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她只想种田》 1. 第 1 章 泰和二十三年初秋,清晨太阳初上,照在郁郁葱葱的林间,远远看去一片绿中带着点点金黄,一副秋日好风光。 不过人在其中,感觉便不太一样。太阳一照,林间水汽蒸腾,衣服黏糊糊的贴在身上,没有风,鼻间是落叶的腐殖气,很是烦人。 李小寒直起身来,扯一扯贴在身上的粗棉布衣,捶一捶发酸的后腰。 已经割了一个多时辰的猪草,累倒不是很累,就是饿,早上喝的那一碗空荡荡的米糠粥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伸手抹掉额头上的汗,忽地,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侧耳凝神细听,好像是从山顶上传下来的。 那就很恐怖了,山顶上是李氏的祖坟。 “娘,娘,你听,山上是不是有人在哭啊?”虽然只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但李小寒天生胆子大,话语里带着一点害怕,更多的却是好奇和八卦。 却不料,久久没有没等到亲娘王氏的回复,李小寒转头搜寻,只见王氏直愣愣的盯着山顶。 “娘,你看什么呢?” “小寒,你上来看看,山顶你亲祖母坟前,是不是有一个人?”王氏唇色发白声音颤抖的向着自己的女儿求证。 李小寒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祖母,据说在她爹七岁那年就过世了,埋在山上。后来祖父娶了继祖母陈氏,又生了两个儿子,儿子又各自娶妻生子。 因此,李小寒爹娘带着她,都算是在继祖母陈氏手上讨生活。 李小寒人矮,视线没有王氏开阔,不过她一个咕噜爬上树,站在树枝上举手往上眺望,心慢慢坠了下来,“娘,看那衣服和体型,应该是我爹。” “那就是你爹,肯定是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李小寒不敢确定,王氏却像获得了佐证,声音凄厉,边说边往山上跑。 小寒连忙滑下树,跟着往山顶跑。 一路越往上跑,压抑的哭声越来越真切,两人心急起来,顾不得看路,连着摔了好几次,爬上来又往上跑。 待跑到山顶,只见李小寒她爹李贤东,一个黝黑沉默的三十七岁的农家汉子,这个小家的主心骨,正双腿跪地半身伏在坟前沙哑哭泣。 李小寒的眼泪刷的流下来了。 “爹,爹,你怎么了?”。 许是抱着头哭得太过压抑和伤心,李贤东都没有发现妻女的靠近,直到李小寒呼唤才抬起头来。 满眼血腥通红,眼泪鼻涕一起流,宛若牢笼困兽。 “爹,爹,发生了什么事,你说给我们听,我们一起想办法。”李小寒心跳得又急又快,各种猜想浮上心头。 “……” 李贤东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几次,竟然无法出声,最后才发出砂砾磨血般粗哑的声音,“你祖父,你祖父说要分家”。 分家,只是分家,李小寒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她爹发生了什么事。 “娃她爹……爹说怎么分。”一直没有出声的王氏却没有像李小寒这样松一口气,反而颤抖的问。 “爹说,爹说,把咱们分出去,以后他跟二弟一家过,给咱们分一成的田地,让咱们出去自己建房子。” 许是自觉这个分家结果无法面对妻女,李贤东双手捂脸,声音沉闷粗哑的从指间传出来。 “爹这是要逼死咱们啊。”王氏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痛哭出声。 李小寒也是腿脚一软,忙扶住一旁的墓碑才稍稍立住。 举目四望,茫然无措。 平山村李氏家族,据说往上数一百年,乃是书香人家。 多年前他们这一族逃难到此地,仍然不忘祖宗教训,自持名门望族:但凡分家,嫡长子得最多的家产,负责赡养老人,其余诸子,均分其他微薄的份额。 这一条族规,就像日升月落,天经地义。 然而李小寒祖父李生礼这一分家,把李小寒亲爹李贤东这个长子分出去,礼法上就是说当爹的认为长子不孝,不想跟这个儿子过了。 这是指着李贤东的脊梁骨骂,是对他这个长子前半生的全盘否认。 并且,李生礼分家还尤其苛刻,虽说分家长子得大部分,但是当爹娘的,总会为儿女考虑,除了祖宗家风之外,总得让其余儿子分家之后能活下去。 李小寒心内快速计算了一下,李家现在有水田24亩,种着水稻;旱田35亩,其中10亩种了小麦,25亩全种了棉花,因为棉线织布是全家最重要的经济作物。 给她们分一成的田地,那就是2亩4分水田,3亩5分旱田。 按照现时的粮食产量和缴税情况,大概2亩地可以养活一个成年男子,妇女儿童减半。 李生礼分这点田地,真真的只是让她们一家三口饿不死。 至于钱财,那是别多想了,家里继祖母陈氏当家,几个堂兄弟一起上学,那是年年都在喊穷。估计就是给个几吊钱打发出来罢了。 李小寒愿意分家,家里继祖母偏心,她们这一房干最多最重的活,但是吃的用的全是最差,她早不愿意留在老宅累死累活供养他人了。 但是她不愿意这样的分家,一成家产,那是将自己这房人扫地出门啊。 李小寒心内发冷,她本是一个泼辣有主见的小姑娘,见爹娘都只顾着痛苦而没有动作,李小寒不得不出声提醒父母,“爹、娘,去岁族里七叔家分家不公,是族长发话重新再主持的,咱们找族长去吧!” “对!对!咱找族长去。”王氏抹一把眼泪,心急点头。 “没有用的。”李贤东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悲凉和绝望,“爹说,长荣被隔壁朱秀才收为入室弟子了,还给赐字智远。爹说,长荣有出息,他跟娘得帮扶一把,以后他和娘就跟着二弟这一房过了。” 读书人,一个被正式收徒赐字的读书人,怪不得她爹被祖父近乎扫地出门。 李小寒知道族里想出一个读书人想疯了。 李氏一族自持百年传承,但这十多年来,连秀才都没出一个,农忙争水农闲劳役,族里没有撑得起场面的人才,李族长在里长那里都说不上话。 堂哥能被朱秀才收为入室弟子,族里肯定大力支持这读书人种子的。 怪不得他爹被近乎扫地出门,却也只能偷偷跑到亲娘坟前痛哭。 世情如此,四处皆末路,无处可逃。 再泼辣有主见,李小寒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她撑着亲祖母的墓碑,缓缓往下落,粗粝的石碑摩擦得手痛,但都比不上整个头一跳一跳的痛。 又有那王氏的嚎啕大哭往耳朵里钻,“爹啊,你咋这么狠心啊。娘啊,你死得早啊。小寒她爹,都怪我没有生出儿子,都怪我拖累你啊。” 亲爹李贤东的话在不断回放轰鸣,“长荣被隔壁朱秀才收为入室弟子了,还给赐字智远,赐字智远……” 李智远。 李智远。 李长荣,字智远! 好像一把锤子,重重的敲击在李小寒的脑壳深处。 李小寒眼前白光炸裂,脑中千丝万缕的力道在拉扯,忽然间,所有的都记起来了。 她穿书了。 2. 第 2 章 伴随着剧烈的头痛,李小寒想起前世的记忆,自己本是一个大型药林联合种植基地的实验员,不幸遇到地震被困身亡,然后投胎到看过的一本科举文中。 她有着两世的记忆,只不过,这一世,在这之前都没有想起前世之事。 而李智远这个名字,太熟悉了,这是自己前世里的堂弟,今生里堂兄的名字。 平山村,李智远,和男主一起跟朱秀才读书。男主聪明自律,一路高歌中进士考状元。而李智远却三番四次落榜,最后止步于秀才,对比说明了男主多么的优秀。 能在最初期成为男主的对照组,除了因为在同一时空的原因,李智远也是有优点的,李智远最大的优点就是孝。 书中所说,李智远亲大伯李贤东一直无子,大伯为了求子到大山深处采人参被毒蛇咬了中毒身亡。 可是,这一带,只有假人参,没有真人参。李智远大伯因为自己的无知白白送了性命。 李智远作为当时李家长孙,披麻戴孝为大伯摔盘,然后又为大伯守了足足二十七个月的重孝,把自己的科举考试都耽搁了。 直到出孝之后才重新科举,年纪轻轻便取得秀才功名。 书上描述,李智远对李家的影响是深远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李家后来在城里买了宅子,还置办了一个小铺子,一家人在城里安家立业了。 李智远作为二房长子,替大伯承担了长子之责,给亲大伯摔盘、给祖父、亲爹养老送终,还一直照顾小叔一家,实在是大大的孝子贤孙! 至于大伯李贤东的妻女,据说李智远搬进城里的时候,是想好好安置母女两的,可惜大伯母坚持带着女儿留守村中,一个冬天里,居然跌下河里冻死了。 书中还感慨说,仁孝的李智远曾想为大伯母守孝,但众人皆劝说这个福薄短命的妇人不配,李智远才作罢。 因此,周边村人皆敬重李智远为人,说其才华虽不及男主,但品格尤其孝之一道上,是尤有胜之的。 毕竟男主发达之后,据说狠狠打脸了当时一些欺压他们家的宗族长辈,也不提携亲族,族内的名声实在微妙。 李小寒脑中一阵一阵眩晕。 原来自己不仅是穿越了,还穿书了,连个有名有姓的配角都混不上,是那种可有可无的不知名女配。 而自己全家是男配堂哥的踏脚石。 可不是踏脚石么,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堂哥的孝名。 李小寒手脚发软,跌坐在坟前,双手擦过亲祖母罗氏的石碑。 粗粝的石碑带来一阵阵刺痛,唤回了李小寒的心神。 李小寒努力压住脑中的眩晕,尝试理清其中脉络。 如果书中的李智远真的是自己堂哥,那书中李智远大伯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李智远13岁,可不就是今年。 是了,祖父分家,爹大受打击,发狠去深山里找人参去了。这一带的山脉是有传说有人参的,但又说是假人参。 李小寒记事得早,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王氏偶有喝药,说是因为身体没有调养好,要一直吃药调理好身体才能怀孕。 可是李家继祖母当家,又有子孙读书费钱,自然是没有天天吃药的钱。后来王氏的药就慢慢的停了。 爹可能想搏一搏,不料却丢了性命。 李小寒手脚愈发无力,看着旁边捂脸无声泪流的她爹。 她爹可能真憋着这口气。 一定要打消她爹这个念头,可不能进深山采人参莫名其妙的死掉。 封建男权社会,她又没有个兄弟,她爹死了,她和她娘只剩下任人摆布的命了。 没见原书中自己和亲娘寒冬腊月里落了水丢了性命么。 她在地震中苦苦挣扎了三天,又冷又饿,只靠着沁下来的污水苦苦自救,差点等来了救援,却不幸遇到余震先来才挂掉,太知道生死的滋味了。 她想活着! 不管什么穿越,不管什么穿书,从出生到现在她记得很清楚。 这是她新的人生,没有人可以轻飘飘的夺走自己的性命,即使是作者。 只是,怎么办呢? 李小寒瘫坐在坟前,努力回忆书本中的内容,寻找破局的方法。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升高,热的人心越来越燥。 许是因为最后一点男人的自尊心,让李贤东无法在妻女面前嚎啕大哭,因此李贤东木木呆呆的坐在地上,而王氏则没有这种顾忌,她伏在地上,绝望低泣。 无子这件事情,打击到的绝不仅仅李贤东,更多的是王氏。 十多年了,王氏生生从一个少女熬成现在这个逢人便躲见人便低头的性子,连打个猪草,都要带着女儿躲到这无人的林间里来。 是河边的猪草不够肥美,不够方便吗?不,是河边村人太多,王氏抬不起头了。 没有生出一个儿子,在这个时代,便是王氏的原罪,她无法哭诉,连怨恨都找不到人,因为李贤东对她够好,继婆婆不是亲婆婆懒得搭理她。 王氏哭,不仅仅是哭分家,哭的是这苦命的一生。 李小寒抬起头来,看着父母二人,心中明白自己父母缺的不仅仅是分家的财产,是那一直憋着的一口气,是之后漫长人生里的那一点希望。 再往后看,林间寂静,绵延不绝,平山村后的这一片山脉里,听说过假人参出现,也有人说那只是长得像人参,并不是真的,又有说,深山里是长有真人参的,假人参就是天才地宝的掩护。 不管传说有没有真人参,但假人参不值钱是公认的。 但是……李小寒跟王氏打猪草的时候见过假人参…… 假人参?! 李小寒用力晃一晃脑袋,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更清醒一点,“爹,刚刚我脑袋撞到了祖母的墓碑上,恍恍惚惚好像听到祖母跟我说,假人参是一味药材,叫三七,也能卖钱。让你采了三七去药房里卖了钱,跟娘去看大夫,生儿子。” “嗝。” 哭得像断了气的王氏猛地止住了,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女儿。 李小寒今年也是13岁了,但是因为吃不饱,又矮又瘦,因常年跟着王氏割猪草,晒得便有些黑黄了。 只一双眸子,清凌凌的,又大又亮,掩不住的机灵和聪慧。 王氏一直知道自己的女儿比自己出息,不像自己胆小,也不像她爹一样只懂埋头苦干不说话。 只是平日再聪慧的女儿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怎么,突然就见鬼了? 而这边,木呆呆得像丢了魂的李贤东也像回魂了,目光不断在自己亲娘的坟和亲女儿之间梭巡。 不敢置信,却又满怀期望。 “爹,我会不会是听岔了?这什么假人参真三七的?还有卖钱找大夫生儿子的?青天白日,祖母她……她不能出来吧。” 有时候,以退为进是一个好方法,希望吊在眼前,人有可能不敢置信,但是一旦说要没了,立马赌徒心理,拼命去抓住。 果然,李小寒话音刚落,王氏立刻尖声说,“不,肯定是娘告诉咱们的。肯定是娘,是娘看到爹分家了,才告诉咱们。不然你一个小人儿,哪里懂什么三七,什么看大夫。” 王氏越说越相信,越说眼神越亮,她一把抓住李贤东的手,干瘦的人直接爆发把李贤东硬生生拉起来,“娃她爹,我知道哪里有假人参,我知道。” 王氏常年打猪草,假人参还是她跟李小寒说的。只不过当时李小寒还没有想起前世记忆,也就是当做一个笑谈罢了。 李贤东被王氏带起,两人跑得飞快。李小寒一骨碌爬起来,跟在后面。 许是有希望吊着,王氏飞快地找到了长着假人参的地。 李小寒跟在后面,气喘不停,看到这一片假人参,迈步向前,蹲在一株植株旁,扒拉开四周的腐叶。 只是,李小寒眉毛越皱越紧,猛地一下子把植株拔起来。 小叶片披针形,长为宽的5倍以上,竹鞭状混合串珠状根状茎 这不是三七,这是狭叶假人参! 李小寒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发寒。 别看这植物混了人参两个字,长得又像三七,但是它就是一个五加科人参属的变种,后世证明最大的药用价值在西藏用药体系,在其他地方是园林装饰品。 怪不得当地人说这假人参没有用,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一瞬间,李小寒眼露绝望,只是李贤东和王氏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那种眼神,实在让人不知如何开口。 不对……不对,李小寒闭眼、皱眉、扶额,这不是自己看到的‘假人参’。还有,还有另一处! 李小寒拔腿就走,“爹,娘,不是这一个。走!” 借着记忆中的方向,李小寒大步向前,好像很快,又好像很久,终于带着李贤东和王氏走到了记忆中的地方。 “伞状花序,单生茎秆顶端,花序轴长约20厘米,酱红色果实,目前正是果实成熟期。4枚掌状复叶,每枚有五片小叶,深绿色,羽状脉,沿生白色刚毛,边缘呈锯齿状。” 李小寒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喃喃自语,一点一点的跟前世记忆中的三七性状核对。 李贤东和王氏眼巴巴的看着李小寒的动作,只见李小寒小心翼翼的把这株三七红色的果子采摘下来,左右张望了一下,说道:“爹,娘,给我摘一片大叶子。” 李贤东忙给李小寒摘了一片大树叶,李小寒接过去,将三七果子包起来,小心放好:“好了,这是种子,以后我们有用的。” 把种子小心放好,李小寒继续说,“爹娘,把这三七根挖出来吧,别弄断根了。” 相差如此大的态度,李贤东和王氏自然看出了其中的差别。三人合力,不多时就把三七根茎挖出来了。 “圆锥形主根,长约5厘米;顶端有4个茎痕,4年生;周围有瘤状突出,体重坚实,难折断,灰黄色,气微,先苦而后甘。” 李小寒欣赏的看着这一株三七,就像看着一株摇钱树。 漂亮! 四年生野生三七,入药效果最好的野生种,自己前世药林种植基地的拳头产品。 “爹,娘,就是这个,没有错了。” 随着李小寒的话语落下,李贤东和王氏吊着的心猛地放下来了。成了,亲娘说的是对的,老天给了一条生路。 王氏笑着抹一把脸上的眼泪,“我看着周边还有,咱们赶快挖了。” “哎,都挖了。”李小寒脆声说道。 天生天养的财富,就让她来取吧。 毕竟,三七入药已经有几千年历史了,而自己记忆所知,这是一个文化和发展与华夏十分相似的古代社会。 3. 第 3 章 采完三七,李小寒吊着的那口气才放回肚子里,心跳得才像是自己的。 只是又哭又跑,情绪体力都消耗过度,十分乏力,李小寒深呼吸缓了一口气,才说话,“爹,娘,今日采了这几棵三七已经够了,先回去吧。” 不然人困力乏,在这森林里久留怕出意外。 果然,听见李小寒的话,李贤东和王氏呆呆点头,想来也是虚得很。 一家三口正搀扶着从山上下来,恰好在山脚遇到李贤南、李贤西。 李贤南李贤西二人跑得气喘吁吁,看见李贤东一家人,又惊又喜,竟连话都说不清了,“哥……哥,爹让我们喊你家去。” 三十几岁的大哥了,来一次林地,还得五十几岁的老父亲,吩咐近三十岁的两个弟弟来找。 这十分不合常理,李小寒合理怀疑两个叔叔知道什么,怕什么。 比如,万一自己爹,或者自己一家三口,因为分家不公,在亲祖母坟前上了吊,那李家其他人,就是罪人和凶手。因此,祖父才派两个叔叔急急跑过来,就是要阻止这种意外发生。 且试上一试,“二叔,三叔,祖父怎么找我爹了?” 李贤南李贤西脸色一窒,过了一会吞吞吐吐的说,“啊,我……我不知道啊。” 十有八九就是这样的了。 只是,刚刚见面那又惊又喜,到底是庆幸自己一家没有出事,还是庆幸自己一家没死成没连累他们的名声呢? 李小寒心内叹息,她爹可真惨,以前还一直做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努力。 现在看来,他爹可能是最晚知道分家这回事的。回到家里,还得有一场仗要打呢。 李小寒低头沉思,李贤东和王氏沉默不语,李贤南和李贤西垂着头跟上,大家都不是傻子,只不过不想再敷衍。 回到李家,先看到李小寒祖父李生礼巴着大门张望着,见了李贤东,脸上硬生生的挤出一个笑容来。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李贤东抬头看一眼他爹,恰好对视,两人又迅速的躲开了。 李小寒看着这两父子一触即分得眼神,心内无言。毕竟是亲爹,还是不希望自己儿子出事的,不过祖父这父子情,到底还剩几分,不好说。 进了门,厨房门口倚着的是继祖母陈氏。陈氏手握一个水瓢,脸色晦暗,眼神带着三分愤恨。 李小寒心内明白,这个家里,最想分家的应该就是继祖母陈氏,毕竟自己这一房,对陈氏来说就是外人。一旦自己爹在亲祖母坟前出了事,陈氏这个后母得受千夫所指。因此,陈氏愤恨有加。 见了祖父继祖母,李小寒不由自主的,用目光去搜索自己的堂哥李才荣。 以前以为自己大堂哥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现如今,才发现大堂哥居然还是有名有姓的剧情人物。 比自己一家子配角的配角重要多了。 此刻李才荣站在堂屋前,13岁的少年,一身青色棉长袍,束发,身形瘦削,带着一股农家人少有的斯文气。只是面色苍白,嘴唇紧抿,神色变幻莫测,眼里半是恼怒半是庆幸。 李小寒看着大堂哥变幻的神色,便明白他是知情的了,甚至某一方面,是自己这个堂哥推动了事情的发展,毕竟分家的引子是大堂哥拜朱秀才为师。 读书的花费可不少,想必大堂哥是瞧上这份家财了。 满腹心计,结果全在暗处,蝇营狗苟,格局太小。 怪不得后来堂弟说看不下那本书,忍不了更自己同名的配角是这样的人,太憋屈了。 短短一段路,李小寒心中思量不停,手下动作也不慢,牵着王氏的手,把王氏送入房中,“祖父祖母,我娘有点不舒服,我先送她回房歇一会。” 李贤东听闻,脚步一拐,也跟着进房。一家三口,竟然连背篓都不放下,躲进房中不出来了。 随着李贤东三人的回家,李家的气氛终于活起来了。之前的气氛绷着像死了人一样,知道的人不说话,不知道的小孩子看大人脸色也不敢说话。 陈氏看着继子一家人躲进房间里,嘴巴动了一动,却没说出话来。自己忍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万不可在这里功亏一篑。 这么想,陈氏还是带出了一股子怒气,“还杵着干什么,老二家的,赶紧剁点菜头烂叶,把猪给喂了,老三家的,去厨房煮饭。是不是还要我这个婆母伺候你们啊!” 对着自己的亲儿媳,陈氏不用掩饰。这也是她一直说的,自己对几个儿媳一碗水端平。她对亲儿媳,可没有王氏客气。 不过有时候,重要的是看人怎么做,不是看人怎么说。 陈氏的两个亲儿媳妇十分懂得看脸色,乖乖去干活。 而房间里,李小寒扶王氏坐下,然后轻轻把背篓底里的三七根取下来,放到隐秘的地方,又把背篓里的猪草摆回原样。 放好三七后,李小寒见李贤东木呆呆的瞪着房梁,也不多劝,说再多也无用,这一场分家里,感情受伤最深的是李贤东。 感觉也才过了一会,门外响起李才荣的喊道:“大伯、大伯母、小寒妹妹,出来吃饭了。” 李小寒听声音,大堂兄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了。 越想这个堂兄越觉得不简单,堂兄到底是如何操作上朱秀才入室弟子这层关系的? 朱秀才可是在隔壁村呢,平山村学堂里可是有自己的夫子,虽然是一个老童生。 还有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呢? 是在年初没过童生试之后开始谋划的吗? 还是更早之前已经开始了? 毕竟,虽然族规没有明写,但是默认如果14岁过不了第一场童生试,18岁中不了第二场,族里便建议量力而行,不要死磕读书不识俗务,以免一事无成无法生存。 不管是思虑日久之后的精心谋划,还是看透人心的顺势而为,这个堂哥,都不容小觑。 带着重重疑问,李小寒跟着李贤东和王氏出来,按平常的位置坐好。 今天这个饭,煮得急,便有点夹生。不过吃饭的人心思也不在饭上,这一顿,便这样糊弄着过去了。 作为一家之主,李生礼放下碗,陈氏连忙给李生礼盛一碗米粥水。这是李生礼的习惯,也侧面说李生礼快吃完了。 果然,李家所有人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待李生礼喝完粥水,大家都放下了碗筷。 李生礼轻咳一声,“趁现在人齐,跟大家说一件事。” “之前我跟你们娘商量过,以后,我们就跟贤南过了。”李生礼看一眼长子,心里叹口气,终继续说道,“既如此,树大分枝,咱们便把家分了。现先把你们大哥分出去。” “家里出5吊钱建房钱,给贤东一家。” 大儿子红肿的眼皮,让李生礼改口把原先3吊钱的泥瓦房,换成5吊建房钱,建泥瓦房还是砖瓦房,就让儿子自己拿主意吧。 陈氏心内一怔,不是说3吊钱吗?不过心中暗暗合计,建三间泥瓦房,大概是3吊钱;如果是砖瓦房,5吊钱勉强够建个两间。老大无子,这个房子最后还是回到自己孙子手里,多两吊便两吊吧。 于是,陈氏便没有吭声。 李小寒扫视四周,家里这12间的青砖大瓦房,是这几年来,他爹领着几个叔叔,一间一间的扩建起来的。 现如今,他祖父是连一间房都不愿意分,只给个5吊钱把最大的功臣他爹给分走了。 不过,想想如果分家后还是住在这个老宅里,李小寒宁愿分出去,懒得在这一滩污泥里与人共舞。 “家里的田地,分一成给贤东。旱田3亩5分,就村后那麦地吧,老大家的不会纺线织布,便不分你们棉田了。水田就村西边那块地吧。” 陈氏心里合计一下,棉田钱多,她们赚了;水田离村近,却不肥,不好不坏罢了。 陈氏心里有点可惜,如果水田换一换就好了。不过想了一想,别再刺激这个继子。 李生礼说完,倍感疲惫,撑着一口气问,“我这样分,贤东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自己还能有什么意见? 自己有意见有用吗? 李贤东心里暗讽的想,哀莫大于心死,算了,分了就分了吧,“都听爹的。” 李小寒觉得旁边王氏的身子又开始瑟瑟发抖,毕竟三七能不能卖上钱还真的说不准,王氏心里又开始发虚。李小寒忙抱着王氏的手臂暗暗安抚,王氏方慢慢镇定下来。 “既如此,那就去族长哪里写分家文书吧。你们三兄弟带着婆娘一起来,长荣你也来,以后你就是咱们这一房的长孙了。” 听到长孙二字,王氏的身子又抖了一抖,李小寒倒是稳稳扶着王氏,一起跟着往族长家去。 越是艰难险阻的关口,越要稳。 前世,李小寒就是凭着这一教导,在地震震感最强的那一瞬间躲进了屋内的安全三角区,还不忘顺走手边那小半瓶矿泉水。 凭着那半瓶矿泉水,她苦熬了两天。后来水没了,又用矿泉水瓶子尽量澄清滴落的污水苦苦自救。 如果不是余震来临,倒霉的震塌了她的容身之地。李小寒相信,自己还能坚持更久,直到救援来临。 因此,此刻李小寒未见慌张,反而格外的冷静。 最大的将自身抽离,冷静到冷酷,才能想出最佳的破解方法。 4. 第 4 章 李小寒一边跟在众人后面往族长家走去,一边回忆脑子关于族长的一切。 现任族长姓李名满景,按辈份,跟李贤东同辈,不过年龄比李贤东大了十来岁。 当年战乱,李氏一族有能人带着李家族人逃荒到平山村,一路上,很是惊心动魄,但族人团结,上一任族长英明,因此族中事务,族长很有话事权。 其他各姓氏的同族也一样,乱世里,不拧成一股绳的都逃不出来。 即使逃出来后,族与族之间,也是充满争斗的,争地、争水、抢夺官府发放的物资、争抢轻松的劳役,这些都要看哪个宗族的拳头大、哪个宗族的能人多。 这股子风气,一直延续下来。 想起这一段族史,李小寒便明白了,无子的李贤东,为何这样绝望。 因为没有希望的自己一家,和可能有出息的二叔一家,族长一定不会偏向自己一家。 族里需要男人,需要能人。这些自己家都没有。 果然,听完李生礼说完分家一事,族长皱着眉毛,久久无语。 他觉得他族叔这分家不公道---将长子分出门,这算怎么回事? 不过想想长荣,李满景又明白分家是为了什么。 跟朱秀才读书,跟村里族学读书可不一样,四时节礼、笔墨纸砚还有以后的科举费用,二房没有家产支持根本走不下去。 贤东的确是长子,长荣也是长孙,身为族长,李满景本能地为宗族传承和壮大而思考。 天平两端衡量来衡量去,最终还是有一方获得了胜利。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你们都同意了,我也没有意见。” 族长叹一口气,拿出宣纸,装订成册,然后毛笔小楷填写,一笔一划将分家理由、房屋、田地按刚刚所述的写清楚,期间众人皆不敢出声打扰。 不过,这不包括李小寒,“祖父,族长,5吊钱是分家建房钱。那我娘养的那两头大肥猪,能不能分一头给我们呀,卖了猪,好拿钱买锅碗瓢盆。” 此话一落,气氛为之一窒,族长停了下来,“生礼叔,那5吊钱是建房费,你们给贤东的分家银是多少?还有牲畜铁锅等家什零碎怎么分?” 这个族长,大节不分,但是这等细节上,反而还算公平。 不愧是能从灾难里逃出来,还能立稳脚跟的大族传承,起码表面规矩还能维持住。 李小寒从前懵懵懂懂,如今带着两世记忆,反而看清了三分。 “家中还有近10吊钱,那便给贤东2吊钱吧,1吊分家银,还有1吊的牲畜零碎折合,分你半年的口粮,其他你们自己置办吧。”李生礼低头说到。 “我可以。”李贤东也没有抬头,1吊钱牲畜零碎是他们吃亏了,家里还有两头猪呢。但是这笔数,难掰扯得清。 只李小寒,稍稍抬头用余光瞄一眼她继祖母,发现她继祖母脸色极为难看,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居然忍住了,什么也没说出口。 于是,李小寒便明白了,这分家银有水分,祖父必定是隐瞒了。 只是,这银子事,不像房屋田产摆在人前,家里管银子的还是继祖母,进进出出,到底剩下多少,那就更说不清了。 李小寒心里叹口气,看来自己家又吃亏了,不过看祖母神色,不宜再加。不然继祖母跳起来,她是长辈,反而扯不清。 族长也没有再说话,挥笔把这分家银写进去。然后,又一模一样的再写了两份。 “好了,生礼叔、贤东三兄弟,来按手印。长荣,你作为长孙,你也要按。贤东,你们家……”族长的话戛然而止。 终究是没有一个儿子。 “族长叔,我来按吧,我替我未来的弟弟按,要实在不行了,到时候我便招婿入赘。”李小寒脆声说。 干啥,自己不是人啊,别以为自己是女的就逮住自己一家欺负。 而且吧,李小寒总觉着,继祖母总隐隐约约想要吃自己家绝户的意思。先在族长这里打个不过继就招婿的预防针。 李贤东和王氏想着李小寒是替未出生的弟弟按的,族长心里想着莫非贤东心冷了准备招女婿,李生礼此时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李小寒便暂时代替他们这一房的继承人,在这分家文书里按下手印。 “一份放族中保管,一份给生礼叔你,一份给贤东。”族长分发到。 然后,族长方对着李贤东说,“贤东,你那块宅地,你准备买哪里?” “村东头大树他家旁边不是还有一块宅地吗?就那块行不行?”李贤东想了一想说到。 “行,我一同给你写好文书了,下午带你去里正那里。” 分家文书写好,去田头地间把界线划清楚,没问题了再找里正签名。 去里正家只需李生礼、李贤东便可以了,李小寒等人先回家。 “娘,你帮我去厨房挖点草木灰。”李小寒说到。 “哎。”王氏现在对女儿惟命是从,再说她现在心神不宁的,让她啥都不干还容易胡思乱想。 “小寒妹妹要草木灰做什么?”李长荣问道,不知何解,这个从没正眼看过的堂妹,好像大变样了,在族长面前居然敢说招婿的话。 李小寒看着这个堂哥,李家最出息的人,目光带笑,不避不让,“长荣哥,今日早上我上山划伤了腿,现如今正隐隐作痛呢,去河边洗一洗,拿点草木灰涂一涂。” 古来便有草木灰涂伤口止血的说法,李小寒这样说,看起来毫无问题。 果然,李才荣也猜不到李小寒说的是真是假,眉头轻皱,“那小寒妹妹多注意。” “哎,谢谢才荣哥关心。”李小寒捞起自己的木盘,“娘,我们走了。” 王氏对李才荣这个李家长孙、读书人种子带着畏惧,她知道女儿女儿没有伤口的,却不知道自己女儿为何撒谎,怕被李才荣看出,拿簸箕捞起一把草木灰,匆匆忙忙的低头出了门。 李才荣看王氏这个样子,消去了心头的疑虑:李小寒有几分泼辣和小聪明有什么用,不过是一个女子,有王氏和李贤东这样的父母,再泼辣也撑不起来。 李小寒不知李才荣心中所想,两人来到河边,现在也不是洗衣洗菜的时间,河边并无一人,不过李小寒还是找了一个平日少人的地方。 “小寒,你找土木灰做什么?”没人,王氏放松了许多,好奇问道。 “洗种子。”李小寒把怀里用树叶包着的三七种子掏出来,放进木盘里轻轻搓洗。 