?” 十五岁少年哪里见过这种架势。 他结结巴巴道:“应、应该可以吧。” 这也太强了吧! 对乾十字文来说,基本功已经不是阻碍他创作的最大问题。毕竟在雾屋的七年时光,他花费大量时间练习华夏料理基本功,还连带着从姐姐乾日向子手中学到了西式和日式的料理基础功。 他现在属于单个技巧拿出来都会做,给菜谱也会做,但你问他什么什么料理,除非乾十字文尝过,或查过资料,他是做不出来的。 简单说,就属于有本事,没见识。 得益于上次超市采购的惊魂一刻,乾十字文之后就窝在家里写料理构思,没有再出门。他照旧拿出自己的小本子,翻开新的一面,写上了“黑道”和“主夫”两个词汇。 不死之龙黑田龙正拿着新更换的扫把,实验手感和扫地清洁度。他用橡胶手套在地上划过,放在墨镜前搓了搓,若有所思道:“……论处理指纹和血渍,还得是百洁布。” 乾十字文默默转过头,在本子上记下了“反差”二次。 见鬼!你是在打扫卫生而不是处理杀人现场吧! 不过他的平静并没有熬太久。因为曾经和“不死之龙”齐名的“钢拳之虎”,现在摆摊卖可丽饼的虎二郎大叔上门拜访。 “这就是远月的学生吗?”两个一脸煞气的男人坐在乾十字文对面,若有所思,“他们的老大会找上门吗?” “已经被我打回去了。” “呵呵,果然是很危险的事情。”虎二郎大大咧咧地坐着,和黑田龙相似,他脸上也有一道伤疤,不过是横着从左到右,配合那头黄色头发,和小熊发带凶悍中充满着违和感。 “既然你叫我来,就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当然。” 乾十字文心中警铃大作。还不等片刻,两个男人比他先一步进入厨房。“上一次我的热带水果巨大豪华特别版可丽饼可没有输。” “开什么玩笑。明明是杏仁豆腐和水果酱佐草莓!” “今天来给小朋友涨涨见识的。” “还是得露出点真本事啊。” 乾十字文大概熟悉了。 他坐下来,开始写自己的料理构思,“反差……利用蔬菜和肉……对撞。”写到一半,乾十字文停下来,往回翻。他感觉阿龙大叔的表情和记忆中某个人有些相似。 “真田、真田。啊,在这里。”乾十字文将那一页翻开,复习下内容。有了之前的料理构思打底,他再提取出自己想要参考的内容,顺利做出便当料理的框架。 真田弦一郎看着也很严肃,不过他的严肃对乾十字文来说,更接近恪守传统,循规蹈矩的大家长风范。 黑田龙大叔的严肃,是不听话只能在沉海、碎尸、就地掩埋中三选一的严肃,光靠近就能闻到由血腥组合成的肃杀严谨。 “不过这两种气质组合一下?”乾十字文脑洞打开,觉得可以再加上一点伊豆男大学生特产的乌龙茶……他呆呆看着前方,陷入了头脑风暴中。 厨房已分出胜负,两个大男人互相挤着从狭窄的通道过来,“可恶。” “该死。” “区区一个主夫。” “你应该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吧。” 如果不看他们身上的围裙和手里香气扑鼻的料理,乾十字文觉得切换为阴暗小巷等一系列极易发生血案的场景,更配这两人的气质。 请不要用这种可怕的大叔脸,说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乾十字文强迫自己将视线挪到两人的料理上,努力遏制自己想要崩坏的心理。为了准备食戟,阿龙大叔不惜找了同道中人帮自己一起琢磨新菜。在乾十字文心中,阿龙大叔的可靠程度甚至比秋山勉还高一点。 想起秋山勉,乾十字文猜这个落魄大叔又不知道迷路到东南西北了。 “少年。”虎二郎漫不经心地整理筷子,哆哆地筷子声音模拟出剁肉的速度,“你在分心。” 乾十字文心虚。他将目光转移向眼前的便当料理,缓慢打开盖子。 “这是… …” 好的便当在打开瞬间,会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至少在日本这个以冷食便当为主的国家,便当的味道尚且不知,但好不好看,任何人第一眼就能判断出来。 “飞屋环游记主题便当?” 五彩斑斓的气球带着房子飞上天空。这一幕是《飞屋环游记》故事中最经典的画面,无论是绘本、动漫、动画,这画面总是让人惊喜。 乾十字文仔细数了一下。发现充当气球中主要有九个饭团,其中包括了紫米饭团、糯米饭团、玉米饭团、红豆饭团等等。每一个饭团都控制在两口的分量,做到了颜色之间互相不浸染。 联系气球和房屋之间的绳索用了切成条状的海苔。 这是日式便当中最常用的元素,无论是用于装饰,还是用于下饭都十分合适。乾十字文用筷子夹起一块“房屋”。方块状的汉堡肉,明显用绞肉机绞了两次,让所有肉彻底变成沫状,再放入冰箱成形,汁水也会因温度被冻在肉中。乾十字文轻轻咬一口,丰富的汁水证明他的想法,而在汉堡肉中间柔软的鱼糜也凸显出存在感。 这就是黑田龙身为家庭主夫最自豪的拿手绝活之一! 加入鱼糜的汉堡肉! 猪肉和鱼肉混合在一起,并没有奇怪的味道,从颜色上也看不出差别。只有真正到嘴里,才能察觉到白肉和红肉的美妙结合。番茄酱汁不会完全包裹住汉堡肉,因而可以很轻易吃到肉饼中的汁水——混合着清甜口,绝对不油腻的! “你这等货色从哪里搞来的。”乾十字文听见虎二郎对黑田龙说道,“不会是买了冷冻半成品吧。” 双方的眼神在空气中都快擦出火光来了。 乾十字文只能无奈打开虎二郎的便当盒。对于前黑道大叔们的恩怨情仇,乾十字文倾向于让他们自己把握。他只是一个可怜无辜,尝尝味道,再找找灵感的未成年厨师。 “没办法,这家伙可难搞定了。”黑田龙狞笑道:“要先开膛破肚,把东西都清理干净。” “听起来很不错啊。要把脊椎也剃掉吧。” “必须要剃掉,处理骨头多少有点麻烦……不过没关系,绞肉机是个好东西。” “……真是让人跃跃欲试的好方法啊。” 乾十字文低下头,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虎二郎大叔的便当盒上。然而两个金盆洗手的前黑道成员,还在继续分享自己的料理心得。 “之后要把两个放在一起搅拌,放入冰箱冷冻起来。” “没想到你的汉堡肉还有这种秘密。”虎二郎笑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成年男性脸上的筋肉宛若隆起的树根,一条一条攀爬在脖颈和面部,“少年,怎么还没有到我。” 乾十字文吞咽下口水,默默在本子上记下“凶悍的外表——细腻内在”的字样,筷子也伸向了便当盒里的黄色五角星。熟悉的音乐和熟悉的口号,甚至自动出现在少年心中: 【隐藏着黑暗力量的钥匙啊,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现在以你的主人,小樱之名命令你——封印解除!】 木之本樱,《百变小樱》女主角,大名鼎鼎的初代萌王! 乾十字文难以想象一个彪悍大汉,细腻做出“百变小樱-魔法棒”主题便当。他感觉自己对黑道的认知正在逐渐崩塌,“为什么,大叔会想到做这个?” 这比上一个飞屋环游记更加奇幻吧! “听说你是个二次元。”虎二郎诚实地说道:“难道不喜欢吗?” 乾十字文说不出一个不喜欢,含泪咬下。特地拼接成五角星形状的黄金糕,咬下去甜蜜而松软,就像是有一张蜂蜜网将舌头和牙齿紧密链接在一起,浓郁的椰香被完全锁在其中。 “是糕点哎。” 和擅长各种日式家常菜的不死之龙不同。曾经被誉为狂战派黑道的钢拳之虎,用那双擅长爆头的巨手,力求制作最好吃的日式可丽饼!为此他也在发奋学习各种糕点,努力将自己的可丽饼车发扬光大! “看来是我赢了!”虎二郎露出森森白牙。 黑田龙用骇人的目光看过来,墨镜下三白眼死死盯着乾十字文,“是嘛?” 乾十字文进退两难。 “哈哈。都、都很好吃。”他得赶快想办法岔开话题,不管怎么说陷入这种危险话题,搞不好下一秒自己就会被装在汽油桶里灌水泥吧! 不过,情况可以的话。乾十字文倒很想知道这两人金盆洗手的原因。 能够让大名鼎鼎的不死之龙和钢拳之虎退出,必然涉及到跌宕起伏的故事吧。乾十字文结结巴巴表达完自己的意思,鼓起勇气拿好纸和笔,已经准备写下绝笔信、封口令、誓言书等一系列内容。 “出狱发现组织没了。”虎二郎平静地道。 “我要结婚。”黑田龙更是重量级。 乾十字文看着灵感本上简短的话,陷入了思考。他觉得虎二郎内容有点太喜剧了,相比之下,黑田龙的“要结婚”反而更有反差。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坚硬的外壳下是柔软的馅料。 乾十字文已经摸到了一点雏形,他忍不住深挖下去,“可是结婚也不一定要退出啊。在这个社会,男人如果做家庭主夫,心里肯定有——”乾十字文忽然卡顿一下,意识到自己还是和最常见的社会概念吻合了。 如果有人要求他在婚后放弃烹饪,放弃成为厨师……乾十字文摇摇头,连想也不敢想这种情况。与他而言,烹饪已经不是一种爱好,更不是一种工作。 他希望,这是自己一生的事业。 是他自己,乾十字文的烹饪事业。 “暴力无法保护重要之物。”黑田龙谈起家人,语气总是不自觉温柔起来。他身上还系着柴犬围裙,脸却是放松的,“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的家人。” 好帅!乾十字文眼前一亮,正准备记下来。 门被用力踹开,一群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冲进来,视线一下子对准了乾十字文,“就是他。” 黑田龙按动手指,抬拳正中魁首脑袋。他反身对冲,亮出獠牙,撕开人阵。乾十字文的“暴力”二次都没有写完。那几个小混混被揪着衣领,从二楼丢到地面。黑田龙单手撑着栏杆,皮鞋精准踩在上面,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烟。 点燃。 跳跃! “等等。”小混混鼻青脸肿求饶着。他们隐约想起组织老大对这片区域静若寒蝉的原因 ——这个男人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那个 ——不死之龙!! 黑田龙从天而降,成年男性重量压垮小混混们背部。他一脚一个将妄图逃跑者踩在皮鞋下。稍有反抗着,黑田龙揪住对方的脑袋,用力向后,再狠狠砸在坚硬地面上。等到人鼻血直流,呲牙咧嘴,随手将几个混混往地上一丢,轻描淡写踩过他们的脑袋,顺带擦了擦鞋底。 他的柴犬围裙上没有一滴鲜血,烟也尚未抽完。 只是入门后简单洗了个手。 虎二郎浑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看着黑田龙重新走上来,倒是问了句,“鞋子哪里的货。” “百货中心。”黑田龙脱掉鞋坐回来,对乾十字文强调道:“这就是我退出的理念。” 这一刻,他的脸上闪烁着圣光。 “暴力无法保护重要之物。”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乾十字文在笔记上写下“暴力无法保护重要之物”后, 再边上花了一个击飞小人的拳头,备注上“拳拳到肉”“充满力量”“温暖的拳头”等一系列感悟。 不管用得上还是用不上,杀手唐难得靠谱了一回,给乾十字文找了个十分具有安全感和男子力的保护伞。 接下来几天, 乾十字文基本成为黑田龙大叔的小跟班。偶尔出门买菜, 也会和街坊问一问关于黑田龙大叔的事情, 顺便在黑田龙大叔的带领下认识了附近一圈的□□组织。 嗯。基本上鼻青脸肿的那种。 “阿龙大叔这么厉害, 难道没有人三顾茅庐来请您出山吗?”乾十字文一边切黄瓜片一边补充道:“还有虎二郎大叔。” 房间里没有声音。乾十字文探出头, 忍不住喊道:“大叔。不要再弄瘦脸滚轮啦。” 洗手间里的黑田龙, 正对着镜子上上下下, 冰镇过的瘦脸滚轮涂抹过伤口。 他停下来, 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自己的脸是不是松弛了? 可恶!意识到自己容颜不在, 黑田龙顿感需要紧急破腹谢罪。老婆在外面辛辛苦苦养家糊口,自己还不能保护好漂亮的皮囊, 简直是死罪当诛! “大叔, 你要的黄瓜片我已经……”乾十字文推开门,怔怔看着拿瘦脸滚轮切腹的黑田龙, 默默关上门。 打扰了。 虽然大叔是很可靠的大叔, 但能不能改掉从黑道带出来的习惯。 哎。乾十字文翻了翻本子, 看着自己搜集出来的各种信息, 得出一个“黑道不好混”的结论。 据他这些天的打探。黑田龙大叔和虎二郎大叔曾经呆过的“辰崎组”,两个人一个成为全职主夫,一个成为可丽饼摊主。超市里十分适合穿和服的漂亮阿姨酉井云雀,之前是“酉井组”的大姐大,后来因为组长去世, 组内经济困难, 不得不出来打工解决生计。周末和居委会大妈们一起打球的排球队伍“熊哥bears队”, 是一支全部由黑道中年大叔组成的排球队伍,居委会大妈还给乾十字文看了两只队伍的合照。 当然,这个世界也有混得风生水起的黑道组织。 乾十字文翻开另外一面,上面额外标注了“犬金组”和“后街女孩”这两个词。犬金组最早改行做起偶像生意。不过碍于组织内部没什么漂亮女孩,他们就挑选三个倒霉蛋送往泰国,经过一番鬼斧神工、阴阳颠倒后,送上舞台开始捞金。 乾十字文写得时候,便觉得耳熟,可死活都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 直到他在电视上看见那三个穿着超短裙,活力四射的美少女,后知后觉想起来,“后街女孩”是秋山勉大叔的偶像。 “真可怜啊,秋山勉大叔。”乾十字文唏嘘不已。毕竟中年男人骤然知道自己花钱养的偶像,实际上是三个变性人,大概会嚎啕大哭,跪地不起吧。 现在黑道都不好混啊。 乾十字文趴在桌子上,将便当和黑道联系在一起,对食戟所需要的料理有了新的想法。 雾屋。 主厨乾日向子谢绝任何人的探望,一个人安静地呆了三天三夜。许久不开业的雾屋,生意大不如从前,乾日向子并不担心日后没机会东山再起,比起金钱,她更希望维系家庭关系。 ——现实看来,这点几乎是不可能了。 她穿着一身和服,平静地整理食材,收拾刀具,手机上乾真一郎的号码闪烁不停,最终陷入死寂。 没电了。 乾日向子收拾好一切,开始打扫卫生。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曾想和过去一样,充当父亲母亲的润滑剂、外公和父 亲的传话筒、父亲和十字文的调节剂。 她都失败了。 “日向子。”记忆里的母亲只剩下一个残存的背影。她匆匆得来,又匆匆地走,给乾日向子的印象是窈窕的旗袍、艳色的口红,“妈妈不会再回来了。”她哭着跑过去,摔倒在地上。 “妈妈。” 无论她如何嚎啕大哭,汽车都没有停下。 可她又责问不了父亲。因为她站在门后,见过父亲匍匐在母亲脚边,跪着哭喊着“不要走”“不要走”一声比一声凄惨,最后没有力气,狼狈地像条狗趴在地上亲吻母亲的脚背。 他说,我再也不上料理台了。 他说,石姬,看看我,看看我啊。 饶是如此,也没有留下母亲。一夜之间,还在缠绵的两人断得干净,仿若割席而坐。 而乾日向子曾天真地认为,自己是父亲与母亲席间藕断丝连的线。她总是朝着好处想,想父母曾经关系如此亲密,想他们过去的恩爱。后来,想他们总该有一通电话,总该记住自己的生日,总该来一次自己的家长会。 再后来,乾日向子学会说,没关系。妈妈去追求自己的料理了,她有她的理想,但是爸爸有她,不管怎么说,爸爸和她可以相互依赖,他们会一起把日子过下去。 然后,乾十字文出生了。 一个比她小了十一岁、同父同母的弟弟。 “妈妈会回来吗?”乾日向子已经进入远月学习,她抱着希望追问道:“爸爸。妈妈会回来的,对吧。” 他们又一次在一起,又一次有了小孩。 他们总该是相爱的,在一起的吧。 并没有。 乾日向子从初中开始期盼。她将这个弟弟视作家庭的线,她知道自己不该将如此重要的期待放在一个小婴儿身上,可她迫切希望这个新生命能代替自己做到未曾做到之事。 她开始学习做婴儿辅食,懂得泡奶粉,看各种婴幼儿书籍学习各种学生不必要学习的知识。她等春天花开了,秋天叶落了,从升学到毕业,从雾屋的第一次剪彩,到登上美食周刊首页,成为新晋热门厨师之一。 十九岁,她终于看见自己的弟弟。 同父同母,没有改善父母关系,让父亲陷入新一轮绝望的弟弟。 一个八岁大的弟弟。 一个浑然陌生的弟弟。 乾日向子的记忆里,十字文是不善言辞的、抗拒日本的,他明明长了一张乾家人的面容,拥有父亲那样凶悍的菜刀眼,却和母亲一样说标准的华夏话。 初来乍到的十字文听不懂日文。 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他有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习惯,喜欢吃爆炒的肉菜,晚上会窝在被窝里悄悄地哭。 “爸爸。”乾日向子问道:“您不愿意照顾他吗?”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为什么要再将他接回来?外公明明愿意抚养他。十字文在华夏也生活得很好。”乾日向子诘问道:“如果是因为妈妈的问题——” “别说了!”乾真一郎捂着脸,“他不能待在华夏。” “那……” “日向子!” 她不再发问,沉默地回到雾屋。父亲有他的公司,有他的事业,乾日向子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母亲对父亲做了什么,而弟弟为什么不能待在华夏,为什么外公默许人将弟弟接回来,甚至从头到尾用她作为筏子,跟十字文说“为了让姐姐好好完成学业”。 她一概不知。 回首望去,乾日向子只觉得唯有这件雾屋属于自己,或者曾经属于自己。她发现弟弟的才华,鼓励他拿着翻译机和别人说话,慢慢教会他日常用语,带他过马路,教他写 字、使用家电、练习厨艺,甚至是做便当。 她才十九岁,却早早地学会成为一个“母亲”。 “食戟马上开始,请双方就位。”吵杂的声音,剧烈的灯光,乾日向子清楚登上这舞台,无异于站在媒体、评论家们的舌尖上。她的手机叮叮当当无数个关心的问候,无数个合作者的试探。 “日向子加油,好好教训下弟弟。” “输掉的话,雾屋的评价也会掉分吧。(千万不可以!!)” “不管怎么说,你是主厨。厨艺比拼丢掉分,会让媒体抓住噱头,大炒一波……哎,到时候会有很多麻烦事情。” “乾十字文,是你弟弟吧。那我就放心了,输掉也没关系,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不了让你弟弟来做这个主厨。” 不会的。 乾日向子在一片欢呼声中,踏上台阶。 那是我的雾屋。 她依旧穿着和服,是最日常的装扮,头发也如同往日,看上去轻松又自在。唯有她自己知道,站在这里,面对从小养大的弟弟,从基础开始教会他的弟弟,是何种感想。 要赢。 要赢! 要赢啊!日向子。 不论是胜利还是失败,都不要再插手父亲和弟弟的事情——这种惹人讨厌,心里憔悴的事情,不要再做了——你应该学习妈妈。在内心,乾日向子听见魔鬼的声音:学习妈妈,毫不犹豫地抛弃一切阻碍前进的事物。 父亲也好。 弟弟也好。 最终,决定的人是他们自己,而不是她日向子。 不是吗? “十字文。” 乾十字文已经准备好面对姐姐。在他的心中,没有太多的压力、也没有太多胜利和失败后的利益关联。失败是逃跑,胜利也是逃跑,不管面对什么,只要觉得不舒服就逃跑吧。 他居无定所,在这片土地上毫无牵挂。 他没有心没有肺,可以做最开心的自己,可以认识新的人,可以做出最理想的料理。 他可以是他自己,为什么日向子不能是日向子自己? “姐姐,我……” “无论胜负,我都不会再管你了。”乾日向子颔首,不再看他,反而清点起自己的材料和厨具,做最后的准备。 她不想再做“母亲”了。 第80章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大家好, 我是你们的主持人……今天对决的双方是一对姐弟,真是不可思议他们居然要在远月的舞台上, 用食戟一分高下, 接下来照例是介绍环节。”乾十字文在巨大的广播声中看向姐姐。 他感觉姐姐乾日向子身上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让他浑身躁动起来,觅食者的本能蠢蠢欲动,后牙槽相互咬合, 发出“咯吱”的响动。 历经数次食戟,乾十字文第一次在料理环节中心神不宁,频频抬头看向姐姐乾日向子。 对于一个厨师来说, 她正在职业的上升期。 雾屋作为东京日式餐厅之一, 无论是菜品品控、店铺定位、品牌营销、人员调动, 都牢牢地捏在姐姐乾日向子手中。在乾十字文的记忆中,每个月都有不少穿西装, 或日式和服的男子珍重定下包间,畅谈许久。而新菜品上季,从京都远道而来的老饕、美食记者、美食评论家们蜂拥而至,整个店铺热闹非凡,后厨前台忙成一片。 不止一个投资人劝说姐姐,将雾屋发展成会员制餐厅,或合资开创中低端连锁餐厅,主打平民定食。 往年的暑期, 姐姐都应该是最忙的。 “十字文。”锋利的菜刀落在砧板上, 姐姐乾日向子微笑着看过来。她其实很爱笑, 无论是对待家人, 还是对待外人都是笑着的。 乾十字文偶尔会觉得, 姐姐像是这个家里的异类, 随和又温驯。在外公和父亲手下生活过的他, 无法想象家里居然有如此好脾气的人。也因此,乾十字文始终未对姐姐“雾之女帝”的称号有所认知。 他甚至觉得,这种称呼有些中二。 而此刻,再想起,又毛骨悚然起来。 乾日向子依旧笑着,她眯着眼,那张长年累月的好人脸和善地看过来,“不要分心。” duang——像是战争的序章,菜刀快速移动,蔬菜上上下下几乎看不出有刀痕的存在,一整根胡萝卜完好无损出现在砧板上,随着乾日向子手指一推,从头至尾,胡萝卜倾倒而下,片片分明,薄若蝉翼。 乾十字文的刀工,正是在这种苛刻的要求下,在雾屋几乎变态的“工匠精神”下日复一日的磨砺出来。 她也会华夏料理的基本功。 甚至,比乾十字文学得更丰富,更加刻苦! 无论是期待钻研华夏料理的母亲看自己一眼,还是一厢情愿承担起教育弟弟的责任,亦或是单纯为了强大自己的厨艺。 乾日向子,很强。 她的眼睛始终半眯着,给人一种微笑的错觉,可仔细看里面没有半分的开心和愉悦,唯有极致的冷静。 乃至是冷漠。 说到底,她身上流淌着和乾真一郎一样的血脉,这种疯狂到极致,对执念的追求几乎篆刻在她的骨子里,和十多年的远月教育糅杂成对胜利的渴望! 她要赢! 要赢!要赢要赢! 乾十字文几乎无法动弹。他感觉自己手握着方向盘在大雾中行走,抬眼看过去,他不知道方向,不知道去处,仓皇地打开车灯,在朦胧中看见行走的两条黑峻峻的人影。 他无法知道那是什么。 因为未知。 因为恐惧。 哪怕这条路,他曾经驾驶汽车往返上千遍上万遍,但当雾气笼罩一切,前途茫茫时,他大口喘气,大声呼救,疯狂拍动鸣笛,也无法从大雾中逃脱。 他太熟悉了,以至于熟悉之物发生异化,陌生感让人头皮发麻。 姐姐,不再是那个姐姐。 不对!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乾日向子。 乾十字文看过去,克制自己的所有想法,一一清空 后,注视自己的料理,“不能退缩。不可以退缩。绝对……” 要赢! 清爽的汤汁在锅中翻滚,可以看见山药红枣枸杞上下漂浮。捶打松软的鸡肉使用工具轻而易举地绞杀成鸡茸,放入调料碗中和食材进行糅合。乾日向子的手,干净、修长,食指根部外侧生出的老茧是唯一破坏协调的存在。她专注地用白酒消毒双手,在等待片刻后,双手压入碗中,对调料进行充分搅拌。 “乾前辈,最擅长的是寿司吧。” 曾经担任乾十字文导师的角崎泷特地来观战。远月十杰在这所学校是身份的象征,这种象征经年累月,随着时间推广组合成一道厚厚的壁垒。 墙壁外是普通的远月毕业生。 墙壁内是历届远月十杰。 他们互通往来,交流厨艺和最新行业资源,无论是商业、合作、游学,校友关系成为每一任远月十杰出入社会的第一道梯子。这种关系之间的互利共赢,已经不局限于日本本土,更朝着世界各国的料理界扩散。 毫不夸张的说,对每一届远月十杰来说,这才是远月学园带给他们最宝贵的社会资源! 老校友提携新校友,投资新校友,早就成为整个圈子的管理。例如现在风头正旺的远月十杰第一席司瑛士,便受到不少前远月十杰们的资助,更体验和学习更广阔的料理世界。 这种充沛到溢出的资源供养,是普通远月学生难以想象的! 同样,当老校友遇到危难,彼此之间互相照应也是常事。角崎泷忧心忡忡地看着料理台上的姐弟两,真觉得这件事情不是事,说道:“我还挺看好那个小子的。” 可惜,雾之女帝这个名称不是白叫的。 “说不准会放水?”远月十杰观战席上,小林龙胆几乎把乾十字文的食戟当做连续剧看,“毕竟他们两个是亲人吧。” “亲人可不会弄到需要食戟分清胜负的地步。” “唉~”小林龙胆可不这么看,“食戟一开始只是比拼谁的厨艺好。唔,说到底,食戟只是一种比赛形式。如果不是近些年来,随随便便让人退学的赌注太吸引人眼球,食戟也只是学院内部的强弱裁定方式罢了。” 他们是厨师哎,总不能真的用打架决定一切吧。 手给打坏了怎么办。 “这就是食戟最残忍的地方。”司瑛士冷静地看着食戟舞台,呼吸却逐渐不平静。他居高临下,手心满是冷汗,“厨师是用厨艺生存的人。” 当生存之道居于下风,等待他们的便是无人问津! 食客们永远追逐最美味的食物,在同样的价格下,味道就是一切的基石!很久之前,曾经有人提出要将食戟这种模式推广到社会,被总帅薙切仙左门卫一票否决。 “食戟是对美味的追求,是一种残忍的让人认清自我实力的酷刑。可等厨师们真正走上社会,面对的就不仅仅是美味,而是更辽阔的市场。” 有人要吃饱。 有人要吃好。 厨师们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必须拔尖了做到吃好。而真正的需要吃得好的人,却只有一小撮,甚至更小。在这个财富聚拢的社会,街头小贩、便利店定食、快餐速食、工厂料理,统统被排除在远月美食系统之外。 他们要提供最优质的美味,最顶尖的享受,追求最无上的味蕾世界。 他们不能输。 后继者不断追逐,前者居于高位。在这所残酷的、追求最好的学校,失败太多,会被挤掉——而到了社会上,以名誉为声,以技艺为骨的厨师一次失败都不可以有! 退而求次。 最终只有退无可退。 “乾日向子输掉的话。她的雾屋会在一夜之间,迎来大面积的质疑声音。” 薙切蓟依旧带着黑手套,兴致勃勃地和乾真一郎坐在观战席上。 料理台上,乾日向子面带微笑,似乎并不为自己接下来的胜利所担忧。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料理上,动作快且干净,所有的厨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刨除抛弃掉场上的环境,她此刻更像是一位为孩子准备便当的母亲:用最高效的速度处理便当、考虑最合适的荤素搭配,熬制汤品、准备点心。依照一顿美味饭食的前中后,以此将其塞在小小的饭盒中。 在乾真一郎的记忆里,他的长女历来都是如此。 “不会有质疑声音。”乾真一郎还断着腿,坐在轮椅上。不同于谈起乾十字文的暴躁和贬低,面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他总是照顾她,全心全意地爱着她所有的决定,“十字文的厨艺是日向子手把手指点出来的。” 超越日向子,超越一个成名已久的远月十杰,比在远月学园中成为十杰更有难度! “听说秋山勉学长来找过你。” 薙切蓟非要在乾真一郎伤口上戳两下。他前段时间又在女儿薙切绘里奈身上吃了钉子,被老丈人揪住臭骂一顿。巴不得在乾真一郎这里找回点安慰,说道:“似乎,对十字文的评价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一个失败者的评价罢了。”乾真一郎笑起来,残忍地说道:“你遇到他了?” 也不能说是遇到吧。薙切蓟只是听到一点风声,毕竟秋山勉是目前所有远月十杰中混得最惨的一位,离谱程度已经到了一出现,整个圈子闻风而动上前吃瓜的地步。 “秋山学长……咳。他可能确实不太可靠。但论料理,他的水准不会差到哪里去。” 正因如此,被秋山勉夸赞为天才,据传要主动引见给才波学长的乾十字文,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天赋型厨师。 乾十字文是个天才。 他是个天才。 乾真一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竭力让自己听上去像个正常人,“没关系。”实际上,仅仅是这三个字,抑制不住的酸气和嫉妒就让薙切蓟后退一步。 “日向子输了。那也只是十字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毕竟是日向子一手教出来的。”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乾真一郎为乾日向子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从资本家的角度说, 他在雾屋有股份,雾屋受损对他毫无益处。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比起叛逆的儿子, 他也更为偏爱乖巧温顺的女儿。 这种偏爱之所以没有被乾十字文所察觉, 恰巧又是因为他几乎没有参与到乾十字文重要的人生轨迹中。 偏偏,乾十字文每一次人生的改编又与他有关。 乾真一郎分心想着。料理台上已然发展出巨大的变化, 袅袅雾气从日向子的料理台上升腾而出,摄影师努力捕捉料理的动作, 可最终只依稀看见日向子的影子。 “是出错了吗?” “怎么这么多烟?” “烟的颜色会更脏一些……这是雾。”观众席上传来惊呼声。食戟的舞台对所有人开放, 一来是为了保证制作过程公平公开,以防作弊。二来,也考虑到一定的观赏性,在远月学院这所学校中,观看他人料理也是一种学习过程。 可现实中, 仅仅靠几台摄影机就像完全地学会一道料理,无异于痴人说梦。特别是一些涉及到精准克数、不知名原材料的存在,都必须观摩者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最后得出一个模棱两可的仿制品。 “谁看到那个雾气是怎么诞生的吗?”极星寮众人坐在一起, 对着奇异的料理过程大加讨论,“好像噗得一下就冒出来了。” “会不会是干冰?” “放在便当底部, 保持食材新鲜吗?” “如果使用海鲜制作寿司便当。使用干冰进行保鲜确实是维持口感的方法之一。” “这次的主题是便当吧。” “寿司便当难道不是便当吗?” 几个低年级忍不住互相探讨起来,话题逐渐从“如何生产出雾气”,过度到了“寿司便当到底算不算便当”。一色慧正襟危坐, 脸上浑然不见一丝笑意。今年秋季,他准备正式冲击远月十杰, 在此之前他对远月十杰的料理有所耳闻, 闻所未见。 历代的远月十杰对于如今的学生来说, 更是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乾十字文居然有勇气向成名已久的远月十杰发起挑战。一色慧内心百感交集,想起几个月前,二人还一同参加合宿,如今……他捏起拳头,有些担忧,又有些佩服,视线落在乾十字文的料理台上,仔细观察起来。 乾十字文正在做炸物。 和往常偏好华夏料理的做法不同,他的料理台上特地配备了一口深深的油锅,一个长方形的筛子,看上去就像是街边炸物小吃摊专门滤油的篓子。少年正小心翼翼用长筷子调整炸物的位置,迸溅出的油渣炸到手上才痛得呼一声。 “十字文。”乾日向子盖上便当盖子,关闭上方的气孔,看向自己的弟弟,“我先走一步了。” 乾十字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主要是他也来不及说什么,做炸物麻烦的一点就是要时时刻刻看着火候,炸老了,炸过了,没炸熟,无异于前功尽弃。乾十字文一刻也不敢松懈,用筷子缓慢地拨动油锅中的东西,使其上下左右均匀受理。 这是新料理最重要的一步,乾十字文不敢松懈。 乾日向子没有期待弟弟的回应。在食戟的舞台上,那句“我先走一步”似乎是对对手的礼貌用语,又似乎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威慑。 “请慢用。”乾日向子将便当盒放置于诸位评委桌子上,介绍道:“三色御饭便当。” 三色御饭便当,一种快捷、家常的便当形式。通常三色御饭中的“三色”指肉末、鸡蛋、青椒等绿色蔬菜组成三种颜色。烹饪完善的菜肴以三等分,铺在白米饭上,看上去就像是便当里的三色旗。 “三色御饭吗?”评委已经见识过太多 “便当”主题的食戟,往常的便当多配合一个豪华至极的名头,例如使用高档肉类、高档海鲜制作便当,竭尽一切力量让“便当”看上去更像“奢侈品”。 相比起来,平常百姓的三色御饭便当听起来平平无奇。 “刚刚的白雾真让人好奇呢。” “哈哈,也是雾屋出品的三色御饭便当怎么可能是普通的三色御饭呢?” 似乎人们都对雾之女帝所做出的“三色御饭”充满极高的期待。如若没有达到这种期待,日向子的料理哪怕胜过了十字文,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失败! ——她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乾日向子微笑着看着评委,在众人共同打开之际,意料之中的雾气并没有升腾而出,反而是红黄绿三色跃入眼帘。 “居然……”评委瞠目结舌,不死心地仔细瞧了瞧,“真的是三色御饭。” 全场哗然。 比起忽然冒出的新奇料理,强者骤然地掉链子同样让人震撼。一部分摄影机对准乾日向子的脸,妄图捕捉她的神色变化;而更多的摄影机蜂拥而至,将镜头送到了三色御饭面前。 黄色的鸡蛋做出类似厚蛋烧的形状,包裹住一部分的米饭,比起另外两部分,更加鼓鼓囊囊起来。而中间的红色似乎加入了番茄炒制,整个颜色鲜亮干净,看着就十分有食欲,烧制完毕的肉类堆叠在一块,有种乱石丛生的厚重感。而最后绿色的蔬菜,应该是混杂了莴笋和苦瓜,被切成地相同大小的方块,外表看有一种果冻的质感。 “开什么玩笑。”乾真一郎皱眉,忍不住对长女的性子担忧,“那小子现在可是对手。” 用这样的卖相可赢不了对手啊! “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小林龙胆多有唏嘘,对姐弟相残的戏码吃着瓜,絮絮叨叨和司瑛士谈谈自己的见解,“十字文的料理,应该是雾之女帝一手带出来的吧,这种亦师亦亲的关系,稍微放点水也能理解啦。” 司瑛士注视着三色御饭,忽然笑起来。 “不会放水。” 他的视线挪位到乾日向子的脸上。在诸多人的注视下,在评委席和观众席的质疑声中,这个成名已久的女人温和的笑着,眯着眼,像一把藏在袖中的短剑。 她站得笔直,连“请慢用”这句话都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礼节。 在这所学校享有“雾之女帝”雅称,在外界被称为“让人惧怕的料理人”。 这种人,是不会退缩的。司瑛士想道,就算是生活上的不如意、社交问题上的困难,在面对料理,他们都有自己的骄傲。 “不管怎么说,料理还是要靠舌头说话。”评委们互相对视后,认定了这一点。他们不约而同拿起了筷子,直戳而下,夹起一块送入嘴中。 “啊!” “唔。” “哇——” 不同的声音迅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摄像头果断放弃和乾日向子的表情做斗争,转而看向评委们:从左至右,千姿百态。 远月出生的职业网络美食博主,眉毛上挑,完全不顾自己镜头前的形象拿起便当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狼狈万分。 其次是以“便当”为主题,出书撰写过上千种便当制作方式的美食作家。此刻她一只手抓着筷子,往嘴巴里送东西,一只手抓着笔,极力想要记录下什么,可不娴熟的左手捣乱,最终左手拿着勺子舀着吃,右手在餐巾纸上飞速写下内容。 再后是第四位的远月日式料理的老师,正惬意地眯着眼,露出一种恍若无人的自在表情。两道清泪缓缓地从他的脸上流淌而下。而第五位更是夸张,喋喋不休的同时往嘴巴里塞饭,礼仪等物全部抛在脑后,仿若荒唐的男高中生,一边吃饭,一边和死党吹牛皮。 四副景象几乎是同时出现,若不是坐在最中间的远月总帅薙切仙左门卫压阵,整个评委席可以说是妖魔乱舞也不为过—— 不过也差不多了。 “总帅。”主持人恰到好处的出现,递上衣服。 薙切仙左门卫自然地放在一边,目光直视三色御饭便当如临大敌,“没想到你的技艺比往日更加高超。” 他送走了无数届远月学子,同样送走了无数届远月十杰。居于这所学校的顶端,像一棵老树目送远行的飞鸟。有的鸟儿会回来,永久地在这里筑巢,成为远月的老师、远月度假村的主厨;有的鸟儿会坠落,因为营业失败、意外发生,永远的离开这个行业;而更多鸟儿是飞! 展翅高飞! 用经全力的飞! 飞到树已经看不到地方!化为一个小黑点!最终扑向大海、山川、天空、草原和陌生的雨林。 “生姜汁加以调味,酱汁炖煮得时间应该不少于半小时。”薙切仙左门卫用筷子拨开鸡蛋的一方,温润的酱汁从中流淌出来,缓慢地将米饭浸泡其中。略微硬的粳米只需要轻微搅拌,便极容易包裹上酱汁,送入口中,绵软到成为沙质的土豆,就像河堤的泥沙舒缓的流淌而过。 先前熬煮的汤汁,被完全锁在其中。鸡茸本就细碎,再经过揉捏和进一步的捶打后,薄薄地铺在蛋皮和米饭中间,从横切面来看,形成一层奶白色的隔断层。“土豆、生姜汁、黄豆……真巧合,居然都是黄颜色的食材。” 乾日向子微笑,承认了这一点,“是的。”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射向另外两种颜色。既然黄色是以黄颜色为主,那么红色,难道会是胡萝卜、西红柿、红薯、红甜椒吗?他们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红色植物,甚至想到了大多数的肉类,在自然界要说红色,新鲜的肉类绝对不会少。 “应该是一起炖煮过吧。”美食作家已经写完了满满两张纸巾,她抬起头,讲出自己的猜测,“在烹饪过程中只有一个汤锅,类似烤箱等厨具,你也完全没有使用。” 乾日向子微笑,承认道:“是的。” 这就又显得奇怪。专业的料理普遍都是分开制作,类似网络热门视频中“一锅七个菜”只能糊弄到“吃不死”“一个味”的程度。乾日向子作为远月毕业生,及不应该犯下这种错误,也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第五位评委,远月某教师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高中教室干饭,擦擦嘴,克制自己不要再吃,嘴停下了,手却还死死地捏住筷子,不肯松开。 “这道料理,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米饭包裹着浓郁的酱汁,混合着鸡蛋的鲜香,中间经过各类蔬菜炖煮后的汤汁,随着土豆软糯的口感,沙沙地流淌进咽喉里。 很好吃!但仅仅是这样还称不上惊艳! 远月某教师已经深深地被乾日向子的料理所折服,如果这道便当盒是一位女王……不,其实应该说是母亲。身为儿子,无论有多么硬气,在母亲面前都无法继续强硬下去! 妈妈要赢,怎么可以不推波助澜呢? “没有。” “哎?”远月某教师猝不及防被打击了一下,他强调道:“比如搭配便当的酱汁,或者汤汁。” 乾日向子依旧保持着微笑,这种笑容死死地篆刻在她的脸上。她歪了歪头,“嗯……特殊的设定确实没有。如果说汤品……” 远月某教师挺直身躯,双目炯炯有神,只等妈妈一声令下。 “便当盒盖子上有冲泡款的酸梅汁粉。”乾日向子轻松地说道:“不管怎么说,夏天还是酸梅汁更搭吧。” 众人赶快将便当盒盖子翻过来。这款在市面上销量不错的便当盒,其买点除了轻便小巧,就是在盒子正中央设计一个小小的调 料杯。杯子无法装卸大的汤品,无法装饮料,食用级硅胶丁点大小,只能容纳一餐的调味。 乾日向子用它装了一个茶包,茶包里就是她所言的冲泡款酸梅汁。 “她疯了吗?” “天啊。这还不是她自己做的……是市面上购买过来的?” “她难道不知道这次食戟对她有多么重要吗?” “可能是故意想输掉吧。” “这也太恶劣了吧。” 一片哗然声中,薙切仙左门卫举起手,做了一个禁止的动作。伴随着这个动作,场面恢复了平静。“冲泡款吗?”他拿起茶包,放在旁边的杯子中,指挥道:“热水。” 袅袅热气漂浮而上。 正在收尾的乾十字文呆呆地看着大屏幕。旋转的茶包,以及茶包挂坠上的标签,熟悉到令人落泪。 过去,他的夏天,便是酸梅汁的味道。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薙切仙左门卫将酸梅汁放在嘴边一尝, 确认无疑。这就是商店里卖得最普通的酸梅汁,并没有多少卖点。他随手将酸梅汁放在一边,等待所有酸梅粉消融殆尽后, 等待水汽散开。 “三色御饭本身就极为出色。”网红博主开口说道。说话间,他还算矜持地擦了擦嘴角, 露出陶醉的笑容, “越是这类简单的菜,越容易看出一个厨师的技艺高低。” 在很多酒店后厨,会以最常见的几道经典菜系考验应聘者。通常是所属菜系最出名的几道, 力求在客人上门点单时能够拿出最好的状态——这道理在任何菜系中都是通用的,犄角旮旯里的菜先不说,上台面得都得是最出色的! 黄、红、绿。 三种颜色中, “红”恰恰好位于中间,又同时是代表“肉”的颜色。评委席上众人交换眼神, 不约而同将筷子伸向第二区域, 夹起一块肉,单送入口中。 肉为瘦肉,通体红润,纹路清晰,表面并没有泛滥出猪肉的油光满面, 筷子夹起,一根一根的肉丝因受力崩开。稍一眼看下去, 肉块肥瘦均匀, 整体居然是半肥肉半瘦肉的存在。 难道是切碎之后重新定型的?评委席上, 美食作家兴致勃勃开始思考这道菜的做法。她率先将“重新定型”的想法删去, 经过多次加工的肉块, 根本不可能形成这种天然的纹路, 哪怕是料理界的“修罗”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这得是多么细致,或者说多么无用的设计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将肉块送入口中。 入味,由表及里。滋味充分腌渍到肉里,像是一把□□瞬间捅入咽喉,进退不得。咸香入口,没有肉臊味,也尝不出过重的酱料味道,舌头胡乱的搅拌着,牙关微微张开,其中半肥半瘦的口感彻底勾出人对肉的欲望。 牙齿被弹动,肉质反复横跳,其中的肉汁像是被完全压榨到极致,每一滴每一丝都彻底分离,发出美妙的声音。 ——嗤。 瘦而不柴,肥而不腻,这种对肉的形容,其实更多是对厨师技艺的评价。但在此刻,仅仅是这块非凡的肉,都不需要再考虑其他,完全超越了“肉”的世俗品鉴。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厨师料理的降维打击! “居然是驴肉。”远月某教师再次惊呼起来,“这难道是华夏那道驴肉火烧的……改版?” 乾日向子没有反驳,对于外来者的好奇,她耐心介绍道:“是的。中间的肉料理,我参考了华夏北方名小吃驴肉火烧。” 驴肉火烧,全名应该是保定驴肉火烧。 其存在,已经和保定三宝并驾齐驱,享有保定第四宝的称呼。而做法,便是将熟驴肉夹到火烧中食用,酥脆的火烧,配合醇厚的驴肉,未经发酵的死面经过饼铛烙熟和灶头烘烤后,表皮微微有一层脆壳,趁热用刀劈开,夹入熟驴肉,一口咬下,两股热气,从麦香和肉香中冲入天灵盖。 和乾十字文所想不同,乾日向子虽没有在华夏生活数年,可为了接近母亲的料理,她也苦心研究过华夏的料理,对华夏的大菜未必了解,但华夏诸多名小吃,她的把控并不比乾十字文低! 因为他们的母亲石姬,最喜各类小吃和糕点。 “居然是驴肉。”薙切仙左门卫□□上半身,对于他来说,衣服不再话下,可他连穿衣服的时间也不想浪费,只想快点品尝乾日向子的料理,“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全日式的料理。” “料理没有国界。”乾日向子微微颔首,“文化才有国界。” 日本诸多料理深受华夏影响,例如豆腐传入日本发展成为日本独有豆腐文化,泡菜传入韩国形成了韩国的泡菜文化。她分得很清楚,料理的制作方式不过是一种烹饪的媒介 ,可是料理所包含的味蕾享受,以及常年累月发展后形成的文化才是一个菜系、一种风味决定性的存在! 乾十字文喜欢华夏,没有问题。 乾日向子站在厨师的角度,没有理由去阻拦另一个厨师的追求。 乾日向子自己常年生活在日本,她也算手把手让弟弟习惯日本的生活,可她始终感觉弟弟对这片土地抱有强烈的排斥心理,且不说这种心理从何而来。当乾日向子意识到十字文对日本料理的不在意,更夸张点说,他对除华夏料理外一切料理都浑然不在意,夸张到忽视的程度时。她下定决心支持父亲“送十字文去远月”的决定,甚至站在同一条战线说服外公。 以姐姐的私心,和厨师的身份,百般希望弟弟能够在远月看见更大的世界,不再拘泥于华夏,寻找到真正的“根”。 如今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在日本,驴肉并不是一种主流的肉类。”更准确来说,除了华夏,世界各地都尚未传出以“驴”为主要食材的经典料理。 乾日向子平静地说道:“我有意向将这种美味加入雾屋的菜谱。”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可不是单纯嘴上说说而已。 而用口感醇厚的驴肉进行日式料理,则是乾日向子对自己的挑战。这场食戟从头到尾,除了同对手的礼节□□流外,她都没有分出半点心神给自己的弟弟乾十字文。 这让少年不免乱了心神。 好在最后炸的部分已经结束,控油也接近尾声,乾十字文小心翼翼将整个料理放入盒子中,盖上盖子,将对应的酱汁收纳在便当盒的小机关中。 他要等待,要模拟整个便当变冷的过程,有必要时需要加速这种冷却。 评委席上终于自火烧驴肉后,传来新一轮的惊呼。上方的肉拨开之后,米饭沾染上些许油脂,再一筷子下去,米饭中生出一股热气!这股凭空而出的热气形成一缕肉眼可见的长烟,浓烈的香味瞬间席卷全场。 评委席上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这是。”多说无益,直接开吃。便当盒中的米饭入口,明明是一口锅中煮出来的米,可进入口中,反而和先前鸡蛋层浸泡糯的口感全然不同。米饭咸香,瓷实,在嘴里只有颗颗分明是相同的!米香在咀嚼中,那股属于肉的咸味不但没有下去,反而越来越醇厚,最终在收尾成为一颗爆珠,完全炸裂开来。 ——口腔里,不会有厚重的感觉,吃到最底部更不会觉得腻! “居然有梅干。”评委席上美食博主挖到宝,传出小孩般的快活声音,“难怪吃到底,不会觉得腻。这应该是梅干的酸缓解了越来越沉底的咸味。”放入口中无需多说,仅仅是看见这枚梅干,美食博主就欣喜不已,浑身上下透露出天真浪漫,放入口中稍稍咋舌,酸味泛上。 似乎是童年时期,在母亲身边缠腻,一颗梅子塞入口,口舌生津,浑身都有了力气。 蛋、肉、菜。 如果说第一梯队的蛋包汤泡饭是丰富的粘稠的汤品。土豆泥包裹着各类丰富豆类,像山洞里的金元财宝滔滔不绝涌来。那么第二道驴肉梅干饭便是彻头彻尾的硬菜。推开厚重的驴肉块之后,米饭令人开胃——等等,难道说这道菜——薙切仙左门卫抬起头终于看向第三种颜色,哭笑不得。 “这道便当,应该从绿色开始吃起吧。” 绿色的蔬菜开胃,红色的肉类充作硬菜,黄色的鸡蛋用勺子挖开之后,温润的汤汁流淌出来,正好可以用勺子将剩余的米饭一并搅拌,以汤拌饭的形式最后收尾。 如果是这样,那从后面吃起简直是颠倒了厨师的良苦用心。 “厨师何必强调品味的顺序呢?”乾日向子明明最擅 长寿司,也通晓寿司食用时次序的重要性,可此刻她抛弃了一切规矩,抛弃了所有束缚,随意而大胆,“无论从什么顺序,用什么方式,我的料理都是美味的。” 强烈的聚光灯照射在她的身上,一时间万丈光芒仿若两对翅膀,肆意张开。 “好。”薙切仙左门卫忍不住赞叹道:“那就接着品鉴吧。” 他们终于来到了绿色的区域。用筷子微微触碰,明明一侧便是滚烫的驴肉,底下更是还散发余温的米饭,蔬菜冻却没有变形,更没有完全化开,似乎有一种时间凝固的模仿将他们定格在此处。 其中可以看见莴笋和苦瓜的影子。 冰凉的蔬菜冻,采取地更像是意大利菜式的做法。入口冰凉,夏日莴笋和苦瓜的微苦,其次是苦后回甘,淡淡地冲刷走了前两道菜带来的浓郁口感。浑身上下像站在瀑布底下冲刷数遍,从天灵盖到脚透心凉了一番。 “赞!” 远月日本料理老师其实对总帅的看法不太赞同。可能是赏味习惯不同,他更偏向于先品较为清淡的蔬菜,再尝浓郁度次之的鸡蛋,最后赏味口味最厚重的驴肉。 实际上,他也是按照这个顺序品尝,当时成为场上唯一一个泪流满面的人。“太好吃了……不,简直让人想起、想起。” 妈妈的味道。 妈妈的身上总是有很多味道。有时候是清淡的洗衣粉味道,有时候是呛人的油烟味道。在记忆里,扑到妈妈怀里,总有一股所谓“家务”的气息。那是一种操持在家,无法言语,只要闻到便觉得极为安心的味道。 无论是蔬菜、鸡蛋还是驴肉,无论怎么吃都不会觉得次序颠倒,甚至都不会觉得味道冲突,起原因正在与这种“妈妈”的味道! 夹在米饭之中的鸡茸! 炖煮得极为细致的鸡茸完美融入到每一道菜中,在冰凉爽口的蔬菜冻中,鸡茸中的奶油香混合这鸡肉香味,成为类似凉拌沙拉的口感。 而在驴肉中,鸡肉受到咸香的浸润,混合在米饭中间,成为两者最顺畅的过度者。在米饭中间细细咀嚼,夹杂“咸”和“酸”之间,还有一种属于米饭和鸡茸共同创造的“甜”!正式这种甜味,将两种口味过度为“咸甜——酸甜”。 至于最后的鸡蛋,完全可以说是大隐隐于市。鸡茸与鸡蛋与土豆泥混合在一起,香甜的口感若非有层米饭,完全会下意识觉得鸡茸本就是被包裹在蛋皮中的! 这一整道菜,确实如同乾日向子所说,无论是什么吃法,无论是什么顺序,甚至无关于使用任何一种菜式——所有的内容都被紧紧地系在一根绳上,千变万化不离其宗。 就像风筝,飞得再高,也能看见那根线。 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始终,牢牢地,牵在妈妈的手里。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很出色的料理。”评委席上传来细碎的讨论声。“不愧是雾屋的主厨, 不拘泥于各类料理手段,将菜肴完美地结合到小小的便当盒中。” 便当,一盒之味。 在日本传统中, 料理便有“五味五色五法”之说。其中“五味”是指甜、酸、辣、苦、咸;“五色”是指白、黄、红、青、黑;“五法”则是指生、煮、烤、炸、蒸的烹调法。纵观乾日向子的料理,小小一个三色御饭,已经暗含五味之三, 兼收并蓄,其厨艺强大有目共睹。 观众席上,久我照纪挥舞拳头。上一次输给乾十字文,他心有不甘却心服口服, “千万不要输掉啊, 十字文。”久我照纪想起上场食戟的赌注,又生气又委屈道:“退学这种事情……可恶, 你真的是……” 叛离经道者, 总是要被捶打上千遍上万遍。 在众多远月学子眼中,乾十字文的技艺与乾日向子相比相差甚远。其中有前任远月十杰所带来的滤镜, 更因为乾十字文对西式烹饪手生的事情, 在这所学校中不算什么秘密。 “听说乾日向子前辈将乾十字文前辈一手带出来, 说不定十字文前辈将那些本事统统学会了呢?”极星寮的吉野悠姬傻乎乎地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种事情, 在厨师界也不算新鲜。” “不能这么说。”一色慧在一旁苦笑,“乾日向子前辈正处于一个厨师的巅峰时期。而十字文……”他顿了顿, 想起初次极星寮见面所制作的青团,又想起历次食戟对方所烹饪的菜肴,道:“也不清楚,十字文真的走在那条道路上了吗?” 任何一个行业, 宛若树木, 外人只能看见树繁荣生长, 唯有真正行走在树上的蚂蚁,才能感受到每一根枝丫,每一个分叉之间的不同。向上者,可见天空,向下者,可见根系;而旁支,可看见其余的树叶、花。 或者什么都看不见。 厨师一行,就拿乾十字文最热爱的华夏料理来说,八大菜系,上千小吃,多少人终其一生,管中窥豹,专精一二。可仅仅是专精一二,对普通人来说,已算是一门手艺,养家糊口,甚至是名扬一方。 “十字文前辈以华夏料理见长。”丸井善二稍微理解一色慧的想法,他向吉野悠姬解释道:“如今,他的料理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华夏料理,反而更偏向融入华夏料理概念的创新菜。” 好吃? 不好吃? 对于食客来说,一切都是未知。 “这有什么不好吗?” “前者留下的康庄大道,能够让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可以挑战什么等级的菜品,如果味道不对,哪里出了错,找同伴或者找老师,都极容易揪出问题。”丸井善二对此深有体会,他读书越多,对知识的敬畏越重,时常感觉自己陷入了“掉书袋”的陷阱中,难以大胆假设。 乾十字文前辈却不同。 “创新菜对一名厨师来说,不仅仅考验基本功,还在考验你的时间、你的阅历、你的味觉天赋、你的构思。” 从0到1,永远是最难的。 对创新菜来说,下嘴第一口,更加艰难! 乾十字文将便当盒放在评委们面前,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最后随便掏出一句,“请慢用。” 观众席上,乾真一郎轻轻地鼓了鼓掌,他没有多少笑意,视线落在乾十字文带上来的便当盒上。两姐弟大概是审美相似,便当盒居然都选择了同一个款式,只是颜色不相同。 乾十字文在里面收纳了几个小袋装的调味酱,使用的是市面上的分装包,看上去有种似曾相识的敷衍。 “打开吧。”薙切仙左门卫穿好了衣服,率先打开便当盒。没有意料之中的热气,浑然一体的金 色方砖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摄像机自然不会放过这关键性的一幕,全场爆发出轰然议论声。 “这是什么便当?” “外面一层是加入了面包糠塑性吗?” “整个放在油锅里炸过,里面的菜肴难道是提前烹饪完善塞进去?哪怕是这样,想要让整个方砖炸熟到刚刚好塞到便当盒的程度,那实在是!” 学生们能够想到的事情,评委们自然也能想到。他们观察便当盒上下左右,惊喜地发现这块金色方砖是炸完之后再放入其中,没有任何强行塞入的痕迹。 ——毫不夸张的说,乾十字文的“炸”,已经做到使臂使指的程度! 方砖整整齐齐,金黄色的酥皮,用筷子在上方刮过,能够听见轻微的摩擦声音。所有酥皮没有破裂,没有褶皱,最关键的边角位置都呈现出完整的立体感!这对于塑性的要求简直到了苛刻的程度! 回忆起乾十字文的烹饪方式,这个孩子似乎只是用淀粉将其完全包裹,塑造出和便当一模一样的形状罢了。 “嗯。那个。”乾十字文忽然举起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可以在上面用酱料绘画。”他有些心虚地挪开眼神,“会,比较可爱吧。” 让乾十字文用食物摆盘,他还能行。可用调味绘画,属实是有点考验他的绘画功底了。 试菜过程中,乾十字文尝试了皮卡丘。在目睹皮卡丘变成一滩莫名其妙的东西后,他选择放弃。 黑田龙大叔居然还坚持每天摆盘,做卡哇伊便当,简直是男人的楷模。 想到这里,乾十字文无奈地叹口气,看着五个评委拿出调料倒在酥皮的一角。观众席上,皇帝不急太监急。久我照纪完全不明白乾十字文为什么要放弃自己最擅长的“调味环节”。 他被乾十字文以“吹肺”打败,印象最深的便是与吹肺共同上场的四碟蘸酱。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那四碟蘸酱,久我照纪自认为不会输得如此惨烈!而现在!这家伙在做什么?久我照纪气得锤栏杆,一旁的睿山枝津也倒是笑起来,揶揄道:“他输了不是正好吗?” “什么?” “这种傲慢的家伙,也该输掉比赛。”睿山枝津也说话总是阴阳怪气,毕竟乾十字文两次从他口袋里掏钱,弄得睿山只有一张嘴还硬气,专门唱反调,“你不会真的认为,乾十字文能够击败日向子前辈吧。” “他可是天才!” “呵。”能够还在远月学习的人,哪一个不是外人眼中的料理天才?睿山枝津也就是见不得久我照纪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瞧瞧这火急火燎的样子,若不知道两人才打了一场食戟,久我照纪这幅姿态简直就像是乾十字文的贴心人。 他心中狠狠吐槽,嘴就是闲不住,“你可真希望他赢。他赢了,必然会退学。” 久我照纪心又是一痛,忍不住和睿山枝津也比划两下,吵得一旁的纪之国宁宁直翻白眼。 “闭嘴。”她拽开二人,教训道:“好好看比赛。” 食戟,是厨师们的竞赛。 优胜劣汰的标准,只有美味。 筷子稍微用力向下戳,酥皮轻而易举被破出一个小洞,双双一夹,极容易分开上下。而强烈的蒸汽也随之破开,伴随着其中浓郁香味、舞台光的照射下,宛若金光从中迸射而出。筷子之间,宛若摩西分海,便当之中隐约见到琳琅满目的海中奇珍,依次摆开。 “鸡肉、鱼丸、豆角、番茄。”能够看出大致样子,推测出来的食材先是四种,按照颜色分别是黄、白、绿、红。无数食材铺开,就像是地质勘测挖开的岩层,从最上层的沙土,到一层一层的土壤中看清草木根茎、地里昆虫、远古化石。 但更多的食材,只能看见漂亮的颜色,而 无法断定他们究竟是什么。 最终,还是要赏味。 “不愧是两姐弟。”远月教师们对料理之“色”的评价颇为高,“活用当季蔬菜。论出场惊喜,倒是弟弟这边更有意思一些。” “是啊。” 这手“炸”的功夫,就足以炸出一大片人了。 他们张口,将一块夹开的料理送入口中。酥皮在口中发出咔的细微声响,咬破之后第一口居然是夹在在肉与酥皮之间的空气,牙齿尚未反应过来,惯性便将其压迫到肉质上! 不同于经过长期油炸,变得油腻倒胃口的肉,酥皮干爽,里面的肉更像是套上了保护套,控到适度的汁水从中流淌出来,尚未完全到下一层的米饭,所有评委脑海中便回响起白糖的喧嚣。 甜绵。 繁而不腻。 舌头飞快咀嚼,甚至来不及咽下。美食作家掏出纸巾写下了第一个词汇:锅包肉! 米饭蠢蠢欲动,在所有人尚未品鉴完毕之时,发起了第二波冲击。肉中压榨出的汁水飞快浸润到下一层的米饭,在口腔内部,带着热度的汁水整个溢出,不少人捂住嘴,开始放慢咀嚼的速度,与胃的饥渴做斗争。 美食作家则写下了第二组词汇:鸡翅包饭!惠灵顿牛排 如果她猜得不错。乾十字文的料理最外层的酥皮口感,应该参考了华夏东北名菜锅包肉的质感。原本附着在锅包肉上的酸甜酱汁,在炸之前充作水,一并搅拌在淀粉中,经过均匀搅拌充分吸收后,再炸成金黄色酥皮。 而米饭和肉的叠合,甚至是整个内馅的填充参考了诸多料理,例如西餐中大名鼎鼎的惠灵顿牛排、华夏不太传统小吃鸡翅包饭等等!但这也是极为奇怪,美食作家想不明白,目光凑近饭盒,看向横截面。 如果是使用猪肉包裹,大概率需要使用猪里脊肉,将定型的饭一一包裹。可如何放置在炸制过程中不散?又或者使用鸡腿、鸡翅这样完整的部位,去骨塞馅,那又塑造不出方砖形状,无法填满整个便当盒。 美食作家对这个问题充满好奇心。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这是!”评委席上传来惊呼。随着评委将外层的酥皮拨开, 用筷子轻轻反面,可以看见酥皮内层是可以看见蔬菜的影子。摄影机拉近距离,将其完整地拍摄下来,只见最外层的酥皮居然是用极为纤细的长茄切片, 数次包裹达到相同厚度后, 放入淀粉翻滚, 再进行油炸。 “简直是胆大包天的设计。”美食博主将两面酥皮翻来覆去的观看,“想要把长茄切成相似的厚度,再放入油锅中炸熟。这这种设想,是来自东北名菜炸茄盒吧。” 炸茄盒属于东北名菜, 与其类似的还是南方的炸藕盒。双方一北一南, 可是在烹饪过程上极为相似。两者皆为蔬菜去皮切片,中间夹肉,包裹上厚厚淀粉,置于油锅中煎炸。而在出锅时,蔬菜极大的吸附掉油腻感,茄子和莲藕本身更具备强大的吸油功能, 一口下去,不仅仅是炸出来的油脂、剁碎后猪肉烹煮过的猪油香,更有蔬菜表面微脆, 边角嘎吱嘎吱叫的油酥香。 而乾十字文最神奇的地方便在于次。 “在油炸的过程中极难定型。”司瑛士和小林龙胆同样讨论这个问题。两者都有进行过炸物的课程,不过都没有额外向“炸”的烹饪方向发展。“类似日本的天妇罗、美式快餐的炸肉炸薯条, 中式料理的炸更广泛运用在各种料理中,可能仅仅是一道菜的前序之一。” “十字文的刀工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并不难。困难的是挂面糊。上一次我做天妇罗, 还想做个迪迦奥特曼的形状……哎, 失败了。”小林龙胆兴趣上来, 舔舔嘴唇,“十字文居然能够做到整个炸面平整,完全没有变形,也不存在厚薄不易。真厉害,他的厨艺是不是又长进了?” 真想尝尝十字文做的料理啊。 除了上次的蚵仔煎,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到十字文做的菜了。 “他又变强了。”司瑛士低声说着,回首看去,食戟舞台上的少年有些局促,又有些不知所措。和其他会在食戟舞台上大大方方介绍自己菜品的厨师相比,乾十字文还是经验太少,无法开口也不太好意思开口。 直到薙切仙左门卫说道:“刚刚看你一直捂着盒饭,是为了模拟出门后的状态吗?” 乾十字文愣了一下,不太好意思,说道:“嗯。是的。虽然在外面包裹了一层酥皮,兼具了保温的能力。但没有点时间,这点可能体现不出来。” 他选择的便当盒,是想要选择保温材质。可实际拿在手中,发现这种保温便当盒分量上便很重。黑田龙大叔也实话实话,类似这种厚重的便当盒,上班族每天带着上班就很辛苦。 “玻璃材质、塑料材质,还有最老的铁盒饭。” “归根结底是为了保温吧。”乾十字文絮絮叨叨道:“既然这样,食物外面如果有一层类似保鲜膜的东西,可以锁住温度。我觉得就可以减轻便当本身的重量,上班上学带着也会轻松很多。” 这种特殊的食物要求,让乾十字文尝试上百遍,仅仅是脆皮糊的制作。他就尝试了附近超市能购买的所有面粉、干面粉、面包糠,最后采取一定比例的混合方式,制作出能够均匀挂开,并且锁住一定温度的脆皮糊。 “况且,制作成一块砖的模式……”乾十字文想起黑田龙大叔兴冲冲去给美久阿姨送便当,不慎摔了便当的经历,一脸尴尬,“上班路上被人挤来挤去,颠簸好久,打开盖子看见乱糟糟的食物也会很糟心吧。” 精心制作的可爱便当,因为通勤颠簸被摧毁。 黑田龙大叔真的会失落很久。 “原来如此。”总帅薙切仙左门卫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耳目一新的说法,“看来是为了忙碌上班族准备的通勤便当啊。” “也算不上通勤吧。”乾十字文毫无意识,自我拆 台道:“我觉得真正的通勤便当,应该是便利店饭团,拿起来就可以吃的那种。” 观众席上,久我照纪和睿山枝津也不约而同捂住脸,为自己输给这样的笨蛋感觉到失落。 “他在说什么啊。” “这个笨蛋。” 评委席上,成年人们却善意的笑起来。对于他们来说,年轻时或多或少也有在便利店吃饭团的经历,虽说不算美味,但果腹足以。 “确实是便利店饭团更加方便。”远月教师笑起来,筷子夹起一团米饭,“仅仅是方便,可不会赢得哦。” 他将米饭放入口中。 米饭中微微带着一点酸味,在和肉类混合在一起时,并不容易尝出来。单独入口,这股酸味倒是轻易地品味出夏天的味道。远月教师整个人眯起眼,舌头麻木不动,微微张开嘴。 黄瓜、米醋。 两种清甜的汁水和米饭混合在一起,传统日料中的“醋饭”在这一刻,像是焕发出全新的生命力。 “怎、怎么会?”身为教授日本料理的远月老师,他怎么会品尝不出来,日本料理寿司的重要材料之一。本应该是糖、盐、白醋和日本谷物醋充分搅拌上,缓慢浇灌在白米饭上,随后是捅入筷子,用适度的力气充分将其搅拌。 热腾腾的米饭会蒸发一部分的水分,酸味、咸味、甜味随着棍子附着在每一滴米粒上。而在混合均匀后,多余的醋味会从米饭上挥发。醋饭反面,随着风吹过,可以看见每一颗米粒都闪烁着闪亮地光泽! 36摄氏度。 这就是醋饭对于寿司来说最恰到好处的温度,也是最接近人体的温度。 远月教师不敢相信自己的舌头,“怎么会刚刚好保持在这个温度。” 这米饭与醋饭相似,又不那么相似。每一团米饭简直在口腔里活蹦乱跳,与肉一起,便是完全的臣服者,与他自己,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简直,就像是一段健康的恋爱。 远月教师终于完全的闭上眼睛。他感觉有一双手,正随着这饭,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脸颊。而另外一人正如外表坚硬的脆皮,坚硬而不可摧的双手,宛若巨钳,死死地拥抱住自己。 前者是柔软,是女性的似水柔情。 后者是强硬,是男性的坚硬如铁。 而他在中间,左拥右抱。 只想大喊一句“夹心饼干,我真的可以!” 不必害怕被牢牢的拘束,因为安心。他清楚自己可以随时逃离这种味蕾的美味,不会永远的沉溺下去。酥皮的存在,保证了米饭的温度。而米饭的存在,可以完美的协调这道料理中任何一种蔬菜。 哪怕这本来就是白米饭的作用。 磅—— 空气中传来撕裂声,肉眼可见飘零的衣物,总帅薙切仙左门卫肌肉爆裂,表情沉重。他赤着上半身,筷子几乎要被捏断,一口浑浊的白气从口鼻冒出。 “衣衫尽裂!” “再次出现了!这就是说,乾十字文拥有和远月十杰一较高下的能力?” “不。他本来就有了。上一次也出现了,衣衫尽裂。” “难道说,这场比赛,乾日向子前辈会输?”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乾日向子没有任何慌张,也没有任何喊话。她安静地站在自己的料理台前,无论是对弟弟乾十字文,还是对评委都没有做出一句解释,放出过一句狠话。 她只是浅浅的微笑。 而米饭的下层,还有东西。酱料并不出彩的前提下,挖掘米饭中的秘密就像是挖掘地层里的古董。每一口对于评委们来说都是全然新鲜的存在。惊呼声和镜头简直来不及捕捉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这个丸子 !” 米饭之中,从横切面就可以看见白色鱼丸的影子。可只有真真实实的咬下去,才能够感觉到整颗丸子被埋入米饭,所带来的惊喜感。一口咬下,外表白色的面皮柔软弹牙,本就不大的丸子从内到外整个炸开,从上往下看,一汪小小的虾肉至于其中,左右滚烫的高汤,宛若一碗小型鱼汤置于便当盒中。 “这种设计,简直就是便当盒里的俄罗斯套娃!” 小小的鱼丸足足埋了三四个,每一个便当盒里鱼丸的位置都不同,可见厨师的随心。但同时这样的处理也让食客充满了好奇,特别是见着别人吃到之后,心里痒痒,一时间也专心扒饭,势必要早点找出自己便当中的鱼丸。 但惊喜又怎么会止步于此? “老师怎么又哭了?”观众席上,不少学生哭笑不得。 “是料理老师吗?” “真是废话,哪一个不是料理老师。” “是发誓要孤独终老的那位。” “嘘。” 评委席上,远月单身狗老师擦擦眼泪,难以言说自己内心的感受。他看着眼前的便当,只觉得料理中有一种羡煞旁人的滋味,并非是恋爱,而更像是看着恋爱的人。 这是一道看着别人幸福的料理。 他在心中想道,口腔中清甜可口的蔬菜,本应该是整个便当盒中最不起眼的存在。可却在此时骤然打动着他。 最简单的切块、切片清炒。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等候的味道。你甚至不需要回家,只需要走在大街上,走在楼道里,从窗户中偏散出的饭菜香。在不同的香味中,人有时难以辨别到底是哪一家哪一户谁做的菜。 但就是这浓郁而杂乱的烟火味道,传递出一种“回家吃饭”的消息。 他以前,也有人在家等着他啊。 远月老师抽抽鼻子,看着对准自己的摄像头,死憋着不想哭,最终还是没忍住。捞起便当盒,快速扒拉着送入口中。 没有汤品的便当盒,却一点都不觉得干。鱼丸已经充当了小型的汤蛊,汤汁不多,但可以缓解口渴。便当盒下方清爽的蔬菜粒,以最大程度锁住了蔬菜的汁水,两层米饭就像是棉被,捂住可能逃逸的所有水汽。 数者相结合,神奇地构成了整道料理干而不渴的原因。 从撕开脆皮的那一刻开始,肉类、米饭、蔬菜就不再是单独的个体。总帅薙切仙左门卫细细品味。他无法将这道菜的滋味和上一道菜的滋味相比,甚至他也没有办法将两者的技术含量做一个细致的考核,但他能够感觉出乾十字文料理中隐藏着的“人”。 一个强悍却又温柔的人。 一个主妇(夫)的背影。 薙切仙左卫门第二次品尝乾十字文的料理。但从乾十字文刚入学,他就听说了对方的存在。那时候,还是堂岛银特别聊起一个有天赋的孩子。 “算是在调味上格外有风格,如果好好培养说不定会诞生出第二个神之舌。” 可是,世界上的料理并不都是追求极致的美味。薙切仙左门卫将米饭送入口中,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穿上了围裙,低头看,甚至还能感觉到那是一条拥有可爱小动物标志的粉红色围裙。 温度。 湿度。 入口之后,食物在口腔里咀嚼的程度,都切合出一切温柔的迁就。而这种迁就,需要人有勇气,在看见金色酥皮的第一面,去破开他。薙切仙左门卫长叹一口气,老当益壮的他想起了自己的年轻时候,系着围裙,低声抱怨上面的蕾丝边,却任劳任怨给妻子制作料理。 手上都是水珠,两个人却大笑起来,在狭小的厨房里,互相将水珠弹到彼此的脸上。脸上都是面粉,却能一边将桌子上摸得倒出都是,再将面团拍在上面,你一团我一 团,互相捏出可爱的造型。 “真是美好的感受啊。” 薙切仙左门卫在心中感叹,他再次夹起一筷子。乾十字文诸多的料理缺陷、调味不足,细细碎碎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对于一个成名已久的老饕、神之舌的外公、远月料理学院的总帅来说,无论是多么好吃多么顶尖的料理,他永远在寻找更近一步的美味,更细微的缺陷。 这一刻,都算了吧。 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对于这道料理来说不需要思考怎么吃,吃什么。薙切仙左门卫只想要把全身心交给自己的筷子,自己长大嘴巴等待下一道奇妙的滋味。 他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这道菜是怎么制作。 也不想思考这道菜有多少种滋味,多少种吃法。 太累了。 他现在想把全身心都交给那个穿围裙的自己,在灶台前,在餐桌前,在妻子面前,全无保留地享受着并不算美味,但是快乐的料理。 和家人一起的料理。 “这道便当从单纯的味觉感官上说,不如乾日向子前辈。”司瑛士忽然开口,摇了摇头,“三天研发的新菜时间还是太仓促了。” 和乾十字文在合宿期间的表现类似,仓促地得知了选题,又仓促地开始实验。面对一个需要创新、考虑味道和意义的料理,乾十字文没有齐全的设备,没有专业的试菜人员,没有大量的料理参考书目,他的行动势必会受到限制。 司瑛士心中最念念不忘的还是水晶豆腐丸子,能够完美复刻上一道菜料理,堪称复苏人味觉的料理,在他心中才是乾十字文真正的水准。 这也是他品尝过,唯一一道具有乾十字文风格的料理。 是的。 乾十字文的风格。 同为料理道理上的奔跑者,司瑛士看得很清楚,乾十字文在摸索自己的道路。你要说他完全属于华夏料理,那并不现实。可让乾十字文的成就完全的离开华夏料理的熏陶,无异于痴人说梦。 乾十字文是一个糅杂者。 一个滚摸爬打的探索者。 一个在此无人的黑夜中,独自前行的孤独者。 司瑛士道:“如果是我,从引发食欲的角度会优先考虑乾日向子前辈的三色御饭便当。”三种颜色一目了然,从视觉上便能很大程度的引起食欲。 小林龙胆反驳道:“乾十字文的料理明显更有趣啊。难道你之前见过忽然一体的便当吗?十字文的酥皮已经完全是一层‘可以食用的便当盒’!” “如果给乾十字文更多时间。我相信他一定会赢!”司瑛士笃定道:“这场食戟,他用了一道从未出现过、甚至是违背便当传统形式的创新菜。” 这也是司瑛士与小林龙胆的区别。 他们一个讲究充分发挥食材的原味,一个强调食材和食物的趣味性。这种观点显然也是场上诸多人产生分歧的地方。 “应该是乾日向子前辈的料理获胜吧。刚刚品尝料理的时候都有人失态了。” “那乾十字文的料理也不差啊。如果按照衣衫炸裂的程度来看,两道菜的水准应该不相上下。” “乾日向子前辈的料理明显更加食欲。无论是颜色还是分区都一目了然,更像是便当!” “开什么玩笑。你不知道创新也是食戟评分的重要因素吗?乾十字文的料理显然更出人意料啊。他的横切面里也做了分区。” “便当做的像是夹层米汉堡。” “你说什么?” 乾十字文忍不住握拳。他以往站在食戟的舞台上,并不会紧张。因为对手是谁,输赢是谁,他都不在乎。而如今——他扭过头,看向姐姐,提前准备好的便当想要送过去,脚却怎么也迈不开。 他还是很想和姐姐说说话。 毕竟,这是他的姐姐。 为什么会答应和我食戟?不不不,感觉听上去有点奇怪。乾十字文在心里斟酌一二。总觉得开不了口,或者说怎么开口才不会显得奇怪。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并不是不在意食戟,而是之前食戟的对象,他都不够在意。 他本质上是个里外不一,不会说话,慢热又自私的料理笨蛋。 “真好。”乾日向子转过头,她依旧微笑,这种客套的笑容挂在脸上好像一辈子都不会摘下,“十字文,不会放水吧。” 乾十字文无法回答。 他感觉这次的便当主题并非自己的长项。但在黑田龙大叔的帮助下,自己也很努力去完善了新料理。 “当然没有。”乾十字文鼓起勇气。感觉回到小时候第一次在课堂发言的样子,结结巴巴用日语发言,“姐姐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乾日向子微笑着拒绝了,“谢谢你,十字文。” 我的料理。 乾十字文浑身气都泄了。他第一次被拒绝,第一次在食物上遭到拒绝,而拒绝他的人,还是曾经对他最好的姐姐。 他低着头,失落地带着最后一盒便当,站在料理台前。 不好吃吗? 为什么不吃。 为什么要拒绝? 为什么连尝一口都不愿意? 乾十字文不知道。在一瞬间,他没有考虑到食物吃不吃有时候不是因为食物本身,而是因为人。也幸好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整个人单纯地陷入到料理技能的优劣上。 评委席上,已经将最后一口便当尽数吃完。 姐弟两的盒饭并排放置,两者空空荡荡连一滴汤水、一粒米饭、一块蔬菜都没有落下。每一个评委的肚子浑然滚圆,瘫坐在位子上无法动弹。 “开始投票吧。” 这是一场不分伯仲的竞赛。 从美食评委那一侧开始,随着写有胜利者名字的牌子一一翻过来,主持人的声音也逐渐高亢起来。 “乾日向子。” “乾日向子。” 两票!观众席上,坐着轮椅的乾真一郎捏起了手。 乾日向子用三色御饭征服了两位评委的味蕾。场面爆发出小小的骚动。只需要接下来再喊出一个“乾日向子”,雾屋的主人,雾之女帝将取得这场比赛的胜利! 乾真一郎对长女充满信心。他观察那些评委的表情,当两道相差不多的料理出现在面前,潜意识里便会有一种声音,促使他们下意识选择权威。这是人的劣性!这是无法避免的可能性。 “乾。”主持人声音顿了一下,喊道:“十字文。” 久我照纪忍不住站起来,挥舞下拳头。 “乾十字文。” 两票!如果说,乾日向子是装潢完善的珠宝盒,打开来耳环戒指项链一目了然,随意挑选,随意组合。那么乾十字文就是一块彻头彻尾的开荒地,需要品尝者全身心地挖掘,不同的地层挖掘出迥然不同的美味。 “最后一票。”主持人声音拉到了最高,“是我们的总帅。” “好了。”薙切仙左门卫颔首,打断主持人的吊胃口。他抬起头,看向乌泱泱的观众席,决定自己亲自宣布票数,同时也是宣布最终的胜利者。 “最终的胜利者,乾。” 乾真一郎抓紧了轮椅两侧。一色慧深一口气。睿山枝津也狠狠捏着久我照纪的大腿肉。久我照纪刚要大叫,下意识捂住了嘴。 远月十杰观赛席上,司瑛士站起来,紧紧贴着玻璃。 薙切仙左卫门干脆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 “十字文!”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乾十字文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观众席上有人在欢呼, 有人在咒骂,有人不敢置信,但更多人是在讨论他们心目中的胜利者, 以及这场食戟的精彩程度。 “太好了。”久我照纪永远站在乾十字文这一边, 他输得起放得下, 内心暗自将乾十字文当做料理道路上的最大敌人,回去发誓要好好锻炼一二。 “十字文赢了。” 睿山枝津也倒是冷哼一声, 目光比其更先一步落在食戟舞台上,嘲讽道:“矮子, 瞪大你的眼睛。”他推搡下眼镜, 掩盖眼神中的担忧, 说道:“他可不像好的样子。” 乾十字文呆呆地站在食戟舞台上,从宣读最终结果的那一刻开始, 他好像被抽掉了灵魂。刺眼的灯光, 燥热的空气,所有的一切忽然变成无法言说的压抑沉甸甸地扑过来。 为什么? 明明已经赢了啊。乾十字文不理解。哪怕他讨厌食戟这种形式, 在取得胜利的某个瞬间, 也会小小的欢呼一下。他很清楚自己的心理,常常有个骄傲的小人, 昂着头看着外界,发出“不过如此”“我一定会赢”的声音。 一直以来, 所有的失败者都注视着他。 那种眼神, 压抑、不敢置信、重新来过。乾十字文透过这些眼睛,既感觉到胜利者的卑劣,有感觉到一种茫然。 他觉得自己是不在乎的。 从第一次食戟, 到现在, 他都觉得自己不在乎食戟这种模式。唯一一次输掉, 他的内心也仅仅燃烧起继续前进的动力,孜孜不倦地向前——唯独这次,他没有任何的实质感。 他的姐姐没有看向他。 那双眼睛转过来,好像叫人站在井口向里探望。黑峻峻到无法呼吸,唯有水面倒映着探索者的影子和天上的月亮。 她还是在笑,用那种十分具有礼节性的微笑。 “恭喜你。”乾日向子微微颔首,“我走了。” “等一下。”乾十字文猛然上前,他伸出手正要抓住姐姐的衣服,掌心一空,整个人踉跄几步,眼睁睁看着乾日向子离开舞台,走向甬道。 “姐姐。”乾十字文像是被揪住一样,他拎起自己的盒饭冲上去,“姐姐,等一下。” 不管怎么样。他对姐姐,绝对不是对父亲那样的态度。乾十字文十五岁的见识,十五岁的心智很难理解整个家里不可言说的人心。他只是觉得压抑,只是像鸟一样,本能地闯出去。 他自认为没有什么错。 “姐姐。”乾十字文跑着,等他下去,只看见乾日向子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楼梯处,他仓皇地喊着,“姐姐、等等我,姐姐。” 乾日向子没有回头。 他跑上去,又跑上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在没有地图和标注的通道中,乾十字文的声音被折返数次,最后形成一种单调的哭诉。 “你、你等等我呀。”乾十字文抱着便当盒,靠着墙壁,跑累了,瘫坐在地上。他对远月学园并不熟悉,对食戟的地方更是陌生,此刻七转八转,呆愣愣抱着便当盒不知所措。 他迷路了。 这该死的路痴属性越发严重。乾十字文暗自唾骂自己,内心五味杂陈。手中的便当盒已经凉透了,唯有一直被握住的地方,残余手心捂出的余温。 “乾十字文?”长者敦厚的声音从通道一侧传出。乾十字文转过头看,见穿着和服的总帅薙切仙左门卫,手持纸扇,站在一扇门前。 老人的右眼有一道刀切的疤痕,其长度比黑田龙大叔脸上伤疤不相上下,头发两鬓雪白,胡子打理得干干净净,足以称得上美髯。 “薙切先生。”乾十字文站起来,对年长者打招 呼。说来惭愧,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和总帅薙切仙左门卫说话。算上今日的食戟,他们已经见过了两次,可每一次都没有私下交流过。 “怎么在这里站着。”总帅薙切仙左门卫已经是该退休的年龄。可在日本料理界工作的人都清楚,只要他还有一天是远月总帅,整个料理界便会以他马首是瞻。外人称呼他为“食之魔王”,有很大程度上也和他亲自定下的远月教育方针“竞争”有关系。 淘汰庸才。 留下精英。 乾十字文对此十分不理解。可能是他小时候见多了太多人一生守着一道料理,钻研一种口味,自觉厨师行当怎么好吃怎么来,始终无法融入到远月的快节奏竞争中,和薙切仙左门卫的想法背道而驰。 不过“尊老爱幼”说点日常的话,乾十字文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回答道:“我迷路了。” 总帅薙切仙左门卫额外看了乾十字文两眼,哈哈大笑,随后一挥手,招呼道:“我把你送出去吧。” 食戟的举办地点多数是体育馆,路途不断遥远。乾十字文跟着走,脑袋空下来就想着姐姐和便当食戟的事情。 为什么是我赢呢?姐姐为什么不理我。乾十字文掂量下自己的便当,草率地归结到便当上,心想道:可能姐姐觉得自己的料理不应该输?那怎么说都要尝尝我的便当啊……哎,我也想尝尝姐姐的便当。 小学他确实带了一段时间的便当,可惜日本便当多数是冷餐。乾十字文初来乍到,胃口娇气,怎么也不愿意吃冷的。两三年后,又正巧赶上日本教育局大力推行校餐,鼓励学生在食堂吃饭,他便不再从自己家里带饭。姐姐乾日向子也便偶尔做一点糕点,给乾十字文当做课间点心吃。 他很久没有吃到姐姐的便当了。 乾十字文这么想,心里就好受多了。 “蔬菜焯水的速度应该更快一些。”走在一侧的薙切仙左门卫忽然说起这件事情,“米饭里的蒸汽极容易让蔬菜变软,焯水更快,蔬菜的口感也会更脆一些。” 乾十字文下意识掏出小本子,摸了半天,发现没有带。 薙切仙左门卫都快被少年的举动逗笑了。一路走来,乾十字文的脸始终板着,可眼神飘忽,显然是在想事情。 他说道:“论美味,你还是处理的太粗糙了。” 乾十字文止步,抿嘴反问道:“其实是姐姐赢了?” “不。”薙切仙左门卫摇摇头,照顾乾十字文的路痴,也停下脚步等一等他,“是你赢了。” “为什么?” “你的便当是为‘人’考虑的便当。”薙切仙左门卫转过身,看向少年,“两道菜,我看见了两个不同的人。” 吹肺,是攀登山峰的骑行者。 便当,是身系围裙的家庭主夫。 乾十字文的才华毋庸置疑,他只是太年轻,太仓促,还没有很好地去完善每一道料理。不过没关系,如果这孩子是在远月——薙切仙左门卫飞快止住自己的想法。自从孙女薙切绘里奈的教育出了问题后,他便认真地反思自己,反思自己的教育理念,反思很多事情。 人老了。 有很多事情,他也逐渐看开,不再有过去那么坚定,有过去那般执着。 “听说你想退学。” 乾十字文一惊,不确定这个问话是什么意思。他有点害怕总帅薙切仙左门卫和父亲乾真一郎一样,都强制要自己留在学校里学习,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承认道:“是的。” “那就退学吧。” “这样啊……哎?”乾十字文错愕道:“您、您同意我退学吗?” 薙切仙左门卫被一惊一乍的少年愉悦到了,他点点头说道:“不过你最好提前找到合适的高中。听说你的 外公是华夏人,对学籍问题看得很严肃。” 这也是实话。 乾十字文十五岁,他要真高中肄业。远在华夏的外公能气得连看三天三夜抗日国产剧。 从远月退学,然后转入普通高中。 听上去还挺像回事的。 “只要我想,随时可以退学吗?”乾十字文问道:“您真的不会拦我吗?” “比起待在远月,你更适合现在的学习环境。”薙切仙左门卫震声道:“华夏孔子所言‘因材施教’。如果将你一直耗在远月,反而是对你才华的一种损耗。” 乾十字文不敢置信,他又问了一遍,“真的?” 薙切仙左卫门都快被他问得凶相毕露,整个人重重点头,转身继续走。乾十字文赶快跟上,“需要我做什么吗?” “什么都不需要。”薙切仙左门卫给他支了个明路,“最多,要去教务处看一下,需要交什么材料,签什么字。” 哇。乾十字文还是第一次感觉事情这么简单。 毕竟,他和混账父亲谈个事情,磨磨唧唧,又是要这个要那个,半天给不出来一个结果。 总帅薙切仙左卫门多爽快啊! 几句话的功夫直接搞定! “谢谢。”乾十字文没良心地将食戟产生的不愉快抛弃在脑后,对总帅薙切仙左门卫致谢,“我会自己处理退学的事情。” 有总帅薙切仙左门卫放话,他要处理的只有混账父亲乾真一郎了! 不对。乾十字文揣测片刻,觉得自己没必要管他,开开心心坐上杀手唐的摩托车,抱住他的女仆装,叽叽喳喳一番。 “这样啊。”杀手唐面露沉思,“所以你决定好下家吗?” 乾十字文:…… 什么下家?哦,是下一所学校。 “如果离开远月。你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蹬三轮环游日本了吧。”杀手唐一棍子击碎乾十字文所有的幻想,“哪有高中生和你一样,天天不读书,整天在大街上瞎晃。” 磅!乾十字文心口中了一枪。 年龄和学业是他永远的伤痛。 “所以你决定好去哪一所学校了吗?”杀手唐补刀,“需要家长陪同和签字,又很麻烦啊。你姐姐和父亲现在哪一个会给你签字?” 磅!再中一枪。 “那外公呢?”乾十字文垂死挣扎,“还有……妈妈。” “呵。”杀手唐无情摧毁少年的幻想,“那我还是去绑架你父亲比较快。” “那你绑啊!” 杀手唐略带点惋惜,说道:“套了两次麻袋,安全系数提升了。” 乾十字文简直无语。他被杀手唐的发套打的满脸都是发胶味道,整个人无语凝噎,只能把头埋在女仆装的大蝴蝶结里,抱怨道:“那我怎么办?” “拖吧。”杀手唐回答道:“退学的主动权在你手里。远月那边催你,你就说……” 我还在看学校呢。 十分钟后,乾十字文拎着满满一手提袋的高中简介,陷入了沉默。 诚凛高中、秀德高校、洛山高校、桐皇高校……冰帝学园高中部、圣鲁道夫高中部、立海大附中高中部……白鸟泽学院、音驹高校……看着一眼望不到头,涵盖日本各个地区的各个高中。乾十字文对成年人的靠谱程度有了新认知。 他将资料攥成筒状。 “接下来半年吧。你就看着逛,喜欢那个学校,我看看能不能伪装成你家长,给你搬个转学手续。”杀手唐正将车停在记,娴熟地下车,整理裙子,“走吧。看你也没心情做饭,带你去吃点好的。” 乾十字文道:“资料哪里来的?” “路过一个补习班。”杀手唐毫无道德,“ 顺手。”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成年人的道德观灵活多变。 乾十字文对此已经有了深刻的印象。他看着那一堆纸质资料, 发现确实没有什么额外设备之后,便用纸筒敲一下杀手唐的肩膀,走进记。 “吃点什么?” “你点就好。”杀手唐从女仆装里掏出手机, 看了下时钟, 掏出一个钱包塞在乾十字文手中,“附近正好有所中学,你可以随便找个地方住一晚, 明天去看看。” 乾十字文:?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晚上是女仆咖啡店营业高峰期。”杀手唐神情严肃, “何况今天的布丁是妙蛙种子。” 乾十字文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眼睁睁看着杀手唐离开,打开钱包, 发现里面装着两万日元现金。对成年男性的不靠谱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为什么我的身边都是一些不靠谱的成年男性?”乾十字文随便点了香辣鸡腿堡、可乐、两个蛋挞坐在座位上。如果说所有西式点心拿出来排名, 他必然会将蛋挞放在首位! 刚刚出锅的但他还冒着热气,酥皮轻薄咬下去能够听见碎裂的声音。而更绝妙的是里面凝固的鸡蛋, 嫩滑香甜,经过烤制的表皮会有焦糖色。乾十字文每次都要咬一大口, 才能好好满足自己。 蛋挞,简直是西式甜点中的小可爱! “那个,乾十字文同学。”突如其来的声音,炸得乾十字文咳嗽一下。他抬起头,寻找声音来源。 “在这里。” 一只手忽然伸出,挡住乾十字文的视野。手腕上的运动腕带还没取下来, 乾十字文看不见对方的脸,倒是见到那一身漆黑的学生制服, 以及“诚凛”二字。他歪了歪头,一抹天蓝色出现在面前。 “哎?”乾十字文吓了一大跳, 在脑海里拼命寻找眼前人的踪迹。此时此刻, 他细细盘算了在神奈川海常高校观看的篮球比赛队伍里, 有没有眼前这个人。 蓝色的头发、蓝色的头发,蓝色……啊啊啊,可恶一点印象都没有。 乾十字文连蛋挞都顾不上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认识我?” “乾君的把子肉很好吃。”蓝头发同学拿着自己的超大杯香草奶昔,蓝色的圆眼睛毫无攻击性。 他越是这样,越让乾十字文感觉到手足无措。 啊啊啊,这、这到底是谁啊?篮球比赛自己也算是看完全程,怎么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明明那天,两个学校篮球队成员都去吃了饭,自己和秋山勉大叔还辛辛苦苦洗了大半天碗。 乾十字文的脑袋哐当砸在桌子上,发出声响。 始作俑者茫然地看过来,似乎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乾君。” “抱歉,我没有记住你的名字。”乾十字文举起手道歉道:“你是诚凛的替补队员吧。那天没有上场,我对你印象可能不那么深。” “我是正选。” 乾十字文乖乖闭上嘴。 多说多错,多说多错,古人诚不欺我! 可现在有什么办法呢?据他所知,这种高中运动社团的人对正选候选看得额外重要。例如立海大,他们正选和其他部员之间存在是训练量的差别、待遇的差别,整个社团依据实力排序,遵循竞技体育“实力为尊”的氛围。 “抱歉。” 运动社团的人应该对输赢、正选与否看得很重要吧。乾十字文觉得自己触犯了某些禁忌,赶快道歉,“是我有眼无珠。” 黑子哲也却并不在意。 他摇摇头,打算乾十字文的歉意,说道:“和乾君没有关系。”这和他特殊的体质有关,无论站在哪里在做什么事情,黑子哲也极容易被人忽略。例如 上课睡觉永远不会被老师发现,点名永远会被问在不在,站在队伍中教练却怎么也发现不了他。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低存在感。 “刚刚听乾君和那位女仆聊天。你们打算参观学校吗?”黑子哲也将香草奶昔喝了大半,又询问道:“乾君几乎转来诚凛吗?” “你刚刚就在这里吗?”乾十字文的注意力完全跑偏。他甚至觉得这群打篮球的是不是有什么特异体质。一个能够完全复制他人技能的黄濑凉太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个存在感宛若幽灵的黑子哲也。 乾十字文拿出记的纸巾,掏出了笔。 可恶,灵感说来就来。 他在上面写下“幽灵般的存在”“毫无攻击性”。 黑子哲也眼睁睁看着乾十字文写下这些字,回复道:“我比你们来的早。乾君,汉堡要凉了。” 乾十字文应了两声,抓起汉堡狼吞虎咽。作为厨师不是没一顿都精耕细作,偶尔粗狂式的投喂也能够感受截然不同的风味。乾十字文为自己找好理由,看着写满的餐巾纸小心翼翼折好,放在口袋里。 黑子哲也又点了一杯香草奶昔,一边走一边喝。 乾十字文也拿着自己的可乐,两个人在天桥上闲逛,天色逐渐黯淡下来,车灯、路灯、霓虹灯相继亮起。 “我还没有打算转到诚凛。”乾十字文对黑子哲也没有什么隐瞒。他自觉黑子哲也与自己毫无利益关系,拿出来问问权当参考也没有关系。“在原来的学校待得不是很开心……你也知道,我就一直到处跑。可能。” 乾十字文顿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感觉自己的生活,一团乱麻。十五岁总有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搞不定的原生家庭,不喜欢的学校生活,不顺心的细碎事情。 “学校的校长,姑且算是校长吧。他还挺为我着想的,劝我先找好下一所学校,把学籍转过去。”乾十字文抬了抬手上厚厚的资料,苦笑道:“可转学又是一件麻烦事情。” 普通高中搞点竞技体育还行。 可哪一家普通高中会专门设立烹饪社团,又哪里会给乾十字文现在的自由?乾十字文感觉自己由奢入俭难,体验过蹬三轮满日本乱转的生活,他哪里还回得去被管束的生活? “所以乾君打算去日本各个学校体验一下?” “哈哈哈话是这么说啦。”现在没有人来追他,也没有谁费尽苦心想要套他麻袋。乾十字文靠在天桥栏杆上,悠闲自在,将最后一点可乐吸溜干净,看着天空。 他感觉自己好久没有看天了。 毗邻的楼房将天空压榨成各种方形,长方形的、正方形的。拉扯的电线又将其分割成三角形、梯形等等形状。一群麻雀从中飞过,在一堆几何图形中,穿过半圆形的落日。 “现在去学校也没有什么用吧。”乾十字文看了看时间,有感而发,“这个点,你们社团活动都结束了。而且是暑假……” “我们打算去海边集训。” “!” 黑子哲也对自己抛出的炸弹毫无认知,他向乾十字文发出邀请,“乾君有兴趣一起参加吗?” “集训这件事情就算……不,等等。我想起来,我要做什么事情了。” 宫城县啊。宫城县! 他心心念念要去宫城县找日向翔阳玩,从出发到现在还没看见宫城县的影子。如今好不容易听到一个去海边的消息!乾十字文为自己的路痴属性操碎了心。可他再想蹭一蹭集训的车,也得顾忌这是人家诚凛篮球社的集训,试探道:“我过去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如果乾君能帮忙做菜的话,我想没有人会觉得麻烦。” 至今火神大我还对乾十字文的把子肉念念不 忘。黑子哲也看着面前逐渐洒满阳光的乾十字文,以及对方脸上舒缓起来的表情,内心久违有一种欺骗纯洁少年的愧疚。 “加个手机号吧。”黑子哲也掏出手机,说道:“我会和教练提下这个事情。如果你方便,我就把地点和时间发给你。” 乾十字文的好友列表里多了一个“黑子哲也”。他还激动地备注上“去海边”“轮渡”等字样。 至于杀手唐所说的看学校,乾十字文短暂地抛在脑后。 暑假哎。看什么学校。 暑假就应该好好玩耍吧! 乾十字文连乾家的事情都不去想,随便找家旅馆开了房,躺下去呼呼大睡。等第二天,他爬起来,脚边已经多了一只小猫咪。 “烧仙草。” “喵呜。”奶牛猫对多日未见的铲屎官一顿踩奶怜爱。乾十字文食戟的日子,他就被寄存在黑田龙家里,和黑田龙大叔的猫咪咬脖子抢食打架,间接性相亲相爱。 “不过你怎么进来的呀。” 乾十字文抱着猫,感觉烧仙草敦实不少,双臂都得费上一些力气才好。烧仙草挣扎两下,踩着铲屎官的肩膀,坐在他的头上,睥睨众生。 卫生间,传来洗漱的声音。 “唐。”乾十字文麻木了,“你能不能不要随便进我的房……” 洗漱台上搭着一把打空了的□□,镜子上飞溅着一连串的血花,几乎成为黑色的绷带被丢弃在垃圾桶里。乾十字文猛地推开卫生间大门,浴帘下,涓涓鲜血正缓缓流淌到地漏中。 乾十字文第一次对唐的职业性质有了深刻认知,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没。” “嘘。”杀手唐噤声,热水将他的牛仔裤完全打湿,身上纵横的伤疤比黑田龙大叔更加夸张,“遇到了一些侦探。” 谁能想到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先生楼下咖啡厅的服务生,随手都能掏出一枚枪? 乾十字文乖乖闭嘴,不再追问。 他小时候被外公教育“不该问的别问”,哪怕再好奇,只要对方不想说,就不再问了。 特别是涉及这种东西。 “你想吃什么?”乾十字文只能发挥自己的厨师特性,“今天允许点单。”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一听到可以点单, 杀手唐整个人都有了精气神。他肖想石家人的手艺不是一天两天了,闭着眼开始报菜单:“我要吃佛跳墙、黄焖鱼翅、灌汤黄鱼、冰糖血燕、三套鸭、清汤燕菜,还有……” 乾十字文刚开始还准备拿本子记菜名, 听第一个就搁下来,对成年人的得寸进尺有了新的认知。 他果断否决道:“不行。” 先不说佛跳墙这种大菜, 耗时时间长、制作工序严谨,光是购买材料的费用, 就能让乾十字文头晕眼花了。 “刚受伤,吃点清淡。”乾十字文笃定道:“粥还是面。” “面吧。”杀手唐啧啧嘴, 为自己没能诓骗未成年感到伤心,“要放辣子。” 乾十字文真是拿他没办法。在他的料理观念中, 病人应该吃清淡点, “伤了还吃辣。” “吃辣出汗,好得快。”杀手唐强词夺理, “我不管, 我就要吃辣的。” 乾十字文犟嘴道:“再废话,我就放老干妈下去!”这是他在华人超市找到的万能调料酱“老干妈”, 好处是任何时候都能就这老干妈下饭, 坏处是放多了任何菜,都是老干妈的味道。 “你居然也知道老干妈……算了。”杀手唐瘪瘪嘴,不和小孩计较。他从裤口袋里抓出一团湿哒哒现金塞到乾十字文手中, “我要吃宽面。” “大宽?二宽?” 面条的宽度有细面、二细、毛细、韭叶、大宽等各种称呼。在华夏料理内,大宽通常指两个指头宽, 二宽则是一指宽。如果是说“宽面”, 厨师会将面的宽度控制在8毫米上下。 “看你吧。”杀手唐随手捞起一条浴巾揉头发, 叮嘱道:“路上遇见穿黑衣服的人赶紧回来。” 乾十字文已经决定要做什么面条了, 看看厨房的简陋设备, 盘算怎么做出好吃的面条。他一边穿鞋子,一边敷衍道:“人家也不知道你在我这里。” “呐。” 这还真不一定。想到那些糟糕的客人、穿着西装的奇怪小学生,以及死追着自己不放的咖啡厅服务生,杀手唐打个哈欠,为自己接下来的事情做盘算。 杀手的事情,还是不要把石子文这种纯粹的厨师牵扯进来……啊,也不是很对。杀手唐想起石老当年的宏伟举动,觉得石子文以后又难免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他捡起自己的枪,填装子弹,打开网球包,慎重考虑是否要教乾十字文格斗技巧。 “算了。”杀手唐从网球包里拿出应急医药包,自我安慰道:“吃完饭再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一万日元对一顿饭来说,已经算是很充足的预算了。不过考虑到客房没有锅碗瓢盆,乾十字文还花了点钱,购买了一次性筷子和碗。一路上,他额外观察下有没有杀手唐所说穿黑衣的人。 自从被大哥们深夜追车、被亲生父亲用电枪袭击后,乾十字文发现自己对杀手唐被人追杀这件事情接受良好。 他一个袋子里装着黄豆芽、西红柿、鸡蛋、中筋面粉、葱姜蒜等物,另一个袋子里则装着酒精、纱布、消炎药等常备药品。路过便利店时,乾十字文还额外给杀手唐加了个肉菜,购买了一块速食鸡胸肉。最后才去酒店前台续了房费,提着两手东西进了酒店电梯。 “等等。大哥哥。”四个小孩忽然从拐角处冒出来,冲到电梯前。其中一个穿着显然与另外三个不同,带着红色蝴蝶结,穿着蓝色西装。乾十字文忍不住多看两眼,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按下开门键,让四个小孩进来。 “你们要去几楼。” “六楼。” 乾十字文顺手帮他们按了一下。这是一件信誉有保障的酒店,乾十字文花得不是自己的钱,当初也想着住稍微好一点。不过他的房间在五楼,是个标准的单间。 “哥哥的房间有厨房吗?”那个穿西装的小孩继续问道,似乎很好奇乾十字文手里拎着的葱姜蒜,问道:“这家酒店居然还有配套厨房的房间呀?一楼不是有很多饭店吗?” 电梯已经到了四楼。乾十字文言简意赅道:“做个面条,不用厨房。”他提着食材,离开了电梯。 殊不知,电梯里四个小孩早因为他的出现吵翻了天。 “柯南。为什么要跟踪这个大哥哥啊。” “从今天早上开始,你就很奇怪啊。”胖乎乎的同队男孩元太抱怨道:“我只是想去便利店吃个饭团而已。你忽然大惊小怪,追上来。” “有些事,想要确认一下。”柯南也无法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自那位嚣张的华夏杀手来到毛利事务所寻人开始,他就默默关注寻人事件的发展。可对方一没有留下寻人的照片,二没有留下关键信息,只有年龄、华夏名字和职业,就连留下来的一半钞票,后经验证全部是□□。毛利小五郎大叔早就把这个人当做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可柯南知道,一个能够和安室透枪战半宿不落下风的男人,绝不会是简单的骗子。 “我去看看。”想到接下来可能会面对到的险境,柯南严肃地叮嘱朋友们,“你们直接坐电梯去大厅,如果听见奇怪的声音就打电话给最近的警局。” 听说这位华夏杀手曾经和黑衣人组织有关系…… “等等柯南。” “可恶。你又要丢下我们。”不顾小伙伴们的呼喊,电梯一开,他快速按上电梯按钮,自己滑溜出去,沿着逃生通道奔至五楼。 五楼,已经没有乾十字文的踪迹了。 楼道里,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食物香味。柯南深吸一口气,忍着咕咕叫的肚子,闻着味找过去。 房间内,乾十字文已经开始烧水了。擦干净的桌面上面粉均匀铺开后,浇水揉成一个大面团。乾十字文用保鲜膜将其覆盖上,等待其松弛,拉出面筋。自己则开始处理配菜。他先将速食鸡胸肉拆出来,用保鲜膜将双面包裹上后,拿唐的唐刀刀背拍打鸡胸肉。 正在翻纱布的杀手唐:…… “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下我的生产资料?” 乾十字文也很委屈啊。现在法制社会,拿着菜刀四处晃荡才奇怪吧。他在超市本来也想购买菜刀,一看剩余钱包,只能买把水果刀。 “水果刀太轻了。拍打鸡肉根本拍不散嘛。” 杀手唐哼哼两下,从自己的网球包里脱出一把双动折刀,把自己心爱的武器换回来。 “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吧。” 乾十字文的开水已经烧好了,他将蔬菜分装在几个一次性碗里,提前烫熟,回答道:“没。倒是遇到几个小朋友。” 杀手唐提供了一个二次元宅向搪瓷杯。乾十字文也不客气,直接往里面加切好的西红柿碎块,找个烟灰缸,铺上易燃物,倒入开水,继续加热。热水壶里的开水重新烧开,面团也发酵的差不多了。柔光顺滑,圆圆整整一个小方团子,不见一个疙瘩,半个气泡。乾十字文双手一握,面团团在他洗干净的小臂上,衬托得少年健康的肌肉线条鼓鼓囊囊。 搪瓷杯中已经散发出西红柿特有的酸甜气息。杀手唐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伸出手拿筷子尝尝味道,被乾十字文一巴掌打掉。 “还没好呢。”乾十字文这一顿饭的功夫,一半在搪瓷碗上。另外一半全在他手中的面团上。他手握折刀,试了两把,刀微微移动道面团三分之二的位置,手骤然模糊。刀身闪烁出银光,刷刷刷三声,面片宛若游龙落入……烧水壶中。 “等等。你用烧水壶给我煮面条吃吗?”杀手唐终于意识到这个屋子里没有锅,他眼巴巴看着还在烧的搪瓷杯,为自己的味蕾感觉到一丝危机。 难怪乾十字文叫楼下送一个新热水壶上来。可不管再怎么新,这也是电热水壶啊! 要不要相信一下,乾十字文的手艺? 可是,这是用热水壶煮出来的面条啊!热水壶……杀手唐几乎昏厥。片刻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多掏钱给乾十字文,让这孩子牢记把锅和灶台焊在身上。 乾十字文浑然不知。他盯着烧水壶的壶口,看着沸腾的水和白色的面上下浮游。煮面条的问题,他在超市里选材时就想到。如果是宽面,完全可以用拉开的饺子皮来制作。可日本超市里的饺子皮多数是工厂成品,无论是弹性还是韧劲,乾十字文都不敢确信。 他还是偏向于自己制作面团,通过手工制作刀削面来烹饪。 何况,油泼面使用刀削面来制作,口感确实会更好一些。唯一困难的点,就是刀削面需要克服烧水壶狭窄的入口! 平时的大锅通常锅口就有四十至八十厘米宽。而酒店提供的烧水壶肚大口小,口径约在二十厘米上下,准确控制每一根面条落入其中,不仅要计算每一刀手的速度、手臂摆动的范围是否会磕碰到烧水壶壶盖,更要控制面条不会失控飞出去。 刀削面的首要关键就是快。 越快削出来的面块越薄,厚薄也越均匀。削得又宽又细又长,无疑是考验一个人的刀工和眼力。 乾十字文每一次下刀都控制在面团三分之二的位置,可仔细观察,他的刀每次落点都不会在同一个位置。面团上更不会出现梯田状的刀痕,反而随着不间断的落刀,整个面团平面光滑,仿若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咔擦。”一道光闪烁在乾十字文的刀上。 杀手唐不作声的拉紧窗帘,连最后一点光都遮住。乾十字文只觉得周围一暗,眉头紧皱,走得更近一些,好看清电水壶里面的情况。 俗话说,水壶里煮饺子——肚里有货倒不出。 利用烧水壶煮面条,稍有不慎,面条量过多,黏住烧水壶壶壁,怕是要整个坨在一起! 乾十字文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料理出现这种状况。他比划下水位,加了一些纯净水下去,继续烧开。而他则将手中残余的面条重新揉成一团,再次码成一个大小合适的面团子。 搪瓷杯里,属于西红柿的红色几乎要溢出来。乾十字文简单拍了拍手,将西红柿盛出来,乘着热用干净的纱布擦拭了杯壁,打两个鸡蛋下去,快速搅拌成蛋液。 “番茄炒鸡蛋。”杀手唐已经认出来了。乾十字文稍微用筷子将成形的煎鸡蛋捣碎,加入番茄,几番翻炒,加入稍许盐调味,盛在一次性塑料碗中。搪瓷杯子擦一擦,烧起了热油。 另一边,开水也逐渐烧好了,属于面条的碳水香气弥漫整个屋子。 杀手唐筷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乾十字文捞面条时,自己偷吃两口鸡蛋。可惜乾十字文早明白这个贪吃大人的脾气,端着碗跑去热水壶边上,一巴掌又打掉杀手唐的爪子,“等会吃啦。” 杀手唐像是被馋住了,整个人眼巴巴围着乾十字文转,不停问,“好了吗?好了吗?” 吃完,他要抓紧时间去把那个服务生再打一顿。 真是晦气,这么远都能追过来。自己还有女仆咖啡店的工作,服务生能不能不要为难服务生? 乾十字文也无瑕管杀手唐叫唤,用筷子捞出苗条。动作精准不费力,就像是河边捕鱼的鹭鸶,一个俯冲揪住一条猎物,不少片刻,面条堆满了半边。乾十字文提前腌制好的鸡肉丝抓出来,铺一把在上面,再倒下提前准备好的蒜蓉、醋、辣椒面。 “香菜、葱加不加。” “加加加。” 乾十字文又抓了一大把放进去。最后握住搪瓷杯,滚烫的热油往上面一泼。 这就是油泼面的灵魂。 ——嘶拉!浓烈的油香、蒜香、辣香铺面而来。热油迅速驱散材料表面的水分,空气中混合着多种香味,登时变得干燥,味道顺着窗户缝、门缝各个角落往外飘。 已经站在房间外的柯南,吞咽下口水。 好香! 这股浓烈的香味里充斥着辣椒面的香气。柯南早已经将乾十字文塑料袋里的食材记个七七八八,其中绝对不会忘记那一整包红彤彤的四川产辣椒面。 就这里了。他深吸一口气,肚子咕咕叫得更响亮了。 杀手唐娴熟地捞起面条搅拌两下,端起碗,一筷子夹起油泼面。长长的面条,足足有两指宽,边缘因为烫熟像蕾丝花边翻卷起来,中间可见一些厚度,咬下去,牙齿第一口感觉到强烈的弹力,似乎上下要黏糊在一起。 杀手唐惊呼起来,“居然没有生!” 正在往搪瓷杯里打鸡蛋,准备做鸡蛋汤的乾十字文迅速投来骇人的目光。 杀手唐赶快掩饰道:“咳,这不是,电水壶煮面嘛。我随便说的,随便说的。”他用筷子挑了挑面条,煮得稀烂的番茄所产生的酸甜味和辣椒面的辣香混合在一起,正好处于一种可口的甜辣程度。 每一根面条都沾染着红彤彤的番茄酱。这种经过人工捣制,再用火烘干水分的制作工序,最大程度保留了番茄肉和其中的糖分。杀手唐已经无法分辨其中的红到底有多少是番茄,多少是辣椒面。 碳水带给华夏人的饱腹感和满足感,完全征服了他! “你这个案头功夫、也太厉害了。”杀手唐吸溜两口,不忘夹一筷子鸡蛋送到口中。底下简单焯水的蔬菜保留了鲜甜脆爽的口感,进一步压制了不多的辣味,融合成更容易接受的甜辣香。 但这些都是配菜。 乾十字文的揉面功夫,已经在这小小一碗面条中酣畅淋漓的展现出来了。与其他地区的面不一样。华夏面极为考研功底,细若绵针者,穿针孔不断,一次最多可穿过四十余根。宽若皮带者,大而不绉,厚薄匀称,可叠做纸书肆意翻页,透底见字。 刀削面就属于其中对揉面功夫考验较高的一种。 就杀手唐所知,刀削面的面团不宜太软,也不宜太硬。前者下刀困难,刀削不成型。后者则难以入味,入口若嚼蜡。何况乾十字文还是使用电热水壶煮面,使用自己的双动折刀。 杀手唐:…… 他终于想起来了哪里不太对劲了。他的刀!他的刀!他那把双动折刀可是套装之一啊,多好的装备给乾十字文拿去做刀削面。 duang—— 乾十字文将煮好的鸡蛋汤端上来,没好气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杀手唐,道:“吃慢点。又没有人在后面追你。” 这么着急吃,也不怕噎着。 杀手唐才不管。他抬起头看那碗鸡蛋汤。打散的鸡蛋液在汤水中漂浮,上上下下层次分明,既不会完全成一坨,又不会全部沉底,反而是细细索索展开,像一朵展开的黄色绣球菊,同最上边漂浮的葱花形成对比。 可恶。杀手唐暗自垂涎,要不要绑架这小孩? 他决定将自己久违的良心一脚踹开。反正石老也不晓得自己在日本做了什么,就带着小孩,一路让对方给自己烧菜吧。 “够吃吗?” “不够。”杀手唐就像吸溜自己的面条。宽面与细面,足够的宽度意味着食客要更加细致的咀嚼,口腔里分泌的唾液与麦香混合进一步加剧了饥饿。杀手唐认真开始策划,如何带着乾十字文私奔在日本各个地方。 今天吃烤乳鸽、明天吃炸串、后天吃清蒸狮子头、大后天吃大煮干丝……杀手唐相信只要自己脸皮够厚,总能在乾十字文身上吃出一个满汉全席! 吃饭这件事情,要靠自己啊。 乾十字文瞧一眼杀手唐的空碗,已经默默把他的饭量放在运动人士那一栏。他娴熟换水,清洗电水壶,开始揉搓面团,提醒道:“只有面条了,你留点酱汁和鸡丝。” 杀手唐这才意识到还有鸡丝。 他赶快夹起泡在番茄中的鸡丝,一口吃下,眉毛飞舞起来,“嗯~”。便利店用抽空包装保存的速食鸡胸肉,本就是最干枯的味道,谈不上有多好吃。但被乾十字文用刀背拍打成丝后,浸泡到糖水和少量生抽中调味,居然形成一种酱香甜味。 这种酱香,没有多么浓郁的鸡汤味道,配合鸡丝的韧劲,在口腔中形成一种醇厚的滋味,短暂地压制下番茄带来的酸甜。简直就像是…… 暗藏在炸弹背后的狙击枪! 辣椒面的辣香除了在气味上激活一切,更穿梭其中带动起所有食物的鲜。番茄的酸甜尤为突出,几乎是大面积地覆盖上碳水的味道。而其中,酱香鸡丝就像他一样,是杀手!出人意料的杀手!给人最后致命一击的杀人! 杀手唐加快自己的进食速度。 等乾十字文捞好面条走过来时,看着几乎要空的碗,无语凝噎,“我不是让你留一点酱汁和鸡丝吗?” 杀手唐心虚,他揉揉鼻子,决定这些面条自己要泡在鸡蛋汤里吃。 乾十字文:…… “这样不会好吃的啊。” “没有酱汁。” 算了算了。乾十字文又端起搪瓷杯,任劳任怨给任性的食客煮番茄汁、炒鸡蛋。 不过这次,他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和杀手唐聊聊。 “诚凛高中篮球部邀请我去参加海边集训。” “你又不打篮球。” 等等。海边集训,那岂不是可以吃很多海鲜,特别是海鱼吗?杀手唐脑子里已经快速闪现过酸菜鱼、松子鱼、番茄鱼、糖醋鱼、豆花鱼、水煮鱼片、剁椒鱼头等一系列鱼相关的菜名。 他吞咽下口水,看着正在为自己炒番茄的少年,贼心大动,“咳。不过你想去就去吧。和同龄人一起玩玩也不错。” “去海边,我的三轮车怎么办?” “这简单。”杀手唐拍胸脯保证道:“我给你寄存在朋友家。” 乾十字文一顿,忽然不是那么想去了。据他所知,杀手的朋友都不是什么善茬。 黑田龙大叔例外。 这位已经金盆洗手了。 “我之前还想和远月十杰再打一场食戟。”乾十字文尝尝味道,想起自己原本的规划,苦笑道:“不过,我现在挺混乱的。” “这个看你啦。”杀手唐不管他。他等乾十字文把番茄酱倒下来,自己端着碗,另外一只手拿起枪,放在裤腰后,冷静道:“今天晚上,我给你开个新房间。” “嗯。” 大人的事情,乾十字文绝不多问。 这是他在外公身边,学会的第一件事情。 杀手唐端起碗,认真吸溜完碗里的面条,指腹擦擦嘴角,将沾着番茄汁的拇指放入口中舔了几口,端起枪小心地走向门口。 他推开一条门缝。 眼神落在拐角处小半个发旋上,默默举起枪。 远处大厦上,好不容易追踪到黑衣人有关消息的安室透狠狠锤着栏杆。 可恶。那个该死的神秘杀手。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追踪到的消息断在这里,安室透牙龈就要咬碎了。他确信自己曾经在黑衣组织和这个杀手见过面,可惜自己那时候还没有取得组织内部所有人的信任,无法进一步了解这个使用唐刀的杀手做了什么。 他杀了谁,拿走了什么……又或者,涉及到了更深、更隐晦的内容。 想到这里,安室透赶快打开相机,看看自己有没有得到些许线索。他手中这种被戏称为“大炮”的设备多数用来拍摄鸟,拍摄一个酒店房间,应该是轻轻松…… “这是什么?” 安室透皱着眉,看着照片里的面团和双动折刀、冒着热气的电热水壶、和那双有条不紊将面团削入电热水壶的手,陷入了困惑。 他前后检查照片。再一次为唐刀杀手的狡猾咬牙切齿。 居然!没有一张拍摄到正脸!全部是手!手!手! “可恶。”安室透暗自道:“总不可能是煮面条吧。”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乾十字文对外界发生的一切, 一概不清楚。 他只看见唐鬼鬼祟祟扒门缝,片刻后换上一身女装出去一趟,回来时叫自己换个客房休息。 等第二天早上, 乾十字文下楼吃早饭,就看见昨天那个西装小孩站在前台给一个女高中生一顿训话,类似“柯南,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要不是好心人给你开了房间,让你住一晚上……”等等。 听上去这孩子也不是什么善茬。 “等等。”乾十字文盘算着要吃肉包子还是素包子,正在挨骂的柯南追过来,询问道:“大哥哥……” “柯南——你又想要去哪里?” 此时,乾十字文已经出了酒店。手机上杀手唐朝着说要吃烧麦和煎饺, 废了乾十字文一顿功夫找。面对杀手唐这样的大人,乾十字文反而有种自己在照顾小孩的错觉。 “知道啦。我还给你带了甜豆浆。”乾十字文发消息回去, 往回走。手机又颤抖一下。这次, 不再是杀手唐七七八八的带饭需求,而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黑子哲也发来的消息。 【诚凛高中篮球部黑子哲也】:乾君,今天下午有空来一趟诚凛高中的料理教室吗?我们在这里举行试吃会。 乾十字文往下看, 大概明白了黑子哲也当初邀请自己的想法:诚凛高中本身就是近几年才成立的私立高中, 各个社团也算不上豪强,学校审批下来的经费不足以支撑这次海边集训的全部费用。 诚凛高中篮球部的人才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如果乾十字文愿意来帮忙烹饪, 他们几个大男生完全可以挤一挤腾出一张床位。 【诚凛高中篮球部黑子哲也】:乾君,如果看到请回复我消息吧。不需要带任何东西。诚凛高中的料理教室厨具齐全,我们篮球部这边也准备好了食材。 乾十字文马上回复了个“ok”。等回去投喂完杀手唐,他便让这个大男人送自己去诚凛高中校门口。 “结束了, 我来接你。”杀手唐打个哈欠, 随手将猫咪烧仙草丢到乾十字文怀里, “酒店房间给退了。有事打我电话。” 烧仙草轻巧地踩在乾十字文的肩膀上,喵喵两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好啦。”乾十字文扒拉下猫咪爪子,解释道:“先别闹。等结束了给你做猫饭。” “喵呜。” 一直站在旁边的黑子哲也,所见便是此景。头发被猫咪胡乱踩着的少年,明明长着一双凶巴巴的菜刀眼,笑起来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柔。接近正午的太阳毒辣,晒得短袖汗滴滴地粘在背部,突出结实的肌肉和蝴蝶骨。 乾君看起来很适合打篮球呢。 黑子哲也忽然冒出这个想法,上前出声道:“乾君。” 乾十字文再次被黑子哲也吓一跳。虽然对黑子的超低存在感有了预期,可每一次遇见,乾十字文都没能提前发现对方。 真是……好棒的料理主题啊。乾十字文在心中嘀咕着。两人寒暄几句,朝料理教室的方向走。 和乾十字文近距离接触过的立海大不同,诚凛高中部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崭新的气息,借着暑假,新架起来的手脚架上还有工人加班加点工作。而料理教室,从料理台,或着厨具数量而言,都不过是远月学园的冰山一角。 “你们料理课都是怎么上?”乾十字文悄悄询问道:“平时都做一些家常菜吗?” “除了家常菜,还有便当和西点。” “上课频率呢?” “一周或两周一次吧。每个年级的排课会不一样。” 乾十字文有点难以言说的滋味。他很清楚自己如果选择远月之外的学校,这就是料理在学生生涯中的全部占比。 很正常,也很真实。 乾十字文调节下心态,看向正在烹饪的女孩相田丽子。据说,这位和正选队员年龄相同的女孩,就是诚凛高中篮球部的教练。乾十字文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在海常高中友谊赛中,表现可圈可点,也属于亮点之一。 “她也是你们社团的经理吗?” 运动社团的经理一般活泼开朗,或者善于后勤工作,再不济也会协助做一些基础工作。再加上电视剧里经常有女高中□□心便当表白的情节,乾十字文自然而然地认为,日本绝大部分女孩子都会烹饪料理。 “应该很不错吧。”乾十字文充满期待地说道:“我还没有尝过同龄女孩的手艺……” 呢。 盘子重重放下,相田丽子的围裙上已经沾满污垢,油渍和水渍混杂在一起,中间还带着刻意的酱料味道。每一个人桌子上,放着一大盘用各种蔬菜根部、几何形肉块、不规则蔬菜块拼接而成的后现代料理。黄彤彤、黏糊糊的咖喱酱混合这一些炖烂地红萝卜泥,缓慢地流淌到米饭中。 乾十字文从没有那一刻觉得勺子是如此沉重。 而始作俑者用手腕擦擦汗,十分自信地说道:“不要客气。今天管饱哦。” 是嘛?孟婆汤一定管饱吧。乾十字文看着眼前色泽鲜丽,被称为咖喱的某拼贴食物,摇摇头,将可怕的想法赶出去,自我安慰道:“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 说不定人家教练厨艺内秀呢? 像华夏的臭豆腐、腐乳、螺蛳粉之类的料理,也不是看起来有点心理障碍,吃起来香到冒鼻涕泡吗? 乾十字文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挖了一勺子咖喱和饭,放入嘴中。“唔。”他站起来,克制自己的表情,礼貌地推开门冲出去找垃圾桶。 诚凛高中篮球部的经理果然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很难吃吗?” “不不不。怎么会呢?” “真的不好吃吗?” “没有。怎么会不好吃呢?教练的饭我真是太喜欢了……我们一定会吃完的。” 乾十字文踌躇片刻,决定在走廊外等待诚凛高中的人内部消化。然而,他还是太低估了某些厨房杀手的能力,片刻后,一个四眼崽扑出门外,倒在乾十字文面前,壮烈又安详地牺牲了。 乾十字文:…… 哇。 这是什么勇士? 他觉得诚凛高中篮球部本次集训,确实很需要一个厨师。 “乾君。”黑子哲也凭借自己超低的存在感避免人祸。他推开门寻找乾十字文的踪迹,“大我同学准备做咖喱了。你要挑选食材吗?” “只有咖喱吗?” “还有一部分蔬菜和猪肉。咖喱块是从家里带过来的。”黑子哲也将乾十字文带到料理区域,和他一起将塑料袋里的食材分门别类。 火神大我拿走了胡萝卜、土豆和一部分猪肉。他足足有一米九之高,乾十字文需要仰起头看着他,以及他怀里的料理。 “我知道你。”火神大我兴奋地说道:“今天是打算做把子肉吗?” “今天做不了。”乾十字文掂量下残余的猪肉,取了一指厚度。余下的蔬菜,例如卷心菜、鸡蛋、葱姜蒜都收拾到料理台上,拿出自己要用的分量。 火神大我已经系上围裙,高个子宽肩,穿在相田丽子身上刚刚好的围裙,反而勒得他腰无端小了一截。乾十字文笔画下自己的体型,忍不住发誓要额外锻炼一下。 火神大我和他同年级,怎么长得如此人高马大? 打篮球对身高影响很大吗?乾十字文清洗卷心菜,将其切成丝,菜刀和砧板碰撞发出的声音,抵不过刀刃细细索索切过卷心菜的飒爽声音。而猪肉则用洗肉的手法,清洗三四次,用刀背捶打松软后,放入小碗中腌制。 “能告诉我把子肉的配方吗?”火神大我也动起来。他的速度没有乾十字文快,精度也不算准确,但论烹饪的娴熟程度,也应该是同龄高中生里的料理达人。他将土豆胡萝卜削皮,长长的外皮丢入垃圾桶,以此切成块。 “集训期间,我可以教你。” “好。”火神大我眼睛亮起来,就连切菜的速度都哆哆响亮起来。他已经能够想想自己一个人在家,美美享用一整锅把子肉了。 黑子哲也夹在两个人中间,偶尔给乾十字文递上勺子,给火神大我递上盐。他也不说话,就像是一段本来就存在的空气,娴熟地让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交流在一起。 空气中已经开始飘散出汤汁的香味。 不同于相田丽子糟糕的料理水准,乾十字文绝对不可能让自己的料理出错,而火神大我也不至于到一团糟的程度。只是苦了被他们两人夹在中间的黑子哲也,从同伴火神大我手中传递出来的香气,与专业厨师乾十字文的料理香味混杂在一起,飞快地勾出数只馋虫,肚子随之咕咕叫起来。 “我快好了。”火神大我觉得惬意,常年独居让他学会一手快速料理。咖喱这种便捷快速的食物,是火神大我解决饿肚子最常用的烹饪食材之一。他打开汤锅,熟练地用汤勺搅拌咖喱酱汁,小小尝一口,忍不住咋舌。 土豆已经炖成松软的小块,胡萝卜从内到外都变得松软。切好焯水的猪肉保持了最基本的紧致口感,姜黄色的咖喱均匀地将三者包裹,然后融合——这个时候再配上米饭! 火神大我觉得自己的手艺,完全可以支撑篮球部的众人不饿死。 然而,他的想法却在乾十字文掀开锅的瞬间荡然无存。 ——怎么可以只追求不饿死呢? 他们面前可是有一位天才般的厨师啊! 要吃好!吃好啊!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有乾十字文这样一位天才厨师在, 诚凛高中所有人都放下心,为接下来的集训伙食有了底。他们端着火神大我做的咖喱饭,围在乾十字文的料理台前, 摩肩接踵, 悄咪咪占据最近的位置。 汤勺深入锅中, 乾十字文仔细将切成小块的卤肉捞出来, 码在米饭边上,又从另外一个炒锅中,将炒好的卷心菜放在一侧。拨开腌好的卤蛋,对半中间切开, 一碗饭一颗蛋半边肉半边菜。 “这是把子肉吗?”火神大我对华夏料理不太了解,卤肉这种需要时间和一定经验的料理,对他来说是一种极为新鲜的菜式, “感觉颜色都差不多。” 乾十字文结束摆盘, 浓稠的汤汁一碗一勺, 浇灌下去。米饭很快被黑红色的汤汁所覆盖,从头浸润开一小片红花。诱人的糖色沿着米粒之间的缝隙, 缓慢地流淌到底部。 他回答道:“口感不太一样。” 见诚凛众人准备用咖喱饭对付一整个集训, 乾十字文迅速想到了华夏的盖浇饭。这种起源于西周时期的料理, 在《礼记注疏》中被称作“淳熬”。 “煎醢加以陆稻上, 沃之以膏。” 醢是肉酱, 陆稻特指北方种植的黄米和小米。沃是浇的意思, 膏即油脂。而放在现代语境中, 饭菜结合,一菜灌在米饭上食用便是广泛意义上的“盖浇饭”。乾十字文本想着做一些丰富的盖浇饭, 可看了半天, 食材不足, 只能将就做一道朴实无华的卤肉饭。 正好,火神大我对卤肉十分感兴趣。 可惜,黑子哲也一直蹲守在两位大厨身边,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在所有人之前,拿走了一份卤肉饭。 碗中,凡是沾染上汤汁的米饭,自然地流淌出一层油光。卤肉不同于上次薄薄一片的把子肉,反而是切成一指厚度的小方块,连带着码成半侧小山。带皮五花,一眼看过去反而是肥肉更出众一些,红得发亮,从中隐约流淌着清爽的油光。 黑子哲也很难将“清爽”和“油光”这两个做直接挂钩,可当他看见乾十字文这道菜时,下意识就这么想。 而当他将勺子插入米饭中,上下搅拌,汤汁将米饭搅拌成一团,粘稠到粘连的程度,随着热气肉香中的甜味被完全挥发出来。 “这碗是我的!” “这种事情上要学会尊重学长。把卤肉饭给我。” “队长,你已经吃过了丽子教练的咖喱饭。” “可恶……我还没有吃饱。” 黑子哲也享受着同伴们的争吵声,挖一勺,送入口中。低存在感过去总让黑子哲也感觉到困扰,但如今的情况下,反而成为享用美食的最佳利器。 五花肉略带点黏连,肥肉中的油脂随着咀嚼,和稍柴一点的瘦肉混合在一起,米粒偏硬的口感——等等,这个米饭不是偏软一些的吗?黑子哲也睁大眼睛,看向一侧的咖喱饭,他伸出手,小小挖了一勺白米饭送入口中。 火神大我和乾十字文的米饭都是他盛好,送到两人料理台前,因而黑子哲也确信他们的米饭是完全一致的。 可口腔的触感不会骗人。 黑子哲也又挖了一勺米饭送入口中,眼睛里充斥着迷茫。火神大我的米饭柔软,因为焖在电饭煲里的时间更长,柔软中还带着一丝水汽。可乾十字文的米饭干爽、干脆,吃起来粒粒分明,不用额外多心就能感受到口腔里的米粒数量。 “好神奇。”黑子哲也忍不住感叹道:“乾君是用料理改变了米饭的口感吗?” 如果远月学园的人在这里,多半会拍拍黑子的肩膀,告诉他,这是乾十字文的基本操作。 一旦食材不够这家伙完成料理,或者食材出现瑕疵。52ggd他就会丧心病狂开启“改变食材口感”的调味能力,让整个料理的口感无限接近自己的设想。 毫不夸张的说,所有的食材都是围绕着乾十字文的想法进行烹饪。 他要胡萝卜拥有白萝卜的脆爽,那就总能用醋、酒,用各种调味品实现自己的想法。他要鸡肉拥有猪肉的肥腻,就能用洗肉等各种案头功夫达到自己的目的。 无奇不有。 无所不用。 只不过在旅行的途中,原本突出的“改变食材口感”能力化为“创造料理”的辅助。 乾十字文已经很久没有强行改变某种食材的口感。 黑子哲也将目光放在炒卷心菜和卤鸡蛋上。卤肉和米饭混合在一起,带给他别样的触感。想来乾十字文的炒菜和卤蛋也不会差。 不对。应该是绝对不会差。 黑子哲也已经彻底折服在乾十字文的料理中。他夹起一片卷心菜。准确来说,他夹起了一卷清炒包菜丝。细细长长的卷心菜叶盘成一团,最难咀嚼的菜根不见踪迹。入口干净、脆爽,正好冲淡了口腔里油脂残余的味道,爆炒后,提香的辣椒作为点缀,连同香味一起的刺激着黑子哲也的唾液分泌速度。 被切成两瓣的卤蛋,表皮光滑,呈现出淡咖啡色。切开后蛋黄并不是市面上最受追捧的溏心蛋,反而感觉蛋黄整块有种粉质,可接触到碗中的汤汁后,快速吸水,整个蛋黄潮湿又软糯。 简直是汤面中最适合泡汤的鸡蛋! “好吃吗?” “好吃。”黑子哲也给予肯定的表达,抬起头看着乾十字文,“乾君拥有很出色的天赋。” 乾十字文收拾灶台,心情大好。和在远月料理不一样,他清楚自己这次的卤肉饭不够完美,却一点都不会产生苛责自己的想法。反而觉得手上有点痒痒,总惦记着再玩一会,例如将猪肉改为驴肉的口感、鸡肉的口感、牛肉的口感等等。 火神大我没有抢到卤肉,但他比其余人更加机敏,率先将自己的大碗盖上米饭,走到乾十字文的汤锅前,哗哗浇上三大勺汤汁,用勺子搅拌后,挖一大勺塞入口中。 “唔?”火神大我停顿一下。他闭上眼睛,丰富的肉香和酱香交织在一起,加以需要略微用力才能充分咀嚼的米饭,他的舌头上躺着的似乎并非米饭,而是一块块切成丁的瘦肉! 他赶快扒拉两下,大口吞咽,数次往返后。火神大我确定了自己真的……好像在吃肉。 “这是怎么做到的?”火神大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这一次,他并非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而是纯粹的惊讶之情,“怎么可能吃出瘦肉的感觉?” 肉类因为肌肉纹理的存在,会感觉到一缕一缕的肉丝,弹或柴便是人们对肉料理最常见的两种评价。而米饭不会存在这种问题。对乾十字文来说,一碗米饭只要适度控水,加上卤肉的酱汁,以及食客大量求而不得的幻想,还是很容易把米饭错认为瘦肉丁的…… 个鬼啊。 乾十字文笃定火神大我就是因为太想吃肉,没有吃到才有这种幻觉。为了证明这种错觉纯粹是火神大我本人的幻想,乾十字文自己舀了碗饭,浇灌下两大勺汤汁,以求证明自己没有做到这种程度。 米饭,他最多利用汤汁的一些特性,做了控水处理。刚刚火神大我可是直接从电饭煲里打饭,任何前置处理都没有,怎么可能有瘦肉丁的口感。 “一定是你自己太想吃肉啦。”乾十字文边说着,边送一口饭入喉。 他陷入了沉默。 等黑子哲也和火神大我吃完饭,乾十字文的笔记都做了满满两大页。手边一侧放着笔,一侧放着卤肉饭。乾十字文写着写着,嘴巴没味道了,就挖一勺卤肉饭,慢慢咀嚼,再记录米饭形成“瘦肉丁”口感的n种方式。 好像在工作。 诚凛众人屏住呼吸,唯恐打扰乾十字文的文字记录。火神大我个子高,站起来便能看见乾十字文的内容。【料理流程复盘】、【调味品品牌】、【食材新鲜程度】、【各种组合】他还勉强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但后续各种料理公式、乱七八糟的线条、不知道指向哪里的各种标记让火神大我一头雾水,最终讪讪地站在一边。 “火神。”相田丽子轻轻拉着火神大我的围裙,低声道:“能不能麻烦你教我做咖喱饭?” 火神大我:? 他很清楚自己的手艺,在普通人中算好吃。可和乾十字文那种专业厨师比起来,还是有不小差距的。经理素来追求最好,找他来学习料理岂不是……? 相田丽子咬着牙,瞧一眼在场光溜溜的几个大碗,心有不甘道:“我怎么学得会乾君的料理?还是跟你学一学比较现实。” 日常家居版本料理人火神大我露出了明白的神色。 “可以。”他又不是处处要争第一,这里也不是篮球场。何况,乾十字文做饭,越好吃,火神大我便越期待接下来的海边集训。 谁不想身边有一个出色的厨师负责伙食呢? 酒店里,杀手唐安静听完了乾十字文今天的行程。 他一边往少年的包裹里塞武器,一边嘲笑道:“所以,你在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米饭会忽然产生瘦肉丁的口感。” “对啊。”乾十字文整个人瘫在床上,为最后的结果感觉到绝望,“谁能想到,他们的经理居然往米饭里撒各种维生素、药丸……我总不能去看是什么药,什么成分和卤肉的什么调味形成了冲突吧。” “分子料理?” 乾十字文也听说过这个大名鼎鼎的料理派系。不过他的化学水准称不顶尖,对离心机等各种高科技产物也不太熟悉,没有动过进修分子料理的念头。此刻,整个人翻身看手机,嘀咕道:“我又不是分子料理。” “改变食物形态和味道。你能做到这一步,完全可以说是另外一种形态的分子料理人吧。”杀手唐掂量下手榴弹,询问道:“你抛铅球水准怎么样?” 乾十字文:…… 他一个枕头丢过去,对脱线的成年人表示抗议。 “我是良民。” “那就带个电击棍吧。”杀手唐自然熟地决定了这件事情,拿出一个乾十字文见过的玩意,摆摆手,“你也不想第二次被人用这东西击倒吧。” 乾十字文真是懒得理会这家伙,倒在床上哼哼两声。许久才爬起来,悄声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华夏?” “等你十六岁生日吧。顺便把你在日本的学籍处理好。” “不能迁移到华夏去吗?” “不是很建议,主要是华夏普通高中不太适合你。”杀手唐帮乾十字文收拾好一箱子的行李,附带给乾十字文花钱买了一大堆的夏季常服,将少年和他的猫提溜起来,道:“你的国籍一时间也改不了。你外公还指望你读个大学。” 乾十字文了然。 他和外公也打电话,忽视掉哒哒哒的抗日剧音效,絮絮叨叨“吃得怎么样”“冷不冷”外,就是“学习怎么样?”“身体怎么样?”。老人家对乾十字文也没啥额外的要求,最期盼乾十字文读一个大学,有一份好手艺,出社会后混得好一点。 为了成为更厉害的厨师,去读一个营养学学位? 乾十字文仔细想想,做厨师也确实需要多赋能新技能。例如今天,他想半天的口感问题,怎么都想不到会是维生素粉末混合在米饭里,因为热气融化形成的口感。 难道分子料理就是在研究食物之间产生的奇妙的存在吗?乾十字文换个角度思考,对上大学这件事情也有了兴趣。不过上大学这件事情,最起码也是两年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如今的乾十字文只需要开开心心拿着行李,同诚凛高中篮球部的人去海边住一段时间。 大海。 阳光。 沙滩。 运动短裤。趴在车窗上,看着扑面而来的大海,乾十字文心情变得明媚起来。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大海,凌凌波光已经无法带给他强烈的刺激,倒是记忆里在伊豆大学体验的潜水活动浮上心头,搔得乾十字文心痒痒。 他掏出记事本,决定下车后去附近问问有没有专业的潜水店。杀手唐临走前给自己塞了十万日元,应该可以租一套不错的设备,雇一个教练再练练潜水啦。 “马上到了。”教练相田丽子指着不远处的斜坡道:“大家先把东西搬到房间里。” 因为资金不足,诚凛高中篮球部定下的当地旅店是一件老旧的山腰旅馆,旅馆步行十分钟就是一座篮球馆。乾十字文作为唯一一个不需要打篮球的人,除了饭点,其余时间都是自由活动。 “乾君想要来打篮球吗?”黑子哲也等人在屋内换上篮球服,他们第一个训练项目是沙滩篮球。乾十字文跑过去看了一会,和他们接了一个篮球,跑去尝试投篮。 十个,一个都没进。 乾十字文倍感受挫,特别是在火神大我一连串灌篮,好几个诚凛队员投篮成功洗漱平常的表情中,乾十字文觉得自己不太适合篮球,跑去尝试了一下沙滩排球。 可喜可贺。 他因为一个跳跃触球打到手指,疼得吃了一嘴沙子。 “乾君不擅长运动吗?” “怎么可能。”乾十字文为自己的运动神经辩解,“我还是很擅长骑行的。” 仅限于三轮车。 “嗯。”黑子哲也安慰地看了眼乾十字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创口贴,贴在乾十字文手指上,“乾君先会去休息吧。” 莫名感觉自己被看低的乾十字文:…… 他觉得自己很冤枉。非要说运动,他也该是平衡能力差,对控球没有多少练习。 ——只要给我时间,我总能练习起来的。 不过再看看自己的手,想想今天晚上的饭,乾十字文决定洗个澡,休息一会,上街买菜。 他和诚凛高中部的人不一样,这次旅行,乾十字文纯粹是来放松的。 脱离远月,离开乾家,和陌生的朋友住在一起。乾十字文感觉自己恢复到了蹬三轮车旅行的日子。 乾十字文冲个凉水澡,跑出去逛了一圈,揣着十万日元巨款,走走停停,吃点大阪烧和章鱼丸子、糯米丸,摆摊的念头又一次浮现出来。 手疼不能运动,摆摊总不是问题吧。 不需要费手的摆摊方式有很多。乾十字文掏出小本子,在超市和集市上逛一圈,采购到自己想要的食材,回去先给诚凛高中的人做一顿晚饭,开始数起夏天该有的小吃。 “冰粉、凉面、凉皮、凉粉、钵钵糕……酸梅汤、木耳汤这种要不要?做这个就需要额外卖一个装汤的大桶,有点不划算。”乾十字文痛定思痛,发誓自己这次绝对绝对不要亏本。 他可是手握十万日元的狗大户,诚凛高中集训也不需要乾十字文出现,调料和烹饪设备可以直接借用当地旅店厨房里已经有的,不需要额外花钱。 抹个食材费用,稳赚不亏啊! 至于到底要卖什么。乾十字文心里也没有底。他决定明天再去逛一圈,好好看看,做个充分的市场调研。 第二天早餐,就简单做个凉粉吧。 凉粉的制作方式十分简单。乾十字文模仿宋朝时期《东京梦华录》所撰写的“细索凉粉”做法:将绿豆粉泡好搅和成糊状,烧水至沸腾,加入白矾,同时倒入已经备好的绿豆糊,放凉即可。 这对于没见过的人来说,算是个新奇玩意。 考虑到高中生的饭量,乾十字文直接找个脸盆做凉粉。找个漏勺去五金铺压成平面,充当锼子——在华夏,豌豆凉粉不会使用刀子切,而是找一个圆形的布满圆孔的平面铁皮,一圈一圈在凉粉上盘旋,用圆孔刮出长长的粉条,再加以各种配料调味——乾十字文找不到平面的圆孔铁片,找个相似的漏勺去五金店里用机器压一压,再回来洗干净也是一样的。 害怕诚凛高中的人吃不习惯这种凉拌口,乾十字文还额外准备了水煎包、米糕、豆浆和茶叶蛋。 一大盆剁碎的肉馅加入了葱和白菜,搅拌成粘稠的泥状,面皮擀好摊开,褶子捏得细密,一个个不算大,数量却足够。满满当当放进平底锅里,加淀粉水做成水煎包,一整个锅子端上来。 提前泡了四小时的大米,提前用豆浆机打磨成米糊,加入面粉和酵母,发酵排气。上蒸锅时,一个一个装在蛋糕纸杯中,再加入从干货店买来的红枣和桂花干。 豆浆分量不算多,豆子却是从下午开始泡,过了一宿吸饱了水,一个一个膨胀开来。接着挑拣掉瘪掉的几颗,将泡好的黄豆铺开在纱布上,上大火蒸一遍,去除豆腥味。最后放入当地旅店老板娘闲置的豆浆机中,加水打磨、去渣到没有晦涩感。根据不同人的口味加入糖。 而茶叶蛋就简单多了。煮好的鸡蛋微微敲碎,放入卤料当中,等包子出路,调料备好,所有人起床时,乾十字文已经满满当当做好了一桌,布置得简单,胜在量大。 “做得太好吃了吧!”相田丽子已经下肚两碗凉粉,吃得心满意足,对乾十字文竖起大拇指。她偏爱豌豆凉粉冰凉的口感,一口下去,直接消减了睡不好带来的燥热干。 黑子哲也吃了两个米糕,慢慢喝着乾十字文打出来的豆浆。比起其余人他更喜欢早上吃热的,饭量算是整支队伍最小的。 而火神大我一个人包了四分之一的豌豆凉粉、二十来个水煎包、两个茶叶蛋。豆浆数量最少,他害怕自己一个人给吨吨吨完,索性一口都不碰,只请乾十字文多泡一点,自己明天早上想喝。 乾十字文答应下来,收下相田丽子给自己的伙食费。 “你们好像更喜欢吃水煎包。”乾十字文试探道:“是因为喜欢吃热食吗?” “也不算吧。”队伍里最沉稳的男人木吉铁平回答道:“只是早上更喜欢吃热食。” 豌豆凉粉这种食物,在炎热的下午卖得会好一点吧。 乾十字文看了眼所剩无几的凉粉,依旧拿不定主义。他决定继续去看看,不过这次去海滩走得稍微远一点。 “好香啊。”餐厅外传来声音,“这家旅店如果是这个水准的早餐服务,住在这里好像也不赖啊。”乾十字文还没收拾好东西,就见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明晃晃的绿色脑袋出现在他的面前。 似曾相识。 十分熟悉。 感觉不妙。 乾十字文连盆都不要,脑海里回荡着上次在海常对方向自己说的“负债一百九十九个鸡蛋饼”。 不会真的要给这人做199个鸡蛋饼吧?不会吧,不会吧,怎么会有人那么喜欢吃平平无奇的鸡蛋饼呢?乾十字文不明白。绿间真太郎和他的板车跟班一眼就认出这个会做好吃的人是谁,并快速下手。 绿间真太郎:“你在这里打工。” 高尾和成:“你的三轮车呢?” 乾十字文心中一梗,自然开口道:“吃鸡蛋饼吗?” 绿间真太郎:…… 高尾和成:…… 两人娴熟地拉开凳子,真把乾十字文当做暑期打工人,十分娴熟地说道:“可以点单吗?” “不能。”乾十字文道:“我先给你们来两个鸡蛋饼吧。” “他们吃什么?”绿间真太郎垂手低眉,语气却越发危险,桌子上的碗筷已经收拾完毕,可是浓烈的食物想起并没有散开,反而混杂在一起形成蛊惑馋虫的香味。 乾十字文:? 他已经把鸡蛋和面粉拿出来了,准备给这位绿头发鸡蛋饼狂热爱好者做一个超大的饼。 “你是说刚刚吗?”乾十字文敲开鸡蛋,自然而然地说道:“他们吃豌豆凉粉、水煎包、米糕和豆浆。” 高尾和成口水快掉下来了。他们秀德高中这次海边集训,一部分人住在这所老旧旅馆,早饭将就着去便利店解决。 还好今天又来逛两圈,不然就错过了这家旅店的绝杀秘密武器! 他们居然是请乾十字文做的早餐!这必然是花了血本吧。 高尾和成舔着脸上前,悄咪咪地说道:“乾同学。我们就是来晚了一点,这里供饭几点开始啊。中午也有饭吗?明天都有什么啊?现在才八点钟,一般旅店不是供应到九点结束吧。” 还有豌豆凉粉吗? 还有包子吗? 还有米糕吗? 还有豆浆吗? 想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诚凛高中部众人,高尾和成发誓明天自己一定要早起吃到乾十字文做的第一口早餐。 “食材就准备那么一点。”乾十字文将鸡蛋液倒在热锅上,看着袅袅热气,等待面饼成形凝固。他觉得对面大概是误会了什么,解释道:“我不是旅店的厨师。我只负责诚凛高中的伙食。” “哈?”高尾和成惊讶道:“他们预算这么充足吗?” 不。乾十字文默念,他们还挺穷的。 “多少钱。”绿间真太郎直接开价,作为一个能吃一千日元买饼吃的冤大头,他的钞能力比不上真正的豪门,和普通高中生比,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指了指自己和高尾和成,问道:“两个人,你的预算。” 乾十字文懵了一下。 他赶快打开自己的掌心,点了一下今日相田丽子给自己的买菜钱,无知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之前从没有人请他做饭啊!还是这种私人做饭!这也太……太奇妙了吧。 “八千……日元?”折合人民币400元。按照相田丽子的预算控制,诚凛高中每人每餐的餐标在30元上下。 “这是一顿饭的价格吗?”绿间真太郎在心里衡量一下,爽快掏钱,“我们两个中午就在你这里吃。” 乾十字文:? 他看着绿间真太郎爽快掏钱的样子,那等熟悉的冤大头滋味再一次浮现在心头。令他这个商业白痴忍不住怀疑,究竟是自己的定价出现问题,还是相田丽子教练按照人头算餐标的方式太粗暴。 “高尾。绿间。”门外传来秀德高中其他成员的呼唤声,“你们在哪里。该去训练了。” 绿间真太郎看着乾十字文,爽快地又掏出一万六日元,放在桌子上,严肃叮嘱道:“如果我没有回来吃饭。帮忙送到我们集训的地方。” 高尾和成太懂自己的搭档了。他主动上前,乐呵呵加了乾十字文的手机号,“不认路可以给我打电话哦。我是他的饭搭子哈哈哈。” 绿间真太郎作为无情地付款机器,推搡下眼镜,冷漠转身离去,没有一句废话。等乾十字文从他壕无人情,壕无道理的付款方式中清醒过来,绿间真太郎已经携带自己的搭档离开了旅店。 “啊啊啊啊。这、这。”乾十字文心中甚至生出一种好赚钱的错觉。 他所遇见的普通人中,绿间真太郎是出手最阔绰的一位。虽然每次阔绰总附带很多误会。 “等等。等——啊,我的饼。我的饼!”乾十字文两头忙,已经顾不上管绿间真太郎怎么样了。他关火,将漆黑的鸡蛋饼捞出来,陷入了对自我厨艺价格的自我怀疑中。 一个人一餐四千日元。 太离谱了吧。 不行。乾十字文收拾残局,一边洗碗,一边下定决心:他要和绿间真太郎说清楚真正的价格。 一千日元的鸡蛋饼。四千日元的预算都可以吃多少好东西了? 时机嘛……就选在中午送饭吧。乾十字文脑子里飞快过几个适合运动后食用的菜,再结合自家上次做便当的经历,务必要做出一个价值四千日元的超级好吃便当! 然后再心安理得去摆摊。 另一边,诚凛高中众人也听到一个全新的消息。 “下午要和秀德高校打对抗赛?”火神大我惊讶道:“太好了。我要打爆那群人。” 相田丽子淡定地看了一眼时间,琢磨饭点需要麻烦乾十字文打包食物送过来,所有人在外面简单吃一下就好了。 “我已经和乾十字文提过饭盒的事情了。”相田丽子道:“火神,你和日向结束沙滩训练后,回一趟旅馆把大家的便当都拿过来吗?” 乾十字文提前打电话给相田丽子说自己有其他事情要做,相田丽子也不会为难对方非送过来。她心里很清楚,这次集训资金不足,若没有乾十字文帮忙处理一日三餐的琐碎事情,诚凛高中篮球部众人还需要额外分出一份经历去处理杂物,无法专心。 何况,乾十字文的手艺,绝对不是她能用简单的伙食费买来的。 提起中午吃什么。众人疲倦的身子浑然苏醒,稍稍凑上前,询问道:“教练,中午吃什么?” “有肉吗?” “什么菜啊?” “今天是什么汤?和昨天晚上一样吗?” “也差不多十点了。就让日向早点去拿吧。” 相田丽子克制自己的语气,赶鸭子一般将人高马大的男生赶回到训练场上,“就知道吃。再这样,我可要设定训练最后一人每天少吃一碗饭了。” 篮球场上一顿鬼哭狼嚎,所有人开过玩笑后,不自觉认真地更严肃地对待起训练。 冬季篮球赛近在咫尺,他们当然想要取的好成绩。 可乾十字文的饭还有一个小时不到就要来了!他们当然相信相田丽子会克扣最后一人的饭菜。 毕竟这是个能在大米饭里放维生素粉的魔鬼教练。 另外一边的篮球场中,秀德高中的主场却弥漫着截然不同的气息。 “所以你们来晚的原因,就是为了找人做饭吗?”秀德高中篮球队队长,篮球部主将之一,主打中锋位置的大坪泰介若有所思,“昨天晚上的饭菜确实不如人意。” 可是出资八千日元,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大坪泰介上一次吃这个价位的料理,还是去中档的专业餐厅。他不敢相信在教练推荐的小破旧旅店里,有一位每顿饭价值八千日元的厨师。 而且,八千日元一顿饭这个价位,也说明对方不是真正顶尖的主厨。 “队长,你是没有吃过乾十字文的料理。”高尾和成神秘兮兮地说道:“他上次在海常高校做了一顿把子肉。好吃到我都有转学的念头了。” 您险些失去两位优秀的篮球队员啊。 大坪泰介笑笑,对这位厨师产生了一点兴趣。不过也仅限于兴趣罢了。他自认为是个口腹之欲极弱的人,在他的世界里学业和篮球就占据了大半。 美食?是吃多了会长肉的炸鸡?是女孩子才喜欢的甜腻甜食?还是街上那些日常开设给加班族的便当店? 高尾和成还想再说两句,他放在休息座上的手机响起来。他一蹦三尺高,走过来,乐呵呵道:“我出去拿盒饭。” 刷。 绿间真太郎飞快地投出手中的球。碰撞篮板两下后,球险险掉入篮框。他扭过头,推搡眼睛,掩盖自己的焦急。 乾十字文会做什么料理呢?如果还是上次的把子肉,伙食费会不会涨价一点?自己出价是不是有点太冒犯了?有这种厨艺,他的价位一定不低。 毕竟是一块鸡蛋饼买一千日元的男人。 绿间真太郎直接忽视乾十字文在海常五日元一张鸡蛋饼的战绩。他将这些归于海常高校众学生毫无廉耻地威胁乾十字文,强行打下价格。 高尾和成已经乐颠颠提了两个盒子走进来。一次性便当盒在市面的批发价十分廉价,怎么看都不像是价值四千日元一份的料理。 队长大坪泰介担忧地看着自家两个傻憨憨,盘算如果被诈骗自己出手教训那个不良厨师,应该没问题吧。 然而,他的念头在绿间真太郎打开饭盒的一瞬间,变了! “好香。” 第90章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饭盒中铺满了鸡肉、连皮带肉, 色泽淡黄光亮,还不知味道如何,第一眼便叫人倍有食欲。周围一个专门的隔断盒, 装了黄瓜、香菜、一小份清炒的时蔬。由于做好便马上送过来, 饭盒打开还冒着热气,蔬菜的香味与鸡肉的香味铺面而来, 但更浓郁的香气还存在于两者之下。 绿间真太郎充满好奇心。他用筷子撩开鸡肉,底下铺设的米饭微微发黄, 似乎是用额外的汤汁重新翻炒过一遍。从筷子尖冒出的香味,则一瞬间盖过大男孩们的汗味,整个篮球场充斥着令人清爽的食物香气。 “这是白斩鸡?”队长大坪泰介不敢确定,只觉得和华夏餐馆一些展示图片有些相似,提问道:“价值四千日元?” “当然不是白斩鸡啦。”高尾和成已经把装便当盒的袋子掏空,将六份小调料盒堆放在自己和绿间真太郎中间,摇晃下手中的信封道:“乾十字文还挺不好意思的,写了一封信给你。” “先吃饭。”绿间真太郎的肚子已经迫不及待起来, 他对乾十字文的手艺十分自信。哪怕对方只是简单的做一道白斩鸡, 他也相信这是一只独一无二的白斩鸡。 他拿过高尾和成找出的六个小盒, 你三个我三个分好,依次打开。而调料的颜色分别是红、黄、黑。绿间真太郎不擅长厨艺,曾经为了做出鸡蛋饼下厨,结果弄得整个灶台乌漆嘛黑,至今还被高尾和成嘲笑,也让绿间真太郎对自己的厨艺有了深刻的了解。 故而, 他只能简单的辨认出这三种调料分别是辣椒、酱油和磨碎的姜酱。 白斩鸡, 现在居然要配这么多种蘸酱吗? “啊。”队伍里有人喊了一声, “这是文昌鸡饭啊, 文昌鸡。” 文昌鸡饭,在海南人口中被称为文昌鸡糒,是海南文昌一带的传统美食,也是东南亚地区普适度最广的华夏美食之一。 传言文昌鸡饭的诞生,就是过去文昌人将煮熟的“鸡饭”捏成饭团,配合“白斩鸡”,蘸上自家调制的作料食用,随着个人需求和时代发展,才一步一步让文昌鸡饭走上千家万户。 因此,将文昌鸡饭错认为白斩鸡也算是一种常态。 高尾和成拆开筷子,将乾十字文拿来的保温桶打开,发出哇塞的声音。“天啊。绿间,他是做了全鸡宴吗?” 保温桶里是当归竹荪土鸡汤,整顿饭菜用了足足两只鸡,最肥美的肉拆下来充当白斩鸡的肉食部位,其余放下去熬制鸡汤。高尾和成赶快打了一碗,泡发开的当归和竹荪分量很足,汤中还漂浮着稍许红枣枸杞,汤面上却没有多少油,高尾和成送入口中,第一反应是乾十字文将汤上的浮油撇得干干净净。 “哇呜。”高尾和成正好渴得冒烟。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对热汤有所排斥,没想到一碗汤水下肚,从五脏六腑处流淌上一股暖流,浑身的热汗都发出来不爽,风一吹反而比喝冷饮更苏爽几分。 抱歉,十字文。高尾和成默默道歉,我居然怀疑你的厨艺不值四千日元。 如果再给高尾和成一次机会,他一定掏出自己的钱包,虔诚地请乾十字文多加两个菜。 ——仅仅是一口鸡汤,身上各类毛孔全部舒展开来,在这个炎热的海边夏日里简直是无与伦比的享受。 绿间真太郎倒是专心于文昌鸡饭的品尝。他面前三种酱料端放得整整齐齐,看上去不像是吃东西,更像是画家的彩色格子。 他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口中。 宰杀干净的鸡,被厨师以精妙的方式拆骨捆绑。腹部塞上生姜,外皮涂抹上一部分的精盐。这些无法被食客看见的步骤却神奇地出现在绿间真太郎地脑海中,他最先感觉到鸡皮的触感,和猪肉、牛肉哺乳动物类的皮肉不同,禽类的皮因为脂肪较少, 反而有一种q弹的触感。在这触感之下,细细的鲜味被盐挥发出来,准确地撞击着绿间真太郎的口腔。 他的牙齿和舌头像是被架在弹弓上的玻璃珠。 啪嗒——啪嗒。 瞬间,落入水中。沸腾的水,用武火炖煮鸡肉,使其鸡皮变成垂涎的姜黄色,再换为细火慢慢伺候着。微小的火焰慢慢煨着,绿间真太郎几乎能够看到乾十字文拿着布小心掀开砂锅,用汤勺翻动鸡身,朝上面淋着汤汁的样子。整只鸡,通体浑然,用筷子扒开可以看见鸡皮与鸡肉之间一层透明的凝脂。 正适合夏天品味。 这样的料理,米饭理当不会差。绿间真太郎吞咽下口中的白斩鸡,筷子伸向鸡饭。和字面意思相似,文昌鸡饭中的鸡饭和鸡也有极大的关系。绿间真太郎听到这个奇怪的名字时,已经上网查找了资料。 先猛火下鸡油…… 筷子将米饭送入口中,绿间真太郎所有心思都不见了。在他的口腔中,那股油脂的香气比白斩鸡时更加强烈得爆发出来。如果说白斩鸡只是对肉质的极优处理,那么鸡饭则是彻底的香! 米饭中的稻香,与鸡油产生的油脂香气并不冲突,反而一种微妙的香气穿针引线将两者串联在一起。 这个香味、这个香味……料理白痴绿间真太郎怎么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料理。他赶快看一眼自己手机上的资料,找到了蒜蓉二字。爆炒后的蒜蓉香味吗?绿间真太郎直接忘记自己上一次料理的惨烈现场,对料理重新产生了兴趣。 “居然还加入了柠檬汁。”高尾和成相比较而言就懂一点料理,他很快察觉到鸡饭才是整个料理的灵魂,吞咽下口中的当归,快乐地舀一勺大米饭整个塞入口中,发出可爱的小狗哭泣声音。 “太好吃了吧。这也太好吃了吧。”高尾和成用夸张的语气形容道:“简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米饭。里面带着一点蒜香,还有肉香呜呜呜。” “赶紧吃。”绿间真太郎勉强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饭好吃,脸也要。 他大口吃着饭,片刻后终于记起还有乾十字文特地准备的三种酱料。犹豫片刻,先选择较为清淡的酱油淋在一小部分鸡肉上。酱油的香味微微带着一点甜,这种冰糖甜味绝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酱油会有的。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甜得不恰当。 而文昌鸡饭需要这种不恰当。黑色的酱油随意地流淌到鸡肉上,一部分纹理更加突出,还有一部分的酱油顺其自然流淌到鸡饭中。绿间真太郎咬下去,舌头比牙齿更快一步感受到鸡肉上酱油的香。 那种滋味,就像是在篮球场上被未曾重视的对手一拳击倒! 突如其来。 防不胜防! “高尾。”队长大坪泰介吞咽下口水,维持住自己队长的体面,掩饰道:“你好像不喜欢喝汤。” “不。”高尾和成都顾不上嘴巴里还在咀嚼食物,捂住嘴小声反驳道:“我要喝。” “这么一大桶,你们两个人也喝不完。” 绿间真太郎抬起头,态度坚决,但在看见周围一圈队友们蹭饭的眼神后,忍痛将汤水一人分半杯下去,各自尝尝味道。 而他自己则继续尝尝其余两种酱料的味道。 绿间真太郎摇摆不定,看着面前的黄色和红色,举起了筷子。 另外一边,诚凛高中也开始放饭。 “开饭啦开饭啦。”一群人赤着脚在沙滩上狂奔,随便找个遮阴的地方,打开饭盒,再捞一瓶小卖部里的饮料一边喝冷饮,一边吃乾十字文所做的料理。 今天的午饭是扬州炒饭。 按理来说,这种放油多的料理吃到最后都会有一丝油腻。可乾十字文似乎又在里面加了一点什么东西 ,使用了一些什么手法,大夏天一群人窝在沙滩边上吃炒饭,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燥热和油腻。入口脆脆的青豆,剥壳去虾线的虾仁、切成丁的火腿,打散后的鸡蛋丝。一切吃到口中,给人融合的感觉。 “今天居然没有菜。”诚凛高中篮球队队长日向顺平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乾十字文很讲究三菜一汤。” 正在吃饭的相田丽子,看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竹马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要负责足足十三个人的料理,乾十字文早上还帮忙洗刷了碗筷,还说什么炒个三菜一汤?就他们这点预算能吃这么好吗? 相田丽子唯恐自己这群队员集训期间吃得太好,训练没效果反而胖了,忍不住敲打他们。 “人家做什么,你就吃什么。乾十字文的手艺,你以后想吃还吃不到呢。” 说起吃不到。火神大我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他戳戳一侧的黑子哲也,略带点炫耀的语气说道:“绿间也在这里住。” “嗯。”黑子哲也和火神大我早起洗漱,就碰到了绿间真太郎和高尾和成二人。赛场上,他们是对手,赛场下他们的关系说是朋友……也稍微有点勉强。 在黑子哲也的心中,火神同绿间的关系更像是良性竞争的对手。 强者遇强更强。 “他们可吃不到乾十字文的手艺。”火神大我嘿嘿一笑,扒两口饭大口咀嚼,“上次在海常,他抢走锅里最后半块把子肉。” 黑子哲也也第一次见火神大我对吃这么计较。 不过想想也是,火神大我若是对吃不计较,也不会自学诸多厨艺,成为还不错的大厨。他安慰兼打击道:“今天训练结束后,两边说不定有聚餐。” “聚餐哪里会这么快。” “很快的。” “可恶。聚餐就吃烤肉吧,乾十字文可是我们诚凛的人。” “乾君还没有答应进入诚凛哦。” 火神大我一时间说不上话,他速战速决,含糊道:“总之,我们吃的比秀德好多了。” 男高中的攀比心偶尔会出现在奇怪的地方。 不过下午,当诚凛高中篮球队的人走进弥漫着鸡肉香味的训练馆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好香。”诚凛队长日向顺平觉得自己的肚子又饿了, 明明中午他吃了满满一大碗扬州炒饭,不惜拉下脸面和青梅相田丽子讨要了半碗。此刻闻到这股味道,胃里像是发生乾坤大挪移一般, 神奇地腾出一块空位,发出“大爷, 来啊”的奇怪声音。 空气中的鸡肉香味不会格外冲, 也不会太淡,中间倒是一些酱料的味道, 带着一点甜、一点咸和一点姜的辣,飘荡过来。 高尾和成正慢条斯理地打开保温桶,撑着训练疲倦, 小心翼翼地抿一口补充水分!他自己那份是要不找了,手中这杯还是绿间真太郎板着一张冷脸从队长手中抢回来的, 小心翼翼倒入保温桶中, 封好待存。 至于他为什么能向此殊荣? 当然是因为, 他是绿间真太郎最好的搭建啦。品味着醇厚的鸡汤, 高尾和成忽然觉得给绿间真太郎蹬板车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不是那次被抓壮丁蹬车,他哪里有机会品尝到把子肉、文昌鸡饭呢? 所谓福祸相依,呸。从今天开始, 他会默默相信一下绿间真太郎的早间新闻。 “运动后应该适当喝点温盐水。”绿间真太郎一把夺过高尾和成手中的保温桶, 大口喝两口鸡汤,捞出里面的鸡肉咀嚼。剧烈运动后的少年整个篮球服都黏上胸口和背部, 白色的篮球服透露出一丝肉色。 所剩不多的竹荪全部咽下, 诚凛一众的到来并没有让绿间真太郎停下进食, 反而更细致的细嚼慢咽起来, 像要充分将食物的香味散发到每一个角落。 “好香。”火神大我快受不住了。他中午没喝到乾十字文亲手做的汤, 心中本就低落, 此刻又闻见如此诱人的汤料,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晚上请乾十字文做鸡汤好了。” 绿间真太郎保温桶里的东西,应当是他自己做的补品吧。 哎。没想到绿间这个绿头发四眼的三分球手,在烹饪上也很有功夫啊。 唯有黑子哲也,想起在帝光中学时期,绿间真太郎惨不忍睹的烹饪课成绩,恭喜道:“绿间同学终于把烹饪课成绩补上来了。” 高尾和成“噗嗤”笑出来,后背挨了绿间真太郎一巴掌,整个人站起来跟着队友走上球场,语气快活地回答道:“当然没有啦哈哈哈。我们的料理是跟超级棒的厨师邀约的。” “呵。”日向顺平太看不惯这种有钱的豪门球队。当相田丽子说,秀德高中也在这里训练时,他还觉得奇怪……如今看来,这些人是把集训的经费花在伙食上。 有什么了不起的。队长日向顺平臭着脸,走上场热身,他们诚凛的厨师乾十字文同学才是最真正的超级厉害厨师,脾气又好,做事也麻利,最关键是物美价廉,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简直是灶王爷下凡来普渡众生。 相田丽子吹响口哨,将热身结束的诚凛篮球队众人集中在一起,吩咐道:“等会我们和秀德高校来一场训练赛。火神。” “是。” 火神大我准备好和“奇迹的世代”来一场球场1v1,浑身上下热血都燃起来了。 “这次训练赛,你不用参加。”相田丽子叮嘱道:“去给大家买饮料吧。记得一瓶一瓶地买。” 从山腰上的篮球馆跑到海滩上的小卖部,再加上下午毒辣的太阳,一趟下来不光是考验体力,更是在考验一个人的耐力。 火神还想挣扎两下,在教练的注视下,卸下气,认命地跑出篮球馆。 “刷。” 绿间真太郎又是一个三分球。他看向离开的火神大我,神态凝重。诚凛高中大前锋火神大我还在生长发育期,每一年他的跳跃能力都会呈倍数增长,等到冬季……绿间真太郎已经相信不出这家伙能蹦跶到多高。 “绿间。”收拾好东西的高尾和成走过来,悄咪咪将压在饭盒底部的钞票和信件递到绿间真太郎手上,低声说道:“乾十字文似乎把多余的钱退回来了。” “他退什么钱。” 鸡饭油润软滑,和鸡油爆炒之后,喷香可口。淋上三种不同的酱料,则各自产生不同的化学反应: 黑漆漆的酱油带着咸甜的味道,用冰糖水调制的酱油,给本不着色的鸡饭调上一种油光,筷子搅动,让鸡饭和酱油充分搅拌,酱油的香咸缓慢在口腔中形成前调,随后是鸡肉的香味,稻米的香味成为一种过度香,通过咀嚼产生糖—— 一种类似冰糖的甜味,不会太腻,闭上眼睛感觉口腔中晶莹剔透的糖纸顺着口舌刮下来,在拉扯到极致时啪得断线。 红彤彤的辣酱则用了碾碎的辣椒末,小粒小粒的辣椒籽在酱料中清晰可见。入口却不会辣到人哭鼻子,在其中一股淡淡的甜橘汁作为底料,其中更能够感觉到一种松软的类似蒜茸的口感混杂在其中。稍微用筷子蘸取一部分在鸡肉上,像是鱼子酱堆叠在鹅肝上,辣酱的红与鸡肉的白形成视觉与味觉的双重刺激随之而来。舌尖抿开的瞬间,辣酱也随之挤开到各处,胡乱冲撞。 而绿间真太郎最喜欢的还是姜蓉酱。这种在市面找不到的调味料,一看就是乾十字文用心调配,加入其中的。剁成泥的姜黄色调味,已经看不出姜的形状,用鸡肉可以轻易地将其整个蘸上。绿间真太郎很确定自己没有食用姜的习惯,他本质上是个连姜汤都不喝的人,可看见那温和的黄色调料,却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 ! 应该食用油炒过一边,姜摒弃了土腥味,反而有一股火辣辣暗戳戳的香味。这种香味与辣椒那种明面上的辣不同。他入口的瞬间并不明晰,偏偏要咬下之后,从下处涌动上一层气,直顶人的天灵盖。 他应该付给乾十字文更多的钱! 可惜。乾十字文是个笨蛋。看着退还回来的二千日元,绿间真太郎囫囵塞回去,拆出那份信来看。 “绿间同学,很抱歉。是我没有和你说清楚……我当时和你说的价格,是诚凛高中与我,共十三人的餐费,而非一个人的餐费……十分感谢你对我厨艺的认可。但这些钱,我是在不好意思收下……所以只扣除了购买食材的费用……食材清单和小票都在信封里。” 绿间真太郎沉着脸看完,上场三分钟,狂砍诚凛高中九分。 一口气投入三个三分球。 这叫他的搭档高尾和成看得大气不敢喘,只能哭笑不得评价乾十字文这个毫无自知之明的笨蛋厨师。 这种人迟早会被骗走裤衩子吧。 热辣阳光。 金色沙滩。 蘑菇一样的遮阳伞长在人群中。乾十字文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摊子前,看着根本没有开工的广东凉粉,陷入了思考。 为什么卖不出去? 难道是价格不够便宜吗?还是小料不够丰富?乾十字文总善于从食物本身找问题,正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隔壁的卖冰淇淋的大婶,已经决定去给黑皮帅哥们抹防晒油了。 “小伙子。还穿着短袖啊。”大婶热情地掏出一瓶防晒油,上下打量乾十字文,“卖什么什么粉啊,去做日光浴啊。” 乾十字文转过头,一眼望去,沙滩上玩水的、打沙排的、晒日光浴的所有人穿着清亮,超短裙、比基尼、沙滩裤,饱满鲜活的青少年和懒得动一动的中年各自占据了半壁江山。 “每年都会有不少运动社团来这里集训。”大婶喋喋不休,嘴皮子上下滚动,最后以借给乾十字文冰箱的由头,叫少年顺手帮忙卖冰箱里所剩不多的冷饮。 “真是个好小伙。”大婶慷慨解囊,“大婶去涂防晒霜了。你也别穿这么热,脱了凉快点。”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但没找出来是哪里不对的乾十字文,木讷地点了点头。 他暂时接管了大婶的摊位,给自己找出一顶遮阳帽,正在脱不脱衣服晒不晒太阳之中徘徊,远处传来少女们骤然的尖叫声。 乾十字文看过去,眨巴眨巴眼睛。 他感觉对面令人垂涎的身体似曾相似,一米九的身高配上火焰般的发色,像奔跑的火炬。每一个大步都飞快地冲过来,又飞快地掠过乾十字文,溅起一片沙,随后退回。 四目懵逼。 “你在这里做什么?”火神大我茫然地看着乾十字文,再看看对方面前一瓶撕开标签的矿泉水,两个装有黑漆漆果冻状的大脸盆,恍然大悟,“黑咖啡果冻。” 乾十字文刚要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这是广东凉粉。” “看上去黑乎乎的。”火神大瞧两眼,没看出什么名堂,便说道:“你这里有饮料吗?给我来一瓶苏打水吧。” 乾十字文从冰箱里取出来,递给火神大我,乖乖收钱放在大婶的钱盒里。光看样子,完全猜不到他和那位大婶前十分钟还处于毫无瓜葛的地步。 火神大我自己不喝。他是来给诚凛众人买饮料的,一些特殊的牌子或者种类小卖部没有,他几乎要跑疯了。 “不出去玩?” 乾十字文叹口气,“卖不出去。”不同于先前现做现吃的料理,凉粉这种东西提前做好,味道不够强烈,样貌又不够新奇,总会叫人心生胆怯。 “这样啊。”火神大我也不懂怎么办。他抓耳挠腮,正好在原地喘口气,“那我先回去了?” “好。” “等等。”第三个声音传出来,居然是一个短发比基尼御姐。她目光如狼,盯着火神大我六块腹肌,硕大的胸肌,发达的肱二头和可靠的背肌,深吸一口气,“我请你吃点东西好吗?” 她听到了乾十字文与火神大我的交流,目光一转,果断对乾十字文道:“小老板,来两杯,你那个什么广东。” “广东凉粉。” 御姐打个响指,“来两杯。不,三杯。”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来生意了!