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万盛世》 1农民军卒 长江之水浩浩汤汤,如蜿蜒长龙自川西向东流入东海。 沿江而上,更是无数江河汇入其中,让江水之势愈发显得浩大无比,真的是江入大江流。 如果说长江就是一条巨龙卧伏在中华大地,那烟波浩渺的洞庭湖和鄱阳湖就仿若巨龙之爪般,让整条巨龙生活起来,似乎正在准备那最后一跃,就能纵身入海去。 长江自古以来就是一条黄金水道,它不仅仅为沿江流域提供了充沛的灌溉用水,更是促进东西部物资交流的通道,八月长江万里晴,千帆一道带风轻。 湖广熟、天下足,发达的水运,让它在帝国的重要性显得举足轻重,更是重要的运兵通道。 “古有赤壁之战,今有明朝的鄱阳湖大战,呸呸呸,我想到哪儿去了,都一、二百年前的事儿,还今儿。” 此刻,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正坐在江边远眺着江面上往来如梭的帆船,偶尔还有两条渔船在眼前晃过,显示着这条黄金水道的繁华。 远处,江上天际线的地方,小男孩知道,那里是九江钞关码头,虽然看不见,但是小男孩也听爹爹说了,那里每天都有上百两银子进账,一年那可是好几万两银子的事儿,真的是天下一等一的去处。 对于前世来说,几万或者十几万,似乎也不是多大个事儿,但是现在可是在明朝。 小男孩还记得,自己从爹爹那里接过一锭银子,说是有2两,很沉的样子,感觉没有自己那个时代2两重,似乎轻了那么一点。 虽然不清楚明朝1斤是多少克,但是还是知道的,古代中国1斤是16两,所以估计1两银子也就是30多克的样子。 还是不习惯现在这个时代啊。 小男孩在心里叹息一声,过去十多年的教育,他已经养成了按照所谓的国际标准计量,克,千克,还有点转换不过来。 揉了揉还红肿的手心,又想起上午在私塾那里挨先生的手板心,感觉手掌隐隐作痛,随手又捡起身旁一块石头狠狠的扔进江中,溅起一团水花,涟漪四散荡漾。 “咚咚咚咚。” 正在这会儿,身后远处一座石堡那边忽然传出刺耳的锣鼓声,鼓点急促,显示出好像非常紧急的样子,让小男孩不自觉回头看了过去,正好看见一名骑士跃马从城门洞中窜出,沿着江边小道向远处飞驰,看方向应该是往千户所方向去。 “鱼头,好像家里出事儿了,快点回去吧。” “走咯走咯。” “快点,有探子出没,肯定出事儿了。” 身后几个还在江边玩耍的小孩这会儿丢下小男孩,从地上捡起布包就往石堡那边奔跑,嘴里都咋咋呼呼的。 被叫做鱼头的小男孩这个时候也起身,搓搓沾满泥巴的手,弯腰也捡起身旁的一个灰布包包斜跨好才转身跟着玩伴们往回小跑,转身之间隐隐听到江上传来哗哗哗船桨划水的声音。 鱼头回头看了眼,那是两条百户所的渔船,不对,应该说是巡江哨船,那是巡视江防用的,只是顺路打几网鱼。 这种哨船,十来米长,船中间有蓬可以避雨,船前还立有桅杆可以挂帆,船两边可以下三、四扇船桨,不遇上极端气象条件,到是特别适合在长江边和鄱阳湖里使用。 鱼头到是听军士说起过,这个叫九江哨船,就是隔壁湖口县那边生产的,说是船底平、船梆弧、吃水浅、浮力大、承载重,轻巧灵敏,坚固耐用等特点,优点很多的样子。 不过在鱼头眼里,不过就是能装十来个人的木船而已,自己那个年代,国产几十万吨的油轮,几万吨的航母都是小意思,眼前这船可真生不起半点兴趣。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是因为有了这两条小船,自己这些天鱼肉就没短过,对了,还吃了顿野兔肉,那是军户进山打来孝敬家里的。 这会儿船上的军士有几人正在收网,还有人一边调整着风帆一边滑动两边的船桨向小码头靠拢。 前面几个孩子快要跑到石堡的时候,自觉都慢了下来,等着后面的鱼头,而鱼头这会儿不紧不慢的往那边小跑,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瞅瞅下船的军士都有些什么收获。 走近后,堡外田地里又跑来不少人,这会儿正着急忙慌的冲进堡门,大多数人都穿着红衣,不过看上去衣衫褴褛,有点悲惨,而这些从田间地头跑过来的就是这座石堡的守护军户军卒们,没看到不少人手里还提着锄头。 “鱼头,城里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对呀,先还看到探马出去。” “那是回城的,不是咱堡里的,可能是城里来报信的。” 几个小孩这会儿对着走近的鱼头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等他们进去了我们再进去,到时候问问就知道了,应该是有事儿。” 说话的功夫,堡里的锣鼓声已经没有了,不过还是不断有人从远处跑来冲进堡里。 几个小家伙晃晃悠悠穿过堡门,就看见小广场上稀稀拉拉围了不少人,就是刚才被锣鼓声紧急召集起来的军卒了,此时都站没站相杵在那里,前面的土台上,一个百户服饰的军官正在那里讲话。 土台的一边,几个人守着两辆大车站在一边,一辆车上堆满了刀盾长枪等兵器,这是要武装这些农民军的,而另一辆车上则是成堆的红色战衣。 就是战衣,没有想象中古代战场上那些亮银盔明光铠,就是一些红色的粗布衣服,只不过都要比布厚上一点,因为那就是所谓的棉甲,也不知道偷工减料了多少,但好歹还是制式装备,也许是怕打仗打乱套以后还能分得清楚袍泽。 “过去听听,你爹在那里说啥。” 一个小伙伴看到这幅场景后就笑着说道。 “你乐个屁,没看到你老爹也在下面整队吗?怕是要打仗了。” 又有小孩开口说道,小手还指着土台下那两辆大车。 “打谁?去哪儿打?” “不知道,鱼头,你知道吗?” 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都把目光转向了他们的老大—鱼头这里。 “我也不知道,都好多年不打仗了,过去听听我爹说什么。” 几个小孩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2打鞑子 靠近了人群,台上百户大人的训话也传进了小孩们的耳中。 “......这可是报孝皇恩,大家都麻利点。 段大你们几个马上回去把弓箭带上,我话可放在这里,叫你们平时注意保养,要是到了地方拉不开弓,看我怎么处置你们。 两个总旗负责分发兵器和战甲,各队小旗带队来领装备,都动起来,快点......” 接着就是骂骂咧咧的声音,下面的小旗们带好自己的队,按照顺序分别从两辆车上领取自己的装备,而七八个兵士这会儿也顾不得领装备了,离开人群撒开脚丫子就往家里赶,那是去拿弓箭的弓手。 鱼头盯着远去的几人,心里估计这会儿这几人心里肯定在骂自家老爹。 他们这几个,鱼头还是知道的,是百户里的弓手,兼职猎人,别看是在长江边上,可是百户所往东十多里地可就进山了,好像叫乌龙山还是什么,他们这几个就经常趁着农闲的时候进山打猎。 古代弓箭可是精贵着,不管是弓还是弦,稍不注意保养就要出问题,特别是弦。 而这几个之所以能从库房里领到弓箭,还不是因为每次他们进山狩猎后,都要往百户所里军官家送上一份,就自己身边这几个娃家里。 鱼头趁着这会儿的空隙,直接小跑到父亲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爹爹,你们这是要去哪?” 此时已是身着一身棉甲的百户官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只是含蓄的笑笑,才开口说道:“儿啊,你还是早点回家吧,爹爹要出门几天。” “你们是要去打仗了吗?打谁?” 鱼头急切的问道,不只是因为面前这位可是前身的亲生父亲,还是现在自己的长期饭票,就目前来看,这是要出兵打仗了。 “广德啊,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回家吧,这段时间多听母亲的话,还有你哥,我也不让他去,就留在堡里看家。” “爹爹,你们这是.......” 话说到这里,鱼头知道事情有点不妙了,自己才刚穿过来没几天,不会马上就要陷入山河破碎风飘絮的地步了吧,但是也不对呀,印象中这年号可对不上。 “魏大人,你看都这个天了,马上就要黑了,这还要连夜赶去千户所吗?” “是啊大人,是不是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 这会儿,两个总旗官安排好领取装备的顺序,都凑到百户大人这里来。 “军报上说得清楚,立即集结不得有误。” 魏大人这会儿看着手下两个总旗,只能无可奈何的苦笑道。 “把家里小的都打发回去吧......” 魏百户又对两个总旗说道,他也不想这个时候集合兵马出发啊,可是军令如此,还能怎样。 很快,几个小孩只能离开小教场各自回家,鱼头直奔石堡中间的大宅子,那里也是百户所所在,也是他的家。 “大哥,大哥。” 鱼头连蹦带跳跑进家门,也没理会门前站岗的兵卒,进门后立马大声叫喊起来。 “鱼头,别叫了,我在这儿。” 这个时候,前院也看不到什么人了,往日这里可是有人进进出出处理文书档案的,声音是从右边文书房里传来的。 鱼头快步走了过去,“大哥,爹他们说要去千户所那边,可是为什么还要带着军队过去,还都在城门那分发刀枪。” 进门就看见他大哥垂头丧气的坐在屋里椅子上,明显情绪不高,很是低沉。 “你也识字,自己看吧。” 说着,他大哥就指指身前案几上放着的一张军令,鱼头来不及多想,快步走过去拿起来就看,一眼也就明白过来了。 不过这会儿,虽然他大哥让他自己看,可是这个时候也用低沉的声音自顾自的说起来:“还不是前两个月犯边的鞑子,说都打到京城了,这嘉靖爷不就向各地征招勤王大军了,咱们九江卫也被征调了。 让去九江码头登船,沿江直入大运河北上增援京城,说是前军都督府下的军令,估摸着运河两边的卫所和咱们就是要动员上战场。” 这会儿鱼头也看完手里的军令,纳闷道:“大哥,前两天你不是说鞑子在大同败了吗,怎么一下子就打到京城去了。” “我要知道,也不会在这里坐着,而是该去应天做老爷了。” 他大哥叹口气悠悠说道:“这北边的鞑子听说可厉害了,人人都有高头大马,来去如风,而且还说都是神箭手,怕是咱堡里段大也不是对手,所以这次出征,爹也不让我跟着去。 对了,娘还在后院哭呢,你回去劝劝,撒撒娇哄哄。” 三言两语中,鱼头被他大哥推出屋子,只好往后院走,边走还在边想着这事儿,印象里不记得蒙古人打到北京啊,记忆中好像就土木堡的时候打到过,剩下就是建州的红歹,不过那都是明末的事儿了,现在才嘉靖朝啊,好像隔得老远了。 对于一般的现代人来说,明朝,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儿啊。 对于不小心穿越到这个时代来的鱼头来说,在他的印象里,知道嘉靖皇帝,那是因为这位皇帝有点不靠谱,喜欢修仙。 至于对这个时代的了解,那就是严嵩严世番,是当朝宰相。 一开始他都以为这两名是指一个人,世番是人家的字。 毕竟这是在古代,稍微有点地位的人,除了大名小名外,一般还有个字,甚至还有号,后来才知道,人家是父子关系。 还有,戚继光吧,抗倭名将了,好像也是这个时代的。 不过说来也怪,到是有听人说隔壁福建那边闹倭寇,可就没听说戚继光这人。 不过,这些问题,作为今世的鱼头魏广德来说,也就只能悄悄的纳闷一场,也没法问出口。 魏广德,生于公元?年。 这个怎么说呢? 鱼头魏广德是真的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后世公元记年的哪一年,不过年号还是知道的,自己出生于嘉靖十八年,现在的年号是嘉靖二十九年,今年是十一岁。 而他穿越到这个时代又是为什么呢? 别以为真那么好穿越,至少作为成功穿越的人士,魏广德自我感觉还是有足够的发言权的,虽然也不是很靠谱,但是天时地利人和,感觉是缺一不可的。 3前世今生 为什么说穿越也要讲天时地利人和? 魏广德,四川成都人,就因为天府新区大开发,好吧,家里就是拆二代。 有了国家给的补偿款和安置房,小日子那也是美滋滋,二十多岁了,这不没事儿就和爸妈说了声,带着教师工作的女朋友趁着暑假出门旅游,从重庆坐上豪华邮轮沿江一路游玩打算从上海返回。 游船顺流而下,这日就过了九江市,路过叫马当的地方,站在船上看风景的魏广德就看见江边有小孩游泳,然后就是看见有个距离邮船不远的小孩似乎出了问题,在那里一浮一沉的,一只手还不断的晃啊晃。 溺水了,估计游太远,要么是没力气了,或者是累抽筋了。 这是魏广德看到这个情形的第一反应。 夏天也没穿几件衣服,魏广德果断脱掉短袖和短裤和女朋友说了声叫人,紧接着自己就跳了下去。 虽然没救过人,可也听人说过,这救人还是有技巧的,不能面对面过去救,那是会被人直接抱住,然后大家一起完蛋。 魏广德果断游到小孩身后,一只手勾住他的下巴,自己也只能后仰着用仰泳带着孩子往船那边去。 这会儿女朋友那边已经叫来不少人,大家七手八脚一通搭救,小孩很快就被拉上船去,而就在魏广德要上船的当口,他就感觉脚下一股吸力,只把他往水下拖。 一开始他都吓死了,还以为遇到水鬼,可是经过十六年正统教育的三流大学生,他还是知道的,这个世界可没有妖魔鬼怪什么的,建国后不许成精,这可不是泛泛之谈。 但是这股吸力是怎么会事儿? 无产阶级铁拳下,难道就有这么一只漏网的,还被自己遇到了? 也就这么会儿的功夫,他开始拼命挣扎,感觉天地在旋转似的,然后耳边就听到船上有人喊旋涡。 魏广德再次醒来后,就已经到了这里,嘉靖二十九年,依旧是在九江,这里叫马当。 听大哥说,自己跟着人坐着巡江哨船出去打渔,然后落水了,也怪自己一通乱蹬,估摸着踢到船了,反而让自己离船更远了。 估计也是碰到了水下的旋涡,人没几下就见不到了,直接就沉下去了。 也许是命大,几个军户下水,总算把被淹的奄奄一息的自己给捞上来,还以为都没救了,没想到命大,居然活过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清醒过来的已经不是原来的魏广德了,而是来自后世几百年后的魏广德了。 天时,好吧,都是遇到了水下的旋涡,那是凑巧吧。 地利,貌似地方也变,就是这里。 人和,那就是两个都叫魏广德,估摸着黑白无常一时也分不清楚,或者说什么地方搞错了,反正就是他没事儿,又活过来了,还到了几百年前。 开始那两天,魏广德是真的不习惯,二十多岁的壮小伙,一下子变成了十来岁的小孩,细胳膊细腿,真的难受。 最最最关键的还是,要面对两个不熟悉的人叫爸妈,那股腻歪劲就别提了。 不过休息两天后,也许是因为睡觉的关系,在睡梦中魏广德不断的梦到小魏广德的一切,也许,这就是身体记忆的融合吧。 这么休息了几天,魏广德也慢慢适应下来,逐渐接受了这一切。 幸好,为了自己身份,家里可是掏了几万块超生罚款。 自己没了,父母还有上面的哥哥照应,想来晚年的生活也不会有大问题,家庭条件也在那里摆着。 自己这也算见义勇为吧,魏广德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也就那么巧,这一世的魏广德上面也有个哥哥,只是两个哥哥的名字不一样,这一世的哥哥叫魏文才,名字听上去很是书生气,不过不说了,就不是个书生的命,将来也许接替父亲世袭百户缺。 这里是大明朝九江卫右军千户所下辖崩山百户所,现任百户魏勐就是他爹。 九江卫那可是大明帝国的中央军,归前军都督府直隶,虽然比军营那样的中央军差了点,但也算一只中央直属部队不是,加之有驻扎在长江边上,京城有事,第一时间就被征召过去了。 这也是前几天知道的,以前的魏广德,除了读书那就是个吃货,特别喜欢吃鱼那种,也不知道长住长江边的人,还能缺了鱼吃,也许,这也就是他那天跟着出去的原因吧。 穿过前院,没几步就到了后院大宅,这里就能看到人了,毕竟家里怎么也算是百户官邸,也是有几个下人的,平时也都在后院,前院那可是办公的地方。 “我娘呢?” 魏广德看见老妈身边的婆子就直接开口问道。 “里屋,小少爷,你去劝劝夫人吧,她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那仆人婆子立马开口说道,那婆子都四五十了,平时就是跟着魏广德他娘,也帮着后院洒扫。 明朝百户,虽然也是正六品武官,可是从经济上来说,和文官正六品可没法比,实在是浮财太少,魏广德家里也就雇了几个仆人,还都是年岁稍大的,包吃包住外只需要给一点钱就可以了。 至于说买几个小妞子做丫鬟,魏广德也想啊,可是家里也不宽裕,虽然也是这堡里最富裕的。 进屋,魏广德就看见老娘魏吴氏正坐在床边抹着眼泪,倒是没有抽泣,但是貌似就是止不住的掉泪。 “娘,你这是怎么滴了?谁惹你了。” 魏广德这会儿先是装傻,开口就问道。 “没什么,放学了吗?饿不饿,外屋有糕点,你自己先去吃点。” 魏广德在门口说话的时候,他老娘其实就知道儿子回来了,所以才止住哭泣,这会儿已经收拾好,正襟危坐对他说道,只是烟圈依旧红红的。 而魏广德这会儿也有点装不下去了,毕竟这么大的事儿,要真毫不在意,那心也太大了。 “先前我进堡看见爹了,他说他们只是奉命集结一下,做做样子,估摸着他们船还没到应天那边,鞑子就被边军给打回去了,叫咱们宽心。” 经过后世的信息轰炸,魏广德虽然知道明朝军队战力真不怎么样,但是边军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至少比他们这九江卫强上不少。 到这个时候,也就只能扯北军强大战力来说事儿了,至少听上去还比较让人信服。 4送行 “先前我进堡看见爹了,他说他们只是奉命集结一下,做做样子,估摸着他们船还没到应天那边,鞑子就被边军给打回去了,叫咱们宽心。” 经过后世的信息轰炸,魏广德虽然知道明朝军队战力真不怎么样,但是边军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至少比他们这九江卫强上不少。 到这个时候,也就只能扯北军强大战力来说事儿了,至少听上去还比较让人信服。 这九江卫虽然在南军之中也算少有的还保持一定战斗力的部队,毕竟驻扎在江西,和湖广那边差距也不大,加之魏广德他老爹魏勐对手下也算比较留情,所以他们崩山百户所还算比较稳定,出门还能拉出百多人的队伍,算是足额。 不管是后世的知识,还是听他哥说的,眼下这南兵,十个卫所九个空,没几个不吃空饷的。 而且下面的军官,也大量侵占军田,直接把卫所军卒变成自家长工,已经有不少军户选择逃亡做流民了,也就是湖广江西这些地方,仗着土地肥沃,物产富饶还能勉强维持,至少还能吃到饭。 魏广德家里也和下面的总旗瓜分了百户所仅有的那点屯田,其实大头是被上面拿走了,他们也就瓜分剩下的汤汤水水。 另外就是让手下的兵卒都成为自家的佃户,帮忙打理田地。 不过魏百户也算心善,至少手下人出了力,还能多少拿到一些粮食和饷银,饱不了也饿不死。 这样的待遇,可比周边卫所好上不少,所以百户所现在也算安稳,还没有出现逃户。 “但愿吧,哎......这堡里哪里还有什么兵啊,小的时候,这里就闹过兵灾,南昌的叛军就打下过九江,那会儿死的人多了,你爷爷就是那会儿就是战场上没的,外公也是受了伤,好歹还留下条命......” 这会儿,魏广德老娘开始絮絮叨叨说着话,也让魏广德对自家有了更深的了解,毕竟以前小魏广德是真的小,很多东西都不知道,所以在新魏广德这里就没有留下一点点印象。 魏广德祖籍,按他老娘说的,应该是在凤阳府那边,后来打完仗得了个世袭百户的官,被调到这九江卫。 魏广德的爷爷就是这个百户所的百户,听老娘说起南昌叛军,魏广德就想起了宁王叛乱的事儿,前世看起来那次造反就是个笑话。 同时也想起前世听过的,大明出的这么个牛人,王阳明,还有牛逼皇帝正德。 不过这都是前朝的事儿了,正德也是因为南下平叛,回家路上落水,结果没一年就死了。 这不,他也从他娘口里知道了,那个笑话貌似不好笑,宁王造反后直接就攻占九江,九江卫自然首当其冲遭到了叛军的攻击。 至于结果,魏广德也知道了,爷爷战殁了,外公活着,虽然战败但到底抵抗到底,还受了不轻的伤,所以之后也没事儿,还帮着自己父亲袭了百户的差事。 正说着话的时候,就隐约听到外面变得嘈杂起来,似乎很多人哭哭闹闹的。 “怎么会事儿?” 魏广德他娘停下了述说,对着外屋开口问道。 屋外的婆子只说出去看看,随后就是一阵脚步声远去,没多久又脚步匆匆的赶回来禀报道:“夫人,官兵都在城门那边集结,要出发了,现在堡里的家眷都在那边,哭哭啼啼的送行。” 婆子说到这里,语气中不觉带上一点哽咽。 她也是百户所里的,自然有家人也在这次出征队伍中,也是难免心有惴惴。 听到这话,魏夫人也立马站了起来,看了眼身前的小儿子,叹口气说道:“过去给你爹送行。” 说完话,就当头走了出去,魏广德也跟着老娘身后往外走。 出大门的时候,往右边文书房看了眼,门打开着,可是里面椅子上却没人了。 等他们一行走到军堡大门小广场的时候,就看见排成几列懒散的队伍,这会儿都已经穿戴好军服,各自手里拿着武器,不过并没有什么纪律。 这会儿的士兵们左右四顾寻找着人群中的家人,找到家人的这会儿都是恋恋不舍的样子,看他们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外围的几名军官来回走动整理队伍,长期的积威之下,士卒们倒是都不敢脱离队伍。 虽然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已经大致想到一些信息,心中猜测这次父亲的出征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事儿,可是也只能把这些想法藏在心里。 远远的就看见父亲站在队伍前面,大哥也在那里,应该又在交待他们走后的一些事情吧。 虽说军令是全军集合,可是总还要留下些看家的不是。 当然,留下来的也大多是军官的子弟,虽然都还没袭官身,但是也成为百户里的小头目了,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们这些人当官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早早晚晚的事儿,谁又会在这里面去找不自在。 母亲很快就走到父亲面前,看着四十多岁的汉子,这会儿难得的穿上了那身铁甲,魏广德之前在卧室里看到过,挂在墙上的,是明军的制式铠甲,想来应该比现在兵器局生产的强很多。 看到妻子过来,魏百户面上苦涩,然后马上就咧嘴笑笑,“我和大儿说了,这段时间堡里他会看好,你和小二就在家里好好呆着,估摸着这趟出去要十天半个月的。” “就不能不去吗?” 虽然明知道这是废话,可是魏老娘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军令呐,就算我不去,那也得让大儿去,反正都必须去人的。” 说道这里,魏老爹微微低头,随即又猛的抬头说道:“听传令的说,这次北调的除了我们九江卫,应天府的卫军和运河漕军都要调动,那可是十好几万人,没事儿。” 魏广德这会儿就瞧见后面的人群中,半大小子和一些年轻的看着少见的士卒集结,还都发下了全套甲胄兵器,还有点小兴奋,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也只有那些上了岁数的,也许见过几十年前那场兵灾的才知道他们这是去做什么,已经有人在那里呜呜抽泣起来。 魏广德凑到父亲身前,轻轻拉了拉他身上的甲胄,“爹,你要注意身体,这出门在外的。” 魏勐转身看了眼小儿子,再看看大儿子,板着脸说道:“听你哥的话,知道吗?” 说话的功夫,也看到了后面队伍周围人群,回头再看看双眼泛红的妻子,随即对身边家将吩咐道:“一炷香时间,然后出发。” 5出发 “一炷香时间让他们家人团聚,然后集合出发。” 魏勐对身边家丁吩咐一声,由他们把命令传达下去。 虽然魏勐只是个百户,可是也养了七八个家丁,虽然没有按照操典训练百户所的士卒,可是家丁的训练却从没有停过,这些人也是卫所里面最能打的一伙人了。 魏广德看了眼分散在周边的几个家丁,他们都只听老爷子的话,因为拿钱办事儿,卫所里其他总旗小旗可都是使唤不动的。 至于之前队伍里那百多号人,还是算了吧,他们都是种田的好手,打仗嘛,还是算了。 也许就段大那几个弓手还勉勉强强合格,毕竟经常出去打猎,射箭的本事没有丢。 随着命令的下达,好不容易聚齐的队伍又乱了,外面的人群不少人都挤了进来,之前是不敢过来,这会儿魏百户让家人团聚,也就没那些顾忌了。 士卒在给家里的女人吩咐要好好奉养公婆和管教小子,女人们这会儿大都是哭哭啼啼的,她们已经知道怎么会事儿。 只有那些年岁大的悄悄在自家孩子耳边低语着什么,估计是言传身教一些保命的东西吧。 魏广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猜测,也许都是在教自家孩子,上了战场看见不对就往回跑,只要比身边人跑的快,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父母那边小声述说什么,魏广德这会儿也完全没心思去听,因为他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 印象里,大明帝国到了中期,基本上也就边军还有一战之力,其他的都是缩在后方严防死守。 战场,那是什么? 不过魏广德也在心里叹息着,亏自己习惯以后,还想过要趁着明帝国腐败衰弱的机会造个反,想想自己超越这一世数百年的见识,没准还真能成,到时候就是九五之尊了。 不过在休息两天出门后,看到军堡里那些所谓的士兵,魏广德果断的绝了这个心思。 想着造反那会,看到的就是家里那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出门看到的是那些饭都吃不饱的士卒,算了,操那份心干嘛? 想要造反,先就要有钱养兵,想想就感觉让人头疼。 还有兵器库里那些家伙事,魏广德也缠着大哥开门看过,都是些长枪,还有十来把刀,几面盾牌,唯一能让他看上眼动下手的也就是两门碗口铳,据说本来应该放在哨船上的,因为嫌影响捕鱼才搬回库房。 至于十来根火铳,还是算了,魏广德感觉那就是一根半木半金属的棍子,铁棍一尺多长,是放火药和子弹的,不过装填麻烦。 魏广德初来乍到,自然有点感兴趣,拿了点火药就在大哥的指导下试了一枪。 火药倒入药壶盖,那就是一次的发射量,然后倒入枪管中用捅条压实,放入铅弹后再压实,之后就是牵引线。 使用的时候,一手持木棍,用枪口瞄准目标,另一只手还要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发射出去。 说了这么多,魏广德也对明朝明军的火器有了深刻的理解,确实没太大适用价值。 至于碗口铳,那还是算了,那玩意动静有点大,他大哥可不敢让他放一炮。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队伍在哭哭啼啼的人群簇拥下重新整队,这次很快就出发了,魏勐作为百户官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走出堡门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回头。 伴着夕阳的余晖,目送着士卒远去,站在堡门楼上直到看不见了,魏广德和魏文才扶着他娘回家。 一晚上,家里的人都没有过好,吃饭也没有滋味。 虽然魏广德心里清楚不会有事儿,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可不能表现出自己没心没肺来,要知道他哥对他是不错,那也要分清场合,这个时候要是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怕不是要挨顿揍那么简单。 吃过晚饭,本来往常这个时候就要点上蜡烛练几笔字儿的,可是今天他也不想练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魏广德自然极不擅长这个时代的书法,写字有点难看,这也是今天挨夫子打的原因。 之前因为魏广德意外落水,休息几天去私塾后,夫子还勉力了他一顿,那个时候看他字写得退步了,也没多说什么。 可是连续几天,写的字就没多少进步,夫子在今天终于也不再忍了。 其实小魏广德的字,在现在魏广德看来,也就比他写得稍微好一点点。 不过让魏广德欣喜的是,今身似乎的记忆力非常好,按照身体的记忆,小魏广德应该是三年前进的私塾,也就是八岁进学。 三年时间里,他不仅早早的完成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启蒙读物,又学了《弟子规》、《孝经》、《幼学琼林》等书籍,现在正在学的就是朱子的《小学》,听夫子说学完后就该看四书了,至于先看什么书,夫子也还没说他也不知道。 不过怪就怪在,穿越过来的魏广德睡了两觉以后,这些之前背诵的课本就仿佛印到了他脑袋里,也许本身就在那里,只是在这个时候才和他本人的精神连接起来,成为他可以随时使用的记忆。 要知道,来自后世的他,也就会两句“人之初,性本善”和“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至于后面的东西,魏广德敢拍胸脯保证不知道,因为没看过那些书。 就那能说的两句,也是不知道看电视还是看小说的时候知道的,那些书籍,他可是从来没见过。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的魏广德辞别了母亲就去私塾,在大门口遇到刚在堡里巡视一圈回家的大哥。 大哥也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这是魏老爹特意留下来听差的。 “吃饭了?” 看着魏广德出门,魏文才开口问道,虽然有点废话,可也表现出他对这个弟弟的关心。 简单说了两句,他有给了魏广德几个铜钱让他使。 私塾在镇上,距离军堡有十多里地,魏广德走到堡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那几个跟班都已经聚集在那里等着他。 对于他们这一帮十来岁的孩子,去镇上私塾读书,自然是很抱团的。 今早起来,魏广德也没有按照夫子的吩咐温习功课,把昨天教的背好,因为魏广德记忆力是在好,其实看了几遍后都已经记下了。 看看人都到齐了,几个孩子就笑闹着出了堡门往镇上赶,可不能迟到,那是要挨夫子打手掌的。 不过笑闹中,魏广德还是有点忧心的,书能轻易背下,可是那字儿是个大难题。 6九江卫 下午放学,出了私塾,魏广德还是板着个小脸,因为今天又被夫子打了手掌,至于原因嘛,当然就是因为写的毛笔字儿,几天下来都没多少掌进。 现在写字儿这事儿,都快成魏广德的心魔了,连续两天挨夫子打。 “鱼头,你就挨了这夫子两天戒尺,也别往心里去,明天用心写就是了。” 看着魏广德走出私塾后就闷闷不乐的样子,跟班张吉开口说道。 没等魏广德说话,旁边就有人说话了。 “我看不是,鱼头应该是在生陈有才那孙子的气。” “那孙子忒不是个东西了,都是一个千户所的,居然做起狗大户的跟班,丢死个人了。” 张吉也附和道。 魏广德左右看了看身旁的小伙伴,摇摇头没说话。 张吉是百户所里张大勇张总旗的儿子,张大勇也算是魏勐的心腹了,从小旗提起来的,剩下几个也差不多,只不过他们的父亲都是小旗,都是老爹的心腹之人。 而他们口中的陈有才,则是隔壁百户所一个总旗家的,在他们这些半大孩子看来,都是卫所的人,怎么都该站一边才对,可是这陈有才却是跟着镇上几个土财主家的走得近。 而至于他们这些军户怎么又和镇上的土财主闹矛盾,这个其实也很好理解,田地边界,经常闹纠纷而已,只不过斗来斗去的,双方都没什么好结果。 彭泽县令不过就是一个流官,他才不想介入到军头和地方乡绅之间的矛盾中去,都是地头蛇,不好惹,都是和稀泥糊弄过去,结果自然两头都不讨好。 虽然现在文官势大,可是涉及到土地上,卫所那边也不会含糊的。 武官见到文官,见面行个礼没什么,地方上拨付的军饷被文官瓜分一些也没什么,毕竟钱在人家手里,可是土地,实际上就是军田,要想占他们的便宜,那就不行了。 现在的卫所军官,都还指望着那些土地上的产出有些进项,毕竟军饷拿得少,武官们要想过得舒服,自然就只能指望那些田地。 也是因为这个,崩山百户所和镇上几个乡绅之间闹过几次矛盾。 不过还好,这些乡绅家里也就出个秀才就不得了了,要是真有人考出来,混到进士,那怕只是举人,估摸着魏老爹也只能忍让。 那几家乡绅家里没出什么人才,这也是魏老爹敢和他们闹的原因之一。 魏广德对此有所了解,也都是听他哥魏文才说的,虽然有些前身的记忆,可是毕竟还是小孩子,对这类事情可不上心的。 而魏广德穿过来以后,想到自己的未来,这可是封建社会,阶级分明,想要过得好,还是要多长点心眼才行。 在家休息几天,自己也安稳下来后,魏广德就对百户所以及周边的环境非常上心,自己可是有可能要在这里呆一辈子,除非能考到功名成为读书人,甚至成为举人、进士,进入到统治阶层里去。 前世的魏广德就是那么个不思进取的人,读书不用心,自我感觉没那天赋。 赶上扩城,家里成了拆迁户,自此也就更不会多辛苦了。 读了个三流大学,其实就是大专,然后找了份工作,马马虎虎的混日子,工资就是零花钱,房租就存着。 其实也不是他自己存的,都是被爸妈要去帮他存的,现在想想,那些钱以后都归他哥了,还有那两套房子也是。 走在镇子上,路过一个小食摊,魏广德感觉有点饿了,想起早上拿的铜钱,干脆买了几个茶饼,一人一个边走边吃。 走出镇子,沿着江边来时的道路往回走。 这年头,镇子上也没什么娱乐场所,其实大家的生活都差不多,单调乏味的很。 到是县城里有茶馆酒楼,可以听书看戏,想来烟花柳巷也不会缺了,不过距离现在的魏广德还有点遥远,享受这些多姿多彩的生活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有点不现实。 这几天早上,魏广德也留心了下,虽然是半大孩子身,可是思想却是经受过后世信息大爆炸的影响,很多这个时代同龄人不懂的他都懂,那一世都真枪实弹做过。 可惜,醒来后发现没搭帐篷,所以魏广德也没信心进了那种地方还能做点什么出来。 我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啊。 魏广德也清楚,官府是禁止那个行业的,但是这个行业自古有之,存在即正义,肯定有它的道理。 十来里路,几个小家伙说说笑笑,晃晃悠悠走着,终于远远的看到石堡,要到家了。 “哇,好多船,是咱卫所的船。” 魏广德闻声转过头去看向江面,果然远远的就看见一长串大大小小的战船顺流而下,打头的船头挂着一面大旗,上书奉诏勤王四个大字,下面写着九江卫的名字。 此时江上来往的商船也是络绎不绝,可是看到这么庞大的船队都是纷纷避让不敢争锋。 “真的哎,九江卫的。” 几个小家伙都看到了江面上的盛况,立时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魏广德知道,自家老爹八成就在这个船队里,只是远远的,肯定看不到,不过心下也是大惊。 这得是多紧急啊! 昨晚上连夜赶路回去集合,这下午就出发了,也就是说魏老爹带着队伍过去,只休息了半天就上船启程。 明朝的历史,魏广德是真的不熟悉,没仔细学过,也就是看电视小说知道些明朝的事儿。 至少,对于嘉靖二十九年,在京师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真的完全不知道。 几十条大小战船很快就从后面追上他们,然后继续往前驶去。 几个小家伙都是默默的看着船队不过去,不再说话,应该都想到了什么。 “都这时候了,晚上他们能到安庆吗?” 这个时候,身后的张吉忽然开口说话,打破了暂时的平静。 好一会儿才有人接口道:“怕是不能,最多到望江,这里离安庆可有百多里,夜里行船可不安全。” “嗯,应该是到不了安庆。” 安庆,那是南直隶的南大门,他们所在的九江则被成为江西的北大门,过了安庆就是芜湖,然后就是应天府,从那里就可以进入大运河了。 7担忧 九江卫的船队浩浩荡荡顺江而下,沿途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江上的商船纷纷避让,这么大的阵势,就算背景深厚的商船也是不敢招惹的,没看到打头那条大船上打出来的旗帜吗? 在长江上,来往船只并不新鲜。 可是像这么庞大的船队,那可就不多见了,应该几十年没有出现过了,也许只有年长的才看到过,当年宁王造反的时候,也有比这支船队规模还要庞大的水师在鄱阳湖和长江里行动过。 好吧,因为昨晚上听老娘说了当年的事儿,这个时候的魏广德,不小心就想到了老娘嘴里的那遮天蔽日的船队。 这么大的声势,自然也惊动了长江两岸的百姓,沿途江边百姓看到了船队,都自觉的放下手里的活计,赶到江边围观。 军堡那边也跑出来不少人,都站在江边远远的观望。 等到船队都过完了,已经看不到了,他们几个才继续往回走,这会儿军堡里跑出来的老老少少都散了不少,也只有十来个人还站在那里,看着看不到影子的船队。 那十来个人也是现在军堡里剩下的青壮,老爹这次出征带走了堡里大部分青壮,就留下这十来人守卫军堡,人群中领头的就是魏文才。 魏文才收回视线后,转身就看见远远走来的魏广德等人。 走近了,两兄弟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然后两伙人汇合在一起回到军堡里。 吃过晚饭后,魏广德还是无心练字,跑到他大哥的房间里去了。 “哥,回头叫人,隔三差五去卫所那边打听消息呗,我看他们走的这么急,怕是北边真打的不可开交了。” 魏广德坐在椅子上挠着头说道。 “我知道,以后在家里别说那些事儿了,凭白惹娘担心。” 魏文才显然也因为下午看到的景象影响很大,情绪也不高。 其实自从昨晚以后,魏文才也是担惊受怕的,他并不想派人去打听什么消息,就怕听到不好的信息。 但是他也知道,怕没什么用,现在这个家还要他撑起来,小弟魏广德虽然聪明,可是毕竟才十一岁。 “你还是把心用到读书上吧,你哥我不是读书的料,家里以后想要出人头地,那就只能指望你了。” 对于大哥的话,魏广德也只是微微点头,随后两兄弟又说了些话。 魏广德这几天的表现,特别是最近两天的言行举止,让魏文才还是很满意的,感觉自家弟弟是长大了。 也许魏家人都是一样,记忆力都不错。 魏文才进学了几年,字儿是认识了不少,可就是学不出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来,总是歪七扭八的,常被私塾夫子打手掌,时间长了也就厌学了,不愿意再去。 至于后面的四书五经那就更是学的乱七八糟,也许就不是学不好,而是不愿意去学。 反正最后魏老爹也放弃了,作为注定要袭他百户官职的大儿子。 至于魏广德,过去他的字稍微好点,但是也说不上漂亮,只能说过得去,比魏文才的鬼画符强上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而现在的魏广德,自然就退步到他哥的水平了。 因为明天两兄弟都有各自的事儿,魏广德只是坐了会儿,说了会儿话就离开,回自己屋休息去了。 临走的时候,魏文才到是有要魏广德好好练字,他是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会事儿,也怕弟弟犯他那样的毛病,家里可就这么一个官职可以袭。 好吧,他当初放弃读书,其实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早早的退学回家就跟着父亲管理百户所。 可他弟弟魏广德就没这么好的事儿了,虽然可以在堡里混日子,但是肯定不会过的多好。 作为一个哥哥,自然还是希望弟弟有个前程的,那怕弄个秀才也好啊。 老爹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子,魏文才也是知道的,其实就是准备将来魏广德要是能考个功名回来,就给他置办些田地,至少能过日子。 要是命好,考成举人老爷,那就更好了,至少在马当这个地方那就可以横着走了,到时候给他在谋个差事,那就成文官老爷。 魏广德回到屋里,自然也是不想练字的,说实话,他有点担心出征的老爹,卫所出征要是拖拖拉拉他就不担心了,可今下午的架势。 躺床上,魏广德一阵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第二天,魏广德依旧过着头一天的生活,上午早早起床,吃了早饭就去私塾,上午讲学,下午练字和挨打。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也许是夫子也打累了,看着魏广德似乎也不象读书的料。 教他们的私塾老师姓孙,叫孙子康,已经五十多岁了,功名还只是个秀才,当初魏文才就是在他手下蒙的学。 之前看着魏广德很是聪明,讲的课本很快就能记住,孙夫子还是很喜欢魏广德的。 而在开始练字以后,一开始孙夫子也教的很是上心,魏广德也算刻苦,虽然写出来的字不算多出挑,可总算还能过眼。 可是这几天,魏广德的字就退步的很厉害了,孙夫子都以为是他哥写的,要不是因为看着魏广德亲笔所写。 虽然前些天的事儿他也听说了,毕竟魏广德在家里躺了两天,也给孙夫子那里请了假,可是...... 开始几天,孙夫子还算有耐心,想着是不是受了惊吓,心还没有平静下来,毕竟写字还是要平心静气,心浮气躁可写不好。 但是几天下来,耐心也就消磨光了,那就只有拿起私塾里的威慑武器——戒尺来好好教训下。 戒尺这个东西,似乎也是古代老师对付学生的超级武器了,孙夫子当年想来也被他的授业老师揍过,所以才在使用这件兵器的时候显得那么得心应手,也算是一代传一代吧。 作为孙夫子来说,其实这十几年下来,他早已经不去考虑其他,就指望着手下的学童里能出几个人才,六次乡试失利的打击已经彻底摧垮了他上进的心。 安下心来授业的他自然就对手下几十个学童很是上心,也在仔细寻找着可以替他扬名立万的苗子。 魏广德就是他看中的苗子之一,可惜,好像又废了。 魏文才当年就是他教的,不过在魏文才说出回家袭职的话以后,他就彻底放弃了魏文才。 好在魏家又送来了魏广德,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后,孙夫子就发现这孩子天赋不在魏文才之下。 可惜啊! 虽然孙夫子也知道,写的一手好字儿,也就只能在殿试的时候出彩,可是谁又想教出一个一手狗爬的秀才举人出来,丢不起那人啊! 8又见船队 放学了,孙夫子看着一众孩童高高兴兴的离开学堂,其中那几道他看中孩童的背影是那么的引人瞩目。 魏广德当然不知道夫子在后面看着他,这会儿他带着五个小伙伴兴高采烈的出门回家,丝毫没有发觉背后先生看向他的眼神。 要是魏广德知道先生这么看重他,估计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因为这意味着他还要继续挨打,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玉不琢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 在孙夫子眼中,他当年打魏文才就是打轻了,要不然说不好现在这小子都过了院试成为秀才了,也不会成为一个大头兵。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都是这么过来的。 时间一晃又是过了几天,在这几天里,魏广德已经在夫子的教授下开始学习《大学》这本书,算是正式开始学习四书五经,为将来科举做准备了。 不过到这个时候,孙夫子并没有开始教他什么是八股文,八股文该怎么写,而是依旧每天讲经背诵,然后就是写字,然后打手掌心。 这几天过下来,魏广德心里也是苦啊,感觉夫子对自己似乎越来越不满了,虽然他很想用心练字,但是不知道怎么会事儿,就是写不好。 毕竟没人喜欢天天挨打,他魏广德也不是一个受虐狂。 可以他SM别人,但是可不愿意被人SM。 在现在的魏广德眼中,其实背书其实挺简单的,就是这练字实在是太难了,因为前世钢笔字都写不好,就更别说毛笔这么大个家伙了。 几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不时捡起个石子扔进江中,说说笑笑的。 一群人中也就魏广德稍微沉闷点,毕竟谁挨了打都会不高兴。 走着走着,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看向远远的江面上,隐约间江面上帆影重重,又是一只船队顺风逆流而上。 待的近了,打头大船上飘扬的大旗上“九江卫”三个大字让几个小家伙都兴奋起来。 “回来了?” 几个小家伙异口同声说道。 这几天,堡里的气氛是难过的紧,阴沉沉的,毕竟一下走了那么好些人,而且又都是平时在外面走动的。 既然是军户,自然在军堡里住的人家,大多家里都有人跟着这次出征,要说堡里气氛依旧那才有鬼了,谁家不担心离家的男人。 对于几个小孩来说,虽然没人管了,可是家里的气氛,是在让人不好过。 现在看到那只船队又回来了,自然都高兴起来。 不过也就是一会儿,他们不是担心家长回来了,自己又会被套上一层枷锁,而是到这个时候还看不起船上的情况,船队回来了,那人呢? 魏广德这会儿也是满脑子想的就是,父亲随着船队回来没有? 虽然从内心里坚信,既然船队都回来了,那么军士也应该都回来了,毕竟从应天府去京城,不可能走路去的,那不是要猴年马月去了。 随着船队的靠近,船上乌泱泱的人群也映入他们的眼帘。 到这个时候,小孩子们才开心的又蹦又跳,对着过来的船只不断的挥手。 魏广德能想象到,去的时候,这些大头兵们肯定也是担惊受怕的,所以前些天看到船队的时候,船头船尾都没什么人,就几个操船水兵的身影。 但是现在人都回来了,自然就不会再去那凶险莫测的战场,大头兵们自然也开心起来,这会儿船头船尾都挤满了人。 直到船队过去,几个小家伙才兴奋的一路小跑往家赶,他们相信堡里的人肯定也看到了这支船队,总算回到过去了。 回到堡里,果然已经是一副喜庆的场面。 堡里街道上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说笑,除了堡外田地显得冷清许多外,一切都回到了之前的场面。 进堡门后,魏广德几个小孩很快就分开了,各回各家,离着大门稍远就看见自己大哥站在那里和人谈笑风生。 跑近了,魏广德开口问道:“娘看见了吗?” “看到了,高兴着呢。” 魏文才笑着说道。 “那就好,安排人去卫里打听消息没有,爹什么时候回来?” 魏广德急忙又说道。 魏文才摇摇头说道:“没有,这人都回来了,也不会耽误太久,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 说着又指指大门里面继续说道:“这下安心了,你也该回去好好练字了。 前几天我看你也是心不在焉的,都没练字,我也懒得管你。 现在过两天爹就回来了,你得回去把字儿练好了,免得挨骂。” 魏广德想想也是,他也不想继续挨夫子打了,还是抽时间好好练练字儿,以这副身体的记忆力,再加上自己超越这个时代人的见识,想来科举考场上应该很占便宜才对。 当天晚上,魏文才吃过晚饭后就出门巡了几次堡,魏广德心里知道,哥这是跑堡门楼子上去了。 魏广德今晚也是第一次,穿越过来后点着蜡烛练了一会儿字,感觉似乎比刚穿过来那会,字儿要写的漂亮多了。 一夜无话,虽然被大哥出门的动静吵醒了两次,但这个时候他也心定下来,哥就是没有他沉的住气。 第二天醒来,依旧重复着以往的生活,吃过早饭后就和同伴们出发去私塾念书。 魏广德到是想在家等父亲回来,可是被母亲赶了出来,嘴角挂着笑容让他好好学习,别想偷懒。 天地良心,魏广德只是想多在家练练字儿,少挨点夫子的打,戒尺打手心还是很疼的。 昨天一晚上,他老娘魏吴氏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一直都是乐呵呵的,好像这笑容持续到了今早上。 背着书包和同伴们出发去了私塾念书,又是单调的一天。 好吧,唯一变化的,就是陈有才那个狗东西,课间破天荒的凑到他们这边来说了半天话,因为陈有才他老爹应该也跟着船队过来了。 在私塾里,属于军户的,除了崩山堡的六个小孩外,也就他们百户所里的三个小孩在这里,其他人也没共同话题可说。 9都回来了 今天,私塾里几个小孩都无比盼望着时间走得快一点,好早点回家。 当终于放学后,魏广德和几个小孩背着书包头也不回的往外跑,一刻也不愿意在私塾里呆着。 说实话,这些孩童们这样的表现,让孙夫子是很失望的,感觉这些孩子一点没有把心放到学习上。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大多还秉承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最近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孙夫子还真不知道,只是觉得今天那几个军户孩子有点活跃,好像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儿。 而魏广德等人急吼吼的冲出私塾,很快就跑出镇子,到这个时候也都有点累了,也逐渐放慢了脚步,一路小跑继续往家赶。 出了镇子没多远,就进到军堡的屯田区了,之前几天还很冷清的田地里,出现了几个正在劳作的农户。 看到这个场景,魏广德等人很快就认出了,田地里的不就是卫所里在户的士卒吗? 他们可是跟着出征了的,现在都在田地里,那肯定说明都回来了。 明朝的老百姓,在中期的时候,还是很淳朴的,其实就算到了明末,依旧是踏实勤劳,任劳任怨,只要有一口吃的,受点苦在他们看来真没什么。 这些士卒应该是今天才回来的,具体是中午还是下午,魏广德还真猜不出来,早上去私塾的路上可没看见人。 但是就这样,出门了好些天,一回到家也没有说休息几天的,都是放下东西就到田地里劳作。 毕竟,当初整队走的急,好多人田地里的活都没有收拾利索。 看到几个小孩跑过来,田地里的汉子都向他们招手,堡里就那么大个地方,那么点人,谁不认识谁啊。 询问后才知道,他们中午过后就到家了,昨晚就在彭泽码头那里下的船,因天色太晚,所以没有连夜赶回来,休息一晚后才启程的。 摆摆手,魏广德他们就继续往军堡那边小跑,很快就看见了军堡,而远处江面上那两条已经停靠多日的哨船也在江面上游弋,今晚又有鱼吃了。 进了堡门,小伙伴们告辞各自回家,今天心情不错,大宅门口看门的军卒和他打招呼的时候,魏广德也是笑着回应。 一溜烟跑进家里,前院已经有不少人了,一扫之前冷冷清清的环境。 在大堂外,魏广德就听到魏老爹说话的声音。 “......库房,那就好,大家都出门多日了,看看手上没有其他活计,就先散了吧,回去休息几天。” “谢大人。” 大堂里传出其他人的声音,魏广德也听出来了,虽然有点嘈杂,但是还是能分辨出来,都是堡里几个总旗,小旗的声音。 果然,只是站在门外片刻,就看见张大勇等几个军官从大堂里走了出来,看到魏广德站在门外,都是嘻嘻哈哈逗了他几句才离开。 其中有几个走得比较急的,都是看到魏广德在这里,就知道自家的小子肯定也回来了。 在这个年达,家被看的很重,家人就更是重要。 都出门好些天了,这些貌似大老粗的军汗其实也挺想家的。 只是这次回来,也带回来不少辎重,所以都先招呼人把东西搬进库房里去,还有就是安排卫所里的其他事物,之前耽误的巡江打渔的事儿也要抓起来,不然今晚可就没鱼吃了。 至于那些小兵们,没安排的自然就去自家地里干活去了,也就是魏广德他们回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些人。 对于小兵们来说,根本不指望上面每年给发下多少粮饷,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双手,从田地里刨食吃。 对于崩山堡里的兵士来说,能遇到魏百户这样的好官就不错了,干一年下来,至少还能有的吃,虽然吃不饱,可也饿不死,就这么吊着。 年底的时候,还能见到一点饷银过年。 也是卫所驻扎位置好,临着这长江,时不时还能分到一些鱼,可比其他地方的卫所军好多了。 其实,整个九江卫的驻防区位置都不错。 既然叫九江,这里的河道密度自然都比较大,卫所周边总能见到河。 只不过靠着小河的可就没有分配到渔船了,不对,应该说是哨船,巡江用的,那是军事装备。 那些靠着长江和鄱阳湖的卫所,总归会分派下来几条船的,巡江之外顺便打渔,日子自然就比其他卫所好过的多。 看到人走了,魏广德这才进了大堂,看着大堂桌案后面端坐的自家老爹,亲切的喊了声,“爹,你回来了。” 虽然是废话,但是魏广德感觉这个时候就该这么做,作为儿子表达对父亲的思念。 “回来了。” 魏勐看着进门的小儿子,脸上也是笑呵呵的。 “爹没在这几天,可有听你母亲和哥哥的话?” 魏广德对于魏老爹的问话,自然小鸡啄米般点头,虽然很想问问这几天老爹他们一路是怎么过的,可是貌似现在也不是时候。 此时的大堂里,除了他们父子外,魏文才也站在他爹旁边,听了他们对话,这才插口道:“前几天,爹你离开后,这小子在家就没练过字儿,呵呵.....” 当着人家面打小报告,这真的好吗? 魏广德听到大哥提起这事儿,自然脸上有点挂不住。 “不过,昨天不是看到爹你们的船队回来了吗?这小子才安下心来,吃晚饭后还练了一会。” 笑过后,魏文才又继续说道。 “让你们担心了。” 魏老爹摸了摸胡须说道。 感觉这明朝人似乎都喜欢留胡子,自家老爹是这样,私塾里孙夫子也是。 看到魏老爹的动作,魏广德不自觉也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 “回来看到家里一切都好,爹也安心了,对了,你去看看船回来没有,让他们多打点,今天堡里每家都要分上些,都在外面累了几天,又是担惊受怕的。” 魏老爹到是很为堡里的士卒着想,回来就安排了水手出船打渔,可能这也是习惯吧。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长江边上,自然就往那里去想了。 魏文才答应一声就转身离开,魏广德这会儿也蹦到案几旁问起魏老爹这几天的经历。 10贪墨 魏老爹把百户所百多号兵士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了,到了晚上,魏广德一家人自然要好好的吃一顿,也算是给魏老爹接风洗尘。 其实,这也是魏老爹第一次接到这样的任务,搞不好就真的是要被送上战场的。 还好,最终只是虚惊一场。 “爹爹,当初你们走了后,我还真担心路上人越走越少。” 饭桌上,魏老爹和魏文才自然是有酒有菜,魏广德年岁小了点,所以没弄到酒喝。 虽然是百户官身,但是在魏广德家里,平时也是不喝酒的。 因为这个时代的酒,主要还是黄酒为主。 制造黄酒,就要消耗大量的粮食,虽然现在的大明承平已久,但是粮食始终还是一个帝国重要的物资,用来酿酒,酒价自然不便宜。 魏广德知道后院封存了一些酒,是本地的封缸酒,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一种。 虽然年岁小,魏广德也被同意尝了一口,酸酸甜甜,明显不是后世他喝过的白酒,看颜色猜测是黄酒一类的。 后世,黄酒其实已经很少见了,大家餐桌上喝的不是啤酒就是白酒。 口感偏淡,味道还行,至少不辣喉。 怪不得直接就开了一坛,就这酒,一坛他也能喝。 当然,这是魏广德心里想的,可没有说出来。 看着魏老爹和大哥推杯换盏酒到杯干,喝的很是热烈,他也只能撇撇嘴。 “你说的,其实也是我当初担心的,不过好在我们的船都没进运河,就在镇江那儿就停下来了。” 这个时候,看着家里人都在,魏老爹才开始讲述他们这次出去的经历。 “我们连夜出发到了千户所,就被带到码头上等船,下午船到了就直接出发。” 魏老爹又喝了口酒才说道。 “这么简单,我不是听说,出去打仗要发开拔银,之前的军饷也要发下来。” 魏文才听到这里,忽然插口说道。 “你听李二他们说的吧,是有这么个规矩。” 魏老爹点点头,“当时说了,银子在应天府,到了就发,还要补充兵器铠甲,咱们南兵披甲比边军少多了,说了是要了应天兵器局补充,到时候银子也补上。” “那后来发没有?” 魏文才这会儿听到银子,自然就来了精神。 魏老爹这会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叹口气,抬头四十五度望着房顶,好半天才开口说道:“知道为什么这次出征搞的这么匆忙? 我也是到船上才知道的,南京兵部来了人,几乎可以说是押着指挥使大人上的船,根本就不给我们半点耽搁的时间。 上了船,听到大舅哥说这个事儿,当时就把我吓尿了,你们别笑啊。” 魏老爹说道这里,除了他自己,一屋子人都笑的合不拢嘴。 “这有什么好笑的,就这消息,我都没敢跟下面的人说。上面催得这么急,你们就可以想象北京那边打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里,魏老爹又是一阵摇头。 “后来呢?我哥吓尿没有?” 魏吴氏这个时候听到他哥哥的消息,马上也开起玩笑来。 “他之前已经吓尿了,到那会儿已经没有尿意了。” 魏老爹这个时候也开起玩笑的语气继续说道,“后来过了应天,也没说补充甲胄兵器和发银子的事儿,有几船兵就在那里闹起来了,都被弹压下来了。 知道不?这次走水路,晚上都没停船,抹黑往前走的,也把我们吓得够呛。 还好,到了镇江才上岸修整下,在那里发了银子,也补充了些兵器,说好的铠甲,我是一件都没看到。” “发了多少银子?” 魏文才又抢着问道。 “五百两。” 魏老爹伸出一个巴掌说道。 “就这么点?” 魏文才听到才发五百两银子,马上就放高了音量说道,自然是嫌少的。 “怎么着,还嫌少了啊。” 对大儿子的话,魏老爹自然不爱听。 “我这五百两,还是所有百户所里拿的最多的了,因为我这卫所出的人可都是青壮。 那些兵部的老爷们也贼的很,就在镇江码头那里现场检点,后军千户所那边还被责打了几个百户。 要不是这次出动,我都没想到,卫所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了。 后军和左军那边,有几个卫所人逃的太多了,都把十三四岁的娃子和五六十的老头都拉上船,唉……” “那些人拉去干嘛?不是送死吗?” 魏吴氏这会儿也皱起眉来。 明朝这个时代,人均寿命比较低,工作生活也很是劳累,基本是人快到五十就已经没啥劳力了,六十岁还上战场就真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按说我们九江卫,满员可是五千多人啊,就这样,上船也只有三千多点,青壮也就两千多,员额的一半都不到。” 说到这里,魏老爹才看着大儿子,“像这次的事儿,你要记住了,下面那些军户啊,其实要求也不多,只要有口吃的就行。 稍微少拿点,他们就能活下来,像遇到这次的事儿,就算到了战场上,保命的几率也大点不是,至少你手底下还有人呐。” 魏文才点点头,也理解这些年为什么每年魏老爹都要给一些军户粮食,那些粮食至少能保住他们不饿死。 而对他们来说,给出去的这点,不过就是少赚些银子而已。 不过到这个时候,魏老爹也是撇撇嘴,又看向魏广德,语重心长的说道:“广德啊,你哥是废了,当初孙夫子还说他聪明,有机会考到功名的,哎......” “爹,好好的,怎么说到这儿了。” 魏广德一头雾水,不清楚魏老爹怎么忽然把话头引到自己这儿来了,自己哥怎么就废了,好好的。 “知道我领着五百两银子,签字画押是多少吗?” 魏老爹也没耽搁,直接就说道:“条子上打的银子是一千二百两,可是到手只有五百两,还有战甲五十套,我是一件都没看到。” “啥?那七百了银子,就被他们给吃了?” 魏文才这会儿惊讶的说道,以往都是能拿到五成,按说也应该给六百两银子才对,“战甲也被他们吃了?” “你以为呢?要不我为什么指望你们当初能出人头地,考个功名回来......” 魏老爹悠悠说道。 11亲事 听到自家老爷子说,打一千二百两的条子,就拿到五百两,魏文才惊讶的说道:“啥?那七百了银子,就被他们给吃了? 这可是买命银子,也能拿走这么多。 以往饷银也都是能拿到五成,按说也应该给六百两银子才对。 还有战甲,也被他们吃了?” “你以为呢?要不我为什么指望你们当初能出人头地,考个功名回来,还是要做文官才行啊。” 魏老爹悠悠说道:“在镇江,指挥使大人,三品武官都要给南京兵部郎中行大礼,一个五品官而已。 当初听人说起,还以为是以讹传讹,没想到是真的。 就是六品的主事,都能给指挥使大人甩脸子,武将是真的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说的好像你经常见到指挥使大人一样,你说说,以前你见过咱九江卫的指挥使大人吗?” 魏吴氏这会儿好像故意给魏老爹拆台,直接就说出来道。 “是是是,咱级别低,以前没见到过。” 魏老爹也不想和老婆扯这些,随口就敷衍几句。 “对了,银子呢?” 魏文才这会儿也发觉不对,好像没抓住重点,那五百两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你以为这笔银子我能一个人吃了?” 魏老爹白了儿子一眼,“当时不是不知道会不会北上打仗吗?为了安定军心,我给每人发了二两银子,又给你李叔他们分了一百两,我这儿还剩二百两。 听你舅舅说,估计今年的兵饷是不会再给了,就算有,八成也会被上面扣掉。” “这算什么事儿,开拔银子变成了饷银。” 魏文才听到还有这一节,立马就不爽了。 “行了,算不错了,你出去问问,下面的人,他们愿意要银子还是去打仗。” 魏老爹没好气的说道,不过随即又立马变了脸色看着魏广德,“儿呐,你看看,那些文官,啥都不做,就把银子挣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要不是这次运气,你想想,拼死拼活赚的那点银子,还没人家拿得多,你心里服不服?” 话说到这里,魏老爹也没等魏广德接话就自顾自的说道:“只要你考取功名,那怕就是考个秀才,到你哥俩分家的时候,爹爹也给你置办几十亩田地。 可要是你没考到功名,那你就只能留在百户所里,给你哥打下手了,当个大头兵,最多做到总旗,这还得看你表现。” 魏广德闻言微微点头,他到不是觉得那几十亩地有多好。 其实穿过来以后,他也想过了,留在军队里,肯定是没出头之日的。 要想出头,那就只能拿命去博,风险太大划不来。 以前的小魏广德也是吃不了这个苦,所以都是在一边看着他哥和那些家丁一起练习武艺。 当然,小魏广德也不是什么都不练,百户所里有两匹马,都是老了的战马,不经用了,才调配到他们这里。 之前,小魏广德也常和他哥一人一匹马骑出去转转。 但是马力不行了,所以没法疾跑,魏广德感觉自己的骑术估计也只能是一般,算不得好。 而且啊,他也没学过马上交战的本事儿,地上的都没练呢。 其实在那个时候,小魏广德想的是骑马好玩,根本就不是去练什么骑术的。 考功名,这也是现在魏广德唯一的出路了。 要是前世的自己,魏广德肯定是不敢去想的,应该会心甘情愿的选择给他哥打个下手。 但是继承了这具身体后,魏广德发现前身记忆力真不是盖的,孙老夫子讲的那些学问,还有那些复杂的文章,他看上几遍就能背下来,当然要想流利就再多看两遍就行了。 有了这么好的记忆力,他才在放弃造反打算后选择主攻科举之路。 跪就跪吧,这个时代都这样,皇帝都要给黄天厚土下跪,还要跪父母祖宗。 要想过的好,那就要当官,要当官那就要学会跪,至少在你没做到大大大官以前。 不过现在的魏广德,连跪的资格都没有,还只是个蒙生,童子试都没考过,他也不知道考什么。 看到自己一席话让二儿子陷入思考,知道自己说的话他算是听进去了,魏老爹也不打算继续多说什么,而是把话头又转到大儿子身上,不过这次是对着老婆魏吴氏说的。 “对了,这次回程的时候,我和大舅哥说了下,请他帮忙在上面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我打算把文才的事办了。” “谁家的?我哥他有说吗?” 魏吴氏这会儿来了精神,之前那些话,她就是竖起耳朵听一听就好,也不需要她多说什么。 但是现在,自家男人说的是儿子的婚事了,那就得她这个当娘的上心才行。 “大舅哥的意思,大概是两家还比较合适,家里都有适龄女儿,最好的就是指挥佥事李启光家的,能够在指挥使衙门里有人,又说得上话,以后这个位置也就稳当了。” 魏老爹又摸着胡子说道。 而这会儿一项比较豪爽的魏文才魏大哥却腼腆起来,脸也红了。 魏广德在父母说起大哥婚事的时候,也已经回过神来,双眼就盯着他哥那里看,马上就发现了大哥的异样,不过现在不是打趣的时候,他也就是老老实实在一边听就是了。 “好是好,就怕人家不愿意,指挥佥事那是四品大官,还有一家是哪家的姑娘?” 魏吴氏这会儿只是皱眉,感觉说的这头一家是好,可是门第高了点。 “刘副千户家的,他也有个闺女,听你哥的意思,长得不错,也是最合适老大的。” 魏老爹也马上给出了答案。 说实话,虽然他们家有个世袭百户的衔,可现在这世道,没点关系没点钱,要想让魏文才真正从他手上接过崩山百户所百户腰牌,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能拿回自己的这个官职,可是老爷子出了大力的,也就是魏广德的外公。 当初在战场上,魏广德的爷爷可是救了他外公一命,叛乱平息后,吴家也算没有亏待他们老魏家,结了姻亲,又在魏勐成年后拿回了崩山百户所百户的位置。 “到时候大哥会先去走动,试试那边的意思,他是想先走走李签事那里,不行就去试探刘千户的意思......” 12鸟铳 说完话,魏老爹就盯着大儿子,看他除了脸红也没其他情况,知道这小子不反对亲事。 想想也是,都十六的小伙了,估计早就在想这事儿了。 不过这个时候,还带着点现代人思维的魏广德作死的问了句话,直接把火头引到自己身上了。 “那爹啊,我的呢?是不是请舅舅也帮我早点找找。” 魏广德说这个话,其实也就是想着凑个趣,可没想太多。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魏老爹脸色不好看了,看了眼娘和大哥,都没什么变化,就是魏老爹那张脸都黑了。 “先我给你说什么,毛都没长齐就想这些事儿,我可告诉你,你爹指望你大哥给家族传宗接代,你的事儿,等考取功名再说。 你的任务就是光宗耀祖了,要是三十岁都还考不上,那行,我也认了。 不过之前说的,给钱买地你就别想了,没有功名,那些地给你卖了,早晚也要败掉。” 好吧,本来随口说出的玩笑,没想到撞枪口上了,被魏老爹说了几句。 注意到气氛不对,魏文才马上换个话题。 “爹啊,这次北京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一开始催的这么急,到了镇江那儿就不走了?” 九江卫最终没有北上,那肯定是京城那边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但是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家里人还是很好奇的。 魏老爹作为亲身参与者,想来知道的事儿应该更多些。 “对外说的是,边军把鞑子打跑了。” 魏老爹这会儿也被转移了注意力,有点沉默的端起桌上的酒碗喝了一口,酒水撒落在胡子上,他又伸手捋了捋。 “爹,这消息不实?” 看到魏老爹的动作,熟悉他的都知道,肯定还有东西没抖出来。 “得到不再北调的消息后,百户以上军官吃了顿宴席,我在宴席上听到有人说,边军根本不敢和鞑子接仗,一直都是躲着鞑子,人家那是抢够了自己走的。” 魏老爹这接下来的话可把自己婆娘和两个儿子雷得不轻。 虽然都是军户子弟,知道眼下南边武备废弛,可一直都传的是大明北方边军那是天下一等一的战力强悍,所以之前军报中说大同等地和鞑子接战,把鞑子打跑了,他们是一点没有怀疑的。 开玩笑,军队的存在基础是什么? 那就是战力。 要是没有战力,军队要来干嘛? 本以为南方承平日久,没点战力就算了,只要北军战力依旧,那么对于现在的军队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大影响。 就眼下卫所的情况,难道那些狗官还能继续变本加厉侵吞军饷。 “边军真的也没战力了?” 魏文才皱眉追问道。 魏老爹摇摇头,“不知道,都听人说的,我们都没去,哪知道这些。” 话虽这么说,魏老爹还是想了想继续道:“回来的时候,我和你们舅舅也聊过这个事儿,他觉得传言八成是真的。 就算还有战力,估计也下降得厉害,要不然也不会让鞑子敢于攻击京城了。 其实现在各地卫所情况大同小异,可能边军被克扣的军饷要少点,但是那边的屯田也少,军粮大部要朝廷供应,就那帮官员的尿性......吃不饱饭,还打个屁的仗。” “对了爹,你先前说在镇江没有拨给战甲,但是给了装备,给的是什么东西?” 魏文才将来要接掌百户所的,北地边军战力貌似和他关系不大,也不想继续讨论这个事儿。 但是先前魏老爹可说了,在镇江领到了钱粮和装备,但是没有甲胄,那就奇怪了,应天那边还会给他们什么装备? “鸟铳,上面拨了十杆鸟铳。” 魏老爹说道:“我让唐三娃他们试了下,他们说还行,比仓库里那堆破烂货强不少。” “火铳啊?那有什么用?” 魏文才听说拨的装备是火铳,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魏文才自从不去读书后,在所里也打熬过身体,百户所里的装备他都很熟悉。 不过要说火铳,他是一点没有兴趣的,还不如段大他们的弓箭,一支接一支的射出去,射击频率可要比打一枪就要哑半天的火铳强太多了。 也就是弓手不好练,那玩意可不是把箭射出去就完事儿,是要射准目标的。 还有就是射出十多只箭以后,弓手手臂就没什么力气了,也就是有一定的强度,过犹不及。 火铳是简单,可是频率低,也没个准头。 “这批鸟铳还不错,听了唐三娃的话后,我让他们试了试,它那个火线是直接夹在枪机的龙头上,激发的时候火线直接插进引火池里点燃引火药,整个过程都是双手持枪,这样就可以瞄准。” 说到这里,魏老爹停顿片刻似是回忆当初让唐三娃他们试枪的情形,不过随后就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当时我让所里进行了一次齐射,一轮枪响后,一排是个人,我就能看清楚近处的唐三娃,后面的几个人全部都淹没在烟雾中,那枪打了后就是仙气渺渺的。” “哈哈,那么大的发烟。” 魏广德听到老爹说什么仙气渺渺就好笑,不就是发烟量太大遮住视线吗? 这个其实和火药有关系,这点他很清楚,为什么说无烟火药是一次重大技术进步,不就是因为使用过后烟雾少,而且残渣也不多,方便清理枪膛。 虽然知道这些,可是魏广德可不知道无烟火药怎么制造,也就是想想,他可没那本事去搞科研。 “不好用,给那个还不如直接给银子。” 魏文才摇摇头,对那个鸟铳是没了一点想法,“就这些?还有其他的吗?” 魏文才还是有点不甘心,继续问他老爹道。 “没了,拨了点粮食、火药等辎重,都进仓库了,到时候年底分点给他们就好了,今年还不错,往年只能捞几十百把两银子,这出去逛了一圈,多赚不少。” 魏老爹还是有点沾沾自喜的,往年他也克扣军饷,但是本来到手的就不多,他也不可能全部都吃下,还得给下面的人分点,也就能赚白八两。 “鸟铳进了库房吗?明儿我去看看。” 魏广德对枪还是有兴趣的,听说拨了十杆鸟铳,自然要亲眼看看,试试才好。 13学堂一日 不过第二天起床,魏广德简单梳洗后,吃过早饭还是要先去私塾里读书。 这几天孙夫子那里已经让他开始看《大学》,每天还要给他讲解一番,和以前差不多,每天的功课大概也就是十多句句子,讲透了然后让他写,一是加强记忆,二就是练字了。 不过魏广德也回忆了下,这私塾制度也是操蛋的很,十多天才有一个休沐日,一个月就两天休息,算算时间还有两天才到十五的休沐日。 还好,今天,明天过了,就可以在家呆上一天。 不过魏广德还是在心里打算好了,下午早点回来,拿杆鸟铳试试枪。 在后世,魏广德虽说也去读了大学,可是也没真正打过枪,就大学军训那会儿,发了枪,教官也讲解了下枪的结构和使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到是听说好点的大学,或者,反正魏广德也说不清楚,也许就是运气不好,反正他们那一届就没碰到打枪的事儿。 好吧,穿越过来后,到是在百户所打了一枪,不过那个火铳,还是算了,想起来都伤心。 不过,魏广德到是挺佩服当年跟着老朱打天下的那帮人,就靠着这样的火器击败了蒙古鞑子,推翻了元朝的统治,也是蛮厉害的。 今天进了学堂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魏广德就象往常那样拿出一本书,和周围的同学差不多,摇头晃脑的就读起来。 说实话,他也高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读书是这个姿势,孙夫子念书的时候是这样,身边的同学们也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传染还是怎么滴,反正他现在也是这么读书。 孙夫子的学堂有二十多个学生,大的都十五六了,小的也不过八九岁的,就和他当年被送来的时候差不多。 好像孙夫子也不愿意招收太小的孩童,可能是觉得孩子太小不好管教,就算你家里肯给他钱,他也不收。 对于孙夫子这样的秀才来说,虽然不是廪生,不能每月从官府领到禄米,可是免除田赋和徭役的待遇还是不少的。 孙夫子也有一些田地,自然衣食无忧。 而且他一直就呆在老家镇上,在本地也是德高望重的一类人,影响力很大,小日子自然过的滋润。 对于已经没有继续科举的孙夫子来说,培养学生自然就成了现在他最后的指望了。 自己成不了举人,那就培养几个举人出来帮他完成心愿。 魏广德坐下没多久,孙夫子就从后院走了过来。 孙夫子的家在镇子的中心,三进的院子到是颇大,这也是在他考取秀才功名后在老屋基础上扩建的。 后来科举无望后,就把前院腾出来做了私塾教授学生。 进屋看见二十多个学子都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摇头晃脑的读书,很是满意,不觉捋了捋胡须,嘴角挂着笑意在学堂里来回巡视几圈。 等学子们念了半天书以后,他才走回讲台,开始轮流把学生叫到他身前抽背课文,背不好的难免就要挨上几戒尺。 轮到魏广德上去背诵,他自然是没什么压力的,过去几年看的书他现在都还记得,有事没事儿的时候也翻出看几眼。 很顺利的,魏广德通过了孙夫子的考校。 对于还在发蒙的学子,也就是背背课文,然后夫子会随便问几句注解就完事儿。 但是对于他看好的几个有望在科举之路上有机会出人头地的小家伙自然抽考的就要多点。 不仅是把之前讲过的要背诵,还有那些圣人之言的意思也要考校才算过关。 全部学生都轮一圈后,上午的时间也过去不少了,然后夫子就开始讲课。 学生被分成了几批,各自有自己的学习进度。 完成今天讲课的学生,自然就要继续看书,熟记夫子的讲解,然后就是抄书,练字和加强记忆。 等魏广德他们听完今天的课以后,也就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午饭是私塾里统一安排的,在夫子说下课后,学生们都齐齐站起身,弯腰向夫子行礼后才呼啦啦往外走,都是去吃饭的。 学堂里的饭食一般,但是量很足,对于镇上那些乡绅家的孩子来说肯定是不可口的,但是也只能将就了。 而对就其他家境一般的孩子来说,吃饱就行,口味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吃完饭有休息时间,之后就是继续上课,而魏广德他们在上午就听完课,下午自然就是看书和练字。 今天午饭后,魏广德就和张吉几个百户所的孩子在院子里他们常呆的一个长廊那里休息,今天大家也没太多话题,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随意聊上几句。 昨天还凑到他们这里来陈有才他们今天也不过来了,而是又回到了镇上几个大户家的孩子那里说说笑笑的。 隔壁百户所和镇上这些地主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魏广德也没心思去打听,反正自家的百户所和他们是不对付的。 不过张吉他们倒是和魏广德提过,好像那边百户所有偷偷把军田卖给镇上的那些大户,只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也许自己老子知道一些。 在私塾里呆到未时末,又到了放学的时候。 在后世,未时末就是下午3点左右,学堂里这些同窗虽然大多数都住在镇上,可也有像魏广德这样的,距离私塾比较远的学生。 以往魏广德放学到家的时候,都在5点左右,这还是他们一般没有在镇上玩耍,放学就直接回去。 今天魏广德心里装这事儿,午休的时候他就和张吉他们说了,早点回去,拿杆鸟铳出来试试。 张吉他们自然也从各自家里知道了这次出征的情形,知道自家老爹这趟出门赚到了不少银子,这不家里都在筹划着今年过年做新衣服的事儿了,自然也听说了卫所接收了一些装备的事儿。 其实所谓的装备,也就是这批鸟铳了。 不过他们大多对于这个东西不感兴趣,可是看到魏广德好像兴趣很大的样子,自然就说一起试试了。 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回家,各自把东西放好后,就直接往军堡库房那边跑,搞枪的事儿,他们肯定办不到,但是魏广德可以啊,现在管库房的就是魏文才,魏广德他哥在负责。 14试枪 魏广德跑进家门,先看了眼旁边的文书房,他大哥就坐在里面没有外出,心下稍安。 随后给魏老爹那里报了到,然后就跑进后院,放下书包,照例也先向魏母请安,然后才一溜烟又回到前院找他哥。 进屋子,这会儿屋里就魏文才坐在那里,手上貌似也没什么事儿,正在翻看着账本。 做为百户所里管物资的,其实也就没官职,只是所里的小吏,不过他这个小吏可是在将来要接掌百户所的,自然也没人敢轻慢。 “哥,有事没事儿?给我库房钥匙,我去拿杆鸟铳出来试试枪。” 魏广德进屋后就对书案后面坐着的魏文才说道。 “火器这些东西都危险的很,你怎么老是想玩那个。” 魏文才微皱眉头对他说道。 “试试吧,我估摸着你也没看过鸟铳是什么样吧。” 魏广德自然不会听他哥的话,而是继续说道。 “谁说的,我昨天就看了,要不然那些鸟铳怎么进的库房。” 魏文才笑着说道,他清楚自家小弟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要刺激下他,让他答应拿枪的事儿。 “那你放过吗?” 魏广德继续说道。 “鸟铳和火铳没太大区别,都是那么会事儿。” 魏文才还是摇头说道。 “作为将来的百户,怎么能不熟悉自己手下的家伙事,你说是不是,大哥。” 魏广德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又继续说道:“昨天爹也说了,这批拨下来的鸟铳可是刚造的,你也知道兵器局那些人的尿性,一开始肯定是足工足料,以后再有就没这么简单了,到时候你就是想要试枪,怕也是不敢。 现在这批鸟铳安全,咱们去放几枪过过瘾,以后你就是让我去我都不敢碰。” “其实啊,老弟,我觉得你跟着段大他们学射箭就好了,火器那东西真不安全。” 魏文才想想才对魏广德说道,但是看自家兄弟在这里和自己说了半天话,猜的今天要是不给他放几枪,怕是也不会安省,后面还会找机会继续说这事儿。 他是真的对火器无感。 其实对于火器,明军大部分军官一开始还是很有兴趣的,但是在兵器局那些人没有下限的搞钱后,搞的军器质量每况愈下,火器使用中时有炸膛后,自然就不敢再用了。 崩山百户所还没有发生过火器炸膛的事故,不是因为他们关系好,能拿到质量过硬的火器,而是从魏勐到魏文才,都对火器无感,自然平时也不怎么拿出来用。 当初魏广德去库房里试火铳,那些火铳都是丢在库房的犄角旮旯,都找了好半天。 碗口铳到是还好,就是稍微笨重了点,所以搬进库房后就没在动过。 就当初挑合适的火铳,还是唐三娃仔细挑选后才拿出来的一杆。 开玩笑,要是试枪的时候炸膛,那就作死了,玩枪的可是百户大人的公子。 “你觉得我现在能拉动弓吗?” 魏广德没好气的说道,穿越过来,自然在看到家丁训练的时候,他也手痒过。 可是明军的弓,最低的都是四十斤的弓,魏广德费劲巴拉的到是能拉开,可是就没有准头了。 而火铳这个东西就不一样了,说不好听的,七八岁的孩童都可以使用,和玩具差不多,前提是质量过硬不炸膛。 对于现在十一岁的魏广德来说,自然能用的就只有火器。 “算了算力,你去找唐三过来,让他挑选鸟铳。” 魏文才知道很难让二弟放下这事儿,还是让步了。 “好,我这就去找,哥,你把钥匙拿上。” 听到大哥答允下来,魏广德自然也不会多停留,只是提醒一句就拔腿往外跑,而在魏广德跑出门后,魏文才也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挂在腰上,跟着就出了门。 库房就在隔壁院子里,因为盛放着火药,自然是一个单独的建筑,周围稍微空旷点,平日里除了几个大兵外就没人来这里了。 昨天才开了下库房大门,搬进去一些东西,而今天大门有一次打开了。 魏文才没有进门,只是在大门外等候,由着唐三娃带着魏广德进去挑枪,顺便也带出一些火药来。 火药的危险性,在大明朝也是广为人知的,使用得当自然是军国重器,但是一旦出了差池,也是很麻烦的。 唐三在盛放火药的罐子里倒出一些在药壶里,那是火器兵专门配发的东西,药壶装火药,而壶盖就是火药的定量工具。 本来只打算拿出一杆鸟铳就行了,但是魏广德在里面,自然不会这么放弃这个机会,让唐三挑了两只鸟铳,他和张吉各拿着一杆才出了门。 临出门的时候,唐三才想起,这个鸟铳是有配发火绳的,这点和以前的火铳不同。 以前的引线,点燃后烧的比较快,自然是不能用的,只能用随枪配发的火绳,按个东西倒是燃烧的慢。 带上东西,几人出了军堡。 试枪这样的事儿,自然是不能在堡里打的,还得出去,在空旷的地方去试枪。 军堡旁边有个小树林,他们到了那里后,就在唐三的指点下清理下枪膛,然后倒入火药,压实后再放入铅弹...... 整个准备过程和之前的火铳区别不大,所以魏广德那边做的很快,张吉对火器也不是很上心,只是随便过来看看,所以准备的时间就稍微长点,但总算还是做好了。 准备做好,那火绳夹在枪机龙头上,魏广德就双手持枪开始在林子里寻觅目标。 既然叫鸟铳,自然就是可以打鸟的,因为是双手持枪瞄准,比较有准头。 看到树上的鸟儿后,魏广德在招呼下张吉,他们两个就开始端枪瞄准目标。 “眼睛别靠那么近,这枪质量虽说还行,但是还是小心点。” 唐三是老火器,自然知道火器的危险。 军堡里平时都是不放这玩意的,但是他也知道其他卫所发生过事故,扎伤过人,所以好意提醒。 魏广德还是按照过去学的两点一线进行了瞄准,然后就离开了那条线,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道理他也懂。 剩下的就是扣下扳机,至于能不能打准,那就看天意了。 15故人来访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魏广德坐在学堂里摇头晃脑的念着《大学》,十来天的时间魏广德就把大学全文背熟了,孙夫子也把全文译注进行了讲解。 温故而知新,在孙夫子没有安排新书前,这两天魏广德就只能反复复习这些。 和往常一样,孙夫子在抽查学生们知识的掌握后,开始就是要开始授课了,讲解新东西。 而和魏广德同期的,因为刚刚完成一本书,夫子暂时也没有其他要说的,只要求他们在课堂上默写《大学》全文。 下午快要放学的时候,孙夫子把魏广德那一批的学生叫住,告诉他们明天开始要讲《论语》的事儿,明天就要带书过来。 当初买书的时候,四书就花了二两银子,也是在孙夫子这里买的。 为了方便学生买书,孙夫子的私塾当然也会准备一些,当然他们也可以去别的书肆去买。 不过这也就是客气一点的说法,毕竟这里只是个镇子,镇上哪儿来的书肆,县城里倒是有,可距离也不近。 好在私塾里书价和城里书肆差不多的,其实孙夫子也只是加收点路费,所以大家一般都在这里买书了。 虽然宋代就发明了活字印刷术,但是不代表书的成本就降下来了。 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书籍印刷制作也不便宜,所以一般老百姓根本读不起书。 二两银子,在崩山堡的军户,一年都拿不到这么多的现钱。 普通军户,除了能从魏老爹那里领到一些粮食食盐外,也就能拿到一两不到的银子购买其他生活必需品。 这都算魏老爹有良心了,至少还能见到钱。 按照大明军制,卫所士兵每月应该有一石粮食,也就是九十六斤,但是这显然是达不到的。 崩山堡军户的粮食都是他们各自负责的田地里的产出,产的多才能拿的多,和后世包产到户倒是差不多,只是上缴比例有点高。 那就是佃户,不过魏老爹并没有像其他卫所那样,利用士兵军籍这个来压榨士兵,基本上还是按照一般佃户标准发放粮食额,而不是低于这个标准发放。 很多卫所之所以这么多逃亡的军士,其实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军官把这些在册军户不当人,甚至连民间佃户的标准都给不到。 佃户的待遇已经够差了,可是在册士兵连佃户都不如,而且他们还不能自由选择,因为你是军籍,子子孙孙都只能当兵,就只能被军官剥削压榨。 明朝的佃户标准不高,但是遇到风调雨顺的年景,还是能过下去,但是军户就很难了。 就在魏广德和同学们准备离开私塾的时候,外面的仆人李叔忽然匆匆跑进学堂,手里还拿着一张帖子。 “老爷,外面有位仙长拜访,说是你的故人。” 李叔是孙夫子的仆人,平时担着门房的活计,家里来人自然就是他进来通报,这回儿他正弯腰恭恭敬敬的站在孙夫子跟前,双手递上门贴。 孙夫子听到故人来访,急忙起身接过帖子看了一眼,然后瞬间惊喜起来,也顾不得魏广德等人了,急急忙忙往外走。 “可有怠慢?” 孙夫子还没忘记询问门房李叔。 “我请他在门房稍候,我就进来通报了。” 孙夫子微微点头,依旧大步走出学堂,而李叔只能微微弯腰跟在孙夫子身后。 “夫子故人来访,我们是不是没事儿了,该走了?” 学生中不知道谁嘀咕一句。 虽说夫子好像是把叫住他们的事儿说完了,可是夫子并没有叫他们离开,这会儿众人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再等等吧,要是夫子还有其他事儿要吩咐,我等都走了,明天怕不是要吃挂落。” 很快就有人给出了回答。 魏广德也觉得有理,要不是孙夫子走得快,魏广德一时没有反应,当时就该先问一句。 不过这个也就是想想就好,真问出口,魏广德还是心有戚戚。 最近倒是不挨打了,练了大半个月的字儿,现在魏广德的一手毛笔字总算摆脱了狗爬的水平,虽然还不算好。 也许是看出来魏广德没书法家的天赋,所以孙夫子也让他别学其他花里胡哨的书法,就是练习台阁体,毕竟台阁体写好了,将来科举和入仕都用的上。 其实这也是因为皇帝的喜欢,从朱元璋到朱棣,由于个人喜好,他们都曾大力提倡书法,一时帖学大盛。 明代开科选士时,皆用楷书答试卷,务求工整。 字写得欠佳者,即使满腹经纶,也会名落孙山。 这对当时书法艺术风貌产生过较大影响。 读书人写字,惟求端正拘恭,横平竖直,整整齐齐,写得像木版印刷体一样,这就形成了明代的台阁书体,称“台阁体”。 不过现在对于魏广德来说,只为了不挨打。 很快就听到院子里孙夫子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相谈甚欢,脚步声也渐近,显然正往里面走。 魏广德等人立马又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不过担心先生直接引朋友去后院,看不到还在学堂里肃立的众人,魏广德悄悄的往门口位置挪了挪,让自己更加显眼一点。 有些话,虽然不敢说出来,但是还是用一些其他方式来表达。 孙夫子带着朋友走过学堂大门,看样子真的是要引着朋友进后院,不过走过学堂大门的时候也注意到魏广德等学生。 “你们收拾一下就回去吧,记得我说的话。” 孙夫子在门前站定后,对屋里的学子们说道。 “这些都是孙兄的弟子,果然个个都是一表人才。” 这个时候,魏广德也看到孙夫子身旁站着的道士,果然是道士啊。 穿过来一个多月,这还是魏广德看到的第一个方外之人。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长相也算得上仪表堂堂,头上带着道士冠帽,一身蓝色道袍显得很精神。 “都是一帮不成器的东西,真人就不要抬举他们了......” 16卖官鬻职 “当家的,你说的那个,我总觉得不靠谱。” “我也有很犹豫啊,最关键还是文才还小,要是再长几岁,我也放心点。” “是啊,但是我还是觉得,朝廷怎么会做这个买卖?” “我都说了两遍了,不是朝廷,是给严阁老家送钱。” “阁老家还缺那二百两银子?” 魏广德练了一晚字儿,连写了好几张纸,自我感觉字儿又有精进了。 从屋里出来,站在院子里活动活动身体,就隐约听到爹娘在屋里说什么,一时好奇就悄悄凑到窗前偷听。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院子里很安静。 听到爹娘在屋里唠叨半天,魏广德虽然没有听到前面的话,但是就凭这听来的这几句,也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二百两,送给严阁老家,爹应该就可以升官,这就是卖官鬻爵啊。 至于这么点银子能买到什么官,而爹又想买什么官,对话太短,魏广德还没搞明白。 而且,从之前听到的话,现在想来,似乎是爹想要升官,但是崩山百户所他也不想丢下,还想着让大哥袭了百户的官职。 不过大哥才十六,貌似袭职有点难度。 之后,老两口又说了半天话,不过魏老爹还是有些动摇了。 这次在镇江修整的时候,有人找到了魏老爹,问想不想要升一级。 魏老爹在崩山百户所也干了二十年了,有机会升官自然还是想要的。 要说谋个千户官位,二百两银子还真不算多,不过限制也是有的,那就是位置上不能有人,也就是说二百两银子送上去,到底得到个什么地方的千户,还真说不准。 魏老爹想要升官,可是也舍不得崩山百户所这个风水宝地。 就往常什么也不做,一年也能弄到百多两银子,所以既想要升官,也想要自己大儿子袭现下这个位置。 至于在九江卫内部升迁,魏老爹早就不抱希望了。 九江卫里的官职,其实还是一个肥缺,除了下面这些个百户官职外,上面的位置有空出来的就会被空降人下来占据,根本不可能内部升迁。 屋里的谈话也很快结束了,貌似也没个结果。 魏广德估计老爹应该还是没死心,只不过顾虑有点多,暂时选择罢手。 偷听了半天墙角,魏广德双腿也站麻了,又悄悄的离开那里回到院子,随便踢踢腿,挥挥拳活动一下。 毕竟是军户出身,家里也没什么祖传的高强武功,但是军队里面杀敌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过都是直来直去,大开大合的打法。 说实话,魏广德感觉这样的拳法想要锻炼体魄怕是不行,也就是战阵厮杀中还有点用。 虽然魏广德不打算练这个出人头地,但是平时累乏了用来活动筋骨,还是不错的。 活动了下手脚,魏广德看天色也不早了,直接回屋准备休息,进门就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只鸟铳,下方靠墙的木桌上还放着一个药壶。 前几天那次试枪后,虽然在魏广德看来,这鸟铳还存在诸多缺陷,和后世的武器那是没法比的,可是听到看到大哥、还有张吉那几个家伙对这武器的惊叹,再想想后世的那些枪械和这鸟铳相比,都隔了好几百年。 好吧,魏广德相信,在现在这个时代,鸟铳似乎就是最犀利的军国重器了。 拿出来的两支鸟铳都没有被放回去,而是被魏文才和魏广德各自拿了一支。 虽然鸟铳没有弓箭射得快,但是威力是真不错。 就那次试枪中,虽然魏广德、魏文才等人都没能打中目标,但是后面唐三娃确实连中两枪,直接打落下两支小鸟,鸟铳之名实至名归。 也是因此,魏文才也来了兴趣,说留下一支自己还要研究研究。 军队里长大的孩子,对于武器的热情其实还是很大的,特别是那些新式武器。 虽然看不起火器,但是就像魏老爹说的,制作精良的火器,其实军中之人还是非常喜欢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火器训练实在是简单,新兵蛋子训练个半月,也能熟练使用。 而且使用火器,也不需要和敌人面对面厮杀,对于胆气和杀敌技巧的要求也就不多,实在是快速成军的利器。 至于现在明军官兵不喜火器,其实还是被兵器局那些混账害的,制作粗糙就罢了,关键是偷工减料,那可就要命。 走过去,魏广德并没有伸手把鸟铳从墙上摘下来。 对于十来岁的孩子来说,这鸟铳还是长了重了点。 只是这嘉靖朝制作的鸟铳,就外形看,和后世看到的步枪很相似了,而且之前在网上看新闻里,一些山区收缴到的鸟枪也非常相近。 后世,男孩子,又有几个不喜欢枪的呢? 一夜无话。 清晨,魏广德起床后还是按照习惯刷牙洗脸,虽然这个时代没有牙膏,可是都用牙刷蘸点盐刷牙,再漱口即可。 牙刷,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有了的,木棍加上猪鬃毛,成本也不贵。 当然,也有用药材熬制的类似牙膏的东西,不过魏广德家里是肯定用不起的。 吃过早饭后,从魏吴氏那里接过几文钱就出门去学堂读书。 其实魏广德自己也有钱,不过遗传过来的身体就有这么一个习惯。 在魏广德床下的盒子里,还有前身攒下的几百个铜钱。 对此,魏广德的理解是,也许前身也是明白的,家里主要的东西,可能都会是大哥继承,虽然大家都是嫡子,但是还有个长幼之分,所以才这么悄悄攒钱。 现在的魏广德,当然并没有可以去存钱,基本上有就花,没有也不会动前身攒下的钱。 来到学堂里,依旧按照习惯,坐下就开始念书。 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吃过午饭后,几个人还是在那个廊道里休息。 “孙夫子太刻板了,其实大可以让同学们进学堂趴在课桌上休息的。” 魏广德不止一次在心里这么埋怨,但是然并卵,孙夫子不会同意的。 学堂,那就是读书的地方。 不过在今天休息的时候,昨天来拜访老师的那个道士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前院,看着院子里休息的少年不语。 17面相 老道士看面相五十多岁,双眼炯炯有神,身上依旧是昨天那身,来到前院后就环视院子里七七八八散落休息的学童们。 孙夫子也很快出现,但是也是并未说话,就静静的站在老道士身后,任他的目光在院中学童身上寻觅。 也许是觉得这样也看不出来什么,或者想要再细看一下,老道士不自觉的漫步在前院,不断打量周围的学童。 毕竟私塾里孩子并不多,很快,老道士就走到了魏广德这里。 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像刚才走过那些学童一样,老道士似乎并没有看出来什么,只是在转身向孙夫子走过去的时候,不经意回头瞟了眼魏广德,流露出的眼神意味深长。 来到孙夫子面前,老道士似乎和孙夫子说了些什么,孙夫子也是笑吟吟的说了几句,随着两人的悄声交流,两人的眼神不自觉就看向魏广德这边。 这会儿魏广德只是在老道士走过来的时候转头看了眼,但并没有发现孙夫子也在那边站着,所以依旧靠在廊道的柱子上休息,自然也不知道那边正有两道犀利的目光看过来。 随着孙夫子和老道士回到后院,前院又回到了以往的景象。 “林真人,你还真的说对了,一个多月前,小家伙跟着哨船出去,结果意外落水,差点丢了小命,不知道这算不算你所说的劫难?” “你好说,老道看不透。” 两人已经回到后院,但是交流并没有停止。 “看他的面相,确实有大富大贵之相,可是按理说......” 老道说到这里犹豫半天,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真人,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看出什么来就直接说。” 故人来访,还是位修行中人,自然就想到请林真人帮忙看看自己手下这些学子的气运,看有没有能够考取功名做大官的人存在,这也是一个老秀才唯一的一点执念了。 今天陪着吃罢午饭后,林真人推脱不过故而由此一行。 “你这些学童,资质一般,只能说都比较普。 当然,如果他们能够在以后发愤图强,还是有希望考过乡试取得功名的。” 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家里能够考取一个秀才,就算非常满足了。 但是,实际上在社会中上层人中,特别是江西这样的科举大省,举人只能算是起步。 有明一代,江西、湖广和南直隶一直都是科举的大省,每届科举释褐簪花甚多,所以也导致这一地区官宦家族非常之多。 和这些所谓书香门第的官宦家族相比,那些仅仅取得秀才这样的功名的乡绅就不够看了,所以老道也根本就不提秀才什么的,实在是在江西这个地方,秀才真没什么地位。 孙夫子当然明白老道士话里的意思,脸微微发红,但是随即又有点失望,但还是继续凝神细听接下来的话。 “唯有那个魏.....” “魏广德。” 孙夫子听到老道士提到魏,就知道他说的是魏广德,因为在他的私塾里,姓魏的就魏广德一个人,自然好猜,先前在前院里老道士也问了几句。 “魏广德。” 老道士微微点头说道:“说实话,这娃儿面相好是好,可是有早夭的命相,按理说......” 话到了这里,老道士又犹豫着说道:“你之前说他曾经意外落水,差点丧命,到底是不是这娃儿命中的劫难,我也说不好,贫道道行浅薄,看不出来。 但是,只要这孩子能够成年,举人功名那是唾手可得,进士难度也不大。” 说道这里,老道士冲孙夫子拱拱手笑道:“先恭喜孙兄,收到个得意弟子。” 孙夫子一开始听到老道士说魏广德命不长久,几年师生关系下,他还是有点黯然神伤的。 但是老道士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有种惊喜交加的感觉。 只能说连续多次乡试落第,真的是在孙夫子心里种下一根刺,太深了,无法释怀。 再次情况下,孙夫子也只有把希望转移到自己弟子们身上。 孙夫子没有儿子,就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 他到是有打算,等外孙再长两年,就接到自己这里来启蒙。 虽然孙夫子也知道自己才学浅薄,但是给小孩子启蒙还是没有问题的。 到时候外孙要是有这方面的天赋,自然赔上一张老脸,他也要找找当年的一些同年,给推荐到更有学识的人那里去学习。 现在一下子听到魏广德似乎有这个命数,孙夫子自然上心了。 虽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师生关系,在明朝也是很重要的。 想想将来,要是魏广德真如老道士所言,能够连中乡试会试,不仅是给自己长脸,更是自己外孙的一个臂助,现在的魏广德可才十一岁,比自己外孙也大不了多少。 “他那个命格,可有办法化解?” 孙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好说,看不透。” 老道士摇摇头说道,“按说他现在应该已经夭折了才对,唉......贫道还是才疏学浅,修行没到家啊。” 说到这里,老道士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对孙夫子说道:“孙兄,我这次过来还有点事儿。 不过到了这里,自然要来拜访下老友,我也就不在麻烦孙兄了,就从别过。 将来孙兄有闲,不妨到庐山来寻我,我们再秉烛夜谈。” 老道士要告辞,孙夫子挽留不住也只好送出门去。 老道士离开了孙家私塾,就沿着镇上小路往东而去。 魏广德自然不知道就在隔壁后院里,孙夫子和老道士之间关于他的一番谈话,要是知道了,估计也会吓出一身冷汗。 其实要不是他的灵魂鬼使神差的进了这具身体,小魏广德还真就是一个已死之人了。 在私塾里呆到下课,又练了不少字,得到了孙夫子的夸奖,进步还是有的。 其实,练字,还是熟能生巧,多练,字儿怎么也比不练要强的多。 当然,书法家,那还是讲天赋的,不是练的出来的。 当然,不练肯定成不了书法家。 不过,魏广德也发现,今天下午孙夫子看他的眼神有点怪,不好说是什么感觉。 18作文 魏广德从私塾放学回家,六个小孩沿着江边小路蹦蹦跳跳。 十多里路,对小孩子来说还是有点远的,不过一路玩耍着走,到也不是很难走。 不过在路上,魏广德就看见了昨天到夫子家拜访的老友,那个道士。 既然在路上碰面,几个小家伙还是规规矩矩的给老道士行礼。 中午老道士离开的时候,他们可是看着孙夫子把人送到门口的,自然不能装作没看见。 要是老道士这回去见到孙夫子,好吧,戴上一个不敬师长的帽子貌似也是很麻烦的。 中国自古以为就是礼仪之邦,自然更加重视这些,而当初夫子教的那些书,也有这方面的内容,其实就是在教育他们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林真人好。” 几个小家伙都站的规规矩矩的,微微弯腰给老道士行礼,嘴上也恭敬的说道。 “你们也好。” 老道士看到是这些学童,自然都认得,是孙夫子私塾的学生,尤其是中间站着的那个小孩,好像是叫魏广德的。 毕竟是百户家,衣食住行在面前的几个小家伙面前也是最好的。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脸也是圆乎乎的,还是一副小孩模样,鼻子和嘴巴很象魏勐,但是脸型却不是,魏勐是国字脸。 不过这只是魏广德还小,相貌还没有长开的原因。 魏文才小时候也这样,不过已经十六岁的他脸型已经发生明显变化。 要说长相,魏广德并不是私塾里那些小孩中最出众的,只能说中上,但是就眼下这几个小孩来看,当然就是最出挑的了。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虽然魏广德身上衣服的材质和其他几个小孩也差不多,至少差别不是很大,不上手也不大看的出来。 但是小身板还是挺直的,撑起那一身衣服来显得很精神。 “你们这是回家?” 他们碰面的地方可是离马当镇子很远了,已经出来七八里路程了,老道士一路走来也没看到什么人家,于是好奇问道。 “我们都是前面崩山百户所的,已经快到家了。” 远处,隐约可见的田地里有农人正在忙活,这一片其实都是百户所的屯田。 “你们是百户所的啊,你是叫魏广德是吧,魏百户是你爹?” 老道士听到魏广德说他们是崩山百户所的孩子,自然就想到了什么。 魏广德和老道士又说了几句话后,就分开各走各的,毕竟也不熟,年龄差距也大,没啥话好说。 以外,堡里来了谁家的亲戚,虽然他们不会和那些大人有什么交流,但是要是带着小孩,年龄又相仿,遇到对脾气的还是能很快就玩到一起。 辞别老道,魏广德等人继续蹦蹦跳跳往家跑,只是他们也没有注意到老道士一直就盯着魏广德看,最后居然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是修为不够,看不透这个小孩儿。” 其实从在私塾里第一眼,老道士就觉得魏广德是个短命相,按理说十岁左右就该夭折才对,可是看现在已经十一岁的小孩起色都还很不错,又不像是要早夭的命。 老道士这个时候也只能想到是自己修为不够,对于看相算命一行修习的还不够精深。 进了军堡大门,就有小孩儿开口问道:“鱼头,一会儿出来玩吗?” “对呀,拿那个鸟铳,我们打鸟去。” “弹弓拿不拿上?” 听到几个小孩子在一边叽叽喳喳又说起来了,魏广德想了想才说道:“下午夫子可介绍了作文,让咱们回来按照理解写一篇,就当练字儿了,要是作业交不好,怕是明早要挨戒尺。” 魏广德想到下午孙夫子布置的作业,要求看样子不高,可他也没写过。 孙夫子要他们做的文,可不是后世学校里要求的作文,而是做八股文。 今天下午本来往日都是练字读书的时间,结果夫子给他们开始讲起八股文的写作来。 简单介绍了八股文的固定格式,也就是那八个部分,分别是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又要求后四个部分每部分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 因为他们只学了《大学》,所以孙夫子并没有出题,而是让小家伙们自由发挥,自己觉得那段好写,就从原文中选择那段来写。 其实下午的课上,魏广德也是听得一知半解的,还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做文。 八股文,自己当年到是有听过,读书的课本里也有八股文,不过他根本就不会写,当年的教育也不要求这个。 所以,这个时候的魏广德心里其实也没底,自己到底能不能写。 遥想当年看网络历史文,那些和自己差不多一样情况的前辈们,大多出自文科高材生,不是考古的,就是学历史,反正就是牛逼到爆。 虽然他们也不怎么会写八股文,可是大多数都看过不少明清时期的所谓状元文稿,然后穿越福利就是记忆好到爆,轻而易举就想起来,原封不动写出去,不是连中六元就是大三元。 其实私下里,魏广德也是觉得自己这穿越挺难的,完全没有准备,好羡慕那些可以穿来穿去的前辈。 不过,魏广德还是很知足,至少没有穿成畜生或者植物。 魏广德不确定,有没有穿越成不是人的,那运气就没谁了,自己好歹传过来还是个人。 心里有点虚,因为那段时间被戒尺教育后,魏广德心里有了障碍,不想继续挨板子了。 “今天算了,还是回家好好想想怎么写,把今天的作业交了。” “怕毛啊,夫子都说了随便写,怎么理解怎么写,那明天就算写的再烂,应该也没事儿。” 张吉这会儿开口就说道,他有点皮糙肉厚,夫子打上几下,其实也不怎么疼,自然也不想那么多,还是打鸟多好。 “你们要去就去吧,我回去想想,到时候再说吧。” 魏广德看几个伙伴说起打鸟来就跃跃欲试的样子,也不想拂了他们的意,只是敷衍道。 进了军堡,小孩们很快就分开,各自回家。 魏广德进了自家大门,在前院里就没有看见自己父亲和大哥,以往这个时候,前厅可都是有人的。 不过也没想太多,就直接往后院走,进门就看见几个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在院门附近站着,心里奇怪。 “李婶,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站着,不进屋去服侍着?” 19隐田 魏广德看几个伙伴说起打鸟来就跃跃欲试的样子,也不想拂了他们的意,只是敷衍几句,就和小孩们分开,各自回家。 魏广德进了自家大门,在前院里就没有看见自己父亲和大哥,以往这个时候,前厅可都是有人的。 不过也没想太多,就直接往后院走,进门就看见几个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在院门附近站着,心里奇怪。 平时这些人最多有一个人在院子里洒扫,其他都在忙自己的事儿,要么在屋子里擦桌椅,就是清理杂物,怎么今天全在院门这里站着。 “李婶,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站着,不进屋去服侍着?” “二少爷,你放学了。” 李婶就是服侍他老妈的婆子,平时一般都在屋里呆着,难得看到她也站在外面。 “老爷、夫人和少爷在正屋里说话,没有召唤不让我们过去。” “哦,这样啊。” 魏广德明白怎么会事儿了,也没当一会事儿。 想起前两天晚上偷听到的话,心里猜测是不是魏老爹终于还是忍不住心底的诱惑,所以召开了家庭成员扩大会议,把大哥也叫进去参谋参谋。 虽然在现下这个时代,父母之命就是天,可是现在魏老爹犹豫的可也是大事儿,让大哥也知道内情似乎很正常。 魏广德没心思去偷听正屋里面在讲什么,直接穿过院子往自己房子那边走去,经过正屋房门的时候,不经意往里面瞟了一眼,瞬间四双眼睛就对上了。 这会儿,魏广德的父母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自己哥哥在下面左侧椅子上规规矩矩的坐着,这个时候到是没说话,所以都看见从门前经过的魏广德。 就在魏广德要走过屋门的时候,魏吴氏开口说道:“放学了,放下书包,你也过来一下。” 还要自己过去? 魏广德心里想着,马上就答应一声,快速回到自己屋子里,把书房摘下来放在书桌上,转身就出门去了正屋。 魏广德进来后,就坐在自己哥哥对面,右侧椅子上,这会儿也学着他大哥的样子,规规矩矩的坐好。 “文才,你把事儿给小二说一下。” 魏勐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 大哥魏文才答应一声,就把今天的事儿和魏广德详细讲了一下,随着魏文才的诉说,魏广德渐渐张大了嘴巴。 魏广德其实这个时候,很想大喊一声“我擦”,然后继续大骂那个狗道士,真特么的不是人,敢打劫到自己家头上了,亏得劳资刚才还尊师重道,给那个不要脸的家伙恭恭敬敬问好。 等魏文才把情况说完了,魏勐才开口问道:“小二,你怎么看这事儿。” 虽然魏广德现在才十一岁,但是也卡在儿童和少年这个层次之间,当年魏勐死了老爹的时候,他还没魏广德大,但是已经开始撑起一个家了,毕竟家里当时就只剩下他一个男丁。 所以,这个时候的魏勐,也把魏广德看成自己当时的情况,觉得应该懂事儿了,这才让魏文才把事儿给魏广德也说一下,想听听他的意思。 “爹,这事儿有转换的余地吗?大舅那边.....” 魏广德在听他哥说的时候就在考虑,不过毕竟见识还是少,而且事儿有点难办,虽然很多地方还是一知半解的,但是还是先问问有没有什么解决的余地。 魏老爹摇摇头,叹道:“他们既然敢找上门来,自然是清楚那些的,这说明找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他们说的那个田到底是不是咱们堡里的屯田?咱堡里的屯田,那可是在五军都督府登记了的,他们也敢要?” 家里那点关系,魏广德知道的也就是大舅那边,自己老妈的亲大哥,大舅妈是九江卫指挥同知家的,是卫所的二把手。 其他还有没有什么关系,魏广德记忆力就没有了。 估计,也就是这样了,毕竟只是百户,层次在那里摆着。 就算你想去结交达官权贵,可自己就那样,不是你想要结交就能结交上的。 魏广德问出这话来后,魏老爹没回答,而是大哥魏文才开口说道:“后山那地儿,是祖上之前开垦的荒地。” “不是屯田?” “不是。” “那个狗道士是什么人?他凭什么威胁我们卖地给他?才给五两银子。” 魏广德还是有点想不通,不是百户所的地,那肯定就是自己家的地了,凭什么要卖给他一个道士,除非他只是站在前台来的一个说客,买家另有其人。 另外就是,刚才大哥介绍情况的时候,也把那道士开出的价码也说了,一亩地五两。 虽然魏广德不知道现在地价是一亩地多少银子,可是听大哥的意思,价钱有点低,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咬牙切齿。 这些家产未来可都是他的,虽然现在还是魏勐当家。 要是现在地卖了,卖低了,损失的其实也是他的钱啊。 魏广德虽然只有十一岁,可是实际年龄确实二十多,自然能想到许多,只是他还是要这么说。 “他后面人的权势很大,我们是惹不起。” 魏老爹这个时候开口说道,“其实那片田地之前是荒地,你爷爷他们那一辈就开始让军户帮忙开垦......” 魏老爹开始慢慢讲述那块土地的来历,自然也就引起魏广德的好奇。 之前魏广德就很好奇那块地到底是怎么会事儿,为什么会被人要挟,现在听到魏老爹开口诉说,也就慢慢明白是怎么会事儿了。 一切的根源,就在于那片田地之前是荒地,是他祖上让百户所的军户给开垦出来的,可以想象,当初的先人是怎么做的,无疑就是无偿使用这些劳动力开垦的田地。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其实在于这片地被开垦出来后,是没有上报的。 也就是这片地,一直都被魏家占有使用,但是没有地契,是“隐田”,官府不知道,自然不用交田赋。 这类田地,在大明是什么情况,魏老爹也不清楚。 但是在江西这个地界上,类似土地还是很多的。 不过多并不代表就没事儿,按照官府的尿性,一旦曝光,那肯定是要追缴田赋的,弄不好还要没收充为官田。 20亏大了 听完魏老爹的讲述,魏广德知道了,那片地儿是隐田,没有在官府造册的土地,也就意味着不用缴税,产出除了拿出少量给农户,剩下全是自家的。 不过现在麻烦的地方也在这里,这东西不能曝光,因为后果很严重。 本来,知道自己还有隐田,魏广德是应该高兴才对,可现在却成为别人要挟的资本。 听老爹的意思,这片地已经开荒出来很多年了,要是真要追缴田赋,那只能是被没收,还未必就能了事儿,弄不好官位都保不住,这也难怪魏老爹犹豫了。 “爹啊,现在那块地儿正常买卖的话,该多少银子一亩?” “不会少于十两,经过这么多年的耕作,早就是熟地了,产量还不错。” “不止,之前镇上江家卖过一块地,据说是十二两银子。” 魏文才这会儿开口说道。 虽然他们魏家和镇上那些乡绅关系不好,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关心那边的动静。 买卖土地这么大的事儿,他自然清楚了。 魏广德心里盘算了一下,对方直接找人上门来谈买卖,那肯定是确定这块地是隐田了,而且人家背景也一定大,所以才会有恃无恐压低价格来成交。 魏广德很快就想明白了,没法抵抗了,只能逆来顺受。 人家既然背景大,那就不怕事儿爆出来,最多让官府抄没后再想办法赎买下来,动点手脚,上田按下田的价格成交就是了。 对方既然直接找上门来谈交易,那自然就有了这方面的考虑。 估计也是不想闹大,所以才这么做,能不闹到官府就不闹到官府去,那么这块地就还是隐田,不用缴税。 毕竟,动用官府的力量,那也不是白使唤的,肯定也会增加不少耗费。 “那块地有多少亩?我印象里面积很大的。” 对于魏老爹说的那块地,魏广德没去过,但是记忆里有印象,前身去过那里,还是和他大哥骑马过去的。 就一点印象,那片土地很大,整个半山的斜坡都是,斜坡上是旱地,下面是水田。 “一百多亩。” 魏文才说道。 一亩地至少亏七两银子,百多亩那就是千把两银子了。 心算到这个数字,魏广德不想继续问下去了。 这会儿,一直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的魏吴氏开口说道:“要不,还是我回娘家去一趟,听听我哥的意思。” “明儿你还是回去一趟,把事儿和他说下,但是也不要强求,就是让他知道这个事儿,他那边的也要小心点。” 魏老爹这会儿自己是没什么办法了,看两个儿子的表情也知道怎么会事儿,自己都没有丝毫办法,还能怎么说。 幸好自己还当着这个百户的官职,手上还带着百多号兵卒,所以对方才没有直接过来硬抢那块地。 要知道,隐田,那就是不受保护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谁拳头大就是谁的。 对方肯出银子买,好像自己也该知足了,也算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爹,要不我带人去把那个道士做了?” 就在这个时候,魏文才咬牙切齿的说了句。 不过魏老爹却是摆摆手,“他就是个说客,你弄死他有什么用,反而结怨。” 魏广德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什么,虽然他知道那个道士,有用吗? 在江西这个地界上,敢把主意打到他们这些地头蛇身上来的,那肯定不好惹。 虽然魏广德当年读书不行,可也看过不少报道,知道明朝最后怎么灭亡的,皇帝都上吊了。 而明王朝灭亡的原因,那些报道中自然也有提及,而且都比较集中,那就是财政崩溃,朝廷没钱了。 所谓小冰河,好办,只要有钱赈灾。 北方叛乱和关外建州女真造反,好办,出钱雇兵打仗。 只要有钱,明朝那些事儿都能解决。 这天下,也没有用钱也办不了的事儿。 有钱能使磨推鬼。 明朝财政的崩溃,其中原因之一就是大量的隐田。 当然,读书人不讲道理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因为读书人不交税。 这些读书人,其实即包括官宦世家自身,也有通过资助的方式,从物质上帮助那些有天赋的寒门学子科举,甚至还帮助他们在科举后上到他们需要的职位,让他们变相的获得权力。 他们通过科举掌握权力,然后逐渐控制,甚至垄断很多行业湖获取暴利,在赚钱以后却不用缴税。 他们的控制不仅是在商业方面,更是在土地上,通过各种手段获取兼并土地。 好像王朝末年都是一个样子,那就是大族大肆兼并土地,弄得民不聊生,只有造反一途。 通过造反的方式重新洗牌,然后土地又重新分散,在新王朝的发展中又再次兼并。 有功名好啊,有功名就可以不用缴税,这也是当初魏老爹威胁魏广德,不考取功名就不给他买地的原因。 因为你没有功名,那田地的赋税就能弄垮你,最后也只能贱卖土地一途。 家业都保不住,还分什么家产给你。 不过,现在,貌似有官身的老爹,也被权势更大的人给威胁了。 魏广德长出一口气,尽量缓解一下自己有点郁闷的情绪。 回过头来想想,魏广德也觉得,拿了这几百两银子,貌似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亏肯定是亏了,而且亏大了。 江西的地,那可不比其他。 现在的大明,魏广德估计,北边,靠近长城那一带的土地,应该不值钱,鞑子都能打到京城,那些土地,还不就是鞑子的牧场吗? 还有就是福建这些沿海的地也不值钱,现在还闹倭患呢,谁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几个倭寇。 广东广西那边也不行,还是云贵那边,也都是少数民族时不时就闹事儿,虽然原因很多,但是确实地方不太平。 放眼全国,江西,湖广真的就是最好的地界了,只要不发大水。 魏广德猜测,估计也就北京和长江流域的地价,应该是最高的了。 一晚上,全家人情绪都不高,被人强逼着低价卖地,谁心里能好受。 魏广德也早没心思想打鸟的事儿了,连孙夫子布置的作业也只是草草了事,实在是没那个心情。 21抄袭 第二天,魏广德在私塾里呆了一天,也没看见那个林道士,好像已经离开了孙夫子家里。 想到昨天最后商量的结果,胳膊拧不过大腿,魏老爹还是打算把那块地卖了、 当然,价钱还要再谈一谈。 魏老爹并没有答应林道士,只是说要考虑考虑,约好三天后给答复。 而魏老爹今早套了辆马车就带着魏吴氏去千户所,出门还是和魏广德一起走的,只不过到了镇上,魏广德直接进了私塾,而他爹妈则是继续赶路。 魏广德自然不会去问孙夫子老道士的下落,当然也不认为是孙夫子招来的老道士。 很明显,人家就是冲着他家的地来的,孙夫子这里只是顺道拜访一下。 显然,今天的作业让孙夫子很失望,或者说交上来的作业都很让人失望,完全是狗屁不通。 虽然孙夫子说了,让同学们随便做,但是到了下午还是把他们这一批几个人叫到一起狠狠的批了一顿。 当然,顺便也把八股文的写作方法又再说了一遍。 特别照顾了下魏广德,还是因为他的字儿。 按照孙夫子的话说,这八股文重在多写多做,只有在写作中去发现问题,扬长避短。 “如果你们有闲进城,不妨去书肆里买些时文看看,这些都是近几年科举所出的杰出文章。 多看多想多写,其实就是做八股的所谓诀窍了,天道酬勤。” 孙夫子骂完了学生,还是捋着胡子对几个学生说道。 对此,魏广德心里还是持保留态度的,毕竟孙夫子考了一辈子科举,功名也不过就停留在秀才上,说明孙夫子作文的水平,怕是也一般的很。 当然,这并不是可以无视孙夫子的理由。 科举之路,其实未必就是才华高于一切。 实际上,所谓的才子,在科举的战场上折戟沉沙的也不在少数,运气,也是非常重要的,除非你真的是惊才绝艳,泥沙根本压不住你夺目的光芒。 魏广德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才子,所以在心里还是打定主意,为了能在科举之路上走的更远,考试前一定要虔诚的上香请愿。 别说为什么二十一世纪的小伙还会信这个,不过就是为了自我安慰罢了。 再说,人都穿到这里来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放学回到家里,在前院和老哥说了几句话后,魏广德就回到后院自己屋里。 今天夫子没有让他们继续随便作文,而是让他们抄了几篇所谓的范文,据说是上几科府试的卷子。 当然,这些卷子的题目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而且就是出自他们已经学过的《大学》。 魏广德做为一个具有后世思维的人,自然就在这些范文中选择的他最能理解的东西来作。 孙夫子是让他们自己选择范文抄下来,然后自己仿一篇出来。 毕竟现在的科举考试,题目就在那几本书里,不管考官怎么想,出题还是得在书中找。 那么对于考生来说,只要你多写一些文章出来,然后再通过师生和同窗相互指点,让文章更加精进,也许运气好,你考试的题目就是这一篇了。 所以啊,孙夫子也知道,现在像魏广德这样的孩童,写出来的东西大多狗屁不通,但是还是要让他们写,还要多写,早点养成这样的习惯。 写的文多了,撞考官枪口上的几率自然就大得多。 其实,这也是这个时代老师们常做的事儿,把自己代入考官位置上,给自己的学生出题,让他们来做,然后在指导修改。 将来上了考场,要是考官真就出了这个题,那就恭喜,直接把以前联系的作文拿出来,过关的概率自然就高上一些。 当然,要是遇到考官出题比较偏门,特别是出现所谓的截搭题,那就另当别论了。 其实这样的方式,应付县试、府试一般还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到了院试、乡试,可能就有点问题了。 这其实也和孙夫子所在的圈子有关系,如果圈子里的朋友都是些只有秀才资质的,自然也写不出举人文章来,就算修修补补也不行。 当然,这些学童们真要到了那个程度,也会再寻名师指点,孙夫子可不认为自己真能教导出举人来。 不过,对于这些都还没有跨过那道门的学童们来说,先解决县试和府试就成,至少不能砸自己的招牌。 现在孙夫子指点的这些学童就是他认为最有机会考过院试的,至于其他的,慢慢来,也不急。 魏广德选的两篇范文,题目都是一样的,“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出自《大学》第十篇。 文中的意思当然夫子也讲了,这就是生财之大道,其实也就是中国人的传统价值观。 而所谓的道,生产的人要多,不能有打酱油不干活的,消费的人少,做事要快速及时,使用的时候要舒缓,其实联系前文就还有量入为出的含义在其中,这样财富才可以保持充足,也就是积累起来。 不过作为后世人,魏广德当然知道那时候讲的是刺激消费,用需求拉动生产力,这就是西方的经济学,和这个完全不同。 不过这些话可不能说啊,说出来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那就是大逆不道,和圣人之言相悖了。 既然不能有自己的思想,那就抄吧。 有了模板,魏广德觉得似乎还是很简单的。 开玩笑,后世的时候,魏广德上小学那会儿,谁没抄过作文啊。 把别人写的东西,按照自己的话翻译一遍就是了,也就是网上所谓的中译中。 题目都没变,魏广德看了下他选中的这两篇文章,理解一下它们的意思,简单综合一下就开写。 两篇范文其实都不长,都是不到三百字,魏广德这一综合,字儿明显就超了,三百多字的文章一做出来,又检查修改一番,然后抄在一张纸上。 感觉整个步骤和孙夫子介绍的考试也就差不多了,先做出草稿,修改润色后誊抄卷子上。 字儿要写好点,少挨点批评。 魏广德誊抄的时候在心里不断说道,他脸皮还是很薄的,不喜欢经常挨批挨打。 天黑了,到往常吃晚饭的时候,父母的车架才姗姗来迟,驶进了百户军堡的大门。 22麻烦 “叮叮当当”,伴随着马铃声声,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堡门,顺着堡里的道路来到堡中大宅门前停下。 赶车的家丁放好马凳,车帘子掀开,魏老爹当先跳下车来,也没踩马凳,只是后面下车的魏吴氏才需要那个东西。 魏广德在听到门外铃铛响后就知道爹娘回来了,这么晚了,父母还没回家,他和他大哥都还是很担心的,所以都是支着耳朵在那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外面的响动,两个人立马都站了起来,魏广德跟着魏文才身后就往外走,刚走到前院就看见脸色不佳的老两口进了前院、 “爹,娘。” 两兄弟异口同声的喊道,随后就跟着爹娘回到了后院。 看到他们脸色不好看的样子,魏广德就猜测,今天这趟肯定不顺。 虽然已经确定要卖地,至少还能拿到点银子,但毕竟那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做的事儿,要是去大舅那里,能够想到办法的话,地肯定是不卖的。 回到屋子里,魏母收拾了下情绪,就让李婶开饭。 不过很显然,魏老爹和魏母都心情不好,完全没有食欲,这样的用餐氛围也让魏广德和魏文才都有点无心吃饭。 一家四口人很快的吃过晚饭,让人收拾后就回到里屋,也没叫人伺候,还是魏广德看情况不对,赶紧泡好茶端上去。 魏勐看着魏广德端上茶来,正好这会儿也有点口渴,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这才又看了看两个儿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爹,是不是不顺利?不行就算了,卖了吧,好歹还能有千把两银子到手。” 魏文才这会儿开口劝慰道,在他看来,大舅那边肯定是没戏,所以父母才这样。 “现在的麻烦比你们想的还要糟。” 魏老爹忽然说道。 “什么意思?” 魏文才立马惊叫道,难道银子也没了?这是他在听到魏老爹开口后想到的唯一的理由。 魏老爹没有继续开口,而是坐那里叹气,而魏母也是神色黯然,显然真的还有更不好的消息。 魏广德坐在一边,心里也是直突突,想不通父亲嘴里说的更麻烦的事儿到底是什么。 好半天,魏老爹才开口说道:“现在想来,上次的事儿,我还是办差了。” 说完这话,魏老爹又是摇摇头,没有继续开口。 “上次?上次什么事儿啊?爹,你到是说啊。” 魏文才在一边就有点坐不住了,被自家老爹这么吊着。 “上次召集人马的事儿。” 这个时候,魏母开口回答了儿子的问题。 魏广德听到这里,也是莫名其妙,上次的事儿怎么做差了? 上次出兵不是挺好的吗? 老爹带的兵马是最大的,满员状态出的兵,还拿到最多的银子,难道还有错了? “特么的,老子还真是想不通,想我这样带兵,还有错了。” 到这个时候,一向好脾气的魏老爹似乎也有点发作的架势,嘴里骂道。 到了这个时候,魏老爹骂也骂了,但是也开始讲述起今天在大舅哥那里听到的消息,一切都还是那次征召兵马惹的祸。 魏老爹一直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训条,做官嘛,贪肯定是要贪的,但是还是给百户所里的军户留了一线,并没有把事儿做绝了,所以到现在,崩山百户所还维持着开朝时候的规模,虽然军队的战斗力有所下降,但是起码还能拉出一支队伍来。 现在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国朝承平已久,卫所制早已崩坏, 现在的卫所军官无一不是把卫所的资源全部私占了,而且疯狂的压榨下面的军户,这也导致了军户的逃亡,最后的结果就是卫所兵力不足。 可是这次紧急招兵,崩山百户所成了唯一满员的卫所,在当时确实风光了,可是也让上面的人看到了捞钱的机会。 以前崩山百户所的屯田已经按照惯例,被上封私分掉大半田地。 但是现在一看,好嘛,魏老爹手里还能养活这么多人,那只能说明他手上的田地太多了。 按照魏广德大舅的意思,卫所里又开始有人打算重新分配田地。 这次的重新分配,肯定还要在过去的基础上,进一步瓜分各卫所剩余不多的土地,谓之为资源集合,好有钱财从南京兵部拿到更多的火器换装。 现在就是,魏老爹费尽心思维持着的百户所,反而成了一宗罪,惹得上面的官员再次瓜分下属的利益。 “卫所那里已经定下来了吗?” 魏文才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震惊的半天合不拢嘴,谁能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操蛋的事儿? 而魏广德这会儿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由此,他也开始重新审视他所来到的这个年代了,真的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卫所的屯田已经被上面瓜分过一次了,现在还要继续瓜分,完全就没人想到,这次是运气好,九江卫没有被拉到战场上,真刀真枪和鞑子干上一架,可要是下次呢? 难道运气还会一直陪伴着他们? 到时候,到了战场上,各个百户所都是缺额严重的状态,还打个屁的仗,大家集体掉脑袋就真的好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也不是这么一个作死的法子啊。 “还能怎么定,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就是看上面的几位大人怎么瓜分这次的利益了。” 魏老爹叹气道:“这也是你大舅从老丈人那里知道的,损失是肯定的了,就看到底有多大。 毕竟那位,在卫所里权利也有限,只能有限的保住一些东西。” 说道这里,魏老爹看了看魏文才,“文才啊,昨天那事儿我也和你大舅说了,他的意思,既然人家敢来要地,那肯定是有把握的,只是不想闹出来,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只有拿银子了事。” “那块地没了,现在的屯田又要被分走一些,那今年这百户所,怕是要饿死人了。” 魏文才这会儿迟疑着说道。 “今年也许还能挺过去,毕竟才拿到二两银子,省着点还是能混半年,只是明年就麻烦了。” 魏老爹无精打采的说道。 “那山上的人怎么办?” 魏文才忽然就想起来,既然那块地要卖了,那块地上的农人怎么办? 23隐户 魏文才知道,想要保住那块地肯定是不可能的了,既然那块地要卖了,那块地上的农人怎么办? 想到这里,魏文才马上开口问道:“那山上的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那人买下地,当然也是要找人耕种的,总不会撂荒在那里。” 魏老爹到是不在意,“到时候和他们说说,应该就没事儿了。” “那些人不是咱百户所里的吗?” 魏广德这个时候也听出点味儿了,似乎那里不对。 “那些人的祖上曾经是我们百户所的,现在他们不是了。” 魏文才看了眼弟弟,开口说道。 “哦,民户啊,那管他们干嘛?” 魏广德这个时候知道不是百户所的人,自然也就没了兴致关心他们,还是先关心自己家吧。 魏文才听到弟弟这么说,只是微微摇头,并没有继续说什么。 而魏老爹也只是看了眼小儿子,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只是一直坐在一边,今晚很少说话的魏母却说道:“他们也没有民籍。” “啥?” 魏广德听到母亲这么说,心里就是一惊。 崩山上有个小村落,里面有二十多户人,他是知道的,以往一直以为是军堡的人,而且他们确实和军堡里面的军户沾亲带故。 但是哥哥说他们不是在册军户,母亲又说他们不是民籍,那还能是什么人? 士农工商,这是开国时候就定下来的,难道是贱籍? 战场上的逃兵家眷? 被打入贱籍? 可也不对啊,他们和堡里的人,不少可都是亲戚关系,大明朝可是有株连的。 魏文才也许是看到母亲已经开了口,看小弟变幻不定的表情,也怕他想岔了,干脆就开口揭穿了谜底。 “他们是隐户,不在军册上,也不在黄册里。” “什么?那怎么可能?” 魏广德不可置信的说道。 “外面逃来的军户亲戚,当然没法在我们这里入籍。” 魏文才解释道,也算说清楚了这些人的来历,接着继续说道:“其实这样也好,我们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帮我们干活,还不用服徭役。 其实当初爹出征的时候就安排了,要是时间长了耽搁下面这些地的活计,就叫他们下山来帮忙打理一下。”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心里才算有点明白了,原来当初老爹离开的时候就安排好了,要是离开的时间长了,地当然不能就撂在那里。 只是这次出去没耽误多少时间,自然就没有按照安排的来。 也难怪那两天,地里的活计都丢下了,大哥也没有让人去周围找闲工帮忙打理土地。 “他们把地买了,应该还是会让他们继续做活吧?” 魏广德试探着问了一句,他不是很确定,人家把地买下来,会不会安排其他人来干活。 要是那样的话,这帮人可就没活路了。 “应该不会。” 魏老爹这个时候也只吐出这四个字,想来到时候他会和对方说下的。 以魏老爹的性格,不会只顾自己,不给他们一条活路。 说起来,在这个世道里,做人能做到这样,也算是个大善人了。 “爹,也别发愁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发愁也没用。” 魏文才看着老爹闷闷不乐的样子,开口劝解道。 魏广德看着也觉得不能继续这么沉闷下去了,干脆也开口问道:‘爹,娘,你们这次去所里,还听到什么消息没?咱这里消息闭塞,也就所那边能得到点外面的信息。’ “能有什么事儿,听到上面又想分地,我就什么也不想了。” 魏老爹摇头说道,“对了,看了下朝廷最新的邸报,兵部尚书被砍了脑袋。” “哈?兵部尚书?那可是二品官老爷,皇帝为什么杀他?” 魏文才听到兵部尚书被砍了头,来了点兴趣,追问道。 这年头,市井间除了家长里短也没什么新鲜事儿可说,剩下也就关心朝廷里发生的大事儿了。 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只能了解到周边一亩三分地,毕竟邸报贴那里,大多数人也不识字。 不过对于魏勐这样的武将来说,多少还是识字的,也关心这些朝廷里的事儿。 其实堡里和千户所联系,除了通报信息,最主要的还是抄邸报,了解国家大事儿。 百户,六品官,在部队里也算个中层了。 “还能有什么事儿,自然就是上上个月鞑子进犯京城了呗。” 魏文才没想到,可是魏广德却一下反应过来了。 这么大的敌情,鞑子都杀到天子脚下,嘉靖皇帝还能不动怒? 当时忙着调兵遣将勤王,自然不会和那些官老爷一般见识。 现在鞑子退了,自然就要秋后算账。 魏广德在不知不觉间,也习惯了这个时代人对蒙古鞑子的称呼,要是在后世,魏广德应该会用蒙古人或者草原骑兵来称呼这些鞑子吧。 魏勐看了眼大儿子,再看看小儿子,显然对于老大问出这么一个弱智问题感到不满。 想自己,看到这份邸报,就猜到了砍人的原因。 还需要历练啊,魏老爹心里这么想到。 “被砍头的兵部尚书叫啥名字?” 魏广德好奇问道,也想多了解下现在政坛上的人,好多想起一些记忆。 毕竟后世,他只是零零散散看过一些报道,还没有形成系统的明朝朝廷变动的概念,多听点人名,兴许又能想到以前看过的东西,想起一些被遗忘的这个时代信息。 毕竟很多东西看了,但是并不清楚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事儿。 “兵部尚书丁什么的,记不清了,脑袋都掉了,还管他叫什么。” 魏老爹摇头轻笑道,明朝文武不和,文官倾轧武将,自然也是看不惯这些文臣的。 说实话,看到这个消息魏老爹心里是庆幸的。 “说是蒙古安达犯边,大同总兵仇鸾在大同打败安达后,又带兵勤王,把鞑子打回去了。” 魏老爹顺便也把低保上的消息说了下,“这仇鸾也算发达了,在危急时刻在皇上那里漏了脸,估摸着后面就该升官发财了,啧啧。” 魏老爹这会儿满脸羡慕的说道,好像他看到了仇鸾在金殿上被皇帝封赏一样。 24谋划 魏老爹这边还在羡慕仇鸾战场之上立了大功劳,后面升官发财,但是话听到魏广德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会事儿了? “爹,上次你不是说,在镇江听到的消息,朝廷的军队都是避战吗?怎么这个叫仇鸾的,还敢带着大同军和鞑子交战?” 魏广德想到就问,记得老爹刚回来的时候,是这么说过的。 “这我哪知道,邸报上这么写的,当初也是这么听人说的。” 魏老爹这会儿也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会事儿,有点矛盾,不过他也懒得去多想。 而魏广德这里,又在脑海里搜寻了下记忆,确定没有看到过叫丁什么的兵部尚书被砍头的消息,也没有这个叫仇鸾的武将的信息,自然也就找不到后世看过的这个时代的历史,白问了。 当然,如果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场穿越的奇遇,多看看明朝时期的文章报道,就该知道,在嘉靖二十九年,蒙古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因对明朝“贡市”不遂而发动的战争。 这次战争中,那位这会儿还被魏广德父子视为英雄豪杰的大同总兵仇鸾不可思议的通过贿赂俺答汗,达到了保全大同的目的,而俺答汗在收了钱财后转而攻入古北口长城进兵北京城。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由无耻之人导演出来的闹剧,也让一向自恃英明神武的嘉靖皇帝从国家富强的幻境中清醒过来。 紧接着就是被俺答汗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因为在京郊肆虐后全身而退,嘉靖皇帝的脸都没有了。 而在危机解除了,作为严嵩党羽的兵部尚书丁汝夔做为弃子,最终被暴怒的嘉靖皇帝斩首弃市。 不过到了这里,魏广德忽然想起来,这次逼迫家里卖地的,也不知道是文官老爷还是被封在江西的藩王。 如果是藩王要强买田地,那也就只能认了,但如果是官宦之家的话,似乎还有那么一种可能性。 这会儿,魏广德想到的是堂堂兵部尚书都说杀就杀,要是这次的买家也是文官的话,说不好将来也有倒霉的时候。 当然,作为小小的六品百户,肯定是惹不起文官的,那怕是七品知县,他们也斗不过。 当时自己的后世,网上也说当官,特别是当大官,其实也是一个高危职业,除非真能洁身自好。 至于现在这个明朝嘛,印象里都说朱元璋比较抠门,给官员的俸禄很低,所以官场贪污成风。 魏广德虽然还没有考过功名,更没有入仕,还不知道朝廷的俸禄是多少,但是似乎也可以幻想下,将来这位买家犯了事儿,也被砍头示众,家产抄没,那么这块“隐田”好像就有了操作价值。 “爹,那块地,卖肯定是卖定了,对方也不想被更多人知道,我们谈好价钱签契约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尽量在契约里模糊那块地的位置,还有中人最好咱家都别签字。” 魏广德试探着说道,毕竟这些也就是他自己想想,到底有没有可操作性,也说不清楚。 “模糊位置?” 魏老爹听到儿子忽然又从京城战场扯到卖地的事儿上了,心里一琢磨,有点明白儿子话里的意思了。 这次涉及交易的是“隐田”,自然土地交易契约是不会在衙门里备案的,不过就是双方进行交接,由中人作保。 因为田地的隐蔽性,自然中人不可能随便在外面找,而是会找知道此中厉害的人签字画押,作为一个鉴证人存在。 古代的土地交易,一般都是文字形式写一份契约,可没有现在的标准格式,还有土地证后面的图,详细标明四至,一切都是文字,自然就有了一点可操作性。 虽然中人很大概率会是对方找人来做,但是保不住会让自己在契约上以中人的形式签字,其实就是套住他们。 因为是隐田,自然不会在契约中说明买家和卖家是谁,但是让魏老爹在中人上签字,那可就还真是麻烦事儿。 对买家来说,要的就是魏老爹以后别没事儿找事儿,拿了钱就闭嘴。 “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到时候看他们什么意思,我肯定是不会在上面签字画押的,因为身份不合适。” 魏老爹看着魏广德,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魏广德看老爹的表情,心知他应该知道自己什么意思了,旁边的大哥魏文才都眼前一亮,说明他也猜到点什么,自然也懒得再说破,而是想了想才接着说出后面的话。 “我觉得吧,他们买了地,肯定也是要耕种的,不可能荒着。 到时候爹还可以试着和他们谈谈,由大哥帮他们做庄头,看着下面农户耕作土地,他们可以随时来监看,至于东家该收的地租,当然都是他们的。” “让我去做庄头?” 魏文才立马大声说道,语气中明显带着不甘。 “如果可能,最好我们能把这块地的管理拿下。” 魏广德没有理会大哥,而是看着老爹说道。 “估计很难,只能提一提。” 魏老爹捋着胡子说了句,到现在他更加确定魏广德打的主意了。 要是买家官运亨通,那当然什么事儿也不会发生,要是发生点什么不测,那就说不好了。 “不能光是提,还得讲出东西来。” 魏广德却不这么看,而是觉得该争就要争。 虽然地卖了,原则上确实应该买家决定怎么做,但是毕竟这块地特殊不是吗? 魏广德接着说道:“爹啊,谈的时候你要说明白,要靠咱们百户所的地可是养不活这么多人,但是我们的人可以佃他们的地干活。 他们要种什么都成,只要能给下面小民一口吃的就好了,一切都是按常例来。 至于是按份子分还是定额,都好说。 至于咱们家,帮他们看着这块地,庄头的好处也是要的。 总不会,他们买了地,就不找人盯着。” “可以说说,尽量争取一下,至少还能有点收入,不然地卖了,以后就和咱们家完全没有关系了。” 魏吴氏这会儿听明白自己儿子的意思了,自家做着百户官至于,顺便也当起那块地的庄头。 只要能办成,每年怎么着也能从那块地上弄点好处。 而对于买家来说,这块地花了银子买下来,收租的时候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他们不会少一分,自然也没必要纠结什么。 25核查卫所 之后的日子,魏广德依旧每天按部就班的上学,跟着孙夫子做学问。 在那次家庭会议之后,没几天,林道士就再次来到了崩山百户所,和魏百户就田地交易进行协商。 在这几天里,魏老爹也琢磨了魏广德提出的建议,在和老道的谈判中也一股脑提了出来。 对于魏老爹的条件,有的林老道到是一口就答应下来,而有的条件则是直言自己做不了主,需要回去问问主家的意思。 当然,这一切魏广德都是不清楚的,魏老爹可没想过让他一个十来岁的娃娃参与到这其中。 不过,这对于魏广德来说,其实也没什么,也正好遂了他的意。 唯一他魏广德不爽的就是,学的东西越多,孙夫子的要求也开始渐渐多起来。 现在,每天放学后,魏广德应付的作业大大占用了他玩耍的时间,就算是到了休沐日,他也很难骑着马出去玩了,也就是隔三差五能够拿着鸟铳去山上打几枪。 后世就说,神枪手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 现在魏广德对此深以为然。 是的,这两月,随着积累,他的枪法也越来越好了,时不时还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打中一只小鸟。 那块田地已经卖掉了,卖了一千来两银子,庄头的位置也要到了。 在魏广德是在魏老爹收了银子办好交接后才知道的,显然对方觉得让个军头帮忙看着也不错,至少不会有宵小之辈闹事儿。 “爹,对方什么来头?” 在知道成交后,魏广德就悄声问起老爹来。 “德化的,具体是哪家只能以后慢慢探听。” 魏老爹看了眼魏广德,嘴角挂起戏谑的笑容,“以后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打交道,自然就能查到他们是谁。” 魏广德想想也能接受,对方能找到这里来,肯定也是周边的人。 九江府城就是德化,也就是说买家是府城的人。 “别是指挥使或者同知......” 魏广德说道这里,随即又摇摇头,那帮人,估计根本不会掏钱,直接把老爹调走,换个他们的人走马上任就行了。 掏钱,那和要他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从来人洽谈到最后完成交易,耗时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过总归是完成了,各取所需吧。 现在的魏老爹,既是百户所的百户,也是那块地的庄头,虽然名义上是魏文才,不过魏文才大多还是要请示魏老爹才能下决定。 之所以要了这个差事儿,其实魏广德也是有那么一点私心的。 大哥将来肯定是袭武职,自己到底能不能考取功名,说实话,魏广德心里也没底,给自己留条后路也好啊。 百户,自己肯定当不成。 那将来要是科举失利,那就自己去当庄头,吃饭总能解决吧,更别说守着大哥,日子应该好过了。 现在,唯一还笼罩在崩山堡魏家头上的阴云就只剩下九江卫那边了,关于重新分配屯田的事儿。 老大要重新瓜分利益,下面的人自然都懂,但是最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自然各人都要打各人的小九九,谁都不愿吃亏。 其实卫所制从立国之初发展到现在,早就糜烂了。 据《明史?兵志二》载:“天下既定,度地害要,系一郡者设所,连郡者设卫。大率五千六百人为卫,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百十有二人为百户所。所设总旗二,小旗十,大小联比以成军。” 按照这个编制,天下的卫所,正常员额就要五千六百人,分五个千户所,千户所下辖十个百户所,没个百户所112人。 整个九江卫就有五十个百户所,合计应有兵员五千六百人。 这些,在魏广德来到这里以后,也从大哥那里打听到的信息,之前他哪里会知道这些东西。 没事儿的时候,魏广德也用后世来进行了比较,一个加强旅的规模,差不多半个师级单位。 看着是很强大,可是上次征召以后,他也听自家老爹说了,卫所拉得出去的也就两千多人了,实际上已经由加强旅变成了完整旅级建制。 而这些天随着和千户所大舅吴占魁联络的增加,魏广德也知道了,小小的九江卫,已经有了多个山头存在。 当然,山头肯定不是千户官能参合的,他只是站在自己岳父九江卫同知张庆一边的。 九江卫设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2人,指挥佥事4人,只不过现在指挥佥事只有3个,还有个缺额没有补上。 而魏广德舅舅的老丈人张庆是指挥同知,掌管卫所军器、训练等事务,算一个独立的小山头,因为他也是世袭指挥同知,随着年深日久,自然就拉帮结派了。 至于舅舅嘴里说的指挥同知,是个流官,自然在卫所里没有什么派系,上任的时间也不过才三年多,还来不及培植党羽。 用大哥魏文才的亲事儿,不过也就是一个试探,看能不能拉拢李启光。 这样的流官,也说不准能在九江卫呆上多长时间。 也许是一辈子,也可能随时都会调走。 不过作为指挥佥事,仅次于指挥使、指挥同知的存在,权柄还是很重的。 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的子弟,想要迎娶从四品武官的女儿,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所以一开始老爹老妈他们都不抱什么希望,除非魏广德马上能够考取功名,成为举人,那么可能性还大那么一点。 大舅吴占魁那里传回来的消息,也应和了他们的判断,对方对于试探显得很冷淡,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是看人说话也能知道。 屯田的事儿上面也是迟迟没有动静,却是让魏老爹他们反而提心吊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时间来到了十二月,一开始传言的重新分配屯田的消息没有下来,老魏家却接到了舅舅吴占魁传来的最新情报,卫所那边不会重新调整屯田了。 得到这个信息,让魏老爹先是惊喜,后是惊讶,忙不迭的去了千户所找大舅哥了解情况。 问清楚状况后才知道,原来在上月从京城传来消息,嘉靖皇帝要核查南京各卫。 26明朝也有寒假 对于嘉靖皇帝来说,八月让俺答汗部打到京城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儿。 而在鞑子撤兵后,自然就要对此战进行清理,有功要赏,有过要罚,勤王卫所糜烂的事儿也发了。 嘉靖二十九年(1550)十一月三十日,命查南京四十二卫屯田隐占侵削诸弊,其本丁逃绝他户佃种者,俱署名补伍,不则将原田入官,改募屯军给之。 原来自八月下旬勤王诏书抵达陪都应天府后,南京镇守太监,南京守备及南京兵部立即就把调兵令快速发往各卫所,督促其尽快集结人马北上勤王。 但是实际的结果就是卫所糜烂以不堪用,整个过程都是拖拖拉拉的,甚至在九江卫过了南京前往镇江后,大部还未集结起来,卫所的实际状况可见一斑。 虽然时任南京主官尽量压制了下面的传言,但是这些消息在数月后还是传到了督察院中。 都察院,由前代的御史台发展而来,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 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遇有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也就是三司会审。 都察院主官为左、右都御史,下设副都御史、佥都御史,协助管理都察院经。 又依照十三个布政使司(相当于行省)分成十三道,分设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 明朝的都察院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几乎就是最高监察机关。 朱元璋设计的政治架构非常有意思,大官小权,小官大权是明朝官场的一个特点,而这一特点在都察院就显得更加明显。 风闻奏事,疯狗,就是都察院的别称了。 明朝中后期的党争中,都察院十三道御史和六科给事中往往就是发动争斗的急先锋,他们也就是所谓的科道言官。 都察院御史只是七品官,但是却可以对朝中大小官员发起弹劾,而按照官场的规矩,一旦遭到弹劾,被弹官员一般就要回家待勘,以表达自己的清白,不会以势压人,让事实说话还一个清白。 这么一个可以凌驾于各部堂、衙门的官职,朱元璋却没有设置一个可以监察他们的部门,实际上有明一代,很少有御史被风闻奏事,要么是皇帝不喜,要么就是被抓到确实的贪赃枉法证据才会被处置。 也许朱元璋设计这个部门的时候给出很低的品级,也就在于此,相互牵制、制衡。 而这次,南京周边卫所的表现实在是不像话了,让都察院找到了机会,连续对南京主官和各部发起弹劾,目标不仅针对镇守太监,还包括南京守备和南京兵部官员。 而嘉靖皇帝在鞑子兵临城下之时,也发现了大明京城的军事战力严重下降的问题,直接罢了正德朝建立的十二团营,重归京师三大营的模式。 而在北京防务工作处理以后,就把目光转向了南京。 此次嘉靖皇帝是要把南京就周边主要卫所缺额问题查一查,还要收回这部分屯田,只是在旨意中明确屯田不入官,而是重新募兵分派,这是想要恢复卫所战力。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最重要的还是要执行得下去。 其实政策在制定之初都是好的,只是在由上而下的执行过程中变了味。 所谓的苛政,其实大多都是糊乱执行造成的,责任应该在中下层官员身上。 而这道命令一下,让九江卫还想要重新瓜分屯田的官员都老实下来,旨意中的意思很清楚,收回屯田不入官,也就是不能收上去,而是重新下放到所,让他们招募士兵补足缺额。 要是按照旨意做,那就是收回田地以后还要按照老制度又把田地还给下面的千户所和百户所养兵,那怎么行? 要知道,现在卫所的土地大多是被上层武官分掉了,所里面最多就是一些口粮,遇到贪婪点的百户千户,连口粮都不发下去,这也就是逃兵的来历。 综合考量下,还是不变了吧。 这就是现在卫所指挥机构的选择,之前的议题自然就无疾而终。 好吧,也许是魏广德的主角光环在发生着作用,嘉靖皇帝不小心帮助魏广德家里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随这条消息来的还有,“大英雄”仇鸾进京提督京师三大营。 当然,这条消息和魏家没关系,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已经在为年关将至做着准备,转过年就是嘉靖三十年了。 虽说江西位于大明朝的南方,可是到了这个季节,天气也是愈发寒冷起来,只不过还没有达到北方滴水成冰的地步。 而魏广德依旧是每天早起,洗漱吃饭后就要出门,迎着寒风赶去孙夫子那里进学。 因为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相对狭窄,认识事物也比较单一,对于很多东西的观点趋同,所以之前魏广德融合两篇范文后用自己的语言所作的文章,不仅没有因为抄袭被孙夫子责骂,反而受到了表扬。 好吧,孙夫子认为魏广德通过学习那两篇范文学到了作者所要表达出来的思想。 或许,后世所说的,“读书人的事儿能算偷吗?”就来源于此。 魏广德博采众家之长,尝到了甜头,自然就要变本加厉,多多的抄袭,不对,应该是学习别的范文。 靠着超强的记忆力,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当然,魏广德所作文章自然也算不得好,其中还是偶尔错漏,需要孙夫子指点,而孙夫子当然很享受这样的过程,他是乐在其中。 三个月下来,魏广德的毛笔字经过练习也越来越好看,“至少可以见人了”,这是孙夫子的原话。 临近年关,孙夫子的私塾自然也是要停课的,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寒假一说,但是总归要过年。 今天,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放学后,私塾就要暂时关门放假了。 到这个时候,学堂里的孩童们自然又多兴奋起来。 开玩笑,现在什么天气,每天早起还是很辛苦的,远不如赖在被窝里幸福。 而能够来私塾读书的,自然也不会是吃饭都成问题家庭的孩童,自然有赖床的资格。 和往常一样,完成了每天的功课后,放学时,孩童们都恭恭敬敬站好,向孙夫子说出新年的祝贺。 27过年 嘉靖二十九年最后一堂课,完成了每天的功课后,放学时,孩童们都恭恭敬敬站好,向孙夫子说出新年的祝贺。 私塾要过了十五才开学,而孙夫子给他们这些学生布置了十篇作文,平均每两天完成一篇,说实话,对魏广德来说,貌似也不是太难。 魏广德迎来了自己在明朝的第一个假期,也是第一个新年。 对于贫苦百姓来说,过年犹如刀山火海,在过年前欠租、负债的人必须在这时清偿债务,所以有年关一说。 当然,这样的日子和魏广德是没有关系的。 年前几天,大哥魏文才就在县里、镇上来回跑了两三趟准备年货。 都是早上套上大车出门,往往天擦黑才能回家。 这倒不是说他们家今年银子丰收要大肆操办,不仅是自己家里要准备年货,整个百户所军户那里也有不少物品需要购置,百户所就统一用大车出去采购,量大还能便宜一点。 今年崩山百户所的军户可是得了比平时更多的银子,自然要过个肥年。 二十八日这天,百户所杀了几头年猪,算是真正进入到过年的气氛里了。 几头猪被收拾出来,好的当然是军官们先分,军户多多少少还是能分点的,要不军堡里那些小孩会这么兴奋。 魏广德也跟着过去看了,一大帮孩子围在那里,看着被洗刷干净的肥溜溜白猪被按在长凳上,就有小孩忍不住开始流口水。 百户所里小孩不少,只是大多都没法像魏广德他们那样,还能去私塾读书。 百户所鱼肉到是时不时就能见到,但是其他肉类可就不常见了,也就是那些军官和那些猎户家的才有这样的口福。 除夕开始,军堡里时不时就能听到小孩燃放鞭炮的爆响,为节日氛围平添一丝欢快。 不过,魏广德所在的可是崩山百户所,这里也没什么庆祝活动,远比城里可是差远了。 除夕随着父母、大哥祭祖,对着祖先牌位磕头,这还是魏广德两辈子第一次行跪拜礼,在魏广德的后世,虽然也有行跪礼的,不过大多都已经只是鞠躬,小时候也有跪的时候,但是还真没有拜下去过。 之后,魏老爹又简单把家族传到这一辈的过程又和两兄弟好好说叨了一次,往年也有,不过那会儿魏广德也没怎么听进去,现在的魏广德也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就是知道魏家祖上应该是凤阳那边的。 这次他可是仔细听了听魏老爹说的,还真是凤阳府人。 至于近半年时间也没有听到过有什么亲戚,在这个时候也有了大概了解。 祖上过来九江的时间也不短了,肯定是有开枝散叶的。 但是古代交通和通讯不方便,而且作为军户,也是很难改变户籍的,也没办法选择太多,散出去的那几支大多去了边镇充实卫所。 随着分开的时间俞久,联系也就少了,到了魏勐这一辈,就是一根独苗,毕竟遇到了那场兵灾。 魏广德明白了魏家的实际情况,只是心里暗自把父亲嘴里所说分出去几支的大概去向记在心里。 大年初一,魏广德早上起来就跟着大哥去给父母磕头拜年,规规矩矩完成仪式后,魏广德得了压岁钱。 往年,在魏广德融汇的记忆里,一般父母会各给他一串钱,各是五十个,因此每到过年,魏广德就能得到一百个铜钱。 当然,这个铜钱可不会像后世的父母那样,小孩收到压岁钱还要想方设法收走,美其名曰“存着”。 不过今年貌似有点不同,也许是因为今年家里收到的银子比较多,魏广德从爹妈那里收到了两个银锞子,各约一两的样子。 明朝嘉靖年间的物价,是真心的不算太高。 平日里魏广德带上几个铜钱,就可以在镇上吃零嘴了。 这次,一次就搞到二两银子,按照现在的汇率,可以换两千个好钱,如果是那些品质不佳的私钱,三千个也有可能换到。 现在,穿过来这么久了,魏广德也大概知道明朝时候,货币还是有点混乱的。 就说铸钱,官府有铸造,含铜高品质佳,就是好钱,用这个钱就是1千个铜钱换一两银子。 而民间也有私人铸钱,到是和后市假钞一样,含铜少点,那就要1千多个才能兑换了。 印制假钞这个行业,在魏广德看来,认真考证的话,也是一个源远流长的行业。 按照魏广德知道的,在明朝初年,金银是被严禁流通的,时过境迁,这样的法令早已不知道被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谢谢爹娘,还是爹娘对我最好了。” 魏广德高高兴兴接过银锞子,嘴里甜甜的喊道。 “好好读书。” 魏老爹这会儿捋着胡子看着魏广德,语重心长的说道,而魏母则是慈祥的摸着他的头。 大哥魏文才也得到了压岁钱,和魏广德也是一样的,也是非常高兴。 二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巨款了,城里的帮工差不多要忙活两、三月才能赚到。 这也是明朝军户逃亡的一个重要原因了,军户可是没法跑出去打工糊口的,就算打工也只能给上司打,一般还都是免费的。 魏勐魏百户也贪墨银子,可是至少他只收银子,下面军户的口粮还是能勉强供应上。 明朝这会儿,消费也单调,其实解决吃饭问题后,用钱的地方就不多了,大概一两银子就能打发那些军户。 不管是魏广德还是魏文才,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家里的,自然这钱就是自己在外面花销用了,是真不算少。 没一会儿,军堡里的张大勇等总旗、小旗也先后来到大宅给魏百户拜年,又留下吃了顿酒席。 在这百户所里,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初三一大早,大哥魏文才就张罗着套车,一家人要去千户所吴家,这是老早就说好了的。 出堡门的时候,魏老爹对送行的总旗李大勇笑道:“这半月堡里可就全交给你了,我这次出门时间稍微长了点,你得多上心。” 魏广德和魏文才静静的站在老爹魏勐身后,魏母这会儿已经坐在车上了,这是回娘家,也是要给自己大儿子说亲事,不时撩开窗帘看一看车下的情形。 “大人放心,堡里有我。” 李大勇抱拳对魏老爹说道,木讷汉子,只做不说,所以话也不多。 魏老爹笑着点点头,转头对着魏文才说道:“那我们走吧。” 说着就和魏广德钻进了马车,而魏文才则是翻身上了旁边一匹马,带着几个家丁向远处行去。 28皇帝想要找回面子 魏广德来到大明朝快半年了,整天都是在百户所和马当镇上来回晃荡,还没去过更远的地儿。 这次全家去千户所舅舅家,算是魏广德来到这里后第一次远行。 明朝这个时候,马车也没什么减震设计,而这条道路较好的道路条件但是在魏广德看来,也是坑坑洼洼的,很糟糕。 坐在车里,魏广德很快就被晃得七晕八素,就想要钻出车去和大哥换换。 这次出行,百户所仅有的两匹马都被他们带走了,一匹套车,一匹被大哥骑着。 马车不大,可容不下四个人。 他们是辰时出门,估摸着是8点前后,到千户所的时候已经是巳时,差不多走了一个多时辰。 时辰也是魏广德到了这边以后才学会的,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两个小时是一个时辰,这个魏广德以前也知道,算起来子时就是头天23点到当天的1点,后面以此类推。 只不过魏广德到现在算时辰,也要在心里背背才能说出是什么时辰,不像大哥他们,看看天色就能说出来。 不过到这会儿,魏广德到是想起,后世过春节的时候,日子用的是农历,结果央视春晚的时间还是用的数字时间,也就是晚上12点。 按照古代的标准,12点已经过了子时,实际上跨农历新年应该是在晚上11点才对,那会儿就已经是子时了,也就是大年初一的开始。 这个时代也没有钟表,魏广德也就是看天色,感觉可能是10点多钟,应该没到11点。 他们一家很快就被迎进了舅舅家大门,千户所并不在县城里,而是在距离县城不远的地方。 舅舅一家都在,很快魏广德和魏文才就照例给舅舅舅母拜年,又拿到一份红包。 舅舅吴占魁要比魏勐大两岁,不过看起来更加文士一点,穿着一件簇新的武官常服。 说起来,舅舅是五品武官,魏老爹是六品,这会儿都是穿着青袍,只不过胸前的补子,魏老爹的是彪,舅舅的是熊罴。 舅舅吴占魁有一个儿子两闺女,都要比魏广德大。 和表哥表姐见礼后,两个表姐就回去了,魏广德就被表哥带到隔壁去了,屋里就剩下长辈在那里谈话。 表哥吴栋,将来也是要袭舅舅千户职的,不过在江西这个地方,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自古以来文化教育事业就很发达,而江西也一直都是科举大省,每科必有上榜者,自然也就影响到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每个人。 以前也听大哥说了,这个表哥不爱舞枪弄棒,更喜欢读书,也一直做着金榜题名的美梦。 不过他也就只能是想想了,毕竟舅舅家可是世袭,他有没有兄弟继承,不是余丁你还考什么科举。 明朝军户子弟是可以参加科举的,但是有一个前提不能碰,那就是独子。 因为是军户,那就必须家里有一个人出来当兵,如果说是兄弟,那么有一个必然就是余丁,也就是可以不参军的,自然就可以参加科举考试。 可是舅舅家就一个独苗,自然就必须在将来接替舅舅的武职,除非能够让兵部尚书给你开除籍的文书,也就是你家从军籍改成其他民籍,那么才可以参加科举考试。 这里说的科举考试是指朝廷正式的科举选材,童生试那些都不算,那不过是初级选拨而已。 当然,因为现在表哥还没有从军,参加初级考试还是没人管的,但是就算真的是文曲星下凡,杀进殿试,最后还是要乖乖的回来继承武职,除非上面开恩。 不过国朝二百年,貌似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从军籍改民籍的倒是有,但也是凤毛麟角。 “小表弟,你现在书读的怎么样了?” 到了旁边花厅,表哥吴栋就关心起魏广德的学习来了,毕竟现在的他可是自诩为读书人。 大哥魏文才经常跑这边,所以他和吴栋关系亲密不少,到是和魏广德接触少,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 “今年刚开始学习四书,前两年都还是启蒙。” 魏广德连忙说道。 吴栋给魏广德的第一印象,还真像个读书人,斯斯文文的,也是文人打扮,一身宽大蓝色道袍,头戴四方平定巾。 这里也只能说像,毕竟他不可能成为文人的,命中注定只能是武官。 “那今年的县试你是参加不了了。” 吴栋听到魏广德这么说,随即就笑道。 “学里到是有几位师兄要互保,参加今年县试,我可能还需要在等上两年才有机会。” 魏广德也听大哥说过,吴栋前两年参加了县试府试,运气很好一次都过了,成了童生,不过之后的院试就没过,那时候他十六岁。 “表哥今年参加院试吗?” 魏广德这会儿也开口询问起来,魏文才是早就不读书了,所以也从不询问吴栋的打算。 在魏广德看来,吴栋也就是这几年可以去碰碰运气,多碰几次头,估计也就不想科举的事儿了。 毕竟,他不会不知道国朝对他们这样的军户子弟是个什么态度。 在他们这边闲聊的时候,在隔壁正屋里,吴占魁也正在和魏勐说着话。 “今年你那边的儿郎们可要好好操练操练,岳丈那边会想法给你更大的帮助,你手里的那百多号人可的做好了。” 吴占魁小声对魏勐说道。 “啥?还练?大舅哥,这次都差点把地给弄丢了,我还练?” 魏勐听到吴占魁要他稳住手下的人马,心里就一百个不乐意。 开玩笑,就因为这次召集的人手太多,差点就被上面分去田地,谁练谁傻逼。 “现在不同了,南京传来的消息,皇上要北伐。” 吴占魁依旧小声说道,眼睛瞟了眼那边正在说话的媳妇儿和妹妹。 “不会又要我们北上吧?打得赢吗?还要出长城?” 魏勐被吴占魁的话吓住了,是真吓住了。 自己手上那点人马是什么个情况,他能不清楚吗? 说实话,也就是架子货,列阵看着还行,真打,还不如展示挥锄头种地。 “咱们南边说不好,反正消息传过来就是说,皇上那儿觉得丢了面子,要找回来,正在筹划这个事儿。” 吴占魁短期桌上的茶轻啜了一口,才继续说道:“你那个百户,能打的有多少?” 29第一次文人聚会 “你那个百户,能打的有多少?” 吴占魁小声询问魏勐,显然他更关心这个。 魏勐闻言沉默片刻,心里盘算后才说道:“要是按照战兵的要求,我那边有十来个人,另外身体强壮,反应灵活的,勉强有一战之力的,大概还能有二三十个人。 剩下的那几十个人,装装样子还行,真打,不行,都已经只会种地了。” “三四十个啊,也算好的了。” 吴占魁听了魏勐的话,微微点头,好像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的样子。 而这幅表情和动作落到魏勐眼中,那就只能继续拉低现在卫所军的下限了。 “我说大舅哥,北边打仗,还要使唤我们吗?北边边军不少了。” 魏勐知道九江卫貌似就是空架子了,但是他还是不怎么担心,只要自己手底下有人就行。 但是,就算有那么些人,要是真被派去了北边,那还不是羊入虎口,他可不想去北边打仗,那是要命的差事。 “湖广、江西调拨军粮,可能要我们派人护送,直接到前线。” 吴占魁回答道,不过也看出魏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面上显出浓浓的担忧神情,又安慰道:“只是有这个可能,八字还没一撇儿。 再说了,就算边军能打,那也是依托城池作战,我听到的消息,边军现在野战能力也不行,出了城也和送菜差不多。 我估摸着,做这些准备,也就是给皇上看的,打起来的概率很小。” “那就好,那就好,能不打就不打。” 魏勐听到后面几句,心里的担忧也就去了大半。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军队战力不行,那就防守。 想来京城那帮大佬,也不愿意军队派出去吃了败仗,到时候追究起来,他们怕也落不到好。 到现在,大明的官军都已经不想打仗了,好好的呆在地方上捞银子,早已失去了开疆拓土,马上封爵的锐气。 也就是北方边镇的军户,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当然也是为了赏金,还愿意和鞑子交战,内地卫所战力早已衰败不堪。 也正是自家人知自家事,知道手底下人打仗不行,当官的也就更不敢往那个方向上去想。 “明天我把刘千户请过来吃顿酒,你们也都是认识的,顺便探探口风。” 听到吴占魁说起大儿子的亲事儿,魏勐马上就来了精神,这次出来这就是主要要办的大事儿。 “以前我也试探过几次,老刘说你家小子还不错,我觉得有戏。” “那就好,全劳大舅哥帮忙了。” 魏勐听到这话,心里自然乐开了花。 这年头,说实话,普通军户真不好找人家。 军户的女儿,有机会就往外嫁,那怕穷点,也不愿意继续留在军中。 所以,基层军卒大多是相互之间联姻。 当然,这是说的比较委婉的话,实际就是换媳妇儿。 军官的还好一点,百户,怎么也是朝廷认命的正式武职。 除非家里的闺女真的非常优秀,生的标致,还有可能和民籍的其他人联姻,但目标一般也是士绅,绝不可能是平头老百姓。 “亲事儿定下来,我们过几天去趟府城,我岳丈那边还有话说。” 吴占魁接着又说道。 “张大人那里有什么吩咐,舅哥直接传话就好了。” 魏勐听到说还要去九江府,微微皱眉,心里有点纳闷。 “也是要准备万全的法子,岳丈关系在京城都督府,那边传的消息,北伐的事儿不管最后成不成,咱们都得当成真的来准备。 万一上面抽调了我岳丈过去,我肯定只能跟着去的,手里不准备好人手,心里还是不踏实。 这两天你就好好合计下,看需要什么装备,到时候直接从卫所库房里先给你调拨一批。” 魏勐刚刚稍安的心又被提起来了,虽然说的只是做一个准备,可是听在耳朵里还是有点吓人。 不过这个时候,他肯定不能摇头的。 真要点兵点下来,自己肯定跑不脱,只能下来想想要点什么装备。 大明朝,每年在军费上的开支是不少的,只是大多没有落到实处。 每年军器局生产的武器装备根本不能保证部队的需要,只能是大量生产劣质装备凑数。 对于这些事儿,官场上下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没人去揭开这个盖子。 但是,每个卫所多多少少还是预备了一些堪用的,只是不下拨,都是留在关键时候装备亲信部队的。 战场上,只有自己的人马战力有保证,才是保命的本钱。 而在隔壁房里,魏广德和吴栋、魏文才也在聊着文章学问。 魏文才虽然不读书了,可是当年也是看过书的,这年头读过书的人,谁还没有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想法。 其实这里面真正感兴趣的是吴栋和魏广德,魏文才插科打诨只是不想自己干坐在那里。 “对了,后天,我约了曾元述,还有马祥他们喝酒,都是我的同年,还有几个是同窗,到时候你们也一起去吧,小表弟是要走科举的,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和我那几个同窗也成同年了。” 吴栋喝着茶,忽然想起后面几天的安排,于是就开口说道。 “文人聚会啊,好好好。” 魏广德心里那个高兴啊,以前知道古代读书人经常聚会,穿过来半年,自己还一直呆在穷乡僻壤,都没有参与过。 “算不上,就是本地的几个朋友,一起喝喝酒,听听曲儿。” 吴栋笑着说道,他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小表弟貌似对这些社交很感兴趣的,于是又接着说道:“要不以后你干脆搬过来住,县城里也有先生的,不耽误你用功读书,将来县试府试也方便。 最关键的是,每年县试前后,周边的文人士子汇集,自然会有各种聚会活动。” “这样啊。” 魏广德低头想想,随即还是摇头说道:“算了,离家太久我也不习惯,反正家离县城也不远,以后县试的时候过来也是一样的。 表哥,说说这次聚会的详情吧,免得到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丢了表哥的面子。” “这次聚会其实是曾元述做东,他有个远宗亲戚回来祭祖,湖广承天人,今年刚考取了秀才,叫曾省吾......” 30考试法宝(除夕到了,愿你合家团圆,幸福安康) “这次聚会其实是曾元述做东,他有个远宗亲戚回来祭祖,湖广承天人,今年刚考取了秀才,叫曾省吾,年龄和我们相仿,好像大两岁,不到二十,也算出了个人才了。” 吴栋开始介绍起来,其实这次聚会,一方面是曾家介绍自己子弟和其他的读书人认识认识,另一方面也是显摆一下,虽然曾家小的一辈中还没人考取秀才功名,可是人家的亲戚里可是有能人了。 二十不到就考取秀才功名,这在古代是很厉害的了,要是运气好,未来几年再考个举人进士还是比较靠谱的。 明清两代是科举制度完善的时期,从最初级的县试开始,到最后的殿试,其实少有二十岁以下中进士的。 有,但非常少。 大部分进士都是三、四十岁的时候上榜的,二十岁的时候好多还在撸起袖子考秀才。 “对了表哥,你那里有没有最近几年优秀考生的范文卷子?” 这次出门,魏广德很清楚,父母和大哥的主要工作就是把打个的亲事敲定,而到了他自己这里,自然就是找更多的优秀八股文。 虽然只写了两个月的八股文,但是魏广德还是认识到了,多看多记多写是真的很重要。 多看别人的优秀文章,记住其中的观点和遣词造句,在自己写作八股文的时候运用进去,这就是现在魏广德要做的。 八股文,说起来难,其实也不难。 对于有卓越的记忆力的人来说,你看到考官给出的题目,知道题目的意思和出处,那么后面的就好办了。 按照八股文的架构,还有已经出现过的破题,自己对题目的看法就是干。 之所以魏广德还要多写,其实主要还是对现在的文化极度的不适应。 虽然已经融合了小魏广德的灵魂,但是后世的魏广德才是占据支配地位的。 而在后世,魏广德从小学到中学的作文,全部都是白话文,谁特么的会写那些文绉绉的语句。 既然不会写,那就只能多写,通过多写丰富自己头脑中的那些语言,形成一种记忆。 其实八股文中,大多数都是假大空的废话,因为大家基本上都是类似的观点,唯一的区别就是怎么用词,让人看起来感觉到新颖。 明朝考官大多标榜求实尚正,只许考生做浑厚老成的死板文章,不得用诗赋式的华丽词藻,不得引用经典以外的其它任何书籍。 最后那条到是真的,魏广德看了不少八股文都很少引用其他的书籍内容。 当然,也许是他现在看的大多是县试府试卷子有关,毕竟层次就在那里摆着。 但是华丽辞藻这个,在孙夫子口中,那就得看考官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是所有八股文都要做成死水一潭才好。 要是考官喜欢诗赋式的文字,那就要用词华丽。 孙夫子教魏广德的,更多的还是应试教育那一套,想方设法考中。 当然,对于这些,也算是投机取巧的的东西,魏广德是不反感的。 好吧,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魏广德需要找更多的优秀八股文来背,至少要搞清楚大部分题目,怎么破题,还有就是了解这个时代读书人的观点。 毕竟,现在的魏广德,其实对于很多问题的思考,和这个时代的人是格格不入的,他不想表现出来,还是和光同尘吧。 至于解决方式,那就是抄,抄别人的观点,换个说法写出来,不突兀,先拿到功名再说。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一心想的其实只有功名利禄,好容易到了古代,娇妻美妾,纸醉金迷才是他这个时候想要得到的。 但是魏广德现在的家世就那样,要想得到这些还得靠自己去拼。 后世想要过上好的生活,还要从小学一直拼到高中,只有进入一所好大学才有机会享受几十年。 而今到了明朝,要想过好日子,魏广德也打算辛苦十二年,争取拿下功名。 现在魏广德的目标,最低要求是秀才,到时候自己窝在马当这里,还是可以作威作福一辈子的。 第二目标当然就是举人了,当然还有终极目标,那就是会试过关参加殿试,弄个进士出来,当官。 要是只考到举人,魏广德不打算出仕,毕竟官太小了。 前两月,魏广德有记起明朝有这么个牛人了,那就是海瑞,不过海大人的生活,肯定不是他想要的。 但是魏广德确实记得,海瑞貌似就不是进士,只是个举人为官。 举人出来做官,自然障碍也很大,好在海大人坚持自己的特点,而且一直坚持到晚年,从不入流小官杀到三品还是几品,不过似乎官途并不顺。 魏广德即不想做贪官,也不想做清官,自然就呆在老家最好。 如果在这十二年的奋斗中能够拿下举人功名,魏广德也打算去冲一冲会试。 当然,这些对现在的魏广德来说,有点遥远,但是他还是要做准备。 准备的第一步,当然就是收集优秀文章死记硬背再说。 至于说这样的文章没有思想,没有内涵,其实对于魏广德来说真不重要,他可不奢望自己能够三元、六元的疯狂冲上去。 记得后世看到过的哪本小说里面不是就有说,明朝哪个皇帝的时代,要是你中了一甲,拿到状元榜眼探花,反而是惹祸的,被当时的当朝首辅给整的生活不能自理。 真假,魏广德没法判断,但是自己不想做出头鸟,享受生活才是他要做的。 吴栋这里自然有一些这样的文章,而且还不少,除去一些重复的,还有很多是魏广德没有的。 光是看看,多看几遍,是能够记下,不过这可不是魏广德要的稳,还是自己手里有一份最好,没事儿就看看。 可惜,吴栋这里收集的文章,大多都是手抄本,毕竟这些文章档次有点低,可没有书肆去刊印发售。 看着桌上被魏广德翻出来的文章,吴栋笑道:“回头我找人给你抄一份就是了,几两银子,读书人有的是人抢着帮你抄这些。 不过,自己抄其实才是最好的,不仅加深记忆,还能练字。 对了,后天聚会的时候,你也可以问问其他人,别的不敢说,曾家收集的这类文章肯定多......” 31靖水楼(难忘今宵笑开怀,幸福好运滚滚来) 初五,快中午的时候,魏广德跟着吴栋,还有大哥魏文才坐着马车往江边走。 泽彭县位于长江边,站在县城城墙上就能远远看到江面和江上往来如梭的商船。 不过他们这次并不是往县城方向去,泽彭县最繁华的区域,除了高高城墙里的县城外,还有就是江边码头附近的许多建筑。 其实泽彭县的码头说不上繁华,远远比不了九江和湖口,可是在这个时代,只要靠近大江大河的城镇,繁华程度还是远超其他地方。 这次曾元述做东的地点选择的是江边的靖水楼,也算是泽彭县知名的大酒楼了。 说道知名,自然是因为魏广德这么认为的,因为他哥魏文才和他说起县城情况的时候,顺嘴就提到过这家酒楼。 坐落于长江岸边,登楼远望长江之水天上来,魏广德上了这酒楼后,就深深的体会到了。 以往是站在岸边看,可能水平高度不够,感觉没现在这么震撼。 “怪不得古代的诗人站在江边酒楼上就诗兴大发,一首接一首的佳作问世。” 魏广德这会儿心里是这么想的,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长边边上的酒楼多了去了,真正成名的其实也就那几家,而文人骚客们留下的诗作文章那么多,真正流传下来的又有多少? 还是运气啊!!! 曾元述作为这次宴会的东家,自然早早就到了这里,靠近江边的饭桌早就订好,吴栋他们一行还算是来的比较晚的,至少一桌人大多都先到了。 “失礼失礼。” 吴栋上楼就看见正往楼梯口望的曾元述,急忙抱拳说道,带着魏文才、魏广德两兄弟快不过去。 这会儿看到客人到了,酒桌上的几位也都纷纷起身向他们施礼。 随着吴栋的介绍,魏广德知道了桌上几个士子打扮的人的身份,和来之前吴栋说的差不多,上首两人,分别就是曾元述和曾省吾了,旁边的就是马祥等人。 曾省吾已经是在座一桌人中身份最高的,当然这不是指的年龄,而是功名,他已经是秀才了,虽然不是江西的,但是在大明朝,湖广和江西,那都是科举大省,两地读书氛围相仿,所以竞争也是十分激烈的,含金量自然不低。 所以一桌人,只有他穿的是襕衫也和其他士子穿的不同,是圆领大袖衫,明显有别于其他人。 “这是吾表弟,魏文才、魏广德。” 吴栋指着魏家两兄弟给他们介绍道,“这次表弟他们来家,所以我就一起带过来了,认识认识我们彭泽县的名士,顺便也让他们跟着长长见识。” 吴栋先是客气一番后,又介绍了下两人的情况。 魏文才也是读过书的,只要不是让他写,一切都还能马马虎虎应付过去,装个读书人问题还是不大的,虽然他只读了四书,不过有天赋记忆在,说起子曰诗云那也是一套一套的,倒也能说得过去。 魏广德年岁小点,而且十一岁只是读了四书,在镇上也算出类拔萃了,可是在彭泽县里来说,那就只能算一般。 像这次的东道曾家,他们家的孩童进学都比较早,五六岁,六七岁就开始蒙学了,一般十岁左右就把四书学的差不多了,这也是书香门第的子弟和其他家庭孩子的区别。 人到齐,很快酒菜就端上桌,众人开始攀谈起来,而重点自然是已经身为秀才的曾省吾。 在座众人中,年龄最大的是马祥,其次才是曾省吾,曾元述还有吴栋他们,魏文才和魏广德算是最小的,所以这群人大多也没有把魏广德两兄弟看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就算是吴栋,其实也没法和他们相比,因为他们才是正经的读书人,吴栋算什么,只能袭武职的家伙。 只是吧,吴栋运气是真的好,在众多同窗士子当中,竟然一次性就通过县试府试,拿到童生的名头。 要知道,在座人众里,只有曾元述和马祥是童生,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当然,有这个想法的人里面,可没有曾元述和马祥,毕竟他们考过来了,知道考试的艰辛。 虽然吴栋注定不可能和他们一样,但是也愿意结交。 学识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其实那些看吴栋不顺眼的,也就是羡慕嫉妒他考过了县试府试,但是也只能心里想想。 对读书人来说,这样的心思是不能宣之于口的,那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再怎么说,吴栋是正儿八经的童生,还是他们的同窗。 众人喝着酒吃着菜说说笑笑,宴会气氛很热烈,魏广德也有机会喝上这时代的酒了,不是白酒,黄酒,本地的封缸酒。 听着他们一会儿说起四书,一会儿又扯到五经上去,时不时还有人高声唱出诗词,魏文才这会儿似乎也很亢奋,把自己学过的那些,早就丢到爪哇国的东西重新拣起来。 魏广德喝着酒吃着菜,听着他们一番长篇大论,心里却想的还是晚点,找机会问问表哥嘴里说的曾元述那里,搭个话,问问那些八股范文。 正想着呢,楼梯处蹬蹬蹬响起上楼的声音,几个男女上了楼来。 魏广德没有受酒桌上激烈谈论的影响,自然就听到响动,转头就望了过去。 前面一个一身大红罗衣,浓妆艳抹的女人,看上去上了岁数,年轻的时候怕也是一个红粉俏佳人,一路走来似乎还带着一丝妖媚。 这就很要命了,毕竟估计有四十多了,虽然后世也说熟女熟女,可是这就太熟透了。 魏广德心里想着,果断转移视线看向她身后。 而在她身后的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身粉梅色雪狐棉衣,芙蓉祥云百花褶裙,身披淡兰色的梅花衫,头上云髻斜插宝簪,缀着紫玉显得很幽雅,流苏挽在三千青丝上,仅仅是略施粉黛,但却是红唇秀靥、人比花娇。 美女啊! 魏广德心里哀叹一声,叹是因为在后世电视网络中看惯了各式美女后,见到这个姑娘也会让你眼前一亮,哀的却是现在自己十一岁的年纪。 好吧,毛都没长齐。 两女身后还有不少男男女女,似乎是随从,又好像是...... 两女身后的确实是随侍丫鬟,后面的却是拿着一件一件的乐器,就是乐器。 古代的乐团吗? 魏广德在心里想着,不过很快就有人给出了答案。 “哎哟,刘鸨母,你可算带着人来了。” 曾元述也看到进来的人后,大笑着向那个穿红罗衣的女人喊道。 32大过年的闹事儿 大年初一头一天,家家户户过新年。我祝你开门见喜,迎面来财,出门遇贵人,在家听喜报,最后还有……红包拿来! ....... “今儿,可要湘云姑娘辛苦,让我堂哥看看我们江西美人的风采。” 曾元述在介绍下在座读书人后,就吩咐酒楼布置起来。 靖水楼上下只有三层,本就不算大,虽然装修精美,雕梁画栋,也就显示酒楼的豪华气派。 魏广德现在所在的三楼,自然就是酒楼最好的地方,不过也没有设置包厢雅间什么的。 今天是曾元述包下了这第三层,除了他请来的客人,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上来。 这三层的面积,魏广德目测大概几十平米,也不算小,只是明显屏风后面还堆叠这桌椅板凳。 显然,因为是包席,所以酒家就把多余的桌椅搬到角落,用屏风隔断。 那鸨母让后面的乐手去屏风后面就坐,自己则是带着湘云姑娘先是给桌上客人们敬酒,到这个时候,魏广德也知道了这一行人是什么来历。 那个鸨母姓刘,是芳华楼的老鸨,客人们都叫她刘鸨母,而带来的姑娘就是湘云,是芳华楼的头牌了,她们也是曾公子请来献唱助兴的。 刘鸨母带着湘云挨个敬了一杯酒,也算是欢场老手的她自然知道通过敬酒的方式,短短几句话,她也就能对在座的客人有个大致了解。 轮到魏广德的时候,毕竟现在还是娃娃脸,一看就知道还是个孩子,看了眼桌上的酒杯后,刘鸨母还是让湘云上前给他斟上一杯酒,魏广德在这个时候也才有机会近看了下这个湘云姑娘。 美女,确实是个美女,不过现在看起来也没有先前那么惊艳了。 魏广德第二次看湘云姑娘的时候,心里就没有了之前那种感觉,内心还真有点奇怪。 不过随着湘云端杯敬酒的时候,魏广德忽然有所悟了。 自己穿到明朝来,见得多的也就是老娘,还有镇上一些妇人,而她们都是平常打扮,可没有像这对女人这样,一身盛装,头上也是带满珠钗玉环。 好吧,就是以前魏母没有打扮,头饰也很简单,所以魏广德还没有看到过古装女子的那种美。 就算是过年到县里,因为是回娘家,魏母也是没有刻意打扮的。 表姐母女虽然有打扮,但也很简单,头上也没带多少珠钗。 魏广德算是在这个湘云姑娘这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汉服美女之美。 想想也是,要是她们不注重仪表,生意也就不要做了。 在乐手们都准备妥当后,湘云姑娘就开始唱曲,为酒宴助兴。 魏广德到了明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里的流行音乐。 在魏广德那个时代,说实话,很少听到明清时代的音乐了。 虽然很多标榜的华夏风,或者古典音乐,都是宣称古风歌曲的。 但是,在这会儿魏广德看来,似乎相差甚远。 当然,不是说大明朝的音乐更好,而是实在是让他有点,感觉还没以前听的那些古筝演奏强。 屏风后面乐手们吹拉弹唱,忙的不亦乐乎,但还是让魏广德很是不适应。 不过看到一桌子人在音乐响起,湘云姑娘开始唱曲后,都逐渐停止了交谈,听起宛转悠扬的歌声,看上去很陶醉似的。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不得不承认,几百年的进步,乐器不断推陈出新,音质音色其实更加完美动听。 听不来啊。 魏广德在心里感叹一声,然后学着其他人的样子陶醉其中。 不过仔细听曲,魏广德又有了惊人的发现,明朝竟然极为推崇宋词。 连听湘云姑娘唱了两首曲子,都是柳永的词儿,情歌啊。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旋律不怎么样,不过这湘云姑娘的嗓音还是不错的。 来自后世的魏广德心里评价道,实在是有点听不习惯这些流行歌曲。 在湘云姑娘唱完一曲后,魏广德也是跟着众人拍手叫好。 就当是玩闹好了。 魏广德现在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反正不能表现出自己不喜欢的样子来,免得被那边几个书生看作不懂音律的土包子。 实际上他确实是不懂音律的土包子。 对于音乐,他只能简单的判断,好听还是不好听。 湘云姑娘也是唱两首曲子就下来歇息一会儿,吃几口菜,陪着喝几盅酒,顺便邀请在座的书生士子多去芳华楼捧场云云。 好吧,就是拉客人,可见欢场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 就在歇息了片刻,湘云姑娘再次开始唱曲没多久,就听见楼梯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人要上来,只是被堵在下面上不来。 魏广德知道这些和自己没关系,也就是因为他的心思没放在听曲上,才注意到这些。 不过没多一会儿,他就不能不注意了,因为果然有人要强行上楼,店家似乎只是堵在那里也不敢拒绝,一个劲的解释求饶,但是对方也是硬茬,不断的推挤这楼道上的店家,一步步的走上来。 “姓刘的,大爷去你芳华楼听湘云唱曲,你竟敢把人带到外面来回野汉子了。” “给你脸了还,都不打招呼。。。。。” 楼道那里应该不少人,魏广德断断续续听到有人在那里叫骂。 姓刘的,芳华楼,显然这些人是冲着那个刘老鸨来的。 楼道的喧闹自然也传了过来,这边酒桌上的人都听到了,好奇的望了过去,但是听清楚说话的人后,一桌子人脸色就不好看起来。 当然,变色的也就是曾元述,吴栋等人,曾省吾,还有魏家两兄弟都还搞不清楚状况,只以为是找那个刘老鸨的。 湘云那边的唱曲也停了下来,脸色很不好看的望向楼道那里,这个时候那刘老鸨已经快步走了过去。 魏广德注意到众人的脸色变化,心里就猜到其中肯定有事儿,自然也就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松的看稀奇,而是注意着桌上几位的一举一动。 之前他可是听表哥吴栋说过,曾家在彭泽县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楼下闹事儿的怕不会不知道楼上客人的身份,店家可不是傻子,肯定一早就说了。 但是事儿闹到现在,对方依旧很蛮横的要上楼,哪怕刘老鸨已经过去,在小声向对方说着什么,但明显人家并不打算放手,那目的也就很明显了,根本就不是冲着湘云和刘老鸨来的,而是对着曾元述。 怕是不能善了了。 魏广德在心里想到,大过年的就来闹事儿,一会打闹起来,看着一桌子的菜肴,怕真要碎碎平安了。 33剑拔弩张 正月初二祝福到:过大年,放鞭炮;团圆饭,好味道;人团圆,喜气闹;家安乐,福气报;平安符,家里罩;幸运签,都抽到;新一年,万事好! ....... “曾公子,小店实在也没法子,张公子这硬要上楼,小的实在没法子。” 这会儿,店家掌柜已经快步到了酒桌前,小心翼翼的把情况说给曾元述知道,毕竟今天人家可是包下三楼,可是自己却没办法稳住那位张大少。 曾元述一早就听出了楼下嚣张的声音,彭泽县敢这么不给他面子的人不多,楼下就来了一位。 看了眼已经一脸残色的湘云姑娘,曾元述知道,其实她们不过就是遭了鱼池之殃,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个张好楚大过年的也不消停,平时里斗斗嘴,打打架也就是了,可现在年都没过完,就又来找场子。 “让他们上来吧。” 曾元述也不想难为靖水楼的人,这不是他的风格。 而那边魏广德在吴栋悄声解释下也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也是泽彭县有名的家族。 泽彭县三大家,曾陈张,这个张好楚就是现在张家年轻一辈里的大哥了,平时做事只是嚣张,但也不做欺压乡邻的事儿,和曾元述碰头,虽然谈不上关系好,可是也至少要点点头,面子上还是过得去。 不过两人关系恶劣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儿,大家都是读书人,自然比的就是功名。 上次参加科举,曾元述和张好楚都去了,县试通过,还是皆大欢喜的,可是到了府试就变了。 府试张榜过后,曾元述、吴栋和马祥都顺利过关,拿下了童生,而一开始信誓旦旦手到擒来的张好楚落榜了。 本来落榜也是常态,每次考试都是九成以上的考生失利,其实大家都清楚。 可坏事儿就在于张榜前一天,十几个泽彭学子讨论考题的时候,张好楚还奚落了曾元述和吴栋写的文章,认为他们今科无望。 第二天张榜后,张好楚张大少落了大脸,一声没坑就离开了九江府城。 正常节奏,这事儿就到这里结束,但是在曾元述、吴栋等人高高兴兴回到泽彭县的时候才知道,就在前两天,泽彭县里就流传起他们贿赂知府教谕,拿到童生资格的谣言了。 这类谣言流传很快,在他们回到泽彭县的时候就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其实明朝的童生资格,说实话是真不值钱,没有任何的优待,仅仅就是可以参加院试的资格而已。 一般来说,各地父母官,也就是知县和知府,在县试府试的时候都会睁一眼闭一眼让本地大族子弟顺利通过,并不会刻意施加门槛。 张好楚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早早的就认为自己的童生试会很顺利的通过,只是没成想发生了意外,这届九江知府他不按常理出牌。 曾元述找人查谣言的源头,很快也发现谣传最早就是张家那边下人传出来的,具体是不是张好楚的授意也不好说。 很多东西,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大家族子弟一般是不会造这个谣言的,毕竟还牵扯到知府头上,虽然这里是泽彭,知府未必会知道这里的事儿。 吴栋他们当然也找曾元述说过这事儿,可是没法说太多,都不知道这是张好楚说的还是他的狐朋狗友为了讨好他这么说的,下人听到就以为是少爷落榜的真相。 曾元述也曾私下找过张好楚,张好楚对此却是不加理会,还笑称“身正不怕影子斜”,把曾元述气个半死。 而之后的谣言就更多了,又说院试也买通关节的,今科秀才必中,还有说要是不中,那就是因为消息泄露,怕逃不过悠悠众口。 总之,直接把曾元述他们的院试之路完全封闭了,不管中与不中,都特么逃不过作弊一途。 双方的矛盾在曾元述等人院试落榜后终于爆发了,在泽彭县某酒楼上两伙人不期而遇,先是言语里夹枪带棒,含沙射影,最后气不过的几人终于大打出手。 还好,几个读书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战斗力确实不怎么样,虽然都是鼻青脸肿但是都没大碍,皮外伤而已。 之后,两人出门的随从就直线增加,此后见面几乎都要大打一场。 对于两家的长辈,却没有在此问题上出面,似乎也是想要磨一磨小辈的能力。 这是魏广德猜想的,反正知道年前还干了一场。 魏广德看了眼自己表哥,这位可是未来的千户大人,居然也是没有丝毫战斗力的,实在是,不好说。 “他们这样打架,知县不管?” 魏广德吃惊之下,小声问道。 “管个屁,名不举官不纠。 打坏东西人家赔,谁去告官,只要不出人命就万事大吉。” 吴栋对魏广德小声说道:“咱们这位知县老爷是真正的践行君子之道的人物,治下宣扬的是无为而治,有告官的,直接先让回去找乡老里正调解。 实在要告官的,有理没理就先打一顿板子再说。 在他的眼里,闹事儿的就是刁民,不服王化,心中没有礼仪谦让。” 听到表哥这么说,魏广德感到一阵无语。 “那现在县里有纠纷,都怎么办?直接私下解决?” “那当然,最后看谁拳头大,背景硬。 我听说我们县一年的官司不超过十个,报上去就说是县尊治理有方,地方上百姓也是温文尔雅、安居乐业,反正咱们泽彭县就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说到这里,吴栋自己都笑了。 现在曾家和张家每个月几乎就要干一架,有时候他遇到了也要叫自己的随从上去助拳,他的随从都是吴千户养的家将,很能打那种。 “这大过年的也不消停,今天会打起来吗?” 魏广德小声问道。 说出这话的时候,大哥魏文才已经在一边两眼放光了。 “正常的话,应该要打一架。” 吴栋的回答让魏广德感觉很无语,似乎他也是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说话的时候,人都已经上来了,不止有张好楚和他身边的一群好友和手下随从,曾元述、吴栋带出来的人也都上来了,整个三楼都被人站满。 而靖水楼的掌柜却是在一边擦汗,等着接下来的战争。 曾元述没等张好楚说话,右手一拍桌面站起身道:“张好楚,上次没把你教训够,大过年的还敢来讨打。” 说完这话,又扭头对刘鸨母和湘云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下去吧。” 面对着剑拔弩张的两伙人,芳华楼的人早已是战战兢兢,这会儿听到曾元述的话,忙不迭的对场内两伙人作个揖,逃下楼去。 34慢 大年初三拜个年,快快乐乐开心年! ........... 靖水楼三层上已经清场,只剩下两拨人马向相对立着,场面一时间也是剑拔弩张,紧张到极点。 “姓曾的,上次被你的人埋伏,今天就是要来找回场子的。” 也是士子打扮的张好楚这会儿站在家仆身后,也是大喇喇的冲着曾元述喊话道。 话说到这份上,人都已经堵楼上了,接下来似乎就该是一场火并了,实在是机会难得。 今天天气不错,张好楚只是出城透透气,谁知道会在江边发现曾元述的马车,在打探消息后发现对方这次带的人不多,正是个难得的机会。 今天出门,吴栋和魏广德他们都没带多少人,除了兼做马夫的随从,就只有两个家将跟随,这会儿这两人也都上来了,毕竟这样的场面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只是两人并没有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而是站在吴栋他们身前。 “大胆,住手,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聚众斗殴,难道真不怕王法吗?” 魏广德这会儿正躲在大哥魏文才身后,魏广德看了眼这一桌人,感觉还是自己大哥战斗力更强一点。 至于身前的那些家丁下人,魏广德不熟悉,自然信不过。 不过也就在这个当头上,身后忽然传出一阵雄浑有力的话语,让本就紧张的对峙差点就失控了。 这声音魏广德还算熟悉,知道是那个秀才曾省吾发出的,毕竟现在在座不少学子不时请教于他,魏广德也凑趣问过两个问题,对着声音也熟悉一些。 本来真要挥拳让手下动手的张好楚张公子听到对面有人这么说话,心里好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上楼前他可是让人打探过了,没大人在,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青年,怕个毛线。 至于王法,早特么的在泽彭县就没王法了。 两家下人之间打斗,多大点事儿,只要不闹出人命。 老大这么想,他的那些手下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已经是撸起袖子就等着自家公子一声令下,他们就涌过去干架。 “谁这么搞笑,这会儿说这些屁话,有种站出来,今天第一个就打你。” 张好楚是有本事嚣张的,因为今天他带来的人更多一些。 打架嘛,还不就是仗着人多,除非遇到不要命的。 对于两家的下人,他们也是极有分寸的,打人可以打伤,但绝不会打死,甚至重伤都不行,这也算是两伙打手之间的默契了。 打完了,回去公子给治伤,还有赏钱可拿,何乐而不为。 每次打架,气势要吼出来,拳脚上去也要重,但是都不会对着致命的地方招呼,久而久之两家的这些护院家丁下人们还挺期待的,每月切磋一场,时间把控也很好。 “坐下。” 依旧是那个声音,曾省吾这会儿也从其他人那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自然对于自家和张家的处事方式极度不满,这才出言喝止。 曾元述自然不甘就此退后,还想要争点什么,但是却被曾省吾打断,小声耳语几句后就只是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强行让曾元述退后闭嘴后,曾省吾这会儿也站出来,拨开了身前站立的几个下人。 “张公子,你是张家的人,自然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当知道王法无情。 之前你与我这族弟之间的龌龊,我不知道,也没看见。 但是,今天,我也在这里,你们双方这样聚众斗殴,按大明律,轻则苔二十,重则苔四十。 就算你们站在一边不动手,按律相争为斗而斗殴者,参与者皆坐。 真要打起来,这里诸位一个也跑不掉,我就是证人。” 就在对面众人哄笑中开始缓步前移,捞衣挽袖摩拳擦掌准备动手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张好楚大喊一声。 “慢。” 一开始张好楚也没理会对面说话人,估计是读书读傻了的,这几个月彭泽县城,里里外外都打了好几架了,也没见傻子出来讲大明律。 今天有点稀奇了,有人站出来给他们讲大明律了。 不过看清楚对面站出来一个面生的人,张好楚其实一开始也没当会事儿,估计是谁家的亲戚,没看到那边还有两个面生的人,其中一个还是小孩,估计都顶不住自己手下一拳就躺下了。 以前在外面怼上,见势不妙还可以跑,这次被堵在酒楼里,看你怎么跑,张好楚自然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 等人走出来,张好楚看清对方的穿着后,再想想刚才对方说的话,心里还就有一颤。 今天怕是不好打这一架了。 对方明显也是个读书之人,只是他的衣服怎么能是那样? 别看大家穿的都是道袍,可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曾元述都是交领,可不是圆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就代表着站出来这位老兄,貌似,可能,应该是个秀才。 秀才不可怕,自家老爹也是秀才,可也正因此他知道,有点麻烦了。 想想他之前所说的话,张好楚知道今天怕是打不起来了。 其实他敢和曾元述打架的原因,还是在于他和曾元述他们的身份都是一样的。 别看曾元述混到了童生的名头,可是童生并没有任何特权,见了县官一样要下跪,和他没考取童生资格的人是一样的,大家其实都是拜孔孟,读圣贤书的。 可现在对方冒出一个秀才,那就有点麻烦了。 看对方的意思,特别是曾元述那边的反应来看,似乎这人还不是受到曾元述影响的。 张好楚好强斗狠无法无天是不错,可也不是蠢人。 读书的,其实也都没有笨蛋,蠢的早就吃不上饭了。 没看到曾元述那个霸道的家伙这会儿也偃旗息鼓了,这说明眼前这位怕是在他们曾家也是有话语权的,还这么年轻。 叫住手下人,不忙动手,还是先要搞清楚这人是谁? 手下人打探回来说都是一帮读书人,这人还面生,不像本地人,还是要先搞清楚对方来历再说。 反正人都堵在这里,到时候自己要搓要捏还不是看心情。 35请教 “敢问尊驾贵姓。” 张好楚好强斗狠无法无天是不错,可也不是蠢人。 读书的,其实也都没有笨蛋,蠢的早就吃不上饭了。 没看到曾元述那个霸道的家伙这会儿也偃旗息鼓了,这说明眼前这位怕是在他们曾家也是有话语权的,还这么年轻,自然马上就是衣服士子语气开口询问道,手上还不忘行礼。 “在下湖广曾省吾,和元述是族亲。 族兄和你之间的争斗我已知晓,依我之见,双方不如罢手,也免得下人们受到皮肉之苦......” 魏广德这会儿看着站在前面的曾省吾开始和张好楚交涉,很是瞠目结舌,这也行? “他是秀才。” 或许是看出来魏广德的惊异,回过神来的吴栋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吴栋的话让魏广德也反应过来,那个张好楚担心的怕还真是这个秀才的身份。 秀才在明朝是有特权的,普通的平头老百姓谁敢打秀才? 别说打了,骂都是不行的。 就他往那里一站,张好楚那边还真的就不敢对手了,因为后果貌似严重。 后世那些文学作品,大多把秀才刻画成一个形象,那就是穷秀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受到这些作品的影响,给后世人的感觉就是秀才好像又穷又弱。 穷,是真的穷,但那是针对有钱人而言,绝不是中下层普通百姓。 弱,也是真的弱,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人家有政治特权,只是大多数秀才因为勤奋读书所以有些四体不勤。 实际上,不管是明朝还是清朝,秀才在地方上还是很有话语权的,是没人敢欺负的。 地方越小,这样的话语权越大。 开玩笑,要是这个口子开了,那其他的秀才又该作何感想? 自然是读书人会群起而攻之,杀一儆百。 就算秀才真的被人欺负,那也只能是同等功名或者更高功名的人才能办得到。 曾省吾的秀才身份够用吗? 还真够用,毕竟这会儿楼上的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辈,他这个秀才功名就够用了。 虽然张好楚家也是家大业大,可是曾家也不是白给的。 张好楚老爹也是秀才,可曾家也有,而且曾元述的爷爷还是举人,只是已经老得走不动道了。 按照以前的惯例,这么打起来,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可要是这位外省来的秀才,不管不顾跑去见官..... 张好楚感觉到一丝不妙,有些事儿,能做但不能说,更不能曝光见官,哪怕是潜规则,只要不告到县衙,一切都有余地。 普通人好说,可是对于有功名的秀才来说,还就有点难办了。 魏广德以前知道读书人很牛逼,文官更是牛逼上天,这次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就一个秀才,往那里一站,本来都该打起来的一场架,貌似消弭于无形了。 。。。。。。 “曾兄,不知你那里可有科考范文卷子,我想多学习学习。” 重新开宴后,众人的谈兴也是大减,魏广德也乘此机会向曾元述提出自己此来的目的。 “你要看那些卷子啊,有,还不少,以往数届的科考卷子,从院试到乡试,甚至会试卷子,只要九江府有,我们家都有收集。” 曾元述听到魏广德想要看科举卷子,也知道,这个时代的士子看以往科考卷子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儿,大家都在揣摩其中的一些技巧。 “其实,广德现在就开始看时文有点偏早,更多的还是应该看四书注解和其他一些经意,理解吃透了,临考前一年再多练多写。” 这个时候,曾省吾忽然插嘴进来说道。 对于这个十来岁的娃娃,曾省吾并没有太多感觉,酒桌上他话也不多。 不过听到他现在就要阅读大量的时文,以自己的考试经验,曾省吾觉得自己应该给他提个醒,四书五经才是基础,写文技巧只是锦上添花。 完全读懂,理解透圣贤之言,才是立身之根本。 “受教。” 魏广德马上拱手说道。 魏广德对自己的读书是有计划的,他打算在今年就完成五经的阅读,同时顺便攻读四书,看书看累了就写篇八股文出来,既练好字儿又熟悉写作技巧,完美。 虽然不知道孙夫子什么时候让他参加县试,但是只要自己能做出一篇篇较好的作文,想来先生就会很快安排他参加考试试水。 之后,魏广德和曾元述约定了上门拜访的时间,当然主要就是想要找点时文接回去,反正表哥吴栋已经帮他找了两个穷书生,帮忙抄书。 是的,这些时文大多都是手抄本收藏,也有书肆刻印的时文合集,不过能有这个待遇的只能是乡试、会试的卷子。 对于现在魏广德收集的时文,说老实话,他自己也清楚,乡试会试卷子层次太高,还是院试的卷子其实最实惠。 不过有自己的计划,不代表魏广德就不虚心求教。 既然曾省吾愿意出言指点他的学问,魏广德自然趁机继续提问学习。 通过一些言谈,魏广德也隐隐察觉出,似乎这位年轻的曾省吾秀才,他的学问好像在自己老师孙夫子之上。 对此,魏广德自然就更加热络和他交流。 在座其他人和曾省吾交谈,还可以说是在切磋学问,到他这里就变成求教了。 其实四书五经的问题,在之前先贤的注解中大多已经得到所谓完美的解决,只是一些先贤的理解可能存在偏差,那就看你信谁。 而魏广德提出的问题却逐渐有了一点变化,一开始他的提问还算规矩,但是后面在发现曾省吾似乎非常善于思考,有自己的思想后,魏广德的提问就开始偏向他原来后世对一些事务的看法,这些和现在的看法差别也逐渐加大。 魏广德在这里提出这些问题,主要还是因为曾省吾的年轻,年轻就意味着接受新思想比较快,不像老学究那样不容易说通。 他当然不指望推广后世的观点,只是一个试探,这是他对未来乡试会试中答策论是需要考虑的。 他不得不在这事上面上点心,有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写,他现在心里没底,正好趁这个机会提出来,看看其他人的看法,何况还是位秀才。 36明朝叫夜禁 从靖水楼回到吴家,天色也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这一顿酒席持续到申时末方才结束,魏广德都不知道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只是在闹剧后,趁着众人雅兴渐淡他才开始和曾省吾讨教学问。 随着酒宴继续,气氛也逐渐恢复过来。 只是毕竟太还小,一开始他哥魏文才和吴栋还没有管他喝酒,可是后面他们两个都喝的有点微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酒不是水。 所以在后面,魏广德就没有再喝酒,离开靖水楼的时候一桌子人也就他还算清醒,能够自己走下楼,其他人都需要下人搀扶。 回到家,洗了把脸,喝了碗醒酒汤,魏广德就在自己屋里深思起来,回忆下今天的收获。 晚饭也没吃多少,大哥魏文才和表哥他们直接就没过来,他们已经醉了,正在呼呼大睡。 第二天,大哥就跟着父母登门拜访刘千户,时候魏广德才知道,其实就是定下刘家踏门的时间。 按照江西这里的风俗,长辈同意婚事后,还要先上门考察夫家的情况,满意了才下定,这才算是定下亲事,之后还有问名,就是双方生辰八字去和,之后还有送聘礼,也就是纳征,还有请期等等。 刘成刘副千户对大哥的观感不错,对大哥魏文才来说,后面就是一步步完成习俗,就可以入洞房了。 魏广德在第二天是央求表哥吴栋提着礼物拜访曾家,当然主要就是为了时文。 在曾元述的书房里,魏广德看到不少书籍和时文,算是第一次见到了书香门第的传承底蕴,别说近几科的优秀时文,之前几十年的时文也被保存的很好。 在书房里,魏广德还见到了曾省吾,他在彭泽这段时间,除了祭祖和一些应酬外,大多数时间也躲在这里土清净,也就是在这里看看书,写一些文章和曾元述等族中兄弟们探讨。 在和屋里众人见礼后,魏广德挑了不少时文,因为都是手抄本,所以也只能接回家几日,找人进行抄录,他个人可是没法做完的。 好在有表哥吴栋在,他知道县城附近那些穷书生,这两天已经雇人帮忙抄书了,看着魏广德又翻找出来的那些东西,他也知道回去还要多找点人手才行。 简单分类,其中曾省吾带的湖广那边的时文,可是要优先抄写,毕竟过了十五人家就要回乡继续温习功课,准备湖广乡试了。 在曾家呆到晚上吃过晚饭,魏广德才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回家。 吴栋第二天又帮魏广德找了不少人帮着抄书,他们做事儿到是麻利,毕竟有钱可拿,而且他们还都是抄两份,自己还要留下一份供自己参详。 初八晚饭的时候,魏广德听到老爹说明天就动身去府城,这才想起之前父亲确实说过,等几天还要去趟九江府。 好吧,那里是魏广德来到这里后进的第一座大城市了,魏广德还是很期待的。 算了下时间,也不知道这次在九江府又会待上多长时间,魏广德只好和表哥商量一下,安排家人在文章抄好后送回曾家。 “都上船吧。” 舅舅吴占魁对站在码头上的家人吩咐道。 泽彭县距离九江有百多里路,要是继续骑马坐车过去的话,时间也要花去大半天时间。 关键还是距离太远,彭泽县可不是紧邻这九江府,中间还隔着湖口县,路上要是马车出点状况,那就有可能要在野外过夜。 好在沿长江逆流而上就可以到达九江府,这么算起来虽然时间好像要多花一点的,但是不用承受车马的颠簸之苦。 座船是张同知安排的卫所下属的船只,昨天才到的彭泽码头,就是为了接送吴占魁一行人。 上船后,母亲就和嫂子,还有连个侄女进了船舱休息,魏广德他们先是在外面站了会儿,不过天气确实很冷,很快他们也都进了船舱避寒。 船舶靠岸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好在之前早有联系,码头上还有张同知安排的下人正在等着他们的姑爷,下船上了马车就直接往城里去。 马车到达九江府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马车上也挂起了灯笼。 九江府的城防是由九江卫驻府城的中军千户所负责,挂着卫指挥同知灯笼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尽管此时九江府北城门早就该关闭了,但是当马车达到城门的时候,城门依旧是敞开着。 “咦,大哥,九江府怎么没有宵禁?城门也没有关闭?” 马车进入府城,魏广德很快就被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吸引,不过脑海里也冒出以前看电视剧电影的情节,晚上的时候,城市里不是应该只有打更人出没,边走边敲锣鼓,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吗? “这个,我也没来过府城,不知道,彭泽那边晚上是要宵禁的,也许九江府不用。” 话虽这么说,但是魏文才自己也觉得好像那里不对。 “这不过节吗?二十过后才恢复宵禁。” 这会儿一边的表哥吴栋笑道,“永乐年间就定下的规矩,自正月十一日为始,其赐元宵节假十日,百官朝参不奏事,听军民张灯饮酒为乐,弛夜禁,著为令。” 说着表哥就背了一段法度,显然就是永乐大帝的时候颁下的旨意。 “十一起,这不还没到?” 魏广德也是细听了吴栋的话,还是有点诧异道。 “天下承平已久,很多规矩就执行的不是那么严格了,特别是现在。” 说道这里,吴栋看了眼马车上挂着的灯笼说道:“咱们这儿,天高皇帝远,说句不好听,挂着知府家的灯笼和卫所的灯笼,巡夜的官兵也不会怎么样。 夜禁那是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对于有钱有势的人家,谁会在意那些。 要是真禁了,妓院赌场还要不要开了,还有那些戏班子,得影响多少人生计。” 魏广德一听,感觉真有道理。 就算在崩山堡,其实也没有宵禁,只是晚上要关堡门,还有安排几个人巡夜,晚上堡内行动其实还是很自由的。 “夜禁?” 魏广德也注意到了,以前电视里说的是晚上宵禁,但是刚才表哥说的一直就是夜禁,意思应该差不多,但是明朝,应该就是叫夜禁。 37初入张府 马车队进了城,七绕八拐很快就进了一处大宅子。 众人下车后,魏广德跟着爹娘和大哥,随着舅舅进了一个院门。 在院门口,两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正在那里候着,听到舅舅和他们的寒暄,魏广德知道这两个就是九江卫指挥同知张庆的儿子张世贵和张富贵。 他们是吴栋的舅舅,在吴栋见过礼后,魏文才和魏广德也紧跟着上前喊了声“叔伯”。 “好好,吴霜的儿子,嘿,一表人才。” 张世贵看着上前见礼的两兄弟,很亲切的拍拍他们的肩膀,表现的很热情。 随即又对魏勐笑道:“魏老弟好福气,两个儿子一龙一虎,你就等着享福吧。” “对了,魏老弟,你老大的亲事定了没有?” 这个时候一旁的张富贵也上前说道:“之前还只是听占魁提到过他两个侄子都不错,今天才得见,就小伙子的相貌,在九江府也是一等一的,要是没有定亲,回头我帮着看看。” “富贵,文才已经定下亲事了,就是刘千户的闺女。” 吴占魁这个时候开口说道。 “刘成?也不错,虽然没见过他闺女,不过刘成的长相,闺女应该也标致,倒是般配。” 张富贵貌似一脸惋惜的说道,好像没有做成这个媒人很是可惜的样子。 “好了,大家都进去吧,爹还在里面等你们。” 随即又对旁边的小妹吴张氏说道:‘先去给爹磕个头,娘在后面也想你的紧。’ 随着众人进了屋,吴张氏带着女儿和儿子就给张庆张同知磕头,魏广德站在后面,看着前面一大伙人排队行礼,抽空大量了一下屋子。 别看魏家是百户官身,舅舅吴占魁也是实职千户官,可毕竟就那样,家里比起这张家来说,真的就是寒酸了。 天黑,外面魏广德并没有看仔细,可是这屋里就不一样了,周围点着不少烛火把房间照的灯火通明。 房子明显在年前进行过修缮,四壁都重新粉刷过,显得墙面干净,而门窗似乎都重新上过漆,让整间房看起来就和新的一样,也只有从雕梁画栋的房梁上的一丝斑驳能看出这房子还是老屋。 进屋魏广德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那是大堂两侧两个铜炉里散发出来的香味,闻了让人感觉很舒服。 张同知坐的那正堂是放着两把太师椅,中间是一张大的八仙桌,下首则是摆放整齐的椅子和茶几,也不知道是紫檀还是黄花梨做的,想来应该都是上好的木材。 靠墙的位置也是每隔一段距离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摆放着盆栽。 屋里并没有放着各种彰显富贵的物事,很是简单和干净,到是体现出此间主人的为人之道。 最后才轮到魏家两兄弟,跟着父亲向张同知行礼。 魏广德并不想磕来磕去的,但是这个时代却又都是这样。 没法子,魏广德还是跟着大哥他们给张同知磕个头拜年,说起来这张同知是他舅舅的岳丈,自然也是长辈。 行礼完毕,魏广德也退到后面,这个时候他也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张同知。 六十多岁一个老头,干巴巴的,脸上皱纹也很深,和卫所里那些老头也差不多,就是看上去皮肤要白一些,毕竟不常日晒雨淋,可能保养的比较好吧。 前头在说话,魏广德坐在靠门的位置有点无所事事。 配角始终是配角,魏广德在下面坐了一会儿,就看见表哥从后面过来,给他外公行礼后说道:“外公,外婆让我带魏家兄弟进去见见。” “那你带他们去吧。” 这会儿张同知正和吴占魁和魏勐说话,也不在意的挥挥手。 于是魏广德又跟着表哥吴栋去了趟后院,给张老太太行礼,一道跟去的还有张家一个小子,大概是看外面爷爷和姨夫他们聊得正欢,自己也没个什么事儿,就只能在下面和魏家两兄弟说说话,可是毕竟不熟,第一次见到,所以干脆也跟进屋里去得了。 之前在外屋的时候魏广德就看见张家貌似只有一个孙辈小子,看上去比大哥魏文才小点,约摸十五六的样子,叫张宏福。 之前在外面也只是随便闲谈几句,这会儿到了后院魏广德才注意到,貌似张家两兄弟下面,似乎人丁不旺的样子。 老娘和舅母这会儿都坐在老太太下面,自己两个表姐到是腻在老太太一边,旁边还有两个女孩,魏广德盲猜他么你应该是张家的女子。 在张老太太这里,魏广德也只看见张宏福这一个孙子,剩下两个都是孙女,貌似这两兄弟的战斗力也只抵得上舅舅一个人,舅舅家可也是一儿两女。 印象里,好像这两位都已经订了亲,都是九江府的士绅家族。 行礼后,魏广德陪在下首看上面人说笑,只是这会儿主要的对象变成了大哥魏文才,说的就是他刚订下的亲事。 好吧,后院的女人大概也就喜欢说这些东家长西家短。 魏广德毛都没长齐,自然也没人说他什么,他也只是凑趣,有时候开口说上几句。 等了一会儿,下人来报说酒席已经准备好了。 ...... 总算是吃到一顿好饭菜了,今天早上在舅舅家也没吃多好,早饭,可没有大鱼大肉吃,午饭直接就是在船上吃的,也不怎么样。 反正这会儿都当他是小透明,魏广德也乐在其中,就在下面大口大口的吃菜没酒。 不过他也是支着耳朵在听他们的谈话,在其中他也大概了解到张家的一些情况,和他盲猜的差不多。 张家老大张世贵有一儿一女,也是准备袭职的,所以跟着老爹张庆在官场上混,儿子就是张宏福了。 兄弟张富贵只有一女,明显精力不行,不过他却没有读书科举,而是跑去经商,也管理着张家的一大摊子事儿。 虽然不在官场,但是貌似这张富贵对九江还更加熟悉,毕竟经商,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接触面反而还更宽。 酒席过后,魏广德他们被带去厢房休息,而魏老爹却是被叫到跟张同知和舅舅吴占魁去了书房,通行的还有张世贵。 38佛郎机 在魏广德收拾随行行李的时候,不远处的张家书房里,几位话事人的对话也在进行着。 “需要哪些军器,在这里你们大可以提出来,只要卫所库房里有的,我都可以想办法给你搞出来。” 坐在书案后面的指挥同知张庆看了眼屋里几个人,都是亲信之人了,这才对吴占魁和魏勐说道。 有点直接,吴占魁和魏勐不由得对视一眼。 需要什么装备,之前两天有空闲的时候两个人就私下里谈过,不过说实话,在这个时代,对付草原游牧骑兵还真没什么好武器。 步兵对上骑兵,短板太多了,更何况还是缺乏战术训练的卫所兵,那就更加不堪。 “岳父,上次我们在镇江,看都京营卫所装备的那种子母炮不知道能不能找来?如果能大量装备这种火炮,就可以连绵不绝对敌进行轰击,打退鞑子骑兵易如反掌。” 这个场合,魏勐说出来肯定是不合适的,还是只能是舅子出面比较好,所以两人对视的时候,魏勐就给吴占魁打眼色,让他来说。 这也是他们商量好几天才最后得出的一个可以有效对付鞑子骑兵的办法,那就是在镇江看到的京营人马操弄的那种火炮,每门炮都有几个药筒,可以提前装备弹药。 当时他们只是远远的看着京营的炮手维护火炮,从炮管后面提出一个药筒,之后两人走近了才看明白是个什么东西。 炮管后半截是敞开的,就好像大炮的肚子露在外面,和以前他们看到过的火炮完全不同。 使用的时候,直接把药筒放进炮管后面的炮腹中,固定好位置就可以点燃引线开炮射击。 这种炮非常特殊的地方就是在它是从后面装上弹药,而不像现有的火器那样,前装。 “你们要,要佛郎机炮?” 听到吴占魁说子母炮,张庆就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了。 说实话,之前他也听说过那种东西,可以非常快速的发射多轮炮击,确实是一件军国重器。 知道归知道,可是听到自家女婿和他妹夫提出要这种犀利的火器,张庆还是皱起眉来,显然很是为难。 “岳父,这种火炮很难搞吗?” 吴占魁看到了自家岳父的反应,犹豫着问道。 不过这次张同知还没开口,旁边侍立的张世贵就开口说道:“你们说的那种炮叫佛郎机炮,是正德朝那会广东从佛郎机人手里搞来的,确实非常犀利。” 听到这炮是从佛郎机人那里得来的,不管是吴占魁还是魏勐心里都是一沉。 从夷人手里买的话,那价格不会便宜,何况还是这等威力的武器。 既然价格不便宜,显然这炮明军也不可能装备太多,他们九江卫肯定是轮不到的。 有多的炮,随便想想也该知道,肯定是优先供应京营和边镇才对,不过张世贵接下来的话又让两人生起了一丝希望。 “现在北京军器局和南京军器局早已开始仿制这种火器,你们看到南京京营使用的,应该就是南京军器局制造的佛郎机炮。” “世贵兄,那我们可能拿到这种火炮?” 魏勐兴奋的急忙说道。 “哎。” 结果换来的确实张世贵的一声叹息。 “那种火炮现在产量不大,优先供应边镇和北京那边,南边也就是南京京营和一些沿海卫所,有少量的装备试用。 这种火炮之前,我在南京国公府拜访的时候也问过,根本就拿不到。” 希望彻底断了,张世贵的话很清楚,佛郎机炮是不用想了。 “而且,在国公府我也听人说了,这佛郎机炮发射速度是很快,每门佛郎机炮配五到六个子炮,可以预先装上火药和炮弹,使用时轮番发射,后面的军卒就对发射的子药进行重新装弹。 优点很突出,缺点也很明显,主要就是这炮打不远,只有不到二百步射程,几乎和硬弓相仿。 虽然军器局那边也想办法改动过,但是效果寥寥。 这样的缺点,就算鞑子骑兵进入射程,可能也没办法把子炮打完,人就已经冲到跟前来了。” 不过随后张世贵又说道:“如果是有城市为依托进行防守的话,到是没有问题,可以连绵不绝射击鞑子。” 听到了佛郎机炮的缺点后,其实魏勐是不以为然的,只要能快速装填,快速发射,只要火炮足够多,几轮连续不断的炮火就能击溃对面冲阵的鞑子骑兵。 可别以为只有明军怯战胆小,其实在生存和死亡面前,是个人就很容易做出选择。 对于魏勐、吴占魁这样带兵的人来说,他们很清楚,只要身边战友不断倒下,再坚强的人也会承受不住死亡的恐惧。 不过,貌似不可能了。 这炮如此精贵,就算嘉靖皇帝真要北伐报仇,那也只会装备给主战的边军,不可能给他们这些运输淄兵使用。 而且,按照他们的设想,面对鞑子骑兵的冲击,火炮少了除了听个响之外,其实意义也不大。 是的,吴占魁和魏勐商量几天的结果,就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有足够多的火炮,就能轰垮鞑子的冲阵。 虽然很符合后世的炮兵集中使用,进行重点打击,可是有毛用,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具备。 开玩笑,给运输部队配备大量的主战武器,嘉靖皇帝脑袋被门夹了才可能干出这个事儿。 “少量的话,豁出去这张老脸,应该也能从南京给弄出来,可是听你话里的意思,需要不少佛郎机炮,这就没可能了。” 张庆睁开略显浑浊的眼睛看了眼吴占魁和魏勐,还是开口直接断了他们的念想。 “世叔,徐公爷那边有没有确切消息传回来,我们九江卫铁定要去北边吗?” 听到得不到佛郎机炮,魏勐还是把最关心的问题提了出来。 “五军都督府那边定下的章程,我们要护送湖广和江西的粮草直达军前,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朝廷凑不出军费和兵马来,才有可能让陛下取消这次北征计划。” 说道这个时候,张庆的情绪自然也好不起来,去北边打仗,风险太大了,要不他也不会急吼吼的招来手下亲信商量这个事儿。 “公爷和定国公府那边也通过气,但是没辙,御笔钦点。” 张庆最后的话彻底封死了吴占魁和魏勐的退路,现在只能想办法提高手下军兵的战力了,别无他法。 39鸟铳如何 “五军都督府那边定下的章程,我们要护送湖广和江西的粮草直达军前,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朝廷凑不出军费和兵马来,才有可能让陛下取消这次北征计划。 公爷和定国公府那边也通过气,但是没辙,御笔钦点。” 张庆最后的话彻底封死了吴占魁和魏勐的退路,如果说一开始他们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的话,那就是他们的老大,在关键时候能够把他们从泥潭里拉出来。 不管是张家,还是吴家以及魏家,都是当年跟着太祖朱元璋造反的凤阳人,只不过他们的祖辈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所以得到的蒙阴差了点。 开国那时候,武将的地位可远不是现在能比的。 可是现在老大也没法给他们遮风挡雨了,现在只能自己想办法提高手下军兵的战力了,真要上去了,战场上保命的机会也大一些,其他就别无他法。 吴占魁和魏勐又是互相对视一眼,不过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的无奈。 步卒对付骑兵的方法,本来就不多,而且对步卒的要求极高,需要很高超的战术素养才行,而这可不是匆匆训练几个月就能做到的。 面对骑兵集团的冲阵,步卒最起码要保持住队形不乱。 看似简单的要求,其实却是非常难以办到的。 开国那会儿,到是可以用军阵硬撼鞑子,那会儿不管是士气还是战术素养,当年的兵都远超现在,没法比。 所以他们才想出加大火力,集中火器快速发射的方法,以期在接战前就打溃敌人,至少也要打散。 骑兵要集团冲击才有威胁,要是零零散散的骑兵冲阵,到是好应付。 现在张同知还要问他们想到的其他办法,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想? 当初这个法子,其实也是受到魏广德的提示,魏老爹回家后在问及出征这些天见闻的时候,就提过在镇江看到的那种子母炮。 当时魏广德就是觉得这种子母炮貌似和后世的火炮差不多,都算是后装,射速快是必须的,要是有大量的炮手轰击,是有可能打垮骑兵集团的。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张庆这会儿虚眯着眼睛,目光不断在吴占魁和魏勐之间来回游移,脸上也逐渐浮现出失望的神情,最后叹了口气。 “对了,父亲,这次南京军器局发送过来一批鸟铳,听说魏兄弟那里也领了一些,那东西好不好用?那可是最新式的火器。” 站在张庆身旁的张世贵忽然插话进来,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这会儿也不过是插科打诨,希望先把佛郎机炮的事儿揭过去,那玩意确实搞不到。 但是卫里这次也从南京带回来一批鸟铳,他对火器不感兴趣,自然也没试过,不过在看到魏勐的时候,他就想起好像听人说魏勐那里就有一些鸟铳。 镇江之行,那是被逼着去的,各家都没带自己的小子上,只是老的单独去的,自然,张世贵也没有随军出发,一切都是听回来的人说的。 至于张庆,自然也不会告诉他这些小事儿。 其实就连魏勐手里还能有百多号人,张世贵事后都不知道,而是卫所高层突然讨论分配屯田的时候才知道的。 “鸟铳?卫所里还有那玩意儿?” 魏勐当然知道鸟铳,刚拿到那会儿就试过,回来后自家老二就常拿着出去打鸟,后山上经常传来“啪啪”打枪的声音。 “这东西好用吗?” 张世贵看魏勐的反应,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张庆和吴占魁也都投来关切的眼神。 “用到是好用,这次拨给我的那批火铳,质量还不错。” 魏勐只能这么说了,心里也在寻思着这玩意儿在面对骑兵冲锋时到底会是什么表现。 听到魏勐说质量好,不管是张庆还是吴占魁,都是心里一喜。 火器的威力他们还是知道的,只要训练有素,战力非常强悍,而且火器的训练可比弓手容易的多。 魏勐为了让手下的弓手能保持战力,都允许他们带武器进山打猎,而不是安排他们去耕田。 至于火铳手,百户所也有,不过都被打发去耕田了,因为他们都不愿意使用,毕竟火器炸膛可不是闹着玩的。 自家儿子却经常拿着拿杆鸟铳,都不知道放了多少枪了。 而他之所以还放心让魏广德使用,也是因为每次魏广德打完枪回来后,都要找唐三检查枪管的情况,这也是他放心的原因,自家小子知道危险。 “卫所仓库里还有百多杆鸟铳,都是一起制造的,质量应该差不多。” 张世贵这个时候继续说道,“这批火器是新武器,也是让我们试用,方便以后大量生产。” “这鸟铳是新发明出来的?确实好用,比以前的火铳打得更准。” 魏勐听到说是新武器,心说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不过想到在镇江看到的佛郎机炮,之前他也没听说过,心里也是淡然。 “这鸟铳是前年还是上前年才拿到的,也是从夷人那里夺下的,军器局这两年研究后仿制的。” 张世贵介绍道。 “夺下的?我们和夷人有交战?” 魏勐和吴占魁听到张世贵的介绍,心里也是一惊。 鸟铳和佛郎机炮都可老厉害了,还都是夷人的,那夷人的战力得多强? 明军和他们交手,能打赢吗? 这会儿,两个人已经想到,北边不太平,现在又冒出夷人这么一个善用火器的新威胁,心里不由得咚咚咚直跳。 “嘉靖二十八年吧,上前年,大概是那个时候,福建卫所出兵走马溪,围剿那里盘踞的倭寇,其中就有夷人也混在其中,战后好像就缴获了一些这种鸟铳,因为战场上打伤我们不少人,所以被送到南京军器局研究仿制。” 这个时候,张庆睁开双眼,似是回忆着,缓缓把他知道的鸟铳的来历说了出来。 关于鸟铳的来历,说法很多,有广东传入,也有福建剿倭获得,不过现在在座的人知道鸟铳来历的也就他了,毕竟在镇江和兵部、军器局有过接触,知道的多一点也不奇怪。 “倭寇里也有夷人?” 吴占魁有点惊讶,“不是说都是倭人和汉人海盗吗?” 40鸟铳VS骑兵 “倭寇里也有夷人?” 吴占魁有点惊讶,“不是说都是倭人和汉人海盗吗?” 此时对于民间来说,来自大海的强盗海寇都是倭寇,并分不清其中之人的真实成分,但是对于军中之人来说,各方面的消息来得更加准确,所以不管是张庆,还是吴占魁,或者魏勐,其实都知道所谓倭寇主要是什么人。 其实明朝的海盗,最初就是由张士诚残部为主力,倭寇也有一些,所以所谓的倭寇实际上大多数都是汉人,少数是倭寇。 但是在今天,吴占魁听到倭寇中还出现了夷人,这就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夷人好财货,参与倭寇,与其分赃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都是海外蛮夷,也没受过儒家教育。” 张庆却是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他的这个想法却也贴合实际。 “对了,贤侄,这鸟铳要是拨付一批给你,你的百户战力能有多大提升?” 张庆接下来这话就是对魏勐说的了,因为整个九江卫也只有崩山百户所才拿走了十杆鸟铳,这还是拨付这批火器前,由兵部的人决定下来的。 “世叔,这鸟铳之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家里只有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没事儿捣弄下,听他们说这鸟铳确实不错,我想,应该能成。” 魏勐稍微思考后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样啊。” 书案后的张庆微皱那发白的眉毛,“那你们尽快合计下,要是可行,我年后就把库房里的那批鸟铳拨付出来。” “岳父,那批鸟铳有多少?” 吴占魁这时候开口问道。 “因为只是试装,所以只有二百杆,其中有十杆已经拨付给你们了,所以军器局移交的鸟铳只有一百九十杆。” 张庆说道这里微一沉吟,“回来后,直接就送进了库房,也就没有拨付出去。 如果确实好用的话,那等两天我就让世贵去先把鸟铳提走,免得其他人惦记上。 另外你们两个可以掌控的百户年后也要勤加操练,任何事都要做到准备充足,不要抱有侥幸。 就算最终北征被取消,该有的准备也要准备好。 这次卫里要重组十个百户进行训练,一应粮饷也会按七成拨付,所以后勤钱粮你们就不要操心了。” “七成粮饷,没有问题吧。” 在张世贵送吴占魁和魏勐离开书房,前往他们居住院子的路上不经意的问道。 听到这话,吴占魁和魏勐心里就是一突,之前听到要给七成粮饷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大半。 三个人停下脚步,吴占魁看向了魏勐,就带兵来说,他一个千户却是隔了一层,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对于那些兵卒,有个三、四成饷银,家里的生活也能过得去了。” 魏勐稍一犹豫后还是说道,其实他发下去的粮饷,折色也就是标准兵卒收入的三成不到,可是堡里的军户也能过得下去。 “这样啊。” 张世贵得到了答案,继续抬步就走,带着吴占魁和魏勐往小院那边去,不过穿过一条廊道后脚步略缓,等吴占魁和魏勐靠的近一些才开口说道:“那就发四成吧,剩下的我们三个分了。” 说道这里,张世贵又对吴占魁说道:“这事儿你负责,卫里我会打好招呼,练兵的事儿就让老魏去做好了。” “大舅哥,十个百户所是怎么会事儿?” 吴占魁一边点头,一边出声询问道。 “那几位知道今年可能还要去北边都吓得半死,所以他们商量以后,就说要五个千户所各练两个百户,作为此次出征的主力战兵。 老魏那边的百户所刚好是现成的,你手里不是还有个亲信的百户所,刚好就两个,就是你们右军千户所的主力战兵了。” 张世贵一边缓步向前走,一边说道,“还有就是鸟铳那个事儿,回去你们也商量下,不说文才他们很熟悉鸟铳,多听听他们的意思,明天我们在合计一下,今天实在太晚了。” 张世贵把他们送回居住的小院,就自己回自己院子去了。 这个小院名义上是一个院子,其实里面还分东院和西院,是两个小跨院的布局,吴家和魏家都有自己的小院子,也是张家为亲友准备的,家什物件一应俱全,也都不错。 不过吴占魁和魏勐可都没有回屋休息,虽然今天一大早就从泽鹏赶到九江,也是舟车劳顿,但还是找了间空屋子,然后叫下人把魏文才和魏广德两兄弟叫了过来,吴栋也被喊来一起听听,毕竟早晚都会接触到这类军事上的事儿。 还好几个人都没睡,很快就到了那间空屋。 “子母炮的事儿不要想了,那炮精贵,只有京营和边镇才有列装,我们九江卫搞不到那炮。” 看到人到齐后,吴占魁就直接把之前讨论过的子母炮那事儿说了下。 听到说只装备京营和边镇,魏广德等几人心里也就了然了,之前听到父亲说起这种火炮的时候,几个小家伙都觉得这炮厉害,可以换子药连续发射,可比现在的火器强太多了。 “那个炮啊,其实是叫佛郎机炮,是夷人发明的,咱们大明南北军器局制造的数量还有限。” 吴占魁继续说道。 “那舅舅叫我们来,是有其他什么差事吗?” 魏广德心里纳闷,既然搞不到就搞不到呗,还叫他们来做什么? 之前在泽鹏的时候就说了一晚上,最后还是他想起之前老爹提过的,在镇江看到的子母炮,说那炮发射极快,才提的这么个建议。 现在被否了,他也就没其他法子了。 “广德,你说,那个鸟铳能不能克制鞑子骑兵?” 这个时候,魏老爹开口问道。 “鸟铳?没可能。” 魏广德听到老爹问自己话,想都没想就摇头说道。 开玩笑,虽然没当过兵,可是后世信息大爆炸,很多东西在电视或者网络上都看到过,知道的消息也不少。 要终结骑兵的,那得是机枪的出现,连续的火力打击下才有可能压制骑兵冲锋。 41战功啊 “鸟铳?没可能。” 魏广德听到老爹问自己话,想都没想就摇头说道。 开玩笑,虽然没当过兵,可是后世信息大爆炸,很多东西在电视或者网络上都看到过,知道的消息也不少。 要终结骑兵的,那得是机枪的出现,连续的火力打击下才有可能压制骑兵冲锋。 想用火铳打垮骑兵冲锋,那对方骑兵得是多傻的人,净往枪口上撞才能办到,不管你是三段击还是五段击都不行。 这点魏广德还是知道的,后世电影电视上也看过,西方的“排队枪毙”战术,交战双方相距百米甚至几十米互相射击,一时间战场上就是硝烟弥漫。 不过魏广德印象最深的还是方阵中的鼓乐手,士兵在鼓点的节奏下齐步进攻,很是整齐。 “爹啊,你光说遇到鞑子该怎么办,到底你们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不是都没安排你们去北方了,鞑子都退出长城了。” 魏广德心里纳闷,前两天老爹和舅舅商量步兵怎么破骑兵冲锋的时候,他也就随口一说,可没想到今晚又提起这事儿了。 前因后果,之前那次魏勐和吴占魁可都没有说,也是怕小家伙们担心。 虽然在大明帝国知道皇帝要兴师北征报复鞑子,但是毕竟还只是在京城高层圈子里传开,市井之中并未传播,更何况江西了。 南京知道这事儿,也是因为要为北征军队调度粮草辎重,还有就是两京错综复杂的关系才知道这件事,传播也相对狭窄,并未传开。 “不会今年鞑子还要来吧?” 吴栋仿佛被人醍醐灌顶,瞬间开窍,大声对着自己父亲问道。 听到他这么说,魏广德和魏文才也都流露出担心的表情,看向魏勐。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吴占魁被儿子看了一会儿,觉得很不习惯。 “大舅,那是什么事儿?” 魏文才这时候也急忙追问道。 自己父亲的性格他知道,他不想说,怎么问也没用,只能试试大舅那里打探消息了。 “好吧,我告诉你们,但是你们不能在外面去说,更不能告诉你们的母亲,知道吗?” 吴占魁看着自己儿子和侄子,只是稍微考虑一番才说道。 看到三个少年都点头答应后,他才看了眼自己妹夫,开口缓缓说出了今年皇帝要北征报复鞑子的消息。 “皇上要大军北征草原?” 吴占魁话都没说完,不管是吴栋还是魏文才,或是魏广德都被这个消息雷的不轻。 人家都能打到京城,你皇帝还要发大军北征找回面子。 好吧,那也该来点实际的。 战场可是在草原上。 靠步卒去进草原,能追的上人家的马吗? 屋里几个人都知道土木堡,别看这里远离北方草原,可当年几万京营老兵埋骨他乡,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那些可都是有战阵经验的老兵,结果全栽里面了。 现在皇帝要派去的兵,战力肯定也不可能超过那些兵吧。 不管别人怎么惊讶,魏广德这会儿确实搜肠刮肚回忆当年看过的文章,可怎么也想不起明朝在中后期有什么大军北征的情节。 好像土木堡之后,明帝国的军队就基本上丧失了进入草原的能力,特别是河套地区被放弃后,明军就更是缺乏战马。 别问魏广德怎么知道河套被放弃了,只是他印象里有这么一段,具体是哪个皇帝做的,什么原因做的,不知道。 想不起明军北征,那现在怎么办? 魏广德回忆半天也没有想起这段后,在脑海里也大致梳理了一下当下的情况,其实无非也就两种可能。 一是最终没有进行,一切都只是在计划中,然后就胎死腹中,所以在后世的魏广德就没有看到过这件本就没有发生过的历史。 魏广德从内心里也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其实也是最大的。 剩下一个可能就是北征进行了,但是大军也许没什么战果,所以后世也就报道较少,大不可能又是一场大败,否则那些讲历史的文章里不可能不提到这个事儿。 两种可能皆有,貌似其实参与这次北征,危险性不是很大。 不过相对来说,后一种的危险性还是有的,双方没有大兵团交战,可不代表不会发生小的接触战,依旧会有战损。 好吧,此时魏广德以自己这个判断进行后面的分析,既然不会爆发大的正面作战,那么面对小股骑兵的偷袭骚扰,没有子母炮,装备大量鸟铳,只要训练有素的话,貌似危险也就不大了,说不好还能混点战功出来。 想到那晚父母还在商议要不要出钱把自己的官位往上升一级,对于武将来说,战功自然是升职的最佳途径。 想到这里,魏广德抬头看看魏老爹,又看看大舅,终于还是开口说道:“父亲,大舅,如果是这样的话,既然拿不到子母炮加强战力,要是能得到大量的鸟铳,也能够提高很大的战力,但是前提就是士卒的训练得跟得上,这可是要消耗大量的钱粮和药石,卫所能够提供吗?” “你觉得鸟铳比刀枪好?” 吴占魁听到侄子的话,稍微犹豫后开口问道。 “那当然,现在那些军户,他们的身体是个什么样子,大舅不会不知道。 刀枪那些兵器,都是需要很好的身体条件,还有更好的军事训练才可以发挥作用的。 按你先前说的,今年就要出兵的话,肯定来不及训练了,连恢复他们身体的时间怕都很紧,在这样的情况下,训练士卒使用鸟铳进行远程交战,似乎更加稳妥。 火器训练,只要鸟铳质量和我们堡里那批差不多,又有充足的火药和铅子,训练几个月应该就有一战之力了。” 魏广德当然不会告诉父亲和舅舅,这场仗可能打不起来,或者不会大打。 不过在他想来,有大批火铳,士卒训练有素的情况下,打退小鼓鞑子骑兵还是没问题的。 “我们右军千户所,要抽调两个百户所的兵力进行训练,卫所仓库里还有一百多杆鸟铳,和你手里的都是一批货,质量应该不差。” 吴占魁微点着头说道。 “那就没问题了,训练百多个鸟铳手出来......” 听到吴占魁的话,魏广德双手一拍,略微兴奋的说道。 42铳手 “那就没问题了,训练百多个鸟铳手出来,只要严苛训练,把装弹这个步骤尽量做到花费时间最短,相对密集的火力打击,对付小鼓鞑子骑兵还是可以的,只要运气不是太背,被鞑子大队包围。” 听到吴占魁的话,魏广德双手一拍,略微兴奋的说道。 魏广德因为想到今年的北征,父亲就算去了,很大概率也不会和鞑子大队遭遇,爆发激战,所以说话也就比较随意了。 要知道,别说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回到他所处的后世,很多长辈还是对说出的话有很多忌讳,特别是像这种有生命危险的话题,那更是禁忌。 说封建也好,迷信也罢,说话要讨好彩头还是很重要的。 “既然这么说了,我对火铳,鸟铳了解也不多,你看是否需要把其他百户所的铳手都调集过来,毕竟他们有一些经验,比让那些大头兵从头开始学习还是要强很多。 嗯,我手下,想来怎么也能凑出大概百人左右的熟练铳手,另外弓手是否也要集中起来严格训练下。” 既然这么说了,吴占魁就要想着怎么尽快把人训练出来,这可关系到他们自己的性命。 从其他百户所抽调铳手就成了他最理想的操作方式,可以快速汇聚一只熟练的铳手部队。 不是他不知道这个时代弓手和铳手之间的差异,其实相对来说,弓手的价值比铳手强,因为弓手可以一口气向敌人射出十几、二十只羽箭,而同时期熟练铳手也许只能放出几枪。 不过弓手的训练就要比铳手麻烦许多,可不是铳手那样可以快速成军的。 弓手不是说只要把箭放出去就完事儿了,没有准头,不能按照要求把箭射到需要的区域,那只能是浪费。 弓手最需要的就是臂力,而现在那些兵卒现在的身体,挥锄头没问题,可是拉弓射箭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而且弓箭的保养也比火铳麻烦许多,吴占魁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搜集到足够的弓箭。 鸟铳,现在看来,至少数量上是足够使用了,只要能够抢先把这批铳从卫所仓库里提出来,在花点时间让那些铳手恢复实力。 吴占魁就是这么想的,不过却没想到被自己侄子摇头反对了。 “大舅,最好还是从卫所老兵里挑些人老实的进行训练。 其他百户所的铳手什么水平我不知道,但是就我们崩山百户所那些铳手,大多数都已经把自己吃饭的家伙什都丢的一干二净了。 我们堡里,也就是因为负责保养火器,唐三还算熟悉点那些东西,其他的铳手,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可能都没见过火铳长什么样。” 魏广德想起之前学铳的时候,和唐三闲聊知道的。 卫所里的武器,本来是应该发给卫所士卒的,但是都被收进了卫所仓库里。 魏广德猜测是怕士兵把武器偷偷卖了换钱,老爹才这么干的。 也就只有那些弓手还保留了自己的武器,一是进山打猎时需要,二就是魏老爹还是希望手下的弓手能够保持一定战力。 而武器一锁后,再想搬出来,好吧,半年前才搬出来了次,但是好像听唐三说,那些铳手还要他手把手教几遍,才算勉强记住要怎么用。 这就是大舅口中的铳手,熟练铳手...... 魏广德肯定是一百二十个不认可的。 不过后世看文章,他还是依稀记得,应该就是这个时代,大明出了一个武将,其实是两个,最出名那个就是叫戚继光的,还有个叫俞大什么的,后面那个字魏广德不认识。 后面那位,魏广德也不太熟悉,似乎后世很少有人对他进行评价,大多都集中在戚继光身上。 而这个戚继光能成名,自然就是靠手下的义乌矿兵组成的戚家军了。 记得当时看的文章说的就是戚继光从义乌那里的矿上招的人马,但是依稀又记得说是戚继光因为看到农民械斗而招的人,反正感觉有点冲突,不过从那边招的浙江兵好像真的很能打,才成就出一只戚家军来。 