三七的的种子难以保存,最好选用3-4年生壮年期植株的饱满成熟果实,洗去果皮,自然晾晒干,然后用“根肽”或“灭菌王”60倍液浸种消毒处理。不过现在条件不好,只能洗干净用草木灰消毒,尽量保存了。 三七的种子干燥后还容易丧失生命力,因此要尽快播种下去,“明天我们把这种子种在爹的林地里。” “这……这三七,还可以自己种。”王氏觉得不可置信,但又忍不住带着希望。 “谁知道能不能种出来呢?”李小寒一边笑,一边手下不停把三七种子一颗一颗的洗干净,“总得试一试,反正也没损失。万一种出来我们就赚大了。” 试一试,才有希望,没有试过,一点希望都没有。 王氏被说得心头一热,她嫁过来十几年被继婆婆打压,退让和懦弱早已经刻入她的呼吸间。 可是这一刻,李小寒的话让她的心变得火热:是呀,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三七的果实很小,很多,但两母女都是心细手巧之人,虽然洗这种小果子很磨人,但很快把种子处理得干干净净,再放进草木灰水中浸泡起来。 李小寒粗估了一下,三年生三七的花序有小花200朵以上,成果后,一枚果实有种子1-3枚,他们这次采摘了6株三七,估摸得有1000枚以上种子。 就是不知道到最后能有多少发芽了。 “娘,走吧,回家了。”李小寒直起腰来说。 只是出来的时候,种子可以藏在怀里,回去却没有那么方便了。 李小寒想着以什么样的借口敷衍过去。 不过幸运女神眷顾了她,李家堂屋里刚刚好没有人。这种时候,李才荣兄弟是要读书的,陈氏带着儿媳妇在后院菜园。 李小寒一个箭步,连木盘全端进李贤东王氏房间里。 幸亏这盘是李小寒自己的盘,不然还不好解释。 傍晚,李贤东和李生礼回来了,陈氏将李贤东三口人的口粮提过来,分家银交接完毕,这家,便算分完了。 5吊钱的建房钱加上族长争取的2吊分家银。 7吊钱。到底够不够? 李小寒对现在的物价还不够了解,但是看李贤东和王氏的脸色,便知道这钱是不够的。 不过,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 希望这三七能挣钱,如果不能,自己跟去城里,看看有哪些药材自己是认识的,城里又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如此想,李小寒便说道,“爹,明天咱们带着三七到城里药堂看看,看这三七能卖多少钱吧。” “嗯嗯。”彷徨无助的李贤东和王氏点头。 对,他们还有三七。还有希望! 5. 第 5 章 次日一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鸡鸣声起,李小寒一骨碌的爬起床。 不过李小寒起床后,发现李贤东和王氏已经穿好衣服枯坐着,神情忐忑,眼底青黑,也不知等了多久。背篓早已背在两人背上,上面摆着王氏纳的草鞋,底下的三七被盖住了。 李小寒看此,估摸着两人可能整晚都没怎么睡,接过王氏递过来的杂粮饼,都快凉透了,既如此,那不必多说,走吧。 出门,一路往前行走,离城里越近,人便渐渐的多了起来,背篓的,挑担的,推车的,装满了菜蔬、柴火、粗布,背着草鞋的李家三人,混在其中毫不起眼。偶尔有一两辆牛车驶过,那可是贵重财产,引来路上农人的一片艳羡。 终于,到了城门口,李贤东交了3文钱的入城费,3人便进了城。 李小寒观察着,那些挑着菜蔬柴火的农人,或者小摊贩,都往东边去了。而带着棉布的,却往西行。想来这城里,应是东西分区。 李家三人,李贤东因农闲时候来城里帮工,对城里最熟悉。 “爹,找最大的那家药堂,人家懂得多。”李小寒提醒说到。 “嗯。”李贤东闷闷答一声,抬头张望了一番,抬脚往西边走。 于是李小寒便大概判断出来了,这城里,小商小贩都在东边,西边消费相对高一点。 一路上走来,果然,西边有杂货铺、有早点铺子、有布行,不多一会,便走到了李小寒要说的最大的药堂门口。 仁和堂。 李小寒心中默念。 看着爹和娘在门外犹豫不决,李小寒抬脚率先进去。 “姑娘,需要看诊吗?”虽然这三人组合十分奇怪,一个小姑娘走前头,两个大人忐忑不安跟后面,但是伙计见多识广,再说大早上的也没啥人,便主动往前招呼。 “请问你们这里收药材吗?”李小寒直接说出目的。 “我们药堂是收的,不过我们收的药材的种类和品质都有要求,你拿出来我们看看。” 原来是过来卖药材的,他们药堂有常常合作的采药人,偶尔也有农人拿着药材上门求收购,但那一般不是货不对口,要不就是品质极差,因此伙计热情便降了一等。 “爹,娘,你们把三七拿出来吧。”李小寒说道。 李贤东和王氏便连忙把背篓放下,把铺在上面的草鞋拿开,把背篓下面的三七拿了出来。 伙计那种奇怪感更重了,这一家三口,居然听女儿发号指令。 略一扫过,那对夫妻根本不敢跟人对视,反倒是这个瘦巴巴的小女孩,背脊挺直,目光明亮,说话条理清晰。怪不得是一个小孩子出头,约莫是歹竹出好笋,这一对农人生了个好女儿。 伙计心中下了定论,便低头查看背篓里的草药,略翻一翻,说道:“跟着我去后院细看吧,别挡前边。” 李贤东等人便连忙背起背篓,跟着走进了后院。 后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四周一圈回廊,廊下几个穿着统一衣服的学徒在晾晒药材,西北角一个井台,井台旁边是灶房,灶房里没有平常的锅碗瓢盆,反而是一排排的药炉。炉火或大或小,药炉上烟气袅袅,散发出阵阵药香。 “拿出来,我看看。”伙计拿起旁边的一个竹制簸箕,说道。 李贤东和王氏连忙将背篓放下来,才刚把背篓里的假人参拿出一支,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咦,我看看。” 李小寒等人转过头,是一个青色棉袍身材瘦削的中年大夫,蓄着山羊胡,眉间带着川字纹。 伙计恭恭敬敬的低头喊道:“张大夫。” “唔。”张大夫随口回一句,注意力却不在伙计身上,只见他瘦长的手拿起最上面的这根三七,对着初升的日光,眯起了眼,“羊肠头、铜皮铁骨、乳突、菊花心。我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六个疙瘩,这株是六年生的,嗯,实在不错,实在不错……” 张大夫显然很满意这一株三七,一边翻来覆去的看,一边念叨。李小寒等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鉴别完这一株三七之后,张大夫轻轻放在一旁,可惜背篓里的三七再没有像这一株这样年份足品相好,张大夫大失所望,不过还是分类将剩下的三七放好。 而李小寒在一旁,细细观着,张大夫分类的标准,主要是看年份,还有大小。想来不同的三七,价格也不一样。 果然,待张大夫分完后,便说道:“这一株,六年生的,年份和重量都够,特等价格,给你们三十两银子;这两株,四年生的,按二等价格每株十五两银;这剩下两株,三年生的,刚好能入药,每株八两银。合计七十六两,你们卖不卖?” 李贤东和王氏简直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不知怎的,齐齐看向了李小寒。 李小寒一愣,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张大夫,你们这里收不收处理好的三七?价格怎样?” “你们还有处理好的三七?处理好的三七自然价格更高,不过我可先说明,这药材处理是需要技术的,万一你们处理不好,失了药性,那我们是不要的。可别因小失大,糟蹋了药材。”张大夫皱着眉头说道。 “嗯,我们明白的。”李小寒笑说到,现在一大家子住一起,也没有办法二次加工,那便,“我们卖了。” 刚刚她已经观察过了,这张大夫分三七,分得很仔细,并没有把好的三七放到次等的那一堆里,并且这药堂的灶房、井台、簸箕的都有蛮长时间的使用痕迹了。 一个能开到最大的时间很久的药堂,本身就是信誉的保证,不会贪她们这三瓜两枣。 果然,李小寒话音刚落,张大夫便直接将三七收起来,带着他们去柜台掌柜处,显然张大夫只是问一问,很有自信给的价格她们不会不卖。 待张大夫和掌柜细语一阵后,掌柜便从小柜台处拿出银钱:“十两的银锭七个,五两银锭一个,碎银1两。拿好了,出了柜台我们不认的。” 李小寒踮起脚,拿起一个大银锭,元宝形,下刻“夏太平十七年十两”。 看起来很像电视剧里的样子,不过李小寒没有见过真正的银锭,转眼看李贤东和王氏,两日还是一种回不过神的状态,想来也是没有见过的了。 还是那句话,料来这么大的一家药堂,犯不着要骗他们。 “爹,收起来吧。”李小寒把银锭塞进李贤东手里。 李贤东只觉得自己快不敢动了。 片刻后,李贤东颤抖着手,把银锭塞进怀里。旁边王氏巴巴看着这银子,眼里像发着光。 不过是花了半天的功夫,一点本钱都没有,便赚了七十六两。这钱就像天上掉下来一样,不敢置信。 连李小寒都喜上心头,果然这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要不说,学过的知识不会辜负你。 美滋滋。 接过银两,李小寒便提议说,“娘,要不就在仁和堂找个大夫给你看看,调养调养?” 李小寒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料,王氏低头沉思片刻之后,反而下定决心答道:“不,我这身体,都拖了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时。现在咱们家已经分家了,在家里煎药,不方便,而且这样花钱,万一被大家发现三七便不妙。还是马上回去,我记得还有好几处,说不定也是三七呢。” 越是急切,王氏的心越不容有失。 这是她这么多年唯一的希望,所以绝不能被人发现这个发财的法子。 李小寒想一想,点头到,“娘,那便按你说的吧,等我们建好房子搬出去之后,再来给你好好问诊拿药。不过,咱们还是需要买点东西,家里分家锅碗瓢盆都没有分给我们,油盐米醋也没有,我琢磨着祖母不能让咱们继续用着,这些都趁今天添置了吧。” “那就听你的。”王氏和李贤东点头,按照二人对陈氏的了解,那还是得把这些买了方便。 三人沿着西街,恰好这边有杂货铺,一下子把锅碗瓢盆、油盐米醋都添置完了。 要以往,王氏和李贤东是舍不得这样花钱的,集市上更能便宜些呢,不过这不是进了一笔横财,更重要的两人的心已经飞到那另外几处假人参里了。 李贤东和王氏急着回家,李小寒却不这样想。 不说那几处假人参里还有没有真三七,即使有,估计也不多。 发财这回事,不能光靠运气,一时之财终不长久,还是要着一个长久的活计。难得来一趟城里,李小寒想要认真看看这城里环境如何,有什么适合自己家的项目。 这样想,李小寒也是这样做的,“爹,娘,我们到那边看看吧。” 李小寒指的那边,是一条人气颇旺的街道,人流涌涌,两边商铺林立,正是后世所说的黄金商业地带,用来观察风俗民情、消费习惯等再适合不过了。 6. 第 6 章 李小寒一马当先往前走,李贤东和王氏对视一眼,连忙抬脚跟上。 刚进去,便看见一家早点铺子,李小寒摸摸肚子,早上那杂粮饼子早消化掉了,“爹,娘,赶了一早上的路,我们也饿了,吃一碗面条,待会还得赶路回去呢,别饿坏了身子。” 王氏就没来过几次城里,之前一心只想着三七,现在三七卖出去了,正浑身不安着呢,如何敢想在城里吃饭。 而李贤东虽说来城里来得多了,但是都是来城里卖草鞋干苦力的,为了省钱,自然不会在城里吃食,都是从家里拿两个杂粮饼子当一顿饭食。 一时之间,夫妻二人无人出声,竟然都不敢想他们居然还敢在城里吃饭,而李小寒,已经先迈步跨入食铺。 这是一个主卖面食的铺子,一口大锅浓汤翻滚,香气四溢,旁边灶台上叠着几层蒸笼,蒸笼上微黄的馒头笑开了口。 不过许是早饭时间已过,午饭时间未到,铺子里的食客不多,店小二很快迎上来:“姑娘,几位啊?来,这边坐,要吃点什么?” 李小寒顺着店小二的指引在旁落座,娴熟问道:“三位,你们这有什么吃的?” “有素面一碗4文,肉酱面6文,馒头一个2文,肉包子一个4文。咱家的肉酱面可是一绝,姑娘要不要尝尝?” “那就来三碗肉酱面吧,再上三个馒头。”李小寒说完,才转头跟李父李母低声说道:“爹、娘,咱们分家了,以后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以前没吃好,咱们可不能饿坏了身子,吃药可不少钱呢。” 李小寒说的是实话,虽然李家在平山村是中上人家,但是李家有李才荣和李才华两个人读书呢,花钱的地方就多了。 而且李家人多,老的老小的小,李小寒的两个婶子要么生孩子要么奶孩子,家里的重活累活便全落在大房头上。 李贤东和王氏的身体其实亏欠得厉害,生不出孩子估摸着也有这个原因。 李小寒自己也长的瘦瘦巴巴的,十三岁了还没有前世那些十岁的小朋友长得高壮。 因此,全家人都应该好好吃饱,养好身体,毕竟身体才是所有的基础。 而且,李小寒没有说的是,除了吃饱之外,李小寒还有意观察一下这个世界的饮食水平,要种田不行的话,摆个小吃摊是不是也可以? 刚刚进城的时候她可看见了,那些推车进来的,有几家带着厨具,应该就是进城里摆吃食摊子的。 她前世独居多年,做饭煮菜也还行,大不了再推脱说一句亲祖母显灵教导。 生活不易,需要多才多艺啊。 李贤东和王氏被李小寒说的一愣一愣的,忙不迭的点头。一听这个价钱,心痛是特别心痛的,但是又不敢说出口。 而且,刚刚卖三七的钱,还滚烫烫的在李贤东怀里呢,这想想又带着几分兴奋。 钱是人的胆,这句话从古到今,是没有错的。 李贤东和王氏没有反对,李小寒便安坐下来,观察周边的环境。 她这幅从容镇定的姿态,引得王氏一直偷看,“娃她爹,咱们小寒跟咱们不一样,真好。” 王氏细细声说,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她就觉得女儿,好像在坟前被婆婆托梦之后,女儿就好像越来越好看了。 以前李小寒也大胆,小小人儿颇有想法,却不像现在这样,反正就是好。 “像咱娘,气派。”李贤东也低声说,罗氏去世的时候,李贤东已经七岁记事了,“咱娘以前是大户人家出身,逃难到咱们平山村来,才嫁给咱爹的。” “怪不得婆婆托梦给小寒,不托给咱两,原来如此。”二人为李小寒的转变找到了理由,更安心了。 不一会,热腾腾的汤面端上来了。 李小寒拿起筷子,先夹一点肉酱,李家养猪,李小寒知道这个朝代已经有阉猪的手法,因此猪肉的骚味并不重,但是,这肉酱肥嫩刚好,酱香浓郁,怪不得店小二敢说是一绝;面条劲道,看来揉面的师父手艺老道;不过汤底略显淡,估计是价格在这,没办法下大肉熬浓汤…… 而这边,李贤东和王氏已经吃得抬不起头了,他们何时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别说李家,族长家娶儿媳摆酒席的时候他们也去过,没有这么好吃的。 这府城,就是不一样。 三人吃完,李贤东拿出来钱了结账。 “爹,别心痛,这钱都花在咱们身上,不亏。”李小寒安慰付款时一脸肉疼的李贤东。 “唔。”李贤东闷闷点头,他是话少,又不是笨,家里的钱用在哪里了,最多是在李才荣和李才华两个读书的侄子身上,其次是他爹李生礼和继母陈氏身上,第三到其他侄儿侄女身上,最后才是他们一家。 吃完饭,李小寒又带着逛了一圈,遇到感兴趣的问问价,停在旁边听一听看一看,心中约莫有了初始的印象,只不过具体的想法还没有。 李贤东和王氏跟着后面,十分不自在。好在李小寒也不急着一时就要个结果,逛了一会,终于说道:“爹,走吧,这山里的三七还等着咱们呢。” 果然此话一出,李贤东和王氏再无忐忑之意,脸上都燃起了熊熊斗志。 中午,李家一家三口回到家,换过干活的粗葛麻衣,便背起背篓,一头扎进后山的林地。 怀里捂着在城里买的三个大馒头,反正分家了,粮食都分完了,再一起吃饭,那管家的陈氏是不乐意的。 一家三口扎入林地里,因着早上卖三七赚了钱,大家更兴奋了。王氏又凭着模糊的记忆,翻找到了一处假人参的地方。 可惜,不是真的三七。 这种野生的珍贵药材也不是这么容易有的。 “爹,娘,没事的,哪有这么多三七满山都是,我们已经卖了一次钱了。以后慢慢留意,有就最好,没有也没有关系。” 是呀,毕竟入账了七十六两。王氏和李贤东狂热的心方慢慢镇定下来。 “爹,娘,我们去把昨天泡的种子种到爹的林地里吧。”李小寒说道,“万一这种子能发芽,我们才是真的靠自己挣钱了。” 听了李小寒的话,王氏和李贤东沮丧的心又燃起一阵希望。 是呀,如果他们能把三七种出来,那才是安安稳稳的活计。 三人便一起往李贤东的林地里走去。 说起李贤东的林地,当初李氏宗族有能人是真的,李氏逃难到此地,大片的祖宗祭田不好买,有也轮不到李氏这个不大不小的家族。李氏祖先便在这里买了一大片山地,作为替代祭田之用。 族里林地的一部分,作为公地,所产出作为族里扶老助幼、教育族中子弟所用,另一部分,则分配给族中男丁管理,只有使用权不能买卖。 李氏宗族的每一个男孩出生到5岁,便算站住了,会从这片林地里分到一块林地,直到死亡之后,宗族收回。 这样,一个李家男子一生,日常所用的柴火,婚嫁建房的家具木材,乃至死亡时候的寿材,都从这片林地里出。 祖宗余荫,惠泽后人。 当然,从另一方面也加重了,必须生一个儿子的观念。毕竟,李家的林地,不分女子。 李小寒说的,便是族里分给李贤东的林地。 播种三七的种子,需要挖坑穴,施底肥,浅覆土,再盖杂草。 三人把这约莫一千棵种子种下去,累得腰都差点直不起来了。 就这样,李贤东还扶着林间树说,“明早拿个木桶来,得浇点水。” 他是伺候庄稼的老手了,万物生长的原理是相似的。 李小寒也明白,最好是现在浇点定根水,但他们出来没带水桶,回去一趟太显眼了。 只有等明早了。 三人回到家里,陈氏等人还没有煮好晚饭,少了王氏这个主力,陈氏带着两个亲儿媳妇颇有点手忙脚乱的感觉。 李生礼蹲在院子里修整锄头,没有了大儿子在前,李生礼也只能带着两个小儿子把田间地头的重活累活挑起来。 “你今日去哪里了?”看见儿子回来,李生礼皱着眉头沉声问。 李贤东和王氏一时定住了,李生礼大家长的余威尚在。 李小寒扯一扯李贤东的衣服,久久不归,还背着背篓,李生礼一定会过问。至于如何回答,他们也做了演练。 果然,李小寒这一扯,李贤东回过神来,沉声道,“我去割点蒲草给娃她娘编点草鞋,赚点钱,家里钱不够。还有去林地里看看,建房子的树。” 这个理由十分充分了,李生礼也无法说出反对的话,停了片刻继续说;“莫忘了分给你的田地,这才是根本。” “知道了爹。我先回去了。”李贤东说到,背着背篓进房了。 李小寒看着他爹这个赶紧逃进房的样子,心中暗道他爹果然还是在意她祖父,如果他爹继续说假话,说不定多久就要被祖父识破。 不过,在她爹暴露之前,李小寒抬头对着自己堂哥李才荣展颜一笑——刚刚,李才荣十分敏感的盯住了自己拉李贤东衣角的手——不愧是李家能考上秀才的人,就是聪明。 如果李贤东说的是真话,根本不需要李小寒提醒。 只不过,怀疑有什么用,你又不能一直跟着我们。 李小寒笑得越发灿烂,一派天真无邪。 7. 第 7 章 “爹,我们什么时候建房啊。这在家里,什么都不方便。”房间里,李小寒对着李贤东说。 “嗯。”李贤东闷声点头,他还是第一次对他爹说这样大的谎,现在也觉得还是建房出去的好,“明天我去一趟城里,先把建房的砖瓦定了,然后再去求一个动土的好日子。” “嗯嗯,爹,一定要把咱们家的房子建得又宽敞又舒服。” 咱们家的房子。 李贤东被这句话打动了。 现在有了钱,李贤东也不为建房的钱发愁了,心里瞬间腾起了无限幻想。 房子,房子。 自己的房子要怎么样的呢? 一定要又大有宽敞,要建砖瓦房,要四间正房,再东西四个厢房好了,倒座房不用…… 这边李小寒等人在说房子,厨房里陈氏的两个亲儿媳也在说房子,“娘,你说万一大哥他们找借口钱不够拖着,一直不建房子待在家里怎么办?” “干你的活。别多话。”陈氏呵斥道。 她还是了解继子的,李贤东这个人做不出这种耍赖的事。再说,才一天呢,过十天半个月继子一家还没有动静再说也不迟。 李小寒跟着王氏进厨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继祖母和两位婶婶各怀心思在煮饭。 “祖母,我和娘来煮点晚饭。”李小寒笑道。 陈氏拧过头去当没看见,她虽然要在老头子面前表现一下对继子一家的一视同仁,但现在都分家了,老头子又不在,李小寒一个小丫头,陈氏懒得给好脸色。 李小寒也不在意,跟着王氏快手快脚把晚饭弄好。 次日一早,李小寒一家三口早早的出了门,避开村人,先把昨天移植的三七浇一遍水,然后 李贤东独自背着背篓往城里赶,背篓里是王氏往日织的草鞋。 “爹,你订了砖瓦就赶紧回来。咱们家以后你就是顶梁柱,我和娘全靠你了。” 李贤东被左一句顶梁柱,右一句全靠你了,激起了无穷的责任感和动力,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被需要过,被肯定过,下山往城里的路,走的那是疾如风火。 转头,李小寒一脸淡定,“娘,咱们继续上山找三七吧,也许能再找到呢。反正现在回去也是帮祖母割猪草喂猪,那猪又没分给我们。” 李家养的两头猪,往日一直是王氏伺候的,这次分家,已经折算在那一吊钱里了,李小寒才不会再管什么猪。 王氏总觉得好像有一点不对劲,但算了,还是找三七赚钱要紧。 忙碌的时间总过得特别快,转眼间,日落黄昏,王氏和李小寒两个女人才赶忙从林间出来,晚上的山里可不安全。 母女二人回到家里,眼看着天色将暗,李贤东才匆匆忙忙从城里赶回来,满头大汗,脸色通红。 “爹,来,喝碗水。”李小寒忙把早晾好的水递过去,九月的天,下午还是潮热的,他爹估摸走了一个下午。 “你去哪了?”李生礼见大儿子这幅神态,不悦的问。 “爹,我去城里了,把建房子的砖瓦定,还请算命先生定了宅地动工的日子。”这次,不需要李小寒提醒,李贤东已经开口了。 建房是正经大事,闻言,李生礼也严肃起来,“选了什么日子?” “后日。” “行,后日,我让你两兄弟去帮你。” 建房子的话说完,两父子又陷入沉默。 半晌后,李贤东低头闷声说道:“那爹,我先进去了。” “嗯。进去吧。”李生礼叹口气。 时间过得快,很快便到了破土的这天。 李生礼带着李贤东、李贤西、李贤南三兄弟,四个人埋头割草。 要先把宅地上的野草割掉,然后把草根耙干净,把地整平整了,方能进行下一步,不然野草疯长发力,能把地基毁掉。 李小寒觉得不太对劲 。这辈子,可不像现代,建房子找的是工程队,她记忆中,村人建房都是呼朋唤友、亲戚间相互帮忙的。 他爹就不止一次到村里人家帮忙建房。 怎么她家建房子,就自己祖父、亲爹和两个叔叔四个壮劳力? 不对。 有哪个地方不对! 李小寒百思不解。 李贤东觉得自己很失礼很失败。 平山村的传统,建房子这种大事,亲近的兄弟和族人都会来帮忙。 当年老宅建地基的时候,他还小,不过还记得他爹李生礼、他大伯二伯、堂兄弟们、亲近的族人们,十几条大汉,轰隆隆的,一天就把地整完了。 后来不断扩建,工程大的时候,亲近的堂兄弟也过来帮忙。 怎的如今他建房,不仅没有亲近的族人,帮忙的也只有亲爹和亲兄弟。 李贤东十分惶恐,又十分不解,他只以为是自己人缘不好,又对分家之后的生活带上恐惧,不敢面对,只能下死力干活。 李小寒一边跟着王氏收拾荒草,一边心里嘀咕到底是为何。 “娘,咱们家建房子,通知其他人了没有?”李小寒皱着眉头问。 “通知谁?”王氏一片慌乱,她本能的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不对,却无法找到出路,“我不知道啊。不是,告诉爹就可以了吗?” 啊! 找到原因了! 李小寒心内扶额,一时之间无语,又无奈。 李贤东和王氏因着十多年无子的名声,再加上性格使然,一直避着村人干活,没有一个交好的人家。 而按照平山村的习俗,谁当家,谁话事,她祖父撒手不管,他爹还没意识到自己当家人的地位,撑不起这种人情往来,导致没有一个人来帮忙。 老实人玩不转啊。 看着自己埋头卖力狠干的爹,李小寒很头痛。原因找到了,但现在如何破局。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种建房大喜事,是要当家人亲自去请表示慎重的,如何劝说自己爹呢?而且自己爹现在这幅情态,能听得进去吗? 还是指望自己祖父? 算了,祖父就不指望了,还不如指望族长,让族长指点指点自己爹,毕竟族长知道自己家分家了。 李贤东几人干了一天,晚上回家后各自回房歇着了了,一直低头弯腰割草刨地,不是一个轻松活。 “当家的,我听老三说,老大今天建房没人去帮忙?”陈氏给李生礼端来洗脚水,担忧的问。 “嗯。”李生礼闷声说到。 “要我说,老大也是独了点,村里一个交好的人家都没有。唉,这性格,以后恐怕是无人帮衬啊,还得靠着老二老三两兄弟。” 时人流行抱团,争水、争地盘、争一切,人越多力量越大。这性格独,不是一个好话。 李生礼低头想想,不说话。 他以前觉得老大只是说话少,但还是能干事的。 莫非只是因为有着自己当家的原因,老大没有显示出来。如今老大一立户,就不行了。 但是自己的50多了,还能再给老大撑多少年,当爹他做得足足的了。 要怨,只能怨老大自己。 李生礼想着,不发一言,倒头便睡。 陈氏将洗脚水倒出房外,夜深无人,她对着黑暗勾了勾唇。 李贤东这边,王氏小心翼翼的说,“她爹,要不我明天也一起刨地吧,小寒帮着挑碎石头,除杂草这些零碎活都可以。” “嗯。”李贤东闭着眼,闷闷的回一声。 而东倒房这边,李小寒想着明天一早得让她爹去找一下族长了。 其实今晚去时间上是最好的,但是今晚整个氛围诡异,而且自己爹估计还没转过弯来。 还是等睡过一觉,明天再去吧。 8. 第 8 章 次日一早,李家气氛沉闷,李生礼觉得大儿子为人处世上的确是不行,但儿子大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贤东一家有心事,李小寒想着得找个无人的地方跟她爹开口才好。 李贤南李贤西想着大哥建房真的太累了。老宅建的时候,没觉得这么累啊。 一家人心事重重,吃完早饭,李家人来到李贤东宅地,却见宅地上已经有8条大汉轮开膀子在干活。 光李小寒认得的就有二伯祖父李生义,堂伯父李贵前、堂哥李家金、李家银,还有族长的儿子李信和、三叔公的孙子李德有,其他几条大汉李小寒只觉得面熟,一时之间说不出来。 这里面辈分最大的就是李生礼的二哥李生义,他一开口就是斥责:“贤东,我听说你要建房子了,这么大的大事,为什么不通知长辈族人。” 话是责骂,但她二伯祖父是长辈,呵斥她爹,她爹不丢面子。 这既是责骂,也是给她爹一个台阶下。 果然,只见李贤东整个人,就像一块湿漉漉灰扑扑的木材,忽地被人支棱起来,“二伯,是我不对,我漏了。” “谅你刚分家,不懂也正常,以后可不能如此糊涂。” “是,二伯。”湿漉漉灰扑扑的木材‘腾’的烧起来了。 有了这个台阶,其他人也好开口了。 “贤东叔,咋的你建房子也不通知我,是不是觉得我爹忙,我整日读书干活不行?” 族长的儿子李信和先开口说道,他比李贤东小一辈,却是族中为数不多的读书人,只不过,屡试不中,如今过了十八,一边读书一边干活,“今日我非得露一手才行了。” “哈哈哈,信和不是我说你,就你这两把子,在你贤东叔面前不够看。当年你贤东叔帮我家盖房子的时候,可是一把好手。” 堂伯父李贵前走上前,捶一把李贤东的胳膊,“贤东,告诉这些小崽子们,干活还是得我们这一辈。” “哈哈,贵前叔,那就让你看看我们年轻人的干劲。是不是,家金弟家银弟。” …… 一时之间,气氛活起来了,李小寒看那边勾肩搭背,心头松了一口气,可算是解决了。 帮忙事小,她可真怕她爹被孤立了,这独一户的,在宗族时代可真不好整。 “来,贤东,告诉大家,你想建个咋样的房子,咱们给你挖。” 见小辈们气氛已经活起来,李生义把话题导回正事。 李贤东指点宅地,围墙要先围起来,要搭四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的框架出来,至于屋子,有钱可以一起建了,没有钱可以先建两间慢慢再扩建,平山村盖房子大多数是这样的。 李贤东打的主意便是先把框架搭起来,等建屋子的时候,再一并建了。到时候他爹问他钱从哪里来的,再细说,反正到时房子都建好了。 有了规划,便好办,众人一起开荒、挖沟,随后,陆陆续续又有村人扛着锄头来加入。 二十多条大汉,散在这一亩的宅地里,险些舒展不开,只能一些人挖土,一些人运走,还有一些人顺手把后边菜地整平整了。 李贤东这些年虽然不曾多话,但干实事,是李家一把手。以前他帮过的人,这次自然要来帮忙,这是人情往来。 人多了,李生礼和李生义便偷一把懒,他两辈分高年纪大,谁人敢说他们。 李生礼和李生义蹲着前边的荒地上,李生义折了一根木棍,指着前边一片热火朝天说,“你有啥想法不?” “啥想法?”李生礼不解,而后又欣慰的说,“我原想着贤东人缘不好,建房都没人过来帮忙,还担心来着,现在看见这么多人,我就放心了。” “人缘不好?贤东没人帮忙?”李生义对着李生礼后背狠来一棍,语带嘲讽,“你连我这个二伯都不通知,谁知道贤东啥时候建房。爹妈大哥不在了,我替他们抽你。” “啊!”李生礼咧一咧嘴,“二哥,我这不是想着贤东已经37了,也当家作主了,就放手让他干。二哥你别抽我,人多,丢脸。” “37咋了,37他也是你儿子,你当老子的,不为儿子出面,谁为他出面。你还知道丢脸,我不抽你你都不知道脸丢到地上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李生义还是收回了手。 “哥,你啥意思,我听不懂,你给我说说?” 李生礼听出了一点言外之意,但又没完全懂。 “我和你说说?你分贤东的时候咋不找我给你说说。” “二哥,我知道将贤东分出去是不太合常理,但是我也是有原因的的。贤东他,毕竟无子啊,长荣又出息,被朱秀才收为入室弟子了,我总得为整个家考虑考虑……” 李生礼觉得自己是有理由的。 “糊涂,贤东无子,长荣有出息,需要银钱支持,你把长荣过继给贤东不就成了。” “那怎么成,长荣可是贤西的长子。”李生礼皱眉摇头。 李生义看着这个执迷不悔的弟弟,心里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为啥信和和德有都来给贤东建房?” “啊,不是因为贤东吗?”虽然没听说贤东跟他们交好过,这两位家里,也不用村人帮着建房子。 “那是因为他们愧疚,身为族长和族老,竟然允许这样分家,乱了风气,让族中长子断了传承。” 听到这样解释,李生礼这才觉着事情失去了控制,“可是,二哥,我也是为了子孙,长荣出息了整个宗族也有荣光啊。” “为了子孙,儿子才是你生的。你知道现在背后人家怎么嘀咕你的吗。说你‘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家风不正’,你的脸早就丢尽了。你不信,你悄摸摸去村口公井听一听。” “不是啊,二哥,你看还有这么多人来帮贤东建房呢。”李生礼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李生义脸露嘲讽,“你觉得现在村人来帮贤东盖房,是看你面子还是看贤东面子?那是看贤东这些年干活的面子。以前这种大活,可都是贤东出面的,人家分得清。