乾十字文一个激灵, 赶快打开盖在脸盆上的盖子和毛巾。捞出一直泡在冰水里的铁勺子,大块挖出黑凉粉,放在一次性塑料杯中。大块大块的黑凉粉, 并非完全的死黑,也不是可口可乐那种带着一点红的黑色,他反而是一种剔透的黑, 透过强烈的日光,黑凉粉折射出一种胶状质感。 像黑琥珀。 乾十字文朝里面加入薄荷水、白糖用签子捣碎搅拌。他原先还在冰粉和凉粉之间徘徊, 最后还是决定售卖凉粉。其重要的一点就是的冰粉需要加上诸多小料, 例如各类干果等等。而这座偏僻的海滨小镇并没有专门售卖干果的地方,如果想要购置全面,挑选出最适合冰粉的几种,乾十字文必须要开车去市区最大的超市选购,一来一回实在费时间。 不如就直接选择简单、便捷、在华夏南方的夏天,大街小巷各处阿婆阿公们补贴家用的首选:卖凉粉! “吃芝麻吗?”乾十字文只准备了最简单的薄荷水, 凉粉也没有迭代到牛奶凉粉、红糖凉粉这种地步。在询问能不能吃芝麻后,他撒了一把白芝麻在凉粉中,搅拌后, 再加入一点薄荷水搅拌均匀送到二人面前。 希望能卖出去。乾十字文心里打鼓, 他来到日本数年, 还没有在日本当地见过黑凉粉, 也不清楚这边人能否接受这种夏日饮品。 “你好。”乾十字文惴惴不安道:“您的凉粉好了。” 凉粉的制作相对简单。将凉粉草放在锅里用水熬煮两小时以上,等到锅里地水慢慢变成墨绿色,再将草捞起来,慢慢朝里面兑入淀粉、生粉、碱水和马蹄粉等配料, 一边兑一边用勺子搅拌。等出现稀糊状, 统一倒入大脸盆中冷却, 再稍放进冰箱里冰镇片刻。 ——总之是需要耐心,但并不复杂的食物。 乾十字文的收费也因此很良心,他点了点三杯,道:“诚惠三百元。” 御姐终于停下肆意打量火神大我腹肌的眼神,爽快掏钱拿过黑凉粉。她对这种街边莫名其妙的料理没有多大兴趣,可如果是帅哥朋友的料理,那就不一样了。“姐姐请你喝一杯。” 火神大我对御姐的免疫力,完全被他那位美国漂亮师傅拉到了最高点。他十分自然地拿过乾十字文的黑凉粉,自己掏出一百日元放在茶铺上。 乾十字文:…… 他下意识要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百日元,然而御姐噗嗤的笑声,叫他意识到自己才是摊主。 吃自己的东西,哪里还要付钱。 “小弟弟真有趣。”御姐将黑凉粉拿到嘴边,抿一口,陡然顿住话题。她的口红粘在塑料杯上,唇纹清晰可见。她本人却毫不在意,连两个帅气男高中生都顾不上,大口灌了一口。 冰凉的黑凉粉涌入嘴边,因为全部用草本熬制,类似果冻的质感中感觉不到一丝过分的甜腻,也不会吃出厚重的糖精味,反而是一种淡淡的回甘,配合提神醒脑的薄荷水,毛孔从内到外透露出一股凉气。 而这种凉不同于吃冰块,吃冰棍带来的哈气成雾的凉。他更像是……为了配合人体温度存在的一种凉。 不会感觉到生冷,不会感觉到冻得嘴巴帮帮硬,喉咙……御姐吞咽下口水,当她意识到自己还存在牙齿时,下意识闭拢。 “嘎嘣”牙齿压碎了混入其中的白芝麻。一股属于芝麻的香味,让整个凉粉不突出的香味瞬间拔高了一个层次。牙齿之间发出的声音,和芝麻带来的咀嚼,让牙齿、舌头、咽喉全方面参与到进食中来。 这简直、简直。御姐快速将剩下的黑凉粉全部倒入口中,随着最后一滴水的消失,她掏出一千日元拍在桌子上。 巨大的响声令乾十字文和火神大我都看过来了。 “你 好?”乾十字文不太理解御姐想要做什么。他对食客素来有包容心,只要不出现浪费粮食或恶意污蔑的事情,食客在乾十字文这里可以提出任何意见。 比如口味不符合,想要退货的事情。 乾十字文略微感觉到失落。他看火神大我的样子,还觉得这里人可以很好的适应黑凉粉。要知道,幼年离开华夏后,每年夏天他除了酸梅汁,最常喝的饮品就是自己做的凉粉了。 黑凉粉之外,还有一种白凉粉。 看来是没有机会拿出来售卖了。乾十字文惋惜地看着黑凉粉,这么多凉粉足够包圆他在海边这段时间了,可惜放久了多少会有点…… “给我来十杯。”御姐笑眯眯抬起眼,视线落在乾十字文的脸上。不细看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显然比那个腹肌帅哥看上去更年幼。虽然脸上的菜刀眼十分破坏他脸上那种少年朝气,却诡异形成一种“无时无刻在生气”的冷漠气质,叫人不自觉会产生“惹他生气好像很有意思”的想法,并伸出挑逗的手。 御姐便这么做了。 她微笑着凑上去,因为穿了比基尼,胸口大片雪白毫不客气暴露出来,“看不出来,弟弟很有点手艺呢。暑期打工吗?” 乾十字文还沉溺在十杯的“大单子”中,无法自拔,胡乱答应着,先去处理饮品。火神大我却皱起眉头,悄无声息插入御姐和乾十字文中间,板着一张脸道:“不要靠太近。” 御姐:? 火神大我沉重地回应道:“粉会掉进去。” 御姐:! 哪里来的小孩?身材这么好,怎么嘴巴这么臭?御姐很快打消了泡一泡火神大我的性质,退后两步,反而仔细打量起乾十字文。这一看,她更加惊喜。少年的白短袖两侧微微鼓起,虽不如火神大我这般标准,却也是常年锻炼的标志。 随着炎热的温度,从少年脖颈的汗水,滑落到锁骨处,胸口也缓慢地湿了一片。他便停下动作,胡乱寻找汗巾,半天没看见一块可以擦拭的汗巾。随意捞起短袖下摆,对准脸一顿胡来。 累积一个季度的骑行成果,彻底暴露在御姐面前。 若影若现的腹肌可以看出形状,却不够明显。最吸引人的确实延伸到低腰牛仔裤中的两条人鱼线。不够宽的背部,反而与整个腰线形成一种流畅的线条,攻击性和防守性糅杂,充满了可塑性。 “哇。”收到御姐感召跑来的姐妹团们小声发出惊呼声。她们有的人喜欢火神大我这种充满力量感的线条,有的喜欢乾十字文这种糅杂多种气质,看上去还没有完全定型的少年。 不过她们都做出了一个很准确的动作: 掏钱。 “弟弟。给我来一杯。” “来两杯。” “这么点很快卖完了吧。弟弟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打沙排?” 火神大我见拦不住,手握自己的任务,拍拍乾十字文的肩膀,叮嘱道:“保护好自己。” 乾十字文:…… 他想起自己上次在诚凛众人面前打沙排,吃了一嘴沙子的蠢样子,语气悲伤,“好的。” 他绝对不会去打沙排,更不会让自己的手受到二次伤害!球类运动什么的,还是先靠后一点吧。他现在要做生意! 这次凉粉,绝对可以赚回本嗒。 东京,乾家集团总部。 乾真一郎对自家的孽子失去了关心。原因很简单,他收到了来到远月总帅的警告。无论是他与总帅家的赘婿混在一起,企图狙击总帅位置,还是他在商业上对远月旗下企业的污蔑和股价控制,都在这个老头子的雷区疯狂蹦跶。 乾十字文……就让这孩子受点骗吧。 乾真一郎不相信世界上都是好人。像他 在乾十字文这个年龄就没有遇见什么好人,他自己遇不到,瞧着乾十字文遇见了又恨不得给小孩撕了干干净净。 “真的不需要管十字文少爷吗?” “管他做什么。”乾真一郎嗤笑道:“让他和秋山勉那个笨蛋一样,被人骗身骗心开店倾家荡产才好。” 如果能遇到一个芳心纵火犯,让那孩子吃点爱情和料理上的苦头就更好了。 他这个人卑劣无耻,下流肮脏,嫉妒心强到扭曲,他承认他是个料理庸才的同时,针对世界上所有的料理天才。 包括他的儿子。 “况且华夏那边找来的杀手。”乾真一郎冷笑道:“呵。” 他这个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混账儿子翘课逃学离家出走,女儿也迎来了久违的叛逆期。 他只剩下了钱!钱!钱! “把资料都给负责的警官发过去吧。”乾真一郎吩咐道:“没有会议就下班吧。” 他没办法完全掌控乾十字文,但弄死他背后的黑暗保护神还是可以的。乾真一郎手握方向盘,眼中露出冷笑。 谁让那个叫做“唐”的杀手,三番两次阻拦自己的好事。 乾真一郎混迹商场多年,黑的白的灰的都见过,稍许还尝过一口。他自有他的渠道叫杀手吃点苦头,买卖消息和钞能力在一些程度上,能够让杀手与乾十字文过得不那么舒坦。 乾真一郎紧锁的眉头终于展开,他开车听到一处偏僻的荒地。独自走入没有收尾的烂尾楼,按下开关。 夜色中,烂尾大楼的一楼亮起灯,缓缓地照亮“乾家酒楼”四个大字。暖色调的灯光终于让乾真一郎有些许家的感觉,他蹬掉一路沾上的黄泥,拉开卷帘门,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叠一叠高高码好的椅子,桌子使用了中式圆桌,被折好收纳在一侧。而前段,则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厨房。乾十字文和乾日向子都不知道,他们的父亲,在家庭方面失败到一塌糊涂的乾真一郎,最开始学习的料理种类就是华夏料理。 他们乾家,是靠华夏料理赚到第一笔金,从一个不起眼的小摊,挣到一间店铺,一栋酒楼,最后一夜之间濒临破产,资金链断裂,食客流散,无力回天。 如果乾十字文听从乾真一郎的话,这栋置在新建华夏文化街三百米外的巨大楼房,将在明年按照乾十字文的意思装修重建,包括后厨的设计、菜单的设计、每一个楼层特色菜品和料理调味,全都会被乾真一郎交给乾十字文管理。 当然。作为父亲,乾真一郎几个照面,就看清楚自己儿子愚蠢的商业脑袋。他计划乾十字文成年时,就把这家酒店49的股份交给乾十字文,哪怕有一天,这个蠢脑袋落得和秋山勉一个下场,他也有点闲钱可以滚出去吃分红养活自己。 可惜了。 乾真一郎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这里了。他用手指擦一下料理台上的灰,无奈地笑了一下,“真糟糕。” 他拿出手机点了一个钟点工过来做清洁,自己则起钱包去最近的超市购买一些食材,嘀咕道:“谁都不喜欢你。” 占据了最好的地段、按照华夏菜系规划楼层,按照口味分区,野心勃勃想要收纳华夏经典料理成库,数十年前被报纸誉为“东京美食地图最受期待的存在之一”的乾家酒楼。 没有任何一个继承人。 已经自立门户,专注于日式料理的日向子,不可能再叫她放弃自己的事业回来接手不擅长的华夏酒楼。而乾十字文,宁可逃学也不愿意回来走他为他安排的这条路。 你就这么讨人厌吗? 乾真一郎偶尔也会自己问自己。他将期盼数次地投射到其他人身上,在每个下班的夜晚开车经过这栋烂尾的酒楼,总是忍不住向年少时的那个自己看过去。 遇见那个女人十五年后,在被两个孩子抛弃之后,他自暴自弃地捡起自己那不堪入目的过去,风吹日晒、表皮斑驳、满目疮痍。 “真一郎。” “真一郎。” “真一郎看见了吗?” 那个时候还不是这样。他看着工人们从地基开始,一砖一瓦改起这栋大楼,每一层建成之时,他的父母就牵着他的手来到这栋大楼面前,欢喜地告诉他,“等真一郎毕业时,这栋大楼也该开业了。” 他会是这家酒楼的新主厨,从父母手里接过家业,走上不是那么刺激,但循规蹈矩的一生。 他失败了。 他退学了。 他被远月淘汰了。 “你好。总共是一万日元。”收营员怯懦的声音,将人拉回现实。乾真一郎漫不经心地付了账,走在一群家庭主妇中,穿着西装,没有表情。他身上手工定制的西装没有任何标签,也能流淌出一种昂贵的气质。可回到那间粗糙打扫过的一楼厨房里,乾真一郎草草地将其挂在椅子背上,撩开袖口,用袖口夹固定。 然后,掏出一件蓝色的围裙。 “?”对面的楼房上,正在用狙击镜瞄准任务对象的杀手唐困惑了。他和石老爷子还算是熟络,刨除掉大多数时候被他老人家用锅铲锤着跑,杀手唐自认为对石家的八卦还算了解。 传闻中,石家的上门女婿、十分不受待见的日本人、被石姬抛弃的男人,不是封勺再也不开火了吗? 杀手唐眨巴下眼睛,有那么一刻他想听八卦的心凶凶燃烧,盖过了一劳永逸的想法。 好像……带乾十字文离开,他的父亲好像也不是最大的阻碍了……杀手唐在心里做决策。他回忆下石老给自己的任务,发觉也没有说让自己杀人,心中大石头又少了一颗,再想一想坊间流传过,乾十字文的父亲和母亲还是在灶台上认识…… 这、这不听一下吗?旁敲侧击一下吗?杀手唐像瓜田里乱窜的猹,明明已经在很久之前吃个饱,现在老瓜新开,内心着实有种吃不明白不罢休的滋味。 “可恶。”他当机立断,拍一下自己的大腿,“我可是职业杀手。” 还是要坚定意志,绝不可以乱七八糟想有的没的。 空气中飘来一股甜滋滋、香呼呼的味道。杀手唐一个原地弹射,爬起来娴熟地将狙击枪收纳到自己的中提琴包里,掏出一条田园风裙子,往腿上的枪套塞一把□□,一把军刀。再拿起伪装成炸弹的《理想国》,整理下发型,风姿绰约地离开大楼。 乾家酒楼一楼的开放厨房,乾真一郎已经到了最后收尾的阶段。火舌舔抵着锅底,飞快地卷出蓝色的焰尖,铲子上下扒拉米粒,每一颗都均匀地包裹上蛋液,呈现出金黄色,而在其余的颜色却散发出不同的光泽,有珍珠白、嫩黄、微粉不同种颜色小圆球在其中翻滚,代替了人们常规印象中的胡萝卜丁、豌豆粒各色配料。 火势骤然变大。乾真一郎一个颠勺,所有炒饭均匀飞起,随后稳稳当当落入锅中。 关火,盛出。 乾真一郎小口吸气,许久不练的灶台功夫让他的手臂酸疼。设备不完善,纵然开了门窗,屋子里也有一股呛人的烟火味。乾真一郎掏出手巾,正准备擦汗后尝尝自己的手艺。 ——距离他上一次做菜,已有七年。 “好香。” “谁。”乾真一郎呵斥着,转过身,却看见一个高大的女孩子穿着棉质长裙,背着琴箱,抱着一本书,站在店门口,仰头看着招牌。 她在念这家店的名字,“乾家、酒店。” 乾真一郎快步向前,一把拽住卷帘门,正要往下拉。那女孩的手却稳稳地拖住卷帘门,任由乾真一郎怎么拉拽都无法更近一步。 他恼羞成怒,似乎是想起了前妻,“松手。” “今天是试运营吗?”女孩好奇地探头,吞咽口水。那股香味实在是叼人胃口,整个钻入他的胃部。不同于先前他吃过的任何一种炒饭,乾真一郎的炒饭,散发出一股甜蜜的糖果香气。 来都来了。肯定是要吃的。 杀手唐一把拉开卷帘门,用女声恳求道:“老板,我想买下这顿饭。” “十万日元。” “什么?”杀手唐险些破音,他感觉自己脸上的妆都要花了,“十万日元!” 你知道你儿子在外面一顿饭才多少钱吗?你居然敢买十万?十万啊! 乾真一郎愉悦地欣赏食客震惊的表情,他恶劣的性格就是最好的逐客招牌,“没错。” 他走进去,将那碟炒饭端出来,故意绕着杀手唐转了一圈,强调道:“我做的饭,就值十万。” 低了,不卖。 我宁可自己吃,放冰箱明天吃,都不卖。 杀手唐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只手剁下来。他想起乾十字文,努力用两张相似的脸让自己消消气。可实在没办法,这种明摆着挨宰的价格,他无论如何都平息不了,真是越想越气。 而一抬头,乾真一郎端着的炒饭,以从未出现的奇妙味道攻击着杀手唐的好奇心。暖色灯光天然为食物增添光亮。以至于杀手唐可以清晰地看见在米饭中间宛若珍珠地小圆球,均匀地洒在其中,漫天星辰光辉尽数落入一盘。 他想吃。 他好想吃啊。 “给。”杀手唐掏出钱的力度额外大,恨不得摔在这个臭男人脸上,“我要进去吃。” 面对唯一的客人,乾真一郎十分自然地收钱,给客人找了张凳子,搬了桌子,筷子勺子拿一次性的。 “没有汤吗?”吃炒饭,肯定要有汤啊。 “没有。”乾真一郎可不会惯着人,他板着脸说道:“爱吃不吃。” 杀手唐在心里比个中指,发誓之后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个男人免费给自己做菜。不,还要这个男人跪着求他吃。 不过现在,这顿饭不值五千元,他二话不说掏出□□把这个男人原地崩了! 杀掉,完事。 杀手唐拿出勺子,舀一勺放入口中。均匀包裹着蛋液的米饭松软可口,吃上去和其他炒饭没有什么区……杀手唐浑身一震,勺子直接从手中掉落。口腔中,一股浓烈的水果糖想起,混合着米饭的香甜,攻入味蕾。舌尖崩炸出蹦蹦的触感这种感觉—— 跳跳糖! 他居然在一道料理上吃出跳跳糖的口感。舌头被电了一般,发麻,浑身上下酥成一团。 “这是什么。”杀手唐忍不住看向乾真一郎提问道:“这是什么料理。” “零食料理。”乾真一郎漫不经心地收拾灶台,回答道:“你这个啊。” “叫做跳跳糖炒饭。” 很难吃吧。 把零食和正餐做结合,在正餐里感受到零食带来的快乐。乾真一郎看着灶台前的十万元,嗤笑道:“觉得后悔就拿回去,然后从我的店里滚——” 他被人扑中,踉跄两步,手上沾染的洗洁精泡沫湿哒哒地往下掉。 脸色大变。 “等、等下。你在做什么。”乾真一郎慌乱地看着抱住自己腰部的女生,已经很久没有和女性进行肢体接触的他,面红耳赤,“拿着你的钱给我滚。” “很好吃!” “给我滚。” “真的很好吃——零食料理。”杀手唐不放过任何一个蹭饭的机会,他脸上的妆都被乾真一郎推花了,语气却没有一丝褪色,“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有趣的料理。” 零食 ,也能拿来做菜。 还是拿来做中餐。 杀手唐完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奇怪料理。他一开始还奇怪,石老一家实力强大,但更多侧重对传统百分之百复刻和极致的调味能力。 ——乾十字文那些稀奇古怪的做法都是从哪里来的。 现在。一目了然。 这、这不愧是父子啊。 杀手唐表示,他全要。 在日本,他的饭必须要这两个男人全部包了。 太有趣了! 他情真意切地说道:“我超级喜欢你做的饭。可以再来一道吗?多少钱都可……” “二十万。” 杀手唐:? “等等。你不能宰客。” “三十万。”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做的菜啦。”杀手唐认真吹彩虹屁,“新店开业很不容易吧。我不仅给钱,还可以给很多参考意见,绝对超级有用。” “哦?” “真的。”大不了打包带回去给乾十字文尝一口。杀手唐毫无责任地想到,自己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乾十字文作为专业的厨师,还找不出什么漏洞吗? 乾真一郎却笑起来。 他笑得很浅,从鼻音里发出一点微弱的呵声。双手带着泡沫,又一次回到了灶台前,刷锅洗碗,处理厨余物品。 “也就你觉得好吃。”乾真一郎嘲弄道:“第一位客人。”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杀手唐对乾真一郎的嘲讽只字不提。 他没心没肺跑回去, 扒拉米饭,眯起眼,像是盯梢远处大楼的猎物,瞧着乾真一郎, 脸上露出一种势在必得的表情。口腔中随着舌头的挤压, 混合在米饭中一粒一粒的小珍珠爆炸开, 他们触碰到唾液的瞬间,整个弹跳起来, 而最外层的一层“珍珠壳”随之化作甜滋滋的糖水。 “我要打包。”杀手唐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口, 含糊道:“你再给我做一份。” 乾真一郎闷哼两下, 坐地起价, “二十万。” 杀手唐真是服了他。他看着面前穿着西装衬衫的大叔, 甚至想要从裙子底下掏出□□,顶住这个大叔的下巴。 “我要打烊了。”乾真一郎擦干净灶台,将厨具放在一处晾干。他毫不客气拿出自己购物剩下的塑料袋,对杀手唐道:“你就用这个打包吧。” “等等。不是,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杀手唐据理力争,可他手中还端着一盘没吃完的炒饭。面目扭曲中, 为了不让食物掉在地上,任由自己被乾真一郎推到门口,随着卷帘门拉下, 灰吹了一裙摆。 乾真一郎真是他见过最恶劣的厨师了! 杀手唐憋着嘴,看着手中逐渐冷掉的炒饭。准备打车回去,一掏口袋, 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也是。他今天出门最多带十万日元现金。哪里能想到乾真一郎这个黑到骨子里的家伙, 一口气掏光他所有的钱。 “艹。”杀手唐脱口一句国粹, 骂骂咧咧端着炒饭走向自己的机车。 今日痛失十万日元, 折算价值人民币五千元。 根据能量守恒定理,必然有人赚到了十万日元。 “五千九百日元。”乾十字文快乐的声音,伴随钱码成一垛,轻松又愉悦,“今天我居然赚到了五千九百日元。” 约等于人民币三百元。 这点钱,落在其他正儿八经的商家眼中,规规矩矩不值一提。但对于乾十字文来说,今天是他赚钱最容易的一天,除了稍微有点热,其余都没有问题。要清楚,和其他和其他现做现卖的食物比起来,凉粉工序简单,对手腕和手臂的负担都不重。而成本价也是出人意料的低。 今天还是乾十字文做的少,他明天多做一点,绝对可以赚到一碗日元日元! 信心满满的乾十字文甚至开始遐想起制作红糖水和冰牛奶,以丰富凉粉的底料口感。如果效果不错,他甚至可以上新龟苓膏、烧仙草这些华夏传统冰饮。 猫咪烧仙草今天不知道去哪里混了,沾了一身草粉,滚到乾十字文脚边叫铲屎官给自己薅一把。乾十字文抱起猫咪,从行李箱里拿出梳子,耐心给烧仙草梳毛,碎碎念,“烧仙草还要准备很多东西。要提前煮芋圆、鲜奶、花豆、绿豆、蜜枣、葡萄干……唔,山楂片要不要呢?” 猫咪烧仙草窝在铲屎官怀里,喵唔两下,支起上半身踩了踩奶。 乾十字文被猫咪的爪子捏到,吃痛的把烧仙草揪下来。“不许抓。” 考虑到夏□□服换洗勤快,乾十字文带过来的短袖只有三件。不过今天沙滩那边的姐姐们十分关心的表示,乾十字文没必要一直穿着短袖。 “沙滩上,当然穿得凉快一点嘛。” “随时都可以去水里玩一玩,短袖穿着也麻烦。” 当然,她们自己都带了外套,到时候套上衣服,又是都市丽人。乾十字文本来是没想法的,可耐不住收摊的时候,卖防晒霜的大婶目光犀利,免费送给乾十字文一瓶美黑油。 “男孩子晒黑一点才有气场。” 乾十字文鬼使神差就把这瓶美黑油带回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随手将这瓶美黑油放在明天要穿的衣服旁边。 “喵。” 乾十字文猛吸两口自家的烧仙草猫猫,拟定起晚上的餐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诚凛高中的教练相田丽子中途打电话过来,语气忧伤地请乾十字文多做一倍分量的饭菜,并表示菜钱自己会稍后补上。 篮球场里,相田丽子无奈地对乾十字文道歉再道歉,麻烦对方多做点饭菜。两侧休息的队伍正在集体休息期间,他们按照学校分区,左边一坨,右边一坨,却神奇地围绕着相田丽子转。 不。准确点,应该是围绕着相田丽子的手机转。 “丽子。乾十字文有说晚上做什么菜吗?”诚凛高中队长日向顺平被队友们拖上来当炮灰,硬着头皮问道:“比如鸡肉。” 相田丽子冷哼一声,“啪”地关上手机。 诚凛高中篮球队众人下意识打个寒颤。别看相田丽子长相甜美可人,还是篮球部里唯一的女生,她的魔鬼之处早已随着招新时期的种种行为,深入所有篮球队成员内心。 “做什么是乾君的自由。”相田丽子有鼻子有眼的开始揪出练习赛里的配合问题,好一顿训斥,“现在不好好训练,你们难道想要把力气留在吃饭上吗?” 一场训练赛结束。秀德高中篮球队队长颇不好意思地找上自己,委婉表示他们想要和诚凛一起来场聚餐。 相田丽子估摸着猜出他们的小心思。一群男高中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乾十字文的手艺……不。她的目光移向休息凳上的绿间真太郎,暗自笃定秀德高中这群人就是冲着乾十字文的手艺来的。 “绿间。”高尾和成天生长有一双鹰眼,对他人的存在极为敏锐,很快察觉到相田丽子的视线。他憋笑小跑到绿间身边,低声道:“诚凛的教练一脸不高兴。” “小炒菜和大锅菜还是有区别的。” 刷—— 又是一个三分球。绿间真太郎从未失手,他专注地看着篮筐,回去防守时终于将注意力分给晚餐,回应道:“他还欠我一百九十……八道菜。” 高尾和成知晓二人的始末,打趣道:“能不能把人拐到我们秀德来啊?就算不拐过来,如果可以点单就好了。” 刷—— 又是一球。绿间真太郎推了推眼镜,势在必得,“这是必然的。” 他们这些打篮球的男高中,正在长身体的关键时候,怎么可以不吃点好的呢? 两边人各怀鬼胎,结束了一场皮笑肉不笑的训练赛,拥挤着来到下榻的旅店。被乾十字文征用的半开放式厨房,推开隔断门就连接着偏西式的小餐厅。当众人进入其中,纷纷深吸一口气,还未开口,踏踏的声音从厨房那段传来。 乾十字文系这一条米黄色围裙走过来,抱歉地笑笑,道:“我不知道怎么分座位,你们先坐下,我给你们拿碗筷吧。桌子老板已经摆好了。” 厨房里,各色食材都以前提前准备好,一些预先处理成半成品的菜只需要爆炒片刻,浇个汁就能吃了。 两帮篮球队员纷纷按照各自的队伍就坐,稍稍几个挤在一起,不得不找老板加了凳子,总算是赛下了。他们别的先不做,先去把各自的饭打过来,端着铺满白米饭地碗死死盯着乾十字文锅里的菜。 第一个出锅的丝瓜三鲜汤。夏日最解热的丝瓜切成滚刀块,和洗干净的菌菇一并放入锅中翻炒到发软,等水煮开之后,再倒入炒熟打散的鸡蛋和调味调味。呈上来的颜色鲜明,在一片清爽的绿色中淡淡看见鸡蛋荤腥带来的油水。 众人赶快去找新的碗,后悔白米饭拿早了,纷纷挤到汤锅面前打汤。还是相田丽子自告奋勇,使用了教练的威严,将一个个人高马大的男高中生们赶回到各自位子上,叫黑子哲也来帮忙打汤。 “吵什么吵。争什么争。”相田丽子恨铁不成钢,“一锅汤还能少了谁的分量吗?” 乾十字文锅里的老式锅包肉已经盛出来,满满堆在盘子里。炸出酥皮的猪里脊鼓起的粉皮上包裹上。相田丽子瞧一眼过去,就挪不开眼。她左顾右盼见没有人关注自己,悄悄夹起一筷子塞入嘴中。 外层的淀粉炸得酥脆,在嘴里能够感觉到咬下去碎开的质感,可又不是完全贴着肉炸出来的感觉。口腔中荡气回肠的焦脆味道,甜口的酱汁黏腻拉出长丝,在咬到肉的那一刻,过瘾而满足。 “丽子。”日向顺平眼尖地发现偷吃人,毫不客气指责道:“你居然偷吃。” 相田丽子吞咽两口,瞪过来,成功将竹马后半截指责打回肚子里。乾十字文却将下一道硬菜猪肉粉条端上来了。他的手极快,从下锅到上桌的过程,脚不离开灶台,腰和手一捞一转,飞快地将各色食材倒入其中。 咸口的猪肉粉条从颜色上就与锅包肉有本质区别。乾十字文用筷子随意搅和几下,泡开的红薯粉爽利,酱□□人。猪肉和白菜离了火,还凭借余温咕咚咕咚冒气。再一把小葱,在一片热气腾腾的酱红色中,绿意点缀,和炒香的小米辣半沉浮在粘稠的汤汁中。 “小心。”乾十字文将防烫布捻好,小心交到黑子哲也手中,“不要被烫到了。” 黑子哲也大气也不敢喘,所过之处宛若摩西开海,无人敢触及,直至他将这一份猪肉炖粉条放在众人共用的餐桌上。 乾十字文已经简单处理了锅,开始上素材。时间有限,他同时起了两个锅子。一个放下腌好的茄子,茄子表面被热火烤得微微发卷,酱汁和蒜瓣倒入其中,稍微炒制,盖上锅盖浅浅焖个味。而另外一边上切好泡在水里的土豆丝,小米椒、蒜瓣、白醋,快速翻炒,见根根分明的土豆丝在锅中缓慢变软,散发出淀粉才有的吃油力气。 “素烧茄子和酸辣土豆丝好了。”乾十字文招呼一声,从两边跑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诚凛高中擅长讲冷笑话的伊月俊,一个是绿间真太郎的搭档高尾和成。两人又恰好有相似的篮球定位,球场上不知道较劲了多少次,各自端上一盘,毫不客气地放在更靠近自己队伍的一侧。 乾十字文瞥一眼,诚凛高中端走了酸辣土豆丝。秀德高中拿走了素烧茄子。双方筷子飞快动起来,而他则继续炒两道素菜。 一个锅放下豆角、蒜泥,一个锅放下肉沫小炒,倒入豆腐。 绿油油的豆角被折成相对应的大小,这种家常菜对乾十字文来说属于不费吹灰之力的小功夫。等上桌时,豆角宛若一座绿色宝塔相互堆叠成一个小尖尖,而在尖尖之上,则是散发着香味的乳白色蒜泥。 另一边,肉沫以此环绕着盘中切成大小均等的豆腐块,经过翻炒和装盘,豆腐没有一处磕碰,像是白玉骰子落入肉色汤汁中。乾十字文微微一抬,两盘菜上,蒜泥微微颤颤,仿若山间之雪。豆腐块更抖动起来,似乎下一秒稍微大力就要从中间折开。 “蒜泥豆角、肉沫豆腐。” 然而,已经没有人能够抬起头回应乾十字文。他们的嘴都在咀嚼食物,唯有筷子和勺子精准伸向目标。 锅包肉?夹夹夹! 猪肉炖粉条?夹夹夹! 素烧茄子?夹!酸辣土豆丝?夹!还有什么蒜泥豆角,什么肉沫豆腐。 夹!舀! 完事了。乾十字文端着碗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愣是没发现可以落脚的地方。正在黑子哲也发现这一幕要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乾十字文时,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机车轰鸣声。 老板穿着木屐跑过来,“乾君,乾君。”他眼睛从那桌美味饭菜硬扯到乾十字文脸上,飞快说道:“有人找你。” 乾十字文只能搁下筷子和碗出去一趟。 杀手唐正将机车停在旅店一侧,身上穿着一套紧身机车服,摘下头盔,安静地点一支烟。见乾十字文走过来,他掐掉烟,从背后的包里取出一份打包饭盒。 “饭吃了吗?” 乾十字文接过饭盒,掂量分量,就晓得这不是一份完整的。考虑到这是杀手唐第一次给自己带饭,乾十字文还是给面子地说道:“没吃。你专门来送饭吗?” “没。”杀手唐对乾真一郎他还得伪装成文艺女青年,对乾十字文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干饭人,毫不掩饰自己想吃饭地欲望。他盯着自己才见过几面的相似脸庞,抱怨道:“我根本没吃饱。” 乾十字文就知道。 他对杀手唐的靠谱程度总是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做这行,应该很赚钱才对。” “我的钱都被黑心厨师赚走了。”杀手唐抱怨着,扑上来揉叭揉叭乾十字文的脑袋,整个人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委屈道:“我要吃鱼。全鱼宴。” 蹭不了石老的饭,蹭不了乾真一郎的饭,他还吃不穷乾十字文这个未成年人? 至于良心?道德? 有良心,有道德,他做什么杀手哈哈哈。 乾十字文则现实多了。他掏干净自己的口袋,明晃晃地展示自己的贫穷,“我没钱。”下午赚得那点钱,全部丢到晚上这顿饭。相田丽子计划和明天早饭的钱一块给乾十字文,故而乾十字文真的是一分钱都没有。 “这么快花光了?”杀手唐惊讶之余,只能再从小包里拿出一叠钞票递给乾十字文,“喏。五万。我去买鱼,记得给我做全鱼宴。” 他戴上头盔,又打开面罩,询问道:“你在远月有朋友吗?” 乾十字文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人影。他点头笑道:“算是吧。”不论他们在食戟上比拼多少次,只要离开那个舞台,乾十字文依旧愿意和他们坐下来一起讨论美食。 一路旅行,他很清楚地认识到,远月学园确实是聚集最多同龄料理人的地方。 哪怕他并不喜欢,不接受,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杀手唐应一声,盖上面罩,道:“有个叫做司瑛士的男孩子,想和你讨论料理吧。”他通过窃听几个远月学生的对话,进入远月食客内部群打探到的消息,“你不想和他们见面,我就帮你拦着。” 乾十字文没答应。 他觉得事到如今,有远月总帅薙切仙左门卫发话,已经没有人会强迫他回去。他也不会再和人进行食戟—— 司瑛士来找他,只能进行关于料理的讨论、对菜品的互相品尝。 “不涉及利益的讨论,我都可以接受。”乾十字文推搡杀手唐两下,不太希望这个满身黑的家伙出现在其他高中生面前。他嘀咕道:“快点去买鱼了。等会都收摊了。” 至于杀手唐给自己的饭盒。 乾十字文没有多少希望,等他走到室内。火神大我匆匆提着一袋子的饮料,大汗淋漓的走过来,背上还搭着一条湿透了的短袖。他闻着味冲进餐厅,看见已经在收拾碗筷的众人发出一声惨叫。 “我的呢?” 诚凛众人:…… 秀德众人:…… 糟糕。吃得太投入了,光顾着抢菜,忘记给火神留一碗了。唯有黑子哲也默默从角落探出脑袋,给所有人补上一刀:“乾君也没有吃到吧。” 火神大我这就冲过去,和乾十字文这位难兄难弟一个深情对视,“乾十字文。你还会再做的吧。” 乾十字文保持沉默,看了一眼已经泡在水里的锅碗瓢盆和所剩无几的食物,摇了摇头。他刚刚做了三十余人的饭,手臂虽不疼,但确实没有什么继续炒菜的念头。可看着火神大我如遭雷劈的表情,乾十字文又撩起袖子给人下了一碗阳春面。 老板娘库存的面条在热水中滚开,筷子搅动,白花花的面须若水草。乾十字文肚子也叫唤起来,等火神大我吸溜吸溜吃起面条,他便将炒饭倒入锅中稍微炒一炒。 “咦?” 蛋液均匀包裹米饭,在华夏料理中并不稀奇。很多厨师都知道这一秘诀,并且会将其做到最好。可米饭中类似珍珠的小东西就不一样了。乾十字文用筷子夹起一颗,仔细端倪。 他比杀手唐看得细多了,因而更加惊讶。 珍珠整体均匀,如果只是做成凝固的圆球状,乾十字文也能做到,他会使用吉利丁让食物成为胶状。可这颗珍珠,比起果冻、肉冻,更有一层显著的珠光感,在灯光下这种光感还带着浅浅的粉质,随着筷子转动可以看见光泽流淌。 好有趣啊。 乾十字文将珍珠含在嘴中。长期放置使得珍珠表层冰凉,用口腔焐化之后,珍珠皮缓慢破开,一种强烈的跳动感从舌苔上传出!乾十字文飞快意识到了这道菜的特点,他抽出一张纸巾,胡乱抓了只笔,记下自己对这道菜的想法。 手机响起铃声。 杀手唐倦怠的声音传来,“忘了和你说。记得写评价。” 乾十字文的关注点却不同。他一边书写自己的感想和修改意见,一边对杀手唐大吐苦水,“你不会拿个保温盒装着吗?” 杀手唐心想,你爹连个打包盒都没有给我。你就知足吧。 不过这件事情,杀手唐说不出口。他看着港口的渔船,严肃且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情: 他,不会挑鱼。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有些人会吃, 但不会烧。嘴巴叼,对厨艺又一窍不通。杀手唐围着一群刚到港口的海货,挑挑拣拣, 选了眼珠子明亮的带鱼和一条养殖的淡水鱼, 兴冲冲地租了个后厨铺子, 打电话把乾十字文叫出来。 乾十字文已经很累了。 他今天做了很多事情。从早上起床准备十多人份的早餐, 再到中午费尽心思准备给绿间真太郎二人的文昌鸡饭、诚凛众人的扬州炒饭。下午又卖了大半天的凉粉。回来来做了整整一桌的东北菜,没吃到几口被杀手唐叫出去,回来给自己和火神大我下阳春面,胡乱吃了几口冷的跳跳糖炒饭,还没休息一会儿, 又被杀手唐叫过去。 “不行。”乾十字文打着哈欠,拒绝道:“我困死了。” 他察觉到电话那端安静的呼吸,又觉得不好意思,为难杀手唐跑过来找自己, 还给了自己五万日元的零花,小声补充道:“我去换衣服好了。” “你不要太累哦。”杀手唐害怕真把小孩累坏了, 又不甘心自己来一趟只是送个饭, 叮嘱道:“我等下去接你哦。” 乾十字文胡乱点头, 匆匆去洗漱间摸了两把。 “乾君。”黑子哲也骤然叫住他。他手中提着一个购物袋, 掏出花露水和牛奶,叮嘱道:“晚上,请好好休息。” 乾十字文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这一天他很累, 不是在忙碌着做菜, 就是在送菜和买卖的路上。可这次他和诚凛众人一起来, 本就说好要给他们当厨师——这些, 对乾十字文来说, 就像是一种职业道德。 答应别人的事情要做到。 “谢谢。”海边的夏天虫蚊繁多,乾十字文接下花露水。牛奶已经被黑子哲也强硬塞到怀里。他奇怪的“咦”了一声,怀中温热的牛奶,显然已经被加热过一次,打开就是正好入口的温度。 “等等。黑子是不是拿错……了。” 糟糕。人又消失不见了。 乾十字文努力安慰自己,黑子大概是将火神拿来地一堆饮料分给大家,正好有一瓶牛奶,又想到牛奶可以舒缓疲劳,有益于助眠才拿给自己。他稍稍这么一想,疲倦也消散开来,打开拉环,靠着旅店大门一边喝牛奶,一边等杀手唐。 “等下要吃鱼。你不留点肚子?”杀手唐抿抿嘴,见面就没好话。随着相处时间增长,两个人分外没大没小。杀手唐不把乾十字文当任务对象,乾十字文也没把杀手唐当成靠谱的成年人。 哦。这家伙本来就不靠谱。 乾十字文坐上机车后座,戴上头盔,大吐苦水,“我是去给你做饭哎。” “欠着吧。”杀手唐顿然,“搞半天我不会看鱼。唉。” 两条鱼,吃全鱼宴,多没意思啊。放开手,又不敢挑,害怕挑到坏的,又怕吃太多,没有钱去尝尝乾真一郎的零食料理。 杀手唐想着,手抓住乾十字文的手,让少年牢牢抱住自己的腰,一踩油门冲了出去。飞旋的山路上,短袖被吹得呼呼作响,头盔上下传来咳咳的敲门声,无数灯火映入眼帘,白日人来人往的海滩涨了潮,海浪巨响,礁石白沫。 杀手唐准确追着香味,带着乾十字文来到自己选好的店铺。老板已经把鱼提前杀好,准备了淀粉面皮、汤锅底,两人坐下来,一边将配菜放进去唰,一侧还配有专门油炸的小高锅。 乾十字文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组合。他初中时期好奇去过□□门的天妇罗自助餐,也有类似的小油锅,自己包裹上淀粉面衣,加上面包糠等物,放入油锅中炸熟即可。 不过炸物搭配鱼肉汤锅倒是不常见。 乾十字文坐下,看了看配菜,尝了一口汤,下意识分析起其中的调味料和原材料等等。还不等他发愣想明白,杀 手唐筷子一嗦,将土豆粉丢到汤锅里烫,再下了丸子、虾滑、藕片,顺手一拍乾十字文脑袋,道:“吃饭,别想做饭的事情了。” “你把我叫出来,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吗?” 杀手唐不否认。 乾十字文瘪了瘪嘴,开始给带鱼段包裹面衣,放到小油锅里油炸。呲呲油炸开的声音,让白色面衣鼓起泡泡,带鱼混入其中,逐渐变成金黄色。 “送给你吃的炒饭,味道怎么样?”杀手唐岔开话题,正中乾十字文怀中。 少年对这件事情十分在意,张开嘴批评起杀手唐,“你是不是偷吃了?怎么就剩下那么一点饭。超市里找一个保温盒应该不难吧,你也真的是。等等,唐。” 乾十字文怀疑地看着杀手唐,大叫道:“你不会让我吃你的剩饭吧!” 杀手唐装死。 他给自己倒一杯啤酒,装作在喝的样子,“怎么可能。” 看来就是了。 乾十字文太了解这个混蛋女装杀手了,他直截了当道:“不是来找我做法。你就为了这一道菜专门跑过来?这个菜的厨师是谁?你、你在日本还有认识的厨师?” 每一个问题都无法回答。 杀手唐抬眼看着乾十字文的五官,默默低下头,抛出一个假消息,“石子文,你妈的消息,你有听说吗?” “怎么可能。” 一个丢下他十五年不管不问的女人。乾十字文一直以为她香消玉减,谁晓得这个女人居然还活着,听杀手唐当时的说法,不仅活得很好,一桌菜还能卖出难得的高价。 乾十字文想想自己入不敷出的料理生活,哼哼两下,满脸不高兴,“你和我说她干什么。” “聊点八卦嘛。” 丸子已经飘起来了。杀手唐给自己捞几个,又给乾十字文捞几个,丢出手机道:“要不要给石老打电话。” “十点钟,外公应该正在泡脚,准备睡觉了。”乾十字文看着碗里白净的丸子,越想越不对劲。依照杀手唐的性格,不应该直接来找他才对。这个男人素来放浪不羁来去如风,乾十字文遇见他的概率和抽ssr卡差不多。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情?” 蹭饭。听八卦。 还能有什么事情。 杀手唐尝过乾真一郎的料理,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有这样料理构思的男人,当年为什么会封勺退出料理界。他身为杀手的观察力告诉他,如果就此放过这桩八卦,自己将再也吃到如此有趣的跳跳糖炒饭了。 “石子文啊。”杀手唐循循善诱,说道:“你觉得料理,是有信念的吗?” “你是指什么?” “为了专门做给某个人吃,或者追求料理在某方面极致的味道。甚至是用料理达到某种目的。”杀手唐举起手在空中画一个图形,煞有其事,“比如,用料理控制华夏。” 乾十字文忍不住笑出声。 他挥挥手,觉得这件事情太扯了,“怎么可能。料理怎么能做到这么多事情。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围绕着料理转。” 生在乾家,自己越是展现天赋,父亲乾真一郎看向他越发奇怪和嫉妒的目光,早早得让乾十字文意识到,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在乎料理。 或者说,他的料理。 他的初中同学,那些普通的、不会从事料理行当的同龄人们会走上其他的专业,做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事情。他们在高中,或许就和自己一路上遇到的少年一样,去打篮球、打排球、去骑行。 乾十字文残忍又清楚地察觉到,脱离出料理行当的氛围,独自行走在旅程上的自己,本质上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十五岁少年。 没有雾屋的后厨,没有远月学园,他在一个只有自己是料 理人的环境中安静地前进着。 “我没有开玩笑。”杀手唐托着下巴,认真地将起故事,“华夏的料理比日本更加繁荣,更加兴盛。我们那类似食戟的模式,比远月更加残酷。在华夏,真的有一群人将这个当做目标,百来年奋斗着。” 例如你外公。 在两国关系紧张时,巧妙利用“食物相克”原理,悄无声息将日本驻华大使毒杀在使馆的强大厨师。因为他本人始终没有直接接触食物、受害者,更没有进入到使馆后厨,哪怕行当内都知道是他下的手,也没有办法拿他怎么样。 事后,乾十字文的外公被世界各国添加进“禁止入境”外国人名单。 杀手唐年少时听闻此举,便对厨师产生了极大向往,奈何他实在是个料理笨蛋,只能做个还行的杀手。 乾十字文比杀手唐知道得更少。 他自认为没有“改变华夏”这种远大理想,非要说个子午卯酉出来,也只能是“想做好吃的料理”这种通俗话。 “我没有这么大的志向。”乾十字文回答道:“我觉得烹饪很快乐。” “感觉不到。” “啊?” “你好像没有做过什么快乐的料理吧。”杀手唐毫不客气地拆穿,并给自己的谎言圆个谎,“你妈妈,如果你尝过她的料理就知道,她是一个收藏癖很严重的女人。现在正在收集联合国。” “联合国?” “联合国的男人。”杀手唐慢条斯理丢出炸药包,“听说她成年后,先把国内八大菜系的正统继承人都泡了一遍。然后开始泡东南亚菜系。” “所以现在是联合国安理会?” “怎么可能。”杀手唐细嚼慢咽,“我是说全部,整个联合国。” 乾十字文夹住的丸子啪嗒一下掉在碗中,溅起的汤汁撒了乾十字文一身。他的手却在发麻,脑海中关于自己离谱父母的概念忽然清晰起来了。 他的混账老爹和他这个正在搜集联合国的老妈…… 乾十字文麻了。 他放下筷子,满脸尴尬,“你的意思是让我谈恋爱?” 学习他妈搜集……男人?不对不对。乾十字文摇晃脑袋,删除掉奇怪的存在,为自己正名,“我现在才十五岁。” “十五岁不谈恋爱,还能干嘛?”杀手唐看过来,上下打量乾十字文,觉得这孩子真是多此一举,“你又不学习,也不上学,满日本乱跑,正好学习你妈搜集日本各县的对象。” “我才不要。” “著名厨师修罗说过,变强的关键就在于找到一个‘值得付出全部料理的女人’。” “荒谬!太荒谬了!” “了解别人的恋爱故事也可以啊。”杀手唐东拐西歪,终于到了正题,他压低声音说道:“比如说,你爸妈?” 他可太想听八卦了。 感觉实力并不算差的乾真一郎为什么封勺退出行当?为什么父亲对儿子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明明是很有趣的跳跳糖炒饭,为什么从没有听见过水花。已经为什么一对离婚夫妇分别数年后,会再诞下一子? 杀手唐化身猹,激活了华夏村口大妈血统,一口一个瓜迫不及待想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虽然这个当事人当年还没有影子,最多是一颗米青子或者一枚卵。 不过没关系。 石老多多少少会说一点事情给乾十字文听吧。 “我不知道。”乾十字文起身离开,满脸憋屈,“你要是为这件事情找我。我才不来吃饭呢。”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作为一个有爹妈的孤儿, 乾十字文活得异于常人。 杀手唐非要和他说什么父母八卦,落在乾十字文耳朵里和硬生生戳伤口没什么两样。哪怕后来,杀手唐好说歹说, 追在小孩屁股后面道歉, 乾十字文也懒得理会对方,半生气半憋屈的回去了。 第二天,乾十字文离奇地睡过头了。 他从被窝里爬出来, 已经是早上十点钟。床边贴了一张黑子哲也留下的纸条,大意是:十字文昨天辛苦了。今天请好好休息。早餐和午餐他们打算在外面解决。纸条下还有一个装满钞票的信封。乾十字文稍微一点, 发觉这是昨天自己垫付的菜钱,还有一部分额外多余的钞票是相田丽子支付给乾十字文的劳务费。 “中饭也在外面吃啊。”乾十字文忽然闲下来, 有点不知道做什么好。 去沙滩上卖凉粉?熬煮和放置都要时间, 现在这个点去采购也不清楚还有多少货。乾十字文打开冰箱,扫视两眼,最后去旅店老板哪买了一杯泡面。他煮开水, 将面饼放下去, 撒上调料,合上盖子。冰箱里剩余的午餐肉切片,放在平底锅上煎熟, 两面微微有些焦黄,拿出来,再敲个蛋到锅里,两面煎熟透,蛋白的边缘有些发脆。最后简单炒两片青菜叶子, 把所有东西加到泡面上。 早餐好了。 乾十字文抱着泡面碗, 坐在餐桌边上吸溜吸溜面条。来到日本多年, 他身上难免会有很多日本的生活习惯。比如吃面时发出声音, 比如睡在榻榻米上。他回忆起自己初来乍到的时光,人生地不熟,最开始一段时间很黏糊乾真一郎。 ……嗯。乾真一郎。 不是姐姐乾日向子,是他那个混账父亲乾真一郎。 在年幼的乾十字文眼中,父亲乾真一郎未曾谋面,却是当时身边唯一一个会说中文的人。他害怕得整天睡不着吃不好,原本以为父亲会照顾自己,不曾想发生了,乾真一郎看他的眼神越发奇怪。 后来,乾十字文便跟着姐姐乾日向子生活,乾真一郎总是要工作,吃住都住在公司里。双方见面从一开始无话可说,到后来频频吵架,最后看见对方都恶心。 乾十字文对父母的印象到此为止,再多一句都显得和他们太熟了。 他用筷子夹破鸡蛋。橙黄的溏心蛋蛋黄流淌出来,门口老板的声音又一次想起,伴随木屐踏踏的声音,高喊道:“客人。乾十字文客人。” 乾十字文抬起头,老板已经站在厨房外敲门。 “您的朋友来找您了。” “昨天那个人就算……嗯?”乾十字文放下汤勺,看着站在门口略有些拘束的同龄人,吃惊地站起来,“司瑛士?司首席?” 比起司瑛士的样貌,乾十字文对司瑛士的身份更敏感。 这可是现任的远月十杰第一席,换算成普通高中,约等于高中学生会主席,还是那种具有一票否决权,可以决定下周学校食堂加不加鸡腿的实权派主席。 他来找我干嘛? 乾十字文很难不多疑,他后退一步,下意识说道:“我是不会回远月的。” 司瑛士紧锁眉头,目光却不放在乾十字文身上。他直勾勾盯着桌子上没吃完的泡面,语气凝重,“你就吃这东西吗?” 乾十字文哑然。他辩驳道:“起晚了,随便做一点吃。” 司瑛士理解,可很难接受乾十字文如今需要随便吃泡面饱腹。但非要自己去说点什么,司瑛士又难以开口。 “这样啊。”语气骤然衰弱下来,变得极为不自信,司瑛士小声嘀咕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抱歉,我马上离开。” 他还以为乾十字文是专门做午饭……不对。乾十字文的料理怎么样,现在的自己都没有立场去评价对方。一来,他们两人不是在食戟的舞台上。二来,乾十字文打定主意要离开远月,用远月十杰第一席的身份压制对方,多说无益。 “没事。”乾十字文正好不晓得吃完饭去做什么。他也乐于司瑛士找自己玩,“我等下要去商店买漫画。你要一起来吗?” 要说在这段夏日中,乾十字文除了给篮球队员们做饭、做买卖、解决下成年杀手的口粮问题外,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司瑛士今天不来,他就计划去买本漫画书,躺在沙滩上,一边麻烦大婶帮自己擦美黑,一边看漫画书。 研究料理?除非那个跳跳糖炒饭的厨师出现,乾十字文和其余人也聊不到一块。 司瑛士能来,只要不是带着任务来。乾十字文还是很乐意的。 “漫……画?”司瑛士眨巴眼睛,显然对这个词有点惊讶。随后,少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羞红地捂住嘴道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乾十字文你,会把时间花在看漫画上。” “这个啊。”乾十字文也是旅行路上买一本解闷,他敲敲脑壳,打趣道:“感觉有些漫画很有趣吧。比如亚城木梦叶的漫画。我觉得就很有趣啊。” “是美食漫画吗?” “不是。是一个智斗漫画。”乾十字文聊到这个,带司瑛士去自己的行李边上,从压箱底里抽出一本皱边的漫画,介绍道:“《这个世界靠金钱和智慧》。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 人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乾十字文自认为没那么脑子去构思出这种精彩的故事,出来小半年也没赚到什么钱——反观这篇漫画,完美补充了他的赚钱脑子!无论看多少遍,乾十字文都会陷入到梦幻的想象中。 司瑛士完全被乾十字文带偏了。 本想要快速说明来意,可看着那双菜刀眼罕见柔和下来,他神使鬼差打开漫画,一发不可收拾地读起来。两人坐在餐桌边,一个继续吃掉早饭,一个看漫画。 司瑛士最开始淡然的表情,到后面不断发出惊讶的“居然是这样……太奇妙了……天啊”等赞叹声。 等他看完漫画,迅速成为乾十字文购买漫画的同伙。 “十字文。你是要去买亚城木梦叶老师的新作吗?” “嗯。希望这次还是智斗题材。”乾十字文至今都没有注册自己的社交账号。不过他下载了jup杂志旗下的漫画论坛,在杀手唐的二次元语录教化下,娴熟学会蹲点自己的漫画家新作。 他急需亚城木梦叶老师的作品补充自己的金钱幻想! 事实证明,无论司瑛士来不来。乾十字文都会按照自己制定的路线继续走下去。他去便利店购买一本jup漫画,把人拐到沙滩,两个男高中生蹲在冷饮大婶的遮阳伞下,共同看亚城木梦叶老师的新作《疑侦探trap》。 “侦探题材啊。”乾十字文感叹道:“我还没有遇到真的侦探呢。” 司瑛士犹豫道:“遇上侦探……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乾十字文:…… 他想起了身边的杀手唐,脊背一凉,点头道:“看漫画,看漫画吧。” 总感觉这个话题,有点晦气。 两个人挤在一起,漫画书就那么点大。不知不觉中,乾十字文的手臂贴着司瑛士,两人却浑然不在意。偶尔为翻页争执两句,继续安静地看漫画。等第一话看完,两个人又翻看起其他漫画家的作品,有点评价出一二三四五的意思。 “哎。” “怎么了?” “画得真好。”乾十字文感叹道:“怎么有人的脑子可以想出这么厉害的故事呢?” 不像他,只有找到一个有趣的点,一个现实中打动他的人,才可以制作出新料理。 乾十字文越想越觉得漫画家厉害,他对司瑛士道:“一想到他们还是周刊,每周都要出新作品。我就觉得漫画家真厉害。” “……是第二话吧。” “可是故事走向不一样啊。”乾十字文躺在沙滩上,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子,烤着少年的背,“创作这种事情,就像我们做新菜一样,要不断尝试,如果一周让我弄一个口味出来,哪怕是同样的菜,我也……” 乾十字文顿了一下。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他掂量自己的实力,要做到不断尝试各种配方,每周出一个新口味,并不算难。如果是一年前,乾十字文仅仅是想到这个实验方式,就会兴奋地去胡乱搭配,寻找各种新奇口味。在实力和财力足够的前提下,乾十字文有把握用一段时间组合出“一种做法的不同口味”“同样的材料,不同的食物”等各类搭配。 可,没有意义。 这就是乾十字文最近最大的感受。明明上一秒他还为杀手唐所说的“料理信念”嗤之以鼻,可看漫画时主角用诈骗的手法破案,包括主角的坚持又忍不住让乾十字文感觉到心动。 信念。 这东西说出来很有意思,感觉如果是有信念的人,在大家面前也会倍有魅力吧。 可料理的信念…… 乾十字文不太懂。 他自己想不明白,便直接问司瑛士,“司瑛士。你有料理信念吗?” 那种贯彻始终,不是局限于一道菜,而是吃到口中能让人感觉到厨师信念、意志、强大决心的存在。 “啊?” 话题跳得太快。司瑛士有点跟不上。他本身就对处料理之外的一切事情不太自信,有趣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乾十字文思路跳跃得越快,司瑛士链接大脑和舌头的速度就越慢。 许久。司瑛士才缓慢地反问道:“你是指对待料理的态度吗?” “唔。我不太懂。”乾十字文恳切说道:“昨天有人告诉我,要做有信念的料理。比如立志专门做给某个人吃,或者追求料理在某方面极致的味道。甚至是用料理达到某种目的。” 他模仿杀手唐,煞有其事,“还有,用料理控制一个国家。” 司瑛士茫然睁开眼,看着乾十字文的样子,噗嗤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啊?”乾十字文无奈地凑过来,“第一席大人。我很认真在问你问题哎。” “没有没有。”司瑛士克制笑容,恢复到谈论料理的严肃状态上,“如果。你是说这个的话——我是有信仰的。” 司瑛士和乾十字文不一样。 他从小就在远月学园进修,与乾十字文早早显露出天赋不同。最初的司瑛士并不是惊才艳艳之辈。他自认为并非天才,没有坊间神之舌那样夸张的天赋、也没有美作昂那种完美复刻他人料理的能力,更不像睿山枝津也从入学之处就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用自己的长处占尽好处。 在极少被注视的小学时期,司瑛士是个默默无闻的人。 他不太能言善辩,幸好遇到小林龙胆,才不至于落到被孤立的存在;他也没有很多疯狂的料理构思,比起其他集团继承人无穷无尽的财力支持,司瑛士能得到的只有学校提供的材料支持;而他的天赋,最基础、最千篇一律的料理课程中,只是一个一个一片一片的“优”。 比他出色的人还有很多。 司瑛士必须做到最好,他慢慢地在无数堂小学课堂中,学会观察食物、观察刀具,观察调料。他用手握住萝卜,用指腹触摸上面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的泥土,从湿度、粘度、粉状的程度揣测萝卜的产地。从萝卜凹凸不平的表面,杂乱的长须中,确定哪一块部位最适合煲汤,哪一个部位最适合装饰,哪一个部位最适合烹炒。 等他升入小学四年级,闭上眼睛,已经能无比精确地描摹出书本上所有植物能用于烹饪的部位。 花、叶、根、茎、果。 第二年便是动物。 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 等升入初等部后,司瑛士开始精进本就优异的食材处理能力。 他与乾十字文一样。 在料理基本功上付出了大量的汗水和泪水,并在漫长的岁月中坚定了自己对食材的态度。 “向料理献出自我和自傲。”司瑛士低声介绍道:“这也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从外出制作料理开始,他因这“向料理献出自我和骄傲”的信念,被坊间美食家称呼为“餐桌上的白骑士”。 餐桌上,对料理放弃“自我”只追求食材极致的好,并将其保留下来。为此甘愿一心钻研、一心付出的高洁骑士。 在司瑛士数年来的学习和认知中,萝卜是萝卜的味道,猪肉是猪肉的味道,任何一种食物来源于自然,他们天生就有自己最特殊的部位,强行改动,就像是园丁不恰当的修剪。 料理追求本真。 厨师,本就是做剔除食材污垢,将食材本味充分发挥的职业。 这也是世界上存在食谱、存在无数前人料理技术的原因,更是他来进修厨艺,最终期盼做到的技术巅峰。 乾十字文打破了它。 司瑛士不惧怕神之舌。他见过“神之舌”,成为远月十杰后邀请那位薙切绘里奈大小姐品鉴自己的料理。他会欢喜“神之舌”的出现,因为这样顶尖味觉的存在,是他追求极致料理道路上的明灯。 指出错误、订正错误、继续前进,这些都不可怕。 司瑛士抬起眼,目光变得犀利。 而被注视者,浑然不知,反而在思考他那句“向料理献出自我与自傲”。 “自我和自傲?料理里,能吃出这种感觉吗?”乾十字文琢磨起来。要不是没带本子,他又该写写画画了。 “感觉形容料理,很多是爱的料理、或者是各种滋味。” “平庸者的料理总是有很多自傲和自我。”司瑛士开口,语气坚定,和先前支支吾吾结结巴巴的社恐样子,完全两个样子。他注视着乾十字文,看着这个自傲和自我的天才,这个几乎要打破自己素有认知的天才,陈述道:“乾十字文。” 你简直让人感觉到害怕。 毫无道德的改变食材味道,不在乎食材的优劣和组合性,似乎那些食物在你手中只是一件工具,是你为了实现自己冲动的踏脚石。 你似乎从来没察觉到这一点,你只是向上看,向上看。 看向自己天马行空,在外人看来有些天方夜谭的料理构思,看向超出料理世界之外的无数人和无数世界——在你的世界里,逐渐塞下更多的一切,满足自己的探索欲,满足自己追求自由的任性。 你如此自由,如此自我和自傲。 又是如此的天才。 “乾君,我想麻烦您一件事情。” 司瑛士的敬语叫乾十字文吓一跳。他连忙摆手,打趣道:“不要用敬语啦。哈哈,我答应你就好了,敬语太严肃啦。” “请您与我食戟!” 他要证明,自己的料理信念。 无关于远月学生的身份,无关其他利益,只是料理。 纯粹的料理。 然而。他忘记了乾十字文这样自我的人,怎么会随便答应下自己最讨厌的食戟。少年快速学习杀手唐的优秀品质:抛弃道德。 “我拒绝。” “啊。这样啊。”司瑛士整个人都泄气了,焉巴巴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被拒绝之后,“抱歉,我是不是给你带来困扰……对不起。十分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可是,我还是很想食戟。司瑛士看着乾十字文的臭脸,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不是那种恬不知耻缠着别人的家伙。无论是人际关系还是厨艺上,司瑛士都尽力不去麻烦别人。 可是……完善自己料理信念这种事情,他很需要乾十字文的帮助。 “是这样的。我觉得你的料理——啊。”司瑛士被乾十字文忽然凑上来的动作吓到,整个人摔在沙滩上,头发和手臂都沾上沙子,呆呆坐在原地发愣。 “你是在谈恋爱时,决定自己的料理信念吗?”乾十字文思绪又转回来。主要是司瑛士的料理信念“向料理献出自我与自傲”,他无论怎么想,都只能对比到恋爱中的人。 为了某个具体事物,抛弃和献出自我与自傲,抛弃一切原则。 和恋爱很像啊。 就像是……舔狗? 乾十字文控制不住自己的脑洞,他觉得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需要一个人栓着,极为诚实地向司瑛士伸出手,妄图把人从地上拽起来。 “你觉得我需要谈恋爱吗?” 司瑛士抖了一下。 他错愕地看着乾十字文,脑海中关于过去的乌龙浮出水面,耳根子烧起来,“这种事情,和我有没有关系。你、你自己决定就好了。” 这话太奇怪了。 乾十字文反驳道:“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啊。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决定啊。” 不。看你的表情已经决定好了的样子。司瑛士再也无法忍受的捂住脸。夏天燥热的空气从没有如此难耐,他站起来,快步朝着岸上走去。 “司瑛士?”乾十字文一脸莫名其妙,追上去,得劲问道:“我问对了?你谈恋爱时,想到的?这件事情对我蛮重要的,如果可以,你能告诉我怎么找到这种料理信念吗?” 他还没有一个喜欢人。 偏偏这话落在司瑛士耳朵中,就像是“我想知道你的前任是谁”“这件事情对我挺重要的”。 他不在理会乾十字文,步子迈得更快,最后小跑起来。 “哎?唉!”乾十字文感觉莫名其妙。他没有追上去,觉得今天的司瑛士奇奇怪怪,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啧。”乾十字文敲敲自己的脑壳,苦恼道:“我好像没说错什么事情吧。” 都怪杀手唐,昨天非要扯一大堆八卦,还叫他学他妈妈谈恋爱。 乾十字文拍拍裤子上的沙,捡起漫画书往回走,嘀咕道:“恋爱不会真的能提高厨艺吧?这也太奇怪了吧!”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乾十字文对恋爱一无所知。 说来也奇怪, 他来到远月之前,也在学校开设的料理课上认识不少女生。她们通常会的过来请教乾十字文各种料理问题,或者委婉地请乾十字文帮忙试吃便当。 这里还是要额外说明一下, 这些便当乾十字文只负责试吃。所有上过料理课的女生都知道,经过乾十字文指点的料理会额外好吃。而经过修改的料理再送给心上人, 能够大幅度提高恋爱成功几率! 随着成功人数的增加,乾十字文虽没有接到任何一个同学的表白便当, 却神奇地成为全校被女性投喂最多的人。 不过乾十字文自觉一个人吃不下那么多零食,总是麻烦班级同学一起吃掉雪媚娘、爱心巧克力、姜饼等各种手工零食。因而,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漏掉了几个夹在料理中的小纸条, 导致多少位同学破碎的心。 “恋爱这种事情,先谈再说啦。”杀手唐总是自发找上门蹭饭。这次他特地选了自己想吃的菜, 提前和乾十字文打了招呼, 叫小孩做好准备。乾十字文系这围裙在厨房一边给鱼去鳞、挖干净内脏,用拇指打开鳃,做清洗工作,一边顶嘴道:“还不是你乱说话。我才十五岁,这个年龄是早恋吧, 早恋。” “谁能一毕业就结婚?初恋就结婚?”杀手唐站在乾十字文旁边,殷切打下手。他擅长用刀杀人, 却拿捏不住一条鱼, 见乾十字文用干布吸干鱼身上的水分, 斩下芋头,平刀朝头部内劈,刀面贴着鱼脊梁骨慢慢滑开。鱼肉毫不晦涩, 任由乾十字文动作, 宛若不是割开鱼肉, 而是在水中划水。 “你的意思是让我乱搞?” “这种事情怎么叫乱搞?” “怎么不叫乱搞。”乾十字文可不希望自己像自己未曾谋面的老妈乱来。当他坐下听杀手唐细细道来自己老妈石姬和国内八大菜系继承人恩怨情仇,上演六男两女脚踏八只船的修罗场故事时,他内心只有一个想法:难怪我妈最后去了联合国。不对!为什么我身边都是这样的大人?!!! 我才不要成为这样的大人!! 乾十字文越想越气,“我如果谈恋爱,就要从一而终。找准一个人,就要一直对他好。”他嘴皮子在动,手上功夫也不差。鱼皮朝下,用刀斜剞成梭子形。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刀口之深似乎要将鱼整个切断,可用手捻起来,鱼肉又整个垂挂在两面,坠而不掉。 杀手唐已经能够想到下油锅时,这些刀纹爆开,以此卷起来的样子。他垂涎欲滴,见乾十字文开始调味腌渍入味,赶快哄他开心。 “那就谈一个,谈了就奔着结婚去。” 乾十字文瞥他一眼,哼唧两下,纯当这顿饭是来聊天听八卦的。他嘀咕道:“说得容易。” 他还没感觉身边有谁喜欢自己。 谈恋爱? 笑死。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乾十字文自认为对人的情绪捕捉还算敏感,不然也无法以旅行中遇到的各类人当做素材,创新料理。可他如此机智敏感,都没有觉得哪个女孩子喜欢自己,只能感叹一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杀手唐打趣道:“你可以想想自己的理想型嘛。” “想不出来。” “没有一点概念吗?”杀手唐说这话,眼睛却盯着鱼肉,掐着算时间什么时候能腌好。乾十字文在一侧开始调制挂糊需要用的蛋粉糊。他将面粉倒进去,加入清水、食盐、味精、辣椒粉、白芝麻粉等物。再加入鸡蛋打成蛋液,一起搅拌。搅拌是件苦力活,嫌慢后快,先轻后重。 乾十字文熟悉节奏,再加上这顿饭本来就是家常菜,他遛神构思自己对未来伴侣的想象:“希望她对料理懂一点吧,喜欢吃饭。如果能给我提很多有趣的意见就更好了。” “身高、外貌都没有吗?” “我不知道。”乾十字文诚实构思下,没想出来。现在的他想象女性家庭成员,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人都是姐姐乾日向子的形象。可乾十字文很确定,自己对这种长相偏大和抚子风的女性没感觉。 他对姐姐类型的女性没感觉。 手中的面糊已经变得粘稠,筷子搅拌一拉,看不出任何小粉粒。乾十字文往里面放入猪油和打泡粉,再搅拌片刻就拿来出用。他动作很快,这种时候懒得和杀手唐闲扯七七八八的事情。 今天,做的菜是松子鱼。 这道菜,因为鱼肉状如松子得名,吃起来酥脆甘香。而想要炸出宛若松子的鱼肉,除了前面剞鱼扇的步骤,和收尾的炸,中间挂糊这步也不容忽视。 腌渍入味的鱼扇均匀撒上淀粉,两面都均匀撒上,原本还往下滴水的鱼肉不久便变得干燥,切好的刀口从内到外都有淀粉存在,不存在一丁点泄露水分的可能性。 杀手唐也明白自己的饭成败在此一举,他乖乖闭嘴站在一边,看乾十字文拎着鱼尾抖一抖,叫所有刀口张开,稀稀疏疏没有粘牢的干粉掉下来。又将拍好的鱼扇在面糊中脱过,每条纹都均匀包裹上糊。乾十字文还时不时要拿出来 抖动几下,好将多余、会影响炸出形状的糊处理干净。 油锅热得很快。 乾十字文双手将上糊的鱼扇平放在油面,刺啦一声,金黄的油锅整个炸起来。杀手唐才松口气,他晓得乾十字文炸物的能力,继续八卦道:“总不能一点喜好都没有吧。按照你这个标准,你知道最适合你的人选是谁吗?” “谁?” “远月总帅薙切仙左门卫。” 乾十字文:…… 他很多时候懒得理会杀手唐,是因为他真的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脑回路,“你真的是……” 油锅里的鱼扇浮起,已经有了雏形。乾十字文用筷子各自将鱼扇朝着反方向选上。整个鱼扇轻松盘起来,先前斜剞出的梭子形刀纹被卷成松子花纹。乾十字文再将先前剁下的鱼头沾上面糊,炸成金黄色,同鱼扇一并捞出,放在边上凉快。 杀手唐伸出手正想要揪下一颗松子,便挨了乾十字文一筷子打。 “吃什么吃。”乾十字文呵斥道:“还没好呢。” 他这理直气壮的样子,叫杀手唐直接幻视拿着锅铲不怒自威的老爷子,一时间背着双手委屈又难过地蹲墙角,为一口好吃的饭费心劳神。 二次复炸,相对是简单的。乾十字文将锅再次烧热,又一次投入鱼扇和鱼头,边炸边用漏勺拨转、翻动,灶台上的火烧得乾十字文满头大汗,发誓下次一定要杀手唐找个有空调的厨房。 大夏天还额外给人做加餐,要求点东西总不过分吧。 炸成金黄色的鱼扇和芋头,外表脆硬,松子状的鱼肉颗颗分明。乾十字文装在一边的盘子里,加入香菇丁、火腿丁、熟肉丁、冬笋丁总之是各种配料,加入酱料勾芡,出锅浇在盘中。 面对美食,杀手唐能屈能伸。 他打了两碗饭,和乾十字文坐着解决一顿午餐。两个人吃完也不晓得干什么,最终还是聊回了长辈八卦爱情故事。 乾十字文听了一下午,从国内的听到国外的,从黄皮肤听到白皮肤,再听到黑皮肤,为自己迈入新世界的大门感觉到赞叹。他忽然理解小时候在华夏,那些老喜欢做村口的大妈为什么一坐一下午,囫囵说点家里长短大小八卦,边唠嗑边嗑瓜子吃松子的。 他听他妈的恋爱八卦爱情故事,也很大开眼界,对人类物种多样性叹为观止啊。 “太强了。”乾十字文诞生了深深的困惑,“那她怎么会嫁给乾真一郎吧。” “这个我知道。”杀手唐扯耳朵嘀嘀咕咕,“听说……” 他左顾右盼,确定附近没有人才小声和乾十字文透底,“活很好。” “厨艺吗?” 杀手唐有些不忍污染少年的纯洁,但还是给他透露了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听得乾十字文目瞪口呆,憋不住爆出几句华夏国骂,两个人提着一袋子瓜子壳去找垃圾桶。丢完垃圾后,乾十字文依旧沉浸在这个出人意料的内容上。 他不理解。 他大受震撼。 他想到了他自己。 于是他问杀手唐,“那我是男孩子,我也要……也要这样才能谈恋爱吗?” “不太建议你参考你爸妈的案例。”杀手唐顿了顿,“如果你决心攻略自己的理想型,远月总帅薙切仙左门卫,那你还是要综合一下他们两个人的长处。” 乾十字文:…… 他麻狸溜地让杀手唐滚,一个人坐在海堤上陷入了沉思。 太奇怪了吧。恋爱能让人变强这种设定,好像不应该出现在料理界里吧。如果只是谈恋爱就能增加厨艺,那她妈妈应该是料理界的叠buff达人兼超级赛亚人。 “不行。”乾十字文拍拍脑袋,决定忘掉杀手唐骗吃骗喝说得那堆废话。 他要找个局外人,不对,应该是找个不再这里的料理界厨师问一问。 乾十字文打开手机,查找受害者,不对,是自己的料理界好友列表。他先锁定在慷慨解囊的冤大头、锲而不舍持续追着自己亏欠的睿山枝津也身上。 他拨通电话。 被挂断了。 乾十字文锲而不舍,继续拨通。 “有事吗?”睿山枝津也暴躁又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 我不是说过不要再这个时间点给我打电话吗?我现在正在评选远月十杰的关键时……” “睿山。” 陌生有熟悉。电话那端还有海浪的声音。 乾十字文坐在海堤上,吹着海风,问好道:“你谈过恋爱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什么。”电话那端传来睿山枝津也诧异的声音。乾十字文听见一阵吵杂声, 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撞翻了,刺啦的推拉门吵得人脑袋疼。 他无奈地重复道:“我问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电话另外一段, 传来长久的死寂。 “你是什么意思?” 远月学院独立办公室内,睿山枝津也艰难咬着下唇,脑海里浮现出千万种想法。实在是容不得他多思虑一二,乾十字文这个人无论是从商业价值、厨艺价值还是其他角度看, 都十分值得投资。 如果能够兵不血刃拿下对方, 睿山枝津也当然欢迎。 可他没想过要付出自己。至少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冲击是如此巨大。试想,他与乾十字文的关系也不算多少熟悉, 对方却三番两次在自己面前嬉皮笑脸,甚至最后一次,还强行把自己按在大腿上坐。 想起乾十字文那些不知轻重的举动。睿山枝津也焦虑地在办公室内踱步。 殊不知乾十字文根本没有那么多想法。纯粹是按照电话排序, 在前面一些人里挑了个最有钱的,顺手拨打过去。非要说为什么选择睿山枝津也, 那也是乾十字文单方面有“富豪都很会谈恋爱”的偏见罢了。 睿山枝津也如此有钱,应该也免不了俗才对。 乾十字文毫不客气地在心里找个输给自己两次, 可能还谈了恋爱的家伙,问问门道。他已经初步怀疑杀手唐把自己带到沟里去了,甚至朝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天地可鉴, 他才不要变成花心滥情的糟糕大人!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谈过恋爱?”乾十字文质问道:“我又不是问你女朋友的名字,只需要告诉我有还是没有就可以……” “和你有什么关系。”睿山枝津也握紧话筒, 咬着牙快速呵斥道:“我交了女朋友哪有怎么样。” “看来是有了。” 乾十字文掏出自己的记事本, 在上面写写画画, “可以讲一下谈恋爱之后, 你的变化。我是指在技能上——比如。” 厨艺烹饪、料理设计、烹饪调味这些厨师基础功上, 会不会出现突然爆发?会不会出现指数型增长?特别是在烹饪过程中的感受。 乾十字文急需一个过来人求证一二。 可惜电话那端的睿山枝津也被他这番话搞得蒙头闷脑,更加飞快地打断乾十字文的举例,自证道:“我没有。” “没有变化吗?” “不是。”睿山枝津也难堪的说道:“我没有、没有谈过恋爱。可恶。你现在满意了吧。” 他的语气颇有些难堪。咬牙切齿之余,还带着一股不甘的滋味。要知道,进入远月学园之前,睿山枝津也也算是彻头彻尾的不良。只不过后来重心放在赚钱和提高厨艺上,才没有发展任何情感生活。 “乾十字文。你这家伙,到底在发什么疯?” 忽然打电话问恋爱不恋爱的事情。还问什么技能?谈恋爱之后能提高什么技能?是在床上?厨房里?还是在客厅? 睿山枝津也无法想象乾十字文问出这种问题的初衷。 他抓耳挠腮,地板都快踱出几个窟窿来。电话那端,乾十字文的声音才伴随着海浪慢慢拍打过来。 “就是好奇啦。” “好奇干嘛打我电话。你觉得我很闲吗?” “这样啊。”乾十字文看了下日期,本以为今天周六周日,还是放暑假,睿山枝津也应该很闲才对。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打扰到对方,他抱歉道:“对不起。只是第一时间想到你罢了。” 觉得你很有经验才对。 “什么……”睿山枝津也忍不住结巴起来,他支支吾吾 ,还在组织语序。乾十字文那段已经飞快展现自己的道歉话术,“下次,我找你一定先发短信问问你。抱歉。打扰你了,睿山同学。” “不是的。十字文。等……” 乾十字文干净利落地挂断手机。 他不留恋睿山枝津也的解释。反而举得睿山枝津也的指责很有道理。像他那种大忙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钱吧。乾十字文掏出手机,往下拉,寻找第二个比较熟悉的远月同学。 他考虑到自己身为男孩子,探讨恋爱这个话题,找女孩多半会引起误会。索性全部去找男生们讨论。 大家都喜欢女生吧,聊起来也有更多话题才对。 乾十字文飞快扫过两个电话。一个是一色慧,一个是久我照纪。他给两人同时发了短信,询问是否方便打电话。 几乎是秒回。 还不等乾十字文打过去,久我照纪的号码在屏幕上亮起。稍微一接通,就是同龄人清亮活泼的语音。不同于睿山枝津也有些暴躁、恼羞成怒的样子,久我照纪叽叽喳喳,像鸟儿一般道喜。 “十字文!你居然给我发消息啦。” “嗯。”乾十字文对久我照纪抱有一丝愧疚。如果不是他自己放不下对远月这所学校的芥蒂,久我照纪对他描述的未来很有可能会成为现实。他们会是极好的朋友,一起研究料理,一起探讨华夏文化,一起计划去华夏留学。 如果不是自己放不下那点芥蒂。 乾十字文语气放软,“有些事情想要问一下久我同学。” “叫我久我,或者照纪啦。”久我照纪嘀咕两句,撇开称呼的事情,切入正题,“是什么事情?” “你谈过恋爱吗?” “唉?!”躺在自家小院里吹电风扇的久我照纪,一个鲤鱼打挺从木地板上起来。他破位不好意思地说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遇到了一些困惑吧。” “是有喜欢的人吗?” 乾十字文在脑海里努力扒拉一下,没感觉,也没有找到。他的脑袋涉及到这个内容,空荡荡宛若一片白纸。 “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哎?那怎么会想到这种问题?”电话那端,久我照纪已经坐直了腰背。他目光看着午后的树影,和树影下的老黄狗,手中的电话不自觉握紧,追问道:“是有人对十字文你表白了?” 乾十字文顿时被逗笑了。他靠在海堤上,笑着说道:“没有啦。怎么可能会有人对我告白。” “这种事情说不定呢。”久我照纪信誓旦旦,“如果没有人在你面前提及,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呢?你明明是那种满脑子都是料理的超可恶天才。” “用超可恶也太过分了吧。” “这样才有追逐的动力嘛。打败超可恶的魔王料理师,听起来很有紧迫感。” 乾十字文说不过久我照纪。他摸摸自己的鼻子,不太理解,为什么短短两句话,自己从“超可恶天才”变成了“超可恶魔王料理师”。 还都是很中二的昵称。 “超可恶就超可恶吧。”乾十字文认栽,回到之前的话题。他说道:“有一位朋友建议我谈个恋爱。” 久我照纪:? 他看看听筒,又看看正在通话的符号,再将耳朵贴上前,试探道:“所以你是打算谈恋爱吗?” “我不知道。”乾十字文诚实道:“最近遇到了一些料理理念上的问题。对方建议我去谈个恋爱,说不定能找到突破点。我不太懂这件事情,所以想问问你们。” 你们? 所以还有别人喽。 久我照纪大声囔囔起来,“原来不是给我一个人打电话啊。” “是啊。”乾十字文一刀扎下 去,又准又狠,隔着电话他完全看不到久我照纪瘪下来的表情,自顾自说道:“我第一个打给睿山。他把我的电话挂了。和你通完电话,我再问问一色慧的意见。晚饭后,想去拜访一下司瑛士,请教他在这方面的经验。” “司瑛士在你身边?” “嗯。”乾十字文道:“听朋友说,他在找我。是这样吗?” 是的。 久我照纪一直在远月学园。他和睿山枝津也最近实力大涨,计划暑假后就冲击远月十杰席位,两个人不是在打磨厨艺就是在增加自己的影响力。而司瑛士则完全不用顾忌这一点。他本就是远月十杰首席,哪怕在上学期间,也可以自由外出,不受校园考核影响。 而他这次离开,和往常受到邀请、外出采风不同。 传言,司瑛士要去验证自己的料理理念。 这个被誉为“餐桌上的白骑士”的人,要在乾十字文这个天才破坏者面前,捍卫自己的信仰。 “是……哎呀。我也不是很清楚。”久我照纪只听到风声。他内心暗戳戳希望司瑛士在乾十字文面前也输一场,便叮嘱道:“司瑛士的料理没有什么个人风格。他的料理就是剔除一切冗杂的味道,保留食材最纯粹的味道——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纯粹’的料理。” 乾十字文来了点兴趣,但不多。 他一想到司瑛士是来和自己食戟的,内心就写满了不开心。宁可拒绝,也不想再涉及任何比较高下的厨艺竞赛。 若司瑛士换个形式,例如和他一起钻研料理,两个人探讨技术。乾十字文必当热烈欢迎。 “他的料理理念听上去,很有恋爱的感觉。” “啊?” 乾十字文慢悠悠说道:“为料理奉献自我和自傲。你不觉得为什么东西献上自己,这种带有奉献精神的话语格外像……宗教和陷入恋爱的人才会说的吗?” 况且,自我和自傲这个描述,实在过分抽象了。 以乾十字文对感性生活的了解,这两个词仿若一团迷雾,还得排在“恋爱“这个大问题后。 他可没有忘记,今天打电话的真正目的。 恋爱,或者说人类对情感的体验真的能提高厨艺水平吗? 在日本旅行,他可以记录旅行中的风貌、旅行中遇到的人。他能比平常见到更多的人,看见更多的事情,也意味着他很难在旅途中和擦肩而过者建立深厚的情义。 他很难故地重游。 一年后,计划前往华夏进修,一去数年,更难以言说与这片土地的人文情感。 而情感,特别是深厚的情感,需要一簇之间的火花,需要漫长的打磨,需要岁月水滴石穿才能看见真意。对寻常人来说,最容易触碰到的亲情和友谊,在乾十字文的人生中是如此匮乏。 就像如今,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无法判断的问题。也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在身边,为自己解惑的长辈、兄弟、同路人。 至于朋友。乾十字文对朋友的定义广阔而轻松,只要说上话,只要在一个环境生活过,只要对彼此释放过善意,他们就是朋友。 最终,乾十字文还是摸索着,向远月这群同龄人咨询。 “我在想,我要不要谈恋爱。”乾十字文轻轻说道,语气包含了不确定性。“我想要一个可以和我携手共进、一起研究料理的恋爱对象。如果谈了,我想要对他好……抱歉。久我,我是不是说得太抽象了。” 研究料理。携手共进。 久我照纪像是在听自己说话。他还记得自己和乾十字文第二次食戟前,那段陈恳的自白。他的心何尝不是和乾十字文如今一样。 ——想要一起努力,一起进步,一起研究华夏料理,一起去留学,一起做很多事情,成为 彼此最亲密的人。 “不。”久我照纪压低声音,说道:“一点也不抽象。” 很具体。 甚至,有些过分具体了。 “十字文。”久我照纪询问道:“可以给我发一个你的地址吗?” “嗯?” “有些话,不太适合在电话里说。”久我照纪站起来,走向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拖拽出行李箱,道:“我想当面和你说。” 乾十字文还没有完全从远月退学,他的学籍目前还挂在远月学园内。 这是久我照纪探查到的重要消息。他已经不期待乾十字文回到远月。他无法强迫一只鸟飞回到他认为的牢笼里,于是,他期盼自己是一棵树。 看着手机那段发来的导航定位。久我照纪露出微笑,他快速将衣服收纳到行李箱里,定了最近一张车票,打车去车站。 只要我成为远月十杰,拥有在这所学校最大的自由度,那无论是游历日本,还是出国进修,谁也无法阻拦我的步伐。 ——想要一起努力,一起进步,一起研究华夏料理,一起去留学,一起做很多事情,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 这有什么错呢? 只是不够强大,才会错过吧。 车窗外,农田与山脉依次穿梭,偶尔几根电线杆才将人拽入到现代社会。海堤上,乾十字文看着戛然而止的话题,依旧想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什么久我照纪忽然要过来。 “我不会又说错什么话吧。” 乾十字文翻开手机,死死盯着发过去的导航,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算了。”乾十字文不会把过多的精力聚焦在事情发生后。他文化课不算好, 早早就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学习的料子。大脑也不是拿来上课的脑子,反而是肌肉记忆、嗅觉、味觉强悍常人数倍。 那些汹涌澎湃的料理灵感、各种食材的地理位置和生产地、每天要记住的早中晚采购清单、不同时段的料理安排、个人生活用品补充等诸多杂事。 乾十字文统统记在本子上。 他找到记录朋友们通讯号码的那一页,按照自己的顺序,和一色慧通电话。 这次, 乾十字文有了点收获。 “恋爱吗?”一色慧那边传来修建枝丫的声音, 似乎还有大片树叶被扫走的窸窣声。衬托得一色慧有些苦涩,“这有点困难。不过我也有点情感的困惑。” 乾十字文咬开笔盖, 续两个寡王之后, 他的本子上终于有点东西可以写了。他用头和肩膀夹着手机, 含糊道:“方便展开说说嘛?” “十字文还真是直白呀。”一色慧言简意赅道:“我喜欢的人一直把我当做对手吧。我总能感觉到她对我的敌意。” “锋芒相对?”乾十字文挑了个形容词记上去,他找了一下远月的关系图, 委婉形容道:“是你对远月十杰那种……对手, 我的意思是……她对你是这种竞争的感觉。” “算是吧。”想到自己的小青梅纪之国宁宁, 一色慧无奈又失落。作为日式料理继承人, 他从小必须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无数人的期盼和家庭的禁令叫一色慧喘不过气来,若非纪之国宁宁的出现, 一色慧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料理之路。 是宁宁的出现让他重新热爱上料理。 可惜这种感觉,一色慧还没有办法很好的描述出来。他数次想要寻找机会和纪之国宁宁敞开心扉,但不知为何总被对方误读, 双方的关系犹陷冰窖。 乾十字文不理解, 他觉得奇怪。 他将“竞争”两个字划上线,看着时间,一边走一边和一色慧打电话确认这个描述, “你对睿山、久我, 还有远月十杰也是这种感觉吗?” “什么?” “恋爱的感觉?” 他这话叫对面咔擦一下重重剪断了什么。乾十字文隐约听见老妪惊讶的喊着“少爷”。他对着电话“喂喂”两声, 一色慧才回过神, 头疼万分道:“抱歉。你话把我吓了一跳。” “但你的描述是‘竞争’。” “十字文。那是她对我的感觉。她总之把我当做对手。”一色慧解释道:“对于我来说, 她是影响我料理生涯的女孩。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我就无法继续做料理。” 无法继续做料理。 这句话叫乾十字文吃惊。他从小到大,还没有想过“无法继续做料理”这件事情。自能干活开始,他便喜欢踩着凳子上灶台,无论是将菜叶子撕成小片、搓一小团面团揉捏,还是看着灶台里的火呼得升起,蒸汽咕咚咕咚向上涨。 料理是一天三餐,是和吃饭共同进行,几乎刻在乾十字文生命中的事情。 “所以——”他再以此想到了杀手唐的转述,几乎要发出尖叫,“你是把你的料理全部献给你爱的人?” 就像那个什么“修罗”厨师说的?找到一个“愿意为其献上全部料理的女人”? 一色慧浑然不知乾十字文在想什么。 他“嗯”了几句,听到电话那端慌慌张张,笔尖在纸张刺啦过的声音,关切道:“十字文?” “刚刚过来一辆车。”乾十字文说谎道:“抱歉,一色慧。实在是打扰你了。我还有点事,先挂断了。” 两人说完结束语,礼貌结束这段情感生活咨询。 而对乾十字文来说,仿佛是重击天灵盖的袭击。他抱着脑袋蹲在菜市场门口,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谈恋爱这件事情为什么能对料理人的料理生涯产生巨大影响? 为什么啊? 恋爱还有分分合合,还不一定结婚,结婚还能离婚呢? 总不能有人为了一个女人,直接放弃自己的职业生涯吧?!乾十字文痛苦蹲在地上,思来想去,觉得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顶尖大傻子。 哈哈。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什么憨憨情种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料理事业吧。 东京。乾家酒店一条街的打印店。 杀手唐一目十行,看着从国内传回来的深度八卦发出“哇塞”的声音。 原来,乾真一郎当年真的是为了石姬放弃料理。当年的石老爷子居然还劝说乾真一郎继续进修,不要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料理。结果,乾真一郎坚持要退出,气得老爷子当场打断了乾真一郎的腿—— 杀手唐哆嗦一下,想起石老那尚能饭否的气势,从心地销毁资料。 他看完就烧,纸灰全部泡到下水道里去。完事后,还去临街的落地玻璃前整理下假发和裙子,继续伪装成文艺女青年,恬不知耻地要饭。不对,是当冤大头。 “乾君。” “出去。” 杀手唐笑而不语,维持自己脸上的妆不要裂开。 本来他就是来看两眼,瞧瞧乾真一郎到底是真材实料,还是昙花一现。如今看完资料,他都不用过脑子,马上就判断出乾真一郎的本事:一个能让石老气到打断腿的天赋,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得抓住,好好蹭饭。 杀手唐将耳边碎发撩道一边,压着裙子,自作主张走进来,“上次的料理,我写了一些意见。你有兴趣看一下吗?” “没有。” 乾真一郎依旧是衬衫西装裤,外系围裙。他现在不是专业厨师,而是做总裁之余,抽空做个菜纯做磨练手艺,留点念想。至于乾家酒店的去留,乾真一郎总是不自信,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撑起整家店,倒是策划起外请厨师,只给自己留一个楼层一个偏僻小拐角店铺的奢求。 他的料理,并不是多好吃的料理。 自然,也没有必要占据多么重要的地方。 而面对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自己找上门的食客。乾真一郎也摆不出什么“欢迎光临”“您来了”的谄媚表情。他就是这幅臭脾气,冷言冷语嘲讽道:“味觉坏了就去医院。不要来我这。” 杀手唐保持微笑。 保持微笑。保持……保持个屁。他差点要把自己裙子底下的□□抽出来,顶着这个憨比的嘴巴,叫他尝尝自己手艺的味道。 居然说一个挑嘴老饕舌头坏了?这简直比刚刚爆头的尸体从地上爬起来,对自己比一个“耶”还要过分! 杀手唐冲到灶台前,重重地将那页手抄纸拍在桌子上,拍得哗啦哗啦响,“你都不看一眼。” 这可是你儿子写的意见!快给我看! 看完就给我做饭。 “你能写出什么好东西。”乾真一郎眼都不抬,随手拿手机将纸张压住,驱逐道:“自己找位置。我要开火了。” 他今天做的料理还是跳跳糖炒饭。 不过是当年尚未完成,专门给石姬做的专属版跳跳糖炒饭。 想起那个女人,乾真一郎心里又是火大,又是不甘,连带着看面前这个嬉皮笑脸,满脸阳光的家伙也不顺心,攻击的话章口就来,“有手就把地拖一下。” 杀手唐:? “我是客人啊。我还付钱了。” “不拖就滚出去。” “我付钱了。” “我不缺钱。” 杀手唐:…… 啧。为什么这个男人不能和乾十字文一样贫穷呢?杀手唐在心里疯狂唾骂,手脚却麻利地找出拖布和水桶,任劳任怨地开始做苦工的日子。 可恶。杀手唐想不明白。这种锱铢必较的男人怎么会是恋爱脑呢? 不过他想不明白的事情还不算多。乾十字文那边才叫一大堆事情。还不等他在菜市场把恋爱和事业的关系想明白,先是碰见来菜市场集体采购的诚凛篮球队,后是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嗡响个不停,大腿震得酥麻。掏出来一看,电话记录全部都是一个人: 睿山枝津也。 又怎么了?事情不是谈完了吗?乾十字文毫无知觉地想着,但看在这一串夺命电话call的份子上,他回拨过去,得到了咆哮般的指责。 “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刚刚买菜——肉等一下,我来挑——你听到了。我真的在菜市场。就这样,等会打给你吧。” “等等!”睿山枝津也赶快打住。他清楚乾十字文说一不二,要挂电话就是真挂,赶快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抛出来,“你刚刚和谁在打电话。我打过来,一直都在占线。” “这个啊。”乾十字文一边在肉摊上挑肉,一边和老板讨价还价,一边复述道:“一色慧、久我照纪。怎么了?有很急的事情找我吗?” 电话那端,像是死机一般,沉默下来。 乾十字文听了一会儿,发现许久没声,道:“喂?睿山?睿山你在吗?没事我就挂了。” “你和他们聊什么聊了这么久。” 乾十字文觉得睿山枝津也好奇心有点太旺盛了。不过他们的对话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东西,自在开口道:“聊谈恋爱的事情。” “你、你吗?” “对啊。”乾十字文看着称好的肉,一旁的火神大我赶快提起来。其余诚凛队员装作不在意四处张望,实际上耳朵却悄悄侧过来,对八卦有种探究欲。 乾十字文恋爱了?哇。他居然恋爱啦。看他的表情,好像在哄无理取闹的女朋友哈哈。 电话那端则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吵闹声,“你跟他们谈恋爱?” “就是聊聊恋爱的话题呀。”乾十字文耳朵都快被睿山枝津也叫坏了。他将手机拿得远一些,音量调得小一点,嘀咕道:“我不是第一个找你谈恋爱吗?是你自己说没有啊。这样子都能怪到我身上,你也太奇怪了吧。” “不是。我。”你知道你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奇怪吗? 睿山枝津也满头大汗,一时间分不清楚乾十字文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实招,还是虚招。他无助大喊道:“你怎么可以和我说完这个话,又去问另外两个人。” “为什么不可以?”乾十字文这回困惑了,“我又没有做什么。只是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谈过恋爱。” “你这个渣滓。” 乾十字文无缘无故被骂了一句,心里憋气。不过他也没了和睿山枝津也扯皮的心思,自觉道理在我方,指责道:“我也不和你说太多啦。你工作那么忙。久我到时候过来,我和他聊就好啦。” “你和久我照纪?” 这个黄毛矮冬瓜! “嗯。”乾十字文理直气壮,“他说有话要当面对我说。一定要亲自过来。” 睿山枝津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青筋,若非手机还要和乾十字文通电话,他就要重重地把这玩意摔在地上,叫他尽说一些自己不爱听的话。 “怎么了?”乾十字文对两个人的弯弯绕绕恩怨情仇不了解。毕竟他在远月学园学习的时间不长,七拼八凑有没有40天都不好说,能认识人就不错了,别提了解其中的纠纷。 不过看在久 我照纪和他一样喜欢华夏料理的份上,乾十字文还是愿意多说一句。 他道:“我觉得久我挺好的啊。” 电话另一端,睿山枝津也捂着胸口,妒火中烧。这一刻什么从乾十字文身上榨取商业利润,什么让这个臭男人为自己所有,统统被他丢到一边。 “你在哪里?” 乾十字文:? 他总感觉这段对话似乎发生过,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便截图将自己和久我照纪的短信页面发给睿山枝津也,补充道:“你又没谈过恋爱,过来干什么呀?” “马上就有了。”睿山枝津也咬牙启齿,“我很快就和你分享一下我的恋爱心得!” “啊”真奇怪。你不是没谈恋爱吗?乾十字文搞不懂有钱人的恋爱套路。他算了一下时间,从自己打电话到现在,睿山枝津也短短三个小时就有了经验? 这也有点太神速了吧。 不过朋友来分享,乾十字文还是欢迎的。 他现在脑子乱糟糟的,几乎快要被谈恋爱的一方压倒了。为了努力保持自己的孤寡身份,乾十字文急需一些好朋友的支援,特别是糟糕的恋爱经验支持一下,稳定军心。 “那你就过来吧。”他将地址发过去,叮嘱道:“快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车站和地铁站,距离小镇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今天晚上我就到。” “是明天晚上吧。”乾十字文看着黯淡的天色,忍不住顶嘴,“你快到得时候发短信给我。我正好把你和久我一块接过来。” 正好开一个双人房,让两个朋友住一起。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不管电话那头的睿山枝津也作何感想。乾十字文坚决在饭点挂掉电话, 撩起袖子去给一大桌子人做饭去了。不同于过去他一个人捣鼓一桌子。现在诚凛高中和秀德高校都会派一两个人给乾十字文打下手,最不济就是帮忙洗菜、简单切菜和掐着时间,到点了提醒乾十字文该出锅等一系列闲杂小事。 乾十字文身上的担子骤然轻松许多, 甚至在料理台上一边做事, 一边和其余人闲聊。 “乾君是谈恋爱了吗?”黑子哲也坐在小板凳上择菜, 他本不应该问出这样涉及隐私的内容。可乾十字文现在是同他们诚凛高中的人一起住,大家都是男孩子, 挤挤也不碍事。 但再来一个女孩子,还是乾十字文的对象,总不能让两人和一大屋子男生挤在一起吧。黑子哲也思考片刻,问道:“需要重新开一间房吗?” “不用不用。”乾十字文正在切肉, 他闭着眼也不会切到手,手中动作飞快,还有闲工夫转过头和黑子哲也解释,“不是恋爱对象,是两个男同学。我自己掏钱给他们开一个标间好啦。” 乾十字文才问过前台。现在是旅游旺季, 周边的民宿价格昂贵,供不应求, 他们居住的这家旅店已经没有空房。倒是靠近车站的连锁酒店每日还会空出几个房间,可以试试看预定。乾十字文自己这趟差旅费一分也没花,房费也是被诚凛队伍包下了。 他将菜端上桌后,还找教练相田丽子聊了聊住宿的事情, 听了一脑袋的房间价格对比和地理位置对比后, 决定连夜去踩个点。没想到一圈踩下来, 除了在各家酒店前台登记自己的电话, 得到“如果有空房, 我们一定马上告知您”的消息外, 就是被余下的大床房价格震撼到语无伦次。 “可恶。都这么贵。”回去路上,乾十字文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商家哪里来的胆子,将价格写得如此骇人听闻。 他这次没有带三轮过来,全程是走路爬坡,等一圈逛完。诚凛高中和秀德高校篮球队们早把碗筷收拾干净,以此去冲澡。唯有旅店老板在门口等待,见到乾十字文回来,拿出一封信件递上。 “乾君。这是一个白色头发的男孩子送来的。” “谢谢。”乾十字文道谢,拿到手一看署名,果然是司瑛士。 他展开信件,发现这是一份很正式的邀请函。大概意思是为自己白天的冒犯感到抱歉。因为迟迟没有遇见乾十字文,只好留下信函,诚恳邀请乾十字文明天下午一点在沙滩见面,希望和乾十字文进行料理上的研讨。 通篇手写,情真意切。 乾十字文几乎能想到司瑛士以如何内疚的心情书写这份信件。他讪笑,罕见地生出一丝抱歉心情——我对食戟的排斥心,不会吓到他了吧?——可转念一想,司瑛士怎么说都是十六岁的高二学生,应该不会为这点事情被吓坏吧。乾十字文将邀请函塞到信封中,畅想明天的料理研讨。 【为料理奉献自我和自傲】 他很好奇,司瑛士砸这种料理理念下完成的作品。 “小哥,心情看起来很好啊。”老板打趣道:“赶快去洗澡吧。还有半小时,澡堂就要关门了。” 乾十字文挥挥信封,“知道啦哈哈。老板再宽限我一下啦。我快把整个镇子这所有的酒店走遍了,哪里会那么快洗好。” 和其他人不同,老板对乾十字文的喜好市侩而实际。且不论乾十字文每日三餐散发出的香味,为他吸引了多少客人。仅仅是乾十字文对旅店日常菜肴几句话地指点,就令这对老夫妻看见了金钱的曙光。 “你晚点去,我给你拿包新浴盐。” “好啊。”乾十字文松松骨头,脱掉鞋子,正准备把信封放到行李箱里。从头顶,骤然传来一阵轰隆隆 声。他赶快将邀请函丢在一边,和其余人一并走到窗户前张望。 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月光下掠过,轰鸣声连带着螺旋桨朝着海滩而去。 乾十字文眯着眼睛,看不清直升机机身上是否有“海洋救援”的字样。他半迷糊见海滩上几只高高的路灯打开,直升机垂直降落在平缓的沙面上。 “这就是有钱人的度假吗?”诚凛高中的日向顺平颇为不解地说道:“我还以为他们会去马尔代夫、夏威夷。” “也可能去瑞士滑雪。” “哈哈,可能是紧急物资运输呢?”周围有人遮挡着,前方的房屋和树林叫乾十字文放弃细看。他脱掉外套,准备洗漱用品去浴室享受老板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新浴盐。 单独的坐浴空间,消毒烘干还带着一丝余温的毛巾挂在手边。老板还贴心给乾十字文送上一份果盘,请这位有本事的手艺人好好休息一下。至于其他人?早就过了沐浴和泡汤时间,门口早早挂上“禁止入内”的牌子。 热水和还未散去的场内热气,叫乾十字文发出舒服的呼唤,捏捏手臂、腹部和小腿肌肉,等他泡舒服,热乎乎出门,迎面就撞上了怒气冲冲的睿山枝津也。 “乾十字文!” 这样子就像是来寻仇。乾十字文忍不住后退一步,抓紧时间多啃两口苹果,大口咀嚼,转身就走。 睿山枝津也一把揪住乾十字文的后衣领,几乎是环抱住乾十字文,差点没把乾十字文噎死。 “咳咳、咳。睿山。”乾十字文吞咽下苹果肉,眨巴眨巴眼睛,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过今天晚上会来。” 乾十字文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他咯嘣咬一口苹果,“别告诉我,你是坐直升飞机来的。” 沉默。 沉默比什么任何表达都有力量。 乾十字文骤然觉得自己手里的苹果是一口也持不下去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在自己这个年龄,居然有同龄人已经开、不对,是坐上了直升飞机! 睿山枝津也到底赚了多少钱啊。同为料理人,为什么他能这么富豪,而自己能够收支平衡就开心到爆炸了。 乾十字文平衡内心的不平衡,直话直说,“开标间的钱,能不能你自己出。” 睿山枝津也:“!” 他露出一口白牙,奸商表情在此刻分外狰狞,“乾十字文。你不要太过分。” “我睡大通铺哎。”乾十字文据理力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穷。劫富济贫一下吧。” “我可是专门飞过来找你。” 你现在和我聊房间规格和价格? 睿山枝津也真想揪住乾十字文的脑袋,把里面的水全部倒出来。他迈近一步,属于少年沐浴后的新鲜水汽铺面而来,浴盐清新的味道并不重,倒是乾十字文刚刚吃过的苹果,叫他的脖颈和口腔额外清爽甘甜。 偏生这家伙,还不忘继续啃苹果。 咔擦。咔擦。两口下去,用那双特色分明的菜刀眼看着自己,自带几分威慑和挑衅。 “怎么了?”乾十字文顺着睿山枝津也的目光打量自己,没觉得多大问题。他道:“我当然你是专门来找我的。现在就问你睡哪里?” 乾十字文随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发梢带着没吹干的水汽,凌乱挥洒水珠,冰冰凉凉迸溅到睿山枝津也脸颊,还不等擦,顺着重力流淌到衣领口,冻得睿山枝津也一个哆嗦。 “你在哪里?” “我睡在大通铺啊。”乾十字文快把苹果吃光了,还没听到一个答案,催促道:“其他酒店还有大床房。就是贵了一点。我送你过去吧。大通铺好几个人挤在一起,你肯定睡不习惯。” “不用。”睿山枝津也揣 测道:“也就一晚上。我不是不能将就的人……乾十字文,明天我们一起先去接久我照纪吧。” “久我是明天晚上。下午要去司瑛士那边。” 很好。又来了一个。睿山枝津也皮笑肉不笑,跟着乾十字文走到通铺间,铺好自己的床,收拾东西去沐浴。乾十字文则跑去和老板商量,再多开一点洗澡时间。 疯了。 沐浴间里,哗啦啦的水淋下来后,睿山枝津也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他双手撑着墙壁,无法言说自己一时间的冲动是否合理。 工作还有一大堆,还要磨砺厨艺准备冲刺远月十杰席位。至于乾十字文?他在自己的规划中,本应该是个安分守己的天才厨师,乖乖提供菜谱和厨艺就好了。睿山枝津也将头发往后撩,看着镜子中自己犀利的眉目,终于有一丝踏实的感觉。 没错。我是为了招募日后合格的下属来的。 至于恋爱什么,都是招募乾十字文的卑劣手段。谈谈感情,就能让乾十字文这样的厨师为自己肝脑涂地,毫无保留奉献自己才华——那才叫无本万利的投资。 睿山枝津也的心理建设从澡堂做到通铺。直到熄灯,他的脑海里已经构想出上百种如何压榨乾十字文才华的恶劣办法。 呵。等着吧。睿山枝津也对“恋爱后”的日常充满期待。他闭上眼睛恶狠狠发誓,自己一定要让乾十字文付出比自己更加惨痛的代价! 前两次食戟,这家伙简直把自己当做冤大头在刷。 至于食戟的源头,睿山枝津对自己施展了记忆消失术,权当错都在乾十字文。他昏沉沉睡到后半夜,手臂又疼又痒,居然给活生生痒醒了,抓挠着起身,要去找箱子。 乾十字文本原先靠着墙睡,如今睿山枝津也强加进来,他挪出来一位,将靠墙位置给了睿山枝津也。此刻被动静吵醒,迷糊中低声喃喃道:“睿山。你找花露水还是清凉油。” 睿山枝津也说不出话,他浑身都在痒,手指总搔不到关键处,抓耳挠腮,语气也不大友善,咄咄逼人,“都可以。快点给我。” “唔。等一下。”乾十字文打着哈欠,在枕头下摸出瓶盖大小的清凉油,一把将睿山拽到自己面前,拧开瓶盖,继续打哈欠,“你哪里被叮了。” “放开。” 睿山枝津也挣扎一二,错愕自己挣不开一个半梦半醒家伙的手。他更用力要将自己的手从中抽出来,却惹得乾十字文不乐意。 “安静点。”乾十字文将清凉油丢在一侧,两只手强硬地固定住睿山枝津也,不耐烦地指责道:“你也不想把所有人都吵醒吧。” 睿山枝津也几乎被完全压制在被褥上。他摇摇头,完全清醒过来,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身上的少年,被牵制住的双手只要微微向前就能触碰到乾十字文工字背心下的肌肉。 滚烫。年轻。 充满男性荷尔蒙。 “你这个……混账。给我清醒一点。”睿山枝津也再挣扎两下,从旁侧传来其余人稀疏的翻身声,叫他背部发紧,意识到乾十字文说到做到的本性,忍不住屈服下来。 乾十字文不饶他多说。作为厨师,他很轻易感觉到砧板上食材软硬变化,只是一会儿,他取过清凉油,指尖取下一块,就这窗外月光仔细揉搓睿山枝津也手臂上的红肿块。 “抱歉。”他道歉道:“我忘了那边虫子多。等下我们换个位置吧。” 清凉油的味道冲鼻,再加上睿山枝津也被虫子咬得实在厉害。乾十字文从手臂涂抹到后背,他都快怀疑睿山枝津也是蚊子最爱的小蛋糕,整个屋子的虫都来叮咬他。 “胸口你就自己涂吧。唔。”乾十字文连续打三四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锁骨被叮。” “闭嘴。”睿山枝津也小声呵斥道:“给我动作快点。” 乾十字文瘪瘪嘴,任劳任怨将睿山枝津也的上衣卷上去,一小瓶清凉油下去大半,手指均匀将白色膏状物涂抹上去。 “被褥就不换了。你直接睡我被窝里吧。” “可恶。让你闭嘴,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乾十字文举手投降,悄声爬出去,摸黑去行李箱边上捡了半瓶花露水在睿山枝津也身上又喷了一遍,才躺下。他整个人直接钻到睿山枝津也的被窝里,昏暗中没见着睿山枝津也逐渐扭曲的表情。 原来,是换地方睡的意思。 睿山枝津也握住手腕,被乾十字文抓住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温度。浑身透心凉根本影响不了从内到外烧起来的灼热感。“明天再和你算账。”睿山枝津也嘀咕着,爬进乾十字文的被窝里。 他第一次和别人换床睡,身边骤然成为他人的气味,浑身上下毛骨悚然。 “睿山。” 偏生罪魁祸首还在叫唤。 睿山枝津也握紧拳头,恶狠狠转过去。 窗外的月光照在墙上,流淌下来,稀稀疏疏的碎片落在少年的鸦羽上。乾十字文已经闭上了眼睛,面对着他,半梦半醒道:“有事记得叫我。” “滚开。”睿山枝津也恶劣道:“你管我。” 乾十字文可不管,他快困死了,回答道:“唔。不滚。” 睿山枝津也和睡梦中的人恼也没有意义,背过身,盖头正要睡觉。 背后,他的名字再一次被呼唤。 “睿山。”乾十字文声音轻飘飘,像是羽毛,“记得叫我。” “……” “我就在你身边。” 第100章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睿山枝津也毫无例外地失眠了。 等他第二天醒来, 大通铺其他人都收拾好东西,就连乾十字文睡得床铺也干干净净卷起来,收纳到柜子里。偌大的空间里, 到只有睿山枝津也一个人躺着。 “什么嘛。”睿山枝津也叹口气, 爬起来自嘲道:“我真是魔怔了。” 昨天晚上,那些话估计乾十字文自己都不记得吧。自己耿耿于怀岂不是叫那家伙看笑话了?他这么想着,换衣服准备去洗漱。门外传来轻微敲门声, 乾十字文端着餐盘走进来。 他身上带来厨房油烟和食物的香味, 自顾自地将餐盘放在一侧的小桌上,招呼道:“呼。我就知道你醒了。” 睿山枝津也则是盯着乾十字文身上的围裙,怀疑自己还在梦境里。 乾十字文给他……做家庭煮夫? “其他人都吃好了。我给你留了一份。”乾十字文倒不知道睿山枝津也怎么想, 他多看睿山枝津也的上半身, 困惑道:“锁骨那块还没消啊。” 话音未落,睿山枝津也抄起换下的睡衣丢过来,糊了乾十字文一脸, 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满脸困惑滚到厨房洗碗去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每天早上,他都是给所有人准备早餐, 再收拾厨房, 接着去菜市场买菜,提前把中午饭菜准备好。下午时间自由支配。在乾十字文看来,这样的作息十分健康,各类日程也安排妥当,完全没有什么不对。 倒是睿山枝津也,一觉睡到九点半, 再玩一点。乾十字文直接叫他吃午饭好了。 “你在这里就做这些事情吗?”睿山枝津也吃饱喝足, 照例开始找茬, 对简陋的厨房、廉价的食材、过多的食客挑三拣四,“我还以为你是在哪里进修呢。原来是给高中篮球队做厨师。他们也出不了多少钱吧。” “本来就是出来玩啦。” “那你跟我去马尔代夫。”睿山枝津也大手一挥,暴发户的气质扑面而来,“你喜欢给这些体育项目的人做厨师,我也认识几个豪门强校。冰帝就很不错,他们给钱相当大方。” 冰帝。 这所学校乾十字文有点印象,他记得在立海大,听真田弦一郎说过,据说是实力十分强劲的私立学校,可以和他的初中青春学园相提并论了。 如果有缘分遇到了乾十字文当然会接受,可睿山枝津也用类似强迫的口吻说出这些事情,倒叫乾十字文内心不太乐意。 不过说话的人是睿山枝津也,乾十字文自有他的一套打法。 “我是来放松,才不是为了赚钱。”他将手从洗菜池里捞出来,故意对准睿山枝津也的手背弹了两下,见睿山满脸嫌弃地走开,哈哈大笑,开玩笑道:“想让我穿上围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呵。你可是厨师啊。” “我又没有去餐厅做主厨的打算。” “我给你投钱。”睿山枝津也露出资本的獠牙,蠢蠢欲动,“我给你投钱。你来开店。到时候你不是主厨也是主厨。” 到时候给乾十字文准备一份卖身契,让这个混蛋给自己打一辈子白工。 “哈哈给算了吧。我这种人做生意不行啦。”乾十字文反讽道:“被睿山你盯上,我的结局肯定是一穷二白,背上惊天债务,被迫每天系着围裙在小厨房里,你要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哈哈。感觉就像是家庭煮夫。”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话,却迟迟没听见睿山枝津也的反击。惊讶之余抬起头,居然发现对方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乾十字文:? 等等。为什么你露出这种认真思考的表情。 他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忍不住擦擦手,上前在睿山枝津也眼前晃了晃 ,惶恐道:“你不会真的要把我关起来做菜吧。” 睿山枝津也真是受够了这个狗脑子,他一把将乾十字文推开,嘲讽道:“你可以现在练习一下,怎么叫‘债主’比较好听。” 乾十字文听他这么一说,又放心了。 睿山枝津也怎么会做如此可怕的事情呢?况且家庭煮夫也只是自己随便说说啦。按照资本家的劣根,乾十字文估计自己最差最差,只会混到秋山勉大叔那种程度。 ——他绝对不要成为那种大人。 “不过我也是想要赚点钱的。”乾十字文处理中午的食材,将自己的困惑讲给睿山枝津也听,“做菜并不难,定价对我来说就太困难了。感觉价格高了卖不出去,低了我又很难回本。就算回了本,钱也没办法支持我做料理研究。” 说起料理研究,那就不得不回到“谈恋爱”这个拧巴问题上。 “像是‘恋爱’这样的料理问题。我肯定要花费很多食材,很多精力去研究,这样我在旅途和摆摊上的时间就会减少。”乾十字文将自己的困惑娓娓道来,“我现在也有种感觉。单纯摆摊已经很难提高我的料理技术了,想要更挖掘下去,必须要创作自己的作品,还有……嗯,就是寻找料理理念吧。” 所以,恋爱这个话题,以及找到属于自己的料理理念对乾十字文来说至关重要。 他离开远月,是因为他自己对这所学校的排斥,而非对知识和提高自身能力的排斥。 他还想要变强。 最起码,要在下一次遇见秋山勉大叔时,光明正大地拿出可以与之匹敌的料理。 “对了。睿山。你不是说要和我交流一下恋爱心得吗?”乾十字文一边用筷子给锅里的煎肉翻面,一边自在地说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来。要不现在我们两个交流一下。” “……”睿山枝津也在乾十字文模棱两可的表述中,精准抓住了他的最终目标。 想要赚到足够的钱创作新料理。 想要通过恋爱寻找到料理理念。 最终,提高自己的料理能力。 呵。睿山枝津也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工具人属性。细数他和乾十字文的所有相遇,不是给这个人当做at机,就是给他当at机,现在好了!乾十字文不光馋他的钱,还馋他的脑子和身子了。 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就是想白嫖我的商业头脑和白嫖我的……想到这么不雅观的内容。睿山枝津也摇晃脑袋,吸气,呼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他绝对不能让乾十字文如此轻易地得手!必须让这个男人认识到在自己面前不能如此放肆。 “啧。你怎么会想到恋爱和料理的关系。” 乾十字文解释一二。重点表达下杀手唐给自己八卦的母亲石姬成功的料理道路、传奇厨师“修罗”的至理名言、以及一色慧描述一场恋情对料理生涯的重要性。 他讲得很平淡。 睿山枝津也听得很爆炸。 他内心五湖四海汹涌澎湃,从“我真傻”逐渐过度到“不能只有我一个吃亏”,最终进化道狰狞的“都得死!!” 什么久我照纪!什么司瑛士!统统拖下水,一个都别想躲过这场惊天大乌龙。睿山枝津也犀利的目光,几乎变成实质化的剑,乾十字文被他盯上险些有种位于非洲大草原直面黑豹的错觉。 “乾十字文。” “嗯?” “所以你是打算找一个人谈恋爱吗?” “我不知道啊。”乾十字文诚实说道:“我理想的伴侣,应该是一个很会吃,也很有美食品鉴能力的人。如果对方愿意和我一起完善料理,那就更好了。” 这个条件丢到远月学园里,随便一个高年级都可以和乾十字文 匹配成功。 睿山枝津也捂着头,补充道:“我觉得你还需要一个可以帮你处理商业问题的伴侣。当然,两者结合在一起,更好啦。这样你也不需要为定价的事情苦恼了。” 乾十字文恍然大悟,“你说得对。” 他打开本子,堂而皇之,将这一条记在上面。睿山枝津也凑过去看,上方写着“天命之人”四个大字,下方便是乾十字文刚刚说的渺渺几个条件。 “你这又做什么?” “吸引力法则。”乾十字文古怪做了个手势,“心诚则灵。” 睿山枝津也真是服了他。见鬼的心诚则灵。不过这话进了脑子,就和魔咒一样扎根下去。他越想越觉得乾十字文应当是把这个法则用到了极致,不然每次自己怎么都和召唤兽一样,出现在乾十字文最需要的地方? 见鬼。别这么灵验啊! 乾十字文中午不准备吃正餐,他和睿山枝津也两个人吃点手作小饼干,垫一垫肚子,就去司瑛士那赴约。 实不相瞒。 睿山枝津也作为学校里的摇钱树之一,和久我照纪不一样,早早就同本届的远月十杰见了面,对司瑛士此人有些了解。 一个为料理奉献所有的纯粹厨师。 在睿山枝津也眼中,进行料理制作的司瑛士和日常生活中的司瑛士完全是两个人。前者浑身上下散发着笃定和自信的锋芒,后者嘛……睿山枝津也瞧一眼,正在和导航迷路的乾十字文,认命地闭上眼。 “我们是第三次来到这个路口了。” 乾十字文能怎么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司瑛士非要把地方定在偏僻小巷子里,只能把责任推给导航,指责道:“都是导航的错!” 睿山枝津也扭过头看一眼,再次为自己的工具人属性点根蜡。他拖住乾十字文的脑袋,强迫对方转个身,抬个眼,看向和终点如出一辙的门牌号。 乾十字文:…… 直到进入后厨,他依旧嘴硬不想承认这次不是导航的错,是他自己眼瞎没找到出入口。 等司瑛士取完食材回来,两个人已经七嘴八舌斗嘴好一会。最终还是乾十字文理亏,满脸不服输坐在料理台边上,意兴阑珊。 “睿山你。”司瑛士好奇又不解,“你也是来找乾十字文吗?” 睿山枝津也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刚刚嘲讽乾十字文路痴太过火,他害怕自己一开口又是仇恨拉满的话语。 私底下说这些,他也知晓乾十字文不会和自己太计较。睿山枝津也自私地将这些判断为两人关系亲密的证据,不希望叫外人知道。他看向司瑛士手中的食材箱,开口道:“这个季节的鲑鱼?” 鲑鱼,又叫做三文鱼、大马哈鱼。 因为其随着洋流活动的特性,基本在全球近海区域都能吃到和鲑鱼相关的食材,其详细分类可以出一本厚厚的鲑鱼料理大全。 不过,现在是夏季,并非吃鲑鱼的好时候。 乾十字文凑上来,得到司瑛士同意后打开食材箱。先看看鱼眼和鱼鳞片,再闻闻气味。他并非杀手唐那种外人,如此三步就判断出食材新鲜程度,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们做饭都是空运食材。” 这条鲑鱼,从新鲜程度和肥瘦程度判断,应当是最近海鲜市场或者码头来的鲜货。 司瑛士——不对。远月十杰居然会和自己一样使用便宜的当地食材啊。 乾十字文承认,自己心中对远月十杰的主观偏见,悄悄剥离了一点点。 哈哈。也就是一点点啦。 “今天做什么吃?” 司瑛士系上围裙,净手答道:”烤鲑鱼淋奶油白酱汁。”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乾十字文对法餐不是很了解。要说饮食习惯, 他确实是更偏向亚洲口味,桌子上不出现白米饭或者其他碳水,就觉得难熬。对西餐的态度模棱两可, 记忆中对各个国家的料理没有太大的区分,也没有什么口感的记忆点。 非要说, 也是他性格中的固执,相处久了便会叫人察觉, 他有种和父辈极为类似的臭脾气。 “是新料理吗?”乾十字文打探道。 司瑛士已经拆开黄油包装,将小块黄油放在锅中隔水加热, 制作成澄清黄油。黄澄澄的软膏状食物, 才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析出香味。乾十字文探过头去看,小锅子中,黄油被分层成不同物体,最上面一层是白色的浮沫, 用勺子撇开后能够看见沉底的杂质和一层透明清澈的油状物。 司瑛士还没有正式进入到烹饪环节中,他脸色端庄,身上雪白的厨师服和系好的扣子,无一说明他对这场烹饪的重视。 他看向乾十字文,颇有解说的意味, “算是改进料理吧。” 法式烤鲑鱼并不算多典型的菜品,在日本也有烤鲑鱼的做法。司瑛士不过是顺应季节, 增改酱料, 让食物的风味变得更加清爽,同时又不减少酱汁带来的丰富口感。 ——听上去十分简单,可食物每一次的调整, 对厨师来说, 都是成百上千次的实验。 实践出真知。对不富裕的厨师来说, 仅是精进刀工,每个月消耗掉的蔬菜和肉类就会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研究应季料理,还算算上各种调料、应季食材,配合一些需要时间发酵的食物,最后还得赶得上市场,不至于在秋日时节退出夏季菜肴。 这也是为什么,乾十字文无法研究新料理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需要钱来购置材料,为试错提供成本。 “乾。你也一起来吧。”司瑛士邀请道:“我们不是食戟,就是单纯的研讨一下料理。食材都在那道小门后面。” 乾十字文木然,不过瞧司瑛士将黄油分层刮出,用研磨器将红葱头、香芹、青蒿、胡椒研磨成碎,放入锅中。动作飞快不说,看着自己不算熟悉的厨具,乾十字文手也有些痒痒。 他找出一把菜刀,掂量下重量,觉得合适,便挑了一条鲑鱼和司瑛士同步宰杀起来。 开膛。破肚。清理内脏。刮去鱼鳞,再一次切断,将鱼头扎好下锅熬制,切成段的鱼肉整整齐齐的摆盘放在桌子上。 睿山枝津也眨个眼的功夫,回来这两个人就有声有色各做各的料理,搞得他里外不是人一般。他马上出口询问道:“你怎么也动手了?” 乾十字文在处理食材的过程中,还蛮喜欢说话的。这也算是在摆摊环境中慢慢养成的生存方式。他要一边烹饪,一边和客人们介绍价格、算钱、询问口味。久而久之,乾十字文做热乎东西出摊,有了戴透明口罩防止飞沫进锅的习惯。 他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找出一个透明塑料口罩戴上,开始和睿山枝津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又不是食戟。就是随便做做料理。睿山你要来吗?” “不要。” 睿山枝津也没有受虐爱好。他对成为二人中的炮灰没有任何兴趣。不过——拱火这种事情,他倒是有些喜闻乐见。 “你也做鲑鱼。司瑛士也是鲑鱼。你们两个这有点分高下的意思啊。” 乾十字文翻个白眼,觉得食物非得分高低贵贱没啥意义,回嘴道:“我和司瑛士都在调整料理。这种情况下,做的料理说不准出现一个黑暗料理呢。等会我都给塞到你嘴巴里。” 睿山枝津也笑嘻嘻抽了抽脸,在司瑛士的料理台前晃悠两下,没胆子上前放个屁,最后还是回到乾十字文这儿,两个人叽叽喳喳讨 论起醋的分量、酒的分量,是否要加盐等细碎问题。 睿山枝津也一开始还觉得乾十字文好歹会听两句,没想到乾十字文听着听着冒出一句“你这样不太行。我做出来你尝尝。”否决掉自己全部的意见,气得睿山枝津也发誓再也不给乾十字文交流厨艺,两个人别扭一会,站料理台左右两边各自捣鼓半天,又凑合在一起叽叽喳喳。 “我的天啊。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在做烤鲑鱼啊。” “黑了黑了。乾十字文!!” “就是要黑了有焦块,不要叫啦。” 他们这边吵吵闹闹。司瑛士那却显得安静非凡。他像是活在一个自己的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闯入其中,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他。鲑鱼皮在他的手中得到充分按摩,放入煎锅的一瞬间,刺啦声伴随胡椒碎的香味,快速渗透到食材内部。翻炒的酱汁加了水和酱料,在锅中安静的翻滚着。 乾十字文极容易被这种安静吸引过去。 除去睿山枝津也在一旁碎嘴,他内心也莫名生出一种讪讪的滋味。透过锅中升腾的白烟热气,司瑛士大力捏住半块柠檬,丰沛的汁水滚落其中,神奇地没有半分沾染到司瑛士的手指。 准确。 精确。 干练。 在雾屋后厨磨砺多年的乾十字文闻到了同类的气息。他微妙地感觉到司瑛士与美作昂、久我照纪、睿山枝津也这些人的不同,一种从气质上、从手法上、从他注视着食物的目光上,具有本质性区别的东西。 乾十字文翻动下自己煎得焦黑的鲑鱼肉。回忆起司瑛士的动作,将红葱头、香芹、青蒿、胡椒切成碎,剁成泥,放入锅中。他原本也想学着司瑛士使用研磨器,可这东西他会是会,绝对不如菜刀用得习惯,捣鼓两下,乾十字文还是回归自己最熟悉的华夏刀法,麻利地往里面倒入白酒醋。 他的动作叫司瑛士一咯噔。 目光拽过来,死死地盯着乾十字文的手,不肯松开。 “你在模仿我。”他笃定地说道:“酱料只是料理的一部分。这道菜的重点——”司瑛士说到一半,目光落在乾十字文两面煎得焦黑的鲑鱼肉上,神色晦涩难懂。 乾十字文,居然真的把这当做一场料理研讨! 微微煎熟的鲑鱼放在盘中,因条纹状锅底的存在,鲑鱼表面残留下淡褐色的纹路。司瑛士将最后用于点缀的鹰嘴豆和绿芦笋放在煎锅上烘焙。先前的香料搅拌充分后,混合入大量打法好的奶油,再度搅拌。 等乾十字文同样开始打发奶油的时候,司瑛士的料理已经出锅,分成三分端上桌。 “尝尝看吧。”司瑛士将领带别向身后,有些气馁。 他目光转过去时,乾十字文正学着他的样子将奶油混合到酱料中,再度搅拌。司瑛士越看越生气,眉头忍不住颦蹙起来,内心对这场料理研讨的芥蒂更深几分。 他还是想和乾十字文来一场食戟。而非现在这种类似儿戏,随随便便在厨房现想现做,胡乱一通,照猫画虎的料理。 “我也好了。一起尝尝?”乾十字文摆盘实在是糟糕。从颜色上来看就输了司瑛士一大截。但他并不气馁,三份表面焦黑的鲑鱼肉配合上一碟白奶油酱汁,整整齐齐和司瑛士的料理放在一起,第一眼叫人觉得是晒干的柴放在瓷盘中。 反观司瑛士的料理,鱼肉焦香,花纹整体有序。白色酱汁匀称的淋在鲑鱼肉上。一侧的鹰嘴豆和绿芦笋作为摆盘的点缀,表皮被鱼油烘烤到微微发光,在灯光中将鱼肉的色泽衬托出来。 两者就是黑土白云,无法与之对比。 睿山枝津也第一眼,下意识将刀叉伸向司瑛士的料理,内心对乾十字文大声说一句“抱歉。” 摆盘 也是厨师的必修课啊,十字文! 乾十字文会一些摆盘,但不多。因为他自认为自己的审美不太行。在雾屋工作的时候,通常得姐姐乾日向子定下最后的摆盘方式,他照着做就行了。叫他自己在新菜上研究这些,属实是难为他了。 两番对比之下,乾十字文也倒也诚实地去吃司瑛士那一份。 刀刃十分轻松地切下来,最后一步司瑛士去除了鱼皮和鱼刺,因而整道料理,一口吞下也不用担心被卡住。乾十字文更好地观察整个鱼肉内部的色泽和香味。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看同龄人的料理。 十分干净的料理。 鱼肉从内到外呈现出渐变色,一种橘黄和粉红相互交织,可以清晰地看见鱼肉纹理的走向。而淋在鱼肉上的酱汁,肉眼可见的细腻,却并非稀稠,反而是很有厚度的奶油酱汁,在其中点缀着红、青等十分细碎的小彩钻。 入口。这种“干净”的质感也表里如一继续保存下来。奶油的味道并不算重,反而是一种甜味中和。乾十字文的舌头敏锐感知到,司瑛士在其中加入的香芹、青蒿、红葱头反而是酱料的核心,口腔感觉不到这些碎末的存在并不代表他们真正消失。 相反,他们冲入烤鲑鱼中,在表面微焦的鱼肉层被咬破的一瞬间。外层柠檬的酸味反射一般,将各种配料的味道充分释放出来。红葱头释放出的葱香味、香芹带来的清香浓郁,柠檬微甜的酸味,宛若溪流,缓缓流淌到嘴中,骤然在口腔中蹦出一条鲜活的鲑鱼! 烤。 这种烹饪方式,看似不是很考验食材的新鲜程度。例如各种烧烤摊上,可以用重口的酱料、各种浓烈的香料和酒精,减弱食材的重要性。可实际上,只要吃过现杀和冷冻两种口感食物的人,都能轻而易举辨别出其中的差别。 肉在送入口中时的松软程度、和牙齿发生碰撞时的弹力、咬下一瞬间,柴与不柴,其中包含的油脂是否顺着嘴角滴落。 与之比较,烤这种方式,也是对厨师在酱料配比上的考核。 “好吃啊。”乾十字文开口评价道:“没有一点鱼类的腥味,香味的味道也不重,正好将鱼肉的鲜味突出来。感觉是将鱼肉作为重点,取舍了一些东西。” 啪嗒。 司瑛士忽然搁下餐具。 他站起身,背对着乾十字文,一言不发,用手不断地擦拭自己的眼睑。吓得乾十字文以为自己说错了,凑上前安慰,“怎么哭了?我说错什么了?” 笨蛋。睿山枝津也咀嚼食物,目光却落在司瑛士面前吃了一半的鲑鱼料理上,心中对乾十字文的魔鬼指数有了新的认知。 你看不出对方是吃的料理,才哭得吗? 乾十字文可不这么觉得。 他蹲下身,诚心诚意注视着司瑛士垂头哭泣的表情,若有所思,“不会吧。” 司瑛士红着眼,望着乾十字文,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话。 乾十字文道:“司瑛士,你真哭啦?”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 乾十字文自认为自己的料理没有强悍到如此地步。特别是他今天并没有多少认真, 而是跟风,带着好玩和研讨的心态尝试司瑛士法式酱料的做法——最多,再加入了一些自己忽然冒出的奇思妙想。 无论如何, 都不可能吃到哭泣吧! 乾十字文将错误归结于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安慰道:“我要是说错什么话。你直接指出来就好……如果你还不开心,直接动手也可以啊。”他说这话,动起手来,抓住司瑛士的手, 就要对准自己详装打下去。 “不、不是这样的。”司瑛士带着一些哽咽。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睑, 不想叫人看见自己失态,可指缝间垂落的泪珠顺着脸颊, 汇集到下巴尖, 吧嗒吧嗒往下掉落, “不是。抱歉。我失态了。” “那是怎么了?”乾十字文不接受任何莫名其妙的解释,他胡乱从桌子上抽出厨房纸递上前,脑回路抽了一下,震惊看向自己料理, 得出结论: “我做的菜这么难吃吗?!!” 难吃到哭了! 涉及到料理, 乾十字文飞速将面前哭泣的大美人司瑛士丢在一边, 他拿着刀叉, 直接对司瑛士吃过的那一块鱼肉下嘴,毫不在意地切割下鱼肉,包裹酱汁,放入嘴中,慢慢咀嚼。 外面煎烤到焦黑酥脆的鱼皮和焦壳, 自带一股厚重的焦香味道。这种味道确实会让一些人不喜, 可还不至于难吃到哭泣吧。乾十字文一边思考, 一边瞥眼看向司瑛士。 平心而论,司瑛士是个美人。 相由心生这四个字,似乎是女娲在创作司瑛士时限定的词汇。叫仅比自己大一岁的少年,从内到外,从料理到外貌都透露出一种干净纯粹,宛若琉璃的气质。 乾十字文分神想着,口腔里属于酱料的厚重感和清爽柠檬香弥漫开来,快速冲淡司瑛士料理所带来的纯粹感,像是一纯白画布骤然被泼上一堆七七八八颜料,形成印象派画作。 料理,没什么问题。 那还是我说错了话。乾十字文理所当然地想着,不过他知道自己该死的嘴总不办人事,一时间也不晓得怎么开口。站在原地讪讪半天,将自己嘴里那一份吃完,乖乖让出盘子,低声下气道:“要不?你再尝尝?” 司瑛士瞪过来。 这个动作,在睿山枝津也看来十分不可思议。他算对这位远月十杰第一席有所了解,还是第一次见这人对料理之外的事情,展露出富有主观情绪的动作。 完了。睿山枝津也老神在在,一时间也分不清司瑛士到底是因为乾十字文这个人生气,还是为了他的料理生气。他双手插在裤口袋里,做壁上观。 “不是你的原因。”司瑛士鼻尖和眼角还有些许淡粉,刚刚啜泣留下的泪痕尚未擦拭干净,语气却充斥着果断。 乾十字文还想再说什么,司瑛士已经举起刀叉,对准乾十字文的料理下手。 他拿刀叉的样子气势汹汹,倒不像面对一盘烤鲑鱼,而是面对人生中最强有力的劲敌,举起自己的刀剑。 ——事实上,这就是一场战斗。 司瑛士咬着下唇,口舌还残留着乾十字文留下的味道,整个人忍不住紧绷起来。他将酱料均匀洒在鲑鱼肉上,滑腻的白色酱汁缓慢流淌到盘子上,叫他的社体迅速想起上一次品尝带来的强烈冲击和无法言语的恐惧。 克星。 乾十字文的料理就像是为了克制他的存在而诞生,他的出现比任何存在都要强烈地打破司瑛士多年坚持的一切。但司瑛士又能怎么样呢?他只能牢牢握紧自己的盾牌和宝剑,叫自己不要沦陷其中。 他的料理,与乾十字文的料理是不一样的。 他们是不一样的。 “咕咚。”司瑛士吞咽下口水,他听到自己咽喉发出的声音,小口咬下一块沾满酱料的鱼肉。 倏然,更加强烈的香料冲击爆炸轰向司瑛士的口舌。他像站在篮板下的球员,眼睁睁看着一记扣杀从天而降,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啪啪啪打在心脏上,一时间叫人无法呼吸。鲑鱼的表皮焦香并不会成为任何赏味的阻碍,反而有一种沧桑的风味,被新鲜甘美的鲑鱼肉和绵柔丰腴的酱汁夹在其中,成为双方的争夺点。 司瑛士微微瞪大眼睛,再一次品味让他意识到无论吃多少次,这就是乾十字文的料理。 鲑鱼不是这道菜的重点。 酱料不是这道菜的重点。 甚至连乾十字文特地处理的焦面焦皮都不是这道菜的重点。 他是无法言说混杂在一起的美味,叫人感觉到任何一种调料的剥离都无法组合成这道菜,可当舌头想要细细找出是那些料理,一句也说不出来。 是红葱头吗?是香芹吗?还是和自己用的一样的柠檬汁,或者是连牌子都完全一样的奶油? 司瑛士完全不知道。 他吃不出来! 他大口将烤鲑鱼塞到嘴巴里,想在垂死挣扎中找出这些食材的本味,可越是如此,显得他狼狈而无助。 找不到。 找不到! 为什么会找不到! 牙齿、舌头、口腔,每一次开合就像是在咀嚼一种异世界的食物。你可以大致对标到这种食材的口感、口味,但下一次咬合,又会心生困惑,“真的是这种食物吗?” 真的是这种食物吗? 没有使用离心机,没有使用任何高科技厨具,甚至连冰箱这种可以短暂改变食物口感和形态的家用厨具都没有!乾十字文就在他的面前,模仿他的步骤,一边闲聊,一边轻描淡写地加入常人完全看不懂的想法。 他就像是一位画家,肆意地拿出颜料,将司瑛士努力维持的白纸糟蹋成自己的样子。 他不会在意。 他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是怎么做到的?”司瑛士缓慢地开口,他已经不用去品尝自己的料理,在这一刻,他的味蕾全部是乾十字文的味道。 混乱,总是迷人的。 乾十字文的料理还不够完善,但有他这个人的影子。他正如司瑛士判断的那样,带有强烈的个人主观想法,带着不容忍拒绝的强势,直捣黄龙。 他说的话也是这样。 “你是指什么?”乾十字文真害怕人再哭一遍,道:“其实就是按照你的步骤来吧。焦皮煎得时间有点久,焦香味有点重啦哈哈哈。酱料也没有什么大差别,不过我把白酒醋换成了苹果醋、小米醋,感觉味道会更加清爽吧。” “为什么会想到苹果醋和小米醋?” “啊?”这个问题把乾十字文问倒了。他尴尬又不解地说道:“就,想到觉得可以试试,就试了一下。” 你要问为什么他还真的说不出来。 从小到大,他好像就有厨艺上敏锐的直觉。当厨房里缺少某样特别需要的材料,就能用现在已经有的食材搭配模拟出相似口感和味道。乾十字文只需要操心几种冒出来的搭配哪一个更有趣,更好吃。他完全没思考过为什么会好吃,为什么有趣,以及为什么我的脑袋里会出现这个料理。 他习惯了。 习惯到不需要思考,很多尝过的食物和材料,自动排列组合一般重新搭配成新的味道。 这是天赋吗?乾十字文没感觉。 他不和同龄人在一起研究厨艺,姐姐也只抓他的基本功,在后厨也少有发挥的机会。倒是闲暇在家自己做饭,懒得再跑市场卖几根葱和小菜,经常胡乱搭配出自己想吃的料理 。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捣鼓自己想吃却吃不到东西的小孩罢了。 都是环境所迫。 有什么天赋可言呢? 但这个答案,对司瑛士、睿山枝津也这样从小在远月学习的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感觉?” “试一下?!” 睿山枝津也按着额头,终于也有种无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司瑛士面上不说,放在桌子下的拳头却紧紧攥着,脸上肌肉绷住,像一块即将被撬动的石头。 乾十字文才懒得管他们什么姿态,什么说什么。他想到便说,“难道你们做料理不会尝试吗?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试一下太正常了吧。” 是。出现一个想法,尝试新搭配,尝试新味道很正常。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想到什么搭配就和最终成品一样,甚至不需要太多的调整! “好啦。”乾十字文被他们搞得有些尴尬。他站起来,拍拍裤子,借口离开,“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一下。”司瑛士站起来,他抓住乾十字文的手腕,片刻后感觉到自己的冒昧,火燎般松开,“以后,我们还能一起……研究料理吗?” 我想,打败你。 司瑛士专注地看着乾十字文。 他清楚乾十字文对食戟的排斥,二人可能始终无法在一个舞台上一分高下。这点微妙的抵抗,反而让司瑛士抓住了机会。远月十杰第一席的特权让他可以随时随地外出,自然可以随时找到乾十字文进行如今这样的料理研讨。 他会被一次一次打败。 再一次一次站起来。 直到,用自己的料理之道彻底打败乾十字文的那一天! 乾十字文奇怪地看过来,想了片刻,回答道:“可以。”司瑛士还没高兴完。乾十字文推开门走出去,道:“下一次,可别哭啦。” 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和人研讨料理? 乾十字文一个人走在路上,难免对自己的社交能力产生了怀疑。纵观他的人生,离开学校离开班级,基本上不会有同学额外追上来聊天说话。而那些在雾屋认识的帮厨,离开后厨也不会自己有过多交流。 乾十字文先前也请人帮忙试菜,可多数是一些真正的普通人,大家对料理的交流也局限在“好吃”“这个有点咸”“有点淡”等宏观描述上。 乾十字文还是第一次和专业的厨师进行交流。 还是这种正儿八经的交流。 “糟糕。我完全不会这种事情。”乾十字文嘀咕着,在贩卖机购买一杯可乐,捏在手里。冰凉的水汽,让他快速清醒过来,露出几分少年的沮丧。 下次料理研讨,是不是要准备什么资料?比如鲑鱼怎么做好吃?柠檬汁的功效?还是法式料理……总之是做一些功课? 乾十字文拉开拉环,靠在贩卖机边上,喝起可乐。 司瑛士的料理,确实很有意思。口腔中的料理味道被冲淡,乾十字文想起少年白色的头发和淡紫色的眼瞳,忍不住露出微笑。 纯粹到只有食材味道的料理啊。 司瑛士这种料理,还是法餐,搭配葡萄酒会是什么效果呢?如果搭配上华夏料理,说不定也有很多意思。 “为料理奉献自我和自傲吗?”乾十字文道:“确实没有多余的味道。”和他想象中的“爱情奉献”不太一样,倒也是别有风味的“奉献”。要乾十字文自己描述,他更容易想到“处子”这个词。 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为了祭祀而保持身心纯粹的处子祭品。 “他这种料理,在食戟的环节中能答应。应该也有自己的绝杀吧。” 有点想 要尝尝看“真正处子祭品”的味道了。乾十字文坏心眼笑了笑,为自己不恰当的比喻,干一口冰可乐。 睿山枝津也追出来时,见着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少年躲在背影处,靠着墙面,手中冰可乐的水珠从他的掌心滑落到掌根,顺着结实的手臂掉落在地上。他望过来,目光还带着笑意。 “十字文。” 他喊一声,那人便看过来,笑意并未褪去,倒让睿山枝津也感觉到被捕食者上下打探的滋味。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抱歉。”乾十字文道歉,“我应该回去帮忙收拾料理台吧。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睿山枝津也可不是为了这件事情追出来。他带着和司瑛士同样的困惑,也算是完成远月十杰第一席交代的任务,试探道:“你之前做过法式料理……我是指,你做过类似的配方吗?” “哈哈。怎么可能。”乾十字文回答:“我之前都是学习华夏料理,最多是在雾屋接触了日式料理。其他西式料理,我真的不太关注。” “那你是将之前研究过的料理方法改动一下?” “没有。” 乾十字文不太理解远月的人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追着不放。他随手将可乐瓶丢到垃圾桶,慢悠悠回答道:“就是刚刚想到的。” “……刚刚?” 乾十字文以为睿山枝津也经历过一次,会熟悉一些,自然道:“喏。和西湖牛肉羹一样,都是即兴决定的事情。这种东西呀。” 他勾勾唇,“想到就做,不是很简单吗?”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你……” 睿山枝津也过去一直觉得自己是天才。 从小只看着菜谱就能照顾好一大家子人的伙食, 在品尝那些所谓名贵餐厅的招牌菜后,自然而然觉得“不过如此”, 自作主张收拾包裹参加了远月初中部的考试, 早早规划好一切,策划自己的商业帝国。 他从不把料理放在心上。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无穷无尽的金钱和财富, 这些比美味的料理更直击人心,更蛊惑众生。 但同时, 他又是如此自傲。他就是老师口中那个“很聪明, 只是不努力”的学生,永远在等待, 永远将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 永远抱着“我稍微努力,就能超越过所有人”的心态。 他打心里将其他厨师当做自己的下属和从属。 这也是他从最开始,要努力拉拢乾十字文的原因。从乾十字文干净利落用一道“麻婆豆腐口味的宫保鸡丁”打败久我照纪开始, 从远月学园中短暂的合宿集训开始, 从他频繁展现出自己超出常人的料理天赋开始。 ——睿山枝津也就发誓要将这个人驯服在自己的商业版图上。 他想要乾十字文,想要这个人所代表的天赋与潜力, 想要这个人未来能开拓出的无数财富和宝藏, 更想要牢牢地占据这个人身上夺目的光。 正如此刻。 “你真是我见过最猖狂的厨师。”睿山枝津也跟在乾十字文身边, 一边走一边感叹道:“你有这实力, 还摆摊做什么啊。跟我走吧。” “去哪里?” “去能赚钱的地方。” “这样啊。”乾十字文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想好,也没有办法回答。对睿山枝津也这个人, 他停下脚步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是如此之少。少到两人除了钱财交易外, 都没有太多交流。 睿山枝津也道:“你不是缺钱嘛。跟我走。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也不会拘束你。你也可以随便研究料理。” “我不会回到远月。” 他的回答, 让睿山枝津也感觉到一丝烦躁。 远月这所母校,素来是他在商场上的一张好牌。睿山枝津也从没想过“远月”二字,有一天会成为自己追求乾十字文的拦路虎。 他皱紧眉头说道:“这是以我个人名义发出的请求,和学校没有任何关系。” “听上去很像包养。” “……”睿山枝津也登时脸红了个透,瞬间暴躁起来,“闭嘴。给我一个准数。和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乾十字文半眯着眼看过来。他不知道睿山枝津也为什么忽然变得不安和暴躁起来,回忆自己说的话,乾十字文也不晓得自己是那一句话戳到人心窝里,淡淡道:“睿山。我给过你菜谱了。” 睿山枝津也心里疙瘩一下。 他想起那张菜谱的下落,忍不住后退一步。海边淡淡咸腥味的风迎面而来,乾十字文快步上前。常年和运动社团少年们待在一起,他的发育期也终于到来,本就高挑的个子,有向上再拔高一段的趋势,健壮的肌肉带来的压迫感,让睿山枝津也后退一步。 “你后来没有给我打钱,这件事情就算了。你还把我的踪迹告诉乾真一郎。”乾十字文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情我也不怕你知道。老混账把你卖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睿山枝津也微微颤抖的身躯,伸出手,轻轻地拍拍对方的肩膀。那双举起菜刀、揉搓面团的手,没有多少力道。可睿山枝津也抬起头,很清楚地看到乾十字文没有见底的笑意。 他的笑容和乾真一郎很像。 在某种层面上,他们是一类人。 睿山枝津也眼前闪过那个阴郁疯子的所有事迹,短暂的一瞬间,他感觉那双菜刀眼割断自己的咽喉,一种莫大的恐惧浮上心头。 “抱歉。”他结结巴巴道歉,“他直接从我这里抢走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菜。” “啊。没事啦。”乾十字文的手从拍转变为拥抱,他将微微颤抖的睿山枝津也纳入自己的怀抱,背后的手轻轻抚摸对方的后背,“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睿山,不太可能是他那混账父亲派来的棋子。 乾十字文喜欢和睿山枝津也在一起打闹的轻松氛围,但这不意味着他可以接受自己的朋友是被混账父亲选中的人。这样会叫他难受,会叫他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会让他一个春季的逃学之旅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 乾十字文不允许出现这样的结果。 他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在与父亲撕破脸后、与姐姐断绝联系后,在彻底离开普通十五岁少年该拥有的学校生活后,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享受与众不同和不受控制的自由。 他不希望自己再被控制。 就是如此简单的愿望。 “睿山,”他轻轻地说道:“对不起。我可能太过激了。”他将头微微靠在睿山枝津也的肩膀上,头发丝挠搔着睿山 枝津也的面颊,“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只是……一想到你和那个男人有关系,就忍不住发脾气。” 乾十字文抬起头,松开手,后退一步。 他带着抱歉的笑容,为自己的冒失尴尬起来,“你们不会再有联系吧。” 睿山枝津也几乎是一瞬间,分辨出乾十字文身上那股意气风发削弱下去。他心狠狠揪成一团——自认为是支配厨师的他,十分准确分辨出每一个人身上的光芒,本应该从中挑选出最适合的人放在最合适的位置——然而他却目睹一个天才,因自己的话快速蒙上纱雾。 “没有联系了。”睿山枝津也下意识道:“乾十字文。你放心,我和他真的没有联系。” 乾十字文盯着睿山枝津也看,半晌,拉起他的手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生意你照常做就好了。我是害怕他哪天又把我想起来,再……”乾十字文闭上嘴,想起车厢内那把电枪,不说话。 正常人怎么会随身带着电枪呢?正常人又怎么会用电枪电击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光是这件事情,他就无法理解乾真一郎,再林林总总加上过去的忽视和指责打压。 乾十字文无法原谅对方。 他是在丛林里生活的野兽,却一直没有忘记脖颈上还佩戴着所谓“放生观察”留下的项圈。 只要不再需要监护人,只要他到十六岁。 乾十字文就同乾真一郎假设中,头也不回去往华夏,再也不回来。 “再把你抓回去吗?”睿山枝津也补充道。 二人陷入到死一般的沉默,唯有手一直牵着,慢悠悠地往前走。 睿山枝津也推动眼镜,算是理解乾十字文的顾虑,他提议道:“乾十字文,我们更应该合作。” 乾十字文对乾真一郎的恐惧比他更胜一筹。 比起同姐姐对照,乾十字文甚至没有升起和父亲坐下好好谈谈,摊牌筹码的想法。 他的脑海里,对寡言沉默,出手宛若疯子的父亲只有一个肌肉反应: 跑! “你的厨艺天赋不该只赚一点小钱。”睿山枝津也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商业策划。他很精明,一瞬间不光想到从乾十字文身上牟取利益,他还想到了乾十字文作为乾家集团唯二继承人的身份。 “想要彻底离开乾真一郎。你不光要有天赋,还要懂得把天赋转变成为财富。独立的经济比世界上99的关系都可靠。” 乾十字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脑子里没有这种概念。对厨师一行,他唯一的赚钱途径就是开店,下意识回应道:“你要投资我开店?” 睿山枝津也已经捏住了乾十字文的性格,他道:“不。你的性格不适合开店。你只需要做研发就好了。剩余的事情都交给我。” 乾十字文看着他,因为上一次菜谱被抢的事情,实在是怀疑,问道:“你不怕被抢了吧?” “这次的合作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 “嗯?” “乾真一郎在商业上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料理界,乾真一郎的江山多在厨具上,最近五年也扩展到了零食和连锁线下门店。据我所知,他下一步计划就是中高端餐饮。” 睿山枝津也擅长做生意,聊起乾家的生意头头是道。 “先前你的宫保鸡丁,我想拿来做中餐厅的招牌菜。和乾真一郎有商业企划上的冲撞……总之,这件事情并非全部是你的原因。最高端的商战通常是最普通的方式结束掉的。” 比如上门把对方总裁打一顿,恶意抹黑对方门店,拔电闸,而在餐饮行业想做成泼脏水的事情就更简单了,恶意损坏对方食材、加入违禁物品、上门闹事等等,层出不穷。 乾真一郎只是把睿山枝津也叫过来,拿走自己蠢儿子的菜谱,中止了他们的合作,在睿山枝津也遇到的破事中多少算个温和手段。 他宽慰乾十字文,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冲着这个人来,还是冲着他身上所代表的财富来,“这次,我们选一条隐秘的赛道。你的料理天赋,再加上我的商业才华,绝对会成功。” 把人哄骗上贼船,之后无论其他人怎么占上风头,他都不吃亏。 钱要赚,感情可以缓一缓。 睿山枝津也看着专注听自己说话的乾十字文,想到他们年龄才十五岁,便觉得不着急,尽心尽力给旁人添堵,“恋爱什么时候都可以谈,赚钱可着急了,一眨眼,风口就过去了。” 他口才好,没一会儿就把乾十字文说昏过去,迷迷糊糊答应睿山枝津也暂时不谈感情的事情,好好跟着人赚钱。 “那恋爱的事情……”乾十字文还有些执念,支支吾吾。 睿山枝津也酸溜溜说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还没有。” “那你和谁谈恋爱啊。” 乾十字文垂死挣扎,“我不是单纯要谈恋爱,是为了变强……” “你才十五岁,着急变强干什么?”睿山枝津也心知肚 明久我照纪晚上要来,司瑛士日后还会找乾十字文研究料理,他疯狂拉踩,说得有鼻子有眼,“也不知道谁给你灌输了‘恋爱就变强’的料理理念。你看今天的司学长,他可是明确知道自己的料理理念,怀揣着理念去烹饪,可他还是输给你了。矮子咳,久我照纪就更不用说了。总之,你才十五岁想着一口气吃撑,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乾十字文动摇了。 可他觉得十五岁恋爱在日本也不算什么大事,挣扎道:“那……” “赚钱重要,还是谈恋爱重要。” “赚钱。” 乾十字文身无分文,还想继续钻研料理,就要买新鲜食材,购置新厨具,有一些大型设备,还要在当地租借厨房。他执着“恋爱能变强”“寻找料理理念”这件事情,也多少有点“用最少的钱干最大的事”的心思。 有钱,乾十字文就不会那么着急了。 他可以慢慢靠一道一道料理去探索,和司瑛士的料理研讨,也不必对方全权负责开销,他有时间有钱,自然也有能力考虑自己的料理理念是什么。 “那就跟我的思路走。”睿山枝津也松口气,看一眼塞满下属消息的手机,终于算是把乾十字文这个心眼窟窿堵上了,他不强求乾十字文马上开窍,只求给对手添堵。 他走向下属开来的豪车,叮嘱道:“过几天,我把企划书发给你。你好好看一看,寻找料理理念这种事情,有什么思路记得发消息给我。” 临走前,睿山枝津也再扫视一遍乾十字文的思路,自觉这家伙目前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本就容量不大的脑袋里一堆“非必要不恋爱”的东西,当即愉快离开。 至于,即将到来的久我照纪? 呵。睿山枝津也冷笑一声,打开电脑将自己脑海中几个商业企划思路写下来。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得到。 事实证明,睿山枝津也成功了。 乾十字文的脑子,大致分为两个区域,一个叫做料理区,一个叫做杂事区。在这个料理区占据90的脑子里,过多的杂事会叫他宕机,最后进化为处理最近、最新鲜的一条消息。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睿山枝津也的赚钱法子。恋爱和料理理念都被挤到一个犄角旮旯里瑟瑟发抖,还是久我照纪一声快活的“十字文”将他唤醒,整个人抬头看去: 少年用红色一字夹将碎发别到耳边,拖拽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欢快跑下台阶,行李箱在台阶上发出哐哐哐的响声,叫周围人侧目。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仗着行李箱质量好,一到平面就推得轮子刺啦刺啦转起来,整个人顺势滑过来,活泼像只小雀喊道:“我在这里,十字文。” 乾十字文接住他的行李箱,快速跑掉睿山枝津也塞给自己一大堆赚钱废话。他的脑子里已经全部是久我照纪来找自己这件事情带来的愉悦,轻松提起行李箱,道:“好久不见啊。久我。” “哪里是好久。”久我照纪订正道:“暑假都没有过完。我还以为你又去其他地方旅行了。” “是有这个打算。”诚凛篮球部门的集训已经到了尾声,他们接下来要去另外一个集训。乾十字文下午和教练相田丽子简单沟通后,决定不跟随他们的第二段训练。 他还是要蹬三轮去宫城县看一看,再用有限的时间把日本走一遍。 这是旅程,乾十字文也想试试看是不是能找到自己的料理理念。 久我照纪擅长直球,他有话直说,从不拖泥带水,“暑假还有一个月,我可以和你一起旅行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和别人一起旅行吗? 乾十字文思考片刻, 爽快答应道:“好啊。不过我的三轮车还在东京。”半年都快过去了,他都没有去达到宫城县,未尝不是老天爷在暗示自己, 需要带一个认路的人一起走呢? 非要说顾忌, 乾十字文就是担心杀手唐的存在会暴露。 他迟钝些, 却不是笨蛋。能和杀手、黑道这些黑色领域扯上关系,说明他的外公也并非简单的人。乾十字文对此能够守口如瓶,杀手唐也绝对会保证他的安全,但久我照纪…… 乾十字文看一眼满脸期待的久我照纪,善意提醒道:“可能会很麻烦。你也知道,我跑来跑去没个定数。” 久我照纪出了闸门, 两人并肩上了夜间巴士,窗外可以看见海面一层接着一层的波光和不消散的月光。他们两人坐在一起, 久我照纪嘀咕道:“只是一个月的时间, 接下来我还得回学校。” “你原本暑假计划做什么。” “原本计划去旁边的华夏料理店打工,顺便要一点四川种子。”久我照纪毫不在意说道:“也不知道种得活吗?” 他这话让乾十字文多看了两眼。两个人还在车上就讨论起辣椒的品种和口感。乾十字文定居日本也有七八年, 再加上他在华夏时年龄尚小, 不能吃辣。算下来,对辣味的承受度还不如久我照纪。 “所以你是打算自己种植辣椒,再制作辣椒酱吗?”乾十字文好奇盯着久我照纪手机里辣椒种子的照片, 询问道:“这会被算作外来入侵物种吗?” 久我照纪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哈哈我问了。种在自己家阳台是没什么问题的。现在种子还没入境,等种子来了。你就算留我, 我也必须回去育苗了。弄新鲜好辣椒很不容易,气候差别也很大。我还得去找一色慧问问种植技巧。” 乾十字文点点头, 他了解远月学生不深。一色慧只穿着个遮羞布在田间耕作的场面, 无疑是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 他们又聊了一些闲话, 诸如晚上吃什么,相谈盛欢,惹得司机忍不住回头看他们三四次。 “我给你定了一件标间。”乾十字文提着行李箱去前台,做足了主人姿态,“久我,你也早点休息,明天可以来山腰旅店找我。我在那帮朋友们做早餐。” “十字文的朋友吗?” 乾十字文想起诚凛高中和秀德高中的篮球队员们,面带笑容回应道:“是的。他们打篮球很厉害。” “十字文刚刚说要去宫城县。宫城县也有朋友吗?” “嗯。不过他们……”乾十字文回忆下,不大确定,“他们应该是打排球的。” 运动少年实在是太多了些。乾十字文第二天早上爬起来做早餐时,都习惯了给所有人加大饭量。因为是最后几顿饭,众人都吃得十分仔细,不肯留下一米粒、一滴汤汁,空碗都得拿勺子再刮两下,把油水全部兜到肚子里,看得乾十字文眼角抽搐,反倒催促他们去训练。 “又不是以后吃不到了。” 诚凛队伍中一片哀嚎,“就是吃不到啦。” “谁知道十字文你下次会出现在哪里啊。” “十字文真的不能和我们一起走吗?呜呜呜呜海边也应该玩腻了才对。去山里就很不错。” 乾十字文还没开口,相田丽子就上去给几个出言不逊的家伙脑瓜崩,使用黑带手段将其一一打击在地,拖拽到门口。 “乾君,不用在意他们的话。”黑子哲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乾十字文背后,“比起原地踏步,我感觉到乾君更喜欢变强。” 无论多少次,乾十字文还是无法捕捉到黑子哲也的出现。他注意力本就不多,根本不能概括全局,发现黑子哲也的动向,每每都和今天一样,嗓子眼的尖叫硬生生咽下去。 “黑子,给你们做饭并不是原地踏步。” “乾君的朋友来。我们大家都很开心。”黑子哲也在篮球队里并不显眼,他的身高和能力可以说是平平无奇,可乾十字文总觉得他有一双能够看透事实真相的眼睛,仅仅几句话就将乾十字文说得心虚。 “和诚凛的大家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乾君不会为服务他人感觉到开心。”黑子哲也点出关键,“电视里的厨师总说,他们的幸福就是看见食客享用美食。他们给我的感觉,是在为服务他人感觉到由衷的开心。乾君并不是那样的厨师。” 厨师,归根结底算是一种服务行业。 乾十字文也看过很多综艺,很多采访厨师的语录。他知道黑子哲也说的“看见食客享用美食所产生的幸福”是什么,他对此一直没有实质性的感受。 “黑子。我并没有因给大家做饭,产生不开心。” “乾君。抱歉。可能是我的语意有问题。”黑子哲也已经穿好球鞋,他和队伍拉开了一大截,才直白地把话说出来,“乾君是很特别的人。” 他直视着乾十字文的眼睛,道:“有一类人生来就是天才。在篮球 的世界里,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才能,我遇到过好几个这样的天才。”他抿了抿嘴,似乎想起什么不太好的事情,说道:“乾君是厨师世界的天才。” 这话对乾十字文有点老生常谈了。 毕竟昨天睿山枝津也同他说了类似的话,他对“天才”的表述都快产生抗体了。 “是饭菜不好吃吗?”乾十字文反问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问出这样的问题。” “饭菜很好吃。只是我个人的一些观点。”诚凛众人已经发现黑子掉队,开始大声喊黑子的名字。黑子哲也对他们点头示意后,匆匆概述道:“我感觉,乾君你在压抑自己的才华。” 压抑? 乾十字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描述。他呆在原地,还想要多问几句。黑子哲也已经小跑跟上队伍,他想要问也问不出口,只能回去收拾碗筷呆愣愣看着水池里的水满上来,烦躁地关掉水龙头,开始洗碗。 他在压抑自己的才华吗? 乾十字文分神思考最近的事情,发现实在是有些繁多,也没心思洗碗,擦干手去找随身本,意外发现本子已经写到了最后一页。 “什么嘛。”他嘀咕一下,苦恼地在最后一页列出自己近期遇到的所有事情: 一、依靠“恋爱”体验寻找料理理念。 二、睿山枝津也提出的料理合作 三、和司瑛士约定的料理研讨 四、寻找可以让自己挂学籍的普通高中 五…… 乾十字文写了一会,觉得心烦意乱,随手在底页上写下今日行程安排,并把【购置新本子】放在首位! 他这个人没有记事本,真的会疯掉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各种想不明白的问题,足以让乾十字文一个人琢磨很久了。好像他过去十五年料理生涯中所有概念性的问题,一口气全部塞过来。 不过,也还好。 乾十字文将第一条划掉。他事后想想,睿山枝津也说得也有道理,十五岁正是提高实力、努力赚钱的时机,恋爱不着急在一时。 “早上好。十字文。”久我照纪恰逢这时赶过来,他已经吃过早饭,手中拿着一束花走过来,将花轻轻放在桌子一侧,十分自然戴上洗碗手套,拿起洗碗巾,将乾十字文遗留下的碗筷清晰干净。 乾十字文赶快道:“久我,那些我来就好了。” “你不是在写东西吗?”久我照纪道:“是新的料理研究吗?” “不是。”乾十字文也不清楚最近事情为什么这么多,头疼道:“是在梳理思绪。抱歉。忘了和你说早上好,久我。你早饭吃了吗?我还给你留了一份。” “我吃了。”久我照纪安静地洗碗,他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无论是上一次得到乾真一郎准许,进入乾十字文家中,还是现在自作主张接手洗碗工作,他总能悄无声息融入到乾十字文身边,就好像他们才是一个世界一个语境下的人。 乾十字文也没有觉得不对劲。 他问完这句话之后,坐在桌子前,继续面对自己寥寥无几的本子,发愁接下来要怎么规划诸多事项。 洗碗台上,久我照纪已经将碗筷一一洗刷干净,水珠随着盘子边缘落在台面上,一抹干净,清清爽爽找不出一点错处。 久我照纪找了两个一次性杯子,倒点水端过去。 “十字文。喝水。” “谢谢。” “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乾十字文咽下水,放下水杯,觉得久我照纪大可不那么严肃,“你直接吧。” “我喜欢你。” “嗯。嗯?”乾十字文发出困惑的声音,感觉自己听错了哪一个字,问道:“你……喜欢我?” 久我照纪笑眯眯看着乾十字文,手心却悄悄冒汗,唯有冰冷的水杯带来实质感。他忽然后悔太早将花束放在桌子上,又觉得这个时候该拿出花束遮挡自己羞红的脸。他反手抓住鲜花花束,怼到乾十字文鼻尖,埋下头,大声道: “没错。我喜欢乾十字文。” 说出来了。 “我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 呼。说出来了。久我照纪低着头,他并不想知晓乾十字文现在是如何咒骂自己。他清楚自己太过唐突,就连鲜花也是中途看见鲜花店才决定购买。 如果能够藏住心事该有多好。 久我照纪心里突兀地冒出这个想法。他接到乾十字文电话的那一刻不曾犹豫,决定出发来找乾十字文的时候也不犹豫,在路上购买鲜花、站出来洗碗,直到说出告白的前一刻,他都不曾犹豫。 他坚信自己是直率的、是勇敢的,和他最喜欢的川菜一样火辣而无畏。 哪怕前方是悬崖,是峭壁,是被拒绝后的滔天巨浪,久我照纪也不会后悔。进门前,他脑海里甚至想好被拒绝后,怎么轻描淡写将“一个月”之约掀过去,当做两个人无事发生,还能伪装成朋友的话术。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久我照纪才知道。 世间最可怕的回应,是宣判结果前的空白。 快点回答啊。乾十字文。不管是拒绝还是答应,你给我一个准话……“十字文。”久我照纪抬头,正好和专注看着自己的乾十字文撞个满怀。比起先前在乾家,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此时的乾十字文撑起手臂,整个半身几乎压在鲜花和久我照纪面前,稍微一抬头,两人鼻尖几欲装上,呼吸涌动的气流混乱躁动。 久我照纪“磅”得一声弹出去。 连带着椅子都摔在地上,倒是乾十字文稳稳得接住花,用手指拨弄齐位置,走上前,将他拉起来。 “久我?” 久我照纪喜欢男生? 乾十字文没有歧视任何人,毕竟他妈是一个男女通吃的对象,他旅行初期的秋山勉大叔也算是被男女通吃的人。他对别人喜欢男性还是女性都接受良好。 他只是有点惊讶,自己没感觉。 没有排斥的感觉,也没有恶心的感觉,但也不是秘密被撕开的感觉。 对乾十字文来说,久我照纪带给他的惊讶感是“居然有人喜欢我”,转而深入为“他应该是喜欢我的料理”,再进化为“久我只是和我一样喜欢华夏料理,产生了同类兮兮相惜之情”。 他为此感觉到欢喜,又很清楚察觉到自己不能接受这份情义。 “抱歉。久我。”乾十字文将花束重新递到久我照纪面前,回应道:“我目前没有恋爱的打算。” 睿山说得对,这个年龄不应该想太多谈恋爱的事情。 久我照纪呼吸还没平复,得到这个出人意料的答复,错愕地看着乾十字文,嘴唇颤抖,“可是你……不是你。” 不是你说,自己在犹豫要不要谈恋爱?不对。久我照纪终于意识到乾十字文这个人致命的缺陷,他语焉不详的表达,含糊其辞的概括,配合上对料理专注追求,给人一种“专心”的错觉。