这只戚家军最后的一只不对,好像还和满洲鞑子打过,虽然最后战败,但是好像也是被人用优势兵力围攻下才战败的。 戚家军好像就是这个时代里,火器装备比例很高的一只部队,甚至超过同时期的西方人。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只要部队训练有素,其实用这个时代的火器,还是有机会战胜实力差距不大的鞑子。 而真实的戚家军,不仅是从招兵的源头就要严格挑选,在后面的训练中更是刻苦,同时戚继光也不是光靠鸟铳打的天下,实际上戚家军是鸟铳,火炮和车阵的组合,才可以在北方草原上打出赫赫威名。 不过成也萧何败萧何,因为部队战斗力太强,直接导致那时的蒙古鞑子怂了。 自戚家军剿倭调任北方后,几次冲突下来,人家都开始躲着戚继光,这也让他完全失去了大战立大功的机会,因为没有足够的战功,他到死都没能获得爵位。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也许就是这个道理了。 而同时期的李成梁则是养寇自重,隔一段时间薅一次羊毛,反而累积起了战功,最后在万历年间被封侯。 这些,魏广德自然是不知道的,在他印象里,大英雄的戚继光其实最后是落得一个惨淡收场。 他也完全不知道戚家军到底是怎么打的胜仗,车阵,鸳鸯阵这些他都没什么印象。 也许在将来,他会发现。 当然,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不过这会儿,魏广德就把印象里看到戚继光选兵这段说起来。 “可以在整个千户所里挑兵,不仅是身体好,能跑能跳,更要人老实听话,做事认真,一丝不苟。” 魏广德仔细搜刮这脑海里那点可怜的存货,“当兵的不老实,见到风头不对,说不好比老爹,大舅你们跑的还快。 就是说,就算战力再强,那些兵油子是绝对不能要的。 然后就是训练,回头我把我玩鸟铳的心得好好总结下,到时候教教那帮铳手,肯定让他们战力提高数倍不止.......” 魏广德没当过兵,并不懂怎么练兵,但是最为后世人,他却是很清楚步枪的发展历史的,而中间几个提高火铳战力的法子他也是知道的,甚至在玩枪打鸟的时候他也试过,自然就感觉自己是这屋子里对于让鸟铳发挥出最大威力最有发言权的人。 43定装纸壳弹 “当兵的不老实,见到风头不对,说不好比老爹,大舅你们跑的还快。 也就是说,就算他们的战力再强,那些兵油子是绝对不能要的。 然后就是训练,回头我把我玩鸟铳的心得好好总结下,到时候教教那帮铳手,肯定让他们战力提高数倍不止。 嘿嘿,我玩鸟铳的时候,可是想到了绝佳的办法,让鸟铳射速更快,还更安全......” 魏广德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对训练火铳手的想法,把屋里众人都是听得一愣一愣。 好吧,就算是打个魏文才,也就是开始时候感了一下兴趣,后面天冷了,他也懒得上山打鸟了。 这个时候,自然就没有魏广德的发言权大。 魏广德可是已经打空了两个药壶的火药,算是个老枪手了。 最关键的还是,在玩枪的过程中,魏广德想起了前世看过的关于火器发展史中几个重要的创新。 研发原来那个世界的枪械,魏广德可没那个本事儿。 但是依托现有的东西,在局部细节上进行修改就好了。 燧发枪,他知道,比手里现在的火绳枪强很多,但是然并卵,他知道那玩意最关键的并不是设计,不是构想,而是材料,需要高强度钢制作的弹簧产生足够的撞击力让燧石打火。 虽然发火率似乎比火绳枪差点,但是胜在可以在风雨较小的天气使用,范围更大。 而以现有的技术,魏广德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定装火药的纸壳弹,就是用纸将定量火药包裹成圆柱体,铅子被包裹在弹头。 使用的时候,要破子弹底,将一部分火药倒进火门作为发火药,剩下的火药连同上面的铅子一起塞进枪管,用通条敦实就可以发射了。 这也是魏广德这段时间玩枪想到的办法,以他的估算,大概可以减少一半的装弹时间,堪称高效。 现在魏广德打算把这个方法交出来,让父亲和大舅用这种方式提高铳手的射速,这样在相同时间里,铳手发射的弹丸至少会比之前多一倍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为长辈操心,魏广德也是没有办法。 就现在十来岁的娃娃来说,还是世上只有爸爸好,特别是在大明朝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 父亲活着,就意味他还是少爷,还可以享受家里的优渥生活。 虽然他从没有担心大哥会对他不好,可是毕竟一旦父亲不在了,那家就是哥哥的,大哥当了家,他的日子肯定也会比现在差一些。 之前,魏老爹都已经个魏广德说过了,除非他考出功名,否则家产没多少是他的,因为守不住。 尽管在《大明律》中对于分家是有非常严苛刑罚的,这和后世通行的做法相差甚远。 现在魏广德读书,也看过《大明律》等明朝的律法,只是并没有全身心投入,毕竟现阶段八股文才是他主要攻克的目标。 但是《大明律》中一些条款,和现在魏广德所处的社会也是差距巨大,也就是并没有被严格实施,最典型的就是分家。 《大明律》户律中可是明明白白写着,“凡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立户籍、分异财产者、杖一百”,“若居父母丧、而兄弟别立户籍、分异财产者、杖八十”。 法律条文很清楚,明明白白写上去,这说明大明开国之初朝廷并不支持分家。 明朝因为户籍制度,军户,家里就必须有人出来当兵,而农户,则必须有人服徭役,禁止分户,可以保证有足够的兵员和民夫为国家效力。 毕竟军户家里如果没有男丁,自然就没法服兵役,而农家的徭役也不是说随随便便就安排下去的,也是要农户家里满足要求,才能被分派徭役。 那分家不分户总可以吧,该服徭役服徭役,该当兵就当兵? 其实也是不可以的,因为家里还有长辈,你小辈的就藏私财,那也是于德有亏。 所以对于现在的魏广德来说,只要父母,特别是父亲还在的话,他的小日子才会好过。 毕竟就算他和大哥签文书分家产,以他现在的小身子骨,也是没法挣钱的,最后只能是坐吃等死。 加强战兵的战力,怎么着也多一层安全保障不是,只要父亲还在,他就可以继续过现在的日子,舒舒服服的等着自己长大。 “你说的那个定装弹,到底好不好用?杂没见你用过?” 魏广德说完话,没等魏勐和吴占魁反应过来,一旁的魏文才就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问道。 “我打过,当然好用了,感觉装弹比之前唐三教的快一倍的样子。” 魏广德说道,“家里我那个包,里面还有十来颗我自己裹的子弹,特别好用。” “我觉得应该行,回头把鸟铳提出来后,我们找人试试。” 吴占魁看了眼自己这个小侄子,转头就对魏勐说道。 “那这事儿暂时就不和张世叔那儿去说,我们试过合用后再说也不迟。” 魏勐也是觉得魏广德说的这法子似乎可行,魏勐也是打过火铳,对于火器繁琐的装弹程序自然知道很多,魏广德这个说法,貌似确实简化很多,至少火药定量后,炸膛的概率也小一些。 魏勐心里也是存着小心思的,要是自家儿子提的建议真的好用,那鸟铳就可能会成为一件好东西,一旦消息泄漏出去,那批鸟铳怕就要被人抢破头了。 现在那批鸟铳搁仓库里没人管,那是因为大家都还用火铳的看法对待这批武器,可是要是知道定装弹这个提高射速的法子,那可就不同了,会为了这批鸟铳争抢打破头的。 “你们几个,今晚说的,都不准泄露出去,知道吗?” 吴占魁一边点头,算是认同了魏勐的说法,同时也想到暂时保密的事儿,随即开口吩咐自己儿子和两个侄子。 他这个时候也怕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儿,到处去乱说一气,把法子给公开了。 魏勐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虽说不可能隐藏一世,至少等那批鸟铳到手后,进行训练的时候也会泄露出去的,但只要能瞒过一时也是好的。 到了那个时候,泄露了也没关系,鸟铳到手还怕个毛的泄露消息。 44浔阳楼 第二天父亲和大舅怎么去说的,魏广德也是不知道,因为他跟着张世贵,还有吴栋,魏文才跑到德化县城转悠去了。 好容易来趟府城,怎么能不好好逛逛。 德化县城就是九江府城所在地,这里有知府等相关衙门,自然德化的县官日子也就不好过,在这里想做父母官,那就是痴心妄想。 不过这些对于现在的魏广德来说,太遥远了。 走在府城的大街上,一路上都是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九江因其优越的地理位置,“襟江带湖,据三江之口,当四达之衢,七省通连”,又紧邻鄱湖,赣抚平原等盛产粮食之地,在大明开国之初就被朝廷所重视。 为了加强管理,洪武年间就在九江设置卫所屯田,同时也是加强对漕粮的监管。 到了现如今,大明帝国的政治和军事力量大多转向北方,北地贫窭,对南方粮食的依赖度逐渐加强。 九江作为湖广、江西漕粮进京的起点,每年漕军在此转运百万石粮食北上,连带浙江、南直隶粮食一起向北运输供应京畿和边军。 由此,九江也逐渐发展成为南方重要的粮食市场,特别是民间粮食采购,云集了南来北往大量的商家在此入驻,打造出了繁华的九江府。 九江有长江之利,东接应天,西连武昌,鄱阳湖水系连通南昌,由水运勾接出一个巨大的水运网络,将江西的各种工商业品大量销往各省,可见每年在此过路的银钱和商品之繁盛。 九江钞关也成为明清两代在长江上设立的唯一,并一直维持的收税口岸,为帝国收集到无数的税银,由此也可见九江的富饶程度。 魏广德虽然来自后世,可依然对现在的九江府城的繁华感到惊叹。 那些能够晃花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商品,虽然对魏广德来说没有什么杀伤力,可是也有魏广德后世所看不到的东西。 沿街鳞次栉比的商铺也就让大哥感到惊叹,但是在看到完整的九江府城墙的时候,古老的厚重感还是让他这个现代灵魂有点恍惚。 后世遗留下来的大城城墙可是不多见,大多都是一段一段的,根本就没有自己眼中此时看到的完整的,围着整个巨大城市的城墙。 从张世贵那里听说,这九江千多年前就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开始建城,大概几百年前土城墙也改为包砖墙,也就是现在他所看到的。 围绕九江府城,一共开了七座城门,分别被称为东边的迎春门和东作门,南边的景星门和小南门,西门,还有北边望京门和岳师门。 一些主门还修建有瓮城,这会儿他们就走在望京门大街上,一条笔直的大路沿江岸通向城门入口,大路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城里转了一圈,这会儿他们顺着大路往城外走,穿过瓮城和城门,沿着大道缓缓走向江边码头。 他们自然不是要登船回家的,而是张世贵带魏广德他们去看看九江钞关。 到现在,魏广德还对九江钞关念念不忘。 魏广德想要过好日子,所以想要考取功名,想要做官。 可是一下子穿越到几百年前的古代,自己所学的那些知识在这个时代肯定是顶尖的,哪怕自己在同龄人中只是战五渣,可是依旧绝对领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 然并卵,没个毛用。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他那些知识只能算杂学,不入正流。 虽然为自己准备了一个万一考不中,就去当庄头的差事作为退路,可是早已熟知历史发展的人来说,自然还是希望能够进入大城市里工作生活,而不是一直呆在崩山堡那个地方。 所以魏广德想来九江钞关看看,将来就算考不了功名,不知道凭着识字和算术,再有张家帮衬一下,能不能在九江钞关混个差事干干,貌似也比在崩山堡那个穷地方呆着强不是。 来到江边,往西走了两里地就看见一个大码头,码头边还有几间大屋,按张世贵的话来说,那里就是九江钞关了。 来往商船都要再次停靠接受盘检缴税,拿到凭证,就算能够逃过九江钞关和九江卫的巡防船你,也还有是武昌和应天等地水路巡检的检查,有凭据就可以通行,无则要被扣押罚款。 “条件不错啊。” 魏广德看到那边到这个时候,还有几条商船停靠在码头上,正有钞关的书隶在检查船上货物,现在可还没过元宵,居然还有商船往来大江之上。 作为一个考不到功名的读书人,每天在这里等着船靠岸,商船检查一番,然后收点小费结束一天的工作,魏广德感觉这样的日子还是过得。 “你想将来玩意考试不第在这里谋个差事,此事说难也不难。” 张世贵看着魏广德看向自己,继续小声说道:“九江府对这个钞关的管辖权不大,但是下面毕竟还是要有人做事儿的,所以只要结交好里面的人,进去找个差事是真不难,就是这个结交很费银子,而且也很讲究方式方法。” 魏广德明白了,进钞关还得会送银子,送好银子,才能办事儿。 “这个结交需要多少银子?” 魏广德小声询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也许几百两还是要的,听说这里的差事,油水很足。” 张世贵说道,随后想想又才小声说道:“如果你只是想要准备万一的退路,到时候再说,我也帮你打听打听。 虽然家里在钞关里面说不上话,但是找人说项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现在你还太小,还是把心思用到功名上好点。” 现在是正月,江上风也大,几个人自然不会在江边停留太久,要不是魏广德说想看看钞关,几个人根本就不会出城。 来时匆忙,回城却是洒脱,魏广德也才注意到路上居然还有一座雄伟的楼阁建筑倚江而立。 此楼占地巨大,外三层内四层,九脊层顶,龙檐飞翔,瓦朱栏,四面回廊,显得古朴凝重。 走的近了,魏广德注意到顶檐下悬挂的巨幅匾额——“浔阳楼”三个大字,看着大门内的场景,这分明就是一家酒楼。 此时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已是中午,魏广德感觉到肚中有点饥饿。 “哥,我饿了。” 魏广德轻声对自己大哥说道,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在寻思着貌似在哪里看到过浔阳楼这个词,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45好想...... 虽然魏广德说话的声音很小,可是其他几人也都听到了。 也许不说不饿,之前他们似乎还没有感觉到该是吃饭的时辰了,也许是知道,但是想要回城后再找吃的,反正之前没人说饿,可是在魏广德说出来后,几人都是站定,相互看了一眼。 “哈哈,说起来我也是饿了,到是没注意时辰都到饭点了,今儿我做东,大家就在这浔阳楼吃饭。” 张世贵率先说道,就要带其他几人往酒楼里去。 “魏小二一说饿,我也感觉饿了。” 吴栋这会儿也摸摸肚子笑道。 “广德是看了水浒传才想起这浔阳楼的吧,呵呵,不过在这楼里喝酒看江上风景到是不错。” 张世贵也是笑道。 魏广德一开始只觉得浔阳楼这名字自己似乎是在哪儿看到过,说实话有点想不起来了。 但是经过张世贵这一通说笑,他才一下子想起来,水浒里面貌似就有这浔阳楼一段,宋江题反诗好像就是在这里,最后也搞得他被缉拿最后只能落草为寇。 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是元末明初人,他所写的水浒传此时已经在大明流传开了,其中不少情节也常被文人津津乐道。 只不过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印象里水浒传名气很大,更是在建国后被上升到所谓“四大名著”之中,但是自己好像在哪看到过,明朝和清朝的时候,好像都是把这本书列入到禁书行列中,怎么听张世贵张大公子的意思,好像他还看过水浒传。 “张世兄也看过水浒传?” 魏广德急忙问道,感觉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随口就说了出来。 “自然看过,不过你可能是对里面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感兴趣,而我则是对其他的东西感到有趣。” 张世贵也随口就说道,话里的意思很明确,那本书里有他喜欢的桥段。 听到张世贵这么说,吴栋和魏文才都是一脸的狐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段,不过魏广德联想能力自然强,这怕也是作为后世人的优势了,立马就想到了重点。 看水浒,但是对其中的好汉不感兴趣,那自然就是对其他的人感兴趣了。 其他人还有谁? 自然就只有高衙内和西门庆了,还有...... 想到这里,魏广德嘴角一咧差点就笑出声来,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作为十一岁的小屁孩,这个时候不应该这么龌龊的笑容来,立马收住笑容,作出也是好奇的神态。 不过他表情的瞬间变化还是被张世贵注意到了,用手指点点魏广德笑道:‘小家伙不学好,看水浒净看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魏广德憋住笑,学着士子的模样冲张世贵拱拱手,“彼此彼此。” 都是同辈人,虽然比他大几岁,可是这个时候大家都是说笑,也不必计较什么。 不过魏广德心里想的是,要是那本名著出世,估摸着眼前这位张公子就不会看水浒了,毕竟兰陵笑笑生的著作,就是在他那个时代,还是有不少人私下里津津乐道的。 公开发售的版本其实也是有的,只不过是删减版本,不过大家爱说的还是完整版。 别说魏广德怎么知道那本书,因为那书还是很有名的,至于怎么知道这本书还没有问世,那是因为上网查过。 而且,那本书说是水浒传的番外其实也是说得过去的,那就是番外。 几个人走到浔阳楼下,正要抬轿进门,却被门前的两个店家拦住了去路。 “几位公子,今天对不住,小店今天不营业。” 为首那个年轻的店家拱手作揖道。 “不营业,还开着门做什么?” 张世贵眉头微皱,满脸不悦的神情。 此时浔阳楼可是大门敞开,要说不营业,那是骗人的话。 “几位公子,对不住,今天小店是被客人包下了,实在不能招呼几位贵客,怠慢怠慢。” 那衣着整齐的小二没口子的冲他们点头哈腰,拱手作揖,不过也把店里的情况说清楚了,今天酒楼是被人包下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真就进不去。 魏广德抬头看了眼楼上窗边站着的几人,此时他们似乎正在那里远眺看风景,都是一身襕衫的儒士打扮,似乎都是读书人,而且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魏广德心里一动,不由得好奇道:“店家,今天店里谁包场,都请的什么人,我看好像都是读书人。” “回小公子的话,今天是九江府朱世隆朱公子包场,宴请他的同年同窗,说是今天宴请后就要闭门谢客,专心读书,准备来年的秋闱。” 那店小二立马转头对着魏广德也是恭敬的说道,丝毫没有因为魏广德年小就看轻的意思。 没说的,魏广德知道了,今天能上这楼的,怕最次也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或者是那个叫朱世隆的同学。 想要上浔阳楼也题几句诗肯定是没戏了,魏广德虽然有点惋惜,但也没办法。 “那我们回城里去吃,从这里回城也就半里路,不远。” 张世贵听了店家的话,自然也是无法。 回去路上,吴栋就好奇打听这个叫朱世隆的家世,别说,张世贵还真知道。 “那个朱世隆也算九江的才子吧,我到是听说过,上次乡试落榜,估计打算奋起了,再战明年的乡试。” 说到这里,张世贵摇摇头,“那些读书人看不起我们这些世代受朝廷荫蔽的人,我们也不必看得起他们,为了功名搞得自己要死要活的。 他们这样的人家,科举就是独木桥,能够考过去的屈指可数,这里是九江,可不是吉安。” 说出这话,让吴栋和魏文才都是点头不已。 吴栋虽然醉心功名,可是他也知道,将来他就是当兵的命,只是起点高点,不用从大头兵开始,直接就能做千户。 而这位张世贵显然也是知道的,他就是未来九江卫的指挥佥事之一,魏国公一系的人,袭职并不是难事儿。 好吧,几个人当中,似乎唯一还没有职业的,需要自己打拼的也就只有魏广德一个人了。 独木桥,那就是魏广德接下来要去冲一下的地方,冲不过去就只能走自己谋划的两条路了。 一路上,看着不时有身着圆领襕衫的士子路过,魏广德不由得一脸羡慕。 好想直接穿越到举人,进士身上啊。 魏广德心里在大声呐喊。 46迟到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时光荏苒,转眼即逝。 说了一堆废话,时间也就过去了一年,此时已是嘉靖三十一年初春。 在这匆匆一年一晃而过,魏广德家里居然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 年初担心的皇帝北征计划,不知怎么会事儿,一直就没有下文。 但是京城传来的消息就更加让人惊讶了,嘉靖皇帝拒绝二十年的对蒙古人的互市居然开了。 但是消息并没有上塘报,而且随同消息还带来了互市只是缓兵之计,朝廷北征计划并未取消的信息,随时可能发动。 随着时间的流失,魏老爹的担忧也是一日胜过一日。 九江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官府征集的不少粮秣都已经被送到九江府,长江流域不少卫所配发的船只也云集在九江,似乎随时都要整装出发一般,只等那一份圣旨的到来。 此时整个大明帝国的水上交通,除了漕军依旧按照计划不断往北边输送漕粮外,大江大河上已经没有了官船的存在。 从上面传来的消息,今年漕军虽然依旧承担着沉重的漕粮运输任务,可是今年的计划运输量却远超往年,也不知道是提前在北边存粮还是什么。 当时间终于捱过九月后,北征草原的最佳时间已经消失,魏老爹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带着整个魏家也放松下来,不再为北方可能的战事担忧。 大半年的时间里,没有看到塘报上关于北方战事的消息,也没有调兵调粮的旨意下来,但是却没人敢掉以轻心。 卫所中高层将领或多或少都是有消息来源的,对于今年反常的动作都心知肚明,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真没想到,最后朝廷商议的北征,报复行动,最后变成了一场修筑边墙的行动。” 九月底的时候,魏老爹从千户所回来,也带回来确切的消息,北征报复计划取消。 “嗨,皇帝老爷子也真是,害我们担心了大半年时间。” 听到不用去北征,大哥魏文才无疑是最高兴的一个。 开玩笑,就算他注定要袭职,可也不希望是这么一个方式上位的,而且卫所里整条线上的人,大多都要被带走,被抽调一空的卫所,他担着这个职务怕也是摇摇晃晃的并不安稳,可不会像现在这么舒坦。 “那训练的两个百户所的战兵,是就地解散还是什么?” 不用担心北征,那么就要考虑手下训练了大半年的儿郎们的处置了。 今年练兵,带队的就是魏勐,负责操练的是魏文才和吴栋,二百多人的队伍,配发了一百二十杆鸟铳,还预留了三十杆备用,替换坏掉的枪械。 半年时间,也打坏了十来杆了,魏广德最初那杆鸟铳都被检查出来有点问题,不能再打了,所以他也换了一杆枪。 剩下还有几十杆鸟铳被张庆和吴占魁私下分掉,武装自己的亲兵,一杆鸟铳也没有落在卫所里。 现在九江卫右军千户所的两个战兵百户,可能已经是这个世界上火器装备率最高的一支部队了,达到五成火器的程度。 至于魏广德提出的定装弹,测试效果很不错,提高了发射速率,已经在这只火器部队里普及,现在就是这支队伍去留的问题。 “张大人的意思还是先保留,训练不易,就算真要解散,也要把人马分配到我们这一系的将官身边充作家丁亲兵。” 魏老爹端着手中的酒杯没有喝,而是开口说道。 “二百多人,可不好养,特费钱。” 魏文才听到说要保留这支部队,就皱眉说道。 “再压榨一下就是了,多克扣其他百户的军费,挪到咱们这里来养兵,朝廷的兵,可不能咱们出钱来养。” 魏广德也是放下筷子说道,在外面他还可以喝点小酒,可是在家里,他就只能看着老爹和大哥大腕喝酒的份。 “上面也是这意思,兵来自千户所下面的百户,以后拨付军饷,就按照七成人马给,剩下的直接转运到咱们这里来,算是我们帮他们练兵。” 魏老爹喝下酒说道,“其他几个千户所也会这么干,上面大佬达成共识,还是要手里留一只战兵,要是再像去年那样来上一场,大家可都不想”。 “那些百户怕不会愿意。” 一个百户所少二三十个兵的名额,百户就要少一份进项,魏文才想到,另外那几个百户怕是要跳脚了。 “那就看他们的本事儿了,只要他们能把事儿闹到南京都督府去,我算他们能耐,就怕他们自己都不敢,捅开了,第一个挨收拾的就是他们。” 魏老爹呵呵笑道。 这些克扣军饷的事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他们拿什么理由闹事儿。 在九江卫,谁理他们。 几个管事儿的,从指挥到佥事,要保留一支战兵部队备用,大家还要在这里面分润银子,只要他们的那一份不短了去,千户所的事儿还有谁去管。 崩山百户所比往年多了百多号士卒,平日里就在堡外训练,魏广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每日早起去学堂用功读书。 只是他们一起的孩子已经从最初的六人变成了四人,有两个家里觉得学会了识字认字就行了,没必要再学,都不是考功名的料,继续读书不过就是浪费。 过了十五,在正月二十,孙夫子的私塾又开课了。 今年私塾里有十个孩子要参加县试,这也是孙夫子觉得有机会的学生。 为什么要凑十个,还不是因为明朝考试需要五生互保的缘故。 前两年没能考过的和今年差不多水平到了的,也就是这些人了。 因为县试是在二月进行,所以孙夫子这段时间也主要抓紧这些孩子的功课,每日一篇八股那是雷打不动的,至于其他的,好吧,只要八股做好了,县试府试就能顺利过关。 “今日秦泾川怎地没来?” 高坐堂案后的孙夫子看了眼下方的殷殷学子,发现一个位置居然空着,于是开口询问道。 由不得他不上心,这位缺席的学子可是要参加今年县试的,而县试还余半个多月,正是该发奋用功的时候。 面前的十来份文章卷子,孙夫子已经把其他九人和魏广德等几个未来种子写的文章都看过了,但是秦泾川还是没来,看看时辰,早已过了上学的时间,这是迟到了。 这时,那空座旁边一个学子起身,微微弯腰向孙夫子作揖道:“泾川的爷爷昨儿个去世了,今早我去叫他一起来进学的时候才知道的。” “什么?秦老爷子去了?” 马当镇就这么大,镇上人口也不多,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也都相互认识,孙夫子不免有些失态。 47补上 “什么?秦老爷子去了?” 马当镇就这么大,镇上人口也不多,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也都相互认识。 而让孙夫子这样失态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一个熟人的故去,而是因为家里有了这事儿,今明两年的县试,秦泾川怕是就去不成了。 和以前的王朝一样,大明朝“以孝治天下”定为国策,“孝”也是我国古代基本的道德规范。 东汉经济学家、文学家许慎编著的《说文解字》中这样形容,“孝,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 通俗说就是,孝,就是好好善待父母的人,从老的一辈做起,到你这辈再做起,子继承老一辈的孝心代代相传。 《说文解字》是我国最早、影响最大的字典,是中国第一部系统地分析汉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字书,也是流传最广的中文必借工具书,影响也是极大。 现在这个都已经报名参加县试的学子,家里出了丧事,作为直系晚辈,秦泾川是肯定要守孝的,这样的话,未来两年算是耽误了。 不过问题也不大,因为他还年轻,今年也不过十六岁。 不过现在摆在孙夫子面前为难的就是今年学堂里只有九个学子参考了,少了一位。 因为是事出有因,其实九个就九个,去参加县试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毕竟秦泾川是报了明,因故不能参考,五生联保并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孙夫子想到这里,也只是微微叹息了一下,并不多感怀,低头就看到面前的十三份卷子最上面一份,思想清晰,文笔也还通顺,看字迹就知道是魏广德写的。 魏广德的字,在这十三个孙夫子看好的学生当中,只能算中下,所以他能一眼认出。 至于这个中下,也就是孙夫子这种,因为功名无望,所以沉下心来教授学生,没事儿就抓起笔来练几篇字,因为心无所往而能够沉心静气,这些年字儿到是有了不小的长进,所以才有这么一个评价。 如果按照孙夫子年轻时候的水平来说,虽然差了些,但也差的不远,算中等吧,入得了眼。 孙夫子想到这里,不由心里一动,回忆了下前几天魏广德写的八股文章,说实话,还是稍显稚嫩了点,但是似乎也可以去县试逛一圈了。 反正年轻,就当历练好了,熟悉下县试的过程。 “广德。” 想到这里,孙夫子抬头看了眼正在念书的魏广德,喊出了他的名字。 魏广德正在读《孟子》,猛然听到先生叫自己的名字,于是马上放下手里的书,恭敬的站立起身。 “你过来一下。” 孙夫子看着魏广德,捋着胡须说道。 听到夫子的吩咐,魏广德马上转出书桌,走到堂前。 按照以往的习惯,孙夫子在看了他们交上的作业后,往往会一个一个的叫上来说教一下,好让他们知道文章那里做得好,那里做的差了,以后就要注意措辞。 在他看来,今天怕也不例外,只是自己今天交的早,怕就是反而落在最后一个给先生看了,所以才第一个把自己叫上去交代。 走到堂桌一侧站好,整个动作都显得甚是恭敬,让孙夫子看在眼里很是满意。 “这些天因为要照顾你那些待考的同窗,所以对你考校的少了一些,那些书你背的怎么样了?” 出乎意料,孙夫子并没有直接对他的文章进行点评,而是问起之前安排魏广德读和背的那些书。 因为魏广德记忆力超强的缘故,所以在四书五经之外,孙夫子也让他适当看些杂书,当然这个杂书里面肯定不会有通俗小说,只是先贤编著的其他书籍注解之类的。 一切,其实都是为将来他们参加科举考试做的准备。 “学生都认真在看在记,先生可以随便考校。” 对于背书,魏广德还是有信心的,当然他不敢说倒背如流的话,那个有点作死,但是正常的考校还是没有问题的。 对于魏广德背书,孙夫子还是很满意的,他清楚自己这个学生的记忆能力。 其实说这一段话,不过就是提醒他,不能因为这几天没有考校就放松了自己。 “刚才你也听到了,泾川家里出了事儿.......” 孙夫子坐在那里继续说话,不过听到魏广德耳朵里就觉得怪异了,秦学长家里有丧事,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能不能直接上干货,把我的作业点评了,我这卑躬屈膝的动作还是很难受的。 心里这么想,但是脸上还是一副庄重的神情,似乎对于同窗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儿感到惋惜。 他当然知道秦泾川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儿,今年的县试算是泡汤了,不过在自己前面的可还有几位学长。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耳朵里忽然就听到让他悚然而惊的话语。 “这科我属意让你也去试试,虽然你年纪尚幼,功底还欠扎实......” 魏广德把孙夫子的话全部都听到了耳朵里,我还小,我学问不够,你还让我去参加县试? 现在什么时候了,县试还能报名吗? 稍微在内心里发了一点恼骚,魏广德还是马上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时间,现在还赶得上报名吗? “你现在就回家去吧,把为师的意思也父母说下,要是他们同意,你们就尽快去县学报名参加这次的县试,连保就用秦泾川的位置......” 孙夫子后面的话,魏广德已经有点心不在焉了,不过重点还是记住了,后天才是报名截止日期,也就是后天之前赶到县里,还是有机会报名的。 等魏广德走出私塾大门的时候,他也回过味儿来了,孙夫子这不是说有多看好自己的文章功底,只是正好学堂里面有了一个名额,刚好要凑两队学子去参加县试,现在空着一个也不好。 到不是说少了一个人,另外四名学子就不能参加考试了,真要是秦泾川去参加考试,那四个学生才是倒了霉,要不怎么需要连保,报名表上可是要署名连保人名字的。 其实这样,秦泾川不能去考试,另外四个学生也是可以考试的,只是有个因故缺考。 还有就是,孙夫子的意思,也就是让自己去适应一下县试的氛围。 好吧,县试,我来了,就让我感受下古代科举第一步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魏广德心里产生了意思莫名的情绪,背着书包大步往崩山堡走去。 48去报名 已经过了年,魏广德今年该是十三岁了。 这个年纪参加县试,不能说早,其实十来岁就参加县试府试的学子还是很多的,更有甚者,大明明相张居正12岁就已经是秀才了。 由此,其实也可以推测出来,张居正要么11岁,要么12岁就参加了县一级的考试,并且顺利通关。 实际上很多士绅家族的子弟,都是十来岁就参加科举考试。 当然,这些,魏广德是不知道的,他一路上还在为自己小小年纪就能参加县试感到沾沾自喜。 算算时间,过去十三岁的时候他才读初一。 继续推下去,府试就是初二,院试就是中考,再然后乡试会试那就是高一高二的考试,怪不得后世把高考第一叫状元,似乎正和了自己。 想的兴起,魏广德一路上心里都是美滋滋的,步履轻快,连蹦带跳很快就回到了崩山堡。 老远就看见堡外平地上,两队士卒正在操练,自家大哥和表哥吴栋都在那儿。 这半年多,吴栋就直接住在他家了,也是为了方便。 读书科举,对于吴栋来说已经是奢望了。 前年和去年的事儿,对吴栋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朝廷局势变化太快,让他有点应接不暇,经过这一遭他也算是明白了,自己不可能靠着父亲吴占魁一辈子。 该醒了。 所以,他这一年来,大多数时间就在这里,和魏文才一起练兵,或许将来这里面中有不少人会成为他的亲兵家丁。 既然是世袭武职,手里还是得有人才行。 两个人这会儿正凑在一起闲聊,身边一群家丁环绕着,远远看见魏广德小跑着过来,不觉抬头看天,这天色不对呀。 “小二,杂就回来了,这才去进学没多久啊。” 看到魏广德跑近了,大哥魏文才当先就问起来。 “有事儿,先生,让我,去报名,参加今年的,县试,历练下。” 魏广德跑近了大哥,才逐渐停下脚步,喘着气说道。 “真的?” 这次是吴栋叫出来的,他当初参加考试也是十五岁的时候,没想到自己这个小表弟,十三岁就去参加县试了,而且,貌似还有俩月表弟才满13岁。 “先生说了,还有两天就不能报名了,我得马上去和爹爹说下,今天或者明天就去县里。” 魏广德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说话也顺了许多。 “前几天也没听你说啊,都报名一个月了吧,怎么突然就让你去参加县试?” 吴栋还是有点摸不清楚状况,很是奇怪。 谁家参加考试不是老早就准备好了,也没谁是这样,都要截止报名了,才让他去报名参加考试。 “你连保的同窗有吗?” “有,本来有个同学是这次参加科举的,不过家里办丧事,自然就不能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是去熟悉考场的。” 听到魏广德说出了原因,吴栋也就明白了,小表弟是捡了个漏,估计他的先生对他也不是很有信心,不过既然有个缺,就让他去试试,就算不中,也可以积累下考试经验。 “那你赶紧回家和爹娘说下,好安排你尽快去县衙把名报了。” 魏文才听了他们的对话,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开口说道。 魏广德辞别两人,继续往崩山堡跑,没一会儿就进了堡门,然后顺着大道就冲进了自家大门。 魏老爹这会儿正坐在正堂喝茶,这一年来也什么事儿,他也只是挂着个练兵总管的名头,不过大多是魏文才和吴栋在商量着搞,偶尔魏广德还参合一下。 不过那二百来人,在大儿子和侄儿的训练下,看上去还不错,毕竟都是按照操典进行的训练。 站队、排阵,还有就是熟悉操作手中的武器。 魏老爹也就时不时去看看鸟铳手的训练,其他的刀枪都是看家本事儿,要是那些大头兵练了一年还不能好好使用,那就该挨板子了。 鸟铳手特殊点,需要长期练习装弹和射击,还有快速走位。 大明朝建国之初,就摸索出了火器三段击,也就是火器手站三排,轮流对敌射击,这需要火器手发射完手中的火器后,要快速退到阵后装填弹药,准备新一次发射。 而且,根据需要,三段击也要随时变成射击频率更高的四段击甚至五段击,这些都需要士卒熟练掌握走位,用最短时间完成战阵的变化。 不过大部分时间,魏老爹也就是坐在大堂里喝茶,其他的事儿,他都已经习惯丢给大儿去处理,包括百户所的差事,后山那块地也是。 今天和往常一样,魏老爹坐在大堂喝茶,正就这个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魏老爹好奇抬头看向大门,就看见本该实在镇上读书的小儿子一路小跑就冲了进来。 “爹,爹,我回来了。” 进门,魏广德就看见魏老爹在那喝茶,手里还端着茶杯,只是正看着自己,立马喊道。 走到魏老爹近前,魏广德还没说话,魏老爹就诧异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惹先生生气,把你撵出来了?” 虽然这么说,魏老爹心里还是很奇怪的。 大儿最后那一年,就因为不好好读书,经常被先生叫回家,喊家长。 不过那是大儿,那小子当时就没安心要好好读书了,所以他最后也就认了。 当初魏老爹可是想着双保险,两个儿子,只要有一个读书能读出来,那家里可就翻身了。 毕竟,他只需要有一个儿子进入行伍,虽然规定嫡长袭职,可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走动走动还是能处理好。 除非他突然就没了,二儿子还没满十六岁成丁,才只能是大儿子去袭职。 但是,大儿子自己不愿读书,自己放弃了,那小儿子就必须好好读书,要是读不出来....... “我渴了,爹。” 一路跑回来,魏广德这会儿也觉得口渴难耐,看到魏老爹手里的茶杯,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给。” 魏老爹放下手里的茶杯递了过来,但是双眼还是盯着魏广德。 “先生让我回家说下,让我们尽快去县里礼房报名,参加今年的县试。” 魏广德接过茶杯,试了试水温,正合适,于是一口狠狠喝了一口,才对魏老爹说道。 49去县里 “先生让我回家说下,让我们尽快去县里礼房报名,参加今年的县试。” 魏广德接过茶杯,试了试水温,正合适,于是狠狠喝了一口,才对魏老爹说道。 “县试?” 魏老爹吃惊的重复一句。 大儿子魏文才也是读了几年书,眼看着再熬两年就可以去参加县试了,结果儿子不读书了。 魏老爹可是一直期待着儿子去参加科举,然后一路高中下去,名次是不是第一不要紧,只要上榜就成。 魏老爹的要求是真的不高。 老大要是能读出来,老二能不能读书也就不重要了,读不好就回来袭武职,反正不会饿着。 可是,在即将看到结果的时候,老大回家了。 对于老二,魏老爹觉得还有等上两年才会去参加县试,他现在的心态是既期待又担心,期待是儿子能够金榜题名,担心就是怕重蹈老大的覆辙。 所以,乍一下听到老二说道去县试,心里没来由突了突。 “孙先生说的,让你去报名县试?” 魏老爹觉得还不保险,怕不是自己耳背听错了,还是再次认真的问了一句。 “是啊,先生说了,后天县衙礼房那里就不能报名了,要想参加这届的县试,这两天就一定要过去把名报了,先生那边也会和他的好友说好,认保文书换上我的名字。” 魏广德也是一口气说完,至于代替秦泾川的位置,另外四个同窗,他都是认识的,毕竟这一年多他们十来人都是一起受先生的教导,到时候在礼房那边直接填写好名字就成了。 想来其他几位互保同窗的信息,先生也会拜托他在县学里的好友一并处理了。 对于先生说的好友,魏广德只知道叫高翔,是县学的禀膳生,也只有禀膳生才可以为童子作保。 孙夫子在县学只是增广生,还不能直接为童子作保,必须是禀膳生才可以。 以前,孙夫子还比较看重这个身份,可是到了现在,科举都已经看开了,自然也就不再在乎这个名头了。 “只有两天了啊。” 魏老爹只注意到时间这个重点,要是这两天不能去县衙把名报了,儿子就不能参加这次的县试,这才是最重要的。 “孙先生还有说什么吗?” 魏老爹继续问道。 “没有,只是让我去县衙礼房把名报了,互保的同窗我都知道,直接填名就好,保人我也知道,是县学禀膳生高翔高先生。” 魏广德回道。 “那好,你现在就去后院,和你娘说一声,我去叫人套车,今天我们就去县里,把这事儿办好。” 说着,魏老爹也坐不住了,直接起身,一边催促魏广德去后院,自己已经快速出了大门叫人套车去了。 申时末的时候,也就是后世下午快五点的时候,一辆马车就晃晃悠悠到了彭泽县城,不过马车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在城门前一个岔路口转向,向着码头方向驶去。 马车自然也不会去码头,而是在县城和码头之间的千户所衙门前停了下来,随后魏广德当先跳下车,之后才是魏老爹和魏吴氏下车。 马车上午就出了崩山堡,家里的事儿都丢给了魏文才和吴栋,魏老爹和魏吴氏都是跟着魏广德到了县里。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进城,自然是因为时间。 这个时候,跑到县衙,怕是礼房里未必能看到办事儿的书隶。 至于原因,其实也简单,因为县衙礼房,说实话,平时真没多少事儿可做,而筹备县试就是他们一年当中最主要的工作了。 不过以往,这个时候,早就没了来报名的学子,要参加本届县试的学生,早不早就已经来报过名了,怎么可能拖到最后时刻才来。 也是这个原因,魏老爹让马车先去千户所,休息一晚,明早再进县城报名。 对于自己妹妹和妹夫忽然来到,吴占魁先是惊讶,在知道来的目的后又是惊叹。 “不错不错,广德这是长进了,好好考,考前两天到舅舅家住,要是怕千户所不方便,舅舅在城里还有间小院,你就在里面居住,就在县衙旁边不远,等待考试就好。” 吴占魁知道魏广德这么小就跑来参加县试,很是高兴,拉着魏广德的小手笑道。 看到魏广德来县里报名准备参加县试,自然就让吴占魁想起自己儿子吴栋,三年前也是这样,意气风发跑去县衙报名参加县试,然后连续通过县试和府试,直到南昌院试失利。 说实话,在当时的吴占魁看来,真的好可惜,自己没有多的儿子,要不然他真的想要继续让吴栋参加科举。 可惜了,能怪谁? 生在军户家里,没有兄弟,就只能一辈子做军户,等着接他的班,袭职,继续做这个祖传的千户。 魏广德无疑是幸运的,他不需要袭武职,可以以余丁的身份参与科举考试,没有更多的顾忌。 在舅舅家休息了一晚,舅舅和舅母安排了一桌丰盛的晚宴招待妹夫一家。 至于吴栋为什么没跟着回来,其实很简单,因为崩山堡离县城太近了,吴栋骑马半天就到家,实际上他每个月都要回家四五趟。 现在崩山堡马厩里可是有五匹马,其中两匹是百户所的,还有三匹马是千户所的,就是吴栋的马,还有两匹是他的两个跟班的坐骑。 第二天一大早,吴占魁就陪着他们进城去县衙报名。 虽说这时代,武官被文官压制的很厉害,可是实际上对于中下层官员来说,特别是互不隶属的文武官员,相互之间处的还是不错的。 县官需要武官帮他们稳定地方,而武官在乎的其实是兵备道,管钱粮的文官,对于地方官,大家都不是一个系统的,在乎你干嘛。 只不过,武官也不愿意得罪文官,没事往上面告你一状也是麻烦。 所以私底下,吴占魁和知县的关系也就那样,当面都还算客气,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至于有些文官见到武将就一副尾巴翘得老高,嚣张的不行,那也只可能出现在上下级或者有关系的人之间,在彭泽县是不可能出现的。 50报名 一大早,吴占魁就带着妹夫和侄子进了彭泽县城,只是没有带着他们直接去县衙报名,而是先要去找高秀才,顺路还在街上买了点礼物。 请人办事儿,虽然还是要依照惯例送去银子,可是也不能空手空脚上门不是,这于理不合。 当然,魏老爹也没买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凑个手而已。 到了孙夫子给的地址,找到高秀才。 本来正常情况下,高秀才这样的禀膳生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县学里读书才对。 虽然已经是秀才了,不用县试府试院试进行考试,但是年底江西乡试可就要开考了,难道不该在县学里进学吗? 事实上还真就是这样,这段时间高秀才就还真没怎么去县学。 每年这个时候,就有不少准备参加县试的考生找上门,请求为他们作保。 对于那些熟悉的考生,一切自然好说,可是更多的却是不熟悉的,这就要看引荐人是谁了,不熟悉的,那是绝对不会作保的,给多少银子也不行。 只是高秀才也是没想到,这都快要开考了,居然还有人上门。 看过孙夫子的信件,高秀才知道事情原委,自然一切好说。 收下礼物和银子,只是嘱咐魏广德好好读书,准备半月后的县试。 这就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当然,他不是消灾,而是帮个忙而已。 把写好的结保文书交给他们,又随意聊了一会儿。 知道魏广德一行人还要去县衙署礼房报名,也就没多说什么,该办的事儿都办好了,他们自然告辞离去。 离开高秀才家,他们的下一站当然就是去县衙报名了。 彭泽县的县衙位于县城中心,和魏广德看过的电影电视差不多,但是也有一点区别,也许是古迹保护不完整,至少在魏广德看到县衙大门之前,远远的他就先看到了一座照壁。 照壁正对着县衙大门,中间还建有一座牌坊。 之前魏广德来县里,一般都是在集市上逛逛,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可没有专门跑到县城衙门这样的政府机关门前来看看,这还是魏广德第一次看到彭泽县衙的样子。 上一世,魏广德也没有去过什么保存完整的这类古迹去游览过,第一眼看到彭泽县衙的时候,还是让他有了些许感慨。 第一眼看到县衙大门,魏广德想到的就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然后第二句就是“衙门八字朝南开”。 还真是,彭泽县衙坐北朝南而建,县衙大门两遍的墙不是和大门水平修建的,而是有一定角度向外斜着修的,两边的墙就像个“八”字。 似乎这是规制,魏广德记得好像看到过书里的记载,大明朝所有的县衙,其实都差不多,都是按照朝廷制度建造的,如果有差异也只会是因地制宜的小幅度修改。 从侧门进去,当班的看到是吴占魁吴千户还是很客气,“吴千户,需要我进去给你通报一声吗?” “不用了,今天是为我侄子报名来的。” 听门子和吴占魁的对话,似乎吴占魁时不时还会到这里来,和门子还有点熟悉。 通过甬道,被舅舅领到左边的一排屋前,看着门前挂的牌子,魏广德知道这几间屋子是彭泽县衙的礼工吏房,其他三房要么在这排房子的后面,要么就在甬道的另一边,因为中国的建筑,很讲究对称。 其实从照壁到牌坊,再到县衙大门和后面的甬道,直到大堂二堂三堂,都是在一条中轴线上。 跟着舅舅和魏老爹,魏广德第一次踏进了礼房。 县衙的内部编制其实和朝廷有点相似,朝廷建有六部,而在县衙这一级别也有对应的机构,也就是六房。 主管科举的一直都是礼房,魏广德报名自然要在这里。 舅舅和礼房里的几人都认识,和礼房的话事人聊了聊,知道吴占魁是带侄儿来报名参加这次县试的,礼房的书隶还是有点惊讶。 无他,时间关系而已。 确实,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开考,这个时候才来报名。 魏广德上前见礼后,才把自己这时候来报名的原因说了下。 知道是有考生因为守孝不能参考,屋里几个吏员也就理解了。 家里有长辈过世,确实是不能来参加考试的,否则不仅害自己,更要害互保的几个同窗, 在书吏递过来的纸张上,魏广德认真的填写姓名、籍贯、年龄、三代履历,已经同考五人中其他四人的名字也写上,最后在担保人栏写上高翔的名字。 对于禀膳生为考生作保这样的事儿,也是公开的秘密,都是需要给钱的,除非是自家子侄或是学生。 当然,遇到吝啬的,可能就算是子侄和学生,怕也少不了一份孝敬。 前面的很快就填好了,可是在描述自己体貌特征这一块魏广德就有点不知道怎么写了,之前先生也没交代过该怎么写。 “面形甲,面色白,身矮,无鬚。” 就在魏广德迟疑的时候,就听见对面那个书吏小声说了几句话,惊异之下魏广德抬头看了过去,结果那人又仔细端详了魏广德脸庞才点点头,“就这么写吧,你脸色也没有痣和印记。” 这会儿魏广德才知道,那个面形甲怕是说的自己的脸型,面色白和无鬚倒是好理解,这个身矮是个什么意思? 在同龄人中,魏广德自觉得自己算是高的了,虽然只有十三岁,没有后世的测量工具,魏广德自觉得身高不会低于一米五,可能接近一米六。 后世那可是营养过剩的年代,小孩的身高普遍超过了父辈,就他现在的身高放后世都不显矮。 当然,这个身高也许有魏广德的个人感觉成分在里面,也许有一定的误差。 对于这一点,魏广德也不是很确定,但是他比他哥魏文才和表哥吴栋矮不了多少,老娘也说自己怕是要长成大高个,比老爹魏勐还高。 好吧,也许人家是按照成年人的身高来算的,要是这么考虑的话,魏广德确实还是稍微矮了一点,就一点。 填完报名表,魏广德就把高秀才的结保文书和互保文书拿了出来,连同报名表一起递交给那个书吏。 结保文书来自高翔高秀才,互保文书则是从孙夫子那里拿到的,还包括另外四名考生的,因为他们之前的互保文书也需要修改,所以魏广德这次是一并带来。 那个书吏拿到手续检查无误后,才盖章用印,把魏广德的报名资料处理好,给了考试证明。 不过魏广德也没急着离开,看着书吏把其他的互保文书都换进报名资料后,他这次的事儿才算彻底做好。 在魏广德没注意的是,在他填写报名表那会儿,吴占魁递了个小包给礼房的书隶,而魏广德的考试证明自然也有了些微调整。 51县试 从彭泽县城回来,魏广德开始了繁忙的学习生活。 为了应对考试,即便孙夫子对魏广德没有多看好,也就是想让他去学习下,长长见识,可是该练的还是要练。 之前魏广德虽然和那些应试前辈一样的学习,可是很多东西也是没有接触到的,就好像此刻他手里拿着的一份八股文章。 也不知道通过了什么渠道,反正魏广德知道肯定不容易,那是现今彭泽县尊唐庸唐继贤在乡试和会试做的卷子。 唐庸是广东人,人长得不高,可以说刚来的时候还是又黑又瘦,真不像个进士。 不过被直接外派到下面的县一级,其实也可以知道,他的殿试成绩应该也不怎么样。 毕竟排名考前的,一般都会留京任官,最顶级的肯定是进翰林院,次一些的也会在六部观政,然后进入中央部委工作。 虽然说伴君如伴虎,可是留在领导身边,升官的可能也更大不是。 所以,对于这些进士们,谁不想留在京城? 但是这位唐县尊显然就不行,被分派到江西这里。 不过魏广德也不会轻看他,没关系的是去老少边穷,江西可是好地方,说明人家在朝廷里应该还是有人的,不然不会到这里来任县令。 对于这样名声不显,排名不高的进士,找到他的考试卷子自然是不容易的。 由此,魏广德也算见识到了老师孙夫子的性格了,似乎就是个做应试教育的高手,也许这就是他总结的通过县试到院试这一阶段的方法。 收集考官的文章,了解他的喜好,根据喜好调整自己的文笔。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县试作为古代科举考试的最低级考试,应该不难,很好通过才对,其实这种理解是错误的。 县试,严格来说其实都不算朝廷认可的科举。 在朝廷看来,乡试其实才是有朝廷派人住持进行的考试,院试及一下的考试只是地方官员负责进行考试,所以并不会有多重视。 但是,实际上在科举的六次考试中,县试和府试还有院试刷下去的学子也是挺多的。 就拿刚刚孙夫子向魏广德等几个第一次参加县试的学生介绍彭泽县的县试情况就提到,县试三年两届,只有大比之年才不就行县试,也就是会试年没有县试。 而每次彭泽县的县试,全县参加考试的学生近千人,其中不仅有像魏广德这样的殷殷学子,还有皓首白发的老考生。 而每次县试通过多少人呢? 五十个。 县试只有五十个名额给他们通过。 而之后的府试也类似,千人竞争那几十个名额。 到了院试就更激烈了,虽然经过层层选拔,剩下的都是童生,人数好似应该不多了,可是名额争夺就更加激烈。 明朝按县为单位,以县的财政收入划分为大县小县,不同等级的县,可以有的秀才数量也是不定的,但基本上就是大县的秀才名额多于小县。 在有名额的限制下,县里面的秀才有多少,决定了院试通过的人数。 好吧,单说彭泽县,按照以往的院试数量来看,每次也就是十人上下,最少的是九人,多的时候能有十二三个。 对于落选者,哪怕你才高八斗,能够碾压其他府县的学子,对不起,你也没有机会拿到秀才功名。 你只能在本县几个名额里去争夺,击败本地童生,夺下功名。 今年,按照孙夫子听到的消息,参加考试的学生大概有八百多人不到九百人,五十个名额,这个压力也是不小,基本上超过乡试的淘汰率了。 府试,暂时魏广德还没有去想那么多,一步一步的考过去再说。 这几天,孙夫子布置的作业也是陡然增加,每天两篇八股文和一篇经文,试帖诗之类的倒是没怎么要求。 实际上现在的魏广德,要凑合一篇试帖诗出来也是可以的,毕竟都可以攒出八股文,很多东西也是相通的。 何况,对于县试来说,更重视的还是八股文,也就是四书文和五经文,其他的过得去就行了。 只有到了乡试会试那个时候,策论才有一点作用,而到了殿试就纯粹比策论了。 不过因为会试名次对殿试的影响很大,光想着靠殿试,拿出一篇出类拔萃的策论就杀进一甲二甲,希望还是很渺茫的。 魏广德这些天就琢磨唐县尊的文章,然后尝试着把自己以前写的东西修改下文风,尽量靠拢唐县尊,希望因此能够获得青睐。 至于字儿,对于现在来说,临时抱佛脚也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孙夫子觉得魏广德的字儿进步还是很大的,足以见人,所以第一场就被刷下来的概率不大。 临近考试前五天,魏广德和就母亲一起去了彭泽县,直接搬进了吴家在县城里的宅子。 魏吴氏就带了一个老妈子跟着,吴家安排了两个下人过来伺候。 毕竟是吴家嫁出去的小姐,舅舅吴占魁找的还是魏吴氏认识的人,虽然年岁都比较大了,可是做事也更妥帖,不容易出错漏。 过去老妈小时候就伺候她的丫鬟也被叫来,本该陪着出嫁的丫鬟,因为老妈心好,知道她在吴家有了心上人,所以还是留下来了,而这次就被派过来伺候魏母。 秉承着上一世大考大耍,小考小耍的习惯,最后两天魏广德也罢书籍都先丢在一边,那些范文也不看了,对自己的文章进行修改的工作也不做了。 天知道唐县尊会出什么题。 运气好,也许就考自己熟悉的,写出很好的文章的考题,那就爽了。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魏吴氏一开始看到儿子这样还很是担心,不过魏广德一通忽悠,说什么自己已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继续看下去也是无用。 这个时候才去看书,还不如考前沐浴更衣,求神拜佛更有用。 魏广德的表现,自然也被舅舅吴占魁和舅母看在眼里。 当初吴栋考试前似乎也没心思看书,倒是经常跑出家门找人喝酒聊天。 事后他们才从儿子口中知道,那是因为紧张,根本看不进书。 从大哥口里知道了魏广德的异常可能是因为考前紧张,魏吴氏也不敢再要求魏广德看书了,任他自己做主,想看就看,不看也随他。 时间,悄然到了二月十七日,县试第一场考试即将开考。 52唱名 窗外漆黑一片,但是屋子里已经点上了蜡烛。 魏广德已经被母亲叫醒,现在还只是卯时,大约可能是后世时间早上五、六点的样子。 这个时候距离天亮还早,可是魏广德就要起床洗漱,吃早餐,准备出门去县衙参加这一科的考试了。 在他吃饭的时候,魏母和舅舅,舅母就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吃,也没说什么鼓励的话,该说的老早就说过,这个时候再说,他们也怕给小魏广德增加压力。 当魏广德提着母亲准备好的考篮出门的时候,天色依旧还是一片黑暗,没有一丝亮光,但是决定魏广德在大明朝命运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舅舅家里县衙不远,但是舅舅吴占魁还是准备了马车给他代步。 随着越来越接近县衙,路边汇聚的今科学子也不断增多,距离衙门还有一段路,马车已经行进不下去了。 其实这个时候,路边也停着几辆马车,都是县里乡绅送自家子弟参考的车架,也是因为行不进去只能停在路两边。 吴占魁先下车,然后魏广德提着考篮才跟着下车,随着舅舅往前挤。 两个家丁在前面开路,很快就挤开挡在前面的考生,就算有人不爽的回头看向他们,魏广德也没怎么在乎,没看到前面也有两伙人和他们差不多,都是身强力壮的家丁在前面开路,挤开挡道的考生吗? 很快到了县衙大门前,此时这里也是几伙人站在那里,除了考生外,外面还围着几个家丁打扮的人。 魏广德找了个空地等着,家丁在外面挡开其他人,不让他们靠近魏广德这里,舅舅吴占魁也咱在他旁边,不过似乎看到熟人,不住向那几伙人拱手,对方也有人回礼。 别看舅舅是官身,可毕竟只是武官,在这个文贵武贱的年代,很多时候舅舅在外面也不得不稍微弯下腰。 这也是为什么为了侄子参加考试,舅舅家忙的和自己家一样,舅舅是真心希望魏广德能够考到功名的。 不说进士,哪怕是个举人,吴占魁就可以在彭泽县挺起胸膛,不惧县里的任何势力了。 随着大门打开,一队衙役跟着就站了出来挡住考生们的去路,在进入考场前还要先进行搜捡,之后才能进入考场,按照报名时发的考号找到自己的位置进行考试。 彭泽县算是上县吧,虽然不能和一些大县相比,但是也超过这大明朝大部分县城了,所以考试用的桌椅都能早早备下,还不需要考生自带。 开始搜捡后,舅舅吴占魁只是把魏广德送到门口就缓缓后退,不过这也足够让搜捡的衙役看到了。 对魏广德进行的搜捡进行的很快,至少在魏广德看来比较粗糙,只是简单翻看了下他的考篮就让他进去了,同时进去的还有几个,都是之前和魏广德一样站在大门附近的几伙人中的。 至于门前的这些搜捡衙役会不会对剩下的考生也这么搜捡,那就不是魏广德需要关注的了,和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没有夹带,就算认真搜查他也是不怕的。 进门后,魏广德就被门后的一个小吏叫住,看了他手里的准考证,然后带他到旁边的一处空地,有小声给他说了一会儿他考试的位置才离开。 魏广德这个时候也注意到前面甬道两侧摆满了考桌,每几张考桌旁边还挂着一盏糊纸灯笼,上面自然是考号,方便考生更快找到自己的位置。 不过魏广德已经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儿了,就在大堂屋檐下。 县试,虽然是地方上一个经常进行的考试,可是并没有专门修建考场考棚,往往只是在县衙或者周围找个大点的空地进行考试。 而在彭泽县的历年考试,都是选在县衙大堂前的空地上进行,因为这里足够大。 要是天气好倒还没什么,要是遇到刮风下雨,在空地上的考生可就惨了。 二月的县试,骄阳似火可能也就帝国最南边才会有,对于帝国大部分疆域来说,是不存在的,其实只是怕遇到下雨天。 屋檐下,也不错,虽然今天明显天公作美,不会下雨。 天已经微亮。 魏广德站了好一会儿,在他身后已经乌泱泱站满了人,都快挤到大门去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唱名也开始了。 不过在唱名前,久闻大名的唐县尊穿着官袍出现了,让等候的学子有了一些骚动。 唐县尊也只是对站在外面的考生们勉励了几句,就转身回到大堂上。 说的话不多,可是魏广德也听清楚了,毕竟站在前面,这次县试考五场。 其实明朝县试,选择性很强,都是知县自己选择,四场考试也可,五场考完也成。 魏广德也没有在考试场次上有太多想法,随便他怎么考。 随着唐县尊离开,官吏开始点名,凡是被叫到名字的考生都要站出来,一般都是喊五个人的名字,让他们一起进入大堂。 魏广德估计这就是按着互保关系来喊的,毕竟五人互保,叫到一起都见个面,要是有枪手就能发现,一旦发现不报,将来被查到后可就要倒霉,跟着连坐了。 没叫几队人进去,魏广德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魏广德可能是本次考试最后报名的,可是舅舅的关系在那里,魏广德可不知道舅舅也是使了钱的,吴占魁自然也不会去说。 很多东西,人情是人情,该表示的也要表示。 “马当镇魏广德、林天悌、柳石贞......” 听到名字,魏广德往前走了几步就进到场内,随后身后很快又站出来四个人,都是同窗多年的,魏广德看到他们出来后就微微弯腰拱手见礼,随后几人都是相同的动作。 “你们五人互保,现在可有话说?” 那唱名的官吏对着他们几人问道,其实这也是之前重复过几遍的了,就是确认互保之人的身份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以后发现了自然就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 对于官吏的问话,五人都是弯腰拱手,口中说道:“没有。” “你们进去吧。” 那官员看了他们一眼,身体微侧说道,让他们走进了大堂。 53我的历史使命 进入大堂,此时天色只是微亮,自然大堂里本来应该比较昏暗的,可是两侧的灯笼蜡烛去却是把整个屋子照的亮如白昼。 魏广德等人走进来后就看见除了唐县尊坐在堂上外,旁边还站着几个穿着襕衫的学子,其中一人他还认识,正是那高翔高秀才。 “马当镇魏广德、林天悌、柳石贞......具由禀生高翔作保。” 在魏广德等五人向堂上唐县尊躬身一揖后,旁边一名官吏才拿着一份卷宗高声唱保。 “禀生高翔做保。” 就在官吏唱完后,人群中的高翔高秀才就站了出来,向唐知县那里微微作揖,口中也是高声唱道。 随着唱保的流程走完,也就是魏广德等五人互保和禀生结保的官方仪式完成,他们随后走出大堂各自找自己的考座。 魏广德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大概位置,所以很快就找到自己位置,在考桌前坐下,从考篮中取出自己的笔墨纸砚准备接下里的考试。 纸其实就是报名时候发的考卷,也就是后世的答题卡,十几页的红格子宣纸,每页十四行,每行十八字,附带草稿纸数张,字要是台阁体,写在红色网格内。 好几百人的县试,唱保这个环节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结束的,魏广德做好了准备,看着进进出出的考生,好一会儿才终于有最后一队考生从大堂中走出。 这个时候因为考桌旁都已经坐满了人,这几人倒是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魏广德的座位号是天字十二号,其实天字似乎就是位于大堂屋檐下的考座,应该是最好的了,不会受到刮风下雨的影响,可以安心考试。 县试第一场为正场,录取较宽,文字通顺者即可录取,取者准许府考,以下各场是否参加,由考生自己决定。 因为甚为关键,所以正场考题也比较正式,要出四书题两篇,五经题一篇,还有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随着考生全部入座,大堂里很快就传出这次县试的考题,知县在出题后,由书吏抄写在大门板上,有衙役抬着在考场内回来走动,让所有考生都能看到这次的考题。 魏广德早已准备好笔砚,快速把题目抄到草稿纸上,边写心里边笑,还真是自己熟悉的东西,母亲烧香拜佛是起效果了。 因为,魏广德已经看到今天县试的第一道题,“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出自论语述而篇。 好吧,看到这里,魏广德就知道县试确实考的比较简单了,只要读过四书的,应该很容易找到题目的出处。 这话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啊,孔子对颜渊说:“如果用我,就去积极行动;如果不用我,就藏起来。只有我和你才能这样吧!” 而第二道题出自大学第六篇,“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 意思就说,获得知识的途径在于认识、研究万事万物。主要是指要想获得知识,就必须接触事物而彻底研究它的原理。 看到这道题目,魏广德心里就微微一动,这题貌似出的有问题。 魏广德想到的有问题,倒不是说这个题目有问题,而是这段话似乎更加偏向于王阳明的心学,唐县尊考出这道题,其中就颇有点耐人寻味了。 王阳明这个名字,也是魏广德在去年从孙夫子口中听到的,不过孙夫子却是对他大加斥责,认为他的学说是妖言惑众。 不过,这不影响魏广德想起这么个人来,“知行合一”和“格物”,好像很有名。 后来又从其他地方听说,当年宁王造反,貌似王阳明参与镇压叛乱,不过到现在,这人早已作古。 人虽不在,但是他开创的心学却是继续在士人圈子中广为流传,并逐渐于盛行的程朱理学分庭抗礼。 当然,因为心学粗创,在影响上远不及理学,也被理学一派所敌视。 魏广德不仅转头看了眼大堂方向,虽然看不到大堂上的情况,但是魏广德心里却是想的,不会这位“无为而治”的知县是个心学门人吧,要不怎么会出这么一道题目。 后面还有五经题一道,五道题自己任选,还有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五经题,魏广德自然选择自己选修的《尚书》,自然也就选尚书题来答。 来参加县试,四书五经自然都已经全部看过,至于记忆和理解,就看个人。 魏广德当初选择五经,因为和四书不同,四书是要全部掌握,而五经只要学好一门即可,不过魏广德可不知道怎么选择,索性全部囫囵吞枣都看了一遍。 儒家五经,在魏广德的理解来看,分别探讨的是人的情感性问题的《诗经》、社会性问题《礼记》、政治性问题《尚书》、历史记忆问题《春秋》、形而上问题《周易》。 诗经和周易,还有春秋都被魏广德第一时间剔除出去,实在没法学了。 剩下社会性问题的礼记和政治性问题的尚书被他反复看了几遍,最后选择了尚书。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魏广德总感觉不适应现在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来了一年多,但是始终还是感到一点不习惯,他还是想着他的电脑、手机、网络...... 而选择制尚书,自然就是魏广德希望能够借助多了几百年的见识,特别是信息大爆炸后看到的各种各样的信息,能够比这个时代的人想的更多,看得更远。 想来,以此为依仗,作出的决定应该会超越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吧。 别的不说,在魏广德心里早就打定主意,如果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是上天注定的事儿,那么自己肯定就是带有使命而来的。 那自己的使命是什么,魏广德想了很久,当然不是让他来享受古代的荣华富贵,妻妾成群的。 想想后世看吐了的辫子戏,魏广德觉得应该是让他来终结那段历史的,毕竟自己穿的这个年代真的有点不尴不尬。 那个奴儿哈赤到底出没出生,不知道,貌似嘉靖朝里最后的崇祯皇帝应该很远。 中间隔着几代皇帝,魏广德是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反正想办法把建州那边的猪尾巴都处理了,应该就不会有后世的悲剧发生,汉家江山也就不会亡于异族之手。 54答题 想象着自己降临这一时空来的意义,魏广德才有了一点主角意识,他感觉自己是天命之子。 可惜不是穿越在明末,要是在崇祯朝就好了,说不得就和满洲鞑子干一架,打赢了就赢得整个江山,岂不是美滋滋。 不过,这些想法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现在,摆在魏广德面前的就是解决唐县尊出的考题。 说实话,魏广德对于考科举,虽然有那么一点没底,主要是因为他没考过。 第一次,心里难免有一点点忐忑。 但是因为还有了一点主角意识,魏广德觉得自己的命运不会那么悲催,应该不会出现后排隔着自己老远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那么悲剧,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在和孙子辈的小孩互道同窗之谊。 好吧,回到考场上,魏广德看着唐县尊出的第一道题,心里也是暗乐,做过的,自己还在孙夫子的指导下改动过,然后夫子说可以了,那么就把自己写的直接抄上去就好了。 实际上,很多人可能都会以为古代科举,面对考官出的题,考生们都是临时想出来的答案,其实不然。 最初,魏广德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在孙夫子一番教导下他才知道,其实都是考生自己以前做过的,在考场上回忆一下,怕有疏漏才会用到草稿纸,先临摹出来,检查无误誊抄到考卷上。 他们需要草稿,那是因为怕记忆不清晰,写错漏,可魏广德不会啊。 不过魏广德也不会大喇喇直接从写在答卷上,还是运笔快速在草稿上写了一篇。 耽误时间吗?其实不耽误时间,因为八股文其实没多少字,长的能写到七八百字就算多了。 也就是毛笔写起来费时间,要是以前的钢笔,魏广德可以写的更快速。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魏广德从右到左自上而下开始写起来,这就是破题,是几篇卷子里选的最好的破题法,在这个时候自然要毫不犹豫的用上。 破题之后就是承题,魏广德依旧不慌不忙写着。 “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承题完毕就是起讲,魏广德在那里刷刷点点不断的写着,古人真的可以做到文不加点,因为这个时代就没有标点符号。 “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 写下“有是夫惟我与尔也夫而斯时之回亦怡然得默然解也”几个字后,四百多字的文章写完,魏广德算是完成了今天第一道四书题。 接下来就是第二道题,出自大学第六篇,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 这道题,魏广德自然也做过去。 其实这个时代因为心学和理学的争斗,类似带有明显分歧的题目时不时都有出现,而一旦出现一篇不错的文章,往往就能够流传很广。 魏广德相信,院子里坐的这么多考生里面,和自己差不多的也大有人在,都是看到优秀答卷的,自然知道怎么答这道题。 不过没关系,魏广德记忆好,他当初做的文章可是一个字儿都不会忘记。 怎么说都是秀才修改润笔过的,自然就要比那些临时回忆,凑合的答卷完美很多。 这是魏广德这会儿心里的想法,不慌,只要不出大问题,这次考试算过了。 至于有人担心这样会不会和其他考生的答案撞车,特别是破题那个环节,其实大可不必。 四书题,顾名思义,都是摘自四书里面的句子。 就那么多,近千年的科举制度下,几乎所有的句子都已经被人用过了,就算没有被用在考场上,也会被用在先生的课堂上。 而符合这个时代主流价值观的答案就那么一些,不管你脑洞多大,也只能这么回答,否则就是离经叛道,落榜是一定的了。 大家意思差不多,所以破题就是大同小异,也就是文字上可能会有些微差别,这就是所谓的文风了,毕竟写作习惯很重要。 就算破题文字一致,其实到了承题,以及起讲,还有后面的那些步骤差别就会显现出来,完全一模一样的文字,那只能说两个人怕都是背的范文卷子,肯定就完蛋了。 魏广德当然不会抄别人的,要把自己何必还要写出来,交给孙夫子指点。 所以,撞车,不存在的。 天近中午的时候,魏广德就完成了今天的考题,也就是试帖诗是靠他自己编出来的,反复修改了几次,最后才定稿。 这速度快吗? 当然快了,草稿上写满今天的答案后,魏广德吃午饭时也左顾右盼一阵,发觉大多数人还在那里奋笔疾书,搞的和殿试差不多的氛围。 还有和他一样在吃东西的,不过似乎身前也没什么东西,估计题都没做完,也许注定这次考试没戏的那批人里就有他们。 不是魏广德自负,题都做过,都是孙夫子修饰过了,就算是府试,魏广德感觉过关的概率也很大。 这里是彭泽县县衙,还是县试考场,魏广德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没事儿到处闲逛,虽然看不到知县老爷,但是周围的书隶和衙役还是不少的,都是监考。 也就只有上厕所才能在考场内走动,身后还跟着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搞的魏广德很不习惯。 吃完饭就在那里简单活动下手脚,就开始誊抄卷子了。 字儿,始终还是魏广德的心病,没办法,练了一年也只是得了个“过得去”的评语,所以在誊抄的时候,魏广德也是非常小心的。 县试,可没有太多的讲究,县尊是直接看考生的卷子,没有誊抄卷子这个环节,只是糊名。 所以,所谓的正场考试,县官的第一感觉就很重要了。 为什么说县试很简单? 那是因为考官的关注点压根不在你答题上,而是在看你的字儿,和语句之间的通顺。 参加县试的,不可能不会写字儿,差别就是字儿的好坏。 至于八股功底,好吧,那是府试和院试时候考官的任务了。 小心翼翼抄好答卷,说实话,时间还早,申时,应该还不到下午三点,魏广德完成今天的考试,自然就考试考虑要不要交卷了。 55交卷 小心翼翼抄好答卷,说实话,时间还早,申时,应该还不到下午三点,魏广德完成今天的考试,自然就考虑要不要交卷了。 反复检查,不存在的,抄上去了,就不存在改动,除非把整张卷子重抄一遍,和后世和不同,卷子或者答题卡可以划了或者擦掉。 瞟了眼其他人,这会儿其实已经有几位交卷的了,不过看着他们出来后的样子,似乎都是垂头丧气的,魏广德估计都是想要争头彩,结果在唐县尊那里没落到好。 重新看了遍自己写的东西,字都没写错,看上去也保持了自己较好的水平。 说到现在使用的繁体字,有时候魏广德不小心就会写成后世的简体,没办法,十多年形成的习惯,所以魏广德检查卷子,首先要做的就是字儿有没有写错。 至于今天做的卷子,就这笔字儿交到孙夫子那里,应该也会满意的捋着胡子点点头。 魏广德不想继续等下去了。 他想交卷。 继续枯坐在考场上,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再三确定自己没有写出简体字来,魏广德咬咬牙起身,双手捧着一叠考卷,向着进出盯着他的一个衙役点点头,随后就往大堂走去。 魏广德不知道唐县尊是否一直端坐在这里,不过这个时候他是在的,毕竟下午了,有些考生要交卷。 不过魏广德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唐县尊左手撑在案上似乎是打瞌睡,身前一份卷子也没有,旁边老远到是垒着一叠卷子。 听到脚步声,唐县尊立马有坐正身体,待魏广德把卷子放到他面前后,唐县尊也只是点点头。 “你可以离开了。” 非常敷衍的一句话,显然他也没有对魏广德这么一个早交卷子的考生有什么好感。 魏广德本来还想是不是待在下面,看看这位唐县尊看到自己的卷子会有什么表现。 记得以前在网上看过的小说,主角穿越过来后,完成了答卷,考官一看不是马上就纳头就拜,嘴里高呼“状元卷子”。 好吧,就算没这么夸张,你也在我的卷子上画个圆圈好不好,直接就点了我,我可是穿越来的,主角啊。 魏广德在心里呐喊。 不过到这个时候,他自然是没法继续待在堂上的,县尊已经让他可以走了。 有点小失望。 魏广德转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大堂,不过支着耳朵偷听后面的声响,只要唐县尊稍微发出一句什么声响,魏广德就会立马转头回来。 可惜,直到他从考场外走到县衙门前也没有听到县尊那里有什么响动,更别说留他下来说上几句话了。 走出县衙大门,魏广德很想学着看过的小说里的那些情节,是不是在县衙大门口大喝一声“此科必中”或者其他什么豪言壮语,不过看看衙门外的情景,魏广德自觉的没有多说一句话,做出一个无意义的动作来。 妮玛的,县衙门外此时人都没一个,做给谁看,说给谁听? 自己要真喊出来了,估摸着会被门里的衙役当考疯了考生。 不过也真是奇怪,魏广德心里琢磨着。 舅舅可是说了要来接自己的,怎么这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后世都还有送考接考,怎么到了明朝就不准了吗? 就连先前出来的几个人,这会儿也是一个没见到。 以前考试完了,不都要在考场外对对答案什么的。 凄凄冷冷凄凄。 双手左右一伸,做了个扩胸运动,就准备背着手走人,收回手的魏广德就愣住了。 我擦,考篮忘到考场上了。 等魏广德提着考篮没几步就走到家门前的时候,就看见门前的马夫正在那里整理着车架。 马车还在这里,那舅舅应该就还在家里才对,怎么他不去接自己? 虽然考场离家很近,可是咱也是有车一族,为什么要靠双腿? 车夫也看到魏广德,等他走近后连忙鞠躬行礼,嘴里喊着“表少爷吉祥,表少爷一定中案首......” 其实就是打了个招呼而已,其他都是魏广德自己臆想出来的。 不过在从车夫身旁走过的时候,魏广德还是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点点那个意思。 魏广德知道,一路上他已经看到了不少人都这么看他了。 虽然县衙门口没什么人,但是毕竟是在县城中心,没几步就是闹市区,人来人往的。 也许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县试,衙门外还会有人走动,游街商贩也会在那附近叫卖,县衙里的宫人收入和消费可不低,至少在彭泽县是这样。 “舅舅好,我回来了。” 走近家门就看见舅舅正站在正屋门外,门里还站着自己母亲和舅母,看样子是正打算出门的架势。 “娘,舅母,我考完回来了。” 魏广德立马笑嘻嘻的提着考篮往里走。 “这就考完了?也不多检查检查。” 魏吴氏看到儿子进门就是一愣,嘴里絮絮叨叨说道。 “考完了就好,今天考题应该很简单吧,广德这么早就回来了。” 舅舅吴占魁只是微微一愣,随后脸上就浮现出笑容,嘴里说道。 “是挺简单的,以前在私塾里也做过。” 魏广德走到他们身前说道。 “走走,进去说,广德考了一天也累了,这两天好好休息,等到县试放榜......” 舅舅伸手就从魏广德手里抢过考篮,拉着他往里走。 魏广德自然是不愿意让舅舅拿考篮的,不过舅舅动作太凌厉了,“唰”就从他手里抢走了考篮。 这让魏广德心里不由得感叹,官场之人的伸手是真的快。 高高兴兴的氛围直到晚上休息的时候才被打破。 这个时候舅舅和舅母已经回房睡觉了,到是魏母跟着魏广德来到了他的卧房门前,在魏广德进屋的时候才突然问道:“广德,这次考试是不是考的不好?” 好吧,之前魏广德就已经感觉到了,母亲和舅舅他们似乎都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毕竟这么小一个人儿,参加县试,没看到每年都有皓首白发的考生提着考篮在儿子或者孙子的搀扶下进考场。 先前魏广德也是捡好的说,也是实事求是,这次的考题真不难。 可惜没人信。 而在这个时候,魏母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56要放榜了 “广德,这次考试是不是考的不好?” 母亲的声音从魏广德身后传来,让正欲推门的手略微一顿。 魏广德转身对着母亲,脸色浮现出灿烂的笑容,虽然因为光线阴暗,母亲应该看不真切,但是魏广德还是笑着说道:‘母亲,孩儿可没有说一句假话。 虽然我不敢说县试一定上榜,但是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有孩儿的名字。’ 手里还提着灯笼的母亲,在这个只有他们母子在场的情况下,再次从儿子口中得到这一答案,脸上也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实在是因为没想到你会提前交卷,娘听说他们一般都是天擦黑才会交卷,你回来那会儿,你舅舅刚叫人准备马车,说再等一会儿就去县衙门口接你,结果刚出去吩咐了车夫,你就回来了。” 魏母说道这里,她解释了下下午到晚上家里略微有点诡异的气氛。 是的,气氛有点诡异。 不管是舅舅还是舅母,在魏广德进屋后就再也没有问起县试方面的事儿,只是说魏广德年纪尚小,进学的时间也晚。 好吧,魏广德也知道,他们其实就是在反复提示自己,考砸了没关系,自己还小,有大把时间继续学习,继续考试。 也许是担心考试失败会在魏广德心里留下阴影吧。 一夜无话。 第二天,魏广德起床洗漱后出去吃早餐,没一会儿,舅舅和舅母也出来了。 魏广德上前行礼,吃过早饭就出门溜达去了,逛逛这彭泽县城。 至于说继续温习功课准备后面的几场考试,还是算了。 其实明朝的县试,一般考四场还是五场,由县官说了算,但是真正重要的还是第一场考试,也就是正场。 