你看看以后贤西、贤南再建房,有没有人再过来帮忙。我告诉你,一个都没有。” “哥,你跟我说说,村里人到底是怎么说我的?”李生礼抱头,狠搓一把脸,十分烦躁。 李生义嘲讽一笑,“还能怎么说的。不就是说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 李生礼不知道自己在村里的名声竟然这样了,一时之间,差点把脸皮都搓破了,片刻后狠下心来,“哥,我是真没想这样。我……我都是为了子孙后代呀。哥,你说我现在怎么办?你告诉我,你咋说我咋做?哥,你再帮我一次。” 李生义看着李生礼,心中暗叹一口气,这个弟弟,来得晚,当年被爹娘宠坏了。好面子,但其实没啥主意。 以前是爹娘拿主意,后来是罗氏拿主意,现在是陈氏拿主意。 族中为了出一个读书人,为族里的争一口气,都快要疯魔了,竟然能同意了把长子光秃秃分出去。 族里是有希望了,他弟的家风却是偏了。 现如今,他不得不为他这个五十多的弟弟再拿一回主意,把他弟这一枝,正回来。 这样想着,李生义便放缓了声音,萝卜加大捧,“我知道你是当亲爹的,心内再偏僻有限。但陈氏可是后娘,要不贤东怎么到亲娘坟前哭。你啊,须得把当家人的权威立起来,别让陈氏牵着鼻子走了。等贤东40岁了,你给他过继一个儿子,万不能是贤南、贤西的儿子。” 李生义面色凝重,族中有过40无子而过继的族规,但陈氏,估计打的是绝户主意。 “为什么啊?二哥?明明贤南、贤西都有儿子,这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子,不比族人的好?”李生礼不愿意了,不愿意贤东那一份家产落入族人手中。 “你是要被人说逼死原配的儿子,把家产留给继室的儿子吗?你是想你二儿子、三儿子吃大儿子的绝户财吗?!” 李生义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生礼,你已经54了,半只脚踏入棺材了,你让贤东过继贤南、贤西的儿子,那还是贤东的儿子吗?小心以后贤东逢年过节都不烧纸给你。孙子的事就让儿子去管吧。” “他敢,我可是他爹!” “父不慈,子不孝 。你不怕被人唾沫星子淹死做得出来,你逼得贤东后半辈子无子可依,但凡贤东有点血性,他就敢。” 李生礼被说得一窒,半响还是不解的说,“二哥,他们可是亲兄弟啊,亲侄子啊,怎么会不亲呢。” “不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终究不一样。”李生义悠悠叹气。 “知道了,二哥。”半晌后,李生礼闷闷的说道。 看来这过继必须从族里过继了,只是可惜了。 9. 第 9 章 这边李生义、李生礼两兄弟对着众人低声嘀咕,那边干活的众人也心里纳闷两人在说啥。但离得远,啥都听不着。 “娘,你说二伯祖父跟我祖父在说啥?”李小寒低声问。 “我不知道。”王氏怕这个二伯。 不仅王氏怕这个二伯,李贤南、李贤西也怕这个二伯。尤其李贤南,偷瞄看到二伯给了他爹一棍子,心里更是虚。 他知道他爹分家是他娘下足了水磨功夫,以长孙夺长子的家产,苦了他大哥。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长荣这么争气,没有这份家产,他根本供不起长荣读书。他这个当爹的,总要为儿子争一争。 李贤南满心苦涩,锄头挥的越加用力。 二十多条大汉齐心协力,半天的时间,眨眨眼就把地刨完,地基都挖好了,连菜地都整好了,荒草都顺手烧了肥,就等砖瓦水泥进场了。 论理,大家帮忙出了力,李贤东就应该管饭,但众人看这地里,半根葱都没有,扛起锄头,就回家了。 李贤东特别不好意思,“按理该请大家吃饭,但这东西都没准备好,只能失礼了。等我入伙了,好好请大家来喝酒。” 李贤东闷了半天,也想明白了一点,他家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族长的儿子李信和带头说,“贤东叔,你客气啥,干这半天活,吃什么饭。等你建好房了,再来吃也成。” 众人纷纷附和,“是呀,贤东哥/贤东叔,别客气,我们先家去了,下次再说。” 李贤东只能客气的把众人送走。 李生义看到这里,心里摇头:如果是贤东亲娘,会这半天都不过问一声,让儿子担这个干活没招待饭食的失礼名声。没有肉,菜园子里的菜随意摘一把总有吧,秋收刚过,糙米饭总有一碗吧。 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亲。 只不过,这些小事,李生义也懒得管了,扔下棍子,带着儿子孙子回家。 就看自己这弟弟,这一回,能不能立起来吧。 李生礼见他哥走了,也皱着眉头,背着手率先家去。 李贤东三兄弟跟着李生礼,实在猜不出二伯跟亲爹说了啥,导致他爹脸色沉重。 于是,李生礼臭着一张脸,李贤东几人不敢说话,一路回到家。 陈氏在家已经准备好了午饭,看众人这幅脸色,以为今日也是没有人来帮忙,建房的进度又慢了,心里既是高兴又是不耐。 高兴的是这继子,真是烂泥一滩,连建房子这么大事都凑不齐人。 不耐的是建这破房子,还要她两个儿子废多少工夫。 不管这会心里想的是啥,陈氏脸上却是一片忧色,还善解人意的安慰到,“贤东啊,别着急,这会大伙都忙着呢,抽不出时间来。咱就自己慢慢干啊。” 此话一出,父子四人看向陈氏,目光带着十分奇怪。 陈氏不解,她说错什么了吗? 李小寒心里偷笑,原来继祖母心里是这么想的呀。 还是李贤西看不得他娘蒙在鼓里,忙解释说,“娘,你没有去不知道,今天来了二十几个人,我们半天已经把地基挖完了。” 陈氏脸色一僵,脸色立刻就变得十分难看:二十几个人,这个继子哪里来的那么好人缘? “祖母,这么多人来帮我爹建房子,你不开心吗?”李小寒仰起脸,故作不解的问。 “哪里,贤东能有这么多人来帮忙,我这个当娘的当然是开心了。我只是,以为跟昨天一样,担心大家,一时半会转不过来。” 李生礼无端的,想起了他哥李生义那些后娘的话,“这一天天的,这家里是不能有个安宁了是吧。贤东没有人帮忙盖房子你很开心吗?怪不得人人都说你后娘。呸。” 李生礼这无端端一顿发作,惊呆了众人。 尤其正中风口的陈氏,她自问往日把李生礼捏在掌心,却不料被这么一顿说,脸色瞬间挂不住了。 李小寒偷摸观察众人,细细看看她祖父,脸上的恼怒不像假,再看看她继祖母,眼里的羞恼也是真。 看来今天二伯祖父跟祖父说了点什么。李小寒心中暗中思量。 不过,也就是这一会的功夫,陈氏已经稳住了心神,脸上羞怒之色不退反增,“天老爷啊,我不活了。我不过是问了一句建房的事情,就要被人当面骂后娘。” “我辛辛苦苦养了他三十年,我连问一句都不成!平日里我如何说过一句重话,我连他媳妇我都不敢多说,就怕人说我一碗水端不平。” “我怎么这么命苦,我给人当填房,我这颗心,就是生生剖出来,别人都嫌我不够热啊。我的命好苦啊!” 陈氏一边哭一边往厨房里奔,“我今日就把心剖出来给你看看,我死了,一了百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辛辛苦苦三十年,人家还当你是后娘。” 这话一出,李生礼还能撑得住,但是陈氏亲生的李贤南和李贤西就坐不住了,一个两个拉着陈氏,跟着一起喊,“娘啊,娘啊,你别这样。爹,你别这么说娘。” 奈何李生礼这次不为所动,只深深的看了一眼陈氏,“我决定了,等贤东到40岁了,就从族里给他过继一个儿子,给他摔盘送终。” 陈氏被李生礼这一眼看得心发慌,只能梗着说,“过继就过继,跟我说什么。我哪里能话事。” 李贤东有自己的继子,那贤南贤西就不能继承贤东的新房子了。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只是李生礼这个男人,今日太不寻常,往日自己这哭一哭,事情总会按照自己想的成事。今日如何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相比陈氏,李贤东和王氏则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到得知可以选择继子的欢喜对视。 太好了,肯定是二伯替他们说话了,这样如果他们可以生出儿子最好,生不出,也有一个贴心的继子。 李小寒看着高兴的父母,替这个家感到悲哀。 自己的父母,甚至连选择继子的自由都没有。 李小寒不知道原书中二伯祖父李生义有没有为自己爹说过话,可能连分家的事情都不知道,自己爹已经故去了。 天助自助者,只有自己变得越来越强,才能得到公道和生存的机会。 这是不管哪个时空都正确的真理。 眼见陈氏点头同意,李生礼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李生义所说的一家之主的风范,“就这么说定了,我出去跟二哥说说话。” 说完,大步迈出家门,留下身后一群人。 有些事情,终究是不能深究,陈氏或许有私心,但是自己立住了就成。 李生礼心中暗想,果然古人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是再正确不过的了。 10. 第 10 章 眼巴巴看着自己李生礼就这样离去,陈氏一行人被打击大了,一时之间,哭嚎的都停了下来,只剩下拙劣的演技挂在脸上,好像一个个小丑。 李贤东站立在这一家人中,尴尬不已,显得额外的格格不入,干脆悄摸摸的回房,还把李小寒也带进去了,立马关上房门。 夫妻二人坐在炕上,相顾无言。 李小寒可不像她爹娘那么老实,一回房,马上趴在房门上朝外偷看,还时不时低声向她爹娘汇报。 “祖母又哭了,这次是嘤嘤嘤的哭,呃……”李小寒没说的是,近50岁的人,还嘤嘤嘤的哭,就……挺让人看不过去的。 不过李小寒看不过去,不代表其他人看不过去。 “祖母抱着二叔三叔一起哭,一边哭一边说,‘儿呀,我舍不得你们啊。我对不起你们啊。我是一个填房,我操持了这个家几十年,结果还是带累了你们。我这心,就像裂成两半一样啊。’” “二叔在一旁,急的团团转,不停的说‘娘,你别哭,我保证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我保证。’” “三叔抱着二叔哭,一会喊‘哥,哥’,一会喊‘娘,娘’。” “祖母抱着二叔三叔一起哭,二婶三婶和堂弟堂妹抱着一起哭。” “长荣哥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眉头皱成一团,嘴抿成线了。现在不像读书人,像要打人。” 这还是李小寒第二次看见李长荣失态,这么年轻,不过还是年轻了。 李小寒以为自己会很爽,毕竟连外人二伯都看出来不是一个娘生的不是一条心,敌人的泪水就应该是自己胜利的勋章。 但是,一点都没有,越说李小寒越觉得索然无味,甚至十分烦躁:胜利的欢乐,不应该来自敌人的弱小,而应该来自自身的强大。 明明决定要避开剧情,走自己康庄大道;明明想好不要在这一滩污水里面争着三瓜两枣,要面向更广阔的天空的。 但是,还是避不了身处其中。 总不能,成为一样的人,整日一哭二闹三上吊,盯着眼前瓜子大的利益打得鸡飞狗跳。 李小寒心中叹了一口气,走到炕上,握着李贤东和王氏的手,“爹,娘,以后我们才是一家人,要好好活着,以后要活得红红火火的。” 李贤东的手,抖了一抖,以前他一直以长子为己任,在这个家里小心努力求认同。 而今天,是分家之后,再一次痛苦的认知到,从前自己努力当家人的,并不是自己的家人,他的家人,只有一直以为跟他一样被忽视、被打压的妻女。 就像弹簧被压到最底层然后反弹,李贤东这一刻心里发狠:一定要活出一个人样,来让这些人看看。 他重重点头,“嗯!我们要活出一个人样来给他们看看。” 王氏看着自己的相公和女儿,含着眼泪,跟着点头。 过了盏茶功夫,李贤东和王氏终于缓过神来。 一直在房间呆坐着,不是正事,三人出了房门,李贤东挑着水桶,王氏扛着锄头,李小寒背起背篓,准备上山去给三七种浇水,然后再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三七。 三人路过那抱头痛哭的陈氏母子,十分的不合。衬得痛哭的陈氏母子等人像一个像话。 一直说自己要一碗水端平的陈氏脸色白了一白。 李小寒走过,瞄见李长荣的嘴角居然泛起轻微的冷笑,稍纵即逝。 看来,李家最有出息的、以后以孝闻名立身的堂兄,也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呢。 可是他本身就是这一场分家的最大受益人,这是不是,讨饭还要嫌弃饭馊。 只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就让这一家人,一起‘相亲相爱’吧。 李小寒思量着,脚下却丝毫不慢,跟着他爹走出了大门。 被大房这一打岔,陈氏等人方匆匆从抱头痛哭中醒来。 好像,也哭不下去了。 李贤东一家,匆匆忙忙的从家中出来,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自己没有吃午饭。 待走在路中间,艳阳高照,方才觉得早上的疲乏饥饿全涌上心头。 只是,如果要回去再煮饭食,几人又不愿意。 “爹,娘,诺,给。”李小寒从怀里掏出两块炊饼,“早上的。” 因着早上忧心没人帮忙建房的事情,李贤东和王氏吃的都不多,李小寒出门的时候,顺手把这炊饼拿上了。 幸运的是,因为王氏早上心不在焉,这炊饼发得十分厚实,顶肚;不幸的事,因为是早上的炊饼,这会儿已经变得又冷又硬,难以下咽。 “总比饿着好。”李小寒笑道,拿着炊饼的手往前伸了伸。 李贤东和王氏终于露出了下午来第一个笑容,王氏接过炊饼,将两个炊饼分成三块,“你爹以前去服劳役的时候,连这样的炊饼都没得吃呢。” “真的,爹,服劳役这么苦?”李小寒啃一口炊饼,这个饼现在是又冷又硬,加上王氏舍不得放料,实在难啃,差点把嗓子刮伤。 李贤东倒无所察觉,啃饼啃得欢快,“夏天还好,天气热嘛,饼冷了也没事。就是冬天受罪,冬天吞一口冷饼子进去,半天在肚子里都像捂了一块寒冰。” 李贤东三两口把饼子吃完,“咱上山,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野鸡蛋鸟蛋,咱们烤来吃。” “爹,你还会抓鸟蛋?” “嘿,这玩意有啥难的,不就是爬树的事情。就是得看运气。”李贤东咂咂嘴说道,“我小时候运气还不错,不知道现在咋样。” 事实证明,即使多年没有掏过鸟蛋了,但是李贤东的运气还在,不仅掏到了一锅麻雀蛋,还捞到了4个野鸡蛋。 “看来我运气还行。”李贤东双手麻利的用泥巴把蛋糊上,然后轻放到柴火堆里,“这火要看严实了,可不能走了火。” “爹,你很熟练啊。”李小寒调侃道。 “这都是7岁左右的事情了,想不到年纪大了还要来一遭。”李贤东脸带怀念之色,却又最终变成轻松之意。 “爹,什么时候能好?” “快了,等差不多一刻钟吧。小心点火。” “知道了。” 王氏看着轻松对话的父女二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爹,这泥糊蛋真不错。吃起来香。” “蛋嘛,什么时候都香。” “爹,吃完蛋我们做什么?” “嗯,我想想,先砍点松树搭个棚子吧,咱们家赶紧把房子建好,搬出来。” “嗯嗯。建好房子就马上搬出来。” 11. 第 11 章 前两日,李贤东砍了好几棵细松树,拖着下来,搭了三个草棚子,一个做临时厨房,一个用来堆放杂物,一个做茅房。 今日,李贤东早早的进了城,先是去石场。确定了提砖石的时间,再跑到集市里,各种日用杂货再置办一批。 李贤东回到的时候,王氏和李小寒正在宅地里忙活着,要把茅草扎成一把把,盖成草棚顶遮雨;要把砍下来的松枝摊开晒干,到时候就是正经的干柴了…… 瞧见李贤东归来,王氏带着李小寒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将李贤东买回来的东西规整起来: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要放到厨房那个棚子,砍刀锄头木桶要放到杂物棚,铁锅待会要用新鲜的板油开锅…… 忽地,远处一个土堆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李小寒眯眼细看,一个瘦小的身影,约莫3岁左右,从土堆后跑出来,飞快的跑开了。 咦,新邻居? 李小寒挑挑眉。 “爹,娘,大树伯他们家有小孩子?”李贤东家的新宅地是村子里最东边,最近的邻居便是李大树家。 “没有啊,大树家只得两个儿子,都还没有娶媳妇呢。”李贤东虽然不咋说话,但是村里人家的情况还是清楚的。 那就奇怪了,昨天虽然也有很多小孩子来围观,但是那都是比较大的小孩子了,这么小的小孩子,要么住附近,要么有大小孩带着。 哪里来的呢? 李小寒不完全是好奇,她后世人的思维,总觉得这么小的小孩得有人看着点,不然不安全。 不过想想,自己从小好像也是独自跑,这个时候的小孩子哪有后世的小孩子一样。 但是昨天一番经历,让她明白,她爹娘在村里实在是太不合群了,这建房子的人情还完之后,总得有个日常来往的人家呀。新家新邻居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过这个急不来,慢慢来吧。李小寒心里嘀咕,却见她爹忽然又挖起了洞来。 “爹,你在干什么?”。 “盖草棚子。”李贤东头也不抬的继续挖坑。 “盖草棚子干啥,不是已经盖了三个吗?” “这个盖来住。”李贤东答道,“我之前想岔了,这里东西越来越多,夜里我得在这里守着咱们家才行。” 李小寒环视四周:只有一面有邻居,其余三面都是荒地,一人高的草棚子,四面不挡风,夜晚估计蚊子肯定不少…… 李小寒正想劝着他爹,谁知道她娘闻言狂点头说,“应该的,可不能让咱家给二流子给搬空了,我记得老宅杂物房有一个木板,咱回家拖出来给你睡木板上。” 看王氏的神色,如果不是不合适,她也要一起守在这里了。 李小寒突然感受到了李贤东和王氏对这个新家的重视。想想便不再劝了,只帮着她娘,把她爹住的地方尽量弄的舒服一点。 第二天,砖石进场的时候,族长的儿子李信和、三叔公的孙子李德有、李生义家的长子李贵前带在自己的小儿子李家银,扛着锄头挑着空担子来了。 李小寒有点想不明白。二伯一家来人正常,怎么李信和、李德有也来了呢? 虽然说上次夯地基他两也来了,但是毕竟是不一样的。建房子的时候,除了夯地基上房梁等大动作的时候需要族人帮忙,其他的砌墙什么的时候,都是亲近的几个人家来帮忙就可以了。 李德有摸摸自己的头,“祖父说让我过来学着点。” 李信和笑眯眯,“我也是。” 既然这么说,众人也不再说什么,族长三叔公做事,他们年轻人还能反对不成。 不过,李贤东还是深受感动,他知道,这是宗族对自己的重视。一时之间,竟然大受鼓舞。 李小寒看他爹这个样子,虽然不明白,但对宗族的敬佩和防备更加深一层。 逃荒都过了几十年了,族中仍然有这个人心。族中的长辈在处理族务的时候,还是有一套的。 这不,他爹对宗族认同感更强了。 几个人帮着帮砖石卸下来,李贵前看着这石头说,“贤东弟,你这地基石,定得可是不差啊。” 李贵前自己有两个儿子,以后也是要分家的,他带着小儿子李家银过来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学着要怎样盖一个房子。 “这可是城东采石场的好地基石头,好好砌,百年不坏。”跟着砖瓦进场的两个砖瓦匠师傅说。 这两个师傅可是大价钱请过来的,事实上,李小寒也很好奇,古代没有钢筋水泥,是怎样把这个墙砌成的。 上辈子听说长城上的墙是用糯米混合而成的,所以特别坚固。 但是,糯米可是一个贵价粮食,李小寒知道她爹肯定买不起,也没有买,那他们家怎么把这个墙砌起来。 李小寒留心看着,只见这两师傅用黄土、石灰和河沙三样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起来,然后再倒入一些他们带过来的粉末,再然后不停的炼打、翻动,待到成混合完毕,老师傅用手捻一捻,喊到,“可以了。” 李贤东等人便把基石放到早前挖的沟底,然后一块石头一抹混合土的铺砌而成。 “这样就可以了吗?这是什么呀?”李小寒好奇的问。 师傅里面相对年轻的那位,白了一眼李小寒,不回答。 老的那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李小寒满脸好奇的样子,然后才解释说,“小姑娘,这可是我们吃饭的方子,不能说给你听。” 这也就是他看李小寒跟自家孙女一样的年纪,又只是满脸好奇并无打探之色,才解释两句。如果是李贤东这些人来打听,老师傅可是要发脾气的。 李小寒这才反应过来,这辈子,这些东西可不是可以在网上查的,有些家传手艺,真的是当传家之秘来传承。 自己这样子问,的确是犯了忌讳了。 想明白了,李小寒便不好意思的道歉说,“老师傅,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奇问一下。” 老师傅摆摆手,继续低头干活了。 李小寒满足了自己对古代水泥的好奇心,虽然不知道老师傅带过来的秘方是什么,不过想着可能是一些驱虫杀草的毒药,以免地基被蛇虫鼠蚁蛀蚀了。 继续问肯定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了,李小寒站起来,去看看能不能帮她娘的忙。 王氏现在心很慌。 过来干活的人多了,活计做的自然是快了,这自然是开心的事。 但是,这人干活,必然是要包两顿饭食的,不然人饿着肚子干活是不行的。 还有过来帮忙的族人,也得包饭,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半天活干完,大家谅解,扛着锄头回去了。 可是,菜地里种子才刚撒下去没多久呢,菜苗都没有长出来,哪里有菜。 李小寒过来,便看着王氏急得团团转的样子。 “娘,你干啥呢?” 王氏将现在的情况跟李小寒一说,咬咬牙狠下心,顶着继婆婆的白眼她都要回老宅菜园里摘点菜的了,“小寒,你帮娘看着这边,娘回老宅摘些菜。” 李小寒看着王氏的神色,很快明白了王氏的为难。 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但是回老宅摘菜,不是长久的解决办法:老宅的菜地里,没有备李贤东建房子的菜。 回老宅摘菜,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而且还得看继祖母脸色。 不过今日李小寒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法,“娘,咱宅地前面不是有很多面条菜吗,摘一些下来煮了拌一拌不就行了。” “这怎么行,这可是野菜,现在又不是荒年。” “这怎么不行了,难过没得吃?” “倒也不是……” 王氏犹豫着,灾荒年间,饿肚子的时候,什么没有吃过,只是,这终究不是灾荒年,给别人吃野菜,终究是不好看。 不过,王氏也没有犹豫多久,建房子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想来婆婆不会让自己一直摘菜园子里的菜,只能这样解决了。 “那就这么办了。不过,这一个菜,终究是少了点。” “这有啥,田里不是还有荠菜,摘点荠菜炒开锅的猪油渣不就行了。” “这行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娘,吃饱就行,好吃就行,对不对?” 王氏被说服了,两母女便行动起来。 虽则是九月入秋,但是田野里的野菜还是多。这年景好了,人们便不稀罕吃着野菜了,尤其一些老人,当年逃难的时候,可真是吃伤了。 李小寒专门挑最肥嫩最茂盛的摘,很快两母女便摘了一篮子,在河边洗洗干净便拎了回来。 李小寒知道王氏厨艺一般般,换个人,十来年没下厨,天天煮猪食,大厨也变一般。 李小寒上辈子工作的地方远离城市,食堂师父的手艺一般,但她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人,人生一世,好好活着不过是一日三餐加安睡之地。因此,李小寒自己练就了一手不错的厨艺。 但是,李小寒不准备自己来掌厨。 王氏太自卑了,李小寒希望王氏能慢慢的立起来。 而厨艺,则是最好的入口。毕竟这个时代的人,还在追求能吃饱的程度。李家在村里算富户,但是小陈氏的厨艺,也就是一个水煮和干炒。 只要舍得放油放盐放糖,这个时代可以满足大部分人。 于是,在李小寒的指导下, “娘,放油,放油。” 看着王氏只用勺子舀了一个勺子底的猪油倒进锅,李小寒连忙提醒说,“娘,你想我们给人家吃野菜,也没有正经的饭食,就只能大方放油。可不能因此让爹被人闲话。” 李贤东是王氏的行事准则,咬咬牙,王氏按李小寒说的,狠下心来放油。 黄澄澄盖过锅底的油,让王氏感到眼花,她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大方吃油的一天。 “娘,放点野葱野蒜头,那味道我喜欢。” 野葱野蒜放进去,刺啦啦一阵油炸裂开的声音,那味道香得王氏有点头晕。 “娘,你刚才那个面条菜水煮之后,没有放油你记得不?没关系,现在油香了,你舀上来,拌一拌,也是一样的。来,我帮你把水倒了,这样看起来油汪汪,显得油多。” “娘,娘,锅里冒烟了,放油渣,放荠菜,快快快。” 王氏手忙脚乱的开始放菜,卖力翻炒,生怕焦锅了。 “娘,是不是要加点糖?虽说刚刚荠菜过了一次水,但我怕荠菜苦。” 全无主意的王氏又加了一勺宝贵的糖。 …… 中午,几块石头一张木板搭起来的桌子上装了两大碗野菜,旁边的盆子装了一锅半干糙米饭。 围在桌边拿着碗筷的众人一时之间竟无从下筷。 承平日久,这两碗野菜,冷不防的让人想起几十年前,战乱、饥荒,大家靠着山野里的野菜,熬过的那一段艰难的岁月。 想不到,现如今天下承平,居然活回去了。 12. 第 12 章 李贤东身为主家,心中一片尴尬,干笑着招呼到,“来,来,来,吃饭吃菜。” 他也知道家中没有菜,他也不想低头求继母,今日只能这样糊弄过去了,明日出村口买点咸菜豆腐鸡蛋鱼也好。 桌上李家人都知道李贤东家没有菜——旁边菜地还是他们平的呢,不过,他们是自己人,倒没有关系,只是,一同吃饭的砖瓦匠师傅可是外人。 果然,只见年轻的师傅嘴角微微下撇,脸露不悦,反倒是年纪老的师傅,看着这两盘菜油汪汪的,跟着李贤东下了筷子。 不过筷子一入口,老师傅便笑了,“这菜不错,主家娘子手艺好。” 说完,夹了一大筷子,随便找了块石头坐着,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老师傅此话一落,气氛便活跃起来了,李氏众人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夹夹上一筷子菜,很快为这野菜作了迷。 “原来着面条菜加了油拌着是这么好吃,酸酸的,居然还有一点甜。”最活跃的李德有猛吃一大口。 “这油渣炒荠菜也很不错,混着油渣香。”次年轻的李家银也跟着说。 年轻师傅见众人这样说,也尝试跟着夹了一下筷子,总不能干吃饭吧。 这一夹,便停不下来。 几个大男人,不停的夹菜吃饭,灶台旁的王氏看着终于放了心。 男女有别,王氏和李小寒的饭菜是早分开来的。 “娘,我早说了,你煮的菜真不错,你又不相信我。”李小寒在旁边,吃着自己那一碗饭菜。真好吃啊,这放够了油盐的菜。 王氏夹起一筷子荠菜,细细的嚼着,终于相信自己煮菜是真不错。 吃完午饭,李贤南才匆匆赶来。 看到族里的堂兄侄子已经干了半天活,自己作为亲弟弟却下午才到,李贤南带着三分不好意思解释说,“我来晚了,爹娘喊我把田地的界石立好。” 众人听着,觉着这没啥大问题。 亲兄弟明算账,在刚刚分家的时候,把界石立好,以免以后亲兄弟为那一厘半分的界面失了兄弟之情。 “应该的,你来晚了,没尝到你嫂子的手艺。” 如果是之前的李贤东,还会觉着自己这个大哥建房,亲弟弟都没有来帮忙,十分的没有面子。 但是现在,有了一众族人的帮忙,甚至三叔公都派了李德有过来,李贤东觉着自己忽然看开了。 分家了的兄弟,其实就是两家人了。 “是呀,贤南哥,你来晚了,我们中午才发现贤东嫂子手艺特别好。不过你晚上那一顿还可以试试。”最活跃的李德有说。 “那一定,一定。”李贤南松了一口气,以为众人只是客气话。 歇了一会,男人们再次开工。这天气好,日日暴晒,起房子地基最好了,稳固。万一遇到暴雨,只能半停工了。因此遇到好天气,就是抢时间。 王氏和李小寒在一旁,拿着草木灰把碗筷洗干净。 中午众人的夸赞,给了王氏信心,到了下午,她又挎着篮子,去野地了扯回来一篮子乌塌菜。 对于乌塌菜,李小寒是这样说的: “娘,大家干活出汗多,渴的慌,不然你把一些乌塌菜做成汤。” “娘,但乌塌菜加水好像有点单薄了,不然你加个鸡蛋,搞点白面糊糊?” 于是,晚饭就是一个凉拌乌塌菜,和一个乌塌菜鸡蛋面糊汤。 有了中午的野菜打底,众人对晚饭也是野菜接受十分良好。 只要好吃,管它是不是野菜。 “哎,这乌塌菜我吃的好,入口带着鲜,但嚼起来却十分的扎实。尤其这个乌塌菜糊糊汤,这个天气吃真对胃。”李德有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的点评。 “喜欢就多吃,家里其他的没有,但地里的野菜哥还是能管够。”李贤东大方说到。 “哈哈哈,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明日让嫂子还是煮这个。” 李贤东打量着,众人虽然没有像李德有那么的直白,但是下筷子都不慢。尤其族里读书最多的李信和,对着那个凉拌乌塌菜下筷子次数特别多。 于是他确定了,自己这饭食招待得没有失礼。 从那之后,一直到李贤东家的菜园终于长成可以摘菜,王氏变着花样给大家吃野菜。什么乌塌菜、荠菜、地皮菜、野蒜、草头菜、蒲公英……吃的来帮忙的人乐不思蜀,再吃回菜园子里的菜之后,还觉得缺了啥。 当然,这都是后话。 吃完饭食之后,王氏和李小寒收拾好碗筷,点燃了一把艾草,把蚊子熏跑,李贤东留在宅地这边看着,王氏带着李小寒回到老宅。 老宅刚刚吃完晚饭,王氏踏进家门的时候,全家人在堂前纳凉。 看见王氏母女进门,陈氏语带惊讶的说,“哎呀,老大家的,我今日都忙忘了,你请人盖房子,要管饭菜的呀。你们还是太年轻,不懂这个礼数,咋就不懂得回来问问娘呢?” 陈氏已经计算好了,李贤东一家请人建房,不能像上次那样干半天不包饭菜的。 她特地把李贤南李贤西两兄弟早上支走,就是为了让王氏低声下气的来求她,她才勉为其难的答应让王氏从菜园子摘几天菜。 毕竟分家了,就不是一家人了。 没料到,王氏居然不来,陈氏一思量,莫不是王氏不懂,两顿饭一点菜都没有?这可真是失礼了。 陈氏想到这,晚上特意点出来,还先把自己摘出来了,这样李生礼必定因为在族中失了面子大夫脾气。 待李生礼发了脾气之后,自己明日再提着一篮子菜去道歉,这样来帮忙的人都知道王氏和李贤东不懂事,还得自己这个继母帮忙描补。 家里族里都得念自己做得好。 陈氏心里想着,面上却没有带出半分,只一脸的焦急。 果然,李生礼听说王氏有可能没招待帮忙的人饭菜之后,脸立刻拉下来来。 