他的不善表达,混合其他事物,发酵成为一种趋于荷尔蒙的魅力。 专注、冷漠、难以被打动,却又会温柔地注视着你,握住你为你敞开心扉,让你觉得你是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初入远月学园那副过去对谁都冷漠的样子,没有多少人能感觉到他的魅力。 现在不一样。 乾十字文在长大,身上的薄肌,长开的面颊,不再阴郁的精神,像是融化在初春的冰,缓慢地滋润着土地。 他不会在意自己去过哪里,但被他滋润过的土地,因他而萌发的种子会记着他。 久我照纪深吸一口气,算是给自己心肺抢救一把。 他抬起头,问道:“你讨厌我吗?” 乾十字文诚实地摇摇头,“不讨厌。和久我待在一起很舒服。” 久我照纪盯着他,难过又心惊地意识到乾十字文说得是真话。面前这个同龄人面对自己的告白,既不松口答应,却又发自内心觉得与自己相处舒服。 他难免生出一丝“对方只是没意识到”的侥幸,继续问道:“十字文对我是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感觉吗?” 乾十字文不太懂这个感觉是什么意思。他察觉久我照纪蓄在眼眶里,强忍者不断打转的泪水,回复道:“别哭。” 他抽出桌子上的纸巾,走上前,给久我照纪擦去眼泪。 “我不知道你说的感觉是指什么感觉。” 他的情感生活匮乏而枯燥,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没有父母的爱情当做模板,也没有常人的友谊,更不存在太多温暖而持久的情义。 就算有感觉,也分辨不出来。 乾十字文计划先安抚安抚住久我照纪,再把睿山枝津也告诉自己的话,复述给久我照纪。 他觉得自己的规划万无一失,开口就是: “我在这方面很笨。久我如果知道的话,可以教教我。”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乾十字文靠得很近。攥在手中的纸巾还没放下, 从短袖领口垂下来的肉色,明晃晃展现在久我照纪面前。他先前被睿山枝津也讽刺数次“矮子”,都没有如今慌张。 听听这话, 什么叫“我教教你”? 久我照纪对乾十字文有好感, 始于料理,却还没有到忠于的地步。他自认为对乾十字文的喜好,是从朋友到伴侣,甚至发展为跟亲密的战友关系——而非现在这种带着不清不楚, 难以言说地暧昧。 “等等。”久我照纪打住乾十字文的靠近,道:“你是认真的吗?” 真的要我教教你吗? “当然。”乾十字文想,你不教我是什么感觉, 我怎么知道我对你又是什么感觉呢?他见久我照纪脸色通红,额头泌出细汗,继续抓着纸巾道:“久我。你是不舒服吗?” 他的手猛地被久我照纪抓住。 厨师的手素来灵巧而有力。两人又都是专攻华夏菜系,精通刀功, 指节发力,一松一紧间, 俨然成了十指相扣的状态。乾十字文那团还没递出去的纸巾,成了夹心饼干, 浅浅地搔着二人的掌心,抛不开又舍不去,只能虚虚含着。 “我。”久我照纪为自己的动作感到害羞, 耳根都要烧起来,别过脑袋不敢看乾十字文,“我在想怎么教你。” 乾十字文反倒抢过主动权, 仔细打量起十指相扣的动作, 脑回路不自觉想到刀工、勺工、火工还有白面功夫等一系列案头工作。 久我照纪的手, 比他小了一些,个头也矮了一些,手上的力量似乎也弱一些。 乾十字文掂量下,想起二人的年龄,善意说道:“久我。你应该多喝点牛奶。” “?” “没到二十岁前,还能再上一些个子。多喝牛奶,多吃鸡蛋,多摄入蛋白质,再选一个运动项目,比如篮球、排球……就算长不高,增加力量也很不错。”乾十字文真心实意提议,说话牛头不对马嘴。好在他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和久我照纪十字相扣时,脸靠近一些,困惑道:“久我。你好奇怪。” “哪里奇怪?” “你怎么忽然不看我。”乾十字文苦恼,“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久我照纪闭上眼,表情十分的入土为安。虽然被乾十字文拒绝了,但是“没开窍”时期的拒绝,久我照纪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他深呼吸平静自己的心跳,直面乾十字文毫无春意的双眼,片刻后又败下阵来。 怎么出去玩了大半年,人就变了一个大样子? 乾十字文盯着久我照纪的脸色,看他的眉毛一会儿皱,一会儿舒展,连同嘴唇都绞起来,也猜不透久我照纪的想法。但他也没有松开的想法,牵着久我照纪坐下,两个人把水喝完,收拾东西,找出一个玻璃瓶,再松快些将久我照纪带来的花插入玻璃瓶,装上水。 久我照纪中间发声两下,又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两人便如常地做起各自的事情,时间一长神奇地没有出现任何阻碍,似乎他们二人的手天生就长在一起。 司瑛士就在这个关口上门。 昨天料理研讨,他没有拦着乾十字文离开,一个人独自吃完两份料理,默默哭了大半宿,早上起来摸枕头,都还是湿哒哒的。来到镜子前一照,不出意外,两只眼睛都肿起来,冰敷了半个小时,又自欺欺人喝一杯冰咖啡消肿才来找乾十字文。 他要将乾十字文当做对手。 在生活中司瑛士脾气软,待人礼貌随和,又好说话。可涉及到他的料理,他便不肯松懈,连一丝软骨头都不肯泄露——他不情愿叫乾十字文知道自己为他哭了大半夜。 更何况,乾十字文还比自己小一年,按正儿八经的学长学 弟关系来说,乾十字文该叫他“司学长”或“司首席”。 那他们的料理,就很有点“下克上”的滋味了。 司瑛士跟着老板,走到厨房前,轻敲两下,打声招呼得到应许,规规矩矩推门而入,“乾十字文,我——” 他盯着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十指相扣的手,愣了神。 片刻后,司瑛士快速合上门,从门缝里憋出一句,“打扰了。”他背靠在门上,手压住门把手,冰冷的金属质感不但没有给司瑛士带来一丝冰凉,反而让他更加燥热。 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原来是那种关系吗? 司瑛士脑海中,飞快闪过在海边时,乾十字文对自己说的话。不仅如此,他想到数月前在夜市中贩卖蚵仔煎的乾十字文、在神奈川与自己相遇在一家店的乾十字文、初次见面说着冒失又不着调的问话的乾十字文。 他们前不久,还在沙滩上一起看同一本漫画。 司瑛士努力让自己不要想多。这么多天,他也一直在努力忘记自己落荒而逃的囧样。然而事实如此残忍,他站在门外,第一次发现自己清晰地回忆起两人贴近的手臂,乾十字文随意倒在沙滩上时凌乱的短发,被风吹得哗啦啦翻页的漫画书。 “你觉得我需要谈恋爱吗?” 乾十字文是那么问自己的。 他是在试探吧。 司瑛士自认为对情爱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执念,可真的有人对他表露心意,过去那些乌龙都似乎都有一个荒唐的解释。他又忍不住动摇起来: 乾十字文很需要,这段感情吗? 还是说—— 不行。司瑛士感觉自己的脑容量不够用了。他飞快松开门把手,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青梅竹马的小林龙胆讨论这个问题。 “司瑛士?” 乾十字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硬生生叫司瑛士停下手。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头,手便被乾十字文握住。 十指相扣。 司瑛士下意识要抽出来,奈何乾十字文的手指和手掌将他整个覆盖,活像一面巨大的钉耙,一把下去,手指头之间都不留下任何缝隙。 乾十字文道:“你是来和我研讨料理吗?” “……是。”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找上门。可乾十字文正在恋爱的关头,他又怎么可以干扰对方,只能安静退出罢了。 司瑛士不敢回头去看乾十字文的表情。他一想到是自己拒绝了乾十字文,乾十字文才与久我照纪在一起,浑身便不利索起来。 “那你来得很巧啊。”乾十字文轻松地将人带到厨房里,合上门。 他没有松开,径直将司瑛士安顿在座位上,递出一把剪刀,道:“你想吃鲜花饼,还是鲜花果冻?” 今天中午,诚凛高中和秀德高中的人计划聚餐,乾十字文因久我照纪的到来拒绝了他们的邀请。检查厨房剩余食材时,恰好发现一袋买来还没拆开的面粉和上次做广东凉粉剩余的材料。 咔擦。 乾十字文剪下一朵花,将花摊开平放在桌子上,“中午也不知道吃什么好。我想正好有鲜花,正好试试云南鲜花饼的做法。” 鲜花地提供者久我照纪皮笑肉不笑。他怎么也想不到乾十字文能做这种事情!把告白用的花束拿来做菜!刚刚他见乾十字文还将花插在水中,满心以为对方是接受了,想要当做装饰。 结果,乾十字文说,他觉得花有点焉了,要补补水。 补补水…… 久我照纪用力剪下一朵花,再将花瓣一点一点撕下来,铺在盘子中,牙龈都快咬碎了。 如果不是司瑛士……算了,司瑛士来不来,乾十字文都是这个鬼样子!久我照纪在内心默 念自己不要陷进去。他忽然觉得自己和乾十字文保持先前的朋友关系就很不错,以防被乾十字文无意识撩拨到卖了自己,还得帮人数钱。 久我照纪看着面前的鲜花,苦笑。因为不想太招摇,他没有挑选最具有代表性的红玫瑰,反而选择了淡粉色的蔷薇,中间店家还加入了满天星、尤加利叶、麒麟草等小的草本植物。 从数量来说,这一点鲜花花束分量也不多,蔷薇花瓣全部拆下来,一片一片放,也塞不满一个洗菜篮。倒是那些不太能吃的植物,久我照纪转过头,手中剪刀咔擦一下,头皮发麻起来。 “十字文!” 一边看网站搜索资料,一边往嘴巴里塞尤加利叶的乾十字文转过来。他见气势汹汹的久我照纪,赶快嚼两下口中的尤加利叶,咽下去道:“我上网搜了。没有毒。这东西就是桉树叶。” “我是在花店买的。上面说不定有农药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司瑛士轻声道:“我刚刚洗了。”他系上围裙,很安静将久我照纪不耐烦的那堆叶子整理分类,按照不同的种类堆叠在一起,将烂掉和破损的叶子剪掉。 他安静得像是漫画书中的温柔大哥哥。站在哪里,就有一种居家温柔的气质。乾十字文很放心将这些细致工作交给司瑛士,转过身掐一下久我照纪气呼呼的脸颊,笑道:“怕什么,最坏就是送去洗胃啦。” 这日子,比他在山里和秋山勉大叔荒野求生,吃错野草送去洗胃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乾十字文很知足。 他问道:“司瑛士,你要留下一些材料自己动手吗?” “嗯。”司瑛士已经看见乾十字文摆出来的各种调味料。他环视这件破旧的厨房,惊喜发现这里有烤箱,心中已经拿定主意要做鲜花曲奇。 乾十字文点了点头,再问久我照纪,“久我。你也要一起做吗?” “当然!”久我照纪大手一划,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乾十字文贸然吃尤加利树叶,还是在气司瑛士横插一脚,他嘀咕道:“你们研讨料理,也要算上我一个。” 司瑛士待人和善,“只要乾十字文同意,我没有任何意见。”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乾十字文准备做云南鲜花饼, 司瑛士准备做鲜花曲奇。 不过两个人在食材上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歧义。首先是粉蔷薇的处理,乾十字文意图将材料均匀分开后进行烤制,司瑛士则偏向购买现成的玫瑰果酱。其次是双方都要制作甜点, 就算把所有材料凑在一起,也只能出来极少的分量。 乾十字文估算下, 自己第一次做鲜花饼能成功三个就可以了。而司瑛士那边,烤半盘曲奇, 都能称得上物尽其用了。 唯一令乾十字文有些忌惮是网上菜谱都是拿玫瑰入菜。还没有人使用蔷薇,乾十字文倒是找到一些蔷薇泡水、蔷薇茶的资料,也没有详细说明全部蔷薇都能使用。 “先看一下最近医院的路。”乾十字文悄声嘀咕一下。边上的久我照纪凑过来, 有些担忧,“十字文,咳。我也想做一点料理。” “好啊。”乾十字文满口答应, 三人一起, 每个人手中的分量就更少些。 不大的桌子上, 依次堆满鲜花花瓣和花枝、面粉、白砂糖、蜂蜜、少量糯米和半包吉利丁片。乾十字文煞有其事把盐、味精、醋等调味料也摆出来,司瑛士和久我照纪很有自知之明装作没看见。 他们一时半会搞不清乾十字文脑子里是什么想法, 也没有办法和乾十字文研讨面点里到底要不要加咸口这件事情。 他们二人专注整理自己面前的材料, 竭力制作出不错的料理。 乾十字文一边将蔷薇花瓣加糖腌制, 一边不断翻动手机查看网上有关鲜花饼的菜谱。说来惭愧, 他自诩对华夏料理有所研究, 实际上, 短短十五年他不可能吃遍华夏料理,也不可能一天一道将华夏料理所有的菜式研究明白。 就算有外公不定时投喂一些相对正宗的华夏糕点、腌菜、酱料,让乾十字文始终能维持住自己的华夏胃。可惜口味还能维持, 但没有外公一对一的指点, 只能在姐姐监督下不断磨炼基础功, 乾十字文做出的菜肴能达成“好吃”的评价,却有60的菜谈不上是华夏菜系正宗口味。 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因此,一直都很想去华夏进修。 “鲜花饼……我记得小学三年级时吃过一次吧。”乾十字文将手机搜索出来的菜谱放在一边,撩起袖子,再次净手。身边的灶台上,锅炉也咕噜咕噜冒出热起来。提前剪成小段的花枝和洗干净的花叶在热水中上下浮沉。糯米用豆浆机打成粉状,全部装在小碗里。 乾十字文将花枝水倒出来,放凉。朝桌子上均匀撒上细细一层面粉,开始揉面。他手率先抓住一把面粉窝成一个小尖尖,在中心挖一个洞,朝里面倒入放凉的花枝水,用力揉搓出面团的样子,再依次朝里面加入糯米粉和花枝水。 因为量不算多,往日要出大力气的地方,这次乾十字文很快就完成了。 他将面团分成两份,其中一份加入猪肉。整个面团呈现出光滑的表面,不仅没有一点磕绊,表面就像是涂抹一层油。乾十字文知晓这种被称为“酥面皮”“油酥”的产物,会在烘焙中产生不可思议的味道和效果。 而另外一部分没有加入猪油的面团,叫做水油皮。比起前者,水油面劲道,有韧性,和干油酥配合使用,会使皮胚具有良好的造型能力和宝捏性能。乾十字文将这一团水油皮再揉搓数边,手给面团上劲,还时不时朝着桌子板摔两下,其余调料品为此凭空跳起来,重重摔下来。 duang—— 面团在乾十字文手中摔打,桌子上却不见半分黏腻的面团,所有面团来去一体,本来擦洗过又撒了一层面粉的桌子,油光水亮,像吃饱水头的玉石,温润而散发出一种光泽。 duang—— 乾十字文最 后一次摔打后,轻快地将面团分好块,放在盘子中松弛。 他抬起头,发觉另外二人都在看着自己,笑起来,“你们都好了?” “我正在烘干花瓣。”司瑛士道。他向一侧让开半步,露出身后正在工作的烤箱。 久我照纪的工作还停留在腌制花瓣这一步,不过他纠结糖的分量。 他也不是拧巴的人,直接向乾十字文求助道:“十字文。我不太会处理这种甜食。你能帮我看一下糖的分量吗?” 久我照纪擅长川菜。他唯一能想到川菜中和甜品相关的菜,还是和火锅十分相宜的冰粉。因而在制作前,和乾十字文一样陷入了疯狂搜索的过程中。 两人同为临时抱佛脚,偏偏还抱得十分开心。 “我看看。”乾十字文给面团松弛半个小时,正好空下来,一边把自己腌制过的蔷薇取出一片尝尝味道,一边挤到久我照纪跟前。他口衔花瓣,并没有很快吞咽下去,而是细细咬进去,舌尖抿出甜味,外人瞧着就像是一截舌头露在外面。 久我照纪知道自己想多了,忍不住将自己处理好的调料往前推了推。 他道:“我刚刚看鲜花饼要用到玫瑰酱。” 不仅如此,久我照纪还刷到一条消息,关于可食用花卉的标准。他正要说,乾十字文已经将嘴里的蔷薇花瓣咽下去,拿起勺子,尝了尝久我调制的味道。 “等等。还是生……算了。你这个家伙。”久我照纪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乾十字文吃下自己的调味。他苦恼道:“我加了两勺。你觉得这个味道……会不会有点太甜了。” “白砂糖太细了。”乾十字文口腔里是两个人调制的花瓣酱。明明是同一束花,同一个时间段,同一种调味品诞生的产物。就连送入口中的时间都相差无几,可乾十字文却能感觉到两种甜味的区别。 他走向橱柜,找出老板说过的冰糖,挑出两块,道:“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加入冰糖。唔。最后成果可能有点太甜了。你做果冻或者冰粉,就不用加料了……你觉得加入醋怎么样。做成糖醋口味的果冻或者冰粉。” 久我照纪:…… 他觉得乾十字文在某些时候,是华夏料理的异端。类似所有人都在吵饺子蘸酱油,还是蘸醋时,跳出来大喊“饺子就要蘸白糖”。 就那个说冰粉加醋的脑洞,放在华夏料理论坛中,大概会被当做异端烧死吧。 “我还没有吃过酸溜溜的果冻。感觉也很少看见有人在果冻和冰粉里加酸梅?” “梅子应该有。十字文,糖醋口我只能想到糖醋鱼、糖醋排骨这种口味。”久我照纪将冰糖隔水融化后,加入到花瓣中。蔷薇花瓣开始对外稀释出颜色,整个颜色变成可口的淡粉色。 乾十字文在一旁默默关注久我照纪的料理变化,丝毫没察觉到对方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顺着杆子往上爬,“你不觉得糖醋排骨味道的果冻很酷吗?” 司瑛士都忍不住对这个异端投来注视的目光。 春季入学的乾十字文还是一个勤勤恳恳,专心复刻华夏经典料理的好孩子。就算参加食戟,司瑛士也察觉对方不过是在华夏料理的基础上,进行改动和创新。 创新,也不是这么创新啊。 司瑛士闭上眼睛想象一下糖醋排骨味道的果冻……打扰了,他想象不出来。可话题开起来了,他索性也聊起来,“酱红色的果冻吗?” 烤箱里叮当一声,司瑛士的花瓣烘烤干了。 乾十字文的脑洞也好了,他看向久我照纪道:“久我,要不你留一点吉利丁片给我?我试试看在果冻里封一个排骨?” 久我照纪:…… 他抱着头,痛苦地说,“你为什么不直接用肉冻?” “你是说肉 汁加入吉利丁片吗?”乾十字文真的很能发散思维,“也可以,感觉差不多。口味还要浓缩一下。” “快点住嘴吧。”久我照纪感觉继续聊下去,自己脑海里全部都是可恶的糖醋味冰粉!他推搡乾十字文,很快将人赶到原位上,“别想撺掇我加醋。” 真无情。 乾十字文叹口气,开始搅拌自己的蔷薇馅料。他没有参照菜谱上,加入花生碎说法,只是把剩下的糯米粉炒熟,倒入其中,充分搅拌后,去店门口小卖部买了一包山楂碾碎后加入其中,搅拌均匀后,揉成一个一个小圆球,放在盘子中,塞入冰箱。 一时半会用不到馅料,放冰箱使其变得稍微硬一些,也有益于后面的制作。乾十字文飞快将每一团水油皮和油酥皮分成五份。本来就不多的馅料再被分层,只剩下一个指节大小。 水油皮按扁成椭圆状,朝里面包入油酥。乾十字文的手飞快将两者包成一团,擀成椭圆形面饼,自下而上卷起,放在一边松弛。 另外一侧,比他更快的司瑛士。比起两个临时抱佛脚的人,司瑛士正儿八经研究过曲奇的做法,除了食材上缺斤少两不尽如人意外,一切都是顺风顺水。在乾十字文再次松弛面皮的过程中,烤箱再次运转,蹲下身可以看见曲奇膨胀变硬,不断发生变化的神奇过程。 “怎么样。” “嗯?”乾十字文转过头,差点和司瑛士面对面撞上,“料理吗?” “嗯。”司瑛士同样盯着烤箱看。他并非担心自己的厨艺,而是担心烤箱的温度会对最终成果造成影响,因而时刻盯着,“感觉怎么样?” “很治愈。”乾十字文指着烤箱里的曲奇,如果不是怕这台老烤箱把自己烫着,他一定戳在上面指指点点,“我有段时间很喜欢看烘焙视频锦集。博主专门把食物在烤箱里的变化剪到一起。” 蛋糕噗得一下膨胀起来。牛角包整个鼓起来,像一股气吹进来。包裹在面包里的香肠和肉类,滋溜溜滴下油脂。食物表面的酥皮一圈一圈涨起来,最后出现细小象征饱满的裂纹。就连失败品流淌出巧克力色的岩浆,也会在高温下凝固成不同形状的不同趣味的团。 哪怕对西式食物不太感兴趣,乾十字文也会被这一瞬间食物产生的美丽治愈到。 面点烹饪,总有一种不同于其他烹饪方式的美感。 “会不会有点奇怪。”他对司瑛士笑道:“我盯着你的料理看那么久?” “不会。” 就是靠得有点太近了。 司瑛士想要挪一下位置,可离开了烤箱面板,他担心自己的曲奇会出现一些问题。只能继续和乾十字文贴着胳膊,两个人满头大汗承受着烤箱散发出来的温度,半蹲着道:“你的面点怎么样了?” “再快也得等你的曲奇出炉呀。”乾十字文伸个腰,可算想起自己的面团松弛得差不多了,拍拍司瑛士的肩膀道:“司瑛士,我能第一个尝尝你的味道吗?”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司瑛士脸被乾十字文弄得红彤彤一片, 他不会像睿山枝津也那样盯着乾十字文,反而迅速转移目光,露出半截烧红的耳根在外面, 岔开话题,“你的国文……一定不好。” 远月学园小学部和初中部都设立有文化课,到了高中部文化课的比例就被大幅度减少。饶是如此,司瑛士也没有见谁说话和乾十字文一样, 吞字咬词严重,表达出的意思模棱两可, 让人……难堪有难为。 “我的日文确实很差。”乾十字文切换成中文, 流畅的说道:“毕竟我的母语是中文。”他顿了一下, 切换回日文模式道:“当时学50音, 我都快学自闭了。” 到今天,乾十字文也自知自己的日语表达……可能、大概、或许存在一些小小的问题。 不过他都那么大了,也没有想过在日本发展,反而更关注自己的中文修养。 真要算起来,他和杀手唐是半斤八两。 一个习惯性吞字少词, 词不达意,一个是二次元浓度过高,充满了少女口癖,都能在某方面狠狠创死本地人。 “阿嚏。”已经连续为某资本家打扫卫生四天的杀手唐打个喷嚏, 努力正了正自己的假发, 对着镜子补个少女妆, 刷个睫毛, 详装成天生活泼的女生进去蹭饭。 “乾~”杀手唐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以男性形象正常说日文, 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就奇奇怪怪。但一穿上裙子, 所有人看待他的眼神就像看待一只小兔子。他原本还想纠正一二, 后觉得太麻烦,索性每次外出都备上一套女装,以备不时之需。 算算日子,他也差不多该去看看乾十字文了。再耗在这个死男人身上有些得不偿失了。 杀手唐吞咽下口水,看向乾真一郎手中的炒饭,道:“这次,成功了吗?” “没有。”乾真一郎关火,将炒饭打出来。他使用了话梅、桃花干做这道酸酸甜甜口感的恋爱炒饭。可无论怎么做,都觉得不对劲。他解开围裙,没有品尝的念头,索性将饭放在打包盒里,和过去几天一样递给人形自走垃圾桶处理,“你吃吧。” “哈哈,谢谢乾呀。” 别做炒饭了,再做我都要从裙下掏出枪了! “乾的饭明明很好吃,为什么一直觉得不满意?” 乾真一郎已经走到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他没有迅速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安静抽完一支烟,散散味道再回来。 “……因为,吃饭的人不是那个人吧。” 这个回答有些超出杀手唐的意料。他合上饭盒,准备把连续好几天的炒饭匀一份给乾十字文。嘴巴不饶人,“乾是不喜欢我吗?” 乾真一郎有些错愕地看过去,瞬间他将杀手唐这句话理解为女孩的小脾气,“对啊。不喜欢你,以后别来了。” “等等。我是说食客。乾君不喜欢自己的美食被很多人夸赞吗?” “不会有人夸赞失败者的美食。” “可是我就会夸赞啊。” 乾真一郎放手收拾碗筷,和儿子乾十字文不同,他极为擅长做各种家务,生疏十来年的本能正在日渐回来。他将锅碗瓢盆沥干,擦手道:“唐小姐,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比我更出色的厨师,就会离我而去。” 杀手唐无法反驳这一点。他心里觉得“彻底离开”不太可能,世界上哪里有好厨师能让他薅羊毛薅一辈。就算是一家店,天天吃,食客的口味也会腻歪。他肯定是选择雨露均沾,全都要啊。 稍打眼乾真一郎的脸色,杀手唐选择给这个脾气古怪有想法的家伙顺毛,“怎么会呢?乾君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厨师啦。我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乾君的料理。” “呵。”乾真一郎讥讽地笑了笑,“ 我这里又贵,又不听食客的话,你喜欢?” “口味千变万化,乾君的料理正中我心,我当然喜欢啦。”杀手唐也有点为难,“不过炒饭确实有点……吃得有点腻了。乾君可以烹饪其他菜肴的话,我就会更喜欢乾君的料理啦。” 快别折腾变种版扬州炒饭了!学学你儿子,多听听食客的诉求! 杀手唐在心里咆哮。他目光向下,自然没有看见乾真一郎不安又茫然的眼神。平日在办公室歹毒又狠辣的男人,在厨房总会露出一种受伤又倔强的表情,他坏道骨子里的气质,配合他偶尔在烟火气中舔抵伤口的表情,矛盾至极。 “我来厨房的时间会减少。”他对杀手唐道:“赔给你一些点心吧。” “你不愿意就……嗯?点心吗?”杀手唐也喜欢吃甜食!他可是能穿着女仆装打工,就为了一口员工限定布丁的男人。他看看厨房,没找到面粉和烤箱,好奇道:“是中式点心吗?” “嗯。”乾真一郎拿起钱包去最近的食品店购买食材。 杀手唐跟在乾真一郎身后,又好奇又惊悚,隐约闻到了一点八卦的味道,“乾君居然会中式点心,蝴蝶酥?龙须酥?还是糕饼类?” “荷花酥。” “哇~!” 他的惊讶愉悦了面前的男人。乾真一郎难得多说一句,哪怕说出口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石姬说,夏天就该配荷花。” 遥远的海滨小镇中。 筷子轻轻地将松弛的面团中压出一条小杠。顺着这条印记,乾十字文指尖轻快将其折起按平,擀成面皮。原本就不大的数个面团,神奇地没有出现破皮的迹象,中间吃下鲜花馅料后,包包子一般合拢在一起。乾十字文将双面检查一遍,没有发现破漏的地方,小心将包好的一面向下,微微压扁。 一片片扁圆状的白团子安置在烤盘上。 乾十字文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很少做中式糕点,做了就有点犯毛病,老喜欢往上面改个红章或者戳个红印子,觉少个“平安喜乐”或祥瑞图案就不完整。 “哎,现在也没有红曲水。算了算了。”乾十字文自我安慰道。 他玩面团的时间比他上灶台的时间还早。可能是灶台有火有烟,外公又不太放心他一个人玩。对比下来,面团反而安全多了。乾十字文三岁前,石老还能往外跑一跑,时常找个相熟的糕点铺子把小孩往里面一丢,一整天过去了,再把乾十字文从里面揪出来,拍拍他屁股上的白面粉,拎着往回家走。 那些糕点铺子骂学徒不细心、笨手笨脚的话,乾十字文呆久了都会了。 经典国粹和常规糕点制作手法,更不在话下。前者挨了好一顿板子,才晓得不能当做口头禅,乖乖咽回肚子就不多说了。 总之,乾十字文是有些做糕点的磨叽。 等他自我劝说,放弃红糖上色、加桉树叶上色等一系列不知道会不会出事的操作后,烤箱终于发出叮当的响声。 司瑛士戴上手套,将自己的曲奇拿出来。他并没有马上关注自己的料理,倒是第一时间询问乾十字文的意见,“乾十字文,你现在要用烤箱吗?” “要的。” “我帮你放进去吧。”司瑛士斯斯文文说话,见乾十字文直勾勾盯着他背后的曲奇,也让开一步,笑道:“小心烫。” 他无害的话语,配合上他富有迷惑性的容貌,给人一种温和邻家哥哥的错觉。乾十字文夹起筷子,挑一块曲奇放进嘴里。一入口,他便知道这不是外面普通西点屋能做出来的产物! 糖、低筋面粉、黄油、鸡蛋、淡奶油。 曲奇的制作万变不离其宗。比上次制作更加突如其来,乾十字文作为东道主,很清楚 这些食材的质量不如司瑛士自己准备的纯粹。例如上周开袋后,一直放置在冰箱储存的黄油;用过一半后的低筋面粉;买来似乎过了很久,还好没过期的淡奶油。 所有食材中,就连蔷薇都不确定是花店今早到的,还是昨天到的。 唯有鸡蛋是早上乾十字文亲自去食品店购买的。 而这样的食材基础,司瑛士处理后,喂到乾十字文嘴里只剩下一个感受: 纯! 极致的纯! 最先冒出来的蔷薇香气,叫乾十字文都要怀疑司瑛士是不是偷偷出去买了蔷薇精油滴上去。随后牙关处,传来的颗粒感更叫人惊喜,提前团成块烘干的蔷薇花瓣增加了咀嚼的触感,每一下乾十字文都能感受到食物在口中的分量。 他一直没有说,自己不是一个喜欢花和香水的人。 前者乾十字文宁愿把他换成花菜、韭菜花、黄花菜,可能他天生对浪漫过敏,再好看的花乾十字文第一反应都是“能吃吗?”;而后者,他能闻出各种前调、中调、后调,下意识担心香味会影响菜肴的气味,自然不喜好。 司瑛士在乾十字文的印象中,却恰恰相反。 他觉得这样的男子,确实是有一种浪漫和天真,花和香水都很搭配。如果不是在远月,乾十字文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励志成为厨师。 上一次烤鲑鱼,乾十字文还能欺骗自己是食材和做法的差异性。如今,他骗不了自己:司瑛士是个优秀的厨师。 他比先前自己遇到的所有远月在校生都要优秀! 曲奇就像一篇锦绣文章。开篇的花香带来强烈的气味和口感刺激,叫做“凤头”。 而中间鸡蛋、低筋面粉带来的醇厚口味,则是最大限度呈现出两种食材的纯粹。淡奶油和糖所带来的甜味很巧妙地中和掉其中的不确定因素。乾十字文甚至能眯起眼睛,从舌尖到大脑,像在享受一场蔷薇精油按摩般,大脑两侧太阳穴被人微微按压,舒服到能发出微微□□。 这是“猪肚”。 而所谓豹尾,是黄油带来的一点小小刺激。饼质在舌尖化开,到最后一小团包裹着黄油烘烤干的蔷薇花瓣团,咯嘣一下酥脆咬开。乾十字文眼睛都亮起来,可惜吞咽太快,还没好好品尝,嘴巴就空了。 他忍不住伸出筷子去夹第二次。 司瑛士拦住,劝说道:“乾。不要吃太多。” “瑛士。”乾十字文换个更亲昵的称呼,祈求道:“我刚刚没尝出味道。我再吃一块。真的,就一小块。我绝对不多吃。” 他哀求的太突如其来,别说司瑛士,久我照纪都看不下去。两个人便纵容乾十字文再吃一块。 又是一块。 又又是一块。 眨眼的功夫,曲奇少了三分之一。本就不多的料理到这里,乾十字文都红了脸。他跑过去把自己的鲜花饼烤了,难为跑来和司瑛士道歉,“抱歉司瑛士。你的料理实在太好吃了。” “再好吃,也不能吃这么多。”司瑛士十分担心食品安全。他承认自己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每个人到时候只吃一块,不会有事。没想到乾十字文眨眼功夫就吃了一大片,忍不住劝说道:“这些花都是花店来的,安不安全还……做鲜花料理,应该用可食用鲜花才对。” 这话是实话,是好话,久我照纪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有点指责的味道在。 他百般不是滋味,要早知道乾十字文突发奇想要拿鲜花做菜,他早就去订购可食用鲜花了,还用司瑛士在这里指点江山吗? “你干嘛早不说。现在料理都快结束了。” 久我照纪打开冰箱,取出冻得冰冰凉的冰粉。他跟睿山枝津也斗嘴争气,唯一学会的事情就是不委屈自己。至于司瑛士会不会难受,得看 司瑛士站在什么立场,如果司瑛士是他食戟的对象,是他的情敌,是来拆他的台,久我照纪就忍不住说两句。 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事出有因。 乾因十字文揉揉鼻子,感觉被两个人同时教育了。他性格中就有点乘兴而来,乘兴而去的随意,对料理的批评上接受良好,赶快和二人道歉,“是我太任性了。刚刚见到你们都来,太开心了,忍不住要一起做料理。对不起,久我。司瑛士先前就提醒过我,是我没放在心上。对不起,司瑛士,你要是觉得在意,这些料理我一个人可以都吃了。” 司瑛士:…… 他看着面前的乾十字文,觉得对方完全把自己的意思弄混了。 他想说,蔷薇材料可疑,你少吃点。 不是让你包圆啊! “我是、总之,你克制一点。”司瑛士话还没说完。久我照纪赌气一般,将乾十字文拽过来,塞个勺子给对方,切开冰粉。 乾十字文转过身,久我照纪双手环抱胸前,满脸不高兴,腮帮子都气鼓了。乾十字文好言好语劝说几句,想起这花还是久我照纪带来的,怀疑是自己说错了话,有什么惹人不开心的地方。 “久我。” “嗯?”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乾十字文不希望自己两个难得的朋友生气,赶快劝说道:“我不太懂你哪里生气了。你生气了就直接告诉我吧。” 久我照纪噎住了。 他总不能当着司瑛士这个外人的面将自己为乾十字文吃点那些飞醋宣扬到满天飞吧。他整个人要强又要脸,虽不在意别人知道自己追求乾十字文,可这种没有来源没有身份定位的醋,他说不出口。 “我没有生气。” 乾十字文大悟大彻,“你果然生气了。” 他用勺子舀了一大勺冰粉,夹带着里面的蔷薇花瓣送入口中,“你的冰粉也很好吃啊。甜滋滋的,花香不是很重,与糖中和得很好。哇。”他吞咽下冰粉块,整个肺管子冰爽酥麻,如果说司瑛士的曲奇是一场精油按摩,那么久我照纪的冰粉就是炎炎夏日下的水上乐园。 还是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一起努力搭建起来的水上乐园。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乾十字文对久我照纪很有好感。 不说别的, 仅仅是久我照纪和他一样喜欢华夏料理,对方还有意向和自己一块进修,乾十字文就能满心欢喜接受这个朋友。 他没有很要好的同龄同行朋友, 故而十分珍惜久我照纪的存在。 “我那还有山楂留下来。久我, 你要不要加进去尝尝看?”乾十字文放下碗,朝着自己的料理台去。拆开山楂, 他先用勺子舀了一点, 凑到久我照纪嘴边, “尝尝吗?” 品尝过食材原味后,才能更好决定食材的去处和处理方式。 久我照纪还在吃无法言说的飞醋。见乾十字文勺子中的山楂凑过来, 张开嘴,等乾十字文喂到嘴里。乾十字文忽然觉得好笑, 不过看在久我照纪和自己的关系要好上,轻轻将山楂片送到久我照纪嘴边。 倏然,久我照纪的耳根子烧起来。 他看着乾十字文手中的勺子, 后知后觉这是乾十字文刚刚用过的那一勺, 正要开口。偏乾十字文送完山楂, 自顾自将勺子放在一边, 走去烤箱边观察自己的鲜花饼。 烤箱中, 鲜花已经产生酥皮,最上一层的表皮被烤得微微掉下渣。乾十字文懊恼站在原地,数落自己种种不恰当的处理, “……面团不应该分那么小。糕饼还是要做大一点才撑得住……也不知道里面的馅料会不会好吃。” 他也没有待太久,站在烤箱面前简单听取司瑛士的意见后, 记下可能要复烤的地方, 回到了久我照纪身边。 还是吃冰粉凉快。 “久我, 我可以放山楂到冰粉里吗?” “这种事情, 你自己做主呀。” 乾十字文噗嗤笑出声,“哈哈,抱歉。是我想太多了。”他在日本这些年,知道一些店,主厨是很忌讳别人对自己的菜指手画脚的。远月学园看上去也是走中高端路线,乾十字文担心久我照纪也有这方面的心理,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纵然他清楚,这些想法都是自己一个人瞎想琢磨出来的,可还是忍不住带着浓厚的主观偏见去看待这所料理学园。 就像“我知道懒,但我懒得改”一样荒诞又合理。 他舀一大勺放在口中。山楂遇到冰冷的果冻胶状物,不如在汤水中融化的迅速,入口却正在半干半湿的状态。酸甜的味道和冰糖口的底料相互融合,乾十字文感觉自己在吃液态的玫瑰味冰糖山楂。 久我照纪也吃了一份。 两个人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慢悠悠聊起天来,“真的可以加一点醋试试看?”乾十字文亮出自己刷到的评论道:“我看有人说,红糖加白醋会很好吃。” 久我照纪没尝过这种搭配。在日本糖水铺本身就不多见,就算有,也是偏日式和西式的。他上下翻看,半个人都占据乾十字文的位置,反问道:“有配比吗?” 乾十字文十分惊讶,“还需要配比吗?” 华夏家常菜不都是凭直觉吗?乾十字文自己做菜也多是这样,中途尝尝咸淡,淡了加盐和酱油,咸了加水——当然,他自己做菜放飞自我是一回事,拿出来写菜谱,上面标个适量真的会被合作伙伴骂成狗。 想起睿山枝津也向自己抱怨的内容,乾十字文摸摸鼻子,心虚不说话 他转一圈桌子上的调味,没找到白醋,顺手拿起陈醋,“都是醋……” 久我照纪盯着他,盯着一个厨师的良心。 乾十字文讪讪放下另外一只手的老抽,对天发誓,“我真没有给冰粉上酱色的打算。你相信我。” 烤箱十分有眼色,发出了“叮——”的声音。乾十字文像得到救赎般,飞快跑到烤箱边上,戴上手套将自己的鲜花饼捞出来。 “哇。” 因为食材不足,鲜花饼比市面上的糕点更小一些,外表也更容易烤得酥脆。乾十字文用筷子微微一夹,外壳层层酥皮掉落在烤盘上,散发出蔷薇花香和麦子香气。 不愧是我。乾十字文估摸着成功了,他笑着邀请司瑛士和久我照纪品尝食物,自己也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我还是第一次做鲜花饼呢。”乾十字文对自己的厨艺安心,“应该不会难吃。” 他一只手拖住掉下的碎渣,口腔里还冒着热气的绵密鲜花馅料,混合着颇有分量的山楂碎,拉出一道小小的丝线,糯米粉产生的粘性一时半会不会下去。乾十字文慌忙多咬几口,舌头嗦住馅料,囫囵咽下去,还没尝出味道,先把嗓子眼给烫到了。 乾十字文哈气,给自己凉一凉。脑海里关于改良蔷薇花花瓣的念头,不断冒出,甚至等不及乾十字文洗干净手,他将剩下的鲜花饼塞到嘴里,两只手腾出来匍在本子上零零散散记着自己的想法和改良。 司瑛士和久我照纪不约而同凑过去,连品尝鲜花饼都顾不上了,反而先紧着看乾十字文又写了什么。 他们先是惊讶,后两张脸上露出了倾慕和赞同,随后是无法言说的恐惧和庆幸。 常言,天才并不可怕,可怕得是努力的天才。 可对于任何一位在某行业沉浸多年的人来说,最害怕遇到随手打败自己多年累积的天才。在这种天才面前,人不可避免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虚无感”和从事行业的“无意义感”。 例如,从事写作行业十五年出书寥寥无几,以此苟活,以梦想为食的人,见到了一书成神,直言“想到就写”的少年天才。 “十字文,经常这么写吗?”司瑛士轻轻坐在乾十字文身边,问道:“把想法记录下来,真是个好习惯啊。” 乾十字文顿了一下,为自己的想法收个尾。 他回忆起自己最开始写这种笔记的初衷,笑了下,道:“小学就开始写了。主要是写给自己看的,没有什么大用处啦。”他的笔记不止记录料理,还记录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有时候一年要写两三本。 小学时期,乾十字文还不能娴熟用日文记录,便夹杂着中文记录。为此被一群同龄人用仰慕的目光看着,意外避免了被校园霸凌的结局。 当然,真实原因是某天练习刀工,睡得太晚,意外把菜刀带到学校,有恰好那天练习切肉,菜刀上还带着没清理干净的血丝……乾十字文是不会承认校园霸凌减少这种好事情,和自己带把菜刀上学有直接关系。 乾十字文宁可认为是自己写中文很酷啦。 他的心理过程不被司瑛士和久我照纪所知。两个人在征得乾十字文同意后,凑得更近。 乾十字文被二人堵得动弹不得,他微微转头,便是司瑛士银白色的发丝,少年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本子,原本红彤彤的耳根再一次暴露出来,乾十字文只需微微前倾,嘴唇就能擦到发红处。 他向右看,久我照纪还没张开,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棕色发丝中挑染的金色,用发夹束好。他平日很张扬,阅读自己书写的文字认真又小心,双眼微微闪烁着光芒,像面对长辈教诲般乖巧。 “真想不出这种搭配方法。”久我照纪嘀咕起来,声音忍不住越来越大,“十字文你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得,为什么要加黄酒到馅——十字文!十字文!” 司瑛士浑身激灵,也从阅读中苏醒过来。他还没看清楚发生什么,乾十字文整个人僵硬地缩成一团,靠在他的膝盖上,五官皱巴在一起,双手抱住腹部,发出倒吸声,“救、救护车。” 继吃野草送去洗胃、被猪拱断腿后,乾十字文再次得到了医生的关切问候。 “哈哈哈哈花店的花是用来看 的,不是用来吃的。”杀手唐对躺在病床上打吊瓶的乾十字文指指点点,“我看你对这套流程挺熟悉啊。” 乾十字文正在回忆自己与医院的种种情缘。 他过去十五年都没有这半年来医院这么勤快,而且每次都是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 啊。真让人忍不住猜测,下一次进医院会是什么原因呢?乾十字文为自己的天马行空疼得抽一下脸。接着,他看着杀手唐打开一个饭盒,当着自己的面美美捧出一个花朵样的酥饼,大快朵颐起来。 咔擦咔擦的声音在病房里,对乾十字文形成了第二重暴击。 等乾十字文看清楚杀手唐在吃什么后,他整个人都恨不得从床上跳起来,拔掉针头大喊“给我留一份!”可惜,他考虑杀手唐骇人听闻的良心兼实力后,老老实实露出可怜表情,哀嚎道:“荷花酥!我也要吃荷花酥!” 杀手唐呵呵一笑,特地把椅子挪得靠近一点。乾十字文都能看见那漂亮干脆的酥层,包裹着嫩黄色的花蕊,咬开之后香甜带着淡淡椰蓉香味和一层荷叶清甜,些许碎渣顺着杀手唐的嘴角,吧嗒吧嗒掉在他托着的纸盒中。 乾十字文被香味勾住了。 他自己也能做荷花酥,但现成的就有,他肯定想吃现成的。 谁不喜欢偶尔偷个懒呢? “唐。唐。”乾十字文换上一副示弱的嘴脸,打商量,“一朵换一道菜?” “凉了就不好吃了。”杀手唐不为所动。他对乾十字文过去那些蠢事睁只眼,闭只眼。可乾十字文这次就在他的管辖范围内,被送去洗胃!!这简直是对他这个杀手的手艺质疑。 他接到医院电话,都没来得及奉承乾真一郎的手艺,赶急赶忙跑过来前还不忘小心打包荷花酥。 呵。石子文啊,石子文啊。 本来荷花酥有你的份,可谁叫你不注意食品安全呢?杀手唐不光吃,还非要坐在乾十字文面前吃,他吃完不算,舔着舌头把所有残渣清理干净。气得乾十字文真要拔针头和他来个1v1才完事。 “你居然一口都不给我留。”乾十字文生气,“荷花酥我自己也能做。你吃了他的荷花酥,就别想吃我做的荷花酥。” 杀手唐顿时觉得乾十字文不讲道理,“又不是我不给你吃。是你自己没办法吃——我都打包好了,骑车回来。你自己乱吃东西,送过来洗胃,怪谁?怪谁?” 乾十字文被他一顿指责,脸上无光,讪讪道:“怪我。” “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哪里知道十五岁的高中生会把自己送来洗胃,这可不是云南的春天哎。石子文,日本的夏天,你吃河豚我还能理解……对了。你也不会莫名其妙想到吃花店的花吧。” 杀手唐闻到了八卦的味道,“你谈恋爱了?” 门外正要进来的某人停下脚步。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零九章 「你想什么了?」乾十字文心情不悦。他回忆起一系列事故的开始:从杀手唐莫名其妙和自己聊八卦聊恋爱开始, 再到后面扯出一系列恋爱与料理的关系,他就像个傻狍子憨憨掉入猎人挖好的坑里。 如今,他再次被送进来洗胃, 怎么想都是杀手唐的错! 乾十字文没想过怪罪自己的朋友们,他心里清楚这是自己大意又傲慢的行为导致的。可在旁人面前认错都行, 在杀手唐面前他的脑袋稍微低一点, 都是对刚刚荷花酥的不尊重! 十五岁的少年巧妙继承了他父亲记仇的特质。说来也神奇, 他虽然与父母不亲厚,性格似乎是两者的糅杂体,抛开厨艺上的天赋, 变扭不善言辞, 遇事不决擅长逃跑。 他道:「我现在可以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是嘛?」杀手唐笑眯眯戳了戳乾十字文的肚子,乐道:「你可不像有浪漫基因的人。呐呐, 好感呢?比如, 想和谁睡觉。」 「你走远一点。」乾十字文打掉杀手唐的手,扯上被子蒙头道:「我才十五岁。」 「日本十八岁就可以结婚了。」 「我身边都是男孩子。谁和我结婚。」乾十字文被杀手唐扯下被子,他还知晓护住那只打点滴的手, 脸闷红道:「唐,不准说我是同性恋。」 杀手唐早早听到门外的动静。 他不知道门外是谁, 但听脚步判断, 那人年纪与乾十字文不相上下,还是个男性。呵。杀手唐抱着看乐子心态,追着问道:「你讨厌同性恋?」 「我平等地讨厌所有恋爱话题, 行了吧。」 「生气了?」杀手唐笑眯眯拍拍少年的肩膀,「这点事情有什么好生气呀。我就问问嘛。」 乾十字文嘴硬不说话。他心知肚明自己才不是为恋爱话题生气, 他就是气杀手唐没有给自己留一个荷花酥。枉费自己给这个狗东西做那么多顿饭, 到自己人病了, 一口想吃的都吃不上。 杀手唐坐下,看了一会儿桌子上的果篮和便签,懒洋洋坐在剥橘子,「同性恋也很正常啊。你妈妈还是双性恋,男女通吃。你要吃橘子吗?」 「不要。」乾十字文不会因为一个橘子原谅杀手唐的。 他躺在床上,问道:「你干嘛老揪着我的恋爱问来问去。」 「帮助你提高料理水准。」 「滚。」 杀手唐气笑了,随手将余下半个橘子搁在小孩床前,拍拍屁股推开门。「进来吧。」他轻声嘲笑,「看笨蛋谈恋爱真有意思。」 那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与他擦肩而过的司瑛士听到。 少年抓住门把的手松了一下,压住的弹簧反弹,发出巨响。乾十字文才注意到门口还有另外一人。他感觉到有些疲倦,胃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本该说出一些场面话到了嘴边,也倦怠下来了。 「司。」乾十字文道:「我好饿。」 司瑛士苦笑一下,「洗胃后24小时才可以吃点东西。」 「好吧。」乾十字文因「不听劝」的特质,已经败了三次,他呆愣愣注视着天花板,好像洗胃一场不是将不干净的食材倒出去,而是将他储存许久的活力一键删除。 他道:「我想我的小三轮。」 这句话带着一种平静的力量,无论从语气、语句还是表达上都没有一句重量,偏偏叫司瑛士喘不过气来。他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对乾十字文来说是种负担,在救护车上他就如此想过: 如果那个时候拦住乾十字文……如果当初态度可以更强硬一点……如果能够给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如果可以在生活和细节上考虑得更多一些 …… 如果,他可以不因为乾十字文的态度动摇自己的态度就好了。 司瑛士抓紧自己的衣角。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从一开始他就确定自己要为料理奉献自我和自傲,也就是完全剔除一切料理上的杂质。可为了和更强大的乾十字文对抗,他居然。 居然没有坚持下去。 真可怕啊。 司瑛士在看着因洗胃憔悴几番的乾十字文,心中惊涛骇浪。他对乾十字文的情感还没有发酵到爱情,更多是对料理之路的好胜心。他想起自己在门口听到的话,犹豫许久。 「乾……十字文。」 乾十字文转过头看着司瑛士。 「你。哎。」话到了嘴边又收住。司瑛士早就询问过乾十字文,天赋也好,过往施展的努力也好,乾十字文都无法很准确的描述出来。他用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向乾十字文,释然地笑道:「我给你寄一点食品安全的书来吧。」 乾十字文噗嗤一声笑出来,坦然接受,「好啊。」 「司学长。」久我照纪拎着饭盒走过来,见乾十字文醒过来终于松一口气,做个鬼脸嘲讽道:「吓死我们了。十字文,要是你出事,我们三个都得完蛋。」 厨师,最看重食品安全。 如果乾十字文有个好歹,或者吃出了问题,久我照纪和司瑛士的料理生涯也基本结束了。 「也是我不对。」久我照纪坐下打开饭盒,经过共同抢救乾十字文一回,他和司瑛士的关系稍稍好转。两个人在问候乾十字文的不严谨时,口风十分一致,「下次送你东西,我都得准备食品级别的啊。」 乾十字文又是好一通道歉,见两人在自己面前简单吃了点东西,心里又痒痒,又无奈,整个下午索性挪到窗边位置晒太阳,纯粹当自己是一棵植物,正在进行光合作用。 司瑛士中途接了一通电话,似乎是远月十杰相关的人提醒他要去某地参加什么会议,和乾十字文匆匆道别后离开。 久我照纪就空闲多了。因乾十字文近期不能吃辣,也逐渐研究其清淡口味的华夏料理。乾十字文和他两个人凑在一起,一天刷完了网上某博主拍摄的华夏料理制作系列。 出院那天,太阳快把沥青烤化了。 乾十字文东西也不多,久我照纪和他两个人十分轻松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踏上旅程。 「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旅行吗?」乾十字文道:「摆摊还是很辛苦的。」 久我照纪纠正道:「只限暑假啦。」他看一眼两人购买的车票,念出上面的地址,「宫城县。十字文你在宫城县有朋友呀。」 「嗯。」乾十字文看着所剩无几,连封底都写满字的本子,苦恼地说道:「忘记买本子了。」 「去车站的地方纪念店挑一本吧。」 「会不会太贵了?」 「真是的。」久我照纪没想到乾十字文会穷到连本子都计较,他拽着乾十字文跑到候车室边上的小商品店,站在文具架前,拿出几个封面颜色鲜亮的本子,递到乾十字文怀中,「我买来送给你吧。」 「哎?」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把本子做成漂亮的手账,再送给我。」 乾十字文惊讶起来,「唉!」他只是随便乱写的,根本没有规划。要他和手账爱好者一样,精心准备水彩、贴纸还有□□什么的,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他赶快将本子塞回到久我照纪怀中,「不行。我的字很丑,内容也很乱。」 久我照纪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他平日里像是一朵漂亮开朗咋咋呼呼的向日葵,说话虽然有些夹枪带棍,用牙轻轻嗑开,里面都是饱满的瓜子仁。此 刻却像太阳消失一样,垂头丧气,瘪嘴露出不开心。 「那就算了。」 他退一步,乾十字文反而生出愧疚之心。 「内容真的很乱……你不要觉得难看就行。」到时候分成两个本子,一个做随笔,和往常一样随手写写画画,什么都往上写。一个就精致整齐一点。乾十字文对本子的要求不高,此刻认真站在货架前,挑选起本子来。 这个太少女了,粉色还带着闪钻……这个黑色有点太沉闷了,不适合送给就我……这个大红大紫,配色会不会有点奇怪?乾十字文拿在手里笔画下大小,最终定下两本封面绘制爬山虎,边角绘制小猫的本子。 整个夏天都在离家出走的猫咪烧仙草,在猫包里打个哈欠,露出粉色的猫舌头。 乾十字文蹲下来,对照一番,觉得其中一只猫画得实在像烧仙草。 两个本子的猫,一只是烧仙草这样的奶牛猫,一只是黄澄澄的狸花猫。乾十字文出于私心,决定奶牛猫本子写日常,狸花猫本子誊抄好后送给久我照纪。 「你希望我在上面写什么东西?」他们坐上车后,看本子最多的人不是乾十字文,反而是久我照纪。少年坐在靠里的位置,故意将本子翻得哗哗作响,说话声都快被翻书声音淹没。 「写什么都要告诉我,岂不是少了点惊喜?」 「这样吗?」乾十字文苦恼地拖着下巴,感觉自己又给自己找了新的工作,「那我就随便写了。」 「到时候把奶牛猫本子寄给我也没有关心啊。」 「哈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乾十字文将旧本子上的人名和电话号码,誊抄一遍,苦恼地发现自己没有日向翔阳的电话号码。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自己贸然跑过去,不会给日向添麻烦吧。 会不会有点冒犯了? 宫城县。 每年的县大赛都是一场腥风血雨。在这个县区里,拥有白鸟泽、青叶城西、伊达工业等诸多高校,同时也有没落的强校。 例如,乌野高中。 高中排球界戏称他们为「没落的豪强——无法飞翔的乌鸦」。 今年夏天,他们败给青叶城西,止步宫城县预选赛。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章 乾十字文知道这点并不难, 同久我照纪在宫城县仙台市下车时,他去书报亭购买一本当地的排球杂志,轻而易举找到了关于宫城县决赛圈的名单。 “青叶西城输给了白鸟泽。” 前往宫城县乌野町需要换乘,等待时间里, 乾十字文就专注看着杂志上的描述, “打败了宫城县立乌野高中后, 青叶西城止步决赛圈,再次无缘全国大赛……”书页翻过去, 就是青叶西城与白鸟泽的比分, 乾十字文不懂排球, 可两个数字已经将胜负写得很明白。 他又翻过去一页, 看到穿着日本国青队队服的高大男孩。他眉宇稳重锋利,一米□□的身高撑开整个杂志内页,站在哪里不怒自威,乾十字文有种见到寺庙里金刚像的压迫感。 “绝对王者。超高校级王牌。全国高校三大王牌之一。”久我照纪也凑过来看, 念出这人的名字,“牛岛若利。” 旁边则是此人从初中到高中为止所有的显赫战绩。 久我照纪和乾十字文一样不太懂排球,但不妨碍两个人通过杂志上略浮夸的描述,判断此人是个天才。 “他是十字文的朋友吗?” 乾十字文摇摇头,他想起日向翔阳的身高,忽然拿不准自己冒然拜访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于运动社团来说,冲刺大赛失败……都是很伤心的事情吧。 他对久我照纪道:“不过日向也是打排球的。他上次还和我说可以打出什么‘怪人快攻’。” 当时, 乾十字文忙着处理考核, 对排球一知半解, 也没有办法理解日向翔阳所说的“怪人快攻”有多么厉害。他对日向翔阳的理解, 还停留在那个来参观学校, 站在摊子前一边吃一边问, “你们学校有排球馆吗?”的初中生身上。 “怪人快攻?!”久我照纪对中二属性的名字接受度十分高,听完便有些期待,“果然,会和你这种怪物做朋友的人也是怪物吧。” 乾十字文:…… 他扭过头,看向久我照纪,“我就在你身边哦。” “说你是怪物也没有错啊。”久我照纪一路坐车,在见识到乾十字文骇人听闻的迷路水平后,因他高端厨艺产生的恐惧感削减不少。此刻,居然像个大哥哥对乾十字文谆谆教诲,“料理天赋上来说,你是个怪物;迷路这方面,你也是怪物——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和你一样,占据两个怪物天赋。” 上个厕所走错站点、买个水意外走散、换乘差点把自己换回东京的乾十字文为自己辩解:“还是有人和我一样的!” 东京,正在后街少女握手会上等候的秋山勉大叔,突如其来地打个喷嚏。 “奇怪。”他搓搓鼻子,“谁在骂我?”不过很快,他就把视线转移到面前穿着打歌服的三位美少女身上,热情上前握住对方的手。 期盼他这辈子都不要知道这三位青春美少女偶像,是从泰国回来的。 “世界上比我奇怪的人多了去了。”乾十字文还在和久我照纪强调自己的正常性,“特别是不靠谱的成年人……算了。总之,我是不会长成他们的样子!” 久我照纪从最开始拌嘴,到后面窃笑,等待到站提醒后,牵起乾十字文的手,将人带下车,“哈哈。不靠谱的成年人。十字文,你到底遇到多少不靠谱的家伙啊。比如说,睿山?” 乾十字文送去洗胃时,手机一直保存在久我照纪这里。从第一个标记为“a唐”的电话打出去之后,陆陆续续都是一个号码重复打进来,无人接听,继续打进来。 久我照纪事后回拨,才知道那是睿山。 “你居然没有标注他的名字。”久我照纪感叹道:“你讨厌睿山吗?” “不是。” 他们所在的车站,比起宫城县仙台市粗狂不少。老旧的水泥车站,顺着台阶往下就是商业街和旅馆。乾十字文主动把两个人的行李箱扛在肩膀上,充当苦力,一边走一边回应道:“睿山说话很有个性。” 而且睿山枝津也似乎有很多电话,有时候是座机号码,有时候是手机号码,乾十字文照旧给了睿山枝津也一个电话簿位置,可实际情况还真的要看实际情况。 “睿山和我说话,总是咋咋呼呼的。”乾十字文臂力出色,不一会儿功夫,久我照纪就得加快脚步,才能追上对方。他们下了楼梯,找家日式乌冬面面店,等候期间继续这个话题,“我总感觉,他说得每一句话都充斥了金钱的味道。” 噗嗤。 久我照纪忍不住笑出来,想着等回学校就把这段话转告给睿山枝津也。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金项链大背头无能暴怒的样子了。 “那这位日向呢?”久我照纪好奇道:“我听睿山说,你从一开始就想来宫城县找他玩。” 乾十字文羡慕道:“你和睿山的关系真好。” 不。糟糕透了。 久我照纪没有拆穿乾十字文的错觉,保持微笑,侧耳聆听。 奇怪得是,乾十字文没有描述他和日向翔阳的关系。实际上,这也是他苦恼的地方: 他和日向翔阳,看上去很熟,其实只见过两面。 一次在乾十字文帮忙举办原高中校园开放日时,一次在乾十字文参加远月学园合宿考核时。 除此之外,他们就连社交账号都没有交换。 乾十字文难以把这种尴尬说出来。他现在想想,自己脑子一热决定逃学,到脑子一热决定去找日向翔阳,也只是因为。 ——当时的他,觉得对人和善热情的日向翔阳是很温暖的人。 不。就算再怎么温暖的人,意识到一个只见过两次的男高中生奇袭千里,找自己玩,都会觉得有点惊悚吧。乾十字文忽然不想去见日向翔阳了,他将店里油滋滋的菜单盖在脸上,有种一了百了的想法。 他这个人完全不会处理社交关系。 要不,就说没找到日向翔阳?当自己来宫城县乌野町旅游,和久我照纪逛一圈马上回去?不不不。感觉这样很对比起日向翔阳啊,把人当做盾牌一样利用。 可是真的去找对方,又要麻烦日向……乾十字文看着求知欲爆炸的久我照纪,怎么也说不出自己和日向翔阳只见过两面。 他只能干巴巴岔开话题,“真羡慕你们这种从小到大一起的友谊。”老板正好将两碗热乎乎的乌冬面端上来,乾十字文搅拌两下,含糊其辞,“久我和睿山应该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朋友吧。” 久我照纪皮笑肉不笑,“嗯。” 他们是能帮彼此撕掉裤子、社会性死亡,最后挫骨扬灰的“好朋友”。同时兼职喜欢同一个人。 而被他们喜欢的笨蛋,不仅毫无知觉,还在一个劲说“好羡慕”。 久我照纪脸都笑僵了。 一直到面都吃完,久我照纪都没有听到乾十字文描述他这位在宫城县的朋友。他看着少年沉默又照顾人的拖着两个大箱子走在外面,内心生出一种诡异的直觉: 乾十字文和这位日向同学,不熟吧? 好奇怪,不熟为什么要来找对方?难道说,这位日向同学家中有什么传奇料理配方,需要乾十字文专门走一趟吗? “十字文。”久我照纪害怕乾十字文又一次走丢,跨出门,走了片刻就看见乾十字文伫立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看着什么。 他走过去。 “十字文,你在看什……” 久我照纪还没有说完,乾十字文嘴唇嚅动两下,道:“日向翔阳”他手指点了点贴在便利店门外的招募海报,“小巨人”。 被海报遮住的电风扇像一轮巨大的光晕,烘托出画面中心橘色头发的少年。他穿着一身黑橘相间的排球服,佩戴黑色护膝,高高跃起,双臂宛若双翅舒展开。 似乎,是起飞前的准备。 场馆顶部和四周的光,白得刺目,他的存在也越扎人眼球。乾十字文几乎认不出来,这是与自己面前那个开朗笑着活泼和善的日向翔阳。 这,才是真正的日向翔阳吗? 光是海报上刊印的照片,就能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专注力和强大的生命力。若非这张海报两侧用红字印着“小巨人回归”“乌鸦再度冲上全国的云梯”的大字。海报最底下又谦卑地表达,乌野高中男子排球部正在募集赞助,恳请大家多多支持。乾十字文几乎觉得,排球杂志上所言“没落豪强”是一个错误的表达。 日向翔阳身上有一种力量。 感染力? 向心力? 还是…… “有钱的社团还是少数。”久我照纪很小就在远月学园念书,在远月这种财大气粗的地方,烹饪类社团鲜少有短缺资金的时候。就算有,那也轮不到久我照纪所在的社团。 他对普通高中学生社团的了解,局限在自己老家那一片。 “下面有电话。”久我照纪已经开始按键了,“我们要不要问问,需要多少赞助——我还是有点储蓄的。” 乾没有储蓄月光一族十字文:…… 他默念自己光秃秃的余额,对睿山枝津也的赚钱合作计划越发期待。 “你好。请问是乌野高中男子排球部吗?是的……我们想要询问赞助的事情。” 乌野高中,明明到了暑假,所有人好像上了发条,马不停歇朝着各自的目标前进。 “是的。这里是乌野高中男子排球部。”负责赞助相关事情的排球队顾问兼领队,武田一铁老师接通电话。此刻,他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将之前招募赞助的海报撕下来。 前往东京合宿的大巴车钱已经够了,东京合宿也够了……不过没关系!赞助这种好事情,谁也不会嫌多!排球部后面还有暑期集训呢!到时候无论是包车、多校联合要缴纳的伙食费等,又是一笔大支出。 想到此处,武田一铁老师精神抖擞,大声道:“请问您对赞助有什么想法……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详细谈谈。” 久我照纪仿若老手,他不动声色说几句场面话,单刀直入切进主题,“我们人正在乌野车站。嗯……是的。可以参观学校吗?那真是太好了。” 乾十字文还在魂游天外,久我照纪已经结束寒暄,果断挂断电话。 乾十字文阿巴阿巴看着他,瞬间,他觉得远月学园真是个可怕。怎么可以培养出一群做饭好吃,还擅长搞经营的人来呢?要不是前面还有秋山勉大叔这个耻辱,乾十字文都怀疑自己走得路到底对不对了。 “你们都要学……酒店管理吗?” 可恶,头有点痒,是什么要长出了吗? 久我照纪笑笑,觉得这些很简单的场面话没什么,他放下乾十字文手中的行李箱,坐上去道:“我们在路边等就好啦。武田老师会来接我们的。” 武田一铁没想到这次的赞助人会是两个男高中生。 其中一位比日向翔阳都要矮,目测只有一米六上下。发色倒是让武田一铁老师想起东京音驹高中的布丁头二传。 “请问,刚刚打电话的……是你们两位吗?” “是的。”久我照纪笑眯眯打招呼,“老师。赞助是真的哦。如果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打到学校账户上。” 他那么直接,反而将武田老师弄得不好意思。文质彬彬的老师赶快摇摇手,再看两人的年龄,和善许多,纯粹把二人当做自己的学生招呼道:“我载你们到学校吧。行李箱我来放吧。” 路上武田老师也不闲着,也没有嫌弃二人年龄下,反而十分有条理地向两人介绍乌野高中男子排球的优点和近期的规划。 “接下来就是春高赛。全名叫做日本春季高中排球联赛,预选赛会在八月份开始,一直持续到十一月结束。两位平时有关注排球吗?” 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一起摇头。 武田老师也不在意。只是对二人赞助的期待又低了一成,纯粹将他们当做顽皮打电话的高中生,语气依旧和善介绍道:“春高赛是从全日本各都、道、府、县内预选赛选出县代表,汇集至东京进行的排球比赛。我们乌野高中男子排球队今年高三主力全部留队,全力冲刺春高赛。” 他似乎想起什么事情,语气充满期待,“所有人都很有干劲啊。” 乾十字文张开嘴,看一眼卷在背包外侧的排球杂志,欲言又止。久我照纪没有这个顾忌,他是真不懂排球,问道:“县代表是每个县一个吗?” “是的。” “那你们岂不是……要打败这个牛什么。” “牛岛若利。”乾十字文补充后,追问道:“白鸟泽学院很强吗?” “县内第一强校。”武田老师出人意料,并不避讳这个话题,“想要冲入全国大赛,就必须要打败白鸟泽。” 他们谈了一会儿,就到了乌野高中,周围毫不避讳谈就是乡下的风景。前往排球馆的路上,也并非水泥路而是土黄色被太阳晒得均匀干燥的泥地。他们穿过廊道,简单看下整修结束的排球馆。 乾十字文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学校与学校之间的财力差距。 排除掉伊豆大学,在中学档次里,他去过的海常高校、立海大附中、诚凛高中、远月学园都比乌野高中阔绰多了。前三者不说实力到底如何,在社团硬件上就额外舍得花钱,远月学园更不用说了,食戟征用的体育馆就比这大多了。偶尔学校还能对外买票,吸引对远月学生有考察意象的餐馆购票,增加营收。 乌野高中,真的。 有点穷。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现在是暑假, 排球馆正常开放。我们的部员多数留下来进行自主训练。”武田一铁老师善意撩开网状幕帘,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探出脑袋看向里面。 如同海报上的排球场馆,阳光大片大片地挥洒下来, 地板上数块明显的光斑被排球一下一下捶打着。拉好的排球网有几个人在连续托球和接球, 两两一组互相组合练习。 排球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响声和连续不断的击打声, 宛若振奋人心的鼓槌, 一下一下敲在乾十字文的心上。 诚凛高中和秀德高中也是集训,可乾十字文没有真正进入篮球场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运动少年们训练。先前,在王者立海大他只感觉到刻苦和强大, 而非现在这般—— 凝聚成实质的懊恼和不甘。 乾十字文能够感觉到, 却无法对此额外的感同身受。他一没有了解排球, 二没有亲眼看过那场对乌野高中来说堪称惜败的比赛。他只是被这种环境所感染, 短暂地意识到自己对这里是一个不恰当的来客。 倒是久我照纪十分熟悉这种滋味。 他们和武田一铁老师离开后,久我照纪比乾十字文更加主动上前询问赞助的事情。 “啊?你们是高中生吧。赞助这种事情,其实我们现在不是十万火急的时候。” 武田老师下意识拒绝, 对于一个教师来说, 收取未成年人的赞助有违背他的职业道德。 可久我照纪不知道和老师说什么, 武田老师表情瞬间转变了, 从先前的困顿变成一种恍然大悟。 “数目不大……当然可以, 如果事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请务必说出来。”武田老师重新发车, 将两人载到学校隔条街的宾馆中, 安顿一番后暂时离开。 独留下乾十字文浑然不知道为什么武田老师情绪转变如此大。 他这个人藏不住心事,问道:“久我。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 我是远月的学生, 和老师说我是代表家里餐馆过来考察的。”久我照纪笑眯眯撒谎, “十字文。你看见你的朋友吗?” “没有。”这也是乾十字文奇怪的地方。 他对日向翔阳并不算很了解,可对方数次出现都和排球有着紧密关联。乾十字文很难相信对方是一个会在排球练习上偷懒的人。 久我照纪闻言,拍拍脑袋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准确了。 他先前和睿山枝津也大吵了一架。两个人私底下,一个嘲讽对方只知道钱,在料理上和乾十字文绝对不会有任何共鸣,乾十字文绝不是那种会为了钱出卖料理的人。而另外一个嘲讽对方把乾十字文想得太复杂了,那就是个单细胞料理生物,如果不考虑钱和市场,随便一个老油子就能把对方卖了。 久我照纪作为前者,一开始并不相信这一点。 他对乾十字文的好感,其实最开始只是输掉比赛的不甘心。在外人来看,突如其来的失败,到突如其来的告白,突兀而不合时宜。 可对于他来说,这中间是自己破解乾十字文留下料理的无数岁月,是他对这个男人料理的无数解读。 “你打算去找那位朋友吗?” “我不知道。”乾十字文诚实道:“我感觉,我不擅长融入这些人……啊。我不是说他们不好。只是……” 乾十字文讪讪坐下。仔细回想一路下来,他遇到这些运动少年朝气蓬勃,所有人都在为了一场比赛,一场胜利努力,唯独他就像一阵风在随处漂泊。 “如果追求胜利,我应该回去‘食戟’才对。可我不喜欢这种方式。”乾十字文躺在床上,捂住脸,“我对胜利……没有什么感觉。” 他想要来宫城县。 可实际上,当他真正的踏上这片土地。骤然无端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惧与空虚,乾十字文没有任何目标到达的快感,反而是幡然醒悟现实与幻想的不匹配,从而产生的恐惧叫他无法顺利说出“日向,我来找你了。”这句话。 他不希望失去目标。 无论是什么,哪怕这个目标永远无法实现,哪怕这个目标渺小而随时可以实现——乾十字文在这一刻才有了切实的漂泊感。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周围所有人都朝着目标努力奔跑,甚至有人将他当做目标,正在追逐着他。可他…… 他要去哪里呢? 去华夏。然后呢?去华夏之后呢?就和现在来到宫城县一样? “你不要沉溺在幻想中的华夏。”乾真一郎的呵斥和指责,在这一刻像是当头一棒,砸在乾十字文脑门上。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唯有真正的把所有坑,所有迷茫走过后,才能理解父亲所说的每一句话,“华夏不是你想的那样。” 也许乾真一郎是对的。 可乾十字文绝对不允许自己对残暴父亲低头。他的倔强反馈在现实中,就是扯过被子将自己和猫盖在一起。久我照纪不懂他在想什么,同时无法理解没有目标的茫然。 他安静地坐在乾十字文旁边,为自己和自己追逐的目标泡了一杯茶,小口抿着。 对武田老师,久我照纪并没有透露太多。他本该对乾十字文说实话,偏偏话到嘴边,他那可怜的自尊硬生生将两瓣嘴皮缝在一起,如何也开不了口。 乌野高中排球部的样子,他很熟悉。 在无数个日日夜夜,被乾十字文打败后,面对一道自己无法复刻的宫保鸡丁。他也这样绝望又充满动力地练习基本功、搜集乾十字文相关的所有资料、了解他擅长的料理方式和处理手法。 然后,一次一次失败。再一次次尝试。 空气会变得压抑,腰背几乎被凝聚的自我怀疑和绝望压垮。桌子上的食材变得扭曲,塞到口腔里的糖开始变得苦涩。 躺在地板上休息,睁开眼的一瞬间看见的不是明晃晃的教室灯,而是硕大炙热的场地灯。久我照纪耳边甚至听到话筒发出的回音,观众窃窃私语和乾十字文淡然,浑然无知的语气。 他说,“不用。我不想主将。” 他说,“我的要求,是你把这道菜复刻出来。” 他说,“这道宫保鸡丁在我看来,完全抵得上一个主将头衔。” 轻描淡写。 毫不费力。 这就是天才啊。 久我照纪喜欢乾十字文。这种喜欢,他自己很清楚,带着一种自我强迫和自虐,在日复一日破解乾十字文那道宫保鸡丁中,反复观看食戟录像带中,变成一种扭曲。 他素来被人夸赞成天才。 在一夜之间,在一道菜之前被打成普通人。 “不是这个味道。不是这个味道。”他歇斯底里将所有烹饪厨具打翻,手心被刀刃划破,鲜血滴在砧板上,意识却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他面前只有乾十字文留下无法横跨的天堑。 以及食戟舞台上轻松离开,不再关注他的孤寂背影。 啊。 他不再看我了。 这就是天才吗? 他听到了乾十字文逃学的消息,听到小道消息说睿山枝津也帮他离开,他第一反应是愤怒,是无法遏制认定对手的逃避。 “你为什么要帮他离开?” 睿山枝津也嘲笑道:“怎么?你对他有执念?”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让乾十字文离开,我更有把握争取远月十杰的位置。这种好事,我为什么不做?” “这样的远月十杰有什么意义吗?”久我照纪咆哮道:“我要堂堂正正地打败他!我要打败他!你给我把他找回来。” “你和我说,没有任何意义。” “是你帮他离开的!你必须把他找回来!” “我拒绝。”睿山枝津也对久我照纪露出讥讽,“恕我直言。久我照纪,被称为天才的我们,在他面前只是普通人。” 别挣扎了。别追逐了。 你会崩溃的。 从乾十字文的被窝里,露出一个猫咪脑袋。烧仙草“喵呜”一声,错开少年伸出手,跳下床。他瞪大眼看着人类莫名其妙的举动,自己去乾十字文的箱包里翻找猫罐头。 久我照纪的手轻轻抓住被子的一角。他难以言喻自己内心隐藏的秘密和不甘,特别在这份看似炙热的爱意是扭曲自尊的产物,一切都叫他疯狂往身上披上自来熟和主动的外衣。 “十字文。”久我照纪笑起来,他笑起来很可爱,全然没有冷眼时高傲的姿态,“快到饭点了。” “抱歉。”乾十字文露出脑袋,装着心事,茫然抓抓发型,“我去收拾一下。” 他的身形越来越像成年人,个子比起刚入学抽抽长高了不少。久我照纪一直在等他问,那个下雨天,为什么自己能够进入他家,甚至帮忙打扫卫生,给他做海鲜粥。 他一直等。 迫切地,用热烈地语言期待乾十字文问出这个显而易见的漏洞。 乾十字文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说。 一直到今天,正如在食戟舞台上,将他看重的华夏料理主将位置与一道宫保鸡丁相比。他永远对自己不看重的东西不在意,也不追求任何答案,目光不曾停留,不曾追逐。 “听说你正在研究我儿子的料理。” 他和那个男人并不一样。久我照纪听着洗手间的水声,生出一种心酸和普通人的无奈。乾十字文看见乌野高中的学生们,无法理解被折断的自尊,无法理解渴求超越对手的心,都是正常的。 他是被追逐的。 “啧。”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皱眉看着凌乱的料理台,“趋于疯魔啊。”他嫌弃又怜悯,像是透过久我照纪看着另外一个人。至于这个人是谁,久我照纪不知道,也不曾听乾十字文谈起。 他感觉到自己被施舍,在那个时候被指点出一条混沌而危险的路。 “看在学园商业合作伙伴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 “不要陷进去。” 洗手间的水声停止,乾十字文甩甩手,走出来。猫咪烧仙草娴熟地跳到少年肩膀,前脚踩在乾十字文的脑袋上。 “不走吗?”乾十字文顿然,呼唤道:“久我?” “来啦。” 晚了。 他追逐乾十字文,是对敌人的追逐,是自比为潜伏在对方身边,悄无声息了解到一切,给予最后一击的追逐。他喜欢乾十字文,在不够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因菜肴与失败产生的扭曲感情,发酵成为一种执念。 “前面有个坂下商店。”乾十字文打开导航,看着周边商铺推荐犹豫不决,“久我,你觉得是自己做比较好,还是去店里吃比较好?” “我都可以。” 这种执念是爱意吗?久我照纪不知道。 他一厢情愿地把这种追逐当□□意,目之所及都是强敌,目之所及都是乾十字文与他之间无法横跨的沟壑。 好想。好想。好想。 乾十字文浑然感觉不到久我照纪的想法,犹豫片刻后道:“那?先去商店看看?” “好呀。” 好想和十字文再来一次食戟。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依照乾十字文目前的心理状态, 想要和他食戟难如登天。再强求,也只能得到司瑛士打着“料理研究”旗号,最终一败涂地的下场。久我照纪不甘心落得同样的结局, 这个念头也生生被压制到现在,悬而不发。 他们离开旅店, 乾十字文十分自觉地上交手机, 麻烦久我照纪将自己带到坂下商店。两个人还不算太饿,有闲工夫考虑接下来自己做点什么吃。 然而, 商店关门了。 “哎?”乾十字文失望极了, “这种便利店应该不会这么早关门吧。”门上贴着一张纸条, 大意是店主有事回乡下看望爷爷。 久我照纪也没办法,已经开始搜索附近比较美味的小店。 “可恶。影山影山影山。”他们听到一个粗狂富有男子气概的声音,轰轰轰越来越靠近, 就像是摩托车机箱发出的轰鸣声杀穿转角。在他们身后,一个男高中生不自觉地颤下身体。 乾十字文:? 他看过去, 一头金色脑袋加发箍怼到面前,两人擦肩而过,“影山, 你小子站在哪里不要动!” 久我照纪困惑地顶了顶乾十字文,示意对方看中年大叔的围裙。 那条白色的工装围裙上,用黑色印刷体写着“坂下”两个大字。乾十字文抬头看看上面的商店名称, 再看看那件在中年男人咆哮声中趋于变形的围裙,陷入了思考。 嗯。回到乡下……看望爷爷? 乾十字文幡然醒悟, 想起自己在阿龙大叔家里听到的地下秘闻, 对这件事情的始末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说不定这就是乌野本地道上的重要据点。看望爷爷是一种暗号。” 配合上中年男子的面目狰狞和语气口气, 这个猜测又可信了不少。 “很有道理。”久我照纪点点头, “猜得不错,以后不要再猜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没有可以压低,两个正在路口纠缠的男子也纷纷看过来。其中以金色脑袋的中年男子乌养系心最为狰狞,给人一种“狼穿羊皮”的错觉。 “你们两个小子……站在我家店门口是要做什么。” 乾十字文道:“买东西。” “今天不开门。” “好吧。请问什么时候开门?”乾十字文追问道:“网上说,你家的包子很好吃。” 伸手不打笑脸人。做生意的人谁不喜欢听到自己家的产品饱受好评?乌养系心对眼前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没办法,瓮声瓮气驱逐他们道:“现在不开店。影山,你也别想走。怪人快攻还要继续磨合,现在我要和你说一下特训的方式。” 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才注意到,在场的另外一位臭脸男孩。 这个描述不能说十分准确,但也算是八九不离十。影山飞雄个子高挑,长相也端正帅气,偶尔流露出一种“哈?”“你在说什么”的臭脸,拧巴又让人觉得高冷礼貌,偏偏一旦触及什么奇怪的开端就暴露出大魔王本质。 唯有排球,能让他变得聪慧又向上。 “特训?” 他身上还穿着乌野高中标志的运动服,黑橘相间,和电器商店上贴的海报一模一样。整个人却因为表情的变化,给人一种锐利有锋利的聪明感。 乌养系心道:“是啊。日向现在也在特训。” 这回轮到乾十字文惊讶了,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界如此之小,在两人结束对话之后追问道:“请问,你们刚刚提到的日向,是乌野高中男子排球部的日向翔阳吗?” 乌养系心停下脚步,习惯性打量两个人的身高,先排除久我照纪打排球的可能性,再认真打量下乾十字文。 不说别的,身高这一块,乾十字文已经和打排球打篮球的相差不大,站在一群运动少年中不说是最有优势,也该是中等偏上的水准。 “你们认识日向?” “嗯。”乾十字文答应道:“我和日向算是认识吧。来到宫城县,就想拜访一下他。” “行。你们也打排球吗?”乌养系心追问道:“日向……等会儿。先让我把这家伙的训练菜单安排一下。你们在这里等我,我稍后带你们去见他吧。” 乾十字文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是个排球菜鸟的事实,乌养系心急冲冲拽着影山飞雄离开,直奔远处的乌野高中排球馆而去。 真神奇。 乾十字文心中羡慕起来。他能够感觉到乌野高中排球部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种执念,所有人为“胜利”努力奋斗,所有人都在一种向上的氛围中前进。 日向翔阳很适合这里啊。乾十字文还记得自己和日向翔阳的第一次见面。对方个子不高,胃口却很大。来到乾十字文摊子前大吃一顿后,提问排球馆在哪里,后来又混迹在排球部一圈大个子中,与对方过了几手,像弹簧一般高高跃起。拥挤的人群中,本应该泯然众人的存在,却因出色的弹跳力闪烁起来。 “呼。”他长舒一口气,有些遗憾,“没想到只能打五球。” “本来就是排球部活动,重在参与……总不能在开放日打比赛吧。” “我还在想,开放日会允许参与者一起打比赛。”日向翔阳头上的呆毛都因此焉巴下来,“不过跑这一一趟也不算吃亏。” 可是千里迢迢从宫城县跑到东京打五个球,只为体验一下他们学校排球部的实力——听上去就是很荒谬的事情啊。 “一想到高中会和这样的对手,不对。是比这还要厉害的对手打排球。我已经沸腾到不行了。” 乾十字文无法理解。 迄今为止都无法理解。 他输过的唯一一场食戟,就是输给秋山勉大叔。日后他也能很好的平复自己,安慰自己,输给大叔是经验不足,是阅历不足,是基础功不够扎实。可他却不会有想要和秋山勉大叔再来一次同题材食戟的想法。 他不喜欢输。 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和人比赛。 “日向真努力。”乾十字文心想,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苦练基本功了。 他们两个人等了好一会儿,最后去临近的店买了便当坐在坂下商店门口吃完。知了叫了一遍又一遍,日头烧到最旺的下午三四点,气温还带着炙热时,乌养系心可算把两人记起来了。他开着小面包车将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捎上,沿着泥泞小路赶往乡下。 夜晚,降临了。 乡村里的路灯上围了一圈蛾子和小黑虫。聒噪的虫鸣声和排球击打在手心的“磅”形成两种声部。乾十字文都不用下车,就看到在前方一个开阔的排球场上,日向翔阳助跑、起跳。 他的脸越过球网,手高高挥起。 与排球错过。 “还是不行啊。”乌养系心感叹道:“还有的练习啊。” 乾十字文道:“这是在特训……‘怪人快攻’吗?” 乌养系心没想到眼前这个陌生的男高中生,认识乌野高中的底牌招式。他点根烟,心中沉重,“没想到你还知道怪人快攻。” 这是以“速度”为卖点的绝杀招数。 快! 极快! 非常快! 乌养系心也不害怕绝招泄露出去。主要是在日向和影山磨合结束之前,他也不知道“怪人快攻”究竟是进化还是停滞不动。他沉声道:“既然来了。就下去看看吧。日向最近很刻苦地训练呢。” 顺便留下来给日向当个陪练吧。 乌养系心坏水藏在肚子里,看着乾十字文的身高和肌肉,总怀疑对方是某高校排球队成员。 估计是日向翔阳那次出去比赛,勾搭回来的吧。 不管了。谁会嫌弃苦力多呢? 乾十字文浑然不知道,自己被误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他推开车门,一击响亮的拍击声从上空传来。日向翔阳瞪大眼睛,眉眼飞扬,紧紧盯着排球,几乎是一瞬间他将整个排球砸出去,落在泥沙地中的排球发出重声,地面砸出一层浅浅的浮沙。 球咕咚咕咚滚到了乾十字文的脚下。 出界了。 “刚刚我、我睁开了眼睛吧。”日向翔阳揉吧揉吧脑袋,慢半拍后回头看向拿着排球的人,错愕道:“十字文?” 乾十字文双手抱着排球,没想到日向翔阳还记得自己。 他双手攥紧排球,忽然为自己下车站时那些怀疑和自我质疑感觉到羞愧。可更多是日向翔阳还记得自己的愉悦。 “日向。”乾十字文大步走上去,还没等靠近,日向翔阳率先冲过来,比划下身高,眼瞳剧烈颤抖起来,“十字文你、你。” 他羡慕到实质化,“上次见面你还没有这么高!你怎么长得啊。” 排球是天赋的运动。 在残酷的竞技运动中,仅仅身高一项就能筛选掉无数人。日向翔阳并不会因自己的身高感到自卑,可如果有长高的机会,他肯定想要长高啊。 话题骤然就歪掉了。 等久我照纪过来,就看见那个橘色头发的小个子围着乾十字文追问,“有没有吃什么维生素?”“都是几点睡觉”“到底是怎么长高的?有没有秘诀”等问题。 他的目光也开始偏移,忍不住凑近一些,想听听乾十字文是怎么长高的。 日向翔阳夸张地比划道:“我们可是同一届吧。之前的开放日,你只比我高半个头。最多是一米七吧。再算上,上次见面……你现在比我啊!” 满头白发的老乌养教练用卷起的报纸,狠狠敲打下日向翔阳的脑袋。 “好好吃饭,多运动,自然就会长高。”他安慰人的话很简单,“快点去训练。”目光却和他的孙子乌养系心一样,不自觉移动到了乾十字文身上。 十分合格的身高。 一看就是经过充分运动的大腿和小腿。 胳膊也十分结实,柔韧度如何还不好说,但力量感绝对不会差。 至于会不会打排球?试试不就行了! 老乌养教练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会打排球吗?” 乾十字文:…… 他想起自己在海边打沙排,吃得那几口沙子,赶快摇摇头,解释道:“不会。” 老乌养教练已经过了逮住一个好苗子就想要培养的年龄,他微笑点了点旁边的位置道:“去那边。小心球。” “乌养教练。”陪日向翔阳训练的小学生们抱着球,跑过来好奇打量久我照纪,提问道:“这是新来的初中生吗?” 身高,很大程度具有误导性。 乾十字文眼睁睁看着久我照纪嘴角憋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赶快抓住他的手,将人带到一边,解释道:“我们是高中生。” 几个小孩不明所以,看看日向翔阳又看看久我照纪,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哦。” 现在的高中生,看上去有点矮啊。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啊啊啊, 我现在才高中。”久我照纪看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学生,气得直跺脚,“我还能长高。” 这话说的也没错, 世界上还有人25岁还能再往上长长。男生还有不少人到了大学才开始快速拔高,现在的久我照纪才15岁,身高这件事情不急于一时。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平复下心情后, 坐在房屋后的踏板上。 “第三速度。”老乌养教练一声令下,日向翔阳奔跑起来, 他高高跃起, 跳跃高度完全不输于上一次。乾十字文因坐下, 微仰起头看过去,感觉日向翔阳的身影和路灯重叠在一起,路灯散发出的光芒给少年本人镀上一层光圈。 磅—— 排球和指尖擦之而过, 重重坠落在地上。 “再来。”日向翔阳大喊道, 活力四射。他落在地上,等待发球,片刻后整个人再度跃起狠狠挥舞手臂,在半空中弓成一把圆月。 磅—— 排球重击在地面。 一次又一次。乾十字文安静地看着, 经过诚凛高中合宿后,他隐约察觉自己和其他运动少年存在本质区别。并非他们之间隔着行业的差别,也不是他一个人和很多人的差别。 而是他们心中追求的东西不一样。 竞技体育追求的胜利, 在乾十字文眼中和食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神奇地是, 他并不会排斥竞技运动,反而会欣赏这些运动少年。乾十字文挺直腰板,思考起一些冥冥之中对他来说格外重要的事情。 “好了。”随着最后一下排球重击在地面, 沙土扬起。老乌养教练挥挥手, 示意所有人停下, 道:“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结束吧。” “谢谢您的指点。”日向翔阳大声道谢。他居然还有活力,蹦蹦跳跳走向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十字文,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乾十字文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专门来找日向翔阳的,主要是他专门来,也不知道自己专门来做什么事情,讪讪道:“正好路过,就过来看看你。” 日向翔阳也松口气,远道而来的朋友自己不能认真接待,是在太失礼了。不过乾十字文说是“路过”,他也松口气,“我这段时间都要为春高进行特训。可能没办法好好招待你。” “招待这个词也太客气了。”乾十字文打趣道,轻松起来,“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来看看你。”他顿了一下,觉得排球是个能聊得来的话题,道:“排球好玩吗?” “超级棒!”日向翔阳眼睛在发光。直到三人坐在车上,他依旧叽里呱啦地表达自己对排球这项运动的喜爱之情,“就咻——哈——啪一下子打过去。十字文,你还没有看过我们打比赛吧。春高赛一定看啊。电视台会转播吧。” 他思考一下,探出头问开车的乌养系心教练道:“教练。电视台会直播县预选吗?” “啊?可能……本地电视台会吧?”乌养系心也不太确定,他打排球的时候电视台还没有直播高中组排球赛。等有直播赛事后,乌养系心又因为没有什么关注的必要,不太了解。 这还是他第一年接手乌野高中男子排球部。 “太好了!”日向翔阳跳起来,他叽叽喳喳道:“十字文你一定要看电视哦。对了。你的学校在东京对吧。东京也有很厉害的学校哦,音驹的二传实在是太神奇了……” 乾十字文很认真地听。 他逃学的事情只在远月能够涉及的圈子里传播。对更多人来说,远月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料理行业也不过是社交媒体上推荐哪家餐厅好吃,哪家餐厅不好吃。 世界很大。 有各种各样在为了自己所爱和专业努力的人。 “……我的接球和发球实在太差了。总之,要好好打基础。”日向翔阳不气馁,等到说完才感觉自己说得太多了,讪讪停下,“十字文,抱歉啊。我一直在自说自话。” 乾十字文不打排球,反而是烹饪好手。 他也不太可能做很吃手部控制力,一不小心还会受伤的球类运动吧。 “不用抱歉。”乾十字文并不讨厌日向翔阳的表达。相反,他感觉自己从日向翔阳身上感觉到一种力量,“日向真的很喜欢排球啊。” “嘻嘻。” “日向是为了赢才打排球的吗?” “没有人喜欢输吧。”日向翔阳不假思索道:“能够上场我就感觉很开心了。可在球场上打出超赞的一球,能够看到球网另外一面的风景,在某一个瞬间……” “一个瞬间?” “唔。”日向翔阳也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这种情况,他只能简单描述自己当时的情景,“就是跳起来,咻一下,球还没有打过去的时候。在半空中,就能看到人墙之间的缝隙,还有对面的风景。然后我就可以哗啦——啪。照着那个空隙把球打过去。” “啊?”这对于乾十字文来说是十分不可思议的描述。他感叹道:“在半空中,居然能够看到这么多东西吗?” 他见过滞空能力最强的同龄人,叫做火神大我。 和日向翔阳今天表现出来的跳跃力相比,火神大我兼具身高加跳跃的叠加效果,可以单手拍到篮板最上方,并且一次比一次高。 乾十字文没有看过日向翔阳打比赛,他并不清楚排球的空中战是什么打发。但他见过火神大我在比赛中,滞空转向控球,对乾十字文来说这是一组需要慢镜头才能看清楚的动作。 太神奇了。 排球也应该是用短短的时间,做出判断,然后用眼花缭乱的手法干扰对方,最后得分吧。 乾十字文忍不住感叹道:“日向,你真的好强。” 他直白的夸奖让日向翔阳满脸通红,倒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互相夸赞了一路,等到了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所以在旅店,乌养系心还是没把嘴边的话说出口。 算了吧。对方毕竟不是打排球的,也没有必要知道日向翔阳说的那种状态只会是一种小概率事件,并且还是发生在顶尖球员身上的小概率事件。 “十字文,明天见。”日向翔阳挥舞手,探出头和乾十字文告别。 乾十字文则扶着昏昏欲睡的久我照纪和日向翔阳道别。 他还没有来得及感叹日向翔阳对排球的热爱时,电话响起了,睿山枝津也冷酷带着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出来,“你到底看不看短信。” “哦哦哦。”乾十字文赶快打开短信,顺着发来的链接,点入网盘下载睿山枝津也写好的商业计划书。 他一边道歉,一边说道:“在看了在看了。你先和我简短说一下,是什么主题吧。” “盒饭。”睿山枝津也坐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电脑里播放着乾十字文和乾日向子便当食戟时的画面,他老神在在道:“你那个炸便当的构思很不错。量产实在太难了。不如我们先面向低端市场做一款便当——必须要能够量产。你不准给我写什么‘适量’‘少许’的字样。” 乾十字文一目十行阅读完字样,点点头。 睿山枝津也心思确实不在料理上,商业计划书做的很漂亮,给乾十字文的比例也十分可靠。少年掐指一算,觉得按照睿山枝津也的规划,自己赚得钱不再少数,心满意足起来。 他道:“你要到我这边来吗?” 电话那头顿了顿,婉拒道:“不。我和矮子合不来。” “哈?”久我照纪一个激灵,在晚风中醒过来,气笑了,“我听到有人骂我。”乾十字文果断挂断电话,不给两个人破口大骂的机会。 睿山枝津也提什么不好,偏偏提身高。乾十字文内心排遣,可暗地里又好羡慕这两人之间打打骂骂浑然不掩饰的氛围。 这就是好朋友吧。 久我照纪在夏日的风站了一会儿,已经全部醒了。他气冲冲道:“那家伙打电话给你?他也要来?” “哈哈没有啦。睿山很忙吧。” “呵。” “他委托我做一份便当料理。”乾十字文走进旅店,换鞋躺在床上,大大咧咧说出自己的构思,“针对人群是上班族。大概是24小时便利店里售卖的速食便当吧。” 久我照纪也脱下鞋子,坐在床上,问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做啊。”乾十字文琢磨道:“久我,我现在还是想不明白很多事情。总感觉心理状态不太对。” 久我照纪安静地听着。他感觉到惊讶,又卑劣的产生一种窃喜。 原来乾十字文这样的天才,也会感觉到不太对,也会产生类似迷茫的情绪啊。他目不转睛看着乾十字文的表情,像满足自己窥视欲一般,迫切围观乾十字文要如何解决自己曾经遇到的问题。 “我今天和日向聊了聊。他们真的好努力,也知道自己的不足在哪里。”乾十字文伸出手,对准天花板上的灯虚虚握住,好像握住了太阳。他笑道:“先前黑子还说我,一直在压抑自己的天赋,没有完全发挥出自己的本事呢。” 久我照纪:? 他隐约感觉不太对。 果然。乾十字文已经被日向翔阳打足了气,睿山枝津也的委托又给了他发挥的机会。少年元气满满地说道:“不管心里怎么想,经验和技术不会辜负我。” “明天早上,我要练习基本功!” 想那么多,是想不出问题的! 他要做饭!要烹饪!要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乾十字文订了早上三点钟的闹钟。他训练的方向依旧是自己最熟悉的华夏后厨方式,最基础的三大基本功:刀功、勺功、火功。 而其他细节上的练习,例如投料顺序的掌握、上浆挂糊、勾芡泼汁、翻勺装盘等等,乾十字文也会练习。 不过讲道理,他其实用的最好是面点手艺。 这也和乾十字文要上学有关系。比起很多菜讲究现杀现做现吃,面点可以提前一晚上揉好,放在冰箱醒面或者松弛,抽空再决定要怎么做,做什么。乾十字文刚开始,还会遇到面团醒过头,或者太松了没有韧劲的问题。他又不好意思丢掉,硬着头皮琢磨怎么变废为宝。 其余食材,也会发生这种情况。 乾十字文要不想想怎么在洗菜过程中,提前对食材进行筛选,要不就是考虑如何通过后天调味改变味道——最开始就是为了不要浪费,同时做的好吃一点。 能够让他一大早起来,赶旅店老板说的早市,自然是为了一道在华夏家喻户晓,每天早餐都能吃到的料理。 “面粉。老板有没有富强粉?小麦粉也可以。给我称一点吧。”早市早是很早,就是要辛苦一些。乾十字文一手五花肉,一手面粉,还有一个袋子装着葱姜蒜,一个袋子装着抹布、洗洁精等用品。 等他在旅店老板的帮助下回到厨房时,已经是四点钟了。 “早餐可以在这里做。记得时候打扫干净。”旅店老板提供早餐,每天会根据入住客人的数量和早餐店下单。因此厨房有,但闲置居多。他好奇地看着乾十字文戴上手套,上上下下把灶台打扫一遍,摇摇头,搞不清楚年轻人的想法,自顾自回到前台坐着打盹。 乾十字文则把厨房原本有的调料都找出来,昨天晚上睡前他就检查了所有调料的生产日期,确实没有过期,不会再次把自己送去医院后,才好好入睡。 “鲜肉小笼包,小笼包。”他哼着调子,净手,开始处理五花肉。 在乾十字文的认知中,刀功是厨师的基本功。他没有在华夏真正学习过,但通过外公远程口头指点和姐姐的监督,刀法都更符合现代烹饪的需求。 啪啪啪啪。连续几下,五花肉均匀利落被分成数个长条,接着长条依次排开,乾十字文刀尖向前,下手干脆,斜刀在细长的五花肉表面剞上一条条平行的斜刀纹,再将五花肉条转一个角度,用直刀法剞上一条条与斜刀纹相交叉的平行直刀纹,然后改刀成条状。 这个刀法在华夏料理中,叫做荔枝花刀。 用这种刀法切出来的料理,两种不同方向的刀纹呈现出十字状态。加热后可以蜷曲成一个圆球,远看上去就像是荔枝上凸起的小颗粒,粒粒分明不黏连的同时,每一颗颗粒都不会掉落。 然而乾十字文的状态比普通的花刀切出来的肉,更多了些麻烦。薄薄的五花肉片属于在烤盘上稍微加热就能食用的类型,偏偏这种花刀刀口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要做到和“皮”相互黏连。 五花本就是一层瘦一层肥,除去最上面的皮哪里还有可以相互黏连的位置。除去此条,肥肉和瘦肉切下去的触感不同,更带着筋膜和肥渣,难以分干净。 久我照纪下楼时本也是这样想的。 可当他看见乾十字文手中的五花,整个人宛若当头一击,恨不得端个显微镜在这块五花肉条面前。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五花肉条的肥肉和瘦肉各司其职待在刀口划出的小格子中,摊开在案板上,不像是一块肉,反该是一条被奶奶细心编制好的红白格子围巾。久我照纪洗干净手,才敢小心翼翼捻起五花肉的两头。 “我可以拎起来吗?” 久我照纪真害怕自己一动,上面的肉就扑朔掉下来,好好一条红白格子围巾要变成破洞围巾了。 乾十字文已经开始处理第二条了。他手轻微一顿,偏偏就是这么一顿,叫无话肉条从中间断开。他叹息一下,自觉实力还是不够,道:“没事。现在是基础练习罢了。” 他如果控刀足够强…… 久我照纪倒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抓住肉条两段,将起从案板上拎起。透过厨房白炽灯的照耀,他更清晰看见每一个刀口的深度和方向。 纵横有序。 几乎每一下都维持在同样的深度和力度,本就薄薄的肉条之中的刀口缝隙,呈“十字”照耀在久我照纪的脸上。 啪嗒—— 最终,这块五花肉条还是承受不住久我照纪的拿捏,连接着的一层皮肉从中间断开,落在案板上。 在华夏,对刀功的要求十分严苛。久我照纪按照华夏美食街对学徒的要求举例:一个基本合格的刀功要做到90秒内处理干净一条鱼,20秒内处理干净一只牛蛙,做到洗好切好。各种丝丁片块更不再话下,是基础中的基础。 然而,乾十字文昨天说的基础? 久我照纪看着断裂开的五花肉条,觉得自己先前出来旅行的想法是在太简单了。 旅行?远月学园的其他人不会真的觉得乾十字文逃学是自甘堕落吧! 这家伙明明就是在修行!!!修行啊!! 乾十字文已经将所有五花肉条切好第一轮,接着,他依次将所有肉条切成丁,反复两次剁成细细的肉茸放进一个汤碗中,加入姜蒜细末、糖、盐、老抽、生抽、耗油,搅拌后等待腌制。 “十字文。”久我照纪看他将面粉倒入一个盆中,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问道:“你要做包子?” “嗯。”在日本,包子也是极为常见的美食。可乾十字文觉得还是自己更了解自己,他对调制包子馅兴趣勃勃,“不过我做的是小笼包。” 竹制的蒸笼难找,不过努力总会有收获。乾十字文在商店找到了蒸笼用的屉布布。他的手上沾满面粉和尚未盘干净的面坨坨,只能嘴上请久我照纪帮忙,道:“可以帮我把屉布先煮一下吗?” 两人忙碌起来。 乾十字文将闲杂事情麻烦给久我照纪,全身心投入到面点的制作中。他手极快,动起来之前,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这段时间复杂交错的人际关系,以及自己不舒服的各种念头统统散去。 果然。 乾十字文在心里想道:世界上没有一顿饭解决不了的事情。 如果有,那就两顿!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面团很快揉捏成形。乾十字文臂力了得, 他打沙排不行,那多半是他平衡力差、技术差,真要能碰到球,他能像一枚炮弹把球丢出去, 然后眼睁睁看着排球砸在网上。 咳。 术业有专攻。乾十字文飞快将自己在运动上的天赋忽视, 投入到面前的面点制作中。他幼年时丰富的失败经验告诉他, 任何一种面点想要美味好吃, 都必须在面上下功夫。 和炒菜、炖菜不同,面点入口时,食客咬下的一瞬间,便能从皮的韧劲、厚薄、酥皮反射出的声音感受到面点师傅的功力。 乾十字文闭上眼睛, 失去视觉后, 他反而能够更好的感受到掌心面团的力道。 偏硬。 要下功夫下去。乾十字文手从上至下, 顺时针开始揉面。他揉面刚开始还有点规律, 后面就变得随心所欲起来。在久我照纪眼中,那团面就好像是一团白色的浪花, 随着潮汐起起伏伏,指哪里打哪。 等乾十字文再次将手拿出来,原本粘粘在他手上的面团神奇地消失不见了。别说他的手指缝隙了, 就连他剪干净的手指甲缝隙里都看不到一点面团和面粉的痕迹, 好像他刚刚不是去揉面了, 而是去洗手上了一层护手霜。 久我照纪看着眼馋。 他想要乾十字文的刀工, 又想要乾十字文的案头功夫。可他自己也知道到了这种地步,若非苦练十年之久, 就是在这一道上有独到的天赋。 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的人呢?久我照纪一边嫉妒一边羡慕, 他走进一些, 乾十字文已经将面团均匀分成一个一个小面团, 面团表面光滑,瞧着就有种劲头。乾十字文找出干净的棉布,醒面半小时。 这时候他回过神来,笑着和久我照纪说时间还早,要不要准备点喝的。 “我打算等会儿给日向、乌养先生还有老先生带一份。”乾十字文心平气和,看来是把气都撒在面团上,整个人都舒服多了。“久我,你有什么喜欢喝的汤吗?还是说,想要喝豆浆?牛奶?” “豆子要提前泡发才好喝吧。” “我提前泡好了。”乾十字文走到柜子边,撩开一个罩子,露出底下的黄豆。他从容器中捡起一颗豆子,涨大的豆子完全泡开,豆子最外面的那层壳已经发软了,稍微揉一把就完全褪下来。 乾十字文解释道:“昨天下来清点调料,发现还有黄豆。我和老板问了,是他昨天早上剩下的,还算新鲜。分量不是很大,做我们两个人的分量刚好。” 两个人的分量……刚好。 久我照纪猜测乾十字文并不是自己想的意思,但他还是会觉得高兴。就连乾十字文提前把豆子泡好,询问自己想要吃什么豆制品这种小细节,他都发自内心感觉到舒服。 “我想吃豆腐脑。”久我照纪道:“家里有葡萄糖酸内酯吗?陈醋也可以。” 这就是和同频道人交流的好处。乾十字文只需要回答有或者没有,久我照纪便能理解他的意思,很快准备好一切。 不过,出门之前,久我照纪还是问了一句,“十字文。” “嗯?” “你吃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 来了,颇有争议的咸甜豆腐之争。乾十字文幼年吃甜豆腐脑,长大后反而吃咸豆腐脑更多一点。他两样都可以,便依着久我照纪的口味来,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快去吧。” 葡萄糖酸内酯可不是什么好找的调料。 乾十字文也没想到久我照纪忽然说,想要吃豆腐脑。他看一眼泡好的豆子笑着摇了摇头,打定主意,哪怕久我照纪没能找到相对应的材料,就先做豆浆,等日后有机会再请他吃豆腐脑。 吃咸豆腐脑?还是吃甜豆腐脑? 乾十字文正想着,面团一一醒好了。他当然紧着照顾食材,走过去将一些食用油刷在表面上。这样做并不会让面团沾染上油脂的味道,反而会让面团的口感更好。 再等一会儿,太阳就有了点苗头。 乾十字文将穿着的运动外套脱掉,露出里面的白背心。他抄起一块面团,两只手将面胚拉扯到底,柔韧的面皮展开,再次被切成大小相同的面段。乾十字文在桌子上均匀撒着面粉,一只手拿着面段,一手拿着擀面杖。 久我照纪拿着东西回来来,眼睛一花。只觉得乾十字文手中上下飞出无数白蝴蝶,咻咻两下从手心到桌板,又咻咻两下从桌板飞回到手心,丢到一个小碟子中。 从上往下,一垛皮子柔软展开,像一朵一朵云堆叠在一起,偏生边边角角从不逾越,倒像是用容器裁出来的蛋糕胚。 “回来啦。”乾十字文快结束了。他也不怕人看见自己的本事,招呼久我照纪道:“我先包包子。老板刚刚帮我们找出豆浆机了。” 条件就是稍后给老板分一点早餐尝尝。 乾十字文爽快答应了。在他看来,小笼包本就会超额完成,老板又是借给他们厨房,又是带自己去早市,一份早餐已经是很划算的事情。 久我照纪应了两声,浑然感觉两人气氛比之前更好,心情也愉悦起来——直到他走进乾十字文的位置,看见他手底下的面皮。 擀面,擀皮,一定要把皮擀到很薄。久我照纪自己也尝试过,不过他绝对做不到乾十字文如今的程度:单个面皮放在桌子上,依然能够透过皮子清晰地看到案板的纹路。 这已经不是擀面技术的高超,而是揉面技术的高超。 久我照纪自己也做华夏料理,他清楚揉面是一切面点功夫的基础,是所有面点的奠基石。他越清楚面点功夫的难度,便越难放下乾十字文这个人。 基本功? 呵。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久我照纪老老实实清洗一遍豆浆机,将泡好的豆子打磨成豆浆,过滤再打磨。哄哄的机器声中,久我照纪幻想自己不是在打豆子,而是在打乾十字文,慢慢地气又下去了。 等他过滤好豆浆,乾十字文把味道也校准到自己满意的程度,开始包包子了。他在这一步除了快就是美。手指下上挪动,转着圈捏褶子。久我照纪把豆浆煮好了,该做的都做了,连搅拌都结束了,等豆浆凝聚成豆腐脑的过程中,空出手要来帮乾十字文。 他坐下。 站起来。 “咦?”乾十字文问道:“怎么了?久我。” 久我照纪才被豆浆机平复下去的气性上来了,他道:“我不想自己的包子和你的包子放在一起。” 可能。大概。或许。会被衬托得很丑。 世界上就是又这么神奇的事情。特别是华夏面点这类造型吃手艺的料理,是真能做到“看料理猜厨师”。经常一个家里,父母包的饺子和子女包的饺子泾渭分明,一个锅里都能看造型分“这是谁谁谁包的”“谁包的自己吃”。 乾十字文没有这样的经验。 他在雾屋做后厨,是碰不到面点类的料理。而在家里,他通常一个人做一个吃,也不会有大家庭其乐融融包饺子的场景体验。到久我照纪面前,他只会觉得有些难过。 “我包的很丑吗?”乾十字文看一眼自个板板正正的小笼包,特地将它们摆整齐,道:“哎。还是基本功不过关吧。” 快点闭嘴吧。 久我照纪发誓乾十字文再这样说话,他那些扭曲的想法就要继续扭曲下去了。他闭上眼睛揉捏自己的人中,提口气道:“让开。我包给你看。” 让他给乾十字文的凡尔赛开开眼吧! 他的动作不说行云流水,也算是教科书级别的动作。从包馅料、手指捏住面皮,向上提的同时捏出褶子,收拢出一个口子。乾十字文认真看着,为了看得更细致,他凑近一些,这段时间一直没打理的发尾,掉到久我照纪的脖后。 “好标准啊。”乾十字文忍不住夸赞道:“久我你真厉害。” 他动起来,久我照纪就忍不住发痒。他被乾十字文这种不知所谓的夸赞躁红了脸,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那个小笼包放在乾十字文的作品边上,起来按住乾十字文的脑袋,狠狠批评道:“快点给我闭嘴吧。” “唉?” 久我照纪翻个白眼,洗手看看自己做的豆腐脑。 喜欢乾十字文,但不代表他会容忍乾十字文一直在自己面前秀!可恶。久我照纪揉揉自己的后脖子,发誓等稍后回来,一定要压着乾十字文去理头!不然就买个小发带,把头发给扎起来。 乾十字文则看着久我照纪和自己的包子,陷入了审美盲区。 诚然,久我照纪说他的包子更厉害。乾十字文却很了解自己——阿巴阿巴,这种设计到摆盘和审美的事情应该叫司瑛士来!乾十字文闭上眼都能回忆起司瑛士那配色匀称,叫人赏心悦目的烤鲑鱼。 好吃又好看。 “久我。” “别说话。”久我照纪打眼就知道这家伙么有任何反省,机智堵住乾十字文的话头,“等下还要上锅蒸。你看看时间。” 乾十字文瘪瘪嘴,将话咽下去,又看看自己的小笼包和久我的小笼包,半天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算了。好吃就行了。 他全部包好,屉布也洗干净,晾干到差不多的地步。因为小笼包数目众多,乾十字文只好分成三批上锅蒸,三层蒸笼加上底下的热锅,几乎到少年头顶了,乾十字文个子高当仁不让负责起了这份工作。 他小心翼翼确定这个高度可以,转过头,久我照纪已经在旁边处理咸豆腐脑需要的卤汁。 “干香菇、干木耳、干黄花菜。”乾十字文笑道:“买回来就泡了啊。” “等你要多久。”久我照纪还是没从自己那个丑小笼包中回过神来。他提前加了料酒和红薯淀粉腌制的肉汁下锅,量并不多,乾十字文估算下也就是两个人的分量。他见久我照纪将水淀粉、干物一一下去,却把一碗盐还没化开的酱汁递到自己面前。 “尝尝?” 乾十字文道:“你不生气了?” “呵。” 乾十字文认命尝了尝,按照自己的感觉往里面加了点糖。他拿回去后,久我照纪也点了一筷子尝尝味道,看向乾十字文的眼神越发古怪。 搞得乾十字文今天早上里外不是人,他求饶地大叫,“天啊。久我,我今天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久我照纪咬着牙道:“只是我好像,更喜欢乾十字文了呢。” 这种天才!这种天才为什么要出生在世界上! 乾十字文不理解。他不明白对这些原天之骄子而言,自己的出现不亚于陨石撞地球。 他现在只知道小笼包!噢噢噢噢!还有咸豆腐脑!!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久我久我,你吃几个?”乾十字文打开盖子,铺面而来的热气糊弄他一脸,透过蒸汽,乾十字文已经看见雪白晶莹的面皮,一个一个宛如玉兔,呈现出白软顺滑的质地。 吃几个?不重要了!先来一笼吧。 考虑到他们两个都是小伙子,正在吃穷老子的年纪,乾十字文爽快分了两笼下来。余下一笼送去给老板,又上锅三笼继续蒸。 “姜丝配合香醋吃小笼包。”乾十字文介绍道:“初夏配虾仁,秋天配蟹肉、蟹黄,还有蟹油——哎。今天早上没遇到新鲜的虾蟹卖。”农家自己晒得虾干和鱼干等干货倒是有,乾十字文就怕自己没有时间处理。 他确实有能力也有想法让虾干恢复道鲜虾的口感,但那需要研究,需要时间。 “老板。”乾十字文端着新鲜出笼的小笼包,正好赶上旅店的早餐时间。他将小笼包放在老板面前,递上醋碟酱油碟和筷子。“小笼包好了。谢谢您允许我使用厨房。” 老板正专注看《少年jup》挥挥手,“收拾好就行。” 至于乾十字文真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老板觉得不太可靠。主要是这两人是在太过年轻,做的又是在老板看来十分考验功夫的面点。 算了。刚好厨房那么就没有收拾了,两个小年轻帮忙打扫也是好事。 然而,他的全部想法都在味道飘荡过来的一瞬间消散了。 好香啊。 老板弹射式从躺椅上起来,漫画随手放在一边,等他反应过来时,筷子已经在手中。 “你也是。年轻轻轻的,出来玩还是要多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记得和大叔我说啊。”筷子已经戳到了面皮,毫无阻塞进入到馅料中间,滑溜溜的汁水瞬间流淌到屉布上,将周围弄得一团糟。 老板登时连话都来不及说完,他向前伸长脖子,吸溜一下,滚烫的汤汁进入口中。他浑身一颤,味道还没先进来,整个人就被烫得犯哆嗦,险些拿不住东西,两颊的肉皱成一团迷离而沉醉。 比起那些皮厚有一指大的小笼包,乾十字文的小笼包拥有雪白几乎半透明的面皮,从上往下观望,会神奇地看见每个包子上固定有十八个褶子,每一个褶子疏密相同,簇拥成一朵夏日白菊。侧方环视,又掐死日本富士山那样秀美的火山,顶尖开口,伴随着透亮泛着油光的汁水,所过之处水光泛滥,冒出内部饱满分量十分充足的馅料。 “哈。”明明是夏日,甚至是最炎热的盛夏,老板去能哈出一口滚烫的白雾。 他看着筷子上被吊着的半边小笼包,情不自禁整个囫囵吞下。接下来便是速度与激情的时候,那两碟蘸酱连筷子尖尖都没有沾到,孤独寂寞到老板打个饱嗝才算结束。 真好吃。 比乌养系心那小子的包子还好吃。不对。老板目光锐利,乌养系心那小子商店里的包子,和眼前的小笼包根本不是一个水准。 对对对。怎么可以把两者拿来相提并论呢?一个只是从专门包子铺进货来的包子,而另外一个则是两个年轻人含辛茹苦从早上三点忙到现在才做出来的小笼包呢! 老板完全忘记自己对乾十字文的爱答不理。他现在正盘算,如何麻烦那个高个子年轻人继续使用自家旅店的厨房!别说是免费使用了!能接下来一个星期吃那么好吃的小笼包,老板愿意免掉二人的房费,再倒贴钱。 “真好吃啊。”老板伸出筷子,片刻后,尴尬地什么都没有夹中。 他死死盯着屉布上逐渐冷掉的汁水,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将旅店大门合拢后,撕下那块屉布,放在嘴边狠狠一吸。 嗯~~~~就是这个味道! 乾十字文对此浑然不知。他回到厨房后,就看见久我照纪正端着一碗咸豆腐脑放在桌子前,难为他还用厨房里的调料捣鼓出一碟辣油。 乾十字文看着都觉得哭笑不得。 “久我,你上辈子难道是川渝人?” “谁知道呢。”久我照纪并不排斥华夏料理,只是在诸多料理中他最喜欢川菜,做菜久了,每顿饭不吃点辣的浑身不得劲。他递给乾十字文勺子,两个人开始享用这份基本功过多的早餐。 小笼□□薄馅足。乾十字文并没有完全依照哪个地方小笼包进行仿制,比起过往对华夏料理一板一眼的复刻,他现在基本是融合自己的口味和理解,对小笼包进行了重组。 他用筷子一夹,小笼包韧劲十足的皮便鼓到一边来,再一用力整个从屉布上离开。翻过身来开,小笼包底下正残留着屉布一个一个小孔。乾十字文发现自己比起单纯享受美食,逐渐喜欢寻找一些常人看起来很奇怪的点。 他兴致勃勃将小笼包囫囵塞到嘴巴里,一边咀嚼,一边用筷子将自己这边的小笼包全部翻过身。可能他享受得并不是小笼包的形状美,而是小笼包和屉布分开时常人几乎听不到地“噗”一声。 久我照纪正提起小笼包。他先拿出小笼包,在侧面咬开一个小口,轻轻品尝里面的汤汁。原本他还以为乾十字文是做小笼肉包,现在开来原来更像是小笼汤包。 久我照纪心中有些不平,他将侧口的汤汁吹得稍凉一些。按照流传的吃法,一口吸入整个汤汁,再将小笼包送入口中。让汤汁在嘴中完全包裹住小笼包。这种滋味,就好像别样的水□□织。 奇怪。 久我照纪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太对了。他奇怪地看了一眼乾十字文,吞咽下小笼包问道:“小笼包的汤汁,你用什么做的?” 讲道理,想要做到那么多的汤汁,必须要提前把高汤凝固成半透明的肉冻,切碎后拌在馅料中,等到热气上来,肉冻全部化成汤汤水水。 乾十字文已经把所有小笼包翻了面。从结果来看,他的面点功夫确实过了小笼包要求的“不漏汤不掉衣”,至于久我照纪问的汤汁问题。乾十字文十分自然的回答道:“高汤啊。” “你什么时候做的?” “哦。早上你还没来时煮好了冻下去。”乾十字文又咬了一口,感受汤汁在口腔中流动,“包馅之前,我拿出来切碎放入馅料里了。” 不过不是用鸡肉炖得高汤。乾十字文心虚挪开眼,为了省时间,他还是购买了本地人晒得鱼干和虾干,炖煮到软烂到快要成肉糜的程度,将鲜香的汤汁保留下来制作成汤冻。 味道……应该还行吧。 乾十字文不大确定,不过他自己吃得很开心啦。小心翼翼提着小笼包放入醋碟中,再拿出来一吸,伴着醋香,酸味更增长和鲜味。乾十字文整个人陷入了莫大的满足中。 久我照纪迟迟得不到回应,干脆学着乾十字文整个咬下去。牙齿咬碎了面皮,汁水倾斜到口舌中。还带着热气的馅料让人忍不住张开嘴,久我照纪半眯着眼,还没来得及让理智回笼,鲜甜的肉味奔袭胃部,好像一团小笼包撒泼打滚,胡乱娇蛮地乱跑,叫人又爱又抱怨,可真的要将他咽下去,又百般不舍。 等回过神来,口腔里已经全部是小笼包的味道,就连有乾十字文调味的咸豆腐脑作为压制,也无济于事。 久我照纪甚至无法伸出下一筷子,他眼尖看见自己盘中一份拔尖的小笼包,微微侧目。 那是他的小笼包。 乾十字文看不出来,久我照纪也无法骗自己。在一众紧致精致宛若小白菊的小笼包中,自己包的也有相类似的褶子和体量,可古怪的比乾十字文包的矮了半截,看上去好像萎靡一般。 难道是自己包少了?才会显得不好看?久我照纪忍不住猜测,筷子停在半空,在自己的小笼包前和乾十字文的小笼包前犹豫。乾十字文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手法,不然怎么把那么多馅料一口气塞进去,不仅不破皮还显得饱满漂亮? 他的筷子正要伸过去,又停住,转个弯去夹乾十字文的包子。 算了。 久我照纪心中安慰自己。先吃好,再考虑其他事情吧。他因知道乾十字文会给自己留下一份,吃得不紧不慢,还不等第二笼出锅,盘子里横扫得差不多。乾十字文也将咸豆腐脑舀到见底。 “久我。”乾十字文看了看时间,小笼包还没到出锅的时候。他舔了舔嘴唇,显然是没有吃饱,欢快带着筷子来到久我照纪身边,“你是不是吃饱了吗?” “嗯……等等。”久我照纪拦不住从早忙到现在的人。他眼睁睁看着乾十字文将自己包的那个丑小笼包吃下去,腾地站起来。 该怎么说? 难道说,我不希望你吃我做的料理吗?久我照纪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讪讪找不出任何理由。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吃得慢一些,乾十字文就来问自己要吃食,他也没有想到明明还有三四个包子,乾十字文偏偏准确找到了自己包的哪一个。 “怎么了?”乾十字文困惑吞咽下包子,回忆下味道,“这个小笼包也很好吃啊。” 久我照纪张开嘴又闭上,羞愧不说,他更多是一种无法言语的难堪。 他感觉自己那些不为外人所说的嫉妒,对乾十字文才华的羡慕在他毫不在意的情况下,连同不起眼的自尊被碾碎。 说点什么吧。 快点啊。 久我照纪食不下咽,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半天才为自己隐晦宛若夏虫的心思开口,“因为你调得馅料……不管怎么样都是好吃的吧。” 对啊。明明都是一样的馅料、一样的面皮,可是你包的小笼包和我的小笼包就是不一样。 人与人也是不一样的。 乾十字文已经拉过椅子,坐在久我照纪身边。他认真地听着久我照纪说话,不太理解对方在苦恼什么。 不过聊起料理,他还是有话能说的。 “刚刚那个小笼包是久我包的。” 久我照纪回头看乾十字文。 情理之中,他没有看到任何讥讽、嘲笑,也没有任何怜悯。乾十字文就好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神灵,他回忆起那个小笼包带着安静又充满满意的笑容,“因为是久我包的小笼包,所以我要第一个吃掉他哈哈。” “……为、为什么。”久我照纪扭过头,“不会觉得很难看吗?” 乾十字文没有感觉。 除非像司瑛士那样降维打击的审美,这点细微的差别和感受,他是无法体会的。 他只觉得久我照纪心思太细腻,十五岁有这样的心思是件好事情,也是件坏事。 “我觉得很可爱。”乾十字文回答道:“每个人的料理都是不同的。久我的料理在我看来就很有特色,很有个人风格——啊,这么说吧。” 他露出笑容。 “一想到是久我亲手包的小笼包,我就有种吃掉久我的快乐。” 老吃自己的也会吃腻啊。 久我包的明明也很好看啊,完全不输于自己嘛。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乾十字文说完话, 从不负责善后。 反倒是蒸锅上的小笼包好了,蒸汽烟雾缭绕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跑过去将新鲜出炉的小笼包装在三个不同的保温便当盒中, 仔细密封好。 小笼包,还是热的最好吃。 “十字文。”门口已经传来日向翔阳的呼唤声,乾十字文匆匆将三个便当盒装在袋子里, 回头看过去久我照纪捂着脸还坐在餐桌边一动不动。 他催促道:“久我,你今天不去吗?” “不……我去。”久我照纪捂住自己的耳根,逐渐燥热的气息也比不上他发烫的肌肤,甚至因为过烫,久我照纪感觉空气都冰凉凉,整个人仿若泡在冰水里一般。 他看向事情的罪魁祸首, 失望又庆幸地发现乾十字文毫无动静。 真恨不得把这张嘴缝起来。 久我照纪一路想着,等到了乡下排球场, 扑面而来的风和植物浓郁的味道让两人再无多余的想法。 他们只觉得热。 “晚上结束时, 我再来找你们。”乌养系心也想留下来跟爷爷老乌养教练学习, 奈何他还有一家店铺需要看管,收下乾十字文赠送的保温便当盒后,扬长而去。 日向翔阳才打开便当盒,就大口吞咽口水。明明之前吃过了早饭, 他还是忍不住咬下一个,当场被滚烫的汤汁烫得嗷嗷叫,又舍不得掉出来一滴, 只能仰头含着, 张开嘴等凉一些再咽下去。 “好香啊。” “小笼包!” “哇。还有汤汁。” 老乌养教练那边显然是孩子更多, 他自己吃几个, 余下每个孩子分几筷子, 临近上场还啧吧嘴,频频向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的方向看过来。 显然,好厨艺已经征服了他们。 休息时,几个孩子直接把日向翔阳都挤得看不见眼,围着乾十字文叽叽喳喳道:“小笼包是在镇上那家店买的呀!太好吃了吧。” “是我和朋友一起做的。”乾十字文对这群小学生脾气很好。 “哇塞。你们也太太太太厉害了吧。” 一整个上午,他和久我照纪坐着看他们打球,从最基础的垫球、发球、传球、接球,到后面的拦网,林林总总也了解下排球的比赛规则和打法。 一点也不简单啊。 几个小朋友因为年龄小,没有发育完全,打排球中间还能休息好一阵子,或者轮流下来和乾十字文他们闲聊两句。有时候他们会说本地好吃的蔬菜,本地好吃的料理,或者自己家里人擅长的手艺,但更多还是聊排球。 “日向哥哥吗?听说他想要睁开眼打排球……哎呀我也不是很了解。”其中一人坐下来休息时,顺着乾十字文的目光看过去,说道:“不过听系心叔说,他们的快攻很依赖二传。虽然球是日向打出去的,可到底是怎么攻击,攻击的点和速度居然都控制在二传手中。” “二传手?” “我知道。他们的二传手是那个……‘王者’吧。”两个小朋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回到场上继续训练时,差点被老乌养教练教训一顿,说他们在场上不专心等等。 乾十字文感觉很奇妙。 最起码他想象不出来,自己的料理台上有其他人。无论是在料理上的伙伴,还是以“帮厨”的身份,在料理台上乾十字文还是更喜欢明确领地、专注做自己的事情。 如果有一天,有人叫乾十字文和别人一起处理某个菜肴。乾十字文总感觉自己会忍不住强制把整个菜掌控在手心,变成自己的风格、自己的味道。 “唉。主攻和二传手的关系吗?” 久我照纪看着排球在地上砸出一片片沙土,回应道:“像主厨和帮厨?” “不能这么说吧。”乾十字文道:“餐厅厨房里,主厨和帮厨更像是上下级的关系。久我难道见过主厨允许帮厨擅自改动菜谱吗?” 久我照纪摇了摇头。他对排球的了解不深,可体育竞技和厨艺竞争有本质上的区别。 团体竞技是多人运动,讲究团队的合作,虽然会分王牌、主将、队长之类的称呼,可所有人在一个赛场上终究是平等的。 而厨房,不需要太多的声音。 一道菜定下来了做法,就是定下来了,临时改动,或者灵光一闪说不定就会完全毁了一道菜、一家餐厅。 “十字文之前……在雾屋,是做帮厨吧。” “是啊。”乾十字文并不避讳那段经历,实际上他仔细想想长达七年的后厨生涯,是他疯狂打基础的日子,“我没有上过灶台,都是在做某个岗位的事情。洗菜就只负责洗菜;切菜就只负责切菜;如果是处理肉类,接下来一个月姐姐都会把雾屋的推荐菜单弄成同样的品类,可能这个月就主推鸭肉,下个月是鸡肉……呐。我就负责杀鸡杀鸭杀鱼。放学了就要处理好食材,然后再回家自己做菜吃。” 所以,他没有直接面对过客人。 本来姐姐乾日向子想让他去前台体验一下感觉,不曾想两三天下来乾十字文浑身感觉不舒服,客人也频频投诉,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 “所以,你差不多七年没有怎么做料理?”久我照纪感觉这个描述不对,追问道:“你在家都做什么?” “家常菜。”乾十字文回忆一下,道:“因为下班很晚。姐姐那边的客人偶尔还会通宵。我都是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随便堆在一起做成菜。能吃就行了。” 有时候觉得蛮好吃,就花点心思记在本子上,久而久之又养成了记录的习惯。 久我照纪真感觉自己自找不痛快。 他想不明白,感觉真想不明白。看着在球网上空飞来飞去的排球,努力将其想象成一个荷包蛋,缓解内心的抑郁。 院子侧的草丛和树林里,传来蟋蟀和知了的叫唤声。 乾十字文出去买了一袋子冰水放在旁边,一口下去冰凉苏爽。他浑身哆嗦,感觉毛孔都舒展开来,“久我。你想吃炸知了吗?” 久我照纪:…… 他露出微笑,反问道:“十字文,你想被送去洗胃吗”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才离开医院不到三天,乾十字文居然又敢打那些没有经过认可的食材主意——虽然说,知了、蚕蛹这些昆虫确实可以吃。在华夏少部分地区还是名菜,可别人是专业养殖,乾十字文是走到哪就想吃到哪。 真不怕农药是吧。 乾十字文又哆嗦一下,这回不是因为冰水,而是因为久我照纪提醒了他。登时,少年把自己蠢蠢欲动的料理实验压下去,决定把这个“咸蛋黄炸知了”的概念记在本子上。 有机会再做。 他拿出来的本子是奶牛猫图样,上面已经誊抄了旅行中记录的朋友们联系方式。往下翻一页就是各种奇思妙想,久我照纪凑过去便看见几页写着“便当”的设想,旁边还画着简单的食材分区图。 “你想要用应季食材做便当吗?”久我照纪提醒道:“有一些应季蔬菜的成本波动可不小。” 小心被睿山那个资本家毙掉方案哦。 乾十字文给咸蛋黄炸知了收个尾,匆匆在便当那一块画圈,“嗯~睿山很有钱吧。” 久我照纪不得不再次敲打乾十字文,“睿山可是个商人啊。” “好吧。”乾十字文低头,在自己刚刚画的圆圈上画出几个线条,简单但丑陋的排球跃然纸上。 乾十字文用笔点了点排球,看看走向自己这边的日向翔阳脑海里,砰的一下爆炸出灵感,他在排球周围画了几个散发性的横线,虚虚指向日向翔阳的方向道:“你觉得排球便当怎么样?看!” 日向翔阳听到排球两个字,好奇过来看一眼。 他第一眼看见乾十字文画的排球,哈哈大笑起来,“十字文哈哈你的画哈哈。” 久我照纪沉默了。 作为一个凡人,他不清楚天才的脑子在想什么,试探道:“你要做一个……发光排球?” 乾十字文:…… 他拿回自己的画,无语凝噎。随后又把画凑得更近一些,强调道:“你没有感觉到什么吗?就是一种气势!一种、一种感觉啊。” 日向翔阳道:“排球当做太阳吗?” 乾十字文:…… 他感觉自己的画技受到了严重质疑,不得不给两个小个子强调道:“你们没有感觉到一种磅礴生机吗?一种运动和元气相互结合的感觉吗?每天午后吃完便当,就是回血,就是打气——上班便当当然要有这种感觉啊!” 日向翔阳眼睛闪闪发光,拉长声音道:“哇喔——” 乾十字文好厉害,只是一个排球太阳,居然能解读出这么多东西! 久我照纪则绝望地闭上眼睛,敷衍了事,“哦。” 这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灵感?他们今天整个上午明明就是坐着看一群小孩打排球不是吗?还有!这个离谱简陋的绘画技术,怎么能被他说出一种“好有道理”的感觉呢? 乾十字文才不会读空气。 他感觉到灵感蓬勃发展,在炎炎夏日中奋笔疾书,很快把“咸蛋黄炸知了”的设想抛在脑后,构思起所谓“排球便当”的想法。 当天晚上回去,他便兴致勃勃开始去逛镇上商店里售卖的便当。 “种类好多啊。”商业街这边不用说,在乌野这样的小地方便当售卖的主力一是车站、二是商业街、三是学校。因为地方小,没有太多上班族,乾十字文购买两款自己比较感兴趣的便当,和久我照纪尝尝味道。 一款是咖喱猪排饭,售价是300日元。 一款是稍昂贵的铁路便当,售价是1800日元。 打开来看,两者确实有配合他们的价格。 经过加热的咖喱猪排饭可以感觉到淡淡的咖喱味。放在米饭上的猪排,表面的面包糠已经有些潮,从体积上来看,猪排相对比较薄,咬下去韧劲已经将近丧失。咖喱酱汁里的蔬菜分量比较少,胡萝卜片感觉像风干后的胡萝卜片,水分和松软度都不怎么样。 最起码在乾十字文的评价中,这东西只能说吃饱,但绝对不算好吃。 “感觉放了一段时间。”乾十字文将米饭和咖喱搅拌在一起,大快朵颐。再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浪费。只要一想到自己吃的不是米饭,而是300日元,乾十字文便觉得有了进食的动力。 久我照纪则拆开自己便当盒上的包装布,“便当店的便当只要没过期都可以售卖。我们来的太晚了,现在肯定不那么好吃。” 至于他手中这一份铁路便当,勉强算是新鲜出炉。无论是价格、包装还是食材的用心程度,都远远超过乾十字文那份咖喱猪排饭。 打开,第一眼就是均衡的颜色搭配。应季蔬菜焯水后还保留了一份鲜脆,放在口中能够感觉到“咔擦”的美妙瞬间,从食材和处理手法上来说,已经最大限度保留了乌野本地特色。而其余类似腌萝卜这类爽口小菜,还费心用模具做出乌野本地吉祥物的图案,分散在便当各处。 乾十字文还没有尝到,便被这种别具匠心的设计吸引,热衷起在便当盒里找乌野町吉祥物。 “这是乌鸦吧?”乾十字文琢磨道:“白萝卜啊……白色乌鸦?不过黑色才是乌野町的主色调吧。他们真的不考虑把墨鱼汁加在腌白萝卜中吗?” 久我照纪已经习惯了。他之前是没有和乾十字文相处过,纯粹靠着料理产生对此人的一腔热爱。 如今,他才发现,想要和乾十字文好好聊天必须具备一颗大心脏。 “你自己觉得黑色料理有食欲吗?” “做的有食欲就好了。”乾十字文可会举例了,“之前合宿,睿山做了一道墨鱼饭,那看着很好看啊。” 久我照纪笑而不语,默默给睿山枝津也记了一笔。 他将筷子伸向一旁厚蛋烧和鱼籽福袋。两者分量都不大,基本属于两口能够解决的存在,可耐不住在造型上做得很好看,似乎为了凸显出乌野町这个地方的特色,用铁板烫上了可可爱爱乌鸦叫声。 “嘎嘎。” 味道就是很普通的厚蛋烧和鱼籽福袋。 可偏偏就是这么普通的味道,因为加了“嘎嘎”两个字,让乾十字文充满了好奇。他“哇”地惊讶起来,凑到久我照纪面前好奇道:“怎么样怎么样。铁路便当居然会有这么多花样吗?” “很普通的味道啦。”久我照纪才发现乾十字文似乎没有吃过铁路便当,他夹着自己吃过的厚蛋烧和鱼籽福袋,进退两难,“这两个就是……路边摊会售卖的水准。” “那也是铁路便当。”乾十字文为自己辩解道:“我之前都在蹬三轮!根本没机会吃到铁路便当。” 身上的钱也不是很多了,要是铁路便当可以廉价一点,乾十字文肯定购买两份,自己和久我照纪一人一份。 而且……他最近饿得很快。 乾十字文觉得奇怪,他明明吃得挺多,运动量也不大,可还是老觉得饥饿。每天早上起来都感觉是饿醒,而非自然醒,床边也开始下意识放一些小面包小蛋糕储备着。 今天晚上,一份咖喱猪排饭注定填不饱他的肚子。 “久我,便当分我一半呗。”乾十字文打商量,“等会,我们两去夜市,可以吃大阪烧、鲷鱼烧、关东煮、玉子烧、章鱼烧、奶昔……还有啊,宫城县很有名的纳豆年糕、关东地区限定的nkotyan果冻。” 他和报菜名一样说小吃,久我照纪很快就心动了。 “好吧——等一下。” 乾十字文嘴比人都要快。久我照纪喊出来后,他才困惑地抬起眼看向久我照纪,咬住筷子上被吃了一半的鱼籽福袋,吞咽入肚,“怎么了?” 不是说好,分给我一半吗? 久我照纪闭上眼睛,捂住脸这个动作快要娴熟到深入骨髓了,“不。没事了。” “那我开动了。”乾十字文抓住久我照纪的手,自来熟地将剩下半块厚蛋烧也送入口中,拿起自己吃干净的咖喱猪排便当盒道:“久我,我直接扒饭啦!” 久我照纪不敢看乾十字文。 他说不上是被气得,还是被气得,浑身上下都麻痹一样,无端大叫起来,“啊啊啊啊。你自己不是有筷子吗?” “啊?” 乾十字文恍惚,“抱歉啊。我当时就想着吃久我你那一份了。” 他十分有诚意地把便当盒送回到久我照纪面前,委屈又带着几分不解,“久我嫌弃我的话,就先吃好了。我吃剩下的也行。” “不。你不懂我的的意思。” “怎么会呢?”乾十字文十分理解久我照纪的情绪,他照顾道:“久我,虽然我的钱花得差不多了。但请你去夜市吃小吃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主要是太饿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很饿。” 十五岁,正是男高中发育的好时机。 嗯?乾十字文猛然想起自己近半年猛长的身高和肌肉,反应过来了。 他不会还要长高吧! 久我照纪也反应过来了。这一刻,对乾十字文身高的羡慕、对这个混账家伙天赋的羡慕混合在一起,他整个都陷入抓狂的地步,揽过便当盒往嘴里扒饭,“那你去吃小吃好了。我是不会分给你的!” 可恶。 日本乌野町的夜市,其实就是小吃街还有寺庙附近的集市。 乾十字文从小在东京长大,人山人海的场面见多了,来到乌野町第一感觉不是这里东西多不多,而是舒服。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刚刚好,不会太拥挤感觉到闭塞,也不会太疏离感觉到荒芜。 乾十字文先去买了一个红豆味铜锣烧,一个蓝莓冰淇淋铜锣烧。接下来吃了一份纳豆年糕,一份芝士章鱼烧,一份草莓奶昔可丽饼。中途去看几个小孩捞金鱼,其中一个因为一直捞不到哇哇大哭,满地打滚还被父母拎起来暴打一顿。 乾十字文一边看戏,一边买串团子吃。白色甜腻的糯米团子包裹上豆粉,里面还加上了香酥的芝麻和少许砂糖,一口咬下当做点心就很搭配。吃了这么多,乾十字文感觉到腻味,又买了大杯手打柠檬茶。 至此,他八分饱。 “最近怎么吃这么多?”乾十字文困惑不解。处于对同伴的关心,他还是发消息问久我照纪要吃什么点心。 消息石沉大海。 乾十字文干脆收拾东西,去逛临近收摊的生鲜超市,准备挑选明天早上的“基本功食材”。 “……额。不好意思,这些东西我不要了。”乾十字文打开钱包,才意识到自己钱不够了。他今天胃口大开,胡吃海塞一通,不知不觉才发现自己的钱差不多见底了。 在收银员怨气十足的目光下,乾十字文讪讪将食材一一归位。 他开始清点自己手中的余钱,悲伤意识到研究“排球便当”刻不容缓,“也不能全部靠睿山!我必须自己赚钱!” 摆摊吧。 最起码,把自己在夜市吃掉的钱全部赚回来! 乾十字文深呼吸,鼓起勇气走到了超市打折区,直面一堆有些焉巴的、有磕碰、出现黑点和破损的蔬菜。 嗯……怎么把这堆卖相不佳的蔬菜做成好吃的样子呢? 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乾十字文总归是花钱把食材买回来了。喜出望外的老板甚至免除他的塑料袋钱。 虽然只是一点小钱,但对乾十字文来说,这点小钱可以加一把葱。 然后,他就在旅店接受了久我照纪狂风骤雨的嘲讽。 “你真的是厨师吗?怎么可以给客人吃这种品质的料理!”久我照纪恨铁不成钢指着蔬菜说道:“你如果没有钱,可以和我说啊。” 他喜欢乾十字文,喜欢他的料理天赋,这种羡慕和嫉妒转换一个面,同时带着呵护。久我照纪不容许别人糟蹋乾十字文这种天赋,就算是乾十字文自己也不能轻贱! 乾十字文大气都不敢喘。 他总觉得久我照纪跟着自己出来旅行,这次铁路便当让人贴了钱就很不好意,如果购买“基本功训练”所需食材还要久我照纪出钱,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可让他自己思考为什么购买这些卖相不佳的食材不行,乾十字文又想不出来。 摆摊,找便宜一点但不影响健康的食材,不是很正常吗? 他这么想,也是这么说的,“久我。这些东西吃了不会去医院。” 久我照纪一口气没提上来。 他抓起一根胡萝卜,用刀切开。因长期失水,胡萝卜最外面一圈都肉眼可见的发白,整个横切面肉眼可见细密的孔洞,手指摸上去都有一种粗粝感。随后久我照纪拿过几个发黄和溃烂的菜叶子,一层一层扒下来。直到完全露出品相尚佳的叶子位置,桌面上已经慢慢铺上了一桌菜叶。 “你就靠这些去摆摊吗?”久我照纪质问道:“还是说,你是对食品安全没有一点意识。觉得吃不死人就可以?” “不是……”乾十字文争辩道:“我只是没有钱买好的。” “那你可以找我啊。”久我照纪暴跳如雷,“以我们的关系——”他卡壳一下,面对乾十字文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的眼神,话到嘴边成了“你这样是对食客不负责。” 他忽然情愿去参加远月学园考核,或者直面远月十杰中任何一个人,都不和乾十字文掰扯这些蔬菜问题——这家伙!还想用这种破烂去摆摊?! 呵。 久我照纪知道,乾十字文有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厨艺。他也知道乾十字文拥有改变食材口感和口味的能力。可一堆蔬菜,整个厨房除了调料再也没有额外的食材。 面粉。 鸡蛋。 肉。 这些统统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乾十字文就算再有厨艺,可只有一堆蔬菜,想要去夜市上售卖,能做什么呢?要知道,夜市上气味可是一大决胜秘诀,肉料理、海鲜料理、甜品本身就会因食材散发出强烈的香味,棋高一筹。 纯粹的蔬菜料理?实在是太难了。 久我照纪还想继续输出批评,抬起眼看见乾十字文失落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自己给自己做心理辅导:算了算了。不就是一些钱和蔬菜的事情吗?乾十字文虽然在雾屋工作过,可食材都是提前筛选好的……没错,哪怕仗着天赋想要乱来,就乱来吧。让他失败一两回也好。乾十字文总该明白自己的料理应该以什么方式呈现出来更合适。 他掏出钱包,也不数多少钱,直接整个塞到乾十字文怀里,“你的手艺,应该用最好的食材。”似乎觉得太温和的表达,会让乾十字文记吃不记打,久我照纪表情凶悍起来,语气也不自觉上扬,“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我就不允许你身边用这么垃圾的食材敷衍了事。听懂了吗?” 乾十字文掂量下钱包,怎么都提不起劲来。 他也清楚久我照纪说得是对的,答应道:“听懂了。” “好。”久我照纪总算在乾十字文面前找回了一点场子,道:“我先去洗漱了。你处理好这些食材,也赶快上来。” “等一下。”乾十字文从食品袋子中拿出一个小包装袋。和其他随便用塑料袋包裹的蔬菜相比,这一个纸袋子精致之余,还在上面打了一个蝴蝶结。乾十字文将袋子递给久我照纪,道:“关东地区限定的nkotyan果冻。我觉得很好吃……就自作主张送给久我……没有关系吧。” 他现在有点害怕被久我照纪教育了。 没想过久我也能这么有气势,明明个子只有一点点大。 殊不知,久我照纪在这个时候心里已经开始打鼓。那一袋nkotyan果冻在他手里好像是定时炸弹,收也不是,不收他自己心里又有些不甘。 “这、这种事情。”久我照纪攥紧袋子,猛地收到背后,落荒而逃,“有什么关系啊。你真的是,快点收拾好上来。” “嗯。” 真的要丢掉这些蔬菜吗? 乾十字文于心不忍。他觉得这些蔬菜是卖相不好,而非腐烂不能吃。苦思冥想后,乾十字文还是按捺不住手痒,出门找老板找几个需要的容器。 只靠蔬菜,也能做出好吃的料理啊。 至于那些完全不能吃的烂叶子。乾十字文也没想过拿来做菜,只是他和久我照纪在区分食材上稍微有一点区别。例如只有一些虫眼、至少稍微发黄还没出现烂叶的部分,他都仔细捡出来清理干净、切成细丝或条后放在一边备用。 实在不行,我自己炒菜吃吧。 “小子。”老板瓮声瓮气道:“你要的东西我找来了。” 三个广口玻璃瓶,三个不锈钢小锅放在桌子上,从分量来看,装下乾十字文买的蔬菜绰绰有余了。 乌野町菅原家。 菅原太太素来痴迷网购和上街购物。作为家中孝顺的孩子,菅原孝支只能承受这份来自母亲的爱。因此,他有时候要继承妈妈下单的粉色毛线衣、不太适合男孩子的高跟运动鞋、味道不怎么好却声称能够减肥的饼干糕点。 今天看来也是这样。 “孝支今天还要去练习排球吗?”看着母亲用筷子从一个透明广口玻璃瓶中取出萝卜干、菜叶以及其他蔬菜。菅原孝支已经在脑海中疯狂猜测妈妈最近又网购了什么新东西。 例如高跟运动鞋这种东西,跑动真的很不方便,但穿上确实能有增高的效果,在身高可怕的后辈面前——等等。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啊! 菅原孝支看着母亲将装好的蔬菜小碟放在自己面前,不自觉吞咽下口水。 上次那个减肥饼干实在是过分难吃,入口就是发霉长毛的感觉,简直叫人想起夏天久久不打扫的臭水沟。至此,菅原孝支对母亲的购物挑选水平产生了严重的质疑,可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不太会拒绝来自母亲的爱。 “怎么了?孝支。” 菅原太太困惑地尝了尝味道,“还是很好吃啊。这次绝对和减肥饼干不一样!妈妈是在线下尝了后才决定买的呢。还是金下旅店的老板特地推荐呢。” 菅原孝支觉得母亲的话术多年不变,上次的减肥饼干据传还是某位远房亲戚推荐呢。 他的目光落在碟子上的蔬菜上。不知道经过多少时间的浸泡腌制,胡萝卜条整个水光润泽,长条状方方正正堆叠在最上方。而下方的白萝卜条则是另外一种感觉,恰似书本上的汉白玉,因为挤压似乎还有水从白萝卜上流淌下来。 “我开动了。” 菅原孝支和母亲说完后,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 咔。 他脑海中似乎有一根神经断掉了,在酷热的夏日中,萝卜条中的汁水并非“爆汁”那般强烈,其中淡淡含着的一层开胃的辣,和汁水带来的清亮双管齐下,而最增加味的一重居然是萝卜本身的味道。 胡萝卜生吃,在菅原孝支看来会有一股无法消散的腥味。可此刻,他只感觉到萝卜带来的甜,那种平日需要用油呛出来的甘甜神奇地与辣味交织在一起。 菅原太太也坐下来,轻快说道:“这个辣味虽然不如你爱吃的超辣麻婆豆腐,但也很有风味吧。” 菅原孝支赶快夹起另外一根白萝卜,初次之外这个小碟中还有青菜、豆角和包菜。牙齿咬下,同样是“咔擦”一声。菅原孝支明显感觉到白萝卜和红萝卜的差别,相比于那种炖到吸满汁水的白萝卜,腌制的白萝卜是另外一种风味。咬下需要一点轻微的用力,牙印落在雪白的萝卜条上,汁水伴随咀嚼流淌到嗓子眼中。 如果说胡萝卜是甜辣交织,像火辣辣的兔女郎一般。那么白萝卜就是一尘不染的雪女,在这个夏日轻轻地走到自己面前,送上一吻——带着柔软、清亮,这样的想象让菅原孝支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 他认真吃掉自己小碟中的所有蔬菜,就连小碟中残留的汤汁都一点不剩的倒入稀饭中。 此时此刻,他只能庆幸自己家早上有吃稀饭的习惯,不然他害怕自己会端着碟子将上面的汁水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妈妈。” 菅原孝支难得提议道:“能在我的便当里放一些这个……”他想不出用什么表达描述这种料理。和菅原孝支印象中的“泡菜”有点相似,可又不是红红油油的辣白菜,反而是极为清爽适合在夏日使用的佳肴。 “这是华夏的泡菜哦。” 菅原太太早就猜到自己的儿子会提出要求。知子莫若母,她将打包好的便当盒送到儿子手中,学着那位小哥的口气强调道:“是和麻婆豆腐一个地方出来的四川泡菜哦。”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乾十字文只做了三坛四川泡菜。一坛卖给了旅店老板, 一坛卖给老板的老熟人某位家庭主妇,还有一坛则是被乌养系心买下。 “很好吃啊。”旅店老板对乾十字文的手艺赞口不绝,特别是想到这坛泡菜制作方法简单, 哪怕自己笨蛋学不会, 也可以用乾十字文留下的坛子和方法往里面加料。 他已经想出自己要如何给旅店增加一项额外收益了! “小哥。你有没有兴趣多做一点这样的腌菜。”旅店老板打商量,“像是咸菜、泡菜这种东西,能存放很久的……我可以出这个价格。” 乾十字文不太懂商业价格,差点要答应下来,还是久我照纪准备早餐后走过后打断了老板的算盘。 “这个价格有点太欺负人了吧。” 久我照纪有话直说, 个子小, 嗓门却不小, “老板。你可要说清楚这是人工费, 还是一整个的费用。总不能材料费都算在这里面吧……我们十字文也是赚个辛苦钱。” 一直以来都是赚辛苦钱的乾十字文默默闭嘴。 他已经意识到了,比起自己这种商业笨蛋,在远月学园进修过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懂一些商业套路——当然, 秋山勉除外。乾十字文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都有点羡慕睿山枝津也,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靠自己赚钱。 久我照纪和老板商谈几句,最后双方谈下来一个比较中肯的价格。 老板需要负担乾十字文的材料费、场地费, 满足乾十字文接下来入住时间内的厨房使用要求。对应的, 泡菜咸菜这类保存时间长的料理, 按照斤重收费。久我照纪暂时将价格定在800日元/斤。 “800!?”乾十字文在车上都惊呆了, “好贵。” 久我照纪叹口气,他建议道:“老板已经尝过了你的手艺,他愿意为这个价格买单, 你就老老实实接受好吧。” “可是800日元……”换算成人民币就是四十元。乾十字文计算一下每一坛的重量, 觉得自己做的不是泡菜而是明明晃晃的钞票。他不可思议之余, 道:“老板还要负责食材费用。” “所以800日元/斤是你的人工费啦。我们商谈的还是像四川泡菜这种, 制作时间短、效果快的料理。如果是耗时长,还得你往返跑的腌菜,老板必须负责你的路费。”久我照纪道:“十字文,你可不便宜啊。” 睿山枝津也恨不得趴在你身上吸血。司瑛士身上虽然没有多少铜臭气,可比起爱慕,更多是将你当做磨刀石。 久我照纪看着扒指头算钱的乾十字文,自觉自己也不是那么纯粹,又可恨自己没有那么脏的心。 乾十字文则陷入了对自我价值的巨大摇摆之中。特别是他意识到,自己之前从没有哪一个单品敢开价超过800日元后,整个人灵魂出窍般躺在车座后面。 啊——也不是没有。 绿间真太郎那会儿他是真的胆子肥,一个鸡蛋饼开1000日元。 “便当有什么想法吗?” “有一点。”乾十字文赚了钱,可以购置新材料了。他们在老乌养教练的排球场找个地方坐着,日复一日枯燥的看着日向翔阳训练。久我照纪真看不出来什么,他纯粹是陪着乾十字文耗着,实在无聊他就会去老乌养教练家的厨房练习刀功和勺功,偶尔还会上场垫球跟着一群小学生学习打排球。 乾十字文也尝试一下,奈何他球感稀烂,没几下球就掉到地上、砸在脸上、或整个弹飞出去,浑身充满挫败感。 他也不挣扎,跟着小学生们做好热身运动后,坐在阴凉处写写画画找灵感,累了就爬起来绕场跑圈,给日向翔阳和小学生们捡球。 “睿山给我发来市面上最火的便当款式。”乾十字文面色有些古怪,“我本以为卖得最好的便当,应当是最好吃的,可好像并非如此。” 对打工人来说,便当第一要义是便宜,其次是量大管饱。如果可以再稍稍提高些要求,那可能再是味道。 “你是说香肠便当吧。”久我照纪直接说道:“六个月卖出50万份,并且在日推上引发国民热议的便当吧。” 乾十字文点点头,不太理解,但在看了创始人的发言后又感觉能理解。 这是一款只有白米饭、少量普通意大利粉,配菜是五根香肠和一点番茄酱的便当。乾十字文十分轻易在乌野町当地的商店找到这个便当,从每日的铺货量来看,他在当地售卖情况比咖喱猪排饭更出色。 当然,价格也出色。 这样一盒便当只需要200日元。 “睿山不会想推出竞品吧。”久我照纪挑眉嫌弃道:“杀鸡焉用牛刀。” 乾十字文的手艺什么时候要沦落到去和200日元一份、配菜只有五根香肠的便当竞争了。 “据说,这家香肠便当相继推出了肉丸便当。价格也是200日元,只是将配菜从香肠换成了肉丸。”乾十字文回忆起香肠的味道,不得不说那就是相对普通,带着一点点黑胡椒调味、批量生产的香肠。米饭上撒了很多黑芝麻,用来增加口感和香味,但也无法摆脱这就是一道十分普通,在设计和制作上毫无厨艺美感的便当。 乾十字文琢磨道:“不过真的很便宜。两百日元,如果有一天我饿得穷困潦倒,肯定第一时间去买这个便当。” 便当的第一需求是吃饱。 “睿山……不会是打算让你把价格控制到和这个便当差不多的数目吧。”久我照纪闻到了资本家的味道。他烦躁起来,早上才为乾十字文避开一个大坑,没想到第二坑接踵而上。 乾十字文摇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还是要为自己的穷困潦倒留下一条后路。” 万一……万一某天,他真的穷得拿不出钱,身上几百日元,连食材钱都拿不出来……买一个自己设计的便当,至少吃饱和吃好兼顾吧。 久我照纪:…… 他很想说,你不要把未来想得那么糟糕。 如果开发便当成功,乾十字文应该会源源不断收到钱。除非睿山在合同里给这家伙挖坑……算了算了,还是让他按照他自己的思路走下去吧。 久我照纪已经放弃对天才进行干涉了。他现在只想看看乾十字文最后能做出什么便当。 睿山枝津也对乾十字文的料理也充满了期待。 他这次刻意将目标放在中下档次的便当上,除了避开和无数顶尖厨师顶尖餐馆的对战,也是尝试将乾十字文厨艺量产化的打算。 他对厨艺的兴趣不高,总觉得吃的不如钞票香。 再见到乾十字文这种具有降维打击的天才后,睿山枝津也更干脆把自己的厨艺天赋挪一挪位置:征服一个天才厨师可比自己成为天才厨师更有意思。 “滴滴滴——”邮箱传来消息。 睿山枝津也抬眼就看见“便当”二字。他打开邮箱,正要好好拜读,骤然感觉不对劲,往下一拉。 “乾、十、字、文!!”睿山枝津也用力捏着鼠标,语气中满是不善,“你就做这个给我?!” 乌野町乡下网球场。 日向翔阳看着面前这份简单却分量十足的便当,眼神中充斥着兴趣和好奇。“这是荷包蛋……便当?”他的筷子轻松撩开上面的荷包蛋,往下看,可惜无论日向翔阳怎么观察,都没有感觉到这顿便当里还有其他的配菜。 他挠挠头,不得不承认一个可怕的事实。 乾十字文做了一个只有荷包蛋的便当给自己。 偏生,乾十字文还认真拿着笔记,站在一旁认真看着日向翔阳,关切道:“是分量太少了吗?” “不不不不。”日向翔阳怎么忍心朋友伤心呢。不过好在他每天运动量巨大,饭量也自然提高,吃掉乾十字文这份后,他完全可以把家里的便当一块解决。他笑着说道:“十字文找我试菜,我超级超级开心。” 乾十字文的手艺,他完全放心。 想起自己尝过的美味佳肴,日向翔阳拿起筷子轻轻地夹起荷包蛋。和日常煎荷包蛋不同,乾十字文做的荷包蛋周边有一圈炸出来的深褐色油炸圈。白色的蛋白颜色从深褐色、淡褐色到蛋黄白、奶白色,像是涟漪一圈一圈呈现出来。 而这些纯粹的颜色,全部被包裹在酱色的汤汁中,米饭上浇了浅浅一勺,似乎是为了让荷包蛋上的酱汁不要太快消失。荷包蛋拎起来还能看见吸饱的汤汁往下滴落。而另外一边,似乎便当盒分格中,则是一个稍小,形状和造型与前者完全不同的荷包蛋。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酱汁。 他们都散发出红彤彤、带着亮色、极为诱人的色泽。 日向翔阳忍不住扶住便当盒,荷包蛋凑到嘴边一口咬下。 他想起自己在一家偏僻面店吃过的名为“炸蛋”的美食。虽然也是煎鸡蛋,可炸蛋松腾,沸腾的油脂将鸡蛋蛋液外表变得酥脆膨胀,泡在汤汁中不过多久,就像一层厚厚的褥子,温暖而饱满,牙齿像是咬在棉花上,而炸蛋中的汤汁和香味与鸡蛋的香味形成一个纯天然的盖子,落在面食和向下的一层蛋面中。 此时此刻,日向翔阳久违地感受到“炸蛋”带来的口感。 他以为煎鸡蛋边缘会有很明显的焦味,不曾想入口是浓郁的红烧酱汁。里面不仅仅是十分下饭的甜咸口味,还带着日向翔阳分辨不出的淡淡丰富香味,他勉强分辨出里面有大葱和八角,其余一概不知。 日向翔阳的脑海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好吃!”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乾十字文对这次的便当很没有把握。 他为了压低成本价格, 只放入了红烧鸡蛋这一道菜。哪怕将一盒饭里有两种口味截然不同的鸡蛋做法,乾十字文也不敢保证这个便当能和香肠便当一样受大家喜欢。 日向翔阳的“好吃”算是一个好消息,浅浅安慰下乾十字文紧张的心理, 又再一次让他紧张起来。 “这个汤汁。”日向翔阳用筷子搅拌米饭,本就流淌到饭盒上中下三层的汤汁将米饭变得红红白边,边缘上带着诱人的酱色。日向翔阳迫不及待大口扒饭,“是红烧的味道!” 他找出勺子, 将另外的汤汁加入饭中, 眼神也看向便当中另外一个鸡蛋。比起铺开在米饭,富有炸蛋松软口感的煎鸡蛋, 这个煎蛋更像是一个形状完美的椭圆, 蛋白与蛋黄颜色分明, 周边并没有太多因为煎炸产生的油酥, 表面反而呈现出水蒸蛋的润滑。 日向翔阳将鸡蛋夹到米饭上, 筷子戳中蛋黄, 稍稍扒开。 溏心的蛋黄流淌到米饭上, 其中还有稍许凝固成形, 泛出嫩鹅黄色的蛋心。日向翔阳“嗷嗷”叫了两下, 更加欢快地搅拌起汤汁和溏心蛋, 大快朵颐。 和上一个煎鸡蛋的口感不同。 这次的煎鸡蛋,更像是水煎蛋。因而蛋白凝固, 口感扎实,汤汁反而没有过多影响鸡蛋的味道, 非要提意见的话, 日向翔阳觉得两个鸡蛋换一换位置会更好。 “如果把这个放在这里, 把这个放在这里。我觉得会更好吃一点。”他将米饭一颗不剩地吃掉, 鸡蛋甚至将便当盒边上的汤汁擦得干干净净, 清洗好便当盒归还后,给乾十字文提意见。 乾十字文一字不漏记在本子上。今天早上,他在煎鸡蛋时还想,炸蛋口感泡汤泡久了会不会失去微微带点脆的感觉。如今看来,他还需要考虑酱汁对鸡蛋口感的影响。 很多便当会有三四天的售卖时间,如何让食物在三四天内口感流逝不太快,也是便当行业的重要课题。 “酱汁的味道,有什么感觉吗?”乾十字文乘着休息时间和日向翔阳询问,“会不会有点偏甜?还是偏咸?” 日向翔阳坐在旁边,思考下,“酱汁很好吃。我可以再吃两大碗饭。” “会有想要购买的想法吗?” “不会。” 乾十字文:……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正面暴击。 日向翔阳理所当然地说道:“如果只有煎鸡蛋,我是不会买回去吃的。而且,每天妈妈都会给我准备便当。” “他的售价只有200日元,阿不,可能只有150日元呢?” “这也有点太低了吧。”日向翔阳思考道:“如果我是买便当的人,还是希望吃到肉。嗯,肉。” 这个年纪的少年们都是彻头彻尾的肉食系动物。乾十字文自己也很能理解日向翔阳的说法。在经历超负荷运动、各种糟心事后,大吃一顿肉能让心情舒畅不少。 乾十字文长叹一声,叫他做肉便当很简单。可制作出便宜又好吃的肉料理,实在有点难。 主要是价格。 “价格应该是睿山担心的事情吧。”久我照纪走上前。日向翔阳吃饱喝足,站在一边消化片刻后,重回球场,啪啪啪的击球声中。乾十字文用笔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本子。 久我照纪提醒道:“这又不是你厨艺的问题。” 任何创作,一旦涉及到商业,都会变得棘手和复杂。归根结底,“作品”和“商品”之间还存在一道壁垒。 乾十字文叹口气,“我在想怎么做肉便当。市面上,有很多肉酱便当、香肠便当、肉丸便当……炸物类的便当,卖得也很火。炸鸡、炸猪排林林总总都很丰富。” “你之前说到的排球便当呢?”久我照纪问道:“不会因为睿山的原因放弃了吧。” 乾十字文摇摇头。他将本子翻到排球便当那一页,将排球的球面框定出一个长方形道:“这个便当的用料……价格就不会只有200日元。” “价格的事情,你交给睿山去想好啦。”久我照纪真是服了。他明白乾十字文陷入了误区,“你是厨师啊,负责做出美味的食物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 可在便利店售卖的便宜美味的便当,从一开始就必须要考虑到购买人群的需求吧。 量大管饱,美味干净又好吃。 有了目标,接下来不过是去想怎么实现他。乾十字文接下来几天除了看日向翔阳打排球,就是走路去乌野高中附近走好几圈,中途迷路几次,都被小镇上的老人们带回来。 “乾十字文。”睿山枝津也在研究过乾十字文的设计后,也打电话来解释道:“150日元的价格实在太低了。而且煎鸡蛋的诱惑力不够大,如果真的想要吃鸡蛋,完全可以购买便当后,再添一个速食溏心蛋。” 乾十字文安静听着,记下来了。 “不过你的酱汁设计很有意思。红烧、糖醋、酸辣、甜辣、超级辣。你再设计一个咖喱口味,单独做成酱汁出售,我觉得很有盼头。在华夏那边,这叫做‘浇头’对吗?” 吹着晚风,乾十字文站在马路边,内心再一次平静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中快速穿过。他张开手指,看向天上的月亮,用力一握,好像完全抓住了对方。 “你去学习了华夏料理?”乾十字文笑道:“居然用了‘浇头’这个词。” “……刷视频看到。你想什么呢?” 乾十字文微微笑起来,去坂下商店买《少年jup》,一边走一边寻找漫画家亚城木梦叶的连载。他回答道:“你今年会看烟花大会吗?” 东京办公室内,睿山枝津也头疼地捂住电话。什么意思?乾十字文是在约他一起看烟花吗?他推开椅子,万向转轮在地面摩擦出声音。 “睿山,你怎么了?” “没有。”睿山枝津也道:“我的办公室在70层,什么烟花看不到。” “那我和久我去看吧。”乾十字文抱歉道:“便当的设计我还在想,总感觉出去走走能想到更好的。刚刚想到能不能把便当做成千层饼的感觉,每一层都是不同的菜肴,又感觉便当盒比较大和薄,会给人一种没有多少分量的感觉。所以想来和你商量一下……” 他还在说。 睿山枝津也已经把手机捏得吱吱响。他猜测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不会发展出什么东西,现在反而是自己的声音、自己交给乾十字文的便当任务更重要。可一想到那个矮子居然要和乾十字文去看烟花、穿着日式和服、在拥挤的人群中因为他人推搡碰在一起……睿山枝津也牙龈都要咬碎了。 他感觉自己需要给乾十字文多一点压力,让这个料理笨蛋满脑子都想着做菜和赚钱好了。 十五岁,谈什么恋爱。 “睿山?”乾十字文在电话另一端困惑地说道:“你在听吗?” “我、在。” “你在咬什么东西吗?”乾十字文关切问道。 “小东西……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乾十字文犹豫许久,轻轻扶着手机道:“我想做便当给你吃。” 睿山枝津也毕竟是合作伙伴,上次煎蛋便当十分失败,睿山枝津也似乎不愿意出品太低廉的便当。乾十字文怀疑是自己在厨艺上的失败,让睿山枝津也暴跳如雷。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无法和以前一样随心所欲无法无天对待睿山枝津也。因为睿山枝津也不再是频频找茬的食戟对手,也不是那个再三打扰自己逃学生涯的同学。 他是合作伙伴。 他们是一条线上的人。 乾十字文忽略掉电话里的喘气,解释自己的想法,“从乌野町到东京也要一段时间。我很想知道,便当放久了,经过运输后味道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这样吗?睿山枝津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开心,他扯开自己的领带,顺着便当的话题继续往下聊,“你大胆用各种食材做实验吧。账单我这边给你报销……算了。什么时候回东京,我送你一张卡吧。” 他想起乾十字文贫困的料理生涯,嗤笑一声,“久我那个矮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久我很好。”乾十字文道:“你好像在对比什么……是我的错觉吧。” 他翻开《少年jup》果然找到了亚城木梦叶老师的作品,干脆靠在路灯下安静地欣赏作品,一边听电话那端睿山枝津也滔滔不绝地解释。从没必要和他对比,到为什么要和久我照纪对比,兜兜转转,落点在自己不屑于和久我照纪对比。 “噗嗤。”乾十字文笑出声来。 他觉得睿山枝津也这样十分有趣,比手里的漫画更加鲜活,“哈哈哈。睿山你真的和久我关系很好啊。你们两个是损友吧。” 下楼出来找人听到这段话的久我照纪:…… 说了这么多,感觉和没说一样的睿山枝津也:…… 两个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呵。 乾十字文微笑敲了敲手机,“我不会插足你们两个人的友情啦。三个人的友情最难熬,这种网络流行段子我还是知道的。” 久我照纪真想冲进去,把电话那端的睿山枝津也拖出来打一段。睿山枝津也就不一样,这家伙觉得乾十字文是不是对人际关系有些误解? “你最好闭嘴。”睿山枝津也威胁道:“我现在算是你的金主了。” “哈哈。”乾十字文打趣,却像是给猫咪顺毛,“那么金主大人。需要您的金丝雀什么时候提供送餐服务吗?” “提前预约,还可以享受定制服务哦。”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乾十字文做饭无聊时会放电视剧当背景音。他也不需要看上面演了什么东西, 就听各种肥皂剧男女主癌症白血病车祸失忆轮番上演,图个乐子。 对于“金主和金丝雀”这种喜闻乐见的题材, 他听一耳朵, 觉得有趣,顺着睿山枝津也的话下来,和对方开玩笑。 电话那端沉寂了半分钟, 睿山枝津也道:“有道理。看你那个穷酸样。我先预定你上门做饭。以后发展起来, 把你推荐到富豪圈子里。” 乾十字文:? 他不太懂,为什么这种玩笑话, 睿山枝津也都能想到赚钱。 他解释道:“等一下。睿山, 我不是……我就是……” “就这样。订金打到你卡里了。听说你把自己送去医院洗胃。”睿山枝津也嗤笑一声,挂断电话。 乾十字文:…… 他感觉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又感觉睿山枝津也只是顺着自己的玩笑继续讲。倒是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提示乾十字文卡上到账20万日元。乾十字文才有些许真实感。 来真的啊。 一边旅行,一边为其他富豪提供上门烹饪服务?乾十字文是真的没想过这个方向。 可能这就是睿山枝津也能赚钱,而他只能亏本的原因吧。 人与人的差别,有时候比人与猪的差别还要大。 乾十字文绕过转角处, 再向前几步就和久我照纪撞在一起, 两人不约而同吃痛一声, 久我照纪捂着脑袋道:“这么晚,你还出来做什么。” “和睿山打电话。”乾十字文想了想道:“久我。离开乌野前, 我打算去一趟青叶城西。” “青叶什么?” “青叶城西。”乾十字文解释道:“我打算次年春天离开日本前, 找一家学校挂学籍。” “你要考大学……不对。为什么不挂在远月?”