至于后面的考试,更多的作用还在于对第一场考试录取童子的排名次。 在彭泽县,第一场考试完后,需要等两天时间才放榜,而之后的几场考试只需要一天时间,因为人数越来越少的缘故,对于考官来说自然轻松许多。 值得一提的是,参加后面的考试,必须第一场被录取才可以继续。 魏广德自然不打算去参加后面的几场,除非他第一场考试的名次非常靠前,也许他还会去赌一把。 不过他自己写的文章就那么多,其中优秀的也就那么十来篇,被孙夫子认为非常有水平。 虽然不知道后面的科举考试会遇到什么题,可是魏广德却不打算参加更多的考试,作出更多的文章。 每次考试后的卷子,那可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文章大白于天下,以后要是遇到同样的考题,可就不能再用了,除非大改。 有那闲心做做文章,还不如求神拜佛,祈求每次考试考题都是自己精通的。 两天后,县试发榜日。 魏广德一大早就起床,打算去县衙门前看看榜单,自己的名字到底在没在上面。 这两天彭泽县城里也是云集后县里几乎全部的读书人,毕竟都要科举,都想进步,所以那两天魏广德也跑去跟着同窗到处结交本县读书人。 自己同窗前辈里,可有几位是参加了几次县试的,所以认识的本地学子也多,在大街上走不了半条街,就邀到不少人。 通过接触,魏广德才发现,以前自己想的太特么天真了。 之前,甚至可以说是前世的自己,一直以为县试落榜的肯定都是腐儒,读书读傻了的,所以才会连县试都过不去。 但是一番接触下来,魏广德发现这些人中不少貌似写文章的水平比自己高多了。 虽然谈吐得当不代表写文章就好,可是大家坐在一起,自然免不了说说这次考试自己做的文章。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文章好坏其实大家心里还是有杆秤的。 好吧,这两天的行程让魏广德有点点被打击到了,现在就看考试前一天自己拜天地神仙灵不灵验,孙夫子可说了,虽然学问第一,但有的时候,运气是真的很重要,一切都要看考官在那一瞬间的判断。 吃过早饭正要出门,就听见门外一阵马蹄声停在门外,随后魏老爹带着大哥和表哥就进了大门。 “广德,去看榜吗?” 进门看见魏广德穿戴整齐就站在门内,似乎要出门的样子,魏老爹开口就问道。 “爹,表哥,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魏广德诧异道。 “在家里待不住,算时间今天放榜,所以我们一大早就骑马过来了。” 魏文才在魏老爹身后笑道。 说的很轻松,可是听那马蹄声,他们应该是凌晨骑马上路的,要是坐马车可赶不到县城来,而且骑马也得三、四点就要出门才赶得及。 “你们都来了。” 屋里的舅舅吴占魁听到说话声也走了过来,看见三人风尘仆仆的,“进来洗把脸,吃点东西。” 从崩山堡赶到县城,至少要寅时出发,那么早,肯定是没吃早饭。 招呼下人准备热水毛巾给他们擦脸,二月的天气,早晨依旧寒冷,不过看着几个人都是笑容满脸,吴占魁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前两天,虽然私下里听到自己妹妹说广德自己觉得这次考试不错,但是吴占魁也不少很相信,毕竟那么早就出了考场。 在他看来,好吧,反正他就是觉得魏广德这次怕是考的不怎么样,或者说那些题目怕都没答上来,所以才会那么早离开考场。 魏广德自然在这个时候也不能离家去看榜单了,坐在下面看着父亲和两个哥哥狼吞虎咽吃着早饭,心思却飘得有点远。 他是真不确定能不能上榜了。 要说县试那天回家,其实魏广德自我感觉还是有六七分把握能够上榜的,但是这两天走下来,他感觉似乎只剩下三四分胜算了。 运气,自己可是求神拜佛过的,而且还是穿越来的人,再怎么说也该有点主角光环加持才对。 魏广德在心里这么想着,也是在催眠自己。 父亲和两个哥哥连夜赶来,要是最后看到榜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 魏广德不想去想太多了,感觉这要是没上榜,太对不起人了。 57发案 吃过饭,魏广德就和两个哥哥一起出门往县衙去看榜,父亲和舅舅则是留在家里等消息,毕竟守着近,只要榜单出来,很快消息就会传到这里来。 走到县衙外,此时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不止是那几百个参加县试的考生都汇聚到了这里,不少人还带着家人好友,再加之还有游街商贩在四处叫卖货物,把个平日里都显得安静庄严的县衙门前变成了闹市一样的地方。 一路走啦,不少人都是吴栋和魏广德认识的,自然是不住的拱手。 有了身强力壮的魏文才,吴栋这一年在崩山堡里也练出了一副好身体,三个人一边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一边往里面挤,很快就挤到了衙门外。 这会儿还没有开榜,所以大部分人都还只是站在那里,三三两两的闲聊,不过还是明显分成了两个圈子。 走近了,魏广德也注意到两伙人,还都是他认识的。 隔着老远,魏文才、吴栋还在挤开其他人的时候,右边一伙人当中一位就已经站出来,向他们这边遥遥行礼。 这人自然就是曾元述了,他和吴栋的关系可是亲密的很,不仅是同窗,还是同科。 虽然他也知道,吴栋已经不参加科举了,但是这就是命,他没有亲兄弟,就注定了他必须要进武职,将来接他父亲的班。 而左边那伙人自然就是张家的人了,吴栋带着他们直接就去了曾元述那边,也不会给张家什么脸色。 今天那个张好楚却是没来,只是张家的其他两个少爷过来了。 “曾兄,别来无恙。” 吴栋走近了,拱手向曾元述道。 “你去了崩山堡,这一年来喝酒都找不到人了。” 曾元述笑着和吴栋说道,又和魏文才、魏广德打了个招呼。 “你们怎么也来看榜?” 曾元述很是好奇,魏文才早就丢了书本,这个上次酒桌上就知道了,魏广德年岁还小,也是可考可不考的,当时听到他也不过是刚刚读四书,没个三五年的时间科举是没什么希望的。 “这一科,我表弟广德也是参加了的。” 吴栋笑道,说着手搭在魏广德的小肩膀上有点自豪的说道。 “广德也参加县试,不错啊,考的怎么样?” 曾元述听到魏广德参加了前两天的县试也很是惊讶。 说实话,当初酒桌上,曾元述知道魏家两兄弟的身份,特别是听到魏文才已经无心功名,很是看不起这两兄弟的。 虽然后面魏广德找他们借阅文章,曾元述还是大方的借出来,可那都是看吴栋的面子,怎么也是十来年的好友。 “一般,先生也只是叫我来碰碰运气,熟悉下县试。” 魏广德腼腆的笑着说道。 “我是昨儿下午才回的彭泽,这科你可是和我兄弟是同科了。” 说着曾元述拉出身后站着的一个男孩,看上去比魏广德还要小一点。 “广德今年是十三了吧,这是我兄弟曾元睿,今年十二岁,以后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 说着,曾元述就介绍自家兄弟曾元睿和他们认识。 “你在九江书院那边读书,今年的院试怎么样?” 见礼完毕,吴栋这才开口问起曾元述这一年的行程。 今年吴栋在离开彭泽县城去了崩山堡后,曾元述也走关系去了九江书院那边学习。 本来官学是轮不到童生读书的,不过家里有钱,虽然没有正式的生员资格,做个旁听生也是一样,何况曾元述还年轻,刚刚二十岁而已,在学院里也是小的。 家里有钱,曾元述也是大方,常常招待那些秀才。 毕竟这些人都是过了院试的,学识也是不凡,至于说为什么没有去江西其他地方,特别是南昌那边的书院学习,好吧,在没有考到秀才功名以前,曾元述也不好意思到处去跑,也许年轻几岁的话,他还可以去逛逛。 闲聊着时间又一晃而过,正在众人摆谈的时候,衙门的大门打开了,当先几个手拿水火棍的衙役驱散挤在门前的学子,清出一条道来,后面两个书吏才拿着一张大红榜单出了大门。 两个书吏的动作很麻利,在衙役的帮助下很快就张贴出了这次县试的榜单,也就是俗称的“发案”,红色榜单是两圈考生的座位号。 因为县试是要连续考试的,为了避免作弊,让人知道都是谁谁谁,所以在县试考完前是不会亮出考生的名字,只会记上他们的座位号,而考生就依旧座位号判断自己到底上没上榜。 榜单上两圈座位号,内圈有二十个座位号,外圈三十个,中间一个大大的“中”字。 张贴出榜单后,身后的人群止不住的往前挤,不过有曾家的几个家丁拼命抵住不让他们冲撞到自家少爷和他们的朋友。 “我中了,外圈右上。” 就在魏广德还在紧张的看着榜单上的座位号,寻找自己的位置的时候,旁边的曾元睿忽然兴奋的大喊大叫起来。 “恭喜恭喜。” 魏广德习惯性的拱手向他作揖,曾元睿的大哥曾元述闻言也是喜不自胜。 在众多恭贺声中,魏广德看完了内圈二十个座位号,没有自己的天字十二号的号牌。 要说失望,不至于。 魏广德老早就在心里打定主意,进不了内圈,头场过了也就没必要继续后面的几场考试了,反正都可以参加府试了,还不如好好学习准备两月后的二次考试。 这其实也是魏广德在自我安慰,虽然他连自己能不能上榜都不清楚,但是还是老早就这么想着。 看完内圈,接下来就是外圈那三十个位置了,怀着忐忑的心情看过去,从十二点方向顺时针方向一个一个的看。 “老二,怎么样,看到你的号牌了吗?” 一边的大哥在恭喜了曾元睿后,也把注意力放到自家兄弟那里。 先前还忘记问他座位号是多少,这会儿也不知道看什么,“你的号牌是多少?” “我在看。” 魏广德就这么回答道,双眼的视线已经从十二点移到了六点位置,半个外圈看完,也没有自己的号牌。 没有。 为什么没有。 魏广德心里在呐喊着,继续顺着放下看。 “中了,我中了......” 58马蹄声 “中了,我中了。” 就在魏文才、吴栋略微失望的时候,备受打击的魏广德猛然在十点位置看到“天字十二号”几个小字,压抑的紧张心情才猛地一下释放了出来,不顾一切的大喊大叫起来。 “在哪里?多少号?” 一边略微沮丧的吴栋听到魏广德的喊叫精神就是一震,连忙问道。 “十点位置,天字十二号。” 魏广德随口就说道。 “什么十点位置?那是哪里?” 魏文才没听懂,急忙追问。 “就是......” 魏广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停下还在喊的“中了,我中了”这样激动的话语。 “就是,左,左上一点点。” 魏广德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大明朝有没有西方的钟表,要去解释几点方向太难了,还不如学那个曾元睿给出个大致方向就好了。 “真的,天字十二号。” 有了左上的方位,魏文才和吴栋,还有曾元述等人都定睛看过去,果然写着天字十二号。 这个时候,可没人会为了面子乱说座位号,中没中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完事儿,要是到后面发长案时被人发现没有他的名字,那才是真的丢人。 县试前几场结果出来,都是日圈,圆形的发案,一直要到最后一场县试结束,将自第一场起当取考生,全数拆开弥封,用姓名发案,称之「长案」。 取列第一名者,曰「县案首」,无重大事故,无须再一路考至院考,照例「进学」,获取秀才功名。 考取前十名者,为「县前十」,为一项荣誉,至府考时,需提坐堂号。 不过在这两天的结识本地学子的过程中,魏广德已经熄了争夺案首,甚至县前十名的想法,自己的水平就在那里,真的不如其他人。 只要能够通过正场考试,获得府试资格就好了,这就是魏广德给自己定下的调子。 现在,他做到了。 通过了这次县试,魏广德已经得到了去九江府参加府试的资格,这就够了。 虽然县试案首肯定能过府试,自家人知自家事,不去多想了。 还是府试继续赌运气好了。 “恭喜恭喜,广德,等上两月,你和我兄弟一块去九江府,到时候为兄为你摆上一桌,接风洗尘。” 曾元述听到魏广德也过了县试,之前本来有那么一点的轻视也就消失了。 自己和自己兄弟,那可是七岁不到就发蒙,十岁不到就已经开始看四书五经了,过县试是真的没有压力。 可是魏广德可不是,八岁才读书,十一岁的时候才刚开始看四书,五经都还没读,也就是说魏广德真正开始准备科举也就不到两年的时间。 虽然不愿意承认什么,不过曾元述还是重视起魏广德来。 还好,自家兄弟和魏广德年龄相仿,又是同科,正好可以多亲近。 “走,翠云楼喝一杯。” 自家表弟上了榜,过了县试,吴栋这会儿豪气的大手一挥。 离开县城有些日子了,回家也是匆匆忙忙的,到是好久没有去城里几家酒楼吃喝一顿,正好今天兄弟上榜,正该好好庆贺一下。 “顺路,先回家报告下喜讯。” 魏文才想到家里还有几位长辈在等消息,虽然不知道吴栋嘴里的翠云楼在哪里,可还是点了一句,先得把消息传回去。 “顺路,顺路。” 吴栋自然听明白了,点头说道,“就在家旁边不远,先我们进城的时候还从那里经过过的。” “好,大家都去庆贺一番,好久没喝到吴栋的酒了。” 曾元述也是笑嘻嘻的说道。 ....... 一顿饭吃到申时初才散场,也就是下午三点多钟。 魏广德他们一大伙人可是上午十点多就进了酒楼,中间又来了不少这次县试上榜的考生,兜兜转转魏广德又认识了一批人。 等他和大哥表哥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和舅舅舅母都还在等着呢。 “今晚咱们家也要好好庆祝下。” 舅舅坐在上首位置对着几个人说道。 “都让人去准备了。” 一边的舅母这会儿也是笑吟吟的,魏广德这么小就能考过县试,自然值得好好庆贺一下。 对于他们这些武勋人家来说,家里找几个会舞刀弄枪的容易,可是真要说到考科举,他们这几家亲戚里还真就没几个人。 自己大哥张世贵就不说了,是要袭职的,二哥张富贵却是去读过书的,德化县试都没过,就别说参加九江府的府试了。 也就自己儿子争点气,过了府试,虽然不是秀才,可也算是童生。 这世道,家里有个功名在身的亲戚,他们这样的武官人家自然也会有一点点优待的,至少在面对文官的时候,面子还是要大那么一点。 可惜了自己的儿子。 吴张氏看着下面坐着的魏广德,不自觉就想到自家儿子吴栋了,要是自己争气点,再生个儿子,也许...... 这里不是南京,没有夜夜笙歌的秦淮河。 不过到了晚间点灯以后,吴家的宅子门里门外却是挂了不少灯笼,把整个院子照的亮如白昼。 正屋已经摆上酒宴,就是两家人,包括舅舅的两个闺女,也就是魏广德的表姐都坐上了饭桌,喝着酒吃着菜,说说笑笑的,也是很热闹。 “回头我给家里送个信,让我哥把西园收拾出来,到时候广德去了九江府就直接住进去,去年你们也住过的,不会不习惯。” 吴张氏这会儿对着小姑子说道。 “嗯,对,到时候让吴栋也过去,他参加过府试,有些东西可以让他给广德说说。” 吴占魁端着酒杯和魏勐碰了一下,随后一杯酒下肚,接着话就说下去。 “好。” 刚端着酒杯陪了一杯酒下肚的吴栋大声答应一声,“元述的三弟也要去府试,到时候可以一道去。”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的时候,隐约间马蹄声传来。 这可是在大明朝,晚上到了这个时候,县城的城门已经关闭了,除了值更的外,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更别说跑马了,可是这马蹄声却是似有若无,由小变大,逐渐清晰起来。 正喝着酒的吴占魁和魏勐都是一愣,放下手里的筷子,用心倾听。 59军令 急速奔驰的马蹄声,在夜里传的很远。 彭泽县可不是大城,自然不是什么不夜城,晚上都是很安静的。 正喝着酒的吴占魁和魏勐都是一愣,放下手里的筷子,用心倾听。 马蹄声一开始似有若无,然后由小变大,逐渐清晰起来,最后甚至听到骑手勒住马缰的声音。 骑手在大门外停住了马。 吴占魁和魏勐两人都是心里一突,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深夜奔马本来就少见,要是直接送县衙,那他们就可以继续吃喝,完全不用去管别的,可是明显这骑马之人是奔着他们来的,随即两人的脸上就是阴晴不定。 做为本次宴席的重要角色,魏广德一直都很低调,这会儿正在想着怎么开口,和家里长辈说说自己不打算继续后面几场考试了,直接准备两月后的府试,敏锐的他就注意到自己父亲和舅舅脸上的细微变化。 马蹄声,他也听到了,只是没去多想。 但是结合现在马蹄声似乎在家门外停下,以及父亲和舅舅脸上的变化,他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果然,随着大门上铁环的拍打声,门外有人敲门。 没一会儿就有匆匆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有下人进屋走到吴占魁身旁,小声耳语几句。 刚才还很热闹的酒席逐渐冷场下来,屋里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吴占魁那里。 待那人说完话,吴占魁站起身来,对着其他人笑笑,“你们继续吃喝,我有些事要先处理下。” 说完话就对魏勐打了个眼色,两人就匆匆离席走出了门。 屋里人都不是聋子,先前的马蹄声他们自然也是听到了的,只是没人上心,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自然就由不得他们了。 在吴占魁和魏勐离席后,众人自然就没了继续吃喝的心思,虽然舅母不停的暖场,叫着大家吃菜,又说了不少吉祥话说魏广德这次府试肯定也是金榜题名,可是大家心思都不在这里,自然也没了之前的热烈气氛。 好一会儿父亲和舅舅都没有回来,舅母看到这场景也知道没必要硬撑着了,叫人开始收拾,大家也都起身往外走。 正房外左厢房开着门,众人都走了进去,吴占魁和魏老爹此时都是愁眉苦脸的坐在里面,两人之间的案几上还放着一张纸,还有一个信筒。 “爹,出什么事儿了?” 吴栋这会儿站在前面开口问道。 “你自己看吧。” 说着,吴占魁就把案几上的纸张递给了吴栋,魏文才和魏广德也都站在吴栋身旁,擦亮眼睛盯着纸上的字儿。 母亲和舅母可不认识几个字,自然没有抢过来看,她们还等着吴栋看完告诉她们是怎么会事儿。 看完纸上面的内容,吴栋就被吓住了,那是一张军令,还盖着九江卫指挥的大印,做不得假。 “爹,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明天天亮开城门,你和文才就骑马回去集合队伍,把人都带过来。” 吴占魁回道。 “这次是去哪儿?送信的是不是外公派来的?” 吴栋又问道。 “说不清楚,只知道北边好像又打起来了,这次上面下来的军令也没说明白,只让召集人马准备出发。” 而这个时候的魏广德也是一脸懵逼,挖空心思费尽脑力也想不起来,嘉靖朝什么时候从南边调过部队去北边和鞑子打过仗。 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都写的什么?” 舅母这会儿感觉不对了,怕是要出大事儿,急忙开口对魏文才说道。 “这,这就是让集合队伍准备出征的军令。” 魏文才略微踌躇,还是把军令上写的说了出来。 “还是要去北边吗?” 舅母惊叫出声。 提心吊胆了一年,还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特别是朝廷和鞑子开始互市以后,还以为北边就太平了,可是怎么就又开战了。 吴占魁摇摇头才回道:“上次听世贵说,正月鞑子再次进犯大同,陛下让大将军仇鸾领兵增援,怕是真打起来了,宫里担心再次出现两年前鞑子兵临京师的情况,所以要我们集合队伍准备出征。” 舅母听到说九江卫可能真要去北方,那可真是被吓得够呛,要是鞑子真打过来,那还不知道要打成什么样。 可是这等大事,自然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以说三道四的,也只能呆立一旁,不知所措。 “和上次一样,估计还是先去应天府,和南京京营人马汇合。” 吴占魁看着几个女儿惊慌的样子,开口说道,希望能稳住她们。 “这都已经互市了,怎么还要打来打去的。” 魏吴氏这会儿也开口说道。 虽说是妇道人家,可是官员的家眷,知道的自然比外面的普通人家多很多。 上次鞑子围了京城,不是说就因为互市的原因吗? 既然皇帝都同意互市了,而且去年也开始了互市,怎么还要打? 对于这点,魏吴氏是怎么也想不通。 魏广德没有去看军令,而是对舅舅问道:“舅舅,都开了互市,鞑子怎么还攻打大同?这不对呀。” 魏广德心里纳闷,互市他知道,鞑子从京城退兵据说就是私下里谈好了,重开马市和鞑子进行交易。 外面不清楚,他可是知道的,而且他还知道马市去年就开了,不然说不好现在九江卫的兵马全都去了北方边镇。 “去年和年初两次重开马市,鞑子两次利用互市对边境堡所进行抢掠。” 兴许怕别人没听明白,吴占魁继续说道:“之前听世贵说的,前脚进行交易,后脚马匹就被鞑子又抢回去了,顺带攻破几个边寨。” 军令上没太多有意义的东西,就是集合千户所人马随时准备出发去镇江。 不过这也足够了,根本就不是白纸黑字让他们去北方,估计是之前的消息把舅舅和老爹他们吓到了。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舅舅和老爹自然是不想去北边,不说是客军,主要还是太危险。 还好,军令只是让去镇江那边集合,到时候就算鞑子再次兵临京城,他们也可以在路上拖着走,慢慢过去。 “爹,舅舅,军令只是让集合人马去镇江与南京京营汇合,可没让直接去北方。” 魏广德看完手里的东西后才开口说道。 60准备府试 “爹,舅舅,军令只是让集合人马去镇江与南京京营汇合,可没让直接去北边。” 魏广德看完纸上的内容后才开口说道。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到了镇江,可就由不得我们了。” 魏勐摇着头说道。 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是还有一句话就做计划赶不上变化,到了镇江会怎么样谁知道? 难道他们一帮武将还敢和文官老爷们斗,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鞑子犯边,这十来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听说就是因为互市这事儿,前年才闹的那么大。要是陛下早点下旨互市,怕也不会闹成这样。” 吴占魁悠悠开口说道,随后看到众人身后的两个女儿,想想觉得还是不要在她们面前说这些事儿了,于是挥手就让她们先回后院休息。 看到两个表姐离开后,魏广德才开口说道:“未必,去年和今年,鞑子利用互市的机会,屡屡纵兵犯边,我看他们也不是安心要做生意的。” “想那么多也是无用。” 吴占魁轻轻摇头,随后就看着吴栋问道:“那两个百户练得怎么样?可否一战?” 这才是这次出征的关键了,这一年来可没有荒废,一直都在训练这支部队战力,要是这个时候拉跨,那在老丈人面前可就不好说话,这可是保命的手段。 “训练一直没有落下,随时可以出征。” 吴栋的回答很是简练。 “这次还是我和魏子一起去,你们两兄弟都留在家里。” 没有询问魏勐的意见,吴占魁就做出了决定。 和前年那次一样,还是不带着家里小的去。 出征了,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儿。 虽然老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可也得给家里留条血脉,不可能带着儿子上战场,刀枪无眼,更何况老吴家就吴栋一根独苗。 在魏老爹点头的时候,吴占魁又开口问道:“那些兵的指挥你熟悉吗?” “熟悉,他们训练的时候,我也经常去看,也指挥过他们操练,几个作战军阵我都了解。” 听到舅哥询问,魏老爹回答道。 “两个小的不在,你打算派谁接手?” 吴占魁满意的点点头,不过还是继续询问两个百户没了直属上级,魏勐打算怎么安排。 “崩山百户所的人我亲自指挥,有张大勇协助,没有问题。中军百户让吴栋安排吧,那边的人他熟悉。” 听了魏勐的话,吴占魁点点头,转头对着儿子说道:“明早过去后,你就安排一下。” “知道了。” 吴栋答道。 “你和文才先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我会安排下人到时候叫你们。” 想到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吴占魁把吴栋和魏文才都叫去休息,屋里就剩下他们和妻子,唯一剩下的小字辈就是魏广德。 “老爷。” 这会儿,舅母想要对舅舅说什么,不过却被他挥手打断。 吴占魁转头对下首的魏广德问道:“广德,先前看你看了军令就在那里发愣,是想到了什么吗?” 这会儿魏广德还在寻思这次出征是吉是凶,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里又出去两个人,不过听到舅舅喊自己的名字,魏广德还是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没有。” 魏广德急忙摇头,“我就是在寻思,前年才让鞑子打到京城,这次再怎么也不可能让鞑子再轻易破关,围逼京城的,去年不是就派仇鸾加强了北边长城沿线的防御。 南兵战力不比北方边军,朝廷里应该也是清楚的,断不会调南兵参与和鞑子的战争,至多就是留在京城和周边大城加强守卫力量。” “先前来人说几位大人还在商议机要,只是发了几份军令出来,怕明天张大人那里就会有详细的消息送来。” 魏勐听了小儿子的话也觉得有道理。 带着手下那些兵和鞑子野战,魏勐知道后果。 但如果只是参与守城的话,还别说,他还是有点把握的。 北边的鞑子野战靠着马力却是厉害,可要说到攻城,那帮罗圈腿还真玩不来。 别看他们能攻破一些边墙小堡,那是因为那些地方驻防人马少,城墙也不高。 京畿之地,周围那些大城,想来不会比九江府城墙矮吧。 离开屋子回到自己的卧房,魏广德躺床上还在纳闷。 记得自己前世看过的文章,好像还说明朝这会儿就是一个比烂的时代,蒙古人战力最烂,明军其实还比鞑子强点,建州的女真人又比明军强一些,最后才让满人占了中华。 杂自己穿过来,看到的,听到的和以前看过的东西都是截然相反,貌似明军还不如蒙古鞑子厉害。 想着想着,魏广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一大亮。 魏广德洗漱出来去了前面,饭桌上也只有父母和舅舅舅母,大哥和表哥都已经离开彭泽县城回崩山堡调兵去了,要是动作快,算算时间应该会在晚上赶过来。 “爹,舅舅,明天的第二场孩儿不想去考了。” 魏广德早上起来就想明白了,这次的事儿,正好就拿来作为自己不想参加后面几场考试的理由。 什么初覆、再覆、连覆,大爷我都不想考了,反正自己又没想过争县试案首,而且就算去了,也肯定考不到。 还好,正场过了,自己有参加府试的资格就行了。 魏勐和吴占魁抬头看了看魏广德,还是魏勐开口道:‘不想考就不考,反正县试算是过了。’ “四月府试,虽然到时候你爹和我可能都不在九江,但是你还是要去好好考,你表哥留在家里,到时候陪你过去参加府试。” 吴占魁也接话道。 “孩儿明白。” 能得到这样的答案,魏广德很满足了,最多发案的时候,自己吊在榜尾,那也没多大关系。 “舅舅,你看千户所是不是让下面的百户把所有的碗口铳都带过去?”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吴占魁就是微微皱眉,“那玩意是船上用的,带来干嘛,百多斤,不好带。” “要不是怕上面来人捡点,我都想把那玩意卖了换钱。” 魏老爹在一边轻笑道。 “广德,我们的事儿你就别瞎操心了,还是多多准备府试吧。” 吴占魁可不希望魏广德因为他们的事儿分心费神,要是府试考不过就太冤了,这才提醒道。 正在这时,门外有下人进来禀报,有信使来了。 “广德,你继续吃饭,我们出去看看。” 吴占魁起身对着正在吃饭的魏广德说道,就带着魏勐走了出去。 61居然是倭寇 吴占魁提醒魏广德好好准备府试,门外有下人进来禀报,有信使来了。 “广德,你继续吃饭,我们出去看看。” 吴占魁起身对着正在吃饭的魏广德说道,就带着魏勐走出房间。 听到信使,魏广德猜测可能是府城那边张家送来了消息。 继续埋头吃饭,魏广德知道这些事儿自己小孩家家的也掺和不了,硬掺和进去怕是要挨骂,反正不考接下来的县试,爹已经答应了,自己还是安心温习功课好了。 等魏广德吃完早餐出来,就看见一个舅舅的亲兵正带着信使离开,魏广德冲那人点点头,鬼使神差的就走进了隔壁厢房。 房间里只有舅舅和魏老爹两个人,不过看到二人魏广德就感觉似乎不太好,两个人都是愁眉不展的,想来信使带来的消息肯定很不好。 “舅舅,爹,你们怎么了?” 魏广德还是关切的问了句,其实在他心里已经肯定是怎么会事儿了,怕是昨晚说的是真的,要去北边防御鞑子。 “你明天就回崩山堡吧,好好跟着孙夫子做学问,那才有出路。” 魏勐听到儿子这么问,脸上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 “消息确认了?北边?” 魏广德试探着问了句,虽然心里有数,可还是问出口。 “不是。” 没想到接下来魏老爹一口就否认了,看样子不似作伪。 不是去北边? 魏老爹的习性,魏广德已经摸熟了,老爹这么干脆的回答,那肯定不是假的,昨晚上担心肯定不对。 可是现在老爹和舅舅的表现,似乎接到的消息比去北边还要可怕,奇了怪了。 “说吧,没什么的,估计很快消息也会传开了。” 吴占魁苦笑着看向魏勐道。 “到底是什么事儿?” 魏广德的好奇心是真被勾起来了,不是去北边还能有什么事儿? 难道湖广有人造反了,或者广东那边闹大了? 再不济就是云贵、广西那边出了大事儿,那边土司好像也是不安稳,时不时就造反。 西南,好像还真是这么会事儿。 魏广德记得看到过的报道就有提到,明朝这会儿西南经常有少数民族的头领起兵造反。 那边又是山高林密的,围剿起来也是很麻烦,经常一闹事儿就要拖延数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进行平叛。 魏广德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了,感觉自己似乎猜到了真相,不过魏广德可没有沾沾自喜,要是真去西南平叛,那活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了的。 其实魏广德心里还知道西南那边其实还有一个祸患,那就是缅甸。 记得在网上看过的文章介绍,明清两代都和缅甸那边打过,似乎都吃了不小的亏。 清朝那会儿,那个乾隆几次和缅甸交战都是大败亏输,也就是仗着家底子厚实才能逼降对方,不过为了面子,对内宣传都是说清军大获全胜,还号称是“十全老人”,反正就是编。 其实清朝玩这个把戏,从康熙那会儿就开始了,和罗刹国的交战,几次说打败对方,结果签下的条约却是不断的割让土地,由此也可以看出所谓的战胜到底是怎么会事儿了。 想的有点远,魏广德还是关心这次舅舅和父亲他们到底要被派往哪里? “暂时还不定,去镇江集结,可能北上,也可能东进。” 魏老爹的话把魏广德直接绕糊涂了。 北上好理解,可是东进又是什么意思? “浙江舟山那边出现大股倭寇,还有大量海船,前些日子已经有小股倭寇登陆宁波府,南京兵部担心倭寇逆江而上肆虐南直隶、浙江,所以让我们移防镇江,也有在北方战事发动后入援的打算。 不过九江府那边传来的消息,今春倭寇可能有大动作,甚至有传倭寇已汇聚上万人在沿海岛屿上。 消息虚虚实实,那边也得不到什么准信。” “倭寇?还上万倭寇?” 魏广德听到老爹说出的话,是真的被惊到了。 倭寇,魏广德穿过来后就经常听人提到,主要还是因为长江上繁忙的交通,来往商船能够把长江沿线的消息快速传播开来。 在魏广德印象里,以前听到的都是几十几百人的倭寇,猛一听到老爹口中上万倭寇是真的被吓到了。 这里是江西,离着大海老远,但不代表没有防备倭寇来袭。 历史上,倭寇当然没有到过江西,下游不说扼守长江入海口的太仓卫,还有后面的镇江卫,就是在安庆那边还有安庆水营,倭寇要到江西,那是没可能的。 不过,江西却有的是水匪,那就是鄱阳湖,为了剿灭鄱阳湖的水匪,还专门组建了南湖营。 好吧,因为卫所出身,所以魏广德知道的大明卫所情况也比外人多不少。 说实话,这也是因为魏广德是沿江旅游,所以对长江沿线城市的位置比较了解。 虽然时过境迁,后世市县的位置和现在的府县肯定不一样,但大致还是相差不大,所以虽然没有看到这个时代的地图,但是听人说起的时候,魏广德还是有个概念,知道大致位置。 这点,可比自己大哥,甚至老爹强太多了。 别看他们能熟练的说出各地的卫所名字,但是也就是知道个大概方向,具体点就说不上来了。 不过耳闻目染,魏广德也知道不少卫所的事儿,就说这个太仓卫,其实之前就是叫镇海卫,沿江而上还有镇江卫,只是几十年前改了名字,因为和福建都司下面一个卫所名字重合。 “浙江那边卫所多了,干嘛要我们九江卫过去?” 虽然魏广德知道,抗击倭寇是国事战,不应该这么说的,可是他还是不希望老爹过去。 嘉靖朝的倭寇之乱,他在看明朝的小说和分析文章里看的多了,之前还是小打小闹,到了嘉靖朝那就是一场大乱,好像费了不少精力才解决。 不过通过剿倭之战,戚继光还有那个俞大什么的,另外肯定还有一些武将,也凭借剿倭的战功获得了升迁。 相对来说,风险大于收益。 这是魏广德的看法,剿倭,还是让戚继光这些大神去办吧,自家老爹应该没那本事儿。 62加强火力 嘉靖年间的大明朝,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从嘉靖元年的广西荔浦民起事,青州矿工起义的国内战争,到蒙古小王子屡犯边墙,还有明军自己内部因为倾轧太狠导致的闹饷兵变,还有就是倭寇的侵扰,似乎整个帝国都处于风雨飘摇,四面楚歌的境地。 特别是嘉靖二十九年,蒙古鞑靼俺答汗袭扰京畿,更是把帝国军事力量的虚弱完全暴露出来。 时间往前推一百多年,永乐年间的时候,蒙古鞑子看到明军还不是有多远跑多远,哪里能生出半点袭击北京城的想法。 那些对外战争,不管是蒙古人还是倭寇,其实投入的人马都不算多,也就俺答汗那次带了万多人马。 蒙古鞑子每次袭扰少则数百,多则两三千,也就到头了,攻下几个边境城寨洗劫一番就能满载而归,而倭寇规模则更小,几十数百人在沿海登陆,抢劫一两个沿海村庄,在地方卫所和衙役赶到前就会扬帆出海,极少与官军交战。 都是奔着财货来的,能不打还是不打,不管是官军还是倭寇,大家的心思其实都差不多。 而就在刚才,魏广德居然从老爹口中听到上万倭寇云集沿海,这是要干什么? 第一次侵华战争? 这是魏广德的第一反应,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这时代的倭寇其实就是个代称,是对海盗的一个称呼,其实倭寇当中的绝对主力也不是倭人,而是汉人,就和用“红巾赤眉”比喻来犯者是类似的意思。 “沿海卫所要是能战,还会把军情紧急报送南京?这可是泼天的军功。” 魏勐苦笑着和吴占魁对视一眼。 上万倭寇云集,若是打败他们,那肯定是大功一件,可是对当下的明军来说,谁敢去争这件功劳。 “倭寇的首领是谁,上面知道吗?” 魏广德也清楚,虽然没见过其他卫所什么情况,可是九江卫的情况他还是从老爹和舅舅口中知道不少,卫所糜烂早已不堪用。 “不清楚。” 魏老爹没有回答,这次是吴占魁说的。 “按理说,倭寇能够合兵一处,肯定是有人居中联络,反正消息也没有说谁在幕后主持。” 魏广德能想到的,别人自然也能想到。 倭寇一改以往小股流窜抢劫的方式,开始尝试合纵连横,自然所图甚大,南京兵部,五军都督府和沿海卫所都已经有所防范了,可是然并卵,卫所无战力,想再多也是无用。 既然卫所不好用,那就多集结点人马,用数量进行碾压,这就是南京兵部能想到的办法。 你集合大队人马,我也集合队伍,人数比你多,看你敢不敢来闹事儿。 朝廷要维持一支上万人的大军都是颇为费力,更别说你小小的倭寇集团了,比消耗就是了。 “这次来的消息,卫所只出十个百户,南京那边要的是精兵,不然他们不掏银子买账,所以其他的百户就不集结了,就调那两个百户所的人手过去。” 吴占魁继续说道:“兵部要人凑数,还要精兵,幸好咱们手里一直有练,我估摸着咱们过得了这个坎,其他卫所可就未必了。” “怎么说?” 魏广德好奇问道,好像有些东西他还不知道。 “这次南直隶的卫所都要动员,每个卫所都要凑十个百户所的精兵,前年那次估计把兵部的大人们恶心到了,十来岁的娃娃兵,还有杵着拐杖的老爷兵,呵呵....... 镇江卫、扬州卫、宣州卫,安庆卫还有咱们九江卫,除了浙江那边的卫所全部动员,江南及长江边上的都要出动,江北那边的卫所也要集合人马,随时准备支援。 好像说除了中都附近的几个卫所外,南直隶全部都要准备,那可是小两万,阵仗够大了。” 说着,吴占魁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位置不同,他知道的情况自然比魏勐多,魏广德自然就更比不上了。 那些卫所,比九江卫还不如。 前年九江卫还能出员额一半多的精壮,其他的卫所呢?一半都不到。 估计这次每个卫所出十个百户所,也是因此。 “舅舅,我看你们还是把碗口铳都带上,那玩意儿就是水战用的,陆战也就吓吓人,确实威力不太大。 要是你们真去北边,不带也就不带了,万一真遇到倭寇,用那玩意砸倭寇的海船还是很管用的。” 这一年在崩山堡练兵的时候,魏广德才知道了碗口铳是怎么个用法。 当初看到这玩意的时候,魏广德还以为是放散弹的,搀着大哥搬出来试了试才知道,这玩意其实真是战船上用的,实弹,轰击敌船水线位置。 打散弹,那玩意铳口就是个小喇叭,根本没准头,一出炮管就乱飞,射程也近。 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这个破烂货,居然还是铜制。 海战上也就跳帮战斗的时候能用来轰击对方甲板,那个时候用散弹到是不要求准头,而且距离也近。 “运送起来麻烦,再说了,火药也不足,只能紧着鸟铳手那边。” 吴占魁还是摇头。 其实卫所有定时配发一点火药,可是那玩意下面卫所自然不会拿去练兵,都是偷偷卖出去换钱,变成逢年过节燃放的鞭炮了。 也就这一年卖的少点,因为那两个百户需要火药练习,这也导致今年过年,彭泽县那边鞭炮价格涨了三分。 “带上吧,广德说的有道路,北上的话咱就不带了,也许还能要到子母炮,可是这打倭寇,带上总比没有强,到时候往粮车上放,一辆粮车放两尊。” 虽然碗口铳威力不大,可是在崩山堡的时候,也是经常拉出来打的,为的也是配合战阵作战。 看不上威力,可不代表魏广德不知道,大炮是战争之神。 最起码,虽然射程近,可是魏广德还是觉得,在敌人靠近以后,用碗口铳轰出一堆散弹,也能扫倒一大片。 正是因为魏广德的影响,魏文才和吴栋其实也理解了他的意思,加强火力投射,争取在近战接敌前就把对手打垮的战术。 火力不足恐惧症。 这是魏广德在后世看到过的一个病症,至于怎么治,那就是多造大炮弥补火力。 魏广德不懂这个时代的火器,自然不知道在后面几年,有人就捣鼓出一种小型近战火器,也就是虎蹲炮,其用法其实就是魏广德的想法类似,近战前先扫荡一次战场,把冲的最凶的那伙敌人的精兵给干掉。 既然不懂,那就因地制宜,有什么用什么,有总比没有强。 63大阵仗啊 魏老爹和舅舅吴占魁在那边商量到底要不要带上那些死沉死沉的碗口铳,魏广德这会儿思绪又有点飘了。 魏广德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把热气球捣鼓出来,那玩意儿制作简单,用途嘛,自然就是提前侦知倭寇的动向,为到底是战还是跑提供情报支持。 简单是简单,而且类似的实物其实也是有的,那就是孔明灯。 后世过年过节就有不少孔明灯买,也不贵,写上几句祝福话就可以放飞。 不过,魏广德很快也意识到了,说出来大家都能明白,可是就他们那点能力,怕是也做不出来。 后世自己放飞的孔明灯,放到现在那就是所谓的顶级材料和工艺,大明朝能做出来吗? 更别说这玩意儿要带上个百八十斤的人上去,怕是直接在空中散架都有可能。 骨架,蒙皮,还有制作工艺,魏广德可解决不了,主要是承载问题没法解决,他可不懂那些东西。 ...... 当天色擦黑的时候,吴栋和魏文才带领两个百户的人马总算赶到了彭泽县城。 二百多人没有进城,直接住进了千户所的军营里。 两人身边跟着几个家丁,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回到家里。 魏广德听到消息的时候,两人已经跟着吴占魁和魏勐去了书房,想来还是在商量这次的事儿,魏广德并没有跑去掺和。 现阶段,还是多看看之前写的文章,看有哪些需要修改的,让整篇文章看起来更好才是正途。 晚饭的时候,魏广德见到表哥和大哥,不过看他们脸色都显得不大好。 饭后,三个年轻人钻到一起闲聊才知道,回家见到父亲后,他们才知道这次可能要去的地方,不是昨晚上说的北方,和蒙古鞑子交战,而是可能被派到南直隶,甚至是去浙江沿海一带防备倭寇。 虽然听说过倭寇凶残,可是毕竟都是年轻人,特别是吴栋,最近一年来跟着操练兵马,看着手下的那些人从农夫逐渐蜕变成一名士兵,至少勉强算是合格的士兵,说没有小心思是不可能的。 要说去对战蒙古鞑子,好吧,步卒对抗骑兵,他确实有点胆怯。 可是说到去打倭寇,吴栋觉得自己训练的士卒,拉上去还是没有问题的。 倭寇凶残,老远我就给你排枪伺候,看你是不是钢筋铁骨,近了还有十来个弓手连续射击,就看你有没有命冲上来。 对于手下士卒,玩命近战,吴栋也和魏文才差不多的看法,怕是士卒到时候要崩。 可只是远程交战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在知道详情后,吴栋第一个跳出来要跟着过去见见世面,看看这倭寇是不是真有那些人传的那么厉害。 对于这点,显然就和舅舅吴占魁起了冲突,舅舅是肯定不会让自家儿子跟着去战场上的。 就算是后面魏文才提出要去,也是直接被否掉了。 “舅舅说,他们先过去看看情况,要是好打,就叫人送信,让我们过去分点功劳。” 魏文才坐在一边对魏广德讲起先前的事儿,也是唏嘘不已。 “我们一直都带着那帮人操练,姑父去指挥可未必能如臂使指。” 吴栋自然也是不服的,太实在是太想看看倭寇到底长得啥样了。 这年头的大明帝国内部,流传的倭寇形象也是非常夸张的,几乎就不是人。 在民间,因为宣传的缘故,都是把那帮海盗描述成都是倭国人,又是三头六臂什么的,一副妖怪模样。 当然,这些对于吴栋、魏文才他们来说当然是嗤之以鼻,只是平日里也不愿多做解释。 要是真说清楚了,那只能表明卫所军的无能,他们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虽然没有推波助澜,但也只是听之任之。 知道倭寇和他们其实长得都一样,只是听说倭人的发型很怪,反正一看就知道不是汉人。 那些伪装的倭寇大多也都有样学样,所以真倭假倭确实不好分辨。 至于为什么如此,其实仔细想想也就好理解了,这些可都是汉人,虽然做了海盗,可是根还在大明。 干海盗干到退休不也要落叶归根,虽然退休比较有难度,可是家人亲戚总还是有在大陆上的,要是不乔装打扮被人认出来,那可就要祸及家人了。 “这次可是真危险,说有上万倭寇。” 魏广德急忙提醒道,也不知道父亲、舅舅有没有和他们说清楚这事儿的严重性。 “几十百把人的战斗我还不想去看。” 吴栋轻笑出声。 “是啊,要不是听说是大阵仗,谁有兴趣去看那个。 以前我们也经常对练,百多人对战,也就那样。 这次倭寇既然敢集结上万人,那肯定是要大打出手了,说不好直接糜烂浙江、南直隶。 南京兵部怕也是担心苏松二府的钱粮,才慌不迭调派人马过去加强防备。 倭寇上万人,肯定不是走一路,也许同时对几个府采取行动,相互策应,让朝廷援军顾此失彼。 上万人的大乱战,那得多刺激。” 魏文才这会儿也是笑着接话,显然他们也是知道详情的,但是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勾起了兴趣。 其实这未尝不是对手下两百号人马的一种信任。 对于这两个百户所的操练,魏文才和吴栋可是殚精竭虑,时不时还有魏广德出谋划策,特别是在排兵布阵上。 魏广德可没有从军的经验,不过架不住网络上信息量的巨大,他还是看过一些文章的,何况还有那些影视作品的加成。 对于魏文才和吴栋一开始还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战法,让士兵分几排站好队形,前排是刀盾手,后面长枪兵,鸟铳手和弓箭手在最后。 开战之时,用枪盾兵稳住阵线,用鸟铳和弓箭射杀敌人,要是打不垮对方,就只能让步卒正面硬撼对手,直到对方崩溃。 至于他们,则是带着家丁队站在最后面,对于敢擅自脱逃的士卒执行战场军法,那就是砍头示众。 对于这种打法,一开始魏广德觉得新奇,然后就感觉到阵型有点单薄了,毕竟就那么点人,旗鼓相当的话还好说,要是对方有骑兵或者人数占优,直接一个冲锋就干翻了。 为了采用什么阵型,魏广德可是很费了一点脑力。 64嘉靖倭乱之开端 为了采用什么阵型,魏广德可是很费了一点脑力。 至于最后摆出来的阵法,也是魏广德苦苦回忆加上对现在百户所装备的理解,自己摸索出来的东西。 最后的结果就是大约组成一个混合军种的军阵,中间大阵以冷兵器为主,前排是十名刀盾兵,后面几排则是长枪兵,只是弓箭手隐藏在大阵的中央,鸟铳手则是分成30人的两个小阵布置在两侧。 交战时鸟铳手可直接从两翼以五段击方式交替射击,这也是魏广德记忆中所谓的交叉火力法,鸟铳手对着正面之敌组成交叉火力网,没看到后世机枪都是放在阵地两侧,斜着射向战场。 弱势对手势力不强,鸟铳手可以从两侧转移在刀盾手之前进行射击,至于采用三段击还是五段击那就看战场情况了,要是这样打不垮对手,那就待敌攻击到近前则从两侧转移到后方重新组成鸟铳方阵,如果对方有骑兵则直接遁入大阵中去保命。 因为是使用的鸟铳,不是后世的机枪,魏广德一开始也不是很有信心,拉着大哥和表哥还进行了一些推演,许多他们想不透的道理还直接让士卒进行了演练。 还好,明朝的卫所其实就是一个小社会,崩山堡里也有匠人都有。 为了推演的清楚准确,魏广德还找堡里的木匠做了两百多个兵人模拟战阵的布置。 最后的结果,当然还是有用的。 虽然鸟铳有一定的准头,但是也是很有限,打鸟除了枪法外还要靠运气。 不过使用交叉火力以后,斜面看怎么都比正面强上一些。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魏广德也发现了当初自己提议的一个致命问题,那就是鸟铳手的比例有点高了。 一个百户所超过一半的战兵都是鸟铳手,导致整个军阵看起来非常单薄,不紧密,一旦近战就有崩溃的危险。 当然,其实对于一支战斗意志不坚决的部队,那怕全部都是适于近战搏杀的冷兵器,肯定也是打不赢仗的。 针对这个问题,魏广德给出的解决办法当然就是上刺刀。 这时代的鸟铳也没有上刺刀的设计,毕竟工艺就那样,材质也有问题,魏广德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铁匠打造了一批铳刺,也就是从鸟铳枪管插入的刺刀,只能当长矛用于突刺,但是并不牢靠。 当然,魏广德对于这批铳刺采用了国内著名的三棱刺,其实这也和卫所里的铁料有关系,偏脆,使用中稍不注意就断了,做成三棱刺后还要更坚固一点。 魏广德可不知道这会儿制造兵器使用生铁,这玩意儿硬是硬,就是太脆。 当然,他也不会炼钢,也分辨不好钢和生铁的差别,自然也不会去捣鼓出钢来,只是觉得这时代的材料垃圾。 到最后,魏广德找人做的那副兵棋被大哥魏文才抢去了,他和吴栋没事儿就研究起这个来,形象又立体。 后面,更是想出一些新东西来,就先把下面的小旗叫过来演练给他们看,然后再让他们进行操练,看最后的效果怎么样。 对于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小旗来说了,有了兵棋的示范,他们倒是很快就能明白过来要怎么做,对于操练到是帮助很大。 “对了,其他百户所有马吗?这次出去,我觉得是不是把战马都带上,万一打不过也可以跑。” 魏广德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实在是老爹对于现在的魏广德来说太重要了,他不想他有丝毫闪失。 崩山百户所就那么两匹老马,骑着玩可以,战场上不行。 千户所这里,魏广德也只看到几匹马,显然在南军当中,战马是很稀缺的,主要是用来传递军情用。 “没有,千户所就十来匹马,还有就是你们那儿有两匹,其他百户所都没有。” 这个吴栋知道,要不是两家关系亲密,崩山堡是不可能有马的,有事儿就得靠两条腿去跑。 “你对我们练的兵这么没信心?” 大哥魏文才皱眉问道。 “有,不过安全起见,还是最好有马。” 魏广德回答很是干脆,那些兵他也是看着练出来的,自然知道情况。 不过魏广德不能说的是,好像记忆中,嘉靖朝的倭寇是闹得太大了,这说明和倭寇交战,没有戚继光和那个俞什么的将军出马,前期肯定是败多胜少。 魏广德在印象中好像还看到过这么一个桥段,说戚继光这人是北方人,被派到南边来剿倭寇,结果在第一次交战的时候,看到倭寇,戚继光喊着冲杀,自己上去了,而身后的士卒全往回跑了,自己差点就出师未捷身先死,挂了。 自己当初让他们选择这两队战兵,其实也是按照看到的戚继光的选兵法做的,选老实兵,笨点无所谓,但是要老实,服从命令。 “这点你放心,我爹和姑父肯定有马,何况他们身旁还有一队家丁亲兵护卫着。” 吴栋开口说道。 “我是担心我爹指挥不好队伍。” 魏广德还是说道。 “你那是关心则乱。” 魏文才想了想才说道:“咱们九江卫肯定是在一起的,就算真遇到倭寇,咱卫所可是千多人,倭寇看到还能不跑? 你以为那些倭寇真的是三头六臂,刀枪不入吗?那是糊弄外面老百姓的,按你的话来说就是,功夫再高,一铳撂倒。” 魏广德明白了,大哥和表哥应该只是因为不能跟着出去看看而懊恼,而根本就不担心怼上倭寇。 而在此之前,倭寇也确实不和明军正面交战。 但是这次,魏广德从知道有上万倭寇集结,再到后世知道的嘉靖朝倭寇之乱,就已经猜到,这次怕就是倭乱愈发壮大到尾大不掉,进而失控的开端了。 不过有些话没法说,就好像大哥嘴里的,倭寇不敢和官军正面交战这个说法,再此之前还是成立的。 土匪遇到官兵,天然的气势就要低一筹。 只希望这次爹爹和舅舅他们别遇到强大的倭寇,只要这次能熬过来,后面就知道厉害了。 魏广德已经想到了,这次怕真有卫所官兵会在和倭寇的正面交战中溃败下来,进而引发更大规模的倭乱。 65三十五名 之后的几场县试,魏广德都没有去参加,而是呆在彭泽县城读书。 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千户所的兵就要出发,魏母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崩山堡,只能把大哥魏文才撵回去看家。 这些日子里,魏广德就自己翻看收集的那些范文和以前自己做的卷子,也在书上翻找过一些以前自己没有做过的题来做。 以前没做是因为找不到范文,魏广德一时不知道怎么做文章。 现在不一样了,参加考试,谁不清楚考官出什么题,就算做的不好,至少也要先做一篇出来,有空的时候回马当请孙夫子指点指点。 待在家里,肯定不会虚度光阴,魏广德还是很有学习计划的。 门外的彭泽县衙本次县试依旧如火如荼的举行着,当然不会因为魏广德的缺席而有什么影响。 实际上往年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了正场就意味着考生可以参加府试了,除了心气高的,想要争一争县试案首,好保证能过府试的考生外,缺席后面考试的也是多不胜举。 第二场考试开始,进场的考生就只有四十多人了,也有和魏广德差不多水平的,主动放弃了争夺县案首的机会。 不过魏广德不知道的是,他的缺席还引起过唐县尊的关注。 唐县尊注意到魏广德,自然不是因为他的文章做的多好。 说句实话,虽然魏广德写在卷子上那两篇文章被孙夫子判定就算是府试也能包过,院试也有机会,但是在唐县尊眼里其实一般的很。 没办法,孙夫子只是秀才,唐县尊却是进士,虽然只是三甲,那也是进士,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只不过,魏广德运气好,在他之前交上去的几篇卷子,确实太辣眼睛了。 如果那天魏广德稍微脸皮厚点,在堂上多呆上一会儿,熬到唐县尊正眼看他试卷的时间,说不好还真的就能看到唐县尊当堂录了。 是的,在魏广德走出县衙大堂后一会儿,唐县尊才瞅了眼魏广德的试卷,伸手就要扔到那一堆废纸堆里去,还好,那段破题救了他的命。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有点味道,唐县尊看到魏广德卷子上的破题,感觉写的不错,继续往下看,然后就看见后面的承题,“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不知不觉,唐县尊把魏广德做的第一篇文章看完,闭目思索一阵,又翻到第一页再看了一遍,后面的也没怎么看,直接就提起旁边的朱笔在卷子上画了个圆圈,这就代表魏广德被他录取了。 第二天下午,唐县尊把自己画了圈的考卷放在一起又再看的时候,才注意到魏广德后面的五经题和试帖诗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唐县尊也是豁达之人,既然自己当堂就画了圈,把人点了,这个时候也懒得反悔再去找一份看得上眼的卷子,不过在心里却把这个考生给记住了。 后面几场考试,他还要再注意下这个考生的答卷,要是题答得不好,那就吊榜尾得了。 是的,魏广德能够过了县试,就是因为唐县尊的随意任性和同行衬托,才侥幸过关。 当然,这也不是说魏广德的答卷就不好,只不过是可过可不过的水平上,能不能通关全靠运气。 或许,这就是主角光环的加持效果。 第二场考试,唐县尊在考生名册上没有看到那个“天字十二号”的考生,很是奇怪,叫来礼房书吏询问才知道,这个考生没有报名参加第二场考试,这也就意味着他选择放弃,直接准备参加府试了。 唐县尊自然也是无可无不可,反正已经点了。 不过书吏也会来事儿,看到县尊大人询问,还以为是吴占魁找了唐县尊,兴许想要弄个县试案首或是县前十。 作为礼房的人,自然对这些编号非常熟悉,特别是被县尊大人点了的考生。 “大人,是不是我去找吴千户问问?” 听到书吏这么说,唐县尊就知道这人误会了,不过他也从话里听出来,这人是吴占魁家的。 吴占魁他自然熟悉,论品级比他还高,不过就是个粗鄙武夫而已。 “不用了。” 挥挥手,让书吏退出去,唐县尊也把四十多个考试的名录丢在一边。 明天出些什么题来难为下这些考试呢?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明年自己在彭泽县就算干满一任了,是去是留唐县尊也没想好。 但不管最后怎么选择,他都要在今年找些同科好友帮忙在上面走动走动。 录取个官宦之家的人也好,总比那些穷的叮当响的强。 随着县试的结束,考生答卷的糊名被拆开,到了排定考试名次的时候了。 唐县尊自然不可能为了魏广德搞什么特殊,又没得他吴占魁的银子,而且还缺考,县试案首和前十肯定是没有他的份儿了。 只不过一开始的打算唐县尊也改了下,把魏广德的名次提到三十五名上,总算没有让他真的吊着车尾上榜。 这样就好看多了。 发案当天,魏广德自然也和表哥吴栋去看了,三十五位,这个名次不算低了,当然这是因为魏广德压根就没有参加后面的几场考试的前提下得到的。 “小二,你真的该去参加后面的考试,就算案首争不到,前十还是有希望的,能进前十,过府试的机会也大上不少。” 吴栋看到魏广德的名次后就替他后悔了,虽然魏广德私下里也说了实话,没信心争夺前十,不过在长案上,魏广德的名次来看,似乎魏广德的文章很和唐县尊的胃口。 “算了,都结束了,该好好准备后面的府试。” 很快,他们就在人群里看到了曾元睿,这次就他一个人来看的,曾元述已经回九江府去了。 曾元睿得了本次县试的第六名,名次很高,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府试似乎也能顺利通关。 “回去挑些礼物,明天你也要去唐县尊那里行拜师礼,到时候过来和广德一起去。” 曾元述不在,吴栋自然就要提醒下曾元睿,虽然他家长辈肯定也知道。 66准备府试 阳春三月,春光一泻千里,芳草萋萋,遍地芬芳,极尽绚烂。 魏广德也离开了彭泽县回到了崩山堡,开始过起重复一年多的学习生活。 魏广德过县试的消息,孙夫子那里早就知道,不过县试放榜后一连数日,魏广德也没有到私塾来。 差不多三月中旬的时候,魏广德才抱着一摞文章,屁颠屁颠跑来请孙夫子指导。 其中不少文章,让孙夫子都看到血压飙升。 县试结束后魏广德和曾元睿一起去拜见了唐县尊,其实这一次县试过关的学生在这两天都去了县衙拜见,他们过去自然也不显得唐突。 魏广德在彭泽县多呆了几天,直到舅舅和父亲带着人马在码头上了大船顺江而下,魏广德才和母亲一起收拾行囊回到崩山堡。 这次九江卫出发的船队明显比前年小了不少,规模也就大概一半的样子,魏广德看到后面几条船上还是装的粮草。 想想也是,镇江那个地方虽然粮食也多,不过大多都是过境北运的漕粮,自然不可能给卫所士卒食用。 好在前两年官府加收的粮食储备在长江和大运河沿岸,这个时候正好先调拨一批到军前。 倭寇云集舟山的消息已经由南京兵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传回的消息也到了,现任南京兵部尚书的策略被认可,同意他集结南方卫所兵马准备围剿倭寇。 是的,兵部尚书给朝廷的奏报,不仅写了现在浙江沿海的紧张局势,也表达了自己计划趁此难得的倭寇汇集的机会出兵围剿的打算。 对于倭寇,在北京的皇帝和官员来说,都是疥癣之患,在他们看来,只要官兵一到,匪徒倭寇还不是就束手就擒。 在读书人心目中,虽然看不起武官和胥吏,但是盗匪在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心理压力还是很大的。 你抢劫杀害百姓,那只是触犯大明律刑法,要是敢和官军、衙役对杀,那就是造反。 在这时代的大部分读书人就是这么看的,至少对国内战事的理解就是这样。 作奸犯科,那些刁民自然会做,也不奇怪,一样米养百样人,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和他们这些读书人一样道德品质高尚。 但要是攻击官府的人,犯上作乱,在他们看来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管是在北京城里的官老爷,还是外省各地的大人们来说,虽然都知道卫所糜烂,战兵缺失,可丝毫不以为围剿一些倭寇还能怎么样,难道还会打不赢? 张经的奏报里也说了,集合周边卫所精壮二万余全力围剿倭寇,谅倭寇插翅难逃。 这十来天魏广德自己琢磨的文章交到孙夫子那里以后,孙夫子看完就把魏广德叫到一边就是一顿痛批,写的什么玩意,有好几篇思想立意就有问题。 然后手把手的教魏广德该怎么改,那些说法是错误的。 都是一些比较冷门的题,其实孙夫子也只是靠自己的理解在教,效果也就那样了。 “按我说的,回去再好好改改。” 说了一大通后,孙夫子才端坐下来,手里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干燥的嗓子。 “这次的考题你怎么答的,给我说一下。” 这会儿闲下来,孙夫子才开始问魏广德的答卷。 魏广德考了县试第三十五名,他老早就知道了,但是对于考卷可就不清楚了。 魏广德老老实实把自己的答卷和孙夫子说了下,这些答卷也就后面的试帖诗孙夫子没什么印象,应该是魏广德临时拼凑的。 虽然不怎么样,可好歹过了县试。 “接下来你把之前的那些文章都整理下,准备接下来的府试。” 孙夫子提点道:“知道我让你们作文的道理了吧,这些文章回去你按我的说的好好整理下,重写交给我看。 你也别去打听你考过了的同窗写的什么,平时让你们写就是为了考试时候有东西可用。” “学生明白。” 魏广德连忙又是躬身作揖,开玩笑,自打一开始作文,孙夫子就告诉他平日里练习的文章不要轻易示人,当时魏广德其实就已经有了猜测,而且他还据此为自己的科举考试制定了计划。 抱着一大摞文稿,魏广德回到自己座位上,把文稿先码好放进书包里,这才又拿起桌上的春秋继续读起来。 午间休息的时候,三个和魏广德一样考过这次县试的考生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这次十个同窗参加县试,六人落榜,他们四个就在说后面去参加府试的事儿。 府试的日期已经定下了,四月十六日开考,两场,这也是以往九江府的成例。 县试以后,最新一届的录取名单就会报到府里去,他们需要在十日前到达九江府,依旧是在礼房完成报名,拿到准考证就好了。 “听说府试会有上千人参加,那几十个名额,想想就头痛。” “好好记,好好背,就希望府试的题也和县试一般就好了。” 是的,这次县试题目说不上刁钻,很是普通,都是比较常见的题目,也是孙夫子押题中的,只不过在相互的比较之后,十个考生也只有四个人顺利通关。 好吧,内卷,在大明朝其实就已经开始了。 “广德,你什么时候去九江府?” 这时候有人开口问道。 魏广德家里是军户,他去九江府参加考试,九江卫内部肯定会给他提供方便,别的不说,就说一路上的交通,随着魏广德去九江府参加考试,说不好还不废脚力。 “四月五日出发,在彭泽县码头,那天有千户所哨船去九江府卫所。” 魏广德自然也明白他们的想法,随口就说道。 这船也是舅舅离开前就安排好的,到时候表哥吴栋也会和他一起走,陪着他去九江府张家,直到府试结束。 九江卫对于卫所子弟科举,其实也是有优待,至少卫所有专门接待的客房,就在九江府附近,方便卫所子弟参考,食宿还都不要钱。 当然,这个不要钱只是名义上的,该给的小费也不会少,不过位置确实好,就在考场旁不远。 不过魏广德肯定不会去那里住,只会去张府,毕竟早就安排好了的。 67再赴九江 “能不能顺道带我们去九江?” 有同窗急忙开口说道。 “问题不大,你们带小厮吗?只多几个人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魏广德想到之前去九江府的时候乘坐的那条大船,载二三十人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不知道自己这帮同窗会不会夹带私货。 毕竟有两位同窗家里可是做生意的,要是把掌柜伙计啥的也带到九江去采购货物,那也麻烦的很。 “我就带个跟班,不会让你为难的。” “我也是。” “我就一个人,到时候你们带的小厮可要帮我照应着。” “没问题,一句话的事儿。” “这样也就是多五个人,没有啥问题,到时候我们一起启程。” 魏广德听到他们这么说,算算就是三个同窗加两家的小厮五个人,顺道过去也好,路上还有个说话的。 “广德,回来前县里有没有个说法?” 这时候,又有同窗开口问道,说话声音也压低了,感觉神神秘秘的。 “什么说法?” 魏广德好奇问道,那些天因为出征的事儿,魏广德要么陪着父亲,要么就在书房里写作,还真没怎么出去过。 也就是去拜见县尊那天跟着表哥,还有曾元睿等几个人去喝了小酒,都是县城里几户家庭殷实的人家,其他时候,外界发生的事儿,他还真没怎么在意。 “就是张好楚那厮的事儿,这次他考了县试案首,离开县城那会儿,我可听说有人议论,他是贿赂县尊拿下的案首。” “什么?” 魏广德听到是张好楚,也就想起那家伙了。 “他拿下个案首有什么的,就算真有什么猫腻,也正常,在彭泽县,他们张家还是很有点实力的。 张好楚这人我见过,也听人说过,文才一般,不然也不会连续两次都考不过府试,还要陪着咱们继续考县试。 这次就算真是县尊高抬贵手,其实也合理,毕竟县里捐资助学啥的,还要张家这些大户支持。” 魏广德想想就笑道:“其实未必就是给多少银子,只要张家私下表示给县里多捐款,修桥补路啥的,给个案首,保他过府试,也是可以的,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占便宜。 不过啊,我还是觉得不会,唐县尊在彭泽风评一向不错,不是个贪官,没刮过地皮。” 魏广德说这话,首先就点出唐县尊不是贪官,贪官为了钱财,还真可能卖县案首,可他不是啊。 魏广德可不会去说县尊可能在县试中舞弊,那玩意说起来的话,这次过了县试的考生怕都脸上无光,张好楚可能这么做了,其他人呢? 魏广德可不会承认的,虽然考过之后他确实带去了不轻的拜礼,不过那也是常例,大家都要走这一步的。 县试、府试,主考的知县和知府一般还会比较矜持,一般都不会收礼,也不会接见他们,不过今年魏广德送东西过去,可是送进去了的,往年好像就没有过,这也是表哥吴栋说的。 想到这里,魏广德也觉得,说不好张家真给了什么好处,才让唐县尊抬了手。 嘴上说不会,可魏广德结合表哥的话,心里其实也信了三分,至少张家应该是给了什么让唐县尊都不能拒绝的好处,才会点了张好楚县试案首,保他过府试。 时间来到四月,镇江那边捎来消息,九江卫千多号人顺利抵达镇江,不过一直在那里休整训练,并没有着急忙慌的赶往松江府,自然也没有兵被调往浙江。 而同时传回来的消息,宣州卫的人马没有赶来镇江,而是和苏州卫的兵马一起移防到了太仓,和太仓卫一起组成了一支三四千人的兵马。 太仓离松江府很近,就在隔壁,要入卫支援自然很是快捷。 魏广德从大哥那里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也想明白了。 现在南京兵部这位叫张经的尚书应该是知兵的,人马调集起来先进行操练,显然是知道卫所都是什么货色,直接拉上去怕是要出大事儿,还不如先操练操练以备战时之需。 据说只有浙江那边的卫所兵全部前压,住进了沿海的府县。 看来南京兵部首先想到的还是要保证苏松二府的安全,毕竟是钱粮重点。 “苏松财赋半天下”也不是吹出来的,毕竟涉及到不同的历史时期,特别是在改朝换代,战乱刚平息那会儿,全国的社会生产都遭遇到破坏,这个时候苏州和松江的钱粮就是帝国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了,就算到了大明朝中期,苏松二府财赋甲天下也是说得通了。 苏州府和松江府在江南各府中也是有名的富府,朝廷的重视程度自然不同其他。 光是松江府,一年就要向北京內府上缴白银近十万两,还有数万石的白粮,向户部、工部、光禄寺等衙门解送几十万石粮食和大量的白银。 最要命的还是据报,倭寇云集在舟山附近海岛上,那里距离松江府不过旦夕,所以这次倭寇云集的目标到底是浙江还是南直隶,还真的是很难说清楚。 不过这些和魏广德没有太大关系,四月四日这天,他就在大哥魏文才的护送下去了彭泽县城,住进了舅舅家里。 舅舅不在,自然当家的就是表哥吴栋。 同行的三个同窗则是住在码头附近的客栈,上船前魏广德叫人通知一下就好。 对于随船带几个人过去,吴栋自然没什么意见。 “曾元睿这次也和我们一起走,元述会在九江码头接他。” 吴栋听了魏广德说起还有三个同窗一起去九江府参加府试后就说道。 大哥只在千户所住了一晚,第二天大早在送他们上船后就骑马直接回了崩山堡。 船上多了几个应试考生,自然很是热闹,表哥吴栋也是过来人,自然就被几个同窗问起府试需要注意的事项,一路之上到是也不寂寞,很是热闹。 临近傍晚的时候,官船抵达九江府码头,岸边一伙人早已翘首以待,为首之人自然就是张宏福和曾元述。 曾元述和吴栋是好友,元述到了九江府,吴栋自然要联系表哥张宏福照看一二。 张宏福虽然还没有进入官场,可是九江府的二代圈子里也算一号人物,最起码可以保证曾元述张在九江府不会被人欺负。 68形势 伴着夕阳的余晖,大船靠上了九江府码头。 吴栋带着魏广德等一行人下船和张宏福、曾元述见礼,寒暄后众人就在一起上路进了九江府。 因为天色已晚,自是要先各自找地方歇脚。 魏广德和曾元睿是有地方去的,剩下的三个同窗其实也早就找好了落脚地,自是那位在九江府有生意的人家,两位同窗也都暂住在那里。 约好一起报名的时间,大家也就在路上分开,前往自己的去处。 魏广德再次来到张家,拜见了家里的长辈后,魏广德和吴栋才又住进了那个小院里。 吴栋可不是把人送来就完事儿,他还要在这里呆到魏广德完成府试,也就是陪考。 晚上,张家大爷张世贵摆下一桌酒席给魏广德接风,说的是要预祝小辈府试高中。 “大舅,怎么没看见二舅。” 魏广德上次来张府,对张世贵张富贵两兄弟都是跟着表哥吴栋喊的,所以这次他也是这么称呼。 “富贵去武昌那边做生意去了,他可不会跟着老爷子去镇江,呵呵......” 张世贵以为魏广德没看到张富贵,以为他是跟着老爷子去了镇江。 “二舅那里生意可是真好啊。” 吴栋在一边也笑道,“上次我过来也就在码头上遇到二舅,说是要出去做生意,这次来也是。” “好什么啊,都是赚点辛苦钱。” 张世贵看着三个小的,自己儿子和吴栋肯定是要当兵的,没说的,就那命,也就魏家好点,多生了个儿子,还有一会冲一冲。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这九江卫,各家也都做这门生意,要不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光靠那点饷银那里够用。” 张世贵依旧笑眯眯的,一副老好人模样。 “二舅这次送的什么货物?” 吴栋好奇道,上次说是运苏州丝绸,这次也不知道运什么。 “隔壁景德镇瓷器,陕西商人要的货,在武昌那边交接,其实赚的也就是运费和钞关的钱。” 这时候,张宏福答话道,显然无所事事的他对二叔那点生意还是很了解的。 也是,二叔可没有儿子,他的家当除了将来一部分作为嫁妆外,剩下的也会进入公中,最后还不就是他张宏福的吗? 至少在二叔没儿子以前,貌似就是这样。 听到后面那段话,魏广德大概猜出来了,肯定就是利用他们的身份,商船直接过了九江钞关,那笔缴税的银子就揣兜里了。 外地的卫所军官,肯定没这样的条件,可是作为九江卫的官,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一下又想到了南京的魏国公府,那边一直维持着和九江卫的联系,怕也有这个因素在其中。 魏广德可从老爹那里听到过,卫里一系人马的官职,都是南京魏国公府在打点,实职,可不是挂个虚职领俸禄的。 人家图啥? 这年头,又没有领兵造反的可能,现在那些勋贵早就没有老辈儿疆场建功立业的想法,都是一门心思的搂钱玩女人,都已经和大明朝与国同休了,还争什么争。 “怪不得,我看那边码头上卫所的船也少了些。” 吴栋这会儿笑着插话进来。 “那些船闲着也是闲着,开出去拉点货,也让那些水手赚点银子花花。” 张宏福无所谓的说道。 魏广德这才完全明白那个赚运费和钞关原话的真实意思,运输的船都是卫里的,不需要花钱,就是给水手点辛苦钱就完了。 这生意就是无本买卖啊。 说是无商不奸,这陕西商人也是厉害,订好货物请张富贵去帮着运到武昌,一路上安全有保证,还省钱,虽然说省的钱一部分可能都要给张家赚走,可是也没了不少麻烦。 还真是辛苦钱,跑一趟,几百两银子就到手。 “唉,也是你二舅没本事,当初要是读书考到功名,运作他进盐政,那赚的钱才是海了去了。” 说到这里,张世贵不免叹气,“广德,我和你说啊,你们读书考科举,其实无非就是求权和求财两条道,求权咱就不说了,那需要你有本事,还要有运气,能得到贵人赏识。 可要说到求财,地方官算个屁。 什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还不如进盐政赚的多,还都是常例,别人都不好说什么。” 魏广德不住的点头,这个时候可不好说什么,听着点头就好。 “好了,喝酒,今天接着这杯酒先预祝广德府试院试一路通关,考举人拿进士,哈哈.......” 说着,张世贵就端起酒杯,张宏福和吴栋也都端起酒杯和魏广德手里的酒杯轻碰一下...... “也不知道镇江那边什么情况。” 众人又喝了几杯酒下肚,魏广德又想起魏老爹来了。 他们那边得到的消息,其实就是从表哥吴栋那里听到的,而表哥的消息来源肯定是卫所那边,也就是这里了。 “应该没事儿,昨天传回来的消息,好像也说倭寇那边还没有动静。” 这个也就张世贵最清楚,卫里面他最熟悉,这段时间也在那边办事儿。 不过说到这里,张世贵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叫来下人从书房里拿来一卷轴,待展开来后魏广德看看到原来是一副江南地图。 怎么说,魏广德看在眼里,很有点后世地形图的味道。 山河湖泊直接画在图上,到是很形象,至于准不准确,肯定是不能保证的,只能说可能大致方位不差。 这份地图只涉及浙江和江西、南直隶部分地区,好似是专门为这次战争准备的一样。 “宏福、吴栋,你们来看看,猜猜南京那边是怎么想的。” 这个时候,张世贵忽然想起锻炼一下两个小辈了,都是要袭职的,早点接触一些这类事儿,谁知道将来会不会遇到。 随即,在魏广德的注视下,张世贵又把现在明军的部署情况和他们又说了下。 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当初表哥那里听来的,只不过这次有了地图,不管是吴栋还是魏广德,亦或者张宏福来说,都直观了不少。 大军驻扎在镇江和太仓,临海的却是松江府。 松江府和浙江连接处是金山卫的守御之地,然后浙江沿海从嘉兴起,依次是杭州、绍兴、宁波直到温州,州府都已进驻卫所军加强防守。 吴栋不是笨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松江府。 松江府南边有金山卫,可是松江府大部分区域却是直接应对大海,显然就这么点人马防御上是有漏洞的。 “松江这里,为什么是集兵在太仓?而不是进驻上海县?” 69府试 大军驻扎在镇江和太仓,临海的却是松江府。 松江府和浙江连接处是金山卫的守御之地,然后浙江沿海从嘉兴起,依次是杭州、绍兴、宁波直到温州,州府都已进驻卫所军加强防守。 吴栋不是笨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松江府。 松江府南边有金山卫,可是松江府大部分区域却是直接应对大海,显然就这么点人马防御上是有漏洞的。 “松江这里,为什么是集兵在太仓?而不是进驻上海县?” 吴栋马上就注意到了南京兵部的布置是有问题的,之前只是听到地名,但是千户所可没有地图,能够让他看到东南沿海各地的位置,所以当初听到这些布防他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但是现在不同了,根据地图,很容易就会发现在松江府附近有一个军事空白区。 为什么会这样? 张宏福也注意到了,只是有点不以为然。 在他的眼里,沿海已经被卫所保护得密不透风,倭寇怎么敢来? 就算是吴栋点出的松江府,其实在他看来也是有军队的,没看到金山卫就在松江府的南边吗? “南京那边,不会是想......” 魏广德心里有点猜测,禁不住说了半句话就停下来。 这是张世贵在考校吴栋和张宏福,他多什么嘴? 不过还是晚了,魏广德的半句话却是提醒了吴栋,他不假思索的说道:“引蛇出洞?” 张世贵看了眼自己儿子,还真是不争气,一天到晚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自己和二弟的精明劲半点没学到。 “那边讨论的结果也是这个,也得到了徐公爷的默认。” 张世贵看了眼魏广德和吴栋,点头笑道,“张大人觉得倭寇在海上不好围剿,只能想办法勾引他们上岸。 松江府啊,那地方富裕,正是倭寇劫掠的好目标,只要倭寇登岸,金山卫和太仓卫兵马马上出动拖出他们,镇江大军沿江而下两日即可抵达战场,到时候倭寇插翅难逃。” 魏广德听到这话,用手指轻轻点在镇江位置,随后手指沿着长江蜿蜒水道一直比划到出海口,这里有个小点,标记为上海县。 “这一路有多远?” 虽然比划了下,但是魏广德也搞不清楚这水路到底有多远的距离。 “五百里左右吧。” 张世贵随口说道。 魏广德点点头,估算下就算两天不能到三天也应该差不多了,战略意图很清晰,就看人家上不上钩,还有就是金山卫和太仓那边的人马能不能把倭寇拖延住。 “这个张大人是谁啊,好样子知兵。” 吴栋好奇道。 他还没进官场,现在熟悉的也就九江卫这边的人,对于南京就不熟悉了。 “张经,右都御史,原来是兵部左侍郎,最近到了南京,有消息说可能出任兵部尚书,不过从徐公爷口里传出来的消息,大概会是户部尚书,兵部那位还想再贪几年。 不过也说不好,毕竟这次倭寇来势汹汹,要是这次不能把倭寇打掉,估计兵部尚书也干不下去了,北京那位可不会让江南被倭寇给搅乱。” 张世贵介绍道。 “上面调来剿灭倭寇的?” 吴栋诧异问道。 “应该是发配下来的,北京城那边争不过人家,就只能来南京了,毕竟官都到了那个位置,可没人挪窝。” 张世贵笑着说,“还有他有战功,领过兵,这不碰巧就遇到这么大的事儿,据说都是他在主持。” 看着浙江沿海密密麻麻代表卫所军的小红点,魏广德也觉得浙江那边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倭寇上万人,估计也只能抢松江,毕竟那里富裕,除非真不要命了,和官军对战。 不过这貌似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到时候自家老爹可就要真的被送上战场了。 “赢面大吗?” 魏广德小声问了一句。 张世贵看了眼魏广德,呵呵笑道:“放心了,镇江那边一万多人马这一个月一直在操练,粮草供应也足,真对上了应该能应付。 其实啊,那边的人马,这个时候宁愿去打倭寇,也不愿意去北边碰鞑子,人家可是骑兵,那才叫没法打。” 收起地图,几人又继续喝酒,气氛也随之轻松起来,毕竟家里人可都是在大军中,周围大队人马环绕,安全自然无虞。 夜宴过后,第二天一早,魏广德就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去和他们碰头,在吴栋的带领下在九江知府衙门完成报名登记,领了各自的号牌就等着几日后的府试。 和县试报名差不多,只是多加了一个廪生作保,保结文书魏广德也带来了,交上去很自然就拿到了自己的准考证。 在待考的这几日里,九江府又收到两次镇江那边传来的消息,貌似一切都是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现倭寇有什么行动。 魏广德自然也不会再去多想什么,现在而今眼目下最要紧的还是应付府试,只要知道老爹平安就好了。 魏广德估计,家里其实最紧张,不仅是紧张他的府试,更是担心镇江那边的安危。 现在表哥吴栋来了九江,实际上自家大哥魏文才那里就等于没了消息来源。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这就到了府试的日子。 这几天里,也就是一开头两天魏广德还和同窗,还有彭泽县来的考生聚一聚,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曾元述和曾元睿的人脉关系,作为县城的地头蛇,自然对于本地考生非常熟悉。 当然,邀请的考生中,张家和张家关系好的考生肯定都不会邀请,毕竟两家关系不睦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儿,请到一起来斗诗还是斗殴。 到了考试这天,魏广德还是早早起床,张宏福难得的也起了个大早,说是要和吴栋一起送考。 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和上次参加县试如出一辙,一开始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往考场去,自然就用不到这些人,到了考场外,周围已经有不少府城衙役和军卒在附近街口站岗维持秩序,这个时候他们的作用也就体现出来了。 对于这些读书人,这帮家丁是真的,很轻松的就把人挤到一边,然后护着魏广德大喇喇的走到了考场外。 毕竟是府试,九江府的财政收入也是不错,建有专门的考场给考生进行考试用。 之前也听吴栋和张宏福说了,这九江府试院可是按照贡院的标准建的,虽然小点,毕竟没那么多考生来考试,不过也不得不防备那天本省提学官跑这里来搞一场院试。 70用棒子打人 九江府试院是按照贡院的标准建的,周围是高大的围墙,据说里面是按照考棚建的,一间一间不大的考棚就是考生们答卷的地方。 试院虽然简陋了一点,地方也小点,毕竟九江府没那么多考生来考试,但是修这么一个考场也是防备本省提学官跑这里来搞一场院试。 院试可没有规定考试地点,和乡试、会试不一样,也不会像县试那么随意。 虽然江西省的院试,大多情况下都是在省城南昌贡院进行,但是提学官也可以在下面某府进行考试。 实际上院试大多都按府分开来考的,毕竟多年累积下来的童生人数还是比较多,而且都在省里面,交通各方面都好说,所以每次院试报名考生那是真的太多了。 院试分成几次考,其实对于考生来说也没什么,毕竟那秀才功名是按地域分配,可不是看你作文的水平,你只要超过本地考生就可以通过院试拿到“生员”资格。 当然,魏广德他们这一路进来,也捎带带进来几个彭泽县考生,都是酒桌上认识的,自然要给个方便,只不过没看到曾元睿,也不知道他被挤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了。 卯时一刻,试院大门打开,考生们就在大门前衙役的指挥下按照准考证,也就是考引分成几列,接受搜捡后才能进入大门。 这次魏广德可没提考篮了,毕竟是府试,考场上需要的东西都由官府提供,只不过进了大门的魏广德还是尴尬了,大门后面挂着的帷幔,那就是要搜身的地方。 大门口就是初检,到了这里,衣服裤子鞋帽都要脱下来进行检查,这是防止有人在衣服里夹带东西进去。 还好的是穿着里衣接受检查,四月天气也不算寒冷,只是脱掉外衣还能接受,也没有搜捡军卒恶趣味逗逗魏广德的小鸟。 从帷幔后面出来的魏广德,这才算是完成了搜捡工作,有小吏看了他的准考证,给他指引了考场的位置。 还好,这些程序之前吴栋就有给他提过,到是没有影响到魏广德的考试心情。 听说院试、乡试的搜捡也是这样,县试根本就没这么多事儿。 坐在自己的考棚里,考棚很是狭小,就只有一张桌子和椅子,三面都是墙,正面也没有门,就这么大敞着。 很快有人送来考场用的东西,笔墨纸砚和答卷,至于考题还有等一会儿,应该是考生都进场后才会有人抬出来。 魏广德坐在那里也不着急,先把水倒入砚台开始轻轻的磨,准备工作要做好。 府试规矩其实和县试也差不多,连考三场,也是考四书五经八股文,试帖诗一类的,正场考过就算通过府试,后面两场考不考也就无所谓了。 