王氏被下了一跳,不过想到今天自己招待族人饭菜了,便回答说,“娘,我给大伙煮了菜了。” “怎么可能。你那菜园子都还没长出,你又没有回来摘菜,哪里来的菜?”陈氏脸色一僵,立刻想到另外一种可能,“王氏,你莫不是为了逃避责骂,说谎了?” 这可是品行上的错误。 陈氏心中更是惊喜。 “娘,我没有,我给大伙煮野菜了。”王氏低着头解释说。 “对啊,我娘煮了野菜,大家都说好吃极了。二叔晚上也吃了,是不是很好吃。”李小寒装作不解的问,“祖母,你为什么都没有问清楚就说我娘说谎啊。二叔,你快帮我娘作证。” 众人的目光全汇集到李贤南身上,一时之间,李贤南如坐针尖,不过他还是说了呐呐的实话,“大嫂今晚煮了野菜,大家都说挺好吃的。” “祖母,你看我娘没有说谎话。大家都说我娘做的好吃呢。” 陈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原本想给王氏一个没脸的,结果丢脸的却是自己。 尤其老头子看过来的目光让陈氏觉得更是不安,如果陈氏有后世的记忆,她就知道,自己一直的人设出现了崩塌。 不过陈氏也是一个狠人,她暗地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我这不是担心你们,过于心急了。煮了饭菜就好,煮了饭菜就好。” 不过,对着李小寒清凌凌的目光,陈氏总觉着自己的心思无所遁形。 羞恼之下,陈氏拂袖而去。 看穿了又怎样,这个家已经分了,她已经赢了。 “好了,都是一家人,误会说开了就好。你娘也是为你们好,就是心急了一点。忙活了一天,大家都洗洗睡把。明日还要早起干活。”李生礼发话了,李家人便散开去。 家和万事兴,他有什么办法呢。 李小寒跟着王氏,低头回复,嘴角悄悄泛起一丝冷笑。 又是这一套和稀泥的态度。 只要没有触发到祖父的利益,什么都可以以一家人糊弄过去。 呵呵呵。 “娘,你看到祖母生气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了没有?” “看到了。”王氏只是一直在婆母的威压之下,诺诺不敢反抗,她又不是傻的,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这时也想明白了。 “所以说,娘,其实你很好,只是祖母压着你。你看一分家,你连煮野菜都煮得那么好吃,说明你是有天分的。” “嗯。”王氏低头应一声,今日大家的反应给了她些许信心,分家的惶恐渐渐散去,对未来,更有了信心。 13. 第 13 章 一大早,王氏拿出一串铜钱系到腰间,垮上篮子,想想又拿了一个碗,万一有豆腐,可以拿碗装豆腐,叫上李小寒一起去赶集。 平山村逢五大集,地理位置又好,是附近数一数二的大村镇,大集也分外的热闹,家里的针头线脑,各种腌菜,饭桌矮凳,大集上都有人卖。当然,都是一些农家人的东西,精细齐全肯定是没有城里精细齐全的了,不过胜在方便、便宜。 先前王氏经过集市都是快步而过,这家里的钱和物,都轮不到王氏来掌管。人家小媳妇大娘子次次约着来买点针头线脑,王氏手里没几文钱,胆气越怯,干脆不来。 人多,王氏来得少,表现得便有点小家子气:紧紧捂住钱袋,左右张望,看谁都带着慌张,更别提上前问价。 “娘,你要买啥?” “买点猪板油,你爹没空进城里,这次趁机囤着点。再买点肉和豆腐。” “娘,猪肉在这边。”李小寒拉着王氏走向猪肉摊子,其实就是几块芭蕉叶上盛了一扇猪肉,集市的消费能力也就这样了,多了卖不出去。 “大叔,还有猪板油不?多少钱一斤?”不像她娘王氏,李小寒利落问价。 “你来晚了,猪板油卖完了。这五花肉要不,够肥,15文钱一斤。”卖猪肉的大汉答道,猪板油可是好东西,早早的就被人卖走了。 “娘,要不?”李小寒特地咨询王氏的意见。 “来……来两斤。”王氏应道。 “来两斤五花肉,哎,大叔,这骨头多少钱一斤?”李小寒盯着那光秃秃只剩骨头不见肉的筒骨问到。 “哎,这个骨头3文一斤,你要拿两根骨头,我算你5文两斤。”骨头没有肉,又重,十分不受欢迎,大汉便便宜卖了。 “娘。”李小寒扯一扯王氏的衣摆,王氏点头了,李小寒便轻快的说,“来两根骨头。” 猪肉大汉利落的切两斤五花肉,再拿稻草串起两根骨头,“一共37文。” 李小寒皱起眉头,“帮我把骨头砍断。” 筒骨砍不断,骨髓怎么出来。它的精华就在骨髓里呀! 前世李小寒去过粤省旅游,那边的人尤其喜欢筒骨汤。连李小寒自己,再怎么说脂肪多嘌呤高都挡不住对筒骨汤的喜爱。 那一层油汪汪软乎乎的骨髓,吸溜一下被吸出来,在舌尖轻轻一抿,轻易滑过喉咙,让人回味无穷。 又香又软又滑,秋冬之际,尤其适合囤一点脂肪。 “砍断?”卖肉大汉犹豫的问。 “对,砍断才能吸出骨髓啊。” 李小寒的神色太过坦然,卖肉大汉差点以为自己错了。 虽然有点嫌弃李小寒事多,但是,大汉犹犹豫豫,还是举刀把筒骨砍断。 呜呜呜,就料到了,他心爱的杀猪刀,卷刃了。今天回去得好好磨一磨。 李小寒对大汉的痛苦一无所知,愉快的买完猪肉,又见前边一个竹筐,堆着一堆小杂鱼,拉着她娘便向前,“卖鱼伯伯,这鱼多少钱?” 卖鱼的老汉瞄一眼李小寒,瓮声瓮气的说,“这一堆,平常要十文钱的,你如果全要了,我就7文钱给你了。” 李小寒看着那堆杂鱼,约莫有3斤,便觉不贵,扯着王氏的手说,“娘,买吧。” 王氏见李小寒如此积极,以为李小寒想吃鱼了,便掏钱买了。 小鱼太小,卖鱼大汉用垫底的荷叶卷巴卷巴,一起给了李小寒。 买了肉,买了鱼,王氏看见有一个大娘买鸡蛋,想着上次李贤东买回来的鸡蛋剩得不多了,这次她敢自己去问价了。 “三文一个。”大娘说到,眼瞧着王氏买鱼买肉都买得多,思量着王氏估计是家中有事,不止一家人吃饭,便说到,“这里还剩12个,你要买完,我算你35文。我家老母鸡养得肥,这鸡蛋大。” 王氏拿起鸡蛋,轻轻晃了一晃,没有声音,便知这不是放久了的坏蛋,“行。” 如此,两人又买了12个鸡蛋。 肉、蛋、鱼都有了,糖、盐、酱、醋家里还不缺,王氏就带着李小寒回家去。 回到家,王氏先把骨头洗了一洗,便直接放进锅里。 “娘,等一等,放姜,我喜欢吃姜。” 李小寒知道现在不可能说服王氏把骨头过一次热水的----都煮出油来了,怎么可能倒掉,便怂恿她娘多多的放姜,尽量去掉肉骚气。 王氏自然是无所不从的,不过是想吃点生姜,家里林地自己种着,想吃多少放多少。 骨头放瓦罐里煮着,王氏带着李小寒处理那一堆的小杂鱼。小杂鱼最大的也不过两个指节宽,小的才一个指节,要把内脏都清出来,费功夫,最后可能还没有几两肉,因此便宜的过分。 “娘,这鱼你准备怎么吃?”李小寒一边清理鱼内脏,一边问到。 “煮着吃?”王氏说到。 李小寒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到,“娘,这么多小鱼,还有肉,我们一天可吃不完,你打算怎么整?” “腌起来。”这个王氏心里有计量,她知道小陈氏一直是这样处理的。 “娘,换个吃法吧?要不都炸了吧?把小鱼也炸了,把五花肉也炸了。像过年炸丸子麻花一样,炸了的肉也坏得慢。” 王氏以为李小寒缺油水,嘴馋了,这几天从煮野菜中信心大涨,乐意在厨房里折腾,很快就同意了,“行,咱们炸着吃。” 这一天的中午,李贤东等人是在油炸的香气中度过的。本来干活就费了一把子力气,这香气更让人觉得饥肠辘辘,恨不得能吃下一头牛。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众人根本不用招呼,统统围了过来。 主菜是炸到骨头都酥脆的小鱼,根本不用吐刺,整一条鱼嚼巴嚼巴,咸、香、脆、酥,人人吃的停不下口。 众人吃得眼神一亮,要往常,除了那穷的揭不开锅的,谁人正眼看过这小杂鱼:除了骨头和刺,没有几分肉,还得费老鼻子功夫来开肚刮鱼鳞,有那功夫,做点什么不好。 如今看来,不是小杂鱼不好吃,是自己家做得不好。人家这做的,就一句好吃。 炸完鱼和肉的锅,油盛回油罐,锅底刚好可以用来炒荠菜。先放两瓣野蒜头,炒出香气,再放荠菜,大火爆炒,炒出来的荠菜,油绿油绿的,看着就有食欲。 吃到最后,连青菜的汤汁,都用来沾炊饼吃了。 这一顿午饭,美味,实在,连平日稳重的砖瓦匠人老师傅,都竖起了大拇指。 这个东家,厚道。 14. 第 14 章 吃得好了,老师傅满意了,也有闲心指点李贤东两句,“东家,你这个房子,明天安好柱顶石之后,主体地基便算做完了。接下来,就墙体建筑,你打算咋整?” 穷苦人家盖房子,自己搞点泥砖自己盖也行。但是那样的房子不稳固,大风大雨的时候扛不住,坏的快。 稍讲究一点的人家,是像李贤东这样,请了专门的建房师傅来带着干活。尤其是砌台基、安置柱顶石这几步做好了,可以做到“房倒屋不塌”。 但这样有手艺的老师傅,难找,找到了尽不尽心,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因此,老师傅能这样说,起码他是会尽心,不藏着掖着的了。 “咋整?” 李贤东摸摸头,有点迷糊,不过他还是按着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你也看到了,我打算先盖4间正房,东西4座厢房。”倒房就不用了,他家还没有这么多人。 老师傅看李贤东挠头的样子,便知道李贤东没啥想法,想到这几日李贤东家尽心的饭菜,还有他这天观察的这个村子人人忙忙碌碌,好像又有新宅地要建房子,老师傅便想为自己打个样,以后招揽个生意。 “我看你买的石头,都是好石头,便知道你是下了本要建一个能传给子孙后代的好房子。既如此,我便给你提几个建议,你细想着,要不要用。” 老师傅此话一出,四散蹲在地头的李家汉子便都悄摸摸聚拢过来,这老师傅建的房子多了,他说的建议,必然是好建议。 跟着王氏收拾碗筷的李小寒也放慢了手脚,竖起了耳朵。这房子住得舒不舒服,关系到了接下来的生活幸福程度,李小寒也是十分关注的。 老师傅知道众人都在悄悄偷听,不过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了,咂咂嘴巴继续说, “第一,要建火墙还是建火炕。这火墙烧起来,整屋子都是暖的,这有火墙的房子,住起来是舒服多了。当然,火墙必然是比火炕贵的,也费柴火。但我琢磨着,你家可以先建两个正房的火墙,大概多半吊钱就行了。以后家里添丁进口了,娃出来了还得跟你们住几年,几年后再扩建起来也行。” 李贤东知道师傅说先建两间房是因为他家人口少,不过师傅说的也好听,直说自己以后添丁进口,李贤东听的也舒服。 “行。”李贤东点头。 “东家你别着急下决定,这建房子是大事,你晚上再想想,我继续跟你说。” 老师傅听着语气很淡定,“第二,你正房和东西厢房前要不要加个前廊。这前廊就是屋檐接出来一段,盖上砖瓦,好处就是雨雪都打不到窗户屋墙,冬暖夏凉,而且下雨下雪天,人在廊下走,雨雪不沾身。” 众人立刻想到这个前廊的好处了,不多说,下雨下雪天,从厨房煮个饭菜盛出来到堂屋都不方便,有了这前廊,可不就方便多了。 “第三,你家堂屋,要不要给你铺个地板啊。这泥地嘛,踩在脚上都是泥,用久了还容易坑洼不平,城里都是铺青砖的,你铺个泥,就是我们砌砖那石灰泥,相对便宜,也整洁,亮堂。” “行,就这么多了,东家你想想,要怎么整,你想好了告诉我们。” “哎,哎,我知道了,师傅,我认真想想。”这三条建议,李贤东都很心动,就是这东一点西一点的,超预算了呀。 李小寒也很心动,尤其她师傅说堂屋铺泥地,她想在西南角的厕所也铺上。她受够了这古代的黄泥地挖个坑当厕所。 而且,这师傅的石灰泥是可以防水的,她是不是可以让她爹建个洗澡房。用个木盆子装水擦,其实真的擦不干净,没有花洒自来水就算了,能痛痛快快的用桶装水洗澡也行了。 可是,怎么样才能说服她爹同意呢。 而且,她家里的钱,要留着给王氏吃药,剩余的还够不够? 有前世的经验,李小寒知道这买房装修预算总是刹不住车的,但是真的很心动啊。 搞钱,搞钱,怎么搞钱呢? 突然觉得还是得上山再看看有没有三七才行。 老师傅的建议说出,其实不止李贤东一家,其他李家汉子也在想,这师傅的建议好啊。 如果自己家建房子,能不能也这么建? 这效果是不是真这么好? 希望贤东哥/贤东叔就这么建,到时候看看效果就好了。 今日的下午,众人各怀心思,心神不宁。 李小寒跟着王氏在倒腾下午的饭菜,还在想着怎么搞钱 王氏晚饭的青菜本来准备的是野蒜,想了一想,加了一个鸡蛋。按照李小寒说的,先把鸡蛋加水搅匀,然后再炒,这样炒出来的鸡蛋嫩黄嫩黄的,分量还多了不少。 晚上的菜,是熬了一天,骨髓都熬出来的油汪汪大骨头汤,配菜是野蒜炒鸡蛋。 “原来,骨头劈开之后熬汤是这样好吃的。”吃饭的众人心里默默计算着,以后自己也这么吃。 又便宜又好吃。 带着以后的骨头都涨价了,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了。 晚饭后,众人散去,李贤东找个机会跟王氏说到,“今日师傅说的几条建议,我准备都做了?” 王氏没有意见,反正李贤东说啥她就是啥,倒是李小寒问了一句,“爹,咱家钱还够不?” “给你娘看大夫的钱,我得留出来,这不能动。”李贤东叹口气说,“不过我想着这房子以后修改麻烦,咱一次建好,桌子、被褥等大件都可以先不置换,都简便着来,以后再慢慢添加,这样钱就省出来。” 哦,就是先住毛坯房,以后慢慢装修呗,李小寒可以理解。 “爹,咱家厕所旁那个洗澡房,也砌一层石灰泥呗,我想洗个澡。” 本来厕所也不可忍,但是,这么多年都忍了,果然人都是习惯性的动物。 但是,最近在建房,一层土一层灰的,不洗澡真不行了。 李贤东想着自己趁月色去清水河洗澡,妻女只能在家里用水清理。那个小房子,本来也不大,砌个石灰泥也不算很贵。 一向被教育钱要花在颜面上的李贤东,想了想,点头同意了,“行。” “爹,你真好。”李小寒欢呼。 不过,在家里房子建好前,还是不能放弃搞钱建厕所。 “还有,今日的菜,虽说是费油,贵了一点,但也值了。你以后看见那炸小鱼,再买一点。” 李贤东怕王氏见家里缺钱就从饭食上省俭了,今日那老师傅,明显是吃得顺心了才出言建议的,可不能从这方面节省了反而坏了事,便出声叮咛到。 “爹,这鱼不贵的。我给你算一下哈,这鱼才七文钱,是费油了一点,但我看我娘的油锅,琢磨加上用的油,也才十文吧。可这鱼,明天还可以吃一顿呢,一顿才十文钱。鸡蛋还得三文钱一个呢,十文钱,只能炒三个鸡蛋。” “这么算来,这炸小鱼,是比炒鸡蛋更划算更好吃啊。”李贤东和王氏比这细细的数一算,惊了。 “可不是。” “那以后你们看着小鱼就买。” “哎。” 15. 第 15 章 深夜王氏在转辗反侧。 家里没有钱了,但是丈夫还是留着给自己看病的钱不肯用,王氏深为感动。 正是因为这样感动,王氏又很焦虑。 这几年,她一直很害怕丈夫会因为没有儿子而休了自己,并不是她不相信李贤东,而是因为王氏心底的不自信。 她自幼丧母,家境贫寒,能嫁给李贤东,不过是因为当时李贤南要娶妻,便急急给作为大哥的李贤东相中了自己。 当时有人说李贤东年纪大了,比她足足大了7岁,但她思量着,她只有年轻这个好条件了,不然李贤东也相不中自己。 果然,嫁过来之后,李贤东是王氏理想中的丈夫。在王氏眼里,李贤东有能力、有责任心、爱护妻女,就是运气一直不好,一直被继母打压,然后又被自己带累着生不出儿子来。 儿子,是王氏婚后十几年的痛。 这个痛,在每一个时刻深深折磨着王氏,也折磨着李贤东。开始的时候两人还提过孩子的事,但是近几年两人不约而同的都不再提。 不是不痛了,而是绝望了。 现如今,突然自己的亲婆母显灵,指点自己的女儿找到了三七卖钱,还说看大夫。王氏和李贤东于绝望处生出希望。 因此,看病的钱是绝对不能动用的。 但是,要怎么挣钱呢。 王氏绞尽脑汁的想,终于,让王氏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可以把煮饭的活交给李小寒,然后自己上山找三七。 王氏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这几日,王氏已经发现,李小寒在灶台上十分有天分,会琢磨。 就像她女儿说的,好像在亲祖母坟前被点化了脑子一样。她相信,李小寒可以做好这个活的。 而且,李小寒也13岁了,离15岁及笄也不远了。这个时候,尝试着宣扬一下好名声,到及笄后相看人家是有好处的。 成亲就像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即使过得苦,但王氏觉得自己这个胎投得不算太差。这世上,比她苦的女人多了去了。 因此,作为一个娘,王氏要为自己的女儿谋划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王氏兴奋得差点睡不着,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清晨,李小寒看着王氏眼下的黑眼圈,心下估摸着她娘应该是没睡好。 待王氏跟李小寒说完自己的打算,李小寒倒没有反对。 虽然说上辈子13岁还是妥妥的童工,但是这辈子,13岁已经可以当半个劳力使了。村里十岁出头干家务活的可不少,可能因为是唯一的孩子的缘故,李贤东和王氏其实是比较宠着李小寒的了,虽说整日干活,但是重活累活都没让李小寒干。 如今,王氏在灶台上的功夫已经有了初步的信心,又难得有自己的主意,李小寒便重重点头: “娘,交给我把,我可以的。” “不过,娘,你上山了,正好顺道给三七种子浇点水,湿润的环境和充足的水分更有利于三七发芽。” “行。”王氏不懂什么湿润的环境、充足的水分什么的。不过种地的原理是一样的,种子种下去了,娇贵一点的,就要常常浇水施肥伺候着。 三七多值钱啊,娇贵到不得了,怎么伺候都不为过。 李贤东听了王氏的安排,又有了李小寒的保证,王氏的脸上满带着挣钱的渴望,李小寒脸上则是大展身手的跃跃欲试。 想一想,李小寒13了,也该学习灶上功夫了,李贤东便点了头。 大不了,煮差了,再把王氏叫回来也成。 王氏交待完,便挑起担子上山了。她不敢走远,中午还得回来看看。 王氏进山之后,李小寒便忙活开了。她日日帮着王氏打下手,加上前世积累的基础,信心十足,自认不会太差。 事实上,李小寒开始也是很顺利的,摘菜洗菜,洗米烧锅,虽然是慢了一点,但看起来整整有条。 一旁在干活的李贤东偶然看过来,见李小寒丝毫没有手忙脚乱,十足一个王氏样,心下便露出了十二分的满意。 果然,他的女儿,就是聪明,专挑着他们家的优点长。 其他干活的人,今日没有看见王氏,反而见李小寒在忙活,虽然稍有惊奇,但也不觉得奇怪。 农家人,没有娇养一说,这般大的女孩子上灶台,不算什么稀奇事。 其中早慧如李信和,成熟如李贵前,见多识广如老师傅,一想便明白:昨日老师傅说的那几条建议,李贤东肯定是心动了。但是估摸家里的钱不够,便让李小寒顶上,王氏想法去干活挣钱去了。 想明白的众人,便更觉得这主意好。王氏能干的样子,起码算半个男人呢。 李小寒开始以为自己肯定可以,然后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最后觉得大概差不多是可以。 但是,事实上,她现在有点不太可以。 她的饭,有点煮焦了…… 这是个时候是烧柴火煮米饭,可不是上辈子那样智能电饭煲,选好功能,按下启动键,然后等吃饭就可以了。 李小寒的火,烧得急了一点,水分蒸发的快了一点,等到她发现的时候,抽出柴枝已经来不及了,锅底烧出了一层锅巴。 李小寒对着一层锅巴发呆,她发现得早,锅巴焦黄,还是可以吃的。也许有人还好这一口。 但是,这个锅巴,就是打早上信誓旦旦说可以的李小寒的脸。 她木着脸,狠下大力,用锅铲把锅巴铲起来。 没办法,今日早晚的菜单要换一换了。 李贤东等人已经闻到饭的焦味,但是看着李小寒13岁小身躯,木着一张脸用锅铲狠力铲饭的样子,硬是铲出了无人能挡的气势。 这群大男人,突然都禁声了。 算了,算了,小姑娘,第一次煮饭,已经算不错了。闻着味道也没有焦得过分,能吃就行,还挑剔什么。 李小寒把饭铲起来之后,趁着热气,倒上一瓢水,把锅洗干净。 然后,把锅里的水分烧干,下一小勺猪油,油开之后,放野葱野蒜,炒香,再倒入切碎的搭头买的老酸菜,翻炒,一阵酸香溢出。 酸菜炒香之后,再倒入昨天炸过的小杂鱼,然后加水。 为了谨慎----菜实在不能在煮焦了,不然李小寒觉得自己的脸实在没处放,因此李小寒一直用的是小火炒香,不过加水之后,可以大火烧滚了。 随着大火烧开,鱼的香,酸菜的酸,逐渐混合在一起,又合并形成一道更猛烈的香气,直冲人的鼻尖。 干活的男人动作一顿,这饭烧焦了,但是这菜,好香啊。 这个时候,王氏也回来了。 李小寒饭菜也快煮好了。 “娘,你去洗把脸吧。”李小寒看着满脸都是汗,头发散乱,身上还沾着泥土枯叶的王氏说到。 王氏一顿,然后看着满脸汗的女儿,脸上不禁带了点笑意,“等煮完菜,你也洗洗。” “哎。”李小寒抹一把脸,应道。 土灶做饭,可真不是一个轻松活。 待老酸菜烧小炸鱼入味了,连汤汁带料盛到盘子里,李小寒又做了一个炒青菜。 端菜上桌的时候,大家努力不让视线放到那一碗锅巴上。有时候,煮饭的女人最大。 反倒是李小寒,认认真真一张脸,对着李贤东说,“爹,这个锅巴是这样吃的。” 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块锅巴,然后往酸菜烧小鱼里面一压,硬挺的锅巴吸收了浓稠的汤汁,逐渐变得软和了起来。 李小寒把锅巴放他爹碗里,开口说到,“爹,你试试。” 李贤东……李贤东不敢反抗,夹起锅巴放进了嘴。 入口便是酸菜的酸,然后是鱼的香,咬牙一嚼,咯吱咯吱,米饭的焦香出来了。 “好吃。”李贤东点头赞道。不是他吹,是真好吃。 李小寒方微微一笑,退了下去。 看李贤东表情不像作伪,而且这饭菜香实在霸道,众人纷纷学着李小寒的样子,用锅巴沾汤汁先吃起来。 “这锅巴够嚼劲,够味道,还顶饱。” 时人为了用最少的米,煮出最多的饭,放的水便特别多,米饭煮出来就是软烂软烂的,米饭的香气也散开了。 这锅巴,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结实,脆香。众人像打开了新世界的一面。 “这小鱼也不错,昨天酥脆,今天软烂,跟着酸菜配,越吃越想吃。” “这炒青菜也不错。蒜香青菜香。” “你怎么不说油光水亮你吃啥都不错。” “哈哈哈。” 众人一顿笑。 “小寒妹妹这手艺,能上台面了。”作为族中最有学问的年轻人,族长的下一任接班人,李信和想说好话的时候,可以说到点子上。 果然,李贤东嘴里谦虚,“她到底还小,还有的学。” 脸上,却是一脸的自豪,“来,吃菜,吃菜。” 16. 第 16 章 有了中午的经验打底,晚饭李小寒发挥得非常稳定。 小火煮饭,饭上蒸肉。 炸过的五花肉切薄片,不多,每人一片,拌上酱,然后放在饭上蒸到肉皮都软烂了,那一层肥肉一抿就烂,瘦肉是越嚼越香一点都不柴。 这一道纯肉,无须多言,光凭肥嫩就征服了众人。 至于一同蒸的米饭,高温散发的蒸肉香气,被锅盖紧紧锁在米饭里。 小寒妹妹/小寒侄女/东家女儿……做饭还是蛮好吃的。 这是当晚众人心里不约而同的共识。 如果让李小寒知道众人所想,估计会摆摆手:不是我的功劳,都是肉的功劳。 忙完一天,李小寒差点觉得自己考完一次大考。天色渐暗,来帮工的人都散了,只剩下李家三口人在收拾东西。 不过,“爹,你做什么?” 李小寒的声音,充满了飘忽、不可置信、惊魂未定…… 李贤东被女儿忽然出声吓一跳,劈柴刀都劈歪了,直落地上。 “吓我一跳。”李贤东捡起劈柴刀,说道:“我看你下午柴火都快烧完了,趁着天还没黑,给你劈一点明天用。咋了?” 李小寒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两手微微颤动,力持镇定蹲下来,捡起被李贤东劈开的树枝,抓住树皮用力一拉一折。 果然,被折断的树皮,连着一层网一样纤细柔密的细丝,好像春蚕吐的丝一样。 李小寒艰难的吞下一口口水,努力用平常的声音说道,“爹,怎么以前没见咱家烧过这种柴火。” “哦,这叫假蚕树,你看这树皮拉开的丝像不像蚕丝。不过这丝不能织布的,所以叫假蚕。这树没啥用,不过烧起来挺好烧的。” 李贤东一边不停劈柴,一边跟李小寒解释说,“你仔细闻闻,这树还有一点特别的香气。有些人家,冬天喜欢用这种木头熏腊肉。” “那爹,咱家怎么从来没有用这种树熏过腊肉。”每年熏腊肉可是大事,李小寒搜遍记忆深处,发现从来没有这种树的印象。 “哦,你继祖母不喜欢这种香味,所以咱们熏腊肉都用的是松树,咱家林地里也没有种着这种树。” 李小寒急了,“那爹,这次的柴是怎么来的?” 自己家怎么能不种呢,必须有啊! “这个得问你娘,这是你娘下午拖回来的柴火。” 王氏在旁边把今日捡的鲜蘑串起来,虽然她今天没有找到三七,但是摸到了几丛鲜蘑,这当做一个菜也挺好的。 听到两父女谈话,王氏回头说道,“在族里的公地旁边,我今天去了一个新地方,那块林地这种木头还挺多的咧。” 李贤东闻言,皱眉思索了一会,“我想想,那块地好像以前是张地主一家的吧。据说当年逃亡的时候,张老太太就是爬上这假蚕树躲过了流匪。后来安定下来了,张老太太就把这种树也种到了咱们这里。用假蚕树熏腊肉的风气也是张老太带起来的呢。可惜张地主儿子不争气,把大批家业都卖了。上次分家的时候,听族长提了一嘴,说族里人越来越多,要多添置一些林地。” 李小寒大喜,对着树皮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真是好闻的味道,“爹,哪里还有这种树?咱们移一点到咱家林地里种着呗,我喜欢这种香气,冬天咱们也用这个熏腊肉。” 李贤东却突然静寂了起来,继母陈氏不喜欢这种香气,但是,他恍惚记得,他亲娘,是很喜欢这种树来熏腊肉来着。 他爹的林地,以前还种着一些,后来竟一棵都没有了。 连带着,他们三兄弟的林地,也没有。 出于一种不知道什么的心理,也许是迟来的叛逆和反抗,李贤东拍板说,“行,咱就移栽一点,到时候用这个熏腊肉。不过,等咱们家建完房子先,现在没得空。” 对,自己家现在没有空。 李小寒呆了呆,眉头皱起来。 自家人口太少了,还要建房,做什么事都抢不过人家。 李小寒顿了一顿,拿过另一种杂树给她爹劈,“爹,你劈这个。” 劈哪个柴不是劈,李贤东没有意见。 “娘,我喜欢这个……这个假蚕树,你下次见了,留意着,等爹空闲了,咱们再去砍。” “行。”王氏一心为了丈夫和女儿,见女儿喜欢,丈夫也同意,只不过是换一种树熏腊肉,丈夫和女儿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 夜渐渐深,李家一家三口收拾完,李小寒跟着王氏走回老宅。 “娘,那新林地远不远啊?” “不远,远的话我也不去那里捡柴火。” “那娘,我明天一早跟你去瞧一瞧。” “你去瞧什么?家里不能没人做饭呢?” 李小寒顿了一顿,说道:“我看你今天那几丛鲜蘑挺好的,干脆一起去采一点,也是一顿菜。” “行,那你一早跟我出门,不过得赶回来做饭。” “哎。” 次日一早,早上吃过简单的杂粮饼子,李小寒母女便出门了。别说是普通的杂粮饼子,但是放足油,加上昨天王氏带回来的鲜蘑,也比普通的杂粮饼好吃三分。 一路往山上走,果然很快便到了王氏昨日说的那块林地。 张地主儿子真的不持家,一般人家的林地里,整整齐齐的种着能做家具的松树、樟树,能打果子的柿子树、梨树等,只有张地主家的这片第,野草杂树丛生,蓬勃生长纠缠在一起,路都难走。 不过也有好处,张地主儿子不持家,这林地里野物也多,不多一会,李小寒便捡到了几丛鲜蘑,又摘了野生木耳,竟然还摸到了一窝野鸡蛋,虽然只有3个,但也能当一餐呢。 两人一起上山,但一些野草繁茂的地方,王氏便不让李小寒进去,免得树枝草叶勾伤了脸。 “娘,我在那边看到一丛鲜蘑,我过去摘了。” “哎,小心,别走远了。”王氏说道。 过了一会,王氏看到李小寒回来,见李小寒背篓里一块假蚕树皮,四四方方规规整整的,以为李小寒只是好奇了,也只是随口一问:“你怎么只割了块树皮,这不好烧。要那种枯枝才好烧,熏肉要枝叶。” “哎,娘,我知道,我就是好奇。” 两母女随口说一句,这件事便过了。 当日,在李贤东家建房的众人,中午吃的是鲜蘑油渣焖饭,新鲜的蘑菇混着油渣炒香,然后加米加水,焖出来的饭又鲜又香又饱肚。 晚上吃的野鸡蛋荠菜鲜蘑汤,嫩黄的鸡蛋、绿油油的荠菜、漂浮的鲜蘑菇片,跟中午那顿香的浓厚不一样,晚上这道汤,又香又清爽,众人是赞不绝口。 “小寒侄女的灶上功夫,实在是不错了,像弟妹。”李贵前边吃边赞。 其实,李小寒的厨艺比王氏更盛一筹,因为李小寒更舍得放油和糖,王氏终究没有李小寒放的开。 李贤东晒得黝黑的一张脸,笑出了一口白牙,“贵前哥,你别这么说她。她人小,当不得。” “哪有什么当不得,手艺好就能当得了。” 话题的中心人物,李小寒却对李贤东他们的话题不在意,她看看她们家刚开始建的房子,看看被别人一赞就啥都憋不住的亲爹,再看看放在角落的假蚕树皮。 算了,等房子建好了再说。 17. 第 17 章 这日,王氏又一大早上山了,李小寒正计划着今天吃什么:今日只有猪油渣炒荠菜了,不过如果量够的话,建房的人应该也会很满足。 但是,好的食物,可以抚慰人生,为什么要在吃这一方面将就和偷懒呢。 恰好昨日下了一场雨,如今天晴了,地里地木耳应该长得不错,那便采点地木耳回来,嫩嫩滑滑的,也是一道好菜。 这样想着,李小寒便提起竹编篮子,向正在宅地里忙活着的李贤东喊道:“爹,我去地里采点野菜。” “哎。”李贤东头也不抬应道,如今他对自己女儿放心得很。 不料,李小寒刚走出宅地,便看见王氏急急忙忙的奔回来。 李小寒皱眉,怕发生了什么事,忙迎上去:“娘,怎么了?你急急忙忙跑回来做什么?” “小寒!小寒!”王氏气喘吁吁,随即又左顾右看,压低声音道:“那三七,那三七好像是出苗了。” “真的,娘快带我去看看。”李小寒垮着篮子,挽起王氏的手大步向前。 不一会,两人来到李贤东的林地。 昨日的一场雨,让树下的枯草还带着湿润之意,可能正是这一场雨,枯草下面,颤颤巍巍的长出一丝小苗,嫩乎乎的,细条条的。让人看着心喜。 李小寒小心翼翼的拨拉开一点枯草,细看看下面长得如何,“娘,不错,这正是三七苗。” “是吧?是吧!”王氏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展开,“这边还有,还有那边那棵树下,也有。” 李小寒细细检查了一遍,“嗯,看起来都很不错。娘,好好养着,这段时间,多浇水。三年后长成了,我们就发财了。” “哎。”王氏大声点头,想到当时卖三七的价格,心里简直是将这些三七苗当宝贝养。 因着三七苗发芽的事,李小寒心情都好了几分,煮地木耳的时候,还滑了两个鸡蛋进去。又香又嫩! 晚上,吃过晚饭后,李贤东看着含笑收拾碗筷的李小寒,纳闷的问王氏:“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你跟小寒都这样开心。” 王氏捧着一扎柴,闻言转头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方低声笑着说:“之前人多不好告诉你。那三七,出苗了。” “真的?”李贤东本就不小的双眼此刻更是瞪得铜铃大,黝黑的脸上简直在发光。 “是真的。”