久我照纪追上去。他比乾十字文矮, 步子迈不开, 步频不得不加快, “如果是想要考大学, 远月的学籍也管用, 甚至考一些食品专业还有额外的名额。” 乾十字文对远月学园的感情十分复杂。一来,他很清楚是自己单方面不喜欢远月学园,52ggd和学校本身没有关系。二来,一想到乾真一郎对这所学校复杂的情感,以及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种种情绪,乾十字文只想跑得越远越好。 可转过头来说,他的学籍放在远月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世界上能够纵容学生一个学期逃学蹬三轮环游关东的学校不多了。 “先去看看吧。”乾十字文低声说道:“只是参观一下青叶城西这所学校。”杀手唐给他的那一沓资料中,宫城县的备选学校就有青叶城西和白鸟泽。从数据上来看,这两所学校的升学率都不错。如果乾十字文真的计划考大学,转入日本当地的普通高中也是一种选择。 只不过其中,要多付出一些学习的时间。 “远月又不是不可以考大学。”久我照纪皱眉道:“虽然说,是专门为培养厨师建立起来的高校。但成绩优异就可以申请专业文化课老师补习。” “你也说了是成绩优异。”乾十字文点点自己的脑袋苦笑道:“我可能不太擅长远月的模式。” “直接成为远月十杰,什么得不到。” “哈哈。”乾十字文打了几个哈哈,抢先进入洗手间,总算中止这个话题。他也不清楚久我照纪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苦思冥想片刻没想出结果,就把这件事情丢在一边。 手机叮叮的响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杀手唐的消息。无非是叮嘱乾十字文照顾好自己,说过段时间会来找他。随后打了10万日元到卡上。 仔细算下来,一个晚上不到,乾十字文进账30万日元,足够他支撑一段时间了。 “哎?今天你们要去青叶城西?”乌养系心已经连续送两人一段时间,早就习惯将车停在旅店门口等待,此时听到熟悉的学校名车,露出笑容,“青叶城西啊。” 乾十字文这才想起,乌野男子排球部似乎就是被青叶城西淘汰的。 他赶快解释道:“我就是去参观学校。” 乌养系心大手一挥,乐呵呵道:“参观好啊,你们当然是去参观的!”他拽过乾十字文,低头叮嘱道:“他们学校的排球队非常、值、得、一、看。” 乾十字文:! 什么意思?这个加重语气是什么意思。 “就是给乌养教练探探底细的意思。”久我照纪道:“乌野高中是靠赞助的名头进去。青叶城西……十字文,你是安排好人了吗?” 什么都没有安排,只是拍脑袋想到就去做的乾十字文:…… 他将脑袋埋在膝盖中,痛苦道:“不要说了。我真的是去看一看学校。” 话说,青叶城西今年也没有进军东京决赛圈。他们似乎被宫城县另外一所强校打爆。乾十字文对美食之外的记忆力不行,排球倒记得杂志上提起什么鸟什么牛。 不想了。 他就当给散散心,出来找灵感。 “唐。”乾十字文拿起电话,从话筒里传来爆炸般的枪响,啪啪啪啪一连串声音,混合着诡异的“咻咻”声响,打得乾十字文脑壳疼。顿时,什么找大人帮忙的想法一扫而空荡然无存,乾十字文安静地挂断电话,安静地躺在公交后座上,安静地闭上双眼,了无生机。 差点忘了。 唐是个杀手。 这种事情打扰对方,怕不是断人财路,送他上黄泉? 不过能和青叶城西扯上关系的……乾十字文认真思考下,从自己的随身本子中找出一个不一定能联系上的人名,尝试性拨打了一下。 “嘟嘟——嘟嘟嘟——嘟嘟。”电话那端是无限的沉默。还不等乾十字文开口,“啪”的一下,挂断了。 看来手机还没当掉。 据乾十字文对这个大叔的了解,当他走投无路时,裤衩都可以拿出来典当。 乾十字文又打了一遍过去,那头传来熟悉又潦倒的大叔音,“你好,请问是这部手机的失主吗?我刚刚捡到电——” “秋山勉大叔。”乾十字文道:“躲债也有点太用力了吧。” “嘶。让我想想,我的债主应该还没有未成年人。”秋山勉坐在路边,一边吃甜筒,一边用赠品扇子扇风,“……知道这个手机号的……乾十字文是吧。你居然想起打我电话,有什么事吗?” “青叶城西有你的债主吗?” 久我照纪转头,万般不解写在脸上。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按键声,“你先别挂……我看看。青叶城西高中对吧……嗯,有的有的。他们高中排球社的领队,烟花大会上我欠了他一笔钱……不是很多,大概一万日元吧。” 真是神奇。 乾十字文怀疑整个日本都有秋山勉的债主。不过仔细想想,截至目前,秋山勉大叔的债主好像都和运动系有点关系。 乾十字文道:“你欠了球类运动者不少钱吗?” “什么叫球类运动者……搞体育的,我关系很熟的。当年给u17、u18还有国家队的人做厨子。……害。关系好,借点钱很正常啊。”秋山勉大手一挥,猜测到了什么,问,“帮我充话费,你要去青叶城西做什么?” “看看学校。” 秋山勉大叔不管。不过想起这孩子那个畜生爹,他还是多提了两句,“转学啊。那你好好选,我先把人家联系方式发给你了。青叶城西高中排球社领队……我就在宫城县附近,也差不多能赶过去。” 嗯。那就是赶不到的意思了。 乾十字文对秋山勉大叔的路痴十分了解,毕竟他们可是被困山中吃野草送去洗胃的饭搭子。 “你别走路。做车过来吧。”乾十字文还没叮嘱完,秋山勉大叔就把电话给挂了。 嘟嘟嘟的电话声,有种寂寞荒唐且无奈的感觉。 久我照纪看看乾十字文,又看看电话,困惑道:“解决了?” “嗯。”乾十字文无奈道:“解决了。” 他只是试着问一下。秋山勉大叔之前联系他,对方不是在跑路,就是电话没信号。乾十字文本来想着和秋山勉大叔再讨论一下料理问题,因对方长期失联,便慢慢不打扰人家。 果然。 秋山勉大叔,还是那个负债累累的大叔。 全日本都有他的债主。 宫城县,不知道哪一个犄角旮旯里,秋山勉大叔将甜筒咔擦吃掉,看着手机里满满的电量和充足的话费,伸了个懒腰。 乾十字文这个孩子,真不知道怎么摊上那么一个爹。 “可怜的孩子。终于想到转学逃离父亲的魔爪吗?”秋山勉嘀咕着,靠着直觉朝车站的方向走,“青叶城西、青叶城西……算了。当年那些家伙退役的退役,都去了强校。作为老师,护住学生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浑然不觉得自己这么想有点太理所当然的秋山勉,拿起手机,拨打自己债主的电话,熟稔地打招呼,“新年好……不对等等等等。贞幸、贞幸我是来还钱的,真的真的。虽然不是多少钱,但还上总是好事……对了。我有个小朋友想要参观你们学校……等一下。让我看一下地图,我好像迷路了。” “多少年了。”电话那端,无奈的31岁男人揉着头发道:“秋山大哥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路痴属性上点心啊。” “我很上心。会走错,全都是导航的错。我换一个软件试试看。” 年仅31岁的沟口领队无奈地叹口气,还是站起来,往外走,“行了。你站在原地别动,我先把你的小朋友接过来。” 看在对方会还钱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带着路痴逛一逛学校吧。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青叶城西是私立高中。硬件设备上很舍得花钱, 软性条件也很不错……同学你计划下半年转学过来吗?”沟口领队十分顺利地和乾十字文他们见面,见面没多久就在乾十字文的身高上频频落点。 “次年春天再考虑转学的事情。现在只是来看看学校。” “你还在长高吧。对排球有兴趣吗?” 乾十字文:…… 不知道为什么,在身高拔高之后, 好像各路运动成员对他都十分感兴趣。乾十字文已经快记不清自己刚入学远月时有多高, 只觉得自己出去不是玩了三个月, 而是玩了三年。 男高中生长得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赶快坦白道:“我不会排球。” “这样啊。”沟口领队也不强求,不过话题到了排球,他就不得不提起青叶城西作为县内四强的骄傲,“我们学校的体育特色之一,就是排球。整个县内最优秀的二传手就在我们学校。” 他的夸赞配合排球场里持续不断的训练声、口号声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外人乍一听, 极容易被这种热血青春的滋味感染。乾十字文跟着沟口领队撩开网状帘,进入场馆。和乌野的单层体育馆相比, 青叶城西的排球馆还有二楼, 大大减少了当面被球创飞的概率。 “你们方便在这里等一下吗?”沟口领队十分抱歉道:“我先去把秋山大叔接过来。” 于是,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在排球馆的二楼认真端倪了青叶城西的队内练习赛。 依照乌养系心教练的叮嘱,非正式比赛不能录像。两人心照不宣只靠眼睛,盯着那个球飞过网,又飞回来,在地上被一双又一双接过去,高高吊起,重重落下。 排球击打的声音、地面和鞋底摩擦的声音、无数人“再来一球”“给我”的高呼声中。 “节奏好强。”乾十字文忽然指着其中一个托球的家伙, 和久我照纪道:“你不觉得他像一个指挥家吗?” 久我照纪和乾十字文一样不懂排球。 他惊讶道:“你看得懂?” “不懂。”乾十字文很难描述那种感觉。正如他之前和人相遇, 能够精准判断出对方身上具有的某种气质一般。他笃定道:“因为从二楼往下看,我感觉所有人——” 他用手掌盖住除那人之外的所有球员, 虎口处恰好的空隙刚刚圈住那人与球网之间的距离。 都在为这个家伙所用。 虽然很微妙。但在排球场上的每一次跑动, 每一次与队友的呼喊, 每一次站位的调整都和这人有着莫大的关系。乾十字文不懂排球, 但他眼睛不瞎,看得清楚人与人之间的气场。 “就像是演奏厅里不同乐器以此落座之后,根据指挥家的指挥,不同的声调、不同的部门相互合作,合理演奏乐曲一样。” 久我照纪转过头看向乾十字文。 “你值得那个人就是指挥家吗?” “当然。”乾十字文道:“我现在觉得便当要变得丰富,是不是缺少一个‘指挥家’的角色。” 是否要加入肉?是否还要坚持自己的煎蛋便当想法?是否要往里面加入蔬菜? 以及如何在烹饪上将成本压低?如何在保证美味的前提下,做到量大管饱? 想着想着,乾十字文就忍不住拿出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 殊不知,楼下中场休息的男子排球部成员们早早注意到二楼的两人。 “校外参观人员吗?” “及川。他们好像是在看你。” 被称为及川的男生,擦汗对这些参观并不在意。从姿态和语气看,他更像不在意外人对球队的打探。他充满自信,无惧任何窥视。 “说明我帅呗。”及川彻一边做鬼脸,一边抱着头被竹马暴打,眼角余光偷偷向二楼看,“哎?等等。怎么就走了。难道不多看一会吗?” 乾十字文一边走,一边在本子上写下“活力”“指挥家”“面面俱到的二传手”“可以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等直观感受。同时,他将在日向翔阳哪里得到的“排球便当”灵感翻出来,将“太阳”两个词圈出来。 “久我。”乾十字文跟着久我照纪出来买水,道:“你觉得圆形便当盒怎么样?” 他对便利店便当有了新的构想。 秋山勉赶到青叶城西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乾十字文打下手。 他一边感叹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一边好奇地伸出手尝尝乾十字文用来练手切成薄片的白萝卜。放入嘴,是清爽脆甜的口感,咔擦咬下去,可感觉到腌制时间不长,全靠乾十字文刀工了得,薄片很快就浸染上酱料的酸辣口感。 “腌白萝卜?”秋山勉看向额外一大袋的白萝卜,满头大汗,“等等。你们两个是临时租用厨房吧。你们不是搞白萝卜批发吧。” 乾十字文将切好的一根白萝卜泡在酱汁中。他两手一段按住白萝卜头,一手按住白萝卜尾,看上去像端着一根雪白的圆柱体,然而稍落在酱汁中,层层叠叠的白萝卜片散开,就像书页散开。 “帮忙租厨房的沟口领队说腌白萝卜很好吃。”乾十字文用水冲洗下刀口,道:“我多做两盒送给他。” “那也用不上这么多吧。”秋山勉上下打量,最终将目光放在呲呲冒出热气的高压锅上,“你打算转学了?你那个疯子老爹不打断你的腿。” “他现在不管我。”乾十字文拉过一边正在尝试复原酱汁的久我照纪,介绍道:“这是我在远月认识的朋友。擅长华夏川菜菜系的久我照纪。这位是秋山勉大叔,曾经的远月十杰第一席。” 久我照纪手中的勺子一抖,差点将酱汁洒出来。 他不敢置信,上下打量秋山勉,从对方乱糟糟的头发、不加修饰的胡子和脚上放荡不羁的人字拖中,全方面否认这是一个过去的远月十杰。 “你好。”久我照纪规规矩矩打招呼,却找机会将乾十字文拽到角落嘀咕道:“你不会被人骗了吧。” 乾十字文:? 他赶快摇手道:“不会。我没有被骗,真的。秋山大叔的实力很强。”害怕久我照纪不相信,乾十字文指着自己道:“秋山勉大叔曾经打败了我。” 久我照纪惊讶起来,也收起自己那点不相信。 其实,也怪不得他不相信,如今的秋山勉大叔比上次见面更加狼狈。人字拖不知道怎么了,“人”字的顶上摇摇欲坠,走一步都害怕他随时会掉下来。沟口领队已经出门帮忙买新拖鞋了,秋山勉本人则挤在高压锅面前,用手扇闻香味,深吸一口道:“炖猪筒骨啊。吃得这么好。” 乾十字文道:“我想要做便利店便当。” “b级美食?”秋山勉大叔皱眉,“你这架势可不像是制作b级美食啊。” 在日本料理界,b级美食专门指代制作时间短、预算低的料理。其说法参考了美国电影b级片分类。而从品类上来说,常见的b级美食有日本拉面、乌冬面、御好烧、汉堡、盖浇饭、炸猪排、章鱼丸子等。 通俗点来说,b级美食可以涵盖所有廉价、出餐快的平民美食。 乾十字文眼下用高压锅炖肉节约时间,难道是想要出餐时节约时间?秋山勉这么想也很正常,毕竟他跟着乾十字文那段时间,正是对方骑着破三轮到处亏本的日子。 “高压锅……确实是高压锅比较节约时间。你的小三轮要不要加个高压锅?” “早就有了。不过用得次数不多。”乾十字文挤开秋山勉大叔,背对着对方,捞出高压锅里的什么东西,放在一次性便当盒里,再送入冰箱。 秋山勉道:“喂喂。你不会是找我来试菜的吧。” “我没想到你会过来。”乾十字文歪了歪头,在秋山勉大叔的凝视下叹口气承认自己的错误,“好吧,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 谁说的! 秋山勉道:“我可方便了。让我看看你的便当盒里都是什么东西。” “还要等一下。”乾十字文指着那堆萝卜道:“要不?” “不要。” “便当还要等一会儿。” “那我等一会儿好了。”秋山勉拒绝打白工。不过他也没有熬多久,稍后就跑去和乾十字文叽叽喳喳讨论某个调料的搭配,以及酱料和食材的组合。久我照纪则拿起便利本,在两个人身后疯狂记录,哪怕不能吸收消化,他也全部记下来再说。 华夏有句老话,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他像是一块海绵,在无人关注之处疯狂吸收他人的经验、灵感、创意。哪怕不懂都不在意,全部记下来后,再一遍一遍咀嚼到糜烂全部咽下去。乾十字文听见久我照纪沙沙的记录声音,他没有阻止,甚至恍惚一下。 骤然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人追逐着。 又感觉久我照纪此刻努力的样子,和日向翔阳在烈日下一遍又一遍练习的样子无比相似。 他们身上有一些我没有东西。乾十字文自然地想到。 “我说,你这个辣的感觉不够醇厚吗?加入一点小米椒,不对,怎么说呢?你知道老干妈吧。就是老干妈那种红油的感觉……” 真好。 乾十字文忽然这么想着,一旁设定好的计时器“叮叮叮”叫起来。他赶快打开冰箱,将做好的配菜取出来,简单摆盘后,盖上便当盖子,伪装成浑然不知的样子送到秋山勉大叔手中。 “麻烦大叔了。” “什么叫做麻烦,害。”秋山勉乐呵呵接过便当盒。他叩开便当盒,一股热气伴随一股凉气竟然左右夹击,缠绕在他指尖。在打开瞬间,猪筒骨香气为主调,混合炸物和一种神奇的冰凉香气攻击他的门面。 “我曹!”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秋山勉一激动, 华夏国粹就丢出来了。 “你这是搞什么?” 圆形的便当盒很好地锁住水汽和温度,热气腾腾中,秋山勉第一眼看见那个占据饭盒三分之二的巨大炸蛋。他眼睛毒辣, 很确定这东西就是螺蛳粉里那个炸蛋, 筷子都不用戳下去,蛋面给人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再夹起来,卷起边角,底下就是被汤汁覆盖的米饭。 酱红色的汤汁将米饭颗粒均匀涂抹上颜色,中间可以看见切碎的小米椒和粗粝能增加口感的花生碎。秋山勉强忍着口水, 将目光转移到炸蛋之外的存在上,这些切成1平方厘米的小肉块, 从上至下密密麻麻铺满了炸蛋之外的所有空间,肉眼看上去就是一轮酱红色的血月弯刀。 秋山勉夹起一小块, 惊讶发现这是并非自己先前发觉的猪筒骨肉, 而是实实在在的猪五花。红白肥瘦被稳稳当当固定在一个小小的方块中, 每一个都保持了棱角, 仿若工业打磨出来的骰子。秋山勉更加用力一夹, 炖得松软的瘦肉肌理突出, 肥肉藕断丝连糜软衔接着彼此。 秋山勉倒吸一口凉气。 他努力回忆在神奈川时乾十字文的刀功,记忆中只有少年精准控刀, 片片分明——什么时候乾十字文能做到保持猪五花的形状,又不影响炖肉环节中肉软烂散开的问题。如果他是在炖肉结束之后才开始切割肉,在食材滚烫的情况下…… 秋山勉扭过头道:“你能单手用刀?” “你问这个做什么?”乾十字文困惑看着秋山勉,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 乾十字文率先败下阵来。他低声道:“尝试了一下, 只能切得整齐, 力度还是有所欠缺吧。单手用刀实在太难了。” 而且时间比较慢,到后面乾十字文感觉砧板上的五花肉都要凉了,肉中最精华的汤汁也弥散出来。 想到这里,他叹口气,又将基本功训练安排在日程上,看得一旁的久我照纪咬牙切齿。 秋山勉则下意识看眼自己受伤的右手,欲言又止,目光看向这道便当中唯一的蔬菜:切成小段仿若星星的秋葵和团成玫瑰花状的腌萝卜。 “你这是太阳月亮星星和玫瑰花呢。”秋山勉轻笑道:“还挺有造型感的。” 乾十字文据理力争,“便当造型好看,能卖更多钱。” “钱嘛。赚不完的。”秋山勉在四种食物中犹豫不决,最后筷子诚实伸向了炸蛋。并非他觉得炸蛋覆盖面积最大,而是因为他在华夏吃螺蛳粉时最喜欢加上炸蛋,对炸蛋的好感是他上面一层略带着脆脆的口感,明明是鸡蛋,在口腔中吸饱的汤汁随着舌头和口腔一挤。 “喔喔喔喔喔喔喔。”秋山勉炸蛋还没有咽下去,声音先冒出来。他微微张着口,明明是夏天,可是口腔中却冒出白气。脸颊微微冒出红晕,为了不让口腔里的汁水四溢,自然地向后仰。 久我照纪抓紧时间记录下这一幕。他亲眼见到乾十字文对炸蛋的改进,首先是放弃了用酱汁对炸蛋进行勾芡。其次是保存了“炸蛋吸收汤汁“这一特色。 “螺蛳粉里的炸蛋就是灵魂吧。怎么说呢。我感觉像是海绵吸水。炸蛋就是海绵,食客咬下去的一瞬间,海绵里的水自然而然就会被挤出来。这种挤压感……不会是撒尿牛丸那种急促的爆汁感,反而是……我也不太说的上来。”乾十字文是这么说的。 不过他也就和久我照纪在讨论改进方法时,这么提一下。 要到了现在,他敢这么和秋山勉大叔一五一十说出自己的构思来自洗碗时的百洁布,说不准会被秋山勉大叔拎出来,叽里呱啦讨论一番螺蛳粉和炸蛋的关系,重点说明这绝对不是洗碗池和百洁布的关系能比的。 “外表干脆,下半层的蛋面却无比湿润。”秋山勉拎起炸蛋,从咬断的横截面可以清楚地看见炸蛋被神奇地分层成上下两层,下层吸饱了汤汁,鼓胀宛若湿滑的海绵蛋糕,上层和边缘则是炸出了煎鸡蛋和油脂的质感,膨胀的鸡蛋泡鼓起直到现在都没有干瘪,根本不受下层汤汁浸泡的影响。 秘诀就是最中间的分层! 上下两层就像是干湿分层,在一栋房子中施工,上方干燥防潮,下方密封完好储备了大量水箱,以备不时之需,而居住在中间的人完全不会受其影响。只有等到咬开,上下两方交错在一起时,才明白自己居住到如此费尽心思的屋子中。 秋山勉思考,他选择放弃思考。 今天他是来品尝乾十字文的便当美食,又不是单独品尝炸蛋这道菜。而便当作为一个整体,秋山勉便要从整体来说。 他抄起勺子,扎入炸蛋和米饭中间,舀了一大勺送入口中。炸蛋与充满酱汁的米饭呈现出黄红色分界,可两者又不是纯粹的黄与红——在秋山勉的口腔中,他们也不仅仅是单纯的炸弹和酱汁泡饭,而是组合在一起由食物、牙齿、口腔共同组成的奏乐。 “咔擦”最早,也是最清脆的响声是炸蛋边缘一些细碎而干脆的细枝末节。随后是微乎其微的柔软膨胀的蛋面,以及在口腔中缓慢流淌的滚烫酱汁。秋山勉闭上眼睛,在摒弃视觉后,他在这一刻作为演奏者加入到合奏中。 牙齿正在咀嚼花生碎。 小米椒的存在并不会很刺激,反而伴随着上下两种酱汁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等等!两种酱汁?!秋山勉猛然睁开眼,到了这一刻,他的咽喉比舌头更快,抢先一步咽下美味,迫使他不得不再次舀一大勺放入口中。 两种。 没错,就是两种! 一种是自上而下,从炸蛋下层蛋面缓慢稀释出来,将米饭上层浸润透的酱汁。这种酱汁是浓郁的,带着强烈的肉味,富有厚重的酱香味道。 而另外一种酱汁,则是自下至上的! 秋山勉的舌头终于捕捉到了这顿便当的最巧妙之处。他站起来,双手撑住桌子,前倾看向便当底部。 果然,在最微妙最贴合底层的米饭之下,还有一层妙招! “哈哈你把素肉藏在最底下啊。”秋山勉邀功一般说道:“虽然说也是个办法,素肉用的酱汁应该是猪筒骨汤吧。当做一顿便当最后的收尾确实很巧妙。” 不会喧宾夺主的清淡汤汁,加上米饭和素肉本身就有吸收汤汁的本能。无论是一勺子挖下去,在同一时间品尝两种汤汁互相中和的美味,还是一层一层往下吃,缓慢收尾,将味觉回笼的层次感。两种汤汁能够完美融合,少不了中间最为点缀的花生碎。 “所以小米椒并不是酱汁带来的配料……我觉得更辣一点会得劲。” 乾十字文立刻反驳道:“不行。再辣,两种汤汁就中和不了!这种用盐和小米椒稍微调味一下的辣花生刚刚好。你别想骗我上红油。” “哈哈哈个人口味,个人口味。”秋山勉笑着打趣,“既然是放在便利店的便当,适当的辣口更开胃嘛。你可以出两个版本嘛,一个微辣,一个不辣。” “要吃辣人,应该去中餐厅点超辣麻婆豆腐套餐吧。” 他们两个人吵吵闹闹,久我照纪不知为何感觉膝盖中了一枪。他翻开本子下一页,在上面简笔画了一个高个子小人,又画了一个矮个子黄刘海小人。 啪。一拳。 矮个子小人把高个子小人揍倒了。 乾十字文无端感觉到脊背发毛,回过头看没有发现异样,继续盯着秋山勉大叔的食用反馈,“快快尝尝五花。” “不用尝了。”秋山勉却停下筷子。他似笑非笑看着乾十字文,语重心长道:“依照我破产十多年的经验来看。乾十字文你真推出这种便当——” 一定会破产! 别的不说,光是炸蛋中的双层设计,就不是现有机器可以制作出来的口感,也不是光靠程序设定能够调整出来的准确度。他需要厨师在鸡蛋打入铁勺,放入油锅中炸的那一刻,精准把握蛋的动态。 “开店的话,面向客户人群,便当定价太便宜收不回成本。太高了又很难卖不出。不说别的,光这个猪筒骨汤。高压锅节约时间,你也炖了一个小时多吧。好味道吃得出来。”秋山勉身为曾经的远月十杰第一席,开店流年不顺,嘴巴真是越来越刁钻了。他明明是夸奖的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味,“上下两种汤汁的设计很巧妙。我猜你设计了冷却之后,汤汁以肉冻的形式存在米饭中,等到二次加热时,汤汁会更快浸润米饭。” “还是那个问题。你这个便当,品控不好做啊。” 如果是最开始的煎蛋便当是太过简单。 如今的太阳月亮星星玫瑰便当就是太过繁琐。 乾十字文坐在厨房椅子上,面色不善地盯着秋山勉一边夸奖自己,一边将便当盒里的吃食扫荡干净,一口气哽在咽喉,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谁说做不了品控!啊啊啊,大叔成本我认了。太阳月亮星星玫瑰便当只要再改动一下,就可以过关而且价格一定……吃完了给我洗碗。我绝对绝对不会帮你洗碗。” 秋山勉两侧腮帮子鼓鼓囊囊,洗碗的消息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呵。 负债累累的男人,洗个碗怎么了? “嗝。”他打个饱嗝,“洗碗就洗碗。接下来几天,我的饭就由你抱了。对了。”秋山勉大叔手指碾了碾,眨眼道:“试吃有工资吗?” 乾十字文:? 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已经这么穷了吗?”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乾十字文每次和秋山勉相遇,不是在迷路,就是正走在贫穷的道路上。秋山勉死皮赖脸还清了对沟口领队的债务,又死皮赖脸跟着乾十字文跑到了乌野町,巧妙地遇见了自己人生中不知道第几个债主。 “我的天啊。老哥。” “哦~秋山!” 乾十字文沉默地看着秋山勉大叔和旅店店主来个热情拥抱,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道尽了中年男人兄弟情。 “早知道这是你朋友,我就不收费了。”旅店店主热情洋溢道:“最近怎么样,打算还钱了吗?” “哈哈,我现在身无分文哈哈。” “又破产了吗?哈哈。那你今天不要睡在我的店里,我怕沾上晦气。哈哈。” “……” 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眼睁睁看着一对中年相遇好兄弟,反目为仇。久我照纪捂着脸,迟迟不敢相信这是曾经的远月十杰第一席。 乾十字文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 他已经逐渐接受“全日本都是秋山勉债主”这个离谱的设定了。 “乾十字文。十字文啊。”门口,凄惨的中年男人人字拖都掉了,再外面玩够的烧仙草一脚踩在他头上,轻飘飘落在地上,跳回到乾十字文身上,喵喵两声。 秋山勉挣扎道:“借我点钱。不多,网吧包夜就可以。我发工资就给你。” 哦。 乾十字文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家伙债主遍布全日本了。 少年在努力保护自己钱包和尊严的斗争中,很遗憾输给了没脸没皮的成年人。从另外一角度看,这也不失为一种鞭策: 为了赚钱,乾十字文开发便当的速度加倍了好几倍。 在回到乌野的第三天,烟花大会举办的上午。乾十字文将准备好的便当送到日向翔阳手中,第二次郑重地邀请对方品尝便当。 “日向,我明天就要离开乌野了。”乾十字文拜托道:“这个便当有点特殊,还请你明天再吃。” “明天?”日向翔阳不太理解,“可这样,十字文的便当不会不新鲜吗?” “因为要测试便当在保质期内的口感。”乾十字文知道自己的方法有点冒昧,他总共送出两份便当,都额外希望对方清楚便当是什么时候做出来,又要在什么时候吃掉。 就像是那些市面上售卖的便当般,有生产日期和保质期。 “如果你讨厌吃隔夜的便当。抱歉。我不会勉强你的。” 日向翔阳无法抗拒对方的道歉。久我照纪收拾好包裹,走下楼就看见一高一矮在互相给对方鞠躬。 久我照纪:? 他困惑道:“你们在干什么?” 今天对他来说,是额外不同的一天。 “我们在。额。互相道歉?”乾十字文和日向翔阳彼此为自己的举动笑了一声。两个人互相确认了手机号和邮箱,就此告别。 乌养教练要求日向翔阳今天必须休息,他决定回去帮妹妹准备烟花大会要穿的衣服。 “久我打算穿和服吗?” “我又没有带和服。”久我照纪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又不是新年。还不如提前去找一个好地方。” “那庙会呢?”乾十字文显然对其他地方的活动充满兴趣。在完成便当任务后,玩心大起,“我还没有和久我一起逛庙会呢。上次夜市,久我也没有陪我去。” 久我照纪心虚移开眼,嘴硬道:“还不是因为你……太近啦。” 他手掌推搡着乾十字文的脸,下一秒随着乾十字文脸颊的转动,久我照纪手心一颤,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缩。乾十字文倒是没什么感觉,对他来说,嘴唇不小心触碰到久我照纪的掌心,第一反应是尝尝对方今天早上做了什么料理。 面粉。 糖。感觉像蔗糖。 酵母的味道最淡,可能分量不多,清水洗涤后也没有更多了。 乾十字文直起腰板,猜测久我照纪要做什么甜面点,想着想着噗嗤笑出来,觉得这人还是该穿漂亮的和服——久我看上去就小小个,与面点十分搭配,小巧可爱——当然,只是站在乾十字文的身高来看。他真要说出来,久我照纪跳起来照旧打爆他的脑袋。 “你、你笑什么。”久我照纪本想当做个意外,若无其事就好。谁知道乾十字文忽然笑起来,整个人写满了开心与愉悦。反而将自己衬托得奇奇怪怪。 久我照纪硬着头皮道:“十字文!” “哈哈抱歉。”乾十字文赶快道歉,“想了想久我穿和服的样子……觉得太可爱了哈哈。所以就笑出来了。” 久我照纪顿在原地。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乌野町当地的庙会临近晚上才开始。 因此留给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的时间还有不少。两个人大中午去商业街晃荡一圈, 首先是挑选烟火大会所需的服饰。 “哎~这个平底锅好便宜。”乾十字文被百货商店里降价打折的商品吸引,还不等走到售卖和服和浴衣的地方,就忍不住走进厨具专柜里道:“这个涂层和不粘锅看起来好好用的样子啊。” 售货员十分热情的介绍这是来自乾家集团的新厨具,莫名其妙地丢掉了这笔单子。 久我照纪哭笑不得拉着乾十字文朝服装区走, “真的是……作为乾家集团掌权人的儿子, 你对自己家的产业一无所知啊。” “那是他的东西, 又不是我的东西。”乾十字文讪讪为自己辩解。叛逆心作祟,让他感觉夸赞任何与父亲相关的东西都是可耻的。很快, 两人便将购买厨具这件事情跳过去, 久我照纪挑选了一件蓝色细条纹浴衣, 乾十字文也跟着挑选了同款的灰色浴衣。 至于为什么不购买和服, 当然是两个人的预算不够。只能购置面料为棉麻、相对轻薄方便,也更加便宜的浴衣。 “所以十字文。”久我照纪压抑着情绪道:“你为什么要和我挑一样的衣服。” “啊?颜色明明不一样哎。” “这样看上去很奇怪。” 乾十字文不太理解, 他发现这条商业街伴随烟花大会的举行,推出了很多优惠活动,例如造型可爱的限定饼干、季节性极强的水果捞大促销、以烟花造型为卖点的寿司卷等等。 只能说商人为了赶上这波热度简直是无所不用。乾十字文边走边看,感觉迎来了逃学时期最热闹的大聚会。 “喂。十字文。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久我照纪拽住他的浴衣袖口怒气冲冲道:“你——” “不能和久我穿一样的浴衣吗?”乾十字文不以为然。他看见街边有人在买烧鸟和日式炒面,对碳水的渴望瞬间淹没其余事情。他拉住久我照纪的手, 道:“我觉得这样挺好。感觉别人一眼就看出,我和久我是一起的。你吃炒面吗?或者烧鸟。我最近很喜欢把两个拌在一起吃。老板一份炒面先做……久我?久我。” 久我照纪没有回话。 他感觉昏呼呼的,不知道怎么掏出自己的钱包,不知道怎么点了和乾十字文一样分量的炒面, 不知道怎么就和这家伙一起拿着炒面坐在河边草坪上, 听对方拆开筷子, 大快朵颐的声音。 久我照纪僵硬地转过头, 盯着面前这个只会做饭干饭的家伙。 他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吗? 知道的吧。 应该知道的吧。 要是知道还这样吊着自己岂不是很可恶吗?——啊啊啊啊!岂可修!久我照纪心绪万千, 乾十字文却猛地转过头, 眼神专注地盯着他。 “久我。” 久我照纪像在课堂上被点名一样,他站起来道:“在!” 乾十字文用指腹擦拭嘴角,老板做的日式炒面用了土豆粉,因为是自家制作的面条,比市面上的土豆粉都要细一些,嚼劲却更大。洋葱炝炒后,加入腌制的五花肉大火猛炒,中间再加入青菜和稍许酱汁调味。乾十字文当时就闻着味找过来,还特地要了大份加肉加蛋炒面。老板喜笑颜开,还特地在乾十字文那份炒面上撒了一把提香增加口感的白芝麻,多添两片五花。 包裹上橘红色酱汁的炒面用筷子一提,一搅,白芝麻就让乾十字文想起华夏名菜“蚂蚁上树”。 乾十字文盯着久我照纪手中一口未动的炒面,道:“你不吃炒面吗?” 久我照纪:…… 他又预感乾十字文下一句要说什么。 果然。 “不吃的话,可以分给我吗?”乾十字文凑近一些,蠢蠢欲动,“我最近胃口特别大。这碗炒面的钱我肯定会还给你的!” “哈?”久我照纪满头雾水,恨不得把炒面怼在乾十字文的脸上,“一碗炒面而已。你还是留点肚子到晚上庙会吧。” 乾十字文笑嘻嘻跑过来吃了久我照纪的炒面,慷慨将自己一口未动的烧鸟递给对方。两个人被太阳晒得皮肤发痒,才从河边跑到树荫下,中途将打包好的行李箱寄存在车站,两个人在商业街附近乱窜,一直到人越来越多,庙会游行出现一排庄重似乎举行什么表演的老人,二人才乖乖站好,踮起脚往里面看。 乾十字文不太懂。作为不太正宗的日本人,乾真一郎也鲜少带他去走亲祭祀,他对当地文化的了解也就仅限于:这个好好吃,那个也好好吃,这个看起来也很不错。 他就是那种新年和服都只租不买,只要乾日向子不带他去准备过年用品,一个人凑合凑合购买一大堆食材,一边做菜一边放春晚、各种新闻和偶像剧消遣过新年的究极孤独人士。 和别人一起看烟火大会,还是第一次。 “乌野町的庙会居然在山上。”要走到上面还得爬一大截楼梯,不过人流量和东西的丰富程度都是山下的几倍数。 而论观看烟花的效果,更是呈几何倍数增长。 “五平饼。老板都有什么口味?” 乾十字文走到最近的摊子前,因为人流剧增,害怕彼此走散。他干脆抓住久我照纪的手,商议着走到自己喜欢的铺子面前。 五平饼作为日本乡土料理的代表点心之一,其原材料就是米饭。做法通俗来说,就是米饭加上酱汁,制作成串烧,价格不算昂贵,对碳水爱好者十分友好。 “果酱、味增、辣酱还有酱油。这边还有杏仁粉和研磨芝麻。” “一份酱油芝麻。久我,你要来一个吗?” 串在木棒上,只有半个巴掌大的五平饼就像普通的烤年糕一样,方便边走边吃。米饭压制成圆扁平,两面均匀涂上一层酱汁,混合在其中的核桃仁碎经过烤制,共同组成焦糖色的一层外壳。 乾十字文接过五平饼,给久我一个,给自己一个,张口咬下去。 外壳用火烤制后,就是烧烤才有的酥脆。比起年糕那种微微张开,里面连筋的软糯,大米咬下去粒粒分明的感觉并不重,反而是类似米饼和锅巴之间的口感,不硬柔软,干脆之后,反复咀嚼,轻而易举将米饭本身的甜味品尝出来。 “我还是喜欢吃外面的壳。”乾十字文继续牵着久我照纪的手,顺着人流往前走,“你知道大米锅巴吧。五平饼的口感比那个要薄一点,因为只烤单面吧……我也很想做出那么脆,还带着湿润感的锅巴。但只做这么薄薄的一层,下锅的速度……” 他中途小声嘀咕这家五平饼可以怎么改进。久我照纪却只盯着乾十字文的嘴唇和脸看,什么也听不到。 故意的吧。 如果知道喜欢却不拒绝,这就是在吊着我吧……是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还是他就是装傻……继续戳破的话…… 久我照纪摇摇头,将戳破的念头驱逐出脑袋。 “十字文。” “怎么了?” “刚刚后面有卖炸鸡的铺子。”久我照纪小声道。 乾十字文二话不说,牵着久我照纪的手逆着人流去找那家炸鸡铺子。 “那你刚刚就应该打断我。”乾十字文三进三出才买到炸鸡,高高举起炸鸡盒子的手直到周围没有那么挤才放下,“果然肉食才是王道。” 两个人购买了不同口味的双拼炸鸡块。这样两个人就可以吃到四种口味。乾十字文是奶香芝士拼蒜香酱油,久我照纪是甜辣酱双拼蜂蜜芥末。 两个人尝完自己的两种口味,不约而同选择去对方炸鸡块里夹一点。 “早知道我应该点烧烤酱。” 炸鸡外面的淀粉包裹得很厚,咬下去第一口感觉都是粉和面皮。簌簌掉落的炸香的面包糠,被酱汁泡得味道多姿。 “我觉得蒜香酱油很不错。”久我照纪几分惋惜,“蒜味不是很重,控制得刚刚好。” 乾十字文不太同意,反驳道:“他这个味道就是酱油牌子自带的,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这个蒜香味,我猜他用了两瓣蒜!最多两瓣。” 幸好鸡肉不柴不腻,不会吃到鸡肉时都是干瘪的水煮味,否则两个人还能继续争吵下去。 “那就换一下吧。”乾十字文站在原地,笑嘻嘻将久我照纪炸鸡盒子里的蜂蜜芥末夹过来,“我好想很喜欢吃这种带酱料的食物哈哈,久我,甜辣酱会不会太淡了。无辣不欢哈哈。” 久我照纪上前暴揍乾十字文几下,两人打闹一会儿,套圈、投球、捞金鱼消食,又去吃了巧克力香蕉、烤牛肉、乌贼烧。 “十字文。”久我照纪个子太矮,一时间看不到被前面人围住的摊子卖什么。只能求助个子更高的乾十字文,喊道:“乾十字文,决定就是你了!” 乾十字文噗嗤笑出声,快速干掉手中最后的乌贼烧,杀入人群。 他个子高,在一群成年人中不输分毫。 久我照纪望着,恨不得给自己打个激素,快点长成大人的样子——十五岁太少,他甚至希望年岁再多一点,更多一点。那时候,他坚信他自己会比现在更强大、更有魄力、也明白如今心中所想到底要用什么应对才好。 “烟花!”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 咻得巨响,窜出一束火光,拖拽着尾巴在黑漆的夜幕上炸开。烟花爆发出的流光溢彩,照耀在每一个人脸上,所有人仰起头,眼神中是烟花。 “久我。” 久我照纪转过头。 乾十字文穿着那身与自己同款的灰色浴衣,手中是鲜艳欲滴的苹果糖,大步走来。将苹果插在竹签上,再为其浇上红糖汁,令整个苹果外面包裹上糖衣,塑造成各种日式活动中必不可少的小吃,更衍生出“喜欢谁就送给谁买苹果糖”的流行说法。 咻——啪! 烟花炸开,所有人在讨论、在欢呼、在不知为什么而变得喧嚣时。 久我照纪的眼睛里是乾十字文。 少年的脸颊是烟花爆炸时留下的光辉,眼瞳里因此变得闪烁而专注,好像只看着自己一个人,也只会看着自己一个人。 “久我。”乾十字文将苹果糖递给久我照纪,“没有等很久吧。”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苹果糖很好吃。 久我照纪一直觉得男生吃这种甜滋滋的糖果十分羞耻, 何况这东西拿在手中就有一种卖萌嫌疑。可当乾十字文真的将苹果糖塞到他手中时,他还是乖乖将苹果糖外面一层糖壳舔干净,再慢慢咬下被糖汁腌得脆甜的果肉。 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苹果糖。 乾十字文倒没什么感觉, 因为他想要凑上来和久我照纪一起尝尝时, 被久我照纪严肃拒绝了。 “糖壳上都是我的口水,这你也要吃吗?” “都是男生有什么关系啊!这可是我辛苦三进三出买过来的苹果糖。”乾十字文在列车上大为不解,他们两个订了晚班车,看完烟花将寄存的行李取出来, 直接到预定好的硬座入位。因为是夜间列车,价格相对廉价,两个人将就着拿出一块薄毯盖在身上,空荡的车厢中几个疲倦的旅人早早进入梦乡,唯有呼啸而过的乡间景色和偶然出现的电线杆。 乾十字文对没有吃到苹果糖耿耿于怀, “久我,你不会是嫌弃我了吧。” 久我照纪真想说,乾十字文要是在装傻就好了。可他又觉得对方装傻,全部重点都在没吃到的苹果糖上, 搞笑程度大幅上升,恨铁不成钢道:“对。我就是嫌弃你了。要吃再买就好了。干嘛老抢我嘴巴里的。” “苹果糖那么大一个。我还想留点肚子吃肉啊。”乾十字文委屈极了。他对甜味的喜好不重, 要他吃那么大一个苹果糖实在是太难了。何况久我照纪与他已经是极好的关系,吃一口糖怎么了? 乾十字文这么想, 便这么说出来。 “我都不嫌弃久我。再说了,久我吃过的东西, 我总觉得会更好吃一点嘛。” “……闭嘴,睡觉。”久我照纪懒得理会乾十字文, 甚至将薄被拽过来蒙住脸, 背过身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乾十字文眼巴巴凑过去, 轻轻拽几下薄被角,可算分到一些。到这个时候,他顿然想念起自己的猫咪烧仙草。 哎。可惜列车不允许带猫咪,只能走宠物托运。乾十字文叹口气,抓紧时间记录今天吃到的食物味道、优点、缺陷和老板的制作手法,还有揣测出来的酱料步骤。 他写得不是很全,但靠着味觉和经验能猜出七七八八。写到困倦后,乾十字文干脆整个人趴在小桌板上,蒙头大睡。 吃饱喝足的男高中生发出浅浅的呼吸声,殊不知隔壁座的薄被不自觉落在他的肩膀上。 乌野町。早上。 日向翔阳经过一天的休息,已经充好了电。他迫不及待拿起母亲准备好的便当,正要冲出去,又被母亲叫住。 “翔阳。你朋友的便当。” 一个圆形便当盒塞到了日向翔阳手中,因为在冰箱冷藏一个晚上,盒子外壳都散发出冰冷的气息。日向翔阳冻了哆嗦,抱着便当盒走出家,被太阳晒了一晒才感觉舒服些。 他想起来了。 这个便当是乾十字文特地留给他的便当。日向翔阳蠢蠢欲动,如果不是才吃了早饭,他现在就想要打开便当一饱眼福。 能让乾十字文如此重视的便当,绝对要比上次的煎蛋便当更美味吧!日向翔阳想起上次乾十字文邀请自己品尝的煎蛋,忍不住吞咽下口水,双手也端正地压住便当盒,控制自己进食的欲望。 忍住。 忍住。 等会就要训练了,吃太多剧烈运动对肚子不好。日向翔阳努力催眠自己,直到来到球场上训练的前一秒,他还在担心便当盒被太阳晒到会不会发生质变。 拜托了。日向翔阳助跑,高高跃起,比起最初,他已经可以睁开眼在空中拍击排球,拍打力度也一日比一日可怕。 啪! 千万不要变质啊!影响口感的话,他不知道怎么对待乾十字文啦!他还要给十字文打电话描述便当口感,还要提意见啊! “再来一球。” 啪—— 青叶城西高校。早上。 及川彻和他的竹马岩泉一同时到达球场,两个人互相帮忙拉伸,接着做一些热身活动将筋骨打开。两个人已经绕场小跑片刻,决定配合训练传球和扣球时,门外偷偷冒出一个熟悉的成年人脑袋。 “沟口老师。”及川彻一个球传出去,不再看挑起的主攻岩泉一有没有打中,十分好奇地跑向自己队伍的领队老师,道:“今天来得好早啊。” “是及川啊。”沟口领队也正发愁怎么把东西给及川彻。亲眼所见那个神奇男高中生做出便当后,沟口领队便私心吞下这份便当。可他的良心实在做不出“抢夺学生便当”的事情,辗转反侧一晚上后,不得不爬起来用厚厚的布将便当包裹好后,再放入冰箱,第二天早上爬起来直接送到及川彻手中。 实在是太香了。 回想起,那个菜刀眼男高中生游刃有余处理料理的姿态。沟口领队忍不住上下打量及川彻,眼神中带着三分羡慕、三分恨不得取而代之、三分幸灾乐祸和一分的佛系。 他慢慢说道:“你来的刚好。我这里有一份朋友做的便当要转交给你。” 及川彻愣了一下。 作为校园里十分受欢迎的男孩子,他收过女孩子送的便当,也蹭过岩泉一的便当,可要说老师朋友的便当——等等,老师的朋友怎么说都是三十往上的大叔阿姨吧。 这个年龄层的人对他一个纯洁无瑕质朴可爱的男高中生送便当?! 及川彻倒吸一口气,如果今天换一个对他这么说,他转头就走。可沟口领队不仅仅是他们的老师,还担任他们三年的排球领队,及川彻选择相信一把。 “老师。”岩泉一出面解围,“我和及川都带了便当。” “原来如此。”沟口领队眼睛亮起来,“及川你不需要便当的话,这份便当老师我就……” 及川彻眯起眼,微妙察觉对不对劲。 他出口打断沟口领队的话,说道:“长者赐不可辞。既然是沟口老师朋友送我的便当,我怎么能拒绝呢。” 沟口老师刚刚是在咽口水吧。 是吧是吧。 及川彻颇有兴趣地看着手中的圆形便当盒,对今天的午餐充满了期盼。 东京。早上。 睿山枝津也根本没有心思工作,他频繁看手机、看邮箱、看手表,最后一拍桌子决定不坐着,站起来走走缓解自己焦躁的情绪。 而这一切地来源,都是乾十字文。 【睿山。我中午来找你。】 找我?乾十字文找得到办公大楼吗?睿山枝津也对乾十字文的路痴略有耳闻,毕竟他还是跟着乾十字文走过路,兜了不少圈子。一时间掏出手机,在编辑框里打了删,删了又打。 【你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不行。这个听上去太古板了。睿山枝津也想了想,他将字一个一个删掉,换成关心的语气。 【十字文。你认识路吗?要不要我来接你。】这个感觉柔和以前。可睿山枝津也翻来覆去,将最后一个句号删除,加上,删除,变成问号,又删掉。最后他放弃用短信表达自己的心情,准备中午再打电话直接找乾十字文。 速战速决,用资本家的方式解决一切问题。 睿山枝津也喜欢干脆。 整个上午,他就像被大火收汁一样,在座位上翻来覆去,屁股下面好似不是柔软的真皮,而是一连串的针锥,叫他坐立不安。 乾十字文的生活自理能力……不对,按照那个家伙的贫穷程度,他不会中间直接穿越东京,去了日本其他地方吧?睿山枝津也稍微一思考,便觉得十分荒谬。可他把这个假设放在乾十字文身上,又觉得再合理不过了。 不行。 睿山枝津也拿起手机,再次开始编辑消息。 【你在哪里。】 他这条消息还没发出去。乾十字文的电话倒是率先打进来。 “睿山!”乾十字文兴奋地大叫起来,“我和久我快到你公司了。” 睿山枝津也这才想起,乾十字文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浑身松懈坐在真皮办公椅上,转起笔来,“那个矮子啊。” 他听到电话另外一边传来久我照纪暴躁的讥讽声音,所说的话某过于指责自己铜臭味,重心都在赚钱上等等。这种不痛不痒的指责对睿山枝津也来说,毫无意义,甚至连谈资都算不上,只能当做笑话看。 “呵。你到了就上来吧。”睿山枝津也翘起脚,放在办公桌上,“久我就算了。远月暑假也快结束了。” 乾十字文吃了一惊,“这么快吗?” “和其他学校不一样。秋季月飨祭前期筹备要很久,菜品调试还有材料沟通,想要取得好成绩就得赶早。”睿山枝津也有钱,他可以把很多不必要工作分担给其他人做。况且作为支援学校发展的经济头脑,他更喜欢在这种活动中扩展人脉,而不是苦哈哈做厨子,“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总之,为了秋季月飨祭,远月的暑假会早一点结束,学校才是研究料理的好地方。” “这样啊。”乾十字文对什么秋季月飨祭不感兴趣,在他概念中,远月最出名的还是食戟。 恰巧他对食戟不感冒。 而眼下,给睿山枝津也送便当就重要多了。 “睿山,我到你公司楼下了。”乾十字文抬起头看着金碧辉煌的大厦张大嘴巴,“你可真有钱。我忽然感觉自己的便当做得太寒酸了。” “哈哈。什么寒酸啊。” 你可是我看中的摇钱树啊。睿山枝津也一边想着,一边坐着电梯向下,他第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站着的两人,大步向前无视掉久我照纪,笑道:“出去玩一圈,气色果然好很多了。” 乾十字文觉得睿山枝津也很会开玩笑,他笑道:“也不是。你的直升机就吓到我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好了。”睿山枝津也切入正题,“让我看看你的便当吧。”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便当盒乾十字文还是选择了圆形保温便当盒。并非他在外观上有多少执着, 纯粹是他在购买这种圆形便当盒时,老板不单卖,乾十字文只能捆绑式购买好几个。原谅他采买那么久, 能在菜市场砍价, 却没想过在超市砍价。 睿山枝津也掰开便当盒两侧的暗扣, 打开盖子。冷却足足一天的便当终于完全暴露出自己的面貌: 最显眼的还是占据地盘最大的煎蛋。在经历煎鸡蛋—水煎蛋—炸蛋等一系列变迁后。乾十字文还是将鸡蛋的最终形态定格在煎鸡蛋。黄白分明的鸡蛋,只拿出到面前, 就能看到微微崩紧的蛋黄。睿山枝津也用筷子从中戳一下,轻而易举看见嫩黄色和红黄色的蛋黄,以及稍许流淌出来的溏心。 其次则是两块炸薯饼。从形状和颜色来看,他们有鹅蛋大小厚度也有半个指头高。睿山枝津也从没有在便利店便当中看见这种厚度的炸薯饼,他猜测真要将这款便当上架, 会有无数人冲着薯饼来购买。 面包糠一看就炸得酥脆,过了一夜也没有被米饭的热气打湿,看上去还保留着出锅时的脆爽。睿山枝津也还没有加热, 再多判断也只能从颜色上看。相比起普通的薯饼,乾十字文制作的薯饼像是加入了肉,没有呈现出薯饼该有的松软和圆滑, 在表面更多了几分不平。 睿山直接再多想一下,很轻易联想到“汉堡肉”这种在日本大卖的肉类单品。他笑道:“乾十字文, 你的便当成本是不是有点高了?” 乾十字文就晓得资本家会说这样的话。 早上来找睿山直接的路上,久我照纪就和他念念叨叨一大堆关于资本家的坏话, 就算是预防针, 一路打下来,乾十字文的耳朵也起了老茧。久我照纪还教他如何怼“资本家”。 “怎么会。”乾十字文鹦鹉学舌, 道:“这些成本已经很便宜了。都不需要我出手。睿山你是不是不行?” 睿山枝津也:…… 他深吸一口气, 决定找机会在学校里给久我照纪挖机个坑。 这家伙指定没少在乾十字文面前说自己坏话。睿山枝津也云淡风情给对方记上一笔, 将目光看向便当下方的丸子,发出疑惑的声音。 从造型上来说,丸子捏成的颜色并不好看,是一种极细的姜红色,混合稍有些发白的小细长条,揉搓成一个又一个小丸子。筷子夹起的感觉更像是超市贩卖的□□糖,睿山枝津也从没有在市面上见到这种丸子,稍加猜测就明白是乾十字文自己临时创造的。 “你想法还真多。”睿山枝津也说道。 乾十字文苦恼道:“还不是你要求多。之前找好多人试吃,不是成本太高,就是没有卖点。” 他问过日向翔阳,成本极低的煎蛋便当如何?结果却得到了“不会考虑购买”的说法,得到了往里面加量加肉的建议。 而乾十字文真的使用肉来制作便当,就会落入秋山勉大叔所说,“成本太大”的困境。 眼下睿山枝津也所看见的便当,已经是他在折中折中之中找出的“最经济、最能满足肉食爱好者”的便当设计方案。 “久我帮了我很多忙。你到时候记得给人家酬劳。”乾十字文絮絮叨叨道:“总不能让人家白干活。对了,还有试吃的费用,睿山你能帮我一起结算了吗?可以报销吗?” 这都是久我照纪手把手教他说的话。 毕竟,对于乾十字文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因为解不开心结不喜欢就能逃学的男高中生来说。自己花的钱就花了,什么找被人报备,找他人报销,还要同伴给自己兜底——听上去太逊色了一些。 若非这个人是不差钱的、关系还算不错的合作伙伴睿山枝津也,乾十字文就算穷死也不会开口要一两分。 咳。主要是打劫睿山枝津也这件事情,乾十字文很熟。 从最开始购置三轮车和厨具,再到后面三轮车的改朝换代,以及如今的合作共赢模式。乾十字文越来越不把睿山当做外人,通常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此刻拿出本子极为认真地和睿山枝津也谈起了条件:“如果这个便当符合要求的话,我想提前预支一笔钱,赞助乌野高中男子排球部。” “乌野高中?”睿山枝津也困惑道:“赞助排球?” 乌野町。 烈日炎炎。 长时间拍打排球使得日向翔阳的手掌发红发麻,肉眼可见的摩擦和尘埃,用毛巾擦拭两三次才得到干净。 但还不够。 “再来一球!” 老乌养教练慎重道:“好了。都到了吃饭的时间。”高中生的身体发育还不完全,他可不希望一棵好苗子折在自己手中,几下就将日向翔阳赶下球场,催促人休息一会去享用午饭。 “十字文哥哥和矮个子哥哥是不来了吗?”一起陪练的小孩有些失落。他们对乾十字文二人本身没有多少喜爱,但耐不住两个人过来就会带一包又一包美食,久而久之几个小孩子的嘴巴都养刁了,回家面对父母亲手做的饭菜都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 日向翔阳也有这种感觉。 不过,他可不是小学生,拿出乾十字文留下的饭盒,道:“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总不能一直看我们打排球吧。” 便当冷吃也可以,但刚刚运动完,最好还是吃热乎的有益于肠胃消化。 日向翔阳打开便当盒盖子,经过冷冻的便当被分成五个类别,一块是他品尝过的煎蛋区,一块是新增加的炸薯饼,一块则是看上去富有肉感的丸子。而最后两样东西,也是日向翔阳感觉最奇怪的地方。 他将便当中间一个类似圆柱的调料小袋拿起来。最开始他以为这是和外卖塑料盒一样的存在,而到手之后,日向翔阳便意识到这东西更像糖果里的“糯米纸”。 “这个……难道是直接放进去加热吗?”日向翔阳困惑不解,可他又感觉像一个料包,上下观望没有找到开口,最后轻轻在上方撕开一个小口子,将里面冻成块状的调料倒入其中。 调料小袋的外壳因为手指的温度,开始变得有些黏腻。日向翔阳伸出舌头舔一下手指,不出所料尝到了非常淡的米味。 他有些搞不清这个便当的正确吃法,几个孩子也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日向哥哥的便当盒。 “这是什么!” “那个绿色的小包子!” “不会是十字文哥哥做的小笼包吧。” “怎么会呢?” 青叶城西高校。 及川彻也同样面临着“这是什么”的世纪难题。 他的目光从便当盒内一扫而过,简单判定其余东西分别是煎蛋、薯饼、丸子后,落在用生菜叶包裹成“福袋”状,边缘用长条海带打包系上的存在。 “这是什么?”岩泉一和及川彻自己都带了便当。不过他们二人都好奇,能让领队老师眼馋到想要私吞的便当是什么样子,两人看着用生菜叶包裹起来的福袋,用筷子挑开打包用的长条海带,慢慢扒开生菜叶。 腌渍后切成薄片的白萝卜片、剁成指节大小的豆角条、拍碎后再切成段的黄瓜、以及整颗的小青菜和稍许黄瓜,用筷子翻看后,还能从边缘找到一两片十分稀少用于增味的小米椒。 “腌菜?”岩泉一困惑地凑过来,还没有说完这个词。及川彻就伸出筷子,夹了一片黄瓜送入口中。 他含糊其辞道:“什么?” 往常女孩子送给他便当,都会在造型上做出花样。及川彻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知之明,见过的就有花朵、卡通图案、表白语录等等。 不知不觉中,送便当这件事情,在及川彻心中就和追求者扯上了关系。 这个生菜包,还是他学生生涯第一次见。 很有心意。 “你怎么就这样吃了?”岩泉一头疼道:“你这家伙……”他话还没有说完,及川彻却像中了石化一样,呆愣在原地,牙齿不动了,眼睛也不转了,似乎在这一瞬间,呼吸都停止了。 岩泉一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幅样子,骤然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伸出手在及川彻背后拍打两下,“喂!喂。怎么了?及川?!”他素来习惯大力拍打竹马的后背,稍不注意恢复到过去的力度,一口气将及川彻口中还没咀嚼完的黄瓜碎拍打出来。 “啊——”及川彻发出一声惨叫,若不是还要端着便当,整个人就要扑出去——实际上他也险些扑出去,还是岩泉一紧急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人稳稳地抓住。 “岩酱~” “刚刚是怎么回事。”岩泉一不吃及川彻的撒娇,责问道:“我还以为你被呛住了。” “太好吃了。”及川彻郑重地说道:“如果做便当的人来追求我,用一日三餐诱惑我,我一定会把持不住的。” 黄瓜拍碎后再切成段,和那种小颗粒的黄瓜丁、单薄的黄瓜片有着天壤之别。及川彻还是第一次品味到“拍”这种烹饪手法的美妙之处。黄瓜从外到内,随着自然纹路分崩离析,再次切断腌渍之后,味道丰富地进入内外。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在及川彻开来,最好吃的还是黄瓜没有削得太干净的外皮。他鲜少知道黄瓜外面那层皮,在口腔里咔擦一下发出脆响,而清爽的内部和调味所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咸味、淡淡的辣味,还有一些糖的中和。 好吃! 至少这个黄瓜是好吃的! 及川彻浑身上下苏爽,程度不亚于在球场上拿下一分! 他迫不及待要将筷子伸向生菜包里的其他蔬菜。至于这种腌菜到底是哪一边的做法,及川彻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了。他饥肠辘辘的肚子蓄势待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炫一波小菜吧。 而在遥远的东京,有人必须要纠结这个小菜的存在是否合理。 “四川泡菜吗?如果使用机器来负责蔬菜的切割倒是很方便。四川泡菜制作所需时间也不是很久。”睿山枝津也将便当放进微波炉中,笑道:“但泡菜这种东西,是冷吃比较好吧。” “从风味和口感上来说,确实冷吃比较好。” 乾十字文也没有听说过加热泡菜的讲法。至少他在华夏生活的日子里,泡菜多数是当做早餐和佐餐,加热后……非要这么做,也是能吃的。 “有一些顾客喜欢加热便当。一些公司或者学校也有专门的微波炉加热。”不过在日本比较少见,出于社会文化,大家在便当食用上会更偏向冷餐。也有说法是为了避免加热后,食物气味打扰他人。 乾十字文作为一个华夏胃的拥有者,至少在便当上,他是不折不扣的热食党。自然而然在设计时,考虑了热食的情况。 “我当然知道啊。便利店还设有微波炉加热。” “生菜加热后的口感,不一定美味。” “我尝试过了。”乾十字文自信满满说道:“不管是加热后食用,还是冷着吃食用,这道便当一定是经济实惠量大管饱!” 便当在微波炉中缓慢转动,伴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香味在某一刹那迅速占领全部。 “叮”一声响动之后,日向翔阳迫不及待将便当从微波炉中取出来,放在膝盖上。装有酱料的糯米纸袋,早就被日向翔阳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实际上,他在等待是查了一下糯米纸的资料,很快将这个猜测丢弃到脑后。 糯米纸作为一种可食用薄膜,透明无味,主要用于糖果、糕点、药品的内层包装,起到防潮作用的同时,也是在防止食品药物和外包装纸黏连。而他们的特点都是遇水融化。 怎么可能会被拿来当做装酱料的容器呢? 伴随着便当加热完毕,日向翔阳也很快将问题搁置在一边,微微张大着嘴巴看着米饭上一层酱红色的汤汁。大抵是他最开始倒酱料力气大了些,煎蛋和薯饼之中的块状酱料最多,其次才是丸子。经过微波炉的加热,那些块状酱料飞快化为汤汁,形成一种富有绵密的绵密的质感。 日向翔阳将勺子贴上去,放入口中尝尝,第一口他想到了炖得软烂,土豆几乎要在汤汁中化开的触感。那种带着细沙一般,却又不会隔阂人,反而是柔软温润,会让人产生下饭欲望的摩擦感。包裹上肉蛋这类极富有饱食存在感的食物,在一瞬间从触觉上征服了日向翔阳饥饿的心理。 像他这样努力训练在进食上还没有特别控制自己的高中生还好。 对于一部分,已经开始控制食物比例,控制油盐糖,以职业运动员为目标的人来说,吃饱了还会产生“没有吃饱”的错觉。而这种感觉,并不是来自身体,反而是心理上对进食的渴望。 有人叫他心理饥饿,也有人叫他贪食症。 日向翔阳偶尔也会有这种感觉,不够吃,不够吃。他迫切想要长大,吃多一点,跳得再高一点,跑得再快一点。而此刻,那种对食物的焦虑一扫而空,日向翔阳甚至能够感觉到身体四周涌动着水和砂砾,一切都在丰富而温暖地填满着自己。 “好吃!” 加热后的薯饼十分轻易被夹断,面包糠并没有因水汽侵染变得软糯,入口还能保持着脆爽的口感。咬下去一瞬间,日向翔阳能吃到肉的颗粒感。他大口咬着,不忘将薯饼拿到面前看一眼。 “哇。”日向翔阳睁大眼睛,“居然是猪肉薯饼!” 猪肉被打碎成颗粒状,而非完全的泥状,在塑形上可能有所缺陷,却极大地提高了“我吃到肉”这种踏实的感觉。这种切切实实看见肉和品尝到肉的存在感,配合乾十字文的调味能力,让人忽略掉薯饼本身还带有80的红薯和淀粉,叫人只记住红薯的甜味和肉带来的满足感。 面包糠扑棱棱往下掉,窸窸窣窣的碎渣和红薯淀粉黏连的十分紧密,却不是那种炸在一起的酥皮,一口咬下去全部油。日向翔阳多嚼几下,越嚼越香,红薯的味道与唾液分泌的速度一块疯长,到最后甚至能和猪肉的香味分庭抗礼。 “好吃!” 日向翔阳将目光放在煎蛋和丸子上,面对两者犹豫不决。 要先吃哪一个比较好呢? 而在东京,睿山枝津也目瞪口呆看着加热完毕的便当。比起日向翔阳将调料倒出来的选择,他直接整个放进去加热,也不管那个看上去像袋子的食物会不会影响口感。 青叶城西,及川彻在将小菜吃个干净后,连生菜叶子也一块嚼干净才慢条斯理选择下一块地盘抢掠。 “咦?”他看到便当中间,被四大天王包夹的小酱料,用筷子好奇地戳下去,“这是什么?” 块状的汤汁翻滚出来,像肉冻,却又看不出是什么肉汁做成的肉冻。 “乾十字文!” 东京的办公室里,乾十字文则要忍受着合作伙伴的暴跳如雷,“这是什么!” 他的面前放着一份便当。不同于之前,如今的便当已经吸满了汤汁。这些汤汁神奇地不流于表面,而是浸润到便当中层,将米饭染上不均匀的酱色。 乾十字文无辜地看着,无辜地张嘴,无辜地闭嘴,无辜地逃避视线,最后无辜地承认一切,“可以吃的调料包。” 睿山枝津也深吸一口气,“加热就会消失的糯米纸包?” “嗯……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对。”乾十字文阿巴阿巴半天,终于想起久我照纪的叮嘱,认真道:“好像要申请专利?”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糯米纸作为一种可食用薄膜, 由淀粉、明胶和少量卵磷脂混合而成。食用的口感偏向于无色无味,经过唾液分解后,会和其他淀粉类物质—样, 在体内酸或酶的催化下发生水解反应,最终生成葡萄糖…… 睿山枝津也看着眼前浑然不清楚发生什么的乾十字文, 再一次产生了将这人狗头拧下来的感觉。 呵。 摇钱树。 看在你已经开始为我打工的份上, 我就对你好一点吧。睿山枝津也笑眯眯勾住乾十字文的脖子, 亲昵地凑上前,两个人脸颊都挤在一起。碍于双方都是火气正旺的青少年, 乾十字文一个不慎摔在办公椅上,万向转轮骨碌将二人绊倒在一块, 睿山枝津也顺势坐在乾十字文身上笑道:“专利这种东西, 你不用担心。作为合作伙伴,我会帮你解决掉所有问题。现在你先简单介绍一下……这个新型的糯米纸制作方式吧。” 乾十字文揉揉鼻子, 也没有在意睿山枝津也和自己太过亲密的动作。相反,他更害怕睿山枝津也一个不慎从椅子上掉下去,腾出手扶住对方的腰, 说道:“其实方法也很简单,就是……” 乾十字文顿了一下。 睿山枝津也听着着急,正要催促。 乾十字文慢悠悠地说道:“久我说, 你会骗走我的专利。让你先和我签一份什么证明?还是合同?总之要具有法律效益。” 睿山枝津也有一种被偷家的错觉,不过很快他就用手敲着乾十字文愚钝的商业脑袋,指桑骂槐道:“你的大脑是受到草履虫感怀, 变得又笨又钝,顺带失去了眼睛吗?我可是你的商业伙伴哎。久我算什么?” 乾十字文思索片刻, 回答道:“朋友?” “朋友能给你赚钱吗?” “……” 睿山枝津也恨不得揪住这个蠢驴的耳朵, 让他从此听自己的话, 每天围着石磨打转。可他清楚这不太现实,只能抽出纸和笔,将人按在桌子边,命令道:“现在。写。” 乾十字文还想挣扎一下,看见睿山枝津也皮笑肉不笑的脸,乖乖伏案写起制作方式。 他在办公桌那头写着,睿山枝津也在这头继续品尝这道闪烁着金钱光芒的便当。 实际上,无论这款便当能否上市。睿山枝津也已经得到了一种“加热消失”的糯米纸,实际上遇热融化是绝大多数糯米纸的特性,乾十字文所制作的糯米纸让人瞩目的原因并非【加热消失】。 而是糯米纸的【了无痕迹】和【装载半液体】! 勺子从原本装有肉冻的位置往下挖出一个半圆形,可以清晰地看见便当从上至下米饭的颜色变化。围绕这个半圆形,最上面和最下面都并非酱色最浓郁的位置。 中间,才是加热环节藏起来的秘诀。 刨除最上方各种配料,从颜色上观察这个便当颜色变化,就像是一块夹着汉堡肉的米汉堡。上下是米饭的晶莹剔透,中间的肉汁厚厚浸泡米饭,两侧也因此受到浸染。 因为汤汁的分量较大,上下两层可以看到十分淡的酱红色,甚至因为颜色过于淡,像是稀释七八次的橘红。睿山枝津也凝视着勺子上的米饭,他确定自己没有挖错地方,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意识到乾十字文这个糯米纸在设计和制作上的优良: 被加热之后,它并没有坨成一团。勺子和米饭上也看不出曾经残留“糯米纸”的黏合。 真是神奇。睿山枝津也在心中列出几个化学公式,慢慢排除。按照微波炉加热的惯性,融化最快的地方应该是酱包上层,在便当上也应该是从上至下酱色越来越淡。 为什么会是中间呢? 为什么糯米纸融化后完全找不到痕迹呢?逆推肉冻塞到糯米纸这一行为来看,需要的糯米纸应该不在少数才对。太薄的糯米纸是完全兜不住这等分量的的肉冻,而太厚的糯米纸在加热环节中会出现坨块,或者无法成功加热融化。 睿山枝津也还想要继续往下思考,勺子上属于米饭和肉冻混合的味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弥散开来。 迫不得已,他将目光放在勺子上。 不同色泽分区的米饭,最两侧在正午阳光折射下还透露出一点米饭白润的光泽,而中间的酱色——咕咚——睿山枝津也听见自己的吞咽声。他张开口,用力抿住,勺子上不仅仅是米饭尽数落入腹中,就连残留在勺子上为数不多的汤汁,都被睿山枝津也一次性舔入咽喉中。 汁水咸香,最先冲击到舌尖的是中间部分。睿山枝津也半眯着眼,整个人靠在办公桌上,他的动静惹得正在琢磨写法的乾十字文好奇抬头。 “睿山。”乾十字文好奇地问道:“房间太热了吗?” 睿山枝津也的手死死握住汤勺,手腕微微颤抖。此刻的他不自觉夹紧腿,额头上的汗珠因此滚落到嘴角,反而一把将睿山枝津也从蘸酱米饭的冲击中拽出来。 乾十字文已经在找桌子上的空调遥控板。他拿在手里,将温度往下调了一度,抽出纸巾递给商业伙伴道:“吃着吃着就吃热了。你坐我这里吧。” 他站起来,正要让座,睿山枝津也却猛然抓住乾十字文的手腕,大口喘气,整个人仿若从水中刚刚捞起来。 “这是……怎么……” 口腔中的咸味混合这鲜味,第一感觉是强烈的海风,但细细品味便能感觉到巨大的冲击感——啪!米饭的咀嚼与酱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睿山枝津也唯一能够倾诉出口的只有——风。 浓烈的风,正朝着他吹过来。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集中一般,嘴茫然地张大着,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咽喉中拂过的冷风,混合着那股美妙又让人失去分辨意识的冲击力,直捣黄龙! 这,就是天才吗? “乾十字文。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做的?”睿山枝津也咬着牙,一瞬间共情了久我照纪和司瑛士。他自诩自己是所有厨师的支配者,在没有吃到这份便当之前,他对乾十字文的感情更多是带有利益和算计,哪怕其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情愫,睿山枝津也坚定自己最终会成为一个无情的资本家。 抢占。 击垮。 拥有。 他的厨艺不够,那就用金钱来凑。 “肉酱从中间分散开来的想法吗?”乾十字文揉了揉脑袋,解释道:“跟诚凛篮球队去海边集训时,我和他们一起做顿饭。”他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脸上也轻松起来,浑然不见蒙头写技术的表达问题,愉悦万分:“诚凛的女经理喜欢把维生素、补剂放到米饭里。睿山,就是那种小药片还有小药丸,她会拆开……” 糯米纸,常用与点心糖果的一种可食用薄膜。 同时,也作用在药品的内包装上。 睿山枝津也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荒唐的事情给了乾十字文灵感。他回忆起自己交代给乾十字文便当任务,那个时候他应该和诚凛的人分开了才对。 乾十字文还在继续说,大概是聊到创作过程,他手舞足蹈给睿山枝津也展示起来,“……就像是药丸一样,胶囊药丸的药不都是藏在里面吗?一旦打开……” 我真的能驾驭他吗? 睿山枝津也扪心自问,他感觉到自己正在人生中最大也是最刺激的挑战,他的脑子已经顾不上分析利弊,金钱散发出的光芒在此刻退散,睿山枝津也口舌生津,看着乾十字文不断笑着快速展露出才华的唇,靠近一步。 征服他。征服他。征服他。 对付这种天才,驯服是一种笑话。 但没关系。睿山枝津也很清楚看着乾十字文,他意识到自己开始走向和司瑛士完全不同的两种极端。 那个男人想要做针芒相对的针或芒,想着在乾十字文身上磨砺自己的厨师之道。 而他,想要做这棵稚嫩幼苗身下的泥土,任由对方扎根,任由对方向自己索取金钱、权利甚至是超出商业伙伴的情感——他们会捆绑在一起,比起情感更加深厚的恩情、利益和志同道合,会将乾十字文永远地变成睿山枝津也的人。 这不是比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情更可靠吗? “睿山?”乾十字文不太理解,对面的人为什么忽然笑起来,他挥挥手,站起来将睿山枝津也按在桌子上,不满道:“果然还是坐着吃饭舒服。你就坐在这里吧,我等会写都可以。” “专利可比一顿饭重要多了。” “不。”乾十字文笃定道:“我现在,最希望的事情只有两件。”他伸出手指,怼到睿山枝津也面前,“睿山,你好好听我讲话。特别是接下来的话。” 乾十字文收起一根手指。 他的笑意随着睿山枝津也的注意越来越热烈,“睿山,必须好好享受我的便当。” 筷子夹起丸子,并不光滑的表皮带着粗糙的颗粒感,轻易挂住了,在夏日稍许融化的揉捏碎的肉冻酱汁。 青叶城西的及川彻,率先凝视这些手工丸子。他可以分辨出丸子中夹杂着一些类似肉的油光,除此之外更多是豆干。 不知道这个丸子,比起刚刚的小菜会怎么样? “岩酱!岩酱。”及川彻快活地炫耀起来,“刚刚的小菜真的超级好吃。我一口气吃了好多个,都没有给你留下来呢。” 岩泉一毫不犹豫重拳出击,一巴掌拍在聒噪的竹马脑壳上,“吃你的饭。” 他们两的相处模式,已经是青叶城西男子排球部日常围观项目之一。所有正选对二人的行为只有默默围观和默默祝福两种选项,偶尔冒出“不愧是队长/主将”这样的心理台词。 “真的是岩酱越来越不可爱了。”及川彻嘀咕着,将豆干丸子塞入口中,咬下含糊道:“作为赔礼,岩酱今天就留下来……唔!” 他忽然止住的话头让竹马岩泉一以为他被噎住了,赶快跑过来收拾烂摊子,“及川!” 及川彻整个人像是被石化了,他坐在排球馆的凳子上,嘴唇和口腔却完全没有变化,连动也不动一下,张开口还含着没有搅碎的丸子,受了委屈般低声说道:“我怎么感觉……” 感觉这个描述不太准确,及川彻将其默默咽回去。 “什么感觉。”岩泉一冷笑一把将不安分的家伙推回到位置上,“吃饭时间给我好好吃饭!一惊一乍你是想要吓死我吗?” 及川彻打掉牙也只能往肚子里落,委屈巴巴将剩下半个丸子嚼碎咽到肚子里。难道是我想太多了?及川彻在心里暗自想到,是还忘不了前段时间和乌野的比赛吗?不不不,乌野可是他的手下败将啊,就算要想,自己也应该想想强敌白鸟泽吧。 及川彻将筷子捏得咯吱咯吱响,一口气将丸子戳在筷子上,变成糖葫芦的形状,一口一个。 无论是乌野还是白鸟泽,都是他要打败的劲敌,真是可恶!连吃个饭都会想到这两个家伙。 劲道的丸子似乎经过反复捶打,明明从外观和味道上能够判断出豆制品的味道,可实际牙齿咬下去的一瞬间,撕裂带来的触感快速转化成视觉。及川彻能够想到一些快速剥开,需要在慢镜头下放慢速度才能看清楚过程的存在。 例如,排球。 例如,快攻。 他努力不去思考,可越是放空,身处于排球馆这样一个特殊的场合。及川彻便越能想到排球击打在手臂,快速回弹的瞬间——和任何食物上的比喻不一样,竞技体育的球类运动更加快速、更加猝不及防——及川彻几乎将自己所有的精力奉献给了排球,他想要站在这片球场上。 他无比地了解排球,了解自己的队友,连带着稍稍了解一下自己的对手们。 豆干经过压榨后,呈现出浓缩的豆子香味,厨师似乎根本不在乎豆腐内外的纹理带给食客的感觉。及川彻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在一片粗粝的场地中摩擦,他的口腔被不断刺激,因而带来更加丰富的唾液。 然而,每每到了某一个临界点,就像是排球被抛入最高点,二传手在传球时将球送到最佳的击球点,总有响亮的拍击声响起! 啪! 类似鸡肉的口感,可是感觉比鸡肉更加紧密,从内到外都散发出腌制后微辣的香气。好像是一颗包裹完整的糖衣炸弹,在确定自己安全着陆达成目的后,轰然炸开。 素肉。 用豆制品制作成,模拟肉食口感的一种食材。比起华夏早年复杂而严谨的素食制作,这里的素肉更像是现代工业的制品。如果换做久我照纪或睿山枝津也在这里,两个人肯定要掐着乾十字文的脖子问他,为什么这个素肉的口感,这么像市面上售卖的一种小袋装零食。 为了减少加工成本,顺便研发食物时摸鱼,乾十字文直接买了一大包豆干、猪肉干放在手边吃。久我照纪一个不注意,这家伙就把零食拆开加入丸子制作工序中,揉捏成让及川彻不得不细细品尝的美食。 他缓慢地咀嚼着,这一次及川彻很清楚自己尝到了难以言喻,又确实存在的味道。 不。 他想到,不应该是味道。 而是一种感觉。 及川彻看着筷子上扎成一串的丸子,陷入沉思。他不是料理界的人,因而很难描述透过一道菜看见一个人这种玄妙的存在。可又因为他不是料理界的人,他才更加直观地看见乾十字文在制作这道便当时,选择的参考对象。 快速的奔跑。 灵敏的动作。 跳跃。 在最高点,轰然挥臂! 无论得分与否,在降落的短短零点零几秒之间,他们的目光短暂的对视。及川彻很难忘记日向翔阳。 怎么说呢? 任何一个二传手,都应该很难忘记日向翔阳这样的攻手吧。 该死。及川彻捂住口鼻,糟糕地匍匐在便当上,脑袋抵着膝盖,有几分生无可恋。 “你又怎么了?“岩泉一无奈地将竹马捞起来,严父与老妈子两种人格在他身上完美融合,拳头忍不住硬起来,“休息完,就要继续训练了。” “岩酱。”及川彻忍不住露出豆豆眼,泫然欲泣,“我感觉,自己满脑子都是小不点的味道了。” 小不点。 及川彻对日向翔阳的称呼。说不上多亲昵,主要还是因为日向翔阳在一群高个子里太过突出,叫他小不点的人也如过江之鲤。 岩泉一当然知道这点。他大手一挥,给及川彻一个脑瓜崩,“不要在自家王牌面前,提别人家的诱饵。快点给我吃饭。” 及川彻装模作样抽噎两下,一边快速扒饭,一边想道:这个厨子,怕不是乌野派来的内奸吧? 看在他做饭这么好吃的份上,咳,就不拆穿他吧。 “可恶。”及川彻大口扒饭,眼看时间就要不够了,所有动作直接开启二倍速,“太好吃了。乌野居然还有女孩子这么会做饭!” 如果对方向我表白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也太好吃了吧! 米饭微微冰凉,虽然丸子、鸡蛋和猪肉薯饼都在冰箱里放了一晚上,但是夏天吃得凉快一点却根本没有事。处于半凝固状态的肉冻可以完美和所有食物混搭在一起,配合着逐渐升高的室内温度,带来别样的凉爽。 及川彻用筷子戳破鸡蛋,半流心状态的蛋黄和米饭搅拌在一起,夹起来还带着轻微的拉丝感。放入口中,反而不像是用油煎煮过的鸡蛋,混合之后倒像是泡开了的燕麦,带着鸡蛋才具备的香味和味道。 而猪肉薯饼,就更受到肉食动物的欢迎。及川彻一点都不嫌弃食物不够滚烫,相反,他觉得这种冰凉的状态反而更适合夏天!毫无热气阻碍,在剧烈运动之后,猪肉薯饼的酥皮“咔擦”咬破,自然顺滑落入口中的便是碾碎成泥的红薯。 软糯。 微微冰凉。 舌头压下,压榨出的不是油,而是干脆和大量的红薯泥。 好像这一口不是在吃油炸过后的猪肉薯饼,是在吃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巧克力脆皮芋泥冰棍!及川彻闭上眼,且不论味道如何,从口感上来说,他分辨不出二者的区别。夏天有关冰棍的固有记忆,与口腔里混合着油炸后干爽、冷却后的酥香,大块猪肉粒带来的咀嚼感形成强烈冲突。 及川彻甚至无法言说哪一种更加美好。 他只觉得太刺激了! 冲突。 对比。 令人意想不到的,冷吃也别具风味的便当! 直到被岩泉一拖拽上场前,他都还啧嘴回味,看着被自己吃得干干净净的便当盒,默默期待明天再来一顿这样的神奇便当。 殊不知,在宫城县乌野町,有个小不点和他一样期待。 “十字文!实在是太太!太好吃了!”日向翔阳激动地打电话,“吃完便当,我下午一口气打了好几个球,都成功啦哈哈。你的便当实在是太好吃了!” 不过,他在吃得时候想起了一个人。 日向翔阳犹豫着要不要说。他知道乾十字文去往青叶城西考察学校,也明白私立的青叶城西更适合转学就读,可内心还是有些许期盼,“十字文,你决定转学到青叶城西吗?” 电话那端,传来乾十字文的轻笑声,“哪里有这么快呀。” 日向翔阳松口气,不过他很快高兴起来,“青叶城西也挺好的,师资听说也不错……十字文,你是不是见到了大王。” 乾十字文困惑地问道:“大王?扑克牌里的大王吗?” “不是。”日向翔阳才想起来,“大王”这个称呼是自己给及川彻取得,他赶快解释道:“就是一个嗯,怎么说呢?看上去很厉害的二传手,长得很帅很帅的那种。” 乾十字文想了一下,闪过一个人影,但不是很清晰。 青叶西城他只去过一次,大概是能力有所提升,所以捕捉某种气质也更加得心应手。 “二传手吗?是负责给被人传球的话,我还真的记得一个。怎么了?” 名字不认识,样貌的话……乾十字文回忆片刻,感觉那个气质出众的二传手乍一看确实是一群人中最突出的存在。可到底突出的是他的外貌,他的技术,还是他的气质?乾十字文就没办法细说了。 “你居然把他做到便当里了!” 乾十字文:…… 日向,你这样说,搞得我在做人肉便当。 日向翔阳浑然不知,他激动起来,说话语序也颠倒起来,“就是那个蔬菜、还是腌菜?总之就是很脆,加热后也一点不会奇怪的蔬菜……还有那个鸡蛋,哦哦哦拌饭超级香……还有那个丸子和猪肉薯饼,我完全不够吃……最神奇的是,这些东西看上去都各自为营。可是却好融洽。” 便当,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指挥着,共同演奏出和谐乐章。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便当, 一盒之物。 从词义上来说,最早起源于华夏南宋时期,本意就是“便利、方便、顺利”的东西。等传到日本后, 词义逐渐代指“盒装餐盒”,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可能展现食物的丰富和充沛,便当在形式和意义上都无比符合这片土地的风格与气质。 乾十字文在设计的时候, 想了很多,也参考了很多。他之前不是没有用“人”当做灵感,创作菜品,只是相比于这次的便当,前几次都是与灵感本体说过话见过面——考虑到便当面向大众, 需要涵盖大众的口味, 乾十字文十分努力地削减掉很多太过突出个人风格的设计。 以日向翔阳称呼为“大王”的男高中生为引子,乾十字文还专门下载了交响乐演奏,在网络上看了不少日式收纳。说来也奇怪, 他总觉得这些东西和那个男生带给自己的感觉是如此相似。 【求同存异, 海纳百川】 乾十字文想到这里,扶着电话无奈地笑了一下。电话那头,日向翔阳还在叽叽喳喳描述自己的吃后感, 力求将每一种食物的感受说得一清二楚。然而, 太激动的男高中生叽叽喳喳颇像热闹的麻雀。乾十字文听到电话那端传来敲锅喊人吃饭的声音,忍不住和日向快速交代下便当盒的后续, 两人就此告别。 “对了, 十字文。”日向翔阳挂断电话之前, 忍不住多嘴一句, “8月春高开始。如果顺利晋级的话, 我们9月还会去东京集训哦。休息的时候, 我会来看你的!” 9月啊。乾十字文算了一下时间,也不好说9月份自己会在哪一个犄角旮旯里,只能说电话再联系。 “打完了?”睿山枝津也早就批阅好文件,站在拐角处等他,“吃饭去?” “去哪里吃。”乾十字文站在原地,将通讯翻了一翻,看着好几个未接电话,后知后觉自己错过了什么,赶快收起手机道歉道:“抱歉。睿山。我得先回家一趟。” 睿山枝津也顿了一下。不知道乾十字文和父亲姐姐闹翻之后,还回去做什么。他摩挲下自己的指腹提议道:“我送你。” 乾十字文哪里敢,他打着哈哈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不用啦。我就是……回去看看我的三轮。啊,还有我的猫,大概晚上就会到东京。” 他怕再晚一点,杀手唐会开着机车,一手大慈大悲加特林冲进来把自己掠走。 从某种角度来说,那个男人真的会这么做。 乾家大酒店烂尾楼。 杀手唐遭遇了吃瓜生涯的重大挫折,不过好在这个关头,他没有忘记自己是乾十字文的“代理监护人”兼“预备绑架犯”,按着手机无所事事地打过去,挂掉,打过去,再挂掉。 “好了。”乾真一郎将炒菜盛出来,放在灶台上。杀手唐在这里报道快一个月,依旧没有混得上桌吃饭的权利,作为一个穿裙子的伪女子,他索性将椅子挪到灶台边上,风卷残云的干饭,任劳任怨的收拾残局。 没错。 继“金钱无法打动畜生”之后,杀手唐被迫用劳动满足眼前这个万恶的资本家。他已经没心思去数自己付出了多少免费劳动,每天都在“要不一枪崩了他”和“好像还有新菜?再养养看”之间徘徊。 乾真一郎照旧是西装外面套围裙,不过不再是超市免费赠送的廉价围裙,厨房门后钉了足足一排挂钩,挂满了粉红色、鹅黄色、叮当猫图案等十分具有少女心的围裙样式。 就连厨具,乾真一郎都偏爱自己产业下专门设计的“可爱风格”锅铲、漏勺。 “记得收拾干净。”乾真一郎解开围裙,去门口抽烟,他娴熟地命令杀手唐道:“猪油盖上保鲜膜,保存在阴凉处就好了。” 杀手唐吃得嘴角沾满了米粒,他正要答应,忽然想起刚刚和小的发了消息,等会儿碰头,下意识拒绝道:“不行。我等下和人有约。” 乾真一郎点烟的手停了停,风将火焰吹得摇曳。 他背对着杀手唐,若无其事地说道:“管我屁事。” 杀手唐:?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杀手唐真的很想从背后对准这个大叔来一脑袋。借口他都不用找,直接把黑锅推给乾十字文,石老问起来,杀手唐还能顺水推舟将对方的恶行大肆宣扬巴拉巴拉一大堆。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子很奇怪吗?”杀手唐满脸尴尬,“我可是女孩子啊。” “哦。”乾真一郎冷漠回应,“所以呢?” 杀手唐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关系,说出的话专门戳着对方心肺去,“大叔你真奇怪。不回家做饭,偏偏要跑来这里。你是没有老婆孩子吗?” 乾真一郎面无表情。手中的烟缓慢燃烧,几乎要点着手时,他将其丢到脚下,用力碾了碾。 “我离婚了。”乾真一郎道:“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杀手唐死死盯着他的脸,瓜田里的猹用尽fbi审讯技能都没能从上面看到蛛丝马迹。 乾真一郎道:“你也提醒我了。” 他掏出手机。 杀手唐:? 乾真一郎拨通电话,“我很久没有关心我那愚蠢的儿子了。” 杀手唐:! 糟糕,等会儿他要怎么和乾十字文见面呢?那小子应该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于他爸手底下打工讨饭吃吧。杀手唐想想父子相遇,自己做夹心小饼干的美妙画面,再联想一下十字文和华夏的石老打电话告状的样子,头皮发麻。 “算了。”乾真一郎在最后一个号码上犹豫,一个一个地删除,“他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他。” 杀手唐还没有来得及欢呼好耶。乾真一郎掏出银行卡和转账设备,娴熟地操作起来。 叮咚—— 乾十字文正在热闹的商业街里买冰淇淋吃,却因为囊中羞涩不知道应该买哪一个比较好吃。 叮咚—— 他掏出手机一看“您的账号,新到账9,546,6000000日元。” 约等于人民币五十万。 乾十字文脑袋一懵,对这笔飞来横财有些不明所以,点开详情才想起来自己十分糟心的老父亲,有个良好的习惯: 每年暑假,他都会提前将下一学年的钱打给乾十字文。 虽然在某些方面,乾真一郎活着和不活着没有什么差别,但在金钱上,他确实给予乾十字文和乾日向子极大的支持。甚至毫不夸张地说,仅从金钱数量上来说,乾十字文每学年都可以收到价值五十万人民币的生活费、学费以及材料费。 但架不住,钱一到手,乾十字文就喜欢买买买。 好食材!买! 好厨具!买! 好店铺!买……啊不对,吃一下试试看! 钱,就是这样流水般进来,又流水般出去。乾日向子在的时候,乾十字文多少没感觉,五十万不够花,他姐姐会给他钱,再不行乾真一郎也不会真的穷死他。 所以说,这笔钱…… 乾十字文心里捉摸不定。一方面,他脱离家庭后第一次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各个方面确实需要钱。可另外一方面,他又对自己的管账能力十分的担忧。 天知道这五十万什么时候,他一上头就给一口气花光了。 “先生。”整理货架的服务生走过来,提醒道:“请问,您方便让一让吗?有些挡到后面的客人了。” 乾十字文赶快道歉,让出冰柜的位置。 “十字文堂哥,好久不见。” “啊?”乾十字文抬起头,看着面前带着方框眼睛的男生,好久都没有想起对方是谁,“抱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对方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运动服。上面的标志,乾十字文倒是认识,或者说他曾经就是这个初中的学生。 “我是不会认错人的。”乾贞治推一把眼睛,条理清楚地分析道:“虽然五年没有见,但我记得很清楚。十字文堂哥你十分会做菜,父亲是乾真一郎,母亲是华夏人。论关系,你的父亲乾真一郎先生是我父亲堂弟,每年正月真一郎堂叔都会上门拜访一次。” 乾十字文信了。 主要是对方说出自己母亲是华夏人,乾十字文就觉得对方八九十是乾真一郎那边的亲戚。他们家确实没有什么关系好的直系亲属,有也是像乾贞治这样隔得有些远,小辈都不怎么走动的。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乾十字文虚心请教道:“看你的校服,也是青学吧。” “是的。”乾贞治购买冰棍,特地选择可以掰成两根的那种,一根留给自己,一根留给乾十字文,“两家关系确实有些远。不如我就叫您学长吧。” 乾十字文对这个忽然出现的亲戚,不太适应。 奈何冰棍凉飕飕,甜滋滋一下子将他为数不多的担忧都化解开了。两个人随便聊了一下青春学园的事情,乾贞治道:“去年正月听堂叔说,学长您准备转学到远月学园……请问,是那个负责各大顶尖宴会,能够为国家运动员准备膳食的远月学院吗?” “嗯。”乾十字文还是要说清楚自己逃学的事实,正准备娓娓道来,乾贞治从运动背包里拿出一罐颜色不详,呈现出墨绿色的饮料。 他语气平静,带着一丝期待,“学长。这是我自制的运动功能补充能量饮料,取名为乾汁。目前是网球部所有成员翘首以盼的产品……不过总是出现一些小小的问题。” 乾十字文还没打开,看着瓶子里不断冒出的可疑气泡,忽然觉得诚凛篮球部经理的厨艺或许还不错。 这是什么东西? 是他眼花了吗?里面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成功阻止父子相见后, 杀手唐紧赶慢赶,抓住了准备购买麻辣味可爱多冰淇淋的乾十字文。老饕的本能让杀手唐第一眼就看见乾十字文手中颜色怪异, 充满不详的饮料瓶。 “这是什么?” 乾十字文摇晃下瓶身, 努力回忆乾贞治的说法,道:“运动功能性饮料……吧。好像叫乾汁?” 杀手唐端倪片刻,这东西可能是经过什么神秘仪式发酵, 无论是颜色还是形状,都散发出让人望而却步的气息。 “你不会弄什么发酵酱料吧。”杀手唐苦恼道:“虽然我很相信十字文你的手艺, 但这个颜色是不是能搞得好看一点?” 乾十字文无能为力。他拿着麻辣口味冰淇淋, 将杀手唐带到自己居住七八年的家里——没有错, 他就堂而皇之将人带到家中——乾真一郎基本住在公司,乾日向子在乾十字文上初中后购置了自己的房屋,来得次数也日渐减少。乾十字文一个人住在空旷的屋子, 院子因为长期无人修整,疯长了一批荒草。 可怜的杀手唐帮老的做完卫生,又给小的做卫生。 乾十字文则去看看自己心爱的三轮车,顺便将上面所有的厨具拿出来, 进行一次大清洁。 “累死我了。”杀手唐跑上跑下一顿操作,感觉自己从伪装女仆, 变成了真正的女仆。“十字文,我要吃满汉全席。烤全羊。烤乳猪。佛跳墙。” 乾十字文没理会他。 十五岁男高中生, 正沉溺在擦拭厨具的快乐中,力求用手中的抹布将锅子擦得干干净净蹭亮油光。杀手唐喊了两声, 倍感没去, 跑去找水喝半天没找到。 也对。 这个屋子大半个月没人住了, 烧开水的炉子都落了一层灰, 怎么会有可饮用的水呢? 杀手唐将目光移动到“乾汁”上, 吞咽口水,打开。 乾十字文做的东西,还是有品质保障的吧。 虽然颜色不那么美观,味道不那么美妙,品尝起来应该还是可…… 噗通—— 庭院里的乾十字文听见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赶快收拾工具上去,“唐?怎么了?” 洗手间冲水声盖过了一切。杀手唐冷漠地擦拭嘴角,拿起水杯漱口,丢掉水杯,努力清洗自己的手指,脸色黯淡。 乾十字文:? 他还没见过杀手唐这样子呢。转过身,乾十字文看见被打开地乾汁,他走过去,自觉发现了罪魁祸首,闻闻味道,喝一口,嘲笑杀手唐道:“什么呀,你这就倒下了吗?哈哈唐,你也真……” 噗通—— 乾十字文眼前一黑,整个摔在地上,眼前最后的画面是杀手唐扑过来,用力掐人中,大喊着什么“不要死”“醒醒啊”“你好菜啊哈哈哈”。 不会死吧。 我不会又要去医院吧?医院有洗胃年套餐吗?好丢脸哦…… 不对。现在应该想的是: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难喝的东西吧! 乾十字文感觉自己的精神在游历,闻味道其实他就感觉不对劲。瓶子里透露出一种酸袜子买在土里发酵半个月的纯甄气味。入口还能咀嚼到昆虫的触角和不清楚是什么动物肢体打成的肉泥。 乾家,不是以烹饪起家的吗?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人才啊! “十字文?” “十字文,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十字文,不能死啊。” “你死了,你外公和你妈的追求者会弄死我的!” 好吵。 外公我可以理解,毕竟我是他老人家一手带大的外孙,中文名都跟他老人家姓。我妈的追求者是怎么回事?难道不应该是我妈弄死你吗?为什么要提到我妈的追求者? “好饿。”杀手唐的声音欠揍又犯贱,“十字文你想吃什么,我买过来吃给你看吧。希望你能早点醒过来。” 乾十字文拳头先硬,随后缓慢睁开眼。 不出所料,他躺在医院里,率先迎来了医院的白炽灯,随后是医院的吊水瓶和满脸期盼的杀手唐。 “我要吃、糖熘饹儿、拔丝山药、糖焖莲子、酿山药、杏仁儿酪、小炒螃蟹、氽大甲、炒荤素儿、什锦葛仙米。”乾十字文和这人客气什么,闭着眼开始报菜名,“还有荸荠一品锅、素炝春不老、清焖莲子、酸黄菜、烧萝卜、脂油雪花儿菜、烩银耳、炒银枝儿、八宝榛子酱、黄鱼锅子。” 杀手唐刚开始还认真记下,煞有其事像是真的要给乾十字文搞点吃的过来。天知道这些菜在日本难得一寻,都是乾十字文从满汉全席之类的名菜谱里随便挑菜名背出来的。 “得。”他像个小二一样,吆喝道:“客官稍等,小的这就给你找人做满汉全席去。” 乾十字文真的懒得和人贫嘴。他感觉自己脆弱的肠胃在奇异食物的折腾下,总有一天会宣告罢工。脑子一片混沌,耳朵也感觉有点嗡鸣作响。转过头去,右手七八个紫青色的针眼,左手吊着吊瓶。 “等等。”乾十字文道:“我还要挂几瓶?” “就这一瓶。”杀手唐解释道:“右手那针眼是实习护士扎的。人家新手上任,七八个都没打进去,给你右手打得和猪蹄一样。最后是我给你扎得……子文啊,要吃炖猪蹄吗?很补的啊。” 乾十字文一口气没喘上来,最后爆出一个“滚”字。杀手唐麻利溜收拾东西,润上自己的机车,一路旋风带闪电来到美妆店,画了一个美又憔悴的淑女装,等待着夜幕降临。 在日本,找一个会做满汉全席的人有多难。 杀手唐才不要去做那个冤大头,哼哧哼哧满大街求人呢。他的为人处世不喜欢麻烦,讲究打了小的叫来老的……不对,是让老的给小的收拾残局。 子女都是债。 乾十字文又不是他儿子,满汉全席这种麻烦事情,当然要让乾真一郎头疼去啊。 “我拒绝。”乾真一郎冷漠地拒绝了面前柔弱女子的请求,“那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会做满汉全席。” 杀手唐今天还特地换了一条我见犹怜的裙子,妆容憔悴,眼前的狗男人却丝毫不动心,气得他在脑子里把这对父子骂得狗血淋头,真想直接把“是你儿子点名要吃满汉全席”这种话直接说出来。 但,不行。 依照杀手唐潜伏观察,善于挖掘大瓜的角度看。乾真一郎对乾十字文的打压、贬低、控制并没有消失,他只是在等待对方完全受挫,最后回到自己身边的机会。他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就连日常生活中也少有提起乾十字文这个儿子的存在,却会在做饭的时候不自觉地用出和乾十字文无比相似的刀法和基本功。 他在模仿乾十字文吗? 杀手唐不好说。 他感觉两人师出同门,乾十字文的刀法和基本功明显更加扎实,也更加老练。乾真一郎则像是久病卧榻之人多年后复健,虽然能够站起来走路,但与前者健将级的表现对比,有种自取其辱的错觉。 难道,乾真一郎曾经拜师石老? 杀手唐摇摇头,觉得这个猜测比前者稍微可靠一点。可他从没有在华夏料理界听说过石老收徒的消息,也不觉得石老与日本人的渊源,能让他老人家收下个日本人徒弟。 就连石姬,要不是当年跑得快,婚后的腿都快给他老人家打断了吧。 “大叔。”杀手唐将这些陈年旧事丢在一边,专心缠着乾真一郎磨工夫,“大叔是我认识的最好的厨师。如果大叔都做不出华夏满汉全席,我、我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这种菜。” “有钱能让鬼推磨。” “可是我朋友好穷啊。”杀手唐想起石老存在自己这里的钱,打死都不会在这种不必要的事情上多花一分。 能白嫖干嘛花钱啊。 他这个人贪婪、没有底线顺带还没有什么良心,所以才能稳稳当当干杀手这一行,哭腔拿捏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将只是洗个胃吊个水的乾十字文说成重病患者+车祸受害者+双腿残疾+智力不佳,顺便再套了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 “大叔。”杀手唐两眼泪汪汪,“就算不是满汉全席,做一道菜让我带回去也可以……看在我朋友快要死掉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吧。” 乾真一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哭。 他这段时间不断尝试自己做饭,有了几分重回料理界的盼头,却又胆怯自己露面在料理界。眼下,宛若穴鼠偷偷摸摸的尝试,将别人的期许和赞美一点一点收集起来。 虽然,只有一点。 自他离开远月后,那么一点微小的不起眼的来自食客的赞美和光辉,照耀在他的身上,孤影婆娑。可怜又可悲到让乾真一郎屡次错觉,自己是冬日里卖火柴的小女孩,稍不留神,寒风就会将温暖和火光中的幻境全部带走。 “如果……” 他只有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自己火柴,期盼它能燃烧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哪怕他一开始就认定,这束火柴迟早会燃烧殆尽,会熄灭,会化为灰烬。 乾真一郎也很希望,对方所带来地赞美和温暖能够久一点,再久一点。 “如果是你想吃,我会单独给你做。”乾真一郎低声说道:“肯定不是地道的华夏口味……我还没有那个水准做出满汉全席。” 杀手唐微微张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咳。”乾真一郎咳嗽两声,欲盖弥彰道:“病人不应该吃满汉全席。我给他准备一点滋补的食物吧。”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小把香葱切丁。 一勺生抽、一小勺盐、一小勺白胡椒粉, 以及关键的一小勺猪油。 白汤均匀倒入其中,汤汁顷刻变红,汤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油光。乾真一郎将捞出来的细碱面放入其中, 四片小青菜叶子, 一个煎鸡蛋盛上去,再盖上盖子, 拧紧。 阳春面就做好了。 杀手唐还以为对方会煲个汤, 或者炖个粥,没想到如此简单, 前后不超过十分钟, 乾真一郎就搞定了一切,把保温桶塞到自己手中后,麻利地关门打烊。 “喂!”杀手唐不敢置信,看着对方快刀斩乱麻解决一切,气得原地跳脚,“你就不能用心点吗?” 这么简单的阳春面, 他怎么好意思和乾十字文提要求,裹挟对方给自己做满汉全席呢? 乾真一郎锁门, 道:“你朋友不是胃不好吗?” “额。人家临死前就想要吃点好的嘛。” “死人就不要浪费好东西了。”乾真一郎掏出车钥匙, 难得良心崛起,道:“上车吧。再晚一点, 面就坨了。” 汤面,就要吃热乎的。 杀手唐:? 要让乾真一郎知道,自己诓骗他做饭给乾十字文吃, 这碗阳春面极有可能一个扣篮暴扣在自己脑袋上——恼羞成怒的老男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杀手唐自认为吃瓜吃出了当事人的精髓, 一顿吹捧, 半句不说医院病床的具体位置, 坐着顺风车,趁着乾真一郎停车的空档,去除伪装,火急火燎跑去找乾十字文。 “十字文啊十字文。” 他“铛”一下将保温桶放在小餐板上,挤出几滴眼泪,“你不知道,为了弄到这一口吃的。我付出了多少心血。” 乾十字文已经好很多了,满怀期待打开保温桶,表情一下子垮下来,“唐。刚刚洗胃不能吃阳春面吧。” “碱性食物对胃好。再说了,洗胃太贵了,要不起。” 我就把你送到医院催吐,然后打了一瓶葡萄糖缓缓。 乾十字文一时间感觉这话总听着不对劲,又找不出不对劲在哪里。他叹口气,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阳春面上: 汤色清澈,翠绿色的青葱被切成大小合适的丁状,漂浮在上面。俯下身扑面而来是面汤的热气,已经最上层猪油化开的香味。一碗阳春面,最核心的风味就是猪油。 乾十字文拿起保温桶,放在嘴边吸溜一口。热乎乎的汤汁比所有存在都更能抚慰胃,无论是猪油、葱还是酱油,都像藏在幕布后的角儿,等待热气闯了关口后,慢慢亮相。 “啊哈。”乾十字文感觉好受一些,舌头也从可怕的乾汁余味中慢慢恢复,变得柔软又充满力道。他拿起筷子,嗦起面来。硬而不生,软而不烂的碱水面被顺成一团,乾十字文不需要费力气,就连咀嚼也得控制一下,才能让进食速度慢一些。他一整天没吃什么正经玩意,狼吞虎咽的姿态,惹得隔壁几个正在打针休息的小孩看过来,闹起来。 “妈妈,我也要吃。” “乖。那是哥哥的晚饭。” “我就要吃,我就要吃嘛。” 啪啪。 两下清脆的巴掌声后,世界安静了下来。乾十字文捞起煎鸡蛋,鸡蛋两面都有些焦黄,咬下去能够感觉到鸡蛋蛋白和煎炸出来的气泡“咕嗤”断开的声音,蛋黄并不是流心,但还是偏嫩一些,乾十字文偏爱将蛋黄泡一下汤,再放入口中嘬一口。 “好吃吗?” “嗯。” “真的好吃?” 杀手唐心里痒痒。他这个人看见好吃的就耐不住,今天也没在乾真一郎那边蹭口饭。可怜见得,小的老的都压榨他,必须讨回点利息。 杀手唐按捺不住,低声道:“我找这碗面可不容易。你得……”他搓了搓手指,乾十字文视而不见。 作为未成年人,乾十字文早早认识到杀手唐不稀罕自己身上的钱财,就是馋一口吃的。真让对方张口就说,赶明儿,乾十字文真得被按在厨房里做满汉全席一百零八道名菜。 他抱起保温桶,将残余的热汤喝个干净,整个人都舒坦起来,回应道:“回去给你做裤带面。” 裤带面,多数指陕西biangbiang面。乾十字文已经将“biang”这个音的汉字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是个极为复杂,少有国人会写的文字。 对比起来,“biang”这个音节就有记忆点多了。 “再给你做一罐辣子。”乾十字文将保温桶向前一推,看自己吊瓶里的水也差不多没了,叫护士过来拔针。一碗阳春面下肚,乾十字文自觉力气和精神气都回来了一些,说话也有了响,“晚上我回家睡。唐,明天我打算去车店修修车。” 顺便开始新的旅程。 睿山枝津也那边已经完全不需要自己帮忙了。那家伙拿到关于新型糯米纸的专利后,火急火燎开会去了。后续的合同,睿山枝津也到时候直接飞过来找自己签约。而久我照纪则要回去远月准备关乎远月十杰晋升的什么比赛吧。乾十字文对远月学园的事情不太了解,久我照纪倒是科普过,似乎是赢了可以参加“红叶狩大会”直接和现任远月十杰会面。 乾十字文不懂。 毕竟他认识的人中,姐姐是曾经的远月十杰,司瑛士是现任的远月十杰第一席,关系再远一点,小林龙胆也是远月十杰第二席。他并不觉得远月十杰是多么厉害的存在,相反……乾十字文觉得他们在某方面都挺好相处的。 可是,见完朋友后,又要朝着哪边走呢? 乾十字文十分苦恼,回到家之后,搜索地图,将过去三个月走过的地方圈起来,连成线,心中有了定论: 接下来的旅程,他要去关西。 如果把日本分成两个大区域,可以简单概括为关东和关西。关东地区在人们传统概念中更加繁华,包括了东京都、茨城县、栃木县、群马县、埼玉县、千叶县,神奈川县等地方。 关西地区,则是以大阪府、京都府为中心,向西前行的地区。 乾十字文身边都没有人说关西腔呢!他对关西地区还是很好奇的啦!他去便利店购买一本日本旅游手册,将地图那页翻出来,在关西地区标注了几个想去的地方。 京都。 大阪。 神户! 再看看旅游手册推荐的美食。杀手唐跑上来时,就看见男高中生认真做笔记,劲头堪比期末冲刺。他忍不住轻声走进去吓唬对方一下,“写什么呢?” 翻过来一看,首先是京都十分有名的汤豆腐老店,以及全日本唯一一家金平糖专售店,随后还包括了寿喜锅、豆大福、葛粉条、御手洗团子、日式点心等各种甜点。杀手唐横扫一眼,莫名笑起来,“去京都吃日式料理啊。” 乾十字文将本子合上,没好气要将杀手唐推出去,“不要看我写东西啦。” “你这不是舍近求远吗?”杀手唐勾勾手指,笑道:“十字文,你姐姐日向子不就是经营‘日式料理’出名的吗?雾屋一顿饭也不便宜啊。” 乾十字文笃定杀手唐就是想要蹭饭,他对天发誓,绝对不会让杀手唐踩着自己的尸体吃上一口饭。 他敢提一句姐姐和乾真一郎,陕西裤带面的事情就直接作废! “快点闭嘴。” 杀手唐被男高中生推出房间,也不气馁,坏心思扑棱扑棱冒出来,对这门做鬼脸道:“脸皮真薄。你是不是觉得上次食戟结束,再去姐姐店铺里吃饭就很不好意思……你也真的是,在后厨打工这么多年,就得做一次客人啊。” “我才不要。” 乾十字文抗拒道:“去那几家说不定还会遇到乾真一郎……而且姐姐和那个家伙也不想见到我啦。我们已经闹翻了。” “哎。”杀手唐叹口气,有些惋惜,感觉在乾十字文这里白嫖不到一顿饭,只能将思绪移动向那个老的。 上次,那家伙的话算是表白吗? 嗯~可能也不算表白,但多少对自己的女装是有些意思吧。既然如此,让对方请自己去他女儿店铺上白吃一顿霸王餐,应该不是问题吧。 杀手唐盯着乾十字文看,决定要把这个家伙提前送出东京。 父子相遇,乾十字文万一说破自己的女装,他不就成了这对父子中间的夹心饼干吗? 再说了。 乾真一郎有钱,并且还是厨具集团的大boss,如果成为那个男人的对象,一定可以不花钱去很多知名餐馆里蹭吃蹭喝,用对方的卡刷钱吧!对比起来,眼前这个小的,就稍微有点不够看了,最多在自己华夏胃发作时起到一点睹物思乡的作用。 “十字文。”杀手唐开玩笑地拍拍对方的肩膀,笑道:“想去关西啊。” 乾十字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用力推开这个家伙的脸,道:“离我远一点,你想干嘛。” 没什么,就是想把你送到关西那个朋友手里,拜托对方照看一下。 杀手唐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只能找出一个不知道怎么来到东京搜查自己的黑皮侦探,和他的黑皮爹地。 哈哈总不能把自己的小朋友打包给敌人吧。 “既然去关西,怎么可以没有朋友照顾呢。”杀手唐用力拍打乾十字文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身为一个可靠的成年人,我一定会帮你找好监护人的。” 乾十字文冷漠地打掉杀手唐的手。 谢谢。 你的不作为,就是最大的作为。 第二天,乾十字文还在睡梦中,就被杀手唐囫囵着打包到车站,塞进车厢,并被友情告知他的三轮和猫都已经打包好,送往关西了。 “因为感受到乾十字文你想要前往关西的火热心情,所以我速速订了今天最早的一班车(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但未来就是要保持未知才有趣对吧!少年。” 乾十字文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短信,在一群手机自带表情里,找出个中指发过去。 他绝对不要成为这样不靠谱的成年人。 将行李箱放在行李架上,乾十字文才有机会看看自己手上的车票。 “岩鸢?” 乾十字文一头雾水,“这是哪个小地方!?”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和久我照纪在一起的旅程教会乾十字文一件事情:在车站购买当地特色便当和纪念品。相比起蹬三轮带来的大汗淋漓, 花钱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快乐,更别说日本驿站便当和纪念品也算是一种别样集邮。不少人会特地为了一款便当,或一种纪念品到当地旅游, 或乘坐某一条根本不顺路的铁路班次。 鸟取县。岩鸢町。 他们的吉祥物,就是一个有着石头脑袋的小鸟。 乾十字文盯着这个玩意看了一分钟, 在“我真的要花钱购买这个丑东西”和“感觉也有点可爱”之间徘徊, 最后被“买一送一”打动,收获了并不需要的岩鸢手机挂坠两个。 车站外则循环播放着鸟取县的风景名胜, 从日本最大的沙丘“鸟取沙丘”, 隔壁米子市的皆生温泉, 以及岩鸢町的浦富海岸。 乾十字文都不用抬头继续看车站的电视轮播, 拿着驿站便当回到车座位上,看着火车前行,窗户外一望无际的大海, 在日光下闪烁着金光。每一道光的踪迹,像是用尺子衡量过一般, 此起彼伏,生生不息。 车厢上方的电视恰到好处念起宣传词,“……由海水侵蚀和风蚀而形成的断崖、奇岩、洞穴等奇景……使得这片海岸入选“日本海滨百选”、“日本白砂青松百选”……“日本之渚百选”……“平成日本百佳观光地”……” 乾十字文想起了伊豆大学潜水社的人。 他觉得那群大学生对这片海岸应该很感兴趣。 乾十字文还是对岩鸢本地的驿站便当更感兴趣一点。他打开便当, 为里面没有石头小鸟造型松一口气。 “腌渍青花鱼……用料理火焰喷枪烘烤了鱼皮这一面吧。鱼皮整个都皱起来,焦味……上面应该加了一点柠檬汁?”青花鱼肉十分松软,刺少肉多。乾十字文作为厨师, 在后厨做事时宰杀过不少青花鱼。 像眼前的腌渍青花鱼一样, 从腹部将鱼身破开,取出最中间的大刺和脊椎, 排列紧密的鱼肉像是规规矩矩整理收纳后的书页, 动手一翻, 有种层次分明的美感。 不过现在是夏天,还处于休渔期。 乾十字文老神在在的想到,青花鱼肉质最鲜美的季节是秋天,9月到11月,雾屋甚至有专门的青花鱼套餐推荐,送过来的青花鱼也是当日现捞,油脂丰富,按在砧板上都能奋力拼搏给新手一个大逼斗的存在。 想到这里,乾十字文摸摸自己被鱼尾巴扇过的脸,几口解决掉青花鱼,又吃起驿站便当中的豆腐饭。因为是冷餐,豆腐铺开在米饭上,用筷子压碎之后搅拌在一起,豆腐里淡淡的汁水流淌入米饭,两者雪白如雪糯在一起,乾十字文一边吃一边在手机上找资料,给自己的本次旅程做功课。 “岩鸢的特色料理……是相扑锅?” 这种在日语里被称为ばちゃん锅地料理,据说是为了给相扑力士补充营养而创造出来的。通俗来说没有固定食谱,但必须拥有极具分量的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 厨师会在相扑锅里放入鲑鱼、猪五花肉、鸡肉丸、小白菜、红萝卜、金针菇、香菇和乌龙面等材料,再加入味噌汤,用小火慢炖。乾十字文没有吃过这种类似乡土料理的存在,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相扑锅照片,顿然想起来火锅、东北大乱炖、部队锅、寿喜锅等一系列锅料理。 果然,无论在哪个国家,一锅乱炖都是行得通的! 乾十字文还是很想知道这些锅与锅之间有什么不同的。他仔细查看了一下岩鸢町的相扑锅,发现相比于其他地方类似什锦火锅的做法,岩鸢町的相扑锅会选用当天的渔获,更偏向于使用深海鱼进行烹饪。 纯鱼肉火锅吗? 乾十字文在脑海里脑补一下:锅中煎到两面金黄的鱼肉被压榨出鱼油,热水泼下来之后,沸腾浓厚的白汤中加入洗刷干净的贝类、海带、鱿鱼、章鱼,在一片翻滚中渔获的鲜味混淆在一起…… 去岩鸢品尝一下他们本地特色的相扑锅! 乾十字文很快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 他在吃这件事情上行动力拉满,几乎是跳着离开车站,在酒店暂住一晚清点自己的行李箱时,无奈地看见只喝了两口的乾汁。 一口是唐喝的。 一口是他喝的。 就是这两口,直接让他快进开启了自己崭新的旅程。乾十字文已经怀疑那个叫做乾贞治的初中生并非自己的亲戚。 对方……肯定是在随机性投毒吧! 乾十字文继续翻找,在行李箱里找出诚凛集训时沙滩大妈送给自己的防晒油、答应久我照纪写好送给他的记事本、猫咪烧仙草的猫砂、自己还没来得及清晰的衣物、快要用完的牙膏洗发水等等。 以及,两个买过来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岩鸢手机挂坠。 “算了。”乾十字文破罐破摔想着:“买都买了。”他将这个丑不拉几但有点可爱的石头小鸟绑在自己的手机上,出门领取自己可爱的三轮车和可爱的猫咪。 “烧仙草!” “喵呜。” 放荡不羁的猫一个跨越,踩着乾十字文的肩膀,落在他的脑壳上。整只猫稳如泰山的同时,不忘用肉垫挠两下乾十字文的头发,以展示自己对铲屎官的宽容大量。 乾十字文二话不说,抱起自己的奶牛猫就是一顿狂吸。 和乾十字文本人十分相似,烧仙草到了一个地方就开始自由散漫,除了饭点外其他时间不是去找其他小动物玩爱情三十六计,就是去乾十字文看不见的地方寻觅自由的芳香。 至于为什么不会走丢?大概是乾十字文每次做饭都是半开放式,香味顺着门飘出去,没一会儿烧仙草就自己麻利回来,干完饭拍拍屁股走人,到了饭点再回来,其余时间,就算乾十字文喊破嗓子,它也乐得去别人家里厮混。 可谓,性凉凉薄,令人发指。 偏偏乾十字文和这猫过分相似,两个人为了一口吃的,伉俪情深,人猫共存——根据乾十字文的观察,只要他摆摊,猫就蹲着一口吃的不放松。他不摆摊,猫咪就摆烂,去别人家睡大觉。 “仙草。么么么么。爸爸的好大儿。”乾十字文用网络上看到的爱称,称呼自己的猫咪,喜提猫猫拳一枚,痛且快乐着。 打够了。乾十字文抱着猫将自己的破三轮提出来。 不看不要紧,一看乾十字文拳头就赢了。因为昨天才洗了一些锅碗瓢盆,一部分厨具还放在阴凉处阴干。乾十字文本想着日后好好收拾一下,重新改变三轮车的布局,不曾想计划还没有实行,就被杀手唐打包送到了鸟取县岩鸢町来了。 现在,要锅只有一个大铁锅,并且只有一个炒锅,炒锅还没有锅盖。要勺子只有调料盒里的调料勺,汤勺、炒勺、漏勺一无所有。而给客人供应的一次性餐具更是一览无余,光秃秃叫乾十字文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开始思念睿山枝津也。 思念对方的慷慨解囊,思念对方的出手阔绰,思念对方一言不合把卡给自己刷的豪气。 杀手唐,这个抠货! 外公一定给他打钱了,况且厨具这件事情,他只要稍微用点心,去厨房走一圈,搬一点回来,多多少少能给自己补齐的!这家伙就是懒!又懒又馋! 乾十字文掏出自己刚刚从乾真一郎手中拿到的五十万,悲痛万分地补充最基本的厨具。 东京。 杀手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总感觉有人在咒骂自己。 “离我远一点。”系着围裙的乾真一郎驱赶他,忙活着将芡汁下到锅中,大勺上下翻过,炎热的天气和滚滚不断的油烟,叫大叔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杀手唐整理下自己身上的女装,掏出小镜子补个口红,快活地靠近,“大叔,刚刚是在关心我吗?” 居然让自己离灶台远一点。噢噢噢,果然是喜欢吧。 杀手唐跃跃欲试,已经在心里罗列东京钱多好吃的餐厅,决定刷乾真一郎的卡,将那些店吃个遍! 这样,才不枉他特地把那个小的打包送出去。 杀手唐为自己点个赞,一点都不在意乾十字文会在背后怎么咒骂自己。作为一个杀手,他甚至觉得咒骂和诅咒是对自己能力的认可。 乾真一郎奇怪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有种目睹孔雀开屏的错觉,皱眉道:“我怕你的唾沫飞到锅里。” 杀手唐:…… 乾真一郎补刀,“脏。” 冷静。唐。你是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你是养气功夫到家的杀手。眼前这个老家伙是你在东京能找到的,最合口味的代餐厨师了。对方还是你未来的信用卡、银行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at机,你要冷静。 毕竟,那个小的已经送出去了。 “大叔,你这样说,我会超级超级伤心的。” “哦。” “大叔累了吗?我给你擦擦汗吧。” “不用。”乾真一郎坚如磐石,似乎昨日的动摇只是杀手唐的错觉,他坚定推开面前的妙龄少女,道:“你的粉会掉进我的菜里。” 杀手唐:……虽然我不是很懂,为什么你这种人会娶到老婆,并且还能离婚后再复婚。但已经明白,为什么石姬两次都毫不留情地把你踹掉。 什么臭男人脾气! 一起待在屋檐下,都是折寿! 杀手唐默默哽咽、忽然,有那么一点点想念起温柔可爱,懂事听话的乾十字文。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鸟取县是个小地方, 和近一些的大阪、京都比起来,算是彻头彻尾的乡下。 而乾十字文落脚的岩鸢町,属于是乡下中乡下。从车站蹬三轮出来,走港口这一条路, 很轻易看见一栋废弃游泳馆。 年代颇久的墙面, 掉色的夸张儿童画,斑驳的墙皮和斜射的夕阳叠加在一起, 给人一种“恐怖游戏”入口的错觉。乾十字文用力一蹬, 感觉使不上力气,他蹬了两把子, 车轱辘就是在原地卡着,急得他下车一看。 没气了。 再检查一下, 乾十字文的心拔凉拔凉。 三轮车上原本放着的修车工具都不在了。乾十字文笃定自己没有将修车工具拿出来清洗,那么问题就在杀手唐身上——这个抠门男人为了减轻三轮车自重,减少运费, 擅自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丢掉了! “我要是再给他做一口饭,我就是猪。”乾十字文咒骂着, 在原地蹦跶。他将瘪下去的那个轮子端倪好几遍, 最后发现一道细长的割痕。三轮车致辞变成瘸子,猫咪烧仙草一个蹦跳过来, 车都能弹两下。 乾十字文服了。 他对新旅行才燃起的希望, 在这一刻快速破灭。抱着“大不了花点钱将车胎车圈全部换新的想法,乾十字文艰难地推车前进, 走在马路上有点子落魄滋味。 不过也没有维持多久,日本是个很小的地方。 岩鸢町也不是什么大地方, 说得夸张一点, 要是勤快一点, 纯粹靠跑步都能在几个町学校中间来去自如。至少在乾十字文的朋友中,日向翔阳就做过这样的事情,他从自己所在的乌野町乌野高中,一路疯跑,跑到了对手白鸟泽学校里去。 一个县,大家都熟。 修车铺的大爷上了年龄,找眼镜花了点功夫,在徒弟帮助下将三轮车夹起来,语重心长和乾十字文道:“你车改装过啊。” “是的。”乾十字文不太懂车辆改装。但他的身体告诉他,改装后的三轮骑起来更舒服,“师傅,这个车圈和车胎能换个差不多的吗?” 车圈损耗不大,车胎修车大爷说要找一下,钻到乌泱泱的店铺中,叫乾十字文明天早上来。 “你这个尺寸改过,我得找找,这个型号在我们这里不常见。” 乾十字文留下自己的电话,接受烧仙草一跃至脑门,提着行李箱出了门。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和久我照纪一起旅行的日子,虽然十分短暂,两个人也没有去看什么名胜古迹,每天基本都在“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中度过。 乾十字文觉得挺好的。 他都忘记自己是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旅行就是飞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过原来的生活。” 吃吃喝喝,生活中有什么比干饭更重要的吗?! 超市里已经开始售卖鸟取县特色农产品,乾十字文抱着猫走过,都被梨子带有的清香吸引。 “二十世纪梨?”乾十字文看着价格惊呼道:“有点贵啊。” 不过在日本生活那么久,乾十字文早就知道水果是一种小奢侈品。每到夏天,他就和定时闹钟一样,怀念小时候在华夏抱着大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的日子。虽然乾真一郎给他的生活费足够让乾十字文继续挖西瓜吃,但乾十字文稍晓得西瓜的价格,那种敞开吃的感觉就没有了。 他在日本吃得是西瓜吗? 不。他吃得每一口都是钱,是钱啊! 二十世纪梨也有点贵啊。不过是鸟取县特产水果,贵一点也可以理解。乾十字文眼巴巴逛了一圈,盘算着能不能在超市遇到试吃。 他失望了。 大概是特产水果名头响亮,当地人也十分信赖这种招牌水果,走进来多多少少会带一小点出去。乾十字文跟着大妈大爷们选梨子,最后挑挑拣拣一个卖相最好的,结账! 他的钱还要留着修车、住宿、补充厨具、做小吃车的原始资金呢! 乾十字文发誓自己不会荒废这笔资金的。 咳。虽然这笔钱是乾真一郎给自己的生活费。 “喵呜。”烧仙草嗅了嗅梨子,没有动作。小猫咪对这种水润润的果子兴趣不大,看着铲屎官去除外包装后,随便擦擦一口咬下。 充沛的汁水在咬破表皮的那一刻就飞溅开来,乾十字文险些没有兜住,嘴角都快溢出来一些,险些用手托住,生生将汁水咽回去。 “好甜啊。” 这就是农产品改良之后,产生的不同特点。二十世纪梨比普通梨拥有更多的糖分。淡黄绿的果皮下,就是雪白的果肉。齿痕残留的地方,还能看到汁水蓄在其中。 乾十字文忍不住冲进去又炫了两个。 在特产地吃特产,永远能吃到最好的那一批。乾十字文脑海中已经出现了几个关于“梨料理”,简单如同冰糖炖雪梨,他晚上就想借用厨房试一下。 然而。 他想得还是太美好了点。 “抱歉。本店已经满客了。” “十分抱歉,给您带来麻烦。我们的房间已经全部预约出去了。” “对不起。目前不接待外客。” 乾十字文的行李箱都拉得冒火了,他怀疑自己迟早要走遍整个岩鸢町。 不是,你们这里不是乡下吗?为什么夏天这里会这么火爆?一间空房都没有吗? 从路边不起眼的小旅馆,到看上去十分不错的度假小别墅。乾十字文甚至都拉着行李箱回到自己最开始落脚的酒店,抱着侥幸之心想说不定早上自己睡过的房间还有空。 然而,岩鸢町的夏天十分火爆。 作为日本百佳观光地,无数游客选择在夏日享受美丽的海景,和岩鸢町富埔海岸的断崖、奇岩、洞穴。如果给得出足够的价格,这边的渔民完全乐意在休渔期间,载着他们去海岸线附近无人居住的小岛走一圈。 乾十字文从别人那边得知这种旅游项目时,从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考虑花钱上岛是在“没有酒店居住”这样的前提下。 “不行啊。”他只炫了梨子,十五岁大男孩饥肠辘辘,看着手机为数不多的电量和周围逐渐陌生的建筑,路痴雷达疯狂响应。 这里是哪里! 哦。 远处有灯光!附近还有一条铁轨,这一定是车站附近吧! 烧仙草疯狂喵喵叫,忍不住用上猫猫拳从铲屎官手中挣脱。他一脚踩在乾十字文脑门上,跳入地上,发出“呜呜呜”宛若警笛的声音。 仙草猫猫饥肠辘辘,决定和自己不做饭的主人短暂离开一下。 猫猫是薄情寡义的猫猫,是不归家除了干饭都不出场的猫猫,烧仙草好不留情地钻入马路另外一端,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乾十字文叹口气,也确实累了,索性行李箱横放,整个人坐在上面。 夏天,睡马路和桥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乾十字文看着手机为数不多的电量,认真思考自己检索“睡公园需知”好一点,还是搜索“去警察局睡觉会被赶出来”更恰当一点。 日本的警察局不打烊吧。 不对,这附近如果有肯德基、记、24小时便利店,那一定是不打烊的吧!乾十字文鼓起用力,看着时间走到23:00,手机电量堪堪只有5的情况下,朝着有光的地方走。 岩鸢町这个小地方,大晚上还亮灯的地方属实不多。 车站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夜班相比起白班,确实少赚不少钱,偏僻地方也会早早打烊,不想再花钱赚取这么点小营业额。但耐不住夏天是岩鸢町人流量最高的季节,24小时便利店两班倒收入总会是高一点。 “欢迎光……临?”值夜班的小哥看着乾十字文提着行李箱走进来,并不惊讶,只是奇怪对方脑袋和鸡窝一样乱糟糟(被烧仙草踩成这样的)。 乾十字文摸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飞快冲向泡面区,又去速食区拿了一个冷冻饭团和两根蟹□□、一片芝士片。 “结账!啊等等。”乾十字文看向关东煮,快速点单道:“两个白萝卜、一个鱼籽福袋、一串鱼丸、北极翅、鱼豆腐、贡丸、濑尿牛肉丸、豆皮、海带、魔芋丝要两个。香菇也加进去,一串就行。这边的鸡皮、鸡肉丸,再加这个烤肠,我要肉的不要淀粉的。” 小哥被这个惊人的点餐速度和饭量吓到了。 乾十字文已经饿得能吃人了。他胃口本来就比以前更大,十五岁男高中生现在已经开始担忧自己的生活费会被提前吃完。 “火鸡面帮我加水泡开谢谢。关东煮先捞出来吧。”乾十字文指挥道,饥饿之下,他已经不去想构思什么便利店料理,他只想要好好吃饭,赶快吃饭。 但……又有点想吃新东西,干脆把网上看到的被称为“马克定食”还是“便利店新吃法”的东西用上。 “您稍等一下。”小哥一个人又是捞关东煮,又是泡开水,还得结账,明明是一个顾客,愣是体验到了团团转的滋味。 等他终于闲下来时,乾十字文的手机已经基本完蛋,被送到小哥那充电续命。 而他自己严肃地看着半泡开的泡面,认真地撕开蟹□□,再往上面放入饭团和火鸡面酱料包。最后盖上芝士片,麻烦小哥帮忙叮15秒。 “帮我加一勺关东煮汤。谢谢。” 乾十字文准备就绪,等待这一口汤浇上去,汤汁满满当当停在碗口的那一刻,他的心也随之充沛起来,视觉带来的满足感,极快地安慰了腹部的饥饿。 网友们提供的便利店吃法,先不说好不好吃,这个料就加得很满足了。 乾十字文吞咽下口水,用筷子搅拌下,大快朵颐起来。 他吃得很专心,完全没有注意到便利店玻璃外一个人正惊讶的看着他。 “哇喔”小林龙胆惊讶道:“十字文吃得好香啊。” 她和司瑛士一起来到鸟取县,验收学校在岩鸢町的一处实验梨园,并选取最优质的食材共给远月度假村和远月学院的学生。 想要做出美味的料理,除了拥有精湛的厨艺,还有一种更便捷更快速的方式: 拥有优质的原材料。 甚至于,后者比前者更加重要。 越是优秀的厨师,越是刁钻的老饕,对食材的重视程度越是苛刻。 况且,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乾十字文那种“改变食物口感和味道”的能力。 “瑛士。”小林龙胆微笑道:“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三十章 司瑛士还没有决定好要如何面对乾十字文。 自从对方因为食材使用不规范进医院, 自己又因为远月十杰这个身份不得不离开处理一些事情后,两人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但这并不代表司瑛士没有关注对方。 他知晓睿山枝津也和乾十字文展开的“便当商业合作”,也听闻乾十字文和久我照纪去了一趟乌野町。前者是因为学院里诸多商业合作时, 睿山枝津也说漏了嘴;后者是因为久我照纪返校研究时, 丝毫不避讳人, 公然打电话提到了“乌野高中”和“两个人一起”这种词汇。 司瑛士很好奇,乾十字文在其中又做了什么。 研发新料理?新的料理是什么?久我照纪回到远月,似乎整个人心气都不一样了,技术也比之前提高了不少。等司瑛士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观察这些不相干的人时,他已经整理出乾十字文最近的动向。 他…… 似乎又变强了。 作为乾十字文转学考试的监考官, 他比任何人都能清楚地意识到, 乾十字文在短短半年中发生了惊人的蜕变。 厨艺。 性格。 做事风格。 他是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一个深夜十一点半, 坐在便利店大口炫饭,一口关东煮一口芝士泡面饭团的家伙。 司瑛士看着玻璃窗边的乾十字文,有些被对方的吃相惊讶到了,忍不住轻笑起来,“他吃得好香啊。” 芝士片加热融化后,完完整整将面饼和饭团完全覆盖住。用筷子搅拌后,明黄色的粘稠半液体,很快粘粘上来, 用力提起,红艳艳酱汁与拉丝芝士简直是最具有食欲的配色! 关东煮的汤汁清冽,带着食物长期炖煮后的香味, 因此没有过多侵占火鸡面的味道。乾十字文将面条盘起来, 大口送入口中, 黏糊糊的速食拉面上, 先是包裹着一层搅拌开的酱汁, 随后是芝士片和稍许米饭粒。 入口第一感觉更是三种食物的叠加:芝士富有嚼劲的表皮,稍微冷却一点就像是在咀嚼韧劲十足的太妃糖。乾十字文吃得芝士不算多,作为梦想专攻华夏料理的厨师,他对芝士的了解仅限于披萨、芝士面包等各种西式快餐。这种在日本大批量生产更符合亚洲口感的芝士片,并不存在齁甜的口感,在口腔中每一次吞咽和拉丝,反而会增重芝士的奶味和咸香感觉。 而原本放下去的饭团,和日式饭团上包裹着的紫菜,带着轻薄破碎的口感,配合地加重这种淡咸。乾十字文已经不记得饭团是身口味的饭团了,等他再往下扒拉,看见小块地奥尔良鸡肉后,第一反应是将自己购买的烧鸡皮、鸡肉丸子剥出来,一块加入到泡面碗中。 “有肉哎。”乾十字文大快朵颐。 饥饿的人,最喜欢碳水和蛋白质补充能量。 这两者不仅是身体最急需的营养物质,也是让人产生“饱腹感”的最好选择。 乾十字文暂且不评价便利店的肉和丸子怎么样。最后加入的关东煮汤汁因重力向下,很大一部分被米饭所吸收。再加上火鸡面红红辣辣的酱汁,和搅拌在其中的芝麻、紫菜。乾十字文吃得一面吐舌头,一面炫关东煮。 一串牛肉丸到嘴边,一个呼吸就消失了。一个炖煮软烂的白萝卜都不用放在面碗里,咔咔两口完事。便利店小哥还本以为这位大胃口的客人要坐很久,慢慢吃上一段时间,不曾想竹签一根一根落在桌子上,很快凑成了一小捆。 乾十字文还觉得没有饱。 不过他也没有胡吃海塞,一边将面碗里剩下的食物解决掉,一边思索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便利店可以睡觉吧。 自己都购买了那么多东西,睡一个晚上也不过分吧。便利店小哥下夜班时正好可以叫醒自己——不过,便利店不同意也很正常。乾十字文将网吧、浴场、ktv甚至是就酒吧等等地方都思考了一遍,碍于自己的路痴能力,他觉得还是先问问便利店小哥比较好。 “请问便利店可以留宿吗?” “不可以。” “好吧。” 被拒绝了。 ……嗯,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乾十字文强忍着心痛,转过身。这个时候,唯有手机电量充到50这个好消息能够安慰他的心。 “嘀嘀。” 短信发来。 乾十字文觉得又是广告,拿起来一看名字,却是“小林龙胆”这个许久不见的学姐。 内容毫无内涵,十分符合小林龙胆本人的风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乾十字文暴风吸入式炫饭jpg】 乾十字文:…… 他都不用确认,只需要抬头,就能看到便利店桌子还没有收拾的桌面和照片里如出一辙。 照片从外向里面拍摄,便利店冷白的灯光和外面橙黄色的路灯对比鲜明,玻璃上稍许反光斑驳如水纹。照片里的少年脚边正放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桌子上满满当当堆了一大碗关东煮、满当当的泡面,以及装在袋子里热乎乎的肉串。 一切看上去十分美好。 除了乾十字文好像要吃小孩的嘴。 “你们在岩鸢町?”乾十字文赶快发消息问道。还不等他懊悔自己是不是太打扰小林龙胆了。电话那端快速发来消息。 【当然啦。】 【猫猫探头jpg】 【十字文你的胃口居然这么大。这就是华夏所说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吗?哈哈哈哈】 乾十字文并不觉得自己会吃穷乾真一郎。不过他真要继续吃下去,五十万人民币的巨款总会和以前一样,在不断地试吃、买食材、烹饪、试吃循环消耗掉! 这可是他一学年的费用啊。 也不晓得能不能和小林龙胆学姐蹭个地板……嘶,不对,小林龙胆是女孩子。自己都十五岁了。睡地板会不会有点太冒犯对方了?要不自己睡门口?睡在小林龙胆宾馆楼下?感觉听起来好变态的样子啊。 乾十字文正苦恼,不晓得怎么开口。 他当然可以自己走,只是自己走,他真怕自己自己神不知鬼不觉走出岩鸢町,走出鸟取县,开启一段荒野求生。 ……还是去睡小林龙胆学姐门口的地板吧。明天三轮车拿回来之后,乾十字文觉得自己可以睡在三轮车上! “小林学姐,不知道您所在的宾馆还有没有……”乾十字文绞尽脑汁编辑信息,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像图谋不轨。 短信轰炸再一次来临。 【不会吧不会吧。十字文你不会现在就睡着了吧】 【强行被拽过到烧烤炉边的司瑛士+小林龙胆比划“v”的手及半张脸jpg】 【我和瑛士吃夜宵哦。】 【肉肉肉肉哇喔,都是肉肉肉肉!】 乾十字文:! 他明明才吃过晚饭,口水却不自在的分泌出来,下意识吞咽一遍又一遍,手更是自觉地放大、放大——司瑛士那张脸在乾十字文面前不断放大。手指一划,整个屏幕被两人身后的烧烤炉、切成薄片的猪五花、牛肉、所占据。 可恶。 司瑛士和小林龙胆怎么如此会享受。 乾十字文未语泪先流,他也想要吃这么香的烤肉。 【来不来?】小林龙胆火上浇油,和一个正在输出的机枪手般。【今天我和司瑛士都调了酱汁哦。我们一起熬夜,还有这个当当当当!】 乾十字文赶快往下翻一翻,发出“哇呜”的声音。 最先加载出来的照片,是两个被挖空的梨。从果皮上来看,正是白天乾十字文吃过的二十世纪梨。梨皮保留,中心苦涩的果核被挖去,肉被打成汁水,中间放着枸杞和冰糖。桌子上还放着切开的梨子上半份,从构架来看,显然是充当“锅盖”一类的角色。 和烧烤用的大火炉不一样,梨子被专门放在一个黄泥小灶上,用小火仔细煨着。热气袅袅,边上还撒着一圈长长的梨皮。 这两个人一定提前吃了好几个二十世纪梨! 乾十字文想想就更馋了。 他现在恨不得打电话让睿山枝津也赶快推出便当,赶快将第一批分成赚到的钱打到卡里!他也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也想要和这两个人一样……可恶,牛肉还是神户牛肉。 【二十世纪梨不对外出售的最新品。今年果农和附近农业大学试点的产品之一,超级好吃。明天下午我们还要去特殊生产点一趟呢。】 【猫猫嘚瑟jpg】 【我开动了哦。】 乾十字文蠢蠢欲动,他有充分理由怀疑小林龙胆用心不纯。 只是炫耀的话,为什么还要额外说什么试点产品,肯定有阴谋!可是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逃学人。小林龙胆总不至于现在还想让自己回远月吧!乾十字文快速收拾掉自己吃饭剩下的残骸,看着指针慢慢走过零点,嘴巴一瘪。 他们在吃肉哎。 再吃肉哎。 还有那么香甜,看上去就养生的梨汁煲枸杞啊。 好想吃。 乾十字文挣扎不断,手指在打电话和不带电话之间犹豫,编辑好的短信写了删,删了又写。 “啊啊啊啊,为什么要大晚上给我发这种图片!” 殊不知在酒店那一端,小林龙胆正窃笑看着司瑛士,手一点不老实,轻松就将对方的手机捞过来。 “龙胆。”司瑛士无奈却不阻止,弱弱道:“你不要戏弄十字文。” “哈哈,这种事情怎么算是戏弄呢?”小林龙胆吐舌头戏谑道:“我只是看见可爱的学弟一个人无处可去,只能沦落到便利店饱腹。忍不住请他来酒店吃烤肉罢了。” 司瑛士说不过对方,叹口气,夹起一块牛肉放在蘸料中。 他擅长法式料理,品尝美食时却并不排斥其他料理。鲜嫩的牛肉多一分则老,泡在酱汁中,薄薄包裹一层,十分迅速送入口中。 小林龙胆已经编辑好了内容,爽快发出去了。 “等会儿,十字文一定会主动打电话。我去接他。嗯……还是让酒店去接吧。我舍不得这些肉。”小林龙胆已经盘算起来了,“我们再叫一点酒水。” “龙胆。” “没关系,我们是厨师,是为了料理,怎么能算酗酒呢?”小林龙胆已经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对这次约饭越发期待,“瑛士,乾十字文如果醉了,我就把他丢到你房间里哈哈。不过你放心,你嫌弃他,我就把他丢在地板上。” 小林龙胆眨眼间,颇有为竹马出气的幼稚想法。 “他上次让你哭了。你就罚他睡地板吧。”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就在司瑛士还在纠结, 让乾十字文睡地板会让对方腰疼还是头疼,是否需要提供被褥,或者让对方与自己睡在一张床上时, 乾十字文已经被酒店服务人员接到楼下。 饥肠辘辘的男高中生猪突猛进般前进,推开门就被满屋子的肉香刺激到了。 “哇。”乾十字文惊叹道:“这也太棒了吧。” 大楼顶层专属的总统套房,可以看见两个不同的大床房卧室, 大厅里摆放着电视机、沙发等用具,旁边一个装满红酒等昂贵名酒的酒柜。稍微往前一些则是半开放式的小厨房, 转个弯就是一个小露台, 能够完美看见月色下的大海。 小林龙胆早早就将烧烤炉挪到这里来。 她和司瑛士将沙发枕、沙发垫等东西挪到小露台边上,小厨房里还咕噜咕噜烧着炖红酒。肉桂和苹果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浓郁醇厚的葡萄酒化为蒸汽弥漫开来。 然而, 慢悠悠的果香甜味再怎么努力,也掩盖不了滋溜溜冒油的肉。 小林龙胆早早准备好了位置,大声拍打靠垫嘲笑道:“十字文哈哈。你还吃得下吗?” 乾十字文觉得自己今天必须给小林龙胆一个教训。 “我一个人都能包圆全场!” “哈哈。不可能。看见厨房的冰箱了吗?”小林龙胆大大咧咧站起来走过去,拉开双开门大冰箱,展示自己的好货,“猪肉、羊肉、牛肉、鸡肉、鱼肉, 还有各种蔬菜和配料。这里还有氧气区,我在这里放了一只波士顿大龙虾哈。” “天啊。”乾十字文夸张附和道:“这也太棒了吧。小林学姐, 我们是今天都要吃掉吗?” “看你啦。不过你要吃,必须自己动手做哦。”小林龙胆怪笑起来, 凑近一些低声道:“听说你把自己送到医院洗胃去了?” “……嗯。” “哈哈哈哈哈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小林龙胆一把兜住乾十字文的脖颈, “不过没关系,我很欣赏你。下次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亚马逊杀鳄鱼吃。” “……嗯。嗯?” 什么鳄鱼?什么亚马逊?小林龙胆你是厨师吧, 你不是野外求生达人吧。乾十字文迷迷瞪瞪被小林龙胆拉入座位。司瑛士已经用烤肉夹, 将烧烤架的鲜嫩的牛排翻面。 牛肉玫瑰色一般的肉质, 在交错的烧烤架上留下清晰的条纹痕迹。两指厚度的肉仅仅是捞起来,油滋滋的油脂滴落,引得下方的木炭撕拉作响。司瑛士白净的脸被炭火的余光烘得粉红,长期坐在位置上看着火,叫他浑身上下烧得热乎乎,领口和后背都被汗浸湿,贴合出少年人的线条。 小林龙胆正从一旁的打好的梨汁中匀出一杯递给乾十字文,“十字文。你进修华夏料理的话……有没有兴趣和我复原一下‘蚂蚁上树’这道菜?我们用白蚁好呢?还是红蚁好呢?” 乾十字文梨汁还没有咽下,呛得说不出话来,“啊……这。” 有没有可能“蚂蚁上树”只是对这道菜样貌的一种生动表达?那些所谓的“蚂蚁”其实是肉沫?乾十字文努力和小林龙胆解释“蚂蚁上树”的做法,然后成功被小林龙胆“挑战野味和料理的极限”那套说法洗脑,两个坐在司瑛士身边无法无天的讨论去户外捣毁蚂蚁窝。 司瑛士默默将烤好的牛排夹起,刷上薄薄一层果木调味酱汁,再用剪子剪成大小合适的条状,给小林龙胆一块,又给乾十字文一块,接着再给小林龙胆一块,再给乾十字文一块。 正在激烈辩驳“炸金蝉好吃,还是炸蝉蛹好吃”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下来,抄起筷子,吃起司瑛士辛辛苦苦烤好的牛排肉。 “唔唔。”小林龙胆无论是吃多少次,都会沦陷在司瑛士纯粹的厨艺下。相比于那些粗糙简单的食物,高端顶尖的食材才最能发挥司瑛士的实力。 明明是经过炭火烘烤,牛肉却一点也不会显得干瘪脆硬。柔软的牛肉因为厚度,最外面一层带着点炭火的焦香感,牙齿压下去,包含的肉汁便会挤出来,油脂烘烤后带来的熟食香味,以及最中间段落还泛滥着嫩粉色的肉汁相互冲撞。就像被两个不同的极品挤压在中间——叫人一瞬间,同时品尝到成熟和青涩两种滋味。 区区两块!怎么够吃呢! 小林龙胆仗着和司瑛士熟稔,赶快委托烧烤重任,“瑛士,瑛士。这个好好吃。你刷了什么调味?唔。感觉作用不大,是果香前调,后面感觉有点柑橘……不对,这也说不上木质香。你用了什么花做调味吗?” “嗯。”司瑛士最近沉浸在与花为原料的料理制作中。他不动声色看一眼,大快朵颐的乾十字文,有点赌气,又有点不服输,轻声道:“最近尝试木棉的香味,不一定是最合适的。” 如果是乾十字文来,他一定能很快找到合适的调味吧。 “司。你好厉害。”乾十字文已经清空了盘子里的肉,眼睛里泛着光。他坐在小林龙胆身边,此刻不管不顾端着盘子走到司瑛士身边,眼巴巴道:“这个肉,火功就把握得很强啊。外酥里嫩……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啦。外面的肉和里面的肉就像是一个七分熟一个五分熟。汁水也没有流走。” 乾十字文对西餐并不了解,不过没关系。 烧烤是全世界共有的美味烹饪方式! “我有点想往上面刷麻酱。”乾十字文小声嘀咕道:“你同意嘛?” 司瑛士盯着乾十字文空荡荡的盘子,一时间不清楚这个家伙是来自己面前打秋风的,还是来自己面前挑衅的。他张张嘴,正想要和乾十字文解释“麻酱不适合这种西式烤牛排做法”,又半天没有说出来。 ……他可是乾十字文哎。 说不定加上麻酱……真的会好吃一点? “哈?”小林龙胆的关注点明显歪了。她一眼就看出乾十字文的险恶用心,指责道:“十字文。你怎么可以吃完自己的,去骗瑛士的牛排肉。他只给自己留了两块啊。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 乾十字文焉巴下来,灰溜溜跑去厨房,在小林龙胆的指责下做自己本应该做的事情: 干苦力。 “为什么要加冰糖下去啊?你这个配方也太奇怪了吧。”小林龙胆拿着勺子,一边在旁边叽叽喳喳问,一边用勺子从乾十字文调配的酱汁中捞出一点尝尝位置。司瑛士稍微起身,就能看见两人一个抢一个夺,疯狂朝酱汁里倒盐。 “多了多了啊啊多了会很咸啊。” “嘶。十字文,你一定可以救回来的吧。” “……小林学姐,我是厨师,我不是神仙。” 真好啊。 司瑛士想要过去,又觉得有些桎梏,他一时间想不出自己要怎么到乾十字文身边。 就说自己想要学习他的酱汁做法吗? “我看看啊。醋和白酒。” “十字文。你要加这两个。”小林龙胆困惑道:“会好吃吗?” “我不知道。” ……算了。司瑛士被迫打消这个借口,他早该想到乾十字文最强的并非他的基本功,而是他那套“我觉得就是这样”“应该吧”“我觉得可以。”的灵感诞生模式。 太可怕了。 世界怎么有厨师是靠着灵感和惯性来烹饪的? “好酸啊。”小林龙胆已经受不了那个酸味,跑过来和司瑛士对峙,“瑛士,你输给了他?” 司瑛士无话可说。 在厨师的世界,好吃或者不好吃,口说无凭。 吃! 是这个世界唯一评价胜负的方式。 “是的。”司瑛士挺直腰杆,倔强道:“虽然十字文不承认那是一场食戟。但在我心里,我已经输了。” 小林龙胆不太懂他这种类似骑士道的想法,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司瑛士才最吸引人。她拍拍竹马的肩膀,大大方方说道:“找时间给你们两个再打一场?” “十字文不喜欢食戟。” 小林龙胆不可否认的耸肩,坐下来避开忙活的乾十字文轻声道:“那就尝尝他做的菜好了……我倒蛮喜欢他的。” “什、什么?”司瑛士结巴一下,没有回过神来,声音也不自觉大一点,“小林你喜欢他。” “对啊。能把自己吃去洗胃,你不觉得他某种程度上和我一样是个勇者吗?”小林龙胆叉腰,理直气壮道:“瑛士。有些东西,你还需要做一些心理准备。我和十字文就能毫无顾忌下嘴。” “谁说的。”司瑛士忍不住辩驳道:“我也什么都愿意吃。” 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被青梅和十字文拉下。 厨师,可不会惧怕吃东西。 “好极了。”小林龙胆振振有词,“我们来煮活珠子吧。在日本吃这玩意可不容易。” 司瑛士:? 这个白净、纯粹、对华夏料理黑暗一面还一无所知的男高中生正在自己的知识库里检索“什么是活珠子”时,乾十字文端着一大盆肉冲出来,快活到摇尾巴,“什么?活珠子。天啊,小林,你也太厉害了吧。” 他居然能在日本吃到活珠子? 呜呼。 这是什么快乐的日常! 乾十字文小时候跟随外公蹭过活珠子吃。他一点都没有心理阴影,一点都没有障碍,表情都带着点迫不及待,“我把这些肉烤起来。再调一个二八酱。小林学姐,鸡蛋可以给我留一点吗?我想借用你们的地盘做麻酱鸡蛋。” “这是什么?。”小林龙胆好奇,她对一切没吃过的食物都充满热情。也懒得管麻酱鸡蛋什么,直接和乾十字文谈价,“场地和食材你随便用。做好了,给我和瑛士留下一半。” “没问题。” 司瑛士终于在网络上检索出“活珠子”的意思。他张张嘴,想要表达自己对这种食物的抗拒,可又没机会在两个活宝中插上嘴,只能讪讪闭上,陷入了社恐的自闭环节。 小林龙胆和乾十字文……为什么会如此合拍? 如果乾十字文能够听到司瑛士的心声,大抵会表示:能在日本这个小地方,拿出活珠子这种华夏稀奇美食的人,他都爱! 而小林龙胆则会说,在日本终于有人陪她一起享受活珠子,以及讨论活珠子的各种衍生做法了! 他们两个在今天晚上,短暂因为一道美食形成了共同的密友。 受苦受累的只有司瑛士。 具有轻微洁癖和强迫症的法式厨师凑过来,看着被敲开的蛋壳,不管怎么催眠自己“这东西很鲜”“这东西很好吃”,都难以张开嘴对蛋壳来上一嘬。 “越过心理障碍,我觉得这东西特别鲜嫩。”小林龙胆评价道:“还有一些活珠子,要不要放在烧烤架上烤一下?” “活珠子的汤汁是精华吧。”乾十字文议论道:“我也没有做过。活珠子还是很考验孵化技术的。” 他一边谈论着常人难以接受的活珠子,一边将腌制好的烤肉铺在烧烤架上,同时将烧得边缘微微翘起的肉翻个面,刷上一层酱汁后。少部分能够食用的肉被乾十字文剪成数段,最先几块给了司瑛士,其次是小林龙胆,最后才是自己。 而乾十字文刚刚说的二八酱,则被司瑛士端倪在手中,小半碗,粘稠的土黄色酱汁,不同于醋的清爽质感,筷子和勺子扎下去,都能轻而易举挂出长而不断的汁。 “要沾上酱吗?”司瑛士询问厨师吃法,“是蘸一点还是全部蘸上?” 乾十字文还在忙活,随便道:“都可以。不沾酱也挺好吃的。我个人觉得牛肉和羊肉蘸酱会更香一点吧……如果是烫起来的铜锅肉,那就更好吃了。”乾十字文想起飘香四溢的老北京特制铜锅火锅,忍不住咋舌一二,“小林学姐,我们明儿打个铜锅吧。” “什么呀?”小林龙胆取笑他,“你还蹭饭蹭上瘾了吗?” 两个人斗起嘴来,就没完没了。司瑛士正好落了个安静,用筷子沾了点二八酱放在嘴边尝一口。 二八酱,二八酱,听起来十分玄乎,其实就是两成芝麻酱,八成花生酱混合搅拌在一起,做成的一种华夏特有酱汁。 司瑛士俯下身,鼻尖凑得更近一些。和寻常酱汁单一的香味不同,二八酱中芝麻与花生的香气交织在一起。经过净料、脱皮、烘炒、磨制等工业制作后,芝麻酱游刃有余,将咀嚼时、咬碎时那一刻爆炸的香味浓缩在一起,单吃时那种微微苦涩的滋味被冲散得七零八散。 只因花生味甜,能够中和芝麻酱的苦味。 醇厚。 沉淀。 入口会以为自己品尝到一种沙沙的口感,实际上是绵滑。就像是一块巧克力在口腔中缓慢融化,完全附着在舌苔上焐热成半流体。又不同巧克力酱,二八酱,这种又可以叫做麻酱的存在,更具有香气,更能唤起人的食欲。 司瑛士吞咽下口水。 他将多汁的烤肉放入其中蘸了一下,放入口中。眼前却骤然闪现出乾十字文用筷子不断搅拌两种酱料,飞速搅拌的筷子在汤碗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伴随着少年手臂的青筋,所有酱汁仿若慢慢磨出水来,一点一点变得柔顺而乖巧。他们被大力摧残着,搅拌着,却浑然没有一点敢飞溅出来。 ——就好像怕犯了一点错,被眼前的男人更凶横的惩罚一样。 他们从制作之处带来的恐惧,连带着压制住烤得多汁的肉。所有酱汁连同一切的液体,满满当当被粘稠困住,唯有在舌头扫过时,微微颤抖,随着舌苔勾去,散发出长而满足的一声叹息。 “哈——” 司瑛士哈出一口热气,二八酱粘稠的质感配合上优秀的肉质,连带着乾十字文薄薄刷上去的一层酱汁,热浪与谷物香气翻滚入腹。 小林龙胆错愕片刻。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司瑛士露出这样的表情。两人从小学搭档至今,也并非尝试过世界珍馐。小林龙胆能够回忆起最好吃的一次,也不过是司瑛士品味后两眼放光,带有求学渴望的表情。 而非现在这样。 被征服的表情。 “真是的……”小林龙胆嘀咕道。 他们又不是没有吃过乾十字文做的料理,从最开始的白斩鸡到后来的蚵仔煎,乾十字文的料理能被称为好吃,但也远远到需要露出这种表情的程度吧。 何况,今天,他们是在一起吃烧烤吧。 她不以为然,夹起一块烤肉,放入面前的二八酱中,厚厚的滚上一层,送入口中。 “哈哈,让我看看是什么奇妙的华夏酱——” “晃铛”一声,小林龙胆站起来,险些叫桌子上的梨汁被打翻。可她也来不及去扶住,双目瞪圆,看向乾十字文。 这。 这家伙,不会往酱里下料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给远月十杰第一席和第二席下药吧。可是不下药这么鲜,这么香,这么好吃的酱汁是怎么做出来的? 小林龙胆瞪大眼睛凑得更近一点,连带着司瑛士也看过来,两个人呈现包围之势,像是伺机而动的狼群。 无辜被瞪的乾十字文:? 他发现左右两个学长学姐都看着自己,缓慢又不甘心地收起自己的筷子,恋恋不舍看着司瑛士烹饪的、还在他盘子里的两块牛排肉。 可恶。感觉麻酱蘸刚刚的牛排肉会很好吃。 乾十字文偷瞄两眼司瑛士……盘子里的牛排肉,恨恨想着:不吃给我啊,这么好吃这么肥美的肉。炫我嘴巴里啊啊啊。我要蘸酱再炫两个。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乾十字文如狼似虎的目光实在过分炙热, 司瑛士忍不住往后挪了挪位置,空出一小块地方。凉风带着一点海腥味从小露台吹过来,连带着炭火和美食带来的燥热消散一些。 乾十字文筷子动也不是, 收也不是, 索性破罐破摔。 “你们干嘛看我?夹菜啊。” 吃饭可比吹晚风重要多了。乾十字文筷子大胆起来, 整个人都凑到司瑛士身边,亲昵道:“司学长, 你……这块肉还吃吗?” 司瑛士故意低着头,不看他, 却将两块肉夹到乾十字文的碗中,“你吃吧。”他的乖顺无疑满足了乾十字文的欲望, 男高中生认认真真将两块牛排肉条包裹上麻酱,放入嘴中,一双眼露出餍足的表情。 “和我想的一样好吃。” 乾十字文来得晚, 没有看见司瑛士和小林龙胆选了什么香味的炭火。空气中本该袅袅飘散出来的炭火气息,完全被肉类的油脂、梨汁翻滚的果香所覆盖,乾十字文纯靠着食物中哪一点果木香气猜测多少有点不可靠。 倒是沾了酱汁, 有种将西餐拽回到中餐的感觉。乾十字文将筷子上的麻酱也舔干净, 脑子里神奇地产生“玷污纯粹肉香”的犯罪感——不过, 这就是酱料的神奇之处吧! 无论再简单或者再陌生的食物,只要有了一款简单又熟悉又美味的食物, 一下子接受度就高起来了。 而将其余食物拉近自己熟悉领域的感觉,也叫乾十字文有些古怪的兴奋。 “你这个酱料还加了点什么吧!”小林龙胆好奇地凑过来, 三个人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司瑛士身上。无辜的第一席努力挣扎, 努力挪动位置, 都被自己的青梅无视掉。 “啊。什么加点什么啊?”乾十字文浑然不知, 因为小林龙胆的逼近, 稍微坐过去一些。他的膝盖几乎和司瑛士碰在一起,两个共享一边桌子,几乎到了能用一套餐具吃饭的距离。 “香油?还是加入了其他香料?”小林龙胆又沾了一点麻酱放入嘴中尝尝,回忆自己听说过的老北京麻酱做法,询问道:“刚刚在厨房,我感觉你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剁蒜泥,更没有放入香菜——呀。你不会是烧了一小勺热油浇上去了?” 华夏料理中,热油一浇,香味刺啦刺啦被激发出来。 小林龙胆见过几次,最喜欢这种场面,总觉得一勺热油将料理的魂儿给勾出来了。 她笃定乾十字文做了什么手脚,调笑道:“你这么小气呀。藏着掖着。” 司瑛士已经快坐到边角上,他与乾十字文想靠着,实在没办法才道:“龙胆。别吓着他。” “学姐请他吃饭,问问酱汁啦。”小林龙胆眼珠子一转,很快想明白乾十字文闭口不说的原因,“哦。不会是睿山说了什么吧……” “也不是啦。”乾十字文小声辩解,“睿山说,厨师的配方是秘密……” 原话是这些都能赚钱。 乾十字文心虚地移开眼睛,补充道:“如果小林学姐你喜欢,我提前给你做一大罐。存放着蘸面包蘸馒头馅饼面条,都很好吃。” 远月学院目前最会赚钱的男人,势必要用花言巧语榨干乾十字文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什么专利,什么新菜谱,什么酱料方子。我的,都是我的! 小林龙胆和司瑛士几乎能想象出睿山枝津也沐浴在金钱光芒下的表情。别的不说,脖子上一串金灿灿的大金链子,和对方脑袋上的方框眼镜,看上去就是十足的奸商打扮。 乾十字文不会被骗了吧。 远月第一席和第二席对视一眼,有些担心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以此放上烤五花肉、猪腰子 、腌好切割好的鸡腿肉、鸡翅。司瑛士慢条斯理的将生菜叶子一片一片撕下来,叠在盘子中,以此分好数目。滋啦啦香的猪五花,翻个面,辣椒面和孜然均匀地撒上去,瞬间被油脂黏糊在一块,再夹进生菜叶中一捏。 光是生菜叶清脆的咯吱声,和猪五花油脂隔着菜叶传递来的热量,都让乾十字文胃口大开。他发现自己完全吃不够,也吃不饱,说好的给小林龙胆和司瑛士做饭吃,最后变成了两个人做饭给他吃。 “你不吃麻酱吗?” “猪五花放了孜然和辣椒面。”乾十字文咔咔两口,吞咽完毕后,又夹起已经熟了的鸡翅。两面焦红,用手撕开,骨肉分离,鸡皮中流淌下的油脂烫得乾十字文嗷嗷叫,又不舍得松手,索性张开嘴,连手指一块吞进去,“鸡翅鸡翅,我等一下要做蜜汁。蜜汁鸡翅。” 小林龙胆还在旁边烤扇贝。 扇贝肉被架在烧烤架上烤,加了一层厚厚的蒜末两小片辣椒。换炭火的时候,扇贝中的酱汁还在乖乖冒泡。 “吃扇贝吗?” “吃吃吃吃。” 司瑛士根本没吃几口,他看面前两个干饭,感觉自己的胃都饱了。索性过去看看煨了好久的炖梨。因为是小火,梨子一直闻着,热气迟迟没有散开。司瑛士将自己和小林龙胆那份端上来,再将后来准备给乾十字文的那份送上来。 “十字文。”司瑛士说道:“别吃太撑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夜深难以消食。 这对司瑛士来说,算是极为放纵的一晚上。为了保持敏锐的品味能力,同时维持健康的体魄,他鲜少吃重辣重油的食物,也不会同今天这样熬夜到凌晨两点,吃得滚饱胀肚。 乾十字文已经连续吃了四个扇贝,稍微收敛一点,擦擦嘴,无辜道:“我没有吃撑。” 这回小林龙胆都惊讶了,“你还没有吃饱吗?” “……就是,还可以再吃吧。”乾十字文颇不好意思,羞得口干舌燥,找东西喝,“可能是发育期到了,最近锻炼量也很大……胃口也上来了。” 他的手伸向司瑛士留给自己的炖梨汤,毫无芥蒂地舀一勺喝。 “真养生啊,还有枸杞……嗯?” 少年的声音逐渐变形,勺子也从手中掉下来,“你们加了酒?” 小林龙胆:“一点点二锅头啦。我兑了水。” 她和司瑛士先前尝了一点,觉得味道不错,下次可以换点烧酒、米酒、白酒尝试下其他风味。酒味炖梨,再加上枸杞,市面上似乎还没有类似的菜肴卖点——两个人一致认为,如果通过远月度假村总厨那一关,这道菜可以作为夏季中餐款式的特别点心。 磅—— 乾十字文的脑袋重重磕在桌子上,桌子上的骨头残渣都被他震得颤了颤。 “十字文!” “天啊。你不要吓我。”小林龙胆和司瑛士扑上前,两个人一人一边将乾十字文扶起来,一摸呼吸,正常。 再一看眼瞳,正常。 端倪下脸色和神态,两个十六岁高中生不得不得出一个离谱的结论: 乾十字文醉了。 在餐桌上疯狂炫饭两个小时不停歇的男人,被一小盅掺水酒炖梨放到了。 “这也太不经喝了吧。”小林龙胆尝试将乾十字文扶起来,她一个人做不到,加上司瑛士,两人勉强将乾十字文扛起来。 没走几步,小林龙胆就大吐苦水,“累死我了。把人丢在地上好了。” “不可以。”司瑛士犹豫道:“他晚上吃了那么多,还醉酒……万一吐了,或者出问题,会很麻烦啊。” “瑛士。你要照顾他吗?” “唉?” 小林龙胆管他唉不唉的,作为一个女孩子,她是没有办法接受一个酒鬼素面在自己房间,也不觉得自己有耐心和毅力照顾对方。如果乾十字文吐在床上,小林龙胆二话不说,直接自己跑出房间,叫客房服务把乾十字文丢到客厅,换好床单,做好清洁,自己睡大觉。 乾十字文一个大男孩,睡一晚上大厅,不过头疼一下吧。 “你这么说,我就把人放在你房间了。”小林龙胆当司瑛士默认了,带着乾十字文进去。她扛过不少野生动物,力气也不算小,但喝醉酒的人实在是死沉,半路中,小林龙胆甚至产生了将人丢在地板上地想法。 男孩子,睡个地板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都是人生中璀璨而宝贵的经验嘛。 “还是到床上吧。”司瑛士心有不忍,说道:“龙胆,你是女孩子,接下来我照顾他就好了。” “那我走了?” “嗯。” “他耍酒疯,你叫我。”小林龙胆露出一口白牙,“我帮你把他踹到地上。” “……”司瑛士无奈地笑笑,没有说什么。他将乾十字文的鞋袜脱下来,犹豫片刻后,将沾了油渍的上衣裤子脱下来,预约了第二天的客房洗衣服务,又开了空调散味。 等他和小林龙胆将外面残局收拾干净,已经到了晚上两点四十多。 乾十字文睡得很香。 小夜灯的照明,将他亚洲人的骨肉分割得更加立体,从眉骨到睫毛落下的阴影,从脸颊上还没有完全褪去的细腻绒毛,到咽喉慢慢凸显出来的喉结。 他,肉眼可见的长大。 司瑛士躺在另外一侧,心有不甘的想着。到此刻,夜深人静之时,他再次回忆起这人亲手调制的酱料滋味,依旧是五味杂陈。 这就是天才吗? 毫不在意其他人的……天才? “你不会……像是神之舌那样。”司瑛士伸出手,虚虚地描摹着对方的唇,想起远月里另外一个妖孽,苦笑道:“真是令人羡慕的天分啊。” 我还得费尽心思想着,如何哄你和我再来一场食戟。 “唔。” 乾十字文忍不住拉扯下被子,似乎因空调温度不适动作起来,朝着热源靠近,一把抱住并贴了上去。 他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一些声音,并没有在意,也不会知晓给其主人带来了什么困扰。 “等一下……” 他只听到这样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自己耳边。 “别动。”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司瑛士从没有这样的体验。 远月学园是封闭式学校。从小学开始, 司瑛士就一个人睡觉,独立生活。小林龙胆虽然与他关系好,彼此恪守男女之间的红线, 从没有逾越之举。 乾十字文则不同。 首先,他是个醉鬼。 其次, 他是个醉鬼。 最后,他是个醉鬼。 这个世界,你可以和任何人讲道理, 除了醉鬼。 “十字文……” “唔~”乾十字文蹭了蹭枕头, 嘴唇微张,淡淡的酒气从中冒出来。他本就是沾一口就倒, 身上的酒味都不如梨香重, 也算是奇怪。 “别……算了。”司瑛士犹豫不决, 看着面前面这张透红的脸,想要撇开对方环住自己的手臂。不料,还没多少动作, 微微将被子掀开一层,冷风涌入,就叫乾十字文更近一步, 舔着脸抵住自己不松手。 “司。” 司瑛士被他碰得滚烫,手心和膝盖压着一团酒气。最开始还打算将人叫醒, 喊了几声又放弃。 “你是不是还醒着?” “唔嗯。” 看来, 乾十字文以后是做不成酒料理了。 司瑛士想着, 眼前陡然浮现出乾十字文兴致勃勃做饭,尝一口味道啪叽倒下的样子, 笑了笑, 有种拿捏住对方弱点的感觉。他蜷缩在床的一边, 极为不厚道地想,如果自己真的有一天和乾十字文站在食戟舞台上,抽中了“酒料理”该怎么办? 我会迁就乾十字文吗? 司瑛士看着面前昏沉沉的少年,脑海中的想法却不曾变过。 不。 他想,我会抓住机会,一鼓作气将乾十字文打得落花流水。 美好的第二天直接从大中午开始。 乾十字文一身迷离从司瑛士的床上醒过来,看见自己消失的裤子和上衣后,脑子懵了一下,下意识掀开身边的被子看看是谁。 他与司瑛士面面相觑。 两个人在沉默之后,不约而同别过脸,分别刷牙洗脸上厕所后,继续沉默,直到乾十字文摸着一身被空调冻出来的鸡皮疙瘩,道:“空调有点低啊。” 司瑛士抬手就给关了。 乾十字文一口气没续上来,感觉这关得不是空调,是自己惴惴不安的心。他目光追逐着司瑛士,盯着对方换下睡衣,扫视过腰部、后背、手臂、脖颈,大腿、小腿、脚踝…… 很好。 看来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乾十字文长呼一口气,终于有闲心思想司瑛士不算宽厚,却藏在衣服下的薄肌。大概和厨师的运动量有关,从手臂开始,司瑛士后背和肩部的线条都不算明显,但动起来有一种隐而不发的力量感。 非要评价,乾十字文能说这是一道看上去美味又干净的高汤汆白菜。 “司学长。” “你之前都不喊我学长。”司瑛士说道:“你也不会喊龙胆学姐。” 乾十字文不好意思说自己被久我照纪恶补了上下等级关系,来日本那么久,他敬语说得还是很烂,“毕竟你们是远月第一席和第二席嘛。” 司瑛士被他这句话弄得无措,“……我以为你不在乎这种东西。” “怎么说呢?”乾十字文也挺乱的。实际上喝了点酒,他脑袋就和浆糊一样现在都不太清醒,“感觉用学长学姐会更尊敬一点吧。” 他说完打一个哈欠,彻底醒了。 “司。”乾十字文抓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胸口,尴尬道:“你有看见我的行李箱吗?” 司瑛士还没有回答,门就哐当一下被打开。 “ 瑛士。十字文。”小林龙胆毫无顾忌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张口问道:“中午简单吃一点,我们下去去岛上……咦?十字文,你怎么没有穿衣服?” 乾十字文欲言又止,难掩心中百感交集。 “行李箱在大厅。”司瑛士为他解围,同小林龙胆一块出去,顺便带上了门,“中午随便吃一点吧。我记得酒店餐厅有海鲜自助。” “海鲜自助有什么好吃的。我们昨天还有个帝王蟹和波龙没有吃,得赶快吃掉,再久一点,冰箱的氧可就不够了,肉会不新鲜的……” 乾十字文掂手掂脚爬起来,欣喜发现行李箱被推到门边上,拽进来赶快换上新衣服,收拾一二后,人模人样地走出来。 小林龙胆和司瑛士各自负责一道菜,两个人还叫了酒店服务,额外送了点披萨、日式寿司、冰淇淋和汽水。 “我得去拿我的三轮车。”乾十字文抱歉道:“接下来,可能就要和你们分开了。” 小林龙胆筷子都停下了,盯着乾十字文,目光烁烁,“三轮车?十字文打算摆摊吗?” 乾十字文确实有这种打算。不过他还没有想好要卖什么东西,脑子里连厨具添置都没有盘算好,一切都得看钱行事。 “是的。” “可是摆摊要坐在一个地方待一整天吧。”小林龙胆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目的。她眨巴眼睛,盘算道:“我们这次去岛上,不仅可以吃到最新鲜的海鲜,还能去附近农业大学的特殊农产品基地参观。乾十字文对新食材没有兴趣吗?” 乾十字文有兴趣,可他又觉得小林龙胆和司瑛士去参观,带上自己一个外人不太好,支支吾吾,“我又不是远月十杰,跟过去不太好吧。” “你想去吗?”司瑛士早早放下筷子,同小林龙胆一块看向乾十字文。青梅竹马心有灵犀,在这一刻两个人都不需要言语交流,默认要将乾十字文拉上这一趟旅程。 “我。” “你想去,就能去。”司瑛士一音定锤,拿出远月第一席的底气,“你不用担心其他问题。作为远月第一席和第二席,我们拥有的权力比你想象得大得多。” 小林龙胆趁热打铁道:“我们要去一天一夜。你如果不去,就只能一个人住在这间总统套房里啦。” “岛上的二十世纪梨,可以随便吃。” “不过吃完要写评论,还要研究新的菜谱。” “如果十字文也去,我相信那些老教授们一定会赞同我们‘用二十世纪梨做菜’的想法。” “就像昨天的酒炖梨。” 乾十字文被说服了。 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被“新食材”“二十世纪梨随便吃”诱惑,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是蹭了远月学园这块金子招牌,才得以登岛。 十五岁高中生的自尊心让乾十字文不承认很多东西。 除了美食。 “远月学园上岛的人要再增加一位?”