魏广德打的小算盘自然也是直接冲过正场,后面的就不考了,把运气存起来,在院试的时候继续用。 是的,魏广德已经意识到自己有点主角光环,气运之子的感觉,只不过还不是很肯定,毕竟后面还有好几场考试,也不知道自己的光环能保佑自己几次。 县试过后,这次魏广德来参加府试,在表哥那里也听说了唐县尊曾经问起过自己的事儿,礼房小吏卖了个好,自然不会就这么过了,只不过是在县试之后才在偶遇吴栋的时候提了这么一嘴。 不管有没有这回事儿,既然人家都开了口,吴栋也随即送上一点好处。 本次府试的考题在之后也很快就公布了,和县试大差不差依旧是四书题两道,五经题一道,还有一首试帖诗,增加的就是默写指定的四书五经中的一部分,还要解释其义。 对于默写和解释,这可是魏广德的强项,咱考试靠的就是记忆力超群,要不然魏广德早就在家学习怎么做好一个庄头,庄头的道德和修养。 只不过看到考题的时候,魏广德心里却是一惊。 三篇八股文啊,一天完成其实也不算什么,毕竟有底子在,可是这次府试的考题其中一道是特么的截搭题,还是魏广德没做过的截搭题。 看了看其他几道题目,都没问题,稍微烧脑一点的就是试帖诗了。 至于那道截搭题,魏广德打算先放一放。 做是必须要做的,题都答不完还考什么府试,不过这题确实有点难就是了。 “以杖叩其胫阙党童子。” 这是《论语》中的两段话,第一句“以杖叩其胫”的原话是“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意思就是原壤叉开两条腿坐着等孔子。孔子说:“你小时候不谦恭不敬兄长,长大了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老了还不死掉,真是个害人的家伙。”说完,用手杖敲击他的小腿。 后面那句“阙党童子”的原话却是“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只说考题的意思,就是阚党的一个童子。 截搭题其实也是有很多分类的,根据题目长短分为长搭和短搭,还有根据题目是否存在关联有分有情搭和无情搭,当然还有其他的分类,不过就魏广德目前看到的这道题,就是一道无情搭。 用杖打小腿,阚党的一个童子...... 好吧,魏广德先丢开这道有点麻烦的题,先把自己熟悉的两篇八股文抄上去,这次是真的直接抄上答卷,没时间写草稿了。 抄完两篇八股文,魏广德又把默写的四书五经也写好,最后生搬硬套,硬是在发放午饭的时候完成了试帖诗,一上午魏广德都没来得及上一趟茅房。 还好,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就是为了应付那道无情截搭题。 吃过午饭,魏广德先把上午做的题都先检查一遍,到现在他也没有想到破题的方法,还是先把已经做好的认真检查,保证不出错漏。 到目前为止,魏广德依旧觉得八股文是真的难写,太烧脑了,可不是打开“玩儿的”就是干那么简单。 用棒子打人腿,用棒子打人....... 71又交卷了 用棒子打人腿,用棒子打人....... 魏广德在检查完全部答卷没有发现问题,自然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道截搭题上。 对于无情截搭,孙夫子教魏广德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两句不相关的话给连接起来,怎么连,这就是考考生的地方了。 有情搭是比较好做的,最难的其实就是这种无情搭。 魏广德在嘴里默默的念着,念着念着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有点泄气。 这个时候的魏广德是真的有点泄气了。 估摸着这次的府试,要是能把这道题目做出来,过正场的机会怕是就有了。 魏广德很清楚,这道无情截搭题怕是要难住这次参加府试的大部分考生,只要能把题做出来,那怕次一点,通过府试的几率就大了无数倍。 他可不敢指望还能像彭泽县试那会儿,唐县尊听说是吴占魁的亲戚就放一马,九江知府衙门里可没什么人。 毕竟九江府大,可不是一个县城能比的。 而且,这是科举考试,尽管严格来说都不算正式科举,魏广德考过的县试和现在正在参加的府试,以及后面的院试,本质上来说,其实只不过是在争夺进入官学的资格而已。 官学是什么,地方上就是县学、府学,再往上就是国子监。 是的,别看这么多书生学子,其实连官学的门都没有摸到。 不入官学,那意味着你和这个时代的统治阶级是没有丝毫关联的,自然也不会有任何的政治优待。 为什么秀才有优待,又是免赋税,又是见官免跪,那不就是因为人家是生员吗? 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都是进入官学的人,所以才会有优待,后世话说勉强算是储备人才了。 仅仅是储备的,没有当官的资格,那是举人的特权,出仕。 “真特么的难考。” 魏广德在心里骂道。 时间很快就过了一个时辰。 “完了完了,这次府试挂科了,过了的县试也算白忙活了。” 魏广德在心里想到,府试不过童生都不是,下次还要重考县试,算是白忙活一场。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认命了,解决不了打人腿和童子之间的关联。 魏广德放弃了,就算知道这个院子里,估计很多人都会和他一样交个白卷,可是解不出来就是解不出来。 “棒子啊棒子,大棒子......” 自己总不能把南棒北棒弄进去吧,写出来人家也不懂是什么意思,还有小童在后面。 小童是谁?倭国矮子? 好吧,最近想倭寇的事儿想的比较多,魏广德这会儿思维开始发散了。 “棒子,金箍棒啊,棒子......金箍棒......” 魏广德又从棒子想到西游去了,孙悟空的金箍棒。 “金箍棒打妖怪,也没说打小孩啊......” 妖怪? 小孩? 小孩是妖怪变的? 魏广德不知道在嘉靖三十一年,西游记出没出来,反正自己在书肆里是没有见过的,水浒到是有卖了,三国演义也有卖,但没看到西游记。 可就算自己这么写了,怕是也过不了关啊。 时间大概接近申时末了,眼看没多少时间天就要黑了,魏广德还是打算不留白卷,就按照先前瞎想的胡编一个算了。 好吧,他可不想做“白卷英雄”,听说当年还有个交白卷的进了大学,真是有意思。 当然,魏广德写这个,可不会把西游记里的妖怪给弄进去。 魏广德在草稿上快速写下“一杖而原壤痛,再杖而原壤倒,三杖而原壤死矣,三魂渺渺,七魄悠悠,一阵清风,化为阙党童子……” 这就是拉郎配式的办法,硬把两截接在一起,自然是笑话了。 不过这么写,也就是为了开拓一下思路而已,魏广德可不会真就这么写上答卷。 “以杖叩其胫”出自《论语宪问篇第十二》“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阙党童子”出自《论语宪问篇第四十四》“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第一句是孔子批评了一生无所作为而又不尊重人的人。 用恢谐的口吻,他与原壤关系不错,原壤和孔子自幼就熟识,为人放浪形骸,不守礼法。 孔子前去拜访他,原壤依礼应当出门迎接的,可他不但不出迎,反而两腿平伸,坐着迎客。 孔子注重礼仪,故见到原壤如此行为,就不客气地数落他的不长进。 第二句表明孔子特别注重教育年轻人要注重礼制,长幼有序是儒家的道德规范之一。 孔子从阙党童子的言行举止上判断出他不是一个追求上进的人,而是一个急于求成的人。 因为真正追求上进的人,会注重自己的德行修养,表现在外就是待人谦逊,处事恭敬,行为举止都在规矩法度之中。 那就先写阙党童子的不是,再打他一顿出出气,只要抓住内核,那就是孔子特别注重教育年轻人要注重礼制,为孔子高唱赞歌就好了。 魏广德把之前胡乱写的丢在一旁,刷刷点点开始写起来。 “学不可以已......” 因为之前没有写过,先要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写好,然后就是往里面灌水,这水还能不大灌,超过字数限制就麻烦了。 填充好后,看看天色还有时间,继续修词凿句,力求看上去文章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能入考官的眼。 八股文本身并不要求辞藻华丽,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虽然对于魏广德想到这个答题法还是有点牵强附会,但是自我感觉总算有逻辑一点,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些都还感觉可以,虽然不是自己的最好水平,但是也是很好的了。 就是开头破题稍微差了点,还是有点点欠缺,承题都还算马马虎虎过得去。 没办法,这会儿又没有手机,可以远程问问孙夫子的意见。 检查完草稿,魏广德就把文章誊抄在答卷上,今天的府试就算完成了。 看看还有时间,魏广德又检查了一遍,没有错漏。 这会儿已经有人在拉响铃铛交卷了,魏广德自然也不想在这个小考棚里多呆上片刻。 拉响铃铛,在小吏过来收卷,现场糊名后魏广德今天的府试算是全部结束。 72出试院 完成了府试第一场考试,魏广德就离开了考棚,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 一路行来,不少考生也是陆陆续续从各个考棚区走来,不过还没有离开试院,自然不能交头接耳,那怕是遇到相熟之人,大家也只能是互相拱手作揖,周围还站着不少衙役和军卒呢。 直到走出试院大门,这个时候的魏广德才长松一口气,先前在九江府试院里感受到的就是压抑,走出大门后才感觉浑身一阵轻松。 “广德,考的怎么样?” 就在魏广德大口呼吸着香甜空气的时候,耳边传来表哥的声音。 寻声望去,果然看见表哥吴栋和曾元述、张宏福在大门外的院墙边靠着,在等他考试结束。 “两位表哥,曾兄,这次考题有点难,心里有点没底。” 魏广德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就是那道论语的截搭题?刚我们也听其他考生在谈论这个事儿,都是没做好,胡乱写出来的。” 曾元述在一旁笑道,“刚我们也在讨论这道题,不好做,确实难,这科考题难度比我们那届大多了。” “我们先说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好的方法,你怎么做的?” 吴栋又开口问道。 讨论考试,三个人中也就张宏福没啥发言权。 虽然当初也几岁就送进了私塾,不过就认了点字儿,念了些简单的书,如《三字经》、《弟子规》一类的,四书五经就看了封皮,翻都懒得去翻一下。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吴栋和曾元述与魏广德讨论的话题,张宏福是半点接不上话。 魏广德一时兴起,就把自己胡乱写在草稿上的那句“三打原壤”的段子念了出来,其实就是魏广德从三打白骨精里找到的灵感,只是灵感来源他可没法说出来。 “一杖而原壤痛,再杖而原壤倒,三杖而原壤死矣,三魂渺渺,七魄悠悠,一阵清风,化为阙党童子...... 哈哈...... 你真这么答的? 真有你的,这都能想的出来,哈哈,笑死我了。” 曾元述在一边听了魏广德的“三打原壤”直接笑喷,吴栋和张宏福也是一旁嬉笑不止,感觉很有意思。 “好了,考完了,准备明年回去接着县试吧。” 魏广德可没说自己只是说笑,答卷上没这么答,但是表哥吴栋当真了。 这么早就出来,别看日头已经西斜,可实际上大部分考生都还没走,都还在试院里猫着呢,没看到曾元睿都还没出来吗? 好吧,就算是他和曾元述在里面,估计这会儿也是抓耳挠腮的。 先他们说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好的破题办法。 吴栋已经丢了书本一年了,可曾元述没有啊,他都一时找不到好的突破口,可见这次九江知府良心的真的坏了,憋了个大招,害惨了这次的学子考生。 至于一边跟着乐呵的张宏福,自然不知道这道题的出处,可是一杖再杖然后三杖都是打的原壤,他也听出来了,这个原壤应该是个人名,被魏广德痛打了一顿。 他只是觉得有意思,到没什么想法,不过听吴栋话里的意思,这次府试,魏广德怕是栽了。 “也不知道曾元睿怎么答的,出来这么多人了。” 这会儿试院外站了许多人,有考试完后再等同伴的考生,也有接考的,不过大家交谈的时候都刻意压低声音,唯恐引来周围的官差。 也就是这边有张宏福在场,几个人说话的声音稍微大点,不过就在他们身旁的几个军卒却是视而不见。 “现在出来的才一小半,大部分都还在里面,估计元睿是想到了破题之法吧。” 吴栋这会儿肯定不会说曾元睿在里面可能抓耳挠腮答不出来,话还是要捡好听的说。 魏广德虽然知道这次府试怕是有点悬,自己这样考有点对不住穿越人士,不过心里还是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自己答题的法子硬说还是可行的,就看考官怎么看了。 时也。 命也。 运也。 多说无益。 魏广德这会儿心情反正是很好,心情好,嘴上不自觉就哼起小时候会的儿歌,当然这是后世那会儿的儿歌,好多年都没想起来过了。 “唐僧骑马咚啦个咚,后面跟着个孙悟空。孙悟空,跑的快。后面跟着个猪八戒......” 因为是哼的,周围人也听不真切,还以为他在哼什么小调,也都没在意。 魏广德依稀记得当初那会儿还是幼儿园,都忘记是那个年轻漂亮的老师教的还是那个蛮富态的老老师教着他们唱的。 也不知道这道题要是放在后世,能不能用手机在网络上查到正确的破题方法。 不知等了多久,随着试院大门完全被打开,这次是真的到了结束考试的时间了,紧接着就看见一大群人呼啦啦的从试院里出来,有兴高采烈,有低头沉思的,也有情绪低落的,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这个时候的吴栋、曾元述等人都结束了交谈,双眼只盯着院试大门方向。 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曾元睿是最后一批人里出来的,也是因为时辰到了,试院要关闭,强制结束他们的考试。 此时天已经擦黑,试院大门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上四盏大灯笼,看着从门里走出来的考生们个个都是满脸通红,可是和他们此时脸上的表情混合起来后,看在人眼里却是怎么都不协调。 “三弟,元睿,这里。” 曾元述看到自家兄弟出来,急忙大声喊道。 考试结束了,这会儿也不在乎什么扰乱考场了,也没考生还在答题,此时的试院门口就像菜市场一样嘈杂,也就是曾元述嗓门不错。 很快曾元睿就挤到他们这里,曾元述和吴栋又是问起他考试的情况。 很快,魏广德也就听到了曾元睿的解答思路。 曾元睿的解答意思,就是原壤和阙党童子都缺乏管教,这时代礼仪很重要所以都该挨孙夫子的大。 思路略有不同,但是重点都抓住了,还是高谈阔论礼仪教化,使劲吹捧打人者孔夫子,打得好,打得妙。 “走,吃饭,等的久了,饿了。” 张宏福看人都到齐了,自己也饿了,于是开口说道,拉着众人找附近饭馆去了。 73浙江糜烂 吃了顿庆祝考试完成的酒席,魏广德跟着张宏福、吴栋回到了张家。 曾元述和曾元睿两兄弟自有他们的住所,自然不会跟着过来。 进了张府大门,张宏福随口问道:“我爹呢?” 他的意思,就是问问自家老爹在哪儿,是在后院还是在书房。 不管这次府试,魏广德考的好与不好,都要先过去说说。 这次考完在外面摆了桌酒席,也是之前就和父亲说了的,曾家也是彭泽县的大户人家,张世贵自然不会阻止自家子弟和他们来往。 “少爷,老爷刚出去了,卫里来人,说有紧急军报到了卫里。” 一旁的管家急忙躬身答话道。 “什么军报?” 张宏福听到军报,还是紧急的,自然就想到了自家爷爷,那位可还在为他们这些儿孙们挣前程,都随军出发一个月了,也就是通过九江和镇江之间的军报互相通个消息,传递下境况。 而身后的吴栋和魏广德自然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只不过都是惦记着自家老爹。 “应该是镇江那边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只说很紧急。” 那管家低眉顺眼的答道,说话很小心。 “我们能过去看看吗?” 想到卫所离张家也不远,就隔了一条街。 “进不去,这大晚上的,白天还能进去,毕竟那里也是官署重地。” 张宏福却是摇摇头,小声的说道,“我爹能随意进出卫指挥衙门,那是因为他身上挂着应袭舍人的衔,可以帮我爷爷处理一些公务,我还没有职务,根本就进不了。” “那我呢?我也有腰牌。” 吴栋听到这里,他可是想尽快了解镇江那边的消息,自然就说道。 “你那腰牌,只在千户所管用,在这里没什么用。” 张宏福摇摇头说道,“等吧,我们去花厅坐会儿,叫人端点茶水糕点过来,我爹回来就通知我一声。” 张宏福对管家吩咐道,就带着吴栋和魏广德径直去了花厅休息。 都喝了点酒,不醉,这会儿酒精刺激下还有点亢奋。 坐在花厅里,下人端来醒酒汤他们也没有喝,只是把清茶换成了浓茶,虽然已是深夜,喝浓茶不好。 随口聊着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这会儿三个人都有点晕呼呼的,之前被酒精刺激起来的精神有点萎顿了。 “梆梆梆梆......” 院外隐约传来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 “几更天了?” 张宏福随口问道。 “小少爷,已经是四更天了。” 门外侍立服侍的下人回道。 三更天是子时,也就是晚上11点到第二天凌晨1点,四更天也就是丑事,凌晨1点到3点了。 “老爷还没有回来吗?” 在家里,大老爷就是特指的张世贵,二老爷则是张富贵。 不过这会儿,二老爷不在家,直接问老爷,下面的下人都知道说的是谁了。 “没有。” 又是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开始坐在那里打起瞌睡来了,才隐约又听到外面有一阵开门时候特有的吱吱呀呀的声音。 吴栋反应最快,直接就坐直身子,耳朵朝着房门那边倾听。 张宏福和魏广德也很快坐正身体,外面的说话声音和脚步声清晰了,却是是张世贵回来了。 三个人此时都已经起身,站在花厅门口,正准备走出去,门帘就被门外下人挑开了,很快张世贵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爹,你回来了。” 一扫之前的委顿,此时的张宏福看起来精神抖擞的。 “舅舅。” “张叔。” 吴栋和魏广德都是向张世贵作揖行礼,不过张世贵这会儿随手挥挥,让他们不要多礼。 张世贵坐到了先前张宏福坐的位置,而他们三人只是垂手立于下方。 轻轻叹了口气,张世贵就从袖中抽出一张叠好的稿件递给了张宏福,嘴里说道:“这是我誊抄的一份军报,你们也看看吧。” 随着军报入手,张宏福没有耽搁直接就展开来看,而吴栋和魏广德虽然心有忐忑,可是也站在他身旁,伸着脑袋尽量凑过去,好看清楚纸上的文字。 很快,三个人都是大吃一惊。 倭寇还真敢动手,而且是大动干戈。 按照军报上的信息,倭寇实际上在前即天就已经动手了,只是他们并没有按照南京给他们设定的战场入套,而是大胆的洗劫了浙江沿海。 根据从浙江沿海州府传来的求救请援的文书看,这次倭寇来势汹汹,几乎是同时在浙江沿海多府登陆,首先报来警讯的是台州府,而之后温州府那边也传来倭寇登岸的信息。 虽然还不知道此刻浙江那边的局势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但是不管是张宏福还是吴栋,或者是魏广德,都已经想到了,此时此刻那边怕是已经栾城一锅粥了。 “浙江那边的卫所能顶住吗?” 吴栋最先反应过来,开口就问道。 “不知道,只是传来发现倭寇的信息,后面的文书此时可能也才刚刚到了南京。” 张世贵轻叹道。 本来按理说,战场没有出现在松江府,那就意味着张老爷子,还有吴占魁、魏勐等人直接参与到战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但是显然这个时候,所有人看到的东西却不是这个。 应该说,不管是浙江,还是南直隶的官场,此刻都是一阵动荡。 倭寇已经可以集结上万人马进行抢掠了,消息传到北京,传到嘉靖皇帝耳朵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警讯早就传达了,也同意江南调兵镇压,可是结果却是倭寇直接上岸洗劫大军驻防的区域,这说明什么还用多说吗? “镇江那边大军出动了?” 魏广德小声询问道。 “已经出动了,这次要是不能把上岸的倭寇剿灭干净,那位的雷霆怒火怕是压不住了。” 张世贵叹气道。 谁能想到,浙江沿海都已经集结了大军,结果居然没有吓住倭寇。 想到要是那边的卫所没能顶住,让倭寇涂炭浙江,怕不是江南官场一场大地震就能了结的,就是有人头落地也是可能的。 不过就算北京那位降下雷霆,其实和江西,和九江卫也是扯不上多少关系,魏广德担心的还是镇江那边的安危。 74抗命 “张叔,我爹他们的行动,你那里知道吗?” 魏广德想的还是镇江大军的救援计划,最大可能还是会从水路过去,直接到松江府。 可是到了松江府,然后呢? 继续坐船南下,那可就要经过舟山群岛,那里就是这次倭寇聚集的老巢。 别看这次集结的大军上万,可是大多都是内陆卫所,根本不习水战,更别说海战了。 从松江府坐船南下救援浙江,无异于羊入虎口。 最好的做法就是在松江府登陆,沿陆路救援浙江更为稳妥,只不过肯定是救援不及了。 按照倭寇以往惯例,都是抢一把就跑,根本不会恋战。 不过这次似乎稍有不同,那就是台州府和温州府发出的求救文书。 魏广德看到那段的时候,心里就猜测,倭寇可能已经不再劫掠乡野,有可能围攻府县了,毕竟这次可有上万倭寇。 这已经不是土匪强盗的作风了,已经离扯旗造反不远。 不过,相对于将来北方的雷霆,魏广德还是关心自家老爹的安危,可千万千万别是坐船救援浙江。 一群陆军和海盗在大海上交战,不敢想下去。 “上面的命令是让他们一部分直接在宁波登陆,主力继续南下救援台州、温州。” 这会儿张世贵端起桌上的茶杯,也不管是谁先前喝过的,直接狠灌了一口,才接着说道:“不过带回来的口信,他们会沿着海岸线过嘉兴,穿过杭州湾直接在绍兴府上岸。 唉....... 就是不知道局势发展成这样,九江卫什么时候才能被调回来。” 说的也是,其实今晚一帮子人聚会,除了留守的以为指挥佥事外,全部都是应袭舍人,也就是现任九江卫主要武官的子弟。 大明有许多的世袭武职,从世袭百户到千户,还有佥事,指挥,可是大多根本就弄不到实缺,只能隔三差五领到少量的饷银。 而已经在任上的武将,自然希望自家子弟能够承接自己的职位。 九江卫是大明数百个卫所里的一个,但是九江府位置特殊,也成为最严密的一个卫所。 所谓的严密,当然不是指卫所的防守,而是对于这里官职的把控。 对于这个,魏广德自然是很清楚。 开玩笑,当年正德皇帝要整顿卫所,想要收回屯田,限制勋贵和文官奴役军户,按照上面人的指示,九江卫就上演了一场兵变闹剧。 好吧,事儿不大,也没进正史,不过之后正德皇帝的军改就慢下来了,也放开了私兵的口子。 总之,现在大明朝的世袭武官们,为了他们手里的屯田和军户,什么事儿都敢做的。 后世大多人印象里,大明朝的军户都很苦逼,其实这也要辩证的来看待。 对于有世袭武职的军户来说,小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苦的其实还是下面的大头兵们。 而民户又能好多少呢? 没有功名和资财的民户,还不是一样被人奴役。 看看,有明一朝,国祚276年,出了24613位进士,军籍进士就有6506人,约占总人数的26.46%,仅次于民籍。 有明一朝以军籍考中进士,最后在文官集团登顶入内阁甚至坐上首辅宝座的也是大有人在,李东阳、万安、刘吉、夏言、张居正、沈鲤、赵志皋、王家屏、叶向高、方从哲等一大批阁臣皆是军籍子弟。 说这些,也是因为后世对明朝军户的一些误解。 别管什么民籍、军籍,都有既得利益者。 不少军籍进士以首辅之尊也不愿意放弃他们的军籍,就可以想象其中的价值了。 而魏广德在这个时候也注意到口信上说的,自然也就是说他们不会按照命令行事,而是过了杭州湾就登陆,慢是慢点,但是胜在安全。 虽然在上岸前,依旧充满危险,可是没办法。 至于倭寇肆虐的台州府和温州府,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希望那边的卫所能够顶住更多的时间,等待援军抵达。 这次的战略计划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完全破产了,根据浙江那边的危害大小,肯定是有人要负责的,撤职查办还是轻的。 想到老爹他们这会儿怕是已经坐上大船沿江而下,算算时间怕是已经出来长江,正在沿着海岸线向浙江前进,魏广德心里就是一紧,要是倭寇也学会了围点打援的战术,这上万卫所军怕是就凶多吉少了。 魏广德在心里暗骂自己多虑,尽想些不吉利的事儿,可是又不自觉的要往那个方向去想。 其实这会儿屋里所有人都和魏广德差不多的想法,张宏福就在一边嘀咕道:“早知道这样,就该调安庆营和南湖营过去,他们都是习水战的。” “南湖营就算了,他们剿鄱阳湖的水寇都吃力,还指望他们去大海上剿倭寇。” 吴栋却是接话说,不是看不起他们,是完全看不起他们。 鄱阳湖水寇,之前据说是宁王豢养的。 现在宁王早就没了,可是水寇却是依旧存在,始终都没能完全灭除。 “好了,别想那么多,吉人自有天相。” 张世贵要担心的,早在指挥衙门的时候就已经担心过了,这会儿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位。 他自然也希望这次出征不会有事儿,不过他们这些卫所里的应袭舍人们其实已经做好了接班的工作,事实上他现在每天都要去卫所里处理他爹离开后的公务,做起了九江卫的指挥同知的工作。 九江卫这些年来一直就只有三个指挥佥事,还缺一位的,为什么? 朝廷里没有人吗? 当然不是,世袭武职还没有实缺的多了,还不是有几伙人在朝廷里较劲,想要占下这个位置。 而他们这些已经占下位置的,自然更不会愿意让实职旁落。 这屋里人就没一个去为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浙江老百姓去想想,都只关注自家的事儿,也包括魏广德。 实在是职微言轻,就算说了也没人理会,至少在考到功名前就是这样的地位。 亲戚是亲戚,可你没有职位可袭就是个白丁,这屋里所有人,将来最次也是五品官身。 希望没事儿吧。 75府试放榜 “广德,今天的府试怎么样?” 张世贵不想屋里气氛继续沉闷下去,开口问起魏广德今天参加的府试。 “回世叔的话,今天考试还行,题稍微有点难,但是上榜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魏广德躬身见礼,嘴里还是说道。 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不管是魏广德还是吴栋、张宏福,心里都清楚,魏广德这次府试有点悬,说上榜几率很大,不过也就是那么一说,安安心而已。 “那就好,三日后发榜,到时候叔给你摆一桌酒席,好好庆祝一下。” 张世贵也不想细问,从一边张宏福和吴栋的表情他已洞悉一切。 随后两天的时间里,魏广德就和张宏福、吴栋一起,约上曾元述两兄弟在九江府城四处闲逛。 已经考完了正场,能不能过已经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只能看天意。 魏广德是这么看,其他人的想法也是大同小异。 现在的九江也算是群英荟萃了,各县书生学子汇聚,经过人来人往来回介绍,魏广德也认识了彭泽县以外的不少人。 大家伙在酒楼里讨论这科的府试考题,自然也是笑料百出,当然都是出自拿到无情截搭题,而在这当中,九江府本地人沈良栋、劳堪,湖口那边的张科、段孟贤等人也被众多学子推崇,都认为他们有过院试的能力。 不仅是答题巧妙,这几位家世也是不凡,都不是寒门。 在这个时候,魏广德也第一次见到了前年闻过其名未见其人的朱世隆朱公子。 府试期间,四方学子汇聚,这位朱世隆朱公子也出了书房来凑个热闹。 都已经是秀才了,来参加童生试考生的聚会,魏广德心里猜测着他来的目的,无外乎就那些。 好吧,顺便也为考生们做个裁判,看谁的答卷好,上榜几率高,那叫一个众心捧月。 因为是乡试之年,众人自然也都把本地的秀才和学识不凡的学子都说了出来,意在比拼。 虽说都是九江府的,院试因为是按地方分配秀才功名,其实比较的意义真心不大,只有到了乡试和会试才能看出到底哪些县才是人才辈出、才是人杰地灵。 彭泽县,在九江府的地域里,好吧,貌似是最次的。 在九江府这个地方,中举和中进士的,主要集中在德化,也就是九江府城,瑞昌和湖口也还可以,德安和彭泽就是垫底的存在了。 一到这个时候,不管是曾元述还是吴栋,魏广德,都是只能缄口不言。 嘉靖二十八年江西乡试,彭泽县就出了欧阳一敬和毕天能两个举人,不过在二十九的会试就全军覆没,进士一个没有。 欧阳一敬,魏广德在彭泽的时候也见过一面,而那个叫毕天能的举人却是没见到过,据说已经去南昌游学了。 明年的会试,至少从魏广德知道的信息来看,彭泽貌似也没什么人去参加,欧阳一敬现在守孝中,铁定不能参加的。 在觥筹交错中,魏广德迎来了他人生第二次重大的日子,府试放榜的时间到了。 说重大的日子其实有点言过其实,不过对现阶段的魏广德来说,确实挺重要就是了。 放榜这日,魏广德自然不会再早早起床,结果早已注定,就看最后开大开小。 而在这两天镇江已经没有消息传来了,军队已经开拔,以后出征卫所军和九江这边的联系会愈发变得困难起来。 大军出征在外,限制条件太多。 吃过早饭,张宏福和吴栋还是拉着魏广德去了试院那边,红榜在那里张贴,临出门时,张宏福还是吩咐管家准备一些铜钱,如果有报子送来喜报,该打赏还是要打赏的。 张世贵一早就去了卫所衙门,现在他已经接过张庆的差事,要处理一些公文事务,其实顺便也是等着前方的战报送来。 “少爷,老爷离府前已经吩咐过小的了,都已经准备好了。” 管家低头笑着说道,随后就对张宏福身后的魏广德拱手作揖道:“先恭祝表少爷高中。” 不管最后中没中,先恭喜再说,几句话的事儿,听着喜庆。 魏广德也不会托大,急忙回礼。 他们三人出了府门,身后照例跟着两个家丁,五个人溜溜达达就往试院方向去,不过临近试院街的时候就走不动道了,依旧是各方考生和游街商贩汇聚于此,显得很是嘈杂喧闹。 朋友之间互相见礼的,商贩叫卖的喊声,此起彼伏。 两个跟班自觉的站到了前面,开始推搡人群,给后面魏广德三人清出一条道来。 不过在魏广德看来,比起在彭泽县舅舅家那些家丁,张家出来的人动作显得温和了许多。 府城始终还是府城,可不是小县城可比的。 在路口,魏广德几人就看见了朱世隆朱公子,好吧,这位现在也是前呼后拥,不同的是他身边大多都是读书人,毕竟是秀才,据说还是德化县禀生,气度很是不凡。 作揖见礼后,魏广德他们可没有和他一起,而是直接往试院大门那边去了。 几人没走多远,就和也来看榜的曾元述兄弟俩汇合了。 进入试院街就能看到路口执勤的军卒,而到了试院大门口站岗的就更多了。 读书人们嘴上说着看不起这些丘八,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人敢招惹这些人。 不少考生被人群挤到靠近试院大门,都不需要这些军卒动手,仅仅是冲着他们瞪瞪眼,一个个书生学子就忙不迭的往后退。 大门门廊下到是宽敞,可没人。 不过这对于张宏福来说却没什么,带着吴栋和魏广德就站了上去。 冲门口带队的军官点点头,那军官也是忙不迭的谄笑献媚。 门廊下就他们几个人,到是一下子就把他们给显现出来了。 不过貌似是来得早的原因,没一会儿门廊下还是又站进来一些人,张宏福和其中两拨貌似有点熟悉,互相都在打着招呼。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随着试院大门的打开,书吏们捧着记录着第一场考试通过考生的红榜出来了。 76天选之人 随着试院大门的打开,书吏们捧着记录着第一场考试通过考生的红榜出来了。 魏广德等站在门廊下的人自觉的让出道路,没有阻止他们前进的道路。 在试院的院墙外,很快清理出一小块空地,书吏身后的小吏搬来板凳,随后小吏一左一右利索的站上去,两个人提着红榜的两侧,很快就张贴到了墙上。 依旧是“日案”,几十个不同的座位号围成两个圆圈。 这次吴栋可不会再犯在彭泽县那会儿的错误,忘记看魏广德的考引,他可是清楚的记得,魏广德的座位号是地字二十三号。 而这次魏广德自然也不会再犯彭泽县城那次那样的问题,看到张贴出来的榜单,魏广德直接从外圈十二点位置看起,只不过还是习惯使然,依旧选择顺时针方向一个一个的座位号看下去。 其实,在这个时候,所有围在榜单周围的学子考生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盯着那张红色榜单,寻找着自己的座位号,包括那些回答那道无情截答题很差的考生,也都抱着一丝侥幸,盯向那张榜单。 而随着红榜的张贴,后排的考生不可自主的往前涌来,都想要离那张红榜近一些,再近一些,好让自己能看得更加清楚。 而那些张贴榜单的书吏此时快速的沿着墙角一路小跑,已经跑进了试院大门,随着“咣”一声响,院试大门再次关上了。 魏广德他们可没有随着那些书吏行动,直接站在榜单下,而是依旧站在试院大门的门廊下,斜着看下去,而离榜单最近的学子,似乎占到一个好位置,可是他们这会儿确实很难专心看着榜单,寻找属于他们的座位号,因为来自后方的推力,不断把他们向院墙推去,直到抵到院墙上。 看着榜单下的热闹场面,张宏福等几个九江府本地官绅家族子弟都是嘻嘻哈哈的笑看,而在他们身旁的军卒也都没有动,都是读书人的事儿,他们这个时候才不想管。 “中了。” “中了,我居然中了。” 说话的是吴栋和魏广德。 吴栋自然没有像张宏福那样,看着榜单下的拥挤现场,他更加关心自家表弟的成绩,到底有没有在这张榜单上。 当在榜单的右下角看到“地字二十三号”的时候,吴栋第一时间都还没有发声,而是重新定睛看了下,确认后才兴奋的吼了出来,亦如数年前自己也是在这里,看到自己座位号时的场景。 “中了?在哪儿?” 正在看热闹的张宏福听到吴栋和魏广德都在喊中了,知道八成是真的上榜了,不会是在忽悠自己,这么庄重的场合,立马收起看戏的心情,也看向榜单。 “右下角,地字二十三号,哈哈.......” 吴栋不假思索的回应道。 “张兄弟,你哪位兄弟上榜了?也不介绍下。” 这会儿旁边几个年轻的少爷公子开口问道。 “我表弟魏广德,今年才十三岁,厉害吧。” 有了吴栋给出的大致方位,张宏福自然很快就看到魏广德的座位号,旁边几个熟人的问话,他自然没有丝毫犹豫,很是自豪的语气说道。 其实并不是张宏福不关心魏广德上没上榜单,而是魏广德觉得自己似乎上榜的机会渺茫,所以一直都没有清楚的说自己的考卷是怎么答的,在张宏福看来这就是魏广德心虚的表现,这次府试八成是考砸了,所以才看榜单下挤人的热闹,而不是去看榜单。 “恭喜恭喜,广德真是厉害,连过县试府试,七月院试咱们一起去南昌。” 这会儿之前一直紧盯着榜单的曾元述略带着失望的表情对着魏广德恭喜道,虽然带着笑容,可是让人一看就知道,此时他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 而曾元睿还在不死心的盯着那张榜单。 之前吴栋和魏广德的话,他都听到了。 虽然比魏广德小一岁,可是进学却比魏广德早,他丝毫不觉得自己不如魏广德,所以在听到魏广德上榜后,在外圈没有看到自己的座位号,此时依旧不甘心的开始在内圈里面搜寻起来。 作为这次看榜的主角,魏广德在看到自己座位号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呢? 好吧,魏广德现在有点傻了。 在看到自己座位号那一瞬间,他是幸福的,恨不得大喊大叫发泄一通。 然后,然后他就想到了他来到这里的事情了。 主角光环。 自己穿越而来。 貌似真的是上天注定的一样。 都以为自己这次府试危险了,可是没想到依然能够逢凶化吉顺利通过。 是的,魏广德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好吧,现在他承认自己或许就是天选之子,并不是意外来到这里的,而是带着某种使命来的。 虽然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能做什么。 因为并没有系统什么的附身,告诉他该怎么做,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愉悦的心情。 院试,下一关就是院试了,只要过了院试,他就是有功名的人了,是这个时代的统治阶级的最底层。 不过没有关系,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科举考试当然要一关一关的考过去。 但是,最重要的,魏广德感觉到自己现在真的是气运加身,也许真的和看过的那些穿越文一样,自己会成功的一路杀到京城。 之前魏广德一直没有自信,觉得自己的来到,也许就是个以意外。 后世之人,就算现在魏广德学了一年多的四书五经,他依旧觉得似乎自己并不比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厉害,而是差了许多。 有点点自卑。 不过就在这一瞬间,魏广德想通了,他是气运之子,天选之人,这大明朝的科举考试怕是难不住他了。 忽然感觉一双大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魏广德不假思索一把打开,然后才看见是表哥吴栋,而张宏福也是站在一边一脸关切的望着他。 “怎么了?” 魏广德奇怪的问道。 “回神了,回神了就好。” 吴栋一脸后怕似的拍着自己的胸脯,对于刚才魏广德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丝毫不以为意。 “刚才看你傻傻站那儿,还以为你高兴傻了。” 好吧,先前魏广德看到自己座位号后,除了大喊出的那声,就再没有了声响,奇怪的举止自然吓坏了陪他过来的吴栋和张宏福。 而对于魏广德来说,刚才他不过想了点事儿,就被他们误会了。 “没事儿,我只是想到自己成了童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庆祝。” 魏广德胡扯道。 77科举之捷径——刷声望 成童生了,魏广德来到大明朝近两年,终于点亮了第一个成就。 从现在开始,魏广德就成为大明朝一个小童生。 不过在成为童生之时,他之前两场考试只考一场的玩法也就要宣告作废了。 县试府试之后就是院试,院试的考试场数更少,就两场,分为正场和复试。 不过和之前两次考试不同的是,正场考试通过可不代表你就成为生员,而是还要通过复试,再挤下去一批人,你才能够拿到秀才功名,成为享受特权的一批人中的一个。 不过这个时候,魏广德可没工夫去考虑院试,他已经被拉着上了九江府的知名大酒楼庆贺去了。 这次做东的居然是朱世隆朱公子,真的是个喜欢结交朋友的人,直接就在试院大门召唤起本次府试正场通过的士子一起喝酒庆祝。 “恭喜恭喜,没想到魏贤弟小小年纪就能金榜题名,他日肯定宏图万里。 来来来,今天哥哥做东,大家好好庆祝下,也是预祝你们在下次院试能连奏凯歌。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参加乡试,为咱九江府也争一口气。” 朱世隆听到魏广德上榜,自然要凑过来道贺。 他一个秀才,这么喜欢呼朋唤友,自然也是为了广结善缘,魏广德可不相信他想的和他做的一样,仅仅就是为了庆祝榜上考生通过府试。 不过对于朱世隆释放的善意,他自然不能不接着。 至于曾元睿,是铁定落榜了,不过有曾元述在场,自然一通被邀请参加宴会。 “这朱家可是真有钱,前两天这朱公子就呼朋唤友,召集了府城周边不少秀才、童生过来和这次府试的一些优秀考生一起吃喝热闹,这发榜了都还不安分。” 曾元述在一边轻笑道。 魏广德看了眼走在人群前面的朱世隆,小声问道:“曾兄看他朱大公子打的什么主意?结交秀才好说,可是童生怎么也......” “为乡试做准备罢了。” 没等魏广德说完话,曾元述就小声说道:“今年院试,咱们九江府也要出几十个秀才,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结了善缘。 到了南昌参加乡试,他朱公子再大方点,然后在南昌秀一把高朋满座的戏码,就能很快通过秀才之口传出他朱大公子的大名。 乡试,虽然是以文取士,可考官也不得不考虑一些考生的清名,文章两可之间,自然就取他了。” 曾元述看看魏广德,这次压低声音用只能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其实啊,每次乡试解元,每一个是无名之辈,大多是士林中颇有声望的士子摘得,否则必然有人不服。 他朱世隆估计也就是想刷名望,好利于他这次乡试上榜罢了。 在江西,咱们九江的文化底蕴还是显得差了许多,很难在南昌闯出名堂来。 估计朱公子就是想把九江府的士子一网打尽,用士子数量凑,大把撒钱堆起一个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善与人交,礼贤下士,乐善好施的翩翩君子形象。 咱们江西这块,自古就是钟灵毓秀,人才辈出,可能上次乡试在南昌被各地来参加乡试的才子佳人刺激到了,呵呵......” 魏广德有点张目结舌,不过也被曾元述的猜测惊到了,感觉好像就是这么会事儿。 想想,堂堂一个秀才,这么屈尊降贵招待后辈童生,在酒席上如果能够口若悬河秀一个学识,在九江府士子心目中的形象就立起来了。 魏广德不知道明朝有那些解元,可他知道唐伯虎啊,这位就是江南不知道那个省的解元。 好吧,其实唐伯虎出名绝对不是因为他中了解元,而是因为在他中解元前就已经很有名望了,而且据说因为和朋友逛妓院过于放浪形骸,被当时院试考官不喜,故意刷他下去。 不过最后怎么样? 唐伯虎依旧以补遗的身份得以参加了那届乡试,然后就是高中解元。 好吧,没点名声在外,谁特么会让你补遗上去,还不是因为唐伯虎院试落榜,士林之中反应很强烈吗? 至于说魏广德怎么知道唐伯虎这个人,还是拜港星周星星所赐,唐伯虎点秋香太有名了,搞的魏广德之后专门查了下唐伯虎这个人。 别说后世,其实这个时代,唐伯虎的画作也是非常有名的,价钱也是不菲。 不过这人命也是不好,卷入科场舞弊,据说被冤枉,不过魏广德也不是很确定就是了。 当然,他也觉得以唐伯虎的才华,真没必要做那些事儿,也许真是被无辜卷入的。 至于之后的事儿,那就是继续放浪形骸,流连于花街柳巷,白嫖,没钱了就画画,看上去过的潇洒滋润,心里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魏广德这么个小小人儿都知道科举的重要,唐伯虎会不懂? 想到刷名望,魏广德记起明朝有个很有名的组织——东林党,一个以江南士林组成的官僚集团,反正说到东林党,那就是祸国殃民,不过利用这个组织刷名望到是真的好使。 那是明末的东西,估计要出现离现在还远,要不要弄出来,刷刷自己的声望? 一路上,魏广德又开始东想西想,考虑要不要搞出东林党来。 不出曾元述的猜测,宴席之上的朱世隆朱公子显得很是文采斐然,不仅是挨桌敬酒,和书生学子们聊起经义来也是滔滔不绝,至少在魏广德看到的,听到的话语里,无不是赞誉朱公子的文采卓然。 “表哥,你长居九江府,平时和这个朱世隆接触多吗?” 魏广德注意到张宏福似乎和朱世隆认识,但是言谈确实很少,显得很生疏。 “听闻过,见过两次而已,不熟。” 张宏福笑笑,“他们是读书的,我们的袭职的,玩不到一块去。” 随后又笑着对魏广德和吴栋说道:“晚上家里摆宴席,庆祝广德过府试,我已经叫下人给我爹传去消息了。” “后面的几场考试,广德要不要继续下场,博一个案首回来?” 吴栋在一边笑问道。 “没心思考了。” 魏广德故意装作很失落的说,“也不知道爹他们上岸没有?” “放心好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真有消息才是需要担心。” 张宏福在一边嬉笑着说道。 78回家 府试第一场发榜以后,魏广德又在九江府逗留了几天,毕竟还要等候最后的发案。 虽然过了第一场肯定就是府试过关,但是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红榜上,魏广德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如他所愿,因为第一场已经过关,对于魏广德不想参加后面的考试,不管是吴栋还是张世贵都不是很上心。 十三岁的魏广德想要争夺案首,别说他们不相信,实在是太不靠谱。 至于后面几天怎么过的,九江府可玩可看的地方不多,但是魏广德不参加考试,时间重组,张宏福直接就带他们去庐山转了转。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李白的《望庐山瀑布》很有名,魏广德在后世就看过,自然不会反对,欣然同往。 算着日子,府试发榜的前一天,他们才一路快马回到九江府。 十三岁的魏广德身体已经长成了,而且九江卫里的马匹自然也不是崩山堡那两匹老马可比,打马离城那会儿,魏广德还颇有点不适应马速。 快了,有点坐不稳。 不过半个时辰后,他就勉强能够跟在张宏福、吴栋身后了。 这也是魏广德从小骑马的缘故,虽然崩山堡的马不好,跑不快,但是身体对马奔跑起来的反应早就熟悉了,其实也就是对快马奔跑起来节奏把控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 而吴栋本来马术就不错,只是魏广德没想到,张宏福居然也不遑多让。 以前感觉张宏福就是个公子哥,应该早就荒废了军户吃饭的本事儿,只是没想到张宏福拳脚刀枪确实不精通,可是马上骑术还是不错的,身手居然很是矫健。 “按我爷爷的要求,就算是花架子,可是骑马这本事不能丢,不然出去容易漏馅儿。” 对于魏广德说起张宏福的骑术,他还是蛮自豪的,“指挥同知是从三品,袭官职需要去京城兵部,到那里不仅要打点,架子也要拿的出来才行,要是马都不会骑,怎么过关?” 听了张宏福的话,魏广德就知道了,为了顺利袭职,这些世袭军官家族还是知道有些东西不能丢。 “吃不了苦也就是功夫不好,作为指挥同知,什么时候还要上战场和敌人搏杀? 真要到那个份上,骑马跑路吧,呵呵......” 说着张宏福自己就先笑起来,而身后的吴栋和魏广德也只能跟着干笑几声。 本来魏广德还以为张家因为是武职,所以选择韬光养晦,深藏功与名那种感觉,也许私下里对自家子弟管教还是很严格的,没想到教的却是这个。 等到府试榜单出来,魏广德如愿以偿的上榜,虽然吊车尾,这次是真的吊车尾了,后面几场都没考,还能指望什么? 像彭泽县那样,还给个中间的名次,想都不要想。 到了这个时候,九江卫这次派出去的部队也没有再送回一份消息,平日里来往传递的消息也都没有见到剿灭倭寇的信息,不过从军报里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这次倭寇把浙江沿海骚扰的不轻。 “倭寇犯台州,破黄岩,大掠象山、定海诸邑。” 这是往来军报里唯一提到的战况,台州府下辖的黄岩县被攻破,县城及周边村镇被洗劫一空,宁波府的象山、定海两县也被抢了。 至于温州府那边的消息,军报上还没有提到,但是就目前传过来的消息,三个县城被洗劫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其实都只是损失,并没有传出卫所军和倭寇交战的消息。 也许有,也许根本就没有交战,反正浙江沿海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院试的消息现在还没有公布,不过提学官这段时间一直都呆在南昌提学衙门,看样子院试地点也会和往常一样,就是南昌府贡院举行没跑了。 府试发榜后,魏广德就算正式成为了大明朝一名新鲜出炉的童生。 又在九江府盘桓了几日,依旧没有等来前线的消息,只好坐船返回了彭泽。 而曾元睿却是留在了九江府,和兄长曾元述一起,可能还要跟着他一起去南昌府见识见识院试。 这次府试没过,对曾元睿的打击还是有点大的,主要还是因为有魏广德的上榜影响。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两个小家伙都落榜了,也许他也就不计较什么了,可是魏广德却上榜了。 其实在第一场发榜后的酒席上,魏广德也被逼着把自己做的文章都说了一遍,也许是因为上了榜的缘故,反正听了的都说写的好。 不过在曾元睿看来,也就那样了。 辞别了张世贵,和送行的张宏福道别后,魏广德和表哥吴栋就上了九江卫的快船,顺江而下回彭泽。 在彭泽耽搁了一天,主要还是时间已经是下午,舅妈留着魏广德吃了一顿宴席给他庆祝,还把留守千户所的刘成刘千户一家请来一起。 好吧,因为刘成的闺女已经和魏文才定下亲事,所以说起来也是自家人,虽然还没有过门。 魏广德过了府试成为童生的消息,刘千户其实前两天就有所耳闻,九江府早就把公文发到了彭泽县衙。 知道是自家女婿的兄弟,刘成还是挺满意的,亲家家里能够出一个读书人,这是大好事儿。 魏广德也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大嫂刘云慧,也算标致,和两个表姐坐一边儿。 而魏广德身边坐着的就是表哥吴栋,还有就是大哥的舅子刘瑞光。 好吧,魏广德算是把刘家的人都认识了一遍。 之前对于刘家的了解,魏广德还只是从大哥口中知道一些,不过人就没见过几个,只有刘成因为是副千户,到是有时会碰到。 这样又耽误了一天,魏广德在回到彭泽县的第二日,才从千户所借了一匹马,直接打马回到崩山堡。 崩山堡,和魏广德离开时依旧一个样,就是不见了堡外日常操练的军卒。 因为百户主力调往浙江,现在崩山堡外的田地里,只有稀稀落落一些军户在耕作。 魏广德就只是在马鞍上挂着自己的行李,就这么匹马单枪回到了老家。 79前线消息 回到了崩山堡,虽然已经是童生了,可是魏广德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因为还不是生员,自然不能入县学,他依旧还是在孙夫子私塾里读书。 不过这个时候的魏广德,在私塾里也算是风云人物了。 无他,一起参加府试的三个师兄都落榜了,而他做为参加本次府试最小的考生,却幸运的通过了府试。 其实不止是身旁多年的同窗这么认为,魏广德自己也是这么看待这次考试成绩的。 幸运归幸运,魏广德还是觉得这怕不光是运气好的原因造成的,也许,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是的,在九江府知道自己考过府试后,多少个夜晚,魏广德辗转反侧无法安然入睡。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 自己有主角光环,是天选之子,这就是这么多个夜晚思考后的结果。 他很明白,自己的到来,注定了会无比顺利。 自从想到这一层后,魏广德又不想努力了。 他相信自己在接下来的院试和乡试,甚至是会试、殿试都会一帆风顺,要不怎么体现出主角光环来,还随身附带对周边人的降智影响。 不过他这么想,不代表孙夫子也这么想。 “广德,你能够考到这一步,不仅是你自己的天赋,还有努力。 距离功名只差一步之遥,你更应该刻苦努力,争取在院试中更进一步。” 孙夫子在魏广德回来后的几天时间里,敏锐的发现了魏广德这几天似乎并没有安下心来学习,这可要不得的。 前两年自己看好的两个学生,都已经考过了院试成为了秀才,一个现在在府学学习,一个在县学学习,都是准备参加来年的乡试。 而现在私塾里的学子中,只有魏广德还有机会更进一步,孙夫子自然不会放松对他的管理,只差一步,今年又有学生可以考中秀才,对他的私塾来说自然有很大的影响。 前两年教出两个秀才,直接让他的私塾当年增加了一大批学生。 别以为古代是老师选择学生,其实学生也一样选择老师。 优秀的私塾老师,都是各方竞相膜拜的典范。 孙夫子虽然不会因此就搬离马当镇,跑到县里或者府城去,但是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招收到更远地方,慕名而来的学生。 想想江西那几家出名书院,不仅吸引来全省的优秀学子,甚至还有外省学子慕名而来交流。 好吧,他就是开私塾的,不是书院,不过孙夫子也是有理想的。 魏广德刚刚放松两天,就被孙夫子抓了个现行。 在这个年代,可没有后世学生敢和老师挑战的,道德问题,很严重。 低眉顺目接受完孙夫子的教导后,魏广德才晃晃悠悠走出私塾回家。 是的,他被夫子留下来单独教育了。 时间一晃就是半个多月,父亲的消息终于还是传回啦了,九江卫的队伍随大军顺利在绍兴府登陆,上岸就被绍兴府卫所兵发现并取得了联系。 而在知道宁波府多个沿海县城遭到倭寇攻击,导致大量人口和财产损失后,大军没有按照最初秘密商议的进行,而是直接挥师进入宁波府剿倭。 登陆这一点上已经违抗了军令,正好宁波闹倭寇,立即开拔过去剿灭,至少可以以剿倭为借口解释没有按照命令直接下台州救援。 在增援大军靠近定远县的时候,肆虐的倭寇就果断撒丫子跑路了,吴占魁和魏老爹的部队是最早追击倭寇到海边的,甚至是眼睁睁看着倭寇登船逃离。 虽然战果一般,但是缴获确实很丰富,怕这也是他们愿意追击倭寇的主要原因了。 消息和书信都是由吴占魁的亲兵家丁带回来的,可信度自然很高,因为他当时就跟着吴占魁身边。 吴栋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人快马传到了崩山堡,于是魏文才和魏广德连夜套车送老娘到了彭泽县了解情况。 “信上说的,你们怎么看?” 吴栋对着魏文才和魏广德两兄弟说道,刚才他们已经看过密信,知道前因后果。 “还能怎么样,按照信上说的办呗。 我明天回崩山堡,把剩余军卒挑二十人,表哥你这边也把人手挑好,九江府那边人来了就马上启程。 舅舅他们的意思是对的,只有把东西运回来才能安心,留在大营里,始终有隐患。” “也好,这趟你就要多费心了,我二舅做生意,耍嘴皮子还行,行军打仗是真的不在行。” 吴栋点点头,又对魏广德说道:“广德,七月院试,你那里准备的怎么样?” 对于这个问题,魏广德自然不会说自己最近有点偷懒,而是笑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好吧,他吹牛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魏文才自然也不会开口揭穿自家弟弟说了假话,在魏文才看来,魏广德看书学习还是很用功的。 “那就好,你考过府试的消息要是传到前面,我爹和姑父肯定很欢喜。” 吴栋自然不疑有他,开玩笑,魏广德都已经是童生了。 童生有多难考,他是过来人,很清楚,偷奸耍滑是不可能这么顺利通关的。 “那边能弄来船吗?” 魏文才想的却是信里说的事儿,要他们带至少十二条船过去运送物资。 九江卫现在卫所码头上统共也就二十来条船,一下子拉走这么多,不会泄露什么出去吧。 “大舅会有办法的。” 吴栋脸色也是严肃的回答。 说实话,他也不是很确定能把船弄来。 “要是凑不够,我想他们会租借商船来的,九江府可不缺商船。” 对于老爹他们这次在宁波府弄到不少战利品,需要他们这边调船过去运送,魏广德是丝毫不以为意的。 舅舅他们能从倭寇手里抢到财货,其他的卫所也应该多多少少都有些斩获。 现在九江卫当初派过去的船都在那边码头上也不敢动,已经被兵部的人看着,走陆路的话又路途遥远,还是只能冒险走水路运回来。 “宁波府那边可真肥啊,怪不得倭寇会集结这么多人上岸抢掠,搬了那么多天都还没搬完。” 吴栋想到信里提到的财货,不由得感叹道。 80前线战况 “宁波府那边可真肥啊,怪不得倭寇会集结这么多人上岸抢掠,搬了那么多天都还没搬完。” 吴栋想到信里提到的财货,不由得感叹道。 “那个回来报信的亲兵呢?我还想问问前方的战况怎么样。” 魏文才想起,到了舅舅家就看信去了,还没有问问信使前边是什么情况,自家老爹可还好。 吴栋笑着说道,“回来就累倒了,水路没法走,他是骑马从浙江一路跑回来的,回来人都要晕了,我只好让他休息,这到现在还没醒。” “估计在前边也没休息好,又连续奔波。” 魏广德想想才接话道。 “那是肯定的,要打仗,谁还能安心睡觉,也就只有回到这里才能安下心来。” 吴栋点点头,不过随即又说道:“这些亲兵家丁,以前看着还好,这一下子还是暴露出很多缺陷来,我们这儿的兵始终还是没见过血,我听说边镇那边的老兵,就算敌人在攻城,只要没到自己上城墙,直接就能在城楼里睡觉,还雷打不动。” “见血,上哪儿见血去。” 魏文才也醒悟过来,他没考虑到之前,这些亲兵可能就因为有可能上战场,所以会产生紧张和焦虑的情绪,影响自身的休息。 光想着从浙江骑马回来也就几天,怎么可能累的那么厉害。 第二天起来,魏广德还找人问了下,那送信的亲兵这会儿还没有醒,这是差不多睡了一天时间了。 快中午的时候,才有下人又跑进来报告,那亲兵睡醒了。 等魏广德来到了一处厢房的时候,就看见大哥魏文才和表哥都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坐下没一会儿,那个亲兵才快速进屋。 魏广德还没看清楚他的长相,只感觉这人身材很壮实,他就已经一头拜了下去。 “拜见少爷,表少爷。” “你起来回话。” 吴栋开口说道,“昨天回来你说我爹和姑父他们都好,前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有,你怎么累成这样?” “会少爷的话,一路上大家伙都没休息好,特别是在和倭寇交战之前,全营将士都是怕极了。” 那亲兵老实的回答道。 “说清楚点,还没打怎么就怕了。” 吴栋追问道。 “还不是被扬州、高邮那边的杀才吓的,他们说那些倭寇都是武功高强,还刀枪不入,弓箭射过去,人家能够徒手接住再给你丢回来,那准头和瞄准了射箭差不多。 然后,然后就是在军令下来后,滁州、建阳那些卫所兵都不愿意上船,差点弹压不住......” 到这个时候,在亲兵的口述下,吴栋和魏家两兄弟才知道那时候的情况,可是有点凶险。 在南京发来军令让大军急速赶往浙江剿倭后,许多后方的卫所兵根本不愿意上船。 很简单,在镇江整训那会儿,那些靠海的卫所兵许多听说过倭寇的传说,然后就在那会儿传开了。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但听到的太多了,自不觉就先入为主当真了。 这样的消息在大营了悄然传播,但是坐营官将都没有发现,自那个时候开始,全军其实气势就已经开始下降,终于在接到军令出发剿倭后爆发了。 还好南京京营经过一年的整改,军队的执行力有一点提升,把出现不稳苗头的几个卫所给镇压住了,可就是这样,九江卫也被南京京营给围了半天才解禁。 之后本来一天时间就该出发,直接就在镇江多呆了一天才上船出航。 大军起航到了出海口,在吴淞江守御千户所附近海面遇到太仓卫驻军,两军合二为一继续南下。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在船上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上船后士气就没了......” 看着这个身材壮硕的亲兵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魏广德就知道不妙。 按理来说,太仓卫应该至少领先镇江大军一天的行程,更别说镇江那边还耽误了一天时间才出发,这就代表着太仓那边的卫所军在吴淞江附近盘桓了两天时间。 然后就听到那亲兵继续往下说,自然就是到了嘉兴府海面后,按照上面的命令,九江卫、安庆卫、庐州卫等几个卫所要乘船继续南下台州,南京京营会同其他卫所则是奉命要在宁波府登陆。 话说到这里,亲兵明显迟疑起来,一时愣在那里没有继续说话。 “怎么回事儿?接着说。” 吴栋看亲兵又犹豫了,急忙追问。 亲兵脸色微红,接着说道:“我们分兵后不久就在大海上迷航了,然后飘到了绍兴府余姚县附近。” 听到亲兵说他们本来该去台州府那边,结果船队却迷航飘到了绍兴府,魏广德可是看过浙江地图的,自然知道绍兴府的位置,还真就和上个月传回来的口信差不多,过了杭州湾就上岸。 魏广德能想到,吴栋自然也知道,一时间脸上表情也是精彩无比。 绕过宁波去台州,必然是要经过倭寇老巢舟山,能去吗? 开玩笑。 屋里搞不清楚状态的也就只有大哥魏文才了,九江府那次他可没去,对于宁波府和绍兴府,他也就只知道那是浙江那边的。 “咳咳,海上迷航也是常有的事儿,你接着说。” 吴栋没好气的催促道。 “我们在绍兴上岸后和当地临山卫的探马接触上了.......” 随着亲兵继续讲述,魏广德才知道老爹他们的九江卫还是没能躲过战场。 倭寇在抢掠宁波府定海县后,一部分倭寇又到了慈溪县来抢掠。 其实宁波府和绍兴府周边卫所是很多的,有宁波卫,定海卫,临山卫、观海卫和绍兴卫足足五个卫所,更别说还有好几个守御千户所存在,但是定海县一战,定海卫直接打崩了,慈溪的观海卫也没能顶住。 而南京京营却是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已经在宁波府哪里上岸登陆。 “你们在哪儿和倭寇打的?” 从信上魏广德已经知道了,九江卫是和倭寇交手,而且还是在宁波府地界上,可是亲兵嘚嘚瑟瑟半天也没讲到他关心的点子上。 “我们上岸的地方是余姚,和慈溪很近,上岸没半天就遇到败退下来的观海卫军卒,据说定海卫已经败退去了宁波府,然后我们就和倭寇怼上了......” 81军议 “我们上岸的地方是余姚,和慈溪很近,上岸没半天就遇到败退下来的观海卫军卒,据说定海卫已经退到了宁波府,然后我们就和尾随而来的倭寇怼上了。” 随着亲兵继续讲述那段战场经历,九江卫出动以后第一场大战的过程才进入三个听众的耳朵里。 因为是败兵,根本没人注意身后的情况,即便是碰到了这只远道增援而来的大军也是一样,观海卫军卒继续往后放败退,直接带动了另外几个卫所军心崩溃。 之前还在镇江的时候,只是听到有人传倭寇很是了得,这下是看到真的了,没看到观海卫的败兵没命的往后方跑。 到这个时候,九江卫那些训练了一年多的兵其实也是军心浮动起来,都想要跟着往回走。 不够有卫所指挥,还有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押着,到是没人敢直接跟随那些溃兵跑回去,没看到千户、指挥等军官手下的亲兵家丁这会儿正站在大军外围磨刀霍霍。 几个卫所指挥这会儿也钻到了一起,研究后面怎么办。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迷航到了这里已经违抗军令了,要是继续迷路...... 不敢想。 大军直接在通往余姚的大道上临时扎营,一边向上面派出信使请示后续任务,也派出探马探查慈溪附近的敌情。 营刚扎下,饭都没做好,就得到探马回报,二十多里外发现了倭寇,正在抢劫一个村镇。 几个卫所的高级武将又汇合到了一起,商量要不要派出军队进行清剿这股倭寇。 “你们就出兵围剿这股倭寇了?” 吴栋听到这里,忽然插话进来问道。 “没有,当时老爷在帐外候着,里面的老爷商议后,只是加派了探马探查敌情。” 那亲兵急忙说道,“不过第二天我们就和这股倭寇怼上了。” 随着亲兵继续讲述,魏广德他们才知道了之后发生的事儿。 虽然派出探马监视那股倭寇,但是当天的军议上,大部分的卫指挥都想要带兵退到余姚去,毕竟那里有县城城墙可以依靠,抵挡住倭寇的进攻。 当晚九江卫所有的百户以上军官全部都被叫到指挥大帐商议,到这个时候,吴占魁和魏勐才知道下午军帐那边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发生争执以及最后的结果。 所有九江卫百户以上军官都要做出选择,到底是退守余姚还是主动出击剿灭这股倭寇。 很快大帐内的军官就分成了两派,绝大多数的军官自然不愿意跑到浙江来打仗,不是不想要军功,而是这军功有点烫手。 他们很清楚手下成色,是真没信心剿灭倭寇,没看到观海卫的人马都溃败下来了,这可是一个满员卫所,而现在的九江卫就千多号人马。 少数几个想要建功立业的低级军官也很快就被身旁同僚批的一无是处,无话可说了。 不是他们的意见不好,那可是报效朝廷,可惜也就只是占据道德制高点,对于同僚提出的实际战力,他们也是哑口无言的。 而指挥使、指挥同知等高级将官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发言,也就是下面的百户和千户在那里议论纷纷。 手下人不想打仗,做为上级的指挥使和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脸上纷纷呈现出的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吴占魁和魏勐自然属于骑墙派,进退都没有问题,索性都没有出声。 随着主战派的哑火,军帐里主张退守的一伙人占了上风,不过在对方不再出声言语后,场面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待指挥使大人的决定。 刚才场面很清楚了,大部分人其实都不想打,到现在这个时候,就该他这个卫指挥做出最终决定了。 “你们怎么说?” 作为军帐里官职最高的将官,他还是没有第一时间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而是询问随军而来的其他卫主官的意见。 适才卫所里的百户、千户和卫镇抚都已经表达意见了,也就是几个卫指挥还保持着缄默,到这个时候似乎也该发表意见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适才还非常活跃反对主战派的那些军官忽然感受到了什么,纷纷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帐上方坐着的几位卫所大佬。 就在刚才,他们的意思意见表达的很清楚的,按照以往的套路,在他们的意见基本统一后,指挥大人都会直接做出选择,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决定。 可是,今天卫指挥使大人似乎有点不对劲。 “煌煌大明,天朝上国,什么时候轮到倭寇肆掠。” 说到这里,说话之人起身向卫指挥使拱手一揖道:“大人,卑职认为应该尽快进入宁波府剿灭倭寇。” 说话的是一个指挥佥事,他话音刚落,又一个指挥佥事起身行礼道:“大人,兵部行文命我等直接救援台州,我们已经因为迷航到了绍兴,耽误了大事儿,已是大罪。 既然前方发现倭寇,正该全力围剿之,也好将功赎罪。” 这次说话的是指挥佥事李启光,话音很是铿锵有力,倒是和以往略有不同。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这个时候,所有营帐里的军官都已经察觉到了,似乎在他们进来之前,卫指挥们似乎早已统一了意见,而且和他们的想法截然相反。 这个时候,指挥同知张庆也起身对着卫指挥使一揖道:“大人,军令命我们剿倭,这次二十里外发现敌踪,无论如何都要打这一仗才行。” 意图太明显了,这个时候要是营帐里将官还看不出来,那就是真的愚蠢。 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卫指挥们做出交战的决定,似乎和之前听到的消息有所不符,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再敢站出来反对了,全部都是躬着身子,不敢抬头。 先前还主战的两个百户这会儿也和鸵鸟似的,丝毫不敢因为自己的意见得到卫所大佬支持就得意忘形。 “忘了和你们说,观海卫那帮贼斯退走时留下消息,倭寇尾主力随定海卫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宁波府城下。” 随着卫指挥使大人说出这话,屋里所有人都清楚了,为什么之前那位指挥佥事会说出那话,卫所里一向的老好人张庆也会站出来全力主战,实在是九江卫已经被逼到绝境上了。 82遭遇 是的,不止是九江卫,而是这次奉调而来的所有卫所,都已经被架在火上了。 在卫指挥使大人口中说出倭寇可能已经攻打到宁波府城去的消息后,所有将官都清楚,必须拼命一次了,不然事后肯定要被追究责任。 丢城失地在大明朝可是重罪,出发前就知道黄岩县已经被倭寇攻破,台州府那边就像死了亲爹一样求救,这边定海县又被倭寇攻破,现在更是传出倭寇意图进攻宁波府。 不知为什么,不少人忽然有点羡慕之前遇到的观海卫的人,他们能活着从战场上逃出来,虽然出战不利的帽子肯定丢不掉,但是至少命保住了,即便将来朝廷追究,无非就是往死人身上扣帽子。 虽然活着的卫指挥一级高官肯定要受到波及,但是主要责任是能逃脱的,都是死人顶主要的罪责。 但是现在九江卫和其他几个卫所就不同了,没有交战就跑了,那是畏敌,如果之前没有发现倭寇,大家还可以跑余姚去,可是现在绝对不成。 宁波府没丢还好,宁波府要是丢了,卫指挥一级不知道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大人,下午军帐那边最后到底是怎么个章程?我等皆愿奉命行事,绝不敢违令。” 吴占魁这会儿忽然说道。 “我等皆愿奉命行事,绝不违令。” 随着吴占魁话音落下,身边几个千户和身后的十来个百户都纷纷齐声作揖道。 “明日,安庆卫、庐州卫为前军,滁州卫为右军,我九江卫为左军,出战迎击倭寇,消灭当前之倭寇以后,大军杀入宁波府,解救慈溪县城。” “遵命。” 下方军将又是整齐划一的喊道。 随着九江卫军议结束,全营将官经历了一个难眠之夜。 第二日,全军吃过早饭后就再次拔营,安庆卫为前军,其后依次庐州卫、滁州卫,最后才是九江卫。 对于这样的安排,所有营中将官大多都知道了队列的顺序是怎么来的,也就不奇怪了。 说来也好笑,这次随队出征的文官是南京兵部一个从五品员外郎,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绍兴,眼看着遇到了倭寇,而这些卫指挥却是一个个畏敌如虎,想要后撤去余姚城,自然是不干的。 直接去台州自然危险,所以才会来到绍兴。 可是这发现了倭寇,要是几千人马一战不打就跑到绍兴,这位员外郎可以想象,回去以后会是什么结果。 用出了文官的威压,加之得知倭寇有意攻打宁波府,勉强让一心避战的诸多指挥使捏着鼻子认了,和发现的这股倭寇打一仗看看。 打赢了最好,打不赢退回去也就有了借口。 至于队列,则是四个指挥使抓阄的结果。 谁都不想做前军,但是几个卫所战力就那么强,也就只能一拥而上,希望通过人多势众的方式消灭眼前这股倭寇。 不能不说九江卫指挥使是真的鸿运当头,居然抓到了最好的签。 军议结束后,消息传到千户、百户耳朵里,之前的那点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 很快,之前还人欢马嘶、声势浩大的军营就只剩下一片狼藉,只有中心那处还剩下十来个帐篷没有被拆掉,那是兵部员外郎的帐篷,他们要留守此地。 这条大道直通余姚县,很是重要,兵部大人留守与此就是要防备倭寇绕过剿倭大军偷袭余姚县城。 几千人马拖拖拉拉,士气低迷,不过在将官的皮鞭下还是只能缓缓东进。 这会儿军营里有点关系的将官,必然是乘坐在马匹之上,都是不虑胜先虑败的当世名将。 按照之前打探到的消息,这股倭寇只有几百人,应该不满千,四个卫所数千人一拥而上,胜算还是有的。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大军行进十几里进入到宁波府后,形势却是急转直下。 吴占魁右军千户所的队伍列于九江卫行军序列的第二位,行军一个多时辰后,前方忽然就一阵混乱,隐约又卫所兵丢盔弃甲想要往回跑,结果被所属将官直接在路旁就砍了脑袋。 很快,前面就有九江卫的探马回来传递了消息,已经靠近被倭寇洗劫过的村镇,之前是前军遭遇到小股倭寇引发的混乱。 此时按照上面的军令,部队要开始展开,以战斗队型继续向前,目标就是那个村镇。 九江卫被分派的任务是护卫大军左翼,自然由前军千户所开始左转,加快脚步追上前军。 而在他们更前方的滁州卫也已经右转,充作大军的右翼。 不过几个卫所平日不习操练的毛病在此时也暴露出来,大军队形转换不仅缓慢而且混乱,也就是好在倭寇似乎也没有预料到明军还会开过来,所以在一开始并没有大股倭寇出现,要是在这个时候对明军进行一次冲杀,这仗也就不用继续打下去了。 就在明军止步开始调整战斗队型的时候,镇外十里地出现大队明军的消息也传进了村镇里。 “观海卫的丘八还敢打回来?”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硕,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日洒雨淋的汉子摸摸自己光溜溜的头顶,随后手掌顺着后脑勺的头发摸到颈部,又挠了挠。 这个汉子显然并不是个秃子,他只是把头顶及前方的头发都剃掉了,也就是此时倭国武士流行的“月代头”,使外人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误认为他们是倭人。 不过因为身材高大,满口汉话,说实话,也就骗骗外人。 见过倭国人的都知道,这个时候的倭人,普遍身材矮小,那里会有倭国壮汉跑来做倭寇,留在倭国随便拜到哪家大名手下,弄不好就成为战国猛将之一了。 “说旗帜不像观海卫的,观海卫那几个字儿我们都见过,回来的人说不是。” 下方一个同样剃成月代头的倭寇说道。 “我就说那群家伙都被打破了胆,怎么还敢来送命,难道是临山卫的人来了?” 倭寇首领狐疑的说道。 在此以前的海盗,虽然都知道明军士气低迷、纪律涣散,平日里都不怎么训练,可人的名树的影,对于驱逐鞑奴的大明帝国军队还是心存畏惧的。 这次倭寇也是被逼上绝境了,才会放手一搏,用集团作案的方式冲上岸来进行一番抢劫。 自嘉靖二十六年起,大明朝廷加大了剿倭力度后,倭寇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的很,这次也就是死中求活而已。 83迎战 倭寇,其实自元朝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存在。 最初的倭寇,还是由倭国一些沿海大名派出的人马,对当时的元朝进行报复,至于报复什么,那当然就是元朝两度东征日本。 而到了元末明初的时候,大量张士诚残部逃到海外成为海盗,就算在倭国已经知道中国这边改朝换代,已经不再派兵报复后,这些残部和他们收拢的一些破产武士依旧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 在明朝,这些海盗也就不统称为倭寇,不过这个时候的倭寇其实更加准确的还是海盗,因为大部分都是汉人在其中,倭人只是其中的小首领或者雇佣兵。 之后百年时间,海盗更多的还是海贸为主,当然其中一部分货源还是走私,虽然在大海上也干抢劫商船的勾当,但是上岸抢劫规模一直都很小,也形不成气候。 当时间来到嘉靖二年闹出宁波争贡事件,两个倭国大名为了勘合贸易跑到大明来朝贡,因为勘合真伪之辩而引发冲突,在浙江宁波爆发了武力杀戮事件。 嘉靖皇帝一想门关了好了,市舶司撤销,勘合贸易不玩了。 因为官方贸易被取消,南方的商人也需要扩大商路,走私贸易蓬勃发展,很快就形成了气候。 虽然二十多年时间里,海疆平静没有事情发生,但实际上民间大量走私商品,大大加强了走私商人和海盗之间紧密的联系。 巨大的商业利益,无数人被牵扯其中,尤其是沿海官绅家族,大量卷入参与走私生意。 但是一切在嘉靖二十六年戛然而止。 这一年在绍兴府余姚县,县里面有一所大宅子,一夜之间被一伙盗贼给一把火烧得精光,是一桩灭门惨案。 宅子的主人是前朝阁老谢迁的后人,也就是弘治朝那位能言善辩的谢于乔。 其实这桩灭门惨案的背后,就是走私集团的内斗,据说是谢家不讲道义,私吞财货引起的报复行为。 可案子发生了,自然要给朝廷一个交代,这可是阁老家族啊,虽然早就死了十多年,官场上的人脉还在。 倭寇,就被拿出来做了替罪羊。 之后的大明朝再次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剿倭运动,倭寇在大明及周边岛屿上的走私场地被扫荡一空,海商海盗没了栖身之地,大多跑到了倭国。 跑到倭国的倭寇逐渐汇聚到势力最强的五峰船主汪直手下,坐吃山空自然不行,恰好有西夷商人也因为无法和大明贸易而来到倭国,一方要寻找活路,一方要大明商品,自然一拍即合。 而这次,对于这些海盗,也是倭寇来说,就是拼死一搏的机会了。 倭寇出力,直接上岸抢劫财货,转卖西夷商人,一条完美的贸易链条就此成型。 也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商业模式,导致自此以后整个大明沿海不断遭遇倭寇骚扰。 “我就说那群家伙都被打破了胆,怎么还敢来送命,难道是临山卫的人来了?” 听道手下禀报说看旗帜不是观海卫的人,倭寇首领马上就想到了绍兴府那边的临山卫,此地最近的大明驻军也就是他们了。 可是依旧有点疑惑,按照大明的制度,临山卫的地盘在绍兴府,他们怎么敢跑到宁波府这边的地盘上来。 “兴许是得到上面的命令,只有得到命令,这些明军才会跨府而来。” 旁边一个手下插嘴说道。 “如果这样的话,他们身后怕还有源源不断的官军杀到。” 倭寇首领也想到了,不过他更担心的还是朝廷派出的援兵。 大明朝纸面上的军额可是超过二百万人,说出来还是很唬人的。 “把消息传给大哥,让他们尽快搬运财货上船。” 想到这里,倭寇头子立马对身旁一个小兵吩咐一声,随后又对刚才插话那人说道:‘你下去把人都叫起来,准备一下,试试这伙官军的斤两。’ 看着那人正要转身的时候,倭寇头子又叫住他,吩咐道:‘叫那伙倭人打头阵,他们最能拼,告诉他们,打完了发银子。’ “是,当家的。” 很快,原本散步在村镇各处的倭寇被敲锣声惊动,纷纷拿着武器跑到了村镇前的一个小广场上集合,远处不时有人来回跑动,通报着远处明军的东西。 “特么的好几千人,临山卫的都来了。” 听到手下通报明军已经摆开阵势,人马有好几千人,也是把这个倭寇头子给吓了一跳。 这可不是之前,之前虽然面对数千观海卫和定海卫的人马,可那都是些什么兵,而且当时他们也有小三千的人马,根本不怵明军,顶天了打不赢逃回船上去。 可现在不同了,一路上抢了不少东西,好多还没整理搬运,就遇到明军大队。 关键人数是真的多,有点不好打。 “知道是什么人马吗?是不是临山卫的人?” “我们不识几个字,就知道前面有个旗子上有个山字,其他的不认识。 哦,对了,有个旗子上还有个九字,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马。” 此时明军的军阵正在成型,几个卫所的旗帜也都亮了出来,只不过这会儿大明朝识字率并不高,大多数人也就认识几个十几个常见字而已。 如果倭寇真的训练有素,能够短时间内集合队伍,趁着这个机会冲杀,本来就士气低迷的明军队伍肯定是要散的,只不过他们遇到的是倭寇,有勇但也是没什么纪律的队伍,才没有一开战就遭遇惨败。 明军人马更多,展开队形的时间就稍微长了点,而倭寇那边反而先完成了集合。 一群人聚集在小广场上,人数也是好几百人。 队伍集合好,倭寇头子就带着他们出了镇子,直接奔向明军过来的方向。 倭寇根本就没什么战斗队型一说,一般都是一窝蜂的冲锋和溃退。 不过这次倭寇的人马明显还是分成了两股,前面五六百人,后面则是倭寇头子带着的近百号人。 而当先的就是几十个身材矮小壮硕,浑身披甲的武士,不过只有少数人腰上挂着武士刀,大多数人手里拿的却是比明军制式长枪还长上一截的长枪,还有的人手里拿着长度惊人的竹弓等武器,他们身后跟着的倭寇身材明显高一些,手里拿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的。 84交战 距离村镇不远处的一处荒野上,刚刚摆好阵型开始缓步前进的明军军阵就和倭寇的队伍遭遇。 对于这样的对阵,明军一方已有准备,到是没有闹出明军士卒扭头就跑的闹剧,毕竟身后都是军将的亲兵压阵,这个时候谁跟回头肯定是直接砍头。 而面对乌泱泱压迫过来的明军,倭寇队伍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些许骚动,不过前面的矮子倭寇一连串倭话出口后,很快就稳定下来。 确认明军真的很多,那个倭寇头领回头吩咐一声,就有人转身快步往镇上跑。 号角声中,正在缓步前进的明军军阵缓缓停下,双方开始对峙起来。 “和探马的消息差不多,就几百人而已,应该能够拿下。” 魏勐这会儿策马站在吴占魁身旁,小声和舅哥说道。 “只要能顶住倭寇的冲击,我们就赢了。” 吴占魁这会儿看到面前倭寇全貌后,点点头,脸色浮现出一片轻松的笑容。 昨天就听说了,观海卫和定海卫可是遭遇好几千倭寇的围攻才惨败而退,还丢了定海县城。 面前就几百人,面对近五千明军,不止是吴占魁、魏勐这么想,大部分将官其实都已经开始乐观起来。 “他们居然还有披甲倭寇,定海那边败的不冤。” 倭寇队列前方几十个矮子倭寇太显然,而且他们的装备也是非常明显,都身披黑色甲胄,看的吴占魁很是眼热。 开玩笑,自己右军千户所也就能凑出这么多甲胄了,其他的都是只能拿到棉甲战袄,防御力虽然还算马马虎虎,可是穿在身上还是感觉没有铁甲强。 随着远处螺号响起,人数绝对劣势的倭寇居然抢在人多势众的明军之前动手了。 几十个身材矮小的倭寇打头,带着几百个倭寇不管不顾的对着明军的中军冲来,只是速度并不快,距离大约二百步的时候,就有倭寇拉开了手上的长弓开始向明军抛售弓箭。 对此,明军显得有点准备不足,谁都没想到倭寇居然会主动出击。 零零散散几只弓箭射入阵中虽然有人受伤哀嚎,但是杀伤力却是有限,不过对明军本就不高的士气打击是肯定的。 