王氏笑咧了嘴点头,“我上午带着小寒去看过了。” 得到肯定,李贤东乐得双手不停的搓动,原地转了几个圈,“我得去看看才行。我得去看看才安心。” “可是,你现在建房呢,走不开。你走了,别人问起来怎么办?” 李贤东一时之间被问住了,想不出好办法,片刻后咬牙道;“等下次下雨,不能建房的时候,我再去。” “行。” 李小寒自然能理解她爹的心焦,不过只能帮着她爹祈祷早点下雨,幸亏老天爷还是疼憨人的,过几天又下了一场急雨,李贤东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三七苗。 日子一日一日过的快,这三七陆陆续续的,便不断出苗了,眼见那长得快得,一点点的长高,慢慢的长出一片、两片、三片小叶子。 而村里众人,亦是眼见李贤东家整宅地、眼见李贤东家挖地基、眼见李贤东家围墙起、眼见李贤东家铺砖瓦…… 不知不觉间,大半个月过去了,李贤东家房子盖好了。 李生礼听说李贤东的房屋盖好了,特地来看了新房。 堂屋左右各两个正房,东西各两个厢房,虽然比不上老宅大,但是比老宅还精巧细致几分。 李生礼一间一间的看过去,着重看东边两间正房的火墙,突出的前廊,铺了一层三合土水泥的堂屋地板。 至于除了炕床,空荡荡的啥都没有的房间,被李生礼无视了:村里多人都这样,房子先建好,没钱了,各种家具物件都慢慢置办。 只是,建四间正房,四间厢房的钱,可远远超过了当初的分家银。 “你哪里来的钱?莫不是去借了羊羔利?” 羊羔利,约定羊产羔的时候收回本利,借一两还两两。 李贤东顿了一顿,半晌才说,“爹,我哪里敢。分家之后,我不是上山去看木材了,刚好遇到了一种药材,便卖了点钱。” “这么好的事。卖了多少?山上还有没有?” “没买多少,全搭着房子里了,这不家具都没整上。山上应该没有了,我跟娃她娘翻了好几遍,这种珍贵药材哪里是时时刻刻有的。” “也是。” 李生礼砸砸嘴,想起自己儿子空洞洞来不及布置的炕房,便认为自己儿子说的没假,皆因时人认为建房子这种大事,如果有钱,不能让这房子空荡荡的难看,没面子。 “没有再多卖点钱,终归是可惜了。” 不过,转而又想到,李贤东建的房子只比老宅差一点,比村里大多数人的泥瓦房好多了,说明自己分家是对的,看村里那些碎嘴婆子这次再如何说。 李生礼已经可以想到新居入伙那天众人的艳羡,那是对李贤东的肯定,也是对他作为李贤东他爹的肯定。 “这入伙的日子你选好了没?酒席你准备怎么预备?”李生礼关心问到,钱都花完了,这酒席可不能过分省俭,丢了面子。 “爹,酒席的钱我留了下来。我算了一下,咱族里一共69户人,一般的族人,只请当家人,族长家、二伯家这些亲戚请全家,加上里长和其他亲朋好友,我计算着,估摸得有90人。一桌8人,得按11桌菜才行,我按照13桌来预备。” 李生礼点头,这排场,够了,账也算得明白。 李贤东又继续说,“至于菜色,我按照咱村的规矩,准备了八大碗。汤是大骨头汤,主菜是蒸酱肉,一碗红烧鱼,炸丸子。” 李生礼一边听一边点头,这段时间来,李生礼也吃过了李贤东家送过去的大骨头汤,至于蒸酱肉、红烧鱼、炸丸子……那都是相当上得了台面的菜色了。 主菜压得住,这酒席就成了一大半。 “剩下四道菜,分别是酸菜焖炸小鱼,炸豆腐,油渣炒松菜和油渣炒空心菜。” “到时候,你跟族长、里长那一桌,上两坛好酒,其余每桌上一坛常见的浊酒。” 李生礼闻言非常满意,长子不仅细务分得清,人情往来还处理得好。 这样的席面,在村里绝对是上上等,到时候众人一准夸好。 李生礼听完长子的安排之后,满意地回去了。 李贤东看着李生礼离开的背影,但凡他爹再问一句他钱够不够办酒…… “爹,看我们的新房子。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走了。”李小寒看着她爹复杂的神色,转移话题道。 果然,李贤东的脸色马上好起来了。 新的房子,好像不仅仅是一个房子,而是一个新的生活开始。 即使建这栋房子,花了大部分的钱,未来还会因为需要添置各种东西而需要钱。 但是,他没有了以前那种无望的恐慌。 李贤东相信,会凭着自己的双手,过上好日子的。 难得李贤东信心十足的说,“爹会带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嗯,爹,你一定会的。” 李小寒点头说道。 她不想睡稻草铺炕,不想再盖十多年的床被,不想睡空荡荡的房间,她想住舒适的新房子,想盖新棉被,想穿新衣服,想有衣箱、案桌、凳子…… “爹,上次我说喜欢这假蚕树的香气,让你去野地里找这种树来做床板,你没有忘记吧。” “记着呢。你说让我到野地里找,还要越大越好对不对。记着呢,你娘已经找到了,就是远了点。等明后天,我托了贵前哥、德有弟,还有家金、家银、信和几个侄子,把树砍下来,运回家。刚好砍下来的细枝,入伙那两天可以当柴火。” 时人一般喜欢杉树、松树,自己女儿喜欢这假蚕树的味道,也是够特别的。 可能跟她亲祖母像。 不过,什么树不是树,这有点香味的还挺好闻的。 费点功夫,那不算啥。 李贤东心里暗暗的想。 18. 第 18 章 入伙定在了九月二十五,还有五天的时间准备。 一大早的,李小寒和王氏就去定食材。 酒席嘛,须得有鱼有肉。 之前建房的时候,李小寒和王氏一直在卖鱼老汉那边买鱼,“从现在到九月二十五,我家新居入伙请客需要十三条一斤左右的福寿鱼,要四十斤差不多两个指头宽的小杂鱼。我家九月二十五请客,九月二十四前能备好不?” 却不料老汉面露难色,“福寿鱼还好,平常一般7文钱一斤,现我替你收,我就挣个跑腿费。反倒是小杂鱼,这种小杂鱼没人专门捉的,都是顺手捞上来,专门派人去收的话,反而麻烦,你得给3文钱一斤。” 李小寒思量一下,点头到,“行,到时候能送到我家里去吧?村东头那座新宅子。” 她知道老汉肯定会挣一点的,不过这种小杂鱼专门去捉的确麻烦,加价后算起来跟鸡蛋一个价,但酸菜焖炸小鱼听起来比炒鸡蛋体面多了,便替王氏点了头。 “成。”老汉咧着嘴笑。 两人达成一致,李小寒又带着王氏去卖肉处预订了十三斤五花肉,十斤板油,十斤大骨头。 卖肉大汉每日只杀一头猪,自然没有这么多的五花肉板油骨头。不过他在这行认识人,自然会帮着凑齐了。 只是,卖肉大汉还是怀抱希望问一句,“还是都砍断?” “嗯,砍断。”李小寒毫不犹豫的点头。 卖肉大汉怏怏点头,“行吧。” 那可是十斤大骨头啊,他家的杀猪刀又得受伤了。 这钱可真不好赚! 李小寒最近也渐渐品味出来了,这个时代炼钢技术还是不够,刀不够硬。 “你要不,专门打一把砍骨刀?” 李小寒记得菜市场的猪肉档刀都分了好几把,什么片肉刀、剔骨刀、砍骨刀。 也许,专业的事就应该专业的刀干? 大汉面露为难,这一把刀,要怎么打呀?这样一把刀,也不便宜吧? 李小寒瞧见这神色,再提议,“不行你上斧头?” 前世看过一些短视频,冰天雪地里,一个健壮的汉子拿起斧头劈冻骨头,那力量感、那强烈的雄性气息,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果然,大汉眼神一亮,斧头够劲啊,家里也有不必另花费。 “着。我必给你处理得好好的。” 解决了最重要的鱼和肉,李小寒放下了一半的心,还有那豆腐、干货、盐、糖、酱、醋,都得一一备好。 李小寒王氏准备饭菜,李贤东则是通知众族人。 新居入伙是大事,得上门通知人家才是尊重,尤其族中德高望重的人家。李贤东这几天得一直忙活这个事情了,可不能遗漏了,否则那就是得罪人。 还有得去族里开仓库借桌凳盘碗,跟交好的族人约好时间把这些大家伙抬出来。 …… 九月二十四的早上,李贤东一家早早的起来忙开了。 虽说二十五下午的酒席,但是很多东西都要提前准备好,不能等到当天再处理,不然就来不及。 王氏和李小寒正从早上开始就洗洗刷刷,凳子和桌子族里有,李贤东已经借过来了,但是久没人用,要清洗干净。 待差不多己时,李贵前的媳妇赵氏,带着两个儿媳妇过来帮忙了。 对于到隔房妯娌家去帮忙,赵氏是不解的。王氏不是没有亲妯娌,李贤东有两个亲兄弟呢,虽说不是同母,但是同一个爹呢。 面对赵氏的不解,李贵前是这样解释的,“爹吩咐的。” 想了想,李贵前又添了一句,“贤东家做的蒸肉和炸小鱼都挺好吃的,我喜欢,你带着儿媳妇们去帮忙,看能不能学一学。” 赵氏不服气了,自己管着一家子饭食,家里大大小小的从来没有说过不,这突然说别人家的菜好是什么意思?自己做的难道就差了? 但是赵氏跟李贵前半辈子夫妻了,李贵前不会说假话,好吃便是真好吃。于是赵氏便带着疑惑和不服气来了。 虽然说带着不服和疑惑,但是赵氏脸上半点不露,来到便笑吟吟,“弟妹,早听说你饭食有一手了,我们当家的,一早催着我来帮忙,顺便学一学。” 王氏平日少跟人打交道,被赵氏这一顿称赞说得又高兴又带着点不敢置信,一时之间举着水瓢,竟然说不出话来。 还是李小寒说到,“贵前伯母,肯定是我贵前伯过赞了。建房的时候,贵前伯可一直说伯母你烙馅饼有一手,说得我都馋了。今日刚好,你可得好好跟我娘交流交流,我可太想尝一尝了。” 烙馅饼的确是赵氏引以为豪的手艺,这家里的钱粮都是计算着花,用最省的料做出最好吃的馅饼,赵氏可是颇有研究。 李小寒只是偶尔听李贵前他们随口说过一句,但特特说出来,好像李贵前真的是在人前盛赞过一样,赵氏笑得真心都多了几分,“小寒侄女嘴里像抹了蜜糖一样,看来今日我是要抓一回锅铲的了。” “就盼着贵前伯母这一手了。” “哎呀,贤东弟妹,我可真喜欢小寒侄女这大方爽利劲。” 赵氏对李小寒可真是刮目相看,不是赵氏托大,她一直觉得王氏和李贤东有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感觉,自家吃亏了也不会说。 想不到,两个闷头鹅居然生出李小寒这个不吃亏的性子来:李小寒话里可说了,想要学自家的炸小鱼蒸酱肉可以,要拿烙馅饼的手艺来交换。 而且人说的还多让人高兴,都是交流手艺。 就是这个理,再亲近的人家如何,这女人灶上的手艺可是自己的名声呢,哪能这样白白的让人学去了。 赵氏觉得,李小寒这性子,像自己。也就是赵氏没有女儿,如果有女儿,赵氏觉得就应该是李小寒这个样子的。 这一番插科打诨下来,几人之间氛围越来越好了,王氏也放松了:赞她女儿比赞她更让自己高兴。 赵氏带着两个儿媳妇马氏和韩式都是爽利人,几个妇女,手脚爽利的,先把族里借过来的碗碗盘盘和桌子凳子洗干净了。 然后鱼和肉准时送过来了。 13条的福寿鱼,40多斤的小杂鱼,清理起来废老功夫,李小寒心中咂舌,幸亏贵前伯母带人过来,不然光靠她们一家三口,可真是忙不过来。 中午大家都是随便糊弄了一下肚子,待到下午申时左右。 油锅烧起来了,亮澄澄的猪油炼出来,猪油渣都装了一大盘。 腌好的五花肉炸起来,炸到色泽金黄,满满油香。 沥干水抹了盐糖糊了面粉的小鱼放进去,炸到浑身酥脆。 “贵前嫂子,你试一试。这个鱼要炸到鱼骨都酥脆,最重要的就是炸两遍。”王氏拿起一个碗,装满一碗小杂鱼,请赵氏婆媳尝一尝。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虽然中间去找三七了,但是近处没找到,王氏一个女人,也不敢单独一个人入密林,便干脆回来再掌灶台了。 要王氏自己说,她觉得她在灶台上的功夫,现在还是能见人的。 赵氏看王氏这个做法,便知道这菜难吃不了——这么多油盐糖放进去,难吃都难吃不到哪里去。 果然,赵氏一入口就知道了,这香,这脆,果然是炸两遍出来的,骨头都可以嚼巴嚼巴吃了。 “弟妹,你这一手,绝了。”赵氏说到。 “你过誉了,就是孩子喜欢吃,我多琢磨一下。”王氏笑到。 这个炸小鱼,王氏是李小寒的天马行空想象下做出来的,比如说,最初李小寒说,娘,你慢慢炸,免的炸糊了,后来发展为,娘你再炸一次,我觉得还不够酥脆。 理论指导李小寒是提出来了,但是后来,真正能把火候掌握好,能把小鱼炸得脆而不焦,又香又酥,实操还得王氏。 连李小寒炸得都没有王氏好,李小寒控制不好柴火灶。这个王氏煮猪食煮了多了,可谓驾轻就熟。 李小寒见王氏跟赵氏交流炸小鱼心得,悄悄退开去---这厨房真热啊。 而且,她娘在村里没有说的上话的人,赵氏三人,就是自己家打开交际的开始。 按照她对贵前伯多日来的理解,感觉作为贵前伯妻子的赵氏,也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人。 果然,李小寒退出打后手后,王氏和赵氏交流得越来越融洽。 晚饭的时候,主食便是赵氏的烙馅饼。 “伯母,你这馅饼这真是绝了,怪不得我贵前伯念念不忘。”李小寒边吃边赞叹。 这馅饼还真不错,明明是粗粮饼,但难得的,并没有那种死面饼的粗糙,而是一层一层的劲道酥香。 “这馅饼啊,就是搓面饼的时候费功夫,你做多几遍就熟了。”赵氏乐呵呵的说,今日她带着两个儿媳妇跟王氏学了炸小鱼的功夫,那这烙馅饼的功夫就要教给王氏和李小寒。 “我可比不上伯母你,我看到你搓那面饼,老费功夫了。我没你那手劲。” 李小寒说的是真话,这个时代女人可真是惜物不惜力啊,为了省馅料又做得好吃,赵氏硬生生把那面饼人工搓出千层饼的感觉。 李小寒自己,可真没有这个手劲和毅力。 “哈哈哈,等你再大一点就有了。”赵氏哈哈笑,没有说出口的是,尤其结婚生娃后,这抱着抱着孩子,手劲就有了。 这一趟,赵氏简直像重新认识了李贤东一家一样。以前总听说李小寒母女粗笨,连个织布功夫也不会,只能煮个猪食。 可如今接触一看,李贤东和王氏虽然话不多,但看李家柴房,柴火是堆满的,水缸的水干净的,厨房里是整整有条。 更不用说那吃食功夫了,这办酒的手艺哪一样拿不出手,跟以前村里的流言十分不符。 而且,赵氏认为,能定下心来,把便宜的小杂鱼炸出好味道的王氏,和为了馅饼揉成薄层的不惜力的自己,是一路人。 在双方有意推动之下,今日赵氏和王氏相处得十分愉快,临走前,王氏还做主,给赵氏装了一碗小杂鱼,“嫂子,今日辛苦你们了,这小杂鱼,带点回去给孩子们尝尝。你也知道,这小杂鱼,没花多少钱,最贵就是个油钱,其他就是费功夫,别推辞。” 人的功夫不值钱。这是平山村所有人的共识。 “好,嫂子不跟你多推脱,明早咱们再来。”赵氏爽快道。 从李贤东家到李贵前家,相隔甚远,最近的抄后边一条小路。 平日里,赵氏等人是不会走这小路的,但这次不是有三人嘛,而且一整天没在家了,也不知道家里男人孩子、养的猪喂的鸡咋样,想想怪担心的,三人便急着回去。 “娘,咱们回去也炸小鱼吧。”低头安静赶路中,赵氏的大儿媳马氏突然开口说到,“豆哥儿肯定喜欢吃。” 豆哥儿,马氏的儿子,四岁了,长得瘦长瘦长的,整日喊饿。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马氏这个当娘的,自然时刻挂心上。 “行。”赵氏爽快应道。 都是当家人,心中自有一杆秤,这小杂鱼便宜又好吃,炸过之后,还可以放好几天都不坏。她们家人多,连鱼都可以自己捞,买鱼的钱都省了,划算得来。 “娘,王婶子做菜可有一手,跟传言里可不像。”这个话开了头,便随意了,马氏说道。 “这在继婆婆手下混日子,哪有这么容易出彩的。”赵氏说到,有那好名声,不得给自己亲生的。这不是自己亲的儿媳妇,便最好做那踏脚石。赵氏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那可真真的。”赵氏的两个儿媳妇,马氏和韩氏频频点头,虽然在亲婆婆赵氏手下混日子累一点,但谁家不是一堆活,起码不用一边拼命干活还得一个坏名声啊。 人的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相比之下,马氏和韩氏便觉得自己婆婆十分不错。 19. 第 19 章 二十五日一早,赵氏带着两个儿媳妇早早的又来了,还带来一篓子的菘菜和空心菜。 经过昨日一整天,赵氏已经明白,为什么公公会叫自己带着儿媳妇来帮忙,实在是,王氏的继婆婆亲妯娌是指望不上的了。 赵氏不好议论陈氏这个长辈,毕竟是隔房的婶母。不过,这不阻挡赵氏作出自己的选择:“给你们带点菘菜和空心菜,你们今天多多的上,吃不完明天自家吃也行。” 王氏的菜地还不到一个月,菜才长成不多,因此,这酒席,青菜还真是紧巴巴的,要不怎么这么多菜,就两个青菜。赵氏这个一来,可帮了大忙。 “哎,嫂子,谢谢你了。”王氏感激的说。 “谢个啥,这东西它就不值钱,菜地里长老了拿来喂鸡喂猪可惜了。”赵氏不以为意的说到,“来,我来给你搭把手。” 赵氏带着儿媳妇,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忙活开了。 到了半下午,又有族里几个媳妇子过来帮忙。 这个时候,小陈氏和叶氏才巴巴的过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家里得喂了猪喂了鸡伺候老人娃娃才过来,我来晚了。” 赵氏暗地翻一个白眼,嗤,谁家没有老人孩子,没有鸡鸭猪狗啊,不过是不想早来干活。 “二婶,你来了可真好,家里就你刀工最好了,来来来,这砧板上的切菜功夫就交给你了。”李小寒说到。 “哎,三婶,你肚子大了,可劳累不得,来,你帮忙做旁边摘点菜吧。” 小陈氏和叶氏对这种轻松活也是意外的,准备一顿酒席可不轻松,婆婆暗示她两来晚一点,果然脏活累活都轮不到她们了。 只有赵氏,带着人在整馒头,心里暗笑:这小寒侄女,忙到脚打后脑勺,可半点不乱。这安排,既不让这两人去厨房偷师,又把这两人放在眼皮底下,干了多少活明眼人一望即知。 又过了半刻钟,来吃席的族人陆陆续续的来了,李贤东家渐渐的热闹起来。 最后压轴来的是里正,他带着自己的大儿子,一进门便大声道恭喜。 李贤东看见里正,赶紧把里正带到主桌,这一桌坐了族长,三叔公、八叔公、他爹、他二伯和几位族中长辈。 至于里正的儿子,则引到旁边李信和、贤南等人一桌。 人齐了,也就上菜了。 先上的是一大盘油汪汪的大骨头汤,汤里满是油汪汪的骨髓,还有浸满了油的各式鲜蘑干货。 然后是蒸到发软发烂的一颤一颤的蒸酱肉,酱色浓厚,肥油闪亮。 紧接着是汤汁浓稠的红烧鱼、酸香扑鼻的酸菜焖小鱼、金黄酥脆的炸丸子……连那青菜都比别人家的多了油渣。 有人便忍不住吞了口水。 大人紧紧抓住了自家的小孩,就怕小孩子忍不住,先动了筷子,失礼了。 菜上齐,李生礼整整衣裳站起来致辞。 今日的李生礼是兴奋的,他决意要借这个日子,证明自己不是那后爹——他分家,可是为了儿子好,没看他儿子这房子建得多美。 “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我的长子李贤东入伙的好日子。从他刚出生一个小娃娃,到现在他能顶门立户,响当当的一个汉子,我这个当爹的,为他感到骄傲。今日,我代他,谢谢各位乡亲、叔伯兄弟来给他上礼。” 李生礼说完,李贤东才站起来,明明还没有开席喝酒,李贤东的脸庞已经涨得通红,满脸激动之色。 半晌,李贤东才憋出一句,“谢谢大家给面子来吃席。起筷,大家吃到饱。” 随着李贤东此话落下,下面一片迎合,“恭喜恭喜。” 然后纷纷落筷,几乎只见残影。 这饭菜香得人早就受不了了,只是顾着礼仪,主家还没有动筷,不好意思开始,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小寒夹一块蒸肉,心中无奈,她爹还是这样,闷头苦干,嘴挫。老实人这种场合吃亏啊。 不过,李贤东虽然没说这什么的,但是还是有那眼明心亮的人。 比如,主桌上三叔公就非常欣赏李贤东这个年轻人,能干、肯干、心中敞亮又不在意一时委屈,假以时日,势必能过上好生活。 作为族中长辈,三叔公喜欢族中这样的年轻人,于是他主动举起酒碗,说道,“贤东啊,好好干,三叔公看好你。” 李贤东受宠若惊,慌得站起来,连连说道,“三叔公,三叔公,我敬你。”说完一饮而尽。 能坐主桌的要么比李贤东活得久,要么比李贤东活得精,见此自然明白李贤东虽然缺一份圆滑,但是,肯干能干,这样人,过自己的日子绰绰有余,可能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提携亲朋好友,但是一旦你落难了他也绝对不会踩你一脚。 人生这玩意,起起伏伏多了去了,以后,谁说得定呢。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只是客气,只是久被打压的李贤东,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不久后,又有下面的李信和,带着一帮子侄辈来敬酒,个个口称贤东叔。 最后,还有那稍远的族人,齐齐唱起来祝酒词。 李小寒一边吃菜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李氏族人,主桌那一桌,是李氏族人的最高水准,有三叔公、族长领航,桌间氛围融洽。 次桌,李小寒先关注的是里长带来的儿子,脸上丝毫没有嫌弃之色,一片纯然的贺喜之意。 要么是里正儿子修炼老成,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要么就是他们真的带着贺喜的心态过来的,李氏一族在里长眼里不容小觑。 为什么说李氏不说自己爹,自然是李小寒知道自己爹,还没法让里长另眼相看的地步,那是借李氏一族的光。 来到下面的李氏族人,族人大部分身材瘦削,但是并无太大饥饿之色,大口吃肉大口吃菜,并无抢菜等失礼之处,谈笑说话间,气氛融洽。 有带着小孩子的,小孩子也教养得很不错。 李小寒想起,李氏是有族学的,自己爹,自己堂兄弟,不管天资如何,多多少少都在族学里认几个字。 李氏一族,虽然近年没落,但从外到内,底蕴尚在。 在这样的宗族里生活,没有足够的力量前,最好不要轻易破坏宗族的规则。 李小寒心中暗暗下了结论,目光又回到主桌前:主桌上,面对来敬酒的众人,李贤东来者不拒,菜没吃两口,酒倒灌了不少。 看得出,李贤东愿意醉在今日。 半生追求,不过是被看见,被肯定。可是,从未曾得到。 现如今,李贤东忽然觉着,心头那一块大石,被挪开了。从前苦苦追求的,一直得不到的,也无所谓了。 不过是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 最先发现李贤东状态不对的是李小寒,正是人生得意好时光,如何能忆起来只剩一场酒醉。 李小寒决定让她爹清醒地享受一下这种万众瞩目之感,给她爹端来一碗浓浓的酸醋。 一碗酸醋下去,李贤东皱着眉头酸醒了。 “爹,信和哥他们说想参观一下新房子,你可别高兴过头忘了这回事。” 平山村的习俗,入伙酒的时候可以逐间房参观新房子,这个时候什么叔伯婶娘大姑娘小伙子统统都没有忌讳的,一是主家炫耀,二是众人也可以学习新房子的建法。 “正是这个道理,”三叔公说到,他整日听孙子李德有说李贤东的房子建得好,师傅仿着城里样式建的,“我听说你这房子有好几处不得了的地方,跟大家说一说。” 李贤东刚刚被李小寒一碗酸醋酸醒大半,如今这话题来到他最自豪的房子之上,谈兴大起。 “来,三叔公,我给你看看,我这房子,首先是这堂屋地下,你看,干净平整吧,专门让师傅涂了三合土的,下雨天下雪天什么的都不怕泥泞了。” 众人纷纷低头,赞叹道,“怪不得,我老早就觉得了,这地板不一样。原来竟是这样。” “还有我这前廊,以后啊,阳光晒不到墙壁,雨雪也吹不进来。以后晾干菜、晒腊肉、挂衣服,家里没人也不怕被祸祸了。”李贤东是个实用主义者。 众人又纷纷抬头,统统变成了李贤东一样的实用主义者,“这个好,这个好,实用,看起来就是加了些瓦片的事,也不贵。” “还有我那房间,既装了火炕,又装了火墙,冬日里整个房间都暖融融的。” 李贤东没好意思说的是,人师傅说了,这装了火墙的房间,最适合小孩子活动了,不会像那火炕,炕上热,四周都凉。 众人跟着李贤东,参观了装了火墙的两间正房——幸亏李小寒已经知道这个习俗,把东西收起来了,又参观了厢房,连厨房、柴房这些地方都不放过。 看到柴房里那一堆柴的时候,就有人问了,“贤东叔,咋你柴房里都是这种柴?这是啥柴?” “哦,这是假蚕树,有香味的。我在野地里砍了好几棵树,准备做家具,没有用的细枝丫就用来当火烧了。” “哦,这假蚕树就是张老太太熏腊肉那树吧,有些人家就喜欢这个味道。”围观的众人恍然大悟。 “是呀,我们家也特别喜欢这假蚕树的味道。”李小寒笑眯眯的说,一双杏仁眼笑成一弯月。 入户精装修,就看这批假蚕树的了。 20. 第 20 章 吃饱喝足,再参观完新房子,众人心满意足的走了,桌上的菜太好吃了,连油渣炒青菜都因为油水多被吃光了。 客人走了,厨房里只留下过来帮忙的妇人。 众妇人麻利的将席面的菜盆、桌子、凳子洗涮干净,就等晾干水明日送回族里了。 洗涮完毕,王氏将办席面多准备的炸五花肉、炸丸子、小杂鱼、豆腐等拿出一些与大家分了,算是感谢大家的帮忙。这也是平山村的习俗了。 拿到东西的妇人无一不喜:李贤东家的席面多是炸过,连豆腐都比平常多了油水,这年头,谁人不喜欢油水呢。 送走所有人,关上大门,这宅院就只剩下李贤东一家人了。 再累,李小寒也撑着把自己房间的地面扫干净了,把炕上的稻草换过,然后用艾草熏过,方倒头再睡。 次日一早,李贤东一家全都起晚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昨日还有剩菜,三人蒸酱肉、炒点菘菜、酸菜小鱼锅边焖一圈烙饼,也算丰盛的一餐。 饭后,李贤东带上草帽,准备去田里瞧瞧。这段时间里,都忙着建房,田地都忽略了。眼看快要到冬小麦播种的时刻,李贤东得抓紧时间把地给整好,不能耽误立冬前小麦的播种。 王氏把厨房里自家的锅碗瓢盆规整好,油盐酱醋整整齐齐的摆在炉头。 王氏喜欢这样的活,这是她成亲前曾幻想过的日子。后来她以为再也不会有了,现在又有了。 李小寒则拿起扫帚把院里细细的扫一遍。 扫完地,李小寒叉腰看着柴房里那一堆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假蚕树,心内点头。 很好,房子建好了,人闲下来了,有些东西,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待到李贤东从田间回来,李小寒和王氏已收拾好家里,也换上了进城的衣服——新居入伙,家里只剩下自己人,王氏可以不惧其他人的眼光,安心问医吃药了。 “小寒,你在干啥呢?怎么把那假蚕树往背篓里装?” “娘,我想着,这假蚕树这么香,又带着这么特别的蚕丝,你说,能不能也卖钱呢?”李小寒直起腰,麻利的将背篓背上。 “这怎么可能……”王氏话语一顿,女儿可是受过亲婆婆点悟的,莫非这也是亲婆婆在提醒他们? “娘,为什么不可能,那假人参没有人知道是三七之前,大家不也说不值钱。”李小寒正色说到,“反正咱们要进城,就带过去,费点脚力的功夫。不行也没啥。” “行,一起带上,反正也不费功夫。” 李贤东很快下了决定,经过入伙酒这一轮,李贤东可是看到了有钱的好处。 看,他好肉好菜的招待,哪个族人不说自己的好。 李贤东,开始渴望赚钱了。 进城的路不算远,不过今日他们来得晚了点,到城里,城门已经开了。到了仁和堂门口,李贤东和王氏还探头看一看,瞧着没有村里人才进去。 李小寒跟在王氏和李贤东身后踏进仁和堂。 看见李贤东一家,仁和堂的大夫学徒也不惊讶,毕竟这农人打扮的很多,再说,伙计还记得李贤东一家大半个月前来卖过几株珍贵三七呢。 不过,看着李贤东再来,伙计心里嘀咕:莫非这人真的运气这么好,这才隔了多久,又找到三七了?这山里的三七遍地都是?不可能啊! 虽然心里千回百转,但是伙计倒是很麻利的招待:“这次又是来卖药材的?” “哎。”李小寒应声答道,又问:“今日怎么不见张大夫?” “张大夫有事要忙。”伙计边说话边带着他们进了院子,“拿出来吧。” “伙计,我们今日卖的不是三七,而是这个。”李小寒放下背篓,拿起里面的假蚕树皮说道。 “这……” 虽然伙计在药堂里见多识广,树皮入药的的也有,但是一时半会,伙计还真认不出这是什么药材来。 “伙计,你看看,这不是普通的树。你看,这树皮,掰开来,全是银丝。还有这树皮,细闻了,还有一股子香味。除了那桂皮,我们也只见过这种特别的树了。” 李小寒抽出一块树皮,干脆利落的掰开给小伙计闻,“你闻闻,是不是很香很特别。” 伙计被李小寒这理所当然的态度震慑住了,潜意识的被说服了,对呀,这么特别这么香的树,不应该是一种普通的树。 “香的,带着银丝……是什么呢?”而且,的确是有点熟悉啊,小伙计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回忆。 三人不敢打断小伙计的思索,眼巴巴的看着他。 小伙计年纪不大,看着面前李小寒水灵灵黑黝黝的眼睛专注的看着自己,一时之间竟然分了神:大半个月不见,这丫头好像长胖了几分,好像长得还有几分齐整,尤其这眼神,又黑又灵的。 一分心,更想不出来了。 “我来看看。”几人正胶着间,右侧正房的门突然被打开,身形瘦削的张大夫大步走出来。 李小寒拿着一卷树皮,笑了。 张大夫接过李小寒递过去的树皮,随手掰开一角,轻轻用拇指和食指细捻断面银丝,似在感受质感。 接着又举起树皮到眼前,对着日光观察,“内表皮光滑,皮厚而大,气辛。” 最后,张大夫竟然掰下内里一丝白皮,放入口中咀嚼片刻,然后说到,“味稍苦,嚼之有粘稠感。” 李小寒被这神农尝百草的姿态惊了。 这古代中医,付出可真大啊。 “这是新鲜剥下来的杜仲树皮,你们平日里药房看到的都是炮制后的干皮。”这句话张大夫是对着伙计说的。 果然,伙计神色一敛,正色道:“知道了,张大夫。” “这树皮是你剥的吗?”这句话是对着李小寒说的。 这家人表现得明明是个农人,可却精准的采割了有用的树皮,还切得这么漂亮。 是的,这块四四方方,四边切割线横平竖直,断口整齐,内里平滑无破损的树皮,在张大夫眼里就是漂亮。 处理得这么漂亮的一张树皮,出现在不懂行的人手里,的确带着一丝奇怪的气息了。 “是我割的,有什么问题吗?我听人说那桂皮都是一张皮有用的,我就割了一张皮出来。” 李小寒佯装不懂的问,“除了皮,其他还有用吗?我们还摘了树枝和叶子过来,大夫你看看?” 说完,李小寒也不等张大夫反应过来,把背篓里的树枝拿出来。 只见那树枝都是采摘的筷子粗细枝,扎成一把可以握住的大小,成人手臂粗。树枝上的绿叶颜色青翠,服服帖帖的向着一个方向延展。 再扫过李小寒带着补丁却干净的衣服,整齐的头发,干净的脸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既沉稳又灵动。 可能这家人就是整齐人。 得出这个结论,张大夫便放松了语气,“嗯,杜仲就是树皮入药。按你现在带过来的质量,我们按40文一斤的价格收购。” 李贤东和王氏整个心都在颤抖:40文啊,40文,这个树皮多厚实多重呀。 三七翻遍了山头,后来就没再找到,但是这个杜仲树,山上还是不少的。 两个人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李小寒,突然抬起头向着那张大夫发问道,“张大夫,我刚听你说药房都是炮制过后的干皮。这干皮是晒干的吗?还是其他方法处理?难吗?在这里处理吗?我看你们地方不是很够呢,你们人多不多,我怕会有很多的杜仲皮送过来呢?” “你们有很多的杜仲皮?”