鸟取大学农业教授皱着眉头提问道:“他们还没有放弃用二十世纪梨做菜这个荒谬的想法吗?” 一旁的学生老老实实回答道:“是的。不过他们坚持这次有了新的菜品,肯定能让您感觉到满意……希望您可以考虑一下新品水果与远月学园的合作” 农业教授冷哼一声,没有过多回答。 反而谈论起了梨的品种、今年二十世纪梨的产量、土壤的肥沃和岩鸢町本土的气候,最后落点在二十世纪梨的价格上,“二十世纪梨的品相很好,作为一种水果,作为一种经济作物,除非远月学园有能力将一种菜肴推广入千万家。不然,我坚持我的看法。” 用梨来做菜? 在农业教授看来,梨最多也就炖一碗梨汤,除此之外再无与茶米油盐的缘分。 而梨汤的做法无非是那么几种,也并不都适用甜分过高的二十世纪梨。 水果本就是经济作物,在土壤狭小的地方,种多少种什么都有讲究。 产生不了经济效益,或者没有更多的投入产出,市场消耗不了那么多二十世纪梨……等等诸多因素,都会导致果农损失惨重。 扩种?培养新种?哪里有那么容易? 远月学园的领导层更是一群学生主导,三年一换,新品种果蔬能不能成活都是问题。 “让他们上来。”农业教授嘀咕道:“把岩鸢町农业协会的人也叫上。” 他倒要看看一群没成年的孩子,能研究出什么新菜品来说服自己!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岩鸢町海域有不少小岛。除去少数几个大岛屿上还有人居住, 其余小岛都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屋和疯狂生长的灌木。司瑛士和小林龙胆也是借助农业大学的小型渔船,才上了岛。 一群人抬头就看见小岛港口遍布的藤壶, 和岛上郁郁葱葱不规则生长的梨树。同山地或田地里的树不一样, 这些长于海岛的树枝叶并不高,枝干却额外粗,彼此依靠着, 交织出一帷绿幕。 “这里就是二十世纪梨的海岛试点。”带路的人是老教授的研究生,晒成褐红色的皮肤, 以及浓厚关西口音的日语让乾十字文多看了两眼。一行人从小港口往上走,几步后就到了十分简陋的板房。 “因为海岛试点和农业大学距离不算太远,所以就没有在岛上额外设立研究点。这栋房子是守岛人平日里居住的,老师正在岛上检查今年实验成果。各位可以看一下这里的厨房,缺了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因为渔船行驶过来也需要时间,希望三位可以确定自己要什么之后,一次性说完。” 乾十字文隐约觉得不太妙。 他人际交往能力不强, 也感觉到司瑛士和小林龙胆遇上了一些麻烦。先前两个人说远月学园和农业大学有课题合作,现在看来并不想是和睦合作的样子。主事人的态度先不说,光是板房里简陋的煤气灶、只有一个旋转小风扇的排烟口、还染着黑色油污的灶台…… 司瑛士和小林龙胆没问题吗? “十字文。”司瑛士开口询问道:“可以帮我们去检查一下水源吗?”他与小林龙胆两个人一人一边, 十分迅速确定厨房里的清洁工具, 开始对整个厨房台面进行简单的打扫。 乾十字文都没有反应过来,被他们两个安排上一系列任务, 帮忙打水、检查储水房水量, 这类跑来跑去的工作。 “十字文。” 他又被喊过去。不过这次终于不是做卫生了。司瑛士将最后一块顽固污渍从灶台上铲下去,面上舒缓一二, 问道:“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把厨具清洗一遍。你看看自己需要补充点什么, 我们一块列个单子。” “是要做菜吗?” “是的。”小林龙胆还提前准备了围裙。十五岁的女孩子脸上还藏不住表情, 郁郁寡欢, “看来老教授对我们很不满。连厨房都没有准备。我以为他不会给我们最多不给我们准备食材,没想到连厨房都不收拾一下。” 乾十字文愣了一下,看着干干净净空空荡荡的厨房,下意识道:“对哦。食材怎么办?啊,不是。你们已经决定好要做什么料理了吗?” “嗯。” “当然啦。” 小林龙胆和司瑛士皆是感觉到奇怪,觉得自己没有和乾十字文说漏什么内容,不晓得他为什么露出“被人抛弃的慌乱表情”,纷纷上前安慰道:“不需要十字文做什么。你、你不要那么紧张啊。” “呐呐。”小林龙胆故意大声拍拍乾十字文的后背,笑道:“我说,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们要把你骗上来做饭吧。怎么呢?我们可是和蔼的学长学姐哎,绝对不会把这种重大任务交给逃学在外半年多的学弟!” 他们只不过和乾十字文说,上岛可以随便吃二十世纪梨,可以品尝他们做的菜,吃完了要写一下吃后感。如果兴致来了,可以小小地十分主动地和他们两个人讨论一下梨料理的改进方案。 “好吧。”乾十字文仔细想想,确实是自己贪嘴跟着学长学姐过来,也不好说什么。他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提出要看一眼运输过来的食材,道:“总不能真的让你们两个在前面做饭,我跟着后面吃……这、这感觉我蹭了你们两顿饭。” “怎么会。”司瑛士松口气,和小林龙胆对视过之后,娓娓道来,“其实……我们也有自己的心思。乾十字文,你听说过‘神之舌’吗?” 乾十字文已经找到房子后面的一大堆蔬菜和肉类,正在检查食物,并帮忙搬进去。闻言,脑子都不过一下,说道,“没有。” 神之舌。 嗯……听上去就很符合学园中二时期的外号风格。乾十字文对照一下乾日向子姐姐的“雾之女帝”,十分自觉地将两者归于到一类。 “他很厉害吗?” “是‘她’哦。”小林龙胆笑眯眯搭把手,司瑛士也跟上来。三个人一块搬运食材,一边聊起了“神之舌”的事情,“听说她还婴儿时期,就因为母乳的咸淡开口。舌头能够品鉴出任何食物、任何调料的味道。同时还会发现料理中的缺陷,并且将料理味道提升的方式找出来。” 乾十字文前半段还觉得没什么,后半段越听越觉得有点意有所指。 他看看左边的司瑛士,又看看右边的小林龙胆,倒吸一口凉气,“有点太夸张了吧。” 这是什么天才人物? 司瑛士被他这一口凉气弄得沉默了,不得不提醒十字文道:“你不觉得你也有这种能力吗?” “不不不不。”乾十字文疯狂否认,“你让我尝尝咸淡,我肯定知道。但要我一口吃下去,完全复原出对方的料理,我是做不到的。我前段时间给睿山做便当呢,还得一点一点自己琢磨出来,可累死我了。” 小林龙胆道:“你那是自己创造新菜。你改进料理的能力,可一点都不比神之舌差。” 特别是在调味方面。 一个厨师的基本功可以靠日复一日的练习。舌头的敏锐程度在一道菜上,也可以通过练习,训练出来。可要将两者与料理的想象能力、创造能力相互结合,难度就以几何倍数增长。 天才只有一个。 更多人,只能成为跟随在天才身后的,复刻天才一举一动每一道佳肴的庸才。 在一个行业深耕的程度越久,便越能体会到天才光芒所带来的阴影,以及被覆盖在阴影之下的绝望。 乾十字文多听他们说两嘴,明白了,“原来我是个代餐!” 蹭饭都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餐呀。”小林龙胆打趣道:“十字文你真不会说话。我们这是互惠互有。你吃到了饭,给我们反馈。我们才能做出更好吃的料理呀。” 她巧舌如簧,给乾十字文整不会了。 还是司瑛士帮衬两句,才让憨憨男高没有继续掉入学姐的陷阱中。就连乾十字文本人,在被逗弄一遭之后,都更愿意向着司瑛士靠。整个人委屈巴巴站在灶台边上,帮忙收拾调料罐,听司瑛士讲这次准备制作的料理,“红酒炖梨是一道十分经典的菜肴……我等会多做一点,你尝尝。” 门外响起了如钟洪亮的声音。 “新菜已经好了吗?” 农业教授大步走上前,他和研究生一样,皮肤晒得褐红,因头发花白,衬得更黑一些。整个人钉在原地,脸上皱纹令人想起磐石上的水纹。 “教授,您好。”司瑛士作为第一席上前招呼道:“我们这次来,带来了改进的几道料理。相信您品尝之后,会认可梨料理的美味。” 农业教授虚握了一下,在灶台边上环绕一圈,说道:“你们是打算做炖梨吗?” “没错。梨料理中,炖的做法十分丰富……”小林龙胆还想要再说,就被农业教授挥手拦下。 他老神在在,同研究生说了什么,令对方从后侧拿出一个大纸箱走到三人面前。 “我知道。梨可以用来多很多料理。炖、蒸、榨、熬。我在梨这个水果品种上花费的时间,足以让我吃到很多梨料理。”农业教授如数家政,“梨汁粥、梨欧汁、白梨蜂蜜、贝母蒸梨、秋梨燕窝、琵琶雪梨金桔汤、老北京小吊梨汤、冰糖雪梨银耳羹、红酒炖梨、猪蹄雪梨汤、冰糖烤梨、杏仁炖雪梨……” 他说得很慢,神色却没有因为这些料理动摇半分。 “我们的梨很好吃。用这种梨子做出来的料理更加好吃。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怎么把梨子推销出去,让更多人吃到这种优质的梨子。” 小林龙胆已经有些着急了。 她听见岛外传来马达响动的声音,“我们此次就是……” 司瑛士拦住她,安静地看着农业教授,他语气诚恳同样不让步半分,“教授,远月学园不会将料理垄断在手中。梨料理的方案,我们一定会全力推广。想让一种食材在市场上更受欢迎,前提是能用他做出美味的料理。而这正是我们远月存在的意义。” “不。”农业教授摇头道:“你们是有门槛的存在。” 他看得很清楚。远月学园的孩子都是千挑万选,大浪淘沙后留下的世界级厨师苗子。 他们学习尖端路线,是为高净值人群提供美食享受的一群人。 这与他扩大梨业生产,为最广大果农争取利益的存在相互违背。“真正适合普通人的料理,必须是快捷、简单、美味。是每天下班之后就能直接食用,最好在微波炉里叮一下,直接出炉。” 0门槛,不需要额外的烹饪用具,同时消费低。 这是道路的问题。 在优质的食材面前,司瑛士和小林龙胆还想要挣扎一下。两人还没有说话,门口渔船马达停歇,沉甸甸的步伐走上来,伴随着一连串大笑,“教授说得好。两位小朋友。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教授目前产出的新品梨,包括下一年的新品梨,因全部被我们岩鸢町农业协会预定了。” 说话的人穿着印有“岩鸢町xx罐头工厂”的短袖,手中同样抱着一大纸箱。他同研究生一并走到司瑛士和小林龙胆面前,打开纸箱露出里面的梨子罐头,笑眯眯道:“考虑到梨料理的特性,这是我司特别开发出来的‘炖汤梨罐头’‘蒸熟梨罐头,可以最大限度保证梨子的口感和汁水。” 他拉开梨罐头,将里面完好的、经过工业处理的果肉展示给三个年轻人看,笑眯眯道:“需要使用梨子炖汤,直接放入我们的炖汤梨罐头,便可以得到一锅原汁原味的梨汤。蒸梨就更加简单,放入微波炉叮三分钟,就能得到一模一样口感绵软的蒸梨。” 中年人眼神毒辣,一眼看出三个年轻人中谁做主。他善意地将梨罐头放入司瑛士手中,轻声道:“这位小朋友可以试一下看看我们的梨罐头和新鲜的梨有没有区别。” “我们罐头工厂十分乐意,长期给远月供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水果罐头。 乾十字文小时候生病, 外公隔壁住的阿婆就会拿出一罐黄桃罐头。到了夏天,大街小巷上也有出售什锦罐头,椰果、橘子、菠萝蜜、荔枝都是十分常见, 可以拿来制作成罐头的水果。 梨子罐头虽然少, 但也确实是存在于市面上的一种水果罐头品类。 司瑛士接过工厂代表手中的罐头,拉环一扣, 一拉。水汪汪的糖水泼洒到虎口处,梨子去皮, 中间苦涩的梨心用机器统一处理后, 完整地塞到罐头中。 一个罐头, 一颗梨。 乾十字文看了眼售价, 发觉这比自己在市场上购买的新鲜二十世纪梨还要便宜一些。 “这是我们的a品类。”中年工厂代表介绍道:“这样完整的梨子十分适合制作炖梨。除了极少数以梨子为容器的料理, 大多数梨料理都可以用a品类完成。” 他从罐头底下抠出塑料勺子, 递给司瑛士道:“考虑到更多人喜欢吃原汁原味的梨。我们在味道品控上下了不少功夫,摒弃了目前以‘白砂糖’为主要辅料的制作方式。充分利用二十世纪梨的甜度,将重点放在水分保持和抗氧化上。” 雪白的梨子整个卧在罐头中, 司瑛士拿过塑料勺从最上方轻轻刺下去。浸泡在水中的梨肉并没有绵软凹陷,反而带着阻力, 发出“刺啦”的声音。司瑛士甚至要稍微用一点力气, 才能将梨肉挖下来。 清冽的糖水不粘稠,因而没有藕断丝连的质感。勺子中一整块果肉, 凑近看几乎分辨不出与新鲜梨子的区别。它没有因为长期储存而干瘪,也没有因为长期浸泡在水中糜烂,水润润一层光膜, 好像它才从树上摘下来, 削掉了皮。 乾十字文也得到了一罐二十世纪梨罐头。 他用筷子将整个梨肉夹出来, 大口一咬。还没有沥干的糖水与梨肉吸饱了的脆甜肉汁相互撞在一起, 乾十字文的眼睛亮起来了。 “好吃哎。” 他才说完,被小林龙胆不动声色踩了一下。 糟糕。乾十字文才后知后觉到,自己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现在他可是站在远月十杰这一边的啊! 倒是农业教授对乾十字文露出一个笑容,“好吃就对了52ggd。这种罐头的制作工业是当地农业协会共同研发出来,可以最大程度保证二十世纪梨的罐头。价格低廉、食用方便、口感与新鲜的梨相差无几,保质期却比新鲜的梨更长。” 工厂代表火上浇油,“我们工厂已经和教授约定了未来十五年的梨种培养方向。远月的三位如果需要二十世纪梨,可以直接和我们工厂谈。” 日本的农业协会在本地农民中具有巨大威望。 他们统一收购农产品,统一定制标价,在每年播种时期还会统一发布农种,定期视察周围的农场。毫无夸张的说,他们就是一个地方的农产品垄断者,他们说不卖,那就是不卖。 二十世纪梨除了在应季的少量市场流通外,其余不是供应给出口,就是送入工厂制作成罐头! 至于远月学园想要插手农产品后续发展?更是想都不用想。 厨师行业手有点太长了。 “教授。”小林龙胆忽然笑出声,她仰起头说道:“教授都没有尝过我们做的菜,就这么笃定结果吗?” 农业教授微笑道:“孩子。你可以试试。” 为了不再让远月插手二十世纪梨的事情,他们提前将罐头梨和新鲜梨分别拿去做菜,炖汤、蒸梨,一切市面上可以找到的梨料理食谱,他们都尝试了一遍,确认两者没有巨大差别之后,才笃定地拿出手。 厨师,终究是要依靠食材的一群人。 在食材雷同、口味如此相近的情况下,想要拉开差距,实在是困难! “不过,我得提醒你。”农业教授找个座位坐下,笑眯眯道:“想要说服我,光靠优秀的梨料理是不行。” 小林龙胆笑眯眯道:“教授。我也想提醒你。对于一个厨师来说,新鲜的食材和罐头就是有天壤之别。” 十五岁的少女被这一番弄得有些恼火。乾十字文刚想跟过去,就被司瑛士拦住。漂亮男孩摇摇头,目光落在手中的罐头上。 “这是龙胆的决定。”司瑛士道:“教授也没有异议。” 他们两人看过去,农业教授坐在位置上,工厂代表半蹲着,从纸箱里拿出水果罐头打开给教授看。两个人其乐融融的氛围,同小林龙胆怒火朝天,灶台火热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刀从鱼腹中出,鱼肠脏器等物全部丢弃在一边,两边鱼肉摊开。小林龙胆压住鱼尾,刀口从上至下飞快扫过,鱼鳞飞溅而出,落在砧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的怒火压抑着,不好说为坐上第二席后第一次吃瘪而发泄,还是为面对一个根本不是人的对手而恼气。 她的刀快且准,冰冷的弧度闪现过,鲜血都来不及流淌到砧板上,刀面被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倒映出少女的双眸。 亮得惊人。 洋参、川贝、杏仁、蜜枣放在两个小碟子中,用温水浅浅浸泡后淘洗干净。处理好的两条生鱼和两块猪排骨则按照种类分装在两口锅子中。 “嗯?”工厂代表看着两口沉甸甸的铁锅困惑道:“两口大铁锅……分量可不轻啊。” 农业教授敲打他一下,道:“他们可是远月学园的学生。” 工厂代表还想继续说点什么。 腾! 灶台上的火苗照亮小林龙胆的脸颊。两个煤气灶同时爆发,将锅内热油炸出一连串霹雳的响动。工厂代表站了足足有三米远的距离,还是忍不住哆嗦一下,自觉地躲在农业教授身后,喜提老人家一连串嘲笑。 “这、术业有专攻。术业有专攻嘛。”工厂代表弯腰解释,小林龙胆已经捏住两条鱼,齐齐将鱼肉倒入锅内。冲天的火苗几乎窜到天花板上,这回不止是小林龙胆,在场所有人脸上都蒙上一层红光。 空气中,飘起鱼肉和鱼油才有的甘香。 工厂代表半张着嘴巴,觉得这也有点太专攻了。 鱼……不会焦了吧? 对此,乾十字文也十分好奇。在他看来,小林龙胆这一套火工把控,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火焰看上去十分唬人,实际上却没有什么危险,真正令专业厨师胆寒的是高温给鱼肉带来的触感。 “小林学姐……她是不用铲子吗?” 司瑛士淡然道:“铲子不是必要工具。” 力大无穷小林龙胆,可是能带着工兵铲用沙漠热度做煎鸡蛋的强悍女高中生。她曾经用折断的树枝做菜,用废弃地蚁巢当灶台,零零碎碎鸡飞狗跳的事情在前,煎鱼不用铲子怎么了? 小林龙胆双手握住锅柄,双臂上发力,下一秒两条煎得金黄的鱼同时翻身,片刻后再次跃起,在火焰中一闪而过,随后落入提前准备好的锅中。其余小料、猪排骨和三罐梨罐头、三颗新鲜的梨分别放入锅中,加水,盖上盖子,上高压锅炖煮。 梨料理中,最常见的炖。 司瑛士若有所思,没有说什么,只是找出两枚梨子一人一颗塞在自己与乾十字文手中。 乾十字文:? “怎么了?”乾十字文低声问道:“小林应该不会输吧。” “这不是食戟。”司瑛士摩挲着梨子表面略微粗糙的纹理,低声道:“同样的鱼肉、同样的排骨、同样的配料和同样的制作方式。这不是龙胆和谁比赛。” 她的对手是她自己。 是一罐水果罐头。 “这是食材的比拼。”司瑛士沉思道:“不是龙胆可以控制的内容。” 古早的排风扇终于缓慢运作起来,工厂代表打开门窗,煲汤产生的浓厚白雾从中散去。伴随着倾倒的水声,两碗相差无几的料理出现农业教授和工厂代表面前。 鱼肉熬出来的白汤,满满当当包裹着诸多肉类。勺子压下去,浓厚的白汤带着杏仁的碎末漂浮上来,少数炖得软烂的鱼肉一并混入其中。再舀下去,则是大块的梨肉、排骨。 一眼望下去,红彤彤的蜜枣居然是最两眼的颜色。 “梨鱼汤。”小林龙胆介绍道:“请慢用。” 作为一种烹饪术语,“炖”在华夏料理中属于火功菜技法,详细分来有隔水炖和不隔水炖两种方式。 在普通食客眼中,“炖”则是一种健康、适合老年人、小孩等人群的食物烹饪方式。 鱼肉炖出的白汤富含营养,排骨则不需要用力咀嚼,骨肉分离。软烂的肉、软烂的梨,两者的时间控制得十分得当,没有完全化开。当农业教授将一大块梨夹在筷子中,筷子印压出的汁水滴答落下,和外部的鱼肉排骨相比,这中的汤汁更加甜蜜与清爽。 “二十世纪梨的甜分比普通的梨子更甜。”司瑛士在一旁贴心地解释道。他两站得并不算远,说话稍微小一点,外人便听不清,“龙胆选择和鱼肉、排肉一直制作,尽可能减少自己炫技的内容,突出梨肉在其中的协调作用。” 她原定的菜单并不是梨鱼汤。 突如其来的变化,必然有她自己的考量。 “炖,是梨料理在东亚地区最广泛的烹饪方式之一。在烹饪过程中,锅盖盖上,最大程度保存了抗氧化物质。梨肉在其中可以充分释放甜分……你学过食物分子学吗?” 乾十字文被问到了。 他觉得这东西一听就不是高中生该学的东西,摇头道:“没有。” “……这一段我下次再和你仔细说。”司瑛士努力用简单的语言和乾十字文描述小林龙胆的策略,“这道菜其实更偏向于煮,小林龙胆做了一次改版,将它变成了清炖菜。” 比煮更加长久,工序也复杂一些。 炖菜在华夏料理中,姑且算是三种说法:汤汁为红色,主料不挂糊的炖菜、汤汁多为白色,主料不挂糊的清炖菜、汤汁黄色,主料挂糊的侉炖。 乾十字文这里懂了。可他不爽自己被小看,又是在想不出来自己脑子里有什么分子知识,呐呐半天,看向了农业教授和工厂代表的位置。 “呼呼。” “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呼呼。” 呼噜呼噜的吸汤声从两个大碗后面传出,勺子已经阻拦不住两个人风卷残云的速度。工厂代表索性用筷子将其余主料卡住,嘴巴半抿,一口将半碗汤下肚。再慢慢将排骨、鱼肉和梨肉扫入口中。 在此之前,他们也做过各种梨料理。 甜滋滋的梨肉,生吃会带有一种清亮的口味,无论是什么季节什么品种的梨子,咬下去脆爽的第一口,从牙齿缝隙中飙出的汁水更是无与伦比的美妙。 而用汤蛊炖或者煮,梨肉变得热乎乎,甜度却不会减少。咬下去稍微变得绵软,却不至于完全软烂。只觉得汁水被套上缰绳,在热气中被驯服,每一鞭子的挥舞都是甜蜜又滚烫的。 现如今的料理,又完全不同。 “鱼肉和排骨……”工厂代表大口哈气,面红耳赤。他似乎是易感体质,舌头微吐着,敏感到不行,“再加上梨肉。甜分完全被挥发出来……不,应该是增加了回甘。” 鱼肉是甜的。 排骨是甜的。 梨肉更是甜的。 明明都是甜,三种甜味却不会觉得突兀,反而分成层次,一块一块扒开之后,汤汁被锁在每一种食材中。 鱼肉是软糯的带着滑润口感的鲜甜。 排骨是肉质咀嚼之后与唾液混合后,反复出来的甘甜。 梨肉则是多汁的、柔软的、绵密的、用牙齿和舌头亲自榨出来的蜜甜。 罐头梨和新鲜梨分为两碗。 工厂代表却感觉自己正在被双面夹击。在一碗小小的梨鱼汤中,尖锐带着一点咸湿的鱼肉气息,和饱满可靠的排骨,前后相抵——他就是那一块梨肉——两者相互挤压,汁水四溢。 他被压榨。被强迫。被不断要求面对两碗汤中最细腻的存在。 “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是不一样的。” 只有在对比下,在两种主料中才可以窥见梨肉的差距。 工厂代表面色有些难过,几乎感觉到自己的失败,说道:“新鲜的梨更家清爽。做出来的汤汁也更加干净。” 反观他的罐头梨,在味道上无比相似,口感上也几乎一模一样。可两碗汤放在一起对比,新鲜梨初恋般惊艳干净的感觉,宛若雨后的空气,叫人无法忽视。 小林龙胆眼睛亮起来,工厂代表的话就是一剂强心剂,她几乎笃定自己可以赢,转而对农业教授说道:“教授。那么这场就是我们远月胜……” “不。”农业教授抿嘴,放下手中的汤碗。 里面干干净净,无论是鱼肉、排骨、梨肉还是其他配料,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我坚持我的想法。”农业教授说道:“这种差距对于普通人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小林龙胆还想说什么。农业教授看着自己吐出的骨头和鱼刺,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远月学园旗下的远月度假村,每年供给客户的特殊料理才需要仔细对比,反复琢磨这一点细致的内容,对比到如此地步。” 他神色坚毅,语气不退缩半分,“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性价比极高的罐头做出这样的菜,节约下来的钱足够让他们再多加一点小菜。” 普通人家也不会将鱼肉和排骨放在一起煮。 他们宁愿做一顿的鱼,剩下的排骨,留着下一次再做。 性价比,在有些时候,比味道更加重要。 新鲜的食材当然好。 谁不想使用新鲜的食材呢? “农业人的想法,是为了更多人吃得饱,吃得好,吃得安全。”农业教授冷静地说道:“这位小朋友,你们还说远月会帮助推广梨料理。那么这道菜,你告诉我,适合推广吗?适合普通人制作吗?” 小林龙胆哑火。 她坐在远月十杰这个位置上没多久,还没有成为高年级的老油条,习惯性地将食戟的方式代入其中。 但她还有常识,还不至于认为自己的技术可以被一个普通人随随便便学走。 料理,是有门槛的。 在这个行当,厨师都是讲究天赋,讲究一年一年熬出头的。 “不适合。”她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错误,深呼吸后沉下气道:“但您也看到了。新鲜梨和罐头梨在味道上会产生区别……” “这点区别可以继续调整。”工厂代表满血复活,活力满满,“这是我们技术上的差距。教授,我们会以这道菜为基点,努力提高水准。我们会迭代技术,争取明年,哦不,我们争取在冬天就研发出更好的保鲜技术,做大做强!” 小林龙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忽然后悔没有把睿山枝津也带过来了! 商场老油条就应该和商场老油条拼刺刀,让他们这些专业厨师出面谈什么生意啊! “教授。”司瑛士围观许久终于出面说道:“教授,除了炖菜。梨料理还有更多的发展模式,希望您可以品尝一下我的料理。” “嗯。”农业教授多看了他两眼,对这个远月队伍中的主事人有点印象,脸色也多了几分和善。 都是孩子。 也就,都速战速决吧。 “那还请快一点。” 农业教授看着自己的手表,叮嘱道:“我只能给你15分钟的烹饪时间。15分钟后,我要马上坐船去学校参加一场会议。”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来到小岛之前, 司瑛士没有想到会出这种情况。 他和小林龙胆对这位农业教授的口味做了研究,整体料理的方向都更偏向东亚地区,炖菜和煮菜是他们出发前的第一考虑。 因此, 司瑛士没有带上太多法式料理的配餐和作料。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次能否成功。 “十字文。”司瑛士拽住乾十字文的胳膊轻声说道:“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他对华夏料理的了解程度远远不如乾十字文。 “嗯?”乾十字文还在抚摸那一颗梨子。他从小林龙胆做菜那一刻开始,就不停地盘这颗梨子, 从上到下,从梨子的把柄, 抚摸到每一寸表皮, 最后到梨子的底部, 然后从下至上再原路走一遍。 一颗冰冷的二十世纪梨都被乾十字文摸得滚烫。 “要我做什么吗?”乾十字文反问道, 不过很快, 他意识到自己打下手是应该的。 昨天的饭不能白吃啊。 “司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乾十字文乖巧跟着司瑛士走,像一条乖巧的大型犬,“司,尽管使用我好了。” 他们走到灶台边上, 司瑛士去挑选食材。乾十字文认认真真十分迅速地将锅刷干净,擦拭干净,开始热锅。 他们要做拔丝。 准确来说, 是从苹果拔丝推测出来的一种新菜: 二十世纪梨拔丝。 “这个菜技术要准很高啊。”乾十字文一边将锅子擦拭干净, 小林龙胆在边上帮忙处理食材。三个人中就乾十字文还有功夫吧唧吧唧, 也没有慌张,“刚刚那个教授不是说, 要是和普通人制作吗?” 司瑛士动作不停。他将几种糖找出来, 分别尝一尝, 也顾不上什么亲密之举。将沾了糖的勺子塞到乾十字文嘴边问道:“我觉得第二种做出来会更好吃, 你觉得呢?” “唔唔。”乾十字文话还没有说完, 整个人茫然又自主地说道:“第二种确实……啊,你要用什么炒法啊?司你自己来吗?” “是的。”司瑛士说好是自己做,就要自己来做。 他看向乾十字文,一种尊严也罢,一种责任感也罢。他明知道乾十字文更擅长华夏料理,却依旧要自己来执行这次烹饪。 “我是远月十杰第一席。”司瑛士将乾十字文吃过的勺子放入嘴中,再次确定味道。“我打算用油炒糖的方式。” 乾十字文“哇塞”两声,跑过去继续帮忙。 三个人,司瑛士俨然是主厨,小林龙胆和乾十字文都帮忙打下手。 他们要做的拔丝,其实一开始是指用糖调出来的菜果,吃起来味道粘稠,刚出锅时,还会有拉丝的效果。 “二十世纪梨750克、白糖150克,花生油750克。熟芝麻10克,鸡蛋1个,干淀粉150克。” 司瑛士和小林龙胆校对下一盘拔丝梨所需要的食材,几乎精准到了乾十字文不敢想象的地步。 两个人严阵以待,表情严肃,“十字文,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修改吗?” “不……”乾十字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茫然地看着,感觉自己是个阿巴阿巴的傻子,“我觉得……额,挺好的。” 原来远月学园的人做菜都已经精准到克数了吗? 难怪睿山枝津也当时看到“适量”“稍许”会直接和自己发疯。乾十字文搭把手,已经将鸡蛋打碎在碗中,加入司瑛士和小林龙胆所说的干淀粉和稍许清水,调制出蛋糊,放入二十世纪梨挂糊。 雪白的梨肉每一面都均匀覆盖上面糊,看上去已经有了美味的样子。 司瑛士则在锅中放油。 拔丝菜的制作方式,主要分成两种。 一种叫做水炒糖。 多指用水来调和糖的做法。 另外一种,也就是司瑛士现在做的,被称为油炒糖。 水炒糖,多数指用水来调和糖的做法。在开火,锅大约六成热的时候加入糖,对厨师的控火要求十分高。这也是拔丝菜最难的地方,锅子太热就失败,锅子不热又炒不起来。而水炒糖,需要在糖差不多变成红色的时候,加入少许水,一直炒到糖和水溶合并成粘稠状,才算完成。 油炒糖,做法比水炒糖更难,更考验功夫。 乾十字文站在一边,忧心愁愁看着司瑛士将手放在锅子边上测试温度。煤气灶烧得还算快,油温比起小林龙胆那一场已经算是小了。 “好了。”小林龙胆在旁边轻声说了一句,她时刻盯着司瑛士的手,在对方缩回来时这么说,还是慢了一拍。 二十世纪梨下锅,梨子内充足的糖分和水分被炸得噼里啪啦响。外面一层挂糊已经开始成形,呈现出金黄色。 “快。”司瑛士低低说一声。 锅子快速沥油,无论是小林龙胆还是乾十字文都没来得及上前。司瑛士已经将糖整个放下。 显然,他一个人更能驾驭全场。 锅铲大开大合,绕着锅边走。乾十字文个子高,看下去总觉得下一秒糖就要糊掉了,可司瑛士一翻一绕,糖继续在锅中游走。白糖翻滚,从最开始的颗粒状,到粘稠的酱汁,到之后不断融化成浅黄色的黏糊糊的丝线。炸好的二十世纪梨快速下锅,来回颠翻,边撒上芝麻,出锅装盘,快速上桌。 乾十字文则去接了两碗凉开水,殷切地放在教授和工厂代表中间。 吃拔丝,当然要趁热。 可吃苹果拔丝时,还是朝凉白开中浸泡一下再入口,口感会更加香脆。 “这是?”农业教授还没有开口,工厂代表倒是好奇。他没有见过拔丝菜,也不太理解那碗白开水是做什么的,用筷子先一戳,还没有冷却下来的拔丝立刻粘粘在筷子头上,随工厂代表的动作,拉出长长的淡黄色的丝线。 灯光下,糖丝晶莹剔透。 “拔丝苹果,改良制作的拔丝二十世纪梨吗?”农业教授低头看着这道迅速出锅的菜,并没有动筷子,皱起眉头道:“看来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他想要让更多人吃到美味的二十世纪梨。 因此,他希望这些菜肴没有制作的门槛,没有太高的食材需求,是所有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品尝和复刻的。 拔丝菜,制作时间段,对火工的要求高,远超前面那道汤品。 农业教授面色不悦,连吃一口的想法都没有,他站起身,招呼自己的研究生道:“看来远月还是更适合做高端餐饮。我们的合作确实应该结束了。” 司瑛士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 他喊道:“请等一下。教授,这道菜并不是炖菜。”热乎乎的拔丝菜还散发着热气,工厂代表举着筷子,想要吃又不敢吃。 “我当然知道不是炖菜。”农业教授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自己不走。研究生已经去港口和渔船打电话通知时间了,“这已经不是料理的问题,而是理念的问题。” “是的。”司瑛士爽快承认道:“远月目前确实是走高端路线。但比所谓的餐饮路线更重要的是远月的理念。” 他将菜肴递上前,说道:“远月永远鼓励创新。” 就连食戟,也是在不断鼓励创新,鼓励向上,鼓励竞争。 所有在远月的学生,都要在前人的料理中绞尽脑汁的想,想怎么做的比对手更好,比前辈更好——如果他们不想,不去研究,迟早会成为落败者。 落败者,在远月就是失败。 一种没有机会重来的失败。 农业教授看着他,终于将目光看向盘子中的拔丝二十世纪梨。 和苹果不同,梨肉是雪白的,沾染上蛋液包裹后,那层白肉成为幕布和底色,在糖皮中若影若现地透露出一点。光滑的块状,凌乱地堆叠在一起,连带着糖丝密布,颇有一种凌乱而生机勃勃的美感。 咕咚。 农业教授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看看自己的手表,还有三分钟。 足够了。他想到,一道菜,三分钟足够品尝一口了。他伸出手,工厂代表迫不及待将筷子递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会成功吗? 炖菜和煮菜确实无法拉开罐头梨子和新鲜梨子的差距。 那么这种特殊的拔丝菜呢?他能够让农业教授回心转意,愿意给远月一个“研发新菜”的机会吗? 司瑛士不知道。 他握紧拳头,在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没有办法掌控的事情太多。隐隐为傲的厨艺能够做的实在是太过有限了。 如果出发前再谨慎一点?出发前想问题再全面一点?如果能够出发前再调研一下本地农业协会和农业教授的关系……他们还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吗? 教授,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嗷嗷嗷啊呜呜。” 工厂代表猛地跳起来,嘴巴微微长着,努力哈气又努力吸气。他显然没有理解白开水的作用,得到教授允许后,便一筷子送入口中,烫得上跳下窜,不输给马戏团的猴子。 偏偏又舍不得吐出来,含着哈气,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哼。”农业教授冷声哼一句,吸取教训,夹起一块拔丝二十世纪梨在凉白开中过了一遍,送入口中。 “咔。” 色泽金黄的挂糊在嘴中被咬断。清水过一遍之后,拔丝菜已经不如最初那么烫嘴。炸过的梨块外脆里嫩,却不会油腻。好像所有的油脂只在外面和挂糊纠缠,浑然没有进入梨块内部。 干爽的。 柔软的。 鲜嫩的。 水果特有的香味没有被油脂覆盖,反而覆盖了油脂。本就糖粉高的二十世纪梨,再加上糖丝,比上一道更具有冲击力——从糖的程度来看,几乎可以媲美马卡龙的齁甜——可偏偏从中的水果块,还保留着十分稀少又柔软的口感,一口下去用口感冲淡了过分的口味。 两者明明是不同的层次。农业教授笃定面前的漂亮男孩,都没有做过太多实验。 那些新鲜的二十世纪梨,在外面买不到,甜度是市面上的两倍有余,个别树种的甜度甚至达到了三倍。 想要调控糖丝和二十世纪梨本身的甜度,本身就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农业教授再次夹起一块拔丝二十世纪梨,放入口中,闭上眼睛,慢慢品味。 三分钟。 嗯。 三分钟。 好像是响起了美少女动画才有的片头曲,一切都是甜蜜无害,善良可爱的。农业教授回想起自己六岁的初恋,在那个没有动画、没有手机、没有太多喧嚣和吵杂的年代,一颗小小的麦芽糖,就是六岁的男孩女孩最好的定情信物。 纯粹。 青涩。 美好。 ——的甜味。 他伸出筷子,脑海中已经回忆不起来的初恋,骤然变得清晰。脸上也不自觉露出浮想联翩的表情,“真是……太美味了。” 人类需要糖分。 身体对糖分的需求,就像是恋爱脑对恋爱的需求。农业教授深呼吸,最开始只是鼻孔微张,后来口鼻共同上场,每一口下肚,他都要在原地稍稍思考片刻,然后一筷子打断工厂代表抢夺拔丝菜的筷子。 “嗷嗷。”工厂代表慌不择路,先叫两声,委屈地像个小媳妇,“教授。” 他好像看到自己的初恋了。 他还要吃……不对,他还要看看自己漂亮的初恋。 “停下。”农业教授又是一筷子,也顾不上什么年龄什么面子,直接以大欺小,倚老卖老,“好好吃,像什么样子。” 三分钟。 三分钟怎么足够? 这道菜,用三分钟怎么够慢慢吃? 他的初恋,不对,他的拔丝二十世纪梨是三分钟可以品味完的吗? 乾十字文看着眼馋。拔丝菜的特点之一就在食用的趣味性。白净的盘子随着农业教授和工厂代表的你拔我拽,盘子上落下无数金丝金线,颇有种糖画的趣味性。 啊。乾十字文走神道:“好像吃糖画啊。” 他什么时候到十六岁啊。 过年能不能回华夏啊。 等一会儿,司瑛士能不能让自己带一点二十世纪梨回去做拔丝?唔,要不问问司瑛士能不能给自己做吧。感觉司瑛士的味道和自己做的味道总是不一样! 这个教授吃得这么开心,应该不会再为难司瑛士和小林龙胆了吧。 啪嗒。 筷子放了下来。 司瑛士和小林龙胆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颤。两个人目光齐刷刷看着农业教授,手指蜷缩,握紧拳头。 “很好吃。”农业教授半眯着眼,评价道:“听说你是专攻法餐?” “是的。” “没想到你拔丝菜做的也很好。”农业教授用手遮挡住嘴唇,私底下舔了舔,将唇上最后一点甜味全部扫到口腔内,才收敛起来,说道:“我对甜味的欣赏度不算高。但你这道拔丝菜,出人意料的好。” “谢谢。” 司瑛士满怀期待,看着农业教授。 “但这是基于你的实力。”农业教授一开口,乾十字文就懂了。“但是”这个词后面都没有什么好话。 “孩子。这不是你的菜不好吃。实话实说,如果只是你们那个什么……什么食戟吧。你一定是征服了我。我必然会把这一票投给你。”农业教授于心不忍,可又不想偏离自己的理念,委婉说道:“二十世纪梨不是一顿饭的事情,他是岩鸢町整个果农,是好几个家庭生存的事情。” 工厂代表在旁边见缝插针道:“除非你们能给出更高的单价和订单。” 并且提前下单,保证所有果农的利润,双方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合作。 拔丝菜好吃。 可惜了。 他依旧是一道难以推广的菜肴。 司瑛士没想过用拔丝菜证明“推广”这件事情。他想象中,希望自己用“拔丝二十世纪梨”证明远月的创新能力,证明他们现在匆忙来不及找出实例,可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就能找出方便推广、味道美味、不是炖和煮的梨料理。 这是他第一次受挫。 不。 司瑛士看向乾十字文,像一个小仓鼠一样,将委屈全部藏在自己的腮帮子里,不让对方看见一丝一毫的失败。 他不想在乾十字文面前哭泣。 不想。 最起码,不要现在。 “是。”司瑛士深深鞠躬,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败了。他败给了一罐水果罐头,败给了农业教授的理念,他败在了厨艺之外的东西——这种东西,就算乾十字文来,也想不出更多吧。 农业教授心有不忍,抽出纸巾递上前。 像他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对各行各业的天才都十分包容,“没关系,这不是你实力的问题。” “那个……” “下次如果有新的农产品,可以继续合作。” “啊。那。那个。”乾十字文弱弱地举着手,提问道:“可以问一下。只要是普通人可以复刻的梨料理,不是炖菜和煮菜……就可以了吗?” 屋外已经能够听到远远的马达声音。 海风吹过门口,将木门哐哐敲得响亮。 “嗯?”工厂代表发出困惑,他看了一眼时间,十分抱歉道:“不好意思。小朋友。现在教授要走了。船大概一分钟就到码头了。” “足够了。” “什么?” 乾十字文已经站在灶台上。他拿起削皮刀,将上面的残渣冲洗干净,直接拿起一颗二十世纪梨开始削,“给我三十秒吧。” “啊!”工厂代表简直不敢相信,三十秒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他凑过去看,觉得乾十字文三十秒连一个梨子也削不完。 哗哗哗—— 削皮刀上下滑动,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梨子除了最上面一层带皮的不要,其余果肉都被均匀地削成长条果肉皮。这东西完全不能说是“丝”,而是一指宽一指长的“带”。 “两个人的量不是很多。”乾十字文拿出盐水将梨肉泡在里面,他这其实也不能叫做泡,纯粹就是浸一下,捞出来,丢在盘子中。接着就是黄瓜和胡萝卜。两者简直是复刻了二十世纪梨的潦草程度。 哎,洗一下,不用切丝,一个削皮刀直接完事。 “芝麻,芝麻,算了。”乾十字文闭着眼睛点兵点将,真就看感觉绕了一圈,白醋倒入一点,盐加了一撮,用筷子搅和搅和端上去,“三十秒到了吗?” 完全没有在记时的工厂代表:? 哈? 你在干什么?你做完了?你在做什么? 他的表情将一切困惑说明白了,乾十字文不得不多说两句为自己辩解一下,“普通人轻松复刻、烹饪方式不是炖和煮的梨料理——这不就是凉拌菜吗?” 多简单啊。 有食材和削皮刀就行了。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梨脆三丝是一道简单爽口的凉拌菜。 乾十字文也是才想起来, 在华夏梨肉偶尔也会用作凉拌来食用……不过从食用方式和食用范围来看,梨子凉拌是真正的少数佳肴。 他将盘子放在桌子上, 殷切地找出筷子递上前, 问道:“来一口?” 工厂代表感觉自己是回家被老父亲问“喝一口”的语气。这种情况下再整一点小酒,加一碟下酒菜,气氛就很合适。 他鬼使神差接过乾十字文递上来的筷子, 目光也随意地看向桌子上的凉拌菜。 绿色的黄瓜片、红色的胡萝卜片随便焯了一下水, 作为一种辅料点缀其中,大面积的雪白梨肉才是这道凉拌菜的主角。工厂代表居高临下,倒觉得自己在俯视一座冒春芽的雪山。 白雪皑皑,从中却生长出不少鲜嫩的颜色。 看着颇为清凉。 “就这样吃吗?”工厂代表举棋不定,看看门口停留的农业教授, 又看着灶台边收拾台面的男高中生, 问道:“没有什么特殊的吃法吗?” “哈?”乾十字文不懂。 他看了一眼灶台上残余的料理,确实没有找到芝麻,自然无法满足食客的要求,没好气地说道:“凉拌菜哎。直接吃就好了呀。”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炫就完事了。 工厂代表狠狠咽下口水,筷子夹起一团凉拌菜。和普通切成丝的蔬果不一样, 削皮刀下刀宽且薄,入口感觉放荡不羁,有种情理之中的敷衍和意料之外的规整。 是的。 规整。 厉害的厨师固然可以用刀将蔬果切成丝,切成片。可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练就一手好刀功, 是要花费一些时间——对一部分手残党来说,切丝实在是考验动手能力——而削皮刀从某种层面上, 是在拯救这些人手底下的蔬果。 最起码不会出现, 削苹果最后只剩下苹果核, 这种骇人听闻的惨案。 均匀的长片的果肉,已经算是一个极简的加分点。 但不够。 工厂代表将凉拌菜送入口中,心中想道:虽然做到了简单快捷,普通人容易上手的条件,可如果味道不好吃…… 他咬下,不,甚至都不需要太用力地咬下。搅拌中白醋和调节的盐分充分包裹在每一片蔬果上,梨肉中薄薄的纤维,以及内涵的甜蜜水分,没有被其破坏,反而是更加过分地展现出来。 酸甜可口。 不见咸味。 也是。工厂代表是做技术的,很快想明白其中的缘由。正如日本人食用西瓜时,喜欢往上面撒一点盐,起到防止氧化和增加甜度的作用。乾十字文简单地将梨丝浸泡过盐水,也是运用了这一点。 可是,这一批二十世纪梨的甜度比市面上售卖的普通梨更甜。工厂代表手中不知经手过多少二十世纪梨,他最了解新品的甜度,困惑之余,不由为乾十字文感觉到叹息:加了盐之后,会不会太甜? 咔擦。 片状带来的咀嚼感同丝状还是有稍许不同,但一点都不影响蔬果带来的脆爽。工厂代表咬下的一刹那,整个人都眯起眼,肩膀微微耸起,仿若一根线从脊骨往上提,轻薄的细汗从额头上冒出。 脆! 甜! 润! 搅拌中加入的香油味道,还混入了稍许芝麻香油。工厂代表努力回忆乾十字文在三十秒里做的一切事情,半晌又放弃。他感觉自己被卷在被窝里,炎热的夏天里,滑腻冰凉的薄被将自己全身包裹,从脚尖一股凉爽冒出来,一路直冲头顶,又不觉得心惊。 咔擦。咔擦。 咀嚼中,食物不断被咬碎,不断被混合,一口能够花费大半时间在上面——工厂代表已经过去了很久。当他将这一口咽下的时候,还略微呛了呛,忍不住要和教授说一声道歉。 “对不起啊,教授。” 等我找个打包盒。 凉拌菜又不会放冷,现在是夏天,如果能端回去放在冰箱里再镇一会儿,说不定会带上冰冰凉凉的口感。工厂代表想想就觉得美妙,仿若阅尽千帆后慵懒躺在沙发上,点一杯冰可乐,打开自己百看不厌的动画。 房间里吹着空调,夏日的阳光透过自己市中心的大平层落地玻璃,光斑随着光洁地板的倒映,投射到沙发后自己一整面墙的心爱手办上。而穿着可爱女仆装的爱人,温柔地为自己捶背,说,“老公辛苦了。”“老公好棒。” 对。 就是这种感觉。 工厂代表一直觉得二十世纪梨是一个高高在上,被全家人(研究所)细心养出来的娇娇千金。就连自己做罐头,也是这种感觉: 要细心、小心、留心保护住二十世纪梨小姐的全部滋味。 不可以忽视,不可以扭曲。 要让小姐开心。 “呼。”工厂代表哈出一口气,筷子又夹了一筷子,塞到嘴中咔擦咔擦起来。“这位同学。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合作一下?” 乾十字文:? 他总感觉这话有点熟悉,挠挠头,恍惚资本家是不是都一个样子。 睿山枝津也的合作症状是会传染吗? “你看你这个梨脆三丝啊。”工厂代表还想要再夹一筷子,被农业教授用筷子敲打两下,老老实实委委屈屈站在边上,望眼欲穿,“做成小份包装。再和我们岩鸢町当地的商户合作,很容易打开销量啊。就做成一餐一包的小分量,我感觉很有前景啊。” 乾十字文:! 他有点心动。 赚钱的事情谁能不垂涎呢?乾十字文偷偷瞄着司瑛士,又看看小林龙胆。两人并没有说话,神色却还是紧张。特别是司瑛士,他微微咬住下唇,手总想要抓住衣角,又觉得太暴露情绪,小拇指无端地收紧,藏在背后。 就是这些小动作,让乾十字文还记得自己现在的立场。 他犹豫不决,也没有把话说死,退一步道:“这个。其实。哈哈,还是用新鲜的梨制作会比较好吃啦。如果做成小份包装,就像是小榨菜小咸菜那种,还是切成丝比较合适吧。” 把工艺说得不一样,先错开这个话题吧。 “哦。”工厂代表得到农业教授的指点,上前十分亲昵地勾住乾十字文的脖子,拽着他到门口逛一圈,“来来来。我们仔细说说。小兄弟有没有兴趣赚钱啊。” “嗯,有肯定是有啦,可是……” “哈哈。不着急,不着急,只要你愿意这种事情都很好谈啊。我们慢慢聊。你看,船上有新鲜的海获!” “哇。真的哎。” 乾十字文轻而易举就被拐跑了。 面对狡猾而健谈的中年人,男高中长得再高再壮,都只是一头蛮干小牛。 农业教授推开椅子,木头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哗啦声音。 他坐下。 司瑛士和小林龙胆皆是看着他。两个人还能远远地听到乾十字文和工厂代表的交流声,断断续续带着一些笑声,像悬崖上垂下的绳索。 救命,却带着毛刺。 伸出手抓住,被扎得生疼,也不愿意松开。 “看来,远月学园还有和我理念相似的人存在。”农业教授拿起筷子,看着眼前的凉拌菜。他甚至都不需要吃上一口,对乾十字文就大肆赞扬起来,“三十秒一道菜。真是……” 荒谬、异想天开。 宛若奇迹。 晶莹剔透的梨片被高高吊起。时间并没有让菜肴的颜色发生变化,这就是盐水浸泡带来的效果之一。农业教授露出笑容,说道:“为难他了。黄瓜和胡萝卜分别含有维生素c和a,营养学上也算是十分合理。” 他是研究梨的学者,比起前两种蔬菜,更清楚梨肉里富含的维生素及钾、钙元素。在推广梨料理的过程中,农业教授也苦学了中医说法,通晓梨肉还有降压、清热、镇静润肺、化痰、清心等一系列功效。 三者在普通人的生活中,都是常用蔬菜。 如今年轻人中十分流行轻食,甚至有大量乐于减肥的小姑娘将黄瓜、胡萝卜当做主食,一顿简单的轻食沙拉可以在外卖平台上售卖出高价。 农业教授不懂。 他只是眼热那些卖得好的农产品,总迫切希望当地的果农可以打开销路,年年都能卖得出去货物,不再滞销。 咔擦。 长期品尝甜味,甚至对此麻木的舌头,变得敏感起来。最先入口的是一种混合这甜味的酸。带着一点调皮的触感,好像是有人用指尖在自己的手背上跳舞,轻盈地呼唤起心底那点酥酥麻麻——酸之后就是缓慢释放出来,属于二十世纪梨的甜味。 这种教授熟悉的味道,再一次安心且纯粹地包裹住他。 他在吃新鲜的梨肉,却又不是那么纯粹。 夹杂着一点欣喜,一点惊喜,以及出现变化的欢喜。教授能想到的是成年累月的实验终于产生了突破,这点突破不大,微弱到不能开香槟庆祝,却能给平静如死水的研究生活一圈生动的涟漪。 绿色的涟漪。 红色的涟漪。 以及纯白纯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面对的清甜湖水。 “如果远月可以拿出以‘这道菜为标准’的推广菜肴。我想我们还有合作的可能性。”农业教授直白地说道,门外的研究生望断秋水般看过来,渔船上的人也忍不住大声询问起来。 “两位年纪还比较小。如果拿不准这件事情,还请年长一些的远月十杰来谈吧。” 农业教授站起来,连带着整个盘子都端走。 “我们能够做主。”司瑛士深深鞠躬,一直隐藏的手还是忍不住攥紧,将衣服下摆揉成一团褶皱,“谢谢教授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嗯。”教授走到门口,脚又收回来,好奇地问道:“十月份还有一批反季节梨收成。你们远月……是允许学生出来掌勺的吧。” “是的。”司瑛士垂眸。 “那就好。”农业教授目光如炬,又不忍打击道:“到时候,我会请你们三个来参加。你们三个要整整齐齐,一起来参加啊。”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司瑛士和小林龙胆将农业教授送上船, 顺便将乾十字文从工厂代表手中救下来,三个人安静地看着船只越走越远,发动机带来的噪音随着水纹逐渐弥散, 反倒是海鸥聒噪地叫喊出来。 “嘎嘎。” 乾十字文见过海鸥, 但没有如此靠近。瞧着几个分辨不出颜色的鸟类窜进岛上树林, 他感叹道:“海鸥也是嘎嘎叫吗?” “海鸥是欧欧叫。”小林龙胆看事情解决了,松了大半口气。当下一巴掌重重拍在乾十字文的背上,赞许道:“今天全靠你啦,十字文。教授说了,随便吃。等下还可以去他其余几座岛屿上看看。” 乾十字文瞬间把什么“商业”什么“合作”丢在脑后。他实在弄不懂这些金钱上的弯弯绕绕,要不是司瑛士和小林龙胆来得及时, 他险些要被刚刚那个中年大叔绕进去, 拐到工厂做试吃员了。 什么水果罐头随便吃,还有各种小包装零食和果脯可以随便品尝。 对方还听说自己要吃岩鸢町特色的海获相扑锅,拍胸脯保证只要乾十字文来, 就一定亲自找人出海在海上给他做一顿。 乾十字文可耻地馋了。 现在也还是很馋。 “其他岛上种了什么呀?”他快活地和小林龙胆并肩走着, 问道:“不同岛屿上种出来的二十世纪梨味道差距很大吗?我刚刚在这边树上看见蛇果, 港口小码头的柱子上还有藤壶……那个能扣下来吃吗?” 小林龙胆就喜欢乾十字文这种“什么都想吃”的性格,和这种性格的人在一起, 小林龙胆会产生“回归野性”的快活。 “当然可以。我们去挖一点吧。”小林龙胆提议道:“附近好像还有一个废墟岛屿。我们可以上去探险哈哈, 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 司瑛士看看宛若野狗脱缰的两个人, 话到嘴边还没说完,碎成一滩飞沫,“食品安全……” “没关系的。”小林龙胆吃过鳄鱼, 吃过白蚁, 吃过清道夫和福寿螺, 她还尝过各种昆虫和奇奇怪怪的深海鱼。用她自己的话来说, 身为厨师,练就一身百毒不清之体十分重要。 她显然不了解乾十字文三次洗胃的壮举,缠着司瑛士闹了一会儿,主动去联系船只,把两个大男孩留在原地。 乾十字文正蹲在地上拔车前草。那些长满颗粒带着软刺的小穗子躺在他的手心,好像被驯服一般,任由其揉搓碾碎,乖巧得不行。 司瑛士盯着他看,半晌转过头低声道:“谢谢。” “嗯?”乾十字文不太理解,扭过头问,“谢什么?” 司瑛士抿着嘴说不出话来,他不想要低头,不想的看见自己揉皱的衣角。可他又想要看到乾十字文,想要好好问问这个男孩在短短三十秒里是怎么想的——凉拌菜。梨脆三丝——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是、刚刚。”他结巴起来,身为远月十杰第一席的尊严似乎都要碎掉。从小到大身为“天才”的尊严在此刻摇摇欲坠,又坚定地伫立着,“刚刚。教授那边。谢谢。” 乾十字文听不懂。 他站起来,手上还攥着车前草的穗子,稀稀拉拉类似麦粒的小颗粒迸射出来,溅了一身。 “害。”乾十字文拍拍手,凑近一些。他个子长得飞快,午后日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完整地覆盖在司瑛士的身上。 宛若山峦。 雨天的黑伞。 事后将一切覆盖完全的大衣。 司瑛士几乎能闻到手指浓厚的草木味道。他对食物敏感而纯粹的感知,在这一刻无限放大。由海岛荒芜盐碱的土地中生长出的车前草,还带着稍许毛茸茸不规训的触感,擦过他的脸颊。 痒痒的。 酸酸的。 “怎么又哭了?”乾十字文帮他擦拭眼泪,认真地说道:“小林学姐看见了,会把我从学长床上踹下去吧。” 司瑛士别过头,想要说这句话不对,又觉得这句话昨天切实被小林龙胆说过。 他扭过身,用手背快速擦拭自己的眼泪,朝着屋里走。 “哎??”乾十字文搞不懂。 但他是个有耐心,有毅力的好孩子,追上来细心问道:“司。学长。别哭啊。你一哭,我心都慌了。” 司瑛士脚步一顿走得更快,像是要甩掉身后这个不知分寸的尾巴。可他赶不上乾十字文的脚程,走左边,左边被堵了,走右边,右边没了路,最后只能在灶台边上打转,整个人像是被困在陷阱里的漂亮猫咪,含着眼泪,手指微微扒开,看着面前的少年。 乾十字文在哗哗抽纸。 他手上不停,嘴巴也不停,说得口干舌燥,从“保证不会睡觉打呼噜”到“回去就给学长做一百道梨脆三丝”,到“以后我做的菜都有学长的份”,胡天海地张口就来。 司瑛士刚开始觉得乾十字文在和自己装傻,听下去发现这家伙是真的傻。 他一点也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事。 凉拌菜。 梨脆三丝。 在乾十字文的料理生涯中,似乎连灵光一现都算不上。从头到尾,令自己和龙胆困惑的课题,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困惑。 乾十字文早知道答案了吗? 他是不是想了很久?他是以前有过类似的经验?不。司瑛士接过乾十字文递上来的纸巾,擦得眼睛和鼻子微红。乾十字文殷切地给他拿来垃圾桶,不一会儿就攒了一堆纸巾团。 “十字文。”司瑛士喊住他。脸颊上的泪痕还残余一些,因面皮薄手上用了力气,司瑛士整张脸都半透着粉色。嗓子也要缓一缓才能说 “你之前就会做梨脆三丝吗?” 拜托。 你一定是做过的吧。 你一定是尝试过,最起码是见过别人做,最不济也是吃过。 “不会。”乾十字文笃定道:“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个菜。” 司瑛士低下头,手指不受控制地在大腿上抓紧,又害怕被乾十字文盯上慌忙放开。 那就是吃过了。 也许是很久之前吃过,因为吃过所以有记忆才能复原出来。 一定是这样的…… “其实。我也没有多少把握。”乾十字文又抽抽两张纸塞到司瑛士手中,回忆起童年的痛苦经历,半抱怨半怀念道:“我都没吃过这个什么梨脆三丝,谁知道这个菜本来长什么样子啊。要不是我小时候隔壁有个什么……反正比我大一点的男孩,天天在隔壁念《随园食单》,谁知道有这道菜啊。” 反正乾十字文吃饭这么多年,没吃过梨脆三丝。 他感觉这道菜是小众中的小众,还不如隔壁家那个号称祖上刘昂星曾拿过“华夏第一厨师”的家伙。 哇。天天大早上起来念书,算是乾十字文幼小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别人家地孩子”。 乾十字文华夏文好,连带着文言文还看得过去,一半得归功隔壁家小孩天天早读念书。 他沉浸在自己童年为数不多的痛苦回忆中,浑然没有察觉到司瑛士的状态。 “《随园……食单》?” “对啊。”乾十字文从善如流,展现童年被一遍一遍摧残的结果,“清代大文人袁枚写的《随园食单》,326道菜吧。我还记得有一道梨炒鸡。” 他炫技一般给司瑛士展示自己的童子功,“取雏鸡胸肉切片,先用猪油三两熬熟,炒三四次,加麻油一瓢,纤(淀)粉、盐花、姜汁、花椒末各一茶匙,再加雪梨薄片、香蕈小块,炒三四次起锅,盛五寸盘。1司学长要吃吗?要吃我可以给你做哦。” 司瑛士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连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都顾不上了。 在他空荡荡的脑海里,“逃跑”两个字甚至占据了主流。 为什么。是想法和观念的问题吗?为什么乾十字文可以如此轻易地想到对策,为什么他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最自我的调味征服别人,连带着征服—— “司。”乾十字文在他面前晃晃手,困惑地凑近一些,“没事吧。” 司瑛士轻而易举看见学弟眼中的关心。 纯粹而茫然。 像一只巨型犬叼着主人的飞盘,不理解自己刚刚欢快跑出去错过了什么,是否炫耀错了什么,才让主人露出难过的表情。 “没事吧。”乾十字文凑得更近一些,关切地扫视司瑛士前后左右,最后轻轻地将对方抱住,“对不起。” 他说得很轻。 却比之前任何一句话,都更敲打司瑛士的心神。短短一瞬间,司瑛士几乎以为自己的羡慕与嫉妒,天赋被超越带来的隐晦被完全地摊开。 “不……”他从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话,为了尊严,也为了乾十字文,“你没有错。” “是嘛?”乾十字文依旧抱着他,很安静,少年的怀抱也很温暖,“可是我让学长哭了啊。” 纸巾已经用完了。 乾十字文只能用指腹一点一点抹去那些泪水。他很认真,却只在自己的范围里认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原因。” 刚刚农业教授在,你没有哭。 工厂代表在,你没有哭。 小林龙胆在,你也没有哭。 只有我。 只有我在的时候。 “肯定是我这个笨蛋做错了什么。”乾十字文理所当然,哪怕不明白道理也很认真地解释道:“学长想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让司你哭泣,显然是我的错。” 虽然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但按照常理推测,必然是我这张嘴又说错了话! 乾十字文习惯了,他懂,这种事情积极道歉一定不会错。 “司瑛士,司学长。”乾十字文将对方的手捧起,放在自己的脸上,乖巧地说道:“打我,骂我,我做错你就说我错了。如果不解气,我去做饭,我去地板上睡觉,总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乾十字文低声道:“别哭了,好不好。”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眼泪对乾十字文来说, 无异于杀伤性武器。 他看早间肥皂剧男女主抱头痛哭的次数,都远超现实中真切触碰到眼泪的次数。 嗯……除了切洋葱的时候。 因而,司瑛士对他来说, 是个稀罕又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存在。 不同于那些说错话会直接爆打自己一顿的男同学,乾十字文看待司瑛士的眼神, 就像是外公对待家里那个明朝白瓷官窑一样。 双手捧着, 垫一块干爽整洁的红丝绒布,唯恐一阵风吹过来就碎掉。 那些滚烫而炙热的眼泪,用手一遍一遍地擦拭, 专注又仔细地看着。指纹因此濡湿,变得粘稠分不清彼此。乾十字文凑得更近一些, 低下头唇几乎擦到司瑛士的发丝——转变成居高临下的站位后,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一根一根粘连在并和,拉长得翘而卷。 天啊。乾十字文在心里叫苦连天,这要怎么擦。他该怎么擦? 他感觉自己把话都说尽了, 此时此刻双手湿漉漉, 除了身上也没有什么干爽的,索性凑过去,更用力抱住司瑛士, 允许对方将眼泪全部擦在自己的衣服上。 “想哭就哭出来吧。”乾十字文认真道:“如果不想被人看到,就要哭得快一点哦。” 司瑛士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想要起来, 又找不到可以离开的路径。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靠在认定的对手身上, 可除了他,似乎又找不到可以倾诉内心崩溃的存在。 “我。并没有。”司瑛士断断续续说着。他哭得有些厉害, 一瞬间产生了短促的缺氧, 额头压在乾十字文的肩膀上, 为自己辩解, “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想哭,没有不想被人看见。 没有对乾十字文的天赋产生羡慕。 没有为他解决自己所不能之事,为看见全新的厨艺之路而质疑自己? 司瑛士无法回答。他感觉到面前的男孩微微沉下肩,合适的高度将最后一点不舒适剔除后,已经有成熟男性轮廓的肩膀一览无余地对自己展开。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乾十字文抱住司瑛士,轻声说道:“现在,司可以把我当做你的所有物。” 所有物……吗? 司瑛士搭着乾十字文,他很想要抗拒,却抗拒不了。夏日的燥热,连带岛屿上的虫鸣,灶台里尚未散开的烟火气息,一并将两人包裹住。 “所有。”司瑛士轻声说道,手不自觉地抓紧乾十字文的背部。他的手指触碰到少年的背脊,修长而坚韧的肌肉蕴含比自己更可怕的力量,他低声重复道:“对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嗯。”乾十字文承诺道:“今天是免费的。” “以后要收费吗?” “哈哈。”乾十字文笑起来,“如果是司学长,可以一直免费下去哦。” 司瑛士被他逗笑了。 他觉得乾十字文一定不知道,诺言这种东西具有可怕的效果。说出来的话,望过来的眼神,一个漫不经心的触碰与拥抱,很多东西组合在一起给人烙下的痕迹,多年后依旧能将一个人锁在过去。 “我想和你食戟。” 司瑛士道。 他盯着乾十字文,感受到少年缓慢僵硬的动作,从夏风酷热中一点一点脱离变冷的手指。 “可是我不想和司学长比赛。” “嗯。”这回轮到司瑛士变得言简意赅起来。他掌握住主动权,将头埋在乾十字文的脖颈中,像拥抱一条拉布拉多,坚信他不会让自己失望,“抱歉。” “……” 他看见乾十字文错开的目光,因为自己后退一步变得无所适从的表情,蠕动的嘴唇像是要说什么,又最后咽下。 “我不想去学校。”乾十字文低声低头,他带着沮丧,又带着怯弱。对其他人来说求之不得的料理学园,在他这里就是洪水猛兽。 他不会为了一个人,放弃自由,回到远月。 哪怕他承诺那个人可以对自己做任何事情。 “我不喜欢斗争……可,如果是司瑛士……”乾十字文抬起眼飞快地看着眼前人,抿了抿嘴,声音细若蚊蝇,“如果是司。” 司瑛士闭上眼睛。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是靠着,脸颊的柔软也带给乾十字文巨大的震撼。那些未干的泪痕贴合在滚烫的皮肤上,从嘴唇中流淌出的叹息,要在他身上烫出一条沟渠。 “没关系……”司瑛士低声说道:“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他只是说说而已。 乾十字文却越发感觉到慌张,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感觉自己正在做错什么,漂亮学长的叹息和落下的法槌正发挥着同样的作用。 “我愿意!”乾十字文慌张地抓住司瑛士的手,解释道:“等等。司瑛士,不对,司学长你听我解释。” “嗯。” “我只是……只是不太想去上学。”乾十字文最不愿意解释这种事情,可他又不想看见司瑛士为自己露出这种表情,他磕磕绊绊要把自己痛苦的根源挖出来,脸都熬成一团,“我是因为,因为我父亲,他、他……” 他说不出来。 过去差不多半年,乾十字文依旧说不出关于远月、关于乾真一郎的任何心里话。 他还是在憎恶,还是在讨厌,还是下意识做出逃跑的动作。 这一切,都让他感觉到安全。 “不用和我说这些事情。”司瑛士轻声回应。他的手从乾十字文的桎梏中缓缓抽出,像是水从乾十字文粗糙的指间流过。 他道:“抱歉。我没想到,这会让你伤心。” 殊不知,他这么说,更让乾十字文感觉到内疚。 等小林龙胆回来的时候,便见到自己的竹马和自己的学弟两个人在疯狂互相道歉。如果不是地上实在太脏了,这两个人大有可能给对方土下座。 小林龙胆:? 她只是去找信号,打电话,怎么一回来世界就变了呢? 不过,小林龙胆走得再近一点,瞧见司瑛士那张明显哭过的脸,瞬间站自己的竹马,毫不客气指责乾十字文道:“十字文!是不是你!说,你是不是把司瑛士弄哭了!我给你三分钟的狡辩时间。” 乾十字文一头乱麻。 他觉得自己是,又说不出为什么是。可要他讲自己不是,他又发自内心觉得司瑛士哭是自己的问题。小林龙胆掐着表,见证乾十字文从组织语言到放弃抢救直接认错,为表诚意包揽未来三天的饭菜。 小林龙胆:? 她给乾十字文的三分钟称述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啧。”没意思。 小林龙胆拍拍手,将乾十字文捞起来,苦口婆心道:“你应该先和我据理力争,然后大战一场,最后再让司插手,我们两个和平共处,才是最优剧本。懂吗?” 乾十字文阿巴阿巴阿巴,“要、要这样做吗?” 他果然不会处理人际关系。 小林龙胆逗他玩呢。转身看着身边两个社交废物男人,又觉得至少得让一个支棱起来,随即说道:“我认识不错的心理医生,你要去试试看吗?” 乾十字文拒绝,“我心理很健康。” “并不觉得。” 小林龙胆一下子把话题带岔了,直到三个人踏上孤岛,乾十字文还在和小林龙胆表示自己身心健康,只是人际关系不多,感觉有些孤僻罢了。 “行吧。”小林龙胆给这个可怜学弟一点面子。她撩起袖子,大大方方将生存包背在身上,笑道:“十字文体验过野外求生吗?” 她这话提起来,就让乾十字文想起自己与秋山大叔野外迷路,两个在荒山野岭刨野菜,双双食物中毒,被送去洗胃的经历。 惨痛。 不堪入目。 这辈子都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没有。” “呀。那你要好好跟着我们啦。”小林龙胆兴致勃勃,“这是个孤岛,人迹罕至。还有一些早年留下的建筑物。我们可以来一次废墟探险+野外求生。要不要比拼收集食材的速度?” 呵。 体验过饥肠辘辘啃树皮、靠嘴凉拌野菜、胃部发酵生鱼肉的乾十字文无所畏惧。他坚信真正的生存技巧来自贫穷,在这一方面靠躲债为生的秋山勉简直是大师中的大师! 而从师对方的自己,绝对是生存者中的佼佼者。 “小林学姐你输定了。你就等我回来做饭吧。”乾十字文兴致勃勃背上自己的生存包,和小林龙胆、司瑛士分道扬镳。 接着,十分熟练的迷路了。 “为什么?”乾十字文不理解,他看着岛屿上的地图,翻过来,再翻过去,再翻过来,最后翻个面,再翻个面。 “为什么还会迷路?” 这个岛也不大的样子啊。他都能看见建筑物的房屋了,为什么怎么都走不到建筑物门口呢? 太奇怪了。 这是鬼打墙吧。 乾十字文拒绝承认自己迷路功底再上一层楼。 他从白天走到了黑夜,走到虫鸣几乎要暂停,空气变得厚重而绵密,湿漉漉的触感像柔软的海绵蛋糕压在胸肺上。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天空开始下雨了。树林里闪现过两道光束,小林龙胆和司瑛士的声音顷刻被雨幕覆盖,“十字文。” “十字文。” “十字文。” 乾十字文用手擦一把脸,挥舞双臂,“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他喊了半晌,没有看见人影。雨却越下越大,劈头盖脸将乾十字文打得生疼。 “淦!”乾十字文快忍不住国骂自己了。他擦一把脸,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发开阔,周围的树木神奇地变少,前方是一片空旷的沙滩。 和四个裸男。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百四十章 记忆深处, 关于野球拳、乌龙茶、帝国の鱼龙肉、稍有些不雅的大小鸟的内容被唤醒。乾十字文用力抹一把脸,将湿哒哒的头发全部薅上去,露出眉宇, 开阔视野,站在倾盆大雨中观察那四人。 上半身□□,下半身……嗯?下半身穿了裤子?! 乾十字文吃了一惊。他想如果是伊豆大学的男大学生们, 应该会脱得□□,在雨里狂吠如野狗, 失落若丧犬大声说“再来一杯”之类的话。 眼前这四个,穿了裤子? 乾十字文再擦一把脸, 雨幕搅和产生出的雾气,连带着海面上翻滚的巨浪, 叫人看不清那四个人的样貌。 嗯。裤子是真的。 这就足够了。乾十字文还在原地犹豫不决,那四人却在原地商量一会儿, 喊着“有人吗?有人吗?”个子最小的那个,频频朝着乾十字文躲雨的树从看过来, 伸出手大力挥舞。 “喂——你好。”他们边喊边跑过来, “你好。” 乾十字文下意识后退几步。伊豆男大学生裸身py给他带来的巨大冲击瞬间回来了。可他还没走走几步, 那四个人搓着胳膊跟在附近, 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 面面相觑后,其中一人道:“你好。请问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避雨吗?” 乾十字文眨巴眼睛,很想说我是个路痴,你们别指望我。 但他也觉得冷,不管是任何季节, 下雨总让人透心凉, 便指着悬崖上亮着的灯塔说道:“看那。” 四人看上去, 露出笑容。 “我们没有来过这里。”问话的人接着请教道:“不好意思。可以麻烦您带我们上去吗?” “……我也是第一次来。”乾十字文身上的短袖湿透了,用手拧出水来,薄薄的布料也贴着身躯令人焦灼。他说道:“不如一起吧。正好,我也要去那。” 只是一直走,走不到上面罢了。 “谢谢。” “谢谢。” “太感谢你了。” “万分感谢!”四个人分别道谢,一同上路后,也慢慢聊起来。他们说他们是岩鸢高中男子游泳部的成员,来到这座岛上纯粹是一个意外。 “都是怜啦。太着急训练,大晚上到海上训练。”个子最矮的那位,说话有些娇气,却意外地不让人厌烦。乾十字文也是最早和他通晓彼此名字,知道此人是一年级生叶月渚。 其余三人个子都更高,一个戴眼镜看上去有些精英气质,脸上总是有些难堪羞涩;比较起来,另外两位都更稳重些,高个子明明被半搀扶着,却总像母鸡一样护着背后的冷淡男孩。而那位冷淡男孩,也露出了关心的表情,但面对自己总是极容易收敛表情,给乾十字文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稍微观察下,不难猜出“怜”是谁。 交换姓名后,乾十字文也证实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更为四人的好运惊讶。 他叹口气,盯着四个同龄人趣味不同的泳裤,感慨道:“你们胆子真大。” 下雨天。 夜晚。 情况不定的海域。 野游。 发现同伴落水还不及时呼叫救援队,一个接着一个自作主张跳入海中救人,真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着一个送。 幸好,他们被浪打到这座孤岛上,避免了一直悬浮在大海上,精疲力尽而亡的结局。 等和司瑛士他们集合后,找点树枝枯叶生个火,给这个四人烧点热水吧。乾十字文想到自己背包里一堆野草野菜,露出笑容。 如果司瑛士和小林龙胆同意,他就给这四人做一点野菜汤下肚。 “十字文和朋友一起来探险吗?”叶月渚最活泼,话题也多数他引导出来。乾十字文刚开始还有些警惕,后来也松弛下来,话也多起来,“嗯。不过我和他们走散了。” “孤岛探险呀~确实有点危险。”叶月渚跳上台阶,又下去将同伴搀扶起来,“也不知道那栋房子里有什么东西。” 灯塔长而远的灯光,在雨幕中极具穿透力,360度旋转之后,建筑物的表面都糊上一层淡淡的白光,连陈旧掉色的“好岛休息室”五个字都多了几分神色奕奕。 这是一个专门给过路渔民、守岛人使用的简陋休息室。 只不过,因一些原因废弃了。 乾十字文记忆中,小林龙胆未曾提到这个休息室,一时间也无法分辨约定好的建筑是否是这个。 他还犹豫着,四人却擦了擦把手上厚厚的灰,推门而入。 “废弃了好久啊。” “确实好久没有人来了。” 入门的大厅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一些无法拆卸的硬装,什么椅子桌子柜子全部撤走,地上拖拽留下的痕迹也覆盖上厚厚一层灰。灯已经不亮了,巨大吊灯上蜘蛛网坨在一起,垂落下来。一处旋转楼梯上去,尽头有呼呼的风声和漆黑看不见路的廊道。 乾十字文从包里掏出手电筒。 “你们打算在这里过夜?”他的包里只有睡袋,没有帐篷。乾十字文翻了翻,没有看见任何压缩饼干,反倒摸出一把菜刀,吓得走在后面的龙崎怜一个哆嗦,快步躲在叶月渚身后。 两个一年级黑着脸转身看过来,爆发出短促尖叫,蹿到两个二年级身后。 “他他他他、他有刀。” “夜黑风高杀人夜。”龙崎怜还不忘掉个书袋,煞有其事地分析道:“我们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 乾十字文:…… 他解释道:“我是厨师。” 两个一年级哆嗦得更加厉害了。窗外霹雳打过一道闪电,令菜刀的一面蹭亮。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两个一年级鹌鹑般蜷缩在二年级身后,连带其中一人都有些吓到,不作声退后一步,紧张地扶住另外一人的腰。 乾十字文叹息,“我真是厨师。”他无法举证,也解释不清楚荒郊野外自己为什么要带菜刀,不情愿地把菜刀放回去,拉好拉链,举起双手道:“你们知道远月吗?” “不知道。” 乾十字文卡了一下,继续举例道:“就是……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专门培养厨师的学校。算了,你就把我当做厨师学徒好了。厨师学徒随身带着菜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还听杀手唐说过“我是个电工,带着电锯很正常吧”这种鬼话。 相比起来,厨师学徒随身带菜刀已经很合理了吧。 乾十字文摇晃背包,展示自己的清白,“你看,我已经把菜刀装回到背包里了,绝对没有什么危——” 哐当。 他放在背包网兜上的匕首掉下来。上面粘粘的树汁和草叶在糟糕的视觉环境下,一团乱麻,根本分不清子午卯酉。倒是又一下闪电,将它冰冷的金属质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啊? 不是。 别。 乾十字文还没组织好语言,那四人就像惊弓之鸟飞速逃窜。他们跑得又急又快,浑然忘记自己在雨中走过。 “别跑啊。”乾十字文捡起匕首,大喊道:“等等。你们先回来。” “快跑。” “不要回头。” 乾十字文深吸一口气,为自己糟糕的人际处理能力长叹不已。他想念司瑛士和小林龙胆了,掏出手机努力按开机键,“休眠那么久,应该回血了吧。” 屏幕在挣扎一次后,黑得更加彻底了。 那四个人不会报警吧?乾十字文想了想他们全身上下只有一条泳裤的样子,放下心来。 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吧?乾十字文又想了想这座岛上的人数,和自己一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惨况,放下心来。 他们不会把我当变态吧?乾十字文担忧之余,不免觉得误会要早点解除——这种社交问题,绝对是他的错误没有错——按照他前半生的经验来看,及时道歉,陈恳道歉、情真意切道歉,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 “叶月渚。”乾十字文将匕首上的脏污擦拭干净,顺着脚印一边走一边喊他们四个人的名字,“龙崎怜、七濑遥、橘真琴,你们出来呀。” 他端倪着脚印,手电筒灯在黑暗中摇晃,时不时扫过柜子和楼梯的缝隙,眼睛贴在上面仔细寻找,碰撞中匕首与墙面发出刺啦的划痕声。 “叶月渚。” 乾十字文继续走着,喊着。 “龙崎怜。” 脚印在慌乱后,聚集到一处屋子前。乾十字文推开,地上凌乱的脚印从左到右连串成一片。碰撞后摇晃的桌子、拉开晦涩的抽屉这些都还好。 “七濑遥。” “橘真琴。” 在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个表面斑驳,上下衔接处流淌有锈红水痕的冰箱。乾十字文挥舞着手电,再过去一些,看见堆积尘埃的水槽和油烟机,犹豫道:“你们不出来吗?” 他一个人有点害怕。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点鞭子般挥舞到窗玻璃上,原本覆盖的灰尘被砸出一个一个坑洞。闪电割过,树影若鬼影倒影在地上。 乾十字文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声音也高了一分,“你们不出来,我就开始找人了。你们——你们不要忽然吓我啊。” 这种废弃屋子不会出过人命吧? 里面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乾十字文睡野外、听秋山大叔打呼噜睡不着时,都不曾想过神神鬼鬼的东西。反倒是现在五个人在废弃屋子里,躲猫猫一样,人不见人,鬼不见鬼的,黑漆漆瘆得慌。 “我来找你们了。”乾十字文给自己打气,压低声音道:“好吧。好吧。那你们藏好啊。” 不要忽然跳出来吓我啊。 乾十字文用匕首敲打柜门,耳朵贴上去仔细听了一会儿,察觉没有呼吸声再到下一个,“被我找出来,就要好好听我解释啊。” 他真的是个厨师学徒。 如假包换的那种。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叶月渚很后悔和乾十字文搭话。 他原以为对方穿戴整齐人模人样在岛上, 应该是居住在这里的守岛人,或者一些路过的游客。 不曾想,今天的自己就要惨遭毒手, 死在这荒郊野外中! 爸爸妈妈会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尸体呢?学长们和怜能不能逃出去呢?叶月渚将自己的腿朝着屁股底下缩一缩, 抬头看见瑟瑟发抖的龙崎怜, 长叹一口气。 算了, 怜和自己在一个柜子里,他们两个就算被杀人魔找到,也是死在一口锅里,埋在一个坑里。叶月渚的膝盖碰了碰龙崎怜,两个男高中生的体积不算小,相互碰到之后,更发出磕磕绊绊的声音。 “谁?” 他们听到乾十字文的声音。 刀在柜面上敲击, 木头做的老旧柜门轻而易举被划出痕迹, 刺啦刺啦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死啦死啦”。龙崎怜脸色苍白,咬住下唇, 双臂抱紧,显然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然而事与愿违。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在这里吗?” 两个人紧张得屏住呼吸, 恨不得将心脏也一并掐死,双双望向柜门。脚步声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伴随脚重重踹到柜面上, 生锈的铁扣重击下摇摇欲坠。 越来越近。 “叶月渚。”乾十字文依旧在喊,“龙崎怜。” 哐当—— 不远处的柜子门被踹出回声, 接着是什么东西重重倒地。两个男高中生惊得抱住彼此, 在不大的柜子中, 互相依靠,牙关打颤。 “啊。”乾十字文又抱歉又苦恼,看着眼前被自己一脚踹坏的柜门,抓抓头,低声抱怨道:“坏掉了啊。” 不过,这里是无人岛,踹坏的柜子应该不需要赔偿吧。 乾十字文弯下腰,对着漆黑的柜子内部看两眼,吓出一声鸡皮疙瘩。一想到自己要用手打开柜子,柜子里面说不准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冒出来——噫~他宁愿自己用脚把柜子门一个一个踹开找来。 虽然不太礼貌。 但这种特殊情况下,可靠就行了。 乾十字文猫着腰,继续向前走,保险起见,他每个柜子都踹上一脚,低声喊着那四人的名字,寻找道:“叶月渚。龙崎怜。七濑遥。橘真琴。你们出来呀。” 他举着刀,轻声细语道:“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躲在另外一侧柜子里的橘真琴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缝隙,正看见对面的刀闪烁出一条寒光。他手一抖,柜子发生碰撞。 磅! 糟糕。他捂住嘴巴,几乎不敢动作,单手握紧,下意识用手臂护住身后的七濑遥。他们此刻都猫着腰,躲在柜子里,一旦被人发现,只能得到一个瓮中捉鳖的下场。 橘真琴已经开始懊悔自己没有拦着大家,再远一点,他懊悔自己没有能力一个人救下落水的龙崎怜。 如果我再强一点,游得再快一点,是不是可以避免风雨,不至于让大家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遥……”他微微做着口型,看着竹马,有万般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如果他。 “是这里吗?”刀尖划过柜子,木屑飞舞。乾十字文的声音叫一些暧昧都无处可寻。藏在柜子里的橘真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表情难堪,已经做好冲出去和杀人魔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他是这群人中最年长的,怎么说,都该是他保护大家。 哐当。 乾十字文用匕首把柄敲击木门,听听没有有声音。他力气用得大几分,第一下就砸出裂痕,灯光昏暗的室内只听见细微的断裂声。乾十字文也没在意,继续敲两下,顿然将柜门敲开一个竖痕。 “啊!破了啊。”乾十字文惋惜着,将手电打进去,单眼压在破洞上朝里看,“不会藏在里面吧。” 灯光下飘逸的灰尘,与陡然出现的凶悍眼瞳,叫柜子里的橘真琴再也忍不住了。他本就怕鬼,一脚踹开柜子门,翻滚出来压在乾十字文身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手电筒脱手,乾十字文仓促之下只来得及抓住匕首。他根本看不清出来了什么东西,慌乱中一手抓住了对方的衣服,翻身压制上去。 “呀。”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语调。 小林龙胆还穿着雨披,打着手电筒走进来,摇晃两下,照亮地上狼狈的两个大男孩。 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轻松道:“今天吃人肉吗?” 乾十字文:? 橘真琴:!!! 走在最后的司瑛士无奈又好笑地拍了拍额头,顺带敲打下青梅的脑袋,主持大局。 最终,这场闹剧以乾十字文上交匕首和菜刀,四个只穿泳裤的男高中生□□上身坐在小林龙胆的野外毯上,喝着热水压压惊。 “不公平啊。”乾十字文抱着司瑛士喊冤,“我也被吓到了,为什么我没有热水喝。司。一点都不公平。” 小林龙胆正在吹火折子,闻言看过来,满脸坏笑。 她唯恐天下不乱,被司瑛士罚着一块煮水去了,当下讥讽道:“没办法,谁叫乾十字文你板着脸,看上去又老又凶呢?” 乾十字文拒绝这种样貌攻击。 他义正言辞道:“我一点都不老。” “你现在快一米八了吧。”小林龙胆估算着身高,推到重来,“感觉比上次见面还要高。一米八五?” “长得高又不是长得老。” “拜托。你还健身了。谁家十五岁青少年长了一身漂亮肌肉?”小林龙胆眨巴眼睛,将找出来的矿泉水瓶丢过去,“看看过期了吗?你找野菜,找了什么东西?” 她眼睛转向四个男高中生,又打趣道:“总感觉,你是去捕猎了。” 橘真琴:…… 七濑遥:…… 龙崎怜:…… 倒是最活泼的叶月渚喝了点热水,缓过来后,欢快道:“姐姐你们多大啊。” “哇。你居然喊我姐姐。我才高二呢。” “那就是姐姐呀。”叶月渚嘴巴最甜,很快和小林龙胆聊上了。可再叫他和乾十字文接触,又觉得可怕,私底下悄悄问道:“那个、就是……菜刀眼的那位,是不是留过级?” 乾十字文:! 他受不了,他觉得自己这样子很酷,很帅气。身上有漂亮肌肉,个子又高,可能因夏日老在外面跑,风吹雨淋,皮肤晒得黑了一点,但怎么说也是帅气又年轻啊。 “看上去像大学生。”七濑遥开口就是补刀。 橘真琴也附和道:“给人……嗯。很成熟的感觉吧。” 乾十字文欲哭无泪。 他感觉自己在篮球社团、排球社团那边找到的身高存在感,荡然无存。也不排除那些社团本来就擅长出长得老的家伙——总之,乾十字文现在很没有自信,只能靠催眠调节情绪,从包裹里找出野菜,挑挑拣拣之余碎碎念。 “老一点不会被人骗……菜市场砍价可以多砍一点……老板也不会怀疑我是未成年。我可以去酒吧卖醒酒汤、罗宋汤、冰糖炖雪梨、红枣绿豆汤……” 可恶。 居然说他长得老!他身上明明是好看的运动线条,是蹬三轮导致的大腿肌肉,是在诚凛集训和乌野集训中晒出来的轻微黑皮!他这种黑,甚至只能叫棕皮,还是能养回来的棕皮。 乾十字文狠狠揪下一片草叶子,想起了自己行李箱里意味不明的“乾汁”。 这种情况,还想喝什么汤?给这群人尝尝他远房亲戚的“乾汁”好了! “车前草。白花鬼针草。决明子。面条菜……”乾十字文正收拾着,司瑛士蹲下来轻声在旁边念着野草的种类,一并帮忙收拾。两个人择去卖相不佳的菜叶子,将压坏的枝丫掐去,留下不多的好货,从背包里找出锡纸,揉捏成一个小锅的形状。 “为什么不带锅?”乾十字文看着娴熟做锅的小林龙胆,提出自己的问题,“用锡纸更浪费吧。” 很快捏出一口小锅形状的小林龙胆拍拍手,将烹饪交付给乾十字文,愉悦道:“为了找你,我和瑛士把笨重的厨具丢掉了。感动吗?十字文学弟。” 乾十字文:…… 并没有!好吗?! 今天晚上说好做饭的人是我哎,是我哎!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论今天晚上发生什么时候, 做饭的人都会是乾十字文。 毕竟登岛之前,他就和两位学长学姐大放厥词,说自己要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以表示自己在野外生存上有一定的发言权, 同时为下一次蹭饭打下基础——然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乾十字文是怎么也想不到, 除了一双筷子、一卷锡纸、军工匕首和菜刀外,都是一些瓶瓶罐罐分装调味品。 “胡椒、白胡椒、麻椒粉、红糖、白糖、白砂糖……等等, 为什么还有黄豆粉这种东西?”乾十字文忍不住大吐苦水,“黄豆粉当然要和黏糊糊的糯米制品一起吃啊。单独拿出来是打算做什么啊?” 小林龙胆也不管。她和司瑛士多年野外探索, 自觉调味品比食材本身更难寻找, 不管三七二十一, 什么都拿出来一些,两个人找个地方看着那口锡纸锅装上热水, 上方盖一张锡纸, 咕噜咕噜地烧起来。 “可以用锡纸把野菜包起来,丢到火里。”小林龙胆怂恿道:“十字文, 你知道理发店的‘锡纸烫’吧。你完全可以做野菜锡纸烫啊。” 司瑛士在旁边笑起来, 别开头无视乾十字文求助的眼神,十分心虚。 乾十字文正将鱼腥草从一堆野菜中单独捞出来,瘪瘪嘴,道:“听起来像是锡纸包烤红薯。” “岛上应该有能吃的树根才对。” “啊啊啊啊,不要说啦。”乾十字文郁郁寡欢, 看着面前一大堆野菜, 菜单飞快拟定, 首先剔除掉需要什么鸡蛋、什么淀粉磁能完成的料理。 凉拌。 焯水凉拌 烧烤。 或者煲汤? 哎。乾十字文苦恼起来, 觉得此刻有一丁点肉沫,也不至于大晚上吃全素菜。他正苦恼呢,便听见游泳裤四人组中传来兴奋的喊声,“找到了。鲭鱼罐头!” 乾十字文:! 他连滚带爬还没靠过去,游泳裤四人组中最安静的一位迅速站起,抓住罐头一扒拉开,在还未过期的鱼肉上,放置了菠萝。 乾十字文:? 他不理解,十分不理解,可能是这种水果加肉料理的吃法,还不够深入习惯,他有些呆滞,随后失魂落魄回到煮沸的锡纸锅子中,安静地像一朵垂死的花。 果然,还是做乾汁吧。 把什么蒲公英、马齿苋、鱼腥草全部打碎,放在锅里熬煮成菜汁,捞出来后将本就软烂的菜叶再捶打一遍,加入各种调味料…… 乾十字文说做就做。 他也很久没有执行过黑暗料理了。今天算是他脾气不太好,想要闹一闹,就给这些人做一顿不怎么好吃,但创意十足的黑暗料理吧! 他拿起蒲公英,这个季节还不是长出种子的时候,加之四月份花期已经过了,乾十字文只摘出来稀稀疏疏几朵黄花,随手往上面撒了一点糖,用锡纸抱成一个球碗,静置在一边。 蒲公英花完全没有浪费,可重头戏还是在叶子和根部。乾十字文尝了一小片叶子,哭得吐舌头,果断将这玩意丢到煮沸的锡纸锅中潮水,稍稍三秒钟就捞上来,放在一边待凉。他动作很简单,司瑛士和小林龙胆都猜测他是要在煮汤和凉拌中二选一,目不转睛的看着。 白日短短三十秒的凉拌过程,司瑛士只看了前半部分,泪眼婆娑下他完全没厘清乾十字文在调味上做了,此刻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着。而小林龙胆更加不专心,白天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乾十字文,此时微微起身,上半身前倾几乎要凑到锡纸锅面前。 乾十字文会怎么调味呢? 依靠他的能力,调味出来的凉拌菜绝对不会差。 两人期盼地看着乾十字文。少年挥舞着菜刀,尝试在锡纸上切菜。 可他没有任何支撑点,个子又过分高大,鞠躬弯腰,惶恐自己动作太大,将锡纸切开,整个菜落在地上,讪讪而终。 “算了算了。”乾十字文自我安慰道:“先把马齿苋放下去吧。” 这种在乡下田埂上随处可见的食物,茎顶上的叶子最是柔软。乾十字文和秋山勉大叔混迹野外时,最爱找这种嫩生生的叶子,放在嘴里,肉嘟嘟又带着点微酸,叫两个居无定所之人有了抓鱼的动力。 ——吃完这种野菜,他们两就想嚼一点肉。 乾十字文都不好说自己是在忆苦思甜,还是在干嘛。总之他将马齿苋最顶上几片叶子折下来,用热气简单熏一下,撕成碎碎的叶片,洒在焯水蒲公英上面。 车前草稍微有点老了。乾十字文便同马齿苋一样,将口感不错地部位撕下来,手掰成小小的碎末洒在焯水蒲公英上。 接着,是少量的白醋、盐、白胡椒和一点芥末。 乾十字文不太理解为什么小林龙胆会带上芥末,但他想想这里是日本,对芥末的存在毫无理由地接受了。 他找出一片紫苏,在上面小心翼翼撇了黄豆大小的芥末粒,等待所有野菜搅拌均匀后,再小心翼翼将其放在碗的边缘。而先前调味好的糖渍蒲公英花,则全部倒出来,将凉拌好的野菜一一覆盖上。 “白糖的量有点多哎。”小林龙胆根本看不懂这个操作。要不是眼前的人是乾十字文,她直接一脚冲上去将对方撅开。 光是着看,就有一种浪费粮食的感觉。 小林龙胆盯着乾十字文,见对方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又看看竹马司瑛士,低声道:“你不会想要毒死我们吧。” 乾十字文觉得自己还是做乾汁吧。 他撩起袖子,露出一口白牙,低声回应道:“可以试试看。” 听上去很不妙。 司瑛士将目光挪向眼前这道凉拌野菜上。就在不远处的背包上,还放着他与乾十字文整理出的其他野菜。他提醒道:“十字文,还有芥菜。” “我知道。”乾十字文板着脸,面对小林龙胆他总是有点闹腾的劲头。可到了司瑛士跟前,他就忍不住小心翼翼说话,“我是觉得芥菜……凉拌不是那么合胃口。芥菜这种东西,就应该炒香干、炒鸡蛋、烩豆腐!” 他在岛上还看到一棵香椿树,若不是季节不合时宜,乾十字文多想爬到树上,掐香椿苗! 他要吃香椿炒鸡蛋!炸香椿鱼!香椿拌豆腐!总之要吃香椿!在春天流浪,不对,在春天逃学的时候,他还没尝两口,就给秋山勉大叔一锅端了。 乾十字文想起,就忍不住升了怨气。 虎口夺食之仇啊。 他表情变化太过仇怨,反而叫司瑛士和小林龙胆快活起来。三个人认识差不多有半年多,对比第一次见面做白斩鸡那时,乾十字文已然生动多了。小林龙胆讲究活力,对此接受良好,拿起筷子,掏出手机,打开拨号页面,放在一边对司瑛士道:“瑛士。如果我吃了不舒服,老样子。” “嗯。” “如果我直接死了,受益人就是你。” 司瑛士无论多少次,也无法习惯青梅这种活泼又赖皮的说法,他只能无奈拍拍小林龙胆的肩膀,样子和劝说乾十字文不要吃花店花瓣一样,写满了艰难与绝望。 乾十字文一拍大腿,大声鼓励道:“吃!小林学姐,我和你一起吃。” 大不了就是洗胃嘛。 他习惯了。 两个料理蛮子毫不讲理把司瑛士排斥到这场“食戟”外,双双举起筷子,冲向凉拌菜,大有割肉自啖的气势。 小林龙胆率先夹起糖霜中的一朵蒲公英花,乾十字文则夹起了焯过水的蒲公英叶子。 游泳裤四人组 早就被他们大声喧哗吸引,纷纷将目光投射过来,同时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在吃什么?” “好像是……野菜?” “额。好像那个女孩子夹着一朵小黄花?” “呵。那是蒲公英花。” “蒲公英花能吃吗?” 四个人面面相觑,对这种知识一无所知。他们是专攻游泳的社团学生,而非植物爱好社团的学生。 “他们可能是太饿了吧。”橘真琴不忍心,看着桌子上也没有动多少的鲭鱼,同七濑遥、两个一年级学弟商量,“不如,我们把刚刚找到的罐头分给他们一点吧。” 叶月渚也表示赞同。不过他出发地角度完全不一样,多了几分离奇,“我也赞同。总感觉,他们饿坏的话……说不好就。”他用手刀在脖子上划拉一下,龙崎怜吓得一身鸡皮疙瘩。 最后的七濑遥也点点头,让出了自己最心爱的鲭鱼。 端走前,他还是叮嘱道:“节省力气。” 他们身上都没有手机等通讯设备,如果明天等不到救援,就得再搜索建筑,寻找生存物资。 节省力气,是这个夜晚最实惠的选择。 小林龙胆和乾十字文则不管。 他们盯着筷子上的野菜,不约而同吞咽下口水,闭着眼睛将食物送入口中。 牙齿咬下。 小林龙胆并不知道乾十字文会做出什么样的菜肴。所以,她只选择最上面的蒲公英花,如果不好吃,或者吃了有问题,她会最快速度止损——乾十字文那种匪夷所思的调味方式,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有放,又好像放了点什么——小林龙胆好奇又不相信。 怎么可能只用这些调味品,调味出…… 她的眼睁大,咀嚼地速度越来越快,筷子迅速夹起一撮糖接着放入口中,看向乾十字文的目光充满了震撼。 居然。 是好吃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乾十字文之前尝试过这种搭配吗? “哇。”她正困惑着,乾十字文发出一声赞叹,“没想到这种搭配,也很好吃啊。” 他之前还是吃热食多一点,凉拌菜做的比较少。今天如果不是没啥锅子,又做了一道凉拌菜,也不会再做一道热热手。 不过,有点奇怪啊。 乾十字文咬着筷子,陷入思考: 第一次做凉拌菜,味道也是凭感觉调制的……为什么会感觉还不错呢? 他是不是变自大了?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乾十字文没由来得感觉不自信。 细细数来, 在他的前半生中夸奖他最多的人其实是姐姐乾日向子。不同于外公身边一大堆要求严格的老饕,也不同于父亲乾十字文锱铢必较、吹毛求疵、冷眼相对,乾日向子总是温柔地点提乾十字文, 手把手给他做一些基础的知道,夸奖他在家魔改的华夏料理如何好吃。 这是乾十字文十五年厨师道理上, 接受过最温柔的教育。 可当他选择离开姐姐提供的温床, 一个人面对万千顾客,拿出自己的料理, 用自己的思路去设计佳肴时, 又总是忍不住觉得这里不够, 哪里不够—— 他会想起外公的厨艺,回想起父亲那张臭不拉几的脸。 “加一点香菜?”乾十字文摸着下巴,脑子里构思出好几种奇妙料理。他看向小林龙胆,又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 焯水后的野菜嚼起来已经脱离了最开始的苦味涩味, 却不至于烫得太久,而失去植物纤维特有的脆爽口感。从口腔里传来咔擦咔嚓的响声,伴随着枝叶咬破流淌出微凉的的汁水,以及表面醇香的白醋味道,乾十字文琢磨道:“撒一点白芝麻?或者……” 他去自己背包里, 找其他的野菜, 甚至连一些蘑菇和地衣都翻出来, 用水简单的洗涤一下, 包在锡纸中,放在火上烘烤。 小林龙胆正忙着继续吃这道凉拌菜, 还没来得及出声, 司瑛士便一把将蘑菇那盘拿出来, 严肃道:“不能乱吃。” 乾十字文张张口, 看着司瑛士严肃的表情,哑然。 他看着自己放在火上烘烤的地衣,动动手指,用小刀将包里的苔藓抠下来一层。 司瑛士:! 乾十字文哪里来得这么多想法?他真觉得自己的胃是铁打的吗? 司瑛士头疼地拒绝了乾十字文乱来,一把将两盘烤野菜全部搬下来。自己跑去乾十字文的背包里翻找。 “做个苦苣菜吧。”司瑛士原以为自己帮忙收拾一边,已经把乾十字文所有存货都清理一通。现在看看还是小瞧了这个家伙。背包里,多数野菜密密麻麻压着,乾十字文似乎没有学会储存蔬菜的技巧,背包最底下的苦苣菜已经被压得出水。 司瑛士只好摘除烂叶子,将余下的苦苣菜放进盐中,用锡纸包好,放在火中烘烤。 “这菜原来叫苦苣菜啊。”乾十字文摸着圆锥状的菜根,苦笑道:“我本来打算做个汤,或者搅拌成酱。” 秋山勉大叔确实很会生存,不过他有些菜会说,有些菜不会说,饿极了先做饭填饱肚子,填饱肚子又忘了刚刚吃了什么。两个路痴时常躺在春天的山里,像两只傻狍子望着天空。 “挑选幼苗或者嫩茎叶会更好吃一点。”司瑛士介绍道:“这种菜在餐桌上不常见,在野外倒是经常见。我和小林之前拿来做过清炒苦苣菜、苦苣菜包肉……都是一些比较简单的做法。吃起来会有种淡淡的苦味,嘴巴会有种很清爽的滋味。” 司瑛士也不知道乾十字文为什么忽然萎靡起来,他不擅长帮人解决心理问题,只能安静地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打转,“之前用过大蒜来调节苦苣菜的味道……大蒜加进来之后,苦苣菜的余味就会被冲淡。” “你现在是用盐煨苦苣菜吗?”乾十字文用匕首扒拉下火力的锡纸。他的脸被火光照耀一半,眼瞳里是跳跃的火光。 司瑛士点了点头,和他仔细说起盐煨苦苣菜的设想,又半路转到食品安全问题上,拎着乾十字文耳提命面说了半天。不曾想,乾十字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一会儿就去小林龙胆口下,将余下的凉拌菜抢回来,一把塞到司瑛士手中。 “尝尝?” 乾十字文挤到司瑛士身边,递上筷子 。 他笑眯眯不作假,小林龙胆扑上来打闹道:“十字文。你居然把我的那份给瑛士!” “什么你的那份?”乾十字文也不甘示弱,反击道:“本来一盘菜就是我们三个人先分……不对。那边四个本来也有分的。” “你做这么点,怎么够吃啊。” “我可还要做汤,要做小炒菜。就像是一桌席面,哪里有一个人把前菜全部吃完的道理?” “席面是华夏用词吗?”小林龙胆噗嗤笑出来,“十字文都着急地说中文了。喂——瑛士,还有那边四位帅哥。” 她大大方方挥手,将众人召集过来,询问道:“你们吃吗?” 七濑遥:“不用。” 橘真琴:“谢谢啊。我们已经吃过了。” 龙崎怜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指推下眼睛,十分不好意思转过脸。倒是最活跃的叶月渚盯着跳蹿的火苗,内心蠢蠢欲动。他吞咽下口水,在“这是黑暗料理”和“他们自己人都吃了”的想法中来回徘徊,“居然,也有我们的份吗?” “渚。”橘真琴轻声提醒道:“不要随便吃人家的东西啦。” 小林龙胆笑眯眯挥挥手,“没关系。没关系啦。我们的野菜还很多啦,不一定管饱,但尝个味道是没什么问题啦。”她也蹲下,在乾十字文的野菜堆里翻找片刻,找出自己想要的食材,拿出锡纸和调料,仔细处理起来。 “就算是我个人为刚刚学弟的冒犯,小小的,就一丢丢的道歉吧。”小林龙胆打个幌子,在品尝过乾十字文的凉拌菜后,她内心潜藏的冲动无法遏制地冒上来。 “真的可以吃吗?”叶月渚兴奋又活泼,甚至去自己那边桌子上将还没拆分的菠萝罐头和鲭鱼罐头拿过来,“这是我们那边剩下的……不对。是我们还没有,动的罐头。本来说要放到明天早上当早饭……对了。大家现在饿了吗?” 橘真琴捂住脸,自知拦住叶月渚,无奈长叹,“渚。” 龙崎怜根本没有吃七濑遥做的“青花鱼夹菠萝片”,肚子应景地发出咕咕声音。 七濑遥倒是唯一一个不满意的,他不满意的地方根本就不是食物不足、将食物让给别人做等一系列客观原因。 “鲭鱼。”七濑遥道:“好吃的。” 如果做不出好吃的鲭鱼……七濑遥表情也不爽了几分。当然这种不爽,与他不熟的小林龙胆根本看不出来。在少女的眼里,七濑遥永远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风平浪静。 征得四人组的同意,及找到肉类食材后,小林龙胆正式向乾十字文发起挑战:“十字文,要来和我来一场食戟吗?非正式,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那种哦。” 司瑛士正举起的筷子一顿,已经能预料到答案了。 他眉头皱起,正要安抚即将不悦的小林龙胆,又听对方补充道:“说是食戟,其实更像是切磋吧。喂喂。” 小林龙胆笑眯眯戳着乾十字文的额头,道:“十字文啊。等会司吃了你的凉拌菜,说不定会和我一样找你麻烦哦。” “拜托。”乾十字文捂住额头,哭笑不得,“司才不会和小林你一样啊。” 吃了凉拌菜,就想要切磋……吗? 司瑛士忍不住看着自己手中的凉拌菜。随便用锡纸做成的小碗,中间被小林龙胆和乾十字文分别夹了两筷子,浑然看不见最初宛若雪山的美丽造型。靠近水分的位置,白花花的糖甚至开始融化,浸泡成半透明的一层砂质。 司瑛士的筷子举起又放下,举起又忍不住放下。 他很少吃别人的剩饭,可眼前这道菜是乾十字文做的……他再次举起筷子,又忍不住放下,那点小洁癖别扭到忍不住穿越时空,在一开始给那两个人分别塞个专属小碗和专属筷子。 哪里有都堵在一个盘子里吃的道理。 司瑛士看向乾十字文,琢磨对方八成不会答应——乾十字文是如此讨厌食戟,就算换一个词语,他也不会轻易屈服吧。 “切磋吗?”乾十字文道:“可以啊。”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食戟, 不可以。 切磋,完全可以。 乾十字文和小林龙胆兴致勃勃在火堆前讨论,要如何充分利用鲭鱼罐头和菠萝片罐头。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大声, 拿着菜刀你一点我一点,将鱼肉从头到尾安排地明明白白。 为了切磋的公正,他们两先写称克重,把菠萝片的大小都对比一番, 心满意足回到自己的锡纸灶台面前,兴致勃勃开始点火、切肉、加水,开始烹饪。 司瑛士却莫名想起在外堂食时,老板外放的一部校园恋爱游戏《白色相框》中, 女角色带着哭腔质问男主角,“是我, 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接吻也好,拥抱也好,还是喜欢上那家伙也好。” 他那是还年轻, 觉得感情这种事情和厨艺一样,不是先来后到能说清楚的。 如今,司瑛士懂了。 他也想对乾十字文说,“是我, 是我先, 明明都是我先来的……” 单独去找乾十字文邀约对战, 和乾十字文在外料理研讨, 甚至论亲密程度, 司瑛士咬咬牙, 敢说自己是比小林龙胆更亲密的存在——他还特地照顾乾十字文一晚上, 把人搬到床上,盖上被子,两个人一觉睡到天亮。 乾十字文怎么这样? 司瑛士郁郁寡欢坐在两人中间,又想起老板外放游戏时的一段台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能做一辈子朋友的人。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而这两份快乐,又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啊。 第一次有了想要食戟的对手,感觉到厨师之路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想要和对方共同前进,想要打败对方,得到挑战的乐趣。身边的小林龙胆又是能和自己做一辈子朋友的人。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一起,这两份快乐,本应该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像是梦境一般的幸福时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三个人的游戏,变成两个人的食戟。 司瑛士几乎要哭出来了。 可要他去和小林龙胆说“好羡慕”“好嫉妒”,又不是他的性格。干净漂亮的白骑士只能把目光落在乾十字文身上,以一种哀怨的姿态,慢慢捞起凉拌菜,又放下。 乾十字文正兴致勃勃调制味道,见司瑛士打了霜挂在一边,笑着将人拉过来,低语道:“怎么了?” 司瑛士不悦,“你和小林……切磋了。” “是啊。”乾十字文没觉得有问题。他看司瑛士将本就搅合在一起的凉拌菜,折腾成一团乱麻,莫名想起受了委屈的波斯猫,在角落伸出爪子将毛线球弄得一团糟。 有点可爱。 乾十字文握住司瑛士的手腕,低下头尝尝他筷子里的凉拌菜,咀嚼两下,囫囵咽下,道:“有什么问题吗?” 司瑛士一直不肯吃这个凉拌菜,是觉得卖相不好?还是味道不好?乾十字文茫然地想着,根本没有朝着「食戟」这个方向走。 司瑛士倒是被刺激了一番,身子想要往后退,手腕却挣脱不出来,低声道:“松开。” “干嘛松开?” “你。”司瑛士不想再露怯,闻言狠狠剐了乾十字文一眼,“我也要和你切磋。” 乾十字文惊了一下,松开手,“啊?” 司瑛士:“小林龙胆可以。我就不可以吗?” “不是。”乾十字文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放下手中的食材,围着司瑛士转,着急解释,“我没有说不可以和司切磋的意思……我就是想,司你说得太晚了。我和小林都把食材分好了。” 要是司瑛士早一点说,他和小林龙胆就可以拉上司瑛士,三个人一起把鲭鱼罐头、菠萝罐头分一分。 现在? 乾十字文看向正在用火的小林龙胆,以及火堆上带着肉香的袅袅白烟,叹口气,宽慰道:“司。要不下次?” 他保证下一次,绝对会和司瑛士来一场切磋。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乾十字文拍拍胸脯打包票,看看司瑛士手中的凉拌菜,也不晓得对方是打算吃还是不打算吃,不好意思道:“司。这个菜……” 司瑛士环住碗,“我还没有吃。” “噢噢噢噢。”乾十字文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他看了一眼自己吃过的筷子,觉得之前已经吃过一次,司瑛士应该不太在意——要在意,乾十字文的狗脑袋都给打爆了! 他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关切自己那堆食材,讪讪道:“我就先回去了。” “嗯。” 乾十字文走两步,又回头保证,“下次,绝对会和司切磋的。” “嗯。” 乾十字文又走两步,又退回来。他仔细看了看司瑛士的眼睛,总感觉里面蓄满了水,下一秒会哭出来,忍不住用话头塞了塞,再次保证,“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忘记。” “嗯。” “我回去啦。” “嗯。”司瑛士抿了抿嘴,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答复道:“你回去吧。” 三米不到的路程,给他们两个说得像是生离死别。小林龙胆喝口汤,凑着耳朵过来听,本以为是什么男孩子秘密悄悄话,结果笑得呛住嗓子,咳嗽半天都缓不下来。 这回也不需要乾十字文和司瑛士多说什么,两个人都上前给小林龙胆拍拍背,顺顺气,连带着挨了女孩子的一顿暴栗,“笑死我了。你们是什么爸爸妈妈角色扮演吗?” “啊?” “乾十字文呢,你别‘啊’了。说得就是你,快点回你的灶台上去……不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正经灶台。你回你的食材堆里去,别老抢瑛士的口粮。” 乾十字文委屈巴巴,“我没有。” “我都看见了。”小林龙胆嘴巴利索,很快把乾十字文说得如同丧家之犬,乖乖滚回到食材堆里,赌气挑选食材。 留下的司瑛士索性坐在小林龙胆身边,筷子拨弄着凉拌菜,夹起来,做着心理准备。 吃吗? 还是不吃? “我觉得你应该尝一下。”小林龙胆不愧是青梅,很快就察觉出竹马的表情不对。除了一些生理上必须规避的存在,她和司瑛士好到穿一条裤子长大,某种程度上说,小林龙胆的性格才更符合传统社会对“男性”的要求。 她也从不避讳什么“别人吃过的东西”,或者“不干不净的食物”。 “十字文的菜都带着他的味道。”小林龙胆用菜刀将一段树枝削干净,放入锅子中充当搅拌棍。奶白色的鱼汤,以及其中的蔬菜漂浮上来,清甜与甘甜很快让游泳裤四人组凑上来,发出惊叹的声音。 小林龙胆道:“你不就是为了他的味道才关注他吗?” 她往汤中撒盐,嘴巴却回味司瑛士手中凉拌菜的味道,“他的变化很明显……蒲公英、车前草、马齿觅。其实这些食物本来的味道,都不重要。在这道菜里,没有什么比乾十字文本人更重要。你还记得他最开始来远月考试,做得那道白斩□□。” 司瑛士怎么会不记得。 他对乾十字文最初的印象就来自于那场插班考试。在鸡飞狗跳的考试现场,其余人忙着抓鸡杀鸡,忙着询问配菜和调料的时候。这个十五岁的家伙,就娴熟地用他们所看不懂的手法,送上一盘三吃三酱三味的白斩鸡。 “我记得。”他回答道:“他擅长用基本功改变食材的味道。” 小林龙胆打个响指,愉悦道:“没错。但白斩鸡,本质上是将一种鸡肉的味道,变为另外一种鸡肉的味道。在特殊时期,弥补食材口感和味道上的不足。堂岛银前辈在当时,还拒绝了乾十字文的跳级申请。” 他们两个人作为见证人,亲眼目睹了那一场考试。 司瑛士回想起来,发觉自己还能清楚记住当时品尝茶泡饭的感受,温和的笑道:“他变化很大,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不不不。”小林龙胆点了点司瑛士手中的凉拌菜,道:“你尝尝看。” 厨师这一行,说得再天花乱坠,都不如下场做一顿来得实际。 小林龙胆道:“如果说,之前的乾十字文只是通过‘改变食材本身’体现自己和其他的不同。他的优势其实没有那么大。” 司瑛士拿起筷子,夹起凉拌菜。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一口咬住野菜,将其全部送入口中,牙齿充分咀嚼。 小林龙胆依旧絮絮叨叨,说道:“现在不一样了。我总感觉,现在的乾十字文已经不再需要通过‘改变食材’来证明自己有多厉害。他本身就是……我也不太形容地出来,好像经过他的手做出来的菜,外人一尝,都能感觉出是他的味道。” 过分具有标志性。 鲜明。 独特。 充满乾十字文自己的情绪色彩。 司瑛士微微颤抖,小林龙胆的所有话都在耳边,嗡嗡盘旋,却一个字也进不到脑子里。他的口腔、他的咽喉、他的大脑,连带着他身体所涉及到的一切关节,都随着牙关中的味道,被紧紧束缚,周身无法动弹。 野菜的味道,那种本该带着点苦涩或者酸涩,在夏日长得老成的口感,完全消失。司瑛士本以为这是乾十字文“改变口感”的伎俩之一,但随着深入,他像是被对方按在椅子上,用绳索紧紧束缚。 伴随每一次挣扎,每一次动作,那些野菜交织成的绳索,勒出红痕,带着水渍,将他死死地钉在椅子上。 无力。 不甘。 又垂死地仰望着乾十字文。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在司瑛士的求学路上, 他也有曾有过其他的同学,有相熟的室友。所有人坐在一个教室里学习烹饪料理、熟读关于美食的一切资料。 但那些人都没有走到今天。 在远月残忍的淘汰制度下,他们用司瑛士一直无法理解的目光, 包含着嫉妒、不甘和巨大的绝望,满含泪水地看着。 他们中有些人,甚至是司瑛士以“食戟”的方式亲手送走。 他们大放厥词,是彻头彻尾的溺水之人抓住稻草, 发疯地证明自己。“司。求求你。你明明就很厉害。这一场食戟失败对你来说……完全没有关系。但我不行。我不能离开远月。” “……我家里就是做这一行的。离开远月,就相当于删除我的继承权……司。司。你要钱吗?多少钱都可以。够不够……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真的。你退出,或者假装放点水, 输给我, 求求你。输给我吧。” “你根本不知道我来到远月付出了什么!我不能离开这里, 我绝对不能离开。” 这些怯懦的咆哮,统统倒在食戟的舞台上。 司瑛士总是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看着失败者, 伸出手,将他们扶起来,或者被他们用力地拍开, 与那些形形色色的眼睛对视。 “你是天才。” “为什么你是天才。” “真羡慕啊。你这种天才。” 他不懂。 无论是那些目光,还是失败者的心理,司瑛士都逐渐忘怀。他的世界里, 变得剩下料理、食材的本味,以及为数不多的朋友小林龙胆。 如今,多了一个人。 一个叫他品尝到“失败”的男人。 简易灶台, 原本就是用一堆废旧报纸及枯枝败叶堆起来的篝火。小林龙胆看时机差不多了, 将自己那份汤端出来, 分别找出筷子和汤勺,撕开一点锡纸凹出造型,呼喊众人过来。 “瑛士。哦,还有那边的泳裤四人组。”她还不忘点提乾十字文,道:“十字文,要我帮你找燃料吗?这点火不够烧啊。” 乾十字文走过去,他的食材早就处理好,只等着下锅烧熟了。他抄起一根建材留下的木棒,捅了捅火苗,里面燃烧的灰烟腾升,燥得人咳嗽两声。 乾十字文道:“这里还有什么能烧啊。” 摘下来的烂菜叶和菜根,含水量有点大,放进去都不知道是来旺火,还是来熄火呢。 “干柴烈火,什么烧不起来。”小林龙胆将一份汤放在乾十字文手边,嘱咐道:“喝。我先去给你找找路,真是的你都不说自己是个路痴。” 乾十字文闭着眼睛,摆烂。 他端倪小林龙胆给自己的这份鲭鱼菠萝野菜汤,熬煮成奶白色的鱼汤上看不见飘荡的白点或者鱼皮。两三块分割成小块的菠萝点缀其中,野菜揉成丸子状态,中间似乎用什么黏合在一起,无法分开。 “奇怪。”乾十字文嘀咕起来。他苦思冥想,没想起来分食材时,小林龙胆掏出什么淀粉、糯米来做黏合物。 难道是小林龙胆自己摘来的野菜? 乾十字文想想,倒觉得这个想法最贴合实际。可论野菜,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什么蔬菜可以在不使用淀粉产物的情况下,牢牢糅合成一个球状。 不多想了。乾十字文低头看一眼其余人,先喝一口汤。 陡然。他的舌尖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像是吃了咸水菠萝的一瞬间,电流从中传过,菠萝的甜味和鱼肉罐头产生的咸味窜逃到口腔各处。 “哇。”乾十字文忍不住为第一口汤雀跃起来。他说不出舌头发麻这种症状是好,是坏。随舌尖触感反馈而来的,是夏日街头藏在玻璃箱里的削皮菠萝。沉甸甸的手感,越吃越感觉到汁水四溢,到最后满手都是滑溜溜、甜腻腻的菠萝汁——相比起来,这碗汤上鱼肉的肉味几乎消失。 罐头料理本身会带有的油脂感,及非常重的咸味统统不见。 口腔中,汤的口感更接近水果甜汤那种清冽,品后爽朗的感觉。乾十字文忍不住转头寻找小林龙胆的身影,要和对方说说这个汤的想法。 小林龙胆已经出去了。 除了已经开动的司瑛士,另外四个穿泳裤的游泳男高也大快朵颐,十分迅速地将分到手的汤喝完。昏暗的灯光下,乾十字文感觉那四人原本就白条条的身躯,在哈出一口热气后,灯泡般闪亮起来。 乾十字文:……一定是我的错觉。 他低下头,下意识要把事情记录在本子上,摸了半天没有摸出来,讪讪想起今日外出前将本子放在行李箱中。 “你在找什么?”司瑛士询问道。他低垂着脸,没有露出自己的表情。眼睛却从碎发中透出,一直追逐乾十字文的动作。 乾十字文不疑有他,道:“我记料理想法的本子。唉。落在行李箱里了。只能记着,等小林回来再和她说了。” 料理。本子。 司瑛士想起来了。 他在和乾十字文不多的接触中,见过那个本子。不过碍于脸面和礼貌,他没有和久我照纪一般,挤到乾十字文身边看。只在远远好奇,久我照纪轮番变化,从惊愕到无奈,最后到羡慕又咬牙切齿的表情。 ——原来是在记录料理想法吗? 早知道……司瑛士顿了一下,卡住自己内心更多的贪念。他错过头,额前的碎发盖住眼帘,起身道:“我这里有速记本。” “天啊。司。你太棒了吧。” 乾十字文接过本子,翻开最新的一面,抽出夹在速写书脊上的圆珠笔,天马行空地写些什么。他写了一页,觉得不过瘾,征得司瑛士同意后,翻个面继续写。 纸笔摩擦传来的沙沙声,一度盖过在场吞咽咀嚼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聚过来。 叶月渚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努力的人,不对。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龙崎怜,低声问道:“十字文,和小怜好像的样子啊。都是擅长用数据来创作,用记录来规范自己动作的人呀。” “什么?”龙崎怜感觉自己被夸了,仔细想想又没有被夸到。作为泳裤四人组中唯一一个新手。他是从田径组转过来,以旱鸭子的身份从零开始学习。 说来也惭愧,他在田径组一直认真用各种数据装备自己的知识,严苛要求自己的体能、运动动作达到最佳运动轨迹。 可,他的田径成绩始终上不去,被老师们誉为“到此为止”的水准。 “专门记录数据……哈。怎么说呢。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龙崎怜梗着脖子,为自己解释,“游泳中,想要游得更快,比如入水的角度、腿部发力的动作和感觉,还有那天穿的泳裤是否符合人体工程学……总之,一切细小的数据和因素都会影响游泳的状态和速度。” 叶月渚和其他人纷纷想起,龙崎怜学游泳三学三沉,非得说是泳裤不合体,拽着所有人买了泳裤,再次下水再次沉没的壮举。 “烹饪当然也是类似的过程。优秀符合健康标准的食材,恰到好处的火候,扎实的基本功,一切地基解释后,才能在上面创造出完美的料理——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烹饪这一行,完全可以用数据来量化。”龙崎怜自信满满,看着乾十字文翻到第四页,越发笃定对方就是烹饪界的数据流,是和自己不同领域,但使用相同学习方式的同好,“我觉得,我和这位一定有很多话题。” 不对。 一直没有出声的七濑遥,看着手中美味的鲭鱼汤,再看看乾十字文,大步上前,蹲下。 他的动作太快,橘真琴一时间拉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乾十字文停下笔,和七濑遥面面相觑。 “没有鲭鱼的味道。”七濑遥关心的事情很少。在他的日常生活中,每日虔诚维护的事物只有三样:泳裤、游泳、鲭鱼。 每天早上,他的好友兼竹马橘真琴都能把他从浴缸中拽起来,严厉要求他换掉泳裤,无奈询问今天早上能不能不要吃鲭鱼,以及阻拦他大中午在学校脱掉校裤,跳入泳池中畅游。 晚上,把这个流程逆着再来一遍。 七濑遥能够枯燥无味地坚持自己认定和喜欢的事情。像他这样的人,重复已经让他离不开某种食物、某种生活方式、以及某些热爱。 “鲭鱼的精髓,消失了。” 他重复着,对乾十字文说道。顿时,将乾十字文脑海中一切预定的菜谱全面打乱,组合成一道新料理。 “唉?哎!” “如果,你的料理中有鲭鱼的味道。我的票一定投给你。” 什么?还能这样吗?乾十字文虽然没把这个切磋和食戟相提并论,但他为数不多的厨师经历里,评委都该是食戟评委那样,高高在上,厨师端上来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打分也是全凭心意和口味来。 但——你这也有点太凭借自己口味来了吧。 橘真琴已经在后面一个劲地道歉,并努力将竹马拖回四人小分队中。 “啊啊啊。遥,你在做什么啊。”橘真琴秉承着不与人交恶的想法。他素来不喜欢发生冲突,是四平八稳,讲究中庸之道的性格。七濑遥的行为则浑然由心出发,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和他们根本就不熟啊。” “如果他做的鲭鱼很好吃。我可以让他住在我家里。” “不是。不是这个道理啊。啊啊,不可以让陌生人住进家里啊。” “如果好吃。” 橘真琴已经听出后半句了。如果好吃,就可以考虑,如果不好吃,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无奈长叹一声,只能将目光放在乾十字文身上。 七濑遥离谱也就算了,这位厨师总不会…… “能免费住你家!”乾十字文激动地冲上前握住七濑遥的手,大大方方说道:“早说啊。” 谁会拒绝旅行途中,提供免费住宿的好心人呢?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乾十字文对自己的财富状况十分清楚, 简单来说那就是一团烂泥。 他现在秉承着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 能白嫖就白嫖。 不就是制作鲭鱼吗?乾十字文回到自己的料理台前,将原先定下的菜单全部推翻, 看着台面上的锡纸、鱼、菠萝片, 以及诸多野菜,陷入新一轮头脑风暴。 鲭鱼,也可以叫做青花鱼。 作为鱼类的一科, 他的细分鱼种光而多。多数身体呈现呈梭形而侧扁,鳞圆而细小, 头尖, 口大。乾十字文将目光落在自己拿到的鱼肉上。他和小林龙胆早早分好了鱼肉, 为了制作汤的鲜美,小林龙胆取走了鱼头,到鱼第一背鳍的肉, 留给乾十字文的反而是最丰富的腹部肉, 及鱼尾。 从食材本身来讲, 鲭鱼的两个背鳍各有千秋。第一背鳍总共有具9~13鳍棘, 第二背鳍具12鳍条。肉质鲜美程度不相上下, 但第二背鳍及臀鳍后方各有5个游离小鳍。两腹鳍间具1小鳞突, 使用时, 品尝的顺序会更加繁琐,需要避讳的部位也更加多。 乾十字文原本是计划运用华夏“叫花鸡”的做法,依葫芦画瓢, 制作一条所谓的“叫花鱼”。在他原本的预想中,这道“叫花鱼”会更突出野菜的香气, 用各种调味料腌制烘焙后, 鱼肉中腌制带来的咸味充分化解, 成为野菜的底色。 ——本质上, 这是以“鱼”为碟,各色野菜为菜肴的一道模拟菜。 乾十字文用筷子将罐头鲭鱼掂量起来,目光却不自在地看向小林龙胆遗留下来的野菜丸子。 说起来,小林龙胆这个丸子是用什么制作的? 有点好奇。不对!乾十字文夹起一颗丸子放入口中,眼神逐渐发亮。他原以为小林龙胆在其中加入了淀粉、糯米,或者将狗尾巴草上的穗子打散磨成粉后,加入其中,增加粘性。 然而,入口完全打翻了他的想法。 “我回来了。”小林龙胆满载而归。她在房子里找出一大堆废旧报纸,揉皱后丢到火堆中,让其继续燃烧。 乾十字文恨不得扑上前,高呼道:“小林学姐。” 小林龙胆一抬手,打住乾十字文的动作,“停!” 不要像大狗狗一样扑上来。 她早就发现,乾十字文对待亲密的人总是有毫不设防的举动,虽然可爱……但有时候也会让人有点难以受用。 “站在原地。” 得到命令的乾十字文急刹车的停下来,表情跃跃欲试,探着头,不断地望向小林龙胆身上的包裹。 “学姐是找到了番薯吗?还是地瓜?还是土豆?”乾十字文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睛也越来越亮。他在搜索野菜的时候,只往地面上看,看到合适的野菜就连根拔起,根本没有想着往地下扒啦两把。 “哈哈,你现在才发现啊。”小林龙胆并不掩饰自己的成果。不过她还有几分狡诈。乾十字文不问,她就故意不说,等着十字文自己发现。 她得意扬扬的拉开自己的包裹。给乾十字文展示自己的胜利品,“剩下多少就不好说了,你自己来看看吧。” 乾十字文走上前,两眼将东西扫完,仔细琢磨了一下,内心有了新的想法。 小林龙胆学姐找到的的土豆并不大块。因为生长在野外,根部十分弱小,结出的果实也并不够硕大,每一个只有成年男性指节大小。乾十字文用小刀将他们的皮一点点擦干净,用刀面将他们碾成泥状。再将腌制的鲭鱼鱼皮小心翼翼撕开,把鱼刺挑出来,留下雪白鱼肉混合在土豆泥中,狠狠捣碎。 司瑛士被他的动作吸引,他走过来。乾十字文已经将锡纸凹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鱼肉混合土豆泥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司瑛士想起肯德基的土豆泥,他想现在如果给乾十字文一杯牛奶,他说不定真的会魔改出一道神奇的“鱼肉土豆泥”。 ——真奇怪。司瑛士将注意力拽回来,感觉自己同乾十字文呆久了,思维也发散起来。 “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制作一道鱼料理。”乾十字文回答到,“在我的构想里,这道菜一半鱼肉,一半素菜……其实,我想如果能把野菜做出鱼肉的味道那就更好了,一开始还在想怎么模拟鱼肉……司,你也知道鱼类那种细腻的口感,替代品其实不多……现在有了土豆,一切都好解决了。” 司瑛士一直知道,乾十字文拥有改变食材口感和口味的能力。他已经不再怀疑乾十字文是否能够做到这件事情。相反他全身心期待乾十字文创造出自己从未见过的料理。 ——真奇怪。我居然在期待我的对手变强。司瑛士再次感觉到奇怪。他很少会用这种思维去看待食戟的对手。 乾十字文……是不一样的。 他影影约约意识到自己的改变,又不想要那么快正面去回应这种改变。反而更努力唾弃自己不遵守自己的厨师之道,用迫切的、属于凡人的嫉妒心揣测乾十字文。 “土豆淀粉吗?”司瑛士看着乾十字文将那些土豆泥混合鱼肉揉搓在一起。他的手用力按压。之前,为了更好的发力,乾十字文专门打扫出一片厨房台面,在桌子上又额外铺上一层锡纸。 他手臂上的青筋,随着每一次运动呼吸般跳跃起来。哐哐哐土豆泥和鱼肉捶打发出的响声,让桌子颤栗到冒出新的尘埃。 这是乾十字文最擅长的手上功夫。 他没有感觉到司瑛士的变化,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土豆泥也从最开始“太空沙”的质感,变成粘稠还带着一点湿气的“面团”,到最后,乾十字文的手指、指甲缝隙全然干净,看不见任何一点土豆泥和鱼肉的黏连。 他抓起自己身侧的小刀,将两指粗的长条状“面团”盘在小臂上,类似刀削面师傅般——刀口微微倾斜,月牙状的面片相互堆叠在半空中,就像是连拍在胶卷中形成的图案,随着速度的加快,一轮半圆流动地出现在台面和乾十字文手中。 带着一点淀粉的淡黄色,“月亮”们整整齐齐码在锡纸碗中,三个一层,层层堆叠,宛若松树堆雪。 而那些野菜,作为这次的辅菜。乾十字文绝对不会放飞。他将它们一一铺平在锡纸上,时不时捏起一片叶子送入口中,咀嚼片刻后,调整野菜之间的位置。等所有顺序无误后,他将另外一片锡纸盖在上面,用刀柄用力捶打,薄薄的锡纸上,可以看见清晰的根茎形状和叶脉走向。 绿色的汁液。乳白色的汁液。褐红色的汁液从四面八方流淌出来。 乾十字文赶快将它们举起来,拉着锡纸一角将他们全部收集到一个小碗中。接着慢慢撕开最上面一层锡纸,刀尖轻轻挑开一些不需要的素材,再次铺平,再次捶打,数次之后,等到野菜已经变成薄薄的一张。 先前撕下来的鱼皮放入其中,乾十字文继续重复自己那枯燥的捶打工作。 他不知疲倦,叫人想起一种名为“龙鳞”的金器制作方式——用小锤子不断地在金条上捶打出痕迹,聚少成多,集腋成裘,等整个金器完成时,远远看来,匠人捶打出的痕迹宛若龙身上的鳞片,恢弘又栩栩如生。 小林龙胆已经顾不上了什么胜利与否了。她蹲在乾十字文身边,微微张大嘴,看着他的手指因为不断捶打、不断地割裂野菜,以及他狼狈倒出野菜汁时沾染上颜色。 “十字文,你是在……用野菜做鱼皮吗?”小林龙胆思考一下,觉得有些荒谬。且不说诸多野菜堆叠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化学反应。 光是乾十字文每一次敲打过程中,都不断往上面撒上一层调味料,有时候兑了一点水,有时候不兑水。就算他的速度快,调料味还没有腌入味。可这道菜最后有没有野菜的味道,都是两说。 小林龙胆到不担心,乾十字文会做出各种调味冗杂的味道。 她善意提醒道:“我们可是用野菜来做菜哦。千万不要主谓颠倒哦。” “嗯嗯。”乾十字文的工序很多。他的想法像是喷泉,一旦到了状态,完全停不下来。 心理学上,称呼这种状态为“心流”。 “还有这个土豆泥鱼片。”小林龙胆提出自己的困惑,“你是打算用蒸还是用煎的方式?” 这两种方式都可以最大程度保持外观的美感。小林龙胆估算乾十字文所用的土豆数量,及现在的烹饪条件,暂时想不出来什么新方式。 而乾十字文也没有空回答这个问题。他以最快的将这些土豆泥鱼片下入水中,连带着被自己剩下的鱼尾和后半段鱼骨夹。 提前烧开的水里,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乾十字文逐步下入各种调料,顺时针搅拌汤水,随着斯文的动作,他搅拌地速度越发迅速。等到锅里再一次沸腾时,勺子和筷子相互配合。 ——他居然将一整条鱼完好无损的捞了上! “什么?!”司瑛士第一个站起来。他快步上前,和小林龙胆互相靠着,死死盯着乾十字文的动作。 所有人都惊呆。 “这、这是什么?” “啊,我没有看错吧。” 就连提出要求的七濑遥,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摆脱了往日不关心他事的表情。他看看身边的橘真琴,若非彼此的手还带着温度,双方都怀疑自己和现实社会产生了一定的脱节。 哈哈,果然是梦吧。 怎么会有杀人魔先生给我们做大变活鱼呢? “这是魔法吧?”活泼的叶月渚,张大的嘴巴,不敢相信。在他的认识中,料理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哪怕,现在白袅袅的雾气已经开始散去。所谓的“一条鱼”露出了完整的样貌: 它通体雪白,鱼肉呈现扇形,一片接着一片顺次往下。每一片鱼肉越有指甲盖大小,尾部紧紧的黏合在一起,边缘微微翘起。 若非,它没有一个鱼头…… 擅长搞数据分析的龙崎怜,连眼镜都忘了推,张大的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看着十字纹手中的那条鱼,再看看乾十字文,再看看那条鱼。 这是怎么做到……果然是梦境吧哈哈果然是梦境吧。世界已经开始不符合时间定律了……嗯。果然是梦境。 但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比起鱼肉、鱼骨、鱼皮,这些已经制作出来的东西。乾十字文开始思考鱼头的问题。 “果然,这样看着……就很变扭啊。” 如果要制作鱼头,就得拿一个大一点的蔬菜,或者稍微硬一点的食材。首先制作出一个三角形,其次慢慢用刀雕刻出,鱼头的细节,例如鱼嘴、鱼鳃、鱼眼等等。 乾十字文忽然懊悔自己非得把鱼复刻成原本的大小。如果他稍微节约一点、缩小一下鱼身大小,留下一块面团制作鱼头……按照他的刀工和白案功夫,这并不是难事。 额。只是可能,雕刻出来的样子稍微有点审美缺失。 乾十字文已经不对自己的美感有什么太大希望了。 可惜了。 乾十字文不再追究自己留下的错误。他开始发散思维,想想怎么补一个鱼头。他的目光落在挑出来的野菜上,摇摇头,又看看自己保留下来的野菜菜汁,摇摇头,目光危险地落在附近一些成色还不错的废弃木头上。 司瑛士果断打消了他的念头,“十字文。” 三两次将自己送进医院的宏伟壮举,实在没办法让人对乾十字文的动作安心。司瑛士很乐意在这上面,对这位天之骄子抓现行。他感觉在食品安全这个问题上,小林龙胆和乾十字文真的很有共同话题。 “哦。” 乾十字文哆嗦了一下,察觉到自己被抓住了现行,心虚地缩缩脖子。他将自己制作的野菜鱼皮放在热水上,稍稍的滚了一下,双手干净,徒手冲入沸腾的蒸汽中,将薄薄的一层鱼皮撕下来,一分不差地覆盖在鱼身和鱼尾上。 最后,作把野菜汁里加了点调味品,加热爆炒成半粘稠状后,一把浇在鲭鱼上。 出餐了。 “请慢用。”类似的话,乾十字文从来都是乱说,今天抽到哪一句就说哪一句。他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司瑛士和小林龙胆对他的厨艺也十分有信心,但这不代表游泳裤四人组对他同样有信心。 “这样就可以了吗?”这是橘真琴惴惴不安的提问。 “是的。” “接下来还有什么神奇魔法吗?”这是叶月渚还想看更多的神奇变变变。 “……不是魔法。” “一定是科学,只是我现在还不了解罢了。可恶,这居然没有使用科技产物。”这是最相信技术的龙崎怜。 “鲭鱼。”这是最喜欢鲭鱼的七濑遥。 他们四个男高中生围绕着乾十字文做的神奇料理啧啧称奇,却没有一个人敢动筷子。 “十字文,这真的能吃吗?”叶月渚的胆子还稍微大一点,他凑到十字纹面前小声询问道,“我们不吃,你不会发狂吧?” 乾十字文:…… 好奇怪啊,他看上去是这么可怕的人吗? 殊不知,他本就长有一双菜刀眼,若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就格外的凶。配合上已经颇有成效的健身效果,已经是那种在菜市场和大妈砍价,对方绝对不敢还嘴的凶。 “不会发狂。不会死。我的料理真没什么问题。”乾十字文认命地说道。直接忽视自己曾经把自己送进医院洗胃数次。 他充当干饭小能手,率先拿起筷子,夹一口放入嘴中,“你们不吃我就吃了。” 他都还不知道,自己这次做的料理成功不成功呢。 乾十字文心里同样忐忑。 他自诩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家伙,对自己还算了解。清楚自己绝不是那种每次出手,马到成功的家伙。对于大部分创新料理,乾十字文还是要不断的迭代,不断的更新,才能做到所谓的完美。 这次放入口中,他就知道。 ——稳了。 土豆泥中本来就掺杂了少许鲭鱼鱼肉。经过不断的揉捏和打击,本就不多的鱼肉,已经最大范畴的将味道扩散到整个土豆泥。绵软的土豆泥和鱼肉混合在一起,分不出彼此,缠绵之后再加上用水滚过一遍,浑然都是汁水肆意的感觉。 对比起来,鱼皮就更像是锦上添花,它因食材粗糙,天然带有植物无法避免的纤维感,这种感觉不同于鱼鳞,层次分明,却纤薄,韧劲,有一种顽强的生命力。 作为负责采摘、清洗、烹饪的厨师,乾十字文很清楚,自己在本次料理中所使用的菜叶,其实都偏老一些。而恰恰是这种植物的老,更贴近生物表面那种坚韧的皮。 不是那种手触摸上去,柔软而新鲜的嫩叶。年迈的一切生物,经过时间发酵,都存在一种硬邦邦,带有确定性的质感。 乾十字文认为,这是一种食材的年龄感。 鱼皮,本就是鱼类的年轮。 混合着柔软的鱼肉,乾十字文感觉到明显的差距。他的大脑告诉他这不是鱼肉,可他的舌头高呼“这就是鱼肉”。罐头里腌制后的鲭鱼肉,被重新敲打组合,再加上新的调味料,散发出一种蓬勃的鲜。 让我想想,我在里面加了什么……盐,一点点胡椒,还有一点点……糖有没有加? 乾十字文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往里面都加了点什么。他的表情无疑证明这道菜可以吃,并且还很好吃。 游泳裤四人组因此有了胆子,拿起筷子纷纷对准自己想要的地方下筷。 七濑遥夹走了最鲜嫩的腹部。 橘真琴夹走了靠近背鳍的一部分鱼肉。 叶月渚夹走了鱼尾的一块肉。 龙崎怜撕开一块鱼皮。 他们四个人拿着自己挑选的部分,深深的咽了一口口水,仿佛奔赴刑场般将其吞下。 “唔~”叶月渚的反应最大,他食用的鱼尾是最贴近鱼本身的位置。乾十字文魔改了整个罐头鲭鱼,却独独保留了鱼尾。在这里,叶月渚还能吃到鱼尾肌节部分残留的细小鱼刺。 这些鱼刺并不致命,只要用舌头轻轻抿一下,就能够将其化解。 叶月渚也是这么做的,而他用力的动作让含着土豆泥,吸饱了野菜勾芡汁水的肉,流淌出这道菜独一无二的味道。 在水底下的味道。 睁开眼,能够看到手掌划开水留下的泡沫和水纹,在前方是一尾鱼类的尾鳍和鳞片。叶月渚尝不出乾十字文在设计了多少小心思,当鱼肉随着他的舌头抿化,流淌到咽喉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出手! 他的筷子和龙崎怜的筷子相互撞到一起,两个人完全摒除了平日的好友情义,目光在半空中短刃相见,火花四射。 “这是我的。” “明明是我先来。” 两个人并不放弃,互相角力起来。 “怜,你不可以让让我吗?” “这种时候就不要谈让不让。”龙崎怜推搡一下眼镜,认真的说道,“吃饭,就要各凭本事。” 他话还没有说完,叶月渚飞快的夹起整个鱼尾放入口中,像是偷腥的猫,狡猾的笑起来。 他们两个人打闹起来。 另一边的七濑遥和橘真琴,却陷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之中。 如果这是一条真正的鱼,他们尚且能够理解入口的滑嫩触感。舌尖不用费力气,鲜美几乎是一道闪电,窜流而过。热水滚过一边,似乎只是为了让鱼肉彻底发挥出本身的鲜味,而不刻意添加任何作料。 偏偏他们两个人亲眼所见乾十字文所有的制作过程,清楚口腔中以假乱真的“鱼肉”,实际上是以土豆泥为主,混合了稍许鱼茸制作出的仿制品。 甚至,他们都不清楚——本应该没有任何汁水的淀粉产物中,会暗藏玄机,好像一开始就在里面包裹了半融化的油脂,被高温烹煮后,汁水涓涓流出。 那些细密的,从各个“鱼鳞”出流淌出来的水分,汇聚成一条壮观的江河。两人仿佛置身于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远看,海面是一层金色的波澜。 风吹过,细小的浪花层铺满一层,就像无数的波浪线与横线互相交织,构成的钢笔画。 猛然。 鲭鱼就像是打破秩序的音符,越出其中。 高高跃起,重重的落下,激荡起一扎的水花,一圈的涟漪。 七濑遥半眯着眼,错觉自己看见鲭鱼深叉形的鱼尾,在阳光下一圈水珠下。日本鲭银白偏黄的腹部,以及从背部向后延展的深蓝色不规则斑纹,清晰可见。 他有一瞬间,感觉到自由。 像是在水中畅游,柔软的淀粉和鱼肉混合成为无数的水,温柔地包裹着他。上方的风所带来的波澜,从水面下网上看,能够看到网状的不均匀的光斑。而继续深入下去,浑然不再受到上方世界的干扰。 厚实的土豆泥,绵密、紧实,不漏出一点风,就像是水一样。鱼肉在其中所充当的灵动、狡猾、多姿。 一切都是流畅的,流线型的。 至于鱼皮……它的存在就好像是故意要将这一切打破。橘真琴想到了小美人鱼。他脑海中所有关于野菜的距离味道完全消失,只剩下童话故事中小美人鱼探出水面窥看地面时,复杂又难以言说的感情。 这是一种陌生的味道。 如果说,新鲜的海风是危险的、咸湿的、带着无数的水汽。 那么从地面上吹来的风,就是干燥的、带着草木晒干后的燥热,其中混合着属于泥土、属于石头的味道。 两者之间,像是飞鸟与鱼,大地和大海。 七濑遥站起来,目光看向乾十字文,抢人回家做饭的想法越来越旺盛。已经到了恨不得叫乾十字文专门撰写一本鲭鱼制作料理,供在厨房灶台上,每日三炷香请示。 实在是,值得这份对待。 他们的表情,并没有让司瑛士和小林龙胆感觉到奇怪。与乾十字文相处至今,两个人倒觉得如果某天乾十字文的料理没有引发骚动,才是奇怪的。 一路上,他们已经看过太多类似的表情,类似的惊呼。 除非有天,某人除了乾十字文的料理上街倒立裸(奔),令乾十字文以“非法售卖违禁药品”的罪名进局子……不然司瑛士和小林龙胆还能继续淡定下去。 “请您来我家。”七濑遥诚恳的说道。 为料理迷离的表情已经消失,七濑遥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坚定。乾十字文迅速完成“杀人魔”的形象改造,却总有一种“会被绑架到对方家里,做一辈子鲭鱼”的既视感。 “啊。这。”乾十字文扭头看向窗户低声说道:“至少,等天亮了。哎?现在都这个点了?” 又是做饭,又是吃饭,中间还磨磨唧唧做了一大堆事情。 时间,已经到了次日三点钟。 乾十字文震惊之余,又有点恍惚。 “你会来我家的吧。”七濑遥锲而不舍,强调道:“住宿免费。我家的空房间很多。” 橘真琴在旁边小声吐槽,七濑遥对陌生人的低警惕心。 最终,乾十字文还是抵挡不住免费住宿的诱惑,答应和七濑遥等人一起回去。 他们这边已经开始讨论鲭鱼的七百种做法。小林龙胆和司瑛士则继续围在乾十字文的料理面前,两个人沉默不语,动起了筷子。 土豆泥在舌尖缓慢化开,与鱼肉的口感、触感、口味十分接近,却又有所不同。 “真可怕。”小林龙胆叹一口气,像他们这样的专业厨师,还是能从料理中找出一二三个缺点。可这些缺点在乾十字文的创意烹饪面前,宛若萤火与皓月争光。 小林龙胆道:“野菜的味道和鱼肉的味道用‘鱼皮’将其隔断开。品尝时,酱汁包裹的吃法,和单纯的吃法……怎么说呢?我还是很容易想起他转学考试时制作的白斩鸡。” 初见总是惊艳。 短短半年时间,乾十字文脱胎换骨,反而是一些最基础的手段:调味、酱汁,亘古不变。 这才叫人安心一点。 司瑛士放下筷子,在一旁说道:“这道菜的完成度……不如白斩鸡。”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啊。瑛士。”小林龙胆席地而坐,拍着大腿无奈苦笑,“十字文还有那么多可以进步的地方。” 乾十字文的查漏补缺注定和别人不一样。 “他创作新菜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司瑛士想起七濑遥提出要求,乾十字文推翻菜单,重新创作的速度,像是看见苍天大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这一次,乾十字文甚至没有准备多份食材,没有在纸张上提前设计烹饪流程,就连菜肴的原版……司瑛士闻所未闻,绞尽脑汁想不出相关的菜谱。 凉拌菜“梨脆三丝”还能说是乾十字文阅读广泛,知识广博。 面前这道“鲭鱼料理”,都能算得上孙猴子变戏法——无中生有了。 “啊——”小林龙胆忍不住喊了一声,惊得其他人看过来。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大大咧咧地和司瑛士抱怨,“能不能让乾十字文回来啊。我真想看他在食戟上大杀四方,然后把我们两个打下去的样子。” 司瑛士:? 他想了想那个画面,有些激动,又有些无奈。 别说回学校了。乾十字文谈到食戟都大不乐意,眼下这顿还是用“切磋”糊弄过去的呢。 “龙胆。”司瑛士无奈地喊着青梅的名字,浇灭她内心的小剧场,“不能勉强十字文,做他不乐意做的事情。” 小林龙胆哑然。 她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不忘从一群饿狼中抢走一片鲭鱼,吃饱喝足后拍拍手,在原地宣布“投票”。 ——用小林龙胆的话来说,这叫做有始有终。 “好了,我们开始投票了。司瑛士,你不准投。就让游泳裤四人组来决定我和十字文的切磋结果吧。” 七濑遥遵守约定,投给了乾十字文。 叶月渚也十分乐意随一张票,给了乾十字文。 余下两位高个子,倒是磨叽起来,犹豫不决。 小林龙胆似乎在等什么,拿着手机看时间,嚷嚷道:“快点呀。我们投票结束,刚好能赶上日出。大家一起下去,顺便找找有什么吃的……边吃东西,边看日出,多棒呀。” 龙崎怜上前一步,定了定眼镜,说一大堆关于鲭鱼啊,野菜啊,烹饪之类的东西。最后表示,乾十字文的料理让他十分惊艳,但他投给小林龙胆。 “啊?”叶月渚不理解,“怜,你刚刚夸那么多话。” “我两个都有夸。”龙崎怜别过头,不和同伴解释太多,持续嘴硬,“总之,还得继续努力。” 橘真琴也笑起来,将自己的票投给了小林龙胆。 他笑眯眯,话术却很齐全,对自己的投票心得避而不谈,全部落在“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上面。 “哎,你们这样好没有意思哦。”小林龙胆明明打了平局,却并不开心。她习惯了食戟那种你死我活的胜负方式,骤然转换到你好我好大家好频道,完全适应不了。 不过。今天找乾十字文切磋,小林龙胆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在今天晚上之前,她还不知道世界上有“大变活鱼”这种神奇料理。“十字文。”小林龙胆冲上前,抓住乾十字文的手,慢慢地求知欲,“你那个大变活鱼是怎么做的呀。可以教教我吗?” “……这个啊。”乾十字文难得有些心虚,双手合十,万般抱歉,“对不起。其他料理方式都可以说,唯独这个不行。” “哎?”小林龙胆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她觉得自己一个人还不足以撬开乾十字文的嘴,一手拉过司瑛士,拽着两个男孩去占据看日出的位置,好奇道:“是有师承的做法吗?我一直以为乾十字文你是家养厨师呢。” 乾十字文:…… 家养厨师?听起来好像家养小精灵。 远方的天已经翻了肚皮白。太阳光朦朦胧胧从海面上照出一点橘粉色与暖红色,还没有完全褪去的墨蓝色相互照应,从丝绒般厚重的质感,过度到不同颜色的轻纱。 乾十字文看着慢慢升起的太阳,很想吃高邮咸鸭蛋。 “师承吗?我还没有到可以有师承的地步吧。”乾十字文解释道:“这个‘大变活鱼’的做法……你们知道华夏名厨‘刘昂星’吗?这一招是他的后人改良后流传下的做法,没有他们刘家人的许可,我是不敢外传的。” 他离开华夏时,这一招只学了三成。 和真正的原版招式相比,乾十字文愿意称自己为“照猫画虎。” “今天这道菜,也是你临时想的吗?”司瑛士的声音从乾十字文的身边传来。转头看过去,司瑛士的脸上正被冉冉升起的日光所照耀,像是镀了一层金边,有种圣洁的美感。 这种美,有日出带来的气氛加成,也有司瑛士长年累月仪态带来的加成。 更纯粹的原因是,司瑛士长得好看。 至少,在乾十字文认识的所有男生里,司瑛士的美极具个人特征,是站在人群中绝对不会认错的美。 “对啊。”乾十字文盯着司瑛士,有点不舍得将眼睛从对方的脸上挪开。他感觉自己匮乏的审美,在注视司瑛士的时候得到了显著提高。这东西如果能显示成进度条,估计扫到司瑛士是都是boss级别的。 乾十字文耐心和司瑛士解释道:“虽然是临时想的,但烹饪的手法翻来复起也就那么几个。比如今天的鱼皮,灵感就是来自华夏江浙地区的鱼皮馄饨。” 手敲的馄饨皮,和普通碳水做的馄饨皮比起来,更加又嚼劲,皮面有十分细微的凹凸,放入口中嚼劲,汤水除了鱼皮馄饨本身的鲜味外,只有去腥用到的稍许作料。 “再比如,土豆泥和鱼肉混合。哈哈其实就是肯德基的土豆泥……你不觉得很香吗?我听说他们会把鸡汁放在里面,我小时候就在想可不可以放鱼汤、鸭汤、排骨汤什么的。” 司瑛士回望乾十字文。 对方滔滔不绝地说着各种菜品,话题一转正盯着面前的日出,馋得流口水,“司,你知道高邮咸鸭蛋吗?我一直觉得咸鸭蛋就要切开吃,高邮的咸鸭蛋就得很小心,切下去,红油都流出来了。这可是最好吃的,蛋黄也是沙沙的,还有不同的颜色,流心红、沉重一点的黄色……这个时候的太阳就很像了。” 真可怕。 司瑛士转过头,再次确定自己内心的想法。 好像和乾十字文来一场食戟。 他,不想输。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久我: 我不太会写这种旅行手账。但考虑到这是你想要的, 我还是将近期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阐述下来,配合上我自己绘制的一些内容。(可能会比较丑陋,请你不要介意。)大概和你说一下, 我在旅行途中遇到的事情,吃到的美食。】 乾十字文写下这一段话, 抓耳挠腮想不出 他顿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需要上一些文化课, 弥补一下语言能力, 特别是他的日语, 对比起来的华夏文水平, 简直糟糕到离谱。乾十字文在一旁的草稿纸上修改了几个句式,总觉不太得体,翻了翻社交媒体上关于旅行手账、日式信件的书写方式,才有了些底气继续往下写。 【久我和你分开之后, 我遇到了一些私事。受一位不太靠谱的长辈推荐, 来到了一个叫做“岩鸢町”的小地方。这里风景优美(划掉)……总之,我开始学习在车站购买驿站便当,挑选吉祥物。岩鸢町地吉祥物是一个石头脑袋的小鸟。我自己留了一份,给你也准备了一份, 到时候可以连着手账本一并送给你……说得有点远,还是聊聊这里的便当吧。岩鸢町的驿站便当勉勉强强……这里的特色风景是千奇百怪的海崖、沙滩和海岛。】 乾十字文琢磨下,感觉自己在写作文。看着窗外大好的太阳, 他莫名生出一种放假最后一天补作业的错觉。 可恶。要不去抄一下车站播放的岩鸢町旅行宣传片? 乾十字文硬着头皮,默默唾弃自己的偷懒行为, 又一边安慰自己, “没办法。这都是为了向友人描述自己在旅途中看到的一切”。 他诚实地在网上搜索出相关影片, 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写。 【……这里有一种特色海获相扑锅。我对此十分感兴趣, 决定一道地方就去品尝一下……可惜, 又遇到了一些事情。我把我的三轮车弄坏了……不过也是因祸得福,在便利店尝试网上的“马克定食”吃法时,和司瑛士、小林龙胆偶遇了。】 乾十字文再次停笔。 他思索起来,想起久我照纪临别前和自己说要努力成为远月十杰之一,还放下海口要在什么宴会上挑战司瑛士。 乾十字文摸摸下巴,为数不多的情商上线,唯恐自己这些话会给久我照纪和司瑛士的关系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不过,久我那么好的人,应该不会在意自己的朋友和自己的敌人吃顿饭吧。 门口响起风铃的声音。 “十字文!!”小林龙胆挥舞着双手,提着一大袋食物进来。她刚进门就是哈哈大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嘴脸,“哇。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游泳技术还那么好。真的跟泳裤四人组去海里游泳?” 乾十字文想起小林龙胆说得事情,有些心虚。 他的游泳是跟伊豆大学潜水社学的,为了和那些大学生一起下海潜水,他苦练了一番狗刨。 能浮起来,划划水就好了,不强求游得多好看,多快。 乾十字文对自己的体育水准心知肚明。那天看完日出后,他难得膨胀起来,拒绝和司瑛士、小林龙胆一起等待渔船,非得和游泳社四人畅游3公里,靠自己上岸。 “不就是三公里嘛。”乾十字文出发前拍着胸脯和司瑛士保证,“我可是会游泳的。” 会游泳=会在海里游泳,这个等式,通过伊豆大学潜水社众人的胁迫,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乾十字文的脑海里。 然而,当他真正脱光衣服泡在海水中,乾十字文发现自己自不量力低估了长距离游泳所需的耐力和体力。 他游着游着,动作变形,浑身发冷,3公里的距离游到一半就撑不住,最后还是七濑遥等人合力将他带到岸边,也算是救了他一条狗命。 乾十字文“啪”得合上本子,绝对不会把这种丑事写在旅行手账上。他瘪瘪嘴,看向不请自来的两个人。 “司呢?”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有小林龙胆的地方,必然有司瑛士。 果然,司瑛士从门后露出脑袋,抱歉的笑笑,有些内疚,“抱歉,我实在是拦不住……龙胆说,你这里还缺少食材。” 他露出半身,提了提手上一大堆食材,忧心忡忡地叮嘱道:“住在别人家里,你千万不要随便使用来源不当的食材。罐头或者其他食物,记得先看保质期……哎。十字文你。”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住吗? 司瑛士再次犹豫起来,还不等他说什么,小林龙胆打哈哈脱了鞋进来,“瑛士也太担心了点吧。十字文又不是五岁的小孩。” 不。 司瑛士表情莫测。他觉得乾十字文在料理上的好奇心和五岁小孩没有什么差别。 一个看不住,他们可能得去医院再次探望乾十字文,并帮忙缴纳洗胃费用…… “那些泳裤男孩呢?” 小林龙胆将食材放到厨房,快活地说道:“这个点还在训练啊。昨天才熬了通宵呢。”她打个哈欠,在船上补觉后,还是觉得困,决定将食材丢下,拉着司瑛士去酒店睡觉。 “他们直接去了沙滩。” 哈欠会传染,小林龙胆开了个头,乾十字文也忍不住哈欠连连,眼角都带着点泪花,他说道:“他们是为了地区大赛做准备……总之都是很辛苦啦。” 七濑遥到了地方,就被家门钥匙丢给乾十字文,一句话多不多问。还是那位高个子橘真琴上前,仔细描述下地址、家附近的便民设备,以及家里一些日常用品摆放的位置。 乾十字文还提前去了一趟酒店,将自己寄存的行李提出来、修好的破三轮推出来,统统放置在七濑遥家附近。 免费住宿的代价,就是给主人家做饭。 乾十字文打开冰箱,盯着冰箱里冻得能击剑的鲭鱼,陷入沉思。打开食品柜,看着满柜子的鲭鱼罐头,陷入沉思。他最后决定再拼一把,在厨房里上下搜索,最后与水桶里奄奄一息,顽强呼吸的活鲭鱼一起,陷入了沉思。 有些人,是人鱼转世吗? 不然上辈子是不会和鲭鱼结仇的吧。 乾十字文一边将小林龙胆和司瑛士带来的食物填充到冰箱里,一边暗自推测,七濑遥上辈子或许是个猫。 猫爱吃鱼,不不不,但是猫不喜欢水。所以七濑遥上辈子还是水生动物比较合适。 “辛苦啦。” “不用。”小林龙胆摆摆手,为这点小忙表示无感。她说完话,又是哈欠连连。一天一夜没有休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糟蹋。 “早点休息啊,十字文。” “你也是。小林学姐。”乾十字文笑眯眯地挥挥手,“还有司。祝你们好梦。” 至于他自己,还有一些必要的事情。 乾十字文拉开椅子,苦大仇深看着面前的手账,盯着封面上的橘猫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不管了。他还是先把岩鸢町这一场旅行补上。 乾十字文真害怕自己拖延上头,越欠越多,等要写的时候把前面的事情通通忘光了。 哦。天啊!想想就是噩梦。 乾十字文拿起笔,苦着脸,补作业。 【久我。我在和小林龙胆、司瑛士汇合之后,一起品尝了很多梨子。你知道你要曲线到20是几厘吗?那真的十分好吃,我这里还记录了几个菜谱,比如说梨脆三丝……】 远月学院。 所有人都在为月飨祭忙碌。这场举办于秋末的开放式巨型美食嘉年华,是远月学院在秋季的压轴大戏。 举办时长5天,远月学院的学生们将会面对各地蜂拥而至的游客,在5天时间内要接待超50万的来访者! 从过往的接待人员来看,有附近的普通居民,也有从国内外特地赶来的贵宾,那段时间将是学院内住宿设备和远月度假村最繁忙的时候,光是住宿费就能为远月学院带来大笔盈余。 而全校学生只要取得许可,就可以自由地开设店面。 久我照纪就是在忙这件事情。 他需要在月飨祭上连续五天成为所在区域的销售额第一名,以此获得与远月十杰共同就餐的“红叶狩大会”机会。 ——他计划在那场大会上,正式向目前的远月十杰第一席司瑛士发起食戟挑战! “我说。某个人不要阻碍我。” 不过在挑战司瑛士之前,久我照纪必须要解决面前这个麻烦。他臭着脸看着真皮办公椅上的男人,越看越想要拽着那大金链子将人拖到地上。 睿山枝津也老神在在地转这笔,没有正眼看向犬吠的某人。 “喂!”久我照纪狠狠拍在办公桌上,呲牙咧嘴,“睿山枝津也,你不会准备在月飨祭上和我争夺红叶狩大会的名额吧。” 他完全不介意在直面司瑛士前,用睿山枝津也漱漱口。 “我知道你已经开始推广乾十字文制作的便当了。呵。你不会要说什么‘乾十字文’是我的合作伙伴这种鬼话,去申请开店许可吧。” 似乎是某个点戳中了睿山枝津也,他终于将目光移到久我照纪的脸上,冷冷地笑了一声。 “呵。” 久我照纪炸了毛般跳起来,别看他个子不高,但弹跳力不知道好多少倍,几乎是踩在办公桌边缘,一脚踹出去。 木质办公桌因此向后挪移几步,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睿山。你不会真的打算这么做吧!”久我照纪无法想象自己和乾十字文的料理放在一起比拼。坦白来说,如果只有乾十字文一个人掌勺,他说不准还能盼着对方休息或者逃学,可睿山枝津也使用超能力创造出半成品…… 久我照纪一时半会想不出破解的办法 他牙关咬紧,看着睿山枝津也,对提出食戟这件事情做评估。月飨祭召开之前,关于开店许可的食戟数不胜数,有人从别人手中夺走优质的店铺位置、有人直接剥夺对方的开店许可、还有人更激烈一些,直接在食戟上要求对方不和自己撞品类。 在远月,在食戟存在的前提下,这些都是被允许的。 睿山枝津也本人的烹饪水准,反而是久我照纪最不担心的一点。 他的表情落在睿山枝津也眼中,惹得对方嗤笑两把,转着笔,戳在文件纸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划着,“对付你,还需要乾十字文出面吗?” “哈?” “红叶狩大会前,会重新计算远月十杰对学院的贡献。”睿山枝津也推了推眼镜,反射的光芒掩盖住他眼里的算计,“只会烹饪是成不了远月十杰的。想要真正的坐上那个位置,还要看对学校的贡献。” 他的厨艺不一定能计入远月十杰的水准,但算上他在美食经营上位远月打下的商业版图,今年的远月十杰,他睿山枝津也已经预定了一个位置! 睿山枝津也想起自己和相关人员,及三年级十杰们的交流,心情大好。他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根本没有心思要对久我照纪出手。 嗯。也许是攀附自己的人,私自揣摩自己的态度。睿山枝津也眯起眼,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都是 睿山枝津也更在意一些小道消息,“听说你打算在月飨祭期间,邀请乾十字文回来?” 久我照纪脾气正燥着,“我邀请他品尝我做的食物!有什么问题吗?又不是让他回到远月。” 月飨祭是开放的美食庆典。 乾十字文无论是以学生的身份来,还是以游客的身份来,都是合情合理的。 “这样啊。”睿山枝津也松口气。他还以为久我照纪要找乾十字文撑场子。虽然根据他对久我照纪的了解,这个矮子做不出如此行为,可耐不住对方是乾十字文……睿山枝津也无奈叹口气,挥挥手,“他想吃华夏料理,自己做就好了。怎么会看得上你做的那些东西呢?” 久我照纪爆炸一般涨红了脸,他握紧了拳头,大步上前,攥住睿山枝津也的衣领,厉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他看不上你。”睿山枝津也一把拍掉他的手,整理衣服,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久我照纪反驳道:“说得好像他看得上你一样。” “至少,我和他是合作关系。”睿山枝津也知晓要怎么伤人心,他将心比心后,绝对不会对久我照纪起一丝一毫的怜悯,每一句话都是刀子,对准了捅,“你和乾十字文又是什么呢?朋友?还是忽然表白的同学。” 就像是招标开始前,费尽心思打探对手的底细,如果能在招标会上光明正大打败对方,自然是最好。 但,睿山枝津也更喜欢将苗头都掐死在苗床中。 他盯着久我照纪,语气一次比一次玩闹,语句却一次比一次严肃,“身为乾十字文的商业伙伴。我想我有责任履行合同中的‘防止商业机密泄露’。” 不能叫其他人接近乾十字文,窃取这个人身上的能力与灵感。 “毕竟乾十字文就是纯粹的商业笨……”睿山枝津也话到一半,窃笑着捂住嘴,“哎呀呀,差点忘了。你这种不请自来,像是半路冒出来的表白,对乾十字文来说,也是一种困惑吧。” 久我照纪的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乾十字文对你可没有什么多余的心……” 啪! 久我照纪一拳砸在睿山枝津也的脸上,将他梳好的大背头打得散开,金链子迅速被拽起,连带着脖子上一圈都擦红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睿山枝津也用力反握住久我照纪的手腕,力度慢慢加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吗?你是打算在月飨祭上复刻乾十字文做过的宫保鸡丁吗?你以为用一盘菜就能证明,自己有资格和乾十字文站到一起吗?还说什么,要和乾十字文一起去华夏……简直要笑死人了。” 两个人相持不下,对视一眼又是一拳,彼此殴打在对方脸颊上。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当然是乾十字文告诉我的。”睿山枝津也呸了一口血污,谎话张嘴就来,“我们的关系可比你想得亲昵多了。” “我不相信。” 睿山枝津也擦擦嘴角,抓起电话,必然要久我照纪死了这条心。 他本来就和久我照纪不对付,抓住机会就要把人死死压在土里,最好朝上面再铲几土,践踏踏实。 “没关系。我们直接来问问乾十字文好了。” 睿山枝津也脑子里已经编好了话术,势必要诱导乾十字文说出自己想要听的话。 他将电话放在一边,“乾十字文”的名字闪烁两下,嘟嘟嘟的待接听声持续不断回响在房间里。 没有人接。 睿山枝津也脸色不变,等到“抱歉您的电话无人接听”后,再次拨打。他动作很快,心气很稳,久我照纪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十字文和睿山这个王八蛋的关系确实有些太好了。久我照纪思索着之前在海滨的日子,抽丝剥茧分析起来:难道十字文真的被睿山这个混蛋拿捏住了……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依旧没有人接听。 睿山枝津也再次拨打。只是,他的手指开始不自觉在桌子上敲击,笃笃笃的声音和电话外放的“嘟嘟嘟嘟”交织在一起,烦躁又令人心情愉悦。 还是没有人接听。 睿山枝津也已经娴熟地开始再次拨打。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内心已经盘算要怎么从乾十字文再剥一点利益出来。 没错!他心情不好时,就这么想。 想着想着,总会心情变好起来。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睡午觉也应该起了吧。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不会又是去出摊了吧。生意好得没时间接电话?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乾十字文死定了。 睿山枝津也脸上的笑容逐渐变质。根据笑容转移定律,笑容不会消失,只是从一个人脸上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脸上。 久我照纪直接开笑。 他脸上还有互殴留下的痕迹,嘲讽却毫不逊色,“就这?