随着军阵之后的鼓声有节奏的响起,明军这边军阵也开始缓缓启动,后排上百名弓手开始张弓搭箭,随着队前一个小旗的号令,嗖嗖嗖弓箭破空而出射向倭寇。 “距离这么远,射毛啊。” 看到倭寇离大军还远,安庆卫那边的弓手就已经开始放箭,魏勐不由得骂道。 确实,明军军阵中射出的箭才是真的箭雨,上百只黑色箭矢越过前排明军的头顶飞向远处冲来的倭寇,不够大部分箭矢都没能射入倭寇队伍里,而是在距离倭寇十几步的距离就掉到地上。 “安庆卫有点乱了。” 吴占魁侧头对魏勐说道,不过不经意的扭头,他看到的却是自己手下的两个百户的士卒这会儿不少人似乎都在瑟瑟发抖。 随着倭寇的冲杀,两军距离越来越近,已经接近百步距离,倭寇的喊杀声也逐渐清晰的传进耳朵里,都是他们听不懂的倭话。 “千户大人,后面旗语让咱们向中军靠拢。” 就在这个时候,吴占魁身后的亲兵小声对他说道。 吴占魁和魏勐听到后都回头看了眼中央方向,那边令旗不断挥舞,正在下达着命令。 虽然官职是千户,不过这个时候的吴占魁其实就是个百户,手下只来了二百号人。 有了军令,作为最外围的一只部队,按照中、前军千户所的队列,明军两翼开始缓缓向前收拢,想要形成一个口袋阵,将冲锋过来的倭寇给包围住。 至于还在远处的百来个未动的倭寇,自然没人在意。 这么点人马,对战事影响不会很大。 需要的时候,只要左右两军各出一个、两个百户过去照应,就能打垮这股倭寇。 一切都在向着明军有利的方向发展,如果中军能够扛住倭寇冲击的话,一个完美的口袋阵就能完成对这股倭寇主力的包围,进而歼灭。 随着倭寇距离明军冲进百步的距离,中军的安庆卫和庐州卫的弓手开始拼命放箭,射向冲来的倭寇,不时出现一连串的火铳声响,明军队列中不时散发出阵阵白烟,而当前的倭寇也加快了脚步,不少人已经拿出长牌挡在身前,阻挡明军的箭雨。 这个时候,先前跑在最前面的那伙矮子已经逐渐缩进阵里,前排出现了倭寇都是手里拿着长牌的人,不过依然能够看见那些长的夸张的长枪和不时射向明军的箭矢。 进入射程后,明军的弓手开始有了战绩,倭寇群中不时有人中箭倒下,但是没人去管他们,而是依旧狂热的喊着明军听不懂的倭话冲过来,一路上丢下几十具倭寇的尸体。 近了,更近了。 之前持续射箭的弓手这会儿普遍都已经放出了十几二十几支弓箭,此时已经手臂酸软没了力道,纷纷向后退却,和他们相同举动的还有火器手,打完手里火器后,已经没有时间再次装填,都纷纷后退。 严密的军阵随着他们的退后出现了些许骚动,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初。 此时两翼明军也已经接近中军,卫所之间的空隙正在被缩小,两翼包围战术基本算是成了,只要两翼明军继续收拢口袋阵型。 当倭寇冲杀到距离明军十几步远后,那些隐藏在盾牌之后的矮子倭寇终于再次出现在倭寇队伍前排,这会儿已经没有了远程武器的攻击,他们可以放心的冲到阵前进行冲杀了。 “加快脚步,围住他们。” 这会儿最边缘位置的吴占魁所部需要移动的距离是所有队伍里最远的了,也就只有滁州卫最边缘的卫所和他们差不多。 眼看着就要包围这股倭寇,立功就在眼前,吴占魁不由得催促起士兵加快脚步前进。 而此时明军中军也和倭寇首次正面交锋,只是结果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 之前这些来自南直隶的卫所还有九江卫,只知道倭寇冲锋很凶,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可没人告诉他们倭寇使用什么兵器。 这会儿,安庆卫和庐州卫首先遇到的倭寇就是使用那些长的离谱的长枪进行的突刺,明军枪手手上的长矛可没人家长,自然非常吃亏,即便有盾手顶上,可也让阵型一阵混乱...... 85单独迎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号称五千年历史的中华文明始终都是在战火洗礼中发展壮大,也很早的就形成了自己的战争思想。 但是在此时,因为远途而来和不知底细,明军就在和倭寇的初次交锋中落到了下风。 安庆卫和庐州卫首先遇到的倭寇就是使用那些长的离谱的长枪进行的突刺,明军枪手手上的长矛可没人家长,自然非常吃亏,即便有盾手顶上,可也让阵型一阵混乱。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些手持倭刀的倭寇也快速跟进攻击盾手,盾手身后的长枪兵还来不及支援就开始受到倭寇阵中弓手的偷袭。 这年头,真倭使用的大体就是这样的武器,倭刀利于劈砍,长枪是远距离突刺,还有竹木和弓用于近距离平射。 不管是大明军阵还是前朝,对弓箭的使用大多是集中弓手形成面打击,近距离开弓射箭只会是将官和他们的亲兵。 而且多为抛射,追求远距离而不讲究所谓的瞄准,目的不外乎是想要在接战前打乱对手的阵型,甚至遇到意志不够坚定的对手,就能直接射垮对方的冲击。 所谓万箭齐发,箭如雨下这些词语可不是夸张的,在火器大量使用之前,强弓硬弩一直都是衡量一个国家武力的重要因素。 弓手射出箭觳里的十几二十支箭就算完成工作,近战可不是他们的任务。 而倭寇的弓手,手里虽然拿着唬人的长弓,但是其实抛射性能并不强,因为材质原因,他们手上的和弓更多的还是几十米距离上的平射。 倭寇冲锋的时候,少有的几次抛射不过是为了吸引明军弓手提前开弓以及制造军阵的混乱,此时才是这些倭寇弓手作战的时机,他们不断瞄准明军队列中武力较强的士卒就是抽冷子一箭过去,和倭寇正面接触的明军阵型很快就出现了崩溃的局面。 队伍里那些勇武士卒被倭寇弓手射中,不是当场丧命就是重伤无力再战,对本就不高的士气打击更大,即便有将官在身后的鼓噪,也没有丝毫作用,中军的安庆卫和庐州卫的阵线开始不断后退。 中军阵型后退,直接让立于阵后的几位卫指挥的位置不可避免的开始后退,拉开了与两翼的距离,此时本该完成合围的两翼只能开始后退,尽量缩小与中军的间隙。 “卫所大旗怎么在后退。” 吴占魁和魏勐带着手下眼看就要和对面几百米外的滁州卫会和,完成对倭寇的合围,虽然远处还有一伙倭寇,但是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是包围圈却开始向后方移动了,这怎么整? “中军没顶住?” 魏勐担心的说道。 “只能加速,追上去了。” 吴占魁迟疑片刻说道。 “可是那几门碗口铳跟不上啊。” 以为魏广德的提议,最后魏勐还是劝说吴占魁把千户所上下的碗口铳挑选了一下,调出七门看起来品相还不错的带上,只是运气似乎比较好,没有在海上和倭寇怼上,自然就一直没有发挥的余地。 这会儿,这几门碗口铳不仅没用,反而有点拖累他们千户所部队的行动速度了。 “不好。” 吴占魁回头看了眼后面的几个士卒抬着的笨重的碗口铳,眼光不经意看向远处的那伙倭寇,此时更远处又出现了一小队倭寇正在快速跑来,眼看着就要和那伙人汇合了。 之前那股倭寇只有百来号人,现在又有一小队倭寇加入其中,人数也就达到小二百人,要是这伙人也是不要命的打法,怕是一个冲击,自己手下这两个百户就有点危险了。 之前感觉只要包围了前面这伙比较凶的倭寇,后面那些也就不足为虑,只要他们能够和右翼滁州卫的人马汇合。 但是现在,妮玛,整个阵型都变了味,中军不断后退,怕是随时都会陷入崩溃。 而要是这个时候,合围没有形成,没有和右翼滁州卫军队汇合,不管剩余的倭寇冲击左军还是右军,怕很容易就会把包围冲垮。 “向卫指挥使大人报警,另外向后军千户所报信,让他们脱离大队和我们汇合,后面的倭寇怕是要冲阵了。” 吴占魁眼见到局势危机,立即命令身旁的亲兵去找距离他们最近的后军千户所千户。 他可没有权利指挥别的千户所,这会儿只能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至于后军千户怎么选择,他也没办法。 “碗口铳就地架设,装散弹,全军脱离大队,整队迎敌。” 吴占魁一边叫人向卫指挥那边报信,自己这边也重新整队,准备迎击后面那股倭寇可能的冲击。 而就在他们整队刚完成,两股倭寇就完成了汇合,开始向他们这边发起冲击。 吴占魁向后看了眼,后军千户所的人马还在向后退去,与他们的距离是越拉越远,而且退却的速度似乎正在加快。 “特么的。” 吴占魁心里怒骂,不过已经没有办法了,队伍已经和大队脱离,这个时候在想要退回去,那就是完全的溃败了。 魏勐这会儿已经跑到前面,安排好碗口铳和鸟铳手,这次双方实力接近,自己这边二百多人,对方只有一百多不到二百人,一战之力还是有的。 只要击垮这只倭寇部队,那只陷入包围的倭寇大队就算再能打,除非他能直接打穿中军,杀出重围,否则就只能是被围歼的命运,就算用人命堆也拿下这场仗的胜利,这会儿的大明军队还奉陪的起。 对于此时的大明军将来说,士卒算什么,手下还有大量的军户,人打没了,发点抚恤银子下去就好,反正都是朝廷拨下来的,再冲下面军户里招人就是了。 那些军户,难道还敢不奉命来报道。 人命,在这些军将眼里,是真的不值钱,至少远没有军功值钱。 前面的魏勐已经排好阵型,毕竟是一直在一起操练的,两个百户之间的协同到是完全没有隔阂,很容易的就组成了一个军阵。 整好队形,眼看着倭寇已经压上来了,魏勐自然不会去玩什么身先士卒的活儿,而是退到后面和吴占魁站在一起,至于指挥那就是亲兵和前面的几个总旗接手了。 总旗负责控制下面的士卒,亲兵则直接把他们的命令传达下去。 “一百步开始连续轰击。” 吴占魁已经了解了这支部队的战法,看到魏勐把鸟铳手排成五排,于是快速下令道。 86对阵 “一百步开始连续轰击。” 吴占魁已经了解了这支部队的战法,看到魏勐把鸟铳手排成五排分置在长枪方阵的两侧,于是快速下令道。 和这支部队一起已经一个多月了,在镇江操练的时候,起先他就惊讶于这种把鸟铳手放置在长枪方阵两侧的排兵布阵之法,在详细了解鸟铳手是斜线射击后,还苦思良久才有点明白是怎么会事儿。 不过现在是在战场上,他也没时间再去思考这样布阵到底会有多大的效果,一切很快就要见到分晓。 倭寇的前进速度并不是很快,但是在行进到一百步附近后,他们奔跑的姿势就怪异起来,不时的左摇右晃,有点像抽风。 这伙倭寇的盾牌并不多,但是冲锋阵型很松散,对于手下这支以鸟铳为主要武器的部队来说,肯定是很不利的。 实际上,吴占魁已经知道,一般的盾牌对鸟铳来说没多少防御优势,不过对方还知道摇晃身体的方式躲避铳手瞄准,这点倒是让他有点出乎意料。 而在倭寇进入到百步距离后,前排指挥铳手的小旗已经挥舞起手中的军刀,狠狠往前一劈,随后二十多只鸟铳次第打响。 “砰砰砰......” 在第一排铳手打响手中的鸟铳后,慌不迭的转身穿过人群站到了铳手队列的后方开始重新装单,第二排铳手上前一步补位,站在了刚才他们站过的位置。 小旗官继续挥舞的军刀,所有第二排铳手端起枪开始想中央方向瞄准,随着小旗军刀的劈下,又是“砰砰砰.....”一连串的鸟铳击发声响起。 明军军阵的两翼在鸟铳声中腾起阵阵白烟,为对面正在冲过来的倭寇也在第一次枪响后就出现了伤亡,不断有人在奔跑中跌倒。 在这些人中只有少数几个人还能跌跌撞撞的起身,但是也有几个人完全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当第五排铳手打出手中的弹丸后,第一排铳手的装弹工作也已经完成,已经重新站到了队伍的第一排,再次在小旗官军刀的指挥下开始第二轮射击。 整个鸟铳手阵型中,唯一一动不动的也就只有指挥开火的小旗,一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不停挥舞、劈出手中的军刀。 “还是比训练的时候慢了点。” 魏勐看到铳手不断的开火,在心里也有了计较。 刚才退下来的铳手装弹的时候,不少人手还在发抖,显然第一次上到战场上,对他们来说,平时训练已经非常熟悉的动作也受到了影响。 “比长枪手好,前面那些人也在发抖,不知道一会儿接战的时候能不能顶住。” 吴占魁骑在马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前方士卒的表现,自然对自己阵前士卒的变化了然于胸。 “这帮倭寇也是够狠的,都倒下二三十具尸体了,居然还在冲。” 经过铳手连续的轰击,小二百的倭寇已经被打死了三十来人,全部都躺倒在冲锋的路上。 可是身边同伴的死亡好像并没有影响到这些亡命之徒,也许是在大海上的时候就已经看惯了吧,居然完全没有长辈口里说到的,十死二三,军阵就容易崩溃。 还有上百个倭寇在不要命似的往前冲,随着距离的迫近,右军千户所的士卒们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鸟铳手这会儿还算好,第二轮的射击正在持续进行,而第一排的盾手和后面两排的长枪手却有了一点点的骚动。 “小六,带人上去弹压,不准任何人回头,也不想后退,违令者斩杀。” 吴占魁发现前方军阵的变化,马上向自己的亲兵头领下达了命令,在声音落下后,身后就窜出几个全身披挂的亲兵进入到军阵中,对于那些不断左顾右派,意志似有动摇的士兵过去就是一刀背,嘴里还在不住喝骂。 那些在微微回退的士卒被人用刀背狠狠的砍了几下,剧烈的疼痛似乎暂时让他们忘记了害怕,又端着武器像模像样的站在那里,不过也不敢再有丝毫其他动作。 倭寇已经靠近军阵六十步了,不仅是前方的士卒,就连吴占魁和魏勐都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冲来倭寇凶狠的面容。 最前方的倭寇,都是这伙倭寇里最凶的一批,也就是这股倭寇的精英了。 吴占魁和魏勐自然不知道,之前向他们大军冲来的那伙倭寇,其实是在几十个真倭带领下的一群散兵游勇,只要能把那些真倭打掉,那股倭寇就会溃败。 而这一队倭寇,则是这里倭寇首领身边的一群得力手下,也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杀敌手段自然也是凶残异常。 而最凶残的这群人在冲锋之初只是跑在倭寇人群之中,只是到了此时,他们才逐渐冲到了前面来。 马上就要和官军遭遇了,经历过无数砍杀对阵的他们来说,都清楚的知道,一开始的攻势只要够狠,就能打垮对方的士气,只要打垮对方的士气,很容易就能取得这里战场的胜利。 这伙官兵有点厉害,和之前他们遇到的几次战场都不一样,居然可以在人数接近的情况下,在他们冲到近前的时候还不溃败下去。 那就对不起了,你们的人头兄弟们要了。 想到马上就要到来的砍杀,不少嗜血的强盗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 此时第二轮射击已经结束,第三轮射击刚刚开始,但是显然已经没时间打完了。 距离军阵还有二十步左右的时候,指挥鸟铳手方阵的小旗收起军刀,转身,身旁的鸟铳手在口令声中齐齐转身,然后快速小跑回到军阵后方。 魏勐心里估算了,倭寇还有百人左右,两轮半的鸟铳射击只打死打伤对方几十个人。 近了,更近了,就在倭寇靠近大阵十余步的时候,魏勐知道该动手了。 “开炮。” 就在这个时候,魏勐猛然大声喊道,在他身旁的一个士卒快速挥舞手中的红旗,枪盾手前方一直承受巨大压力的几名炮手在看到发炮信号后,忙不迭的点燃了引信,随后快速跑回本阵中。 就在他们刚刚进入本方军阵后才走几步路,就听到身后一连串的炮响。 “轰轰轰......” 大阵前方一字排开的七门碗口铳被打响,无数的碎石被药室里爆炸的火药推出铳管,向着前方四散飞去。 87万胜,万胜 “轰轰轰......” 大阵前方一字排开的七门碗口铳被打响,无数的碎石被药室里爆炸的火药推出铳管,向着前方四散飞去。 碗口铳本身设计就是用做水战为主,虽然也可以打散弹,但是效果其实并不好。 不过在这里的战场上,双方相距只有十多米的距离,就算没有准头,可是命中率也是不低,何况散弹本来也就没个准头,都是一窝蜂劈头盖脸砸过去了事。 冲在最前方的倭寇精锐之所以这会儿冲在前方,就是因为看到鸟铳手已经退后,没有了射击角度,他们觉得安全了。 可是冲到近前看到大阵前方几个孤独蹲在那里的士卒后,他们这才发现前面居然还摆着几门小炮,炮口正对着他们。 倭寇混迹于大海之上,自然见识过不少火器,不管是大明朝的,还是西洋夷人的,当然都是知道厉害。 本能的,这批倭寇就开始闪躲,尽量让自己避开那几门炮的炮口,虽然他们其实很清楚,在这个距离发炮,很可能对方要打的是散弹,可是已经没办法了。 对方的炮手已经开始往后跑,对方肯定已经点燃引线了。 就在炮声响起的一瞬间,倭寇人群中跑在前面的不少人都倒下了,只是到底有多少是被散弹击中倒下的还是主动趴在地上躲避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的倭寇距离明军军阵已经很近了,隆隆的炮声直接让交战双方的耳朵里都轰鸣着,一时间有点耳目失聪,不仅是耳朵的听力受到了一点影响,视线感觉也变得有了一点模糊。 不过明军这边明显平时有过听炮的经历,只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卡顿一下后就恢复正常,而在倭寇这边冲在前面的一大批凶横匪徒却是又不少都没能再站起来。 “段大,给我射前面的几个,射死他们。” 明军军阵后面又是一声大喝,那是魏勐在向阵中隐藏的弓手下达命令。 很明显,只要射死前面这些凶狠的倭寇,就等于打掉倭寇的胆,对于后面跟着上来的倭寇来说,没了胆气,又没有其他优势,那么仗就好打了。 七门碗口铳打响后对面倭寇就倒下了二十多个人,但是七八个似乎不是被散弹击中,而是主动趴下躲避炮弹,此时已经又站了起来。 不过就在他们刚起身,抬头就看见眼前亮光一闪,随后要么感觉到喉头一甜或是身体某处剧烈的疼痛,然后就再次栽倒在地,此时这些倭寇都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在流失。 最前面的倭寇精锐大多倒下了,仅剩的两三个人此时也孤立在前,后面的人还没有冲上来,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是该继续不管不顾冲上去还是稍微等等后面的同伙。 不过明军这边的弓手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随后又是十数声微不可闻的弓弦之声,十数只箭矢从明军军阵中飞出,射向剩下的那几个还站立的倭寇。 反应快的倭寇知道,是遭到明军弓手袭击了,急忙左右闪避挥舞手中武器格挡,同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冲,只有冲进明军军阵才有可能避免这样被当做靶子无休止攻击。 明军的军阵不算宽,但是明军弓手似乎隐藏在军阵的每一个角落,左中右三个方向不断有箭矢射来,几个逃过前面两次打击的倭寇终于还是躲避不及,在明军军阵前几步纷纷倒下。 此时倭寇大队距离明军军阵还有十步左右,看到前方团伙里的精锐全部都躺下了,对他们的冲击瞬间放大。 他们当然知道先前这些人经历了什么,炮声那么巨大,怎么可能听不见? 剩下的几个人身上还插着箭矢,甚至有没死透的倭寇还在地上挣扎哀嚎,让身上的箭矢不断摇晃。 “万胜,万胜。” 军阵中不知哪个亲兵很是精明,在看到倭寇大队瞬间的失神后,果断的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疾呼起来。 随着胜利呐喊,亲兵身边的明军士卒也很快受到感染,随着这个亲兵一起呐喊,很快就传染了整个军阵,除了前两排的士卒举着盾牌,端着长枪戒备倭寇的冲击,整个军阵发出了整齐的呐喊声。 “万胜,万胜.......” 明军猛然间升腾起惊人的气势,让已经冲到近前的倭寇开始有些踌躇,纷纷放缓脚步,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明军此时的军阵非常严密,士兵和士兵之间紧紧靠在一起,没有丝毫缝隙。 这样的阵势,让这些倭寇一时之间找不到漏洞,不知道该攻击哪个目标。 吴占魁在士兵齐声高喊的时候就发觉士卒气势上的变化,而倭寇冲到近前后的迟钝表现让他迅速明白过来。 在他身边的亲兵手上只有牛角号和一面小鼓,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 按说两军对阵,自然是鼓声越大对士气的激励效果也是越好,可是手上没有大鼓,那就只能就将了。 吴占魁知道千户所其实库房里就有两面战鼓,不过这次出来却都没带上,因为那个东西一般只有卫指挥那里才会携带,对他这样的千户来说,根本没有必要带出来。 可是这会儿,他才发现,似乎自己做错了。 “击鼓,前进。” 吴占魁没有去后悔没带战鼓出来,中气十足的大声下达着命令。 这支军队练习了一年多的时间,行军队列练习的很是纯熟,不管是布阵还是进攻或者后退,都能保证军阵的严丝合缝。 也是因为在镇江操演的时候看到过军阵效果,吴占魁感觉到只要现在手下这批士卒能够把当时操演时的水平发挥出来,直接向着当前这股倭寇前进,也许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倭寇已经虚了。 吴占魁不会给倭寇寻找本方漏洞的机会,那就大阵就勇往直前往前走,用军阵的气势压迫他们,压垮他们。 随着“前进”的命令通过亲兵之间的传递,很快就传到了前排小旗军官耳朵里,一连串口令发出,伴随着阵后小鼓拼命的被敲响,伴随鼓点,明军军阵开始一步步整齐的前进。 刀盾手摆出密集的阵型,盾牌挨着盾牌,在盾牌间一根长长的长矛直直的指向前面的倭寇。 整个军阵义无反顾的开始前进...... 88胜利 军阵随着鼓点整齐的前进,靠近躺着倭寇的地方,盾牌手就轻轻左右分开一条缝隙,一杆长矛就会从阵中刺出,狠狠的扎在倒地倭寇的身上,不管他是死还是活,都是狠狠一枪下去。 被军阵气势所慑,短时间内有找不到攻击的位置,倭寇很快就被明军逼得步步后退。 如果是训练有素的两军交战,此时本该是盾牌撞盾牌,后面的长矛手互相在盾牌间进行刺杀,可是在面对没有接受过战阵训练的倭寇来说,他们该怎么办? 不断有箭矢从明军军阵中飞出,击中或者击伤阵前的倭寇,连续后退十来步后,不知是谁带了头,扭头开始向后跑,很快的,倭寇队列中的人纷纷效仿。 这里的倭寇大多是打惯了仗的老鸟,知道继续待在这队明军前面,他们根本没办法下手,留在前面只能被阵中的明军弓手射杀,还不如逃回去。 就在倭寇队列中有人开始跟着往回跑的时候,倭寇队列后面的倭寇首领发声了,只不过他不是吆喝,让兄弟们冲上去,砍死这帮明军杂碎,而是让他们撤回镇里去。 有了老大的指令,之前还在犹豫的倭寇也是如蒙大赦,纷纷转身而逃。 前排的明军士卒看到倭寇被打跑了,瞬间就有几个性急的士卒想要冲出军阵进行追击,这就是战功啊,要是砍下首级,那可是有赏银的。 可是在他们还没有挤开身边的袍泽冲上去的时候,仅仅是那简单的想要冲出去的动作,后背就被人用刀背狠狠一抽,吃痛之下,这些士卒也很快反应过来。 训练的时候,反复提到的就是在军阵之中不能乱,更不能乱跑,自己只要一冲出去,想到以前在江边训练时候的情形,肯定是要拉出去打板子的。 军阵并没有因为倭寇的逃窜就散开进行追击,依旧伴随着阵后小鼓敲击出的鼓点,整齐划一的前进。 倭寇首领在跑出很远一段后回头看了眼,发现明军并没有追击来,只是把他们跃过区域地上的倭寇都砍了脑袋,依旧是那个军阵,鸟铳手也已经站到了军阵的两翼,一个二百多人组成的军阵持续的向他们靠近。 “我屮艸芔茻,这特么哪儿来的卫所,这么强悍。” 倭寇首领嘴里大骂道。 “首领,我看老大说的是对的,朝廷的精兵还是有的,可不是咱们沿海这边的卫所可比。” “呸,劳资知道。” 倭寇首领骂道,“撤回村里,把打包的财物带走,便宜这帮丘八了。” 倭寇首领看到这支对阵的明军队形不乱,而现在自己手上人手也折损了一小半,对方都没一点损失,知道是不能继续这么打了,现在得先跑了再说。 先前那伙倭寇,谁这个时候还管他们死活,反正不是自己这边的,不过是临时划靠到他们这边来的一伙人。 被那么多明军包围,不死也要脱层皮。 回头跑了几步,心有不甘的又转身,对着依旧不断向他们靠近的明军军阵大喊道:“有种就跟上来,到了定海,劳资让你们见识什么是大炮。” ........... 通过亲兵的讲述,吴栋、魏文才和魏广德知道了父亲他们在浙江那边经历的第一场,也是最危险的一场大战是怎么打的,心里到是很欢喜。 这一站,通过亲兵之口,他们已经听出来的,他们练的那伙子兵还是真能打。 想想那严密的军阵,都是他们拿着鞭子抽了俩月才练的勉强能入眼。 不过总算还好,把倭寇直接给吓跑了。 “倭寇没有在村镇里面伏击你们?还有那伙倭寇主力,被卫所大队消灭没有?” 魏广德没吴栋、魏文才听到手下士卒打胜仗那么兴奋,而是在思考倭寇退回去,要是在村镇里面埋伏的话,那两个百户的士卒怕是够他们喝一壶的,对方可还有百多人。 对于在堡外训练的那两个百户,魏广德还是很清楚的,自己没事儿也过去看。 他们也就是军阵看着唬人,真打不好说效果。 但是有一点,单兵战力是真不行,能打的,二百多人里够看的也就是十来个,还没丢了吃饭的家伙事。 “这倒是没有,老爷派了两个人骑马跟过去,看着他们带走了十多辆马车,然后我们就进了村镇,发现不少好东西,嘿嘿......” 亲兵仿佛一下就想到了在那里发的财,嘴角一扬脸上浮现出笑容。 “镇上的人呢?” 魏广德下意识问了句,心说倭寇进镇子抢东西,现在倭寇跑了,你们作为官军,难道还能在老百姓那里又把东西抢走。 不过让魏广德没想到的是,他这话出口后,那个亲兵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转而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死了,很惨,都不好说。” “那些倭寇把人都杀了?” 魏广德心里一惊,急忙追问道。 “我们在镇里就没见到一个活人。” 亲兵的话让魏广德瞬间沉默了。 “他们竟然敢屠村?不是说倭寇大多都是汉人吗?” 魏文才猛地大声追问道。 “都死了,我们的人进镇后,老爷命人把他们都埋了,入土为安。” 亲兵这会儿兴许想起了那些画面,情绪低落的说道。 “剩下那伙人呢?” 吴栋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睁眼问道。 “消灭了大半,剩下的倭寇可能看到后面的人没有杀上来和他们会合,据说是玩了命的往一个方向杀出,最后打穿了滁州卫的军阵冲出去了,不过大部分都没跑掉,都被砍了脑袋。” “之后呢?” 吴栋不再去想那个倒霉的镇子,而是关心起之后的战事。 “击溃那股倭寇后,我们和大队会合,之后去了慈溪县城,不过我们赶到的时候,倭寇已经跑了,慈溪县城倭寇没有打下来,之后我们就暂时驻扎在那里,直到两天后又传来军令,和南京京营及其他卫所一起收复定海县。 那一仗到是好打的很,倭寇看我们人多势众,都没怎么交战,他们都忙着转运抢来的财货,所以我们直接就追杀到了海边,顺路又发了一笔小财。 不过金银大多都被那帮倭寇带走了,剩下的都是丝绸、茶叶这些东西,随军不好搬运,所以才叫我骑马回来报信。” 89谋职 几天后,张富贵带来了十几条大船停泊在彭泽县码头上。 只是在彭泽县住了一晚上,魏文才就带着几十个军户上了船,船队打着九江卫的旗帜再次扬帆起航,顺江而下去了。 这场仗对于魏广德来说,可以说没有丝毫影响,但是对于父亲,舅舅他们来说,却是一件很值得重视的事儿。 至少在张富贵住的那晚上,众人吃饭的时候,魏广德就听到了消息,张富贵这次不仅是带着船过来的,随船的还有两箱银子,用来打点用的。 是的,在大明朝,武将战场立功了,可不代表你就能得到战功,就会被升迁,你还得会做人。 武将是真的不贪不行,不然你根本不可能有升官的机会。 听起来似乎真的很矛盾。 武将贪财,手下士卒战力肯定不行,打不赢仗又哪来的战功。 武将不贪财,你手下士卒战力有了,战功也有了,可是你依然可能得不到升迁的机会,因为掌权的是文官。 这次张家是真的准备用这次剿倭的战功换几个职位了,银子都带上了,最后这些东西大多会流进南京城某些大人物的府上。 看着船队离开彭泽县码头,魏广德才笑着对吴栋说道:‘表哥,看来你这千户是要提前上位了。’ “本来还想再耍几年的。” 吴栋洒然一笑,“早晚都要来的,想躲也躲不了。” 这次,吴占魁和魏勐都想要动一动,只不过他们去活动自然是不行的,毕竟位卑言轻,就算手里捧着银子都送不进去,还是只有张庆出面帮他们张落一下。 吴占魁的目标是九江卫指挥佥事,而魏勐能去的位置自然就是九江卫镇抚。 吴占魁成为指挥佥事,这是想要直接跳两级上去,从正五品千户官升到正四品指挥佥事,这样能够加强张家在卫所里的话语权,而且还是自己女婿。 对于魏勐来说,沾亲带故,又是自己这一系的老嫡系,带一下也无妨,何况也有军功,该升一升了。 至于给老爹谋的卫镇抚这个职位,魏广德到是很清楚,这就是后世军队当中的军法处。 而他们升迁后现有的职位,自然就是想要让吴栋和魏文才提前袭职,这也很重要,至少在和张富贵吃饭的时候,张富贵就说了,要是升迁上去不能守住现在的职位,那就不挪窝。 明朝的实职官位就那么多,而有世袭待遇的多了去了,就吴占魁这个九江卫右军千户所千户的世袭官职,至少就有三个,他只是其中之一,自然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按规矩,如果不能说动上面的人,让吴栋袭这个千户之职,那就会从另外两家有世袭千户职的人当中选择,当然也可以由卫所推荐,一旦让出去,再想要拿回来,要么那人在任上升迁或是犯事儿,要么就是死了。 大哥离开了家,魏广德也没有在彭泽县多呆,当天就骑马赶回了崩山堡,继续学习,还有两个月就是院试,魏广德可是打算直接先拿下秀才功名,让老爹先给自己把八十亩田地给置办好,这样自己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时间很快来到六月,中旬的时候,大哥魏文才押着十多条大船回到了九江,不过还要先去九江府城移交了船上的财货。 这次转运回来的,大多都是丝绸、棉布和茶叶以及一些手工制品,要出货自然首选苏松和应天府,可是那些地方不管是张家还是吴魏两家,可都没有什么商业上的朋友。 其实就这一系来说,也就是张家的张富贵还有些做生意的朋友,不过一时之间自然也找不到出货的下家,能出手的都沿途卖掉了,剩下的就只能先运回九江慢慢发卖。 船靠彭泽县码头,传了消息回去准备休息一晚再出发,魏文才就被吴栋叫住,让他再等一天,他已经让人快马通知魏广德,叫他马上过来一起去九江府。 魏广德去九江府的事儿,魏文才倒是知道,府试后他们就和曾元述约好了,一起乘船去南昌参加今年的院试,那个曾元睿好像也要随行过去看看。 魏文才算算时间,确实也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虽然说起来,似乎现在的时间距离院试还有一个月,可是早点到南昌,早点准备不好吗? 对于穷书生来说,也许需要算准时间动身去参加科举考试,就是赶考,那是因为早到一天就要多准备一天的食宿费用。 但是对于魏广德、曾元述这样的人家来说,这又算的了什么。 随船离开彭泽县,魏广德又一次来到了九江府,依旧是住在张家的那个小院里。 大哥和表哥看着张家商行的掌柜清点了船上的物资,晚上张世贵又摆了一桌酒席款待他们,酒席上说起这次的收获,银子其实都不算什么,主要还是张家谋划的大事儿基本算是搞定。 张家作为魏国公一系在九江卫的话事人,自然希望自己这边的人物都能充当高位,这样张老爷子在卫所里的话语权就能获得极大的提高。 在现在的卫所里,除非卫指挥使大人高升或者没了,张庆肯定是没法取代那个位置的,除非去别的卫所,但是谁会这么傻离开这里呢。 苦心经营多年,就算不能坐上那个位置,那就争取更大的话语权就是了。 “听这话里的意思,你们两个的位置算是稳了,也是,千户和百户,在京城那帮大人们的眼里,又算的了什么。” 张世贵之前看了魏文才带回来的书信,又听魏文才讲述了跟着张富贵跑去南京城送礼的过程才感叹的说道。 其实当面的话,对于这样涉及到官员升迁的大事儿,都不会给个准话,只会棱模两可的说几句,意思就要自己揣摩了。 魏文才听了张世贵的话,有点不解的眨眨眼睛。 那些事儿他可都是亲历者,说实话,他感觉这事儿有点悬。 至于原因,当然就是钱送了,可是都没有给个准信,他都觉得好像那些钱都白送了,他可不知道文官们收钱办事儿都谨慎的很,可不会轻易让人抓到把柄。 90南倭北虏 听到南京那边的大人都没给他们准信,魏广德还是很奇怪的,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开口给他解释。 屋里几人中,真正知道原因的也就是张世贵了,吴栋也许大概猜到点什么,至于张宏福,这会儿表情和魏广德差不多。 不过魏广德这会儿思维又跳到了浙江那边,随即开口问道:“大哥,这次你去了前线,应该知道现在那边什么情况吧。” 魏广德想到印象里东南倭患闹得很厉害,可是现在都两个月过去了,民间虽然也已经开始流传这事儿,可是作为卫所的人,他们似乎到现在也没有看到更多的消息。 先前魏文才已经把他们最关心的话题说了,现在就轮到大家也关注下浙江那边在这次倭寇上岸抢劫的损失了。 魏文才听到这话稍稍沉默片刻才说道:“整个浙东都乱套了。 倭寇在宁波、台州、温州登陆,一路烧杀抢掠,很多镇堡被攻破,县城也破了几座,要不是这次我们九江卫和其他三个卫所在绍兴府边上把倭寇挡回去,会不会杀到杭州都未可知。” “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可不少,倭寇怕是弄走的更多吧。” 张宏福插话进来道,交货的时候他也在场,十几条船虽然没有全部装满,可是他也是知道的,在镇江和应天府就下了不少货物,就下船的东西也是不少了,全部卖掉怕是两、三万两银子也不止。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想来肯定被抢走的更多。” 魏文才想想才说道:“我听说他们打到定海县的时候,倭寇都已经在那里搜刮十多日了,好东西肯定一早就被抢走了,剩下的就是搬运不方便的。 这次缴获的金银细软就很少,才两箱。 对了,广德,这次你提议让舅舅他们带去的碗口铳可是立了大功,要不是那批铳炮打掉了倭寇领头的那伙人,怕是短兵相接,我们这边要死不少人。” “哦,那就好。” 听到这话,魏广德只是笑笑。 大炮的威力,后世人谁不知道。 也就是千户所里确实没有其他好东西,也就这些战船上拆下来的大炮勉强能够凑合,要是有子母炮,也就是佛郎机,或者红夷大炮,谁还用那玩意。 那些碗口铳,岁数都比魏广德还大。 当初千户所搜集下面百户所的碗口铳,一共找到十多门,可是挑来摘去的就找到七门炮还能用,至少还敢让人打。 剩下的那几门碗口铳也没再发下去,都是铜制的,直接收进了千户所的库房了。 “对了,上次我家亲兵只说了咱们千户所的战绩,问起那边卫所对阵的那伙倭寇,那兵说不清楚,你这次过去,问过没有?” 吴栋也开口问起来。 上次那亲兵,对自己亲身经历的还能说说,问起那边大队和倭寇的对战,就是一问三不知,只是知道最后打赢了,倭寇也跑了。 “嗨,和过家家似的,庐州卫和安庆卫没顶住,直接被人打得节节败退,还好我们九江卫和滁州卫围上去比较快,不然输赢还真不好说。” 魏文才或许想起听到那事儿时候的场景,嘴角也挂起笑容,“听说那会儿差点就成了比赛谁跑得快,前面是几个卫所的指挥骑着马在前面跑,后面就是跟着庐州卫和安庆卫的兵,然后是倭寇大队,最后才是滁州卫和咱们九江卫的兵。” “哈哈哈哈......” 几人挺的有趣也是跟着笑起来,谁能想到大队围攻倭寇会变成这样一幅场景。 “回头打退了倭寇,报的是欲擒故纵之计,疲兵于倭寇,然后进行合围,然后我军计划成功,击溃这个股欲进犯绍兴府的倭寇贼兵。” 魏文才继续说道:“不过别说,听卫里人说,那伙倭寇里,那几十个矮子是真倭,也是真能打,几千人围攻下,还让他们给跑了,就杀了十来个。 舅舅和我爹他们打的那伙也是倭寇精锐,不过大多是假倭,只有几个真倭,都是积年老匪了。 只不过我们的人先进镇子,所以镇子上遗留倭寇的财货大部分都被我们先藏起来了,其他的卫所这次得到的很少,实在是不好携带,才带信叫我们过去运走。 后来打定海的时候也是我们先打过去,直接追到海边,沿途也收缴了不少东西,这次都顺道带回来了。” “卫所那边就没派出人马过来帮忙,我记得说交战前就向卫指挥请援的。” 吴栋收起笑容,又开口说道。 “那会儿都已经开始往回跑了,谁还会回头来支援,卫指挥那边根本就不知道后面那股倭寇也杀上来了,要是知道,怕是跑得更快。” 魏文才摇摇头,“这次浙东卫所基本都打了败仗,也就我们和倭寇正面交战打赢了。 定海卫损失最惨,只有不到千人逃进了府城,听说台州府那边的海门卫损失也不小,直接把黄岩县城给丢了,台州卫根本就不敢出城交战,就死守台州府城。 温州府那边就乐青遭了灾,蒲岐守御千户所被打崩了,其他地方倒是没事儿。”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魏广德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可别看着他们九江卫和其他三个卫所能打赢倭寇,直接就调拨到浙东去,那边以后可是时常遭到倭寇侵袭的,去了那里,可就没安稳日子了。 “不知道,上面还没下决断。” 魏文才对这个问题还是摇头,“在南京国公府里的时候听说,四月初在鞑子俺答部又跑去了辽东新兴堡,我军又是损失惨重,死了一个指挥还有几个百户。 据说现在京城里已经开始因为南倭北虏头疼不已,以前倭寇说收拾就收拾了,这次浙江被倭寇一闹,大批卫所在战斗中损失极大,怕是一时半会撤不回来。 不过国公爷那边到是说,关键时候他会帮忙的,这次我们的人没给他丢脸,最起码打赢了一场,不然在京城那边就更不敢说话了。 现在京城那位因为这次南北同时出事儿,打搅了他的清修,正在大发雷霆。” 张世贵看到魏文才的样子,只是轻笑两声,就把视线落到魏广德身上,“广德啊,这次院试可要努力,叔可等着喝你的庆功酒。” 91出发 魏广德并不知道这次老爹他们在浙江发了多大的财,这次为了谋职又花了多少银子,这些和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关系,他要做的就是动身前往南昌,准备下月的院试。 第二日,他们就联系上还在九江府备考的曾元述,约定好出发时间。 九江府去南昌府那边,有水路相通,走陆路也行,就是包着鄱阳湖转一圈也能到。 守着九江,还有九江卫码头上那么多船,魏广德自然不愿意车马劳顿,上船直接就可以到南昌府,何必那么麻烦还要准备马车什么的。 今年院试,九江府报考童生还是不少的,不过就出身来说,来自九江卫的也就魏广德一个人。 大明朝到现在这个时候,来自卫所的读书人很多,但是真正考到功名的,其实大半还是来自北方,特别是北直隶下辖卫所,别说秀才,就连举人、进士也是大有人在。 而南方,或许真的是文坛俊杰太多的缘故,竞争的激烈程度远超北方,所以就算卫所里出几个读书人,但是真正考到秀才,举人甚至进士的却是不多。 好吧,说这么多,也就是因为魏广德这颗独苗,现在他就代表了九江卫。 当然,要不是因为有张世贵每天在卫指挥衙门里办差,怕也没几个九江卫的将官搭理他。 卫里面有人,自然就会有颇多照顾。 这个时候,魏广德老爹可能会上调到九江卫出任卫镇抚的消息并没有传开,否则可能对魏广德的照应还会更多。 陆路的距离比水路稍近一点,不过既然魏广德打算乘船去南昌府应试,自然没的说,九江卫直接调拨了一条沙船给他们出行用。 沙船,也就是平底船,是一种唐宋时期就发展起来的船型。 沙船结构独特,方头、方梢、平底、浅吃水,具有宽、大、扁、浅的特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吃水浅,受潮水影响比较小;沙船上多桅多帆,桅高帆高,加上吃水浅,阻力小,能在水上快速航行,适航性能好。 介绍这么多,其实就是沙船航行平稳,唯一的缺陷可能就是抗风浪和速度。 不过魏广德他们有的是时间,要的就是平稳顺利到达南昌府就好。 卫所里调拨的这条沙船也是战船,船上配有碗口铳两门、火铳十支,另外应该还有弓箭,只不过似乎没配够,只有几张弓。 这种船和之前他们从彭泽去九江的那种快船可不同,也是因为配备了火器,对于第一次登船的曾元述两兄弟来说还是非常新奇的东西。 对于这类武器,其实在明军卫所里也是烂大街的货色,只不过对于民户的曾家来说,平日里可没机会见到,这会儿自然就围着那几门碗口铳好奇的不行。 吴栋和魏广德都熟悉这类火器,自然就在一边向他们介绍。 值得一提的就是,明朝对于火器的使用真的非常肤浅,就是往药室里装填火药,然后就是装填弹药,药室有专门的开口插引火线,至于瞄准,那是上天的事儿。 因为操作简单,船出港没一会儿,曾元述和曾元睿就已经知道这玩意怎么个用法。 明朝的火器大略都差不多,所以这个时代要培养一批火器手是真的简单,所以也没人对军户中的火器手有多重视,或许只有魏广德不这么看。 魏广德可是知道的,火器都是可以瞄准的,特别是火炮,瞄准相对简单,没有照门,凭炮手的经验也行,反正都是直瞄,风速这些就没办法了,可以边打边调。 只不过对于射程来说,是有专门的计算方法确定射击角度,这样可以争取最短时间内确定正确的射击参数。 不过魏广德可没当过炮兵,当初学习的时候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就没好好学,到了这个时候才后悔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 当然,这也难不住魏广德,在他的想法中,如果将来自己真的需要考虑这方面的事儿,派人去澳门那边绑架几个葡萄牙人回来就行了,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时候西洋那边或许有这方面的知识。 自己不会,那就去抓人回来教。 清人那句“师以夷之长以制夷”,虽然他们操作的不好,但是话却是对的。 学习他们的长处干他们。 “怎么样,简单吧。” 魏广德给曾元述和曾元睿详细介绍了碗口铳怎么使用后,就笑着问道。 “确实简单。” 曾元述点头笑道,“颇为精妙。” “这东西啊,就是有点不好,这铳口不该这么设计,直接和后面铳管一样大小,应该就可以提高炮弹打出去的准确度。” 说道这里,魏广德就笑着对表哥吴栋说道:“就好像那批鸟铳,你看那铳管又长又直,所以打出去才有准头,还比火铳打的远。” “这次听说爹他们带过去的那几门碗口铳在打倭寇的时候可是立功了,回头他们回来,怎么就把碗口弄下来,只留铳管试试威力就知道了。” 吴栋笑道。 “可是铳管太短,打不远。” 魏广德不清楚炮管长短对射程有什么影响,但是后世口径之外,还有个叫身管比还是什么的,就是炮管的长度和口径的比值,反正自己传过来那会儿,据说各国都在搞52倍口径的火炮,据说炮弹射程可以达到50公里。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身管比越大,射程似乎就越远,那意思当然就是炮管要长才行。 至于其中的技术难度,和现在有关系吗? 就自己眼前碗口铳的身管比,是几? “你说那玩意就是近战来一炮,解决冲在前面的倭寇精锐就好了。” 吴栋笑道,“不过铳管长点也好,多装点散弹打出去,杀伤的敌人也多。” “切下碗口减重,药室也没必要那么大,改成支架撑住,两个人抬到阵前,敌人冲上来打一炮就跑。” 魏广德回道。 “有道理,还能做轻一点,二人抬,回头我找卫所的匠人看看,能不能弄出来,其实关键还是在于稳妥,这玩意儿炸膛就糟了。” 吴栋觉得魏广德说的话有一点道理。 “船要过湖口了吧。” 这会儿弄清楚眼前这件火器怎么使用,曾元述对它的兴趣也就消失了,看看江面和两岸的景色有点不确定的说道。 92住店 从九江府到南昌,纯走水路也是可以的。 从九江绕进湖口就可以进入鄱阳湖,然后船行到赣江口逆赣江而上,就能到达南昌府城。 鄱阳湖水面宽阔,虽然是内陆湖泊,可也偶有风高浪急的时候,所以才派出的沙船,也是为了保险。 不过魏广德一行这次都是很顺利,不日就到了赣江口。 赣江,也不知道是哪年开始的叫法,不过在这个时候,赣江还是被称为章江,南昌府以前还曾经被叫做章江城。 沿江而上,没几天就到了南昌府城。 在码头下了船,吴栋给船上的管船官一小锭银子作为小费,也就是一个总旗的官职,不算大,不过一路上颇受照顾,所以给点小恩小惠也是不可避免的。 九江卫虽然位于江西,可是却不归江西都指挥使司衙门管,而是前军都督府直辖,所以和这边联系不多。 人送到了南昌府,船也就要回去了。 来时走的水路,回去的时候,魏广德可就想要一路游山玩水回去。 南昌贡院位于南昌府城东,就在东湖旁边不远。 贡院正北面原有大片桃树林,供考试的秀才观赏、休息用,而桃林以西设有桩木,供考生拴马之用,这就是现在“系马桩”地名的由来。 出了码头就进了城,魏广德和曾元睿都是第一次到南昌府城,自然看什么都新鲜。 不过有曾元述和吴栋之前就来过这里,特别是曾元述,都已经是第二次来此了。 两次院试没有通过,虽然一路上曾元述都是乐呵呵的,显得心情极为轻松,可是魏广德猜测,今年要是继续落第的话,这位曾兄怕就会留下心理阴影了,以后的院试只会更难,说不好一辈子都只能顶着个“童生”帽子也未可知。 魏广德都在考虑,要是这次曾元述要是还考不过,还不如让他们家出点血,贿赂下九江知府,弄个补遗直接参加江西乡试算了,试试运气也好,说不好就中了呢? 古代的科举考试,偶然性,也就是运气真的很重要。 魏广德熟悉的唐伯虎这位老兄,貌似就不是秀才,只不过传说是因为提学官恶了他逛妓院,硬把他刷下来的,但是历史真相到底是学问不够还是真的因为在妓院放浪形骸被刷下去,谁知道? 当年参与这事儿的人都已经作古,大家也就只能以讹传讹了。 至于之后唐兄中了南直隶乡试解元,这个其实并不代表他就能在院试里面过关,偶然性依旧是存在的,也许主考就不喜欢他的文章,硬不要他过关。 不过这点记忆也给魏广德提了个醒,至少在科举考试放榜前,绝对不能跑妓院去,谁知道你抢的哪个小娘子是人家主考大人的心头好,到时候怀恨在心把你刷下去。 其实明朝的读书人还是很喜欢逛风月场所的,魏广德也想要去见识见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和小钱钱。 在城里走了半天,穿街过巷来到一处繁华之地,在远处就是一潭湖水了。 “前面那座桥叫状元桥,有没有状元走过我不知道,不过每次院试、乡试,考生们都要在那里去走走,取个好彩头,后面就是贡院街了,这次院试就在那边考。” 到了这里,曾元述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对魏广德和曾元睿介绍道。 “元述,我们当初住的那家客栈,你去年可有和他们结账?我还在那里预付了房钱。” 这个时候吴栋忽然开口说道。 “没有结,不过掌柜那个小本本上也记着的,你当初是给了三天的房钱,按照当初我们说的,院试前预留,如果前一天没到就可以租出去了,你那三天的房钱,现在应该还剩两天。” 曾元述笑道。 “今科要是中了,你就还要预留乡试的房费,不然到时候可找不到附近的客栈给你歇脚。” 吴栋说道,说完话就前头带路,按照自己的记忆把魏广德他们带到了一处客栈前才停下脚步。 “是这家吧。” 吴栋笑问曾元述,有两年没过来了,这里街市上客栈也多,吴栋虽然有点印象,但是也怕走错门。 “好记性。” 曾元述笑着拱拱手。 进了客栈,就有小二过来招呼。 “几位公子,要几间客房,现在院试在即,小店也只有两间客房可供公子居住了。” 听到小二这么说,这明摆着就是看他们一行人不少,怕没有客房供他们居住,所以才有此一说。 “呵呵,去年预留的客房算进去没有?” 听到还有两间客房,吴栋就笑着反问道。 “预留?公子贵姓,我翻翻账本。” 听到说预留客房,小二也就知道,老主顾来了。 在南昌府,不管是院试还是乡试,其实考生是不怕找不到客房的,毕竟这里可是江西的首府,怎么可能连考生住宿都解决不了。 只不过,要想就近居住,那就要看谁先到后到了,先到的有房,后到的就只能住远一点。 很快掌柜的就过来了,见到曾元述还有点印象,对吴栋的印象就淡了不少。 和曾元述说的差不多,吴栋的早前预留的房费还真记上了,只不过不是两天,而是只有一天。 多一天少一天其实也没什么,四间房算是齐了。 本来曾元述留了一间房,吴栋的因为院试还差几天,不过也计算了,店里几个客商没两天就要退房离开,这样就还有三间房,先挤挤就好了。 叫掌柜张罗了一桌酒菜,几个人在大堂边上就吃起来。 “这样,你和广德住一间房,这几天我就先和元睿住一间,等店家那边有了房,我再搬出来。” 客房的事儿解决了,自然就要安排下看怎么住。 他们四人随身携带的行李先搬进了一间客房,不过就是临时的放一放,还没有分好怎么住。 “行,先这么住几天。” 曾元述也不计较这些,当初第一次来南昌城参加院试,来得晚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提前和店家打招呼,所以来到这里转了两条街都找不到合适的房间。 最后也就是这家还有一个空房间,两个人就挤一屋,然后就双双落第。 “一会儿吃完饭把行李搬进房,我们带他们出去走走看看,顺便走一遍状元桥。” 曾元述继续说道。 93桃林 说是饭后带着魏广德、曾元睿出去走走,可是真的吃饱喝足后,几个人就又不想出去了。 虽然船上的条件也不错,水手们专门腾出两间房给他们四个人居住,但是在船上睡了几晚上,可都没睡好,摇摇晃晃的。 就下船那会儿,走在路上还感觉坐船似的,还在水上漂着。 找店家要来了热水,几个人疼疼快快洗了个热水澡,解一解身上的汗味,然后倒床就睡。 第二天起来,魏广德就换上一身宽松的衣袍。 已经是六月的天,早已入夏,好在不管是九江还是南昌,都靠着大河,气温比起其他地方到是凉快不少。 吴栋已经起床,去叫魏广德下楼吃早饭。 几个人在楼下坐了一桌,吃过早饭后就说起是看书还是出门走走。 “出去走走吧,难得来一次南昌府,这天气又有点闷热了,出去走走透透气,在船上也憋坏了。” 魏广德这会儿科不想在屋里看书,该记的他都记住了,继续看也就那样。 “出去走走也好,早晚适合看书,这会儿看书也看不进去多少。” 曾元述也是这个意思,天气有点热了,也就是早晚的时候凉爽点,可以看看书,其他时间还是多休息好了。 昨天刚到南昌城,正好现在带魏广德和曾元睿出去看看。 几个人吃完早饭,就在吴栋、曾元述的带领下逛起了古老的南昌城。 南昌在很古老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夏朝的时候,南昌当时的土著居民有“三苗”之称,三苗为炎帝神农氏后裔,即后来的古越族。 春秋战国时期,南昌地域先后为吴、越、楚势力范围。 不过那个时候,这里还不叫南昌,南昌知名据说是在楚汉之争的时候,刘邦在垓下打败项羽,派大将灌婴率兵平定江南“吴、豫章、会稽郡”。 灌婴平定豫章后,立即设官置县,首立南昌县为豫章郡之附郭,取吉祥之意“昌大南疆”、“南方昌盛”为县名,此后的500余年,南昌一直为豫章郡治。 走在南昌城的街道上,一边看着街道两旁繁华的商业场景,一边听着曾元述讲述南昌的历史。 好吧,这也许就是读书人的一点习惯。 不管走到哪里,似乎都有彻底了解这个地方历史的习惯。 一个乐意讲这些,好体现出自己的学识,一个也乐意听这些,反正不好一分钱就有个好导游。 要是曾元述能变成美女导游就好了。 魏广德只是在心里这么嘀咕了一句,也就打住了。 随着接近中午,太阳当空肆意散发着灼热,地面开始被火烤了似的,又到了该找个地方休息,避避日头的时候了。 随便在街上找了家看着不错的酒楼吃了午饭,几个人溜溜达达就往城东走,也就是他们住的地方。 “要不去东湖那边的桃林转转,这天气热,正好可以在东湖那边呆着,也凉快。” 走在街道屋檐下,曾元述忽然提议道。 “这主意不错,昨儿还说带他们走状元桥,正好就现在。” 吴栋点头应和,这事儿也就算定下来了。 有吴栋的地方,还真没有魏广德多少发言权,出门的时候老妈可就叮嘱了,“在外面听你哥的话”。 沿着街道,几个人很快就到了东湖边,这里湖面也算宽阔,靠近湖边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阵阵清凉。 走过状元桥,虽然知道自己肯定和状元之名无缘,但是魏广德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小侥幸,毕竟自己也算是来历不凡。 既然机缘巧合下到了大明朝,自然也想博个功名,不为其他,至少自己要享受下古人的荣华富贵和娇妻美妾,否则岂不是白来一趟。 “前面那个大院子就是南昌贡院了,等些日子咱们就要在里面考院试,如果顺利过关的话,还有乡试。” 曾元述依旧是边走边说,此地已经是贡院街了。 虽然这里远没有城西的繁华,但是依旧是建的道路宽阔,街道两边也有不少摊贩售卖货物,只是没有大声叫卖,感觉上不如桥西边热闹。 “这里是贡院,商贩自然知道不能高声喧哗,即便没有考试。” 曾元述这会儿有解释道:“你看这湖边景色秀美,平日里不少读书人都爱到湖边来看看书,讨论讨论学问什么的。” 说着曾元述掏钱买了些水果吃食,带着魏广德他们就往北边桃林那边去。 远远的就看到一片桃林,此时七月的时节,自然没有桃花满园的景色给他们欣赏。 桃花虽然没有,但是树上吊着的那一个个大桃子看着也很是让人嘴馋。 走近了细看,还没成熟,就差那么一点点火候就可以采摘下来吃了,有点可惜。 现在其实也可以摘下来吃,不过肯定酸。 走进桃林不远,魏广德就注意到桃林里还真有不少士子打扮的人,不过明显都分成了几个圈子,不是在吟唱诗词就是讨论经典,很是热闹。 “咦,今天人真多,看样子今年的院试参加的人不少。” 吴栋看着这里这么多人,嘴上不由得说道。 “我们去那边,都是九江府的。” 曾元述在人群里看了看,随即就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魏广德顺着曾元述指的方向看过去,有十来个人在那里围成一个小圈子,似乎在讨论什么。 不过到这里来的,怕都是童生,毕竟乡试还有俩月,秀才相公这会儿肯定还没到南昌城来。 好吧,我也是童生。 魏广德跟着曾元述和吴栋就往那边走,只要曾元睿拉在后面,想来也是想到了什么,毕竟他们一行四人,只有他不是应试的学子。 桃林里可比外面热闹多了,不过魏广德听到说话的声音总感觉不对。 问题当然不是出在他们这里,也不是那几个小圈子上,而是在那边,有两伙人似乎在争论什么,听不真切,但却是最闹的。 而且,那边的两伙人也是桃林里人数最多的。 桃林里几伙人,少的就是曾元述说的九江府这边的人,才十来个,另外有几个圈子人数也多不了几个,但是那边的圈子,少说也有三五十个。 要是按照曾元述的意思,这里的圈子都是地域划分的话,那边的两伙人怕就是江西文坛最顶级的州府了。 94我和严嵩还是江西老乡 “陈兄、潘兄,李贤弟,林兄弟,哈哈哈,你们都在啊,元述这里有礼了。” 走近九江府的小圈子,曾元述立马就打起招呼来,还不住拱手行礼。 “潘兄,林兄弟,哈哈,你们早到了。” 其中有几个吴栋认识的,也是在一边打着哈哈行礼。 有两个不认识的,很快也有同行之人进行了引荐。 指着曾元述笑道:“这位是曾元述,彭泽人。” 说罢又指着吴栋笑道:“这位气宇轩昂的将军是吴栋,也是彭泽的,他和我们上期都来参加过院试,不是外人。” “吴兄是军籍?” 听到介绍之人称吴栋是将军,那人立即就猜到什么? “也是童生,和你我一样。” 那人立马强调道,随后又笑着问吴栋:“吴兄这是打算参加这科的院试吗?” 也是,别管人家是军户还是民籍,甚至是匠籍,其实大家都一样,都是童生。 “我家的情况,上次喝酒你都知道的,我还是算了,这次就是陪着过来看看。” 吴栋笑着回道。 “这两位是?我这一年留在南昌,还真不认识多少家乡的年轻才俊了。” 那人不认识魏广德和曾元睿,但也不认为他们俩是跟班,没看到吴栋和曾元述手里还提着吃食,那两个小孩却是空着手脚。 “给大家介绍下,这位......” 说着曾元述就指着魏广德说道:“魏广德,和我一样来自彭泽,吴栋的表弟,今年的童生,也是来参加院试的。” 说完又指着自家兄弟说道:“我三弟曾元睿,今年府试没能通关,我这也把他带过来,认识认识咱们九江的俊杰。” 寒暄过后,曾元述就笑问:“你们先去在说什么,我看很热闹啊。” “在说《四书章句集注》......” 很快,九江府的士子们又接着说上了。 好吧,其实一堆人就在坐在一起讨论四书,提出自己一些不甚理解的句子求教,或是自己看书后对其中一些地方有和朱子略有差异的想法,让大家看看对还是错。 大明朝的都市人,虽然大多数都推崇朱子的学说,可是也不是就固步自封,学术讨论还是经常做的,这就是举办文会的目的之一了,当然也有纯作诗唱词的。 不过有明一朝,诗词都不甚出彩,文学正在转向通俗,所以文会其实更多的还是互相讨教学问,当然自己有新作的诗词,也会拿出来让别人品鉴。 至于现在,时间就是即将院试之前,自然大家凑到一块也不会去喝酒唱诗,而是抓紧时间讨教学问。 魏广德可没有临场作文的能力,他都是靠山寨别人的八股文,大幅度的修改拼凑,自然对学问一道是不甚了了,也就是靠着记忆力超群死记硬背四书注解,当然就对这些考生们的讨论没太大兴趣。 他虽然坐在这里,不过注意力不可避免的转移到那边似有争论的两伙人上了。 吴栋现在也已经无心功名,本来就是在这桃林来纳凉,休息一会儿的,既然碰到朋友就坐一坐,对他们现在讨论的学问兴趣也是不大,魏广德的反应也全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你对那边感兴趣?” 抽空,吴栋小声问道。 “那边两伙人是哪儿的?” 魏广德好奇问道。 “可能是南昌府和吉安府的吧,也就他们能撕了,别的府在他们面前都得弯腰低头。” 吴栋笑着回道。 他们的对话也引起了曾元述的注意,听到他们说道那边坐的近,似乎正在争论的两伙人就笑道:“自信点,那就是南昌和吉安的人。” “他们争什么?” 魏广德好奇道,“也是讨论学问?” “不会,他们才不会在这里讨论这个。” 曾元述摇头说道:“应该还是秀才名额的事儿,去年就在争了。” “秀才名额?那是朝廷定的,他们争个什么劲?” 魏广德不解道。 而听了曾元述的话,吴栋到是若有所悟。 看到吴栋没说话,曾元述就接着说道:“听说过“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这句话吗?” 看着魏广德摇头,曾元述才接着说道:“咱们江西啊,真的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生于江西的读书人,亦福亦祸啊。 福,就是我们江西确实是鱼米之乡,物产富饶,加之文脉昌盛,利于你我这样的读书人安心读书做学问。 至于祸,自然就是一大堆才子凑到一块,生员名额就那么多。” 说到这里,曾元述不仅扭头看了眼那边还在争论的两伙人又说道:“说是天下进士半江西,可是南昌和吉安却是半江西,你自己琢磨。” “他们竞争激烈,然后因为水平高于别的府,自然就对朝廷定下的生员额度不满?想要增加吉安的生员数量?” 魏广德试探着问道。 “自然有这想法,可是朝廷的事儿,那是他们这些童生,连秀才都不是的人该讨论的。 别看现在那边争的凶,可是一旦跨过那道坎,那人立马闭嘴,也就是生员才有此名额限制,到了举人谁还管你出自哪个府县。 说半天可不就因为自己想跨过去,可还没能跨过去,所以才有此担心,无非就是找地方发泄情绪。” 魏广德有点明白了,随即摇摇头。 “也就是吉安那地方大官太多了,那些考生好多都是出自官宦之家,别的府也没人敢和他们争点什么,也就南昌府的,还有袁州分宜的敢和他们叫板了。” 曾元述继续说道。 “袁州分宜?” 魏广德狐疑问了句。 “是啊,那可是当朝阁老的老家,谁知道是不是和人家沾亲带故的。” 曾元述笑道。 “阁老?哪个?” “当然是当朝首辅严嵩严阁老了。” 听到从曾元述口中冒出严嵩的名字,魏广德心里先是一惊,随后就释然了。 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居然就是现在的首辅阁臣,还有居然和自己现在的身份一样,都是江西籍的。 “半江西这个说法,其实有点言过其实,南直隶和浙江科举才是真的厉害,只不过那是说数量,质量上我们江西还是要略占一点点上风,因为名次好,留京的居多。” 吴栋这会儿小声插话道:“满朝文武半江西这个话,其实是严阁老说的。” 说道这里吴栋又盯着魏广德和曾元述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要是你们能够金榜题名,到时候必然会在仕途上得到首辅大人的提携。” 95多看一眼就好 老乡,是一种称呼。 具有狭义和广义之分。 狭义上指:对具有相同或相近的习俗、风俗、方言口音等文化背景的同胞的称呼。 广义上指:对来自同一地区或同一省区的同胞的称呼,也引申为对无论地域的同胞的称呼。 在大明朝,实施着严格的路引制度,对民户流动进行严格的管制,加之古代交通确实受到技术制约,别说跨省自驾游,就算是穿府过县都很麻烦。 当然,这样的限制仅限于普通人,对于有功名的人来说,自然不会有限制,否则怕是就没人参加会试和殿试了。 这么一说,自然就能够为什么省一级考试,也就是考举人叫做乡试,其实古代的老乡,就是指的同省人。 好吧,魏广德发现自己要是这两年就考到进士及第,说不好将来进入仕途以后还要多多仰仗那个后世普遍认定为奸臣的老乡帮助。 严嵩什么时候倒的台? 魏广德不知道,只知道这位最后肯定要倒霉,具体怎么倒霉也没什么印象了,还有他儿子严世番嚣张到了极点,最后盛极而衰。 严家最后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这条船能上吗? 清算严家的时候,江西的官员会不会受到影响? 魏广德心里有点忐忑,不过随着那边争吵声的加大,魏广德也醒悟过来,就特么一个童生,秀才都没考到,就想到进士以后,当官该怎么个当法上了,还真是会思想跳跃。 不过魏广德也从表哥吴栋和曾元述的话里听出来点什么,那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似乎并没有多把严嵩父子看做大奸大恶之人,最起码在江西是这样。 话里话外似乎还对有这么一个做到大明朝内阁首辅之位的同乡与有荣焉的感觉。 还有表哥先前那句话,“满朝文武半江西”,这说明什么? 说明江西籍贯的官员,在朝政上是对严嵩一系来说是一股助力,联想刚才吴栋说的,以后考上进士后还要靠他提携...... 那边争吵越来越激烈,魏广德这会儿也听出来了,还真就是在为吉安生员名额不公在争论,吉安的举人、进士比南昌府多,但是生员名额却是更少。 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吉安优等生太多,朝廷的名额定的少,实在是不公,这也难怪其他府县对他们不爽了。 确实,福是祸所依,生在吉安,可以有优质的教育资源,但是院试这一关比乡试、会试还难。 无他,大家条件都差不多。 水平就在那里,只能窝里斗,斗完了才去乡试、会试撒野。 “元述兄,那你怎么不去吉安求学?” 魏广德忽然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吉安教育这么厉害,说明那里师资力量雄厚啊,去那里读书,怕比在南昌府要强许多吧。 “你想左了,吉安确实有很牛的书院,不过咱们九江其实也有的,只不过门槛比较高,招收学子条件苛刻。” 曾元述摇摇头说道。 “什么?” 魏广德不明白了,孙夫子可从没说过九江府的书院,而且他也知道,曾元述混在九江府府学,就是因为那里有不少有学识的秀才。 “在我们江西有四大书院,九江白鹿洞书院、吉安白鹭洲书院、铅山鹅湖书院、南昌豫章书院,豫章书院上午咱们还从那里走过,元述当时可给你所了,那就是他的目标之一。” 吴栋接话道。 这么一说,魏广德记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会事儿,曾元述要考上秀才后就去求学。 “白鹿洞书院?朱子那个?居然在九江?哪里?” 魏广德是程朱理学的门人,至少现在是,因为他的老师孙夫子就是这门中人,不过现在他更关注九江的白鹿洞书院,守着家门口,为什么不去。 白鹿洞书院的大名他听说过,而且知道这个书院和朱熹之间的关系,因为朱熹就担任过白鹿洞书院的山长,只不过当时他自称为“洞主”。 不过曾元述听到吴栋、魏广德说起白鹿洞书院,明显脸色有点不自然。 “庐山五老峰东南,我去过,不过离开了。” 听到这话,魏广德更是好奇,有点不明白曾元述为什么会离开那里,都那么有名了。 “阳明心学?” 吴栋在一边小声嘀咕一句,一下子让魏广德猜出了原因。 好吧,原因居然是这个。 “白鹿洞书院,从山长到教授,还有下面的博士和教习,大多都将心学,你让我过去学什么?” 曾元述的话让魏广德确定了,让学习程朱理学的士子进心学的大本营求学,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白鹿洞书院会教授心学,那里可是因为朱熹而复兴的书院啊。 怪不得孙夫子都没提过白鹿洞书院就在九江府,自己都一点不知道。 孙夫子可是程朱一脉的,会告诉学生心学的书院才是怪事。 魏广德还在考虑要不要抽时间去白鹿洞书院逛逛,那边吵架的两伙人似乎吵累了,也不再争吵。 这会儿倒是有不少学子从那边人群中走出,去和自己熟识的朋友行礼打招呼。 很快,九江府这边也过来几个,先来的是吉安的学子,不过只是礼貌的见礼,又和其他人相互介绍下,魏广德也就知道了,这些人有来自庐陵的曾子器、萧九峰萧九成兄弟,泰和县的陈良敬等人。 过来的七八个人,一个吉水的也没有。 魏广德暗地里吐吐舌头,都是被生员功名闹的,只要过了这一关,怕马上就变脸,见人怕不是热情似火,好展现自己好杵臼之交。 没一会儿,南昌府这边也过来不少人,南昌的熊璟、罗大玘,丰城的李材、李贵,新建的喻南岳等人。 虽然大家知道魏广德十三岁就成为童生,这次也是专门来南昌参加院试感到有些惊讶,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二十岁的秀才,三十岁的举人,四十岁的进士。 这句话当然不准,但是却道尽了其中的辛酸。 二十多岁得中进士的学子不少,可是绝大部分进士都是三十多四十岁。 魏广德十三岁就参加院试,这并不稀奇,除非这次院试他顺利过关,那么才叫厉害,因为这意味着他有可能在30岁以前得中进士,这就了不起了。 现在嘛,多看一眼就好了。 96放牌 之后的几天,魏广德和曾元述一起领到了院试考引,就等着进入贡院参加这次的院试。 天气闷热,他们看书的时间也转移到晚上和清晨,其他时间不是睡觉就是吃去吃喝。 桃林会之后,曾元述和九江府的童生,还有其他府县考生之间的联系又建立起来,之后说出所居住的客栈的时候,又发现原来那里也住了不少这次院试的考生,只不过他们入住时间短,所以没有碰到。 院试已经是俗称的“小三元”的最后一关,只要跨过去,那就算是进入士大夫阶层,虽然只是最底层,但是因为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最最重要的就是你在本县读书人中算是杀出来了,不用再为官学那点名额和同窗好友们打破脑袋争取。 其实对于古代科举来说,院试这关才是最最关键也是最最容易马失前蹄的。 科举是一步一步来,你要一级一级往上考。 县试府试都是由知县知府主考,作为地方官,自然和地方上接触颇多,用些手段拿到“童生”资格是真的很简单。 可是到了院试又有不同,院试主考是本省提学官,主要工作就是督促生员践履孝悌忠信礼仪廉耻等伦理道德,讲究真才实学,为文要典实,习字要端正楷书,考察生员的学业,对廪膳生进学六年以上,不通文理,罚其充当吏员,增广生进学六年以上,不通文理,罢去生员资格,为民当差。 核查生员投充他处的增广生,诈冒籍贯,参加科举考试。 还有就是考察所属学校的教官,对德行文学俱优的教官要以礼相待,对学问疏浅的教官先要警告,再考还无改进,则送吏部罢免,对贪淫不肖、罪行昭著的教官,具奏逮问。 这个其实就是赋予提学官管理官学从教师到学生全部都要管。 当然,在地方军民利弊、官吏贪酷害人,可以从实奏闻,可以接受军民人等的诉状,但不能自己处理,案情轻的送府州县处置,重则送按察司提问。 对地方上有一点监察作用,但是却没有实权。 事实上,大多数的提学官都是本省御史兼任,可以想象,对于这样的人来说,科举上出现舞弊比如就要倒霉,而且是要负全部责任,自然对院试的重视程度就和县试、府试完全不同。 而且江西这个地方,出了名的出大官,要是在院试这个环节上有一点点瑕疵,可能就会被人攻讦,丢官去职是小事,怕是锒铛入狱也平常。 另外值得一说的就是,之前魏广德只考正场不参加后面复试的事儿,在院试也是行不通的。 因为院试的正场考试,录取的名额是这科生员名额的两倍到三倍,但是至少人数上要达到两倍,在复试的时候进行二选一或者三选一。 已经考到这一步,魏广德自然不会退缩,考就考呗,难道还能不参加复试。 而且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已经感觉到,这次院试应该也难不住自己。 无他,穿越人士,必然受到上天的眷顾。 虽然感觉他这样的来历其实有违天道,受到眷顾很不可理解,可是府试魏广德都觉得自己没有丝毫机会了,但是都能顺利通过,还能怎么解释。 这天,魏广德懒懒的起床,店小二刚打来水进行洗漱,吴栋就急冲冲的进了屋。 “广德,动作快点,我们去南昌贡院看看。” “现在去干什么?又没到考试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确定考试时间。” 魏广德一边洗漱一边嘟囔着。 “提学官大人刚刚已经把院试的考牌挂出来了,我们去看看,九江府的学子什么时候进场。” 吴栋急忙说道:“元述已经下楼吃饭了,你动作快点。” 说完话,吴栋就站在门口,等着魏广德。 魏广德无法,只好加快洗漱。 其实考牌都挂上了,也不会跑,用得着那么急冲冲的去看。 洗漱后,又整理好穿戴这才跟着吴栋出门下楼。 对于读书人来说,任何时候穿戴都很重要,免得被人视为孟浪。 吃饭的时候,楼下饭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都是这次参加院试的学子,魏广德和吴栋下来又不免不住的拱手。 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学子吃过早饭出门,依旧免不了向其他还在用餐的学子行礼。 好吧,礼多人不怪,古代貌似很讲究这个。 等魏广德他们草草吃完饭出门的时候,也就只剩下三桌读书人还在那里慢嚼细咽。 这就是比较传统的读书人了,魏广德在心里这么想着。 其实象他们之前狼吞虎咽的吃饭,也算是比较失礼的了。 出了客栈,走过状元桥进入贡院街。 上次来这里,他们可没有走到贡院那边去,只是远远看了眼。 这次当然不同,穿过刻有“贡院”二字的木制牌坊,没几步就到了贡院大门口。 不过这会儿过了辕门后,路上的学子就已经比较多了,在贡院大门那儿更是拥挤在一起。 “看看,叫你快点,来晚了吧。” 吴栋显得比魏广德还着急,嘴里不住说着魏广德。 “我昨晚睡的很晚,那那么早能起来,再说也不知道今天就挂牌子。” 魏广德回嘴道:“挂都挂出来了,也不会跑,等等看也是一样。” “好了,别说了,广德看书也是辛苦。” 曾元述在一边打圆场道。 江西是个大省,全省下辖13府78个州县,每年参加院试的考生是真的不少,一次考完,其实以南昌贡院的容量也是能办到的,据说贡院里面有考棚上万间。 不过显然,提学官大人并不打算一次性进行正场考试,确实学生太多了。 正场过后的复试,到是可以把择优录取的学子凑一块进行考试,决出最后的生员名额。 等魏广德他们挤进人群后,很快就在考牌上看到了九江府下辖各县的参考场次,第一场就要进场。 “三天后再来。” 知道了考试时间和场次,魏广德就听到曾元述说道。 “听说院试要准备饭食,好不好?能不能自己带食物进去?” 挤出人群,魏广德又开始提出自己的疑问。 院试的规则他也知道,可是对于考场为这么多考生准备饭食,魏广德就觉得味道怕是不怎么样。 97进场 一转眼三天就过去了,按照时间早早起床洗漱。 为了科举考试,店家也都会在考试那两天提早准备热水和饭食,所以很快的他们就在客栈吃完早饭。 这家客栈参加这一场院试的考生有二十多人,不过大家并没有聚在一起前往,依旧是相熟之人一起过去。 虽然是分两场考试,可是参考的学子并不见得就少,过了状元桥走上贡院街,街上人就多起来,大家都神色肃穆,少有轻松表情的学子。 院试的重要性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心知肚明,太残酷了。 魏广德不知道这个时候,站在这贡院街上的学子,有多少希望自己出身在北方或者西南的,因为在江南地区,院试实在是淘汰率高的吓人。 就魏广德所在的彭泽县来说,有多少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秀才名额就十个上下,而要是到了山西或者西南的云贵那边,每个县的名额少点,也至少有八个。 可是这两地,读书人又有多少呢? 彭泽的读书人上千总是有的,到底几千不好说,可是能考到童生的,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几百人还是有,然后几百人争十来个名额。 而到了北边或者西南,可能就是百多人争夺八九个名额。 大明为什么要分南北中榜,江南这边的科举竞争太残酷了,差点的都被挤下去了,参加会试的都是优中选优,自然能够在会试殿试中拿到好的名次。 一路走来,不时看到已经白发苍苍的老翁,他们当然不是来送考的,而是自己来参加秀才考试的。 对于这些上了年纪的考生,魏广德除了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敬佩外,啥情绪也没有。 都一把年纪了还来和小年轻抢生员,至少在此时,在他还没有跨过那道坎的时候,他非常反感这些老考生。 在贡院大门附近,魏广德他们很快就看到打着彭泽县名字的大灯笼,那里就是他们彭泽考生聚集的地方。 靠大门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大桌,后面几个身着制服的官吏在那里,还不是翻动手中的名册。 院试也就甄别这一环节,按照考生报名考试,考生的相关信息都要登记造册,详细注明籍贯、年岁、面貌特征等还有就是保生信息。 看到时辰差不多了,那边官吏就开始点名,点到名的就要站出来,官吏们会根据点名簿上的信息进行甄别,主要就是防止冒名顶替的舞弊行为。 至于作保的生员,早考试前也早就进行过核对,不过这会儿他们也都站在官吏旁边等候唱名。 和府试差不多的流程走下来,魏广德才有机会走近南昌贡院的大门。 正门两侧立有一对石狮及两座古纹石坊,东石坊曰“明经取士”,西石坊曰“为国求贤”。 魏广德不由略微驻足,看了看着两块石坊,随后才大踏步走进了南昌贡院的大门。 进门以后又是一个小广场,又是府试那套搜捡程序。 不过现在可是六月,天色虽早可并不冷,魏广德的衣衫也是单薄,搜捡很快就完成。 院试和府试差不多,魏广德什么都没带,因为考场内会为考生准备这些,直接来就好了。 毕竟考生太多,要是还要搜捡携带的物品,那就太耽误时间了。 穿过小广场进入二门,中辟五门并列,以免考生彼此拥挤。 再一进深便是“龙门”,俗称为“龙门口”,由此开始,考生和管理考试的官员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从龙门向前,有一座斗拱飞檐的三层塔形高楼,名曰“明远楼”,登高可尽览贡院全景。 “明远”一词出自《大庸》的“慎络追远,明得归厚”,明远楼是历届考试时执事官员发号施令和监临、监试、巡察等登楼值班瞭望之处。 “都跟上,不要东张西望,后面还有考生要引领,自己那好考引确认考号,直接进去就好。” 前面有小吏领路,魏广德和身前身后的考生一起跟着往前走,绕过致公堂后才进入他们所在的考场。 “看好自己的考号,不要走出考棚。” 小吏继续在前面说道。 这里的考棚到是和九江府试院的相似,只是占地更大,一排考舍下去怕不是有几十上百间。 魏广德也没心思去数到底一排是多少考棚,就是盯着考棚上的字号,找到自己的考棚区,随即就脱离了这队人群,径直走进去对号入座。 进了“文”字号考棚,打量下四周,单间号舍的规格是高6尺、宽3尺、4尺。 到了大明朝有些时日了,魏广德终于开始用这个时代的计量单位来判断数据,而不再是过去的米或者千克。 两壁离地一二尺之间,有上下两道砖缝承板。 拿起旁边倚放的木板分别搭在两道砖缝,这就是考试的桌椅了。 魏广德坐好后,感觉了下,还是感觉考棚狭窄了点,不过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想想后面还要经历几次这样的考试,而且一次比一次凶残,魏广德只能甩甩头,不再去想。 拿到装好考试用品的考篮,魏广德就开始为考试做起准备来,先磨墨,然后就是坐等发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自明远楼上传来。 “入场完毕,全场肃静。” 这个时候,负责这排考舍的小吏在考棚直接穿行,嘴里小声说着话,让考棚里的考生都能听到。 随着差役的到来,今科院试的考题也出现在魏广德的眼前。 第一题,简约不简单,就是俩字:“子曰”。 很简单,是真的很简单,可以说在座所有考生肯定都做过这道题,放在第一位,怕也是想让考生能放松一点,别紧张太甚影响考试。 第二道题貌似也不是很复杂,“女与回也孰愈”。 而第三道稍微麻烦点,抽了《诗经》和《礼记》中的两篇短文要求默写,纯粹就是压缩考生答前面两题时间的。 当然,要是遇到记忆力不佳的考生,这第三道题就很要命了。 没说的,魏广德把考题快速抄到草稿上,然后就准备从第三道题开始做起,时间耽搁不起。 98离场 因为说,这次院试的三道考题都不算难。 至少对于魏广德来说是这觉得,简单,自己都做过。 不过在魏广德刷刷点点在答卷上默写两篇经文后,重新看向前面两道八股题,他才猛然警觉起来。 有点不妙啊。 这次的考题真不算难。 可也就是因为普通,这考场内的考生怕是都做过,怎么让你的文章能够脱颖而出,这个就麻烦了。 是的。 不管是“子曰”还是“女与回也孰愈”,魏广德都做过,孙夫子评价也还不错。 毕竟是大路货,魏广德可以抄的地方就多了。 可是到了院试考场上,魏广德心里这会儿有点没底了。 临时鲜编一篇文章出来,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每次自己捣鼓出来的文章,只要没有参考范文,都会让孙夫子血压升高。 魏广德心里叹息一声,上一世的自己也是,小学中学的作文都是看着作文集高仿出来的。 到了古代还是一样,要做出一篇稍微好点的,能够入别人眼的文章,也需要范文来高仿。 “以孰愈问贤者欲其自省也” 这是破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把自己当初凑出来的文章写上去,至少还有两三成把握。 自己费心费力忙活了俩月,就是防备这这次的院试主考提学官大人再出幺蛾子,没想到人家给你来个堂堂正正的考题。 最要命的其实就是这么堂堂正正,有时候魏广德真恨不得考官出点刁钻刻薄的考题,先淘汰一大半,然后让自己这个天选之人,位面之子轻松过关。 想再多也是无用,魏广德继续往下承题。 “夫子贡与颜渊果孰俞耶夫子岂不知之乃以问之子贡非欲其自省乎......” 把自己拼凑的文章写在草稿上,又检查了一下,没有错漏,然后开始答“子曰”。 院试的正场考试,对魏广德来说,是真的简单到极点,吃过送来的清汤寡水后,魏广德上了次茅房。 不去不行,在考舍里呆了半天。 上午的时候,魏广德就已经把这科的考题都做出来的,天气闷热的很,他没敢贸然抄上答卷,这可不像之前的默写。 下午休息了一会儿,口中默念“心静自然凉”不知道多少遍,总算感觉安心下来。 在狭窄考棚憋了半天,出去放风总算让身体得到了一点放松,现在心也静下来了,自然就要做最后的事儿,那就是誊抄。 誊抄前,照例检查上午的默写,小心驶得万年船,魏广德可不想出现万一。 确认无误后,这才开始抄写自己的八股文。 全部抄写完毕后,魏广德还是觉得有点不安心,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 到这个时候,就算他想修改其中一些措辞也已经没可能。 剩下的时间,魏广德只能坐在位置上,想要重新搭一下木板,直接在这里躺会儿,又不确定时间,担心一躺下又敲板让交卷。 不知道捱了多久时间,终于看到有考生出现在走道上,这是交卷的考生。 不过考棚两边都有官吏和差役守着,那些交卷考生都老老实实的目不斜视,径直往外走。 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还有至少一个时辰以上才会结束这次的考试,魏广德自然不想继续待了,太难熬。 起身,魏广德向外面巡查的差役示意自己要交卷,没一会儿收卷官就过来,看魏广德从考卷上揭下浮签收好,这是可以和试卷合拢的,确认考卷没有被掉包的一道程序。 当着收卷官的面完成了最后一道程序,这才交出手里的答卷,又领到一个出考场的木牌,这才在旁边差役的监视下离开了考棚,顺着来时的道路往外走。 在龙门这里,已经站了不少交卷考生。 这里可不是县试,考完直接出县衙大门,而是一批一批的放考生出去。 基本上就是送交多少份考卷,就放多少考生离开,每个考生的考卷都是有定数的,不能带走。 魏广德在人群里看了看,有几个认识的,不过大家也只是点头一笑,都没有热情的走到一起来攀谈,聊聊这科考试的心得,那是出了贡院大门才敢干的事儿。 虽然不知道这次自己能不能从众多考生中冲出来,但是魏广德心底深处还是觉得过关的可能性很大的。 他现在对于自己的运气是越来越有底气了,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至于其他交卷的考生,大多脸色都不轻松,想来也是,魏广德这么有底气的人心里也是有点七上八下,他们就更没底气了。 大概一刻钟后,二门那边打开,众考生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一个个走出考场,然后依旧是沉默的往前走,直到走出贡院大门,周围的空气才仿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不再像考场内一样,显得那么压抑。 