张大夫疑惑道,“小姑娘,你不要觉得这漫山遍野的树都可以,杜仲树10年之后才开花,开花后树皮方可入药,品质好的杜仲皮最好是15年以上的,刚刚你这杜仲皮品质够好我们才出这价钱。你拿新枝过来,我们是不收的。” “山里还有挺多的,长了也应该有十来年了。我们这里有人喜欢用杜仲树枝来熏腊肉。如果大家知道杜仲能卖钱了,肯定都送过来了。” 熏腊肉,那的确是有种植习惯了。 不过如果村人知道能挣钱,那肯定是砍了挣钱的,想到杜仲树皮这么大,他们这个地方这么点人手,的确不好炮制了杜仲皮。 一时之间,送到别处去吧,又太显眼。主家估计不乐意。 想到这里,张大夫便点头说到,“小石,把掌柜叫过来一下。” 看看这一家农人的本事吧。 21. 第 21 章 很快的掌柜掀开帘子进来了。 张大夫和掌柜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不时看向李小寒他们这边,中途又摇头又点头的,把李小寒一家看得提心吊胆。 最后掌柜点点头,喊道,“老石,你过来教这家人怎么炮制杜仲。” 老石就是伙计小石的爹,这一行,也讲父子传承。 小石是先轮着当伙计,练一练眼力,结果居然不认得杜仲。 老石在一旁看着干着急,他原想如何不落痕迹的给自己儿子救场的,谁料张大夫先出来了,老石只能看着自己儿子出丑。 现如今,张大夫等决定收干皮,老石决心好好露一手真功夫,免得张大夫觉得自己两父子都不行。 存了露脸的心思,老石便教的认真仔细。 但是,内心里,老石觉得让李家人炮制药材是不行的,药材炮制涉及到各种因素:处理的手法、盐水的浓度、火候的大小…… 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从小浸淫其中,一点一点摸索、积累出来的,这么轻易的学一学就成了,那就不是炮制药材,是炒菜。 不过,这些农家人失败了更好,这样才凸显他们炮制药材的重要性嘛。 老石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示,只做尽心讲解状: “首先,除去杂质,刮去残留的粗皮,洗净,切块或丝。诺,就切这么大块。” 老石取了一块干杜仲给李家人看大小,李小寒目测起大小,心中转变成尺寸。 “取杜仲块或丝,加盐水拌匀,让盐水充分浸入杜仲皮中。” “老石师傅,放多少盐,浸多久?” 这个古代处理药材,为什么像炒菜一样,标准都是少许、若干、大概……令人无法衡量。 “额,你看着差不多,嗯50斤杜仲放1斤左右青盐,浸一天吧。” 老石没有总结过这个比例,他们炮制药材都靠手感,幸亏他也是一个有心人,琢磨着平常的用量说了一下。 “中火炒至断丝,表面焦黑色时,取出,及时摊晾,凉透。”老石想了一想,递过她们一根杜仲干皮,“你们看,最后成品就是这个样子。” 李小寒接过老石递过来的杜仲皮,观察了一下,主要是观察判断跟现代杜仲皮的差别有多大。 仔细观察完,李小寒心里便有了底---这跟现代杜仲皮的处理成果是差不多的。 确认过之后,李小寒把杜仲皮递给李贤东和王氏。 李贤东和王氏紧张又激动,两人很想学一门手艺赚这个钱,但是,又没有信心。 最后,懵懵懂懂、惶惶恐恐的看了一下,还不敢看太久,又把干皮还给李小寒。 相比两人的紧张,李小寒的坦荡和自信,就另人侧目了。 结束之时,还是李小寒做主,把带过来的新鲜杜仲皮卖给了仁和堂,李小寒剥的那块树皮处理的特别好,按上品计算,一共卖得了88文钱。 这个钱,李贤东挣的像是天上白白掉下来的一样,居然都忘记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件事,最后还是李小寒看不过眼提醒,“爹,你不是说,还要找大夫给娘看病吗?张大夫可不就是最好人选。不知道张大夫有没有空呢?” 最后一句话,是对张大夫说的。来两次,这药堂众人对张大夫都尤其尊敬,肯定是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了。 而且,今日不知为何,张大夫对自己家好像挺有兴趣,居然一直在旁,李小寒如何能错过这个机会。 “哦哦,对,对。张大夫?”李贤东连连点头,然后抬起一张老脸,渴望又胆怯的看着张大夫。 他也不傻,自然也感觉到这张大夫地位受人尊重。 只是,以往他们想着能有个大夫帮他们看看就好了,仁和堂的大夫让他们挑,想都不敢想。 如今女儿提起了,李贤东方意识到,还可以这样,可以这样看到好的大夫赶紧沾上去。 “嗯,跟我来吧。”张大夫爽快应道。 几人一起到了诊室。 “把手伸出来。” 王氏便颤抖着把手放到诊案上,张大夫伸手搭上去,皱眉半晌后张大夫说道:“换一只手。” 李小寒细细观察着张大夫,只能从张大夫皱起的眉间、抿起的嘴角、放重的神情中,大略看出情况不是十分的理想。 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关键是,能不能治。 前世李小寒虽然没有生育过,但是生孩子这回事,同事间八卦的也不少,听闻身边也有人苦求医药无效,最终去试管的。 “你的问题就是产后失调、多年虚空、气血不顺,给你看开一个疗程的养精种玉汤,吃完后再来看诊。” “嗯嗯,大夫。”王氏疯狂点头,想问点什么,又不敢问。 只李小寒伸出个头来,问道:“张大夫,我娘这病情严不严重,要吃几个疗程才好呀?” 这个问题问得颇为直白,有一些大夫会避讳这个,李小寒也就是仗着自己还小,便直接出声。 幸而张大夫并无羞恼,反而耐心解释道:“你娘这问题,原本不算严重,但她难在沉疴日重,需要徐徐调养。总有一日会如愿的。” 听到大夫如此回答,李贤东和王氏虽然是不安,但带上了一丝希望----大夫说了,总有一天的。 不料,李小寒转头又说,“大夫,你给我爹也看看吧。” 有时候不孕不育,男人的问题不比女人少。 李小寒此话一出,众人反应不一,王氏连连摇头,急忙抢答:“你爹不用看,都是我的问题,都是我的问题。” 李贤东脸上尴尬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大夫沉吟片刻,点头道,“有理,那也一起看看吧。”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来到李贤东身上,李贤东觉得自己脸发烫,幸亏他脸黑看不出来。 就在李小寒准备再劝劝的时候,李贤东默默的伸出手来,放在诊案上。 张大夫便伸手搭上去,诊脉片刻,皱眉说道,“你正值壮年,竟然将自身根基掏空得差不多了。想来是往日从不曾爱惜自身的缘故,如今你看不出来,再如此下去,十年之后,病痛丛生。给你开一剂补中益气丸,吃完再来问诊。” 想不到,李家最强壮的李贤东,竟然有这如此隐患。不过想想李贤东这前半辈子,可不就是不惜自身拼命干活求得肯定。 一时之间,李贤东自觉恍然,前半生究竟值不值得。 反而是王氏,刚刚的喜悦消失无遗,满脸惊惶,“娃她爹,娃她爹……” “娘,别担心,大夫这么说,还是有得治的。好好吃药,好好调理便是了。” “嗯,他这个年纪,发现的不算晚,好好保养,能活到带孙子的年纪。” 张大夫此话一处,王氏和李贤东感觉心都定了,面露欢喜。 不料,张大大话音一转,“都看了,小姑娘你把手伸出来,一并看一看吧。” 李贤东和王氏的神色一凝,十分紧张,李小寒反而坦荡的将手伸出来。 “嗯,有些许虚证,长得也矮小,不过你年纪小,多吃点肉补一补就成了,不用吃药。” ……长得也矮小,长得也矮小! 李小寒刺激不小,自己前世一米七好吗! 不过这辈子的确是矮了点。 李小寒丧气不已,李贤东和王氏听到这里甚是松了一口气。幸亏,吃点肉就行,想来是从小亏着了。 原本只说着王氏一人的看诊,结果一家三口看了个遍。 不过,这样也好。按照药方,拿了药,这看病抓药的钱可真是不少,虽然说上次卖三七留下了尽量多的钱,但看病的钱哪里敢说足够的。李家三人都生出了一种紧迫感。 幸亏又发现了杜仲这个生财之路,家里柴房里还堆着好几棵准备打家具的杜仲树。 “爹,娘,我们回去吧。”李小寒说道,赶紧回去割杜仲皮卖肉补身体。 待李家一家三口离开药堂后,张大夫洗干净手,回到刚刚出来的右厢房之中。 “二公子,看过了,这一家三口,应是寻常农人。其脉案,也只是寻常农人的脉案。”张大夫恭谨说道。 22. 第 22 章 “二公子,看过了,这一家三口,并无可疑之色。其脉案,也只是寻常农人的脉案,并非习武之人。”张大夫恭谨说道。 张大夫前边,被称为二公子的男子,穿一身湖蓝色交领罗织青竹长袍,闻言微抬头,露出一副星目剑眉玉质金相的好容貌。 听完张大夫的话,二公子嘴角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似乎是很放心说道:“没有便好。我初初接手仁和堂,心里便过分谨慎了些。望张大夫见谅。” 张大夫闻言松了一口气。 九月初仁和堂献上了几支品相良好的三七,上面便派人来问了问,不料当时伙计多嘴,多说了几句那卖三七的人家并不是常见的药农,一家人还是一个小姑娘做主,实在出奇。 就这样,也不知道怎么的引得上面的人上了心。 恰好少东家今日来交接,遇到那一家人再上门来送杜仲皮,真实所见更显得小姑娘灵秀,加之杜仲皮处理得实在漂亮,少东家便让自己试上一试。 试出来的结果是没有问题的,人的外表行为可以改变,但脉象可变不了。那是天长日久身体记录下来的痕迹。 张大夫身为仁和堂掌事大夫,醉心医术,但是仁和堂换东家这种事,即使是张大夫,也免不了担心新官上任三把火。 “小心无大错,二公子此举自然是有其道理。”张大夫笑说,“我看那一家人聪明灵秀,想着二公子所说的隐蔽的收购药物,便让人教导了他们炮制杜仲之法。” “此等日常运作之事,张大夫和掌柜自行安排即可。两位都是仁和堂的老人了,我对两位是极为信任的。” 二公子目光澄澈,声音清润,既贵气又平易近人,上位者只需稍稍低头便能让人感觉到极为愉快。 “是,夫人,二公子。那在下便退下了。”张大夫是十分高兴的。 “辛苦张大夫了,辅儿,送送张大夫。”二公子旁边,一旁坐着一直沉默的美夫人这才开口道。 夫人年若四十,外穿绿色缠枝牡丹纹补子圆领袍,下着黄色四合如意云纹马面裙,姿容华贵,容色动人,与二公子有着三分相似,可惜脸上有几分黄白病气,略显虚弱。 “是,娘。张大夫,请。”二公子站起来,更显起身姿修长,背脊挺拔,一片清风明月清贵世家公子的气度。 张大夫推拒不过,加之有心与新东家交好,两人前后略差半步出门,还在门前交谈了一会,十分融洽。 送完张大夫,二公子才回到厢房之中。 “怎么样?那一家人没有问题吧。我就说你是疑心太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夫人举起茶盏,淡淡开口道。 二公子却不恼,只不过也没见后悔之色:“娘,这试出来结果不是更好。就我们家这情况,什么试探之人没遇到过,还是小心能使得万年船。” 夫人像是被这句话勾起一些往事,停了半晌,叹息道:“也许你是对的。不过这世间父母子女的缘分,最是神奇。并非说怯懦老实的父母,便无法生出聪慧灵动的儿女。仅凭这一点,不能怀疑这一家人。” 二公子脑中忽的闪过那一双黑漆漆水灵灵的双眸,长在那豆芽菜的身躯之上,犹如明珠落瓦砾。 他本不是因为这个小姑娘的父母而查她,而是因为小姑娘本身而查她。 不过是一瞬间的心中波动,很快的二公子便再次沉静下来,顺着夫人说道: “是,娘。我知道了,今日巡查仁和堂已是足够,你便放心交给我,先好好休养罢。” 声音平静无波,无人知其所想。 “我是相信你的。不过仁和堂供着你爹你哥那边的药物,便跟你说得更加详细罢了。回吧。” 两人说罢,伺候的丫鬟便行动起来,准备离开仁和堂。 ****** 李小寒不知道自己走后,还被调查议论了一番。 因着昨日办酒,家里尚有许多菜肉,无需再采买,三人出了仁和堂大门,便直奔回家。 只不过,“小寒,这没用的枝叶你怎么还背着,扔了吧。”王氏细心问道。 李小寒闻言一怔,原来自己还下意识的背着。 怎么会没用呢,这才是跨时代的产物,真正能实现财富越级的金手指啊。只不过还没有被发现出来。 还是时机未到。 李小寒把那枝叶往那草木茂盛的路边一抛,“娘,我一时忘记了,走。” “哎。” 热气腾腾的回到家,还是已时初,虽然赚钱的心十分火热,但是大夫的话仍在耳边,这饭食是不能糊弄将就的了。 王氏洗米煮饭,李小寒切菜,李贤东准备上山的东西。 不一会,有肉有菜还还有一道浓稠的蛋花汤,三人好好吃完饭,然后才抄起柴刀,背起背篓,扛起斧头……气冲冲的往后山杀去。 目的地,当然是无主野地里的杜仲树。 计划很好,实际却永远比计划变得快。 刚打开大门,李德有、李信和恰好从门前经过:这两人年纪身份相当,一个是三叔公的孙子,一个是族长儿子,虽然说隔着辈分,但经过帮李贤东建房一事,本就亲近的两人更合得来了。 看见李贤东一家,嘴快的李德有直接说,“贤东哥,你扛着斧头去干嘛?打家具的木材还不够,要咱们帮忙不?” 此话出,李贤东停下了脚步,脸上又尴尬又为难,一片挣扎之色。 到底说不说实话呢? 说吧,不甘心。 可是,不说吧,李贤东又不知道怎么圆过去。 尤其问的人,还是一直帮他们家建房子的李德有和李信和。 怎么说?老实人李贤东开始犹豫不安。 细心的李信和见他脸色为难,担心的问,“贤东叔,你是不是遇着了什么难事?要实在不能说,咱就不问。不过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跟咱们说?” 此话一出,李小寒心中长叹一口气。 她爹肯定动摇了。 细想杜仲不如三七,体积大,价钱低,整日在村里林地里穿行,难保不被村人发现。 还有那么多被剥皮的树,被发现是早晚的问题。 既如此,偷偷摸摸发财的计划估计是不行了,那便要换一种方法了。 抢在李贤东说话前,李小寒开口说,“信和哥、德有叔,我们是遇到了一点事,但不是难事。你们帮我家今天砍一天树,我爹告诉你一个发财的法子,我们交换好不好?” 听到不是难事,李信和放心了,随即心中又升起了疑问,只不过他为人妥帖,话到嘴边便又咽回去了。 只李德有,一听说有发财的路子,心直嘴快的说道,“什么发财的法子,神神秘秘的?小寒侄女,你又知道?” “我当然知道啦,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这发财的方法,当然是神秘的啦,不然满大街都是发财的法子,岂不是人人发财。” 李小寒叹口气,“也就是我爹和德有叔、信和哥你们几个感情好,才偷偷告诉你们的。这人,都分感情先后的,你们帮我家建了房子,我们有发财的法子,肯定也先告诉你们,不然怎么能体现出咱们的感情深。” 有道理。 李小寒这一番话,简直说到李贤东的心坎里去了。 这族人是族人,但是德有、信和几人,可是帮自己建了大半个月的房子呢。 自己很该特别对待的,不然以谁跟他李贤东好。 而且这方法特别好,让德有、信和帮忙先给自己家割一天的树皮,自己家能挣多一点,德有他们也可以学着怎么采这个树皮。 药堂的大夫说,这不是所有的杜仲皮都可以的,采割也有诀窍。 等晚上了,自己把方法告诉他们,明天他们自己也可以采割一批。 等到族人发现了,估计都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到时候,别人问到,自己再说。有人说怪话,他也不心虚,族里能有谁,像他这样子,把挣钱的法子都说出来了。 不过是挣多挣少的问题,没有他李贤东,大家一文钱都挣不到。 李贤东觉得这个法子真是太好了,自己女儿太聪明了。 他这么想,就是这么说的,“德有,信和,你们得空不,回家拿个柴刀,帮我上山砍一天树。发财的法子,我晚上告诉你们。” 说完,李贤东也不等两人回答,又说,“我得去找一下贵前哥一家,还有贤南,大家一起帮我建房子来着,我得喊他们一起。” 说完,李贤东风风火火的走了。 李信和、李德有看着李贤东的背影,心中疑惑更深。 李贤东此时的表现,更佐证了李小寒的话。 想到这里,李信和和李德有匆匆跑回家去拿柴刀,临走前,李信和还叮嘱了李德有一句,“德有,你别告诉其他人。” “晓得了,我又不是傻。” 一瞬间,李贤东家门口,只剩下母女二人。 “娘,咱进去,再拿几个背篓吧。我琢磨着,今天咱们应该可以割好几筐树皮。” 王氏想了一想,点点头,回家再拿了两个背篓。 不多一会,李贤东便带着李贵前、李家银、李贤南一起来了,不久李信和、李德有赶回来了。 几人一起往后山里走去,进入后山没多远,几人便看到一颗杜仲树。 李贤东如今看着杜仲树,就像看着一堆钱,一时不敢肯定了,呆了片刻,开口问道,“小寒,你看这棵,算不算那杜大夫说的,10年以上的杜仲树?” 23. 第 23 章 李小寒抬头细看,枝叶间有黄褐色的种子,便说道,“爹,你看,那枝叶间,有黄褐色的种子呢,那就是十年开花结果的杜仲树。” “是了,开过花之后才有种子。”李贤东咧开嘴笑了。 两人神神叨叨的,听得除王氏外的其他人一头雾水。 而且,怎么看着,这发财的法子,小寒更加熟练一点。 李德有性子直,便直接发问了,“贤东哥,你们说这干啥,不是砍木头做家具吗?这开没开花,有什么区别?” 李贤东想了一想,说道,“德有,先前跟你们说,你今天帮我砍一天的木材,我告诉你一个发财的法子。” “但我不能现在直接告诉你,我,实在是缺钱了。你仔细看,仔细听。”李贤东为难道。 李德有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爹,你过来,我先把底下这一层树皮割了,然后我们再把树砍掉。” 李小寒却已经走到杜仲树下,开始琢磨着从哪里下刀子。 有时候说太多无用,行动就行。 李贤东和王氏立刻围了过来。 第一张树皮是李小寒割的,当时在医馆里,李贤东和王氏二人也看出来了,医馆里的张大夫,对那张树皮是很认可的。 而且,炮制杜仲皮的时候,也是李小寒听得更明白。 两人便不自觉的李小寒为主了。 李小寒仔细刨干净树根的土,然后,用柴刀,环绕根部划一圈,然后在上方6尺之处,再划一圈,最后竖着割一刀,用刀一点一点的向前推,把树皮剥下…… “看,最后树皮是这样的一整张,内里光滑无损,边缘齐整,才是最好的。”李小寒说道,不过又犹豫,“可能不齐整的树皮也行的,但也许品相便没有那么好了。” “那不行。”李贤东和王氏齐齐摇头。 品相不好,价格便要跌一等。因为自己操作不好,而导致卖少了钱,简直就是从自己口袋里掏钱往水里扔。 这绝对是不行的。 两人仔细看李小寒的操作,一步一步的按着李小寒的动作指导去剥皮,生怕是弄破了弄损了卖少了钱…… 李家三人庞若无人的操作,渐渐的让围观的李德有等人闻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尤其李信和,身为族长的儿子,他自然知道李贤东分家的时候得了多少现银,但是李贤东盖的那个房子,明显超出了分家银的范围。只不过,银钱之事,不好多问。 如今看来,这就是超出的那笔银钱的来历了。 想到这里,李信和的心内叹一声气,贤东叔厚道啊。 只能说,有时候聪明人就是爱多想。 李信和聪明,其他也不是傻的,慢慢心就热起来了,滚烫起来了。 待到李贤东他们剥完底下的树皮,再把整棵树砍下来,剥完皮之后,树干就留在原地,树皮带走。几人就更加肯定了。 李小寒又拿出一个布袋,小心翼翼的将杜仲树的种子采集起来。 李贤东和王氏见此,想起三七的种子,连忙上前帮忙。 李家人人种田,自然知道种子是为了育种的,心下对此更重视了几分。 以往听闻张老夫人种杜仲树,都是进深山挑小的杜仲树移栽,要不就是扦插,想不到这杜仲树还可以自己育种。 最后,李小寒指挥众人,将杜仲的强壮枝丫切成一个手臂长,绕着被砍的树,扦插了一圈——枝条的扦插通常在春季和夏季交接时进行,现在是九月底了,其实已经不合适了,但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李小寒的行为让李信和眯起了眼,心内对这个堂妹的评价更上一层——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世人只顾眼前的多了去了,只有这个堂妹,居然还能留神在无人之处,留一点火苗。 如果让李小寒知道李信和心中所想,一定会说想太多了。 她这样做,无非是几千年的教育差距,对她是自然而然的作为罢了,不至于上升到那个高度。 由于脑补的过于融洽,在寻找下一棵树的时候,李贵前、李德有、李信和等人,那是发挥了十二万分的主观能动性,充分调动了所有的脑细胞来偷师、帮忙…… 最后,在放倒第二棵树之后,按照默认的论资排辈,47岁的李贵前,小心翼翼的对自己的13岁的堂侄女李小寒说,“小寒侄女,要不,让你贵前伯我试一试,我保证,一定很小心。” 在李贵前身后,李德有快要压制不住自己了。 真好,他爷他爹辈分大,第二个就轮到他了。 那一日到最后,李贤东他们割了5棵树的树皮,到后来,他们几个人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剥一棵树皮不用半个时辰。 主要花费的时间,是在寻找够年份的树木上。 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夜晚的森林是很危险的。因此,即使再意犹未尽,几人都不得不加快脚步下山了。 回到李贤东家门口,几人虽劳作大半天,中间分吃了几个李小寒他们带过去的炊饼,但所有人都只感到难以言喻的兴奋,就差瞪着发光的眼神看着李贤东一家人。 李小寒扯一扯李贤东的衣袖,李贤东方恍然大悟,顿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咳,之前也说过了,麻烦大家帮我一天的忙,我便告诉大家一个发财的法子。如今,估计大家也猜到了,就是这假蚕树,哦,仁和堂里叫杜仲树,这树皮,可以入药,仁和堂里按40文一斤收。” 天啊。 居然是真的,果然没有猜错,这树皮能挣钱。 这树皮多重啊,今日最细的一棵树也有差不多二十斤树皮,那就是八百文钱了。 八百文啊,一年到头,农田里面勒紧裤腰带干活,剩下的也不过几吊钱。 建一座4间房的泥瓦房,也不过是4吊左右。他们今天,就挣了一座泥瓦房。 李德有紧张到结巴了,“贤……贤东哥,这是真的吗?他们会一直收不?” “是真的,会不会一直收我就不知道了。” 李贤东干巴巴的回一句,然后几人一起大眼瞪小眼。 李小寒叹息一声,接过话题,“德有叔,还有各位叔叔伯伯,仁和堂会不会一直收不知道,但最近是肯定收的。不过,要注意,必须十年以上的树皮,怎么分辨,今天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也学懂了。” “还有,医馆那边还收炮制好的杜仲皮,要洗干净,切成块,然后放盐水浸泡之后炒干,品质好的能去到一百五十文左右一斤干皮。” “这个方法一时半会说不明白,我们也是听医馆的师傅给我们演示了一遍。我们想着,要试一试。你们也可以去医馆学。” 一百五十文一斤! 虽说是干皮,但这干树皮也重啊。这一棵树皮能挣多少钱? 众人欢喜得觉得头都有点眩晕了。 不敢相信,这么大一个发财的机会砸到他们手上。 还是李信和读得书多,作为未来族长接班人,他尽力稳住了自己,“小寒妹妹,你对这个炮制杜仲皮,有几分把握?你觉得,咱们能学得会吗?” 帮李贤东家建房这段日子里,李信和可是带着眼睛和耳朵在听在看的:贤东叔一家,手最巧、脑子最灵活、主意最多的,就是这个堂妹。 “我自己觉着,有五成把握吧。其他人我不知道,这每个人都不同的。” 李小寒说出了一个保守的估计,其实加上前世的经验,起码有九成,不过这种就不必要说出来了。 李小寒说完,想了想,对着李信和说,“信和哥,你等我一下。爹,你给我打开门,我把医馆里买回来的杜仲干皮给信和哥他们看一下。” “哎。”说完李贤东打开了家里大门,众人干脆把背篓全背进去,小心翼翼的放好——当然是要小心翼翼了,这一背篓里,那不是树皮,那全都是钱。 李小寒也把杜仲皮拿出来了,打开给众人看。 李信和几人凑过头去,果然是一截树皮,炒制处理看起来精贵很多,但跟他们今天剥的树皮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看完,李小寒把其中一块,掰成几小块,分给李信和等人,“诺,我们买的也不多,给大家分一点拿回去看看,做个样本。明天就可以自己上山割杜仲树了。” 既然是示好李信和等人,自然是做足十分示好的姿态。一幅藏藏匿匿不情不愿的样子,那是最傻的事。 至于李小寒肯定他们明天会上山的事,嗨,就赚钱这件事上,李小寒不小看任何人的积极性。 而且,不管家里林地有没有杜仲树,这些人肯定抢先把野地里的杜仲树割完,才会割自家林地的树。 还是那句话,自家林地里的都是自己的,野地里的可是先到先得。 “哎。真好。”几人小心翼翼的接过杜仲干皮,“那……那贤东哥/小寒侄女/嫂子/叔,咱明天就去割杜仲皮了。咱先回家了。” “哎,去吧。” 李贤东话音刚落,几人瞬间连走带跑的,不见了人影。 这挣钱的大事,赶紧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24. 第 24 章 三叔公家。 “你是说,贤东说假蚕树就是杜仲树,树皮是一味药材?”三叔公拄着拐杖,颠颠巍巍的问。 “对,城里的仁和堂收,四十文钱一斤呢,炮制好的能有一百四十文呢。” 李德有一脸惊叹,“我觉着这个炮制有点难,不过小寒侄女说她有五成把握,试一试。小寒侄女胆子可真大。” “贤东去仁和堂卖过了?” “对,贤东哥试过了。”李德有感叹一句,“贤东哥脑子可真活,我咋就从来都没想过树皮可以卖钱呢。” 他李贤东的脑子才不活,但凡活一点,一个长子,就不会这样近乎光溜溜被分出来。 三叔公白了一眼这个最小的孙子,不过,也许分出来之后也是幸事?! “今日贤东带着你们去割了一天的杜仲,你们都学会了?当时贤东是怎么说的?” “贤东哥可真是大方人,他说,因为我们帮他建了房子,所以才把这个发财的法子告诉我们。还找了个借口,说让我们帮他们干一天的活。其实就是一直在教我们,教我们怎么辨别这个十年以上的树,怎么采割这个树皮。” 李德有停顿了一下,“唉,好像一直是小寒侄女教我们。总之,以前村里人都是对贤东哥一家有误解。” 三叔公懒得搭理这个孙子:误解这是平白来的,他李贤东的名声,难道自己坏的。 这么蠢的人,怎么是自己的孙子。 自己家还是太和谐了。 “这个事情,你除了家里人,别说出去。我去找一趟族长。” 可是就是这个傻孙子,偏偏有那傻福,自认聪明人的三叔公,却只能帮忙着兜底。 “是。”李德有答应得很快,反正他祖父跟族长知道了,肯定会处理好的,他只要听吩咐就行了。 三叔公来到族长家中时,李信和已经跟自己族长爹说了所有的事情。 而李信和说的,比李德有只多不少,着重说了李小寒把杜仲树的种子收集起来和砍伐树木之后扦插枝条的事情。 “照你这么说,小寒竟然聪慧仁厚如此?”李族长半信半疑。 李小寒一个女娃娃,才13岁,怎么看都不像思虑如此长远之人。 但是如果不是李小寒,李贤东之前族长也接触过,不是有这等智慧的人。 至于王氏,那根本不在李族长的考虑之内。 “嗯,他们家实际出主意和话事人,其实是小寒妹妹。”李信和也怀疑过自己这个结论,但最终他发现,这就是事实。 李族长明白自己的儿子,不是有十分的把握,不会说出这样的结论来。 一时之间,李族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后,李族长一声沉重的叹息,“如果小寒是男儿多好,我李氏一族,又多了一个后继之人。” 此话一出,李信和不禁暗中自问,如果小寒妹妹是男子,那自己,能不能比得上? 父子二人,心思各异,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出声,陷入一片沉寂。 三叔公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寂静,“族长,我来问问你,杜仲一事,你是如何想的?你得拿个法子出来。” 如何平衡全体族人和个人的利益,带领一个氏族前进,是每一个族长都应思考和努力的事情。 “这个法子,贤东一家能告诉他们几个,说明贤东一家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族长缓缓说道,为这件事先定下基调。 有情有义的人不应该被伤害。 “我想着,这杜仲的事情,瞒不了太久。这进进出出的,大家都看着呢,还有山里那剥了皮的树,也瞒不住。约莫是因为这点,贤东一家才告诉他们这几个,也没有说不准告诉其他人的。而且这村里,沾亲带故的,一传十十传百,瞒不了多久。” “但是,不能因为这样,族里就把贤东一家当傻蛋,让他无私奉献。因此,族里先不主动宣传这个事了,让贤东他们先赚一波,其余村人一旦问起,我就让各家出一人去帮贤东帮一天工,像信和、德有他们一样。” “这样,我琢磨着,大概三四天之后,大部分人才知道这个法子。那时候,贤东已经喝上头啖汤了。” 族长话说得很慢,但尽量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三叔公点头,提醒说,“可以,就是我要提醒你说,怕是总有些人心里阴暗,心气不平啊。” 恨人有憎人无,暗地里眼红的不会没有。 “哼,心气不平让他来跟我说,我看谁敢心气不平。就帮一天工,平白就落得一个发财的法子,我家信和,你家德有,还帮贤东建了半个月的房子呢,他们还敢心气不平,便宜了他们。” “还有那些觉得自己晚了,挣钱挣少了的,我看他们平常编个草席子编的比别人好都要藏着掖着,咋他们不大方的将赚钱的法子贡献出来。” 如此,整个事情便拍板下来了,三叔公又问,“行,那贤东那边的事情既定了,族里公地上的树怎么办。” “留着出息,扶老助幼,支撑族学开支,再有便继续置办族田族地。这是祖宗遗训。”族长都不用思考,直接说道。 “嗯,你心里有主意就行。贤东那边,你叫他过来了没有?”身为族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辈,即使李贤东此举是族□□臣,也当不得三叔公亲自上门去请。 族长吞了吞口水,“三叔公,有一事,我要跟你说,信和说道,贤东家中,暗中主事拿主意的那个人,可能不是贤东,而是小寒。” “不可能。”三叔公拐杖一挥,直指李族长,“你莫当我年纪大了,脑子也老糊涂了。小寒那个女娃娃,多大年纪了,十岁出头。你说她出主意,你当我傻。” “三叔公,13岁了,只是长得瘦小了点。”李族长苦笑道,“你当我愿意相信,但是信和说得有理有据的,还有,你记得贤东家办酒当日的情景嘛,招呼族人、安排宴席,既妥帖又大气,连贤东都喝失态了,还是小寒给他爹灌的醋。” 当日的宴席太成功了,成功到现在回忆起来,三叔公和族长才觉得不妥----那必然是得有一个极妥当的当家主母才行。 王氏? 不,看那个鹌鹑样子就知道不行! 李贤东? 让李贤东去种地相信他可以,让李贤东安排何人跟何人一席、何时上菜、何时参观新房这些细碎功夫。 不能。 族长和三叔公还是了解李贤东。 那么,剩下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就是最可能的了。 三叔公以远超其年龄的敏捷,瞬间转头目光如电盯住自己的孙子李德有,“你帮你贤东哥盖了大半个月的房,跟他们一家相处的时间也挺久了,你怎么看?” 