商业伙伴?你以为乾十字文是你这样沾满铜臭气味的人吗?他和你合作那都是出于……贫穷。” “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嘟嘟嘟嘟——嘟。” 电话,忽然变得安静。 两个正要重新撕扯起来的男孩,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以及乾十字文疲倦又带着朦胧睡意的招呼,“……唔。莫西莫西。” 他好困啊。 作业,不对,是手账写了一大半,最终还是熬不住。简单往上面复原了几个菜谱,乾十字文就找个地板扑上被褥睡大觉。 他哪里知道有人会在这个点,给自己发索命连环call,嘴巴里本来嘀咕咕一堆不满,在看见“睿山枝津也”这个散发着金钱味道的名字时,峰回路转。 “喂?喂。” 怎么对面没声了? 乾十字文摸不着头脑,人都懒得起来,窝在被子里含糊道:“睿山?” 遥远的东京,远月学院里,睿山枝津也正捂住久我照纪的嘴巴,冷酷无情地质问道:“你刚刚在干嘛。” “啊?”乾十字文钻被窝,含糊道:“在睡觉。” “你熬夜了?” “嗯。” “睡觉前做什么。”睿山枝津也忍不住追问道:“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爱惜一点。本来胃就不好,再熬夜,你是想要肝也坏掉吗?” “……”乾十字文不懂,就这?就这也要打电话过来吗?他翻个身,又不好意思凶自己的金主大人,含糊其辞道:“之前,在给久我写旅行手账。” 睿山枝津也:? 久我照纪:! “什么!”睿山枝津也已经忘了自己打电话的初衷,他现在克制着不把久我照纪掐死,已经是照顾对方了,“就是你上次说,什么见鬼的旅行手账吗?你就为了这东西熬夜……我的天啊,十字文你是蠢货吗?” 你真是瞎了眼啊。 乾十字文:…… 他感觉自己和睿山枝津也相处越久,越听得懂对方的潜台词。额,虽然面对自己,睿山枝津也大多选择明着来骂。 “是是是。”承认就完事,乾十字文要赶快去睡大觉。他低声下气,还是哄着睿山枝津也,“我是蠢货啦。你生气了?” “没有。” “哦。”那就是真生气了。 乾十字文半阖上眼,嘀嘀咕咕对电话筒交代自己来到岩鸢旅行,“你不要那么小气嘛。只是给久我写一个旅行手账,他现在又不方便和我一起旅行……啧。你要不要岩鸢吉祥物,我快递一个给你。” “闭嘴。”睿山枝津也感觉自己在死对头面前丢大脸。 “哦。”乾十字文装死,又觉得睿山枝津也下一秒会掐断自己的现金流,补两句,“好吧。你要吃点二十世纪梨吗?” 睿山枝津也真是服了他,咬着牙道:“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这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毫无眼力见的乾十字文闭着眼,胡说八道,“很甜啊。二十世纪梨超级好吃。不行,我快困死了。睿山,等会我打给你吧。” “赶快去睡觉。” “嗯。”乾十字文终于安心一些,再次给自己的金主上把安心锁,“那个梨真的好甜。我吃得时候,就想分给你一口。” 久我照纪脸色一变。 “还有久我。对了。我给久我的手账本里有不少关于二十世纪梨的菜谱。”乾十字文叮嘱道:“你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吧……就像是小林龙胆和司瑛士那种。你们可以一起研究梨料理啊。” “乾十字文。”睿山枝津也像在做过山车,灌入狂风,唱忐忑,“你快去睡觉。现在。马上。” 他已经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给乾十字文形成“自己和久我照纪关系好”的错觉。 明明,他和久我照纪是相看两厌,恨不得朝对方走过的地方喷撒消毒剂。 “哦。”乾十字文手指已经伸出来,却又在按下的前一刻犹豫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又好像没有忘记,含糊道:“晚安。” 睿山枝津也和久我照纪看着下午的大太阳,露出了含蓄又尴尬的表情。 可恶! 乾十字文在外面旅行都不忘给睿山枝津也寄吃的!他一直都惦记着睿山这个王八蛋。久我照纪这么想道。 该死! 乾十字文是白痴吗?他居然把菜谱直接写下来送给久我照纪!他根本就是想要带着久我照纪提升实力。他不会真的要带这个矮子去华夏进修吧。睿山枝津也不满地想道。 “明明我也可以赚钱。”久我照纪嘀咕。 “看来我是时候提高一些厨艺了。”睿山枝津也低语。 双方对视一眼,“哼”一声,各自离去。 什么青梅竹马?呕,简直是恶心。 岩鸢町。七濑遥家中。 乾十字文一觉睡到大晚上,爬起来时天色已经昏暗。海平面残存着一丝黄光,红霞铺开,叫人想起了鲜切三文鱼。 “奇怪。”乾十字文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待办事项,从“给七濑遥做鲭鱼料理”,到“给睿山枝津也打电话”,再到“外出摆摊”全部罗列一遍,还是觉得少了什么。 “到底少了什么呢?” 乾十字文合上书本,盯着封面的奶牛猫看。 片刻。 乾十字文脸色大变! “天啊。烧仙草。我的烧仙草!”便利店那晚上跑掉后就失踪的猫咪烧仙草。乾十字文捂住胸口,赶快套上鞋子走出门。 他失去蛋蛋的小猫咪不会饿着吧!……虽然,烧仙草是数次自己走开又自己回来的小猫咪,寻路能力是乾十字文n倍。 毫不夸张。 乾十字文把自己丢了,烧仙草都能自立根生将乾十字文找回来。 可,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烧仙草自从失去蛋蛋,还没有离开那么久。 乾十字文越想越痛心,自责已经要淹没他了! 天啊。他真是一个不合格的主人。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乾十字文不知道这年头, 街上还有没有猫贩子。他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几乎将草丛和树林也扒拉了一遍,低声喊着:“烧仙草。仙草。烧仙草。” 他可怜的、失去蛋蛋的小猫咪。 乾十字文兜了好大一圈, 偏生七濑遥家还是在半山腰,有一段台阶要走,上上下下,实在费力。这也是住在海边的原因,据乾十字文观察,海边人有一大半都将房子建在山上,想要走完整个居民区,少不了要费点腿脚。 “烧仙草。仙草啊。”满大街都是乾十字文的找猫猫声音。 然后, 他便理所当然地迷路了。 “啊。这。”乾十字文看着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再次刷新了自己路痴的极限。他痛苦爆头, 说道:“这也太……” 他正说着话,草丛里探出一个猫猫脑袋。 奶牛猫烧仙草正骑在一位漂亮公猫身上,十分不悦地盯着自己的主人。 “仙草。”乾十字文落泪, “快, 来爸爸这里。” 反正都割了,烧仙草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乾十字文好无良心地想着,被跳起来的烧仙草挠了一爪子, 乖乖跟着猫猫走到大道上。 从历史数据来看, 乾十字文丢了没关系, 烧仙草一定会找到他的。 “所以说, 十字文你的猫……本质上是个导航仪?” 橘真琴轻轻扶住奶牛猫的爪爪, 另外一只手挠搔着猫咪下巴, 令烧仙草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音。乾十字文则坐在一边, 清理积灰的部分厨具, 顺便打扫卫生。 他戴着洗碗手套,泡沫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没错。” “可是他只是一只小猫咪哎。”叶月渚也凑上前逗猫,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揉成纸球,丢下去,“手机导航不是比猫咪更准一点吗?” “还是烧仙草更厉害一点。”乾十字文语气中带着几分愧疚,“我又给烧仙草做超好吃的猫饭哦。” “……” “所以,充当一下猫猫导航仪也是很正常的。” 乾十字文诡异地带了一点小骄傲。自从他接受自己肩负路痴属性后,还是第一次深刻感觉到烧仙草的功能之强大,校对之精准。 不愧是我的猫! 乾十字文取下手套,蹲下身抱起猫猫,一顿猛亲。成功收获猫咪嫌弃的一爪子。 七濑遥已经把桌子收拾干净了。他家是极为老的日式宅院,墙壁和地板都是包了浆的深木色。一切从老,桌子也是早年间席地而坐的小桌板。 “今天晚上吃什么?” “鲭鱼吧。”乾十字文理所当然地说道。他免费住在别人家里,一开始就说好给对方做鲭鱼。可以预想到后面几天,都是各种方式各种口味的鲭鱼、鲭鱼、鲭鱼,以及鲭鱼。 现在的问题不过是他是要做活的青蛙鱼呢,还是冷冻的鲭鱼,还是罐头鲭鱼? 乾十字文犹豫片刻,将选择权交给了七濑遥本人。 “鲭鱼是冷水鱼,我个人口味评价是比较紧实,像是吃鸡肉……嗯。优质油脂也有,但是想要做中式炖汤稍微有点困难……像上次那种的大变活鱼,实在是有点麻烦吧,主要是得再跑一趟菜市场,看看有没有对应的野菜。”乾十字文解释道:“普遍来说,鲭鱼是香煎的吃法更多一点。嗯,我想你那么喜欢吃鲭鱼,应该早就尝过了。” 煎鱼之前先放一点调料将鱼肉腌制。或者学习西式烹饪方法,在热锅里先融化一点黄油、加入一些小番茄和迭迭香作为作料配菜等等。 “说起来,我记得在你家里看见过活的鲭……嗯?”乾十字文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这也是乾十字文没有经过系统化、专业化学习的弊端。 他所有关于食材的知识,都是来自市场采买、后厨介绍。在这种学习环境中,他可以亲手触碰到各种食材,了解他们的口感、形状、触感和气味,却没有办法深入的、系统的将食材相关的产地知识、历史渊源融会贯通。 鲭鱼是深海鱼。 而深海鱼,讲道理是不能在浅海区存活太久的。乾十字文琢磨一下,又想起现在是夏季,鲭鱼在夏季确实会朝着近海回溯产卵。 所以,好像也不是不能捞上来一两条活的。 乾十字文有些犹豫,断断续续说道:“烤鲭鱼也可以,烟熏暂时是不行,还得准备食材。扒烤也得日后再尝试。家里我看到又瓶装的厨用柠檬汁,还有一些梅子,到时候可以做调味品。酸的调味配合上鲭鱼,能够完全突出他的香味。” 七濑遥听了乾十字文一大段话,说道:“我都可以。” 乾十字文说得料理方式,有一些七濑遥确实尝试过,但更多是自己上手没办法控制好火候,弄得外焦里没熟。长久下来,七濑遥只会香煎鲭鱼,多数把鱼肉提前切好,放在锅里,熟了,反面,熟了,再反面,出锅。 他自己吃不厌,经常来家里的几个朋友,闻着味都快昏厥了。 “不要听小遥的话。”叶月渚从背后钻出来,笑眯眯不顾七濑遥的目光,提出要求,“可以做的有新意一点吗?最起码不能比海岛上差吧——我刚刚就想到一个,西瓜炖鲭鱼!现在是夏天,西瓜西瓜西瓜。” 乾十字文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不过,他自己不用出伙食费和菜钱,诺诺道:“那……?我考虑一下,也不是不能做吧。” 就是,在日本购买一整个西瓜可不便宜。 他的答应,无形让叶月渚感觉到有机可乘,连带着龙崎怜也凑热闹,囔囔起来,“年糕鲭鱼汤。” “重点是不要有鲭鱼的味道,要好吃。” “不行。”七濑遥板着脸训斥道:“没有鲭鱼的味道,做什么鲭鱼料理。” “好吧。那我们可以试一下草莓炖鲭鱼吗?” 橘真琴焦头烂额,将双方拉开,“不要祸害鲭鱼和水果了,好吗?”偏偏两个一年级学弟,还再继续捣乱,煞有其事地瞎点菜。 更糟糕的是乾十字文。作为在场唯一的专业人员,他居然煞有其事,掏出本子和笔,将这些荒唐的料理全部挤在本子上,认真的点头,作出思考的样子。 “不要真的这么做啊。”橘真琴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了。 最终还得出钱出力的七濑遥一锤定音,要求做鲭鱼盖饭。 乾十字文总算可以开火了。 鲭鱼从腹部刨开,去除脏器和不能食用的部位,乾十字文用刀尖一勾,将鱼脊椎连根取出,完整地放置在另外托盘中,余下的鱼肉大刀阔斧砍成几块,放入调味后,抓几把,让其充分腌制。 在腌制的时间里,乾十字文还有闲工夫说几句话。他一边将备用的葱段、姜片洗干净、切好,一边问道:“说起来,你们训练结束了吗?” “嗯。”七濑遥话不多,“接下里就要去学校的泳池训练了。” “要我为你们准备便当吗?”乾十字文掐着时间将菜叶捞起来,边琢磨要如何充分利用鱼骨,边自我告诫不要穷怕了,该扔扔。 七濑遥眼睛亮起来,顿了顿首,“只需要准备我一个人的。辛苦你了。多出的菜钱,还有今天的菜钱,我会支付。” 他不说,还好,一说叶月渚就缠着要分一口尝尝。彼此打闹起来,看上去感情极好。 “我们三个从小学就一起游泳了。”橘真琴站在一边,帮乾十字文从橱柜里拿锅碗瓢盆。碗里的鱼已经提前腌制好了,乾十字文尝了尝味道又往里面加了点糖,热油下锅,炸出葱油后,再将鲭鱼段倒下去。 浓密的油烟冒上来,橘真琴眼疾手快帮忙开了油烟机。 先前乾十字文找这种老式油烟机的开关,找了半天都没找大。到了橘真琴上场,肌肉记忆比什么都快。乾十字文翻炒鱼肉,将勾芡的酱汁倒下去,莫名有些羡慕。 七濑遥和橘真琴。 小林龙胆和司瑛士。 久我照纪和睿山枝津也。 大家都有青梅竹马——这东西在日本是批量生产的吗?乾十字文叹口气,在自己为数不多的人际关系中扒拉半天,发现能符合“青梅竹马”这种描述的人,只有比自己大了五六岁,小学六年级身高一米七的刘昂星后人。 算了。 乾十字文认命了。 他米饭放下去早,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了。询问七濑遥等人的口味后,乾十字文自作主张往里面打一大碗鸡蛋液,让饭接着往下煮,叮叮跳起来时,用饭勺将鸡蛋和米饭充分搅拌,盛出来后,浇上满满一大勺的葱炒鲭鱼。 勾芡后的粘稠汤汁挂下来后,就不轻易断裂,反而是一直拉丝,炼乳般持续滴落。上了酱的鲭鱼肉,鱼皮光泽,每一寸肉都被腌入味。还不等入口,香味就直入鼻腔,伴随着一股葱油香味。 冲! 爽! 橘真琴在边上搭把手,把饭碗端过去,还走着路,就忍不住自己先吃一口尝尝味道。刚刚出锅的鱼肉烫得他微张着嘴,嗷嗷叫起来。 “啊。”叶月渚永远是活跃的,他第一时间冲上前指责道:“真琴怎么可以偷吃。” 橘真琴还没有完全咽下去,滚烫的鱼肉连咬都不舍得咬,倒是口中汤汁在一呼一吸中快速凉下来,顺着咽喉往下流淌。 “这。呼呼。这式窝。呼呼呼。”橘真琴哈着气,将这碗饭放在自己的座位面前。等他再想去帮忙端饭时,其余三人已经自觉地凑到乾十字文面前,眼巴巴拿走自己那份。 “汤多浇一点嘛。” “谢谢乾君!鱼肉多一点。谢谢!” “全部。” 乾十字文习惯了。他可是经历过立海大多场胜利宴会、投喂过诚凛高中篮球队的男人。对比起数十人的大型社团,面前只有四个男生,外加一个女经理一个女老师的游泳社,完全算得上娇小玲珑了。 乾十字文给自己也打一碗饭,坐下来用勺子将鱼肉和鸡蛋碎完全搅拌在一起,不够多的酱汁只能将最上方的米饭搅和成酱色,看上去像是淋了焦糖般。 七濑遥他们的游泳社……好像是今年才成立吧。 乾十字文想着,其余人也开始一边享受一边讨论起今年游泳竞赛。他们先是说了地区大赛的几个强中好手,又说个人赛和团体赛的难度,最后来到了团体赛接力、比赛当日会怎么样等等话题。 “选拔赛好像没有电视台直播。” “除了几个种子选手会有记者采访,其余人都得等到县大赛吧。对了。十字文。” 乾十字文正吃着饭,被喊了名字。 橘真琴微笑道:“十字文会在岩鸢停留多久呢?” 乾十字文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旅行一贯是走到哪里就是哪里,至于待多久,取决于他那段时间的状态。说不定那一天,他在马路上蹬三轮,忽然被□□截杀、被混账老爹暴打、被杀手唐打包快递到其他城市…… 可能性还蛮高的。 乾十字文想想都为自己命运多舛的破三轮落泪。 “预选赛就在6天后。如果乾十字文方便的话,可以来观赛哦。”叶月渚提醒道:“门票是免费的,不需要付钱。” 免费。 乾十字文有些心动。 不过谈到预选赛,他就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拿起笔记本翻了翻,看着前几页绘制的“排球”图样,陷入思考。 游泳竞赛举办的早,是因为秋天到了水会凉吧哈哈哈……一定是这样的。他肯定没有错过乌野高中的地区预选赛!乾十字文深知日本高中体育竞赛受到的关注,各个赛事都有专门的排期,别的不说,临别前叫他关注比赛的人就分别来自:排球、篮球、网球。 现在还多了个游泳。 乾十字文饭都不吃了,现在开始搜索宫城县的排球预选赛事。 “免费的,我就去啦。” “太好了。”叶月渚欢呼道:“十字文,就这么说定了哦。那天可以为我们做一点加油打气的饭团吗?” “……不了吧。”橘真琴忧心忡忡,“万一输了,岂不是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啦。” 他们是刚刚组建成的游泳社,上面没有任何前辈带路,人才储备也不足。就算七濑遥、橘真琴、叶月渚三人有过游泳竞赛的经验,但时间久远,三个人都不清楚自己现在能取得什么样的水准。 等他们吃完饭,乾十字文还在找资料。 等橘真琴等人将锅碗瓢盆洗好,乾十字文找好资料,也没有什么胃口吃了。他简单洗刷碗筷,去门口吹冷风,“糟糕。” 日本高中排球竞赛,好像叫做春高的那个,8月份开始第一场,不仅没有电视台直播,乾十字文连个加油消息都没有发给日向翔阳。 这让男高中生感觉很抱歉。 他觉得自己作为朋友,有点失败。 打电话吗? 乾十字文看着门口啧吧啧吧嘴,吃着香喷喷猫饭的烧仙草,伸出手抓抓猫咪的后脖肉,想不明白,又觉得有些尴尬。 他打开通话记录,睿山枝津也那十多个电话还挂着。乾十字文盯着半晌,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迷迷糊糊后除了“打回去”和“快递二十世纪梨”外,还说了点什么。 就这样吧。 摆烂了。 乾十字文编辑一条短信给睿山枝津也,询问二十世纪梨要快递到什么地方。又编辑一条消息给日向翔阳,抱歉地说明自己没有看他的比赛,希望他接下来的比赛顺利。 还好乌野赢了。 乾十字文想着,宫城县的县代表决赛肯定有直播。到时候,他必然坐在电视台前,好好看一看日向翔阳的表现。 他的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迅速收到了回信。然而这封回信,既不是睿山枝津也写过来的,也不是日向翔阳发来的。 是司瑛士。 准确来说,这是一封对乾十字文的“厨艺切磋”邀请。 【十分抱歉,乾君。 因为一些事情,我必须马上回到远月学园。 我陈恳期盼一周后,可以和您来一次厨艺切磋。无论到时,你在哪个城市,我都回去找你的。希望您能同意,允许我继续和您保持联络——司瑛士】 到现在对日式敬语都敬而远之的乾十字文:…… 天啊。这是他除了学校的“告家长信”和一些宣传单之外,第一次收到敬语! 还是同龄人的书面敬语! 要知道,连一天前才认识的叶月渚等人都开始叫他乾十字文了。 而不是“乾君”。 乾十字文憋着一口气,噼里啪啦给回复,“不要喊我乾君。” 他还没发出去,反省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给司瑛士巨大错觉?便在短信后方补了一个【发火】的小人表情,继续写道: 【司。你这么说,就太让我难过了。我难道会不和你联系吗?】 发完消息,乾十字文将手机揣口袋里,本就不妙的心情雪上加霜。偏生猫咪烧仙草吃得肚皮圆滚,娴熟地暴跳起步,踩着他的头,跳到三轮车上,在坐垫上踩了几把,隐没到黑暗中。 “啊啊啊啊。该死啊。”乾十字文的心情糟透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脑门,拍拍脸,目光转向三轮车,目露凶光。 有什么事情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吗? 有。就两顿。三顿。四顿……好多顿。 乾十字文上前用手拍拍三轮车,熟悉的高低、熟悉的灶台、熟悉的车凳和踏板,却让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真的是。哎。想那么多干嘛呢?”乾十字文坐上三轮,仰望星空,自我反省,“差点忘了。我最开始可是蹬三轮逃学呢。” 他的小吃车事业可不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啊。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每年的夏天都是岩鸢町的旅游旺季, 也是当地居民做生意收外快的好日子。家里且不论有空房子还是没空房子的,都可以插一手民宿生意;街边支棱一个小摊子, 卖点冷饮、泳衣泳裤、岩鸢町特色纪念品。 大叔一家就是专门做岩鸢町夏季冰淇淋生意的。 身为中年人, 他早早地占据了岩鸢町最大沙滩的位置之一,写好今日商品口味和价格,悠哉悠哉戴着草帽, 坐在公共遮阳棚下乘凉。周围售卖泳衣泳裤、游泳圈和沙滩玩具的人一圈接着一圈,惹得他忍不住嘀咕道:“卖吃的越来越少了。” 就算有, 也多数是做关东煮、热狗、汉堡、可丽饼等东西吃。殊不知大夏天的,游客们最想吃点凉快的,这些热乎乎的生意多数熬不过一个季节,下一次来就是换了新面孔。 大叔摇了摇草帽,再想想近几年越来越高的摊位费,表情不悦。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年轻的小贩了。 “抱歉。”沙滩上传来不太美妙的刹车声音, 引得几个游客推搡起来。大叔看过去, 一个年轻人正从三轮上下来,在后方用力推着车前进。 他陷入一个沙坑中, 车上东西似乎很重,一时半会靠自己推不出来。 “慢点慢点。唉。”大叔高喊两声, 总觉得那年轻人用错了力气, 上前帮着, 总算把车轮给挪出坑位。他嘀咕着,教育道:“这边多得是小孩挖得沙坑……呀。来做生意的?哪个摊位的?” 乾十字文遥遥一指,正好在大叔身边。 “正好。”大叔脸都给晒红了, 他草帽一盖, 领着乾十字文走过去, “车上都什么东西啊。这么重。” “一些食材。” “小吃?”大叔半眯着眼, 看着三轮车上挂着的招牌,半天看不太懂上面的华夏语,模糊念道:“什么什么虾?做海鲜啊。” “嗯。” 乾十字文还是第一次写招牌。他不太会写什么夸张的语气,便先用中文写一下小吃的名字,再旁边用日文做了注解。 “要电吗?” “不用。”乾十字文停好三轮车。他的车就是他的摊子,撩开上面覆盖着的一层放水尼龙布,所有厨具一目了然。最上方是一口洗得蹭亮的大黑铁锅,旁边则放着筷子筒、一次性塑料袋和一沓纸袋,边上贴了排挂钩,以此挂着漏勺、锅勺和锅铲。 乾十字文用布擦拭下台面,从柜子里搜出一个框式沥油网,支棱在铁锅边缘。又掏出一个小型菜板,放在台面上。 他这一顿操作,看得大叔目瞪口呆,满心好奇。 “做什么呀。” “台州泡虾。” “什么?” “台州泡虾。”乾十字文对帮助过自己的人,耐心十足。他解释道:“是来自华夏浙江的一种小吃。里面可以加肉沫、虾仁、鸡蛋。” 大叔盯着乾十字文那些厨具看,半天没想出来这东西是怎么做的。不过他知晓做吃的会遇到些什么,提醒道:“等会海风吹过来,你得小心进沙子啊。” “嗯嗯。谢谢。” 乾十字文一边说着,一边从车子下方的储物里拿出解冻好的虾仁、剁碎的猪肉沫、切碎的包菜丝、白萝卜丝。 这还没有结束,乾十字文抽出一块小黑板,认真地用日文写上基础款泡虾的价格、加蛋、加虾、加肉沫、加鱿鱼、加包菜丝和白萝卜丝分别有的价格。 大叔看过去,吞咽下口水,死了自己这个好奇心。 ——糟糕。可能明天就看不到这个年轻人了。 虽然说基础款泡虾,为肉沫、虾、包菜丝或白萝卜丝的组合,看上去十分丰富,但架不住一个要两千日元! 两千日元!足够去全家便利店购买4个便当,或者购买12个饭团。或者去不错的拉面店吃一顿加肉招牌拉面,再来杯饮料了。 什么小吃,需要花费两千日元来买呢? 乾十字文并不知晓大叔的想法。他昨天晚上还是打电话给睿山枝津也,不出意外先被对方一顿输出,按着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熬夜。 “睿山。我打算做小吃卖。”乾十字文秉承着术业有专攻的想法,诚恳地问道:“我打算做台州泡虾,明天早上去菜市场购买鲜虾……嗯?这样吗?啊。可是这样子……好吧。” 术业有专攻,术业有专攻,要相信专业人士的指点。 乾十字文打开折叠凳,等待第一个客人上门。 他觉得自己万无一失,只要有第一个客人上门,必然可以马到成功,无往不利。 太阳高高挂起。 太阳晒得人心慌慌。 太阳已经到了最毒辣的时候。 大叔那边已经围绕了一圈比基尼小姐姐和熊孩子,与乾十字文门可罗雀的摊位形成了鲜明对比。 “为什么啊。”乾十字文不理解,要不是手机电量不足,他现在就想打电话给睿山枝津也求助,“明明按照睿山的说法,我做了招牌,将价位表写出来了。为什么没有人上门!” 他没有怀疑是价格太高的原因。 因为,乾十字文觉得睿山枝津也不会拿专业来驴他。 拜托。那可是睿山枝津也哎,是超级会做生意,已经把他做的便当放在各大便利店里售卖的睿山枝津也哎。 乾十字文开始自我反省,难过到周遭一圈气温开始降低。 数钱数到口干舌燥的大叔难得看一眼,叹口气提醒道:“小子。我们这是景区……但你也不能这么宰人吧。两千日元,都不知道你卖什么。” 台州泡虾是什么? 谁知道啊。 “啊?”乾十字文茫然,结巴道:“是这样吗?” 可是这是睿山帮自己定的价格哎。 乾十字文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做几个试试看吸引客人。他撩开锅盖,热锅,冷油下锅,开始今天的第一炸。 泡虾是台州方言的叫法。 用纯粹的中文来念,乾十字文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讲法。反倒是他第一次吃的时候,听别的人说,台州泡虾的做法和灯盏糕一样。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乾十字文倒不清楚。 仅仅是他道听途说,灯盏糕点的外层是用稻米和豆子泡制而成的米浆,肉馅则是用萝卜切成的细丝做原料,再配上猪腿和鸡蛋,再用新鲜的猪肉煎制而成,酥脆可口,别有一番滋味。 而泡虾多是用面粉加水搅拌成粉浆,在一块大的竹片或一个油勺上摊开粉浆薄片,在上面置入肉末或鸡蛋、葱花、盐粒等,再在馅料上覆一层粉浆,在如油锅中汏一遍。 乾十字文便想着,边拿起从市场上购入的小型菜板。同家用的大菜板不同,这种小型菜板长25厘米,宽19厘米,拿在手中刚好有小臂长一些,分量也不算可怕。乾十字文正好将其作为制作泡虾中“摊粉浆”的道具。 他用筷子挑上一团粉浆到彩板上,简单刮出一薄片,往上面加入肉沫垫底,涂开一片均匀。 “大叔吃萝卜还是吃包菜?”乾十字文正犹豫着,锅里的油已经热了,没有东西下去时,他们还只是安静地撒发出热气,意不眨眼就容易忽视掉。 大叔被点提下,收敛下奇怪的眼神,嘀咕道:“萝卜丝吧。” 他不太爱吃绿色,这个年龄的男人看到这个颜色总有点不妙的遐想。大叔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盯着乾十字文手中的菜板发呆。 真是奇怪。 大叔心想:看这小子热锅,还以为是要做什么炸糕饼、炸面团,再不济也是炸串之类的东西。往年也是烧烤啊、关东煮之类卖得更好一些——偏偏,他拿出一个菜板? 这东西要怎么做? 大叔想不明白。 乾十字文却动起来了。他的手指干净细长,每次抓取都不用上下掂量,来来回回清点,好像一下手就知道几斤几两绝不会出错。一次放上虾仁、萝卜丝,摊平后,在中间凹下一个浅浅的坑洞。乾十字文单手朝着里面打了个一个蛋,还不等蛋黄蛋清移动,筷子飞快别住上下左右的面团,往上翻转。眨眼间,就将所有馅料一个不差的包裹在面团中间。 乾十字文手臂向前移,筷子一推。 面团与案板像是自动分离,原本看上去沾亲带故的面团,走得时候居然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整个滚到油锅中。 撕拉撕拉撕拉—— 飞溅出来的油水刺到前十字的虎口,索性并不严重,只是叫他呲牙一回,感叹太不小心。 “小子。”大叔看着那面团在油锅中上下翻滚,白色的面团顷刻变得金黄酥脆,一种油炸制品特有的香味飘散开来,好几个附近喝水、卖玩具的客人也将眼神投过来,好奇地探头。 “怎么了?”乾十字文取下筷子和漏勺。 他之前没有做过泡虾,吃的时候也才四五岁,嘴巴里味道也淡得差不多了。还是昨天晚上突发奇想,在社交媒体上翻了好多个华夏网民美食帖子,看着别人做,学个囫囵样子,出门摆摊。 难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看着不好吃?乾十字文思索,若非那面团已经在锅子里上下沉浮了,他指不定还得捞上来对馅料调调味道。 第一次制作泡虾,乾十字文肯定紧张啊。 他用漏勺将泡虾捞出来,用筷子在鼓鼓囊囊的表皮上按两三下,叫原本膨胀起来的面团迅速压缩。多余滚烫的油水不断从表皮边缘流淌下来。乾十字文捞起一会儿,翻个面,继续将泡虾放入其中。 这类炸物,火候最重要。 乾十字文的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锅子。他手上动作也不断,用眼睛判断泡虾皮是否老了、焦了、硬了。又得揣测内里的虾肉、鸡蛋和肉沫是否全部熟了。 厨师基本三功,高手还是得见火功。 大叔的眼睛已经挪不开那大黑铁锅了。他站得近,脖子恨不得掉到锅里,就连自己摊位上有人来买冰淇淋和水,都忘了招待,被喊了三四声才恋恋不舍地开门做声音。 好香啊。大叔边拿起水,边深呼吸。 金黄的泡虾在油锅里跳跃腾挪,来买冰淇淋的小孩眼睛时不时往乾十字文那边看,口水流淌下来。 “好了。”乾十字文低声说了一句,漏勺夹着筷子,将泡虾放在漏油网上晾一会儿,等油水稍稍沥干后,夹在纸包装里,递给大叔。 “大叔。” 入手就是一整个金色的面皮,状若远月,因为下锅油炸不拘小节,周围一些跳脱的面团形成凹凸不平的小颗粒。 大叔拿着都觉得烫手,偏生香味就在嘴皮子底下,勾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小子,你这也太客气了吧。”大叔再看一眼那两千日元的价位表,吞咽口水,提醒道:“这得算你请我。我可不会付钱的。” 乾十字文有些痛心,他穷鬼一个,买这些食材就不便宜了,如今白搭——算了,好歹是帮他的大叔,两千算什么! 乾十字文想明白后,当机立断道:“当然是我请客了。大叔你不用客气,就当是你刚刚帮我推车的报酬。” 大叔就等乾十字文这句话了。 他手指压在纸包上,用力到内部的酥皮都发出“咔擦”的响声。 “我开动了。”他一口咬下,顿时,感觉到的是最外面一层油炸过的酥脆口感。诸多炸物,无论是各类面点,还是各类天妇罗,第一口吃得永远是外面的皮。大叔微微眯起眼,上了年龄到了夏天,谁不喜欢在外面点一杯啤酒,吃三两炸串烧烤呢? 而嘴巴里,明明是毫无任何调味加成的普通白面皮,可到了嘴巴里,那种炸物产生的椒盐香味、油炸过后食物表皮发皱的咀嚼感,充足到整个味蕾都为此跳跃。 最绝妙的地方在,这一口之后——没有更多余的油水! 大叔闭着眼睛咀嚼。像他这种常日混迹在海边的老油子,最忌讳炸物一口下去全部是油滋滋的油水,在他料想之中,乾十字文将这种炸物做成包裹的形状,还用筷子若有若无按压了好几个,必然要做好油水倒灌内部的情况。 然而,就连包装用的纸袋上,都鲜少有过分的油脂。倒是大叔最用力按压下去的地方,出现一个清晰的拇指印记。 “大叔。”乾十字文提醒道:“这要趁热吃才好吃。” “好的好的。”大叔满口答应,张开嘴熏得走进来地游客满脸飘香。他深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大叔手中咬了一个口子的泡虾上面,问道:“老板,这个哪里卖啊?” “隔壁。” 大叔说完,不再回答。他第一口吃的是面皮,往下看,依然能够看见层次分明的内线。最先是铺得满满当当的猪肉沫,因为铺满了整个面团,熟得也是最快。内里包含的肉汁咬下去,不至到爆汁的程度,但能明显察觉到不干不柴,必然是今天早上现买现剁的新鲜货色。 第二层则是白白细细的萝卜丝。乾十字文拿取时,大叔还尚且看不清楚,此刻倒凑的近,第一次并不觉得这是萝卜丝,还以为是什么龙须粉丝,细长成一团放进来了。 而第三层,才是食物名字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虾”。 大叔咬了两口,酥脆的表皮,绵软又不沾牙。内外两侧各有洞天,内里包裹着的热气直捣黄龙。熟透了的虾仁足足有三只,每一只都剃干净头尾,虾线去除干净。 像大叔这样的海边土生土长的老人,在海边港口晃荡许久,早早炼成扇风一闻,知臭知鲜的本事。别说是用坏虾,开在海边的海鲜店敢用冷冻的库存鱼虾,日子久了,都得在老人们口中坏口碑。 “这两千日元看得值不值,都在这虾肉中了。”大叔笑嘻嘻和乾十字文开玩笑,一口咬下。 这一次,他丝毫没有收敛,半张泡虾都进了嘴。 他的眼睛也不由自主睁大,好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眼球边缘为不可见的红血丝都暴露出来。呼吸急促,整个人微微张着嘴,热气从中涌出又不肯松口。牙齿动得飞快,上下咀嚼之后,一股浓郁芬芳又滋润异常的香味从大叔的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爽! 这虾也必然是早市最新鲜的一批虾肉。大叔尝尝就知晓。他自觉找到了乾十字文泡虾中最高昂的存在,饱满的虾肉弹射到他的身体上,像是蓄势已久,无法无天地在内里胡来。 “啊。不行。” 胡萝卜丝缠绕上来,肉沫作为最结实的后盾,将大叔死死包裹住。他三者夹击之下,那点滚烫的面皮算什么?大叔完全抛弃掉最后一点慢慢享受的顾忌,毫无道德地加入四方混战中。 可惜。 他忘了。 乾十字文还放了鸡蛋。 本身就是鲜物的鸡蛋,有着丝毫不逊色虾仁的魅力。双方同肉沫相比,都是最具有价值的营养品。几乎是刹那,大叔嘴巴里所有的涎水、肉沫带来的汁水、萝卜丝中夹带的蔬菜水分,都被鸡蛋干燥的蛋黄吸收得一干二净。 他逐渐变得柔软,在大叔的口中温情起来,用舌头揉碎之后,细细密密布满整个口腔。无论是虾肉、肉沫、还是萝卜丝,最后都像是为鸡蛋的香味做配角,连带着大叔本人才像是桌子上的一盘菜。 “你好。这个怎么卖?” 终于有客人上门了。 乾十字文赶快招呼道:“两千日元一个基础款。可以加虾仁还有鱿鱼。基础款是肉+蛋+三个虾仁。素菜可以随便选择包菜,或者萝卜丝。” “拿给我一个基础款吧。”食客掏钱,指了指隔壁大叔,道:“吃了也会和他一样……高。潮吗?” 乾十字文:? 客人,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第一百五十章 乾十字文觉得不对劲。 他一方面奇怪客人怎么会说出如此不雅的……描述?一方面真心实意奇怪为什么冰淇淋大叔会做出如此可疑的表情。 可在越来越多的食客面前, 乾十字文已经失去思考这些问题的能力。他分身乏术,光是负责记住客人的点单、收款、做泡虾,就已经花费了大量脑细胞, 根本没来得及关注大叔吃饱喝足后, 将纸袋内部舔了遍的变态行为。 是个老实孩子啊。 大叔心满意足地将没有味道的纸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恋恋不舍地将其揉成一个团, 塞在裤口袋里。 先不提一个泡虾的分量充足, 几乎抵得上两个正常大小的饭团。就说这用料吧,哪一个不是新鲜的?再看看这个厨师手艺。 两千日元? 可遇不可求啊。 大叔啧吧啧吧嘴巴还在回味乾十字文的泡虾味道。那边已经人挤人起来,选择白萝卜丝的食客远远多于选择包菜的。乾十字文一挂一撩一撇, 动作娴熟, 单手打蛋到最后已经成为肌肉记忆。 而一个一个做泡虾, 光是涂抹在菜板上, 就又要费一些时间。 乾十字文索性将锅勺拿下来。这东西大得可怕, 是之前做帝国の鱼丸肉时留下的。乾十字文做馄饨、饺子等汤汤水水时使用。 “老板,到我的了吗?” “老板,该我了吧。” “小老板。我的我的。我的加蛋,再加个鱿鱼。” 乾十字文分不清东南西北, 胡乱点头,上下左右先“嗯嗯嗯”一圈, 把食客们都敷衍过去。接着用锅勺在面糊里打了半勺。大勺的周围全部挂糊, 就连边缘也带着一些。 “呀。”有食客发现不一样了。他们看向菜板的眼神里充满了信任, 看向乾十字文的眼神里充满了谴责, 好像他是个喜新厌旧抛弃旧人的渣男,“小老板, 怎么不用菜板了?” “用勺快一点。”乾十字文话说着, 动作是不会停的。他一把将肉沫涂抹在勺子底部, 照旧是厚厚的一层,接着抓包菜往下放,“萝卜丝没有了。不要再问了。” 要不是他抽不出身,他制定要在外面的小黑板加粗放大写上“没有萝卜丝”这五个大字! “老板再切一点吧。”有食客叫唤起来,“你那萝卜丝看着就细细长长,和粉丝一样,肯定很好吃。” “就是。老板快点去切萝卜丝。” “萝卜丝。萝卜丝。” 乾十字文真是信了他们的鬼。他之前就听这群食客嚷嚷说要加一点其他蔬菜,又说放青椒的、放上海青的、放红萝卜片的,还有一个说放豆腐的!乾十字文稍稍犹豫下,放下手中伙计,准备打电话让商店阿姨给自己送过来,顿时挨了一群食客铺天盖地的教训。 “打什么电话。做你的泡虾啊。” “没食材就算了。没食材你出来开什么小吃车啊。” “看我干嘛啊。老板你赚不赚钱啊,做泡虾啊。” 乾十字文:…… 他发誓,这些声音最大的都是吃了自己泡虾的那群人。一堆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叽叽喳喳,还咬着泡虾就跑到队伍最后边,大声嚷嚷地同时,还不忘对老板的生意说三道四。 等队伍从乾十字文的摊子前,排到海里时,他们也就不乖乖排队了。一群人肆无忌惮围着乾十字文的摊位站成一个圈,三百六十度对乾十字文进行“善意”的品鉴意见,连带着预定明天的泡虾。 “小老板。你明天一定要来啊。” 乾十字文面无表情,朝锅勺里放虾仁。 “小老板。姐姐今天是没办法和你……的泡虾相遇了呜呜呜。姐姐好伤心。老板可以给姐姐插个队吗?” 乾十字文面无表情,朝锅勺里单手打鸡蛋。 “小老板好无情啊。老板,老板这样肯定没有对象……啊啊啊,老板肉肉肉,肉多一点。” 乾十字文停下撇肉的动作,面无表情看着多嘴的食客,面无表情地将边缘的面团翻上来,包裹出一个面团后,下锅。面团碰到油水的一瞬间,便与锅勺脱离,像是小船一样在油水中飘荡,乾十字文给他翻个面,继续做下一个泡虾。 这是他第一次遇群体性发疯的食客。 可能是先前没把生意做得这么好,或都是做一次性生意,运气好,没有遇见过如此欢脱的年轻客人,耳边简直是十七八个交响乐噼里啪啦吹《野蜂飞舞》。 “老板,我去隔壁买了一根烤肠。” 乾十字文觉得岩鸢町这个地方多少有点人杰地灵。怎么?是还在这里玩外带打包是吧? “不行。” “我加钱。” 乾十字文顺从地接过烤肠,将其切成两半后,包在面团里下锅炸。他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排队的人和摇人一样,纷纷打电话叫同伴去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加进来。 “老板,这是我的章鱼小丸子。” 乾十字文看着上面撒着木鱼花和番茄酱的小丸子,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老板。这是我的糯米团子。” 乾十字文看着放在自己面前,包裹上黄豆粉的糯米团子,忍无可忍地捏了下鼻梁。 他们加钱了。 乾十字文在内心催眠自己:他们是客人,他们加钱了,他们加钱了。 “老板。这是我家小孩。” 乾十字文拍桌而起,“不可以!!” “啊不是。我家小孩说想要加这个。”食客将一根奶酪棒放在桌子上,转而批评小孩道:“我都说了,不可以加奶酪棒,你偏要加,又不是什么东西加奶酪都好吃。” 乾十字文大口呼吸,看着奶酪棒上的汪汪队,努力让自己暴怒的心情平复下来。 明天!明天他再出摊,必须在外面贴个大字,写上“禁止自带食材!” 可怜见的!他蹬三轮都大半年了,什么汤汤水水没做过,还是第一次见到品类如此繁多的客人。 指不定那天,真的有人要把往泡虾里塞个小孩呢。 乾十字文咬牙切齿做泡虾,终于将食材做见底了。他出来混得这半年,第一次如此期盼收摊麻利滚蛋,熄了火,盖了锅盖,尼龙布一铺,就准备跑路。 “哎哎哎哎。老板,老板你怎么回事?” “没食材了。”乾十字文没好气地说道:“我收摊了。” 几个年轻小伙儿眼睛刁钻,一把将乾十字文的遮羞布掀开。他们没耐心排队,一直站在乾十字文后方盯这看,囔囔道:“老板明明还有。我们都看见了,面糊还有一大半呢。” 乾十字文顶嘴,“猪肉没了。虾仁也没了。散了散了,都散了。” “没事啊。”食客们接受良好,“我们自带了啊。” 乾十字文牙齿开始酸了。 他看见队伍里还有人提溜着一桶酸菜在排队,整个人陷入了泡虾的混沌地狱,“不行。我说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什么。” “老板。我明天就坐车走了,你现在不做泡虾,我怎么办啊。” “老板。我媳妇明天就生了,吃不到你做的泡虾,我该怎么办啊。” “老板。我明天就生了,吃不到你做的泡虾,我该怎么办啊。” 其他还好,那个说自己明天要生的家伙,五大三粗,嗓门奇高,一扯开整个队伍都看过去。只见那人噗嗤噗嗤一边在队伍里吃泡虾,一边嘿嘿笑,露出自己浓密的络腮胡子。 乾十字文嗓子里的“滚”蓄势待发。 “没食材了。” 呵。他可是躲避过黑涩会追杀的三轮小吃车车主,区区一群食客怎么会奈何得了他。 乾十字文已经坐上三轮车了,他蓄势待发,跑路迫在眉睫时,隔壁的冰淇淋大叔幽幽地冒出了头,“小老板。不就是没有馅料嘛。” 他拍拍自己的冰淇淋柜子,打包票道:“要不试试这个?” 炸…… 冰淇淋。 乾十字文回到了灶台前。 他不能说不情愿,如果换个场景有人叫他做冰淇淋泡虾,他肯定快活到不行。只是—— “老板要做冰淇淋泡虾。” “什么?老板要做冰淇淋三文鱼泡虾?” “什么?老板要做豪华米其林冰淇淋三文鱼鱼子酱泡虾?” 呵。 乾十字文重新热锅热油。 有些时候,直面食客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一边想着,一边板着脸让自己看上去凶悍一点。可惜在诸多狗胆包天的食客面前,破防的乾十字文毫无攻击力。 “加油啊,老板。” “老板。看在我第一个试菜的份上,明天给我排第一个。不,接下来一周的泡虾都给我免费吧。” 乾十字文将面糊挂在锅勺上,和往常一样均匀涂抹后,撇去多余的面糊,看了一眼这个大放厥词的食客。 你说什么?免费? 他刚刚出来蹬三轮那会儿,是会给别人免费的。乾十字文冷酷地想道: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可是穷过,还被食客们戏弄的乾十字文了。何况—— “我做的饭不会不好吃。” 他的话引起食客们的疯狂传播,冷酷的泡虾小哥彻底打出了名声。试问,谁不喜欢他火热的手艺、冷酷的刀子眼和炫酷狂拽的内心呢? 居然还可以自带食材?现在还要做炸冰淇淋!这不得围观一下?支持一下吗? 乾十字文懒得管他们,冷酷地用冰淇淋勺挖了一个球,放在面糊上,快速将面糊挂在上面。 “会好吃吗?” “当然了。”吃过乾十字文手艺的客人们信誓旦旦,“我刚刚让小老板放个臭豆腐进去,可好吃了。” “我我我。我放了关东煮的福袋。” “我放了车轮。还有鱼丸。别看老板这么冷酷无情一副臭脸,实际上他的内心和他的油锅一样火热。” 乾十字文习惯了。 他的心被这些无良食客们的自带食材弄得七上八下,和进油锅没什么两下。而眼下最重要的炸冰淇淋一旦成功,就意味着乾十字文还要站在这里持续上班至少三个小时。 “哎呀。真不好意思。”冰淇淋大叔摸摸头,满是歉意地说道:“我只是随口一说。那个炸冰淇淋我也只是酒店吃过。没想到给小老板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乾十字文:“嗯。” 你说话的时候,可以先把口水收一收吗? 比起先前的泡虾,这次的冰淇淋泡虾出锅极为快。几乎是下锅滚一圈,迅速捞了上来。薄薄的一层皮,从外面看依旧是酥脆金黄,只不过他也没有形成众人以为的冰淇淋球,依旧是边缘薄中间鼓的饼状食物。 “老板老板。”排在第一个的人迫不及待想要食用泡虾新品了。他跃跃欲试,都不用乾十字文出手,自己抓起桌子上的纸袋将冰淇淋泡虾装好,滚到边上,张口一咬。 “唔~~~”他悠长的声音,叫乾十字文、冰淇淋大叔、排队的其余食客都看了过来。 乾十字文:? 不是。乾十字文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自己,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吞咽下口水。 喂喂。等下啊。除了我,没有人觉得这声音很奇怪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刚出锅的冰淇淋泡虾还带着一股微微的热气。大抵是内部冰淇淋的寒酷, 反倒让食客拿在手里,没有先前的泡虾那么烫手。 炸得酥脆的表皮,经过的油炸和淀粉的双重热量袭击, 变得焦脆。 而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什么炸物,他们美味的共同点之一, 就是油炸后别有风味的表皮, 以及咬破表皮之后, 内外夹击的第一口! 冰冰凉的冰淇淋带着绵软, 还些许湿润的口感,裹挟起面皮,进入口腔。这位食客感觉到自己上唇与大门牙处微微发凉, 在咬下的一瞬间,是几位有分量的切割感——见过视频里用线刀切割豆腐、肥皂吗? 食客一瞬间联想到了这些东西,他感觉自己就是那一把细长的线刀, 最开始是缓慢地、之上而下地进入到食物内部。伴随着深入, 越来越顺滑, 到底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迅速切割,舌头卷起,咀嚼、吞咽。 “唔~”他发出的声音让乾十字文闭上了眼睛,不忍猝读。 周围的食客眼神却死死盯着他。 他们目光落在食客沾满冰淇淋的大门牙上, 接着落在印有他大门牙印的泡虾冰淇淋馅上。圆饼状的泡虾周边的冰淇淋已经融化,但是内圈却还□□着,冰淇淋像是一颗蛋黄, 完完整整地卧在其中。附身看过来, 还能见到冰淇淋内馅上分布不一地气泡, 奶白色的液体随着人群推搡摇晃,逐渐溢出,最后沾满食客的手指。 “老板,我要来一份。” “我也要一份!” “小老板。小老板。我要这个蓝莓口味的。” 乾十字文真想装聋作哑。 他转个身,冰淇淋大叔已经激动到握住他的手,迟迟不肯松开,“小老板。给我也做一个吧。我还没吃过冰淇淋泡虾呢。” 乾十字文心想:别说你没吃过呢,我也没吃过呢。他头一回遇见那么多稀奇古怪、精力旺盛的客人,油炸冰淇淋也是第一次做,整个人头晕目眩,不知何时就被推搡到锅炉面前,一手冰淇淋勺,一手锅勺。 呵呵。 乾十字文任劳任怨的工作着,感觉自己的一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要不……别看什么游泳了。”乾十字文目送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坐在沙滩上,望着完全入海的太阳,表情沉重,“逃跑吧!发挥我的老本能,能跑多远就是多远吧。” 他不擅长面对很多事情。 但绝对擅长逃跑。 乾十字文打开地图,开始规划路线。一旁的大叔十分殷切地帮忙收拾东西,不但一个人给乾十字文的油锅处理好,收拾好台面,将冰淇淋泡虾的钱三七分成。 这个三,他分给了自己,七给了乾十字文,反而让正在规划跑路的乾十字文多看了大叔两眼。 “这也太多了吧。大叔。” 冰淇淋大叔用结实的大手拍打乾十字文的背,笑眯眯道:“自己家做的冰淇淋,便宜。没你想得那么贵,三成,大叔还赚了不少呢。” 况且,他一开始准备的就是一周的冰淇淋量。 小老板一出现,一个下午就帮忙把一周的冰淇淋全部卖完……大叔在心里打着算盘,越看乾十字文,越觉得对方像个毫无自知之明的金娃娃。他凑上前,一屁股坐在乾十字文的三轮车车座上,道:“小老板,你都忙了一天。嘿。你住哪里,我给你开上去。” 乾十字文望着略微有些下沉的三轮车,谢绝了大叔的好意。 他吹了一会儿海风,没抗住大叔的热情和商业规划,被邀请到对方家里品尝了一份冰淇淋甜点,才回到七濑遥家里。 “不用送了,大叔。”乾十字文对热情无解,他将车锁好,指着楼梯上方的人家说道:“我现在暂住在朋友家。” 他和七濑遥等人,多少也算是朋友了。 “是遥的朋友啊。” “嗯。” “那我改日送你们一些新鲜鱼吧。是要鲭鱼吗?” 乾十字文:“……嗯。” 七濑遥的食物癖好已经不仅限于在他的朋友圈子里流传了吗?还是说,邻居都顺着油烟机排风口闻到了每天的鲭鱼香味? 乾十字文不懂。 他今天做的鲭鱼茶泡饭依旧在水平线上。中午残留下的一点米饭分别窝在碗中,用滚烫的梅子茶冲泡之后,加上稍许剪碎的海苔丝和木鱼花。最后在米饭尖尖上压一块烤熟的鲭鱼。 表皮已经用火考得微微焦,鱼皮变得格外有嚼劲,滋味像是全部被火焰烘烤出来。底下的鱼肉也变得丰富而润顺起来,大口的雪白鱼肉,最外面一层带着焦黄色,边缘部分则是一些焦糖色。 七濑遥对此的评价是:“好吃。” 照旧,吃完后,乾十字文在边上算账计算今天赚了多少钱,七濑遥和橘真琴收拾碗筷去边上洗碗。 “十字文原来去摆摊了呀。”橘真琴回忆了下学校里遇到的人,吃惊地问道:“在海边卖‘什么都可以夹进去’的‘面团天妇罗’小哥原来是十字文吗?” 乾十字文:? 他放下笔,决定明天出摊的时候,一定要把“泡虾”两个日文,写得最大!超级大!无比巨大的那种。 第二天。 “确实有点用。” “哈哈哈。”乾十字文叉腰大笑,一边做鲭鱼,一边洋洋得意,“看来我的翻译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嗯。”橘真琴附和道:“现在大家都说,海边的‘泡泡虾’小吃很好吃……名字听起来,还是很奇怪啦。但吃起来就是油炸三明治,馅料很丰富。咦?十字文你怎么了?啊,锅起火了……” 七濑遥十分冷静,抄起锅盖盖上去,灭火。 而失了智的厨师,一脸淡漠地拿着油瓶,对自己可能火上浇油的动作毫不在意。 泡泡虾? 什么泡泡虾? 他明明绞尽脑汁想了“泡沫的虾”、“用面团做的虾”、“面团虾”、“面团夹虾”等一系列生动形象的描述。结果这群不当人子的食客搞什么?看着日文居然自己篡改出一个新意思? 泡泡虾? 什么泡泡虾?! “其实。泡泡虾比你取得名字好听多了。”七濑遥一锤定音,认真问道:“十字文,你真的不需要上补习班吗?” 乾十字文:! 自暴自弃的逃学男高决定摆烂。 他这个人不擅长对抗,只擅长逃跑。面对无良食客的恶意篡改,乾十字文选择不做生意,关门大吉! “可恶。我明天就在招牌上写超级大的‘华夏の台州泡虾。”乾十字文蜷缩在被子里,拒绝面对“泡虾”变成“泡泡虾”的事实。当然,这个名字稍稍有点进步,至少不再是“面团天妇罗”了。 “不过,‘台州’这个地名要怎么翻译来着?是直接音译吗?”乾十字文脑子里转一转,选择放弃。 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吧。 他还是想一想,怎么给可怜的泡虾馅料正名吧! 那群可恶的、异想天开的食客,居然给他找来了鲍鱼和二十世纪梨,一个要他做蒜蓉味鲍鱼馅料泡虾,一个要做包裹上整个梨肉的水果泡虾。要不是收摊早,后面还有个拿着珍珠奶茶的…… “哎。”命运多舛的小吃摊摊主叹口气,继续摆烂。 他刚刚合上眼。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七濑遥等人出去了。距离大赛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们每天都在辛苦训练,家里只有乾十字文一个人。他喊一声,本以为外面会有声音,不曾想敲门声音更大,人声也沸腾起来。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 乾十字文只能爬起来,拖鞋都没穿,顶着鸡窝头开门,“七濑遥不在家,你们要找谁……嗯?” 门外,站在他熟悉又不是那么熟悉的几张人脸。 “小老板。” 这是每天都准点来自己摊位的男初中生,基本上一天的零花钱都贡献在泡虾这里。乾十字文对他脸上冒油的痘痘印象深刻。对方此刻脸涨得通红,一个一个痘痘像是要憋爆一般,“小老板,今天为什么不出摊。” 乾十字文:? “小老板。做生意可不能偷懒啊。” 这是每天都顺手路过,顺手购买的渔船老大。乾十字文对他十分健硕的肌肉印象深刻,更印象深刻的是对方在排队时和人吹嘘,自己在外海面对菲律宾海盗的狂野行为。 此刻,他满脸横肉,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吱响,露出八颗善意的黄牙,“小老板。你这样不行啊,哪里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乾十字文:…… 他想要关门,然而下一秒,门口蹿出一个小女孩。大概只有五岁大,穿着漂亮的裙子,眼巴巴看着乾十字文,奶里奶气凶得和渔船老大不相上下,“老板,老板是生病了吗?为什么不出摊?老板哥哥,今天还能做泡虾吗?” 乾十字文果断用手把这个幼崽扒拉开,面无表情道:“哥哥快死了。哥哥手已经残废了。哥哥做不了泡虾了。再见。” 没问题。 小事情。 不就是食客暴动嘛。乾十字文飞快收拾行李。什么穿过的没穿过的,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都打包塞到一起。至于什么本子、笔,乾十字文随便撕下来一张,给七濑遥写个欠条,不对,是致歉信,压在灶台上。 “没事的。没事的。”乾十字文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撩起窗帘看着窗外,小声嘀咕道:“这都是小事。十字文。” 反正不是第一次跑路了。 经验已经很丰富了——哈哈哈,为什么他总是要遇到这种事情? 乾十字文躺在地上,越想越气,越想越上头,当机立断:今天晚上就走!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这种日子, 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嗯。” “不上学的意义是什么?是自由的旅行和烹饪。”乾十字文一边在房间里抓猫,一边义愤填膺道:“而不是睡到大中午被食客堵门,要求去上班。” “嗯。”七濑遥吃着最后的鲭鱼晚餐,点头附和片刻后, 抬起头反驳, “你不是上班。” 乾十字文一个猛扑, 终于抓住上下跳蹿的无蛋猫咪烧仙草。他仰着脑袋,避开小猫咪的爪爪攻击,高声反驳道:“这就是上班。每天准点打卡,有老板不对, 是甲方来督查。每天问我‘这个可以做吗?’、‘我觉得加一点这个更好’、‘手艺不行了,还是原版更好吃’……我的天啊。七濑遥, 你知道吗?他们居然说加了冻奶块和芋泥和辣椒酱的泡虾不好吃,是我的手艺问题。” 七濑遥忍不住露出同情的表情。 他也品尝过乾十字文的泡虾, 最多是要求对方往里面加一点鲭鱼肉。完全比不上每天以不同花样, 挑战乾十字文华夏胃极限的客人们。 七濑遥将最后一口鲭鱼酱肉拌饭吃掉。他十分小心地提醒乾十字文道:“嘘——” 小心隔墙有耳。 乾十字文深吸一口气, 赶快克制住自己扭曲的表情和高亢的嗓音。 回忆他的小吃摊生涯,前几次没翻车多数是因为在正规场合、产品单一,没有个客人太大的自由选择程度——果然,面对太过年轻和狡猾的客人们,就要掐死他们一切自由发挥的可能性。 乾十字文忽然想到了司瑛士的料理。 那种完全恪守食材本身味道的料理,是最不容易遵守人为意志改变的料理。乾十字文将躁动不安的烧仙草塞到猫包里,拉上拉链, 背在身上,提起行李箱, 随时准备离开。 如果是司瑛士遇到了这种食客, 应该会不失距离又充满礼貌地拒绝对方吧。 “我今天晚上就走。”乾十字文十分惋惜。他对七濑遥说道:“真可惜。没有办法看你们比赛了。” 七濑遥对此表示没关系。他返回到房间, 找出之前为游泳社团招新绘画的海报,卷成一卷,塞到乾十字文的行李箱上,说道:“还是以你的事情为主。这几天,多写款待。我把今天晚上的菜钱给你算一下。” 乾十字文老老实实坐下来算了钱。 他将行李箱推拉到玄关处,站在猫眼前看着外面。昏暗的民间小道中,只有一台陈旧的路灯闪烁着。乾十字文眨巴下眼睛,顿然,一张扭曲放大后的眼球对准了他。 透过狭窄的猫眼,那眼球的主人脸与鼻子都趋于扭曲。门上传来轻微地啪啪两声,似乎是有人将双手抵在门上,无限地贴近猫眼。 乾十字文张着嘴,下意识向后退。 他的脚踩在玄关的拖鞋上,一个不留神整个人向后坐下去。屁股摔得生疼,还没有等反应过来。 门把手,咔咔旋转起来。 “啊?”橘真琴露出半张脸,困惑地看着坐在地板上的乾十字文,问道:“十字文,你怎么坐在地上?” 七濑遥:“不知道。” 乾十字文惊魂未定。他感觉橘真琴就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报复孤岛那晚上自己无意识吓唬他们。他大口喘气,直到被橘真琴拽起来都没有平复。七濑遥和橘真琴倒是动作迅速,两个帮忙将乾十字文的行李箱抬下台阶,送到三轮车边上。 “现在是晚上十点钟。”橘真琴抄写下自己和七濑遥的电话号码,塞到乾十字文手中,叮嘱道:“车站已经过了最晚的一班。现在想要去鸟取市,只能骑车去了。路上人少,你要是害怕可以打电话给我。” 七濑遥点头。 他话很少,根本做不到像橘真琴这样,温和如同老妈子絮絮叨叨念上大半天。说不定,他和乾十字文打电话,就是一个累得吐舌头在蹬三轮,一个安静地发出呼吸声。 乾十字文也不和他们客气。 他现在察觉到人与人的交往不需要太繁琐。有时候做好自己的事情,坚定自己的想法反而更重要。 ——如果他能够坚定地拒绝第一个自带馅料的客人,一切都不会发展在如今的地步。 “希望市区有好吃的海货相扑锅。”乾十字文嘀咕着,和两人做最后的道别,“我打算直接去关西。什么京都、大阪,我都没有去过。那边好吃的也挺多的。” “嗯。” “一路顺风啊。十字文。”两个人挥手,还不忘叮嘱道:“有机会一定要看我们的比赛啊。” 就这样。 乾十字文开启了自己新一轮的迷路之旅。 他从晚上十点钟开始出发,十一点看见车站的轮廓,十二点继续勇猛蹬三轮。凌晨一点活像条死狗趴在三轮车上,被自己的无蛋奶牛猫骑脸羞辱。 “仙草。仙草。爸爸只有你了。”乾十字文毫无愧疚之感,用脸蹭着猫咪,挨了好几个爪爪印记,“仙草。这里是哪里啊。” “喵呜。”冷酷猫咪烧仙草一爪子拒绝主人的亲亲。他挣脱乾十字文的束缚,跳到主人的头上,环顾四周,颇有巡游四海之意,“喵呜。喵喵喵。” 他跳下乾十字文的脑袋,站在车头嗅了嗅,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不大的小喵咪跑起来,还是极迅速的。漆黑的夜中,他身上那些雪白的皮毛宛若夏日之雪一般亮眼。 可是,路子却越走越不对劲。 他们距离上一个路灯已经有两百米远了。乾十字文回头望去,感觉自己开进了一条小路。 豆大灯光,比他的胆都肥。 “仙草。” 猫咪钻入草丛中,半天不见声。 乾十字文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仙草。烧仙草。”他从三轮车里拿出手电筒,打开到最亮亮度,对准漆黑的山林晃荡两下。 一尊破败的佛像卧躺在树下。树干上缠绕的白色粗壮草绳已经长出了苔藓和菌类,在靠近阴暗的地方还残余着不明痕迹的黑点斑点。 乾十字文后退一步。 他忽然觉得那群可怕的食客也不是那么可怕。 “仙草。烧仙草。” “啊——” 一群鸟刷刷从树上惊起。茂密的树冠中刷刷刷落下无数老叶,乾十字文惊恐地拿手电筒照过去。他晃得速度极快,只看见树林中冒出一个黑峻峻圆乎乎的东西,下一秒有隐没到草丛中,树木构建成的夸张阴影在夜风的吹拂下沙沙狂作。 “喵呜。”猫叫声响起。 乾十字文如闻仙乐。他甚至顾不得自己的三轮车了,随手抓起车上的锅铲和菜刀,冲过去,“仙草。仙草不要害怕。爸爸来救你了!” 猫叫声变得尖锐。 乾十字文的手电筒在树林间摇晃,脚步错乱,虫草挪位,他用锅铲拨开半人高的杂草,寻觅着声音,慢慢走到佛像面前。 “喵呜。” 乾十字文惊呼起来,已经带着哭腔了,“仙草。烧仙草。仙草。”他没有蛋蛋的小猫咪已经很苦了,千万不要再失去性命啊。 “喵呜——喵——” 猫咪像是被什么钳制住咽喉,发出痛苦的挣扎声音。 似乎还有巨大的拍击声音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乾十字文的脑海里瞬间想到日本的“神隐”传说,和诸多民间怪谈。他捂住嘴巴,手中的手电筒摇晃着,佛像晦涩的笑容也似乎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摇摆。 在哭。 在笑。 “喵呜喵喵喵喵喵喵!喵!”烧仙草努力反抗。 乾十字文靠得更近一些。他看着自己的武器,索性将手电筒叼在嘴里,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菜刀,冲上前! “卧槽。” 熟悉的国骂,丰富的情感,有一种久别重逢又不是那么想要重逢的熟悉口吻。乾十字文看着佛像背面冉冉升起一个秃头,内心敲打出一个巨大的“?” 日本的野佛说华夏话吗?是唐朝过来的吗? “喵。”烧仙草一爪子挠在光头脑袋上。这次他这只小猫咪终于得救了。对方松开手后,他跳到佛像脑门上当着乾十字文的面呕了好几声,仿若吃了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 乾十字文:…… 他好像知道这是谁了。 “大叔。”乾十字文用手电筒一照,面无表情地问道:“为什么你在这里睡觉。” “因为我现在皈依佛教了。”秋山勉大叔从佛像后爬起来。乾十字文这才发现佛像与树之间还有一小段距离,而佛像前面放置得贡品如今,已经成为包装袋和果核的集合体。 偏生罪魁祸首毫无愧疚之心,“佛渡我一劫,我便决定皈依佛门。” 乾十字文:“什么佛?” 秋山勉大叔卡了一下,显示出他一无所有的学识和双眼,“额。欢喜佛?” 乾十字文抱起自己干呕不止的猫咪,心疼得转身就走。 “等等。等等。施主。相逢就是有缘。等等,我好久没吃饭了。你让我化个缘吧。” 乾十字文捏了捏鼻梁,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又在做什么妖。他拎着自己的猫咪后退两步,拷问道:“你刚刚对我的烧仙草做了什么。” “没有啊。我就是吃呸呸。我就是亲了他两口。小猫咪嘛,不亲一亲多不好啊。” 乾十字文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其实,也不是很过分。我就是刚刚吃了大葱、大蒜、韭菜、鱼腥草,还有蝉。”秋山勉大叔张口就是浓郁芳香,“吃完后没刷牙,亲了它好几口吧。” 猫咪的嗅觉是人类地40倍。 乾十字文简直不敢相信,刚刚烧仙草经历了什么地狱。 “嘿。十字文。小朋友。”秋山勉大叔拍拍自己身上的冲锋外套,没有丝毫廉耻对乾十字文揉搓下手,道:“相遇即是缘。你知道遇见我,说明了什么吗?” 乾十字文:…… 他决定听眼前这个男人再狡辩一下,问道:“说明了什么?” “你又迷路了。”秋山勉大叔笃定道:“每次看到你,大叔我都有一种看见过去自己的既视感。啊~真是太亲切了。”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乾十字文拒绝和秋山勉大叔扯上太多关系。烧仙草也在乾十字文怀里喵喵喵咆哮个不停, 显然对面前的男人又诸多不满。 “我们不一样。”乾十字文强调道。 秋山勉大叔已经勾搭上乾十字文的脖颈,亲密地说道:“有什么不一样?” 乾十字文一把推开他,护住自己又开始炸毛的猫猫, 反复强调, “我有车有猫有存款。” 虽然,车是三轮车,猫是无蛋猫,存款也紧巴巴和大读书人没办法比。可乾十字文自认为有一些下限, 还不至于沦落到和秋山勉大叔一样的结局 “我和大叔绝对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绝对】两个字几乎要被乾十字文加重音、加横线、加粗、标黄起来。 “哎呀。小孩子不要计较那么多细节嘛。我的意思是, 我们两个相遇实在是很有缘啊。”大叔摸了摸自己剃得干净的光头,心有余悸的盯着后方,发现没什么问题后,凑上来和乾十字文嘀咕,“在乌野的时候,你走也不和我说一声。真是小没良心。” 乾十字文:…… 他将猫咪挪到身后,一巴掌打断秋山勉蠢蠢欲动的手。 “没刷牙不准碰它。” “真小气。”秋山勉大叔也不意外自己落到这种结局,他打哈哈,一边走一边和乾十字文说自己给老朋友打工的经历。 “……生意一开始还买的出去,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掉销量。客人们明明在门口吞口水却不进来。我下意识觉得是本地的不良组织在作祟,于是我抄起菜刀为老朋友的生意两肋插刀……” 乾十字文惊愕地张开嘴,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的中年男人。连带着怀里的小猫咪都瞪圆了眼睛,一人一猫聚精会神听秋山勉耍嘴皮子,问道:“然后呢?你赢了?被嘿道的人追杀吗?” “当然不是。”秋山勉从口袋里找出一根皱巴巴的眼,坐在乾十字文的三轮车后座上叼着。他打火机早就丢了,现在钻木取火又太麻烦了, 索性用口水沾湿尝尝味道。 秋山勉道:“客人不上门是因为他们把钱花在超市大促销上……最近新鲜的二十世纪梨上市, 不少人还在网上花钱订购了好几箱。自然没有多余的钱拿出来购买我们这些小餐馆食物啦。” “那嘿道是怎么回事?” “就是个误会。我杯弓蛇影, 弄岔了。”秋山勉说起来就悲伤,烟嘴都给咬出几十个牙印子,夹成薄薄一片,“冤家路窄。闯进去还碰到了几个借过钱的老熟人。” 乾十字文:…… 他忽然觉得睿山枝津也是如此的和善,连头发上厚厚的发油都闪烁着金钱的光芒。 “那你剃头干什么啊?” “哦。”秋山勉再次默默自己的脑壳,冷静道:“被追时,有个憨货,给我脑袋上突突了一块,像个地中海,丑死了。” 为了保持他年轻人的形象,秋山勉大叔用逃跑休息时间,拿出水果刀在公共厕所里给自己理了个头。 这也是他身上,除了衣服和厨艺外,唯一的有价值的东西。 乾十字文目瞪口呆。 他听完秋山勉大叔跌宕起伏的欠债之路,忍不住默默自己的头,开始思考自己用一把水果刀,是否能给自己剃个干净平顺的大光头。 ……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乾十字文正思考问题呢,秋山勉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揪住小猫咪对着猛吸两口,吸得烧仙草四肢抽搐,喵喵喵乱叫。 “十字文,你是又开始旅行了?”秋山勉上下打量乾十字文,笃定道:“我们果然很有缘……你也是为了逃命出发的吧。” 乾十字文:呵呵。 他原 本觉得自己被食客吓跑的故事太过丢脸。如今和对比秋山勉大叔的遭遇一笔,居然还算是一帆风顺、财源广进。 果然,人都是要对比的。 但乾十字文是不可能将故事原原本本告诉秋山勉大叔的。他对大叔的说辞是,自己励志一边旅行,一边赚钱,一边品尝各地美食。他此次来鸟取县,就是为了寻找岩鸢町的特色海获相扑锅。 “相扑锅吗?”秋山勉大叔琢磨起来,“岩鸢?这个地方我好像听说过……嗯,时间有点久了。你等等。” 他拿着自己屏幕碎裂、电量不足4的手机,娴熟拉黑几个一直催债的嘿社会电话,接着打开通讯录,在上千人的名单中拉拉拉。 “还真有。地方实在是有点小。要不是岩鸢附近,有个什么马鲛鱼学校……好像是什么游泳特色学校吧。要不是附近有这个学校,我都忘记我还和人借过钱呢。” 乾十字文抱起猫咪,坐上三轮车,蹬腿就走。 “哎哎哎。等等。你这小孩不是说要吃相扑锅吗?” 乾十字文冷漠回头,“我真的不会被你压在哪里抵债吗?” “害。”秋山勉表情无奈,“我真要这么做。早把你抵给你老爸还钱了。”他一边打开通讯录里的人名,点击发送消息,一边将自己挂在三轮车后座上,老老实实当个秤砣。做完事情后,开始和乾十字文聊八卦。 “十字文。” “嗯。” “东京有一些很有意思的传闻哦。我之前刷新闻看到了。” “嗯。” “你老爸乾真一郎似乎谈恋爱了。” “嗯。嗯?” 乾十字文一个猛烈刹车,几乎要把后座的中年男人甩出去。月色下,少年宛若人间修罗,两个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声音高亢,“什么?” 他那个混蛋老爸?乾真一郎?谈恋爱了? 谁啊。那个女孩子瞎了眼看上对方啊。乾十字文不是很想管自己这对无人在意的父母,但他一想到有人要跳进乾家这个大火坑,奉献自己燃烧乾真一郎的爱火,他就额外不爽。 秋山勉也不吊着乾十字文,拿起手机在相册里翻找截图,“乾真一郎好歹是国内最大厨具公司创始人……不过这次新闻也不是料理界弄出来的。”秋山勉的手机卡了一下,屏幕裂缝让进度条怎么都动不了,图片始终加载不出来。 秋山勉的手指一直在上面点来点去,却怎么也点不开。 他苦恼道:“乾真一郎早年在金融圈的名气更大……加上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花边新闻,第一条消息还挺轰动的。女生看上去也挺小的,最多20岁出头吧。” 图片正在逐步加载,乾十字文凑上前,盯着模糊的像素,迫切希望他高清起来。 然而,照片本身就拍的不是很清晰。 漆黑的夜晚,路灯越发昏暗,只照亮乾真一郎半张脸,连带着那个女孩微微蜷曲的长发。 乾十字文挤开秋山勉,将手指压在屏幕上,对准女生人脸放大—— 啪。 手机黑屏了。 “我有充电宝。”乾十字文赶快去书包里找出充电宝,给秋山勉的手机充上电。他看那女孩的第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细细想来是什么不对劲,乾十字文又说不明白。 他的内心,自看到那张照片开始就围绕着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糟糕。”秋山勉充上电看着依旧漆黑的手机,叹口气,“估计是里面坏了。得拿去修。” 乾十字文直接打开手机,四下寻找网络,逮住一格信号就开始搜索“乾真一郎”的名字。 他一定是看错了。 一定。 乾真一郎居然在笑。这个混账老东西时 隔多年,居然对一个陌生女孩,露出了自己都没有见过的温柔笑容! “啊啊啊。”乾十字文受不了这种羞辱。他没见过自己亲妈是一回事,他也不在乎乾真一郎的爱情,他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网页搜索,什么都没有。 秋山勉拍拍乾十字文,对青春期男孩的八卦之魂表示理解,安慰道:“乾真一郎很在乎那个女生。消息没有发酵多久,他就动用公关力量将照片全部清除了。” 现在网上,已经找不到任何一张关于乾真一郎的绯闻照片。 乾十字文没有动。 他低垂着头,手却没有停下,依旧不停地在网页里翻找、检索、点击、撤回。他的眼瞳里全部都是飞过的讯息,黑夜中,脸被手机屏幕找成一片白。 “往好处想。”秋山勉安慰道:“说不定,只是个误会呢?也许,他只是和你姐姐乾日向子在一起吃饭。” 乾日向子也是这个年龄,也是女孩。 说不定,就是一个误会呢。 乾十字文没有理会。烧仙草在他脚底下绕圈,也不叫,乖乖地蹭了蹭就回到三轮车上,舔着自己的毛发。 “他……我。”乾十字文欲言又止,在网页页数过了三十多页,所有的一切都在展示这个男人有多少出色的商业天赋后。 他关掉了手机。 “随便他好了。” 乾十字文从没有见过乾真一郎那么笑过。 他之前还有因乾真一郎的通缉感觉到烦恼的心,骤然碎成数片。那点被烦恼掩盖住,得到父亲关注的窃喜之心,卑劣地哭泣起来。 无论是他的小情人也好。 无论是姐姐也好。 在乾真一郎的心中,都比他乾十字文更重要。 “唐。”乾十字文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华夏去了。他想要快点离开父亲身边,他原本以为逃跑就可以忽视掉自己脆弱又不安的想法,事到如今,反倒证明他跑得根本不够远。 要再远一点。 再远一点。 去一个能把这一切都忘掉的地方。 “唐。”乾十字文拨通号码,两三次都没能打出去。夏日的夜晚不算凉,他却鼻子微酸,冻得掉水,“我想回华夏。” 东京,某高端酒店餐厅中。 杀手唐正在坐在独立包厢中,享受由他人买单的极品美食。“这个酱料有点甜,我还以为会很齁。没想到和海鲜搭配会这么好吃。” 坐在餐桌对面的乾真一郎翻开合同,忙着和下属们打视频会议。他的视线没有被杀手唐的开叉旗袍吸引走半分,反而盯着下属们惊愕的面容,皱眉反问道:“都没吃饭吗?” “谢谢您的关心,已经吃了。”下属们赶快用敬语回复。 “继续会议。东南亚的厂区选址我已经看过了,这个几个地方……”乾真一郎进入工作状态的样子惹得杀手唐多看两眼。他一个大男人,女扮男装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羞耻,反而托着下巴咀嚼着肆无忌惮打量乾真一郎。 谈生意的样子,真的没有系围裙做饭的样子温柔。 杀手唐忍不住拿乾十字文和乾真一郎对比起来,越想越觉得各有千秋。 乾十字文估计是小时候受了不少熏陶,能做不少华夏料理,从烹饪手法上来看,也更接近华夏大陆各种标准后厨手法。但他个人特色已经逐渐超出了华夏料理带给他的影响,呈现出十分奇妙欢脱且无法复制的口味特色。 而乾真一郎的料理……杀手唐想了想,忍不住笑起来,心理评价道:挺有童趣的。 从最开始的跳跳糖蛋炒饭,到后面的夹心爆珠海苔饼、脆炒猫耳朵、浇汁沙琪玛等等。乾真一郎似乎很喜欢把各种点心和零 食放进正餐里,偶尔心情好还会使唤杀手唐打下手,给他做个辣条、狼牙土豆之类的街头小吃。 杀手唐如此一想,觉得嘴巴里的料理也不香了,就馋乾真一郎做的那一些小零食。 “你……”杀手唐还没有说完,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挂掉。 乾十字文现在打过来,他是不会接的。杀手唐用眼角扫过乾真一郎,不敢保证商场老狐狸会不会通过自己说话的语气,判断他与乾十字文的关系。 不过,这对父子也真是奇怪,明明都会做华夏料理,擅长的方向也有一小点的重叠(例如都会做面点)。完全可以缓和关系后,一起研究料理,然后找他们无情的前妻/亲妈算算抛夫弃子之仇。 杀手唐怎么也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弄成今天这幅样子。 “怎么了?”乾真一郎抬头看向自己的饭搭子兼跟屁虫,冷酷问道:“没事就吃你的饭。” 杀手唐:…… 呵。很好,就这个口吻,这个贱兮兮的语气,乾十字文能养出今天的性格,得多亏他姐姐乾日向子。 “没胃口就别吃了。”乾真一郎关掉了摄像头。明明是带有安慰性质的话,被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和语气说出来,就自然而然带着一种嫌弃。 杀手唐无所谓。 他被嫌弃惯了,嘟嘟嘴,勉强维持下自己“柔弱小女生”的人设,抱住饭碗开始扒饭。 最开始,他放开了炫饭的豪迈姿态,还会震惊到乾真一郎,得到对方“自付菜钱和米钱”的嫌弃。后来,这种语言攻击逐渐上升成行为,包括但不限于:每次打饭,乾真一郎都给杀手唐堆个小山尖;每次都把自己盘里三分之二的菜,分到杀手唐的面前;每次都会在饭后,撤掉杀手唐的凳子给他塞一大包点心,让他在屋内一边兜圈一边炫点心。 当然,这些喂猪行为,总是伴随着如下语句: “你好能吃啊。” “撑死你算了。” “今天又吃了一头猪的分量。” “吃那么多,干活怎么还慢慢吞吞的。” “体重秤在那边,自己上去看看。胖了几斤。” 杀手唐有时候很想掏出枪,不经过乾十字文同意,把这个口是心非爹给嘎了。每当他屈辱地站在体重秤上,看着自己一路狂飙的数量,都不得不回去加各种体能训练、运动训练,花费好一段时间让自己瘦下来。 “你今天吃得不多。”乾真一郎拉开杀手唐旁边的椅子,坐下。他们所在的餐厅,是日餐和西餐的结合,算是近期网上很火的新都市风料理,广受好评。 乾真一郎餐具都没动,光数着杀手唐盘子里的剩菜,冷静评价道:“看来这家店名不副实,你都吃不下去。” 杀手唐:…… 呵。这张嘴,难怪你没有老婆。 干饭杀手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个狗男人连儿子都没有的样子。他咵唧咵唧把一海碗的饭吃干净,拍拍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瘫在椅子上,没脸没皮道:“是是是。还有零食吗?” 乾真一郎看着她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一时间哑然。 他最近有重新杀入料理界的想法,不过他自己一个人段然不可能将东京所有知名料理店品尝一遍,故选择了身边的大胃王,充当一个剩饭剩菜垃圾桶。 只是,最近,乾真一郎要重新考虑一下他和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定位。 他从自己的真皮公文包中,掏出一个包装好的虎皮蛋糕卷,放在杀手唐面前,没好气道:“呐。吃吧。这是远月学院里一个学生指导过的招牌产品。” 虎皮卷的形状从侧面看过去,就像是一个可爱猫猫。杀手唐用勺子在上面duangduang轻拍两下, 两手一抄,一口大半个。 乾真一郎已经习惯了。 他掏出本子,认真将今天的食客观察笔记写好,在甜品区标注上【58】的序号,询问道:“感觉怎么样?” “唔唔唔好好好次。要被融化了一样,里面的奶油唔唔。” 很好。 乾真一郎面无表情地想道:又是毫无意义的一天。 他翻开本子,在夹页出塞着半张随便撕下来的食用心得。和杀手唐那种语焉不详,词汇量匮乏的表达相比,这篇“跳跳糖蛋炒饭”无论是食用感受、口感层次、改进方案,都写得清清楚楚,一眼看下去不能说赏心悦目,也能算茅塞顿开了。 “唐小姐。” “唔?” 乾真一郎安静地说道:“我很真诚地希望,你能恢复到第一次写食评的水准。” 快点把你的幕后高人请过来吧。 杀手唐努力吞咽,咽喉因这句话,猛然被卡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等咳咳咳。”他起来去拿水,桌子上的手机却再次响起。 【石子文来电】 “咳咳。不。咳咳不行。” 杀手唐一把掐掉电话,整个人陷入在椅子上。他堂堂杀手,要是被一块虎皮蛋糕卷噎死,传出去是会笑话的。 “为什么不行?”乾真一郎目光落在手机上一秒,下一刻盯着杀手唐质问道:“对方是不方便见我吗?” 杀手唐真希望狗男人别那么敏感。 他笃定自己说“是”或者“不是”都会落入下一个圈套,索性原地打哈哈,拿起餐具在残羹剩饭里找找存在感。 “这家店感觉还可以。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差了……不过,你打算开店的话,还是别学比较好。性价比不太高,感觉都是一些摆在台面上,谈生意用的料理。嗝。米饭的分量倒是。嗝。很大。” 先前吃的虎皮蛋糕卷太过匆忙,杀手唐给噎着了,此刻断断续续打起了嗝,大口喝热水也缓不下来。 “不是。喂。你嗝。你有没有在听啊。”杀手唐接过乾真一郎递来的水,撒娇抱怨道:“我吃那么多,还不是为了你。” 乾真一郎:“你可以吐出来。” 他们两个还要阴阳怪气下去,电话响了。 这一次,乾真一郎像是有预谋般,飞速抓住杀手唐的手机,正要将它反转过来时,手却动弹不得。 “呀。谢谢大叔啦。”杀手唐可爱又嗲地凑过来,一只手死死攥住乾真一郎的手腕,另外一只手伸到屏幕下方,凭借直觉掐断电话。 “谁打来的?” “没有谁啦。嗝。糟糕,还在打嗝。嗝。是骚扰电话啦。” 乾真一郎并没有放手。他打定主意要翻过手机看一看通话记录。直觉告诉他,就在刚刚的这通电话里,可能存在上千万的商机。 “骚扰电话?” “对啊嗝。就是,骚扰。”杀手唐已经开始在水杯上架筷子十字、不断拉升舌头,用各种方式缓解打嗝,“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我的电话号码。呼。嗝。等我知道了一定要上门揍死他!” 乾真一郎看着他睁眼说瞎话。 “我不能看吗?”他低声问道。因为不悦,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另外一只手猛地掐住杀手唐的手腕,将人压倒在桌子上。 手机掉落在地上。 杀手唐果断惊呼一声,用自己10厘米高的高跟鞋踩中屏幕,在屏幕最后一次闪烁前,全身力气向下,准确击穿。 抱歉了,石子文,你也不想被你爸发现我两私通吧。 杀手唐对乾十字文的电话感觉到抱歉,但并不多。他与这孩子的父亲贴身窝在满是狼藉的餐桌上,发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哽哽咽咽地哭 泣起来,“手机。我的手机坏了。大叔~这是伦家省吃俭用才买下来的手机呜呜呜,大叔~” 乾真一郎呆愣下,被女生最后一连串的小波浪激起鸡皮疙瘩,臭着脸道:“买。”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乾十字文一直没能打通杀手唐的电话。 作为年长者的秋山勉终于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上山给乾十字文淘了个鸟蛋,准备做一碗蛋羹让其放松心情。 然后,两人双双喜提银手铐, 被送进了局子里。 “你们知道那片林子是有主的吗?” “不知道。”秋山勉来到局子里,看见穿警服的仿若看见亲人,老实交代道:“我没想到林主人还按了监控,我以为这是野外, 可以掏鸟蛋……不对啊, 这是野鸡蛋吧。他还在山上散养鸡?骗人呢。周围连个栅栏都没有。” “对的。所以他并没有说你是盗窃罪。”警局核实下报警内容, 陈恳的说道:“对方说你们侵犯他的私人领地。” 乾十字文长这么大, 还是头一回遭遇这种事情。 “这片树林就是在马路边上哎。” “是的。”警察补充说明,“实际上,这个马路也是林子主人修建的。通常这边是不通车的,你们两个是怎么闯进来的?” 乾十字文心一哽,还没有回答,秋山勉便大声说出了真相。 “迷路了。” 这种事情似乎也挺常见的。警察们对林子主人的神经敏感众所周知, 叫二人缴纳罚款后,便将二人扫地出门。 “真是黑心。”秋山勉摸摸自己的光头,和乾十字文抱怨道:“你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吗?居然不能用我的报废手机抵债, 真是黑心。” 实际上掏了钱的乾十字文:…… 他拍拍自己的口袋,再看看自己空空荡荡的银行卡,感觉自己的赤字危机再次降临。 “我没钱了。” “我也没钱了。” 乾十字文冷酷无情, 反问道:“林子主人, 真该看看你昨天晚上的亵神罪。最好抓住你, 把你再关进去。” “好冷漠啊, 十字文。” “你离我远一点。”乾十字文后退几步, 推着三轮车上路, “你这个人做生意就没有成功过。” 秋山勉心口正中一刀,正想找点什么反驳,四顾心茫然。 他们已经来到了鸟取县一个不大的城镇中,周围矮小的平房看上去有种灰扑扑的感觉。从窄小的房门出来后,就是一个又一个穿着工装,奔赴各处的上班族。 “这个时候做早餐,应该很赚钱。” 乾十字文手痒痒。 他到三轮车上找一找有什么剩下的食材。翻找半天,除了那些调料品,就只剩下小半袋没有用完的大米,和两颗鸡蛋。 两颗。 能做甚? 乾十字文和秋山勉看着面前的一切,用自己的料理经验估算一下,齐刷刷沉默了。 “今天晚上睡公园吧。” “不要。” “其实公厕也能睡觉,就是臭了一点。” “不要。” 乾十字文撩起袖子,被秋山勉这两段话彻底激发了斗志。他完全可以打电话向杀手唐或者睿山枝津也要钱,乾十字文也相信这两人会给自己大笔金钱度过难关。 可他不想把钱平白分享给秋山勉。 没错。 乾十字文感觉自己比之前更加自私一些。他也不觉得这种自私是多少的坏,相反,好像这些自私就是他个人的本性。 “做一点卖一点。赚了钱,我们可以在生鲜超市门口摆摊,缺少什么,就去里面购买什么。” 乾十字文盘算着,动作飞快拿出压箱底的豆浆机,将大米打碎成米浆。用所剩不多的纯净水烧开锅,两颗鸡蛋打散先放置在一边。 “你做什么吃的呀?”秋山勉一开始还以前乾十字文打算做饼之类的食物。因为除了一小袋大米之外,他们还残留下巴掌大小的各种牌子面粉。从购买量来说,都不大,应该是乾十字文尝试性购入的食材。 乾十字文臭着脸,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和他老爸一样,什么地方都可以不像,但在臭脸方面,众生平等。刀子眼往下一剁,骨头就似被切开一般。 秋山勉打了一个哆嗦,但也没有多少害怕。只觉得乾十字文和乾真一郎长得相似,气质不算可怕。 就是……他们等一下,会不会因为在马路边违章摆摊来个二进宫? 秋山勉不太明白,他决定让乾十字文安心做饭,自己专心放哨。 来到新地方的第一炮开门红,必须要成功。 热水咕噜咕噜地烧开了。乾十字文撩开锅盖,蒸腾的水雾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乾十字文的手捞起散鸡蛋,沿着水与锅的边缘顺势倒下。橙黄的蛋液落入水中,最开始是边缘一圈淡奶黄的长条蛋液,随后因重量不断在白色和更加沉重的黄色之间徘徊。 乾十字文抽出筷子。他做小吃摊所使用的筷子和家用筷子有所不同,足足长了两倍有余,拿在手中,好像拇指走高跷一般。 “老板做什么的?”有客人过来,看了一眼,问了一句。 小吃车台面上干干净净,没有看见半点污垢,却也同样没有看见任何调味料。寻常小吃车会给客人展示的调味区、加料区,在此地似乎销声匿迹。 “喂。十字文。”秋山勉高兴地戳了戳做饭的乾十字文,询问道:“客人来了呢。他问我们做什么呢。” “福建锅边糊。” 秋山勉恍然大悟,“锅边糊啊。咦?汤底你就准备用鸡蛋吗?我给你找找还有什么菜吧。”他说起料理,就把其他事情忘个干净。 客人等了3秒钟没有得到回应,讪讪地离开。这个点正是上班上学的时候,能停下脚步等几分钟都算是时间宽裕。大部分人更是为了打卡,根本不准备停下来。 乾十字文也没有管他们。 他正将自己的调味料抽出来,一挥手就是一排盖子掀开,刷刷刷几下,所有调料都敞开式搬到了料理台前。而乾十字文的另外一只手也没有闲着,他将所有蛋液缠在筷子上,从上至下俯视,便宛若古老织女的纺锤,一层一层白色的棉线紧密地缠绵在一起,肉眼可见的丝丝分明,也不知晓完全散开又是什么样子。 秋山勉第一个关注,他知晓乾十字文的本事,好奇道:“给我来一碗吧。” 乾十字文也不作声。 他生着气,早上不大舒服,烹饪的动作却不含糊。从另外一个收纳柜里找出一次性碗,搁在桌子上,问,“自己调味道?” “你来你来哈哈。” 他话音刚刚落下,乾十字文的左手飞快捞起碗,他的三根指头拖住碗底,右手蜻蜓点水般点在调料勺的尾部。几乎是刷刷刷几道飞沙射石,秋山勉还没有看清楚到底放了什么调料,又放了多少,乾十字文已经将那装有米浆的小碗抄过来,两个碗只用剩下的拇指一顶一推,像是转个圈,换了上下。 “哇呜。” “这是什么?” 一群不大的学生走过来,他们被蒸汽和乾十字文神奇的动作吸引过来,顶着雾气惊愕道:“好快。是变戏法吗?” 乾十字文耐心道:“不是。” 他将米浆对准锅边绕了一圈,像是给黑漆漆的铁锅上了一层奶油花圈。陶瓷碗顶着转了一圈,更像是滴溜溜的小风火轮,边缘整整齐齐,米浆因为重力,自由地往下降落,一大部分粘足了锅边,底子全落在汤汤水水中。 “这是华夏福建的小吃锅边糊。也叫做鼎边糊。” 作为福建的小吃,锅边糊和海蛎饼虾酥、芋粿、油条、生煎包等配食共同霸占着当地人的早餐。甚至成为不少漂泊他乡之人念念不忘之物。 乾十字文对福建的印象还比较刻板,在他还小的时候,经常听到一些“广东人吃几个福建人”的笑话。在几个来当地游玩的福建老饕口中,还能听到一些他听不懂的方言和对美食的评价。 乾十字文吃过的一些正宗福建美食,就是这些老饕顺手带过来的。 虽然少,但都很精。 锅边糊则是实在没办法,乾十字文只能听着,用耳朵去想象这种街边早餐的风味。 “锅边糊要用蚬子汁为汤,这个汤底就是鲜的关键。……米浆要足够的细,最好先放一晚上,沉淀一下……接着沿着锅边一圈浇过去,米浆在锅边烫成干皮后用锅铲刮到汤里……加芹菜、葱、虾米、熟鱼干、小肠、花蛤、香菇、白菜。这些是没有什么顾忌,不要太过离谱应该都可以。等所有扁扁都用勺子哐哐哐铲下去了,再烧起开锅子,就是锅边糊了。” “要我说,锅边糊还得是米浆最关键。这里面最好加一点……还可以加一点福鼎肉片。上次我吃过一家,这么做,做的不错。” 老饕们叽叽喳喳坐在板凳上,给乾十字文说哪一家锅边糊好吃,一边等着乾十字文外公挥舞扫把把他们几个赶出去。 这在某年某个月里,是老饕们的保留项目。 乾十字文盖上锅盖,稍微焖一下,飞速出锅。雪白的蛋汤为基底,连带着几片蛋液,雪白的锅边糊落入碗中,随着酱油和醋的加入,才缓慢加深了颜色。 “慢用。”乾十字文将勺子往里面一插,开始招待起客人,“要吃吗?” 年龄不大的客人们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又不敢问。 他们觉得眼前的哥哥有一点凶,只能推搡着把最胖的一个拉到前面,叫他发言。 “哥哥。” “嗯。” “哥哥……哥哥。这个。这个”小胖子明显紧张了,结结巴巴快要在乾十字文的刀子眼瞎哭出来了,“呜。这个到底。” 他一直说不出来,乾十字文便一直盯着他看,活生生叫小孩把腿夹成内八,声音发颤,话题也偏了。 “到底……哥哥好凶啊呜呜。” 乾十字文:?!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乾十字文不会和小孩子计较。 他没有吃过锅边糊, 干脆将一碗路边水饺的价格拿来当做锅边糊的价格报了出来,敷衍了事问道:“吃吗?” 秋山勉已经端着碗,哼哧哼哧地喝起来了。两三天的迷路经历中, 他没有吃什么好东西, 现在凑了点面粉和鸡蛋汤, 喉结上下挪动, 顺滑而急促,伴随水声晃晃荡荡往下落,小胖子也认不住吞咽起来。 “这是什么?” “锅边糊。” “里面有什么?”小胖子趴在三轮车前边, 小声嘀咕着。手中的钱包已经拉开一条缝隙,露出里面颜色各异的钞票和硬币。 乾十字文心虚地挪开眼神, 道:“有鸡蛋、面糊……”正宗的锅边糊绝对不是这么寒碜,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乾十字文骤然觉得自己的定价有些太高,含糊起来, “可以……稍微便宜一点。但不能太便宜。” 这笔钱,是他后续摆摊的启动资金。 绝对不能少! 背后, 秋山勉用一次性塑料勺撩起锅边糊。用勺子搅拌成不规则片状的米糊片, 爽润滑口。配料乏善可陈之余,乾十字文却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调料品,丰富汤底的味道——嫩黄白的长条鸡蛋液呈螺旋状, 从中间以此展开。从上至下看,就像是俯视超强台风眼,每一层鸡蛋液层次分明,叠叠相撞。嘴唇贴在碗边, 猛地一吸气——滑溜溜的鸡蛋液和米糊片一起吸入口腔, 舌头和牙齿纯粹作为装饰物, 反倒将吞咽的功能交给了咽喉。 “哈啊。”秋山勉大哈出一口热气。 正是夏日,早上的气温虽不算炎热,倒也没有凉快起来。乾十字文恨不得将短袖袖子都一并撩上去,而浓烈的白雾从秋山勉口中滚滚袭来,短促又飞快地形成一朵白花,悄然散开。 “好吃。”秋山勉阔气大喊一声。好好一碗锅边糊,居然叫他吃出了夜宵拼酒的风范。他将一次性塑料碗磕在乾十字文手边,认真道:“再来一碗。” 乾十字文:…… 他每次和秋山勉相遇,都能悟出一点对方是如何亏本的。 “再来一碗!” “不行。”乾十字文坚决抵制这种吃白食的行为。他将秋山勉的塑料碗推开,继续盯着自己迟迟不做决定的小客人,告诫道:“大叔。我们现在在做生意。”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乾十字文的肚子咕咕叫了一下,隔空附和起秋山勉大叔的话。 “十字文。十字文,你看你自己也饿了。”秋山勉大叔蠢蠢欲动,目光盯着不断腾升雾气的锅,舔了舔嘴唇,“卖锅边糊也赚不了几个钱啦。别到时候忙活大半天,连个大白菜都买不起。” 乾十字文不爱听这话。 秋山勉再接再厉,为了第二口吃的,抛弃了赚钱梦想。他道:“你看看这锅。” 乾十字文眼疾手快拍掉他的狗爪子,挥舞着锅勺,叫这个邋遢大叔离开自己的灶台。 “这锅,这锅里的锅边糊也买不了几个人啊。”秋山勉舔着脸给乾十字文洗脑,“你看,我一个大男人,一口锅边糊怎么够啊。最起码来三碗。光我一个人就能给你这一锅吃掉了……得得得,放下你的勺子。” 乾十字文冷漠放下锅勺。要不是乾十字文认识了其他来自远月的学生和毕业生,他还真得怀疑一下远月学园的教育方针是不是出了错。 秋山勉赚不到钱是应该的!哪里会有厨师在后厨偷吃客人的食物呢?这也太没有职业操守了吧! 乾十字文内心疯狂吐槽,外表心如止水,看着整个脸都拧巴成一团的小胖子,再次询问道:“要吃吗?” “再。再便宜一点吧。”小胖子可怜兮兮将 自己的硬币点了一遍。乾十字文的目光落在他钱包几个大钞上时,哗啦一下,这孩子就把钱包拉链给拉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和乾十字文讨价还价,“老板哥哥,太贵了啦。” 小胖子伸出自己肉嘟嘟的手,“一百五。一百五日元,我就买。” “一百六。” “一百……四十九。” “……”乾十字文还是第一次遇见和自己砍价的小客人。他叹口气,想想一百五十日元好歹能去便利店买个便宜面包、牛奶、脸颊方便面,在景区能购买鹿饼喂野生鹿。 这么想想,乾十字文心里稍稍好一点,抄起米糊,淋在锅边。 “老板哥哥。”小胖子却变本加厉,“一百三可以吗?” 乾十字文用力一抓,装迷糊的陶瓷碗,发出可怕的咯吱声音! 小胖子哆嗦一下,重新回复到颤颤巍巍闭嘴的小哭包状态,爪子好不容易松开硬币,丢在灶台上面,“一百五。一百五呜呜呜。” 乾十字文深呼吸,深呼吸,告诉自己:开门做生意,要笑口常开。 他露出一个笑容。 小胖子哆嗦一下,从指缝里又漏出了一枚硬币丢到灶台上。从数额来看,正式日本发行货币中最小面额的1日元硬币。 乾十字文:…… 不生气。哈哈不生气。这可是平白无故多赚了1日元呢。乾十字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锅边糊上。他手快速将已经成形的锅边糊铲到汤底中,在开火汤底滚上来后,一捞一倒,盖上盖子,装好塑料勺子,递给了小胖子。 远处响起了学校打铃声。 “糟糕!”小胖子随手抱起乾十字文递给他的锅边糊,书包在背上哐哐哐作响,一前一后拍打他的肉屁股。“要迟到了,啊啊,他们什么时候走得。大家怎么都不提醒我。” 之前怂恿小胖子来问价格的同龄人,居然悄无声息抛弃了他,独自去上学了。 乾十字文倒是将灶台上散落的硬币捡回来,收纳在口袋里,一巴掌拍掉秋山勉企图掌勺的爪子,“不准动。” “你这个小孩怎么越来越凶了?” “总比吃白饭要好。”乾十字文可不害怕中年男人的质问。像他这样的逃学男高中生,野得很。更别提一路上遇到的糟糕成年人,集体将乾十字文的心磨砺成一把冷酷无情的杀猪刀! 专门对这种岁月不饶人的中年老男人下手。 秋山勉骤然泫然欲泣起来,“天啊。你怎么可以说我吃白饭呢?你这锅边糊,肯定卖不出去啊。我是为你好啊。乾十字文啊,你和我一样都是不会做生意的人啊——放下锅勺,我们有话好好好说。不行,就等着吧。” 秋山勉虎视眈眈盯着乾十字文的锅边糊,对天发誓,“等会,你一个也卖不出去。” “卖不出去,肯定是你在诅咒我。”乾十字文怨气满满地说道:“我做的不好吃吗?” “那我做的不好吃吗?”秋山勉扯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嫌弃地质问道:“我做的可比你做的还好吃,还不是沦落到欠债的地步。” 乾十字文没法接话。 他决定用自己的商业头脑告诉秋山勉,自己和他绝对不是同一类人!! 两个小时后。 乾十字文冷着脸收拾锅碗瓢盆,看着口袋里的一百五十一日元,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秋山勉则在旁边,端着一大碗的锅边糊,心满意足地啧吧嘴,喝得满肚子都是水,站起来都叮叮当当作响。 今天的锅边糊收入:一百五十一日元。 他原本设想的,买了锅边糊后去购买新的食材,抓紧时间持续出摊,抓住人流量。却不曾想,万里长征死在新手村第一关。 “为什么?”乾十 字文自我问责道:“我真的不会做生意吗?” “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秋山勉毫不怜惜地打击未成年人,嘲笑道:“放心,孩子。这点小挫折根本不算什么事,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发现还有更大地挫折在等着你哈哈哈哈哈。” 乾十字文一口气没有上来,抓起锅勺就要暴走邋遢中年男人。 “闭嘴!” “你真的不来一点锅边糊吗?一百五十日元也买不了什么东西吧。你要去吃便利店吃方便面吗?分我一口吧。我还没吃饱。” “闭嘴啊!!” 乾十字文拒绝成为糟糕的大人。 但他逃不过秋山勉丰富的追逐经验,两个迷路人可怜兮兮坐在便利店里,端着睿山集团出品的新便当“煎蛋+猪肉薯饼+豆腐丸子+四川泡菜生菜包”四色便当,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食。 感谢睿山枝津也,英明地将这顿便当的售价压在一百五十日元。 不然,便当创作者就吃不起自己设计的便当了。 乾十字文摸着口袋里最后的1日元,一口气喘不上来又咽不下去。穷困潦倒的他,何曾想过最后解救自己的食物,居然是自己受委托设计的便当? “厉害啊。” “怎么?” “这个成本能压在一百五十日元以下,还有的赚。超级厉害啊。”秋山勉一口一个丸子,夸赞之余,给乾十字文扎个心,“这个味道有点你的风范啊……嘛,当然是乾十字文你本人做的好吃啊。工厂批量生产再怎么说,都是拙劣的模仿品。” 乾十字文欲言又止。 “丸子给你留了两个啦。” “哦。” “煎蛋和猪肉薯饼我就不吃了。”秋山勉推搡下乾十字文的手腕,提醒道:“别真饿着自己了。你这个年龄,不吃饭会长不高的。” 已经朝着一米八突飞猛进的乾十字文:“……哦。” 可恶。他的养分不能分一点给他的商业头脑吗?乾十字文想起自己混蛋老父亲白手起家,将负债累累的乾家大酒店变成现在的超级大集团,终于忍不住对其产生了一点嫉妒。 会赚钱的人,也太聪明了一点吧。 乾十字文难得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一点嫉妒之心。还不等酸出个中滋味,秋山勉忽然双眼放光,推开椅子,旋风一般杀了出去。 “好兄弟!”乾十字文隔着便利店玻璃窗,看着中年男人用力拥抱住某个西装革履上班族,恬不知耻跳到对方身上,像是八爪鱼一样挂在上面。 上班族的公文包哐当一下掉在地上。 乾十字文:…… 他左顾右盼,不想承认自己和这家伙是一路的,用帽衫微微盖住自己的脸还不够。乾十字文端起便当,力求用吃饭动作掩饰过去。 “我们认识吗?” “当然啦。”秋山勉则亲切地自我介绍道:“没想到你在这里,我们之前还聊过很长时间呢……你忘了吗?嗨呀。是我啊。欠你三万七千日元的那个……秋山哥哥啊。”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三万五千日元……”上班族对秋山勉的“哥哥”自称视若无睹, 倒是“三万五千日元”骤然激起了他丰富的回忆,“你是那个负责u-18很多项目后厨的那个……” “没错。”秋山勉很多债务就是在那个时候欠下的。他也不避讳这一点,舔着脸上前, “我现在没有钱, 不知道能否再……” “不行。”上班族西木修认真地说道:“后厨大叔, 我不会再借给你钱了。我和你也不是很熟悉。” 他曾经在鲛丙学院念书, 因为游泳能力出众被选拔入日本的u-18进行培训,后因伤病退出,考上大学成为一名普通的大学生。今日本该是他实习的日子,可为了赶上鲛丙学院后辈们的比赛,上班族西木修特地请假前来观赛。 “哎。这。”秋山勉还是第一次在借钱这件事情上滑铁卢。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失利, “好吧。是我想得不妥当。你可以给我留给最近的电话号码吗?之前你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等我有钱了这三万五千日元, 我马上还给你。” “不用了。”西木修家境还不错。他眼睛一扫秋山勉的打扮, 自知这笔钱回不来了,果断道:“就当我丢在水里听个响儿了。可以从我身上下来了吗?” 秋山勉长叹一口气,麻利溜滚下来, 拍了拍上班族西木修的西装,目送对方离开。 他兴致明显不高, 坐在便利店里都有种怅然若失的幽怨感。 “你去借钱了?” “没借到。不过也正常。”秋山勉伸个懒腰, 打哈欠,“交往不深。那三万五千日元还得找机会跑一趟, 送人家家里去。” 乾十字文心想真是奇怪。他还以为按照秋山勉的性格,会死皮赖脸缠着对方不放,或者悄无声息将三万五千日元的债务吞掉。 若是他们现在有三万五千日元…… 乾十字文走神, 被秋山勉敲了一下脑袋, 轻呵道:“想什么呢。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之前那些朋友, 我该还的多多少少挤出一点还上了……再说了,我们住朋友家,也是包对方三餐,还顺带给人家打扫卫生的。” 要按照厨艺等价换算,指不定朋友们还得倒贴点钱给秋山勉。 “你之前可没有被‘债主朋友’拒绝呢。” 秋山勉老脸燥红,扇了扇风嘀咕道:“那不一样。之前都是和我一样的大叔……大叔和大叔更容易成为好朋友嘛。” 好朋友。 乾十字文心里浮现出睿山枝津也、久我照纪、司瑛士、小林龙胆等人的面孔。以上排序,他发誓和好感度毫无关系——非要说个前前后后,那也是和金钱交易有点牵扯——当一个人口袋里没有钱的时候,总是额外想念自己的土豪朋友。 “呵。我才不会和我的朋友们借钱呢。” 乾十字文嘴硬,他仔细想想自己敲诈睿山枝津也、同睿山枝津也食戟对方输给他一大笔钱,以及后续两个人一起做生意的事情,腰杆子挺直了些,反驳道:“谈钱多伤感情啊。” 他绝对不会向朋友们借钱的。 绝对! 鸟取县某小学。 购买了锅边糊的小胖子气喘吁吁踩着铃声,进入教学楼大门,险些被教导主任抓住教育一顿。他喘着粗气,手里的塑料盖子捏得有些变形,滚烫的的汤汁从缝隙中泼洒出来,指节部位微微发红。 “呼呼。” 小胖子两脚一踩鞋后跟,打开柜子换上室内鞋,提着食物走到走廊上,猫着腰小心翼翼刺探敌情:老师来了吗?教室后门开着吗?掩护如何?他胖乎乎的脑袋冒出半个,看见狐朋狗友们挤眉弄眼的动作,又飞快地缩回来。 糟糕。 小胖子难过得看着手里的锅边糊,在进去挨骂和吃完再挨骂之间选择了后者。他将书包放在墙根,一手端着锅边糊,一手将汤盖子掀开。 刺啦。 声音在读书声、上课声中细不可闻。为数不多的热气随着小胖子开盖的动作,飘忽到他的脸上,惹得深吸一口气,又彻彻底底的松垮下来。 好香啊。 小胖子吞咽下口水,有种吃断头饭的错觉。可他又觉得为了这一碗的香味,等会罚站挨骂都是值得。当下抄起塑料勺子,呼呼舀起锅边糊送入嘴中,哼哧哼哧的声音一时间盖过了教室里的朗朗读书声,引得窗边人探出头来。 “是小胖。”窗边同学压着书窃窃私语,“小胖在吃饭。” 他们谈论着,悄悄抬起手,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 香味,随着缝隙涌入到教室中。念书的同学声音一顿,接着是哗啦啦的翻书声音,其次是老师书写板书“顿顿顿”的写字声变成长长的“刺啦”一声,整个人眉间颦蹙,书本一摔在讲桌上,“谁在吃东西。” 窗边同学推开窗户的手缩了回来。 为了更好的闻到味道,他们将原本的一条缝隙,开拓为半扇窗。此刻,被老师呵斥之后,讪讪收回手,听着窗外“咕咚咕咚“大快朵颐的喝汤声,大口吞咽口水,目光飘逸。 “老师。是小胖。” “小胖在外面吃饭。” “他吃什么啊。好香啊。” 不知是谁先出卖了同学,整个教室里都是锅边糊的香味。所有人叽叽喳喳,几个胆大妄为的男同学更是趴在窗户上,大声和小胖打招呼,“小胖。小胖。给我留一口。” “小胖,你哪里买的呀。” “呀。是路边那个凶巴巴哥哥做的吗?” “小胖小胖,你明天帮我带一个好不好?” 正喝汤的小胖,猝不及防被同学们一招呼,呛住两声,咳嗽起来。他放下汤碗,咳嗽中带出一些汤汁,整个味道像是随着咽喉重新喷射到空气中。楼道里,其余的教室也终于有人忍不住探出头,看了过来。 “好香啊。什么东西这么香。” “那是一班的小胖吧。” “学校食堂出新菜吗?” 他们学校不大,拥有一个食堂和一个小卖部。每到中午,学生们都能闻到食堂那边飘荡来的饭菜香味。食堂大叔会用热油狠狠地炒菜,肉和菜混合着十分足的香料酱料,一顿大火后,香味爆开到每一个教室。 ——而如今,小胖子手中简简单单的汤,居然有不逊色与食堂爆炒的香味。 老师也实在是按捺不住了。她先是狠狠吞咽下口水,随后快步推开门,将小胖从地上揪起来,拎到墙角站好,“你知道自己迟到了吗?” 小胖子眼疾手快,捧住自己剩下的锅边糊。 他嗓子眼大,吃这种软糯的食物,几乎不需要吞咽,端起碗咕咚咕咚大口喝着。老师话音刚落,汤碗底残余不多的调味料颗粒,也一滴不剩地掉落到小胖子的五脏庙中。 老师:…… 她张张口,一时间连“没收食物”的后续都说不出口来了。 “你。你。小胖你。” 小胖子原地站好,捧着空空荡荡的碗,啧吧啧吧嘴,懊悔老师来的太快,自己吃得也太快了。 锅边糊是什么味道的呢? 不知道。 小胖子只觉得好香,好吃,可真要他描述。他便觉得自己是故事书里吃人生果的猪八戒,吃完不够,还想再吃两个。 哎。小胖冲着老师打了一个香呼呼的嗝,想道:老板哥哥明天应该还会摆摊。明天一定要早点去买。 真是……都没尝出什么味道,就下肚子了。 东京。 杀手唐从被窝里钻出来。他居住的房间已经逐渐被女装填满。桌子上乱七八糟套着几个假发,洗手间里则是各种化妆品、美瞳、美甲。 “真的是,不会喝酒就别喝啊。”他嘀咕着,从被窝里钻出来,想起昨天晚上为了掩盖自己和乾十字文私通的事情,半推半就拉着乾真一郎去喝酒。 谁能想到,需要商业应酬的人是个半杯倒呢? 杀手唐任劳任怨把人搬运到酒店,开了间双人床,躺在床上把人哄睡了,自个回安全屋卸妆换装,顺便打开手机询问乾十字文发生了什么事情。 乾十字文没有回他。 杀手唐琢磨小孩不是生气了,就是遇到麻烦了。 “定位还在动。监控也正常。”杀手唐切入后台,娴熟地操控乾十字文手机的摄像头确认这孩子死活后,退出,开始给乾十字文打钱。 打多少呢? 五十万?杀手唐有些心虚。他感觉自己对乾家父子多少有点亏欠。二十几岁的单身狗懒洋洋趴在床上,左思右想,一时间又想不出除了打钱外的补偿方式。 “算了。”杀手唐忍痛从自己私账上抽出十万日元填进去,“旅游嘛,总是费钱的。” 六十万日元,再加上前段时间乾真一郎送他的那串价值一百五十万的手串。林林总总,凑出个一百万日元给小孩拿去耍吧。 杀手唐这般想着,飞快将乾真一郎送给自己的东西变卖成现金,第二次打入乾十字文的账户中。 殊不知,另一边。 乾真一郎也接到了消息。 “被卖掉了吗?”男人脸上出现一丝不爽,“我知道了……不用让那边给我消息了。” 他送给那位食客唐小姐的手串,是某奢侈品中低端档位的饰品。那家每一款正品饰品都在内侧标注了产品的编码,以便随时验证真假。 乾真一郎送出去的时候,倒也没有多少心思。只是回收饰品的人在验证真假时,发现购买者信息,倒卖几手后传到了乾家集团的人耳中。 唐,很缺钱。 乾真一郎罕见想起自己那个笨蛋儿子,掏出手机叫秘书用自己的账户,给对方打了两百万日元。 “两百万日元。”乾真一郎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手指沾染上些许酒味。他皱了皱眉,脑海中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唐这么穷,每个月五万日元就能包养吧。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想要做生意。不说五万日元吧。最起码咋们两得拿出五百日元吧。” “五百日元做什么买卖?” 五万日元约等于人民币两千五百元。五百日元换算一下就是……乾十字文头疼, 觉得自己再相信秋山大叔的鬼话活该穷困潦倒。 “我们可以去打工。”秋山勉已经站在招聘启事面前,认真地和乾十字文商量后路,“有身份证明, 就可以去后厨干活, 实在不行去应聘日结临时工。做一天下来,我们两就有启动资金了。” 乾十字文诧异,“你要和我一起做生意?” 这是在弄什么负负得正定律吗? 乾十字文为此表示怀疑。他感觉自己和秋山勉两个路痴在一起,也没有见走出一条康庄大道。两个人每天不是钻到树林子里,就是流落在大马路牙子上, 活脱脱两个二流子。 “不好说。”秋山勉却罕见地犹豫起来,“我拿到钱除了自己吃喝外, 应该会先还债。” “看不出你还有点良心。” “嗨呀, 十字文你怎么说话越来越扎心了啊……看, 这个怎么样, 包吃不包住的周结工作。”秋山勉正兴致勃勃地说着,乾十字文的口袋里却想起了嗡鸣声音。 乾十字文拿起来一看, 是短信。 【您的账户已经到账……一百万日元。】 乾十字文:…… 他没有防备秋山勉,短信里可怕的数字经过中年男人一扫,惊得汗毛直立,优美的华夏语都出来了, “卧槽。” “别骂街。” “‘卧槽’是个语气词。等等,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你哪里来的一百万日元?” 乾十字文歪着脑袋想了一下, 发现会给自己打钱的人有睿山枝津也、杀手唐、姐姐乾日向子,以及不太靠谱但钱包很鼓的乾真一郎。 “挺多人会给我打钱吧。”乾十字文镇定,他按下手机正准备推翻秋山勉打工日常, 筹备自己小吃摊的事情, 手机再次亮起来。 【您的账户已经到账……两百万日元。】 秋山勉已经原地窒息了。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和乾十字文是不同的。“我就不应该和富人家的小孩子一起耍。还说什么十分相似——我们不一样啊, 不一样。” 秋山勉擦拭眼泪,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男人,他好说歹说维系住自己的良心,没有对乾十字文的财产进行强取豪夺,反而自顾自地撕下一份日结工作,一份周结夜班工作,揣在口袋里。 乾十字文难为生出一点不忍心。 他翻了翻打钱的银行信息和转账账号。前者是杀手唐发过来的,后续还用短信发了长长一串“对不起”“昨天晚上在火拼”“日餐西餐吃腻了,好想吃中餐”的废话+解释。 而后者的记录,空空如也。 乾十字文本想要找一找自己和乾真一郎的通讯电话,等通讯录都翻遍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父子的交流都是转了好几手的——乾十字文通常会和贴身秘书打电话,再由秘书转交给父亲乾真一郎,最后双方进行一顿亲切臭骂,不欢而散。 用短信或者社交媒体沟通,属于他两亲情关系里的社交盲区。 “我要去吃海获相扑锅。”乾十字文有了钱,马上把花钱计划捡起来。他琢磨着,一边搜索附近好吃的店,一边慷慨解囊,“秋山大叔,我请你吃饭吧。” “财不外露啊,小子。” “还得找个澡堂洗澡。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快要馊了吗?” “……说得有道理。”秋山勉掏出手机,想了想,把乾十字文的备注从“后辈”切换为“债主”,亲切道:“十字文啊,你能不能借叔叔一点钱。” “不能。” 搁这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乾十字文已经可以很好的拒绝,糟糕成年人不恰当的请求了。他在好几个搜索引擎推荐下,锁定了自己的目标,骑上三轮车拍拍后座道:“走不走。” 少年有了钱,就有了底气。 “泡温泉去。” 距离二人最近的温泉,位于jr鸟取站附近的繁华街道。 弥漫着祥和气息的温泉旅馆,据说是自1904年开设的天然温泉。除了公共浴场外,还提供不同种类的鸟取特色美食和各色浴盐浴衣。 ——不过在车站附近,质量也就那样子。 他和秋山勉大叔冲进澡堂,两个男人脱得精光,在袅袅水雾中不约而同发出赞叹的声音,“呼。” 夏天一天不洗澡,浑身都难受。 “鸟取县最出名的温泉应该是皆生温泉吧。”秋山勉往身上打肥皂,头发上眉毛上都是泡沫。正值下午两点,偌大的澡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乾十字文将一盆热水泼在身上,用力搓泥。 “温泉有什么好玩的?” “哇哇你这个小孩是真的不懂享受。”秋山勉将头埋在龙头下冲水,胡乱和乾十字文说道:“你不知道温泉料理吗?再说了,泡温泉时吃东西和平时吃东西有很大的不同……想想看,泡在热乎乎的水里,小木盘漂浮在水面上,上面放着寿司、温泉蛋,还有茶水和茶点……如果去京都,可以试试看豆腐料理。” 乾十字文多看了秋山勉两眼。 他一直觉得大叔是贫穷生活的践行者,这一番话停下来,又感觉大叔曾经富饶过一段时日。 “在温泉里吃怀石料理吗?” “这可能不太行。”秋山勉盘算下,对乾十字文道:“有些温泉的温度比较高。适合冷吃的食物放在上面,时间一长,味道就变了。” 乾十字文有些兴趣。 他来日本那么久,还没有尝试在温泉里吃东西呢。不仅是温泉,类似什么有钱人在泳池里搞派对,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用餐——乾十字文一无所知。他的有钱爹,除了按时打钱,见面阴阳怪气外,根本不会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大叔,你好像很懂啊。” “远月第一席多少都服务过有钱人啦。”秋山勉大叔摆摆手,冲去身上的泡沫,草草围上毛巾,进入到温泉中。他身无寸布,大大咧咧将手腕上的伤口露出来,招呼乾十字文坐下,“那段时间每天飞来飞去见不少上流社会的人,给这个做菜,给那个做菜,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哎,我那会儿就特别想成为有钱人。” 乾十字文倒不那么觉得。 可他一时半会又没办法反驳秋山勉的话。 “有钱总是好的。” “但太有钱也不好。”秋山勉又嘀咕道:“我贫穷的时候做出来的菜,比有钱时做出来的菜更好吃一点,更有风味一点。” “……贫穷的味道吗?” 秋山勉噎住了。 他狗刨过来,用湿乎乎的手揉乾十字文的脑袋,嘲笑道:“说得好像你的菜里没有贫穷的味道一样。” “我下次要用金箔做饭。”乾十字文恨不得把自己的银行卡存款在大叔面前晃荡两下,说道:“我做的饭才不是贫穷的味道呢。” “但你很穷啊。” “?” 秋山勉终于放过乾十字文,他将脑袋仰在温泉的石头上,望天说道:“你这个孩子做饭是有自己的风格的。所以我一吃就知道,你是个很贫穷的人。你没有朋友,你也没有亲人——不过没关系,今天之后,你就是我可爱的债主了。” 乾十字文砰砰跳的心骤然停歇。 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秋山勉能在自己做的菜里吃出什么,开口就是,“不借钱。” “太无情了。”秋山勉用温泉水擦把脸,将脸上的水珠当做眼泪,擦拭一二后,说道:“你这个孩子确实不适合远月。” “说人话。” “乾十字文,你是不是从没有喜欢过谁?”秋山勉笔画两下,好像在半空中切西瓜,一下两下划分区域,“我是说,从你出生到现在。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爱人……你所有的社会关系都像是主动找上门来的,你很少花时间花功夫去维护他们。” 水汽,热气伴随着秋山勉的话语扑面而来。 乾十字文忍不住往下坐了坐,温泉水淹没在他的下巴处,稍微低头,半张脸就下去了。 “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永不返航的船。” “你会一直走下去,会传递信鸽,会偶尔的停泊。如果有一股强烈的风吹来,你会改变自己的方向,在海面上随波逐流。”秋山勉低语道:“但是你不会返航。” 不会返航。 “锅边糊是很多福建游人在外十分想念的一道菜。对于很多华夏人来说,这就是落叶归根的具体表现。”秋山勉关注着乾十字文的表情,意识到自己有些犀利,打岔道:“哈哈,当然。我不是说你没有,只是你不像很多厨师有强烈的地域归属感。很多西方厨师就根本不理解中餐厨师的烹饪理念,中餐厨师在第一次品尝法餐蜗牛料理的时候也会感觉不适应,哈哈这都是很正常的。对你未来的料理生涯来说,这也说不定是一种长处。” 没有归属感,没有明确的故乡。 比起最开始相遇时的菜肴,乾十字文的料理已经慢慢变得独特而自我,这也意味着他开始摆脱华夏料理和日式料理给他的限定—— 他需要尝试更多的料理,以补充自己。 “我会去华夏。” “挺好的。”秋山勉提议道:“在去华夏之前。在这片土地上多尝试点新鲜东西吧。比如意餐、法餐、泰餐,毕竟你在日本生活了一段时间,先从本土化的外来料理入手,接受度会更高一点。” 而品尝美食,是需要花钱的。 乾十字文犹豫起来。 他拿着新出炉的三百万日元,一时间不知道是继续摆摊亏本好,还是听秋山勉胡诌,去各地品尝美味的异国料理。 花钱?还是不花钱? 要怎么花钱?这笔钱花下去真的有价值吗?乾十字文整个脸都拧巴在一起,任由温泉一点一点将其泡开,他钻出来,询问道:“我的料理……很穷吗?” “手艺很值钱。但也就是手艺啦。”秋山勉打哈哈,站起来擦拭身体,他笑眯眯说道:“你要是雇佣我给你做向导。我可以带你去吃日本最有特色的异国料理店,不支持先用后付。” 乾十字文悟了。 “你就是想赚我的钱吗?” “不不不。”秋山勉想到:你说得对,我就是想赚你这个未成年人的钱,但你这么说就太狭隘了。正确说法应该是——“我可是以‘远月十杰第一席’的历史身份,为后辈提供开拓眼界的路径。这种高尚而无私的事情,怎么可以用金钱衡量呢。” 乾十字文:“……哦,你要请我吃饭。” 秋山勉张口否认,“不可能。我没钱。” 乾十字文都给气笑了。他拍一下水,激起水花,怒气冲冲从池子里爬出来,钻到浴室里冲凉。 “十字文。哎,十字文别走啊。我说得还是有道理的。” “我要吃岩鸢町的海获相扑锅。”乾十字文直接把自己网上看到的乡土料理丢出来,点名道:“你要能带我吃岩鸢町的海获相扑锅,我就信你。” 之前在岩鸢町,他收摊之后蹬着三轮满大街去找海获相扑锅,得到的都是摇头和否认。 因为,现在是夏末。 今年的休渔期还没有结束。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乾十字文来到海边有一段时间了。 用他自己的时间轴来算, 整个夏天,他几乎都在海滨地区徘徊,从最开始的篮球合宿, 到后来的岩鸢町。 海水,阳光,浪花里夹带着的鱼腥味共同组成了乾十字文的夏天。 而休渔期, 叫乾十字文购入的鱼类多为近海养殖、鱼塘养殖。乾十字文在市场上还仔细问了问,海获相扑锅最佳的品味时间是在冬天。除去少部分在夏日产卵肉汁肥美的鱼类,冬季才是养膘的最好时候。 “总之,你能带我去吃海获相扑锅。我肯定就参考一下你的意见。” 乾十字文蹬着三轮, 和秋山勉在大街上乱逛。从岩鸢町出来后,他失去了目标, 除了海获相扑锅之外,周围空空荡荡,也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做什么。 没钱的时候,好歹满脑子是赚钱。 乾十字文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自己的账户余额,长叹一口气。他现在是有钱了,可有钱了要去做什么呢? “不就是海获相扑锅嘛。”秋山勉倒是拍胸脯保证, “看你双眼无神, 也不知道去哪。你打算继续走关西, 还是回东京啊。这个时候往东京走, 我们两还能赶上远月秋末的月飨祭。” 月飨祭? 乾十字文感觉在哪里听说过, 他泡完温泉脑子还热乎呢, 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等店家给他们上了炸猪排套餐, 乾十字文吃着热乎乎香蔌蔌的脆皮, 才想起来久我照纪临走前说过。 “好像是大型美食庆典?” “你可以这么理解。”秋山勉打个响指,提示道:“我知道你很不喜欢上学,但参加月飨祭,可以让你在最短时间内品尝到最多不同风格不同地域食物的机会。从我个人的角度看,这对开拓你的美食视野很有好处。” 乾十字文得到远月总帅的许可后,对回到学校已经没之前那么恐惧了。 他一个夏天都没有被外人通缉,自觉乾真一郎默许了自己的逃学现状,语气放松,“我只是逃学。” “哈哈哈哈。”秋山勉笑得呛住,喝一大口大麦茶缓缓,道:“你这样逃学多没意思。要我说,你要乘机在月飨祭结束的空隙中,和远月学生们食戟,然后一举夺魁!成为新一届的远月十杰。这多有意思啊。” 乾十字文也被这番话逗笑了。 他想想自己要和司瑛士、小林龙胆站在同一个平台竞争,不舒服之余又觉得有些好奇,挥挥手道:“不可能啦。哈哈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竞争方式。” “行吧。先带你去吃海获相扑锅。”秋山勉盘算道:“距离月飨祭举办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走。” 猫咪烧仙草噗嗤噗嗤蹲在乾十字文膝盖上。这两天乾十字文没开火给小家伙做猫饭,它闹起来就呼啦呼啦地给乾十字文踩乳,小爪子亮出来又缩回去,亮出来又缩回去,脾气不好时还会冲秋山勉呲牙咧嘴。 秋山勉出门前想要摸一摸烧仙草,都被这凶巴巴的小猫咪瞪退了几步。 “这么凶的小猫咪,迟早要丢掉!” “喵呜喵喵喵——喵呜。” 乾十字文逮住猫咪,目送秋山勉大叔离开。 房间,再一次安静下来了。 要做什么呢?我一个人要干什么呢?乾十字文打开行李箱,勉强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他在本子上罗列出自己需要:补写给久我照纪的旅行手账;去宠物商店给烧仙草洗澡,顺便补充一些猫咪用品;清洗这几天换下的衣物;检查三轮车的设备和车上的移动煤气灶。 “哎?” 乾十字文的手摸到一个圆柱体。 他嘴角抽搐,看着这位曾经把自己送入医院的罪魁 祸首,难为道:“这个饮料……不对,这东西好像叫做乾汁。我……” 他说过要改良乾汁。 乾十字文深吸一口气,看着已经发酵成墨绿色的乾汁,果断寻找口罩、消毒纱布、消毒酒精、镊子和吸湿器。为了防止出现上一次的情况,更为了防止乾汁在高温天气发酵变臭,乾十字文给自己戴上了双层口罩。 他,不想进医院。 乾十字文又给自己上了套洗碗手套。 他自认为自己做好了全副武装,小心翼翼地打开饮料盖子,将墨绿色的可疑液体倒入小碗中,用镊子将里面的不明成分一一挑拣出来。 有昆虫的肢体,泡成黑色的植物根茎,镊子一碰就碎掉的植物叶子,以及类似纸浆中无法分解的细小毛发。 猫咪烧仙草在桌子底下发出尖锐的叫声。它不安分地围绕着乾十字文转,在察觉味道越来越浓之后,呕两声,果断抛弃主人,用脑袋撞开窗户,一跃而去,找可爱的小猫咪贴贴。 乾十字文麻木了。 他给自己再上了一层口罩,对乾家人的料理天赋产生了巨大怀疑。 怎么回事?他们乾家不是说三代都很擅长料理吗?怎么这位远方亲戚似乎发生了变异?乾十字文用镊子将昆虫肢体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实在是眼拙没有认出来,掏出手机拍照识图。 【嘀。照片物种为:螃蟹】 乾十字文:…… 他打开灯,换个角度,将昆虫残骸完完整整的拍摄进去。 【嘀。照片物种为:枯萎的树枝】 乾十字文果断关闭手机,不理会人工智障的发言。 他耐心地将的乾汁一点一点分解出来,再用镊子将碎屑按照动物/植物分类,用百度百科和残存的生物特征一点点找出来。 ——问题是,这里面为什么还有泥土? 乾十字文觉得自己被送去洗胃是应该的。 他想当时杀手唐告诉自己,只是打吊水一定是安慰之词。喝下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自己的胃一定是翻江倒海,大脑才会承受不住巨大的摧残直接昏厥。 想当初,他们两人相遇,乾十字文还特地问了一句。 “乾汁?是你自己做的运动饮料吗?” 自称为远房亲戚的乾贞治面对这个问题,推搡下眼睛,冷光中看不见任何情绪,“当然。这可是我们网球部最受欢迎的运动补剂,充满了各种人体所需的营养成分。” 哦。真是信了他个鬼。 乾十字文对“最受欢迎”“人体所需的营养成分”表示怀疑。等他冷静下来,味道被夏风吹散一些时,脑海里却浮现出诚凛高中篮球部经理往白米饭里撒维生素和运动补剂的画面。 可能……运动社团里,总有一两个人天生反骨吧。 乾十字文将这些材料拍了照片,存在手机里。随后将乾汁连同奇奇怪怪的动物植物残骸收拾到垃圾桶里。 运动补剂,运动补剂,运动补剂也能做得好吃吗? 乾十字文拿着手机,搜索“运动补剂”,在温泉旅馆里一看就是一下午。 他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新世界。 “破壁机。”乾十字文将网购的新机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本子上备选的设备划去一个,接着是:离心机、低温慢煮机、真空机、3d打印…… 秋山勉手里的塑料袋,“啪叽”一下掉在地上。 乾十字文看过去,正巧见到“打折宣传单”“打折天妇罗”,以及贴了打折标签的面包、冰淇淋和两把附赠的葱。 “你回来了。”乾十字文笑眯眯道:“现在的网购速度真快。” 秋山勉看着一大堆令人心惊肉跳的设备,头上的太 阳穴突突刺痛。他问,“你还有多少钱?” 乾十字文想了一下,毫无感觉。 他今天下午搜索运动补剂,网站推荐给他分子料理,接着就是一大堆奇奇怪怪但很有意思的视频。乾十字文先从专业术语爬到料理制作视频,再从料理制作视频爬到分子料理广告植入。 他可耻地被种草了。 “五十万?”乾十字文估计一个数字,终于有了点实质感。他在秋山勉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打开手机查询后台,松了一口气,“还好。” 秋山勉宛若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抓紧时间问,“有多少?” “五十三万。” “……” 乾十字文道:“比我想象得要多一点。” 秋山勉捂着心脏,一想到出门前的巨款缩水到如今的五十三万,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哪怕这笔钱不是他自己的,他也有些心悸了。 “咦?”乾十字文发出困惑的声音,“还有几个没付款。我先付掉吧,万一之后没有钱……” “不不不不不。”秋山勉噗咚一下就跪下啦。他为自己之前的不自量力感觉到抱歉。他只是做生意会亏本,只能算水池子里打水漂,血本无归罢了。 乾十字文这种为了兴趣冲动埋单的举动,更像是一口气拔掉浴缸塞子,叫人眼睁睁看着水缓慢流走,又无济于事。 秋山勉心疼了。 他按捺住乾十字文付钱的手,道:“十字文啊。你的三轮车就这么点大……退掉啊,你想想这个负重。想想你的三轮。” 你怎么忽然这么败家啊。 上千元上万元上百万日元的设备,说买就买。 钱是在你面前打个转,接着跟秋风刮跑了吗? 乾十字文想了想,脸红起来。他迅速在网上退货,将最重的几个给退回去——没错,时至今日,他退货的依据是自己是否骑得动,而非价格——乾十字文膨胀的消费欲,和他的钱包厚度成正比。 “你要个3d打印机干嘛?” “做食物倒膜啊。” “你有什么食物需要倒膜?” “以后总会有的。” “这个呢?这个什么低温慢煮机……乾十字文,你看看啊,这上面哪一个功能,你做不到啊。哦,我的天啊。拿走拿走。”秋山勉痛心疾首,整个人和塑料袋子一起倒在地上,叫苦连天,“你买这个干嘛啊。你自己用手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买这个干嘛啊。” 乾十字文心虚地把包装塞回去,接受批评。 在两个人挑挑拣拣一通后,乾十字文只留下了离心机。 实际上,他本来还想要留下破壁机。奈何秋山勉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头和实际演示,证明了破壁机、榨汁机、豆浆机三者没有什么巨大区别。 乾十字文含泪保住了离心机,倒贴了一小笔运费。 接下来的时间,他便痴迷于离心机运作。吃个苹果,离心机转一下。吃个梨子,离心机转一下。吃个猪肉,离心机转一下。吃个麻酱,离心机转一下。秋山勉眼睁睁看着乾十字文将炸天妇罗压碎放进去,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别玩了离心机啦。”秋山勉耳边是离心机细微的钻头声音。他用棉花塞住耳朵,双眼放空,“你又不研究分子料理。” “我要做运动补剂。”乾十字文道。 他的回答叫秋山勉一个原地起立,不敢置信地看过来,“你说你要做什么?” “运动补剂。” “你研究这玩意干嘛?” “答应了一个弟弟。”乾十字文看着离心机转来转去,像是得到了玩具。整个人兴奋得找个小菜板,将食物一一切成小块,榨汁,“我要改善乾汁的味道。 ” 离心机,也太好玩了吧! 24小时后。 “乾贞治,有你的快递。” 东京,青春学园,门卫处鲜少收到包裹。在这个网购流行的时代,学校严厉禁止学生将包裹寄到学校,却并不禁止亲属快递。 毕竟,有些学生家住外地,随着夏日逐渐结束,一些厚衣服会提前寄过来。 “真奇怪。” 但这个时候,一些学生还没有返校。校园里多数是走读的学生参加社团活动,来来往往之间,并不需要太多杂务。 乾贞治也基本将“改良乾汁”的事情忘在脑后了。他那天忘记和乾十字文加个联系方式,也忘记问乾十字文住在哪里,日后再去便利店找也没有和乾十字文相遇,潜移默化中,乾贞治认为乾十字文跑了。 他并不觉得乾十字文能记住自己的学校,以及校牌上备注的班级、姓名。 “谁寄给我的?” “让我看看啊。”同学捎带过来,将包裹上的名字念出来,“乾十字文。从鸟取县寄过来的。乾贞治,是你的家里人吗?” “十字文?” “是啊。” 乾贞治站起来,接过快递,掂量下,在手里摇晃下。 包裹里听不到水声,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类似粉末碰撞的声音。 难道……他真的改良了乾汁?乾贞治心中震惊,他自认为自己的乾汁除了味道有些奇怪外,完美符合人体营养学。在他的想象中,乾十字文这位远房亲戚最多就是将味道调制得美味一些,更容易入口一些。 而非现在这般,将液体变成了固体。 乾贞治拆开包裹,从里面掏出一罐雪白如盐的粉末。他左右打量上下摇晃,没能看出雪白之中有什么异样,倒是罐子一侧贴着食用说明和配料。 乾贞治对照着配料表仔细阅读一遍,惊讶地发现乾十字文食用的食材和自己食用的食材相差无几。 也就是去除了昆虫、泥土之类奇怪的东西,加入了一些日常药店能购买到的中草药。 “真细心啊。” 乾贞治先不说味道,心满意足将罐子收起来。 他决定了。 这种好东西,一定要和网球社的诸位共同分享。 正在快乐分享食物的菊丸英二打了一个寒颤。 趴在桌子上的越前龙马不自觉打了一个喷嚏。 正在认真看书的大石秀一郎背后一阵凉飕飕。 “奇怪。”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想道:“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在所有日本中学里, 当一门体育项目发展到极致, 并具有地区性统治力时,它就会被优雅地冠名上“豪强”两个字。 例如,高中排球界里曾经的乌野高校,高中篮球界里的海常高校, 初中篮球界里的帝光中学, 初中网球界里的立海大附属中学等等。 而青春学园,正属于初中网球界里的豪强之一。 “我不要。” “越前。” “不要。”戴着鸭舌帽的小个子男生抗拒道:“我不想喝乾学长拿出来的食物。”作为青春学园网球社团正选中唯一的一年级学生, 越前龙马有自己的傲气,对前辈们说话也毫不客气, “这次训练, 我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乾贞治对这种自信心表示赞赏。 他拿着笔记, 认认真真记录下所有正选的心率、步频、击球次数和训练成绩, 似乎并没有为后辈的冒犯感觉到恼怒。 但总有人喜欢在雷区蹦跶。 “乾前辈又发明了什么乾汁新口味吗?” “桃城。”乾贞治推下眼睛,愉悦地说道:“海堂已经超过你两百米了。”你再不跑快一点,今天的乾汁品尝必然有你的份。乾贞治默默看了一眼自己训练包里的墨绿色液体,露出笑容。 “看来你很喜欢我的乾汁呢。” “哈哈。”网球部正选的桃城武嘴角抽搐下, 既不愿意落后品尝乾贞治前辈特制的乾汁, 也不愿意落后在死对头身后遭其嘲笑。他加快步伐, 冲刺向前,不出意外, 和海堂薰碰撞在一起, 两个人堵住路口并肩加速,谁也不肯退后半步。 “可恶啊。海堂。” “抱歉。”海堂薰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乾前辈研制了全新的乾汁, 这样的福利就让给你这种傻大个吧。” “不不不。”桃城武借助蛮力撞向海堂薰, 为自己开辟出一条超车路线, 钻了过去,“这种好事,还是海堂你去吧。” 网球社正选谁没有尝过乾贞治的乾汁? 桃城武想想自己第一次拧开瓶盖,从黑峻峻的瓶内散发出的奇怪味道,以及肉眼可见的瘴气——他吞咽下口水——第一次感觉到老妈做的白米饭蘸白糖有多么美味。 至于喝完之后,意识混沌,失去知觉,倒在地上,被菊丸英二拍下照片……这些都是小事。 桃城武是绝对绝对不想回忆乾汁的味道。 可怜,乾贞治还以为自己的乾汁发挥了巨大作用。给网球社正选们提供了优秀的营养补充,让所有人的训练更加积极。 实际上…… 桃城武心虚地看过去,稍不注意再次被死对头海堂薰超越。两个人哇哩哇啦地大叫起来,最终被手冢部长制止,共同拿下今日份乾汁名额。 没错。 乾汁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喝到的。在部长和副部长的友情提示下,乾汁总是被送到“最需要营养的人”手中,每天围观训练倒数者痛苦的表情,已经成为幸存者们重要的生活乐趣。 “部长。我错了。” 手冢国光冷静地看了队伍里的两人,说道:“看来你们都很期待最新款的乾汁。” 海堂薰鼻尖上落下一滴冷汗,双眼发直地看着地面,好像在挑选十八层地狱那一层比较宜居。 桃城武更是哀嚎起来,整个人坐在地上,嚎啕请求道:“部长。再,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好好训练。” 乾贞治习惯了。 作为乾汁的研究者,他每天都要经受住部员们的冒犯。实际上,要不是乾汁经过专业机构检测,确实含有对运动员身体有益的成分,部长和教练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无他,饮用乾汁算一种酷刑。 乾贞治做出来的乾汁,他自己都不太有胃口喝。 “看来,桃城和海堂对乾汁的意见很大呢。”乾贞治合上记录册,对部长道:“手冢部长,他们两今天的加训也结束了。” “嗯。” 集合后,直接开始吧。 【每天一杯乾汁,健康又快乐】的时光。 “今天是特别制作的乾汁。”乾贞治拜托几个低年级学生打了热水过来,他将乾十字文制作的白色粉末舀一勺放在一次性杯子中,加入热水,搅拌。 热水带出的热气,并没能抚慰在场所有人惨淡的脸色。 “等等。”副部长大石秀一郎露出抱歉的神色,“我忽然想起,刚刚有人找我。” 他的双打搭档菊丸英二一把扣住他,面露笑容,“大石。你不会在这种事情抛弃我吧。” 他们两个可是最好的双打搭档呢。怎么可以在新品乾汁面前败下阵来呢? 作为今天训练的倒数第三名,菊丸英二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乾汁酷刑。眼下,他抓紧每一个和搭档有难同当的机会,亲切地说道:“大石。今天的乾汁,看起来颜色很正常呢。” 确实。 副部长大石秀一郎将目光看向今日的乾汁。乾贞治已经把所有人的乾汁分量准备好,重新盖上乾十字文牌乾汁的盖子,拿起自己那杯吹一吹。 雾气朦上他的眼镜,叫一群正选们没办法分辨是祸是福。 “大石。”菊丸英二攥紧了双打搭档的衣服,“我好紧张。” 今天的乾汁,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挨罚的海堂薰和桃城武齐齐后退一步。 大石秀一郎看着恐惧的后辈们,无奈叹口气,“你们……不要那么害怕啊。”乾汁再可怕,也就是捏着鼻子,一口气闷,再昏迷一段时间。 它哪里有手冢部长可怕啊。 大石秀一郎看着端着杯子,品茗般优雅的正选不二周助,忍不住宽慰搭档和后辈们,“没事。你看不二,他什么异样都没有。” “不二以前喝乾汁也完全没反应。他的口味本来就很奇怪啊。” “不可以这么说前辈啊。” 被提及的不二周助,已经喝了小半杯。过去他喝乾汁多数是一口闷,如今却慢慢地像是品鉴什么极为珍贵的存在般,抿一口,含在嘴里再慢慢咽下。 “贞治。” “怎么了?”乾贞治还没有来得及下口。他正将自己调制的乾汁拿出来,不二周助却凑上来亲昵地询问道:“这是哪一个牌子的运动补剂呢?” 味道真不错。 如果自己的零花钱可以覆盖,省吃俭用购买的一些储备在家里也未尝不可。不二周助盯着乾贞治手边的粉末状食物,脑海里已经发展到给自己的弟弟也购置一些补剂。 这个味道,没有人会不喜欢。 “不是牌子货。” 不二周助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是乾汁?” 乾贞治:…… 他不得不将乾十字文手写贴在罐子边的配料表翻出来,“就是乾汁。不过我找了一位亲戚做了改良。” 如果说青春学园是日本初中网球界的豪强之一。 那么他这位亲戚所在的远月学园,便是日本料理界的豪强之一。在料理界中,远月学园甚至不需要分初中、高中等年龄段,因为他的存在便是对料理界的一种制霸! 另外一边。 大石秀一郎为了他和双打搭档未来的情义,还是艰难地端起一杯“乾汁”。他目视着浑浊发白的药水,以及袅袅飘散的热气,狠狠咽下口水。 这绝对不是乾贞治出品的乾汁! 两者的味道说是天上地下都不算夸张,大石秀一郎脑海中甚至出现一些不太合适的对比。 “乾……真是破费了啊。” 为了让他们接受乾汁,煞费苦心啊。 之前凑得远一些,大石秀一郎还不曾仔细分辨水中的香味。他用过去乾贞治的手艺衡量,第一时间判断这是乾贞治为了挽回面子,去市场上购入的进口运动补剂! 味道实在是太香了。 大石秀一郎深吸一口气,他从中闻到了一股难以分辨的甜橙花香。他的搭档菊丸英二素来喜欢吃甜食,可同那些腻腻的甜蜜相比起来,运动补剂中的花香更加清亮,并不因为热水冲泡发生质变。 大石秀一郎难得期待起“乾汁”的真正味道。 他举起纸杯,一口饮下! 顷刻。 爆炸一般的花香从他口中炸开。最开始,便是他闻到的甜橙花香味。舌尖像是吮吸到了花蜜,热气抚平不安,随后在舌尖上凝聚成花露慢慢流淌到喉间。而伴随着流淌,在口腔中的味道也发生了缓慢的变化。 甜橙花的香味逐渐变淡,一种纯粹的柑橘香气,连带着梨才有的清甜感弥漫出来。 大石秀一郎初以为是错觉。 他张开嘴,拿起杯子朝着嘴巴里倒了倒。一滴迟缓的水沿着杯壁掉落下来,才叫他如梦初醒。 是了。 他刚刚……一口闷了。 可是口腔中,味道并没有彻底散开。反倒是随着唾液的分泌,香味宛若香水一般,呈现出丰富的前中后香调。 大石秀一郎眼疾手快,抽出手去够第二杯! “大石。” 他的手和自己的搭档碰到一起。一次性杯承受不了两个人的冲撞,迅速瘪下去,温热的药水泼出来。 “英二。” 大石秀一郎微微用上力气,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和自己的好搭档客气。“你那么不喜欢乾汁。我就帮你把这一份也喝掉吧。”他手上用力,水泼出来的更多一些,“不用客气。” “哈哈怎么会呢。”菊丸英二也早早喝完了自己那一份,笑容满面,动作却丝毫不含糊,“大石,我怎么能什么都让你承受呢?自己的惩罚当然要自己完成啊。” 要不是他动作慢了一拍,现在这杯“乾汁”就应该—— 杯子猛然从上方被抽走。 大石秀一郎和菊丸英二猛然看过去,两个作为双打搭档的默契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罪魁祸首却毫无自知之明,懒洋洋端着纸杯,将里面残余不多的运动补剂一饮而尽。 “越前!” 先前死都不要尝一口的越前龙马轻松将纸杯捏成一团,丢到垃圾箱中。 “谢谢前辈。” “你给我站住!” 而桃城武和海堂薰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运动补剂,已经被前辈和后辈们瓜分干净。 “等等。这次的‘乾汁’是进口的吗?”桃城武不敢置信,脑海里却相处另外一套方案,他转过身,“感觉很好喝的样子哎。那我们是不是……” 一双大手将两人按住。 乾贞治微笑着,将自己制作的墨绿色乾汁贴在两位后辈脸上,叮嘱道:“桃城。海堂。” 桃城武:…… 海堂薰:…… “这是我为你们特别制作的乾汁”乾贞治皮笑肉不笑,紧紧抱住乾十字文制作的“乾汁”不松手,“相信我,味道一定很好。” 乾十字文的运动补剂,他得回去研究一下。 都是乾家人,他乾贞治一定能做出和乾十字文同款美味的运动补剂!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第一百六十章 乾十字文并不知道自己的远房亲戚乾贞治打算做什么。 就算知道, 乾十字文也不会在意。 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乾十字文也不晓得自己做出来的菜和别人做出来的菜为什么有天壤之别。 他现在只想专心品尝秋山勉大叔为他找得海获相扑锅。 “新鲜出炉的海钓船,和新鲜出炉的海获相扑锅~”秋山勉大叔站在摇晃的甲板上, 将炉子架起来, 固定好后, 看看自己这一杆子有没有收获。 渔民大叔倒是很悠闲,将船停在海面上, 用黑峻峻的手切豆腐。乾十字文则找个小马扎, 用呲毛小牙刷清洗贝壳的表面。他抬起眼就看见秋山勉大叔撅着屁股趴在栏杆上的样子, 再次冒出“我不认识他”的想法。 “大叔。” “哎哎哎哎沙丁鱼群。” “……鸟取县附近盛产螃蟹和比目鱼吧。”乾十字文用牙刷清洗掉贝壳上的泥沙,接着捞起一把藤壶,怒道:“现在不是休渔期吗?” “对啊。但我们是合法的。”秋山勉清楚自己在乾十字文心中没有什么可信度,高声喊道:“叔~你和他说一下。” 乾十字文身边的渔民大叔笑了笑, 晒得土红的脖颈里落下汗珠,絮絮叨叨和乾十字文说着话——然而, 乾十字文没听懂。 “什么?” 渔民大叔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刀具,比划着和乾十字文沟通。乾十字文迷迷糊糊只听懂了“许可”“钓具渔船”“捕捞许可”等名词。他不太懂, 很努力分辨口音极重的日文, 最终放弃。 “嗯嗯呢。” 渔民大叔露出淳朴的笑容,对这个憨憨仔笔了一个大拇指。 乾十字文也同样笑笑,转身就去问秋山勉大叔相扑锅的事情。 “海获相扑锅其实就是相扑锅的变种啦。食材多数是比较清淡的白身鱼、贝、虾、螃蟹等等。再加上一些豆腐啊, 比较清淡的蔬菜啦。”秋山勉打哈哈, 专注观察自己海面上的浮标有没有动静。 “为了你这个海获相扑锅,我可真不容易啊。” 乾十字文隐约觉得不太妙。 他昨天晚上全部精力都放在“乾汁”改良上, 大早上天没亮就被秋山勉扒拉起来, 套上衣服, 连人带车塞到了渔船上。 乾十字文:“你不会是把我卖了吧。” “怎么会?”秋山勉亲昵地说道:“我真要这么做, 也是向你爸勒索一笔。” “呵。他才不会赎我呢。” 秋山勉想想乾十字文卡里的巨额资产,以及那一份打款方的尾缀,默默闭上嘴。 开玩笑,乾真一郎要是真不想理会这个儿子,第一时间应该断掉彼此的资金往来。而非前面又搞什么通缉,又搞什么父子敌对。 不过,乾真一郎确实有点大病的样子。 秋山勉耸耸肩,没有坦白自己的想法。 他毕业时,乾真一郎还是远月学园的学生。等他被人骗钱骗色之后,乾真一郎已经退学离开,双方交集也就是学生时代几句话的功夫。 “总之。我给你找了一个擅长做海获相扑锅的老渔民。你吃就是了。”秋山勉揉了揉乾十字文的脑袋,含糊其辞,“你应该很少吃日本的乡土料理吧。” 东京,可是日本三大都市圈之一呢。 秋山勉补充道:“对了。船费你出啊。这顿饭钱不用我们出。大叔昨天打牌出老千,我给你赢回来的。” 乾十字文张张嘴,欲言又止。 他暂时不想进入复杂又肮脏的成年人世界。 两个人上午出发,赶到海边时已经是中午,下午简单吃了一点,吊了不少鱼虾,又刮了一些贝类。等到起火做饭,好好吃一顿海获相扑锅时,已经是太阳西沉了。 凹槽坑洞不断的老旧铜锅架在炉子上咕咕烧着,当做汤底的鱼贝、昆布和晒干的菌类熬制出一种浅色地高汤。老渔民用勺子加入盐、酱油调味,秋山勉则哆哆将螃蟹切成四瓣,鲜虾剥壳放到锅中。 “等一下。”老渔民说道:“还差最后的秘方。” 他站起来,船只还在停滞中,因并不着急前进,海浪也只是轻轻的拍打船身,没有发出巨响。反倒是穿堂的海风,从甲板上细细密密地吹到房间里来。 “秘方?”乾十字文探头。 老渔民从驾驶室的柜子底掏出半瓶自酿酒,走过来微笑着打开,倒了进去。“这是我家自己酿得青梅酒,度数不高,拿来当配料倒是挺好的。” 乾十字文默默将这一类酒归类到:黄酒、米酒、料酒中去。 他深知自己是个沾不得。什么红酒、啤酒在他面前,都属于一滴就倒的类型。但能用来做菜的酒多多少少不一样。乾十字文想到自己新到手的离心机,蠢蠢欲动,找机会想要尝两口渔民自酿青梅酒,再放入离心机甩甩甩! 吨吨吨。 老渔民打开瓶盖,倒了两大勺下去,接着便是小火焖热。秋山勉和乾十字文索性去甲板上吹吹风,两个人看着太阳慢慢落下去,神色严肃。 “我想吃蛋黄酥了。” “黄澄澄,外面有酥皮的哪一种?”秋山勉形容道:“蛋黄酥确实很好吃。外面还有一点黑芝麻,酥皮倒是很容易碎,吃起来很有糯米皮的感觉。很多华夏点心都有这种特点——看上去很像今天的晚霞吧。” 乾十字文觉得有点相似。 秋山勉继续道:“不过馅料里面加了豆沙我不太喜欢。我比较喜欢里面加巧克力。黑巧太苦了,不过调节好糖粉就行了。做成酥皮那种半绵软的口感……缺点就是要出炉就马上吃掉。冷掉的巧克力口感会有点突兀。嗯?你看我干嘛。” “我完全不能接受黑巧!” “哈?你不会是对一切外国食物都有巨大敌意吧。你这个死守一亩三分地的家伙。” “黑巧的局限性太大了,口味吃起来会很奇怪啊。” 老渔民在屋子里看着火,和这两人隔了一道走廊,听他们从“蛋黄酥加黑巧”吵到了“咸蛋黄肉粽里放意大利面”,再吵到“用咖啡做胡辣汤汤底。” 浑然看不出,两个人最开始只是在甲板上看个夕阳。 “你这个去华夏进修的异端!” “什么异端?小兔崽子。”秋山勉一着急连中文都飚出来了,“现在的华夏厨师可比你想得开放多了。什么西餐手法用在中餐上,还有食材……顶尖的厨师可比你开放多了呢。” “不。我不能接受。” 乾十字文光是想想“肉粽一咬开,里面是芝士意大利面”、“切开蛋糕,发现里面是鱼腥草夹心”、“喝一口胡辣汤,尝出咖啡的味道”等搭配,他在华夏形成的饮食观念直接表演原地裂开,恨不得现在就把秋山勉丢下去喂鱼。 偏生这个老东西还在不断给未成年厨师洗脑,“不断尝试新事物,打破自己的舒适圈,才是你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情。” 谢谢。 乾十字文只想给这个家伙一拳。 他以后可能会接受,但现在不会。 绝对,不会。 “饭好了。”老渔民的出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这场争吵。乾十字文一度不想坐在秋山勉身边。可惜渔船空间就那么一点,三个人围着相扑锅转,怎么说都会碰在一起。 锅里,鱼肉已经煮得完全化开。老渔民后来又下了一条新鲜的鱼肉下去,整个汤底呈现出一种浓稠绵密的滋味。最上方,也是最晚放下去的蔬菜已经烫熟,却还不是吃的时候,根据老渔民的说法,蔬菜的鲜甜还没有完全煮出来,现在吃只能吃到脆嫩爽口。 “这是我们船里的吃法。海获相扑锅这东西,说白了就是在船上一群人支棱起一口锅子,互相搭配这吃。”老渔民毫不避讳,反而和乾十字文说起了相扑锅的传统。 他似乎常去看相扑比赛,也熟知日本相扑选手的各个细节和饮食习惯。手上一边给乾十字文夹菜,一边唾沫横飞说船上的事情、陆地上的事情和渔村里的事情。 “也是我去的晚。前段时间,老家那边有一个很好吃的东西似乎叫什么……泡泡虾?” 乾十字文虎躯一震。 秋山勉闻瓜而起。 “什么虾?” “泡泡虾。” 秋山勉噗嗤一下笑出来,为这个愚蠢的名字,也可能是为了自己心里那点猜测,“怎么做的啊。这东西。” 老渔民也只是道听途说。他家里的小孙子没吃到小老板最后一炖美味,气得在地上打滚,连翻哭闹,惹得他也对此物好奇起来,说道:“好像是把虾夹在面粉里,放在勺子里下油锅。出来之后,两面金黄,内馅也不会露出来。” 哦。秋山勉懂了。 他在华夏吃喝玩乐学习被人揍了一大圈,还不至于这点见识都没有,“台州泡虾啊。” 乾十字文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内心感叹日本太小,小得容不下一个逃学男高。 他赶快喝口汤,压压惊,内心祈祷青梅酒的度数大一点,叫自己原地昏厥。 ——可惜了,该醉的时候不醉。 秋山勉开始和老渔民你一口我一口的唠嗑起“台州泡虾”的事情。 “这么好吃啊。这泡泡虾都有什么馅啊。” “好像有萝卜丝、包菜,还有虾、鱿鱼和猪肉。”老渔民盘算下,觉得和自己打过牌的秋山勉不是什么外人,这点事情也不是什么私密事,大大方方说道:“不过我小孙孙说,还可以加冰淇淋、泡芙、巧克力蛋糕、珍珠奶茶……” 乾十字文脑袋哐当一下砸在桌子上,周围的碗筷发出响动。 冰淇淋就算了。 这事他真干过。 可后面那个什么巧克力蛋糕、什么珍珠奶茶纯粹是子虚乌有,纯粹是有人要坏他“华夏料理厨师”的招牌!乾十字文恨恨地想着,默默忽视自己在一群食客的胁迫下,朝泡虾里面放过“猪肉+巧克力”和“奶油+蛋打发成泡沫”这样的诡异组合。 他不想在秋山勉面前丢脸。 “哦~”秋山勉拉成声音,若有所指,“这开拓美食边界,开拓得很好啊。还放了什么,不会还放了鱼腥草吧。” 啪! 乾十字文猛地抬头,挺着脑门上的肿包和秋山勉面面相觑。 “怎么了?”秋山勉明知故问,“怎么了?十字文你脑门上怎么肿了?你不要太激动啊。我是在严厉批评这种败坏食物纯粹味道的家伙,这种丧尽天良破坏传统的王八蛋,必须要吊起来被整个华夏料理界处刑。是不是啊,十字文。” 啊对对对。 乾十字文不会承认这个人是自己的。 秋山勉乐了,反问老渔民,“叔。那人是不是蹬三轮,长又高又凶?” “呀。你认识吗?”老渔民脸上一惊,问道:“那你赶快叫小老板回来呀。我们那边多的是人想他呢。听说他离婚去抢孩子了……这小孩抢回来了没有呀。” 乾无婚当爹十字文,握紧了拳头。 可恶。 十五岁男高已经预想到自己未来会被秋山勉嘲讽成筛子了。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新鲜的海鱼和冷冻的海鱼味道完全不一样。 对于大多数食客来说, 两种鱼最大的差别就是在入口的口感上,新鲜的鱼肉松软却不会散,入口时极容易抿化, 几乎不会有任何阻碍。鲜味自然而然地从中散发出来。 而冷冻过的鱼, 时间越长,口感越容易生硬。哪怕是用文火熬煮成软烂的鱼糜, 入口也能感觉到一种晦涩难行的感觉,隐藏在汤中的更多是冷库带来的腥味, 而非鱼类本身的鲜味。 ——如果在海边, 这种表现就更明显了。 乾十字文看着秋山勉嗷嗷叫着, 把吸饱汤汁的豆腐放在自己碗里,胃口全无。再新鲜的鱼肉都激发不了他生无可恋,脚趾挖城堡的伟大功绩。 “十字文,要不要钓带鱼?” “嗯。” “晚上开灯, 很吸引鱼群的。” “嗯。” “虽然我也不是很懂海钓。但没关系, 叔会帮我们处理好一切的。”中年男人在老渔民面前, 姿态放得很低。乾十字文见过很多次,好的厨师再顶天了去,也得对优秀的食材供应商低头。 越好的厨师,对食材越苛刻的人, 对好的供应商越亲昵。 “嗯。”乾十字文暂时不想动。他看着面前的海获相扑锅, 一边想要自己醉过去, 一边又舍不得放下筷子, 小口小口地嗦螺肉。 螺肉是出海前,秋山大叔舔着脸去海边养殖场里买来的, 顺带还捎来几只螃蟹。乾十字文刷贝螺时就晓得, 秋山勉大抵为了这一顿挨了人家几句不爽。 ——他是把别人养殖场最肥的那几把跳出来了。 渔船外面, 秋山勉跟着老渔民架起了鱼竿。他动作麻利,帮着把一盏灯固定好,照在黑峻峻的海面上。乾十字文啃着螃蟹腿爬出来看时,两人正在一个大铁盆里搅和鱼饵。 乾十字文也跟了上去,第一次体验海钓。 “没事啦。”秋山勉碎碎念道:“等你长大了,就会发现这些丢脸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啦。” 乾十字文略微有些感动,正要说什么。 秋山勉道:“因为你长大了就会发现,自己还会做出更丢脸的事情哈哈哈嘎嘎嘎。” 乾十字文握紧拳头,盯着笑出鸭子叫的中年人,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变成这样! 绝不! “我们是要去哪里?” “还没定。”秋山勉掐指一算,“距离月飨祭还有两个月吧。不着急那么快回东京,你打算去哪里吗?” 乾十字文在地图上看了一圈,本来想去北海道。可他仔细想想,觉得北海道的夏天和秋天没有什么好逛的,不如冬天再去。反倒京都,有十分著名的秋季红叶和日式料理代表之一的怀石料理。 乾十字文这么想想算算时间,有了主意。 他道:“去京都吧。” 他在远月上学的时候,那位叫做“纪之国宁宁”的女生,家似乎就在这个京都附近?乾十字文不太清楚,坦白说,他在学校里认识的就那么几个,能记住纪之国宁宁的名字,还得益于她背后的料理名门世家。 东,纪之国。纪之国宁宁。 西,一色。一色慧。 这两个人好像还是青梅竹马,乾十字文不知怎么,又羡慕起来。他总感觉自己一路走来见了不少至交好友、青梅竹马,越发衬托自己孤独可怜,身边只有一个能给他当爹的不靠谱中年人同行。 “哈哈哈。”秋山勉将鱼饵捏成一个雪人,和乾十字文显摆,“好看吗?” 乾十字文:…… 不想说话。 他将自己的行程规划和秋山勉聊了聊,没有什么问题。明天一大早,船就往京都方向开。 “去京都看红叶,吃怀石料理,很不错的安排啊。”秋山勉提醒道:“不过纪之国家经营的神田荞麦屋在东京。按照地域划分,西边应该是一色家。”秋山勉还特地在地图上点了点,残留的水分滴落在纸张上,“日本的关东地区和关西地区。纪之国在东边,也就是日本东京这一圈。一色家在西边,也就是京都、大阪这一圈。” 乾十字文还……还真没想仔细。 他意识到脑子真的不太够用,觉得秋山勉那个“带自己去吃好吃的”提议也未尝不可。 他很需要一个街溜子……不对,是一个知根知底的本地人来帮自己筛选店铺。乾十字文不知不觉接受了秋山勉出发前的那套说辞,连带着全盘将行程规划交给秋山勉。 他自己负责点单。 “我要吃‘松籁庵’的汤豆腐。”这是他之前在网上找的店铺。据说是造访京都必须要吃的一道料理,每天午膳时间人满为患,晚餐时段最低报价为7500日元一位。 乾十字文还没有去吃过,倒是他姐姐乾日向子经常和松籁庵的主厨交流,回家做给乾十字文吃“乾家版京都汤豆腐”。 好吃,但乾十字文好奇原版。 秋山勉看两眼乾十字文,笑道:“那我们得现在预约位置啦。不然去晚了,排不上号。” 乾十字文点点头,对此一无所知。他全听秋山勉安排,自己继续点单,“还要吃‘绿寿庵清水’的金平糖。” 这是日本唯一一家金平糖专卖店,里面售卖的金平糖种类繁多,每一款在细节上都有所偏差,但均是富有细致高雅的味道。无论是送出手,还是在家自己享用都是一种视觉和味觉的双重享受。 乾十字文初来日本时,他还在远月进修的姐姐乾日向子,就专门去京都给他抓了一把回来。当时说是被学校安排去京都的某家餐馆实习,可后来每个季度都会给乾十字文带上三四包,直到乾十字文吃厌了为止。 这么一想,乾十字文又忍不住回忆姐弟两的日常。 实际上,没有乾真一郎这个父亲时,姐弟两在家里和谐共处。乾十字文还小时,都是用姐姐的手机和外公通电话。多数情况下,也是姐姐先消化吸收了华夏基本功的内容,再教授给乾十字文,同时配合上一些外公打包来的华夏圈子教程内容。 乾十字文磕磕绊绊的学起来。 在他最开始学习的阶段,雾屋这一季度做什么菜,都需要着重参考下乾十字文最近需要学什么。 练刀工?那就多整点需要秀刀工的菜,食材也进的多一点,不同种类,不同品种的都可以,菜单也稍微调整一下。 练火工?那就多来一点需要控火,不同火候操作的菜品,把每一个菜的火候控制在不同段位,让乾十字文熟悉最终掌握他们。 练勺工?这就更简单了。乾十字文接下来一个季度都不需要切菜、洗菜做这种小工的活计了。他甚至调味都不需要碰,三个月只练勺工,从最基础的开始,一直做到客人尝不出他与姐姐的区别为止。 乾十字文现在想想,京都和他确实还有一些渊源。 作为日本传统料理的重要地之一。姐姐乾日向子频繁去京都交流学习,乾十字文最开始能容纳的日本料理也是京都口味。 不过,他长大了。 乾十字文还是更喜欢华夏料理。 “鱼竿动了。上钩了是大鱼哈哈哈。乾十字文吃不吃夜宵。”秋山勉大叔记下乾十字文要吃的一系列店名和食物,目光落在自己的鱼竿上,放声大笑。他上前又是拉又是扯,扎马步和海里的大鱼较量,最后还是不得不切线认输,上床睡觉前还忍不住哀声叹息,感叹到底是多大的鱼,自己最后还是应该拼一把。 乾十字文的注意力却转移到了船外。 漆黑的夜晚,没有月亮,除了船只本身小小的光芒,一无所获。伸手不见五指,在靠近船身的地方,浪花四溅,白日里细小的海浪声一层一层变得汹涌。 乾十字文打开通讯,找到姐姐乾日向子的电话。 要说什么吗?说“我来到京都了。”还是“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带的东西?” 手机屏幕照亮乾十字文的脸。他没有哭泣,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在战场上的逃兵,听到远处炮火停滞后,带着一丝恐惧和不安,悄悄地回到战场。 回来,做什么呢? 或许是扒拉尸体,或许是寻找有用的钱财,或许是带着一种侥幸和不安,一点一点寻找自己的队伍。 乾十字文并不觉得后悔。 他挣脱时没有感觉,他和家里人闹翻的时候没有感觉,他在决定逃学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没有感觉。 但在面对无光的大海,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忽然决定前往小时候未曾见过却充满回忆味道的地方,他忽然哽住。 没有哭。 “姐姐。”乾十字文轻声说着。船舱里传来秋山勉惊天动地的鼾声。乾十字文抓住栏杆,安静地点开通讯录里的名字,在删除键上停留许久,最终放下。 他不会后悔,也不会懊悔,他不会为自己所做的决定感觉到抱歉。 ——无论是造成了伤害,还是一刀两断。 他都不再是小孩子了。 “过年的时候,再发个消息吧。”乾十字文心虚地移开眼睛,将手机揣在口袋里。他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费力捂住耳朵,闭上眼,又忍不住抬脚踢了踢上铺的秋山勉。 好吵。 中年男人打鼾声音,怎么会这么大。 东京。 杀手唐做出一个重大地违背自己本心的决定:他要离开乾真一郎这个狗男人,投奔他的孩子乾十字文,让其子承父业(给我做饭)。 “为什么。唐。” “你不是这么物质的女人。” 呵。杀手唐脑子里想想对方的质问,就气到爆炸,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看乾十字文的定位在哪里——作为一个狗杀手,他当然有在目标的通讯设备里装定位器的习惯。 “太过分了。我是这种物质,呸,我怎么可以算是物质呢?我这种两袖清风,毫不做作的清纯女大学生,怎么是区区五万日元就可以包养的呢?” 五万日元约等于人民币两千五百元。 一个月! 两千五百元,一个月,包养他这个来度假的杀手!杀手唐越想越气,完全不顾自己几乎一个月在对方身边蹭吃蹭喝的无耻样子,行李箱一关,车钥匙一开就要去找乾十字文。 两千五百元,太少了。 折合到每一天睡一觉,一天都不到一百块钱,亏大了。 “还是小的好糊弄。”杀手唐坐上车,挂掉乾真一郎的电话,嘀咕道:“又给做饭,钱还是我管着。” 就是。 这小家伙怎么跑海上去了? 杀手唐想想日本混乱的地下社会,虎躯一震。 不会吧,不会吧。乾十字文不会被人灌水泥丢到日本海里了吧?不不不,往好处想,可能是被人拐卖到渔船上……杀手唐越想越心惊,甚至联想到石老曾经毒杀日本大使馆的壮举,狠狠吞咽下口水。 “艹。”国粹出口,显示怒气值。杀手唐面目狰狞道:“要是这小的有事……” 别说吃石老做的席了,谁吃谁的席都不一定呢。 杀手唐越想越不确定,决定去找自己的老朋友琴酒搞点情报,顺便帮对方做几个人。 该死,谁能想到,他一开始来日本是度假的呢?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捉虫)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尚且年轻的乾十字文, 并不知晓杀手唐真的会杀人。 在他心中,自己遵纪守法,无论是在哪一个国度, 都和违法犯罪沾不上边。而他的身边,最多发生一些家庭不和睦、料理观念不合的争吵, 而非绑架杀人、用料理搞崩溃对手的不义之举。 他是个身心意义上纯洁的男高中生。 除了胃。 “呕。呕。”乾十字文抱着桶, 在船上开始呕吐。他早上起来就有被臭撅到, 整个人鲤鱼打挺一个跃起, 撞到了上铺床板, 脑袋上出现一个肿包, 手脚并用爬到小厨房。 秋山勉正在慢条斯理制造料理毒物。 “呀。起床了。”秋山勉兴致勃勃和乾十字文介绍道:“尝尝, 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的新料理,参考了温州鱼生的做法, 不知道好不好吃。” 乾十字文捏着鼻子,觉得好不好吃不知道, 臭是真的臭。 他以前品尝过温州鱼生。外公在华夏偶尔会寄一点华夏食材和料理, 罐装的调味品和干货居多。 温州鱼生, 就曾在其中。 “鱼生可没有这么臭。” “所以我说参考,又不是照抄。”秋山勉十分自觉,给乾十字文夹了满满两大筷子,堆在昨天晚上吃剩的白米饭泡汤上,道“尝尝?早上吃点清淡的。” 乾十字文看着黑漆漆的鱼肉丝,很难不怀疑秋山勉往里面加了墨鱼汁。雪白的白米饭泡汤瞬间被污染, 配合着恶臭的黏液,乾十字文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两字。 这味道……你和我说清淡? 可一侧的秋山勉已经呼哧呼哧吃上了。他加满一大筷子到自己的碗里, 筷子哗啦哗啦扒土一样往自己嘴巴里送, 配合这暴风吸入, 汤汁和米饭肉眼可见少了一般。 乾十字文有些心动。 “不吃吗?”秋山勉咽下一大口饭,面色不变,问道:“你要相信曾经远月第一席的手艺嘛。品鉴美食这种事情,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乾十字文顿了下,被说服了。 他昨天晚上才定下要去京都品尝各种料理,甚至还被秋山勉推荐了不少从未涉及的外国菜式。 今天,不过是秋山勉自己制作的一道小菜!他怎么会被难住呢? 乾十字文夹起一筷子送入嘴中。 “呕——呕,不行,这个味道。这个我不行。”乾十字文忍不住反胃,大早上闻到一股混合着酸臭味和汗腥味的食物,叫他空荡荡的胃直接起义,“我不行。” “那我吃了?”秋山勉毫不客气,扒拉过乾十字文的饭碗,嗖嗖嗖一碗没了。 乾十字文再次心动,大胆尝了一口。 然后。 快到京都了,还抱着一个桶,蹲在角落里吐。 “真这么难吃吗?” “呕。呕你说……呕,离我远一点。”乾十字文怀疑自己的味觉坏掉了。他恨不得现场做“没有味觉的西湖牛肉羹”给自己灌下一桶。 纯粹消除下口腔里恶心的味道都好。 “口香糖。有没有呕。口香糖。” 秋山勉哭笑不得给孩子顺气,安抚道:“下船就给你买啊。你别气嘛。不能吃就别吃。我也是第一次做,失手是常态。” 乾十字文:…… 他看着秋山勉,决定看在对方过去无一失手的美妙料理上,相信一把。 两个人付完船费,推着三轮车,提着猫包,直奔便利店扫了漱口水、口香糖和矿泉水。 乾十字文才险险忍住恶意,两个人去最近的早餐店要了一碗白粥。 “你居然没有吐。” “说明我的胃适应能力比你强。”秋山勉自豪挺胸,“像我这种流窜各地的负债人,必须要学会保养身体,保养关节,以防某一天死掉。” “……你这么穷,还搞养生?” “养生不论金钱。”秋山勉撩起自己的袖口,展示自己在华夏遗留下的刀疤,苦笑道:“再说了,不养生,总有一天我连灶台都上不了。” 富有富的养法,穷有穷的养法。 乾十字文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慢慢喝着粥,感觉自己饱受摧残的胃终于好了一点,缓过神来问道:“我想养胃。” 他总不能真把医院洗胃当常态吧。 “那你要花点钱来养,还是不花钱来养呢?” “适度吧。”乾十字文琢磨下,数了数自己口袋里的钱,决心趁着秋山勉人还在和他学两把食疗养生,“不过,你懂多少啊。不会是骗我的吧。” “什么骗你。我跑起来比你还快。” 乾十字文:…… 那是因为你后面有债主,而我没有! 秋山勉还炫耀式地挥舞下自己的双臂,显摆道:“别看你小子肌肉很多的样子,实际上都是虚的。真正运用在生活里,嗨呀,差点忘了你小子其实也还行。” 他揉了揉乾十字文的脑袋,故意看了一眼孩子的钱包,神神叨叨:“上半年旅行是不是一直都在给别人做菜啊。这段时间跟着我,我把你的膳食包了吧……很便宜的,只要这个数!不去外面吃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做一点养生菜啊,养胃粥啊,一些清淡的菜,不需要花太多钱。” 秋山勉比划下手,“就这个数。” 乾十字文拒绝。 “我自己可以。” “哎哎哎。我这是可以偷师的。” “……”乾十字文琢磨下,总感觉自己进了成年人的骗钱圈套,又有些心动,“先试用一周,不对,先试用三天。我要跟着你,从买菜到做菜。” 曾经的远月第一席,身上多少有自己能学的东西。 “行!”秋山勉倒是无所谓,他计划先把钱拿到手,再谈后事,“那么叔叔今天就教你第一件事情。” 他将乾十字文按在座位上,认真道:“学会休息。” 这笔钱,放着给我赚! 司瑛士一直在等乾十字文给自己发消息。 为了处理远月学园相关的事情,他不得不提前离开乾十字文,一并切磋的事情也搁置了。但司瑛士记得自己专门给乾十字文发了条消息,诚恳请求对方将切磋时间放在一周后。 地点由乾十字文定。 而此时,依旧是第六天的早上了。 司瑛士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忧心忡忡地在远月十杰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的脚步声并不重,却耐不住频次太快,一开始的闲庭信步到急促地打转。 小林龙胆戴着耳机都听到了。 她看一眼天上的月亮,意识到自己被遗忘的竹马转悠了一整个白天。“瑛士,你不累吗?” “十字文没有给我发消息。” “你今天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十字文是不是反悔了?司瑛士碎碎念,“他是不是不想和我食戟了?” 小林龙胆决定换个话题。 “你今天喝水了吗?” “他是不是看穿我、我的想法了。”司瑛士已经迫切到咬手指,可刚刚张嘴,还未曾在指尖上留下印子,他便克制住自己,讪讪放下手,在原地踱步,“乾十字文一直很讨厌食戟,我好多次找他。他是看出来我的心思了。怎么办?怎么办?” 他还能和乾十字文一起食……切磋吗? 如果不能,他是一辈子都不能和乾十字文正大光明的比一场吗? 司瑛士越想越难过。作为将身心都奉献给料理的男人,他仅仅是联想到和乾十字文的料理永别,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参悟乾十字文料理中的奥妙,司瑛士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跌倒在办公椅上,捂住额头,眼冒金星。 “十字文不会讨厌我吧。” 他那么讨厌食戟。 万一意识到切磋和食戟性质相同,对自己也产生厌恶了怎么办? 司瑛士脑子宕机,在小林龙胆眼中,灵魂已经出窍。 “哇塞——瑛士,你好担心啊。你也太逊了吧。”小林龙胆掏出手机,大大方方找出乾十字文的电话号码,“乾十字文一定是事情太多,忘记了啦。你打电话提醒他就好了呀。” “他把我忘记了……吗?”司瑛士想想也觉得难过,又觉得合乎情理。整个人趴在办公桌上,成为一滩雪饼,欲哭无泪,“是的,他一定是不想见我。我什么都做不好,之前二十世纪梨还是乾十字文帮忙解决的。” 小林龙胆习惯了。 司瑛士不擅长人际交往,下了料理台,一旦焦虑到某个临界点,就会瘫痪成一滩雪饼,在办公桌上抽噎着处理事情。 无奈,可怜,又有点叫人好笑。 “十字文又不在意。”小林龙胆揉揉自己竹马的脑袋,笑眯眯道:“他只是不喜欢待在学校而已……你见过他和我们两个翻脸吗?” “他没有回我。”司瑛士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可他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切磋又要泡汤,整个人心都碎了,“你说,十字文会不会觉得我太弱了……觉得我已经没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了?” 小林龙胆眨巴下眼,快刀斩乱麻,按下通话键。 瞬间,空荡的办公室里几声短促电话铃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林学姐吗?” “十字文晚上好呀。”小林龙胆一边外放,一边按住自己身边的饼状司瑛士,笑道:“说了好多次,不要叫学姐啦。听起来好生硬呢,叫我小林或者龙胆都可以。” 乾十字文挠挠头,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乖乖记下小林龙胆的吩咐,答应道:“嗯。” 厨房里,秋山勉正在准备今晚的养生菜。 “小林,怎么想到打我电话呢?”他还要抓紧时间去秋山勉身边学习学习呢。 小林龙胆却梳着一根手指,威胁自己的竹马闭嘴,侃侃而谈,“忽然想你做的梨脆三丝了。你最近忙吗?” “还好。” 双方拉了几句家常话,问候下彼此现状,小林龙胆终于把话题切到了司瑛士最关心的内容上,“之前瑛士还和我抱怨呢。你是不是把他给忘了?” 乾十字文一拍脑袋,翻了翻本子前几页上的东西,苦笑道:“抱歉。我没那么想。” “哈哈哈真的忘了呀。” 司瑛士眼巴巴地看着手机,想出声又不敢出声,听闻此话,肉眼可见地耷拉下眉毛。 乾十字文倒是爽快,也不避讳自己的错误,“真的很抱歉,小林,你千万别和司说啊。我刚刚从船上下来,实在是忘了……不过,这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和司说的。” “没关系。”小林龙胆笑眯眯。 他现在就在我身边。 “你地点定了就赶快发消息给他吧。” “嗯。”乾十字文想了想,又忍不住叮嘱道:“小林千万不要把我忘了的事情,说给司听。” “为什么?” “因为司瑛士学长是我见过,最纯粹最干净也是……最好看的人。”乾十字文回想着,声音里也带着一点笑,“我不希望我在学长心里,是一个会把他忘掉的人。”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电话那段没有传来声音。 乾十字文简单寒暄几句后就挂断了。他的人际关系相对简单, 并不会主动联系别人。在中学时期,就有老师评价他“是一个只能在既定环境中社交的人”,建议他“多社交, 不要封闭自己”。 乾十字文没有太大感觉。 他将自己所在的旅店地址发给司瑛士,便去找秋山勉学习养胃餐。 他们两个身上钱不多, 找了一间对外日租的廉租房,房间狭窄,优点是有一个小厨房。秋山勉去最近的菜市场和超市逛了一圈,买回来后, 就用乾十字文的厨具折腾两把,两个人简单地吃一顿。 “才吐过, 喝点好消化的粥。”秋山勉指着莲子百合粥,又指着鸡蛋饼道:“没放多少油。你现在胃不好, 不适合吃太油腻太咸的食物。” 乾十字文凑过去,舀了一勺粥。 莲子在电饭煲里被压了一把,外观上看还是一个饱满的球状,实际上用勺子碾开, 白黄色的莲子肉便散开在碗中。周遭的红枣、枸杞, 以及和一粒粒白米炖煮在一起不分彼此的百合,都像是配角般, 众星拱月环绕着尚存的莲子们。 “你加了冰糖?”乾十字文扇闻下味道,大胆放心地吃了一口。他对咸粥甜粥没有额外的偏好,但接受不了那种夹生一般口味中和的粥品。往日里吃粥,也习惯上一大堆小菜和点心搭配, 吃得多而杂。 秋山勉简单收拾下灶台, 没让乾十字文操心厨房的事情, 给自己打一碗后, 准备慢慢解答这种独家秘诀。 “口味很甜吗?” “不。”乾十字文回答道:“应该说,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甜。”他自己也会做莲子百合粥,可秋山勉做的粥与他的粥存在显著察觉。 一种纯粹的味道。 粳米反复咀嚼后,淀粉产生的甜味;莲子咬下去,弥漫出来的清爽甜味;红枣枣肉咬开后,枣肉中释放出来的甜味;细碎的新鲜百合咬碎后,带来的一种极为淡雅的甜味;甚至连枸杞、银耳这种本身甜味并不重的食材,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微妙又不腻歪的甜。 乾十字文琢磨出一点感觉来,他问道:“没有放任何调味品,纯粹靠食材本身的甜味吗?” 莲子百合粥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但最后一步“加冰糖”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不加甜味淡了很多。” 秋山勉道:“不好吃吗?” 乾十字文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是好吃的。”无论是甜的、咸的、酸的、苦的、辣的,只要不符合过往的饮食习惯,便可以称之为“重口”。而另外一种常用的口头表达,则是“淡了”。 这道莲子百合粥,便是一道“淡了”的菜肴。 乾十字文慢慢地将粥吃完,一滴不剩。预料之中植物混合后的苦涩味道一直没有出现,反倒是食材在不断炖煮后,淀粉与唾液多次组合后品出来的甜味,若有若无,悄悄地勾住乾十字文。 很轻,很淡。 乾十字文盯着空荡荡的碗筷,猛然产生一种怅然若失的滋味,像是见到白月光、见到一束白莲花,念念不忘,又总觉得再去寻觅也寻不到当初的滋味。 “感觉怎么样?” “我。”乾十字文一直以来,擅长用不同的调料品改变食材的味道。他并非没有尝试过只是用食材的本味制作料理,而是他做不出和秋山勉这样十分寡淡轻薄又叫人念念不忘的感觉。 “我觉得我不会想吃第二碗。”乾十字文严肃道:“很奇怪。明明我觉得很好吃,但我并不会贪吃。” 甚至,内心产生一种“保存甜味”的感觉。 它悄无声息,并不如同往常食客那种状若癫狂的欣喜。 但它是可怕的。 “我是被食物影响了食欲吗?”乾十字文正襟危坐,看向秋山勉问道:“明明,你什么调料品都没有放。” “是啊。”秋山勉承认,“这是技术问题。让你不想吃,也是我有意为之——胃不好,说明你往日给胃的负担太重了。你这个年龄的小男生,胡吃海塞也很正常,我算是给你压压食欲——你这个鸡蛋饼还吃不吃?不吃晚上饿了,就拿去当夜宵。” 乾十字文瞥了一眼看过去,鸡蛋饼切成小块方便拿去,讲究“少食多餐”的概念。 “你也在鸡蛋饼上做了压抑食欲的设计吗?” 同乾十字文多次制作过的鸡蛋饼不同。秋山勉的鸡蛋饼里加入了各种时蔬,准确来说应该叫做时蔬鸡蛋饼。 “不能这么说。”秋山勉沉思下,“莲子百合粥和时蔬鸡蛋饼是两种设计方向。非要说有什么相同。” 他露出一个笑容,终于有点曾经远月第一席的样子,嚣张道:“我都没有在这两个菜肴中加入一粒盐,一滴酱油。” “所有的调味品,我都没有加。” 秋山勉好像在说什么不起眼的事情,拍着胸脯讨好道:“我可是在保证口味的前提下,给你最好的养胃待遇哦。” 乾十字文呆呆地看着秋山勉。 他捡起筷子,夹了一块时蔬鸡蛋饼送入口中。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被眼前这个男人糊弄了! “可恶。时蔬鸡蛋饼本来就不需要什么调料嘛。” 只不过,乾十字文自己在制作时,习惯性依赖调味品的作用。 他曾经在摆摊时,使用调味品丰富和协调面粉和鸡蛋的口感。也曾经在只有蔬菜的前提下,用调味品搅拌出美味的酱汁,让人能够美美吃上一顿。 乾十字文又夹起一筷子,送到嘴里,嫌弃道:“也不是很好吃嘛。你这顶多是没有用油……咦?你没有用油,怎么煎的鸡蛋饼?” “哈哈哈哈。”秋山勉终于看见乾十字文变脸,乐得在地板上打滚,“保密。这是我去华夏学来的独门技术,花了我好大代价呢。” “等等。也就是说你这一桌没有使用任何调味品吗?”乾十字文克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这一刻,他终于和司瑛士产生了半分共情。他高声质问着,不惜拍打桌子,将鸡蛋饼都震到桌面上,“没有调味品,也可以这么好吃吗?只利用食材本身的味道?” “调料品本身也是食材的一部分啦。”秋山勉将桌子上的鸡蛋饼捡起来吃掉,安抚道:“最顶尖的食材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你以后去了华夏,遇到那些讲究‘大道至简’的厨师,就知道了。这不算什么。” 料理界,什么人都有。 “也就是说……在华夏,有一群不利用调味品,只利用食材本身原味进行烹饪的厨师?”乾十字文低低喃语起来。 一扇乾从没有尝试过的大门,骤然耸立在他面前。 比司瑛士纯粹的白骑士之路更加极端,更加偏激,甚至到了一种违背人类厨师历史进程的地步。 【摒弃调料品】 【只利用食材本身来进行组合的厨师之路】 “好刺激。”乾十字文露出笑容,“没想到,还有这种类型的厨师。”他忽然感觉自己请秋山勉做饭,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明智决定! “大叔!” 秋山勉正咀嚼,被吓得咳嗽两声,呛住了。 乾十字文两眼放光,扑上来,帮忙把食物锤出来,问道:“可以跟我说说这种厨师的烹饪方式吗?” 秋山勉后退一步,太阳穴猛烈跳动。 乾十字文已经拿出自己的本子,刷刷写下几个关键词,一页不够就翻过去再写一页,“不使用油,也是这个派系。应该是派系吧?是这个厨师派系的常规做法吗?” 秋山勉:…… 他预感自己捅了一个篓子。 乾十字文却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问题,“他们遇到肉类会怎么处理呢?如果不适用调味品,只使用葱姜蒜焯水吗?盐是一点都不使用吗?这样会让食材的味道不那么突出吧……还有,他们会做腌菜这一类食物吗?味道比较大的食材都是怎么去除上面的味道呢?” 秋山勉:…… 他肯定了,自己是捅了篓子。 “停!”中年男人果断一挥手,打住乾十字文的问题,“这是额外的收费内容了。” “我可以付钱。” “不是付不付钱的问题。”秋山勉出人意料地坚定,“你继续追问下去,肯定会涉及别人派系的核心料理。我是不会回答你的。” 他在华夏被挑手筋,右手当场失去烹饪能。现如今,好不容易恢复了一半,也将烹饪习惯改成了左手,可不想再因为各种意外体验第二次。 秋山勉想想自己在华夏的生涯,严肃道:“乾十字文,你以后必然会去华夏。去华夏后,你绝对不可以这么莽撞地问别人这种事情。特别是派系、观念、核心技术,还有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最后一点,特别重要。” 乾十字文已经离开华夏很久了。 他与华夏料理界也没有太多接触。 秋山勉目光落在这孩子的双手上,忍不住多说两句,“当然,有朋友带你就是额外的说法了。去的时候要多笑笑,板着一张脸很……” “那我自己实验出来呢?” “什么?”秋山勉不敢相信乾十字文话中的意思,他扭过头确认道:“你要实验什么?” “不使用调料的料理。”乾十字文兴致盎然,“如果我自己琢磨出来,便不能算是偷学别人家的料理了。” 他已经吃过了秋山勉制作的莲子百合粥、时蔬鸡蛋饼。 也知晓了,这两道菜与寻常做法最大的差别。 秋山勉目瞪口呆看着乾十字文,欲言又止,“等等。” “放心。” “可恶啊。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来。”秋山勉捂住额头,“这可是一个派系数十人,花费数十年研究出来的一套东西。你怎么可能一个人从零开始呢?” 最重要的是,这套料理体系,无论是制作手法、料理观念、还是对调味的态度和创新方向,都与乾十字文本身的属性是相悖的。 “乾十字文,你……你这样容易把自己折进去。”秋山勉还是要劝劝。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乾十字文把时间浪费在不适合他的料理之道上,“你已经有自己的料理风格了,对其他派系的料理研究和品鉴就好,不需要额外钻研——对啊,你这段时间吃我做的料理就好了。我好歹是去专门学习过的。” “嗯。”乾十字文嘴巴上答应了,兴奋劲还没有下来,“秋山大叔,我知道。” 我就是好奇。 我就是想要尝试点,从没挑战过的新料理。 乾十字文夹起第二块时蔬鸡蛋饼,塞入口中。他吃得很慢,咀嚼的次数比寻常更多,食物反馈给他的口感、口味和风味也不断变得丰富。 “口感比煎更加顺滑,但不是水煎法……或许是那个!也可能是运用了一点芝麻?” 秋山勉无法阻拦乾十字文的动作,他眼睁睁看着乾十字文拿起本子,在上面飞速写下几个关键词又一一划去,绘制无数线条和凌乱的步骤图,再一一删除。 不会吧。秋山勉安慰自己:这可是一个现代新料理派系花费数十年创作出来的新料理体系。怎么可能会被乾十字文一个破解呢?还是这么短的时间。 “秋山勉大叔。” “嗯?” “我想用一下厨房。” “哎?!等等!”秋山勉连滚带爬,语气都变了,“你破解了?”这是什么速度?灶王爷下凡都没有这么快吧? 乾十字文翻了翻本子,摇摇头,“没有。” 秋山勉刚刚松一口,乾十字文又道:“不过,我快速猜想了三种烹饪方法。打算亲自实践一下。” 少年手中的本子被哗哗翻得响亮。秋山勉看见三四页凌乱的线条和自己根本看不懂的简笔画,狠狠吞咽口水缓解恐惧。 乾十字文其实是薙切家的小孩吗? 不然怎么解释现在这种“吃一口就想出制作方式”的情况? 在日本,只有“神之舌”才能做到这一点吧! 以血脉为传承,吃一口就知道用了什么食材,加了多少调味料,方法都是怎么做的“神之舌”! 秋山勉这么想,也这么问出来,“乾十字文,你知道‘神之舌’吗?” 乾十字文已经将食材均匀分好类,在本子上对第一个方案进行修改。他根本没有太多精力分给秋山勉,敷衍道:“不知道。” “那你怎么这么快速想出三个料理方案的?” 乾真一郎教的?不对,如果那小子有着本事,当年就不至于被才波学弟打败狼狈离开远月了。乾日向子?不对,乾日向子据说擅长日式料理,在校期间也没有听说,她有逆天堪比神之舌的表现。 答案,只能在乾十字文身上寻找了。 乾十字文正洗菜,洗碗,将秋山勉用过的厨具情理一遍,以免味道互相污染。在涓涓水声中,他说,“从菜品逆推烹饪过程和细节?” 秋山勉死死地盯着。 乾十字文用力刷碗,反问:“这不是一个厨师的基本素养吗?”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乾十字文自认为是个野路子厨师。 他不太喜欢拘束, 外公最开始也没有专门把他朝厨师方面培养。 老头子每天防女儿舔狗们教坏孩子就足够苦恼了。有时后生们惹生气了,背着一把菜刀出去教育恋爱脑们。乾十字文便被放养给天南地北上门要口吃的老饕和老厨师们带一天半天。 这群成年人们有的给乾十字文掰一块家乡点心,有的挽起袖子给乾十字文做一顿拿手好菜,有的则把乾十字文装在后备箱带回到老家。 字面意义上的拐卖小孩。 不过这种都还好, 乾十字文印象中最深刻地还是几个喜欢贱兮兮的大人。他们成群结队, 和事先打好招呼一样, 做好饭菜舀一勺塞到乾十字文嘴巴里,笑眯眯道:“好吃吗?” 眼睛亮亮, 还是个奶团子的乾十字文嚼着嘴巴里的食物,点头。 他眼巴巴看着大人们手中的美味, 想要第二勺。 “乖。猜猜看是什么做的。”那帮丧尽天良的大人, 哈哈大笑, “猜对一种食材,就给你吃一口。” 四岁生日才过完的乾十字文:…… 为了一口吃的, 被无良成年人欺负到哭泣的人类幼崽, 最后也没有吃上好吃的。 不过没关系, 外公都帮他教训回去了。 乾十字文至今都记得,为首那个贱兮兮大人一个猴蹿跳到家门口的枣树上,撕心裂肺说歪理,“石老——石老, 我这是给他打基础啊。这是基本功啊——嗷嗷, 我的屁股。” “闭嘴!你就是想把他拐回家当徒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算盘!” “不是。我就是、给小孩打基本功嗷嗷嗷。是是是。丈人别打了,别打了。” “闭嘴。我们石家没有猴一样的女婿。” 乾十字文坐在边上吃隔壁刘家小哥哥做的冰酥酪,牢牢记住了“基本功”三个字, 并将这种“华夏基本功”不断重复练习到今天。 成功得到了秋山勉的疯狂吐槽。 “谁告诉你这是基本功的啊?不对。华夏哪里有这么变态的基本功练习啊?童子功都不至于这么练啊。” 这种能力放在一两道菜, 或者一两种菜系中, 说不定还能通过熟能生巧、日久生熟来解释。 【在数次重复中,得到一个最优解,并以其为标准进行复刻。】 但这是有限度的,一旦涉及从没有品尝过的料理,涉及到一个全新的料理领域中,厨师只能依赖“自己的舌头”与“自己的饮食喜好”做出判断。 这也烘托出“神之舌”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从单一的劣质品中逆推制作过程,并将其补足为“完美”的美味。 这是一种从生理意义上,摈弃后天饮食环境影响的超级能力! “你的舌头给我看看?” 乾十字文正将餐盘上的水沥干,嫌弃地躲开秋山勉扑上来的动作,“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秋山勉没有见过这一代“神之舌”,但他与上一代“神之舌”见过几面,很清楚这种能力的神奇之处。 没有厨师能够抗拒“神之舌”! 秋山勉脸都不要了,扒拉着乾十字文道:“你对食物会不会很挑剔?会不会食不下咽?” “不会。”乾十字文擦干净手,提前泡在边上的食材被他松松抓两下,水哗啦啦从指间流淌下来,“就算不是基本功,‘逆推过程和细节’也很容易练出来啊。” 秋山勉有生以来,第一次想痛殴一个人。 罪魁祸首却还在喋喋不休,道:“多尝试不同的组合,分量,多吃几次,自然而然会有感觉。舌头又不是摆设。” 秋山勉拳头咯吱咯吱响。 他估摸乾十字文的舌头敏感度很高,但敏感到那种地步又不得而知,只能继续盘问道:“你做过测试吗?” “为什么要做测试?”乾十字文用手捏住莲子,牙签极快地穿梭在莲子上方指缝大小的缝隙中。牙签的尖头蜻蜓点水般划过,苦涩的莲心嫩芽便挑出来,装在一盏小碟中。 乾十字文道:“我与别人又没有什么特别。” 只是更喜欢尝试,更喜欢折腾罢了。 挑完莲心的莲子用水泡着,等到所有食材一并处理好后,连带着莲子水倒入锅中,起火熬着。乾十字文则走到边上,敲开一个鸡蛋打散,焯水后的时蔬备好,整个人平静地执行本子上的料理步骤。 然后。 ——刺啦!锅里冒出一团火苗,极快地舔过鸡蛋饼,将边缘变成焦黑色。 “哈哈你没猜中!”秋山勉看到这里才放下心来。他正要拍案叫绝,心中惋惜乾十字文不是“神之舌”。下一秒,乾十字文顶着锅中巨火,盖上锅盖,平静地关掉灶台,将失败作品盛出来,划去本子上关于鸡蛋饼的第一个方案。 失败很正常。 乾十字文淡然地想着,他又不是天才。 多试几次,总能成功。 第二天早上,下了一场大雨。 乾十字文半朦胧着眼,被雷声惊醒,爬起来去窗户边收秋山勉和自己才洗干净的内裤。两个男人毫无尊严七倒八歪的睡在地上,厨房里是随便收拾下还没有清洗的锅碗瓢盆,以及消耗殆尽的食材和冷掉的食物。 糟糕。昨天晚上,研究上头了。 乾十字文抓抓头,睡眠不足导致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好像提醒他忘记了什么事情一样。 能有什么事情呢? 乾十字文拍拍手机,将其拿去充电,自己又跑去刷锅洗碗,顺便把昨天晚上做了没吃的鸡蛋饼加热一下,简单填饱肚子。他端着加热好的莲子百合粥和时蔬鸡蛋饼,路过秋山勉时,用脚推了推中年老男人的屁股,“起床了,太阳晒屁股啦。” “烦死啦。”秋山勉捡起枕头盖住耳朵,嘀咕,“昨天陪你折腾一晚上——你这个变态!变态啊啊啊让我睡觉啊。” 乾十字文叼着饼,捡起地上属于自己的本子,抖了抖。 他也不会害怕有外人拿走,偷窥他人料理派系的秘密(因为他自己的字实在是太潦草了)。反倒是找个空位,坐下来,喝两口粥。 窗户和门缝里吹来的风,哗啦啦将本子翻动。 最终停在了乾十字文几日前,做了“待办事项”的页面上。里面用额外的小星星标注了“司瑛士”三个字。 “啊。糟糕。”乾十字文终于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他狼吞虎咽将食物残渣塞到胃里,一把脱下自己身上满是油烟味的短袖,光着上半身去行李箱里扒拉能穿的,“秋山勉大叔。我的衣服呢?不是,我能穿的裤子呢?” “洗了。” 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找个有洗漱台的屋子,拿块肥皂吧唧吧唧给堆积好几天的衣服搓干净,正晒着呢。 乾十字文抬起头,看向外面阴森森的天,无语凝噎。 “我要去见朋友啊。” “放心。”秋山勉懒洋洋躺在房间一角回应道:“真正的朋友不会在意你有没有穿衣服。” “……闭嘴!” 乾十字文不想听。他也不想在司瑛士学长面前暴露自己的腹肌和鸟——这种感人泪下的场景不适合出现在未成年身上。 乾十字文只能去秋山勉洗了的那些衣服中捏来捏去,找出一件还算干的白短袖套在身上。 穿完的那一刻,他更加绝望。 ——这还不如不穿。 半干不干的白短袖正处于湿与不湿的微妙环节。皱巴巴的部分与贴合在少年肌肉的部分互相映衬,伴随少年的呼吸起起伏伏,透露出若隐若现地藕粉色。 乾十字文深吸一口气,手机恰逢亮起来。 【十字文。我还有十分钟到站。请问,我们在哪里见面?】 【司瑛士】 算了。就这样吧。乾十字文将自己的白短袖拧成一条绳,挤出最后一点水来,皱巴巴地套回去,连滚带爬跑出门,又跑回来哐哐砸门,“秋山大叔。大叔,大叔你把里面收拾一下。” 屋内悄无声息。 乾十字文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掏出钱包,点了点数目,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车站。去车站。快一点,谢谢。” 他不相信自己这个路痴十分钟到车站,故而选择用超能力解决问题。 “下一站。京都站。” 乌丸线里的人并不算多。 司瑛士从东京出发,在收到乾十字文地址的那一刻迅速打包行李,连夜选定最早的一班车,赶往京都。 而行李箱里最大的东西,是他惯用的一把厨具。 “十字文。”司瑛士低下头,看向自己的箱子,内心前所未有的安稳。他并不觉得自己与乾十字文的差距是厨具不顺手、食材不称心——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强大的厨师,司瑛士清楚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只是,拥有这把厨具,说不准能将两人之中的差距缩小一点。 司瑛士看向窗外,急速行驶的列车将雨水从一滴变成一线,无数线条从30度角,变成四十五度然后越来越夸张,在最后加速中彼此平行,碰撞,最后纠缠在一起。 “我会追赶上你的。”司瑛士喃语着,不安地抓住自己的行李箱,“我会追上你的。” 他的手机亮起来。 打开。 是乾十字文发来的短信:【我也快到了。你就在京都车站的出站口等我吧。】 而这并不是短信的全部内容。司瑛士往下拉,乾十字文打开的表情文字和ps一览无余。 【昨天,刚刚发现一门超级有意思的技术。研究太起劲,睡过头了。(灬 灬)】 司瑛士愣了一下,对乾十字文口中的“技术”起了好奇。 能够让乾十字文着迷的……烹饪技术吗?真好奇那是什么。 他继续往下拉,一行字映入眼帘。 【昨天晚上,我梦见司和我一起研究料理。】 司瑛士放松身心,忍不住微笑起来。他觉得乾十字文这段话似梦非梦,像是邀请自己一起研究料理,又像是真的阐述一个与友人相关的梦。他继续往下看,眼皮一跳。 “啊?”乾十字文看着发出去的短信,苦恼不已,“料理两个字没有打上去吗?” 他简单读了一遍自己编辑的内容,匮乏的日文基础让他觉得没问题。 “就这样吧。司肯定能理解我的意思。” 厨师与厨师之间,应该有最基本的默契。 嗯,没错,就是这样。 乾十字文关掉手机,专注解决自己湿哒哒的衣服,并不在意自己会给短信的接收者带来什么苦恼。 殊不知。 司瑛士用手按住屏幕,一字一句地默念着他书写的最后两段话,耳根发烫。 【昨天晚上,我梦见司和我一起研究料理。】 【梦里的司,也很美味啊。】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乾十字文梦见了我? 司瑛士将手机屏幕熄灭, 又点亮。他不敢触碰对话框,害怕自己下一秒因为误触哪里,发出一些容易误会的话。 乾十字文是不是发错了打漏了字? 车厢里的人逐渐朝着车门靠近。京都作为热门的旅游城市, 也有不少东京人选择做早班车来个一日游。司瑛士活动下自己的手腕, 他看着手机导航里逐渐缩短的距离, 安慰性地想着:乾十字文应该是打错了……或者说误会了什么。 毕竟,乾十字文的日文水平肉眼可见的差。 司瑛士和乾十字文相处至今, 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乌龙。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乾十字文就经常漏字错字,夹带着的口癖和发音问题, 让语句人为扭曲起来。 但…… 这是在夸奖吗? 司瑛士还是忍不住打开手机, 看着【美味】两个词浮想联翩。 “司。”人群中,乾十字文一眼就看到司瑛士。他刚刚买了一把伞,还未打开,见到司瑛士来慌慌张张撑开, 凑上前帮忙。“我来吧。辛苦你一大早上起来。” 司瑛士还没来得及拒绝,雨伞就落在手中。乾十字文则是撸起袖子,利索地将行李箱扛下台阶,打了出租车,将东西放上去。 “司。”乾十字文再次呼喊道:“上车吧。” 希望秋山勉大叔已经将家里收拾了一遍,不。他肯定没收拾。与其让司瑛士看见自己居住在狗窝里,不如直接把人送到好一点地旅馆里。 乾十字文帮忙接过伞, 先将司瑛士送到后座, 自己再坐上来。他原本就不太干爽的短袖,被雨淋了一身后, 边边角角都在滴水。司瑛士都不用伸长脖子去看, 夏末清晨的水雾自然而然顺着出租车坐垫的皮革纹理, 流淌到他的鼻翼下。 相顾无言。 司瑛士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握住手机,从没有觉得这东西能和板砖一样厚实,拿在手里却不是一种踏实,而是一种错位的荒诞感。 【美味】到底是什么呢? “你来得真早。”乾十字文用手拖住自己的短袖下摆,才到第一个红绿灯,他的脚下落了一圈水渍,“没必要那么着急。” 司瑛士像是被水汽侵入,随着车身颤抖一下,“我是……怕太忙了。” “嗨。这有什么啊。”乾十字文轻快地说道:“司你空下来找我就行了。我下半年也就到处走走,哪里有好吃的,就去哪里。你一个电话打过来,我把自己快递过去都行。” 司瑛士很想说,不是。 他觉得乾十字文的生活和自己的生活截然不同,而他们所理解的“忙碌”也是不一样的。 “下半年,你打算一直在关西吗?”司瑛士将话题切入道料理上。远月学园的学生谈及料理,总是能娓娓道来,“关系的料理和关东的料理风味迥然不同。你是打算钻研下关西的乡土料理吗?” “那倒没有。” “这样啊。”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难过,司瑛士接话道:“那么华夏呢?你已经决定二年级去华夏了吗?” “华夏我肯定要回去啊。”乾十字文浑然不觉得“回去”这个词用得不对。他要不是16岁没办法一个人办理签证,早就飞回去了。 “这些都太早了。” “太早了吗?” “安啦。司,我昨天研究了一个新的料理方式。”乾十字文说着,打了一个哈欠,精神劲头严重欠费,身体微微向后倒,靠在窗户上小憩片刻,“熬了个通宵,但是很有趣——早上就睡了一小会儿——这个料理模式,你一定要看一看。” 乾十字文伸出手指头对车顶发誓,“你一定会喜欢的。” 接着,他便眯了几分钟,等车到了位置,帮忙将司瑛士的行李搬下来,送了上去。 “我们去开间房吧。” 司瑛士呆了一下,正要拒绝,身后的出租车门已关上,尾气一啸扬长而去。乾十字文提着行李箱,冲入看上去装潢最好的一家酒店,湿哒哒的门口把衣服拧了拧,看向司瑛士。 “司。” 乾十字文叹口气,问道:“我们先把住的地方解决了,再来切磋?” 让熠熠生辉的美人学长去他和秋山勉共住的狗窝里,简直是一种罪过。 乾十字文闭上眼睛,就想到水槽里没有洗干净的碗,从厨房里带出来乱七八糟的油渍,整个屋子的大裤衩、老头背心和各种各样的脏裤子——果然,还是开房更好一点吧! “在这里吗?”司瑛士马上领悟到另外一层意思,他出面亮出远月学园第一席的证明,在磕磕绊绊的对话后,让酒店管理员成功同意两人在非饭点时使用厨房。 条件是,他们酒店的后厨人员要全程观看二人的切磋。 “看就看吧。”乾十字文对昨天晚上的研究成果十分自信,“厨艺这东西还是上手研究,提升更快。” “十字文,你身上都湿透了。”司瑛士拿了房卡,第一件事情就是推着乾十字文去房间里,“我让厨房帮忙准备食材。” 今天,他准备以夏季蔬菜“四季豆”为主题,和乾十字文进行厨艺切磋。 乾十字文正在洗手间里脱掉短袖,将其拧成麻花,水都挤了小半杯。他的流畅的肌肉线条隔着磨砂透明砖,映照出来。 司瑛士却没有心思去看,他蹲下身,打开行李箱,将一个缠绕数圈的圆柱状物品取出,小心翼翼拆除外面的包装和防震泡沫,露出物品的真实样貌。 两臂长,一掌宽,上下一体,使用特殊材质合金制作而成的研磨刀,简直是中世纪的骑士之剑,纯粹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而这对于一个厨师来说,还只是开始。司瑛士从行李箱另外一个小隔层中,取出刷子、镊子、各种材质的布、专用洗涤剂、专用消毒水,仔细地对研磨刀进行初步清理。 乾十字文胡乱用浴巾擦头,一出洗手间就看到这般浩大的工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哇。这是……秘密武器?” 乾十字文听说有些厨师会有自己的专属厨具,他素来将这些“厨具”等同于华夏武侠小说中的“武器”,现实中还是头一次见。 “司瑛士,这是什么?” “这是研磨刀。”司瑛士抬起头,险些拿不住刀柄,整个人背过去,呵责道:“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啊?” 乾十字文看看自己的下半身,确认道:“我穿了。” “上衣。” “哦。”乾十字文捏着湿透了的短袖,摸摸自己的腹肌,诚实道:“等下有围裙。我就不穿这件了。” 他在洗手间里还苦恼没衣服怎么办。灵光一闪,想到了在远月不穿衣服只穿围裙的一色慧,果断效仿一通。 成果斐然。 何况,他是男的,司瑛士是男的,等会儿围观的那群后厨人员,乾十字文又不认识几个——他自认为在不认识的人面前,丢点脸无所谓。正如秋山勉大叔所说,丢脸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我的衣服借你穿吧。”司瑛士正要这么说,一看行李箱,里面除了研磨刀、研磨刀的维护工具、一些珍贵的调味品外,就是一套换洗衣物。乾十字文套上之后,直接从日式清纯男高,进阶为美式甜心辣妹。 乾十字文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在围裙和辣妹之间,选择了围裙。 “等我们切磋结束。衣服应该就干了。” “万一有油烟溅到你身上……” “做厨师不被溅点油,人生是不完整的。”乾十字文拍拍自己结实的胳膊,笑道:“司,你说这话,好像不相信我的实力一样哈哈哈,我怎么会被溅到呢。我现在这身是不是很像硬汉?” “……” “等会儿,真的不会被溅到。”乾十字文赶快打补丁,“就我昨天研究的新料理方式,不使用一滴油,做饭过程中绝对安全,穿不穿衣服都一样。” 司瑛士抓住“不使用一滴油”这六个字,诧异道:“不使用油?你是打算用四季豆做甜点吗?” 他还以为,乾十字文会使用华夏传统烹饪方式,而非西式料理烹饪方式。 “不是甜点。”乾十字文手指一点,嘘声保密,“昨天尝试做个时蔬鸡蛋饼,今天就不做这个了。四季豆、四季豆,四季豆能做的还蛮多的,司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如果是食戟,根本不可能出现对手问自己想吃什么的状况。 司瑛士不断催眠自己,这是“切磋”,这是“切磋”。可他看向乾十字文的眼神改变不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这是食戟。 这就是他与乾十字文料理上的斗争。 是他所奉行的“奉献‘我’的料理”,与乾十字文“服从‘我’的料理”之间的战争。 “我都可以。”司瑛士打出自己的第一张牌,“之前,十字文说,可以满足我的一切要求。”他的嘴唇很漂亮,一旦坚定地说出某些话,乾十字文极容易被捕获,被他话语中的笃定所吸引。 “是的。” 就是,这些话的内容,叫乾十字文想起司学长哭泣时抿紧的双唇。每每他想起学长哭泣的样子,就像是看着奶油冰淇淋里的樱桃融化,混合着甜腻乳酪的香味,总想让人上前舔一口。 “学长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学长。” 不过,严肃起来,就忍不住用“学长”这样的敬语。 “现在还作数吗?” “当然。”乾十字文道:“司学长要我做什么?” 还是到了这一步。 司瑛士克制自己不要战栗,他分不清自己是因面对强敌发自内心的高兴,还是因面对天敌无法遏制的恐惧。 在这样决定性的时刻,他罕见地用指甲掐住自己的掌心,抬起头。 “麻烦你,全力以赴完成这道料理。” 拿出你所有的实力和我食戟。 哪怕是,我一个人认定的食戟。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四季豆, 又叫做菜豆。它原产于南美洲,现已经广泛种植于各大热带和温带地区,是一道夏季常见的新鲜食材。 而如今夏末秋初, 新鲜的四季豆送进后厨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乾十字文和司瑛士蹲下身去菜篓子里摘豆, 都不需要太仔细,一把一把捞上来都是色泽嫩绿、肉荚肥厚的品类。 “就用四季豆……可以吗?” “嗯。”乾十字文用指甲掐住豆荚上方根蒂, 一扯,像拉开拉链一般, 两根指头一捏的, 将其中长椭圆形的种子倒在掌心, 仔细拨弄。 微微弯曲的四季豆, 荚果长度通常在10-15厘米。如果是家常菜,大可将其切成三四段放入锅中爆炒。如果是创意菜,乾十字文会选择将豆荚和里面的种子分离。但他今天要做的觉不是过去的菜式…… 乾十字文飞速抬头, 看一眼身边的司瑛士, 耳边再一次回想起那句“全力以赴”,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司学长想要吃到我“全力以赴”的作品哎。 我有什么理由不做到做好呢? 司瑛士并不知道乾十字文打什么主义。他把挑选好的四季豆装在沥水篮里, 走到后厨其他食材面前仔细挑选起来。 “我打算做四季豆色拉。” 这次切磋的主题之所以是四季豆, 是因为数个原因。司瑛士在来的路上就仔细衡量过: 首先, 这是当季新鲜的蔬菜, 在各个市场上都能购买到。不像肉类在品质、部位和食材口感上有巨大区别。司瑛士希望,他和十字文的胜负能在一个尽可能公平、没有食材外力影响的环节下产生。 其次, 四季豆在乾十字文擅长的华夏料理中有诸多做法,并不会限制乾十字文的料理发挥。而他所擅长的法餐中,更是有一道改变法餐料理界的四季豆料理。 ——四季豆色拉! “色拉?是沙拉吗?”乾十字文对词汇的把握不太准确。他小时候是什么都吃, 名词记都不记。等到来日本, 逐渐有朝着百度百科的方向发展。现在又变成个好吃就行的类型, 什么专属名词,什么法语日语中文,来着不惧。 “是的。只是词义翻译的问题。” “那我吃过啊。” 乾十字文还不至于在东京生活七八年,没吃过沙拉,“四季豆沙拉,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啊。是司瑛士你最近的新菜吗?” 司瑛士:…… 他很想对乾十字文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每时每刻都能创作出新的菜品。对于在远月学习的大多数普通学生而言,做好前人流传下来的菜式,并在菜式上进行适当改良,丰富和扩展其口味,就已经能称得上“优秀”。 何况,乾十字文张口说话,就让司瑛士有种勒令对方回学校上课的冲动。 “十字文。你不考虑读一点料理史吗?” “……料理史?” 乾十字文震惊得顾不上挑选食材。他感觉自己空荡荡的大脑受到了什么降维打击,过往九年义务教育里料理似乎只是正史的点缀……说句再扎心一点的话,乾十字文觉得大多数的料理发展史都是零散的,书店里都找不到菜谱和养生术之外的料理知识。 他理所当然地变成白痴,“那我去图书馆借来看?” 司瑛士闭上嘴,把“催促乾十字文读书”这一点放在心上。他没有真正开火的那一刻,脾气都是软的,耐心和乾十字文解释什么是“四季豆沙拉”,“四季豆沙拉”为什么被称为“改变法餐的一道料理”。 “20世纪初,人们根本就无法想象厨师也可以登上杂志头条、成为电视节目嘉宾。” 司瑛士还是第一次边处理食材,边和自己的竞争对手科普知识。 他手指泡在绿色的豆荚中间,上下起伏,水中的空气迅速凝结成小泡泡浮上来,连带着话语也变得轻飘飘起来。 “那时候的厨师更像是手工艺人,他们会指挥料理团队严格按照所学习的食谱完成烹饪。而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把烹饪当做艺术来创作。” 如果是乾十字文这种性格,这种料理方式,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的法餐界里,必然会被当做异端。 司瑛士听到椅子拖拽的声音,抬起头,乾十字文居然从角落找出一把木凳,搁在料理台边,托着腮听司瑛士娓娓道来。 “干嘛啊。” “听故事啊。”乾十字文认真道:“学长正在给我空荡荡的大脑注入知识。” 估计故事说完,那个四季豆沙拉就可以吃了。 乾十字文还蛮喜欢这种切磋方式的。如果司瑛士以这种轻松的方式,每天来找自己科普下料理史知识,做点好吃的,乾十字文怕是舍不得和他分开了。 可惜,远月十杰第一席是不可能有这么多时间的。 司瑛士无奈的叹口气,一开始紧绷的心情也稍微松弛下来。他从没有这样奇妙的体验。要非说与朋友一起轻松愉快的烹饪食物,那也只有小林龙胆——可小林龙胆绝不会乖巧地搬凳子,坐在自己身边,老老实实等吃的——司瑛士想着,忍不住对比起来,小林龙胆一定会撵着力气和自己用同样的食材,试试看新菜式,再分一个高低上下。 在远月的环境里,注定要龙争虎斗。 “19世纪到20世纪初,大厨卡汉姆和大厨卡汉姆(arieantoe carê)和艾斯科菲耶(es augte esffier)基本奠定了法餐在欧洲料理界的霸主定位。前者确立了法餐四大酱汁的分类原则,撰写了著名的法餐食谱《法餐烹饪艺术》,规范统一了法餐高级料理。后者则将四大酱汁扩展为五大酱汁,现代化简化了法餐,并撰写了《烹饪指南》。” 司瑛士顿了顿,看向乾十字文,很确认对方不仅仅是没有读过,可能连这两本书的名字都没听过。 不过没关系,乾十字文只需要浅尝辄止的了解一下,不需要深入。 作为一名他人眼中的中餐厨师,乾十字文感觉有无数新奇的知识涌入大脑。无论是昨天晚上秋山勉向自己展示的“养胃餐”,还是今天司瑛士在烹饪过程中向自己描述的“法餐历史”。 这些与华夏传统料理截然不同的流派与饮食文化,都不能说是给他开眼了,简直是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烹饪指南》很厉害吗?” “这本书从影响力来说,应该是……法餐界的圣经。” 司瑛士也是这本书的忠实读者。 他那“自己所做的料理中,不需要有‘自我’”的想法,深深受到了《烹饪指南》作者艾斯科菲耶的影响。 这位上世纪法餐界国王级大厨,认为料理应变得像科学一样,变得程式化,料理的每一步都应十分精确,不应存在任何偶然性。在他的影响下,严格按照规范、配比制作流传下来的经典菜谱成为厨师信守的不二法则,没有人胆敢越雷池一步。 直到,横空出世一道打破“圣经”的料理,掀起过法餐革命。 司瑛士抽出研磨刀,其修长的身形架在案板和司瑛士之间,宛若横梁充满分量和难以描述的杀气。乾十字文毫不怀疑,眼前这把没有刀刃,只有数个小孔的厨具,可以碾碎肉。 他难得闭上了嘴。 司瑛士则将冲洗干净的洋葱,以此压制在研磨刀上。乾十字文甚至难以用形容来表述这种烹饪方式。 是刨丝?切丁?不,都不是。 完整的只剥掉最外面一层皮的洋葱,压在研磨刀上上下移动,出来地却不是细丝,而是细如盐雪的洋葱末。所有的洋葱皮像是研磨刀分离出颜色,淡紫色的那一层尽数在上,形成半透明条状。而洋葱雪白的内层,窸窸窣窣落在碗里,形成气味浓烈的刨冰。 可当去除掉柄部的口菇再放上去时,乾十字文连一片落下来的口菇丁都没看见。还是司瑛士伸出手,从研磨刀的最下方捻起一垛香菇片,乾十字文才第一次看见:细薄若纸,一层层挤在一并,像是反反复复堆出来的糯米纸。 司瑛士道:“1968年,法餐界已经遵循传统走过一百余年。这一年,法国发生了五月风暴、电影新浪潮和新小说运动。” 他并不会一直聊料理,反而是侃侃而谈当年的法国,当年的学生,当年打破一切禁忌与话题的风浪。 四季豆下入锅中,乾十字文看见锅壁上的气泡,闻到蔬菜特有的脆生香味。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人,伴随着灶台上的烟雾、捞出的四季豆、气味变得丰富而具体。 “运动爆发之前,萌芽远比人们想象的要遭。” “种子都是很久之前埋下的。” “是这个道理。”司瑛士的动作很轻快,洋葱和口菇不需要过多加工,切碎产生的气味足够有存在感,伴随着四季豆的倒入,他用筷子随意的搅拌,加入稍许调味,接着端上了桌。 简单、细腻、清淡、大胆。 “法餐的革命萌发在1964年。”两名美食记者,来到了厨师保罗博古斯所开的饭店用餐。他们不会想到多年后,自己会成为“新潮烹调”运动的提出者。 他们只是和乾十字文一样,面对眼前这道简单的四季豆沙拉 。 还保持着清脆口感的四季豆装盘,加入洋葱和蘑菇,拌匀,上桌。 “尝尝看吧。”司瑛士坐下来,餐勺递给乾十字文,“上次,你的梨脆三丝给了我很大的灵感。” 追逐食材的质朴,不需要太多的花里胡哨。 正如法餐历史上这道“导火索”,用最简单的方式,改变了一个行业。 “沙拉和凉拌菜吗?”乾十字文愉快地接过餐勺,舀一勺放入嘴中,“我还以为沙拉都要……” 他顿住了。 并没有什么疯狂进食,也没有什么情难自己。乾十字文能够听到四季豆被咬碎的声音,他的牙齿敏锐分辨出豆荚的味道、豆粒的味道,碎末状的洋葱和蘑菇反而没有太多的存在感,他们平静地释放出香味,烘托着四季豆本身。 司瑛士的手攥紧,随着十字文咀嚼的频次,松开合上。他要不是迫于自己那点卑微的隐晦的心思,早该迫不及待要和乾十字文聊一聊美味与否。 然而,他抱有这种心思,本就是对乾十字文自我意愿的冒犯。 司瑛士只能低声下气,试探着乾十字文的脸色,问道:“怎么样?” 咀嚼。 吞咽。 勺子两侧舔得干干净净,吃相十分斯文,就是铁质勺光可鉴人。 “这才是料理。”乾十字文说出,五十年前“新潮烹调”发起人亨利·戈接受采访时所说的话: “四季豆色拉,尝起来就是四季豆的味道。”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四季豆是什么味道? 如果将没有煮熟的四季豆放在鼻子下闻, 没有人会感觉到这种植物好吃。从植物表层上散发出一种怪味,其中有稍许湿润的土味、干巴巴的生味,以及豆科植物才具备的豆腥味。 “四季豆就是四季豆的味道”显然不是在阐述这种原始斑驳的气息。 乾十字文低下头, 看向碗中的四季豆沙拉。比起用刀切,四季豆、缸豆等稍长的豆类, 都更适合用手掰开豆荚, 以增加食用的口感。调味料和其他作料的滋味顺着不规则的断裂处, 进入到豆荚中间, 极为质朴地朝里面注射自己的精华。 “洋葱末和口菇片, 小番茄汁、橄榄油、盐、黑胡椒。”乾十字文轻描淡写地说出几种调味品, 到后面越发犹豫起来,“醋……但不是日式醋, 也不是华夏那种醋。” 其中带着一点葡萄的涩味。乾十字文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好久,才找出相对应的名字, “红酒醋。” 这种产自意大利的醋,和亚洲地区惯用的醋口感截然不同。第一次食用的人, 通常会将其描述成葡萄酒放久之后酸溜溜的味道, 实际上这中间有浓郁的葡萄果香, 酸中带着一点甜味, 反而没有市面上红酒带来的酒精味。 乾十字文一直打工的日式餐厅雾屋,曾经为他专门找来不同品牌和产地的醋, 供他使用。红酒醋就在其中, 乾十字文甚至记得这种醋的颜色是深邃的茶黑色。 “好狡猾啊。”乾十字文又吃了一口,道:“司, 你怎么想到选择这种醋?红酒醋应该……不是法餐的常备调味品吧。它应该是意大利产的?” 红酒醋在西餐界用途广泛, 十分适合拿来制作肉、鱼、色拉。乾十字文在雾屋尝试各种调味品时, 姐姐乾日向子甚至专门解说过各种调味品的产地、特色, 还推荐乾十字文将红酒醋滴上几滴在冰淇淋上,尝试下其独特风味。 乾十字文因此印象深刻。 毕竟,不是什么醋都能放在冰淇淋上面。 司瑛士道:“普通的谷物醋加上橄榄油,就能制作成法式色拉调味汁。但滴入红酒醋,整个风味会更偏向意大利。” 曾有句老话,法餐的灵魂是酱汁。 在最原始的四季豆沙拉版本上,早就研发出各个厨师的专属四季豆沙拉。可最终无论搭配了什么食材,混合了肉类还是谷物,酱汁永远是厨师们最谨慎,最涉及灵魂的一步。 司瑛士多方尝试,他从前人的经验和自己的烹饪过程中,发觉红酒醋圆润的滋味,以及略微带着香甜的起风,可以很好的润合洋葱末和口蘑片,数者结合之后就连四季豆也多了一份柔滑的食感。 【将食材中的好保留下来】 在人类的历史进程上,不断的挑选粮种、驯化野兽,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改良和烹饪,最后呈现出丰富的餐桌。 这是人类追求口腹之欲所做出的选择。 历史长河中诸多厨师和食客们的抉择。 也是司瑛士实现“为料理奉献自我”理想,最终选定的实践方式。 “不过,还有一种调味我没吃出来。”乾十字文大大方方承认道:“我外国餐吃得还是太少了。如果没有这种调味,我一定……”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下一秒,口腔中四季豆带来的咀嚼声也一并停歇。简单的凉拌菜忽然绽放出夺目的香味,像是埋在地下多年的女儿红“啪”一声拍去盖上的黄泥,吐露出第一口香露。 甜。 淡。 乾十字文并没有吃过太经典的传统法餐。在他的生命中,童年的华夏料理,雾屋的日式料理已经占据了大半江山,再加上他自己折腾出来的创意料理,一切的一切在瞬间回归到面前小小的四季豆当中。 简单的食物。 清爽的口感。 舌头将咬碎的豆荚和豆种卷起,汇集在一起,再次咀嚼。牙尖将其糜成碎屑,颗粒感与红酒醋互相柔和,黑胡椒的香味在片刻后虚虚释放出来,盐比起第一口化得更深,食材表面像是被鞣制皮革的工匠仔细搓揉一遍。 ——不对。 乾十字文想到,司瑛士也是工匠,不过是用料理进行创作的餐桌匠人。 “是……芥末吗?”他问道。 凉拌菜,最能展示一个厨师的基本功。 调味的酱汁、切得细碎薄片极容易吸收酱料的食材、挑选食材的眼光、判断什么时候下锅,什么时候起的火候与眼光。 司瑛士做得很好。 好到一开始,乾十字文没有感觉到简简单单的四季豆沙拉中暗藏杀机。他终于站起来,从那张挪过来的木头板凳上站起来,直面向司瑛士的目光,“味道很淡,几乎尝不出来。但就是芥末,让这道沙拉的感觉又变了。” 【将食材中的好保留下来】 这个所谓的“好”是一个很主观的判断。 就像有的人吃猪肉,有喜欢吃肥的,有喜欢吃瘦的,有喜欢吃五花的,还有人就喜欢吃排骨,吃下水——但厨师只能选择一块部分来着重处理,鲜少有人能够让一个喜欢吃瘦肉的人爱上肥肉,或让猪肉上每一块肥肉都恰当好处。 美食品味,从来是极为私人的事情。 乾十字文也有不喜欢的食物。 他就不喜欢吃芥末。 他总觉得芥末吃到嘴巴里有一种呛人的感觉,深吸一口从咽喉到鼻腔都有别样的透心凉。 但他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就否认芥末的价值。 如同现在。 司瑛士提前涂抹的芥末,已经完全混合在洋葱末、口菇片和四季豆段中。经过食客数次搅拌之后,属于法式酱料和意大利风味的部分被完全品鉴出来。双方像是你来我往的足球队员,可是再怎么互动,观众的目光总是牢牢的盯着球——四季豆——打量。 而这一点属于芥末的辣味,就像是给球加了一个打光效果。 再出色的球员,再亮眼的表现,都离不开球。 它让食客的舌头,锁定住了四季豆! 司瑛士道:“我自己提前制作的芥末酱,用一定比例的蜂蜜水稀释后,拿软刷将沙拉碗底部刷了一遍。” 他选用得是黄芥末。这种芥末采取成熟芥菜的种子,吃起来比其他品类更加鲜明,入口有一种鲜辣。焯水后的四季豆、洋葱碎、口菇片伴随着少数水分,共同进入沙拉碗中,进行搅拌,本身就覆盖上了一层黄芥末的味道。 只不过随着酱汁浇下,被隐藏起来了。 乾十字文忍不住又吃了一口。比起复杂而浓郁的食物,他一直觉得沙拉这种普通凉拌菜,比起调味更考验食材的新鲜程度——这恰好也是他不怎么擅长的部分——他可以让食物改变味道、改变口感,但真的没有办法让蔬菜沙拉、水果沙拉这类食物看上新鲜起来。 乾十字文不是魔法师。 要他来处理,可能会选择将不新鲜的菜叶子、水果另外制作成酱汁,上演又一次的创意菜。 司瑛士却是餐桌上的白骑士。 他不妥协,只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里,将眼前的食材发挥到极致。 “唔。” 口腔里,乾十字文终于捕捉到纯粹豆香、法式调味汁之外的存在。他发出声音,下一秒捂住嘴,有些愉悦地笑起来。 舌尖除了稍许红酒醋的果香,更多了一点黄芥末与蜂蜜混合在一起的甜辣。洋葱被嚼碎后的甘甜作为两种调味料的协作者,口菇本身不重的口味,作为数者共同发散的平台,轻薄如纱,一挥而散。 好吃。 大胆又细腻。 乾十字文自觉像不通艺术的土鳖,围观着艺术馆里的法式乡村油画。色泽明亮的用调,在画面四周生长出来的四季豆枝蔓,簇拥着夏季的阳光与互相打闹的青年男女。 “小番茄的酸味也很棒。”乾十字文下意识去掏自己的笔记本,等他意识到自己上半身只穿着围裙时,手已经探入到胸口,讪讪伸出来,徒劳得呢喃着,“酸味、甜味、果味、辣味。当然这些都是配角,最好吃的最突出的还是四季豆的味道。” 调味料,不会喧宾夺主。 但他就像是麦田里的丰收者,丛林里的青年们,让整个料理画龙点睛般亮起来,具有了人气。 有人,才有了【更好的食材】,也自然有了【食材好的一面】。 “四季豆还有什么优点吗?” 乾十字文掰着指头开始数起来,“脆甜,爽口。四季豆的味道本身就很清淡,夹生的味道和豆腥味最开始反而是他的劣势——但你把这些都克服,不对,我觉得用消除这个词更好一些。” 司瑛士安静地听着。 他并不觉得自己拿出专属的研磨刀,用来制作洋葱碎、口菇片,是大材小用。更不觉得,自己选择“沙拉”这种料理方式对战乾十字文,对战自己认定的对手,是在敷衍了事。 相反。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面对,必须要克服乾十字文在岛上,用“梨脆三丝”给自己的打击。 这是必须的一战。 司瑛士想道,十分认真地听着乾十字文对自己的评价。在远月学园里,从没有对手会大大方方告诉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或者哪里做得好。 食戟舞台上,胜利者见得最多的是:对手不服—给对手喂饭—对手满脸震惊——对手下跪认服。 “十字文。” 司瑛士从没有见过乾十字文认服,在他心里这个肆意妄为的逃学生,就不应该露出“服气”的表情。 “我的料理已经结束了。”司瑛士释然地笑起来,打断乾十字文琢磨料理的动作,笑道:“该轮到你了。” 让我看一看,你不甘心的表情吧。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也是。” 乾十字文想着, 收拾了自己的餐具,简单走到另外一处灶台前,将自己挑选好的食材放入水槽, 开始清洗工作,“我都吃上了。还没带司看看我昨天晚上折腾出来的新烹饪方式呢。” 昨天晚上, 他可折腾了秋山勉大叔好一会儿,半句有用的话都没听到。 反而是关于那个流派的前因后果、八卦轶事听了大半。 例如什么,创立在20年前,整个流派都是很新尚的风格。什么现在的主料理人是个野外求生狂魔,将本派系“不使用调味料”的风格发挥到淋漓尽致。再比如,整个流派已经开始从纯素向, 发展到荤素搭配等等。 乾十字文觉得这都很有趣。 然而,猝不及防, 秋山勉告诉他,“跟你说个笑话。他们派系的主料理人因为情伤, 去亚马逊森林苦修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据说,他第十五次告白别人的女朋友,被拒绝了。” 乾十字文:“谁啊?” “华夏石家的独生女石姬。很离谱啊,那个女人当时大着肚子,还穿高跟鞋,严厉的拒绝了。主料理人还哭着说,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乾十字文:“……” 他掐指一算, 总觉得石姬这个名字自己在哪里听过。过了足足十五分钟, 乾十字文想起来了!这是他一直以为死了, 据说还没死的亲妈啊! 很好。 乾十字文洗着蔬菜, 一想到这个派系的料理人, 很可能是小时候意图拐走自己的某些怪蜀黍, 他内心解析别人派系秘诀的罪恶感都没了。 不过,道德感还是要来一点的。 乾十字文自认为还是要回华夏的,做人留一线,万事好商量。他把洗干净的四季豆掐去根蒂,拉扯开豆柄丝,丢在洗菜盆里,接着同样拿起洋葱、口菇放在案板上。 不同于司瑛士长到离谱的研磨刀,乾十字文使用后厨提供的普通菜刀就好了。他鲜少对专门的厨具产生依赖,顶多是在使用前期需要熟悉一下,方便后面的动作。 只见他对着完整的洋葱比划下,横过刀面,“啪啪”两声,像拍蒜一样,拍打着洋葱。洋葱表面的碎末急速吹开,一层一层的洋葱肉从最上端裂开,裂缝蔓延到洋葱中段。乾十字文再次举起刀面,“啪啪”,又是两下,洋葱裂开成不规则的数瓣,其中飞溅出稍许白色的碎末。 浓烈的气味更是直冲上来,呛得乾十字文刷一把掉下眼泪。 “……你、十字文,你没事吧。” 司瑛士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狂放的洋葱处理方式。按照西方料理的传统处理手段,他们多将洋葱切片切丝切丁,或者做成炸洋葱这种便捷小吃。 “拍”这种华夏家常料理方式,对大部分学生来说,还是有点粗暴。 乾十字文用没沾洋葱地手背擦泪。他每次尝试新料理,都要为自己的奇思妙想买单。眼下,只能努力眨巴眼睛,强撑道:“没事。” 他还没有在司学长面前哭过呢。 为拍洋葱而哭,实在是太丢脸了吧。 乾十字文眨巴眼,眨巴眼,手上动作却不停。他快速将余下的洋葱再次拍碎成小份,码在胡乱切几片,放在备菜盆中。用手冲一冲掌心的洋葱味,接着去掰扯开四季豆和口菇的柄部。 司瑛士全神贯注地看着。 他打算从乾十字文调配的各种调味品中,预判出接下来菜品的味道,同时也是学习乾十字文敏锐又天才的搭配。 他一直看着。 看着看着,乾十字文将四季豆掰好,泡好的口菇水过了一遍筛子,接着将口菇水放入锅中,盖上。 看着看着,水开了,乾十字文将四季豆放下去焯水,捞上来,快速剪开豆荚,将种子全部倒出来。 看着看着,乾十字文把种子单独放在锅中炒,没有放第一油水,锅子里四季豆豆种被锅铲压在滚烫的锅底,呲呲烧得冒烟。 看着看着,乾十字文将洋葱倒下去了,炒了几下,又倒下去口菇,加了一小勺口菇水,最后再放入豆荚,快速炒几下,盛出来,端上桌。 嗯? 司瑛士挺直腰杆,仔细回想一边自己刚刚的所见所闻,居然想不起乾十字文是在什么时候往锅里放调料。 难道……乾十字文打算在调味汁上大展宏图?司瑛士想了想,回忆起乾十字文初来学校时做的白斩鸡,心中有了定夺,搬来椅子坐下,勉励地想着:调味汁可是十字文的拿手好戏,接下来要更仔细的看了。 “嗯。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乾十字文同样站在面前,琢磨下,转身离去。 司瑛士站起来,唯恐自己看漏一处细节。 然后,他看见乾十字文走到筷子架上,抽出一双象牙白筷子,走了回来。 司瑛士:? 他满头雾水,看着乾十字文走到自己面前,将这双象牙白筷子递到自己手中。 “怎么站着?”乾十字文道:“椅子呢?哦,椅子在这啊。司,你快坐下尝尝,这是我昨天晚上刚刚琢磨出来的,特别有意思。” 司瑛士艰难地握住筷子,他不拿不行,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乾十字文在筷子上做了特殊处理”的假想。 也是,凭什么你司瑛士可以在沙拉碗底部提前涂上芥末蜂蜜水,而乾十字文就不能提前做一手准备呢? 可是两个人是同一时间到酒店,同一时间从楼上下来,同一时间进后厨挑选食材。若非乾十字文停下动作,全程专注听自己说话,司瑛士还真的要同意这个想法了。 但他清楚,这不可能。 乾十字文递来的筷子上,还残留着新鲜的温热水珠。这代表面前的男人,贴心地用水冲刷一边,保证筷子上没有其余落下的味道和灰尘。 如果乾十字文做了手脚,用热水一冲一烫,再绝妙的味道都会走调。 “没了?”司瑛士只能摊开来问。 “没了。” 两人的目光共同移向桌子上,简单又凌乱的菜肴。如果是司瑛士的料理是配色与结构的协调美,是法式乡村式复古油画。乾十字文的料理就是大红大紫大白大绿,像极了乾隆五彩大花瓶——是一种吵到眼睛的美。 司瑛士的美学受到了严重冲击。 他承认,乾十字文在料理上是很有天赋,整个远月学院都找不出一个能与之匹敌的人。但乾十字文真的需要补课。 不光要补料理史、西式料理,还有美学认知。 “你不去弄调料吗?” “啊?”乾十字文做好饭,自觉地收拾桌子上的残局,闻言茫然地转过头,没睡饱的情况下,智商全成桌子上那盘菜了,宕机道:“没有调料啊。” “……调味汁也没有吗?” 司瑛士再次重复一遍,他真没有见过这种烹饪方式,全程和土匪进村一样,哐唧哐唧洗菜,哐唧哐唧切菜,哐唧哐唧炒一炒,连油水都不放一点,盐都不撒一粒,哐唧给客人端上来。 这怎么吃? 司瑛士想不明白。 他只能期盼乾十字文是忘记了,而非真的说一做一。 “对啊。” 可惜,他低估了料理悍匪的胆识。乾十字文已经将洗菜盆和锅放在水槽里,先用水泡着,去边上找抹布了。他打个哈欠,心思完全不再自己刚刚完成的料理上面,“这就是全部啊。因为司你说要全力以赴,我就把我新学到的本事都涌出来了。” 司瑛士无话可说。 他只能强迫自己面对这顿能看,但不符合他审美的料理,艰难地举起筷子。 接着放下。 “真的没有调味汁吗?” 他可是全程看着乾十字文怎么做菜的。没有放油,没有放盐,没有胡椒粉,没有耗油,没有生抽老抽,就连葱姜蒜这些华夏料理常备的作料蔬菜都没有! 乾十字文怎么敢啊。 他怎么敢这么做菜?他都不怕他身上一半的华夏血统质壁分离,幻化出手臂掐死他吗? 乾十字文已经开始刷碗了,“司。你今天怎么了?” 他和司瑛士毕竟是借用别人的后厨,还得打扫干净还回去。乾十字文都盘算着自己一个人清理大半,好和司瑛士端着食物到楼上吃,怎么能容忍司瑛士磨磨唧唧反反复复问根本就不存在的“调料汁”呢? “你今天好奇怪啊。” 乾十字文脱掉洗碗手套,拿起另外一双筷子,夹起自己炒的菜,不由分说凑到司瑛士嘴边,皱眉,“司,是不想吃我做的食物吗?” “不。不是的。”司瑛士难为起来。他并非这么想,也不想乾十字文如此像他,百口莫辩,“我。我是……” 是想要你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和我食戟?不行。如果说出自己抱着食戟的心思,一定会激发乾十字文的逆反心态。司瑛士可不希望这是他与乾十字文最后一次厨艺交流。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料理,吞咽口水,微微咬着下唇。 “我是。是……” 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来这种解释。司瑛士的脑子热得发烫,他从没有如此迫切小林龙胆出现,他现在就需要小林龙胆来活跃气氛,缓解尴尬。 “啊——” “啊~” 异物迅速入嘴,司瑛士睁开眼,嘴中多出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咀嚼,火焰爆炒带来的香味与蔬菜表面微微焦香的脆皮触及舌苔。 “唔。那个。”司瑛士别扭地咬一口,不料咬住筷子,叫乾十字文抽不出来。顿然,脸羞红起来,目光落在乾十字文弯腰敞开的胸口处,心虚撇开“抱歉。” “哈哈没关系啦。”乾十字文计划得逞,笑起来,“学长放松就好啦。” 这是料理,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乾十字文认为, 自己做的菜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司瑛士也好,秋山勉也好,其他食客也好, 都应该正常对待自己做的料理,在拿到菜的第一时间拍照打卡然后炫饭。 显然。 他对自己存在什么明显的误会。用秋山勉的话来说, 有一股无形的王八之气环绕在乾十字文身边,就像是各大王朝创始人生来霞光漫天,乾十字文未来必然是华夏料理界的天之骄子。 乾十字文本人拒绝这种封建迷信说法,严肃强调这可能是华夏料理特有的锅气。 锅气。 很科学,很合理的解释。 现在,司瑛士只能把这道菜美妙的原因, 推给“锅气”这种民间传说中的料理之物。 拍碎的洋葱快火爆炒,两头微微松软, 内芯却还脆爽的。司瑛士一口咬下去,明明亲眼所见上面没有包裹任何一层面粉、面包糠, 洋葱最外面一层皮却好像鼓起来,充斥着空气与炸得坚硬的薄片。 “咔擦”。 断裂的一瞬间,司瑛士脑子中关于料理的科学原理也开始碎了。 他快速向前,几乎冲到那盘花花绿绿的菜面前,下一秒硬生生转变路径,来到了洗碗槽前。 他蹲下身。乾十字文用过的铁锅已经泡在水里, 可惜的是自己先前使用的调料碗也一并塞了进去。曾经调配法式调味汁时, 加入的橄榄油, 破坏了司瑛士打探锅中状况的想法。 “怎么了?”乾十字文重新戴上洗碗手套, 拉扯下围裙, 关心道:“是料理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司瑛士牙关微微颤抖。他很想说, 乾十字文你不使用油, 不使用盐,你几乎什么都没有调味品放在炒菜中——你是怎么做出来这种超出现实的孤狼料理?如果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子站在这里,完全按照乾十字文的动作复刻一遍,他得到的将是:糊在锅子上的洋葱、外焦里生没有任何味道的口菇、夹带着生味豆腥味水腥味的四季豆,以及一口要用钢丝球刷三四遍的漆黑炒锅。 “不。”司瑛士喊出声,带着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颤抖,“没有。没什么问题。” 如果是他。 如果是他站在料理台上,复刻乾十字文刚刚所做的料理,他会成功吗? 司瑛士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又是怎么坐下。他脑海中只记得自己抬起筷子,恍惚地看向面前的炒菜。 没有放一滴油的炒菜。 洋葱被拍碎成不规则的大小,从料理学的角度上来看,他们零散的组织绝对无法形成现在这般——膨胀、鼓囊、像是用面粉包裹之后,炸开的形状。洋葱最外层的表皮像薯片,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气泡,也有不规则的起伏。 司瑛士夹起筷子,从中将一块洋葱碎戳开。清脆的咔擦声,像是碾压他所有学过的知识,他的脸瞬间惨白起来。而洋葱的中间,属于洋葱爆炒后才有的汁水,以及洋葱回甘微辣的香味一并铺面而来。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司瑛士深呼吸。下一秒,他后悔自己做出这个动作。任何爆炒后的菜肴都会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不过先前都是由油脂来作为媒介者,而这一次是蔬菜自己在成为香味本体的同时,充当空气传播的推动力。 洋葱。 口菇。 四季豆。 蔬菜清洗时,还能闻到的植物生味、从根茎和表皮带来的泥土气息荡然无存,空气中的味道会让人想起寿喜锅煮到最后,蔬菜熬炖出来的甜味。从味道上来说,这种敦厚的气息应该是香菇、萝卜、昆布才该有的厚度。 洋葱会太薄,太容易煮得化开。 口菇会太淡,远没有其他蔬菜来的气味浓郁。 四季豆跟不用说,他的清淡就是他的特色。 司瑛士疯狂地思考,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没办法让自己的思路完全放在舌头上,他的脑子比身体任何地方都更极端地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只是一道菜而已。 司瑛士用力攥下手,手中的筷子忽然变成他的脊梁和主心骨。司瑛士甚至抽出软布,将筷子上上下下仔细擦拭一边,去水池边重新清洗一边,擦干净再拿回来。 乾十字文还好奇,“不吃了吗?” “刚刚掉在地上。”司瑛士的好胜心,让他将谎话说得无比流畅。当他再一次举起筷子,那股不愿意输掉的食戟心气,把他武装成一个战士。 没关系的。 司瑛士暗自告诉自己:只是一道菜而已。 洋葱或许是乾十字文用了某种秘密的处理方式,制作而成——司瑛士眼中抱着一丝战意。他意识到这种前所未有、在日本料理界未曾见过的烹饪方式,或许是乾十字文的底牌! 十字文,真的在认真对待自己。 “我会打败你的。”司瑛士呢喃着,伸出筷子,夹向口菇。他循循渐进的挑战着这一锅乱炒,坚定地认为这是乾十字文从乾家或者华夏学来的秘密武器! 他有认真地对待我。 司瑛士合上眼,睫毛触动。第一口,他咬在口菇的外层,意想不到的汁水骤然爆开,将他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张口闭口完全不能由自己控制,被迫仰着头,不让一滴汁水落出来。 “啊。”好烫。 可是这个口菇明明放下去炒了一会儿,怎么会吸收如此多的汁水?司瑛士h脑子里快速闪过这个问题,慌乱之中,他的牙关微闭上。柔软的口菇表面,留有牙印的同时,数道汁水迸射到嗓子眼,宛若数管齐下,对准一个人的要害攻击。 “啊!”司瑛士还是没忍住,张开嘴将半块口菇咬在舌尖。丰润的汁水从他的嘴角往下流淌,狼狈地流向衣物深处。 “怎么了?”乾十字文听见声音过来,第一眼便看见司瑛士湿哒哒的脖颈,错愕之余,又感觉到内疚,“司。哎呀。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忘了给你说,这个口菇里灌了很多汤。” 他用口菇水来熬煮口菇和四季豆,加入了一些昨天晚上研究新流派料理的小心机,一时间忘记和司瑛士打招呼了。乾十字文赶忙上手,胡乱地帮忙擦拭司瑛士身上的汁水。 “对不起啊。司学长。” “没……”司瑛士躲不过乾十字文,他连提醒乾十字文没穿衣服这件事情都来不及,狼狈地自己擦拭两把,撇过头不论,“没事了。你去洗碗吧。” 乾十字文拉扯下自己身上的围裙,有种被遗弃的错觉,一步三回头,“哦。好吧。” “司学长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吧。” “真奇怪,这么大个厨房都没有一包餐巾纸吗?” 司瑛士忍不住瞪了乾十字文一眼,终于来得及去包里把纸巾拿出来,解决下个人卫生问题。 他没有一口气吃掉口菇,他的嘴里也不再有口菇,可是他的口腔里却全部都是口菇的味道。从挤压爆汁的那一刻,他的舌头、他的口腔软壁、他的咽喉都不约而同像他传递出一个信号: 这是口菇。 纯粹的口菇。 细嫩敦厚,被誉为素中之荤的口菇。 甚至,在口菇之外,司瑛士尝不到其他味道。他很勉强想要感觉到红烧、炖汤、甚至是其他菌类的鲜味,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用昆布或者鱼虾的气息作为提鲜的证据。 没有。 什么都没有。 甚至是放在一起用大锅爆炒,司瑛士都没有吃到洋葱的味道、四季豆的味道。三种截然不同的食材简直是把一个锅当三个窝来用——各做各的。乾十字文先前最喜欢利用串在一起的味道,制造惊喜的桥段,都画风一改。 有种魅魔穿修女装的反差。 好吃吗? 好吃。司瑛士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吃到洋葱时,还能告诫自己这是一种秘诀。可当口菇出现在他的嘴巴里时,绵柔的触感与内在反差的爆汁,叫他以为内有乾坤的瞬间—— 只觉得自己有多么可笑。 口菇没有其他味道,他只是口菇而已。 纯粹。 极致。 没有任何人在玷污口菇。 司瑛士甚至觉得自己需要穿上神父的衣服,站在祷告台上,面对十字架,诚恳地念一段悼词,再吃一口口菇。 “咦?”乾十字文终于将所有的碗筷冲刷干净。他摘下洗碗手套走过来,困惑不解,内心大为震惊。 “司,你怎么了?” 怎么又哭了? 司瑛士擦拭下眼泪,他第一把不够,接着又第二把用手臂抵住眼眶。他咬住下唇,口中的口菇却全力释放出所有的汤汁,像是要将他不诚实的外在抨击一遍,用鞭子狠狠地抽打,抽打到他承认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为止。 “不。” 司瑛士不愿意。 他不愿意就这输掉,他不情愿自己哭泣,不情愿自己在自己认定的敌人面前摆出这样可怜的样子。 “你哭得好厉害啊。”乾十字文走过来,轻轻地将司瑛士的手臂放下,抽出他手中的筷子,两手捧住司瑛士的脸,指腹摩挲,“司,怎么了?” “不是的,不是……我。” 司瑛士才张嘴,口中属于口菇的香味,那股纯粹到只剩下食材本身,没有任何调味玷污的圣洁,要将他冲散。他闭上嘴,却还是有稍许残留的汁水落出。 乾十字文的手指,轻轻将其抚平。 “怎么了?” 到这一刻,已经没有什么品尝四季豆的必要了。司瑛士从未清醒得意识到自己的落败,甚至比起过去,他这一次更加狼狈。 他都没有走到,食戟比赛的正餐面前。 败了。 “没有。”司瑛士仔细咀嚼下嘴里的口菇,小心地将全部咽下。他抬起头,脸上的水痕闪烁,言辞亦是闪烁,“被洋葱辣到了。” 乾十字文:? 不是吧,他这次的料理这么垃圾吗?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 第一百七十章 乾十字文人生中, 第二次遇到重大的料理问题! 他与司瑛士魂不守舍互相告别,浑浑噩噩打了车回家,吊着一口气,穿着围裙, 回到家, 推开门就噗通跪在地上。 正在厨房解决剩饭的秋山勉吓了一跳。中年男人探出头, 看着乾十字文相当网黄的肌肉围裙装, 语气都变了,“你被黑涩会抓去拍片了?” 乾十字文发丝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板上,而比这更快的是他鼻尖的汗水。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和身边的成年人告状, “洋葱怎么会是辣的呢?” 秋山勉:? 并不成熟的中年人给乾十字文打了一碗莲子百合, 两口一个时蔬鸡蛋饼, 含糊道:“没炒熟?” “不是。我尝过了。”乾十字文据理力争, “可是, 司说他就是被洋葱辣到眼睛了啊啊,我的味觉消失了吗?是出错了吗?” 秋山勉眼疾手快,夹起一块鸡蛋饼塞到乾十字文嘴巴里。 令人不安的男高抱怨终于消停了。接下来就是化悲愤为食欲的环节, 两个大男人将厨房里的残羹剩饭一扫而空,拍着圆滚滚的肚子,仰面望天花板。 “你的味觉没问题。”秋山勉安慰道:“来仔细说说, 你叔啥事情没见过。” 乾十字文这才围裙扯开, 去找块毛巾边擦头, 边细说自己与司瑛士之间的“料理切磋”。 “我也没想到他会哭……而且是被我的洋葱辣哭的。”乾十字文讲到激动处, 一把拽下擦头巾,攥住, “明明昨天就尝试了一遍, 我觉得自己实践得超级棒。” “等一下。”秋山勉打断乾十字文的话, 抓住重点,“你成功了?” “应该是成功了。” “哦……有没有一种可能。”秋山勉挑挑拣拣,修缮词汇,“他是被你打哭了?” 乾十字文拒绝这种假设,他坚定自己不是这种暴力厨师,“怎么会。我和司瑛士又不是食戟,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损失,只是友好的厨艺切磋——他还是远月十杰第一席,这么强的实力怎么会被我打哭。” 秋山勉不说话,挑眉看了乾十字文一眼。 他可还记得这孩子在“把子肉”这个主题上输给自己后,偷偷哭了一场。那个时候,秋山勉就感觉乾十字文并非不能接受“食戟”。 这孩子不喜欢输。 “远月第一席也会输的啦。”秋山勉大大方方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你这种变态在,上下三届的远月学生都会沦为陪衬。” 他不提还好,一说起来,乾十字文就想到杀手唐给自己的转学提议。 “我想过转学。” “转学?你转学没意义啊。”秋山勉分析道:“你不可能放弃厨艺去上文化课。如果是挂靠学籍,真不如一开始就挂靠在远月。” 乾十字文道:“十六岁生日一过,我就要去华夏。” “你拿个远月十杰的席位,随便哪一席都好。然后递交给出国交流的声明,什么考试啊,食戟都不需要。”秋山勉指点道:“远月是个实力至上的地方。你这水准,爱去哪就去哪,其实也没大太关系。远月那老头子肯定给你开过后门。” 不然,乾十字文这么浪,早就被开除学籍了。 乾十字文心里想得确实另外一回事。他这些天,先是花钱购买了一个离心机,对分子料理产生了一小点兴趣;今天又被司瑛士科普了料理史和西餐的趣味性;晚上还要和秋山勉去吃京都著名的怀石料理。 这些和华夏料理截然不同的东西,正在疯狂告诉乾十字文:世界上还有很多他不了解的东西。 他需要学习。 “秋山大叔。”乾十字文翻个身,爬起来,“你真的是曾经的远月第一席吗?” “当然啦。我只是时运不济才沦落至此。” “那你能帮我辅导功课吗?”乾十字文掰着指头数道,“我们已经安排好,要去吃日料、泰餐、法餐、美式汉堡、越南菜、意式披萨。你能帮我介绍一下这些料理的历史背景和特点吗?最好还有什么烹饪上独一无二的特点、产地的风味和食材选取上的细节。” 秋山勉一哽,感觉自己混吃混喝的日子,骤然添加了学术氛围。 “不是。”乾十字文怎么忽然好学了?他的人设不是逃学男高吗?秋山勉凑上前抓住乾十字文的脑袋薅两把,严肃道:“想学跟我干嘛。回远月读书去啊。” 乾十字文立刻双手比划出一个“x”,严厉拒绝:“不要。” “真是……你可真是奇怪的小孩。”秋山勉挠挠头,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了,“你这和远月也没差别啊。有我教你各国料理,还有同学千里迢迢追出来和你食咳,切磋。你这日子……啊喂,十字文,你不会把对咳,对方打哭了,就这么走了?” 乾十字文觉得秋山勉说话真不中听。 司瑛士明明就是被洋葱辣哭了,怎么能说是自己打哭的呢?他还没有来得及解释,自己把司瑛士送回到酒店里,不知所云滚回来。秋山勉一把抓住他的手,严阵以待,“能追过来找你的家伙,必然对你。额。十分看重吧。这种情况下,要给对手最起码的尊重啊。” “不是对手。” 秋山勉:? 不是对手?那是什么?能从东京远月追到京都来找你的人,不是执念深重的对手,难道是爱意绵绵的对象吗? 乾十字文道:“司是我的学长。他只是和我一样,喜欢料理罢了。” 秋山勉信了他个鬼。真想说,这人不是和你针锋相对,和你有点宿怨,就是对你的料理情根深种。不然,喜欢料理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千里迢迢来找你呢? 这是切磋吗?听描述,完全就是欲盖弥彰的食戟呀。 “都是学长了。你小子也不手下留情。” “司学长说,要我全力以赴。” “呵呵。”果然是食戟。秋山勉一眼看穿这种花花肠子。他也不戳破这位“司学长”的想法,隐晦暗示道:“你真不怕他哭了之后不理你啊。” 远月学园中,也不是没有因食戟战败心灰意冷,最终退出料理界的人。 秋山勉目光落在乾十字文那双菜刀眼上,又挪开。他和这孩子的父亲见面次数不多,只记得对方颇具创意却缺少天赋的厨艺,以及日后听闻他与厨师“修罗”食戟战败后,失去最后机会,狼狈离开远月的事情。 天才,总是会给人沉重地打击。 秋山勉庆幸自己没有和乾十字文生在一个时代,没有成为第二个“乾真一郎”。 “如果你还想和他做朋友,我给你个意见吧。”秋山勉抱着善意,“约他去看红叶吧。再泡个温泉,聊聊天,去吃点好吃的料理。‘洋葱’的事情就不用再说了。” 什么洋葱。 估计是不想被乾十字文看到自己狼狈哭泣的样子吧。 秋山勉打开手机,输入几个店名,亮给乾十字文看,“这几家店,我推荐你们去购买情侣套餐。两人份,刚刚好,味道也很不错。最重要是情侣套餐便宜,特定日期还有折扣!” 乾十字文心动了,“有折扣?减多少啊。” 他现在的钱要花费餐费、住宿费上,能够自由支配的数量肉眼可见减少。乾十字文已经开始预留摆摊的材料费和摊位费,像是请司瑛士吃饭这种事情—— 乾十字文在纸上算了一下账,忍不住叹口气。 “太难了,还是要赚钱。” 他也想请司瑛士去高奢餐馆吃饭呀。乾十字文用吹风机吹短袖,内心总觉得司瑛士学长就应该出现在一尘不染的高级餐馆中。 【司学长!我到家了。】 离开了乾十字文的注视后,司瑛士锁上门,沉默哭了许久。不同与先前的啜泣、遏制不住的哽咽,这一次他所有的声音都被掐死。 房间里窗帘拉紧,漆黑中,唯有手机传来的震动和光亮。 【司学长!你还在哭吗?(探头)】 手机的光照耀在哭肿的双眼上,司瑛士索性关掉屏幕,将手机丢在身边放牧的餐巾纸团上。柔软的地毯上,两个空置的纸巾包和不断增加的纸团,几乎要把银白色的少年吞没。 “不放油的料理……这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想不明白。”司瑛士呢喃着,俯下头,双臂上都是津津泪痕。他终于爬起来,摸索着去洗手间扑一把水,胡乱擦拭后躺在床上。 我一辈子都战胜不了乾十字文。 司瑛士脑海中突兀闪现出这样一个想法。他痛苦地埋下头,双手抓住枕套,布料和身躯发出婆娑之身,腰背如弓,又似乎狂风骤雨中频频跌倒的树,“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 他一直信奉的料理理念。 他一直信仰的烹饪方式。 他一直接受的远月“弱肉强食”的厨师界生存法则。 被乾十字文不用一滴油、一份调料味敲成粉碎。连带着那个想要利用乾十字文的本事,磨砺自己料理之道的自己,都一并坏掉了。 毫无借口的输掉了啊。 司瑛士苦笑起来。 十字文还在说什么“昨天才学到”的,真希望他是在骗人。 一定……是在骗人。这种高超的厨艺,怎么可能是昨天才学到的? 可司瑛士闭上眼,就是乾十字文慌乱为自己擦拭眼泪,自责解释的样子。 他说,“对不起,司学长。肯定是我昨天哪里琢磨得不到位……啊,我是自学的,因为这是别人派系的秘密,我只能从食物逆推出来……多少会有偏差。啊啊啊,司学长,没事吧。我回去一定好好学习,你不要哭了。洋葱真的很辣吗?” 自学。 逆推。 一个晚上,自己悟透别人派系的秘密。 我这点小小的私心,在这种天才面前,宛若皓月与萤火争辉。司瑛士再次将头埋入枕头,却发现这一面已经湿透了。他难过地将枕头翻个面,重新趴上去。 这次,他为自己的小丑行径可能被乾十字文发现而哭。 地上的手机猛然亮起,嗡嗡震动起来。 司瑛士看过去,没有什么捡起来的念头。他平静地躺着,睡了下去,就像是个孩子,哭泣到精疲力尽,一觉好眠。等他再次醒来,在凌晨一点时捡起手机时,那条吵闹的短信才终于被发觉。 【司瑛士学长。请问,我能请你吃饭吗?】 司瑛士上下滑动短信,无奈又疲倦,他明知道乾十字文现在是好意,可能只是朋友的善意。但他…… “敬语和格式都写错了啊。” 司瑛士敲打几个字,删除,又再次输入,删除。 一夜未眠。 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司瑛士删删减减, 对照自己的行程,最终将约饭日子定在三天后。他做完这一切, 就打电话让客房服务送一些冰敷眼贴上来。 他这回哭得比前几次都要狠, 不做点特殊手段,怕是一整晚都出不了门。 对比之下,乾十字文只是衣服晾不干而已。等他叼着鸡蛋饼, 吹个半小时, 勉强套上一件热烘烘的短袖,出门跟秋山勉去炫饭时, 才收到司瑛士的回信。 【可以。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将时间定在三日后?】 “没必要说敬语吧。”乾十字文咬着肉,含糊不清地嘀咕起来, “敬语真的好难啊。” 生活中,乾十字文除了对老师和高年级学长学姐外,都不怎么加敬语。更别提在考试之外的地方使用敬语了。 哦,顺便一提, 这是乾十字文语文考试中最容易丢分的部分。 “哎。”乾十字文叹息一声, 只想快点回到华夏去。 对面。 秋山勉正吃得酩酊大醉。他花自己的钱抠抠搜搜,花乾十字文的钱大方地很,打着给小孩“开眼界”的旗号,专门冲贵的点, 还煞有其事和乾十字文解释这道菜的做法和渊源。 “中村家是京都地区有名的料理名门。哈哈虽然没有‘西一色’那么有名气, 但也是很棒的料理世家。”穿着和服的侍者按照顺序上菜,秋山勉也按照顺次给乾十字文介绍中村家怀石料理的特色。 “他们家的怀石料理总共有11道菜。从头到尾分别是:先付、相传、向付、烧物、八寸、煮物椀、酢物、名物、御饭、香物、水物。”秋山勉重点介绍一下,这家特色的“白味噌杂煮”和“酒烧甘鲷”, 力推道:“他们家是视‘一子相传’为家规, “即味心也”乃其家训, 餐厅则是主打“一期一会”为理念。基本上每年每个季度菜谱都会又细致的不同。” 这也是顶尖餐馆普遍的处理方式。 在基础菜系上做季节性调整,以维持食客的新鲜感和复购率。 乾十字文盯着第二道菜“相传”,也就是“白味噌杂煮”上桌。空气中清淡的白味增香气,有一股灼热烘烤过的余温。低下头看,碗中小分量的白味增中飘着一块烤年糕,看上去平常至极。 “一子相传的意思是……每一代只传给儿子吗?” “没错。”秋山勉小声道:“有些人家就是。啧,没想过生不出儿子这种情况吗?” 他大抵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敢光明正大说出心里的想法。乾十字文便不管那么多,反而好奇起来“一子相传”和“其味心也”作为思想,如何贯穿到料理中。 他道:“先前有人劝我谈恋爱,说‘当找到一个愿意为他烹饪的人’可以提高我的烹饪水准。” 秋山勉呛了两口,虽然及时捂住嘴,可白味增汤还是泼洒出一些来。他满脸拧巴地看着乾十字文,有点好奇是哪个缺心眼的家伙给未成年人灌输这种思想,无奈道:“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先例。” “啊?”乾十字文惊讶道:“有人成功了?” “成功?算是吧。”秋山勉回忆道:“不知道你从谁那听到的。这话的缘由还蛮复杂的……原话应该是‘找到一个值得付出所有料理的人’。” 而说出这句话的家伙,隐退前,是世界第二强的厨师。 可恶。秋山勉越想越觉得心境不顺。才波那家伙,真获得了世界第一的幸福吧。听说还在东京开了一家店,还结婚了。这是什么该死的人生赢家剧本? 多年倒腾,被两任恋人骗光钱财无疑所有的秋山勉落泪。 乾十字文倒是重新琢磨之前放下的“料理理念”事情。他觉得付钱让秋山勉给自己介绍饭店历史和菜品历史并不亏——如果所有出色的料理都有这种所谓的“理念”支撑,乾十字文觉得自己也得找一个。 “这个‘值得付出所有料理的人’是恋人吗?” “哈?你干嘛?打算走恋爱集卡模式?还是恋爱脑模式?” “不。”乾十字文光听名字就觉得不太妙,他抗拒道:“我就是觉得,可以参考下。” 秋山勉瘪瘪嘴,并不赞成面前这个能把前辈打哭的家伙,走这种“恋爱脑”的道路。 成功了,那是第二代修罗。 不成功,那是第二代秋山勉。 “感情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怎么能这么说呢?”乾十字文还没有谈过恋爱,他对亲情没有什么留念,在友情上的需求也接近满足,反倒是爱情,他一无所知。 少年人总是对未知充满幻想。 乾十字文亦是蠢蠢欲动,“说不定,我谈恋爱之后就感悟到了这种玄而又玄的状态呢?说不一定一下子脑洞大开。” 秋山勉接茬,“然后被人骗光了所有的钱?” “……闭嘴。” 他绝不会成为没有眼光的大人。 “呼。你小子尊重长辈好不好。”秋山勉懒得继续扯皮,他用汤勺舀白味增汤喝。浓郁甘甜还带着一点黄芥辛辣的味增汤,极大舒缓了中年男人不多的尊严。他舀起年糕,q弹的口感让话都变得含糊起来。 “你的水平还需要用这种信念支撑吗?” 侍者再次进入。两人谈话其间,怀石料理已经上到了第八道“名物”。一子相传的名菜“酒烧甘鲷”呈上来。 这道用盐腌渍一整晚,保留鱼鳞和干燥鱼皮口感的腌物,会以低温酒烧的方式熬制到酒香入骨。吃完肉之后,鱼骨可以添置特制的昆布汁,先前在舌尖打架的鱼香和酒香,在昆布缓和的热气下和好,变得舒缓起来。 乾十字文却担心自己下一秒会吃醉。 “怎么不需要。”他看着侍者朝碗里添置秘制的昆布汁,感到苦恼,“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当初不就是输给你吗?现在想着提高厨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谈恋爱感悟厨艺,听起来很不靠谱。 可秋山勉自己都说了,有人就是走这条路成功了。乾十字文便觉得自己也可以尝试一下。只是他尚未想好感情是什么,内心良知便提前预警,觉得为了“提高厨艺”谈恋爱,是对另一半的欺骗。 秋山勉真是头大。 他自己恋爱失败,但自认为比眼前的小屁孩厉害一点,勾勾手提议道:“你要不直接快进到结婚?走走看中村家‘一子相传’的方式?他们家都做到第六代了,这不比人家谈恋爱有效果多了。” 乾十字文哑然。 这进度直接快进入结婚生子,倒堵得他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不跟你说了。” “什么不跟我说了。”秋山勉刺激他,“我们上一次食戟都过去三个月了。三个月哎,你现在水准比当初厉害不知道多少倍。你要和我食戟吗?” “不要。” “行吧。你小子死性不改。我劝你也没用。你找别人问问吧。”秋山勉摆摆手,不打算在自己失败的经验上多谈,反而感叹道:“说起来,乾家。额,我提这个,没关系吧。” 乾家。 按道理来说,是乾十字文的本家。可这小孩明显就不把乾家当自己家,整颗心都挂到华夏去了。秋山勉只知晓乾真一郎曾经和一个华夏女人结婚,却没能真正见过对方,自然不知晓底细。 但乾家,他还是知道的。 “乾家?”乾十字文道:“乾真一郎的乾家?他不是从远月退学后,不干这行了吗?” 玩金融,开厨具厂,投地皮。 做什么都行,就是不下厨。乾十字文掰手指头数数,乾真一郎除了自己刚到日本那会儿,下了几次厨后,大手一挥,把自己丢给姐姐乾日向子,原地消失了。 至于味道……乾十字文依稀记得自己刚来日本那段时间,水土不服,什么都吃不下。 自然对乾真一郎的料理毫无印象。 “他不干,那是他的事。我说的就是你爷爷奶奶那一辈的乾家。”秋山勉比划道:“你爷爷的饭,我吃过。老人家做华夏的地锅鸡和锅边烙饼,大铁锅乱炖,很好吃啊。” 乾十字文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 他脑子一片浆糊结结巴巴道:“啊?地锅鸡?锅边烙饼?铁锅乱炖?你怎么什么都吃过啊。” “这小事。你去你们家乾家大酒楼旧址上转一圈,还能看见子弹孔呢。” 乾十字文脑袋宕机一下,骤然缓不过弯来。 他比划一下,整理思路,“等等。这和我们之前聊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和你爹那种求而不得的霸道总裁完全不一样。你爷爷和奶奶在我看来是有理想有目标的厨师。他们两老人家往上一代,也是十分有志气的。” 乾十字文面无表情,言简意赅:“说人话。” “你可以考虑走一下你爷爷奶奶的料理理念。他们当年是本土蛮出名的华夏料理厨师。”秋山勉咳嗽两声,左顾右盼,叫侍者退下后,低声道:“想知道吗?超级酷的料理理念。” 乾十字文凑上前,聚精会神。 秋山勉道:“为全世界料理的解放事业,奋斗!” 乾十字文:? 什么东西?这个话听起来怎么奇奇怪怪的? 秋山勉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一个惊天大秘密,“想不到吧。你那个没天赋的爹,居然有个日共料理人的爷爷和黑暗料理界赤军的奶奶。” 乾十字文忽然觉得,还是尝试一下恋爱道路比较安全。 什么日共料理人?什么黑暗料理界赤军……听上去就好危险啊。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作为一个十五岁的男高中生, 乾十字文前半截料理生涯,全部是吃吃吃和练习基本功。除上学、买菜和偶尔打野食外,他连雾屋后厨都不怎么离开, 认识的人一只手都数的出来。 黑暗料理界什么的……距离他实在是太远了一点。 “我还是想想别的方法吧。” “你真要谈恋爱啊?” “不知道。” 两个人离开中村家餐馆, 回屋里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 去吃有400年历史的瓢亭, 专门点了他们家赫赫有名的“瓢亭玉子”和朝粥。到中午,又吃这家店的按照流程上的八道正餐。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秋山勉转头带着乾十字文去提前预约好的泰式餐馆换换口味。 第三天早上,则是和牛、寿司、奥丹豆腐轮番上场。秋山勉极力推荐京都著名的日式茶铺“一保茶”。 “最低价,五千五百日元一位。”秋山勉点了煎茶和配套的和果子,提点道:“如果你真要恋爱,来这家店,我觉得很不错。” 五千五百日元,约等于人民币两百八一位。 乾十字文对比下这两天每餐的餐费, 忽然觉得五千五百日元不算昂贵。“明天我就不和你去了。” “真去约会啊。” “和司瑛士学长吃饭。” 秋山勉托着下巴, 上下打量乾十字文, 古怪道:“你不换身衣服吗?”从两人认识到现在, 秋山勉翻来覆去见到的都是那几件衣服:三件同样款式的短袖、一件长袖、一件防水外套、两条同样款式的运动裤、一双运动鞋、一沓同款内裤和一沓同款运动短袜。 反而是厨具,和集图鉴一样,平底锅还能按照涂层不同购入三四个, 高压锅根据高低和材质不同入手了七八个。两个人路过家居生活馆, 乾十字文都能对着不同款式的锅铲陷入沉思。 “你在看什么?”秋山勉不理解乾十字文当时为什么要停留,他瞥一眼过去没觉得这些锅铲有什么不同。 乾十字文道:“这个木铲……” “你已经有木铲了。” “这不一样。我用的是鸡翅木做的。这个是椰子木。”乾十字文认真道:“你不觉得使用不同的铲子,会给食物造成不同的影响吗?” “并没有。”秋山勉一把抓住乾十字文, 拖着小孩回家, “集邮是没有终点的。今天你想要购买不同材质的, 明天就会想要购买不同颜色……你有这个闲钱,还不如去买几件衣服,对付一下明天的约会。” 乾十字文没反驳。 他觉得秋山勉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清者自清,他和司瑛士学长之间清清白白——比小葱拌豆腐还要清白的那种! “哦。” “这几天带你吃了好多家店,你自己选个最好的,两个人一起去。情侣套餐也可以准备一下。”秋山勉有种“吾儿初成长”的感伤,他鼓励道:“我教你的那些知识,你可以和对方分享一下……切忌,不要再展现你超出常人的天赋了。很打击人的。” “哦。” 乾十字文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到了约饭这一天,他随便套了件干净短袖,去找司瑛士玩了。唯一上心的表现是他今天没蹬三轮,专门打了车,以确认自己不会迷路错过时间。 要知道前几天他与秋山勉都是坐地铁去吃饭,根本不舍得打车。两个人无头苍蝇乱找一通,侥幸最后是预约餐馆派侍者将两人带回去,没有错过时间。 “司!” 司瑛士被乾十字文的叫喊声下了一跳。步伐踉跄,身边的行李箱也滑动一二,眼神闪躲,“你来了,十字文。” 他今天和乾十字文吃完饭,就要出发回东京了 。此刻,正在前台办理退房手续。计划和乾十字文去吃饭前,将行李箱寄存到车站。 有点像胆小鬼的作风。可现实是,司瑛士再不回去,远月十杰办公室的待处理文件就要堆成小山了。 “我帮你吧。”乾十字文人高马大,逃学生涯里他吃激素般拔高个头,一个行李箱轻轻松松不在话下,“这么快就要回东京了?” “嗯。” “有没有去看红叶啊?” “没有。”司瑛士小声道:“你想看红叶吗?” 人文景观对乾十字文吸引力只能说一般,他对红叶为主题的季节性料理更感兴趣。 “远月每年秋末都会举办红叶狩大会。”司瑛士低声邀请道:“你如果不嫌弃,可以回来一趟。” 乾十字文反问道:“不是月飨祭吗?”久我照纪和睿山枝津也对这件事情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两人几乎是每周都会在短信里暗示乾十字文回远月一趟,辅之各种“史诗级美食庆典”“超级无敌好吃”“绝对意想不到料理”的夸张表述。 “红叶狩大会是远月十杰与一年级上位学生的会面。”司瑛士算算时间,觉得本届秋季选拔赛也快到达尾声。他对乾十字文道:“月飨祭是远月秋季活动的压轴。按照时间线来算,先是一年级的秋季选拔赛,其次为红叶狩大会,最后才是月飨祭。” 乾十字文懂了,却并不在意。 “真奇怪。司好像很希望我回去。” “我只是觉得……”司瑛士停顿下,收拾下措词,“你应该受到更多仰慕。” 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打击到。 酒店里昏天暗地的三天,司瑛士除了哭湿枕头外,就是打电话和青梅小林龙胆哭诉。他这个人有点要强,又不善言辞,思来想去也没有小林之外的人可以倾诉,纸巾哭完了一包又一包。 最后,还是小林龙胆出个馊主意。 “十字文真是太不像话了。怎么可以抓着你欺负呢?” 司瑛士抽噎下,辩解道:“他不是。他没有呜呜呜,他根本不觉得这是食戟。” “这才是最气人的地方啊。瑛士。我们身为远月十杰,身上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让所有学生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呜呜呜呜。我。我知道。” “所以啊。别哭了嘛。一个人输了,可能会被旁人奚落。一群人都输了,我们就是第一批勇敢者。是敌人太强大,而不是我们太弱……给乾十字文开个特殊通道吧。”小林龙胆恶魔般蛊惑道:“不能只有我们两输。” 整个远月学园。 所有人。 都得死! 不过,怎么把乾十字文哄骗回去,是个大问题。 小林龙胆在电话里,脑补一波乾十字文回学校大杀特杀的样子,毫无后顾之忧地将“关键步骤”丢给学园首席,自己拍拍屁股写策划去了。 用她的话来说,“身为远月首席,这本就是司瑛士的工作。” “十字文你的才华,应该被更多人看见才对。”司瑛士说话很慢,最开始还有些结巴,到后面越来越流畅,语气也放松下来,“秋季选拔赛已经进入二十强阶段,在我心里他们都不作数。” 司瑛士仰起头,看向面前的男孩,陈恳道:“十字文比他们都厉害。” 乾十字文并非第一次被人夸,但他确实是第一次被司瑛士这么好看的人夸,整个人心情都愉悦起来,嘴角翘起,忍不住笑道:“哪里哪里。远月里的学生也很好,司瑛士你也很厉害。我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 不过,远月学园的活动听上去就很有意思。 乾十字文思绪飘飘,假想到自己小时候看的电视节目《厨王争霸》,兴致高昂,“吃糖炒栗 子吗?” 前方是一家名为“林万昌堂”的百年老店。每到秋季,他家生意总是火爆。人来人往都为了吃一口流传140年的糖炒栗子秘方。 乾十字文仗着力气挤进去,又挤出来,剥开一枚栗子,塞到司瑛士嘴边,“秋季选拔赛都比什么呀?是不是像是电视选秀、体育竞赛那样?一场一场打下来?” “是的。”司瑛士咬着栗子肉。硕大的果肉咬下去便是软糯香甜,吃好几个也不见一个坏的。剥出来的栗子壳也是色泽油亮,薄皮易脱落。 乾十字文自己磕了几个,笑这说这是华夏河北的栗子。 “你这都吃的出来?” “怎么会?他们家自己是这么说的。”乾十字文指着店角落里的琐碎小字道:“秋季选拔听起来真有趣。我有种看电视节目的错觉哈哈哈,不对。是县大赛的既视感。远月也会派电视台去报道吗?” 他逃学期间认识了不少运动少年,每一个都叫他关注县大赛或者地区大赛。乾十字文专门拿着小本子记下来,凡是能在网络平台和电视里看到的比赛,都设定了闹钟和备注小字,追着看。 他没想到远月居然也有这种制度。 “每年都会有电视台来采访。十字文是想回远月吗?” “怎么说呢?”乾十字文摸了摸后脑勺,剥开栗子往嘴巴里送,含糊不清道:“我不想上课,也不想食戟,应该不适合回去吧。”况且秋季选拔,听起来是对在校生的福利,乾十字文觉得自己这种不务正业的家伙,就别回去和乖孩子们抢福利了。 他就是个逃学混子。 “秋季选拔并不是食戟。”司瑛士心里着急。他懊悔起自己这几天只知道在屋里丧气,都不主动去找乾十字文商量商量——光靠他一个人实在想不出诓骗乾十字文回学校的理由——可瞎子都看得出,乾十字文对“秋季选拔”有一丝兴趣。 微弱的。 微不足道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散的兴趣。 这点兴趣,可能由诸多运动少年比赛引发,也可能是乾十字文童年最喜欢的电视节目《厨王争霸》,残留下的一点情怀作祟。 可真要叫乾十字文回远月,让一个人回到自己不喜欢的环境中,他还是犹豫。哪怕乾真一郎已经不撵在屁股后面,追着他咬;哪怕姐姐乾日向子和自己断绝关系,发誓不会再干扰自己的所有决定。 乾十字文还是犹豫。 “秋季选拔不是食戟……我当然知道这个意思。”乾十字文吞吞吐吐。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期盼什么,又在逃避什么。他感觉自己即将做出一个重大的改变人生的决定,却又不希望这个希望草率地定下。 “好奇怪。我确实有点好奇,可你说有多么迫切因为这个回去?还真没有。”乾十字文苦恼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想不到今天你会和我说这个。可能我没有做好回学校的准备吧。” 他去过很多学校。 可哪一个都无法满足他的需求。 相比之下,远月学园这种以料理为主、对学生管理宽松的学园居然是上上之选。 乾十字文对比,宁可在日本各地蹬三轮蹬一年,熬到16岁再去华夏进修。 司瑛士一直不理解乾十字文到底在逃避什么。在他看来,乾十字文所有的决定都是如此突如其来,像是骤然改变路径的台风,不给他人一点反应时间,全凭自己主义,把世间万物横扫而过。 而他司瑛士,则是那个在狂风骤雨中振臂高呼,力求让天灾为自己而停留的凡人。 “抱歉。” “没事。啊,不需要抱歉。本来秋季选拔,我也没资格去。”乾十字文说出这句话。他脑海中,光是幻想一下别人好不容易二十强,自己 冲上去利用【食戟】抢夺他人的参赛资格—— 乾十字文脸黑下来,赶快将这种操作删除干净。 他不愿意做这种人。 乾十字文道:“我最讨厌和别人抢夺什么东西了。我这个人还是安安静静四处蹬三轮比较好。” 司瑛士没有说话。他很想告诉乾十字文,只要你愿意,身为远月十杰第一席的我有很多方法,可以“不争抢”的把你送上秋季选拔的赛场。比如,增加复活赛环节,谁能打败你,谁就能复活参加后续的赛事。 可,乾十字文到底是说了不愿意。 司瑛士不想动摇他。他卑劣地没有说出秋季选拔的全部含义。他没有告诉乾十字文,秋季选拔是一场对一年级生的筛选。而红叶狩大会真正的含义,则是老一代稳坐江山的远月十杰,对满怀希望的下一代施以鼓励和正向刺激。 秋天,在远月是战斗的季节。 乾十字文愿意,便可以在这个秋天大杀四方,坐上自己所在的第一席位置。 “你认为这是抢夺?” “怎么不是?”乾十字文道:“食戟实在是太残酷了。抢夺别人学习的机会,抢夺一个人成才的可能性。就像是,乾……”他顿了一下,将那家伙的名字咽下去,“我现在加入,也太不现实了。简直是原地上演‘走后门’。” “没有竞争,便没有成长。”司瑛士呢喃着,眼神逐渐明亮。他道:“就像体育竞技,只要存在高低上下,便永远存在‘争’。” 乾十字文哑然。 他很想反驳,可他与自己那些运动少年朋友们想出国,便知道这种“不争”出口,是对所有体育项目的玷污。 “我是觉得太残忍。” “我也可以这么说十字文。”司瑛士平静道:“三天前的十字文对我也很残忍。” 乾十字文浑身被钉住。 他张着嘴,想要呐喊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展示自己的厨艺,只是想把最优秀的与司最相似的料理之路呈现给司。他从没有想过对司,对自己的朋友残忍。他只是一直走在自己喜欢的道路上,无所畏惧,充满热情的走下去。 “我。”乾十字文卡住,他难熬地道:“洋葱真的很辣吗?” “不辣。很好吃。”司瑛士道:“十字文,食戟创立的目的并不是抢夺一个人学习的机会。他是一种厨艺交流的手段,是学生之间减少不正常摩擦的特殊机制。这种机制,只在远月出现,也只会在远月出现。” 他终于发挥出自己远月十杰第一席的魅力,将话语权带入到自己的领地中,有条不紊,“我还能对你许愿吗?” “……” 乾十字文愿意将自己说出去的话兑现。 他在这一刻,回看自己抗拒远月的原因,朦胧像一场幻梦:不喜欢的课程,不擅长的西式料理,完全无法适应的学校生存模式。 “我希望……” “抱歉。”乾十字文后退一步,异常坚定,“我是不会回到远月的。” “我知道。”司瑛士弯弯唇角。秋风带动街道两侧的法国梧桐,落叶纷飞,枯枝敲在地面,沙沙地响。 “我希望,你能夺走我远月第一席的头衔。” 我想和你来一场食戟。 不再是偷偷摸摸,只有我一个人知晓的食戟。 司瑛士看着乾十字文,看向他脸上不讨人喜爱的刀子眼,看向他胡乱梳好的头发,更看向他因常年烹饪凸出青筋的手腕和小臂,看向他比寻常同龄人更宽厚的肩膀,更挺拔的身姿。 他注视着乾十字文。 眼睛里只有这个人,以及因他改变的自己。 “乾十字文。” 在乾十字文面前。他曾经是那个不擅长人 际交往、紧张到结巴的远月第一席,也曾经是输了比赛,找借口说“洋葱太辣”,哭了三天的失败者。 现在。 他是骑士。 是明知道会失败,明知道会被传说中的恶龙杀得片甲不留,还要冲锋的骑士! 他要永远地直面自己的敌人。 直面乾十字文。 “我请你吃饭吧。”司瑛士言简意赅道:“乾十字文,不要想着逃跑。只要我还是远月第一席,我永远有能力找到你,来到你面前和你食戟。” 除非,你把我从远月第一席上踹下去。 你来做这个第一席!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顿饭自然没有吃成。 乾十字文在“不回远月”这件事情上展现出出人意料的坚决。换而言之, 他身上有种“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决然,在司瑛士提出“食戟”相关的要求之后,率先切开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甚至没有送司瑛士去车站, 一个人宛若来到地面的鼹鼠, 眼盲心瞎在大街上乱窜,最后被好心的警察叔叔送回家。 而秋山勉看见的就是一只颓废尖叫的十字文鼹鼠。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乾十字文往嘴巴里塞竹轮和魔芋丝,腮帮子鼓鼓囊囊,所有的气都随着食物膨胀起来,“居然说我对他残忍——那不就是一场简单的切磋吗?是他要求我全力以赴的, 我就照做了。现在跟我说什么残忍, 简直不可理喻。啊啊啊气死我了,他居然觉得那是食戟, 那是食戟啊啊啊啊!” 秋山勉往关东煮里补丸子。今天的乾十字文处于原地爆炸的边缘,为了不破坏店家的财产, 秋山勉选择点外卖。 海带木鱼花熬煮出来的高汤, 随着自热包发威,再一次滚起来。用不同分装袋打包好的芥末酱、辣椒酱被挤在碟子上。九宫格中, 萝卜、土豆已经煮得软烂, 边缘已经和汤汁融为一体, 筷子下去, 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啊。”秋山勉戳了戳萝卜,惋惜道:“我还是喜欢吃硬一点的。” 乾十字文浑然不觉地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拿起手机,点了章鱼烧、喜好烧、大阪烧以及各种各样的天妇罗, 硬生生将一顿晚餐弄成了居酒屋的架势。 “他分明就是激我回远月。”乾十字文一口咬住鱼丸, 泄愤道:“我生气了。” “要来点酒吗?” “要可乐。”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可乐就无所谓了。 乾十字文努力将可乐漫上来的泡沫当做啤酒泡沫, 装作大人样子抿一口,并没有留下白花花的泡沫胡须,倒更多了点偷穿西装的滑稽感。 “我一直把司瑛士当做朋友。”乾十字文给嘴巴里塞一大开口章鱼烧,粗壮的章鱼腿肉被他咬得咯吱咯吱响,泄愤般道:“他居然说有能力找到我。还说找到我就要和我食戟——秋山勉大叔,他是不是威胁我!?他怎可以做出和乾真一郎一样的事情!他居然威胁我。” 秋山勉作为曾经的远月十杰第一席,被迫出面作证道:“这个性质跟你爹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远月十杰的权利极大,这个“极大”其实只能作用于远月学园内部。除了学校,离开学校相关事物,远月十杰头衔带给毕业生的“荣誉加成”是远大于“实际权利”的。 秋山勉猜测,这位司瑛士同学所说的“找到”最大可能是发动朋友圈,全方面盯梢乾十字文的踪迹。 害。学生嘛,总不能做到和他的黑涩会债主一样的程度吧。 “可恶。我不听。你是远月毕业生,你帮他说话。”乾十字文怒锤桌子,直接开起了地图炮,“这和乾真一郎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那还是有一点区别的。”秋山勉解释道:“你爹是不择手段找人来教育你,这人是不择手段赶着被你教育。” 乾十字文卡顿片刻,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又想不出什么话。 最终,讪讪道:“他可是远月十杰第一席哎。很厉害的吧。” “你都把人打哭了。” “可是,他如果没有把握,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不会有人喜欢输吧。” “你都把人打哭了。” “不对。他就是想骗我回去念书,我不要回学校。我要在外面晃荡在16岁啊啊啊。万一我回到远月,上了食戟舞台,输掉比赛,是不是要卖身给他。” “你都把人打哭了。” 乾十字文脑袋磕在矮桌上,脑门红了一片,幽怨抬头,“你是复读机吗?” 秋山勉耸耸肩,对乾十字文对空气出拳的行为十分不解,重复道:“毕竟,你都把人打哭了。食戟不过是把人打哭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比起对方追着你比赛,你不如主动出击,一次性夺走他最重要的东西。” 乾十字文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缓缓道:“贞操?” “……你最近是不是看什么黄颜色了?给我看看。” “闭嘴!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纯粹的情感和健康不乱搞的身体更重要的东西吗?”乾十字文饱受自己海后母亲的影响,怒道:“除了这两个,没有什么是能一次性夺走的吧。” 这是纯粹的非远月学生的思维。 秋山勉叹口气,可算是了解双方的误区在哪里了。 乾十字文把对方当做朋友,可人家谁跟他做朋友啊。人家估计从一开始就是想和乾十字文做厨艺上的对手、料理道路上的竞争者。 按照远月学园“食戟”的逻辑,司瑛士同学已经压上了自己“远月十杰第一席”的身份为赌注,以求胜利后…… 不。 秋山勉微微摇头。他只从乾十字文的只言片语和过往经历看,那孩子根本就没有想到胜利,也不觉得自己能够胜利。 司瑛士同学只是按照自己熟悉的生存逻辑,堵上一切,祈求乾十字文同自己来一场他世界中的竞赛。 “啊对对对。你说的对。”秋山勉才懒得劝说自己的金主,回远月满足其他人的愿望。 他摆烂道:“其实,远月十杰也不是那么全能。你真想摆脱他,直接删除号码,清空与对方有关的人脉关系网,更换新的手机号就行了。” 这是最斩钉截铁的方法。 乾十字文反而犹豫起来。原因很简单,他要切断和司瑛士的关系,基本要将远月学园其他人的号码统统删完——包括,睿山枝津也和久我照纪。 “凭什么。搞得我怕他一样。” “那你要去食戟?” “不要!” 乾十字文咔咔炫着大阪烧,作为关西最著名的日式料理之一,从大阪烧衍生出各种各类的“烧”。其中有加包菜、土豆丝、玉米粒、牛肉、肉松等等,总之,大阪烧在乾十字文看来就是自助式煎饼,经营模式和华夏烤冷面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吃完大阪烧,又去吃加了拉面,被称为“广岛烧”的料理。嘴巴除了说话就没停下来,什么养胃计划,什么品尝当地美食,统统丢在一边。 主打一个“化悲愤为食欲”。 “我才不要去食戟。”乾十字文道:“我才不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那就不做啊。” “可这样子,我好憋屈啊。” “嗯。我们套个麻袋把对方打一顿。” “……秋山大叔,你能不能给我点成年人该有的意见?”乾十字文对牛弹琴已经足够久了,身边的外卖包装盒叠成小山,嘟囔道:“你不是曾经的远月十杰第一席嘛。” 秋山勉吊着一根鳕鱼卷,抓住膝盖,晃悠晃悠没有马上回答。自热包已经耗费了大部分的热量,热水翻滚的速度逐渐缓慢下来,两人之中,一缕白烟袅袅升起,廉价日租房的的屋顶熏出一片薄云。 “我给你的意见,只能代表我的想法。”秋山勉摇摇晃晃咬两口鳕鱼卷,含糊不清道:“还挺意外的,你会向我这种没事业没爱情,混得邋里邋遢的大人寻求帮助。” 他“嗷呜”解决掉最后一口,伸手去拿包浆牛丸,往上面撒芥末酱和甜辣酱,大快朵颐。 “提前感谢你忽然这么看重我哈哈哈哈哈。不过这件事情,我 的意见具有很强的主观感受。” 秋山勉将签子投到空杯中,仰躺在地板上,声音透过热气云雾变得缥缈来,“你的那位司瑛士学长,是为了自己的料理之道,不断向你挑战,越挫越勇。日后说不准会爆发出比先前更强的实力。站在一个远月毕业生的角度,他这么做,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你不一样。十字文,你并不是在优胜劣汰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厨师。你甚至完全不适应那种教育环境。你也没有错,拒绝是你的权利,你删除对方的手机号,原地消失,我也很支持。” 秋山勉举起双手,用力击掌,像演讲到中途,吸引观众的目光。 “你是自由的。我只强调这一点。你可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不要为此感觉到后悔,不会在多年后产生‘如果当时那么做就好了’这种想法……那就去做好了。” 乾十字文是个排斥食戟的孩子。 但他并不排斥切磋,并不排斥和朋友研习料理,甚至谈起“厨师竞技”之类的赛事,充满了欢喜和期待,会用抱怨的口吻说某某选手不应该被淘汰。秋山勉不止一次发现,去外面包厢吃饭时,乾十字文拿着遥控板一个一个按电视台,发现厨艺烹饪的内容就停下来,专注地看着。 他很喜欢“厨师竞技”类的节目。 秋山勉苦恼地猜测道:难道是乾真一郎当年的事情给孩子留下了阴影?可乾真一郎又怎么会在自己的天才儿子面前暴露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呢?当年食戟失败的事情,到现在都是这疯子的逆鳞。 谁提谁死的那种。 “不要后悔?”乾十字文只觉得秋山勉在说废话,“我现在苦恼的就是这个。我、我是觉得太生气了。我才不要回远月。” 可不把司瑛士“打”一顿,乾十字文心里堵得慌。 他光想想自己被人欺骗式来了一场食戟(虽然并不正式),被人当面下了战书,还被一直以来认定的朋友威胁了。 乾十字文气得炫了一盒章鱼小丸子。 “他的料理道路和我有什么关系,干嘛要拿我做磨刀石!” 得找机会,把司瑛士弄一顿! “枉我还把他当做好朋友。我之前瞻前顾后帮他忙,他是不是在心里笑我傻瓜!” 得找机会,把司瑛士弄一顿! “他现在来和我下战书。啊啊啊这就是下战书,这就是!”乾十字文无理取闹,满地打滚,他明明没喝酒,却酩酊大醉趴在榻榻米上,嘀咕道:“我好生气啊。” 秋山勉对男高中生的幼稚举动表示一个“哦”。 “不行。这在我心中的等级,只比乾真一郎低一个,不对是低两个等级!我现在超级超级超级生气!” “哦。” “秋山勉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在听啊。”秋山勉道:“你决定回去食戟了?” “……不,我是不会食戟的。”乾十字文坚持道:“食戟实在是太残忍了,万一输了,司瑛士岂不是要被剥夺走什么?我还做不出这种惨绝人寰断子绝孙的事情。” 秋山勉:“你不要说话说到一半,日文里掺中文。” 还好他去华夏进修过,听得懂中文成语。 还有,司瑛士已经把“远月十杰第一席”当做筹码放在明面上了。这傻孩子想什么呢? “哦。那我说中文吧。总之食戟是不可能食戟的。”乾十字文笃定道:“我必须想个办法,惩罚这个家伙!他居然敢这么对我。”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这一想就是三天。 乾十字文屁都没想出来。他跟他那随身藏□□的老爹完全是两类人。打心底里, 觉得遇到事情处理不了,第一时间转身就跑,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惩罚司瑛士”的念头在乾十字文心里盘旋了三天, 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等乾十字文把“惩罚计划”写了半张纸,打了一个大大问号后, 这件事情就从他的大脑里撤离,搁置下来。 秋山勉也没有闲着,空下来的时间带小孩去逛了逛十分具有关西特色的店铺, 品尝了例如油炸豆腐乌冬面、顺正汤豆腐、禅寺版本怀石料理之流。在京都的最后一顿, 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这个季节最该品鉴的食物之一。 秋蟹。 乾十字文出发时, 路边还能看见稀稀拉拉的樱花, 以及河堤上长出来的新芽。那时候, 流落到山上还能吃一些嫩得很的野菜, 运气好能够看见几只鸟互相压迫彼此,发出悦耳的声音, 捡两枚鸟蛋。 他看着面前被五马分尸被端上来的螃蟹,感叹道:“一眨眼,就到秋天了。” 这三天里, 有下了一场秋雨,迎合了华夏那句“一场秋雨一场寒”, 乾十字文也开始往身上套运动外套。街道上陆陆续续贴出了“促销夏装”“季末打折”的口号,滞销的衣服则摆在服装店入门最近的位置。 “对你来说确实是一眨眼。”秋山勉咬着蟹脚,翻白眼,“你还有多少钱?接下来打算去哪?” 乾十字文三天前气呼呼的狗样子, 真就是狗样子。秋山勉本想着少年人有点精气神, 乾十字文在经过“好友背刺”一事后, 会原地崛起, 杀去远月,给予对手最严厉又最符合自我道义的惩罚。 呵。 都是幻想。 乾十字文嘴巴里念几遍“秋风起,蟹脚痒,九月圆脐十月尖。”,又小声嘀咕“螃蟹都拆好了,哪里有吃螃蟹的乐趣啊。”之类的话,纯当三天前的自己是一条金鱼,只管把脑子埋在沙子里当鸵鸟。 “可能去东京?”乾十字文也想不出要做什么。他虚虚花了一条路线,“从京都慢慢走到东京。到时候正好去参加月飨祭。” 槽点有点多,秋山勉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干巴巴挤出一句,“你开心就好。” 最近两天,他总觉得附近有人监视自己。 秋山勉想到自己欠下的一大笔外债,忍不住盘算是哪一个黑涩会心血来潮,准备揪住自己讨债。他目光落在乾十字文身上,良心大动,遮遮掩掩道:“我就不和你去东京了。” “你去哪里?” “去我朋友的神社。”秋山勉道:“这个时候,只有神灵能带给我一丝安全感。” 乾十字文不懂,但他尊重秋山勉的意愿,在得到满满一张纸的“好吃店铺”推荐之后,乾十字文踏上自己的三轮车准备朝东京出发。他特地看了看自己的行程,在“参加月飨祭”、“旅行吃东西”、“做旅行手账”之前,补充入一个名字: 司瑛士。 “呀。”猛烈的刹车,带着熟稔的口吻。杀手唐停下机车,摘下头盔,终于出现在自己的目标对象身边。 他笑眯眯道:“吓死我了。之前我还以为你被人抓住沉尸大海了呢。”杀手唐在乾十字文的手机里偷偷装了定位芯片,恰巧当时秋山勉带着乾十字文去海上垂钓,吓得他浑身发冷,不惜去找酒厂那帮人找补。 杀手唐想想乾十字文吃吃喝喝期间,自己做的脏事,叹口气,自觉浪费了时间。要不是看在秋山勉这个人对乾十字文还有点用处的份上,他早就套麻袋、灌水泥、丢大海一套流程做全了。 敢吓唬他?呵,真是找死。 乾十字文眨巴眨巴眼睛,不记 仇的大脑经过提醒,回忆起杀手唐不接电话的举动,整张脸都臭下来了。 “你干嘛去了?” “去杀人。处理一些未成年不知道的事情。”杀手唐说谎也是信手拈来,很快将乾十字文糊弄过去。他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处理的人吗?” “没有。” 司瑛士和他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乾十字文作为厨师,也不希望司瑛士因为自己,因为食戟彻底失望,最终名誉全无。这些天,秋山勉给他科普了很多关于远月内部结构的知识,乾十字文初步了解食戟是个什么东西,以及司瑛士向他提出的食戟要求,司瑛士要付出什么,输掉的话会怎么样。 “那个司什么的小孩……” “这个事情,你不要管啦。”乾十字文抗拒道:“这是我们料理界的事情。” 杀手唐耸肩,出于对华夏黑暗料理界某些人的刻板印象,他提醒道:“我的任务是保护你直至你回到华夏。以后,你劲量离那个邋遢大叔远一点。” “你在管我?” “不能说管你。石子文。”杀手唐点题,“你没有和他说过自己的中文名字、你外公的名字吧。” 乾十字文觉得莫名其妙,他还不曾细想其中的问题,杀手唐的话宛若导弹洗地,给他本就不强健的三观洗涤一遍。 “我看他的右手有一道伤疤。日本人。曾经的远月第一席。右手。哈哈,这人惹谁不好,当年非要惹黑暗料理界的人。你以后是要回华夏继承……算了,你总之小心行事。”杀手唐语焉不详,“别和人说,你的中文名。最好都别提你外公家。” 乾十字文脑袋上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对于苦恼好朋友背刺问题的十五岁少年而言,他已经影影约约感觉到自己身世的诡异: 他的爷爷奶奶是什么日(共)料理人/黑暗料理界赤军。 现在,又不能把他外公的名字,以及他的中文名字告诉曾经被黑暗料理界伤过的秋山勉。 乾十字文:“你还不如不要告诉我。” 他想要继续过自己平静且狼狈的流浪摆摊生活。 “告诉你,是让你自己小心点。”杀手唐理直气壮,“我是杀手,又不是厨师。真论起道理来,我只能把威胁你生命健康的厨师统统杀掉。” 乾十字文无话可说。 他除了感叹自己身边都是“不靠谱”成年人外,毫无作为。 “不谈这个。”杀手唐从后座甩出一个头盔,问道:“你打算回东京?去远月学园?” “怎么?”乾十字文真是忍无可忍。杀手唐先前不接他电话,也就算了,工作的事情,还能算个情有可原。如今逼逼叨叨一大堆,乾十字文都怀疑他在自己手机里装了窃听器。 他质问道:“你别告诉我,远月也是我不能去的。” 杀手唐“哈哈”笑起来,摆摆手,“这倒不是。你去远月比那个食戟啊,我还蛮支持的。” “你要我去?”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杀手唐嘀咕两句,推着车追在乾十字文的破三轮后面,慢悠悠道:“如果是我,我的报复手段只有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乾十字文中文比日文好,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跟着念了两遍,豁然开朗,整张脸都生动起来了,“我知道要怎么报复对方了。” 按照秋山勉所说,并不是所有食戟都会以“退学”为赌注。 食戟,本质上是为了解决学生之间争端而制定来的竞赛项目。想要发起食戟,需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 一、要有可以证明这场对决是正式比试的公证员; 二、要有人数为奇数的判定员; 三、比试双方都必须认可比 试的相关条件; 而所谓的“双方都认可比试”的相关条件,便是学生们自由发挥,压上对等赌注的环节。在这种情况下,“退学”是学生们最压箱底的筹码,非走投无路是不会拿出手的。 “按照秋山勉大叔的说法。司瑛士将‘远月十杰第一席’作为筹码邀请我和他食戟。但他却没有要求我拿出任何对等的筹码。” “你去和他食戟,已经满足他的心愿了。”杀手唐问道:“你真打算回去?你不排斥食戟了?” “既然不涉及到什么权力争夺、什么退学,去一趟也无所谓。”乾十字文终于下定决心了,“听你话里有话,总感觉我回华夏之后,也避免不了争端。” “那是自然。”杀手唐想想石老的师门、石姬那一大堆情债,再算上乾十字文中日混血的身份,安慰道:“以你的天赋,快刀斩乱麻反而是上上选。” 乾十字文握拳,“快刀斩乱麻”又一次戳中了他的心。 没错。 他才不是去远月上学,才不是去进行伤害人的食戟。他完全可以冲到远月,和司瑛士来个快刀斩乱麻,惩罚完对方后,跳上三轮车继续自己的逃学之旅! 谁都不能让他心里不舒服。 谁都不能控制他去做什么,更不能拘束他去哪里,去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 “唐。华夏那边也有类似食戟的存在吗?” “非要说的话……你可以叫他们料理对决?不同圈子里还有不同的厨师考级呢。”杀手唐摆摆手,他二十出头,鲜少目睹料理界的厨师对决。反而是一些老饕在饭桌上不经意谈起流年往事,寥寥数语包含着各色腥风血雨。 乾十字文又问:“秋山勉的右手,真的是在华夏……” “是。”杀手唐斩钉截铁,“任何圈子里总是有复杂的事物。秋山勉的事情不归你管,那是他活该,惹了不该惹的人……料理界通常是很开放的,别惹事基本没什么事情。当然,石子文你不一样。你来华夏发展,不找麻烦,别人也会来找你麻烦。”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 更别提…… 乾十字文明白了。他感觉到一种不属于年龄的沉重,压迫之下,逃跑本能让他加快蹬三轮的动作。杀手唐快步推车跟在后面,迟迟不发动。 华夏料理界,似乎跟他想得不太一样。 乾十字文心中的华夏,始终是童年那个环聚老饕和各路厨师的小宅子,是外公屋子里大声外放的抗日剧,是灶台上挥之不去的香气。 他至今都能想起,屋门口那些叔叔阿姨们握着自己的手,言辞和善问要不要和他们学厨,外公抄起锅铲冲出去,气得褶子都熨平了。隔壁小刘□□日背古籍菜谱,每到太阳落山时,便端着满满一碗的好菜上门,苦笑说,今天又做多了。 他也记得各种各样外公的老友在家里做的好吃的,不同省份不同口音的普通话在屋子里吵吵嚷嚷,无论做什么,他总是能分上一口。 “那就来吧。” 乾十字文嘀咕着,他看向天空。 秋日燃烧起来,云层漫天铺开,朱丹红与霞光拉长人影。那些回忆与对华夏的美好憧憬,逐渐发酵,落在今日今时要面对的“食戟”上,有了片刻的实质感。 “我不会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他要赢。 “我不会做出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他绝对不要成为“伤害他人”的糟糕大人。 “唐。我们回东京吧。” 解决完这一切,他要重新踏上旅程。 乾十字文伸出手,对准那块圆润的夕阳,虚虚一握。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捏碎—— “我想赶紧解决这些烦心事。” 快刀斩乱麻。 杀鸡给猴看。 东京。远月学园。 司瑛士第一百零一次向自己的青梅小林龙胆哭诉,“我居然对乾十字文说了那种话。” 长达三天的时间里,除去工作、睡觉、上课,司瑛士满脑子都是临别前乾十字文不悦的表情。他像是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是身为厨师的好胜心,一半是身为朋友的自责。 “乾十字文一定会和我决裂吧。” 小林龙胆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她深知自己的竹马绝对把乾十字文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不然不会如此伤心。可是说出去的话宛若泼出去的水,乾十字文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小林龙胆也无法估测乾十字文最后会怎么做。 她只能安慰自己的好友道:“他又没有给你发短信绝交,说明事情还有希望。” “说明他完全不想理会我了。”司瑛士发丝都干瘪下来。他的雄心壮志似乎只在料理对决中出现,他克制自己不去想乾十字文充满神奇的料理,偏偏越不去想,越如烈火焚身,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办。我果然应该说话再委婉一点吧。”司瑛士脑袋塞到臂膀中,脸色灰白,“我以后再也不能和乾十字文一起切磋了。” 食戟这个词,还是不要提了。 乾十字文真的会生气。 小林龙胆再一次掏出手机。她干脆豪爽的性格与司瑛士互补,无论是人际问题还是料理问题,她最常做的选择就是莽上去直接发问。 “我帮你问吧。”小林龙胆自诩让两人闹掰,自己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若不是她鼓动司瑛士骗乾十字文回学校,司瑛士也不会脑子一热,说出“食戟”相关的话题。“瑛士,繁琐的补充赛事就交给你安排了。” 秋季选拔赛正在远月学院里如火如荼的举行着。 作为远月学院每年秋初筹办的重大赛事。由全校老师先甄别平日表现出色的学生,并以此为标准,选拔参赛选手进入比赛。赛事跨度覆盖整个秋季,从最开始的全校甄别、预赛、八强赛、半决赛到最终的决赛,每一场都采取淘汰赛事。 一场,定输赢! “一色慧学长加油啊。”作为极星寮一众中最年长的存在,一色慧的出现无疑让后辈们高声助威,“一色必胜!一色必胜!” 乌压压的观众席上,吉野悠姬将早就准备好的旗帜掏出来,用力挥舞起来。她自己一个人呐喊不够,还用力敲敲前座几个极星寮男孩的脑袋,威胁道:“一色慧学长平时对我们超级好。快点喊起来啊,大声一点啦。现在正是出力气的时候呀。” 被迫摇晃着旗帜,用塑料喇叭敲出“一二一”节奏的男孩们苦笑两声。他们陪着吉野悠姬一并丢脸,看向场地中二十名候选者的目光充满了向往。 “不愧是一色慧学长。” “明年。等明年我升入高等部一年级。我也可以站在那个地方。” “哈哈哈,全校只有最强地20人才能站在哪里。” “我一定会站上去的!” 他们畅想起未来,又带着一丝惋惜,谈论起极星寮那间空荡荡的房屋。“乾学长如果回来,应该也能入围二十强吧。” “可是这届的二十强看上去并不比学长弱啊。” “你们想什么呢?乾十字文学长可是打败了——”伊武崎峻压低声音,悄声道:“他可是打败了雾之女帝的超级强者。” 打败曾经的远月十杰,这一殊荣足够乾十字文被诸多远月学生记住。 可是他为什么不回来了呢? 极星寮一众小孩绞尽脑汁,怎么都想不明白乾十字文非要逃学的理由。 倒是吉野悠姬给出一个荒诞的想法,“说不定乾学长和一色慧学 长一样……都有点特殊的癖好呢?” 和光着屁股只穿围裙烹饪比起来,喜欢蹬三轮到处摆摊得体多了。 “可能吧。” “额……我也想不出是为什么。” 他们交谈着,大电子屏幕上不断播放着二十位选手的烹饪过程。评委们一一品尝和点评后,分数与排名公示,上位者与下位者的追逐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直至尘埃落定。 和二十强的诞生不同。 预赛更加细致,分成a组、b组两个组别,八强就从这两组分数排名前四的学生中诞生。 “a组。第一,一色慧!” “b组。第一,纪之国宁宁!” “a组。第二,睿山枝津也。” “b组。第二,久我照纪!” 观众席爆发出一片欢呼。有极星寮诸位用力挥舞旗帜,宛若狂热粉丝一般高举一色慧学长的彩照;有纪之国宁宁的父母与族人,矜持鼓掌,坐在前座微笑向女儿表示赞许;有睿山枝津也名下的厨师大声欢呼,金色彩炮为睿山枝津也铺开一道康庄大道;也有与久我照纪交好的华夏料理研究会诸位,用力鼓掌,在会场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庆贺。 “a组。第三,镝木祥子。” “b组。第三,白津树利夫。” “a组。第四……” “b组。第四……” “……以上,为本届秋季选拔赛八强选手。期待大家更加精彩的料理对决。”主持人颤抖着手,拆开印有远月十杰印章的信封,吞咽口水的声音随着话筒传遍整个会场。 欢呼声。 呐喊声。 在主持人紧张的呼吸声中逐渐平静下来。 “身为失败者的各位也无需懊悔。根据今年远月十杰出品的特殊政策,秋季选拔赛将试运营一项政策,我愿意将至称为——” “全校复活赛!” 主持人也是在校学生,她清楚自己正在介绍秋季选拔赛有史以来第一次重大变革,声音高亢到话筒出现爆音,会场里本音尖锐到捅破天花板,散发出蛊惑的气味,“还在懊悔自己赛场失利吗?还在为自己没有拿到优秀评价,错失初赛吗?现在,全校复活赛,超级车轮赛闪亮登场!” “设立一座料理擂台,无论你是二十进八失败的选手,还是未曾进入预赛的普通在校生,只要你有自信,即可攻擂。” “攻擂时间截止到八强赛举办的前一天。” 主持人的声音魔咒一般响彻整个校园。 “无论战术,最后站在擂台上的那位选手,将活得本届唯一一个复活名额。” 二十进八的失利者们抬起了头。 自认为没有发挥到位,错失20强的远月学生们热血沸腾,他们耳边根本听不见主持人那句“详细规则会刊登在今日远月报纸上”。随着前排第一个人站起来,观众席上所有有资格参赛的学生挥舞双手,人潮般涌动起来。 “我也可以。” “复活赛是一个好机会。” “之前熬夜研究料理,错过了海选……这次,我绝对不会再睡过头的。” “我不会再输了。一定一定要拿到复活名额。” 赛场上,还没有完全退出的二十进八失利者们被灯光照得头昏脑涨。他们看向乌泱泱的人海,没有丝毫退意。 “复活赛。” “哈哈哈复活赛。” “这次没有发挥好。呼呼,复活赛。复活赛。我还有时间可以钻研出更强的料理。” 与此同时。 乾十字文迈入了东京的地界。 他打开手机,引入眼帘的便是小林龙胆发给自己的“远月秋季选拔赛复活赛-详细章程”。下载 打开后,里面不光有详细的赛事说明、复活名额决出规则,更有精心绘制的后续赛程晋级图。 杀手唐秉承着偷窥的坏习惯,凑过来瞅两眼,笑道:“真去了?” “嗯。”乾十字文关闭手机,深吸一口这座国际化都市的汽车尾气,感叹道:“一想到去华夏也要面对这些……哎。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哈哈哈快刀斩乱麻。”杀手唐鼓励道:“当代杀手名言:每一具落败者的尸体都是最好的招商广告。” 所有阻碍他过快乐美食生活的家伙,都得死!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远月学园秋季选拔赛第一次进行改革, 无疑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先前由乾家厨具集团赞助搭建的学园app和论坛,适当地迎来了一波大讨论。 “八强赛最近一场,是在一周后。” “也就是说, 复活赛要在7天内完成?不对,去除今天,只有6天时间。” “大家快看,就在体育馆, 已经搭好了复活赛的舞台。【照片】开放时间是明天早上七点钟。【照片】【照片】【照片】” 和预赛规则完全不一样, 复活赛粗狂、野蛮, 用食戟来形容它都是对食戟的侮辱。在论坛里,大家已经心照不宣称呼这种赛程为“一个人的箱根驿传”。 乾十字文同样在研究赛程制度。 他为了节约钱,硬着头皮回到自己东京的家里。杀手唐自告奋勇穿上围裙,拿起拖把和抹布打扫卫生,以求弥补自己先前没接电话的过错,保证不会出现在乾十字文的家人面前。 “姐姐在外面有房子。乾真一郎都睡在公司。”乾十字文叼着一块便利店三明治,下滑电子页面, 在纸上写上“车轮战”“一站到底”几个关键词。 复活赛。 似乎比他想得更有趣一点。 乾十字文念起自己“快刀斩乱麻”的本意, 看这种野蛮的赛事顺眼多了。至于其他学生是否有这样的好心思, 那就不是乾十字文考虑的范围了。 “唐。我先睡觉去了。”乾十字文招呼道:“明天要早起。” 次日。远月学园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 路上可以看见自带厨具和食材的学生,不少人专门将冷藏车开进学校里,大张旗鼓停靠在体育馆临近的空地上。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久我照纪对了对手表,轻笑道:“人可真多。”他已经成功进入八强赛, 自然不会下场争夺复活赛名额。他来此处, 无非是为了看看“复活赛”第一个擂主是谁。 纪之国宁宁和久我照纪关系尚可,两个站在一处, 闲聊着。 “预选赛失败的十二位只来了两位。” “切, 胆小鬼。” 纪之国宁宁皱眉, 反而对久我照纪这番言论很不满意,“六天的赛程,对任何一个厨师来说都无比吃力。他们选择最后一天冲刺,在我看来反而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谁能保证最后一天,自己就是胜利者呢?”久我照纪好好看了赛程说明,笑道:“每一场的主题都是随机抽取,学校会提供食材库和调料库。这也意味着,很多需要长时间提前制作的食材被限制。” “这也是食戟的一部分。” “哈哈复活赛是可以重复冲击的。”久我照纪奚落道:“对于守擂者来说,做菜会变成一种疲倦和劳累。但攻擂者,可以利用失败的经验,针对守擂者进行二次攻擂。” 纪之国宁宁眉头皱得更紧。她不理解为什么远月十杰忽然同意“复活赛”赛制,在她看来这种赛制除了给资质平凡的厨师无望的希望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也曾是资质平凡之人。 她最清楚,黑暗中的曙光对凡人来说有多么强烈的吸引力。 “这会是远月前所未有的混战。” 体育馆报名处,满满当当站着人。 工作人员正在给每一个学生分发姓名牌。乾十字文拿到手,发现这就是一个魔术贴姓名牌,一旦成为擂主,就要将姓名牌贴在【守擂】牌上。 有点像宣告所属权。 “第一个守擂者居然是最早报道的人。”乾十字文找个位置无聊地打哈欠,“得等到七点钟,才能攻擂。” 为了让车轮战显得更加公平一点,远月这次复活赛居然得靠“抢”。所有报名成功的学生都可以在远月学园app里,激活“复活赛名额”,点击“有意向参与下一场”,由系统随机筛选出一位攻擂者。 至于有没有运气差到离谱的人? 赛程手册里,向每一个学生保证“如果某选手连续20场没有抢到参赛名额,系统将保证该选手下一场出场。” 乾十字文祈祷自己不会是那个“连续20场”。 然后,他在场边候了足足6场。 直到这个时候,乾十字文终于意识到,赛程手册为什么能信誓旦旦保证所有学生都会轮到。 嘶拉—— 体育馆舞台上,擂主粗暴地撕下第四个攻擂者身上的名牌,用力挥舞着,嘶吼道:“还有谁!还有谁哈哈哈——” 他这样无意义的举动,就像是胜利后,用肌肉和敌人鲜血恐吓后来者的野蛮人。 乾十字文打开app,下一场的有意向参与人数已经从30人减少到15人,再过一会儿减少到12人。 主持人恰当好处地恭喜道:“本次攻擂赛胜利者为守擂者‘武内昌浩’,让我们恭喜他继续站在复活赛赛场上。现在,让我们看看谁是下一位守擂者?” 高处悬挂的大屏幕闪烁着12个人的名字。 乾十字文短促地看见“乾十字文”闪过,名额最终定格在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家伙身上,场下爆发出幸运儿的欢呼,所有灯光齐聚对方身上,在上台和抽取题目后,双方再一次开始食戟。 “还没轮到你吗?” 旁边苦苦等待的难兄难弟和乾十字文搭话。他嘀嘀咕咕的样子并不让乾十字文讨厌,反而成为等待中极为有趣的消遣。 “是啊。没想到人会这么多。” “这家伙在一年级蛮有名气的。”难兄难弟拍拍乾十字文的肩膀,宽慰道:“我还想着复活赛可以捡漏。不说最后拿到复活名额,能够参与道秋季选拔赛的赛程中,我的一年级就不算白过……哎,有点难受。” “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切磋吧。” 乾十字文不是很能理解对方的丧气。他们两个人又坐了两场冷板凳,能聊得话也多了起来。 “武内昌浩已经七连胜了。啊啊啊。”难兄难弟抓狂道:“下午的远月简报一定都是他的获胜消息。他还是没有进入预选赛的选手,这也太强了吧。” 乾十字文对强和不强没啥概念。 他反问道:“他和睿山枝津也比,谁比较强?” “那肯定是睿山啊。”难兄难弟理所应当地说道:“睿山枝津也可以挺进了八强赛的人。武内和他比算个什么东西。” 乾十字文心里有数了。 在他心里,睿山枝津也的厨艺算是远月朋友圈里的垫底。这家伙大半时间都花费在如何打理自己的商业帝国,打个食戟都盘算到广告上,花费在厨艺上的心思自然没有其他人多。 乾十字文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本子,写写画画。 他问道:“那么久我照纪呢?久我照纪的水准应该比睿山枝津也更强一些吧。” “这个不好说。”难兄难弟叭叭起来,自己老家住在哪里都说得一干二净。他大有酒桌上指点江山的气势,道:“这次预赛,两人分别在a组和b组根本没有碰面。但从过往的战局和成绩来看,我压睿山枝津也。他公司最近推出的b级美食便当,就是他实力最好的诠释,超级好吃!” 乾便当创作者十字文:…… 什么?睿山难道把他的作品张冠李戴了吗?乾十字文想想睿山枝津也派给自己的专利照片,以及固定打给自己的分红,选择相信合作伙伴。 他估摸这是个可爱的误会,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虽然是便利店售卖的b级美食。但吃起来一点都没有廉价的口感。我超级喜欢那个腌菜,在诸多肉菜中,用生菜包裹着的腌菜吃起来脆脆爽爽,简直就是咀嚼的盛宴。” 台上的守擂者武内昌浩,又成功击败了攻擂者。 “不过,最有价值的设计应该是酱料包。那个糯米纸一定是什么新型专利吧。啊~我从没有见过那么神奇的糯米纸。它一定是睿山枝津也和什么大实验室合作研发的最新食品级材料吧。睿山同学肯将他用在便当里,我们远月论坛还好生讨论一番呢。能想出这个糯米纸的人一定是对料理十分严肃、又充满想象力的天才!” 乾十字文很想说,那就是自己随便捣鼓出来的副产品。 可他看着难兄难弟亮晶晶的眼睛,和机关枪一般的嘴巴,窃喜想要多听一点,又板着脸,装出认真的样子,冷酷预约下一场攻擂名额。 “不过要论大众好评度,还得是猪肉薯饼。”难兄难弟喋喋不休道:“能把一块薯饼做成那种酥脆饱满多汁的口感并不难,困难地是在便利店售卖期间,经历冷藏、隔夜等诸多外因后,还能保持这种丰富的口感。我最近一直在吃他们出品的便当,这款‘猪肉薯饼’如果可以被我复刻出来,我的厨艺一定会有很强的增长。” “你好崇拜这个厨师啊。” “当然了。我最崇拜睿山枝津也这种又能研发出精彩料理,又会做生意的人了。” 乾十字文眨巴眨巴眼睛,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耳朵里听不到台上守擂者咆哮,也听不到主持人大声喊“乾十字文”这个名字,只觉得自己人切身体验了一把“真假千金”“谁是谁的替身”“明明是我救了你!”等虐恋戏码。 虽然他和难兄难弟现在都没有交换姓名。 但没有人在听完彩虹屁后,不真情实感! “嘿。小子。”台上彪悍肌肉的武内昌浩抬头看着计时器,冷笑道:“你就是今天最后一场的对手了。速战速决怎么样?让你赶紧哭着回家找妈妈。” 确实要速战速决。 乾十字文已经迫不及待要睿山枝津也在便当盒上印上自己的名字!他不管他不管,他就是要睿山枝津也写上“便当料理厨师:乾十字文”的名字。 而这一切,需要解决今天的连胜守擂者。 “嗯。”乾十字文道:“抽主题吧。” 让睿山枝津也把名字印在哪里?便当盒上?食材说明表?还是一次性便当盒盒身上? 乾十字文陷入沉思。 “现在公布本场复活赛主题——” “螃蟹。”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自秋季开始, 螃蟹就陆续登上了沿海的餐桌。根据螃蟹的品种和产地,适合品尝螃蟹的季节也会发生变化。 乾十字文稍稍将心思从便当上抽出来。他和自己的对手武内昌浩并肩来到学园准备的食材库中,在直播下挑选对战要用的食材。 这也是复活赛和正式的秋季选拔赛最不同的一点:随机的赛题、接连不断的赛程,厨师无法提前准备相对应的食材, 只能在学院提供的食材库中, 匹配自己可以完成的料理。 前几场的料理对决中, 就曾经出现某学生无法找到自己所需的特殊料理材料, 也没有提前自制材料,无奈退赛;赛场上也出现过学生临时更改食谱, 弄巧成拙, 输得毫无悬念。 “小子。我怎么没有在一年级中看到过你啊。”守擂者武内昌浩并不把乾十字文放在眼中, 嘲笑道:“最后一场, 食材可比前几场少了很多。要不要我提醒你, 库房里还有什么啊。” 对比起一直观赛听吹捧的乾十字文, 武内昌浩进出食材库多次,已经摸清楚每一类食材的存放地点,对食材的新鲜程度、数量了如指掌。 “哦。”乾十字文并没觉得羞耻,他觉得武内昌浩没见过自己太正常了,随口道:“麻烦你介绍一下?” “你小子……”武内昌浩咬牙切齿片刻,却又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他现实快速将食材库里存量最多的蔬菜报给乾十字文, 接着是肉类, 其次才是海鲜。两个人走到海鲜处, 冷气便扑面而来。 “冷冻库?” “螃蟹是活的。”武内昌浩强调道:“我可不会告诉你怎么选螃蟹。” 乾十字文又忍不住走神, 他跟着武内昌浩走, 很快在一个大玻璃缸前驻足。螃蟹用草绳捆住大钳, 丢在水中, 气泡和白沫从口器中漫出。 武内昌浩率先挑走卖相最好的几只,飞快撤离。 乾十字文倒是伸出手耐心将看中的几只翻过肚皮。他回东京前刚被秋山勉带去蟹屋吃螃蟹,回来还没有机会烹饪螃蟹。 “真是巧。” 乾十字文率先捏捏螃蟹外壳的三角区,这里看上去都是珍珠白,有种点膨胀的硬。这算是初步确定螃蟹肉厚肥嫩。其次便是看螃蟹的肚脐,分辨公母。乾十字文挨个你饿过去,本想着找一只蟹黄多的,做一道预想中蟹黄料理。可惜现在季节还不足。乾十字文确定完食材后,叹息一声,提着螃蟹去隔壁蔬菜区和调味区选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日本的螃蟹品种和华夏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乾十字文不得不将自己心中的螃蟹料理改头换面一下,在细节上参考了前几天才去吃的蟹屋料理、以及姐姐乾日向子开设的雾屋秋季螃蟹料理。 “毛蟹……腿部那么多毛,入口的时候,心里不适程度肯定会有的……虽然说完全拨开也不是什么问题。啊,总觉得有点麻烦啊。”乾十字文走到自己的料理台前,忍不住嘀咕起来,“得快点解决掉,再去解决睿山。” 螃蟹料理就先试验下自己还没完善的那个版本吧。 赶快去找睿山枝津也,给自己正名才是正事。 乾十字文拿出菜刀,他的对手武内浩昌已经将螃蟹壳撬开,用料理软刷和镊子将螃蟹的腮和内部泥沙冲刷干净。螃蟹五对胸足朝着天空无序乱蹬,武内浩昌手持一把日式出刃,刀尖对准蟹腹,利索下刀! 乾十字文笑起来,真诚地夸奖道:“出刃用得不错。” 日式厨具代表款式之一,出刃。 同时也是所有日料职业人最常使用的刀具之一,被称为“日料第一刀”。乾十字文在雾屋学习基本功的时候,最先了解的日式厨具之一,也是出刃。 他看一眼料理台上,远月学园提供地各种各样丰富厨具,十分淡然地从中挑选了一把“出刃”。他用指腹轻轻地擦拭过刀刃,指腹上肉眼可见出现一条淡纹,却不见半分血丝。 这并非厨具没有开刃,而是乾十字文已经能够完美掌控一把制式刀具的重量、手感和质感。 他是一个没有专属厨具的厨师。 这也意味着乾十字文可以从自己过往使用厨具经验中,检索出与手中厨具数值最相近、材料最一致的那把——他丰富的后厨生涯,令他可以完美适配市场上70的制式通用厨具。 尤其是日式厨具。 武内昌浩已经将螃蟹处理完毕了,他抬起头就看见乾十字文手中的“出刃”,脸色诡异起来,“你这个家伙,居然没有自己的厨具?” 远月学园的学生多数有自己惯用的厨具,这把厨具多数是刀具。因为在厨艺基本功中,刀功是最考验手感和使用体验的。对很多学生来说,换一把重量不一致的刀在手中,切出来的厚度、长度,单次下刀的频次都会发生重大变化。 故而,刀,是大多数学厨人最重要的武器。 而眼前的攻擂者,居然没有自己的武器?他以为随便在那些市面通用的日式厨具中拿一把“出刃”,就能和自己的“出刃”相提并论吗? 武内昌浩在心里嘲笑不已,很快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乾十字文身上。他将一条冰冻鲭鱼丢在砧板上,巨力让鲭鱼身上的冰渣迸溅出些许,砧板上明晃晃留下一条鱼的水渍。武内昌浩举起“出刃”,单手按压住鱼身,剁掉鱼头,开膛破腹,清理内脏,“出刃”厚重的刀身完全不影响他的处理速度。 “这次,他想做三枚切还是二枚切?”评委席中经验丰富的教师已经看出了端倪。他们低声评价道:“很专业的日式处理手法,内脏没有破损,鱼身体不会带有一点腥味。接下来就看切法。” 刷刷两下,刀身切出了第一片鱼。 鲭鱼的中骨完整暴露在众人面前,从鱼头到鱼腹到鱼尾,一切都顺畅无比,直至第二刀,刀入反面,从鱼骨开始,继续沿着中骨头,将另外一面鱼柳切开。 摄像机拉近。 会场中终于响起了今日第一声短促惊呼。 “好干净的三枚切。” “武内昌浩之前也使用过三枚切,可这么干净还是第一次吧。” “糟糕。今天他的手感超级好啊。” 乾十字文抬起头,手中螃蟹张牙舞爪虚张声势,头顶的屏幕正播放着不夹带一丝鱼刺,两面干净的鱼柳。 “三枚切啊。”乾十字文有些怀念,他想来自己也是做实验菜,乱用什么刀法也无所谓。他用拇指确定下螃蟹的腹部和足部位置,将几只一一按在砧板上:“其实泰式菜和刺身做结合……啊啊等等我一开始是想要做香辣蟹的吧。食材本来就有点半死不活的感觉,用浓厚的香味掩盖掉不太妙的口感……改变口感也可以。” 这就是想法多的坏处。 乾十字文到目前为止,又冒出了一点新想法,但他的新想法肯定和之前的实验菜有所不同,陷入了全新的纠结中。 “果然还是把泰餐和中餐结合一下吧。”乾十字文嘀咕道:“日式……在雾屋的时候,实在是做得够多了。” 他手中的“出刃”轻巧撬开螃蟹的壳,刀刃沿着螃蟹的各个部位刮去,螃蟹被完整地刮去一层! 是的。 一层。 蟹腿的外壳破开一条缝隙,其中修长的蟹肉被分成两半,无论是步足还是螯足都被均匀切开,露出饱满肥美的样子。乾十字文的刀堪堪停在螃蟹口,他拧转方向,一把将不能食用的螃蟹口器剁下,刀刃沿着螃蟹的弧度上下起伏,宛若波浪前行。 摄像机调转过来。 所有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看见刀刃沿着螃蟹刀刃沿着螃蟹的各个部位刮去腮和脏器,第一层除了蟹壳外所有的污秽都剥离出来,随着刀身停滞,二度反转,刀身上的污垢一扫而空。 “这是——” 乾十字文继续反转,他明明是第一次握住这把刀,却展现出使臂使指的娴熟度。他的刀从中将螃蟹切开成两份,雪白的蟹肉随着坚硬外壳剥落的瞬间,呼之欲出。 而对乾十字文来说,只需要再轻轻用刀背拍打螃蟹腹部和螃蟹足部,所有肉宛若雪花,扑朔朔落入提前准备好的碗中。 他又改变主意了。 但也不算完全改变主意。 乾十字文将空荡荡的螃蟹腹部丢在垃圾桶里。现场摄像机紧追不舍,第一次拍摄到了垃圾桶里的景象:螃蟹腹部里空空荡荡,里面看不见一丝黏连的蟹肉,也看不见半分能吃的东西。 这孩子的刀,简直是土匪横扫过一切所有能食用的部位! “这是……三枚切?”其中一位老师颤巍巍地抬了抬眼镜,脑海里疯狂搜索乾十字文的样貌和名字,惊叹道:“居然还能这么使用。作用在螃蟹身上的三枚切,他的臂力和对刀的控制力简直是生来为日式料理准备的!” 日式料理,特别是寿司,对鱼类的处理和刀具的使用苛刻到每一根刺,每一片鳞片,每一份入口的分量和口感都。 刀和刀功,对日式料理的影响力极大。 “他生来就是为了制作日式料理的!”某位老师断定道:“没有在日式餐厅的后厨磨炼……不对,这种刀工和天赋已经无法用磨砺来塑造。哪怕他的调味糟糕到一塌糊涂,他的刀工和创意都可以让他成为无数主厨梦寐以求的优秀帮厨!”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世界上能让乾十字文做帮厨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他的姐姐乾日向子。 东京。乾家集团。 乾真一郎正咬牙切齿看着屏幕上大展身手的亲生儿子,随后重重按捺下茶具,怒道:“日向子!你教他用三枚切处理螃蟹?三枚切怎么可以这么用!他一点都不知道珍惜刀具。” 这么好的天赋,净用在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开螃蟹用蟹八件啊,你用什么“出刃”?用什么三枚切?不务正业。 乾真一郎合理怀疑,是那个不正经的秋山勉把自己只专注华夏料理的儿子带歪的!他心里飞快扫过好几个制裁穷光蛋的法子,笔下的字迹潦草到起飞。 乾日向子安静吃着柿饼,逐渐习惯了父亲对弟弟酸溜溜的话。 她看向电视直播中,乾十字文的表情,再看看赞助刀具上铭刻的“乾”字商标,笃定弟弟根本没注意刀具的供应者。 ——不然,乾真一郎就能看见乾十字文露出嫌弃又讲究的表情。 毕竟,在年幼的乾十字文心中,支持自家厨具就是对乾真一郎低头。他小的时候还会觉得“爸爸喜欢厨具,不喜欢烹饪”“爸爸宁可去厨具公司上班,都不愿意陪我玩。”“爸爸一点都不喜欢我。” 虽然,乾十字文现在也是这么觉得。 “父亲。我只是教他怎么用三枚切而已。”乾日向子回忆起当初,微微笑起来,“乾十字文对华夏料理的基本功更感兴趣,加练也会重点放在华夏料理基本功上。可天下厨艺总有共通的地方,他将一个练熟之后……” “‘出刃’是这么用的吗?这把刀,这把刀是我亲自找大师定制的通用款,这东西根本就不是拿来这么用的!” 他们乾家又不是没有出品华夏料理适合的道具。用什么不好?乱七八糟,一点章程都没有,做个饭天马行空和打仗一样。 乾日向子懂了。 她父亲在被远月退学、被华夏退货、被母亲抛弃之后,平等地讨厌所有拥有料理天赋的人。 转向厨具制作,未尝不是“技术不够,装备来凑”的曲线救国。 乾日向子认真思考下自己没有被父亲记恨的原因,最后发觉是自己和母亲长得比较像,以及自己擅长老爸不太喜欢的日式料理,勉强逃过一劫。 “父亲。” 乾真一郎持续发疯,面对成年的大女儿,他都懒得和小时候一样伪装成冷暴力了。 反正乾十字文和他都撕破脸了。 “他不是学华夏料理吗?他学就学,怎么把日式处理方法都用上了?等等,泰式鱼露?他放什么鱼露?乱七八糟,不可理喻,简直是……简直是……” 乾日向子喝一口茶,习惯了父亲的破防。 自从自己和乾十字文断绝关系后,与父亲的交流反而神奇地多起来。乾日向子更是在经济独立后,以额外的视角发现父亲乾真一郎对弟弟那难以言喻的扭曲。 乾十字文和年轻的乾真一郎,长得极为相似。 乾十字文却又与年轻的乾真一郎,完全不一样。 如今观看复活赛,也是乾真一郎提出的要求,为此他还委托乾日向子跟远月要了个直播授权。 只授权他办公室这台电视的直播。 “父亲。” 乾日向子无奈道:“这么想看十字文的比赛,为什么不去现场?去现场,不仅能观看更多细节,还能增加嗅觉体验。难道不比坐办公室强吗?” 不过,最近父亲也坦率了许多,是因为有了新欢吗? 乾日向子曾听过不少小道消息。以往她只当个笑话听,如今亲自来和父亲见面,才发觉这“爱情”让父亲变得稍稍坦率些。 也许是个好事? “我是不会去看他的比赛。”乾真一郎嗤之以鼻,“枉我以前看错他了。我还以为他能把乾家大酒店发扬光大。现在看看,他做的还是什么华夏料理吗?乱七八糟,不成体统,他爷爷和外公看了会拿菜刀追着他砍八条街的!现在做的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他往蟹肉里加什么?镜头呢?……他这样去华夏是会被人打得。” 乾日向子放弃和父亲讲道理。 她选择重新啃自己的柿饼。 毕竟,乾日向子在上一次食戟和乾十字文算清姐弟关系。现在的她,愿赌服输说到做到,绝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和理念强加在乾十字文身上,也不会帮助别人,把其他概念强加在乾十字文身上。 乾十字文的道路是他的道路。 希望父亲的“新欢”能让他放下对乾十字文天赋的执念。 然而,下一秒。 乾真一郎的脸强烈的扭曲起来,随着直播内容的推进,他怒起来把签字笔摔在地上,整个人狂躁地抓挠头发,不甘得像是看着珍馐喂狗。 屏幕上,乾十字文正在将蟹肉放在蟹壳里,朝上面倒入调制好的酱汁,随意地用筷子搅拌起来。 乾真一郎恶狠狠地唾弃道:“他居然做凉拌菜!他把秋季选拔赛当做什么了?他这是在蔑视他的对手……” 这个孽子。 他要断他生活费!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乾十字文尚且不知道要遭遇什么。 他眼前没有对手, 也没有什么竞技,他看着自己桌子上的食材, 一边小心调制凉拌蟹肉的酱汁, 一边调整自己心中的美食预期。 “那家泰式料理店的冬阴功汤很不错。我记得秋山勉说过,冬阴功汤重要的食材之一是香茅……但是冬阴功味道太重,反而会覆盖掉螃蟹的鲜味。食材可能稍微有些欠缺, 却已经我能选的最好的……”乾十字文琢磨起来, 他将自己从食材库带出来的食材做个分类,手中不停地搅拌, 蟹肉在他的大力捣鼓下, 每一根都被包裹上酱汁。 一侧的电饭煲发出“叮咚”的声音。 乾十字文赶快放下蟹肉, 走过来处理米饭。他的料理已经接近完成,不过并非乾真一郎以为的“凉拌蟹肉”。 ——螃蟹也不便宜啊,能够白嫖一顿试错机会, 肯定要努力折腾啊。 乾十字文这么想着,将米饭盛出来放凉。 而他的对手已然先一步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武内选手居然完成了蟹肉料理。哇呜,他居然选择了‘寿司’来对战。要知道,寿司这等料理对食材的新鲜程度有很大的要求啊。”主持人恰到好处地解说起来,顺便为武内选手开脱, “不过这也是我们赛制的问题。车轮战对武内选手的体力消耗巨大。他选择速战速决,用自己最擅长的日式料理来解决掉今日最后的对手。” “他选择三枚切这种处理手法, 未尝不是为了缩短对战时间,竟可能保证食材的新鲜程度。同时为明天的比赛保留体力……评委们已经开始品尝了。让我们拭目以待武内选手的成绩。” 复活赛作为一种全新赛程, 不仅仅是考验守擂者和攻擂者的耐力,对评委也是一种巨大挑战。远月学园为此选择了“1+1+1”的评委组合, 即为“一名在校老师, 一名校外专业人士, 一名校外幸运观众”,每天轮换,最大程度保证了复活赛频繁品尝菜品,带给评委的麻木感。 同时,杜绝了有人意图在复活赛作弊的念想。 饶是如此,对今天吃了足足十几场的评委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食噩梦了。 幸运观众阳太就是如此。 作为美食杂志的忠实读者,他通过抽奖的方式获得本次“远月复活赛评委名额”,抱着免费品尝各种佳肴的心态快快乐乐坐上来,现在只能摸着浑圆的肚子两眼发直,徒劳得张着嘴,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了。 “这是最后一场了吧。”阳太握着筷子,微微发颤。 他已经吃不下了,上面也好,前挪动椅子这个动作,强烈的挤压感就让这个男大学生夹紧双腿,咬住下唇。 真的……好饱,肚子完全装不下了。 而比他更有经验的两位评委,早在比赛开始前就做好准备,每次只夹一筷子,或者舀一勺,吃完就出分。 阳太最初还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心态全盘吃掉,现在只能感叹“生姜还是老的辣”,夹紧腿和筷子,期期艾艾看向餐桌上的寿司。 ——寿司哎,是超级顶饱的碳水。 阳太脸色一白,可以预想到自己一口吞下后,肚子不受控制地鼓胀,咽喉里爆出嗳气,膀胱被压得吱呀吱呀叫。因不好意思长时间没有去厕所,而濡湿的裤子会发生什么——太糟糕了,这里是大舞台,那么多学生就在 阳太不想吃。 他的筷子在寿司上方停滞片刻,挪开,又迫于自己“评委”的身份,挪了回来。 