李德有本来在旁听,惊得不要不要的,突然被自己祖父这么盯着,一时之间十分紧张,“啊,小寒侄女啊,做饭挺好吃的。不过……” 李德有慢慢反应过来,带着一点迟来的恍然大悟道:“也不是不可能,在贤东哥家,只要小寒想做什么事情,不管大小,最后很自然的按小寒想的去做了。” 重要的就是这个很自然。 三叔公终于想要正眼看一看这个族中不起眼的长辈,13岁,无人教导便可以自己长成这样,那可以认真看一看了。 不要小看女人,三叔公这把年纪,乱世里活过来的,反而不看轻一个女人。 当今皇后,听说也是陪圣上苦出身的。 “既如此,我们便一起到贤东家看看吧,一起说一说杜仲这个事。” 25. 第 25 章 族长和三叔公等人到时,王氏正在煮饭,李小寒和李贤东正在处理今日割下来的杜仲皮——先大概清理一下,然后找个凉爽通风的地方放好,免得都捂在一起长霉影响了药性。 “三叔公,族长。” 见到三叔公和族长过来,李贤东拘谨的站起来招呼道。 一张李氏族人常见的方脸,终日劳作,晒得黑黄,眼倒是挺大,就是透着些许不知所措和慌乱。 族长和三叔公细细打量李贤东,最终眼露失望,果然,连见族中长辈和族长都这样,不能指望他李贤东还有那等格局和智慧。 莫非真的是那13岁的李小寒了? 族长和三叔公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从未关注的族中晚辈。 长得有点矮瘦,族长和三叔公轻轻一皱眉。 鹅蛋脸,这个不像王氏那张苦巴巴的瘦瓜子脸,看着有点像过世的罗氏。 只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开始微微带着点讶异,很快又沉静下来,最终只剩下一片坦然与自如。 简直不像13岁。 族长和三叔公自问也见多了人,但是这种与年龄阅历不一致的风华气度,也只能叹一句天地灵气所钟。 要让李小寒知道两位心中所想,还得脸红辩解两句:只是在现代吃多了几年饭,无形中被几千年的知识积累洗髓伐筋过。 可惜在座没有人有读心术。 李贤东被族中两位重要人物一番审视打量得坐立不安,后来族长和三叔公目露失望之色移开去,李贤东不禁没有失落,还大松了一口气。 真可怕。 就是让自己的女儿替自己受这种目光审视,李贤东略带不安。 李小寒倒没有这样想,她前世年纪轻轻,便在药林基地里混上高位,总有那么些人以为她不是凭实力而是靠了其他手段,明里暗里的打量不知有多少。 族长和三叔公这种,只是怀疑,又不是恶意,算得了什么。 甚至顶着三叔公和族长两位大佬的视线,李小寒还乖巧问好,让厨房里的王氏烧热水上茶,提醒李贤东给族长和三叔公拿凳子就坐。 一个小姑娘,把所有人都安排得稳稳当当,妥妥帖帖。 三叔公和族长心里再不敢相信,也只得承认。 族长喝一口粗瓷碗里的农家茶水,开口问道:“贤东啊,我听信和说了杜仲树的事情,我先替信和他们几个谢谢你!只是,身为族长,我想问问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你跟我们说说?” 虽说对着李贤东说话,眼光却斜瞄李小寒。 李贤东还没有被族长如此重视过,听族长如此郑重的向自己道谢,一时之间,心情激动得恨不得献出自己,只是大把的话说不出来。 还是李小寒拉了他一把,才定了神,认真说道:“族长,我就想着,大家如果要学,就跟着我们学,第一天割的树皮归我。如果不想,自己割也行。” 李小寒对他爹颇为无语,明明是一件好事,说的这样邦邦硬。 不过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爹什么性格了,李小寒慢慢补充道,“族长,我还是要提醒的,这个割树皮,是有技巧的,乱割一通,可能就买不上好价钱了,反而糟蹋了好东西。” “而且,月初,我觉得这个杜仲树好玩,在族里公地上割了一块杜仲皮来玩,现在那棵树,被割皮的地方,看起来像是长出新皮来了。” “野地里的树,肯定是留不住的。但是族人林里如果种有杜仲树,慢慢采割,年年都有收成呢。岂不是比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好。” 什么割了一块皮来玩。那听起来就不像是真话。有心人从不做无心事。 不过杜仲皮能再生这个事情太让人惊喜了,不亚于一个能不断下鸡蛋的母鸡,三叔公和族长的心神都凝住了,齐齐发声:“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那棵树就长在族里公地上,族长如果想看,随时可以去看。前几天,我们去砍柴的时候看到,那棵树还好好的长着呢。”李小寒肯定道。 “大喜啊,这样一来,族里的孩子就有望了。”族长和三叔公相视而笑,齐齐朗声笑道。 关族中孩子何事? 李小寒皱眉:自己少考虑了哪个环节? 三叔公环视一圈,尤其看了微微眯眼的李信和,懵懵懂懂的李德有和李贤东,皱眉思考的李小寒,方说道,“族长,你跟大家说一说。” “是,三叔公。” “我们李氏一族,从景和年间迁移到此地,当年战乱加饥荒,官府是按照一个男丁10亩水田、10亩旱田分的地。其时,我们族中男丁39人,共分得水田390亩,旱田390亩。” “而后天下承平,经过不到两辈子人的休养生息,子孙繁衍,我族□□有男丁221人。然而,即使努力开荒,不断置买,却只有水田651亩,旱田882亩。一个男丁,不到3亩水田,不到4亩旱田。” 李小寒瞳孔一缩,人口过快增长,最主要的生产资源土地供应不足,养不活孩子了。 这还是只统计男丁,女人不分土地,但是女人也要吃饭的。 前世计划生育为什么会成为一段时间的基本国策,就是因为建国后环境安宁,人口快速增长,当时的资源跟不上,只能节制生育。 “养不起了,但又不能不生孩子的,除非另辟蹊径。”李小寒喃喃的说。 可是,这个朝代没有袁隆平爷爷,也不会有人说不要生那么多。这个时候,人口才是财富。 三叔公和族长惊讶对视:竟有如此格局。 “小寒说的对,所以才说杜仲一旦可以割皮再生,我们族中的孩子就有希望了。族里的杜仲树慢慢割,岂不是比那一锤子买卖来得划算。赚了钱,我们可以买粮,听说南方那边的水稻可以一年两季,家中存粮满仓;。” 族长说完微微一笑,“还有我们族中,可是在附近村中占了最大的近700亩林地做祖地,其他族里可没有咱们多。其中约莫一半分给了族人自行管理,还有一半在族中统管。到时候我们慢慢种上杜仲树,总是多了一个进项。” 李贤东、李德有、李信和闻言松了一口气,这地越来越难买他们是有感觉的,但刚刚听说地不够,孩子都养不活的时候,心都揪起来了。 幸好,幸好,还有林地。 “这东西多了,价格可便贱了。”李小寒没有这么乐观。 “起码能抢占一代人的先机,不是说十年长的杜仲树才能入药吗。” 三叔公叹道,“下一代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你们去仁和堂卖药,可知道这十几年,仁和堂一直在收购药材,听闻仁和堂背后可是定王跟前的张震将军的夫人,也不怕仁和堂吃不下这点药材。” 李小寒瞳孔一缩,定王! 26. 第 26 章 李小寒瞳孔一缩,定王! 虽然那本科举文中,作为前期一个略带对比色彩的配角,自己堂哥李智远只在前十几章出现,后期基本没有任何描写。 但是,男主的人生自然不会是平静自然,科举高中算什么,其中为表明男主才华横溢,书中安排了帝王变更的大背景: 男主是在当今天子景帝年间考上秀才的; 然后景帝太子崩了,景帝没有立儿子定王或平王作为继承人,而是立了太子儿子为太孙。 三年后,景帝驾崩,太孙登基,号承正,男主是承正元年恩科举人、进士、状元,承正年间三元及第,多么辉煌,前途在望。 不料,刚中状元,承正帝下令削藩王,定王、平王一起反了。 最终,定王打败了自己的兄弟,将自己的侄子承正帝拉下马,成为新皇,号永定。 这个时候,男主这个承正年间的状元就很尴尬和艰难了。 不过,正是困难的境地,才能凸显出男主的与众不同。凭借自己的才华,男主偶遇永定帝,从此明君遇良才,谱写了一曲君臣相得的佳话。 作为全书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是在介绍前期男配时一笔带过的背景板女配,李小寒可能永远都不会跟男主扯上关系,如果没记错,此刻男主还是隔壁村一个小学生,正跟着寡母艰难的生活。 如果是投资主义者,李小寒应该乘机接近男主,对此时正在低谷的男主施恩图报。 可是,此刻的自己家,对外也只是一个一穷二白被扫地出门的穷光蛋,有什么资格对男主施恩呢。 而且即使发财了,李小寒也不准备去投资男主。 这可是一本男频文,投资男主,很容易将自己投资到后宅里面去。眼见着男主以后飞黄腾达,眼见着男主以后佳人相伴,李小寒对成为后宅一员没有兴趣。 见过大雁独立飞翔,如何还会愿意甘心锁进笼子里做金丝雀。 但是,可以避开剧情男主,却无法忽略后期的大背景。 天子削藩、藩王造反、帝位更换,隐藏在其中的波澜跌宕根本不是个人力量可以阻挡。 在波浪壮阔的浪潮里,人如浮木只能随波逐流,不知漂往何处。 乱世人不如狗。身为一个平民,在这等战乱中,能不能活下来,有时只能看运气。 而她李小寒的的运气,不知道能不能好一点? “小寒,你在想什么?” 看见李小寒神色剧变,然后神情恍惚久久回不过神来,李贤东担心问道。 “没什么,只是一时之间想不到仁和堂背后来头如此之大。”李小寒勉强解释道。 这个解释说服了众人,再聪慧早熟,毕竟只有13岁,见过的世面也就这么多,骤然听到自己去过的一家药堂居然跟大人物扯上关系,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族长,九月初,气温尚算宜人,但现在已经马上进入十月份,接下来可能就是冬天,天气寒冷,采割树皮不一定能成活。”李小寒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人不能因为未知的恐惧而把自己活活吓死,最应该做的,是活好每一分钟的当下,抓紧一切的养分来壮大自己,这样才有可能在未来度过困难。 波澜壮阔的浪潮可能会冲走一棵孤木,却无法毁坏一片连绵的森林。 如何在接下来的乱世里面活下去,具体的想法李小寒还没有。 但是,既然宗族曾经在乱世里逃难成功,说明在乱世里,宗族的力量不容小觑。 人多力量大,有时候是一句实话。 本能的,李小寒开始展现自己,提升自己在宗族里的影响力和话语权。 “是这等道理。族中的林地,我会派人分次实验的了。最坏就是树木枯死,我们再采割全树树皮罢了。”族长说道,继续又问,“听说你扦插分枝和收集种子,都是为了培育新树苗。” “是,不知道能不能成,总得试一试罢。”李小寒指的是种子培育,听闻那张老夫人是扦插的杜仲枝条,但是成活率不高。 其实因为杜仲树的种子带有一定胶质,培育起来有一定的诀窍,这个时代的人不知,便一直只能用扦插法。 “好。既如此,我便禁止所有族人私下传授杜仲树的相关技术,所有人都必须来学习帮忙一天。你们觉得如何?”族长说道。 李小寒等人对此自然没有意见,料来族长和三叔公来之前便已经商量过,李小寒三人原本也想着最好的结果便是这样。 一行人说话间,便把事情定下了来,其它的不过是再把细节一一确认。 王氏早先在厨房里煮饭,上完茶之后,她完全插不上话,怕饭焦了,干脆回到厨房里忙活。此刻晚饭大概已经做好了,饭菜香从厨房里飘出来。 眼见李贤东家要吃饭,族长便站起来说道:“好了,这件事便这么定了。德有,信和,你去生义叔家和生礼叔家说一下,就说我和三叔公定了,遇到其他村里人问他们杜仲树的事情,一句话都不许说不许教,统统让他们来找贤东。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是,族长。”李德有和李信和应到。 “三叔公,你看还有什么?”族长问道。 “没什么了,回吧。”三叔公站起来,杵着拐杖欲转身离去。 李小寒一推李贤东,李贤东连忙上前,“三叔公、族长,一起留下来吃个饭吧。” “不了,”族长说道,“回去还得把族里公地上的杜仲树安排好。贤东啊,待下次我再找你喝两杯。” 族长是正事,三叔公倒是没有,不过他摆摆手,“年纪大了,吃饭早,睡觉也早。我吃过了,下次吧。” 两位长辈都这么说,李贤东便不敢再坚持,只能把族长和三叔公送到门口。 待两人都不见了踪影,李小寒转身回厨房,“娘,晚饭好了没有,我饿了。” 白天忙活了一天,晚上跟两个老头子斗智斗勇的周旋,还要被剧情震荡了一波,李小寒觉得自己可以吃得下一头牛。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天大的事情,先吃饱饭再说。 吃饱饭才有力气琢磨其他。 27. 第 27 章 李德有和李信和已经分别赶到李生义家和李生礼家。 李生义一家难得点亮了油灯,一家人,男的在磨刀霍霍,女的在整理背篓。像一把火,气势汹汹,全都挺胸挽袖准备大干一场。 李德有说了族长的吩咐:不能向其他人透露杜仲树的一切。 当家作主的李生义干脆利落的回答,“行,德有,我们知道了,你回吧!今日忙,便不留你了。” “嗯。”李德有走一趟,毫无难度,进个门槛的功夫,转头就回去了。 对于李生义的决定,李家男人是没有意见的,李家的几个媳妇,倒是神色复杂,她们都有娘家。但族长的命令,家里老爷子发话,女人们没有话事权。 相比李德有看见李贵前一家气势高涨,齐心合力准备明天去挣钱,李信和去通知的李生礼一家便气氛过分沉闷了。 虽说李贤南在磨刀,家里女人也在收拾背篓,但是,那种氛围并不是完全兴高采烈,而是隐约中带着奇怪和别扭的。 不过再奇怪,李信和也不会说出来,只直接明了的说了族长和三叔公的吩咐,反正就是谁问都不能说,有异议找族长。 随着李信和的话音刚落下,李贤南的的眼神瞬间一亮:他今天已经想了大半天了,越想越绝望。 他们家的林地里,因着他娘不喜欢,一棵杜仲树都没有。 按照她娘的说法:既不开花,又不结果,还一股子怪味,不如松柏多已,只能当个柴烧了。 当时他们都想着,就一种树 ,砍了就砍了,何必惹娘不开心呢。 其实李贤南隐约知道,他娘不喜欢这种树,是因为他爹的原配罗氏,十分喜欢这种树的味道。当年,他爹的林地里是种了很多的,只是后来都被他娘找各种理由砍了烧了。 他娘做人填房,天然比原配低一头。在宗法和族规里,填房就是一个妾。 因此,他娘只能靠活着争这一口气了,每时每刻都在争。 可是……可是,谁能想到,这种树它能翻身,值大钱呢。 当时有多不喜,现在就有多后悔:他爹林地里那些树,一旦长成了,如今都三四十年长得老大了,一棵树起码能剥两吊钱的树皮啊。 一棵树两吊钱啊。 所以,当李贤南回家说出这个消息起,李家老宅便陷入一片沉默:陈氏和罗氏的较量,陈氏对杜仲树的不喜,真的是连砍回来当柴烧都不喜欢。 终究是比不过。 那一瞬间,众人多多少少都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但没有人敢说出来。 因此,李信和来时,李家的氛围才这么的奇怪。 待李信和说出族长的决定之后,李贤南最先反应过来:如此,他们家便比其他村人更快一步,可以抢先采割更多的杜仲树了。 “爹,其他人知道得晚,我们便可以先采割更多的杜仲了。”李贤南喜不自禁的说。 李生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喜色,“嗯,我们全家,都要尽快抢占这个先机。明天,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上山,一起去找杜仲树,割树皮。” 说完,李生礼环视一周,又改口道,“叶氏,你大着肚子,便留在家里干家务活。还有才荣,你跟朱秀才请假不便,你也不用了。” “是,祖父。” “是,爹。” 叶氏和李才荣两人一起应声。 这时,陈氏才回过神来。 她不怪自己,只怪罗氏死了还在作怪,只恨李贤东一家不消停。 陈氏脑筋急转,摘下袖子里的手绢,悲声道,“贤南啊,贤西啊,是娘对不起你们。” “娘命苦,这辈子只能与人做填房。偏生做了填房还不认命,娘该认命,生前死后都应该低人一头。” “娘认命不要紧,娘操劳半生,生前运气也不好,砍棵树谁知道还砍出这等事故,娘死了,到了地底下也给原配做低伏小。可是贤南贤西啊,娘对不起你们啊,带累你们也低人一头。” “贤南贤西啊,你们怎么也这么命苦,投胎到我这个填房的肚子里来。生生带累子子孙孙。” 在场的后辈,可都是陈氏的后代。一想到万一陈氏不争,整个家里自己都低人一头,大家都觉得陈氏争的没有错了。 尤其李贤南李贤西,陈氏不争,这一份家产便全归大哥。 他们都知道大哥是长子,理应继承更多,可是,大哥连个儿子都没有,自己的儿女却要受苦受累。 娘都是为了他们啊。 陈氏哭得李贤南李贤西心有戚戚,李生礼也不痛快。 相比早死的罗氏,自然是一起生活了近三十年的陈氏跟他更有感情,而且罗氏以前性子傲,陈氏做低伏小更得他的心。 以往也因为这个原因,陈氏哭一哭,李生礼也就妥协了,不知不觉的便偏向了陈氏所生的子女。 只是,年轻的时候受这个哭,年纪大了,就不一定了。 再说,李生义说的那个后爹后娘,还没有忘记呢。 李生礼越想越烦躁。 他已经给贤东一家分家了,还能怎么偏,还能怪谁? 只能怪陈氏自己。 怪她自己没福。 一想到烧掉的,都是活生生的钱,李生礼心里那股气便压不下来。 “一大把年纪了,哭得晦气。明早卯时,日出之前,谁都不许耽搁了。”说完,李生礼快步走回房间。 “嗝。” 一时之间,陈氏连哭都忘记了。 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 对于老宅中的角力,李贤东一家并不知晓,即使知晓了,大概也不会开心。 关他们什么事呢,赚钱它不香吗! 香得不得了,就是有点累,此刻三人刚吃完饭,白日里的疲惫被温饱散去一些,整个人都不太想动弹。 不行,这样是不行的,李小寒提起干劲:“爹,我们今天晚上要把一批杜仲皮清理出来,泡在盐水里。这样,到明天傍晚我们便可以试着炮制一次杜仲皮,后天一早便可以去医馆问问炮制得行不行了。” “如果可以,我们就不卖新鲜杜仲皮了,咱家统统炮制干皮,赚的更多。而且干皮可以慢慢炮制,你也可以不用天天跑城里,省下来的时间可以专心去山上割杜仲皮呢。咱家人少,这活计,就能安排好。” “如果不可以,咱家也只是浪费了两天的功夫,新鲜杜仲皮还没有少掉很多重量。” 李贤东想一想,是这个道理。 于是,王氏去收拾碗筷,准备明天的早午饭,李贤东和李小寒倒水清理杜仲皮。幸而水缸里的水还剩一半,不然李贤东还得摸黑去村里公井挑水。只是,家里没有一个井,终究是没有那么方便。 水倒好了,李贤东面对这一筐的杜仲皮,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拼命回忆仁和堂老石师傅说过的处理方法,手拿着杜仲皮,却不知道先干哪一步,无从下手。 反倒是李小寒,拿起杜仲皮看了看,直接扔掉他爹给的抹布,去工具房拿了柴刀,又嫌弃柴刀重,改去厨房拿了两把菜刀,再拿两把稻草杆子制成的扫帚,然后坐到水盆前,刷刷刷的准备开干。 “爹,看我。”李小寒人小小,声音清脆,整个人形象却特别靠得住。 只见她先用菜刀把外边的粗皮老皮削掉;然后拿起稻草扫帚,没用末端柔软那一头,反而用杆子粗的那一头,把杜仲皮的缝隙都清理干净;接着,把整张杜仲皮切成均匀大小,浸泡起来…… 李贤东看着自己女儿行云流水的操作,回不过神来:自己还不敢动手,咋自己的女儿就干得似模似样了呢? “爹,你看,你不要怕,做坏了,你就当成是学一门手艺的学费,你想想,这杜仲皮是不花一文钱从山里割回来的,浪费了咱还有那么多呢,成功了咱们可就能挣更多的钱了。” 李小寒总是能说到他爹的心里,反正免费来的没费钱的不打紧。 李贤东一想,是这个道理,狠狠点头,稳下心来开始干活。后来连忙完厨房活的王氏,也一起加入了他们。 一家人都是干活的好手,待到月上枝头,终于把这部分杜仲皮洗泡好,安心的沉入梦乡。 月上中天,而后又落下,夜幕渐渐淡去,一轮红日缓缓从东方升起。 第 28 章 隐约听到村里鸡啼,李小寒迷糊醒来,窗外已经有了人走动的声音。 打开门一看,王氏在厨房里忙活,李贤东在把昨日割的没有处理的那部分杜仲皮搬到廊下。 “小寒你醒了,去洗漱吧,你娘快煮好早饭了。” “哦,爹,你在干什么?”李小寒揉一揉眼睛。 “我把这些树皮搬到廊下来,怕下雨,曝晒了也不好。”李贤东说道。 前廊下再适合不过了,通风透气,既不怕下雨,又晒不着阳光。怪不得城里人都这样建房子。 “爹,你考虑得真周到。”李小寒对她爹大力称赞,她爹就是被打压得太久了,整个人都没有了自信。 其实这几年李生礼年纪已经大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李贤东在操持,可惜这份细致和周全并没有被人看到。 希望分家之后,祖父不会后悔。 秋日的清晨已经有了寒意,但是李贤东笑笑继续细心整理杜仲皮,厨房里,王氏做早饭偶尔锅碗瓢盆碰撞发出声音,空气中传来食物甜美的香味,李小寒突然觉得心里很温暖,裹紧衣裳,快步去角落出洗漱。 待洗漱完毕,王氏的早饭已经做好了。因此今日要上山,早饭便不能弄些粥粥水水的糊弄肚子,王氏做了实在的面饼夹肉。 今年的小麦磨成粉,炸过的扣肉切碎了夹在饼子里,高温烙到表面焦黄,烙出麦子的香气,丰厚的油脂从里面浸润出来。 这样的饼子,光是拿着就让人食欲大振,咬一口,肉香、麦香在口腔里横冲直撞。 “娘,我就说你这样做饼子肯定又方便又好吃。” 王氏含笑看着两父女吃得喷香的样子,声音里都带着烟火气,“你喜欢娘就再给你做。你还想吃什么?跟我说。” “我还想再吃一个鸡蛋糊糊汤,要放切的碎碎的青菜、香菇,鸡蛋要最后滑进去,嫩呼呼的就盛出来。”李小寒一边吃饼,一边含糊的说。 “成,明日就给你整。”不过一个鸡蛋糊糊汤,王氏现在已经觉得这不在话下,哪里还有月前连熬个猪油都不会的样子。 吃完早饭,把特意多做的面饼带上作为中午饭,背起背篓就出门了。 因着今日李信和等人已经不用再来帮忙,而其他村人还不知道杜仲的情况,因而这次只有三口人,如同蚂蚁缓缓进入森林。 忙活的一天过得特别快,待到落日逐渐西斜,李贤东一家背着背篓下山了,这一天,他们找到了两棵杜仲树。 待回到家,王氏准备煮饭食,李小寒和李贤东也不停歇,两人把泡了一天盐水的杜仲皮捞出来沥干,准备炒断丝。 不必说,主操作的人,又是李小寒了。 “爹,火,火小一点,咱慢慢来,万一炒焦了不好。” “爹,也不用那么小,大一点,我这手放锅里,感觉不到热气啊。” 李贤东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半晌,一狠心,李贤东说,“娃她娘,你来,我去煮饭。” “啊。”王氏看李贤东烧的火,也是心急,但是,李家,从来没有男人下厨的呀。这男人下厨,家里婆娘要被人说死的。 王氏她不敢。 李贤东见王氏一脸犹豫,自然明白王氏在忌讳什么,但是,他被人说无子这么多年,也不多一项了,而且,“就咱家里三个人,咱们不说谁知道。但是,这杜仲万一炒不好,就废掉了,这可都是钱。” 王氏懵懵懂懂的被推到灶台前,李小寒也劝说道,“娘,我要稳一点细一点的火,爹这忽大忽小的我控制不住。你来烧火吧。” 男人煮个饭算什么,上辈子男人会煮饭菜还是一个加分项呢,大把的厨师是男人。 至于李贤东煮饭能不能吃的问题:她们晚上吃的是糙米粥,干了一天活,渴得要命,王氏便洗了糙米,放了水,准备煮粥。菜则是准备架在粥上蒸茄子和蒸肉。 现在这个时候,也不计较好不好吃了,李贤东蒸东西还是会的,再说,王氏还在旁边呢,一边烧火一边开口指导罢了。 果然,换王氏过来烧火,便好了许多,烧火王氏是一把好手,李小寒只需关心锅里杜仲的炒制情况,根本不用关系火势的问题…… “贤东叔,贤东叔,我叫了你好久,都没人答应,我见门没上锁,我就推门进来了。叔,我爹……” 李信和推开门,看见李贤东在切肉…… 一时之间,几人全惊呆了。 这话不能说绝,刚还说没有其他人知道,马上就被李信和撞破了。 最后,还是李小寒先回过神来,“信和哥,你找我爹啥事?” “哦,咳,那个我爹说贤东叔你明天是不是要进城卖杜仲?我家赶牛车去,你要不要一起?” 今日李信和家也割了两棵杜仲皮,族长家有牛车自然不用背着进城,族里只有李贤东卖过杜仲,其他人心里有点没底。 “那明早咱们一起,谢谢你了信和哥。咱们忙着呢,就不招呼你了。”毫无疑问,这是李小寒在说话。 她淡定的态度,让所有人忽的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是其他人大惊小怪了。 “哎,你们忙,我回去了。”李信和退出去,顺手还把李贤东家的大门关上了。 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刚刚一时被李贤东煮菜的事情镇住了,李家锅里炒的是杜仲,掌勺的,是李小寒。 贤东叔家,好像有点乱,李信和眉头轻皱,但细想一想,好像又可以接受。 贤东叔家人口少,可不是什么都得干。不过是下个厨房,书上还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呢。 李信和自己说服了自己,当然,今日所见,他自然只当没看见。 李家里,李信和走后,李贤东立马把大门紧紧合上,把门坎卡得实实在在的。 “娘,火,火,留意我的火。” “爹,别担心,信和哥是信得过的人,不会乱说的。” “对,信和侄子是信得过的好人,不会说出去的。”李贤东和王氏同时喃喃自语,好像这样会更加肯定这个事实。 然后,王氏低头烧火,李贤东恍恍惚惚,继续切肉。 …… 约莫一刻多钟后,“娘,好了,给我一个簸箕。” 王氏忙递给李小寒一个簸箕,李小寒把锅里的杜仲块盛出来,三人也顾不上其他,忙围过来一起细看,李小寒还把之前买的干杜仲皮拿出来对比。 “爹,娘,我看着是行了?” “唉,看着是差不多。”两人频频点头。 “娘,咱把锅洗干净了,再继续。” “哎。” …… 最后,李小寒把双手炒的都累酸了,王氏不敢炒,李贤东也不敢,只能吃了晚饭后歇一轮,李小寒继续炒。 “爹,娘,明日你们叫我起床啊,明日早起去城里,我怕我起不来。”李小寒强撑着洗漱完,临进房前,对李贤东和王氏说到。 “哎,去吧,放心,叫你。”王氏看李小寒累得不行的样子,心疼说到。 李小寒得到保证,回房埋头倒在炕上,闭眼立刻进入深沉梦乡。 天蒙蒙亮。 李贤东家东边第二间正房,传来磕磕磕的敲门声,伴着细细的说话声,“小寒,小寒,起床了,起床了。” “哎,娘,我起来。”李小寒应到,到底是年轻的身体,睡一觉,精神立刻就回来了。 就是一动,双臂还是过分酸爽,李小寒龇牙咧嘴的给自己穿好衣服,打开门。 “快去洗漱过来吃早饭了,待会你和你爹到村口,村长的牛车送你们进城。” “娘,你不去吗?” “你爹和你去就行了,我去林地里给三七苗烧一些水,这几日入伙割杜仲,都没有料理,得去看看。浇完水之后,我再去看看近一点的林地有没有杜仲树,我先去,你们回来了再跟我汇合。” 王氏一边说话,一边手脚麻利的将早饭摆上桌了。 李贤东已经将昨晚炒出来干杜仲皮装进麻袋,然后又将其他还没炒制的新鲜杜仲皮装进担子。他们今天会把昨晚炒制好的杜仲皮和新鲜杜仲皮一起带到城里。 “好吧。” 洗漱完,三人吃完早饭,李小寒背起那一麻袋的干杜仲皮,王氏和李贤东挑起担子---虽然有点炫耀,但李家的这几天积累的杜仲皮有点多,而杜仲皮又不能用力挤压,只能几个人一起挑着去了。 就这,家里之前砍下来准备做家具的杜仲树也没有剥皮。没有办法,人不够,先得抢着去山里把杜仲树的皮割下来。 李家一家三口,怕遇着人还得解释一通,干脆走的后面小路。 这计划很好,不过到村口的时候,发现牛车旁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村口本来就人来人往,然后村长的牛车还停在那里,车上还醒目地装着一堆的树皮。 “来,贤东来了,给你腾着位置呢。”李贵前招呼到,“小寒,把你的背篓放到车里来。” “我们来晚了。”李贤东有点尴尬,王氏更是脸涨得通红,李小寒倒是无所谓,明明是大家来早了。 “没有,是大家心里急,早早就起来了。再加上你家里人少嘛。”李贵前不在意的说。 对,贤东叔家里人口少,他都自己上灶台了。 驾着牛车的李信和心里说道,脸上一派平静沉稳。 树皮这东西占地方又显眼,旁边围观的村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还有人在大声喊,“族长,这到底啥事,可以说了吧。” “急什么!我在这里呢。”族长大声呵斥,转头对李信和说,“行了,你们去吧,这里有我。” 李信和一挥鞭子,牛车缓缓起步了,留下族长对着围观众人说,“行了,跟我到祠堂吧。” 李小寒等人跟着牛车往前走,众人眼里透着压抑的兴奋,这个时候,反而没有人说话了。大家的心思都在杜仲到底能不能卖钱,恨不得马上到达城里仁和堂。 路,很近又很远。 第 29 章 出门得早,还有牛车赶路,李氏一族人来到仁和堂时,仁和堂才刚开门不久。 几人把牛车上的杜仲皮卸下来,因着族长家只来了李信和一人,李贵前便吩咐说,“家银,你帮你信和哥把牛车赶到空地里,别挡着医馆的门口。” “哎,爹。”李家银爽快应声,这里面也就他最适合了。 这挑着一担担的树皮进药堂,能不能成,众人心里还是忐忑不已,李贤东便在众人的示意下首先踏进医馆大堂。 “掌柜,我们又来了。”李小寒先张开笑脸说到,“我们这次带来了炒制的干杜仲和新鲜杜仲皮,劳烦掌故您看看。” 果然掌柜的还记得先前来过的李小寒,见他们一行人,挑担背篓的,差点把仁和堂大门堵了,便说到,“进来吧。” 众人便跟着进了后院,一行人看着李贤东,李贤东看着李小寒。 李小寒上前一步,将麻袋里炮制好的杜仲皮倒在伙计拿过来的簸箕上。 掌柜把炮制药材的老石叫过来,两人一起将杜仲皮用手拨开,细细观察这杜仲皮有没有处理干净,再随便挑起几根,放到嘴里细细的嚼烂,看这炮制的火候够不够。 李家众人看着掌柜的动作,便知道这杜仲皮能卖钱是不假的了,这心便落了一半。 不过,人心都是不满足的,原想着能卖钱就行,一文钱都是赚了,现又想着,最好可以炮制成功,这不单是可以卖更多钱了,而且是多了一门手艺。 众人的心,便随着掌柜和老石师傅的表现起起落落,一个点头,众人的心稍着放松下来,一个皱眉,众人的心又崩得紧紧的。 连李小寒,都免不心里忐忑,虽然她对自己有信心,但这信心也要得到给钱的人肯定才行。 “这一袋,是第一锅炒制的吧,火候过了。药材这回事,行就行了,不行就不行,我们不能要。”掌柜严肃的说。 众人心里一片哗然,又难过,果然,他们农家人吃不了这碗饭。 只李小寒细想一下,可能第一次开始的时候火候控制不好,再加上后来李信和进来,吓了王氏一跳,可能影响了。 只不过,独独把第一次不成拿出来说,那其它的呢。 李小寒看着掌柜,果然,掌柜继续说,“剩下的这些,我们都收了,这棵杜仲品质特别好,算你们140文一斤干皮。” 此话一出,众人跌到谷底的心立刻飞扬起来,天哪,140文一斤,众人简直不敢相信。 李小寒笑了起来,成了,不枉费她累到胳膊都酸了。 “来人,把这些称起来。新鲜杜仲皮你们还卖不卖?” 掌柜的有此一问是正常的,虽然这帮人把新鲜杜仲皮都挑过来的,但这新鲜杜仲皮和炮制好的杜仲皮价格相差甚远,这帮人又是一起来的。 “谢掌柜,爹,把新鲜的杜仲皮都收起来,咱们挑回去,炮制好了再过来。”