吃下去会吐出来吧。听说远月还有现场直播啊啊啊,要是被他的同学、老师还有弟弟们看见会怎么办啊。阳太都快哽咽出声来,他听见评委席两侧传来的咀嚼声,鞋子互相踩着,越发焦急。 再等一等,让肚子消化出一些位置…… “这位评委。”武内昌浩皱紧眉头,用力拍打桌子,“你是对我的料理有什么意见吗?” “没。没有。”这人好凶,好高。男大学生阳太知道自己不应该害怕面前的男高中生,可他觉得两个自己叠在一起都无法压过对方,再加上身体不适,扭捏道:“我就是,缓一缓。等会儿吃。” 就,夹一块。 阳太默念着,看向武内选手的寿司拼盘,整张脸惨白起来。 桌上,九宫格里,整齐的寿司明显是九个不同风味的料理。其中,有蟹肉手握寿司;夹杂了白味增调味的军舰蟹肉寿司;将芝士玉米和蟹肉烘烤在一起的卷寿司;用盐和米饭腌制蟹肉后产生的熟寿司;分量一看就十足的蟹肉箱寿司;专门空出一格将调味汁和蟹肉混淆的散寿司;以及用鲭鱼肉当做醋饭包裹蟹肉的创意寿司。 阳太一想到自己要将九个寿司全部品尝一边,双腿颤颤,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他吃不下的,绝对会坏掉的。 “我们第一位评委已经品鉴完毕。看来大家今天都很想快点下班呢。”主持人的俏皮话是压垮阳太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可怜的男大学生,伸出自己的筷子,夹住料理中最特殊鲭鱼蟹肉创意寿司,咬下一大块。 空气中,忽然迸炸出“噗”的一声,谁的灶台边炸了一把,冒出一股黑烟。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过去,面面相觑。 “没事。没事。”乾十字文摸一把黑脸,扭转下手中的料理喷枪,决心回去就给自己买一个!他太久没有使用这种料理喷枪,一时间都忘了这东西要怎么开关了。 乾十字文慢悠悠站起来,洗干净手,再度尝试用喷枪给自己的料理画上一个句号。 会场里,不知道是谁率先发出一声笑,接着稀稀拉拉的笑声和讨论声响起。 “他是谁啊。” “好像是什么乾?哎,复活赛第一天大家都是来试试的,我都懒得记名字。” “也对,人实在是太多了。记菜都来不及。” “这家伙准没戏了。他到底会不会用喷枪啊。” 幸运评委阳太也将目光挪回来,他终于学乖了,浅浅尝了一口创意寿司便放下,跟其他评委一起等待下一位选手的料理。 没什么意外了。评委阳太心中期盼下班,他等会要去厕所,要结束后第一个冲去厕所!今日的胜利无例外属于武内选手,毕竟一个连喷枪都用不好的菜鸟,是绝对打不过连胜数场的守擂…… “噗嗤。” 这是料理喷枪开动的声音,随着餐盘端上,火舌舔过蟹壳,三位评委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料理的真面目,芝士的香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点融化的芝麻香味,捏住喉舌,悠悠晃晃地叫人吞咽下口水。 “咕咚。” 阳太听见自己的声音,他的肩膀猛地耸起,大口呼吸的同时,已经饱胀的肚子顶了顶,阳太被迫挺起腰,脚用力踩住地面,意图用不同的力压制住自己的欲望。 好想吃。 这是什么,好香啊。 可是。可是已经装不下了,肚子好胀,会坏掉的。 乾十字文停火。他用防烫夹将三个满当当的蟹壳端上桌,放好勺子,礼节性说道:“请慢用。” 远月提供的螃蟹,步足和鳌足上都长有细密的蟹毛,从称呼上倒是和华夏那边一样,统称为“毛蟹”,实际上两种螃蟹是截然不同的产物。 华夏南方的“毛蟹”通常是“河蟹”,又称为“中华绒螯蟹”,壳色墨绿,多生长在淤泥之地,是华夏南方常见的一种蟹种。 而远月这次提供的“毛蟹”,则是日本海常出现的“红毛蟹”,其外壳鲜红,大鳌上的绒毛并不似中华绒螯蟹那般茂密。在华夏北方也曾大面积养殖,吉林省更是直呼这种螃蟹为“毛蟹。” 站在厨师的角度,这两种螃蟹因为运动习性、生长环境、养殖场,肉质和烹饪方式都有显著的不同。 这也是乾十字文没有选择自己惯用的华夏料理,转而结合一路上品尝的新风景,尝试制作创意料理的原因之一。 改变食材的口味和风味对乾十字文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就想要白嫖一次食材啦。 这个季节,螃蟹也很贵的啊!而且还要买一大堆泰式料理要用到的香料,还要购置自己不是很清楚的西式调味品,乾十字文一想到这些,钱包便痛起来了。 好贵。 他网上还刷到好几个奶酪和芝士的评测,搜索一看,直接被价格劝退。乾十字文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想不明白自己的钱都去哪里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结束食戟,去找自己的有钱朋友睿山枝津也讹一点了! 睿山不会在意的吧。 嗯,大不了再给他分享一个新食谱嘛。 乾十字文心思又飘走了。他其实输掉比赛也没关系,毕竟来参赛只是脑子一热,加上杀手唐在旁边怂恿什么“杀鸡儆猴”“一劳永逸”“就当做去华夏的磨刀石”等等。 乾十字文可没忘记,自己是来“快刀斩乱麻”的! 那什么时候去打败司瑛士呢?乾十字文又盘算起来,根本没注意评委席上小小的混乱。随着香气的渗透,评委阳太大口地吞咽口水,手指在勺子处扣搔难耐。 吃。 还是不吃? 可是,再吃下去—— “这个香味,是布里芝士的香味吗?”其中一位评委观察着蟹壳。饱满的红色蟹壳用料理喷枪席卷后,周遭一圈呈现出碳化的焦白。而越过那一圈焦白,蟹壳作碗,金黄的芝士宛若膜,被里头的馅料填到鼓胀,点缀的芝麻在高温中陷进去,密密麻麻簇成一团,芝麻特有的油脂从中分泌出来,看着额外有食欲。 “是的。”乾十字文想起秋山勉给自己的补课,简单介绍道:“我目前只吃得惯布里芝士。” 这种用牛奶和羊奶制作成的柔软芝士,牛油味厚重,单吃会有种西蓝花蒜蓉牛油的香味。而最上面一层芝士皮则会带有松露和生蚝壳的土味,相比起其他味道各有千秋的芝士,已经算是温和。 “哈哈哈难得听到有学生这么说。”作为老师的评委脾气蛮好,他多嘴两句道:“布里芝士确实是对初学者比较友好的一款芝士,很多吃不惯芝士的亚洲人初次品尝也能接受。” 这个学生,能够用三枚切的手法处理红毛蟹,应该是专攻日料的。老师评委在心里额外记了一笔,决心有机会和开设日料店的朋友们推荐一二。至于这个布里芝士,老师只当眼前的学生想要做“创意日料”,将西餐的食材融合到日料,也是日本餐饮比较崇尚的一种做法…… 哎。可创新菜哪里有这么容易呢? 他的勺子挖下去。 芝士形成的外壳凹出一个槽口,浓烈的香味瞬间铺开,整个会场像是被大鳌钳制住,所有人无论是玩手机的、走神的、正收拾东西要走的,齐刷刷的看过来。 “好香~”评委阳太涨红了脸,鼻翼努力一吸一收,想要用这种质朴的方式迷惑自己的进食本能。 ——好想吃。 ——不可以!再吃绝对不行! “咕咚”。 已经不知道吞咽了多少口水。评委阳太的舌头在齿间□□,犹豫不全,唇角却依然多了几滴涎水。 ——就一口。我真的只吃一口。 他两腿摩挲,布料发出沙沙的声音,空气中的酸味和微微熏甜填充进肚子,下半身拧在一起,像是要用腹部和腿部的共同发力,给新的美味腾出空间。咕咕的声音,伴随着椅子挪动、餐具碰撞地声音,微不可闻。 所有人都注视着眼前爆发出全新香味的蟹壳料理。 “这是?” “泰式料理?” “是尝试将香味全部锁在蟹壳里,做成香气炸弹的款式吗?” “太狡猾了。一开始看他使用三枚切,我还以为他是日式料理。” 当然,也有人在认真分析乾十字文的料理构造。 “香味很浓郁,有罗勒叶的香味。” “如果是泰式料理的话,会不会是炭烧蟹?但他的喷枪使用时间太短了,我全程都没有看见他开火。” “开火……?你说得对。这个家伙根本没有动灶台!” 这个惊人的发现,让会场沸腾起来,所有学生都望过去。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目光看向乾十字文的料理台。他们身为厨师最清楚使用过后的厨房是什么样子: 大锅爆炒会让周遭溅出油星,开火后无论如何避免油烟都会产生。而烤箱在使用后,通常也会开门散热,更别提在比赛中,锅碗瓢盆等各种小物件是根本来不及打扫的! “他真的没有开火。” “烤箱也是关着的。他没有使用过。” “桌子上,全部都是调味品。天啊,这个数量也太多了一点。” “这家伙,居然直接用‘出刃’切芝士?” 没有开火,仅仅使用喷枪,便能让包裹在芝士下的调味品散发出如此浓郁的香气? 这简直打破了所有学生的料理想象。 “安静。安静。大家都保持安静。我们今日的复活赛还没有结束。”主持人竭力保持场所安静,他的话如同水如油锅,炸得更厉害外,一无是处。反倒是评委席上,随着第一勺香味的蛊惑。 评委阳太终于拿起了勺子。 就一口!我就吃一口! 他在心里发誓,深呼吸后,勺子缓慢插入芝士,柔韧的金黄芝士皮完全融化在一起,连带着下层的米饭和香料气息直攻咽喉。阳太还未曾注意,他的手已经拽动芝士,长长的拉丝包裹着舌头,卷入口腔的瞬间,米饭强势闯入,一颗一颗一粒一粒强制地塞入胃部。 不行。 装不下的。好撑。不要。不要过来啊。 评委阳太的嘴边还有没清理干净的拉丝芝士,他眼神迷离,是膨胀的胃告诉他“不行,真的会坏掉,去医院啦。”,也是欲求不满的胃祈求道:“再多一点,再来一点。想要,更多一点。想要被填满。” 好困难。 已经吃不下了——但是好想要! 评委阳太嘴唇蠕动,牙齿和舌头卷起唾沫,将上面残留的香味一一吞噬。他的勺子挖出第二勺饱满的米饭。这一次,他直面进入自己腹部的坏东西。粘稠的芝士,拉扯出的长丝,米饭之中夹杂着的蟹肉与蟹黄,似乎用醋还是其他香料浸泡过的米饭,在舞台灯光下绽放出纯洁的光芒。 咿呀,就是这样纯洁的食物,在他的耳边低语! 【阳太很棒啊。居然吃下了这么多,之前一定很饥渴吧。】 【咦?阳太这么贪吃啊,肚子明明还能装下吧。】 【小嘴一张一合,明明就是想要嘛。】 【真棒。想要就说出来嘛。阳太想要的,都能在这里满足哦。】 “就。再来一口。”阳太挣扎着,送入第二口,被热气烫得呜呜直叫,“啊~” 这种滋味,这个口感,像是被螃蟹的螯足钳制住要害,不管怎么摇晃都无法摆脱。香味一层一层攻击过来,简直是潮水一般,还专门坏心眼朝被钳制住的地方钻。 “好烫呼呼。” 比第一勺更加刺激,比第一勺更加浓烈,比第一勺更顶得肚子要爆炸开了!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继续做评委呢?阳太已经分不清自己的神志,他看见自己口中哈出的热气,头顶上舞台耀眼而迷离的灯光,对准自己拍摄的摄像头。 无所谓了。 这种又痛又爽,又不要又想要的感觉。 再多一点。请再、多一点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啊?”乾十字文只觉得奇怪, 但又不那么奇怪。他的心灵在经过摆摊被黑涩会大哥追杀、被亲父电击、被食客整蛊等一系列事情后,变得异常坚韧。 ——区区奇怪的声音,不足挂齿。 可真让一个十五岁少年完全无视掉评委席上的声音, 又是不现实的。乾十字文讪讪别过眼, 让自己的视线保持应有的礼节。 天气越来越冷了,螃蟹也越来越肥了。如果当初他和秋山勉大叔再晚一点出海, 两人说不定能赶着一阵捕蟹热潮。乾十字文光是想着在大海上吃新鲜捕捞的海蟹, 坐船一路前往北海道, 整颗心就荡漾起来了。 他还没有去过北海道呢。口袋里也没钱也北海道……不行,必须得快点结束比赛, 去找睿山枝津也讹……咳。合作共赢。 乾十字文略微有些心虚, 想来也知道自己只出一个菜谱, 其余什么都丢给睿山枝津也管不太负责。他的视野扫过评委席上潮红的三人,比他们还着急下班。 “可以快点吗?”乾十字文不好意思地催促道:“我等会,还有事情。” 评委们如梦初醒,其中以男大学生阳太最为狼狈,他几乎没办法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微微向前倾,用胸肌和肚子抵住桌板,芝士拉扯出的长丝从蟹壳一直蔓延到他的嘴边,连绵不断。 “好吃。唔唔唔,明明已经吃不下了, 为什么我还想要……还想要更多。更多。一点都不会腻~唔。”口腔中似乎咬到什么,男大学生阳太被碾压过刺激点, 整个人炸开, 胳膊上星星点点的鸡皮疙瘩冒出来, 咽喉上下滑动, 猛地一吸,居然将整个芝士扯入嘴中,含糊不清地呓语道: “是醋饭,还有柠檬草的香味。这、这是泰式料理的风味吗?” 蟹壳的最上方,布里芝士已经融化成厚厚的一层保护膜。切开之后,除去第一层与芝士融化在一起的米饭,下方晶莹的米粒里尽数混合着撕成细条的蟹肉,用勺子拨弄的同时,蟹肉与米饭又均匀的分开,可以看见每一条蟹肉丝上都有类似铁烙般的灼烧印记。 摄像头诚实地将这一幕播报出去,不出意料引发了所有学生的惊呼。 “这是什么?” “他什么时候做到的?” 在日本素来有吃生冷的习惯。螃蟹刺身得益于季节和处理难度,并没有三文鱼、甜虾等畅销,但在各大酒店也并不少见。令这些学生的惊讶的地方是:仅仅靠乾十字文发动不超过三秒的喷枪,绝对无法隔着一块芝士对蟹肉丝进行热处理,更无法将米饭和蟹肉分开——除非他在将两者混合之前就完成了对蟹肉的加工。 可是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评委中的专业人士已经开始猜测了。对他们这类人来说,品尝美食是一种乐趣,猜测美食制作过程也是一种乐趣。他率先舀起一勺米饭,随着入口,细腻绵软的酸味,米饭多次咀嚼后产生的甜味混合在一起,令人很容易猜到其原型。 “没想到你居然使用日式料理中的‘醋饭’来打底。” 如字面上的意思,醋饭就是用醋调味过后的米饭。在日本料理界,更指代日本寿司材料中的特质米饭。不同的厨师又不同的处理醋饭方式,老饕们更是清楚“醋饭”的品质可以直接判定一盘寿司的优劣程度,其厨师制作醋饭的水准更是寿司制作从业者水平等级的体现。 如果乾十字文的醋饭仅仅是这种水准,倒也不是那么例外。专业人士响着,牙齿似乎咀嚼到什么,还不等他分辨清楚口感和香味,牙齿微微咬下,一股强烈的带着泰式辣味的南姜味撕咬住他的咽喉,柠檬草(香茅)的香味细细密密从醋味后面暴露出来,罗勒叶更是在热气升腾中再一次展现出自己的味道。三者融合在温柔的白醋背后,仿若□□背后骤然冒出三个肌肉大汉! 好辣。 像是日本温婉的□□被按在地上,努力挣扎之后,守丧的白色和服从肩头滑落,露出瓷白如玉的肌肤——米饭,这就是米饭啊。眼前这个男同学到底对纯洁无瑕的米饭做了什么!他往可怜的□□体内加入了什么东西! 柔和的酸味中和了辛辣和甜酸,两者中还有鱼露的鲜味。和普通的酱油比起来,鱼露中强烈的东南亚风情,以及小鱼虾腌渍、发酵、熬炼后带来的鲜味和咸味,都更符合整道菜的定位。 一种混合式的东南亚创意菜! 评委握紧了拳头,然而下一秒,随着咀嚼的深入,他感觉自己从一个愤怒的旁观者切入到了受害者。肩膀被人狠狠地推搡,双腿被人踹倒,背部抵住屏风,想要逃却不知道逃去哪里。 紧迫感,狭小感,窄窄的蟹壳里却装满了泰国那滚烫的水汽。评委作为专业人士,明明走过全球数十个国家,品尝过大大小小不下百家泰国料理,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高中生的料理征服。 好热。 他解开自己的西装扣子,热气从衣服袖子和领口处散出,上下两瓣唇随着胸膛起伏不断张合。 怎么会,这么热,不对劲。评委的舌头压住醋饭,他知道自己的本质工作是什么,是努力搜索出料理中的错误,并以此压分。 他一直以来,都是以苛刻的形象示人。 就连今天的守擂者武内昌浩,都没能在他手中拿下三分之二的分数。评委哈出热气,比旁边的男大学生阳太好一点,但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这个螃蟹,红毛蟹。” 他的舌尖抿过口腔内的食物,蟹肉丝像是包裹在层层叠叠的细纱中,所有日式的温柔,泰式的热情,都臣服在蟹肉丝的鲜味之下。氨基酸和琥珀酸积极地发挥这作用,因为细碎,宛若针刺穿评委的味蕾,将其狠狠地钉在蟹壳中。 好刺激。 是的。和其他一切米饭、芝士、香料相比起来。这道料理中的蟹肉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评委用勺子将蟹肉丝单独分出来。摄影机高清拍摄,无论是在场的学生、观看直播的乾真一郎都清晰地看见,蟹肉丝的两面被均匀烤熟,呼之欲出的琥珀色,显然是用鱼露、南姜汁等多种调味料混合后,再进行烘焙。 “这不可能!”乾真一郎皱紧眉头,险些打电话告诉直播组自己要看回放。他笃定道:“一定是他们忘记切镜头了。乾十字文刚刚可没有开火。他是怎么把蟹肉丝做熟的。” “父亲。乾十字文总有他自己的办法。” “什么办法?凭空冒火吗?”乾真一郎才不会相信乾十字文有那么大的本事。他一把撇开女儿的手,打电话联络直播的编导,命令道:“把乾十字文的比赛录像寄给我。没错。现在。” 乾十字文是天才,但没必要那么天才。 乾真一郎盯着镜头里那张走神的脸,拳头磅磅在实木桌子上锤了两下,打得自己破了皮,恨恨道:“该死。” 他当年为什么没有复活赛这种赛制?不然他也有机会上去争一争,而不是呆呆地看着预赛、八强赛、半决赛、决赛统统与自己无缘——他并不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差,至少在当年乾真一郎也觉得自己是有天赋的人。 直到,他被天才的光芒笼罩。 “真该死啊。真该死。” “父亲。”乾日向子提醒道:“十字文肯定会进入八强赛。” “我管他!”要不是女儿在,乾真一郎又要砸东西了。他一把关掉电视,看都不想看孽子的事情,只是把“断生活费”这件事情落实下去。“八强赛怎么了,他就是进决赛,我都不回去看他。” 乾日向子点点头,配合道:“正好我拒绝了远月的评委邀请,我和父亲你一起在电视机前为乾十字文加油吧。” “谁要为他加油。”乾真一郎嗤笑道:“远月人才辈……算了,石子文要进不了决赛。我亲自把他的腿打断。” 乾日向子:? 作为家中的长女,她知道父亲素来说到做到。 例如求母亲不要走的时候,说哭就哭,说跪下就跪下。 “乾十字文这场一定能赢。”乾日向子说着打开了电视机。 屏幕上,正好到宣布结果的时刻。大屏幕上不出意料地显示乾十字文胜利,却怎么也找不到乾十字文本人。镜头在会场一通乱扫,经过露出餍足表情的评委、撑到吃不下的评委阳太、不惜抢走评委勺子大口往自己口中送米饭的武内昌浩同学。 “怎么会……怎么有人能把三种料理的风格揉捏在一起?” 日式的醋饭。 泰式的香料。 中式的调味。 武内昌浩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他根本顾不上什么餐桌礼仪,没说一句话,米饭粒和唾沫星子都从他的口中喷出。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有倍感珍惜的将那些米饭黏起来,重新送入口中。 他输了。 输得毫无疑问,输得彻彻底底。 武内昌浩甚至没有心思复盘自己为什么会输,在他心里影影约约升起一个预想:不管他如何精进,如何修炼,他都比不过眼前的怪物。 是的。怪物。 乾十字文就是横空出世的怪物。 能吃到对方亲手做得饭,是他武内昌浩的荣幸。 台上一片混乱。摄像机百忙之中,还是逮住了乾十字文背影。对方已经走到了离场通道口。主持人发出混乱又不知所措的高呼。 “同学。等等。你是今天的擂主,有什么胜利感言。” “别走啊。” “你跑什么啊!” 都宣布结果了,不走干什么?乾十字文快步出了离场通道,返回到观众席上。他的包还在座位上,麻烦那位崇拜睿山枝津也的同学看护。 “天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扮猪吃老虎吗?” 乾十字文道:“不算吧。” 这一局的对手连久我照纪、睿山枝津也都打不过,怎么算是老虎呢?乾十字文心中对选手有一个估量,嘴巴上并没有说出来。在他心里,无论远月学生实力高低,都比自己见过的“诚凛高中特制维生素米饭”好太多了。 大家都是有天赋的人啊。 高低胜负什么的,也就是在赛场上碰一碰好了。乾十字文掏出笔记本,临时在本子上画了一个九宫格,抄抄写写配合难以入目的作画,将对手武内昌浩的料理临摹了下来。 他很久没有做过日料了。 这位武内同学的九宫格也很有想法嘛。乾十字文在旁边备注下自己认为要修改的内容,和值得参考的部分。往前翻,本子已经写得蓬起来,都是各种餐厅的菜肴分析和用餐体验。 不进厨房的日子里,这是乾十字文最爱的消遣和娱乐。 “感觉布里芝士的味道还是不太醇厚?但我也不太清楚什么芝士好吃……这个待定吧。也没决定要研发这一款料理。螃蟹的话,也不好说,太久没有去市场了,眼力都迟钝了。” 今天这道料理准确来说,算是混合了中餐、日料、泰餐的创意料理。乾十字文在上桌前给自己留了一份尝尝味道,知道了优劣和改进方向,翻过一页赶快记录下来。 “下个月的钱,不知道我的生活费还有多少……唔,不管了。我想要买芝士,还想要买料理喷枪。还想要买各种螃蟹,这个季节的螃蟹一定超好吃。可以尝试做蟹壳蒸肉、蟹壳烤肉,还有泰式炭烧蟹。” 乾十字文收起本子,拿起背包,朝外走。 与此同时,有关他的录像带也带乾真一郎的金钱攻势下,送到了乾家集团总部。 乾真一郎终于亲眼目睹了自己儿子的天赋。 不对,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镜头中的乾十字文,打开电饭煲的同时,从中取出一双滚烫的铁质筷子。滚烫的蒸汽似乎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影响,他拿着筷子,指头上捏着一片纸巾,飞快地在调味好的蟹肉中搅拌一下,皱起了眉头。 乾真一郎看着乾十字文,拿着筷子,捡起地上的喷枪,对准筷头一按。 他几乎要尖叫出声! 这个孽子到底懂不懂厨房安全?他在雾屋学的食品安全问题是学到狗身上了吗? 乾十字文反倒是满意了。 他对两根铁质筷子进行二次加热后,插入蟹肉中,通过快速捶打和搅拌,使其每一根细丝都被烫熟。 这种玩笑般的制作方式,乾真一郎学生时代也曾想过,试验过,屡次失败。他甚至参考了铁板烧的设计,在厨具上进行创新,想要设计出“手拿式加热铁板”,和乾十字文一样进行快速的料理轻加工。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那种臂力和技术,能够在快速转动铁筷子的同时,保证每一根蟹肉丝受热均匀。 让他来,一定会出现生熟不一的状态,会内生外焦,蟹肉无法被搅开,或者被捅成稀巴烂。 但乾十字文可以。 他的儿子可以。 乾真一郎盯着乾十字文的动作看,越看越觉得憋屈。 他索性拿起电话,悄悄给唐发消息,“帮我买一袋螃蟹。还有罗勒叶、香茅、南姜、芝麻、布里芝士、鱼露。鱼露要华夏广东的牌子。老地方。” 他最近也有在练习厨艺,也开始被人夸做饭好吃了。 如果创新无法留下来,那他总能证明点什么……哪怕只是证明自己可以做到,那些天才能做到的事情。 乾真一郎握紧电话,想到自己厨房里唯一一个食客,想起“她”每次都把食物吃得干净,想起“她”每次点单不成又死皮赖脸夸自己做饭好吃的样子,内心忽然安定下来。 我可以的。 我已经重新拥有了一个食客。 我可以重新进入厨房,我总有一天也能做到成功者的…… “乾学长。你现在已经不是远月的学生了。” “刻苦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上谁不刻苦呢?” “真一郎,结婚后,你就不要进厨房了。” “你小子……还是差了一点火候啊。” 不。我可以的。 乾真一郎看着电视上重复播放的做菜过程深吸一口气: 儿子做得出来,老子就做不出来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远月学院, 睿山枝津也专属的菜品研发室。 梳着大背头的少年正对电话里的人骂骂咧咧,“我不是说任何人都不要打扰我吗?” 他正在实验新菜的关键时刻。晋级八强后,睿山枝津也暂时延后下自己手头的商业活动, 专心攻克厨艺——他的所有活动都是建立在“能赚钱”的前提上, 如果他能够在远月秋季选拔赛上取得冠军,商业场上的价值甚至能翻一倍。 睿山枝津也已经确定自己能够靠“对远月的贡献”,获得远月十杰中的一席。 他不介意将这个时间推前一些。 但意外总是如期而至。 “没有可是。我说了,现在这个关头谁都不要来打扰我。”睿山枝津也揉了揉鼻梁, 看着面前大量的香料和调味品, 强调道:“除非是远月……嗯?等等,你刚刚说这家伙是个很凶的菜刀眼。” 手机外放的看门同学诚实道:“是的。”他还不忘回头确认一下乾十字文似笑非笑的表情, 强调道:“很凶。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睿山枝津也顿了顿。 他的脑子里第一时间如何利用乾十字文完善自己的参赛料理。至于道德?不好意思,他是个商人,商人不需要道德。睿山枝津也甚至都想好了乾十字文的身份。 嗯,乾十字文只是来帮他试菜并提供意见而已。 正常的、在规则范围内的、友谊帮助而已。 不过考虑到这家伙的作风,睿山枝津也拿出自己的第二部手机,一边查自己打给乾十字文的钱有没有少, 一边叮嘱道:“把人放进来吧。让他来三楼找我。” 看门学生点点头, 终于掏出自己的门卡, 在大楼前刷了一下。 “请进,老大在三楼等您。” 乾十字文有种梦回黑涩会龙哥家的感觉。等他踏进大门, 由电梯直达三楼的一瞬间,乾十字文确定了。 睿山枝津也可能真的和黑涩会有点关系。 看,这浮夸的配色。 看, 这豹纹的墙纸。 看, 这嚣张贴满金的老虎头。 睿山枝津也出来找人的时候, 就看见乾十字文拿指甲在金色老虎头面前扣一扣, 对着光看手指甲缝。 “……你干嘛呢?” “抠金子。”乾十字文幽怨地说道:“居然是真金。我做饭都舍不得用金粉。睿山,你好有钱啊。” 睿山枝津也一时间都不知道先解释老虎头价格就那样,还是吐槽乾十字文有个“用金粉做饭”的伟大梦想。 “我有钱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但我不知道你有钱到一整栋楼都是你的啊。”乾十字文长这么大,对“一栋楼”的概念来自自己的亲生父亲。作为一个集团老总,乾真一郎的楼里不光有游泳池、健身房、食堂,还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观景办公室、休息室、茶室、花园。 噫,这么一想睿山枝津也的一栋楼也还行吧。 乾十字文跟着睿山枝津也走进料理室,瞬间推翻了自己上一个结论: 乾真一郎的办公楼很牛吗?那他有属于自己的超大料理教室吗?有七个冰箱、两个超大冰库、一个日式料理台、法式料理台、中餐料理台、烘焙料理台吗?他有全套分子料理设备吗?他有各种款式不同颜色的炒锅、炖锅、高压锅吗? 没有。 乾十字文也没有。 他想到自己可怜的三轮车,想到车子上堆满的锅碗瓢盆,想到自己站在厨具专柜面前纠结买不锈钢汤勺好,还是买玫瑰金不锈钢勺好,最后哪一个都没有买的样子,落下了贫穷的眼泪。 睿山枝津也居然有自己的料理室!还有那么多的厨具 !乾十字文甚至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见自己购入的同款离心机。 他问道:“睿山,你也用离心机啊。” “用得不对。”睿山枝津也顺着乾十字文的方向看去,平淡道:“这款太廉价了。我平时更喜欢用那一台。” “……”嫌弃人家廉价就不要买啊。 乾十字文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他感觉自己为数不多的尊严和自己近期最喜欢的离心机被羞辱,他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脱口而出,“不用干嘛买回来嘛。” 睿山枝津也沉默下来,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如实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家店里还有这种货色。当时比较急,我跟他们说,‘全都送过来’。” 乾十字文张张嘴,又闭上。 睿山枝津也安慰道:“没事。这东西只是店里送我的添头,你喜欢离心机,我送你个更好的。” “不。”乾十字文婉言拒绝,“我对我的大玩具很满意。” 他是来找睿山枝津也谈谈便当创作署名权的!乾十字文不懂厨师界有没有这东西,他更不懂这方面的法律,但借口和睿山枝津也掰扯掰扯讹……不对,是要一点损失费,还是可以的。 睿山枝津也是个好人。 乾十字文对自己的合作伙伴报以最诚挚的善意。当这种善意在睿山枝津也把人按在凳子上,端上料理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哇,睿山,这是你的新料理吗?” 乾十字文好奇地夹一筷子送入嘴中。他咀嚼得很慢,因为刚刚尝过自己做的蟹肉料理,口中味道没有完全散去,稍稍影响分析,他又吃了第二口。 睿山枝津也站在乾十字文身边,目光炯炯。 乾十字文恐怖的调味能力能给自己的料理增色多少?他吃了第二口是否说明自己的料理变得更加美味?他会不会藏私?如果藏私的话得用多少钱才能撬开乾十字文的嘴? “如果加一点白胡椒会更好。”乾十字文开口道。他说完又不大确定,也没想过这道料理是要拿去参加比赛,只简单说两句,“用了爆炒的方式,可能火功不到位吧。这个速度要再快一点。” 「加一点」 「快一点」 睿山枝津也眼角抽搐下,看着面前大快朵颐的乾十字文,很难说对方是在真心帮自己,还是故意给自己留有难点。 毕竟乾十字文是写菜单都直接写“少许”“适量”“差不多”的人。 这个“加一点”和“快一点”都算是中肯的评价了。 “睿山。”乾十字文忽然抬头,含糊不清道:“有可乐吗?” 睿山枝津也眼角跳得更厉害,却不得不去给这家伙拿。他看着乾十字文咕咚咕咚喝汽水,心中对他疑似“神之舌”的能力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家伙,该不会是实践出真知的类型吧? 他该不会是那种完全不会说的类型吧? 睿山枝津也看着乾十字文炫完一份饭,敲敲桌子问道:“没吃午饭?” “嗯。比赛的时候尝了一点……确实没吃饱。”乾十字文扒拉扒拉最后几颗米,十分珍惜地说道:“我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不对,睿山,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要做。” 乾十字文稀里糊涂将今天在观众席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睿山枝津也只需要花半个脑子出来听就行了。 他的另外半个脑子在想如何诓骗乾十字文帮自己改进料理。 乾十字文是个好人。 他也不在意远月学园的资源和名气。 自己到时候还会给他支付对等的“品鉴费”。睿山枝津也想起自己每个月付给乾十字文的分红,搞不懂这家伙手握巨额资金还是一副穷哈哈的苦样子。 瞧给孩子饿得,饭碗里酱 汁都不剩。 “我懂了。”睿山枝津也索性把碗筷收拾到洗碗机里,机器一开,带着人出了门,“你想要自己出名对吗?我可以把你的半身像印在所有便当上。” 乾十字文絮絮叨叨的话卡住,他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整个人都羞耻起来。 睿山枝津也火上浇油,“用加粗大字写上‘帝国料理传承人の龙之秘术’‘天地五元便当’把名声打出去,销量还可以再涨一涨。” 乾十字文脚趾抠搜出一座城堡。他忽然觉得自己最早的羞耻招牌“帝国の鱼龙肉”也不是那么羞耻了。 商人,真是一种没有底线的生物。 “不。不用了。” “怎么不用。”睿山枝津也已经坐上了自己的专属座驾,他的专属司机也就位。乾十字文还没有反应过来,车门一关一锁,前座帷幕一降。 他与睿山枝津也面面相觑。 “睿山。”乾十字文板正着脸,抗拒道:“你不会想绑架我,让我成为你专属的厨师吧。” 睿山枝津也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这个注意不错。 他摸着自己身边的公文包,笑起来。这种老谋深算的笑容一下子把他从十五岁的男高中生,变成五十岁的老狐狸。 “我觉得可以。毕竟某人上次说,要做我这个金主的金丝雀呢。” 乾十字文乐了,他抬起头,丝毫不畏惧同龄人的玩笑话,说道:“养我这种金丝雀可是很费钱的呢。你不知道我上个月吃饭就花掉了多少钱。” 被秋山勉带去各种高档餐厅体验风土人情,恩格尔系数直接爆炸。 “睿山先生。银座到了。” 东京银座,日本最奢靡的消费区之一。被誉为“亚洲最昂贵的地方”,哪怕是白天此起彼伏的霓虹灯和广告招牌就像是光污染的海洋,不断地冲击人们的视觉感官。两侧林立的商场里各色最新季的服装、奢侈品应接不暇。附近意大利、法国、阿拉伯等各种文字的店铺下,侍者友好接待客户的姿态,无一不彰显其“高档餐厅”的身份。 乾十字文狠狠吞咽下口水。 他其实没吃饱。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 “睿山,你……”乾十字文话还没出口,一张卡出现在他面前。 卡主人睿山枝津也则微微昂着头,轻描淡写道: “随便刷。” 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第一百八十章 乾十字文只在偶像剧里听过这三个字。在家里把电视剧当背景音放的他不曾想过, 有一天自己会成为电视剧中的女主角。 “随便刷?” 睿山枝津也道:“这点钱我还得花得起的。你只管刷就行了。”他说完这话,将卡塞到乾十字文手中,大有一副“看别人花钱”的快乐在其中。 乾十字文整个人飘乎乎, 脚下的水泥地倒像是棉花糖。他短促喊着睿山枝津也的名字,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本子, 翻出秋山勉给自己的店铺推荐名单,拉着人冲刺。 “阿拉伯餐厅,我还没有去过阿拉伯餐厅。”乾十字文手指一扫, 目光在几个显著的招牌上扫过,吞咽口水,“银座的料亭,没有预约进不去吧。” “好的料亭值得花时间等待。我帮你约个时间吧。最高档的料亭只熟客,没有老主顾引荐, 他们是不会接待陌生客人的。” 这也是日本料理与日式文化的结合。真正的料亭是一种价格昂贵、地点隐秘的餐厅。睿山枝津也很清楚,这种餐厅通常是政客们用以彰显自己的“气派”,结朋建党,像群居的野兽互相确认气味、划分地盘那般。 甚至诞生出“料亭政治,霞关外交”的老话。 乾十字文也知道这一点。他和秋山勉先前在京都去了几家不对外的料亭门前, 无一例外都吃不上。到这个层次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还是秋山勉在自己的朋友圈里扒拉好一会儿,找个债主, 舔着脸进去把人家钱还上, 又顺带吃了一顿饭。 而那顿饭是乾十字文旅途中最昂贵的一顿。 单人套餐就要10万日元,入口的一瞬间,乾十字文错觉这不是食材的味道, 这是金钱的味道。 “这已经不是随便刷的概念了吧。”乾十字文绕了两圈, 在银泰这座大商圈里迷花了眼。还是睿山枝津也帮忙挑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阿拉伯餐厅, 两人坐下,谈论起这笔钱的事情。 “这里看上去都好贵啊。” “贵有贵的道理。” 乾十字文是个值得拉拢的优秀厨师。睿山枝津也很愿意在对方身上投资金钱和时间。 睿山枝津也在写满日文和阿拉伯文的菜单上点好几个代表菜,示意乾十字文看看要添加什么。他说道:“再说了。我们是合作伙伴的关系。我给我的合作伙伴花钱,有什么问题吗?” 他今天在乾十字文身上花了多少钱,未来就能在乾十字文身上赚回多少钱。 其他不谈,就说说乾十字文为他研发的便当,每天在市场上的销量极为可观,睿山枝津也已经两次增大产量,一脚踏入b级美食行业的争夺中,赚得盆满钵满。 乾十字文在菜单上加了几个自己没吃过的,惴惴不安等着上菜。 “总感觉我是一个被金钱收买的纯情男高。” 睿山枝津也无语,“我也是男高中生。” “你不要把自己等同于普通高中生啊。”乾十字文光是想到睿山枝津也的口吻,整个人都微妙起来,“睿山枝津也,你也太厉害了吧。” 睿山枝津也还是第一次被逃学男高夸赞。 准确来说,他清楚知道乾十字文是对自己的经商天赋表示赞赏。可他站在自己的角度,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乾十字文在料理上堪称魔鬼的天赋。 ——乾十字文赞叹他。 ——被魔鬼称赞的感觉真好。 睿山枝津也觉得这就是金钱带来的快乐,如果能用金钱驾驭魔鬼,他赚钱的动力一定会暴涨。 正如华夏那句古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睿山枝津也从公文包中掏出第二张卡,推了上去,“这里是五千万日元。” 乾十字文“噗嗤”一声将口中的水喷了出去。 五千万日元,约等于人民币二百五十万。 乾十字文从小到大没有单次收到过这么多钱。乾真一郎给他打钱也不可能一口气打这么多过来,而专利和便当售卖所获得收益更达不到这个高度。 乾十字文内心伸出一个不妙的猜测。 “你不会要雇佣我做专属厨师吧。” 睿山枝津也沉思片刻,估算道:“那价格得翻一倍。” “哈哈哈哈。睿山你太有趣了。”乾十字文被逗笑了。他心中因巨额资产带来的紧张感,也烟消云散,变成一种合作伙伴之间的玩笑话,“你还不如说这笔钱是给我做新便当研发的呢?无功不受禄,你会吓到我的。” 睿山枝津也压在卡上的手指动了动。 确实。 他想道自己和乾十字文第一场食戟后,对方突如其来,毫不犹豫拐自己去买三轮车和厨具的样子——要真把人逼急了,乾十字文都不晓得能把三轮蹬哪里去——睿山枝津也也不着急这么快攻破乾十字文的防线。 他把银行卡推到乾十字文的餐具前,顺着对方的猜测往下道:“没错,就是新便当研发。上一款便当卖的很不错。我已经成了一个子公司专门负责便当创作和销售事项。计划在七五三节前,推出一款子供向便当。” 乾十字文松了一口气。 这一回,他心安理得收下了五千万日元。 要知道,这不是地上捡到的五日元,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五十日元、五百日元,而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赚到的五千万日元! 这个数字,都能成为一些影视剧主角团分崩离析的导火索了。 乾十字文小心翼翼打开包,将卡收在背包最内侧一个隐秘口袋中。他们谈话的时候,阿拉伯侍者已经上了鹰嘴豆泥、阿拉伯浓缩酸奶,以及一种薄薄的、被称呼为“马纳基什”的面团盘。 面团盘的上方放有不同的酱汁,乾十字文第一次吃阿拉伯料理,害怕吃不惯,先取了一点,尝到了磨碎的百里香和橄榄油香味,以及一些白奶酪的醇厚奶香后,才上手拉扯下一大块。 不同于披萨上的芝士,马纳基什的面饼更薄一点,奶酪并不会厚厚的披上一层,吃起来更像是薄饼。乾十字文为了防止最上层不知是什么的蔬菜掉下来,把马纳基什卷成一个“u”字。 “打算在七五三推出新便当啊。那做一些动漫人物的便当会很受欢迎。” 赚钱这件事情,乾十字文永远比不过睿山枝津也。而今天,睿山枝津也也并不是真为了赚钱请乾十字文吃饭的。他们两个人尝了阿拉伯餐厅的地中海沙拉、面包布丁、法拉费炸丸子后,在银泰里闲逛。 不得不说,有些东西贵又贵的道理。乾十字文最喜欢这家餐厅的沙威玛。这种起源于黎凡特和奥斯曼帝国的料理,在大街小巷被称为“土耳其烤肉”。其标志性的造型就是将肉类串在金属串上,形成一个巨大的“陀螺”。随着火焰烘烤和各项程序加工后,将所需的肉切割下来,卷在饼中或者其他面食中食用。 “没想到我有天还能吃到骆驼肉做的沙威玛。”乾十字文碎碎念着,忍不住掏出小本子记录一下,“牛肉口感和骆驼肉口感真的察觉很大。之前我在路边还吃过羊肉和鸡肉味道的,上面的酱料也很不错。一定是有什么秘方在的,那个甜味中和了很多东西,还有一点奶香……就不清楚是什么奶酪了。” 睿山枝津也安静地听着,只在乾十字文卡住的时候,说几句关于阿拉伯料理的常用调味品。 他们走了一路,也不知道聊到哪里去了,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 “那家招牌好大啊。” “他们家的烧鸟不好吃,豆腐可以尝尝。” “这家的招牌也好大啊。” “这个不行。口碑不是很好。” “那这家呢?他家招牌也好大啊。” “他们家是预约制,不接受单人用餐。” 最终,他们还是在红路灯前听了下来。 乾十字文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进来消费呢。” 他们正站在四丁目的十字路口处,这里可谓是整个银座街区最繁华的地带。无论白天黑夜,红路灯亮起的一刹那车水马龙永不停歇。而十字路口两侧,十四层楼的现代化大楼与十九世纪的日式老店遥相呼应。 天边已经开始落下点墨色。银座的路灯和霓虹灯几乎是同时绽放,五颜六色的海洋,连带着现代化大楼上的巨型广告屏将乾十字文的脸映出不同的颜色。鬼魅而又神奇的色彩,令人想到第一次来人间做生意的天使。 懵懂。无知。最终会被斑斓的人间染成斑驳的样子。 睿山枝津也别过头,掏卡的手蠢蠢欲动。他觉得这是一场不会亏本的投资,和乾十字文吃饭的空隙中,他已经叫手底下人查清楚乾十字文进入远月后的一举一动。 参加远月秋季选拔赛-复活赛也好。 和一个学生聊天聊到郁闷也好。 兴冲冲比完赛跑路,一个人拎着包找他也好。 乾十字文总给他一种“乘兴而来,尽兴而去”的风雅。他的所有行为只关乎他开不开心,他快不快乐,他愿不愿意,而不涉及更多。 对这种人,不能逆着他。 得哄。 睿山枝津也弯弯眉眼,丝毫不觉得今天抛弃自己的料理出来有什么错。他凑近一些,拽住不开车的乾十字文,提醒道:“要去酒吧吗?” “哎?” “这个点不是去商场买东西,就是去酒吧和夜总会。”睿山枝津也看了一眼天色,似乎对这些东西很熟练,“想喝我就带你去清吧。” 乾十字文意动,又不敢动。 他喝不了酒。 睿山枝津也道:“你喝过鸡尾酒吗?或者朗姆酒、金酒、龙舌兰、威士忌、白兰地?不能喝的话,选择一些度数低的也可以。金汤力什么的。” 乾十字文真没喝过。 他嘴巴有点馋,今天吃得阿拉伯料理味道比较浓郁,不太符合他的中餐胃。虽然说水果、香料、海鲜、新鲜蔬菜在橄榄油的加持下都发挥得淋漓尽致,中东地区混合了欧印风格的料理,给乾十字文带来了很多新想法。 但他还想炫大米饭。 “不喝酒吧。”乾十字文小声反驳道:“如果你想喝,就、就一点点吧。我们还没成年,不能喝酒。” 他绝对不能在外喝酒! 万一喝醉了说什么醉话,出什么醉拳,稀里哗啦吐一大堆,还要麻烦睿山枝津也收拾残局。乾十字文光想想就觉得是噩梦,他怀疑自己喝完酒后会损失一个有钱的合作伙伴。 “真的不喝?”还想诓骗人喝酒,怂恿其签订卖身合同的睿山枝津也叹口气,惋惜道:“一口都不喝?” “对。”乾十字文揣着手,想了想,邀请道:“我们去买菜吧。” 他有点想吃东北大饭包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东北大饭包, 在东北被称为“小吃”。 乾十字文第一次品尝到这美食时,就对北方人的食量产生了强烈的怀疑:东北人管这个叫做“小吃”?用大白菜叶子包好米饭后,一个饭包比他的脸都要大,东北人管他叫“小吃”? 彼时, 上门和外公交流的东北厨师认真哄骗小孩, “没错, 我们一顿要吃五个你这样小鬼子。” 随后喜提爆哭的小子文,和感受召唤暴跳如雷的外公之铲。 而如今, 乾十字文到了正在长个头的年龄, 他也开始毫无忌讳地称呼这东北大饭包为“小吃”。 “米饭、鸡蛋、土豆、香葱、尖椒、黄瓜……还有这个季节的茄子。秋天就该吃茄子。”乾十字文推着购物车和睿山枝津也一起逛生鲜超市。和普通生鲜超市的人流高峰期不同, 高奢生鲜超市的人似乎永远都是均匀的, 人与人之间保持着对应的距离, 生疏而客气。 相比之下,乾十字文和睿山枝津也算是亲密了。 乾十字文上前挑选食材的时候,睿山枝津也就扶着购物车,津津有味看着乾十字文写备忘录的本子。对于他来说,这上面不仅仅是乾十字文的购物清单,更多是乾十字文的做菜准备和灵感记录。而征得乾十字文同意后, 睿山枝津也往前翻几页, 每一页上乱七八糟的图绘和文字都令他瞠目结舌。 “生菜叶都有点小了。”乾十字文在一大堆生菜中对比下,还是挑选七八个大叶子塞到塑料袋中,“做东北大饭包,叶子就得大一点, 大得才好吃。” 睿山枝津也返回到备忘录那一页,道:“不是说拿白菜叶包饭包吗?” “生菜和白菜叶都可以。”乾十字文主要是怕不够吃。他将生菜打包后, 塞进购物车, 两个风驰电掣又去白菜那边看看, 东挑西拣选了卖相最好,叶子最大的两颗塞进来。 途中,乾十字文还被卖奶酪的、卖熟食的、卖鱼子酱的、卖无花果的、卖不知名文字的进口酸奶、卖俄式大肉肠的等吸引。等睿山枝津也二度抬头时,购物车一个轮胎已经微微凹陷到地面中。 乾十字文则是颇不好意思努力推着车,来到收银台。 “睿山……” 睿山枝津也掏出自己的卡,“刷吧。” 食材嘛,买就买吧。 而且这么多食材,乾十字文总要找个地方保存吧。他总不可能提着一大堆食材苦哈哈回到自己的小屋去吧。睿山枝津也一眼扫过去,发觉不少食材需要特殊的温度和湿度保存,嘴角越来越猖狂。 “十字文。” “怎么了?” “这么多食材,你一个人也搬不动。不如先放到我的料理室。”睿山枝津也道:“我可以为你专门开辟一个食材保存库。” 乾十字文有些茫然。他觉得睿山枝津也大不可必这么客气,毕竟这批食材是睿山枝津也花钱买的,也是睿山枝津也帮忙叫人抬上车的,现在车子驾驶的方式也是回远月。 睿山枝津也道:“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先把食材放了,再去你家。我还想尝尝你做的东北大饭包。” “没关系。就去远月吧。”乾十字文也不知道说什么。在他心里,他讨厌远月的原因有很多,但和睿山枝津也这些同学没多少关系。甚至他是喜欢这些可爱的同学们。 “一想到要去睿山的地盘上,我就很有安全感。” 睿山枝津也编辑短信的手停滞一下,接着继续工作。他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加快,罕见生出点负罪感。但很快这种负罪感被乾十字文能带来的利益与金钱所覆盖。 欺骗?诱拐?这都算什么?他睿山枝津也要把乾十字文变成自己的人,要让这个蠢笨的天才永生永世心甘情愿 为自己打工! 睿山枝津也将文件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心满意足地保存,看向身边的少年。 和半年前入学不同,乾十字文的脖颈处被晒出一小圈褐色。随着他衣领的蠕动,褐色与领口下的肉白色形成小小的对比。睿山枝津也仅仅是看着,都能想到这位天才每日汗流浃背在阳光下蹬三轮的样子——这种天才!每天去蹬三轮!简直是暴殄天物! “十字文,你这次回来还打算走吗?” “嗯。” “哈哈原来如此,没想到你会对秋季选拔赛感兴趣。” “也不是。”乾十字文洗干净土豆、茄子,将这两样放入蒸锅中蒸熟。他一边打鸡蛋液,一边告诉睿山枝津也,“我是为了司瑛士学长回来的。” 睿山枝津也猛地抬起头。和乾十字文忙着做东北大饭包不同,他负责处理乾十字文不太懂的昂贵食材,需要恒定温度和湿度的奶酪、酸奶都放在保鲜柜中,生蚝、龙虾之类的鲜货都放在放了氧的玻璃水缸中。 就在乾十字文说这话的空隙中,一只帝王蟹挥舞着大钳意图爬出玻璃水缸,被睿山枝津也一镐头敲下去。 他面无表情道:“你为了司瑛士学长回来?” 他就知道司瑛士频繁去找乾十字文没什么好事情。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发生到那一步?他们之间是仅仅停留在厨艺的交流上?还是发生了更多?睿山枝津也脑海中一片混乱,此刻他想得东西比利益更多,他光是想到司瑛士这个人已经可以影响到乾十字文做决策,他冒出好几个除掉此人的想法。 不行。 司瑛士是远月十杰的第一席。 在这个美味至上的学园,想要打倒司瑛士,第一步就拥有向对方发起食戟的资格。睿山枝津也从未如此迫切,他迫切想要获得秋季选拔赛的第一,磨炼自己的厨艺后,向司瑛士提出食戟挑战。 他曾经和远月十杰们合作过,他知道自己与他们的实力。 “为了司瑛士学长吗?也可以这么说。”乾十字文轻声往睿山枝津也的心口扎了一刀,“他弄得我很不爽。不搞一搞他,我会很憋屈的。” 乾十字文将鸡蛋液倒入锅中。锅铲下,炒散的鸡蛋液很快被烧干,伴随酱红色的调味汁倒入,发出咕噜咕噜的收汁声音。 “他?弄得你很不爽?” “是啊。”乾十字文关火,土豆和茄子也焖得差不多了。他将电饭煲里的米饭舀出来,询问睿山枝津也,“你吃多少?” “我?来一点吧。” 乾十字文点点头,毫不客气地铲了一半的米进来。随后他将土豆和茄子夹到米饭上,提前切好的大肉肠、尖椒、香葱、香菜,再加入一大勺的花生,最后把蒸锅下的鸡蛋捞出来,剥干净壳丢进去。 而这过程中,乾十字文像是对密友抱怨一般,对睿山枝津也吐槽道:“司瑛士学长居然找我食戟。你知道他说了多过分的话吗?他居然说,他会随时找我食戟。如果我想要避免这种麻烦,就得一口气打败他,夺走他的远月十杰第一席。啊真是的,我对远月十杰又不感兴趣。” 正在思考如何让远月十杰第一席答应和自己食戟的睿山枝津也:…… 他倒吸一口气,忽然为自己的担忧感觉到抱歉。 担心乾十字文没什么意义。他应该担心一下远月十杰第一席什么时候会换人。 “他要你赌上什么?” 自由?往后都好好待在远月学习?还是以后做司瑛士学长的狗?睿山枝津也曾经是混混出身,他毫不吝啬用最卑劣的想法去猜测这个学院最顶尖的人,因为换做他有能力和乾十字文食戟,并且胜利,他也会毫不犹豫用这种方式获得乾十字文本人。 可惜,他没有这个实力。 睿山枝津也在所有攻略中,选择成功率最高的怀柔政策+金钱攻略。他相信自己赞助乾十字文逃学,本就是乾十字文好感度中排前的几位。 “十字文,如果司瑛士学长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我会帮你……” 乾十字文的价值只有在他手中才能完全发挥出来。睿山枝津也有自信把乾十字文打造成一个品牌,他相信自己的才华,也相信乾十字文的才华,他相信没有人比自己更下得了血本。 就让他看看司瑛士到底打什么算盘吧! “啊?什么要求?”乾十字文把最后一颗鸡蛋放进饭盆中。他拿着铲子,又拿了一个递给睿山枝津也,茫然道:“司瑛士学长没有对我提要求啊。” 睿山枝津也看过来,没有接住乾十字文递来的饭勺。 随着饭勺啪叽掉在桌子上,他茫然道:“没有……要求?” 开什么玩笑?司瑛士是谁?他可是现在的远月十杰第一席!按照食戟的默认规则,想要挑战上位者,就必须要付出对等的代价。而想要挑战远月十杰中的任意一席…… 金钱?那最少要百万日元起步。 人身自由?那得看你到底有没有价值让远月十杰们看上你。 名下任意财产?除了那些知名料理店铺出身的学生,有多少学生身上有所谓“资产”呢? 故而,很多普通学生最能拿来食戟的筹码就变成了【退学】。 可一个普通学生的【退学】又是最不可能打动远月十杰的筹码。大部分学生的退学捆绑在一起,都无法平等地和远月十杰站在食戟舞台上。 “对啊。他还敢和我要什么要求吗?”乾十字文用力把所有食材捣烂。土豆和茄子在他的发泄下变成一滩软烂,烂叭叭混入米饭中,“这件事情本就是司瑛士的错。我简直快要气死了——睿山?” “十字文。” “怎么了?”乾十字文将炒好的鸡蛋酱倒进去,鼓励道:“捣饭包很有意思吧。我一直觉得亲手捣烂食材是最好玩的,就要捣到烂乎乎,包起来才好吃。” 睿山枝津也微笑。 他只能微笑。 和乾十字文这种有特权的逃学生比起来,还要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成功对远月十杰发起食戟的他,简直就是个憨逼。 “没什么。就是觉得,司瑛士学长确实太过分了。” 双标。睿山枝津也将饭勺捣得磅磅响,心里叭叭咒骂道:双标狗。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热乎的米饭。粘稠的鸡蛋酱。软烂的土豆和茄子。再加上切成丁, 用油稍微煎一下的肉肠。大饭盆中时不时传出“噗嗤”“噗嗤”的翻滚声,乾十字文手中的饭勺纵然设计了无数增加摩擦的小颗粒,在此刻还是被米饭和土豆泥完整包裹住, 呈现出一种恋恋不舍的黏腻感。 乾十字文则继续大力捣碎米饭、土豆和茄子, 他力气大,每一次翻动食物, 酱汁都均匀把米粒染上颜色,米饭和食材哐哐捣在饭盆上, 声音几乎和睿山枝津也说话的声音持平。 “司瑛士学长实在是太过分了。” “没错。” “十字文是打算惩罚他吗?” “当然。” 睿山枝津也不轻不重地翻搅米饭。和乾十字文手腕处微微凸起的青筋比起来, 他一点力气都没有用上,心思全部放在一肚子坏水中。 他问道:“十字文是要和司瑛士学长食戟吗?” “我不喜欢食戟。”乾十字文想起来便觉得来气,他手上动作越发凶猛,铁盆险些被他捅出一个口子来, “但也没有办法。等我把司瑛士学长打败后, 有的是办法整治他。” 居然骗他! 乾十字文想到这一点就不满起来。上一回被姐姐和父亲联手隐瞒,他就气得离家出走了——这一回,他保证要让司瑛士得到刻骨铭心的惩罚! 绝对。 睿山枝津也善于观察人, 他瞧着乾十字文的表情,知道对方是真生气了,也顾不上仔细问惩罚的内容。反而出招道:“司瑛士如果输给你, 你就是这一代远月十杰新的第一席了。到时候……” “我不要。”乾十字文果断道:“我不需要这个名头。” 睿山枝津也卡了一下, 心里五味杂陈。他清楚乾十字文做出的选择十分正常, 可他和乾十字文不一样, 抱着一丝“或许乾十字文不了解远月十杰权利”的想法, 把背后的利益掰开来说, “乾十字文, 不论你想要怎么惩罚司瑛士学长。你能够赢下这场食戟, 得到远月十杰第一席的权利,你日后想去哪里都不会再有人拦着。你还可以最大限度利用远月学院的一切资源,无论是食材、场地、厨具、人脉,只要你想,在远月学院的影响力下你可以做自己一切想做的事情。” “睿山。”乾十字文嗤笑起来,“你忘了,我姐姐也曾是远月十杰之一。” 远月十杰代表了什么,又要做什么,能够获得什么资源。乾十字文在进入这所学校前就一清二楚。 想要将远月十杰的权利发挥到极致,最好还是待在远月学院里。 乾十字文是待不住的。 ——他不乐于让这种权利和特权困住自己。 “不说这些了。我现在关心的事情是怎么找到司瑛士。”乾十字文将洗干净沥干水的生菜叶铺开在案板上。他用饭勺舀出混合好的饭包馅料,折起菜叶子,叠成一个巴掌大的小长方形,用保鲜膜包裹严实,以防食用的途中掉出来。 “你找不到司瑛士学长?”第一个饭包被乾十字文塞给了睿山枝津也。热乎乎的米饭馅料和冰凉的菜叶子配合在一起,隔着保鲜膜都能感觉到外热内冷的本质。睿山枝津也目光在菜叶上停留片刻,小声道:“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乾十字文冷笑起来。他动作麻利开始包第二个饭包,这次他用了白菜叶。超大型的白菜叶几乎和砧板一样大,长而宽的叶面上叠了小山一样的米饭馅料。一缕白气还没能从山尖尖上冒上去,乾十字文用饭勺狠狠压下去,所有馅料都被笼成一个方砖。 “他越躲着我吧。”乾十字文把菜叶子折起来,做好的饭包比睿山枝津也手中那份大了不少。他也不客气,张开口就咬下,“越说明他 心虚。” “真不要我帮忙吗?” “我自己来吧。”乾十字文三四口把大饭包吃掉,擦擦嘴角,开始包第三个。两三个小时前吃的阿拉伯料理似乎光垫了个底,现在这顿才是正餐。“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并不是司瑛士学长在躲我。” 睿山枝津也都快下嘴吃饭包了,听到这话硬生生停下。 他面无表情看过来。 乾十字文已经咔咔咔炫掉第三个饭包,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嘴角还沾着两三枚饭粒,鸡蛋酱和碳水的香味随着他的动作入侵道睿山枝津也身边。 睿山枝津也忍不住握住饭包,“你别告诉我。你找不到司瑛士学长,是因为你迷路了?” “啊,对啊。”乾十字文茫然道:“睿山,你怎么不吃呀?饭包这么好吃。你不饿吗?” “你这个笨蛋路痴!为什么在学校里还会迷路?学校里不是有地图吗?” “qwq唉?我也不想啊。我怎么知道哪个建筑里住着谁啊。学校还这么大。” 睿山枝津也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忽然意识到乾十字文独自蹬三轮环游日本,其难度和阿兹海默症患者独自出门差不多。 这家伙是怎么回东京的? 睿山枝津也这么想着,便这么问出来了。他想总不能每次都是出现个天降神兵,保护者乾十字文平安结束旅行吧。 乾十字文已经开始包第四个饭包了。他发誓自己吃掉第四个饭包就不吃了,作为东北顶顶包的小吃,大饭包果然是抗饿神器! 而睿山枝津也的问题,乾十字文稍微润色道:“唔。当然是有一个……总之是有人送我啦。放心,等会他回来远月学院接我回家的啦。” 他以前上下学都是姐姐护送他走一个学期,等乾十字文完全和街边的大叔阿姨们混熟后,再一个人去上学。 如今,这个人变成了杀手唐。 “放心啦。”乾十字文拍胸脯保证道:“我现在可是参加复活赛的人,是绝对不会迷路迟……” 叮叮叮—— 乾十字文的电话响起来。 打开。 电话那端似乎有些吵闹,先是不断地蒸汽声、炙烤声,中间还混杂着水烧开的鸣叫声。 乾十字文心中有些不妙,“唐?” “咳咳。弟弟~”杀手唐压低声音,看着料理台上数十份失败的螃蟹料理,再抬头看看灶台上急红了眼的某爹,委婉道:“今天,我可能回不去了。我记得你以前在学校申请了宿舍吧。你去哪里将就一晚上吧。” 天知道乾真一郎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复原他儿砸的料理。 偏生做一个砸一个,大部分都在蟹肉丝那一步卡住,端上来的就是半生不熟等着回炉重造的半成品。 从没有被杀手唐称呼为“弟弟”的乾十字文:? “哈?你在哪里?你不会有去和人火拼了吧?”乾十字文握紧手机,同样压低声音。可惜他所处的空间安静多了,睿山枝津也就算不想听,也将“火拼”两个字听得一清二楚。 乾十字文道:“难道你又去接什么私活了?唐你真的是来保护我的吗?” 电话那端爆发出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低咛。 杀手唐捂住电话,等待那声音过去才对乾十字文道:“这次可不是私活。我正在执行保护你的重要任务。” 你爹正在想不开的边缘徘徊呢。你也不想再被□□痛揍一顿吧。 杀手唐的视线和红了眼的乾真一郎短暂触碰,又飞快挪开。他言简意赅道:“今天晚上别打我电话哈。” 先试一下语言安抚,没效果,直接上物理攻击。 乾十字文脑子都没反应过来,电话挂断了。 睿山枝 津也终于咬了一口东北大饭包。 “咔擦” 同日式饭团完全不一样的口感冲击上他的口腔。米饭原本是硬挺且干爽的,但在鸡蛋酱汁和土豆的揉捏下,变得绵密而湿润。整个饭包像是吸满了水,拿在手里充满了分量感——而咬下去的一瞬间,这种扎实感就和打桩一般直接集中睿山枝津也口腔。 粗狂。 粗糙。 重击。 正如秋季在麦场上打麦的健硕汉子,阳光照在他们小麦色的肌肤上,汗水随着肌肉挥动,从脖颈流淌到胸膛、腰腹、最后悄声打湿难以启齿之处。这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秋日场面,随着空气中麦穗丰满的气息,劳作中挥发出的汗水咸湿味道,凝聚成每一次劳作发出的“啪啪”声响中。 啪—— 啪—— 啪啪啪。 睿山枝津也无法抗拒。他感觉自己被塞得满满当当。肉肠的颗粒感在嘴中前后挪动,牙齿已经不知道要先咀嚼哪一个比较好。应季的新鲜茄子、打成泥状的土豆、捣碎的熟鸡蛋,而香菜和葱的香味更是攻城略地,面面软软藏在米饭中,专门在食客舌头被包裹紧实时,从中刺出,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激得其唾液分泌,口腔和舌头再一次变得水光盈盈。 咔咔咔。咔咔咔。 睿山枝津也能够感觉到并非乾十字文全部的水准,却还是大口吞咽,为此折服。 好吃。 好饱。 是分量很足的东北大饭包,所有的食材热乎乎进入腹中,酱汁咸香,本应该很快腻味才对。可是外面包裹着的生菜叶子,用清水冲洗后,带着清爽和不易察觉的青苦味,中和了重复咀嚼产生的厚重。 睿山枝津也鼻腔里发出舒服的声音,胃部被重填的滋味让他难以自控,目光也迫不及待挪移到了乾十字文身上。 真是神奇。乾十字文做出来的料理似乎总是这么美味。真想要他的料理落在自己手中……睿山枝津也将最后一口东北饭包吃到肚子里,因为吃得又快又急,他的嗓子眼被塞了一下,猛然捂住嘴轻咳起来。 他的咳嗽声,终于将呆滞的乾十字文拽回现实中。 “睿山!”乾十字文凑上前拍拍对方的背部,慌乱道:“吃那么着急干什么?又不是不能再做。” 睿山枝津也还想说什么,可咳嗽声不停。两个也作罢,互相坐在椅子上依偎着。乾十字文扶着睿山枝津也,手掌不断抚平他的背部,布料和掌纹的摩挲声音随着乾十字文越来越舒缓的动作,在睿山枝津也耳边逐次放大。 他想乾十字文肯定在苦恼自己原本住在哪里。 这家伙连学校的路都分不清楚,出个门都能弄丢。怎么会记得一个没去多少次的宿舍呢? 睿山枝津也捂住嘴,原本防止咳出什么东西污了食材的存在,现在居然变成他欲盖弥彰掩盖自己心虚的产物。 “十字文,你明天还要参赛吧。” “嗯。”乾十字文重重点头。他确实苦恼这件事情。明天他还打算继续白嫖学校的食材做实验,要是因为迟到迷路错过,乾十字文认为自己多少会有些懊恼。 他不想错过薅羊毛、观察同龄人料理的机会。 睿山枝津也道:“你不如住在我这里吧。” “唉?可以吗?” “当然。”睿山枝津也清楚自己想要把一个天才绑定在身边,仅靠利益是不现实的,随着乾十字文的成长,会有更多人花重金聘请他、邀请他、呵护他。 可自己呢手上的资金连乾十字文的亲生父亲都斗不过。 睿山枝津也能做的只有给自己和乾十字文的关系上道保险。他组织语言,将自己的谋划隐藏起来,低声道:“我们是合作伙伴嘛,让你更安心 比赛也是我的义务。” “天啊。”乾十字文感动得泪花花,“你还要吃饭包吗?无论吃多少个我都给你做!你真的是太好了!” 他原本住的宿舍叫什么名字,他都忘记啦。现在天都黑了,谁知道远月山上会不会忽然蹿出一个熊瞎子。乾十字文忽然为自己毫无节制的购物欲感觉到愧疚,他联想到自己之前毫无顾忌刷睿山枝津也的卡添置厨具,觉得自己简直是狼心狗肺。 “呜呜,睿山你实在是太好了。”乾十字文把睿山枝津也的重要性提高了一个度,掏心掏肺道:“晚上我就跟你睡啦。” “你有换洗衣服吗?” “都在家里。” 睿山枝津也拿起电话,在最近的奢侈品店里给乾十字文下单了全套当季新款休闲服。他这一套动作完全没有瞒着乾十字文,大大方方,甚至有些故意展示给乾十字文看。 他打赌乾十字文会更加感动。 但还不够,想要用感情把乾十字文绑定,只是这样还不够。睿山枝津也左思右想,只能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问道:“还缺什么吗?” 乾十字文看着衣服后面的数字,隐约肉痛。 “太花钱了吧,我可以穿睿山你的衣服呀。” “没事。这套算我送你的。” 啊,有钱真好。乾十字文羡慕又感激。他一定要对睿山枝津也好一点。 殊不知,睿山枝津也看着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久违得升起了感叹: 有钱真好。 他可以对乾十字文好一点。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睿山枝津也预想过很多场面。 比如家里没有洗漱用品, 比如乾十字文认床,比如乾十字文晚上打呼噜磨牙,再比如乾十字文大大咧咧睡姿差到极致……睿山枝津也发誓, 为了增加自己和乾十字文之间的羁绊,他可以忍受乾十字文一切的缺点, 做一个优秀的床伴。 然而,他没有预料到自己失策了。 “睿山?”漆黑中,大床另外一半传来窸窣声。睿山枝津也可以感觉到乾十字文的靠近,身体忍不住挪向一边,低声回应道:“嗯。” “你还疼吗?” “……” “真的不需要健胃消食片吗?” “……”睿山枝津也默默拉起被子,掩盖自己的尴尬。谁知道啊, 他准备好了一切, 预备好容纳乾十字文一切的缺点, 到头来却因为对方做的大饭包太好吃,贪吃到涨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成了那个不够优秀的床伴。 “睿山。”乾十字文索性抬起头,整个人翻过一半来, 环住睿山枝津也的腰提议道:“我帮你揉肚子吧。这样消食比较快。” 睿山枝津也终于忍不住了,他睁开眼表示自己还活着,恶狠狠地说道:“不用。” 乾十字文并不退缩。准确来说, 他从一开始就不害怕自己的手下败将, 将其视为合作伙伴、新晋好朋友后, 更是胆大妄为,手掌探入睿山枝津也的睡衣,从指尖到掌根完整地贴合上去, 轻轻按摩。 靠近肚脐的部分更是得到乾十字文的重点关照。 “等下。别动我痒痒肉。” “这里吗?”乾十字文并没有恶意去动, 反倒是确定范围后, 在睿山枝津也圈定的范围里小心打转,“我不动啦。睿山这个力度可以吗?” 他们早就上床熄灯。漆黑中,谁也看不见谁。睿山枝津也背对着乾十字文,隔着一层夏日凉被,倒是庆幸自己提议拿了两套床上用品——要真要乾十字文整个贴上来为自己揉肚子,他迟早要一头撞死在床头柜上。 “别。唔~” “是太用力了吗?”乾十字文对睿山枝津也的积食感觉到抱歉。他自己狂炫三四个大饭包是顶顶舒服,下意识把自己的饭量和睿山枝津也的饭量划了等量,给睿山枝津也包第二个饭包里,死命往里面填馅料,恨不得将米饭压成实心的。 哈哈,现在来了现世报。 他的好朋友,睿山枝津也积食了。 乾十字文本着“谁引火谁灭火”的原则,殷切地维护这段友情,“这样可以吗?我轻一点。” “往上一点。”睿山枝津也深吸一口气,也大胆起来,他抓住乾十字文的手往肚脐稍微上一点的位置摸,“这里,更涨。” 乾十字文的手很大,手指倒不是那种细长的美感,而是一种常年做活的力量感。 “这里吗?” “嗯。” 算了。睿山枝津也无所谓地想道:这也算是增进感情吧。他转换思路把自己放在上位者后,很快接受自己被乾十字文揉肚子的事实,甚至更主动地拽住乾十字文的手腕,将人往自己不舒服的位置送,“揉这里。” “嗯。这里吗?” “对。唔~不要这么轻啊,你是晚上没吃饭吗?” 乾十字文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开什么玩笑啊,积食揉肚子不就是轻轻来吗?睿山枝津也到底有没有给别人揉过肚子?乾十字文气呼呼起来,也顾不上什么轻重,手指捏住睿山枝津也一块肚子肉,反击道:“什么嘛。明明是睿山你太贪吃了!” “哈?” “是睿山说一个不够,我才去做第二个的。” “第二个实在太大了,我怎么可 能吃得下?” “可是睿山你不还是吃光了吗?”乾十字文越想越生气,手却又恢复到揉肚子的状态,遵循睿山枝津也的指令乖乖地控制力度。乃至另外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双管齐下,几乎把睿山枝津也都揽在怀里,“明明是睿山你一会儿说‘吃不下了’,一会儿又反悔说‘我就勉为其难再吃一口吧’。我都说了,你想吃我随时可以给你做啊。你非要把饭包一口气全吃掉。” 睿山枝津也一口气喘不上来。他想要挣脱乾十字文,可背对着人,腹部被拿捏着,稍稍一动就触碰到腰部痒痒肉,难耐异常。 真糟糕。 睿山枝津也有种不妙的感觉。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脖颈处属于乾十字文呼吸声,在和父母分床睡之后,睿山枝津也再也没有和人如此亲密的肌肤相亲。他都不同低头,睡衣下摆已经堆叠到胸口,腹部被摩挲得又热又软,之前的积食涨腹感也削弱不少。 乾十字文也许是好心的。睿山枝津也想着,又莫名觉得气不过,嘴硬道:“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走……想吃你做的饭可不容易。逃~学~生~” 瞧这阴阳怪气,乾十字文也不知道睿山枝津也在想什么。 不过他并不会为此生气。乾十字文自认为和睿山枝津也的关系很好,他对自己的好朋友、合作伙伴、玩笑中的金主有种出人意料的容忍度。眼下只是倍感不解,“睿山不是有我的电话吗?” “你挂我电话的次数还少吗?”睿山枝津也怄气,一时间嗳气都出来了。乾十字文不得不爬起来开灯,去给他找健胃消食片。 等再乾十字文再回来,除了他从自己随身包里搜出的健胃消食片外,还多了一部手机。 “你生这个气干什么?呐。”乾十字文坐在床边,剥开药片送到睿山枝津也嘴边,接着打开手机,切到联系人一栏,把【睿山枝津也】设置为【特殊提醒】,再收藏标星,再再标个【a】放在通讯录开头第一位。 “要不要再弄一个特殊铃声?”乾十字文认真道:“这样,我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睿山枝津也打电话给我了。” 睿山枝津也“咔擦”一下咬碎嘴里的嚼片。 果香味的健胃消食片在嘴里反而呈现出蜜糖的甜味。一定是过期了。睿山枝津也别开头,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又不舍得吐掉他心中过期的健胃消食片。 “睿山?” “闭嘴。”睿山枝津也伸出手一拽,把人又送回到床上,“你。现在给我睡觉。关灯!” “哎?不需要揉肚子了吗?这药作用这么强吗?” 乾十字文这药某次吃多了给自己买的。他记得自己吃可没那么快起效果啊?睿山枝津也是特殊体质吗? 特殊体质睿山枝津也伸出手狠狠给了乾十字文一个爆栗。 “明天还要比赛的人。现在。给我。睡觉!” 什么揉肚子,什么特殊提醒,什么收藏标星,什么特殊铃声——啊啊啊这个狡猾的家伙!他的脑子是除了厨艺一无所知吗?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个笨蛋! 笨蛋乾十字文乖乖爬上床,乖乖关灯,乖乖盖上被子,乖乖睡觉。睡之前,他还不忘礼貌地和睿山枝津也说一句,“晚安,睿山。” 睿山枝津也:…… 很好。他肯定,这个家伙除了厨艺一无所有。日后不把乾十字文榨干到一滴都没有,算他睿山枝津也无能。 “睿山,你真的不需要揉肚子了吗?” “闭嘴。再说话我就把你踹下床。” 乾十字文终于闭嘴了。不过片刻,他和打补丁一样,凑到睿山枝津也耳边,悄悄地又有点心虚道:“那,真的晚安啦。睿山。疼了就叫我。我给你揉肚子。” “闭嘴。”睿山枝 津也闭上眼,深呼吸平息内心后,嘀咕道:“晚安。” 糟糕而混乱的一晚总算过去了。 第二天的乾十字文自觉爬起来,洗漱,穿上睿山枝津也买的奢侈品休闲服,收拾自己的背包,翻翻自己的本子,再去厨房逛一圈,开心地用现有食材做早餐。 价值七位数的床睡起来感觉就是不一样。 乾十字文心情愉悦,连带着手上的动作都麻利了不少,还有心情用手机放晨间剧当背景音。睿山枝津也起来后,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 他的猎物全身上下穿着他买的衣服,在他的地盘里系上围裙,勤快地为猎手准备早餐。 “睿山,你起床啦。”乾十字文笑起来,声音一时间盖过晨间剧的台词,“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吃得惯中式早餐吗?不可以的话,我可以给你做西式和日式。” 睿山枝津也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随便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懒散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平时都起这么早吗?” 乾十字文想了想,摇摇头,“我在睿山这里睡得特别好。” 所以起得也很早吧。乾十字文在内心再次肯定:七位数的床睡起来就是不一样!早上起来精神也好了不少,可以起来一口气剁肉馅、醒面团、包包子、泡豆子、打豆浆,顺带做南瓜发糕、波士顿龙虾饺、烧麦,还腌了个小萝卜丝。 “睿山,你想吃肠粉吗?” 睿山枝津也自从认识了乾十字文,对华夏料理也稍微了解了一下,“肠粉”这个菜品一处,他就知道乾十字文要做什么了。 广东肠粉。 华夏广东省著名小吃。 “可以。食材够吗?” “够得啦。”乾十字文将蒸好的南瓜发糕、肉包子、粉丝包子、波士顿龙虾饺、烧麦端上桌,顺手给睿山枝津也倒上满满一杯豆浆,糖罐丢一边道:“你自己加糖吧。我拿不准你喜欢吃多甜。今天肠粉不是重头戏,我是打算明后天去街上卖啦。” 睿山枝津也刚入口的豆浆险些喷出来。 他的嘴角还残留着白色汁液,却根本来不及去擦,怨念十足地看着乾十字文,质问道:“我不是给你钱了吗?” “嗯?那不是研发新便当的资金吗?”乾十字文正在倒米浆,十分自信道:“你放心,睿山,我是不会私自挪用研发资金的。” 不——你用!你随便用!你不要给我省钱!该花花!该买买!你现在是冲刺复活赛名额的重要时期!你不要在意我之前编得内容! 睿山枝津也内心恶龙咆哮,嘴上恶狠狠咬一口肉包。肉包中滚烫的汁水射得他心肝肝疼,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一个嗜钱如命的家伙,居然也有求着人花钱的一天。 可恶的乾十字文!你花啊!你倒是挪用资金啊!你要欠我的越多越好,这样我以后才能把你榨干,才能把你利用到一丝都不剩啊! 肠粉好得很快,乾十字文天真无邪的脸也来的很快。 他脸上闪烁着对朋友信任的圣光,大概是七位数的床有什么心情增幅效益,他今天整个人都开心到不行,再次强调道:“今天晚上我要去摆摊,努力赚钱。到时候,白天可以白嫖学校的食材,晚上和早上可以赚钱!我就可以买超贵的材料,研发新菜了!”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乾十字文一直牢记华夏古语“亲兄弟明算账”。 他深知越是亲密的关系, 越要把金钱账算清楚。昨天睿山枝津也请他吃饭买东西已经算是破费了。他要好好把睿山枝津也给自己的钱用在正道上,专心搞研发! 嗯。不可以乱花睿山枝津也的钱。 睿山赚钱也是很辛苦的呢。 乾十字文理直气壮想着,殊不知对面食不下咽的某人巴不得他多花钱乱花钱才好。 “我不是给你钱了吗?” “总是花朋友的钱, 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睿山枝津也深呼吸,在内心大喊:谁要和你做朋友了? 乾十字文合该花他的钱,做他的人,到他手底下辛辛苦苦打工一百年,最后被压榨到一滴都不剩, 骨头渣子都给嘬得干干净净才好。睿山枝津也越想越不是滋味, 等车停在体育馆门口时, 他臭着脸把乾十字文送到候场区, 看都懒得看乾十字文一眼, 跺着脚走了。 “哎?”乾十字文提着包,为睿山枝津也的举动感觉到吃惊。 奇怪。自己说错了什么吗?还是早饭不太合睿山的口味?乾十字文苦思冥想,不明白昨天晚上还能同床共枕的人,一大早就翻了脸。 青春期的男生真不好懂。 乾十字文掏出手机, 编辑消息,一行字都没写完, 久我照纪的名字和短信弹出来。 【十字文,你回到远月了????】 从一连串问号来看,久我照纪很吃惊。乾十字文同样很吃惊, 因为他刚刚想起来自己答应给久我照纪的“旅行手账”,还有一大堆东西没有补。 夭寿。像他这种人补个手账估计又要补很久。乾十字文叹口气,思索自己能不能去网上下载一些漂亮模板, 或者文旅文字补充上去时, 舞台灯光刷刷刷蹿到候场区。 主持人宛若猴子跳过来, 一脸亢奋地说道:“这位就是昨天的擂主, 远月在逃学生,雾之女帝亲自培养出来的二代帝皇,擅长华夏料理的恶魔调味师,餐桌上凶神恶煞的黑骑士——远月高等部一年级生,乾十字文同学!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来到我们的复活赛舞台上。” 乾十字文:? 什么?那个什么在逃学生,他就认了哈。这个什么“雾之女帝亲自培养出来的二代帝皇”,什么“擅长华夏料理的恶魔调味师”,还有这个,这个“餐桌上凶神恶煞的黑骑士”……该死,谁给他取这种丢脸又中二的外号啊? 找死吗?!! 乾十字文连做生意都不好意思使用中二口号,如今猛然被人扣了三个大帽子在头上,刀子眼蹭蹭蹭亮出来,不爽的气息瞬间冲淡了七位数大床带来的愉悦。 很好。他还是不喜欢远月这所学校。这所学校的学生怎么乱造谣呢?怎么可以随便给他取外号呢?——还是这么中二,一点都不实事求是的外号。 主持人殷切地展示下今日的食材和料理台,话筒递到乾十字文面前,为这个远月最爆炸性话题添砖加瓦,“请问乾十字文同学对今日的比赛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想法。”乾十字文凶巴巴看过来,冷漠补充:“不要用这么中二的外号称呼我。” “好的。那么我们昨日擂主乾十字文同学已经就绪。让我们看看他今天抽到的第一个主题……哇,是常用蔬果:番茄。看来应季食材在我们复活赛舞台上出现的频次很高呢。” 经过昨天第一轮车轮战,论坛都整理出了学校食材库的材料比例、选题大方向。其中食材类选题远超过菜式类选题,而生鲜类的选题因对食材新鲜度要求较高,比例远小于蔬果类选题。 远月速报更是整理出了饼状图,推测了远月复活赛最有 可能出现的比赛主题: 秋日应季蔬菜! “番茄啊。”乾十字文嘀咕起来,他在自己诸多还没有完成的料理中选了一个和番茄有关的菜谱,挑挑拣拣道:“哈。要一直比到下午。” 另一边,他的对手新鲜出炉。 乾十字文在主持人的引领下,把自己的名牌贴贴在【擂主】的位置。 “等着吧。你这种逃逸在外的漏网之鱼,根本比不过我们这些在远月磨砺的精英。”被选中的幸运儿走入食材库时,高傲的对乾十字文放狠话,“昨天,你只是捡了车轮战的便宜。今天,你就会体验到远月学生的强大。” 乾十字文把番茄选好,放在菜篮子里,发出咸鱼的“哦”。 无所谓。 管他屁事。 他是来白嫖食材的。乾十字文快速走到自己所需要的另外一堆食材中,菜叶子上还带着沉甸甸的晨露,恒温保湿的保鲜设备无时无刻发挥作用。乾十字文放眼望去,记忆里居然找不出任何一个比远月食材库拥有更多丰富物资的地方。 太全了。 乾十字文感叹着,把自己挑选好的东西拿到料理台上,最后预习下自己的创新菜,拿起了菜刀——远月学园不愧是日本顶尖的料理学园之一。打开刀具柜,除了日式、西式刀具外,连一些比较小众的刀具都给选手准备齐全了。 乾十字文一眼就相中了中式菜刀中的桑刀。 “乾十字文选手居然放弃了出刃。他新选择的菜刀,是中式菜刀中的常用菜刀。参考乾十字文选手为数不多的食戟记录,不难猜测,他这一场可能选择华夏料理来对战我们的宽田小次郎选手。” 相比于日式菜刀出刃,中式菜刀桑刀更加轻薄,刀身也没有太多花纹,只是简单的黑白两色,握在手心,长方形刀身薄长窄,就像一张纸,快到极致就是极致的锋利—— 噌! 只听到一声,全场像是被消音一般。主持人的声音像是由此斩断,在片刻平静后,是乾十字文轻描淡写用刀面一推。 整颗番茄宛若书页倾倒,在高清镜头下呈现出细小的阶梯状齿痕。 体育馆里齐刷刷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乾十字文的刀功,再也无人质疑。 “刚刚他出了几刀?” “我不知道。我只听到了一声。” “一声怎么可能切成这么多片?每一片还这么薄。” “那你听到其他声音了吗?” “可是……刀功好又不能说明一切。厨师如果只看刀功,大家还不如都去练切菜呢。” “就是。调味才是重点。” “……可是他调味,似乎也很强。我记得他曾经打败过久我照纪同学。” “嘘。久我同学过来了。” 观众席入口处,久我照纪的黄色脑袋实在扎眼。他一路跑过来,手中还不忘拿着一沓昨日的远月速报,一沓今日的远月日报。 而报纸头条则用大字标注着【复活赛】【在逃的奇迹】【雾之女帝亲自培养出来的二代帝皇】【擅长华夏料理的恶魔调味师】等夸张字眼。乾十字文当时被贴在通缉令上的大头照,此刻又拿来充作报纸宣传内容。 “比赛开始了?”久我照纪握住栏杆,看向舞台。他本闭关准备八强赛的料理,计划把乾十字文身上的技术、灵感、想法统统融入到自己的料理中。同乾十字文短暂的夏日旅行,对久我照纪来说,是一场自我认知和厨艺的进化。 毫无疑问,他变强了。 “十字文。加油。”久我照纪双手做喇叭状,在舞台上呐喊几声,随后找位置坐下来。他相信乾十字文能够拿到本次复活赛的名额,来看看也只是确定这个人真的回来了。 ——乾十字文回来了。 ——他是不是改变了主意,要在远月学园里学习呢?久我照纪抱着一点微弱的奢求,给自己一场比赛的时间判断。他也要为自己的赛程考虑,也要为渴求的胜利考虑,他还得回去准备八强赛的料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看完乾十字文一天的比赛。 “第一场比赛,胜者为乾十字文。” “……” “第三场比赛,胜者为乾十字文。” “……” “第七场比赛,胜者为乾十字文。” “……” “第九场比赛,胜者为乾十字文。” 随着一场又一场比赛进行,体育馆里的人越来越多。相比起第一天的比赛,场馆里报名的人、打探消息的人、观察对手的人呈几何倍数增长。 场馆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全神贯注注视着料理台上的人,他们看着他轻描淡写地处理食材,毫不在意地临时改用调味品,他们看着他在食材库里兴致勃勃地随机选择,看着他疲倦之余,将本场比赛的料理做成和上一场比赛一模一样的味道。 只不过,一道是炒菜,一道是汤。 “第十三场比赛,胜者为乾十字文。” 主持人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她看向时钟,第一次发现时间过得如此缓慢,这令人难堪又令人激动的一天还能用三场比赛收尾。 “第十五场比赛,胜者为乾十字文。” 乾十字文终于感觉到一丝疲倦。他甩甩手,权当做放松。长时间站在台上,让他怀念起自己三轮车后的折叠小板凳。 “下面让我们抽取最后一场比赛的选手。”主持人照旧走到机器面前,所有人看向大屏幕,“三、二、一。恭喜村田翔同学,成为本场比赛的攻擂者。请您到候场区等候片刻,十五分钟后比赛正……哎?村田选手?” 观众席上站起来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有名牌贴的存在,所有参赛选手都能被摄像头拍得一清二楚。就在所有人都看过来的一瞬间,那位“村田选手”用刀具箱挡住自己的脸,毫不犹豫地走到观众席的出口朝外走去。 主持人松一口气,解释道:“看来我们的村田选手比较害羞,不太喜欢被摄像机拍摄呢。让我们稍等片刻,期待村田选手和乾十字文选手的比赛吧。” 乾十字文拧开瓶盖,喝水,放松手腕,找准几个固定穴位给自己放松,顺便拍拍大腿,放松腿部肌肉。 十五分钟结束了。 他的对手村田选手没有回来。 场内终于罕见地爆发出细碎讨论声。这个死寂了一整天的赛场,仿佛万千虫蚁共同细语。 “果然是……退赛了啊。” “临阵脱逃吗?可耻的家伙。” “不参加明知要输的比赛,也很正常吧。” 没有人想同怪物对战,被其碾压、无视、□□——哪怕当事人并没有这种意思,全程平静而带着点兴趣做着料理。 “乾十字文。”久我照纪终于松开自己的手。他一直抓着栏杆,汗渍连同掌纹不知不觉印刻在金属栏杆上。不热的秋日,他浑身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水珠一滴一滴沿着下巴落在地上。 “太好了。” 他们一定会在秋季选拔赛上碰面。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号外, 号外。在逃学生的超级大逆袭。复活赛绝对想象不到的黑马选手。” “远月外刊锐评:复活赛第二日比赛,一个人的箱根驿传——乾十字文选手到底能走多远?” 远月学院作为一所料理学园,其他学校有的社团和活动, 他都有, 而其他学校没有的, 他也有。从制度和结构上来说,远月学院更像是一个微缩版日本料理界, 尽可能模拟残酷的料理经营生活,筛选出最优质的人才。 而远月速报、远月日报、远月外刊等一系列校园内部刊物, 就充当了外界美食记者、美食杂志、城市美食推荐栏目的作用。秋季选拔赛这种大型赛事, 也是校内记者们热血沸腾的时候。 “乾十字文, 远月学院高等部一年级转学生。曾经有传言,他要在转学考试上同时完成跳级考试, 最终失败……在学校的时间算起来还不到一个月。” “哇。所以这人也算不上是远月的学生吧?” 极星寮众人围坐在餐厅里读报纸。他们一栋宿舍的人无论男女,关系非凡,遇上什么热闹的大事, 或者想单纯熬个夜喝一杯,就十分自觉找个房间吨吨吨喝喝喝,再叭叭叭说个不停。 今天,他们便准备了报纸, 一边读报,一边等待一色慧前辈的试菜。 “乾十字文前辈吗?”榊凉子看着报纸上的比赛截图。照片里的十五岁大男孩和初次见面依然有了很大不同。发型、服饰, 甚至是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非那一双标志性的刀子眼。榊凉子根本想不到自己曾经围观过他的比赛,“我记得他打败了以前的远月十杰第二席, 他的姐姐, 雾之女帝, 乾日向子。啊这么说, 他的实力岂不是能和远月十杰一较高下吗?” 当时学校新建的论坛里,还闹得沸沸扬扬,一众人讨论的点并非乾十字文能不能获胜,而是乾日向子作为出道已久的前辈,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亲弟弟来一场食戟。 榊凉子当时吃瓜吃得很起劲。 坐在边上的小眼睛则一边看,一边将报纸内容念出来,“昨天的比赛中,乾十字文选手使用了日式料理技术‘三枚切’,从刀法和速度来看。他的手准毋庸置疑能够入选五星级后厨。而今天的赛程中,他完全抛弃了日式菜刀,转而使用中式菜刀……说起来乾十字文前辈还打败过久我照纪前辈。” “久我照纪?你是说中华料理研究会的久我前辈吗?” 和众人预料中不一样,久我照纪前辈虽然输掉了比赛,却并没有背离他那场食戟的结果。原中华料理研究会会长甘愿交出会长头衔,为久我照纪鞍前马后,甚至在久我照纪请假的空档,殷切给对方盘缠,双方在某件事情上似乎达成了共识。 只是这个共识,外人不得而知。 “我记得当时远月日报,也对这场食戟做了报道。”小眼镜丸井善二喜好阅读,也擅长阅读。他擅长将阅读过的知识整合重组为自己的底蕴,时常被大家打趣为“味觉博士”。 故而,他对乾十字文vs久我照纪那场比赛印象深刻,不过多时就将报纸原件找了出来,压在一种夸张大字报上,娓娓道来,“……麻婆豆腐味的宫保鸡丁,超出想象的味觉挪位大师。” “这个手段,他今天也用过了。”极星寮的同伴们抽出几页,念诵道:“爆炒融入汤味。两道截然不同的菜品却呈现出完全一样的口感和风味……评委爆炸式好评:‘简直是左拥右抱,环抱风味截然不同的美味双生子一般。’” “超出想象的料理运用……奇思妙想的实践者,将华夏料理拍黄瓜调和味道发挥到极致……花菜饭融合了网络轻食做法,以及泰式风格,十分具有东南亚地区的风味……” “素人评委的最高赞誉:‘并不会感觉到腻味。乾十字文厨师的料理,我可以吃一整天。哪怕是同一道菜,我也可以吃一整天。’” “这里也是……十六场比赛,乾十字文共用时6小时。每道菜平均用35分钟。其中有12道创新改良菜,4道被评为还有待进步的菜肴……虽然这16道无一例外将对手全部击败。” “……16道菜中,化用了法式料理、阿拉伯料理、泰式料理、日式料理,其中最多的还是华夏料理。下面有图。” 众人凑上前,报社已经贴心整理出乾十字文今日所创作的料理名称、对应风格、评委判断他料理所贴近的风格,以及对手对战的料理名称。 “改良泰式椰汁嫩鸡汤、法式烩土豆拼盘中式拔丝土豆、蒜烧茄子肉沫拌饭、芝麻酱+韩式石锅拌饭、西班牙海鲜烩大乱炖版本、京都风阿拉伯塔布勒沙拉、纯素无油版怀石料理……这个取名真是朴实无华。” 就在极星寮众人吐槽乾十字文的料理拼盘风格时,远月十杰的办公室里,小林龙胆正兴趣盎然观看乾十字文的“今日菜谱”。 “法拉费炸番茄丸子。哦哦这个我知道是融合了阿拉伯料理的法拉费炸丸子做的吧。真不错,听说前一天睿山枝津也带他去吃阿拉伯料理了。乾十字文融合学习的速度真快。” “还有这个。这个我超级想吃啊,乾十字文做的冬瓜盅。里面放了好多东西,乾十字文做华夏料理的手艺感觉比其他几个靠谱多了。” “啊还有这个。这不是瑛士你做给他吃的吗?”小林龙胆将报纸卷成小圆筒,轻轻敲打司瑛士的后脑勺,拷问道:“四季豆沙拉。乾十字文做你做过的法式四季沙拉哦。” 司瑛士原地装死。 自从开启远月十杰会议,同时本届试运行秋季选拔赛-复活赛赛制后,运营人员和他同时累到虚脱。司瑛士都记不起自己上一次出门是什么时候了,放眼望过去,文件、文件、文件,还是文件。 小林龙胆继续敲敲司瑛士的脑袋,提议道:“明天,我就去监督复活赛赛场了。你要来吗?瑛士?” 来什么?来乾十字文面前受死?挨一顿暴揍,然后看着对方抛弃自己扬长而去吗? 司瑛士抬起头,抓一把文件盖在自己脸上,仰面躺在椅子上,发出长叹声,“唉……” 乾十字文一定很生气吧。 现在还没有杀过来暴揍自己一顿,肯定是他大人有大量,不屑于和自己计较。司瑛士闭上眼睛,泪流满面,他依旧希望和乾十字文来一场食戟,但不希望只能和乾十字文来一场食戟。 “十字文,一定会和我恩断义绝的。” 没错。就是这样。说了这么过分的话,还违背了乾十字文本来的意愿。我这种强迫他人的家伙,一定会受到处罚的。 小林龙胆瞅两眼,青梅本能让她知道司瑛士的社交障碍再次发作,于是手动打断司瑛士内疚进度条,啪啪啪三下把人脑门呼得红彤彤,鼻子都红了。 “乾十字文是很干脆的人。他说要和你断开关系,肯定删除拉黑一条龙,说不定我都要收你牵连。可现在他没有这么做啊。你看——” 小林龙胆把报纸上的十六场比赛菜单怼到司瑛士面前,指着倒数第二道料理说道:“这是你当时和十字文切磋做的料理吧。四季豆沙拉。瑛士,你想用法式沙拉这种简单的方式,打败乾十字文拿出的梨脆三丝,你就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比他差啦。” “别。别这么说……” 司瑛士的小心思总逃不过小林龙胆的眼睛。他用手捂着脸,接着深深埋在手臂里,“还是输掉了啊。总之,我。” 我还是想赢。 可能是在远月学园里养成了胜利的习惯,可能是他迫切要用胜利维护 自己岌岌可危的料理之道,也可能就是单纯的少年胜负心作祟,想要在乾十字文身上赢回一次。 司瑛士越清楚自己和乾十字文的差距,便越不甘心对方的逃避,对方的排斥,对方的淡然,以及对自己渴求胜利的忽视。 “你是害怕在大家面前输掉吗?” “……龙胆。第一席这个位置,你也好,乾十字文也好,我不畏惧任何挑战。失败并不可怕,我接受所有人的挑战。”司瑛士长吁短叹,任劳任怨捡起地上的文件,两个黑眼圈呼之欲出,“其实有人接手第一席也好。我之前没想到,第一席还要继续处理好多文件。” 第一席有第一席的特权,自然也有第一席要承担的责任。 在远月这所学生自治度极高的学园中,远月十杰作为最出色的十名学生,甚至拥有罢免远月总帅,另立他人掌权的权利。 “不不不。我就喜欢你这种任劳任怨的第一席啦。”苦让第一席去吃,好吃的东西,就让自己这个第二席去享受吧。小林龙胆已经预备要去现场看看乾十字文的料理,顺带蹭一口。 她推开门,又停下,悄声道:“乾十字文应该不会记恨你吧。” 司瑛士幽怨抬头,不太想听到这个话题。 “瑛士,你之前见过乾十字文做华夏料理之外的佳肴吗?他以前可是只专注华夏料理呢。” “……龙胆,乾十字文不会因为我而改变想法的。” “哈哈可那是你的想法啊。”小林龙胆挥挥手,吹着口哨跑掉,“我也要去试试看,让乾十字文和我一起研究新料理哈哈哈哈。” 她素来很疯,有种不惧怕世人评价的行动力。 司瑛士的目光却不断从文件,挪位到今日报纸上,随着一行一行奇奇怪怪的菜名往下,停在“四季豆沙拉-法餐”的备注上。 ——乾十字文,因我而改变吗? ——他开始尝试做法餐吗? 司瑛士努力让自己不要分心,手指却忍不住翻过一页,再翻过一页。他奢求哪一家报社可以抓住乾十字文,好好做一次个人采访。可这种念想,在睿山枝津也的专属接送下显然不现实。 一结束比赛的乾十字文,迅速被睿山枝津也召唤到身边,半个字都来不及喊,就被囫囵塞到车厢里。 为此,乾十字文的脑袋还给车门砸了一个包。 “睿山!你干嘛啊。”乾十字文坐在房间里,用鸡蛋揉肿包,欲哭无泪,“按着人脑袋往里面塞,我都撞了好几次,你还往里面塞。” 睿山枝津也正义凛然,“我是在帮你躲避记者采访。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烦。” “那你还踹我?你最后干嘛踹我一脚?嘶。”乾十字文想想就觉得疼。还好他在外流浪,跑步散步蹬三轮运动充沛,臀部肌肉丰富,不然睿山枝津也这一脚得更疼。 睿山枝津也面对乾十字文裤子上的脚印,眼观口,口观心,死都不承认事情的真相。 哪里有什么记者?记者有久我照纪那个矮子跑得快吗?看见那个黄毛毽子头跳过来,睿山枝津也直接一脚送乾十字文进去,再一把关上车门,叫司机踩油门出发。 呵。 一米六的小短腿怎么可能追上他的劳斯莱斯幻影。 睿山枝津也梅开三度,照旧感叹下金钱的芬芳,说道:“我看了你今天的比赛。十六场,赢得漂亮。” 乾十字文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脑袋上的肿包差不多了,拿着鸡蛋“啊呜”一口。 睿山枝津也脑门上青筋直接爆炸,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抠门货,“揉过脑袋的鸡蛋不能吃啊。” “节约粮食人人有责。”乾十字文三两口解决掉,又吨吨吨灌了一大口水,舒坦了。他拉伸下自己的手腕和小腿,重新 恢复活力,直奔厨房,“我要去摆摊了,睿山,有什么事情我们接下来再说。” “站住。” “?” 睿山枝津也打开手机,亮出购买记录,“我给你购买了全套的肌肉放松,还有按摩。明天你还要站一天,还要打十六场,你。现在。给我去放松。” 乾十字文呆住了。他长这么大遵纪守法,没有去过任何按摩店和足浴店,素来讲究三点一线,每天过着家-学校-雾屋的枯燥日子。此刻凑近一看消费价格,两眼瞪大,抗拒道:“睿山,我还没有成年。你不可以带我去那种场所。” 睿山枝津也上去,一巴掌把乾十字文脑子里的污秽打出来,“放心,我给你预定了200斤肌肉大汉,力度充足,手法劲道,保证让你产生不了一丝幻想。你。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现在。给我去放松你的肌肉!” 乾十字文看着好几个零,肉疼到扭曲,“要不你退了吧。我在家睡一觉也行。” “不行。”睿山枝津也把最后一块补丁打上,“他们家概不接受退款。” 乾十字文如丧砒/霜,脸比打比赛时还苍白,浑浑噩噩被睿山枝津也押送到正规按摩店,交给面若桃花的200斤大汉手中。 乾十字文梦回伊豆潜水社,他逃学的是一群肌肉裸汉大口喝酒,那个时候他绝对想不到自己在回到远月后,会被差不多体型的大汉压在按摩床上放松肌肉。 睿山枝津也和个监督一样,指挥200斤大汉上筋膜刀,放松乾十字文的背部、小臂、小腿等各个部位。 “睿山。”乾十字文幽怨地惨叫,凄凄惨惨戚戚随着肌肉被推开,拳头哐哐哐砸在按摩床上,以示发泄,“你不要被我逮到啊啊啊啊啊好疼疼疼疼疼。” 200斤大汉满脸无辜,手上加大力度,安慰道:“小伙子,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睿山啊啊啊——睿山你给我等着啊啊啊啊啊~啊,轻点轻点。我快死了。” 睿山枝津也高高在上,面无表情地憋笑。看到乾十字文被筋膜刀折磨到死去活来,他还弯下腰拍拍乾十字文的脑袋,温柔道:“我这是为你好啊。十字文。你要为自己的身体考虑。” “放屁。你没和我说这么疼啊啊。小腿。这也太疼啊啊啊啊啊——睿山睿山,你完了。你这是诈骗!” “等会有个舒缓的足底按摩。”睿山枝津也刷卡签字,给乾十字文购买了牛奶足浴和精油按摩,他道:“我去见个客户,晚点来接你。” 乾十字文未语惨叫先起,活像只按在砧板上被嘎嘎乱杀的鸭子。等到精疲力尽,全身紧绷的肌肉被推开后,乾十字文被200斤大汉搀扶着,瘫痪在休息区。 呵。筋膜刀。呵。 他乾十字文这辈子从没有在刀具上吃这么大的苦头。上一个能让他饱经风霜,死命挣扎的玩意是乾真一郎的电/击/枪。 呵。睿山。他迟早也要睿山体验下被人压制住强迫的滋味。 “客人您好。这是您的卡,沿着这条道走就是我们的沐浴区,后面还有泡澡、桑拿、电动按摩、spa、泰式按摩等区域。小吃区、水果区、饮料区都是免费的。如果你需要单间服务,可以来前台刷卡,我们会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200斤大汉离开筋膜刀,就是人畜无害的姿态。他贴心得为乾十字文展示了地图,在告知几个指示标后退去。 乾十字文持续瘫痪在休息区,断断续续喝了一升柠檬水回血后,才慢慢开始探索这家昂贵按摩店的自由区域。 果然。他触发到了一些神奇的存在。 “呀。这么帅的小帅哥啊。” “阿姨你也很好看。这是什么呀?看上去很好吃。” “这家店做的椰子冻。来来来,阿姨 分给你尝尝。好吃,就去小吃区再拿。”阿姨脖子上挂着翡翠佛,手上叮叮当当金的银的玉的,整张脸极具富态美,看上去只有30多岁。乾十字文和她聊了一会儿,惊讶得知这个阿姨居然50出头了。 “这家店的牡丹虾还可以,不过档次也就这样吧。你要吃还得去小吃区看看,他们家做的黑米羹、莲子羹、八宝粥都可以。有我出差去华夏吃的那个感觉,很滋补啊。” 乾十字文被忽悠过去,跟着阿姨的推荐吃了一路,被筋膜刀深深伤害的少男心得到了充分慰藉。 “阿姨,你太会品尝了。”这家店的黑米羹、莲子羹、八宝粥果然很好吃。那个小云吞做的是日式口味,乾十字文不太喜欢,但仅从味道上评价,尚可。 “好吃吧。” “嗯。好吃。” “我跟他们家老板说了,能不能换一点广东的早茶。你小子还听得懂我说什么吃的。早茶知道吗?”富婆阿姨做境外生意,嘴巴极能说,一聊起来也,眉飞色舞,不能自己。乾十字文一边往嘴巴里塞东西,一边跟着富婆阿姨从小吃区,走到桑拿区,再走到按摩区。 富婆阿姨点了两个漂亮男孩过来按摩。 她问道:“小伙子,你很合我眼缘。要不要跟了阿姨?” 乾十字文:? 睿山枝津也不是说这是家正规店铺吗?竖子尔敢欺我! 富婆阿姨开口,“价格你随便说。阿姨给得起。” 乾十字文:“阿姨我不是这种人。” “阿姨知道。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先交个朋友。”富婆阿姨经验丰富,一打眼乾十字文的手和肌肉,再套套话,把乾十字文的本事猜个七七八八,“你们做厨子的,也辛苦。每天忙来忙去的,阿姨是心疼你。你现在做什么买卖啊。” 一无是处蹬三轮瞎晃荡的街溜子乾十字文:…… 他终于记得自己是个学生,有史以来第一次承认自己的身份,“阿姨,我还在念书。” “这么小啊。出来摆摊真不容易。你平时都卖点什么啊。” “我打算卖肠粉。” “呀!”富婆阿姨垂死病中惊坐起,两眼放光,“肠粉。好东西啊。阿姨更想包养你了,怎么办?” 乾十字文:…… 大可不必哈。 不过,他意识到自己可以做起另外一种生意,很快敲定了富婆阿姨要的肠粉口味、馅料。 “阿姨不太喜欢吃辣,一点辣都不能要。” “好的,阿姨。” “酱油要放足。最好和广东那边差不多。肠粉里东西多一点,但是粉皮要好吃。味道……阿姨说不出来。来,阿姨先给你打个定金。” 乾十字文看着面前一沓超偏,晚上回去清点时不出意外看见富婆阿姨留下的口红名片。 乾十字文:? 他要真是个苦哈哈的三轮车小贩,说不定就真的在阿姨的金钱攻势下五体投地了呢。当然,这话在乾十字文数完钞票之后就不作数了。 富婆阿姨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第二天,乾十字文起了个大早,背着睿山枝津也偷偷摸摸起火干活,绞尽脑汁想想怎么存储这批食物之余,眼疾手快套个泡沫箱,出门比赛。 而到了下午,乾十字文又和路边打城管游击战的小摊贩一般,狗狗祟祟,终于在临近出发前,提着廉价泡沫箱爬上睿山枝津也的劳斯莱斯。 “这是什么?”睿山枝津也看着一整个大泡沫箱,满脸困惑,“十字文,店里不准外带堂食。” “我知道。”乾十字文反驳道:“我才不带到店里面吃,我是给人送外卖。” 睿山枝津也心中警铃大作,回首望去,仿若看见自家的狗吃里扒外 。 他阴森森道:“外卖?” “当然了。”乾十字文抱紧尊贵的给了钱的富婆外卖,像是守护财富的恶龙对睿山枝津也警告道:“不可以打开。打开味道就不对了。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保温保鲜方法。” “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多吗?” “这个不一样。”乾十字文辩解道:“这是我自己谈下来的生意!我难得做一次这么大的买卖。” 嗯。富婆阿姨订购的肠粉外卖,是乾十字文有史以来赚得最大的一笔外快。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富婆玲子已经有段时间没去华夏广东了。 她最近的兴趣是点牛郎, 泡男模,同时约上个帅气男大学生扫街购物,私底下睡一下七八线的小男明星。若非乾十字文的出现, 叫她怀念起远方的美食, 她现在估计还得痴迷在男色肉欲中不可自拔。 “看见那个小孩吗?就那个,肌肉特别帅的酷哥。”富婆玲子坐在红色法拉利里,端详自己的金粉美甲,指挥男模把乾十字文带过来。 至于她指望15岁小孩做出什么好吃的肠粉?哈哈哈那只是个幌子。富婆玲子赚了那么多钱花出去洒洒水玩呢。她去华夏广东觅食, 早就锻炼出华夏人的敏锐—— 那些光鲜亮丽的店铺说什么好吃的、百年老店啊,都是骗骗他们外国人的。真要吃本地最老道的美味, 还得去巷子里找那种破破烂烂又人来人往的小店。 再不济跟着本地人走, 早上吃早茶、汤粉、肠粉、猪杂粥、双皮奶、艇仔粥;中午吃猪脚饭、煲仔饭、鹌鹑丸子、隆□□手;下午茶就老广糖水、鸡仔饼、甜豆腐花、广式凉茶、龟苓膏;晚上简简单单来一碗走鬼牛杂、潮汕肠粉、椰子鸡汤、粥火锅、生滚肉粥、烧鹅、糖不甩;夜宵点来一份菠萝包、炸牛奶,点个工夫茶, 广东煎酿、榴莲鸡煲。 朴实无华的一天就过去了。 “阿姨您等久了吧。”乾十字文面对金主姿态素来放得很低, 他抱着一个大泡沫箱子弯腰不方便, 便口头上示好, 介绍道:“不知道您喜欢放多少,我就把酱料和小料分开装了。您喜欢吃可以自己添。” “肠粉嘛。你带个豉油就好了。” 用豉油淹死一整条肠粉,是广东食客的基本素养。 据说在华夏广东,有些学生上课偷点肠粉外卖被发现,老师给予的惩罚便是:不准加豉油,干吃完所有肠粉。其行为传出后,在学生中间流传为“史无前例的酷刑”。 乾十字文并不知晓。 但他是个很能满足食客需求的厨子。泡沫箱被转交给男模后, 他掏出本子老老实实检查下自己的小料和调味分量,解释道:“因为保鲜和食物气味问题, 我把他们分开包装。不过分量已经分好了。豉油放了两个矿泉水瓶, 还有分装的芝麻、外婆菜、辣酱、青辣椒圈、酸豆角。” 富婆玲子也不着急打开泡沫箱检查。她笑眯眯看着男高中生和自己汇报进度, 像端倪自己从犄角旮旯里找出的珠宝,有种“看我发现什么好东西”的自豪感。 相比于昨天的半大小子,今天介绍调味品的乾十字文有种成熟可靠的气质。 “你真的不考虑下吗?” 睿山枝津也已经藏不住了。他一把将乾十字文拽到边上,抽出自己在厨房找到的口红名片,硬生生甩出了抓奸的气氛,“乾、十、字、文!” “阿姨。我先走了。” “想好了给阿姨打电话呀。”富婆玲子打个响指,负责开车的俊男保安迅速发车。途径打闹的两人时,她暂停片刻,从手上摘下一个大金镯子塞给乾十字文,“阿姨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孩。收着吧,别给坏人抢走了。” 坏人睿山猛地转过头,眼神能杀人。 乾十字文对金子没概念,但他知道这是金子就行了。 “这、这也太贵重了吧。” 睿山枝津也脑门突突疼,他觉得自己一个不留神没拴住狗,乾十字文就闻着钱味跑了。 “一个金镯子而已。” “这可是金的哎。” “你要喜欢,我把你的厨具都换成金的!”睿山枝津也拽着乾十字文的衣领走进按摩店,咬牙切齿,“你真是。好会勾搭人啊。” 乾十字文不懂。 他冤枉。 准确来说,他并不觉得“勾搭”这个词能和自己沾上边。但在睿山枝津也金钱、拳头、道义的抨击下,乾十字文被迫接受了这个词,再次被压在筋膜刀下处刑。 “啊。睿山。睿山我错了——啊啊啊师傅轻一点。师傅。呜呜呜。我明天换个泰式按摩啊。这里。这里啊啊啊啊。” 另一边。 富婆玲子心情愉悦,给帅气男高花钱显然是她微不足道的乐子。而跟未成年人能否发展处一段感情,显然也是微不足道的。 “姐姐。这个箱子……?”男模有些摸不准富婆玲子的喜好。一方面,他拦不住一个富婆花钱买快乐,一方面又担心自己输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 富婆玲子挥挥手,“打开吧。” 真不好吃也没关系,毕竟她买的是乾十字文这个人,而不是他的手艺。富婆玲子甚至想好了安慰乾十字文的说辞,她还没有泡过这么小的孩子呢——虽然不是很道德,但她买的就是这种不道德的快乐。 泡沫箱从外观上看比普通泡沫箱高级一点,属于可以和食物接触的食品级材料。随着男模撕开泡沫箱上的胶布,一股热气幽幽从中冒出来,像是有人在中撒了一把干冰,袅袅白雾,吞咽之间显露出一片白。 富婆玲子来了兴趣。 她坐在位子上不动弹,悠悠米香随着那股热乎乎的雾气钻入鼻腔中,百爪挠心。男模率先凑过去,发出惊呼声,“天啊。这——” 泡沫箱子里分别用不同的打包盒装着不同馅料的肠粉。他们的样式从外观上大同小异,统一用薄透软滑的粉皮包裹,随着蒸汽露出里面肉肠、鸡蛋、生菜、虾仁等不同馅料的轮廓,模糊的色调。 而这些打包盒只是泡沫箱的半壁江山。在他们中间有一层长条形的阻拦格,里面是两大瓶满当当的酱红色酱汁,刨除掉矿泉水瓶包装,颜色相当高级。而除了这些酱汁外,还有用打包盒装满后压实的各色小料。 富婆玲子一眼看过去,确实和乾十字文所说一致。芝麻、外婆菜、辣酱、辣椒圈、酸豆角。她曾和这孩子提起过的小料,都被对方一一放进来。 “真是个好孩子。”富婆玲子捂嘴笑,“在日本弄到这些可不容易呢。” 乾十字文做得再难吃,有这份心,她的钱就不算浪费。 男模小心翼翼将泡沫箱另外一侧东西拆开,提醒道:“姐姐,这里还有。”那是用保鲜膜装起来的长方形白色膏状物。尚未拆开之前,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件白胚千层糕、白色软膏之类的存在。 然而,解开袋子。 富婆玲子一把推开男模,眼神放光,“这。这都能做啊。”乾十字文这孩子是不是去过华夏广东? 袋子里一层叠着一层,乍一眼看像是用厚实而柔软的白布堆叠在一起。再一眼,却能感觉到到那层白物柔韧而弹力的属性。富婆玲子早年并不富裕时,最爱这种廉价而普遍的肠粉。 它在广东也被叫做:布拉肠粉,也是当代青年描述的泡沫箱肠粉。 不少摆摊人会在家里一次性做好一箱子的布拉肠,带上小料和酱汁,听从客人的口味当场配置比例。比起小吃店里需要等待的抽屉式肠粉,种街边布拉肠粉很少任何馅料,是最基础的素肠,却以快速、方便、便宜成为不少打工人的早餐选择。 “就先尝尝这个吧。”富婆玲子做出了决断。 她游走在两国中做生意,吃了三十余年,学着那些布拉肠商贩拿出一双筷子,轻轻朝粉皮上一挑。上下一层粉皮垂落下,色泽如雪,窗外幽幽亮起来的路灯透过粉皮照射在皮革座位上,呈现出弱一度的昏黄色。 富婆玲子兴致盎然叫男模打开一个包装盒,用盖子将肠粉叠对半,放置在上面。所有光在白腻的粉 皮上打滑,却不是那种飘油沫的光,而更接近一种玉石般温润的质地。 “呼。”富婆玲子深吸一口气。 她凑到跟前,仔细闻着面前的布拉肠粉。经过一段时间的放置,肠粉却丝毫没有沾染上廉价的塑料味,反而像经年发酵的老酒,越存放,那股米香越发醇厚,清甜而不黏腻,自然植物的甜味在空气中散发开来——寻常人闻着味道就知道,这不是什么糖精加入后产生的甜味。 这是大米的甜。 “快快快。”富婆玲子端着包装盒盖子已经迫不及待了,“看看那些小料还有豉油。” 她要用豉油淹死一整条肠粉! 男模殷切地将酱油矿泉水瓶拿过来。乾十字文连矿泉水标签都没有撕掉,只在上面用无味记号笔写了个“豉油”,因为日语实在是烂得一批,他划了又写,写了又划,最后还得是中文在边上备注个“豉油”。 富婆玲子根本不在意这种小细节。她拧开瓶盖,吨吨吨朝着肠粉上倒。包装盒盖子原本就只有丁点厚度,承载肠粉后,像端着一座小山,根本盛不住漫天的豉油,很快溢出到富婆玲子的新款套装、真皮车座上。 男模在边上看着心疼,要知道富婆玲子身上这套可是香奈儿私人订制改装的秋季新款。而车座更是按照富婆玲子的要求做了无味处理,日常除了铜臭味和香水味外什么皮革气息都没有。 而此刻,竟然为了一道在华夏路边两元可购的小小点心,整个车内狼狈万分,空气中更充斥着一股咸香滋味。 豉油。 其实就是日常生活中通说的“酱油”。 但是在华夏两广地区,酱油是酱油,豉油是豉油,而鱼露又是完全的另外一套东西。东亚地区对酱油的分类,从原材料、配比方式、制作手法、产出低、发酵时间都有一套严格而独特的地域划分。 富婆玲子在华夏广东混迹已久,很清楚那边的酱油和国内的酱油相差甚多,这种由地域、气候、风俗带来的饮食习惯,导致双方在调味品上有截然不同的倾向。 乾十字文能够做好吗? ——咕咚。 肠粉皱巴巴的表皮很好地吸收了酱油,这个时候再下筷子去夹,不足5秒,肠粉皮自动下滑,筷子上却不会满是酱油,一眼望去反而干干净净,像用舌头吮吸过一般。 富婆玲子端着包装盖子的手每轻微触动一下,溢出的豉油就泼在她新做的美甲上。香味如影随形,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腌入味。直至肠粉入口—— “唔~” 这绝对不是进口的华夏广东豉油,而是一种人为调配之后,混合了更丰富味觉的人间珍馐!口感柔滑的肠粉皱巴巴成一团,完全将豉油的滋味吸收到体内,当舌头将其卷入其中时,与牙齿轻轻一碰,丝毫不粘牙却又憋出汁水。富婆玲子想象中,因放置过久、酱汁过多,肠粉皮坨成一块的情景完全没有出现。 她像是被一条巨蛇缠绕,身无寸铁,毫无挣扎。柔韧而富有力量感的肠粉皮,宛若一层纱,盘着她的身躯。可纱绝对不会有这种充沛的力量感,一种毫无性别的强大的力量,迸发出来。 “这就是……布拉肠粉吗?好q,不对,比起q弹,更像是一种不费力的……力量感。” 广东肠粉从制作方式来说,可粗糙分为两种:一种就是富婆玲子手中的布拉肠粉。这种肠粉顾名思义,与“布”有关。厨师会拿一块稍大于蒸盆的白洋布,浸水后平铺在蒸盆上,将粉浆舀入用手推平后加入各色馅料。等蒸熟之后,粉皮连同白布反转至桌面,拉开白布,卷起肠粉。 而另外一种则是抽屉式肠粉,有些地方也成为铁板肠粉。便是将粉浆倒入抽屉一般的造物中蒸熟,一屉一屉地制作。 往常,富婆玲子并不觉得制 作方式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此刻她却奇妙地感觉到乾十字文使用布拉肠粉的原因——一定是在拉开白布,或者白布上有了全新的创意——乾十字文这个孩子将肠粉赋予了更加强烈的q弹,和她在华夏广东吃到的肠粉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上的创新。 这个所谓的豉油也是。 私调的酱油味道更加醇厚,本以为浇下来会令人产生太咸,太齁,太喧宾夺主的错觉。不曾想,比起浓郁的香味,这款酱油在甜度的把握上令人心动。富婆玲子已经看到它在日本市场和广东市场的前景,她从没有想过跨行开疆拓土的心,竟然因为一个十五岁少年的料理怦然心动。 这款酱油,竟然让她吃出了金钱的味道。 在这个民以食为天的年代,调味品可谓是一片永远挖掘不尽的市场。 “有意思。”富婆玲子微微笑起来,看向乾十字文带来的辣酱、酸豆角、炒辣椒圈、外婆菜。 这一次,她先用筷子分别尝了一点。 只是一点。个别甚至是用筷子头小心翼翼沾了一簇放入舌尖。 “噫啊~” 五十岁的阿姨发出奇怪的声音,昏暗的天色灵车内的男模看不清金主的脸色。他下意识伸出手,遵循本能去触碰富婆玲子的大腿,颇为自觉地摩挲起来。 通常,富婆玲子会顺势而为,享受男模的伺候,如果寻求刺激还会在车内来一次。男模主动又殷切的话,还能收到一笔不菲的消费。 这次也一样吧。拿到钱就把债务还清。 啪。富婆玲子一把将男模的手拍开,冷眼看过去,“不要打扰我吃饭。”她的裙子已经吸饱了乾十字文秘制的酱汁,颜色晕染开后,完全不能穿,衣服更是散发出一种能入口的芳香。 男模吞咽口水,觉得有这味道自己食欲也变大了不少。 可他还没这个胆子和金主较劲,乖乖抱着泡沫箱坐在边上。富婆玲子抄起筷子,更主动地多夹一些小菜混入肠粉中,一并吃下。 “噫啊~” 她再次发出这种声音,难得的羞耻心涌上心头,竟如同娇羞少女捂住了嘴。 “把我手机拿过来。” “?” “你听不懂人话吗?把我手机拿过来。” 男模赶快腾出手,递上手机。他眼睁睁看着富婆玲子两口吃完布拉肠粉,疯狂吞咽口水的同时,眼神偷瞄向怀里的泡沫箱子。 好香。 和素肠不一样,他怀里还有一份是加了馅料的肠粉。从馅料颜色来看,就是最朴实的鸡蛋猪肉肠粉。黄澄澄的鸡蛋嚼碎之后混合在粉浆中,凝固后与肠粉皮一并盖住丰满的猪肉沫。 站在男模的角度,他猜测这些猪肉沫切得极为细碎,馅料鼓出一片,随着车辆行驶,肉沫搅拌中的香葱和猪肉油脂香气杀得他满脸是水。 “想吃了?”富婆玲子打乾十字文的电话,三四次没打通。她也不着急,猜测乾十字文和他的小金主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应该是金主?男朋友?其实富婆玲子也不是那么在意,现在的她对乾十字文厨艺的兴趣,大过对乾十字文漂亮肌肉的兴趣。 “想吃就吃吃看。”她也再看看这款酱油在其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如果真的好吃,乘早问出这款酱油的秘制配方,看看有没有推广开厂的可能性。 男模得到许可,在富婆玲子的指点下,撒上酱油,按照个人喜好加了点辣酱。他夹起筷子,这一次肠粉没有迅速从筷子上掉落,反而因馅料太多,被卡得上下摇晃,内部的水汽滴滴答答落在外卖盒子中。 “我开动了。” 男模张开口,咬下。滴滴答答的存在瞬间从水汽,变为他。触电一般的绵柔在前,蛋白质带给人 体的满足感,几乎是出其不意填满了他的身体。这种滋味,就像是前一秒在与恋人缠绵接吻,温柔小意。下一秒就是大刀阔斧,双方翻入被褥,用最实在丰富的内在填满彼此。 不会意外,只会喜欢。 因为在温柔的肠粉皮上,男模知道自己被征服了。他不肯松口,乾十字文来不及将肠粉切块,一整条粗长的肠粉被他叼在嘴中,咬动好几次才松开。豉油汁水飞溅出几滴,落在他俊美的脸上。 “啊哈。啊。” 富婆玲子挑挑眉,知道自己要下手了。她微笑搂过面前的男模,觉得这个快玩腻的小家伙再次美味起来,“这么不小心啊,给姐姐亲一个。” 电话一直打。 她自己还要吃肠粉,吃男模,就让秘书过来一直打吧。 乾十字文总不可能一直不接电话吧。 睿山枝津也面无表情地把某个人的号码拉黑,又放出来,拉黑又放出来。当那个号码累积到99次拨打记录时,他终于忍不住抓起乾十字文,捏住对方的两腮,质问道:“你又做什么了?” “?啊呜窝煤油。” 乾十字文委屈,乾十字文无奈。失去富婆陪伴的他正在泡澡,意图用蒸汽舒缓掉一天的疲倦,“有客人找我做定制肠粉嘛。” “肠粉?”睿山枝津也思索下,终于知道厨房那块大白洋布是用来干什么的。他反问:“你就一块布?也不嫌麻烦。用抽屉式蒸笼多好。” “没买到。”乾十字文泡在水里,一脸郁闷,“我要是能买到,就不会用布拉肠粉的方式做啦。” 做完一整箱,他手臂都有点酸了呢。 不过今天的比赛也是毫无悬念的赢下来,白嫖了学校好多场食材呢。 “这个阿姨你打算怎么办?”睿山枝津也还是没办法自作主张删除掉乾十字文的通讯录。虽然他很想控制乾十字文的朋友圈,但乾真一郎已经给他做了很好的表率:越强迫,乾十字文这个人越长反骨。 有些事,就得顺着来。 “看看吧。”乾十字文对包养什么没兴趣,他从水池里站起来,湿漉漉地靠近睿山枝津也,低声道:“你放心。我这个人绝对不会骑驴找马。是吧,睿山大金主。” 睿山冤大头金主枝津也:…… 他心里一跳,伸出手阻止乾十字文继续向前。掌心一瞬间与乾十字文湿漉漉的胸肌贴合,放松后的柔软肌肉完全令他的手陷下去。 “人家是正常找我做饭。给的钱超级多啊——”乾十字文夸张道:“其余事情我不是很懂,睿山你就帮我看着办?不是卖身契,我都还好啦。你要继续摸吗?你要喜欢我可以教你锻炼。” 睿山枝津也深吸一口气,在“我是冤大头”和“为了更远大的利益忍住”之间,选择狠狠捏一把乾十字文的胸肌,凶神恶煞道:“滚去冲澡,冲完就回去。” “哦。” “你接下来的比赛要是输掉。呵。可是会影响我的商业大计。” “啊?什么计划啊。” “保密。”睿山枝津也还得去忙自己的八强赛,连带着把乾十字文再外面勾搭的资本解决掉——按照他起床后闻到的味道,厨房里乾十字文捣鼓了不止一样好东西。 电话再次响起。 睿山枝津也接起。 “喂。是十字文吗?” “他不在。”睿山枝津也要掐死这个富婆的包养心思,他看一眼隔间里冲凉的乾十字文,说道:“他去洗澡了。”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洗完澡的乾十字文身上水汽都没干, 就被睿山枝津也塞到车里,两个去预定号的店里吃顿晚饭,囫囵着回到床上, 并肩平躺着。 “你怎么了?睿山?” “没什么。” “我肯定会赢下比赛啊。你在担心我吗?” “谁担心你啊。”睿山枝津也想想路上遇到的富婆,再想想乾十字文手中的金镯子,一口郁气涌上心头,抄起枕头盖住耳朵闷声道:“睡觉。” 乾十字文笃定这人是生气了, 好声好气凑过来哄了几句, 眼睁睁瞧着睿山枝津也红了耳根,一脚把自己踹到床下去, 疼得倒吸凉气。 行——吧—— 睿山枝津也还是那个臭脾气的睿山枝津也。乾十字文认识他的时候,就觉得对方很有有钱人的臭屁和高傲。这种属性换算到现实生活,操作不好就容易变成令人厌恶的距离感。 不过没关系。 睿山枝津也已经用金钱和利益消除了这种距离感。乾十字文盖上被子老老实实睡觉,第二天早上起床,就把昨天晚上睿山枝津也踹他屁股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兴致勃勃打开远月app探索新鲜事物。 这是他第一日复活赛和人闲聊知晓的新玩意儿, 用远月学生身份注册app后, 点击课程/食谱一方, 可以观看教学视频和食材配比。乾十字文三天时间没多少空闲, 早上不是兴致勃勃热热手, 就是给富婆做各色肠粉,此刻才有功夫往上面学点新知识。 睿山枝津也过来的时候, 便瞧见这人在学习一道极为简单的法式煎吐司。 “你居然在学法式料理?” 睿山枝津也还以为乾十字文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学习华夏料理之外的东西呢。不是他刻板,而是早些时候, 乾十字文排斥新事物实在是厉害, 给人一种鱼死网破的狠辣之感。 如今, 那种决绝冷漠的感觉随日光融化, 变为一种温顺而坚决的疾风。 “之前吃过司瑛士学长做的法餐。”乾十字文用锅铲将吐司移动下位置。早上这种悠闲时光,他便爱外放视频声音,边听里面人叽叽喳喳说话,边听锅里噼里啪啦作响,“吃吗?我记得你喜欢口味比较丰富的食物。” 对比他那一堆“雾之女帝培养出来的二代帝皇”“擅长华夏料理的黑暗调味师”“餐桌上凶神恶煞的黑骑士”中二称呼,睿山枝津也的“炼金术师”听起来居然正经很多。 乾十字文和其共进晚餐三次,仔细观察后不难察觉出睿山枝津也的口味喜好。 他一边往睿山枝津也那份法式煎吐司上抹调味,一边吐槽道:“似乎你是所有学 生中最早有外号的……炼金术师的称呼,居然是说你赚钱很厉害。” 法式煎吐司的做法很简单。只需要拿去市面上最普通的吐司,将其四边切去;鸡蛋和牛奶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后,将吐司片放入其中蘸一下,柔软的吐司会将蛋奶液吸收其中。 乾十字文便选择在这一步做了点自己的创意。 他按照远月学院提供的通用食谱做了一份,觉得不大符合自己的口味,蛋奶液的香味充沛,但买回来的吐司放得有点久了,咬起来口感已经有些生硬。 乾十字文用黄油刀切下一小块放油放入锅中,随着撕拉啦的声音响起,黄油的香味被充分激发出来,热量让成块的黄油融化成一连串的小泡泡。乾十字文说这话,又往里面撒了一点香料细粉,放入吐司开始“煎吐司”这一步。 睿山枝津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骤然觉得自己起晚了。 他应当好好看一看乾十字文是怎么调味的。这些日子他一等到复活赛结束就去接人,晚上也不再熬夜研究料理,八强赛的菜品只在往日拿手菜 中改动一二处,还不曾知晓对手的去向——锅中,吐司与黄油触碰在一起,吸饱了蛋奶液的那面炸出一点小汁水来,吵得睿山枝津也不再细想。 他深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你放了什么香料?” 乾十字文抿抿嘴,毫不在意道:“就台面上那些。配比我没记。”手下的吐司被煎到两面金黄,放置盘中。乾十字文有去洗了点苹果和蓝莓拿出来,切成小块,抹了酸奶端到睿山枝津也面前。 “别看啦,吃饭啦。” “配方。” 乾十字文真是服了睿山枝津也在赚钱上的执念。此刻,他将睿山枝津也那份端到人前,苦恼道:“别想着配方不配方了啦。这是为你的口味特别定制的法式煎吐司,别人说不准还不喜欢呢。” 通常,被他魔改后的法式煎吐司都不应该叫做“法式煎吐司”了。 乾十字文也不喜欢用自己的名字命名新菜,随便说道:“这就是‘睿山枝津也特供版煎吐司’。好啦,快来吃饭吧。” 法式煎吐司的热气和水果酸奶带来的冷意混合在一起,早餐并不是传统法式那种甜蜜的口感,而是更偏向酸爽丰富的滋味。松软的吐司片混合着黄油的香味,咬下去的瞬间,像是棉花软糖在牙齿上跳舞——睿山枝津也想,这肯定是乾十字文早上起来新做的吐司,真是难为这家伙从零开始学习西式面点。 “你也真是的。起那么早干嘛?” 他嘴巴上喋喋不休责怪乾十字文“不记配方”“暴殄天物”,身/体却极为诚实地坐下,将“特供版法式煎吐司”吃得干干净净。 餐盘上溢出来的酸奶,都被他用吐司片抹得一丝不剩,全部送入口中。 乾十字文说得没错,这是睿山枝津也喜欢的口味。 不过,最奇怪地也在这里,睿山枝津也不记得自己有什么食物上的喜好。身为厨师,很少有人会有忌口。睿山枝津也作为多家商业店铺的指挥者,更是有意识弱化自己的口味喜好,让自己的口腹之欲无限靠拢大众风味。 这是他身为商人的思考方式。 “我好像没说过自己喜欢什么吧。”乾十字文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种东西,不需要食客自己说吧。”乾十字文收拾掉残局,把自己失败的前几个作品吃干抹净,说道:“第一天去吃阿拉伯料理,睿山你什么都吃。第二天吃日式,你挑贵的吃。昨天,你还嫌弃我上街买铜锣烧吃。” 睿山枝津也听了一脑子,愣是听不出里面有什么逻辑。 乾十字文补充道:“三天还是有共同点的……额,比如都是我扫尾。睿山你很不喜欢阿拉伯料理里的点心嘛。你还和我说糖油混合物会长胖什么。蔬菜沙拉倒是没少出。日料店里的和果子也不怎么碰……再仔细想一想你主动点的几个菜,把里面吃到的调味品分类一下,挑选出重合的那几个就很容易猜出来……” 睿山枝津也打断他,复读重点:“把吃到的味道分类……对比?” “啊。对啊。”乾十字文理所当然道:“你不喜欢的东西,我肯定不会做啊。以后还要麻烦你,吃饭也要避开你比不喜欢的食物,尽量点你能接受的——当然啦,我是没什么特别忌口的,我很好养的。” 睿山枝津也已经麻木了。 他在巨大的信息冲击下,直接失去送人去比赛的想法,把乾十字文塞到车上后,失魂落魄地回到厨房。 秋季选拔赛的第一已经诞生了。 乾十字文对食客口味的把握,在这种赛场上完全可以拿捏住评委的所有喜好。往常食戟针对彼此的手段,顶多是打探对手料理,从口味上进行制约——可乾十字文制约得更多是评委的喉舌。 睿山枝津也想,他完全有能力这么做。 “哎。”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睿山枝津也打开冰箱,一边咒骂乾十字文超出寻常的能力,一边欢喜这人和自己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关系,同时,不忘将没吃完的吐司片拿出来。 咦?这居然不是乾十字文新做的吐司,而是从市场上买的?睿山枝津也想着,终于找到了乾十字文料理的一处破绽。他回想起齿间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拆开袋子,取出一块。 拿捏在手里的吐司片,因冰箱水汽有些软瘪下垂,边缘的吐司边干燥僵硬。睿山枝津也取出吐司的空隙,手指上就多了不少碎屑,密密麻麻像是爬满了面包小虫。 “普通便利店的标志……普通便利店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吐司吗?” 睿山枝津也看看乾十字文收拾好的台面,再想想入口的“特供版法式煎吐司”,深吸一口气,咬下——吐掉。 “这是什么东西?” 吐司片完全没有小麦的香味,更不存在什么松软弹性的口感。手指压住的地方,只有一个小小的空洞,无法回弹。睿山枝津也再想想入口的滋味,眉毛皱进,寻找起袋子上的生产日期。 该死的乾十字文,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子—— 【保质期:10天】 睿山枝津也都不用掐指一算,两眼一黑,将剩余的吐司揉叭揉叭,整个丢到垃圾桶里。 ——没错,就是他想得那样。 乾十字文这一身穷病的家伙!居然喂他吃刚刚过期的吐司面包!!! 简!直!该!死! 食戟赛场上,乾十字文并不清楚自己的过期吐司被扫进垃圾桶。如果他清楚,一定会拿出秋山勉的口吻和睿山枝津也掰扯,说什么过期只是口味不好,又不是吃了有病等等。 他现在正面对第一场食戟、第二场食戟、第三场食戟的对手,无奈而脸盲地询问主持人。 “今天……是一起来吗?” 不会吧不会吧,远月的复活赛难道是车轮赛+群殴吗?不会这么无耻吧? “您难道希望一起来吗?”主持人惊讶地瞪大眼睛,她已经能想象台下那些小报记者们会怎么大写特写了。 《惊!三日擂主大放厥词:今天是一起来吗?》 《令人惊讶的选择:在逃远月学生回到学校,意图一挑十六》 《被睿山枝津也看中的男人到底有多绝!让我们仔细讨论下乾十字文一挑十六背后的体能团队》 主持人道:“您不知道。我们现在一次性抽取4名选手,直接将您后面四场比赛先定下来,以防再有人当场退赛吗?” 乾十字文是个诚实的孩子,他惊讶道:“是这样吗?” 片刻后,他有一点惋惜,又有一点侥幸,说道: “其实,一挑多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不被压着去体验筋膜刀,乾十字文还是很想早点回去炫饭、摆摊、研究自己的新料理。 “我没什么意见啦,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一挑多到底是用一道菜和多个人一起比,还是他一个人同时做多道菜和不同的人比,乾十字文都没意见。 他只觉得,挺有趣的。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他在说什么?一挑多……?” 从【食戟】这一制度建立开始, 赛制都被大家默认为一对一模式。就算是大型赛事、多人淘汰赛,也都是按照分数排名,定名次。 一挑多。 前所未有。 更别提乾十字文说起“一挑多”的语气,和“今天早上炫了二十个饺子”一样。 稍微有点学园荣誉感的远月学子皆忍不住红了眼, 站起来呐喊道:“欺人太甚!” “这可是复活赛, 你别忘了复活赛是谁都可以参加的!” “没错。这个逃学生实在是太狂妄了。” “等着吧。你绝对熬不到复活赛最后一天。” “复活赛还是采取车轮赛模式。他一次性打倒再多人, 我们远月学生也会继续补上, 绝对不会让他继续猖狂下去的!” 会场中,嗡嗡的讨论声炸开, 每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算大, 但汇聚在一起, 几乎要把体育馆的天顶掀开。 主持人握着话筒的手已经不自觉收紧了。在远月这座高度自治的料理学园中,秋季选拔赛的筹办、运营人员全都是学生,他们中以二、三年级为主,虽然无缘本届秋季选拔赛,却也想对准乾十字文欠揍的表情来上一拳。 “看来我们的擂主对接下来的比赛信心满满啊。”主持人将话筒凑得更近一些, 追问道:“你终止自己的逃学生涯,回到远月是为了赢得本届秋季选拔赛的第一吗?” 这算是火上浇油。 乾十字文面前的四位对手眼睛已经开始冒火了。乾十字文很想摆摆手, 说自己对这个秋季选拔赛没什么想法, 因为他回到远月的目的只有一个—— “我为来挑战远月十杰第一席而来。” 司瑛士。 远月十杰现任第一席。 一个放完狠话, 就在他面前仓皇逃跑, 避而不出的胆小鬼! 乾十字文也不给主持人继续采访的机会, 他系上围裙, 整理自己的厨具和灶台设备,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比赛应该开始了吧。】 远月论坛上不断爆出“复活赛”最新消息。 在逃学生“一挑多”宣言 远月的勇士在哪里? 复活赛第四天!谁能把“暴君”斩落马下?! 针对华夏料理的对策讨论(讨论帖) 如何有效克制逃学生的料理(讨论帖) 小林龙胆今天只是气得晚一点, 迷迷糊糊爬起来看着论坛, 整个人都和喝了冰美式一般, 抖擞起来。 “什么?乾十字文原来是这种莽汉吗?”她一点都不讨厌乾十字文透露出来的傲气和不自知的蔑视。甚至在小林龙胆看来,想要攀登到美味的顶尖就要有这种“傲慢”和“蔑视”。 味觉是人类极为隐私的偏好判断之一。 能够掌控食客偏好的厨师,无一例外都是坚持自己对美食的认知和判断,不屈服于权威和悠悠之口——他们在追求自己的偏好,同时也是开拓美食世界的边界。 “我得赶快去看乐子。”小林龙胆匆匆套上外套,趿拉着鞋子往外面跑,“去晚了就没有乐子看了呀!” 乾十字文那个是什么“一挑多”的想法,倒也不是不可以实现。 至于挑战远月十杰第一席的想法……小林龙胆觉得很现实。她想要不是司瑛士害羞又困于公务,第一席的头衔花落谁家都不好说。秋季选拔赛举办之际,为了防止有人利用食戟夺取他人的名次,食戟举行的次数大幅度下降。复活赛接连举办的三天,整个学校的食戟进行次数更是达到了惊人的0次。 所 有人都在关注乾十字文。 小林龙胆继续刷新论坛。她想自己应该建议学校增加个“热度排行榜”,这样她就能比较直观的看见学园内部大热前十帖子,都和乾十字文有关。有人讨论乾十字文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人总结乾十字文目前创作出来的料理和展现的招式,更有人专门起高楼灌水发泄。 三天后就将举行的八强赛,反而没有人讨论了。 “输了。” “输了也没关系。今天还有15场。” “第二场也输了” “……没关系,第三名可是差点闯入预赛的中村选手。他家可是有家传的。” “中村也输了。” 体育馆内。 乾十字文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洗涤抹布,整理灶台了。这也是复活赛赛程中唯一一个麻烦的地方:擂主需要自己收拾上一场比赛残留下来的台面,在15分钟休息中为下一场比赛做准备。 乾十字文从第一天的陌生到如今的熟悉,已经把灶台上上下下玩个遍。远月学园提供的所有厨具和餐具他基本都用了一遍,饶是他不喜欢远月学园,也不得不承认,学校里的设备比他个人拥有的设备更完善。 比赛进行到现在,复活赛周围已经有固定的运营组待命。乾十字文及其参赛选手需要什么特殊的厨具,只要招呼一声,他们便能在15分钟内送过来。 “你。” 乾十字文被这一声提醒,缓慢看向面前的手下败将。 两人上方,【3:0】醒目到不忍猝读。中村保雄选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败了,甚至他都想不到自己就这么失败了。 “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乾十字文:? 他不解地打开水龙头,将抹布再洗一遍,顺便用一次性消毒纸巾把灶台全方面擦干净,“我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用一碗豆浆来打败我?”中村保雄选手接近崩溃,他指着评委席上三杯豆浆,字字泣血,“豆浆符合这次比赛的主题吗?” “这次主题不是黄豆吗?”乾十字文苦恼道:“说实话,你要是拿出纳豆和我比……我也没有什么问题。黄豆、豆浆、纳豆,反正没有偏题。” 中村保雄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要不是主持人冲上前,他几乎要和乾十字文厮打起来,“这次不算!我不承认豆浆是料理。我不承认。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用一杯豆浆打败我呢? 乾十字文犹豫下,还是把装在保温杯里的豆浆拿出来。他真的很喜欢白嫖学校的食材,偷偷多做了一点,按照自己的喜好加了白糖——至于保温杯,是他顺手在睿山的料理室里拿的,乾十字文只需要打个招呼就好了。 “再比一场也可以。不过要重新排队啦。” 乾十字文给一次性杯子里倒了一点豆浆,递上前,谦虚道:“我争取快一点,不会让你等太久。” 中村选手深呼吸,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家传厨师,他从没有受过这种羞辱。他看向乾十字文递过来的纸杯,狠狠抓过来,滚烫的豆浆随着摇晃,香味随着波浪飘荡出来。 ——他要把这杯豆浆泼在这个羞辱自己的家伙脸上。 ——他一定要这么做! ——从没有人能用“豆浆”打败他。 他可是。他可是继承了父母期待来到远月的…… “中村选手。中村选手?”主持人的呼喊在耳边回荡,“中村选手,你没事吧?需要帮助吗?” 好香。 虎口处明明被豆浆泼到了,皮肤都烫得发红却不舍得松开。中村保雄死死咬着牙,在面对乾十字文那毫无内疚,也毫无嘲弄的脸后, 只觉得自己过往的期盼和自豪被踩在脚底下,他的皮肉正一刀一刀刮下来铺成敌人的康庄大道。 “不。不需要。” 乾十字文笑眯眯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豆浆有什么问题。你是不喜欢甜豆浆吗我可以帮你现调成咸豆浆呢。” “不需要!”中村保雄这一次喊得比先前都大声。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不需要乾十字文的好心,他端起手中的豆浆,打定主意喝下来就马上呕出来——他要当众让这个家伙丢掉面子。 这个浑身上下,无意识散发出傲慢的家伙。 中村保雄仰起头,皱着眉将豆浆一口灌入。微微发黄的乳白色,裹挟着浓烈的豆香味。寻常人千方百计要避开的豆腥味正在白砂糖分解,双方在滚烫的液体中融合、变成一种朝咽喉发射的攻击。 中村保雄喝得太着急,一时间接收不住汹涌而下的豆浆。他越是努力张大嘴,嘴角溢出来的白色浆汁便越多,叫他看起来有种欲求不满的滋味。 好香。 浆汁中没有残渣,连细沙带来的晦涩感都不曾产生。一切都是绵软而顺畅的,攻城略地,直捣黄龙。中村保雄已经将自己邪恶的计划抛弃在脑后,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喝下这杯豆浆。 ……脑子已经……坏掉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是……想要。可以更多一点……好烫。咽喉被完全烫到了……嘴巴也,也要兜不住了。 中村保雄嘴巴猛地一吸,他的牙齿和空荡荡的杯子发出“嗤嗤”的空吸声。 没有了。 他呆愣愣站在原地,看向乾十字文,也不知道是因为被豆浆烫到了咽喉,还是其他原因,说话的声音居然倍感沙哑,眼圈红了起来。 “还……还有吗?” 乾十字文掂量下豆浆,确定道:“有啊。” “可。可以。”糟糕,向打败自己的敌人开口索要什么的。实在是太糟糕了。中村保雄难堪地别过脸。这一刻他希望复活赛不是直播,他也不希望自己的父母知晓这场比赛。 为了所求敌人的料理,他连手中廉价的纸杯都不舍的捏坏,唯恐对方因为一些小瑕疵,拒绝自己。 “可以。再给我一点吗?”中村保雄扭捏道:“刚刚。喝得太快了。对。我根本没有尝出什么味道来。” 乾十字文恍然大悟,“哦。是这样吗?” 他笑着走上前。和初入学那种严肃凶悍的气质比起来,他如今温柔了许多,就连刀子眼也不那么可怕,好声好气和人说话时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滋味。 “这是最后一杯了。” 中村保雄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敌人打开保温杯。巨物探入他那小小的纸杯,白色的豆浆灌入,水流咕咚咕咚,逐渐溢到杯口。 就在保温杯离开的一瞬间,中村保雄按捺不住了。 他俯下身,深深地吸了一口豆浆,发出的巨大吮吸声,连带着舞台上的灯光、观众席上同学们的目光都不自觉向他看过来——难以言喻的羞耻心由此诞生。中村保雄把头越埋越深,从他向乾十字文低头的那一刻,亦或是乾十字文递上纸杯的一瞬间。 他被诱惑着抛弃了什么东西。 肚子正在被填饱,身体和心灵却叫嚣得更加大声了。 评委席上,似乎也有什么人再问“下一场”“这个人怎么还不下去?”中村保雄护着纸杯,小心翼翼离开赛场。关心他的友人早已等候在通道处。 “中村,你怎么了?” “中村,你没事吧?” “中村,你怎么这幅表情?” 中村保雄伸出手,他试探性地摸着自己的脸。 滚烫。焦灼。 他像是被两杯 豆浆同化了一般,绵密,柔软,抽去了全部的骨头。 “这是最后一杯了。” 真的,不能再多一杯吗? “我要去排队。”中村保雄喃喃道:“他一定会站在最后。我要赶快去排队。” 他要争取再和这个家伙,来一次面对面的碰撞!哪怕早知道会输掉,他也想要无限地靠近对方,去品尝对方调教过的味道,去揣测对方碰过的食材温度,用眼睛,用鼻腔,用嘴唇,用牙齿…… 怎么有人连豆浆都做得这么好喝呢? 中村保雄胡乱拍脸,将最后一点豆浆吞下肚,迟迟不肯丢掉纸杯。他快步走着,一言不发而诡异的姿态叫所有友人吃惊。 大家一拥而上,劝慰道:“没错。我们排队去,总能打败这个魔鬼的。” “中村你输过一次,一定知道他的弱点了。我们下次绝对可以打败这个逃学大魔王的。” “……论坛上已经开始总结乾十字文的技术了。我们越战越勇,总有一天能赢!” 第四场比赛已经开始了。 不出意料。 接着是第五场、第六场、第七场、第八场……到午间停赛休息的铃声响起。乾十字文的名牌始终贴在【擂主】的名字下,关于他的内容在远月论坛上形成屠版之势! “逃学是有什么buff加成吗?救!我也想要逃学了。” “我们逃学是逃学,这家伙逃学——他是去龙场悟道了吗?他入学后上课也不怎么样啊?怎么会忽然强成这种样子?” “讲道理。乾十字文选手在外面是苦修了吧。我现在重金求乾十字文进修之路,还来得及吗?” “上面几位,拿出点在读学生的骨气好吗?真正的强手还没有出手。截止目前出现的选手,多数没有通过预赛。连一年级最顶尖的那群都算不上,我们不必慌张。乾十字文是很厉害,可他和预赛选手、八强选手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小道消息:今天下午大概率会出来一位预赛选手。” 小林龙胆叼着棒棒糖,看着下午复活赛预赛淘汰选手另外开了一个帖子,刷新后,蹭蹭上了两百楼。 “好刺激呀哈哈哈哈。”小林龙胆眯着眼,一个大胆地想法在心中逐渐成形,“要不要帮乾十字文推一把呢?毕竟他自己都说没关系了。” 等候区。 “千枝子。现在才第四天。”闺蜜在一边劝说道:“让乾十字文在前面再消耗一下不是很好吗?你的水准绝对不会输给那家伙的。第五天下午出战才是最佳选择。” 桥本千枝子。 预赛20进8,她属于被淘汰的12名之一。 和远月一年级诸多骄子比起来,她的厨艺并不跳脱,每一步都严格按照教科书走,直至将书本内容完全吃透后,才敬小慎微地进行下一步的开拓。 她是对自我要求严苛的女孩。老师们多喜爱她,却又惋惜她,评价她有“磐石的自我要求”,却又希望她不要那么的“顽固”。 而这却又组成她料理中令人安心,不会令人失望的重要部分。 “爱奈。乾十字文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我希望和他堂堂正正来一战。”桥本千枝子认真道:“失败对我来说并不可怕。可怕得是错过乾十字文这样优秀的对手。” 闺蜜森村爱奈头疼起来。 她看向等候区一口豆浆,一口早上剩饭剩菜的乾十字文,气都来不及咽下,扑上去堵住桥本千枝子的嘴,“嘘嘘嘘。你这个笨蛋。对手就在旁边吃饭。你嚷嚷这么大声干嘛啊?” “我并不大声。”桥本千枝子自我省视,“我在用正常音量讲话。” 乾十字文看过来了。 闺蜜森 村爱奈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陪着自己的好友桥本千枝子研究了乾十字文二十多场比赛,论坛上讨论度十分高的“乾十字文分析贴”有好几个她们贡献的分析案例。 故而,两人十分清楚乾十字文的可怕。 那是跳脱在各个料理分区中间,毫无道理,只论自己开心的一个家伙。谁也无法断定,他会不会灵感爆发,在比赛中途忽然增加调味,改变口味。自己针对他提前做出的部署会不会因此竹篮打水一场空。 过去的食戟赛场,并不是没有出现过类似的“灵感型选手”。只是大多数学生的“灵感”无法在限定的时间、限定的食材中落地——创造出来的料理,十有九输。 【乾十字文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他的跳脱的灵感。】 【是他能够将灵感落地生根的扎实厨艺基础,和绝对自信的调味组合能力。】 他能做到。 这就比什么都可怕。 “啊。”闺蜜森村爱奈短促地尖叫一声,然后躲到桥本千枝子身后,“他呜呜呜。他过来了。千枝子!” 乾十字文确实放下自己的剩饭剩菜和豆浆跑过来。桥本千枝子瞧着也觉得奇怪,传闻中被炼金术师包养的同龄人,穷得把早上比赛的边角料集在一起,伴着白米饭和豆浆,蹲等候区,吧唧吧唧炫饭。 “你好。”乾十字文盯着桥本千枝子的名牌看了会,确定没有认错人,才道:“请问,你是我下午的对手吗?” 桥本千枝子道:“是的。我叫做桥本千枝子。” “太好了。”乾十字文开心一瞬间,随后犹豫道:“可能有点冒昧。但我想问一下,下午的比赛,您能不能尽量做一些分量小的料理?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我会根据你的料理做一些调整的。” 桥本千枝子皱起眉。 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评委席里有个老太太。”乾十字文耐心解释道:“上午的比赛,其他评委都是浅尝辄止。只有她,把所有食物都吃干净。我猜,她是格外勤俭,见不得浪费的老人,第一次参加美食评审,下意识把所有食物都吃光。” 早上的料理中,有米饭、面条、黄豆、冬瓜、山药、南瓜、芋头。大部分其实吃两口,尝尝味道就好了。乾十字文近几日已经下意识控制每一份料理的分量,但耐不住对手总是会按照一人份食量准备餐点。 老太太来者不拒,来多少吃多少。 乾十字文解释道:“我看老人家最后一顿已经有些吃不下了,却还是往里面塞。本来想要拜托运营人员送一点消食片,但选手和评委私联说出去就不好听,还会被人误会。” 桥本千枝子道:“运营人员会及时照顾素人评委。这不在我们的责任管辖内。” 乾十字文笑起来,“那我换种说法?把分量做的小一点,口味更贴近清淡口味,不要过于油腻,最好加入消食和开胃的食材。这样会争取到素人评委的那一票。” 闺蜜森村爱奈的眼睛都瞪大了。她一时间判断不清,乾十字文是来送春风,还是吹凉风。 “哪里有你这样的人?平白无故把这种消息告诉我们?千枝子,这一定是陷阱!我们快点走。一定有什么阴谋。” “哈?什么阴谋啊?”乾十字文无语凝噎,“我只是一个厨师哎。让食客吃得舒服一点,不是很好吗?” 他连“往泡虾里放啵啵芋泥”,这种过分的食客都能答应。怎么不算是让食客吃得舒心呢? 哪怕现在是在争夺胜利。 哪怕按照乾十字文的说法,大概率能够争取到素人评委的那一票。桥本千枝子临近上场的那一刻还在思考,她心中的天秤正逐渐倒向乾十字文所说的内容: 照顾年迈而贪吃的食客,让 其更舒服的吃完这一顿。 “大家好。我们下午的复活赛照旧举行。本场选手是桥本千枝子选手,挑战我们的三日擂主乾十字文选手!我们的桥本千枝子选手可是入选预赛的强力新生代。她的实力在一年级算是响当当的,让我们拭目以待……” 主持人的声音越来越缥缈,直至大屏幕闪烁。 “本场比赛的主题。” 乾十字文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与桥本千枝子在空中相汇,露出几分好意。桥本千枝子则是点了点头,双方不言语,却达成了某种共识。 “——炸天妇罗!” 糟糕。 是油炸类的食物。桥本千枝子心中一怔,她率先想到自己会失败,乾十字文过往的厨艺已经证明,他在油炸类上极有一手,代表作为对战雾之女帝乾日向子时的【油炸便当】。 其次,她想到自己要违约了。 这个主题下,除了减少食物分量外,她想不出任何能够减缓老人肠胃负担的配置。而减少食物分量,必将导致她能够呈现的东西稀疏。 “抱歉了。”桥本千枝子与乾十字文并肩走向食材库,她颔首道:“我做不到照顾食客这一点了。” 乾十字文目不斜视,认真道:“我能够理解。这个要求本就是强人所难。是我太唐突了,对不起。” “运营人员会提醒评委少吃一点的。”桥本千枝子道:“我会拿出所有的本事,你也要全力以赴。” 他们在一个岔路口分开,错肩的一刹那。 桥本千枝子听见乾十字文松懈下来的笑。 他道:“好呀。”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桥本千枝子警惕起来。 她和乾十字文不同, 见多了食戟中的各种招数,心理战、模仿战、情报战层出不穷。常规的食戟从宣战、抽出赛题到正式比赛足足有三天时间准备, 对对手菜品的调查和搜集只要合乎程序, 学园便不会出手制止。 心理战同等。 一个优秀的厨师如果因对手几句话影响了料理的口味,他在后厨的稳定性注定不高。 桥本千枝子蹲在玻璃水箱边,仔细挑选自己需要用到的生鲜, 脑子里回忆着“天妇罗”相关的知识,以及应季的食材挑选技巧。 这个季节的渔市正逐渐回暖。天妇罗作为日本传统料理之一, 继承了日式料理“清淡”的特性,素有“三分技术、七分选料”之说, 力求用新鲜的原材料制作出最鲜美的应季佳肴。 “海螺、牡蛎……香蕉、银杏、豆腐、馒头、梅菜干。”桥本千枝子最后一次清点自己要用到的食材, 她在食材库里转了一圈,并没有购置到自己想要的干柿子——远月学院食材库的缺陷也在这里,他们只向学生提供未曾加工的原材料, 例如干柿子、鱼干、提前腌制的特殊酱料等等,都需要学生自备。 可复活赛赛程紧密,又在开赛前一分钟抽签定主题, 谁也不知道带来的食材能不能用上, 故而有三分之一的选手和桥本千枝子一样, 选择什么都不带。 乾十字文也是这三分之一中的一员。 他站在原地, 并没有和桥本千枝子般海纳百川,尽可能选择不同原材料进行创作。反而, 他在冷冻区停下, 在桥本千枝子惊愕的眼神下,挑选了六只北极甜虾, 放入菜篮子中。 接着他不在犹豫, 直接冲向蔬菜区。 “等等!”桥本千枝子忍不住喊道:“你不多选一点吗?” 场上可是有三位评委, 六只北极甜虾,每人最多吃两只——两只?贪吃一点的评委味道都不一定啧吧出来呢,到时候评分怎么办?桥本千枝子话才出口,又有些懊悔。她想自己不应该提醒对手,擂主犯下这样基础的错误,挑战者应该敲锣打鼓庆贺才对。 胜利,才是她登上舞台的目标。 桥本千枝子看着那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彻底淹没在蔬菜区后,握紧手钻入通道,率先回到了灶台上,叫海螺、牡蛎吐吐沙子,顺手开始制作腌制用的调味汁。 食戟,不仅仅看中食物的美味程度,也看中与赛题的契合程度。 桥本千枝子在心里将乾十字文的技术要点默念一遍,回忆起对方之前“油炸便当”的技术。 和中国油炸中所说的“面衣”不同。天妇罗的面衣更加薄透,多数情况下像一圈金色蚕丝细细地绕在食材上。如果是蔬菜,面衣甚至不能叫做薄透,而是看情况蘸取,保留蔬菜中的清爽,又不失去油炸带来的香脆口感。 “他出来了。”观众席上一声尖细喊声,所有人的目光刷刷投向了通道口,投向了乾十字文,和他的菜篮子中。 桥本千枝子也不例外。 她难以描述自己到底是希望乾十字文认认真真来一场竞赛,还是希望乾十字文坚持“照顾食客”的原则。她的目光穿过少的可怜的蔬菜,落在稀稀拉拉的菜篮子中。 一二三…… ……四五六。 乾十字文的篮子里依旧只有六只北极甜虾。他的举动无疑是让场面点燃了一把火,陷入了更加热烈的讨论中。 “两只虾?” “一个评委两只虾!” “不对。看看他的蔬菜。说不定,他要做蔬菜天妇罗。” “嗯。有道理。”众人再次看向乾十字文。乾十字文将北极甜虾倒入水池中清洗,一小根山药,一截藕,除此之外再无它无。 乾家集团。 迟迟无法复原出儿子手艺的乾真一郎冷哼一声,“想什么呢?打算用这点东西做藕饼?藕夹?”这两个都是炸物,虽然和天妇罗有些差别,但好歹挂的上边。乾真一郎看着食材,拿出手机,下单同款,面目不善地继续盯着。 杀手唐撩起公主泡泡袖,打开冰箱,在乾真一郎昨天的失败品和前天的失败品中进行艰难抉择——不是他不想吃,而是真吃腻了。整个冰箱里满满当当都是乾真一郎的实验品。 没有一个像话的。 “什么什么?”杀手唐打开一个丢到微波炉里,求助道:“今天吃藕夹吗?呜呜呜,终于可以吃到新东西了吗?” “闭嘴。”乾真一郎呵斥住自己的食客,在已阅文件上狠狠签下自己的名字, “录屏了吗?” 杀手唐翻个白眼,点头如捣药,“嗯~录了呢。” 该死的疯批老男人,乾十字文不是你的种吗? 你和孩子较劲什么啊。 杀手唐觉得事事糟心,长叹一口气。要不是乾真一郎给得实在太多了,他早找个机会去十字文那边蹭蹭饭,小的虽然没什么钱,但耐不住脾气不错,做得也好吃,足够杀手唐寻个新鲜了。 乾真一郎口吐芬芳,“狂妄自大的家伙。拿出来的都是什么东西——居然把半成品送到客人嘴边,一点厨师的道德都没有。” 试菜人唐阿巴巴巴炫着失败品:“我觉得挺好吃的。” 乾真一郎白他一眼,唾弃道:“吃你的饭。”随后,自己也乖乖去冰箱里拿出一份失败品,加热,和杀手唐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乾十字文打烂山药和莲藕,将其搅拌成糊状,接着剥虾。 那双并不纤细的手,在接触到虾壳的一瞬间,穿针引线,摄像机稍微呼吸片刻,乾十字文已经将虾壳与虾肉分离,冷冻住的虾壳从一个蜷曲的零号,伸展为一个笔直的一号,虾壳上细小的虾足因指腹的温度小小移动,整个虾头居然因此上下细微的移动,像是活过来一般。 ——而它们的肉,正被乾十字文丢到砧板上,剥去虾线,用刀背粗暴地拍打、敲击成黏连状的肉糊。 隔壁,桥本千枝子已经完成了腌制的工作,开始包裹起面糊。伴随着油锅加热,呲呲油炸声响起,双方达成一种互不干扰的默契。 体育馆内飘荡着热油独有的香味。 薙切绘里奈呼吸一口,清晰而准确地说道:“现在的油温是178°,用了关东的香油。” 这种香油做出的天妇罗,更侧重香,味觉上也会更加浓郁。 彼时的薙切绘里奈还是个初中生,在远月学园初等部三年级就读。但她已经可以享用高等部的观战席,享受着和远月十杰没有差别的特权待遇。 因为,所有人都相信,她一入学就会成为高等部远月十杰之一。她的神之舌会打败所有的敌人,毫无理由将她送入这所学园的最高自治机构。 “绯沙子,这就是最新弄出来的复活赛吗?” 薙切绘里奈将书包丢在一边,倒在柔软的观战席上,叹气道:“感觉也不值得我跑那么远过来。初等部和高等部还是有段距离啊。” 新户绯沙子同样是个初等部三年级的学生,她从小就是薙切绘里奈的玩伴、跟班、侍从、助理。对于薙切绘里奈的所有问题,她都坚定不移站在薙切绘里奈这边。 “绘里奈小姐,既然已经过来了,不妨就看一看吧。”新户绯沙子补充道:“明年,复活赛的机制说不定会保存下来。” 薙切绘里奈绕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道:“也是。” 新制度,总是伴随着新机会。 虽然对她这种生来天赋点满的人来说,这种机会无关紧要——但总得为一些沧海明珠考虑吧。薙切绘里奈看向舞台的另一侧,乾十字文已经开始将山药藕泥与北极甜虾肉糜混合在一起,塞入裱花袋中,剪出一个口子,翻过虾壳往里面挤。 “另外一个……神之舌吗?” 薙切绘里奈细语道,随机扭过头冷哼一声,不满地嘀咕起来,“真不知道外公看中这家伙什么。居然给他开了那么多的特权。” 远月历史上,从没有那个学生在外逃学那么久,还不被劝退! 乾十字文已经开始包裹面糊了。两只虾,他再怎么转也转不出花样,面糊反倒是清水,简单一涮,虾壳和虾肉自带的橘红色还没被覆盖,便给乾十字文丢到油锅中去了。 “我先去了。” 桥本千枝子下锅比乾十字文早,但她东西多,花点时间捞上来稍作整理,才端上去。 评委席上唯一的素人评委石川婆婆已经等不及了。 她下意识摩擦自己的双手,皱纹和老茧带来的沙沙声一度盖过炸物面衣细微的摩挲。与同席的评委老师们相比,她衣服洗涤过很多次,呈现出略旧但整洁的样貌。但桥本千枝子将餐盘放在石川婆婆面前时,她还不忘欠着身子和年轻的女孩问好,“谢谢,放在这里就好了。谢谢啊。” “请慢用。”桥本千枝子仔细为三位评委安置好酱料,路过石川婆婆时忍不住多嘴一句,“请您适量用餐。” 石川婆婆拿起筷子,笑呵呵没有答复。 她最开始抽中素人评委名额,是不愿意来的。但邻居告诉她,那家乡土料理餐厅的主厨是远月学园毕业时,她又起了心思。因为她知晓那家昂贵但只开在家附近的料理餐厅,是她最常带外孙去吃的一家店。 哪怕要攒很久的钱,才能去点一份。 石川婆婆简单算了算价格。她感觉自己上午吃下的东西还堵在嗓子眼,消食片已经在腹中燃烧起来,她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不是她不想吃,而是胃部腾出来的空间实在不多。 远月学园……那里的学生做出来的东西啊。应该是很好吃的吧。石川婆婆抱着这样的心态过来,她想,如果自己会做这样的料理,她是不是能在家里做一顿,如果她会做出面前这些学生,哪怕万分之一的美味,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至于去那么贵的餐厅吃饭。 家里做不好吗? “面衣很脆。控油的手法十分标准。油温不会让面衣和食物焦掉,也不会过度膨胀吸收太多油水。这一点,千枝子你还是做的很好啊。” 其他评委已经开始打分了。 石川婆婆深吸气,深呼气,好像肺是一个空气泵,可以将胃部的食物压缩压缩再压缩。 “调味汁用了松鱼干汁、酱油和海米汁。整体上是比较通俗的做法。你在里面加入的酸味让我很惊喜。这种甜酸恰当好处,和目前你用到的秋季应季食材搭配在一起……解腻的设计很有巧思……” 石川婆婆夹起一块海螺天妇罗,塞入口中。 螺肉鲜嫩,肥美柔软的口感并没有因天妇罗的面衣溟灭,反而更因为面衣的粗糙口感,烘托出海螺的滑腻和弹牙。 石川婆婆眯起眼,愈发不舍得停下嘴。 这一口要是在餐厅里,得值不少钱了——要是不吃完,倒了多可惜。 她深呼吸,这回筷子夹中一块牡蛎,泡入酱汁中,塞入嘴里,牙齿上下抿,很快将天妇罗的面衣摇得嘎吱嘎吱脆响,脸上流淌下两滴油汗。 “乾十字文选手的……两只虾天妇罗也完成了!”主持人的声音高亢尖锐,一瞬间,话筒都被她带动出电啸声,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住耳朵,在一层层电音冲击中目光死死盯住乾十字文。 和他的天妇罗。 “阿婆。”乾十字文走上前,因为电啸声,他的话并没有很好的传入石川婆婆耳中。他只能将两只虾天妇罗往前推一推,示意石川婆婆先吃这个。 “阿——婆——”乾十字文点点北极虾,笑道:“这个——少——先吃这个——吧。” 电啸声依旧没有结束。 石川婆婆口中的牡蛎肉已经嚼碎,吞咽入腹中。她松弛的眼睑睁了睁,在满满当当一大盘天妇罗,和面前两只天妇罗中,选择了后者。 热乎的好吃一点。非专业美食评审的石川婆婆用最质朴的逻辑想着:那个小姑娘炸了那么多,吃到后面也该凉了。还不如先把这小伙子的天妇罗吃了。 区区两根。 不足挂齿。 她一手捂住耳朵,一手端起筷子,缓慢夹中一只虾。乾十字文便往前走,将其余的几只虾分给评委们。他回到等候区,和桥本千枝子一并站立,空气中,电啸声已经不如之前厉害。 两人凑得近,便说话解闷。 “话筒出了问题。” “之前很少出问题。” “赛程这么紧张,运营人员压力也很大吧。”乾十字文理解,他道:“我刚刚看你和阿婆说话了。” “阿婆?”桥本千枝子不理解乾十字文口头上换来换去的原因。不过她一想,乾十字文是上菜时“欢迎光临”“请慢用”“谢谢惠顾”“多谢品尝”等词汇乱用的家伙,也理解起来。 她问道:“你也是劝阿婆少吃点的吗?” “不是的。” “唉?” 乾十字文低声道:“我劝阿婆,先吃我那一份。” 咔擦。 面衣在口中清脆裂开。聒噪的电啸声瞬间从耳边清除。石川婆婆微微瞪大眼睛,左右看向四周。时空交错之中,她不明白是美食带给自己的巨大冲击,令她忽视了周遭环境——好吧,她觉得这才是靠谱的选项。 虾肉。鲜甜爽口。 山药。清甜脆口。 藕。咬下去的每一分,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是藕香连连泛上唇齿。 所有食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石川婆婆见过,却不曾想到三者混合在一起,居然能产生出一种绵密q弹,清爽的甜味。咬开的切口,除了牙齿的残留,更能看见虾壳中红色的紧实虾肉。 北极甜虾。 “天啊。”旁边的专业评委已经高呼起来,“这个颜色,这个口感。还有这个头部的膏。”他张开嘴巴,意图大快朵颐,却在牙齿触碰到虾肉的下一刻,改为小块小块地咀嚼,每一口都恰当好处咬在虾壳的缝隙处。 咔擦。 咔擦咔擦。 摄像机清晰地拍摄出虾壳内,红中带白的虾肉。加入了藕和山药后,虾肉内圈却依旧呈现出清蒸后的色调,没有大家预料之中偏肤色的白,反倒是一种水灵灵的鲜活感,从虾壳与虾肉中扑出来。 石川婆婆犹豫着,盯着盘子中两只虾肉,罕见地产生了一点埋怨。她想,远月学园那么大一个场子,怎么只做两只呢?这个学生先前也是,抠搜抠搜的,只做两只怎么吃的饱呢?这么好吃的虾肉,无论有多少只,她都能吃得下。 ——贵的就是不一样。 两只虾的分量,叫她跟着旁边的评委学。牙齿一截一截地咬住虾壳,红白环一层一层推入口中,谁也不晓得乾十字文是怎么弄的。观战席上的薙切绘里奈更是瞪大了眼睛,站起来,扑在玻璃前,仔细端倪大屏幕上的虾肉特写。 “他……”新户绯沙子也是被吓到了。她第一反应更加有趣,提议道:“绘里奈小姐,我们要不要去要一份监控。” 薙切绘里奈反问,“要监控干什么?” “这种手段……”新户绯沙子欲言又止,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唐突了,见识太浅薄了。只是一个剥离虾肉重新组合后,填入虾肉的小技术而已,就算那个一年级前辈能做到让其活灵活现如真虾肉,它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技术罢了。 薙切绘里奈小姐一定早就知道这种技术。 还需要我来提醒吗? “刚刚我们一直在观战。不可能有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薙切绘里奈越说,越觉得这不是什么魔法,而是乾十字文这位逃学前辈自己研发出的小技巧。她哼哼两声,傲慢道:“只要我出去闻一闻,肯定能知道他是怎么做的。” 在神之舌面前,料理没有秘密。 新户绯沙子顿时为绘里奈大小姐的话语激情澎湃,她沟通后,带着薙切绘里奈小姐走选手的通道,站在距离评委席最近的后台处。 她们共同地深吸一口气。 ——什么都没有闻到。 石川婆婆也好,学园评委也好,外面来的专业评委也好,所有人都将两只虾仔仔细细,不带一点面衣残渣吃完。他们咬破虾头膏,这个部位的膏一粒一粒圆润滚入他们的舌苔,在鲜美甘甜之中结束了短暂的进餐体验。 什么滋味? 太短了,没尝出来。 石川婆婆作为一个素人,完全形容不出这种好吃与其他好吃之间的感受。她的评价就是她个人的喜好,对专业厨师来说,有种不讲道理的野蛮。饶是如此,她每一次都把自己的票投给了乾十字文。 “小伙子。”石川婆婆委婉道:“这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乾十字文早就准备好了,他道:“每个人就两只。” “确实有点少了。”学园评委罕见地帮腔,咋舌道:“都没有尝出什么味道,几口就吃没了。乾十字文选手,你不怕因为料理太少,输掉吗?” 乾十字文站着,眨巴眨巴眼睛,一言不发。 他用沉默展现自己的霸道。 他不会输。 “听说你上场比赛说,才从关西回来。哎呀真是活学活用呢。之前也有很多关西料理的感觉在。这场的天妇罗更是使用了棉籽油炸制,我还以为你会更偏重华夏大豆油或者猪油调味。没想到调味品也很简单,海盐和虾肉的配合实在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北极甜虾的回甘在进食停止后,杀了一个回马枪,融化在口腔的面衣徐徐图之散发出属于乾十字文的味道。甜味一层一层,叠加上来,当口腹与鼻腔里其他料理的香味碰撞在一起时,索然无味之感涌上心头。 那是一种,由奢入俭难的索然无味。 躲在评委席后面的薙切绘里奈仔细一想,说道:“关东的天妇罗,多用麻油为主。面衣的口感会更加粗糙,调味汁使用混合调味。和关西天妇罗是完全不同的种类。” 在日本,关东、关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美食划分区。 而产生划分,就说明,他们是各有特色,且能够相互区分开来的——同级别的厨师很少会在同一题材上获得碾压体验。 “他总共赢了多少场?” 薙切绘里奈微微瞪大眼,询问道:“这家伙,不会每一场都是这么……” 从她的视角中,清晰地看见三个评委在桥本千枝子的天妇罗前犹豫、徘徊。他们的舌头在口腔中蠕动,从牙床开始□□,到牙龈牙根,最后汇聚而来地一小滩唾液含在口中,深深咽下。 他们的筷子悬而不动,灯光照在上面,筷头的唾液逐渐干涸。 摄影机放大了这种尴尬。 啪嗒。 第一个人放下了筷子。 接着是第二个人。 薙切绘里奈和新户绯沙子第一次以第三人的角度,看到失败者的表情。过往,她们是胜利者,她们也不会关注其他人的食戟,她们更不会冒冒失失跑到距离评委席那么近的地方,围观一个未曾谋面的家伙。 “没事吧。”乾十字文低声说道,开始慌忙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遮遮掩掩递过去,“没事吧。” 桥本千枝子攥紧了围裙的手,松开,接着一把夺过纸巾,整个躲到围裙底下。 她没有说话,亮起的分数代替她说了。 【2:0】 啪嗒。 随着石川婆婆的筷子放下,所有人都看见桥本千枝子的天妇罗料理,宛若精心堆砌的小山,满满当当。 与她相对的是一叠小而空的白碟,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 自乾十字文的两只虾天妇罗上桌后,桥本千枝子的天妇罗,再也没有被动过。 “本场的胜利者是——” 又是一个【3:0】 “擂主!乾十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