李小寒笑眯眯的说。 两斤新鲜杜仲皮大概能出一斤的干皮,两斤鲜皮合计80文,一斤干皮140文,差不多有60文的差价呢。 虽然说还有青盐、柴火、人工等成本,但这个朝代还处于开国前期,吏治清明,盐价不算贵,普通的人家都能吃到盐。 至于人工、柴火……算了,谁让自己家穷得叮当响,花钱的地方还多呢。李小寒就算把双手累断掉,也要把这笔钱挣到口袋里。 李贤东家的新鲜杜仲皮不卖了,其他李氏族人就犹豫不决了。 李生礼看着喜滋滋的长子,心内五味杂陈,不过身在外边,李生礼只能压抑呼喊到,“贤东啊……” “爹,祖父叫你呢。”李小寒立刻转头过来,为怕她爹帮她把老宅的杜仲皮都承担了,李小寒抢先笑眯眯的说道,“祖父,你看我家空荡荡的房子、家里人少田地少,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赚钱的法子,可不是松了口气。你一定为我爹感到开心吧。” “祖父,你放心,如今掌柜说我炮制的杜仲皮已经可以了。你叫婶子和祖母到我家跟我学炒杜仲皮吧,我家只有日前只有我会炮制杜仲皮呢。等婶子们学会了,也可以直接卖干杜仲皮了。” 长子家如此困难,李生礼如果还要李小寒帮着炒杜仲皮,那就是太不慈了。加上李小寒愿意教导杜仲皮的炒制方法,谁人听了都说得过去。 李贤东根本没有品位出其中的言外之意,笑出一脸褶子赞同道:“对,爹,咱家小寒聪明,只听药堂的人说过一遍便琢磨出来了。你让娘和弟妹一起过来跟着小寒学吧,这炮制杜仲皮竟然是灶上功夫。” 只听得旁边的老石师傅嘴角微微抽搐,什么叫灶上功夫,那是炮制药材的火候。 “还有族叔们,大家家里婶子大嫂们也一起来吧,我也是瞎琢磨的,大家信得过便一起来。都是族人,咱们得一条心呢。”李小寒对着李贵前、李信和等人,笑眯眯的说。 教一个两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这多卖的钱又不用她李小寒来出,和乐而不为呢。 李氏族人正为挣不到这部分差价挠心挠肺,只是李生礼毕竟是李贤东的亲爹,李生礼都还没有安置好,族人没脸先开口说话。 如今李小寒开口说教大家,那肯定是连忙答应下来的,心内感激不尽。 只李生礼,对此微微不满意,他这个亲爹亲祖父,竟然跟其他族人并无区别。 但是想着长子一家的确人少,如今族人又向着李贤东一家,叫陈氏等人过去学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大不了像李小寒这孙女一样,炒坏一锅罢了。 想到这里,李生礼便点点头道,“好,正该如此。” “那你们这新鲜杜仲皮还卖不卖了?”掌柜问到,“我提醒你们,这秋日雨多,你们这新鲜杜仲皮可得保存好,淋雨后长霉再炒制的,那是失了药效,我们不收的。” 为了避免这些不懂事的农人把不及格的药材卖给他们仁和堂,坏了仁和堂的名声,掌柜先出言提醒。 “这……”此言一出,李氏众人心内一紧。掌柜说的是实话,万一家里婆娘三五日都学不会,再淋一次雨水,这眼见着要到手的钱财便泡汤了。 时人总喜欢稳妥,讲究落袋为安,大家便犹豫了。 “信和啊,你脑子灵,你给大家说一说?”李贵前低声发问。 “大家若实在担心,不若把今天的新鲜杜仲皮先卖了,然后回家男人继续上山,女人便去贤东叔家跟着小寒学。我估摸着,一两天应该可以学会了,明后天便可以自己炮制了。这钱虽然少挣了一点,但稳妥,以后的事情,就看能不能炮制出来再说。” “是,是这个理。”李氏其他族人纷纷点头。 于是,除了李贤东一家,其他人把新鲜杜仲皮都卖掉了。 李贤东一家卖了21斤的干皮,共得2940文钱,除去损耗,再将铜钱折合成银锭,药房给了二两的碎银和三百六十枚铜板。 其余族人买的鲜皮,最少的李生礼一家,得了一两多,最多的李贵前一家,得了二两多。 出了药堂们,李氏族人的心还是恍惚的。 这只是一天的功夫啊,往日一年到头不停歇的伺候田地,剩下的也不过是那几吊钱。就这,还是得托年景好,家里有田地可以伺候。若那田地少的人家,一年到头就混个肚子饱。 现如今,只是上山,割一割树皮,便抵了半年的功夫。这还是白花花的碎银子。 怎么这钱来得如此容易呢。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想到这里,众人更心里火热,恨不得马上回家,立刻上山,把山里那杜仲全砍下来了。野地里的杜仲,可不就是谁先抢到便是谁的。 众人想要挣钱的欲望如此直白,李小寒不得不提醒大家,“爹,我们要先去买点青盐,家里青盐快没有了。还有,各位叔伯祖父,我家的锅是新锅,但也洗刷了好几次,才敢用来炒制杜仲皮。用久了的锅是不是可以炒药材的,谁也不敢保证。” “对,家里的锅用的时日久了,有那油锅气,不合适,如此便去买一口新锅罢。”李信和说到。 众人纷纷赞同,刚卖了新鲜杜仲皮,众人手里都有钱呢,买青盐买铁锅不含糊的,即使炒不出来,也白得一个铁锅,这可是值钱的大件。 众人便匆匆忙忙赶到那杂货铺和打铁铺,大手笔的买了青盐和铁锅,李小寒还买了几个新的木盆,簸箕,大家一听,这是泡杜仲皮和晾晒杜仲皮要用的,纷纷跟着一起买,杂货铺一时做成了好几笔生意。 待匆匆采购完,众人便着赶回去,跟往日那货比三家、犹豫万分、墨迹想要讲价三两文钱的样子大大不同,把那打铁铺和杂货铺都惊了。 而此时,族长也已经跟围观的其他族人说了杜仲皮卖钱的事。 众人惊疑不定,只等李贤东等人回来,看药堂是不是真的收购这么多杜仲皮? 多少钱收? 收到什么时候? 迫不及待的族人,在族长家里,伸长了脖子焦急的等等李贤东等人。 有那聪明机灵的,便留着一人在这里等着消息,其他人,悄悄回家把家里的砍柴刀,磨得蹭亮。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 30 章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围观的众人看见李族长的牛车进村,一时间群情汹涌又压抑,生怕自己挣不上这份钱,生怕声音大了太多人知道抢这份钱。 只是牛车上还有新鲜的杜仲皮,众人便觉得心里一咯噔,莫非是卖不出去? 但是一对比,其他人担子可都空了。而且牛车上搁着4、5个大铁锅,牛车旁边众人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住。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是能卖钱,但又留着点顾虑。 “到祠堂里去,族长和三叔公都在呢。” 众人便推着李贤东一行人到祠堂里去,那是连回家放下铁锅的功夫都没有。 “祖父,族长,我们回来了。”最先开口的是李德有。 “说说,说说,德有,别废话,咋样?”人群里便有李德有相熟的族人喊道。 三叔公瞪一眼自己这光长年纪不长记性的孙子,说到,“急什么?贤东,你家是最先发现这杜仲树的,你说说啥情况。” 众人的目光便一下子汇集到了李贤东的身上。 自从分家以来,李贤东已经是第二次得到这种目光中心的待遇了,第一次是新居入伙的时候众人羡慕的目光,第二次就是现在,众人期待的目光。 他自豪里带着恐慌,先瞄一眼李小寒,李小寒不说话,前边三叔公还盯着他,这不到盏茶功夫里,李贤东觉得自己心跳突然加快。 过了一会,李贤东方壮着胆子开口,“三叔公,族长,这杜仲树,原来我家小寒无意中发现的。这次去到仁和堂,新鲜杜仲皮卖了40文一斤,炮制好的杜仲皮卖了140文一斤。” 此话一出,好像一颗惊雷投入到人群里,一片哇然。 “静一静。”族长维持秩序,问出来大家最想说的话,“贤东,炮制好的杜仲皮是怎么一回事?你给大家说一说。” 说到这里,李贤东便满脸骄傲,“族长,这炮制杜仲皮,是上一次去药堂的时候,药堂的大夫告诉我们的。当时我也觉得不行,咱们不是吃这碗饭的人,但是小寒这孩子,她胆大、心细、手巧,按照药堂大夫的说的做法,自己摸索出来了。” 众人刚开始还当李贤东说的‘我家小寒无意中发现的’是一句废话,此刻才正视在一直站立一旁的李小寒。 李小寒对众人的目光扫视倒不在意,只是她爹好像还是抓不住说话重点啊,只能示意她爹继续说。 无奈李贤东自认为已经说完了,一时之间,停在了这儿。 原想着尽量培养她爹口才的李小寒,只能接着解说,“经过我家的试验,两斤新鲜的杜仲皮,大概可以炮制出一斤干杜仲皮,按照我们今天的价格,便能多挣60文钱。不过,最终的价格还是看炮制后杜仲皮的品质,不同品质的杜仲皮是不一样的。” “要十年以上的杜仲树才能入药。一棵树,大概能割出40斤的新鲜皮,炮制出了20斤的干皮。那合计便多了1200文,除去青盐的成本,耗费的人力柴火,还有可能超炒废了的杜仲皮。总的来说,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我家便把这新鲜杜仲皮再挑回来了,炮制好后在卖出去。” 众人被这一笔详实又细致的数据震惊到失语,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了。 1200文啊!! 除去火耗,这差额将近能置换一两的银子。 李小寒这闺女,可真能挣钱啊!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李小寒,火热又渴望。 这么大的利润,族长和三叔公也坐不住了,“咳,小寒啊……” 族长他心虚啊,前晚他没把握这炮制杜仲能成,也没料到差价竟然这么大,便没细谈这一项。 现如今,这独家的手艺,让族长自己教导众人,他心都痛。 但是,为了族人的利益,族长又希望李小寒能教一教众人………这族长的老脸都红了。 “族长,我明白的,大家都是李氏族人,你让每家派一个婶子来跟我学吧,我一起教了。就是能不能学会,我就不能保证了,毕竟我年纪小,灶上的功夫也还没到位。” 李小寒根本没有藏起来的想法, 第一、药堂明显是想把这方法宣扬出去,能教她,自然也能教其他人,无法就是快和慢而已,聪明的人从来不少, 第二、这既然是宗族话语权大的世界,这手艺,不像山里的杜仲树,你多了我便少了。既如此,她为啥不做一个好人,在宗族里取得更好的形象呢。 李小寒能这么快的想明白这个道理,还因为她毕竟受上一辈子思维的影响。那个时代,各种信息爆炸,想要学什么东西,网上各种教程都有。不像现在,妇女们学个炸小鱼改善生活都高兴得不得了。 知识,唯有不断传递,才能更好传承。是曾经那个时代,给李小寒最大的赠与。 “小寒啊,好,好孩子。”族长激动的说,虽说这一门手艺只能妇女们去学,但谁让最先学会的李家,只李小寒一个姑娘琢磨出来了呢,这大老爷们的,即使同一个宗族的,也不好围着一个13岁的姑娘转,“让你婶子们给你交束脩,让她们跟着你学一天,学不会就只能怨自己笨。” 绝对没有那种学不会一直要教的事情,带一个笨手笨脚的人,累不累。 “哎,对,对,那种粗手笨脚学不会的就不管,你年纪小,别担心。”族人发话,围观的众人纷纷附和。 “那贤东啊,小寒侄女啊,这……咱们啥时候开始?”众人之前已经听族长说过,这要学可以,得给李贤东家白干一天的活。 这一早上也过去了,有些人心里的小算盘便打得呱呱响,再说,要再等一天,便多耽误一天挣钱的功夫,这如何能白白浪费了。 众人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出门。 “我们还没放下东西呢,再说饭也没吃,等吃过饭,过半个时辰,大家再过来。”李小寒说道,万万不能因为这件事耽误自己吃饭的。 不要忘记了,张大夫说了,自己亏着了,长得矮小。 长得矮小,实在不能忍。 “哎,哎,应该的,那小寒侄女啊,你先回家放下东西哈,咱们也准备好。” 还有那机灵的,立刻便帮着把李小寒她们家原样带回来的新鲜杜仲皮挑起来。 “对了,让婶子们到我家的时候,带一把菜刀和一把麦杆刷子。”李小寒叮嘱到。 “哎,哎,记住了。”众人纷纷点头。 李贤东和李小寒被送回李家,这时,王氏也从田地里得到消息回来了。 “卖了二两多的杜仲钱,又买了半吊钱的青盐,剩下的钱,你收起来,然后我们赶紧做点饭食,咱们吃完饭还得上山去。”李贤东把这个余下的钱交给王氏,叮嘱到。 王氏狠狠在衣裳上擦了一把手,方伸手接过这二两多的银子,整个人眼里都在发亮,笑咧了嘴,“哎。” 待王氏飞快的把这银子藏好,然后快手快脚的做好饭菜,有那动作快的族人已经来到李家了。 “贤东啊,小寒侄女啊,你们吃着哈,不着急,我们等着你。”看见李家还没吃完饭,来人便略不好意思的说,但让他们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有人还殷勤的说,“贤东啊,你家砍柴刀放哪了,拿出来,我们给你磨一磨,刚好,待会你吃完就省了这功夫了。” “小寒啊,待会炒杜仲是不是要洗干净?那我先帮着把水挑满了。” “对,对,就该这样,先把准备功夫做好。我也来。” 第 31 章 李氏族人三三两两的开始聚集到李家,李家三人吃饭都快了几分,毕竟赚钱这回事,大家都恨不得只争朝夕。 只是,临到出门前,王氏犹豫了,“我,是不是要留下来陪着小寒啊。” “娘,我这不用你,你跟爹出去吧。”李小寒直接拒绝了。 这炮制杜仲皮的功夫可以慢慢干,但是山上的杜仲树可不会一直在那里等你。 哪个比较着急,那都不用说的。 “是呀,王妹子,有我们呢,今天哪,我们都是小寒的学生,家里的功夫我们顺手帮你看着了,你赶紧上山去,这可耽搁不了。”李贵前的娘子赵氏,拎着一条腊肉当拜师礼,乐呵呵的来了。 “嫂子,这如何当得。”王氏有点拘谨说到。 虽然说入伙酒那日接触了两天,但是天长日久的习惯如何能一时半会改掉,如果说以前的李贤东是一直低头像个隐形人,那王氏更是头低到尘埃里。对于赵氏这种当家的妇人,王氏一直是既敬重又羡慕的。 现在,赵氏竟然说要当李小寒一日的徒弟,还带了一条腊肉这么正式的拜师礼,王氏心里是,滋味百种。 “族长都说当得,那自然是当得。”赵氏大方应道,丝毫不因自己长辈向晚辈请教而觉得失礼。 活了半辈子,赵氏早明白:赚钱的方法,能这么轻易的学到手,那真是赚到了。 要不是李小寒侄女是女孩子,她赵桂花这辈子能有这个机会。村里不知道多少男人暗地里红了眼,不过是没有办法。 “妹子啊,你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想到这里,赵氏真情实意的回答。 “可不是,听说我要来学炮制杜仲,多60文钱那,我家里那位再三叮嘱我好好学。”另一名婶子说到,“要不是炮制杜仲,跟着灶上的火候有关,没得办法,只有我们女人来了,这机会,哪轮到我们。小寒啊,你可为我们女人挣了一口气。” “所以,王妹子,你便放心吧,今日我们便全听你女儿的。”众妇女大声笑说,这大家都明白,山里的杜仲树不等人,多一个人,可能就快那么一步,可能多了两吊钱。 没听说吗,一棵树,大概有四十斤的鲜皮,一千六百文呢。制成干皮,两千八百文! 王氏本就想挣钱,不过是不放心,这下便不推辞了,一行人上山去,李小寒便带着其他大娘子小婶子,开始炮制杜仲皮。 “小寒,你看我这个杜仲皮,刷得干净不?” “赵伯娘,你看哈,这里这种脏脏的皮是不要的,得用菜刀削了去,你别舍不得,不然这质量上不去,药堂不收,那就更亏了。” 李小寒知道时人节省,舍不得把一些表面的老皮全削去,毕竟这是按重量算钱的。但这真的不行。 “哈,我这就知道了,你等着。” 赵氏忍着心痛,狠狠的把这一块树皮削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还是舍不得,万一这也可以用呢。看来,是真不行。 “小寒啊,你看我这刷的干净不?”又有一个婶娘给李小寒看清洗过的杜仲皮。 “挺好的,干净了。”李小寒拿过了一看,肯定道,“就是要这样,缝隙里面的青苔污垢都要擦干净了。” “哈哈,不是我自夸,我从做姑娘的时候开始,就是出了名的齐整人。” “哈哈,铁牛她娘,你就夸吧,咱们这屋子里,哪个不是齐整人。” 这还真是实话,因着族长发话每家只有一个名额,还只能一人学一天,各家里那是把手最巧的媳妇派过来的。 能到李小寒面前学手艺,那是经过一番内部竞争的,李氏一族的当家媳妇。 “小寒啊,你看看嫂子我这切的大小行不?” “行,就是要这样,一样大小,待会炒的时候,才能火候一致,不然一些熟了一些没有熟,那就废了。” “咋这炮制药材,跟炒菜似的。” “哈哈哈,可不就是讲一个灶上功夫。” 众人和乐融融,只小陈氏埋头干活不出声。 为着自己家没有得到特殊待遇,自己婆婆在家里抱怨了两句,结果却被公公呵斥了一番。 因此,来这边的时候,各家人大部分都是提了腊肉、腊鱼过来的,只自己,是提着婆婆给的两颗菘菜芦菔过来的。 小陈氏原也想着,自己可是李小寒的亲叔母,李小寒的祖父、祖母还跟着自己奉养,这两颗菘菜芦菔,都是给了李小寒面子。 可是,在李小寒笑吟吟的拿过菘菜芦菔,亲切的说道,“婶婶如何这样客气,一家人,婶子便是空手来,我都肯定教你的。” 小陈氏便觉得一拳头打进空气来。 再有知道李贵前的媳妇赵氏拎着腊肉,未来族长李信和的媳妇拿着腊鸭,三叔公孙媳妇拿着腊鸡来的时候,小陈氏的脸后知后觉的慢慢红了。 这分家了,便是两家人,要孝敬,也是孝敬到李生礼这个亲祖父身上,孝敬不到异母叔婶身上。 众人若隐若现的审视和隐藏的鄙夷,让小陈氏明白,这拜师礼,不是为其他人拿的,是为自己拿的。这手艺,是为自己学的,自己拿得轻了,是自己看轻了自己,自己认为自己,不配学一门立身于人的手艺。 小陈氏琢磨出这个道理之后,方慢慢的感到难堪。 没有人看轻她,只有她陈氏女看轻了陈氏女。 一众妇女洗洗涮涮,完成之后还得加盐水浸泡。 “婶子们,一定要注意这个盐和水的比例,50斤的树皮,1斤的青盐,用这种木盆,水刚刚好没过树皮就好了,浸泡一天。”李小寒说到。 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小寒的动作,心中默念50斤树皮,1斤盐,水没过树皮,直到确认自己睡觉都忘不掉之后,方敢大声喘气。 “这玩意,真的跟泡酸菜像极了。”赵氏笑道,紧绷着的气氛为之一松。 “可不是,我待会炒起来,大家就更觉得了。”李小寒笑着接下去,随着李小寒的话语落下,气氛又开始绷起来。 李小寒也不劝说大家不用这么紧张。劝也没有用,关系到钱,这里没有人会不紧张。尤其这些妇女是家里选出来,如果没有学好,这些人回去估计也得受埋怨,自己也过不去。 想明白的李小寒只能把所有的操作步骤,说的详细再详细,她把泡水的杜仲皮拿起来放簸箕沥干,这是昨晚李贤东处理好的杜仲皮,今日的处理好的杜仲皮是不能这么快炒的。 这还得庆幸昨晚李贤东看李小寒炒制出第一锅杜仲皮之后,信心大增,见李小寒和王氏忙着炒第二锅第三锅,吃完饭无事的李贤东干脆自己把一些新鲜的杜仲皮洗漱好,最后李小寒加盐泡水,到现在刚好差不多泡够时间了。 “婶子们,就是这火候,你知道不,当然是越平稳越好,如果实在控不好,宁小勿大。火候小了,最多炒多一会,有得挽救,火候大了,焦了可就废了。”李小寒点一把火,向众人示范到。 围在厨房里的一帮人,纷纷你挤我抢的探头去看那灶塘里的火,这个时候,可不讲什么谦让的。 “哎呀,周嫂子,你别挤我。” “不是我想挤你,只是我看不到啊。” “陈大娘,你堵着这位置看够久了,让大家也看一看。” “哎呀,哪有,我这才瞄了一眼……” 李小寒看着族里人才出众的小婶子老婶娘,好像超市抢特价鸡蛋似的,后面的拼命往前挤,前边的双脚生了根一眼,死活不肯挪动,额头的汗都要冒出来了,“别挤,别急,今天泡好的杜仲皮,得炒4锅呢,我数一下,婶子们分4次来吧,一次5个人,最后一次6人。” “行,这是一个好法子。就这样吧。”李信和的媳妇叶氏作为未来族长媳妇,被挤得实在受不了,说道,“我以身作则,就排在最后一次。” 叶氏也有自己的打算,排在最后一次,虽说晚了点,人也多一个,但在旁边听了许多经验,到时候说不定更熟练一点。自己可不能丢脸,听相公说小寒妹妹炒废了一锅,自己争取,也只炒废一锅。 即使比不过小寒妹妹,也万万不能比其他人差太多。 叶氏的脑袋转得飞快,其他人有跟上的,也有没有跟上,不过到底熟悉,大家很快排好了秩序。 李小寒终于可以安心的教学了,“把手放到锅面,感受到热气,就可以炒制了。建议大家用新锅,补过的锅,受热不均匀,不好;还有用久了的锅,有锅气,毕竟炒药材是有讲究的。” 李小寒一边翻炒,一边解释,众人频频点头,恨不得刻在心里。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好了,炒成这样就可以。”李小寒将自己炒好的杜仲皮盛到干净的簸箕里,叮嘱说,“嫂子们可以拿一块掰开来看,炒熟的杜仲皮已经没有原来的银丝了,然后尝起来还有淡淡的木头香和盐的味道。小心烫啊。” 众人便拿起一块杜仲,掰成几小块,像什么山珍美味的,认真尝了又尝。 …… 傍晚,日落西斜。 因着浸泡好的杜仲皮不多,李小寒炒了四次便没有了。 李小寒用簸箕,将这些炒制好的杜仲皮放到檐廊下,等放凉之后,再用麻袋装起来。 檐廊下,已经摆了一盘盘泡好的杜仲皮,还有那割好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杜仲皮,都靠墙竖放在,防止闷在一起发霉呢。 这些,都是来学手艺的众人一起帮李小寒整理的,今天李小寒除了炒杜仲,其他的活,众人都抢着干了。 “这城里的师傅建房子是真好,看着檐廊多好用,放着杜仲皮,既不怕夜里的露水沾湿了,也不怕突然暴雨毁了。”有那识货的婶子说到。 “可不是,贤东家的可真是有魄力,这钱花的可真值,马上就要赚回来了。”赵氏说道。 她的眼神扫过李家柴房里面那没有来得及剥皮的杜仲树,嘴唇动了好几次,最后忍不住说,“小寒啊,伯娘听说你树皮也剥得特别好,那个,你能不能教一下伯娘?” 第 32 章 “小寒啊,伯娘听说你树皮也剥得特别好,那个,你能不能教一下伯娘?” 昨天她家男人她也看过,不过她家男人,主要教的还是老爷子儿子孙子,她们这些妇女,大多是一旁打下手。说实话,她心里眼热得很。这可是一门手艺啊。 赵氏的话音一落,帮着李家扫地的、收拾灶台的、刷洗木盘的……统统停住了。 赵氏还算好的,这屋子里的女人,大部分只听说了一个割树皮,其它是完全不知道。 这可是一门手艺啊,学多了一点,在家里那就更能挺起腰来。以后传给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不怕婆家人说嘴。 “行啊,这有啥。”李小寒痛快应道,“伯娘帮我把那把砍柴刀拿过来。” “哎。”赵氏的声音又大又响亮,细听却带着微微的颤抖,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实在想不到这么李小寒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学一门手艺多难啊,尤其她们这些女人,整日围着灶台打转,琢磨那一日三餐鸡毛蒜皮的事情。未必多骄傲,只是没有其他选择。 现如今,能学一门赚钱的手艺,赵氏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贪心,然后又挡不住心里的喜悦。 喜悦过后,赵氏又十分愧疚。 往日村人对李贤东一家的闲言碎语,她不是没听过,不过是隔房的亲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想想,自己实在冷漠。 只是以后,但凡再有一丁半点的闲话,自己肯定立马上前撕掉那些人的嘴。赵氏心里暗暗发誓。 听到李小寒的回复,一旁扫地的、洗刷的、收拾的妇女全都动起来,“哎,等等我把手上这功夫做完。今日我们可真是有福了,多亏了小寒啊。” “说那客气话干嘛,我家人手不够,这原本屯着做家具的杜仲树,现在这笔横财放在这里,都没有人剥皮呢。”李小寒爽快笑说。 她说的是实话,这时候的人们不认为人力是财富,殊不知人力能换来时间和自由,那也是财富之一。 换一种说法,早剥皮早买钱,落袋为安。 众人却只当她安抚大家,这木头放在这里又不会变少。一把子力气能换来一门手艺,那是梦里才有的事。 “来来来,把那木头一起抬出来。好,就放这里。”李小寒指挥众人。 “婶子们看哈,这割树皮呢,首先横着上下环割一圈,这力道要稳要准,到木质部位就可以了,再顺着树皮的纹路竖割一条。” 李小寒一边操刀一边示范,“然后,顺着纵缝将树皮轻轻的撬起来,用刀一点点往一边推,另一只手可以帮着拉扯。” “好,这树皮就完整剥起来一块了。”李小寒的动作又稳又快,把一块完整的树皮割出来,“这样方方正正品相良好的树皮,新鲜卖的时候最受欢迎,做干杜仲皮的时候,也好分割大小。” “仁和堂的张大夫是个齐整人,最喜欢大小一样、方方正正的树皮。不同品质的树皮,可是不一样的价格,我琢磨着,能差好几文呢。” “哎呀,这真是,你看着这树皮,方方正正的,最难得的,里面没有一点破损,光滑到不得了。这就是手艺啊,要我我也喜欢。”赵氏说到。 “可不是,可不是。小寒,再来一次,让咱们再看一看。” “行。” 能再学一门手艺,这群人再次迸发出百分百的热情。 …… 李贤东和王氏带着一帮人从山下回到家的时候,大家已经学成手艺归去,李家再次回归寂静。要不是材料不够,这帮村里的大娘子小婶子能待到李贤东他们回来。 听到门外敲门声,李小寒上去,打开大门,“爹,你们回来了。这是??” 李贤东见李小寒看着众人抬回来的树干和树枝不解,笑着解释说,“这不出炮制干杜仲皮要木柴嘛,趁着人多,我们把这杜仲树枝干抬回来当柴火。” 李小寒看着拖在后面的那一截杜仲枝叶,想到了什么,到底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进来吧。”李贤东把大门打开,对李小寒的愣神不以为意,“这孩子,杵在大门口干嘛呢。” “贤东啊,我们都放柴房里了。”几个汉子把柴火放进柴房,看见檐廊那晾晒的树皮,眼里冒起一阵阵的羡慕的光。 李贤东把今日割到的树皮放到堂屋地上,招呼说道,“今日辛苦了。” “贤东哥,你说啥话。咱们都没谢谢你教咱们这挣钱的法子呢。咱们这就回去了,明日一早上山。” “哎。”李贤东摆摆手。他今日受到的尊重比前半生还多,虽然话还不会说,但是好歹姿态自然了一点。 众人把东西放下,这便四散开去回家了。 李小寒回过神来,笑道,“爹,娘,喝口水,先歇一歇,我已经把饭煮好了,菜也准备好了,热一热就行。” “哎,”李贤东、王氏接过水,咕噜咕噜的喝下去,看见柴房里面那堆一部分剥了皮的木材问道,“你今日把家里的杜仲树也剥?” 李小寒一边烧火热菜,一边说道,“对,跟婶子们一起割的。我想着,既然这树皮值钱,那便不能这样堆着了。” 要不是说留着一部分杜仲树教明天过来的人剥皮,那帮小婶子大娘子还舍不得离去呢。 “可不是,这可都是钱啊。”王氏喝了一口水,频频点头,既然都能一起割树皮了,想必李小寒也跟村子里的婶娘相处得好。 王氏出门前看到了,来的那都是村里各家顶顶受夸赞的儿媳妇,王氏自己在村里人缘不好,不过自己女儿在村里受欢迎,以后必然能说到一门好亲事,“这件事,你做得对。” “当家的,我去厨房里去了。”王氏喝完一碗水,也不歇着,马上去厨房顶替了李小寒。这当姑娘,是女人一生中难得的松散时刻了,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实在忙,王氏是不忍自己姑娘这么辛苦的。 李小寒不知王氏已经想到她的亲事,她一边给王氏烧火,一边在思量那杜仲树叶的事。 饭要一口一口吃,自己家根基不稳,在这封建社会还是太弱小,先搞点加工传统药材赚点钱先。 明亮的火光闪耀,映衬得李小寒往日那漆黑水灵的双眸,似乎也有两簇火焰在熊熊燃烧。 *** 次日一早,李贤东家门前便聚集了比昨天更多的族人村人。 这可真是,赚钱的法子,传出去就是快。 看着这么多人,王氏和李贤东一合计,便把王氏留下来陪李小寒。 昨日来的都是亲近的赵氏等人,今日来的却不甚熟悉,甚至有那隔了姓的亲戚,留李小寒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另一个是,跟李贤东上山的人多了,那王氏能起到的作用便低了,这树皮割的差一点,一人搭一把手,少了王氏,差不到哪里去。 李小寒对李贤东和王氏的决定没有异议,这人多起来的话,王氏留在家里的确是更合适的。毕竟现在家里也算有几分家财了。 如此不过两天,以平山村李氏族人为中心,这假蚕树,又叫杜仲树,树皮能挣大钱的消息便极快的传开去。 李小寒教炒制杜仲皮的第三天。 这天傍晚,李贤东回来之后便显得略焦躁不安,虽然他极力隐藏着,但是他的演技实在不算好。 夜晚的深山是危险的,因此上山采割杜仲皮的人,都会在太阳落山前赶回来,但跟着李小寒学艺的妇女们便不一样了,恨不能多呆一会算一会,洗洗刷刷的活她们也愿意啊。 “婶子们,今日便到这里罢。大家今日学得特别好,回去先少少的试一锅。没有问题的。” 听到李小寒说话的妇女们特别的不舍,她们都是家里精挑细选过来的,万一学不会了,回去不仅会有炒坏损失钱财的风险,还有可能会被家里人抱怨责骂。因此,来跟着李小寒学习的每一个人,都特别的用心,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不过,既然李小寒这样说了,大家便纷纷告辞:“小寒啊。那大家走了。今日辛苦你啦。” 众人的这个心,实在是忐忑又火热。 送走婶子们,李小寒关好大门,才出声问道:“爹,怎么了?” 照理说今天都第三天了,杜仲应该不会出问题的。 李贤东左右张望,确定家里只有自己人,方压低声音说道:“小寒,我今日又发现了两株三七。” 李贤东想起今日下午的时候,自己刚带人采割完一棵杜仲树皮,他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蹲下来解决一下六道轮回之事,结果一低头,发现地上长着两株三七。 当时惊得连轮回都忘记了,然后又怀疑自己眼花,疯狂揉眼睛,生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我仔细看过了,就跟咱们上次卖的三七特别得像,我有九成把握。而且一株有4枚你说的那啥复叶,一株有3枚,两株都开了红彤彤的小红果。但是人多,我怕被发现了,只能先回来。” 李贤东急急说完,然后看着李小寒期盼道:“咱是不是得找个机会,赶紧去挖回来?” 这都是活生生的在地里的钱哪。 他们就是靠卖三七度过最初分家的困境,有了建房钱和看病钱。 整整七十六两的银子! 李贤东现在都记得当时的心情,那时候多难啊,他差点想去死,又想着不若拿命去那深山搏一搏。 最后都没有,他留住了命,有了希望,那三七,就像从天上菩萨派下来救苦救难一样。 “对,对,对。现在山里人多,咱们得赶快。”一旁听着的王氏心急得左右搓手。 “爹,娘,等我想一想。” 还要想什么? 李贤东和王氏不解的看着李小寒,心中疑惑。 但是李小寒此刻脸上写满了凝重和思考,一时之间,竟让李贤东和王氏忘记了她的身份和年龄,眼巴巴的等着李小寒做决定。 过了大半盏茶的功夫,李小寒才带着慎重开口,“爹,娘,那两株三七,我觉得,有两种处理方案,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