四周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表哥吴栋和曾元睿,随即就和身旁的几个九江考生攀谈起来。 不过大家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很谦恭的,都说只是来长见识,为下科院试做准备云云。 有点假。 魏广德在心里这么评定,到了这里,谁不想跃过那道龙门,何况今年还有乡试。 要说魏广德对自己这次院试的感觉,能不能过? 其实他心里也是没底,只不过心底深处似乎在告诉他,没问题的。 可惜了,穿越过来这么两年了,也没个系统外挂现身,也不知道是迟到了还是怎滴。 不会和自己看的某些小说写的那样,不是到死或者什么时候,那玩意就不出来。 好吧,临死突破可以续命。 想法很好,可是绝对不受穿越人士的欢迎。 出来的考生中没有曾元述的身影,这说明这位老兄应该还在考场里鏖战吧。 自己表哥和曾元睿也没过来,估计以为自己会等到收卷的时候才会出来,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就是个快枪手。 想想唱名后进考场那一刻,表哥还在身后喊自己多检查,魏广德心里就知道,他们肯定这会儿还在那里休息,等着晚点再过来接考。 “现在能去哪?” 看看日头,离考试结束还早,魏广德往外走了几步,看到前面牌坊外桥头那里摆摊的商贩,摊子上琳琅满目的吃食,心里叹口气,没带钱。 99心态 魏广德结束了自己院试的第一场考试,这会儿口有点渴了,可惜身上没有带钱。 想到住的客栈就在桥头那边,过去也没几步路,魏广德就选择直接先回客栈去,毕竟也不知道曾元述要什么时候才会出来,也许要等到考试收卷也说不定。 只是没走几步路,魏广德就被人叫住。 “劳兄,邹兄,杨兄,三位兄长有礼。” 魏广德听到有人叫他,立马站定,随后看见三位他认识的书生,都是之前认识的,只是不熟,但是还是知道名字,随即马上拱手。 “元述应该还在里面吧,你不等他出来吗?” 说话的是劳堪,九江府城的人,今年23岁,不仅比他大,比他表哥和曾元述都要大一些。 “曾兄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我这有点口渴,身上又忘记带钱了,所以打算回客栈去先休息一会儿,等晚点再过来。” 魏广德笑着答道。 “哦,吴栋没过来,看来你出来的比较早了。” 劳堪笑笑,随即吩咐书童去前面买点水果来,又对魏广德说道:“这次考得不错吧,听说你习惯性提前交卷,早上我还听到吴栋喊你多多检查来着。” 看到杨标、邹善都在一边笑,魏广德立马说道:“三个哥哥就别取笑我了,这科的考题也就那样,做是做出来了,好不好那也是考官说了好才算。” “看天色,估计还有一个时辰就都该出来了,我们就在一边等等吧。” 杨标这个时候开口说道,他是清江人,属于临江府,是前两天在桃林那会儿认识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来南昌考院试了,似乎和曾元述、劳堪都熟悉。 其实这三个人都是前些天认识的,劳堪虽说是德化人,可是他也是魏广德的前辈,因为人家早几年就已经是童生了,只不过和曾元述差不多,考了几次院试都没有过。 所以魏广德前俩月在九江府逗留的时候,可没见过他,朱世隆邀请的不是应届童生,就是秀才,也许他也和本地的童生们熟悉,只不过在那个时候,肯定不可能把九江府城的所有读书人都喊来。 旁边的杨标也是,只不过他是吉安府安福县人。 生在吉安府的和生在南昌的差不多,竞争那是异常激烈,本地考员都太厉害了,院试考几次都正常,非常讲运气。 虽然外省的都说江西考生厉害,但是本地人都知道,厉害的还是吉安和南昌的考生。 当然,这么说的原因其实还有一层,那就是嘉靖朝到现在已经三十一年了,连续两任内阁首辅都被江西人拿下,自然给人一种江西学子厉害的感觉。 从前任首辅夏言,到现任首辅严嵩,好吧,外省人怎么看这两位,魏广德这会儿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后世对严嵩颇多看轻,毕竟是公认的贪官,还特别有名那种,几乎是和南宋秦桧齐名的人物。 在贡院门外寻了处地方,几个人就那么站着在一边等。 好在劳堪带来的书童买回来不少水果,几个人随意说笑几句。 等到吴栋带着曾元睿过来的时候,魏广德这边已经站了二十来个考生了,都是相互熟识的,而更多熟识的同窗还在里面考试呢。 天色渐晚的时候,贡院大门里面又传出钟响,随着贡院大门的打开,学子们这会儿才从贡院内蜂拥而出。 果然,曾元述一直等到考试结束才出来。 正场考试结束了,大家其实都是松了口气,只需要等上几日,院试榜单张贴出来,就知道结果了。 而在此之前,当然就是要喂饱自己的五脏庙。 此时这会人已经膨胀到五十多人,呼啦啦走过贡院街,跨过状元桥,就近寻了处酒肆,开了六桌才坐下。 之后几日,魏广德和曾元述都是无事一身轻,已经考过了,中不中都在考官笔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几个人就在南昌城和周边游玩一圈。 对于魏广德和曾元睿来说,都是第一次来南昌,自然是瞪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府城,这可是江西的政治中心。 一晃几天就过去,这天魏广德起床下楼,正坐在饭桌上吃着早饭,和吴栋、曾元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刚考试结束那几天,是真的完全没有考虑院试中还是不中。 可是几天时间过去了,眼看着第一场考试的结果就要出来了,心思没来由的还是会往那边跑,开始有点患得患失起来。 好在院试结束后那两天,南昌城和周边的景点他们就已经去看过了,滕王阁看水,佑民寺上香。 其实这两天,曾元述也和魏广德差不多,都有点心不在焉的,索性这两日他们都干脆呆在客栈里,也懒得出去走了。 “这几日也没人来邀请咱们去赴宴了,怕是都在等着贡院那边的消息。” 吴栋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曾元述和魏广德的状态是怎么回事,自然也就不会去提那边,都是过来人,不过曾元睿年纪小,自然就没有注意到这点,看着三个兄长都很沉闷,不知怎么嘴上就嘟囔了这么一句。 “快发榜了吧。” 曾元述随口就接了句。 “就这两天的事儿了,不用急,这科你必过。” 吴栋急忙接话道,同时也安慰安慰自己这个好兄弟。 “希望如此。” 曾元述轻笑着摇摇头。 当初走出贡院的时候,他还是信心满满的。 可是这几天下来,或许是因为结束了考试心情放松下来,这才又重新审视自己的答卷,总感觉这不好那不对的,陷入自我怀疑当中了。 或许,参加院试的考生中也就魏广德才没有这样的心态。 老早就准备好了文章,在他看来,该改的都改了,只要没有记错,那就这样了。 香也烧了,庙也拜了,坐等结果就好。 看了眼客栈外面的街道,街上来往的没见到一个学子,想来现在都窝在住的客栈里等消息吧,也没心思出来逛街。 就在这个时候,从门外跑进一个书童,这人魏广德认识,是二楼一个考生的书童,看他着急忙慌的进了客栈,咚咚咚踩着楼梯就往楼上跑。 “榜单出来了?” 曾元述看到这幅画面,没来由的冒出一句。 100要不要考进士 “还是来晚了,都这么多人堵这里了。” 等魏广德他们确认消息,贡院那边真的发榜了,急急忙忙往贡院赶,不过这会儿贡院街上已经人满为患,大多都是书生打扮的考生已经站了大半条街,最关键的当然就是贡院大门那里已经是水泄不通。 他们来南昌,可没带孔武有力的家丁,这会儿要说硬挤也是能挤进去,可那就有点有辱斯文了。 只能顺着人流慢慢往里走,还要不时左右抱拳行礼。 好吧,读书人太多,认识的也不少。 已经有看完榜单的学子出来了,都是垂头丧气的,还有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翁被人搀扶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又落了孙山。 慢慢的,他们终于靠近了贡院大门,大门两侧的照壁周围围满了人。 到了这里,总算看到几个一脸兴奋的考生了,不过这些人都聚在一起就在榜单旁边说说笑笑。 不用说,肯定是看到自己的座号在榜上的。 是的,不管是县试还是府试,或者院试,在最后的榜单没有出来前,都只会写上榜考生的座号,而不会直接书写名字在上面。 好容易挤到榜下四个人开始寻找曾元述和魏广德的座位号。 曾元述的座号是“成”字四十六号,而魏广德是“文”字十七号,四双眼睛盯着榜单寻觅,很快魏广德的文字十七号就被吴栋看到了。 “外圈左上,广德,你过了,要参加复试了。” 吴栋在那里大声喊叫,迎来的只有周围一群羡慕和嫉妒的眼神,随着他们确定了广德是指的哪个,很多人选择扭头就走。 魏广德才十三岁的年纪,依旧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自然很好辨认。 这么小的家伙都上了榜单,他们这些没找到自己座位号的年轻人自然没脸继续呆在这里,选择先走为妙。 吴栋这会儿高兴的拍着魏广德的肩膀,很是兴奋,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旁边的好友曾元述还在眼巴巴的望着那张榜单,寻找自己的座号。 随即,吴栋冲魏广德笑笑,又抬头看着榜单,帮着寻找曾元述的座号。 或许是吴栋的眼神真的不错,没多大一会儿,他就发现了曾元述的座位号。 “内圈右下,元述,你过了。” 随着吴栋的话,本来一脸焦急脸色的曾元述瞬间脸色潮红起来。 “在哪?在哪?给我指指。” 曾元述焦急的问道。 “内圈右边偏下一点,就是第九个座位号,看到没,成字四十六号,嘿,厉害了,比广德的名次高多了。” 吴栋急忙尽量把位置说的更加准确一点。 而这个时候,曾元睿先一步看到了二哥的座位号,立时就欢快的跳起来。 “真的,我看到了。” 或许是看书看多了,有点伤了眼睛,曾元述这会儿还没有看到自己的座号,虽然吴栋和自己三弟都说看到了,可是他依旧按照吴栋给的位置仔细的寻觅过去,还是要亲眼看到才行。 终于,曾元述看到了自己的座号,这才长出一口气,之前紧张的压力也为之一松,脚步竟然有点踉跄,好在一边的曾元睿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倒。 对于考了几次的曾元述来说,上一次榜是真的太不容易了。 虽然这个时候的榜单还不是最后的结果,但是现在终于有机会参加第二场考试了,不容易。 第一场考试,那是大浪淘沙,几十个人里面只留下一个人来,竞争程度可见一斑。 而对于复试来说,虽然依旧会刷人下去,可是这次却是二选一,至多是三选一,难度还是略有下降的。 至于某些人说的,水平在那里,不增不减的话,其实那只是笑话。 竞争对手少了,上榜的几率自然大。 至于谁的水平高,水平低,还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如果是比武,第一第二很好分辨,站着的就是第一,躺下的就是第二。 但是对于文考,呵呵...... 冲过了院试第一关,剩下的第二关机会就大了很多,剩下的就靠天意了。 所有的考生都不知道复试考题,自然就只能靠自己平时的积累,厚积薄发。 曾元述已经为院试准备了数年,他有信心在这次院试中顺利过关,考中生员。 此刻,刚刚还摇摇欲坠的信心又蓬勃而发起来。 魏广德在确认自己上榜,过了正场考试后,除了感叹自己穿越者得天眷顾外还能有什么。 此时,他已经无比确信,这次院试必过,年底的乡试干脆也来一发,直接吃个“四喜丸子”得嘞。 到是的会试要不要也去考考? 魏广德这会儿早就没去想后面还有的复试,已经思考的是明年的春闱,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参加了。 十三岁,不对,明年我就十四了,可是依旧年纪还小。 这跨越大半个中国去京城参加会试,是不是也太小了点? 魏广德当然不知道大明朝最年轻的进士是谁,中进士的时候是多少岁,但是他觉得自己要是真的在十四岁中了进士,怕在史书上也要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想出名,又有点不想出名,魏广德有点患得患失。 是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话他可是知道的。 太年轻了,中了进士的话,风头一时无两,可是最后会怎么样? 毕竟才十四岁,朝廷会给我个什么官职? 大点,官职才好安排。 想想,进士大多是三十好几四十来岁的,二十多岁的进士都算年轻人了,猛一下子自己十四岁就参加殿试,会不会让他们臊得慌? 到时候别同年做不成,反而害了自己就麻烦了,少不得还要找严嵩这个后世的奸相帮忙。 还有啊,太小了,要是入了严嵩的眼,会不会把自己和自己一家也被绑在那条船上,那船可没几年就要沉了。 魏广德在想自己要不要参加明年的会试,那边曾元述总算是激动完了,也恢复了一惯的样子,向着吴栋拱手,然后又朝向魏广德,这才发现这位这会儿有点神思不属。 吴栋也发现魏广德有点不对,眼神有点呆滞。 好吧,习惯了,好像几次魏广德考完都这样,吴栋见怪不怪,直接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没两下魏广德就回过神来。 “上榜了,要不要过去和他们叙叙。” 看到魏广德回神,吴栋就笑着打趣魏广德,指指那边一伙说笑的书生学子。 101小小院试 发榜三日后,本次院试的覆试就要在南昌贡院举行,魏广德和曾元述自然不会耽误时间,在确认通过正场考试后,立马就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客栈开始看书。 好吧,其实魏广德这么表现也就是装的。 书,他是真的看不进去。 后世不是流行这么一段话,大考大耍,小考小耍,不考不耍。 但是这会儿大部分有想法的学子,都把精力由之前对院试正场结果的患得患失转向用心攻读,覆试才是决定这次院试成绩的关键。 魏广德不想特立独行,自然也要有样学样。 实际上,在他们离开没有多久,那伙之前还围在榜单下方的书生学子都纷纷告辞离开,为三日后的覆试做准备。 考试前一天,魏广德在客栈里憋慌了。 是的,被憋的发慌。 书,是没什么看头的,所以他只是拿出以前的文章再次阅读,又背了一次,包括之前考过的题目,他选择的备用文章,这都是之前因为被孙夫子认为稍次了点而放在一旁的。 在县试和院试中已经用过好的了,现在就只能从中选择出一篇稍微好点的,为接下来的覆试做准备。 魏广德去看了曾元述一眼,那边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书。 找到表哥吴栋,他这会儿也没出去,正和曾元睿探讨学问。 虽然熄了科举的念头,可是到了南昌府,现在又是院试的时候,手痒之下还是端起书本,随便翻翻,就和曾元睿聊上了。 “表哥,元睿,要不要出去走走,我在屋里憋得慌,想出门散散心。” 魏广德进屋看见两人都端着书看,边看还边聊,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能不能把书看进去。 “好。” 吴栋听到魏广德这么说,他也知道几次临考前,魏广德都看不进书的,前两天去叫他下楼吃饭,都只看到他在翻以前的卷子,可不像曾元述那边,是真的抱着书在啃。 “那我也去逛逛,这两天都没出过客栈大门,也是憋得慌。” 曾元睿听到魏广德、吴栋都说出去走走,没多想也表示想出去。 “元述那边要不要问问?” 吴栋起身就说道,边说边整理衣服。 “我先去看了,他那还在看书,问了句,他说不去。” 魏广德回道。 三个人收拾好就一起出门,顺着大道往南昌城繁华的街市走。 这会儿路上书生打扮的也不多,之前参加考试的,又没有通过正场考试的学子大多已经结伴离开了,还留在南昌城的,要么是上榜的学子,要么就是他们的好友,还等着一起结伴回家。 没走过几条街道,魏广德忽然就说道:“这南昌府城里这么多赌馆,那门口挂的那一块白布是做什么的?” “那是等着你们进考场后开盘用的。” 吴栋笑着解释道,“每年院试、乡试这样的官府考试,南昌城的赌馆都会参与一波,让赌客下注赌科举的案首。” 说完看了眼魏广德就继续说道:“你放心,这名单里肯定没你的名字。” “哈哈.....” 一边的曾元睿听到吴栋调侃魏广德,就在一边抚掌大笑。 “案首,我还真没做过。” 魏广德可从没想过做什么案首,想那玩意做什么,梦里啥都有。 虽然偶尔也畅想下进士、状元什么的,可那都是白日梦,自己都知道不现实,也许命运早已注定,进士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名次可能未必多好。 不行就走走严阁老的门路,谋个好点的官职,到时候再和他划清界限,免得船沉的时候殃及自己。 至于说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走门路不花钱的吗? 都是交易而已,交易完成也就完成了。 人家赌的是案首,那肯定是根据进场考生的名录定下的赔率。 虽然现在还是糊名,按理说应该还不知道哪些考生会参加覆试,可是没看到人家还没把下注的信息放出来吗? 这说明到现在,赌场那边似乎也不确定哪些人过了正场考试。 想想明天他们就要进场了,到时候只要有一些熟悉各府考生的学子在一边认人,就能大致摸清楚进去的人都有谁,再根据之前的风评,赔率也就出来了。 魏广德是这么想的,不过自己反正是没希望拿下案首之位,否则就真想重注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是真这么做了,天道会不会让自己得偿所愿? 已经是第三次顺利通关,除了县试他很有把握外,府试和院试正场他其实都没什么把握的,既然都过了,说明他真的是洪福齐天,说不定覆试考题就是他最最擅长的也说不好。 逛街逛到月挂树梢,南昌城马上就要宵禁了。 南昌城的宵禁,其实只要不进出城,到是影响不大,城外什么样不知道,城内其实还是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商家不少还是要做夜市生意的,当然主要是赌馆和青楼。 魏广德对赌馆兴趣不大,至于青楼嘛,在九江府看过几次,但是都没好意思上去坐坐,这会儿就更不能去了,明天可要考试。 吴栋已经多次让他回去休息,准备明天考试了。 曾元睿老早就回了客栈,他还要照顾他二哥,怕看书废寝忘食忘了休息,影响到明天的考试就不好了。 看着魏广德盯眼直瞅那边的青楼,二楼靠窗那里还有十来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在那里向外张望,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吴栋只是觉得好笑。 “广德,你这是想要上前喝一杯?” 听到表哥这么说,魏广德脸一红,摇头否认,“那里,就是那边亮堂点,所以多看几眼。”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等你过了院试,咱们上前坐坐。” 吴栋看着魏广德嘿嘿直笑,说的他脸又红了。 好在这会儿天色已晚,到是不打眼。 明天就是这次院试的最后一场考试,也是决定命运的一场考试。 心里忐忑还是肯定的,不过这个时候的魏广德只能自己给自己灌鸡汤。 来到这里,自己肯定会受到上天的眷顾,小小院试,没问题的。 回到客栈,魏广德叫店家准备了热水冲个澡去去汗,早早的上床睡觉,为明天的考试养足精神。 102复试 翌日,和前几天一样,魏广德早早的起床洗漱,吃过店家准备的早餐,就和曾元述一起,在表哥吴栋和曾元睿的陪同下再次去了南昌贡院。 和上次没什么不同,这次来这里的考生依旧是许多,毕竟是整个江西省的院试覆试考生都来了,各个府县都是上百人,而南昌府、吉安府这些富裕之地和赣州府这个掌管十三个县城的大府就是好几百人。 在大明朝的江西布政使司下辖13府78县,这次院试结束,就会有七八百个秀才诞生,覆试虽然不知道按照什么标准录取的,可参加覆试的考生绝对上千人。 对考生的甄别环节依旧不会少,在经过唱名后,魏广德才步入南昌贡院。 进入大门经过搜捡,他们这一队的考生在小吏的带领下进入考舍区域,开始寻找自己的考舍。 因为已经来过一次,这次魏广德他们都是轻车熟路的,很快就到了自己的考棚坐下,随着衙门里的差役送来装满考试用品的提篮,魏广德开始准备迎接这院试的最后一场考试了。 随着考生入场完毕,考场再次封闭,早已准备好的一群差役就抬着写好考题的木板在考棚之间穿梭,供考生抄录这科考题。 魏广德和以前一样,在差役抬过来写好考题的木板后,第一时间是把题目都抄录下来,做那是后面的事儿,题目必须抄准确,不能有遗漏。 这次的复试只考两篇八股文,默写和试帖诗都删了,不考了,到是简单。 魏广德看到题目后第一反应就是现在这位江西提学官还不错,知道就靠八股文得了,反正就是筛选乡试的苗子。 在乡试里,只要八股文做的好就行了,这样的要求还会延续到会试中。 只看木板上两道八股题,第一道题:不以规矩。 确实不以规矩,魏广德在心里腹诽一句,快速抄到纸上,随后开始抄第二道题。 只看木板下面一道题也是非常简单,就六个字儿,国人皆以夫子。 看到这里,魏广德才真正领悟了提学官出第一道考题的意思,“不以规矩”,还真是不以规矩,两道题全部自出《孟子》,这在科举考试中其实是很罕见的,至少魏广德之前就没听说过有这么干的。 莫不是这次院试有鬼啊? 魏广德此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也不确定,主要还是这次的考题太凑巧了。 不过魏广德不知道的是,就在考生们还在入场的时候,就在明远楼上,这次负责主考本届江西布政使司辖区内各府县考生院试的提学官就让下面的考官们各出一道题,揉成团后放出一个小匣子里,然后他背手从中取出两个纸团,从而确定的本次院试考题。 好吧,题,不是他出的。 只是他抽的而已。 展开纸团来的时候,他也被吓到了,两道题皆出自《孟子》,要是拿出去,似乎有点不合规矩。 这个时候,他已经抽了纸团,可不能又丢回去,只能是把纸团递给其他人也看看,不过心里也打定主意,最好就是重新抽一次吧。 “呵呵......这次抽的考题,还真是不以规矩。” 只是没想到,看了考题后,过来监考的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胡仕良却是笑着调侃了一句。 等其他人看过后,也都是笑笑。 “汪御史怎么说?” 提学大人听到那胡仕良这么调侃一句,其他人也都只是笑笑,并没有人说重新抽取试题的事儿。 也是,题是下面考官们出的,他就是随便抽出来的。 在这之前两天,他还在为复试出什么题而纠结,让考官们出题,也是他今早临时作出的决定,可没和其他人商量过,谅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会这么做。 “打开其他的纸团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那这就是天意了。” 被叫做汪御史的这位自然就是江西道监察御史了,他是年初离京到的江西,负责这次巡抚江西各府县的工作,正巧遇到院试,也就过来看看。 监察御史出自都察院,又依十三道,分设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 明朝都察院不仅可以对审判机关进行监督,还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为最高监察机关。 右参议和监察御史都这么说了,提学官大人自无不可。 随即汪御史就逐一展开剩下的纸团,上面各位考官出的题也是五花八门,四书五经题皆有,只是独独被提学官大人抽到了两篇《孟子》,第一题的题意还非常贴合实际。 下面还要出的题目,提学官大人却是笑笑,“都不以规矩了,还出什么。 老夫前几天就为这次院试出什么题而费神,直到刚才也未想到。 既然天意抽到这么一个题目,那老夫就顺天而行好了。” 魏广德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这次的考试怕是有猫腻,但是不管怎么样,题还是要认真做的。 “不以规矩”出自《孟子·离娄章句》,原文为: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员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魏广德以前作文就是以“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中的明和巧两个字开始写的,自然依旧是抄自己过去的文。 “规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与巧矣” 这就是他的破题,然后继续往下写。 虽然脑海里有稿子,不过魏广德还是先写到草稿上,一会儿还要再检查一遍,防止出现遗漏,虽然以前没有过,但是防患于未然。 抄好第一篇文章后,就是第二题了。 “国人皆以夫子”出自《孟子·尽心章句》,原文为:齐饥陈臻曰国人皆以夫子将复为发棠殆不可复孟子曰是为冯妇也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之野有众逐虎虎负嵎莫之敢撄望见冯妇趋而迎之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其为士者笑之。 这题其实是截取一句话中的前半段,不过好在这题魏广德做过类似的,只不过是原句“国人皆以夫子将复为发棠”,要是用原来脑海里的东西自然有点不合题意了,是需要修改的。 魏广德一上午剩余的时间里,就在考虑怎么修改自己脑海中的文章。 先把不合适的词句删掉,还要补充一些,搜肠刮肚回忆看过的经书注解,毕竟是代圣人言,这点不能出错,修改工作持续到下午才算勉强完成。 “有皆以为然者齐人之望大贤切矣......” 103院试结束 这次院试复试,魏广德终于又打破了一项自己一直保持的传统,那就是提前交卷。 这次复试,魏广德一直捱到最后关闭考场收卷,才把答卷交给了受卷官,跟着大部分学子缓步出了南昌贡院。 这次之所以耽误这么久的时间,也是因为院试太重要,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完成老爹心目中的一个小目标:不是先赚他一个亿,而是考上秀才。 之前的府试那次,题目够难了,截搭题。 不过在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怕是没戏了,所以在想出怎么写后,就直接落笔。 一年多来不断的书写作文,让他还是有了一点点笔力。 完成文章后又检查了两遍就誊抄上了答卷,算是完成了那次的考试,然后没等到时间提前交卷了。 而到了这次院试考试,虽然他心底还在回想着自己肯定被上天眷顾,科举必过的信念是异常强大,但是在实际做题时却是比府试那次小心得多。 完成文章后又反复琢磨,进行了一些修改,才算让自己满意。 重新把作的文又检查一遍,先把第一道题的作文誊抄上答卷,但是并没有马上誊抄第二篇文章,而是有一字一句慢慢推敲琢磨,所以直到最后差役开始提醒快要收卷了,这才把文章誊抄到答卷上。 出了贡院大门,人潮中很快就看到大门边古纹石坊旁站立等候的表哥吴栋和曾元睿两人,不过没见到曾元述,应该还在自己后面吧。 这里,是他们参加考试前和吴栋他们说好的,毕竟参加考试的人比较多,不事先说个地方,到时候人多眼杂怕错过了。 “这次怎么现在才出来?” 只是在魏广德走到表哥身前的时候,听到的却是吴栋这么来了一句。 在魏广德愣神的时候,耳边又传来吴栋接下来的话,“我以为你又会提前交卷,下午我就和元睿一起过来了,结果一直等到现在。” “这次的考题是不是很难?我们都没见到几个提前交卷出来的考生。” 曾元睿这会儿插话进来道。 “是有点。” 魏广德接下来就把这科考题和他们说了下。 “第一题还算好,第二天截了半句,还真有点不好作文。” 吴栋听了这科院试就两道题,再一想题目,随即了然,怕是第二道题难住了大部分考生。 说是四书就那么多字儿,可你哪知道主考官会出什么题? 用一句短句,或者长句,亦或者截题或者搭题,真的是让考生们防不胜防。 三个人在路边又等了会儿,不时看到有相识考生走过,少不迭又是一番拱手行礼,相互寒暄几句。 众人的关注点居然大多落在魏广德身上,毕竟才十三岁,还是个小孩子,能考过院试正场参加都爱复试中来,所以大家对他的作文也很是好奇,纷纷询问这次考题他是怎么答的,即便是曾元述出来和他们会合,众人的好奇心依旧。 到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魏广德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破题说了下。 第一道题的破题大家都理解,其实他们的作文也都类似,毕竟就那么些技巧。 八股文做到现在,早已有人总结出了作文技巧,大家对很多事物的看法相似,所以知道个破题,后面的不说也罢,就是一脉相承写下去就行了。 对于第二题,众人中到是有几个士子点头称妙,也有低头沉思的,倒是没人说这么破题不好。 看到这样的反应,魏广德知道,自己这次做出来的文章怕是真有机会让自己顺利拿下院试了。 天眷。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免生起了一点洋洋得意之意。 “好了好了,天色渐晚,肚子饿了,都去吃喝,也是累了一天了。” 这个时候,劳堪从之前的若有所思中回过神来,笑着对众人说道。 “是极是极。” 大家在这里站了半天,这会儿被劳堪这么一说,都觉得有点饿了。 等回到客栈,魏广德还是让店家准备了热水,痛痛快快的冲洗了一下才去,现在才是真正的身心完全放松下来。 院试的结果还有几天才会出来,这段时间里大家的心情和之前第一场考过以后差不多,短暂的放松下来,酒席上就相约明日一起出门游玩。 其实这天气还比较热,所以能去的地方肯定都是水边,而南昌府城周围自然就是赣江了。 是的,大家伙相约同去滕王阁,虽然之前魏广德已经去过了,但是其实这伙人中几乎全部都去过,不过六月的天,去江边吹吹江风消消暑,还是蛮惬意的,所以也没人反对。 这次来到滕王阁,魏广德也算是长见识了。 本来他们相约一起来的也就九江府相熟的二十多人,但是没想到的是其他府县也有不少学子相约来次游玩,很快滕王阁里的学子人数就上百了。 江西下面十三个府,几乎都有人来此游玩消暑。 然后,自然就是以府县形成一个小圈子,从开始的讨论学问,再到之后就是比诗词,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 一开始讨论学问,魏广德自然不会张口,当然也不会有人关注他这么一个小孩,即便是知道他也是参加今科院试的考生,还参加了复试,也没多少人关注。 在大部分人眼中,魏广德不过就是运气好到爆的小孩子。 虽然,这就是事实。 只是,魏广德并不以为意,他本来也不想参与进去。 学问,有什么好问的。 这古代科举考的是八股,可不会考函数微积分,力学三大定律。 在魏广德看来就是这样,他们现在充其量学的就是语文,后世的学问可是数学、物理、化学这些硬知识。 不过呢,在进入诗会模式后,还是让魏广德小小的惊喜了一把。 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参与到“诗会”中来,魏广德心里有点点小激动,不过很快他就不激动了。 明朝的著名诗词流传的并不多,其实这也反映出这个时代诗词一脉确实发展较为缓慢。 不过想想到了清朝的时候,其实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文化转向通俗后,或许就是这样。 魏广德当然有装逼的利器,他记得的还没有出世的诗词不多,但绝对都是惊才绝艳的,只是他还没准备在一群童生中拿出来。 至少也要乡试或者去京城以后,再把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丢出来。 104原来是这样的读书人 魏广德记得的还没有出世的诗词不多,他之前自己就默算过,除了那首穿越人士必备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好像就只剩下伟人诗词了。 不过那东西不能用,身处的位置不同,放出来要惹祸的。 当然还有一些,不过都是一些出名的句子,全诗他可背不全。 比如他知道有一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还有能记住的,就是当年央视《三国演义》的片头歌,本来记不住,但是唱出来他就记住了,不过他现在不能用,因为那首词早已问世并流传开来,明目张胆抄袭肯定是不行,会被打死的。 还有一首就是《送别》,也是因为有曲子,可以唱,曲调也是宛转悠扬,所以魏广德还能记住,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还有首“李杜诗篇万口传”倒是能记全,但那话太大气,要是写出来,人家向他再讨教两首诗词,他就有点抓瞎了,所以只能放在一边。 说实话,魏广德觉得自己蛮苦逼的。 小说里那些穿越人士,怎么就能记住那么多的诗词? 一首连着一首随便写,还不重样。 除了诗词以外,其实魏广德还练了一手绝活,“难得糊涂”这四个大字儿,他是悄悄练习了无数遍,写这字的人他知道,叫郑板桥,估计也是个写诗的高手,可他的诗自己一句没有,就是看电视剧知道这四个字儿,说是很精辟。 印象里在哪看到过这么个说法,说八股八股,要是你能做好,随你再做什么东西,要诗就诗,要赋就赋。 不过到了魏广德这里,他发现貌似有点不靠谱。 说这话的人肯定水平不怎么样,或者是太怎么样了,净在那里乱说。 到了明朝,魏广德私下里一边学习四书五经,写八股文,可是他尝试去作首诗出来,憋半天也没有整出一句话。 至于学高鹗去补全他记忆中的一两句诗词,魏广德努力过,但是都不知道作者当初的环境,自然是憋不出来的。 参加了一场不怎么样的“诗会”后,到了晚上,众人都回到南昌城里。 当晚,吴栋就履行了对魏广德的诺言,还真带着魏广德上了南昌府知名的馨香楼。 不过让魏广德失望的是,吴栋他们只是带着魏广德上了馨香楼喝花酒,可不是魏广德想象中的留宿。 在被吴栋提溜下楼的时候,吴栋还在魏广德耳边说道:“来一次就够了,要是让姑母知道,还不知道怎么锤我一顿。 再说了,你现在还太小,毛都没长齐,再等两年哈,现在不急。” 一起来的曾元述、劳堪就在一边笑呵呵看着这两位,明显魏广德还有点不情不愿的,但是被吴栋硬拉出来的。 走出馨香楼,劳堪还不忘调侃两句,“吴栋啊,人家广德风流才子,自有才子的潇洒飘逸,放荡不羁,有句话怎么说的,哦,对了,自古才子多风流。” “呵呵......” 后面站的曾元睿刚开口跟着乐,就被他二哥曾元述一扇子拍脑袋上,随着“哗”一声纸扇打开,颇是潇洒的扇了扇才说道:“你也太性急了点,你哥拉你下来是对的,有个十五六岁的年纪,你再学人家名士风流好吧,这么小狎妓可不成。” 其实魏广德跟着上这儿,也就是好奇。 后世可没有青楼妓院,都已经变成娱乐城、夜总会,好像也就倭国还保留了风俗店,古代的青楼,魏广德就是好奇,他其实并没有想要做点什么。 一行人顺着长街前行,很快就因为住宿客栈的不同分道扬镳。 时间一晃就过了几日,和之前那次一样,刚考试结束那会儿大家心态都很轻松,随着院试放榜日期的临近,大家的心也重新被悬了起来,紧张的情绪也是一日胜过一日。 院试放榜可没有一个固定的日子,也就是说固定在院试考试结束后多少天发榜,只有一个大概的时间,一般在五日到十日之间。 所以在度过了开头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后,众人自然就没了出门游玩的心情,都留在南昌城里,没事儿就想往贡院那边去。 虽然也知道去了也看不到个结果,但是人就是想往那边走。 “闵文卿、李椿、万宏谟、李贵、顔应贤,没想到这五位还成了今科院试案首的热门人选了。” 曾元述和吴栋这会儿就站在一家赌馆门口,看着外面布幔上贴着的院试案首赔率指指点点。 魏广德在一边仔细看了南昌城内赌馆对这次院试案首开盘口的情况,虽然名单上有二十多人,但是从赔率也能看的出来。 虽然各家赌馆开出的盘口各不相同,都是略有差异,但是总的来说,对于这次院试的案首之争,判断都是大同小异,主要就是刚才他们口中的五个人了,赔率最小。 从上千人中选出上榜的几十个人,可以想象赌场的老板也是神通广大。 魏广德估计,应该也是从士林中的声望和人气为主要判断,毕竟如果真没什么文才,在士林当中也就不会有什么声望和人气了。 对于今科院试的案首,吴栋和曾元述都有下注,不过一个下注赌的是李贵,另一个压的是顔应贤,虽然赔率都不高,本身也只是凑个乐子。 至于其他的考生,似乎都有下注,也就是他自己“洁身自好”,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家里的钱大多交给了吴栋,他手里没多少。 其实后面几日魏广德又跟着逛了几次青楼,学子考生聚在一起喝酒,然后都会再赌上几把。 到这会儿魏广德才明白,后世说人品行不好就说人家“吃喝嫖赌”,可是貌似这些在古代,至少在这大明朝,书生才子们却并不排斥,反而乐在其中。 这段时间在南昌,魏广德算是明白古代书生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舞文弄墨、琴棋书画只是他们的一个消遣方式,赌博和青楼画舫貌似也是他们的最爱。 也就是这个时代,后世的第一大毒瘤毒品还没有发展出来,要是真有人在这个时代搞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这些人的新宠。 也难怪明朝后面发展成那样,黄赌毒,如果不是因为没人会制造毒品,书生士子怕就要占全了,国家不亡在文官集团手里才有鬼了。 虽然这么想,不过魏广德可不敢说出来。 开玩笑,他接下来要走的就是文官路线,可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 105永寿宫 又是一个醉生梦死的夜晚过去后,魏广德从睡梦中醒来。 之前的考试后,也没见到曾元述他们居然如此好酒好赌。 也是,现在都紧张了,也只有通过喝酒的方式麻醉自己,免得为院试成绩费神。 等魏广德起床洗漱后下楼,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叫店家送来早饭,就从外面跑进来个小书童。 “你这是怎么会事儿,这么冒冒失失的。” 旁边有认识的学子开口斥道。 “公子,对不起,我们也是慌了。” “什么事儿?你家公子应该还没起来,你这么莽撞冲上楼去,惊吓了你家公子怎么办?” “是是是。” 那小书童一脸委屈,可是兴许是跑的急了,这会儿还满脸通红大汗淋漓的,也顾不分擦一下。 “说吧,什么事儿这么急。” 那位公子继续说道。 “贡院那边要发榜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书童应该是被自己公子打发每天早上出去看贡院那边消息的。 也是,现在这些读书人还呆在这里,哪个不是为了贡院门口那张榜单。 “发榜了?” 那说话的公子猛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把那小书童又吓得够呛。 “那你还不快快上去通知黄兄......” 魏广德在听到小书童说贡院那边要张榜了,心里也是一惊,旋即也没心思坐下吃饭,而是起身上楼找曾元述去了。 ....... “铛......” 一声清脆的罄响回荡在宽敞的屋里,屋子周围的窗户都关着,此时大门也紧闭,让整个巨大的屋子显得昏暗,若不是有屋顶琉璃瓦透下来那点点光亮和四周点着的无数蜡烛,还真让人看不清屋里的情形。 屋子很大,四壁很干净,屋梁和柱子上雕梁画栋,屋里陈设看上去也不多,到是有点简约的味道。 屋子里挂着一幅纱幔,还用屏风将整间屋子分为内外两间。 在罄响过后,外屋几个身着紫衣绯袍人慌忙跪下不敢抬头,只是都竖着耳朵倾听来自里屋的声音。 “朕把这祖宗社稷交托于你们,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朕的吗? 二月俺答领兵骚扰大同,四月又跑去辽东,你们是不是还想让他再来一次京城才好,让朕把位置让给他,你们好去跪拜新主子?” 里屋里传出阵阵怒吼声,让外屋所有人都不仅额头冒汗,可是他们依旧是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任凭汗水滴在青石板上。 “现在好,四月,朕记得是四月,南京就上了奏折,调集江南精兵强将,然后你们给朕的是什么? 整个浙江被区区万余倭寇搅了个天翻地覆,宁波、台州、温州丢城失地,朕钦点的地方官也死了两个,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呐。 还有那些卫所,几次大战都是大败亏输,还说什么倭寇勇猛善战,也不臊得慌。 江南百万大军都是待宰羔羊吗?都是羔羊,朕养来何用?” 说话主人的声音很是刻薄尖锐,穿透力很强,直接让屋外守候的几个太监不由得噤若寒蝉。 这里,就是永寿宫,位于西苑之内。 嘉靖皇帝在壬寅宫变后迁居西苑,就一直居住在此。 永寿永寿,怕也是嘉靖皇帝希望自己与天同寿,能够长生不死,永享人间至尊的期待。 不过此时,虽然天清气朗,但是在西苑却是乌云密布,概因此间主人正是怒气爆发之时,实在没一件让他省心的事儿。 之前俺答围北京,臣子们找了不少理由阻止他出兵报复。 好,对于聪明过人的他来说,鞑子能够打到京城来,对他的触动不可谓不大,这也说明北地边军目前的状况,怕是也和京营差不多了。 不过他还是乾纲独断,坚持让他们抓紧做好北征准备,其实不过就是给这帮文官武将敲个警钟,希望明军战力能够恢复一些,吃相别太难看。 可是等来的回报是什么? 蒙古鞑子直接抢劫马市队伍,还不断兴兵犯边,今天是大同急报,明天就是辽东求援,现在更好,江南也乱了。 大明承平二百年的江南,现在居然还被区区倭寇骚扰,还一口气打下多个县城,浙江卫所损失惨重。 “朕现在不要听奏报,你们内阁和六部今天就要给我那个章程出来,朕不要再听到倭寇为祸江南的消息了。” 看到下面三个内阁阁臣和六部部堂皆跪地不起,嘉靖皇帝显得有点兴致缺缺。 江南,可是大明朝的财税重地,那是乱不得的。 乱了,北地边军军饷哪里来?京城漕粮哪里来?还有自己修道需要的财货又哪里来? 嘉靖皇帝透过纱幔看着外屋众人,为首跪伏余地的一个七旬老者这才缓缓平身抬头缓缓禀报道:“陛下,臣等内阁阁臣和六部部堂也商议许久,概因江南之事关系重大,若不能找出万全的法子,怕是难以根治江南倭患。” “万全法子?没有,那是不是就让江南继续乱下去?严嵩,你倒是给朕好好说说。” 听到内阁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章程应对江南倭患,嘉靖皇帝是真的怒了。 五月江南战报接连传至京师,就已经令满朝官员震惊,结果一晃两月过去,内阁和六部还是没有法子应对。 “陛下关心江南千万百姓乃是好生之德,皇恩浩荡,可是江南乱了,京城却不能乱。” 严嵩说道这里稍微停顿下,悄悄抬眼看了看里屋,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没有听到传出雷霆怒火也是心下稍安,继续说道: “给事中王国祯、御史朱瑞登上奏,海洋不靖由朱纨得罪后裁革巡视都御史所致,虽还有海道副使但权轻不便行事,狼狈失职如丁湛、李文进等已事可验也。 请复设都御史巡视闽浙,兼假以巡抚总督之权使之,节制诸省方可责其成功。 另我等还商议,闽浙两省各添参将一员,驻劄边海,地方庶文武各有专职,缓急无患。” 说道这里,严嵩又往里屋看了眼,这才又重新爬服余地。 良久,里屋才再次传出嘉靖皇帝的声音。 “此次倭寇为祸浙江多府县,地方上布政使司有大责,该查查,该办办。 对于那些精勇敢战,还有尽忠职守的,该表彰,该升迁的,尽快给朕拿出章程来。 复设都御史,你们拿出个名单给朕过目。” 106功过相抵? 随着倭寇重新退回大海之上,嘉靖三十一年四月起,劫掠浙江各府的倭患算是暂时平息了。 而在北京城里,那位至尊,也因此事大发雷霆后,大明朝廷的办事效率终于有了些许起色。 “你们再琢磨琢磨,要是没有纰漏,那我们就这么报上去。” 位于北京紫荆城东面的文渊阁内,严嵩、吕本和新晋阁臣徐阶坐在上首,六部尚书居于下正在商量政务。 明朝最初沿袭元朝制度,设立中书省,置左、右丞相,但之后在胡惟庸案后,朱元璋罢中书省和宰相,权利回归六部。 之后,又置文华殿大学士,为其顾问,这就是内阁的雏形。 而之后在朱棣登基称帝后,一开始也是殚精竭虑,但屡次北征让他感觉难以总揽政事,于是内阁制度应运而生。 阁臣之预务自此始,然其时,入内阁者皆编、检、讲读之官,不置官属,不得专制诸司。诸司奏事,亦不得相关白。 这个时候的内阁,还仅仅充当朱棣秘书的角色。 又是数位皇帝后,内阁权势才逐渐坐大。 内阁大臣的建议是写在一张纸上,贴在奏章上面,这叫做“票拟”,而皇帝用红字做批示,称为“批红”。 不过在宣宗时,皇帝批红成了象征,他直接把权利下方到了司礼监,由此有了内、外庭分治的说法。 明朝内廷、外廷的机构完全对称,外有内阁,内有司礼监,外有三法司,内有东厂、锦衣卫,外廷有派往地方的总督、巡抚,而内廷派往地方的也有镇守太监、守备太监等等。 这样,内廷、外廷相互制约,才能确保皇帝的决策地位。 但是,这也造成了内外两大政治势力的争权夺利。 “革浙江布政司参政曹汴职,回籍听勘;停参议李宠、按察司佥事李廷松俸,下按臣逮问没有问题。 可浙江巡按御史林应箕四月奏倭寇事,参海道副使李文进、分巡副使谷峤等官员尸位素餐,当时推海道副史丁湛,并都指挥张鉄备倭,该办办,陛下的意思不能违逆。 可是这条陈,丁湛罢为民,以李文进代之,张鉄革回原卫,以周应桢代之,种种,就是对四月处置的完全翻转,有失体统。” 徐阶开口说道。 “林应箕说他们尸位素餐,可是他保举的人在这次浙江倭祸中处置失当,难道不该纠正.....” 徐阶话音刚落,下面就有官员出声责问。 徐阶只是看了说话那人一眼,就低头不再说话了。 其实他说这一句,也不过是要给人一个交代,谁不知道李、周等人是严家的人,也是林应箕命衰,遇到百年不遇的倭患,陛下震怒,还能怎样。 “林应箕因擅专,敕其离任已是给了体面,夺俸三月亦不过小惩。” 次辅吕本也点头说道。 徐阶看了眼其他人,都没什么人要出声,知道也就只能这样,随即微微点头。 能说什么? 浙江被倭寇搅得天翻地覆是不争的事实,该办办,该奖奖,只是因被御史参奏居然躲过祸患,怎么想怎么感觉不对。 “另外,吏部推巡抚山东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忬提督军务,巡视浙江兼管福兴泉漳地方。 兵部对于设分守浙直参将各一员的意见,以琼崖参将署都指挥佥事俞大猷,中都留守司管掺、指挥佥事汤克宽为之。 俞大猷驻防温台宁绍等处,汤克宽驻防福兴泉漳等处,俱听忬节制......” 随着内阁商议定下章程,很快就把奏疏送到西苑。 对于事关浙江的奏本,司礼监马上就转交万寿宫嘉靖皇帝手中。 “俞大猷,汤克宽......” 嘉靖皇帝从黄锦手中接过奏本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奏疏内容,嘴里喃喃道。 “黄锦,你对这二人如何看?” 听到嘉靖帝询问,黄锦急忙答道:“圣上,奴才也不知道这二人如何。” 对于军国大事,黄锦可不会愚蠢到随意说出自己的意见,自己这位主子的性格,他可是太清楚了,毕竟陪伴了无数的岁月。 要是说准了还好,要是说错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想起来。 “哼哼......” 嘉靖皇帝听到黄锦的回答倒是没有意外,刚才他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他们倒是滑头,奖赏名单完全按照南京兵部奏报的给朕交来。” 嘉靖皇帝伸手微微揉揉眉心,好一会儿才睁眼又看了看案几上的奏疏,似是下定决心道:“也罢,总算是打赢了一仗,没有丢了脸面,着锦衣卫查查这几个指挥使,看看能力如何。” 南京兵部对此次浙江大战的前后详情的奏报前些日子早已送达京师,浙江这次大动荡是肯定的,只是对于奖赏却是讳莫如深,只是给了个大概条陈,一切都以京师天子圣断。 对于唯一一次正面对战倭寇并取得胜利,南直隶三卫及江西九江卫自然进入嘉靖皇帝眼中。 “违抗军令......功过相抵.......哼哼.......” ......... “曾兄,曾兄,快起来,贡院发榜了。” 魏广德上了楼,敲了几下门,或许曾元述还未醒,好半天才听到里面传来人声,旋即急不可耐的对着房门里大喊道。 “什么?放榜了?” 屋里曾元述惊叫一身,就听到“咚”的一声,似是重物坠地。 等魏广德他们走出客栈的时候,街上许多人正在往南昌贡院那边去,大多都是一副书生打扮,自然是去看榜的。 还有一些虽然不是书生打扮,一看就是市井中人,但是一个个跑得比他们还要快,显然他们应该也是去看榜的,只是关心的自然不是自己上没上榜,而是最后案首到底是谁,自己手里的赌票到底是金子还是废纸。 魏广德他们终于到了贡院街,此时此处也是人山人海,贡院街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可即便如此,后来之人也不断往里面挤,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矜持。 “还是来晚了,这么多人,什么时候才能进的去。” 曾元述看到这样的场景有点失望,后悔昨日不该饮酒过度误了时辰。 “我在前面开路,曾兄在后护住广德和元睿跟上。” 吴栋急忙说道,这一年多时间里打熬身子,他已是今时不同往日。 魏广德等人按照吴栋的吩咐,随着吴栋奋力挤开人群就往贡院大门处冲去。 107长案 吴栋在前开路,魏广德和曾元睿紧紧跟在他身后,曾元述则走在最后护住两个小家伙免得因为人多拥挤而被挤散。 也就是这一年多锻炼的成果,吴栋的身体素质明显好于周围的这些读书人,小队伍很快就淹没在人潮中。 可就算是这样,等他们挤进贡院牌坊,顺路寻找九江府的榜单也是颇为费劲。 终于,在穿州过府后,总算是在靠近贡院大门的位置看到了九江府今科生员的榜单。 看到了榜单上大大的三个九江府的大字,可不代表就完了,还要继续往里挤,因为榜单下方早已堆满了人。 院试放榜和之前的县试、府试无甚区别,也是长案,从第一排到最后。 “表哥,从最后一名往前看榜。” 魏广德被拥挤的人群推攘着,还好他一直紧紧跟随这吴栋身后,只感觉脚背做疼,他也知道是被旁边的人给踩了脚,没办法,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理论的,尽快看到结果就出来好了。 看到吴栋往前头案首那边挤,魏广德就觉得没必要。 案首,哪是那么容易的,于是干脆大喊出声提醒一下。 吴栋在前面也听到了魏广德的声音,虽然现场很是喧哗,可是毕竟两个人靠的近,还是能听清。 魏广德的意思他一下就明白了,也没必要反对,按照魏广德说的,转个弯往榜尾去,很快几个人就到了榜单末尾开始往前看。 此时的四个人,已经是衣衫不整,实在是刚才人太多太挤,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人注意所谓读书人的体面,大家都差不多。 而且到了榜单下的学子也没人看周围,都是抬头盯着榜单看,寻找自己的名字。 “今科录了五十六人。” 看到排名末尾的人名上面有个五十六的排行,他们一行人自然就知道整个九江府下辖五县,一共录了五十六人,算起来一个县十一人。 不过彭泽的情况略逊于德化、湖口等县,怕是有十个人上榜就该偷着乐了。 “五十五,不是,五十四,也不是......” 他们顺着榜单末尾往前挤,不断和上面下来的人潮对撞一下,然后分出个左右来又继续前行。 院试到现在,发长案,自然也是直接写上榜者的名字,而不是填写座号,所以他们很快就看完了后面几个人的名字,没有曾元述,也没有魏广德的名字。 兴许是吊车尾的时候多了,魏广德一时有点不适应,榜尾居然没我。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心里开始有点惴惴,不是很确定自己这个穿越者到底有没有天眷了。 就在魏广德心有不安没多久,耳朵里就听到吴栋忽然惊喜的大叫声。 “中了,广德,你中了,四十七,嘿嘿......” 有了吴栋的喊声,魏广德把视线跳过三个名次,直接找到四十七名的位置,下方果然写着“魏广德”三个小字,下方还有彭泽县三个字。 魏广德看到自己的名字,确定自己终于上榜了,瞬间的惊喜充斥了大脑,刚想要跳起来庆祝,就感觉脚背又是一疼,他又被人踩了一脚。 跳不起来,魏广德就不跳了。 “恭喜恭喜,魏兄好厉害。” 旁边的曾元睿这会儿也看到了魏广德的名字,也没有之前府试落榜而魏广德上榜时候的不服气,现在人家是生员了,不服不行。 自家二哥那么努力,考了两次院试都折戟沉沙,人家一次就过了,才十三岁。 “同喜同喜。” 魏广德努力保持着矜持的笑容,好吧,虽然看似没笑,不过嘴角已经裂到耳旁了。 “恭喜恭喜......” 这会儿周围的书生学子也注意到了魏广德一行人,九江府来参加考试的就百多人不到二百个,当然还有不少没找到自己府的考生也在往前挤,这个时候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知道眼前这小孩上了榜,都在旁边道了句恭喜。 至于周围还有不少人,其实都是南昌城里的赌徒,他们这么关心各府考生的成绩,都是因为他们怀中的赌票。 “表哥,继续往前走。” 魏广德视线扫过了曾元述那里,也看到了他从开始的惊喜逐渐沉默下来。 好吧,不用问也知道,看到魏广德的名字在榜上,这位现在的压力是真的无比巨大了。 科举考试就是这么残酷,不是说你努力就一定有结果的,也不是说你真的文采斐然就一定能过几关。 吴栋这会儿也从惊喜中冷静下来,自然知道魏广德话里的意思,还有一个呢。 “你们跟上来,元述的名次怕不是在前面了。” 吴栋大声喊道。 几人继续挤着往前走,没走出几步,迎面就遇到张科和段孟贤,他们是湖口县的,自然也在这里看榜,不过两人都是面带笑容的模样,让魏广德不由猜测到点什么。 “两位也在看榜?” 吴栋在前面看到两人,随口问了句,视线也重新回到榜单上。 “吴栋,你们那边怎么样?” 张科开口问道。 “广德在榜上,对了,你们从前面来,看到元述的名字了吗?” 吴栋随口答道,快速浏览了上面几个名字,没有曾元述,就打算继续往前挤,此时的位置也就是显示这次院试三十多位了,前面还有三十来人的名字,不过到现在,吴栋已经觉得自己这位好友怕是有落榜了。 “嘿,那就恭喜广德了,我们还是同年,元述,你在后面啊,我说怎么没有看到你,你的名次是二十三名,在这里怎么可能看到。” 就在吴栋打算带着三人继续往前挤的时候,耳边就听到张科的声音。 “张兄,我真的在前面吗?” 其实不止是吴栋,就连曾元述自己都觉得怕是今科无望了,可没想到乍一下听到张科说他在榜上,还是二十三名,顿时有点惊喜失声。 “是啊,我们是看看这次有那些同年和我们一起过的院试,下来大家也好一起喝酒庆祝庆祝,劳兄在前面组织呢,他是今科案首......” 张科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不断的说着话,而曾元述一行人早已坐不住了,在吴栋的带领下继续往前挤去。 108该换衣服了 这些日子,南昌府城的青楼酒肆生意是好得不得了。 没办法,一下子涌进那么多读书人,生意想不好都不可能。 除了考试前一天生意会一下子清淡不少外,其他时候那都是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而来客,不仅有今科上榜的书生学子,更有那些名落孙山的来此借酒消愁。 魏广德一行人自然不是失意之人,在经过一夜狂欢后,也不知怎么回的客栈,此时他才睁开惺忪睡眼,感觉头有点疼,昨晚上酒喝得有点多了。 当然不是他不想多睡一会儿,实在是敲门声响太久了,还越来越急促。 起身开门,虽然有点衣衫不整,可魏广德也顾不得许多,只想尽快应付过去,好接着继续睡一会儿。 打开门,就看见有小二一脸讨喜的笑看着他,还不住行礼说着恭喜公子中秀才,下次乡试高中举人的话。 “什么事儿,一直敲门。” 魏广德被打扰了清梦,心情自然不好,虽然店小二说着吉利话,可是语气也是不善。 “衙门的差爷送喜报来了,应该还有其他事儿,小的这就给你打水,请公子梳洗下楼。” 店小二知道打搅到了魏广德休息,不过依旧笑着对他说道。 “喜报?红榜都贴出来了,还送什么喜报?” 魏广德诧异道。 这事儿他可不知道,其实很正常,不管是吴栋,还是曾元述,两个人可都没考过院试第一场就被刷下去了,所以早早的就离开了南昌城,后面还有什么事儿,他们也是压根不知道,更没兴趣去打听。 店小二看着魏广德,感觉眼前这小孩儿可能是真不知道,急忙说道:“中了秀才,衙门会按照登记的住宿地址送喜报,也就是讨点喜钱,还有就是他们会带来提学老爷的命令,是不能不去的。” 说话的功夫,旁边隔着几间屋子的门也被打开,曾元述也是蓬头垢面站在那里,和他门前的店小二说起话来。 魏广德知道是什么事儿,喜钱,那个到没什么,可要是官差真带着什么消息过来,那还真得重视起来。 别看现在他已经从童生摇身一变成了秀才,可是也就那么会事儿,自己的学历文聘可还在提学官大人手里,提学官可是可以削除读书人功名的,虽然用的不多,而且大多是确有严重过失才会发展到这一步。 “快快打水。” 魏广德清楚这事儿不能马虎,马上就对店小二说道。 不过在转身那一刹那,魏广德多嘴随口问了句,“今年店里有多少考中秀才的。” 昨天也没注意,而且学子伙在一起去的地方也不同,所以魏广德还真不知道同住这家客栈的其他考生的情况。 虽然大多不熟,可是呆了这么多天,大家早已认识,至少见面要行个礼谦让下。 “七位,有七位公子考中了秀才。” 店小二谄媚的笑着回道。 很快,店小二端来一盆水,魏广德快速洗漱后出门并没有急着下楼,只是往楼下望了一眼,已经有两个新秀才领到了喜报,魏广德看下去的时候就看见官差正在和他们说了句什么,随后道喜后就坐在了一旁。 魏广德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就两个银裸子,还有几十文铜钱,楼下官差就两个,给两个银裸子也足够了,不过魏广德还是要先找表哥问问怎么处理。 不过抬头看了眼,那边门还关着,显然没有店小二过去叫他,而另一边收拾好的曾元述已经出了门,两人四目相对。 曾元述似是猜出了魏广德的想法,笑笑对他说道:“我们下去吧,别去吵你哥了。” 两个人下了楼,很快就到了官差面前。 一边的店小二急忙介绍了他们二人,官差从手里还拿着的几份喜报中找出两份递给两人,一脸笑容,“恭喜曾公子,恭喜魏公子。” 对于大部分读书人来说,考个童生其实并不难,就算运气不好,多考几次一般也会过的。 但是秀才这关可就不同了,毕竟名额有限,也不是府试县试那么随意。 “喜报昨儿下午就已经发往九江府,想来二位府上很快也会收到消息。 两位公子一看就是年轻有为,两月后的乡试我们再来给二位公子送喜报。” 旁边那个手里拿着喜报的官差这会儿也是笑嘻嘻的对他们说道。 “多谢两位吉言,有劳二位跑这一趟。” 曾元述笑着说到这里,手已经伸进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为首那个官差,嘴里继续笑道:“这是我和我兄弟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两位请收下,买杯茶水润润嗓子。” 那锭银子魏广德估计有三、四两的样子,这可是一笔巨款了,相当于三、四千文铜钱。 大明朝到现在,社会经济发达,在城里的一般成年男子只要肯吃苦,卖把子力气一天也有二十文钱,这锭银子他们分了,怎么也相当于普通人小半年的进项了。 当然,身在衙门里,这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他们拿到这锭银子怕也要付出去不少。 为首那个官差看到曾元述出手大方,直接给了银子,可不是先前那两个穷秀才,都只是掏出一大把铜钱,估计也就千文不到,先送出去的两份喜报还没赚到二两银子,都是有些不爽。 还好,这家店里还是有大方的主儿,这次没白跑这一趟。 高兴的收下银子,那为首的官差又小声对他们说道:“好叫两位秀才相公得知,今天下午请去南昌贡院亲笔记录户帖,就是姓名、籍贯、三代履历这些,都是惯例了。 对于中了秀才的相公,贡院和提学衙门都要记录,以备后面的乡试。” 随即看了看曾元述和魏广德有小声说道:“两位公子已经是秀才了,去贡院的时候,换上生员服过去更妥当。” 拱手道谢后,曾元述和魏广德就上了楼,边走边说着一会儿出去买衣服的事儿。 明代圆领大袖衫为儒士所穿的服饰,与其他官吏一样,都有详细的制度,如“生员衫,用玉色布绢为之,宽袖皂缘,皂条软巾垂带。凡举人监者,不变所服。” 对于士绅来说,圆领和交领的衣服都是可以穿的,正式的官袍一般都是圆领,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大家熟知的飞鱼服、斗牛服等,包括行蟒袍都是交领,只有坐蟒袍才是圆领。 至于普通人,那就只能穿交领的衣衫了。 109驿卒南来 下午有事儿做了,魏广德和曾元述都是赶紧的上楼,叫醒了吴栋和曾元睿,他们要出门买身衣服。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怕是有不少这次考中秀才的士子都会跑到成衣铺子里去看有没有生员服,还得跑快点,晚了怕就没有了。 就小半天的时间,就算给再多钱,也赶制不出来一件衣服的。 他们倒不是要叫吴栋和曾元睿起来跟着他们一起去,也就说叫醒他们说一声,免得一会儿起来看不到人。 没等他们,魏广德就跟着曾元述出了客栈。 曾元述也是老道,下楼后并没有直接出去找成衣铺子,而是找到客栈掌柜的询问,毕竟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有不少新科秀才要去买生员服,到不是怕那里没有货,而是不想挨家挨户去找。 客栈老板肯定是知道哪儿有卖生员服的,问问,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往状元桥那边走,到了桥头不过桥,直接左转就有家成衣铺子,那里肯定有生员服,就是魏相公的怕不合适。” 掌柜知道他们的来意,自然是知无不尽。 不过话里的意思也很清楚,魏广德身材稍微矮小了一点,怕是没有合适他穿的衣服。 这个小问题,自然顾不得许多,曾元述带着魏广德就去了那家成衣铺子,里面已经是人头攒动。 走进铺子,又是照例先大一圈揖,妮玛这个时候来这里的都是这次上榜的生员,读书人不管走到哪儿都要把“礼”字放前面。 “劳兄,你也在哈。” 行礼完毕这才看铺子里的人,好吧,劳堪和张科也在,还有两个是九江府的。 “你们也来了,哈哈,快点去找找合适的衣服,孟贤还在里屋换衣服呢。” 劳堪看到进门的是曾元述和魏广德,自然知道他们的来意。 掌柜的没说错,曾元述过去找到铺子的老板,随后就接了一身衣服然后就去试穿了,而到了魏广德这里,成衣铺的老板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歉意道:“这位相公,本店还真没准备你合身的衣服,就算是最小号的怕也大了点。” “能改不?你店里有人吧,马上给我改改,该多少钱不会少你的。” 魏广德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或许成衣铺里真没自己合身的,穿着大号的生员服去贡院,怕是也不好看,临时做肯定来不及,那就只能拿现成的衣服改改了,只要过得去就成。 “这个可以,就是改出来的肯定没有那么好。” 那掌柜听到魏广德这么说,自然马上就点头,不过也把丑话说前头,别改出来觉得不好。 “别磨蹭,麻烦快点找人量尺寸给我改改。” 魏广德自然不会犹豫,立马就对掌柜的说道。 “相公稍后......” 魏广德他们在为中了秀才后还要走的程序忙活着,而在临近九江府城不远的地方,一匹快马正在疾驰。 马上是一个驿卒,身后背着一个竹筒,不住的催马狂奔。 昨天中午他就接到差事,和另一个兄弟分到往北边送公文的活儿,只不过他抽签抽的不好,是要往九江府去,而之前同行的兄弟昨晚就已经把公文送到了南康府。 很快,驿卒就骑马进城,南昌城院试的结果也传到了九江府。 “哥几个,今晚香满园。” 此时九江城顺着小南门进城的大道上,几个贵公子正在晃晃悠悠的说笑,安排着今晚的夜生活。 “哒哒哒......” 马蹄落在青石板上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几个公子连忙侧着让开半条道。 好吧,以往嚣张惯了,他们几个走路基本就是横在整条街道上。 不过遇到这样骑马而来的,虽然脸上尽是不爽的表情,可也没人傻到去撞马。 几个人躲在道路的一旁,看着那马上的驿卒,不过倒是没人骂上两句,似乎对这样的人,骂了也是脏了他们的嘴。 等那驿卒骑马走远,其中一个公子才看向那边的背影嘀咕道:“小南门来的,该不是南昌那边院试出结果了吧。” “什么南昌?南昌出什么事儿了?” “他说南昌的院试,你去考过?” “府试我要过随便过,就是不想,院试还是算了,听说那老头挺较真的,凭白丢了面子。” “你家有人去考院试?你爹在外面的儿子。” “啊?宏福,你还有个兄弟啊,哈哈.......” 几个公子在路边就是笑闹成一团。 “去去去,说什么呢,你们余家还是自求多福吧,你大伯不是在浙江任上,这次浙江那边倭寇闹得那么凶,小心你大伯也吃挂落。” 说话这人自然就是张宏福了。 张家的心思其实和吴家也差不多,一来本身就算是亲戚,二来对于他们这样的武将家来说,有个读书科举的亲戚也是好事儿,要是魏广德能够入朝为官那就更好了。 现在大明朝就是文官集团的一言堂,就算是皇帝,很多时候也不得不考虑文官的利益,毕竟整个国家都被他们掌控着。 而刚才说笑张宏福的那位,则是德化县的士绅家族余家的人,和他们张家也算有亲了,张富贵的女儿可是许给余家大伯的儿子了,不过貌似那人有点书呆子,叫他出来耍也不来。 而余家现在拿出上台面的,自然就是刚才张宏福口中在浙江任职的他大伯,嘉靖二十三年甲辰榜进士余文献了,担任浙江右参议的职位。 “呵呵,劳你关心了,我大伯没事儿,我们家已经收到消息了。” 说话那位公子继续呵呵笑道。 “说这么多也没说到点子上,不会是你二叔在外面有儿子吧。” 很快就有人故意曲解张宏福的话,你爹在外面没私生子,那是不是你二叔在外面有了。 “滚,是不是想吃爷一脚。” 张宏福作势抬腿要踢的架势,当然,这一脚肯定也没真踢出去。 “我有个小表弟儿,今年跑南昌府去参加院试了。” “小表弟?卫里的?” “嗯呐。” “哦,我知道了,今年卫里说出了个小文曲星,才特么的十三岁的样子,我记得,还真是,你姑妈不就是嫁到彭泽那边了,真是你表弟啊。” “走,去衙门问问。” “那是我表弟的表弟,也是,走,过去问问。” 张宏福想想就说道,以衙门的效率,看着天色,就算送来消息怕也是明天了,正好看见,不如直接上府衙找人问问。 110回家 “爹,爹。” 张世贵和张富贵正在花厅里喝茶,这段时间日子过得不错,那批从浙江运回来的丝绸和棉布很好卖,也就是茶叶走势稍微差了点。 两个人正在商量生意上的事儿,耳朵里就听到张宏福的声音,而急促的脚步声也很快传来。 张宏福气喘吁吁的掀帘子进屋,就看见张世贵脸色很不好。 “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冒冒失失的,平时怎么教育你的。” 张世贵看到自己儿子这个样子,一点没有平时教育他的稳重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大哥,消消气,宏福这可能是有什么好事儿,这才急急忙忙跑来报喜。” 张富贵在一边笑呵呵的劝解道,一边给张宏福打眼色。 “是,爹,我错了,以后一定注意。” 张宏福看到二叔的眼色,急忙先认错道。 看到儿子认错了,张世贵气也消下去一些,这才问道:“什么事儿,说吧。” “我刚从府衙那边回来,魏广德那小子,真的过了院试,现在是秀才了。” 张宏福急忙开口把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什么?” “啊?” 张世贵和张富贵都同时惊讶了一声。 说实话吧,十来岁就中秀才的不少,可一般都是十六七岁才中,可是魏广德才十三岁啊。 两兄弟收回落在张宏福身上的视线对望片刻,张世贵才悠悠说道:“还是老爷子眼睛毒,说最好结交下魏家,我开始还以为这是因为我们这边的人里,其他那几家的小子都不成器,只会遛鹰斗狗,也就魏家还有个小子还像话,能读书,还有点考科举的样子。 还真没想到,说不好还真是挖到个宝了。” “十三岁的秀才,给他十五年考六次乡试,还不到三十岁,都还能再考。 大哥,说不得老魏家还真能出个进士老爷了,以后要是入朝为官的话,咱又有了个有力的臂助,还是文官老爷,有时候说话可比公爷那边还管用。” 张富贵也开口接话道。 “南京那边说好了?那个魏文才接管崩山堡?” 张世贵想了想才说道。 “基本没跑,除非北京那边有人反对,那就没办法了,不过最怕的还是右军千户这个位置。” 张富贵急忙回答道。 “魏勐那个卫镇抚的差事算是定下来了,你回头找找,在这九江城里给他弄个好点的宅子,怎么说都是亲戚。” 张世贵不假思索的吩咐道。 “好。” 张富贵马上就答应一声。 “还有,你和那个林教谕关系怎么样?” 说到这里,张世贵端起茶几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才继续说道:“我估摸着魏广德这次院试的成绩怕不一定很好。 如果能靠自己的能力进府学,那就算了,要是入不了府学,你帮着走动走动,最好能弄进府学来。 到时候两家挨的近了,关系更好相处,将来要是这小子真中了进士,少不得还要求他帮衬了。” “我知道了。” 听了大哥的话,张富贵自然不会说什么。 “宏福,你出去叫个亲兵,立即去彭泽送消息,我估计他大哥和吴霜那边还等着的,提前让他们知道,也好高兴高兴。” 张世贵放下手中的茶盏,对自己儿子吩咐道。 等张宏福出门后,张富贵才笑着对大哥说道:“大哥做的妙,我们先派人过去报喜,要是让府衙那边送信,怕是后天晚上才能到了,我们这边让人先把喜讯传过去,明天下午就能到。” “呵呵,还是老爷子做的对,别看魏家就是下面一个百户,要真家里出个争气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哈哈......” 张世贵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 ....... 魏广德在南昌府城又逗留了两日,这才收拾行李离开了客栈。 不过,他们在走之前又给店家留下了几天的房钱,这是预留十月乡试用的。 是的,虽然离开南昌回九江,可是等俩月的时间还要过来参加乡试,怕到时候万一找不到方便的住处。 这家客栈位置不错,出门不远就是状元桥,过去就到了贡院街,很是方便,魏广德打算下场参加乡试也在这里居住,已经有点熟悉了,也不想又换一家。 “好的,几位相公慢走,小老二就在这里等两位相公再前来。” 掌柜的收好他们预付的房钱,送到客栈大门口。 出了南昌府的西门,度过赣水,他们租的马车就载着他们慢悠悠的往回走。 几日的功夫,马车就过了南康府进入九江府的地界,不过他们这趟可不是要去德化,而是直接回彭泽。 所以马车到了青山镇,他们就雇了条船过了江到了湖口县那边,然后还要赶上两天路才能到彭泽县。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现在魏广德和曾元述都已经是一身生员服,自然要先回家去看看,也不是显摆,至少要让周遭都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彭泽县衙那边早就收到府城传来的消息,县里今年一共考出了九名秀才,县衙都安排人敲锣打鼓送去了喜报,送信队伍到马当镇的时候,全镇子都轰动了,穿镇而过,想不招摇都不行。 更别说送喜报的队伍到了崩山堡,全堡的军户也都知道魏广德成了秀才。 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看到送喜报的队伍才知道的这事儿,看家的魏文才提前一天就知道了消息,这些天就算着日子估算着自家小弟什么时候到家了。 这一日下午,两辆马车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马铃声靠近了彭泽县城。 这个时候到了地方,吴栋自然是要回家的,魏广德没法回崩山堡,毕竟有点晚,今晚只能是住在吴栋家里。 曾元述和曾元睿两兄弟此时也是思家心切,曾家的宅子就在彭泽县城里,靠近城门口的时候两伙人就各自抱拳分别了。 等吴栋和魏广德走进吴家的时候,吴母已经听到消息,跑到前面来迎接他们,也没管什么礼数。 照道理,本应该是吴栋魏广德进去请安的。 “儿啊,你这些天都瘦了。” 吴母摸着儿子的脸说道,她当然也没有忘记魏广德,“广德这次不错,魏家光耀门楣可就指望你了,你可不能自满,还要努力才行。” “是,舅母。” 魏广德恭恭敬敬的回道。 这次出门一个多月,是吴栋离开母亲时间最长的一次,吴母自然要好生招待他们。 而魏广德还惦记着自己母亲,在晚上也说了,休息一日就回家。 111我出生天降异象? “少爷,少爷,小少爷回来了。” 魏文才正坐在百户所大堂上首的椅子上喝茶,只是微皱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烦心事儿,就听见外面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和手下亲兵的喊声。 随即,魏文才一下就站了起来,看着冲进大堂的亲兵问道:“在哪儿呢?” “快到堡门了。” 那亲兵马上就答道。 “好,我知道了。” 说着魏文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先是跑进后院让下人给自家老妈送消息,自己转身就往大门方向走。 十来天前,九江府张家的家人把魏广德中秀才的消息送来,第二天下午,县里面派出的送喜报的队伍也吹吹打打到了崩山百户所,可把魏母和魏文才乐坏了。 为了庆贺,魏家不仅大肆宰杀了猪羊办席招待来送喜报的队伍,还连带着百户所老久没见到荤腥的军户们也敞开肚子吃了顿好的。 这些天,整个马当镇都已经流传开了,隔壁崩山堡那边出了个文曲星下凡,都是好人有好报云云.... 不过魏文才之前坐在大堂纠结的是,传言自家兄弟是文曲星下凡就算了,每隔三年都会有类似传言出现的,那就是乡试中举和会试、殿试发榜后,举人和进士老爷那就是天,地方上的老百姓不懂,但是都会谣传谁谁谁是文曲星下凡。 但是到了自家兄弟这里,本来就是中个秀才,也就是稍微年轻了那么一点。 好吧,说就说吧,文曲星其实也没什么,按理来说这还是吉言才对,该给赏,可是传到后面就感觉变了味,说什么魏广德出生的时候就天降异象。 幸好没有说是魏广德大晚上一出生屋子里就满地红光,隔壁军户都以为百户所着火了,着急忙慌赶来灭火。 那是犯忌讳的,那是太祖的专利,造谣的人貌似也知道厉害,没敢乱编。 但是你编个魏广德出生那会儿,天上本来乌云密布,魏广德一出生崩山堡上空的乌云就散了,一束阳光直接照在百户所后院,宛如神迹。 一开头魏文才还打算追究谣言的来源,但是查了两天发现查不出来,他寻思之下就不敢查了,也不敢打压流言。 老百姓不知道厉害,有时候你越打压,流言传的越快。 其实生孩子还不就那么会事儿,魏文才有不是没看过堡里军户家里添丁,当初自己小弟出生那会儿,他已经记事儿了,哪来的什么天降异象。 魏文才也只是猜测,可能是镇上几个大户放出去的消息,目的就是怕自家兄弟真的科举出仕。 两边有矛盾,可是军民分了家,他们没办法操作什么,就想着用流言天降异象的方式打压魏广德,上面要是有人知道了这事儿,说不好魏广德未来的科举之路就此完蛋。 在封建王朝,有些东西很犯忌讳。 魏文才想通了这事儿后,不仅没有打压流言的散布,反而又编了几个不同的版本放出去,什么天降文曲星,其实就是他见到过的流星划破天际改的, 什么魏广德一出生整个崩山堡附近的植物全部开花,也不知道是他在哪听到过什么刹那花开改编出来的, 凡此种种,就是怎么玄乎怎么来,把水搅浑了。 你不是说我兄弟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吗? 我就给你造出几种异象,看外面怎么传,到时候谁还信你们那点小手段。 不过毕竟,这只是魏文才一厢情愿的想法,真要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会怎么想,魏文才也不是很确定,这也就是他纠结的原因了。 不过现在不用想了,兄弟回来了,先好好庆祝他成为秀才再说。 魏文才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马褂銮铃之声,一匹骏马从堡门方向飞驰而来,马上端坐一名儒将,那就是魏广德了。 “大哥,我回来了。” 魏广德临近家门,就看见大哥从门里出来,立马大声喊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魏文才接上魏广德,直接带他去了后院拜见母亲。 晚上,吃过魏母筹备的一桌丰盛的宴席后,在母亲回屋休息去了,魏广德才跟着魏文才去了他的屋子。 “什么事儿,先你给我打什么眼色。” 魏文才进屋招呼兄弟坐下后就开口问道。 “我在县里,听舅母说起,最近流传很多关于我的传说,还是什么天降异象。” 魏广德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边说边从怀里又抽出一封书信递给魏文才,“这是我抄的最新的塘报,有关于我爹他们那边的消息。” 魏文才伸手接过书信,一边抽出一边就把之前的事儿和魏广德说了一遍。 知道那么多天降异象的版本是自家老哥搞出来的,魏广德心里盘算了下,觉得处理的很好。 自己一出生就那么多异象了,看听到的人信哪个。 只不过以后自己出门在外的话,难免不被县里的学子取笑一阵。 算了,小民无知,还能怎滴,哥这招搅混水的法子其实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唉.....他们还要等年底才能回来。” 这会儿,魏文才也看完魏广德带回来的消息,这是出征的九江卫给卫里发的信息。 本来浙江那边的战事已经结束,按理来说他们这些客军就该原路返回了。 可是这次倭寇在浙东沿海大肆攻城略地,沿海卫所损失惨重,短期内根本无法恢复有效战力。 按照南京兵部的命令,除了南直隶靠海州府的兵马返回卫所归建外,内地卫所全部驻留,等到沿海卫所重建以后才能返回驻地。 “那三个已经战死的军户,消息要不要告诉他们?” 魏广德开口问大哥。 “先压着吧,等他们回来再说,现在烧埋银子都没下来,告诉他们做什么。” 魏文才摇头说道,这次的消息,把卫所这次出征阵亡和伤残的名单也一块捎回来了,崩山堡出去的百多号人,死了三个,伤残了十多个,接下来就要他们家里补人了。 “只要这几个月,倭寇在那边不闹事儿,爹他们回来就好了。” 虽然上次魏文才跟着张富贵去了浙江,可并没有呆多久,并没关注百户所伤残情况,这是要以公文的形式确认的。 “你也要抓紧时间看书,准备十月的乡试。” 说道这里,魏文才抬头看了眼魏广德,“你参加这科的乡试吗?” 112进学考试 魏广德回到家里,第二天他就去了孙夫子的私塾,毕竟是他的蒙师,尽管交了束脩,可也是授业老师。 对于魏广德的到来,孙夫子显得很是高兴,不仅是因为教出一个秀才相公,现在的魏广德地位说起来和他可是一样的。 送上带来的礼物,两人坐下后,孙夫子才饶有兴趣的问道:“这科的生员试什么时候举行啊?” 孙夫子说的,其实是新生员的入学考试,按照朝廷制度,优等生肯定是进府学学习的,稍次的则到所在的县学就读。 对于魏广德来说,他们这些初入学的都是附学生,考试合格后可以升为增广、廪膳生。 “先以六等试诸生优劣,谓之岁考,一等前列者,视廩膳生有缺,依次充补,其次补增广生。” 这就是明朝对秀才的要求,有了功名,白吃等死也是不行的,每年还有多次考试。 不过对于真正有志于功名的人来说,谁会去考虑一辈子做个秀才,都会积极的参加乡试,争取拿下举人,甚至是进士功名。 “还有半月,学生就要启程去九江府学参加考试。” 魏广德恭敬的回答道。 随后孙夫子就把第一次参加考试的心得,和他觉得比较重要的给魏广德一一详细介绍。 有些东西,可以在前辈和同年们那里打听到,有些则不会轻易示之,就算你舔着脸去问,人家不愿意说的大概率也是打哈哈过去。 之后,魏广德在家休息了几日,算着时间就去了彭泽县。 现在马当镇和彭泽县到处都在流传他魏广德出生时候天降异象,好吧,版本很多,他是没脸长期在家里呆着了。 上次去南昌府参加院试,带去的盘缠还余下二十多两,统共三十两银子,估计大头都是表哥承担了。 这次去九江府,上次剩下的银子大哥没要,另外有给了魏广德三十两银子。 虽然不知道在九江府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不过既然大哥给了,他就安心的手下。 在表哥家里歇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和曾元述等几个同年一起出发前往九江府府学。 这次府学的考试,县学的教谕带着一个训导早就已经去了府城,虽然说优等生可以进府学,可是也要看学生的心愿,并不是说必须留下。 所以县学的教谕和训导过去,其实也是防着优质学生被忽悠去了府学,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学生的成绩真的很重要,如果有心仕途的话。 这个时候,他们就要注意那些成绩优秀的学生,本来不打算去府学的,但是被府学的教授给骗过去了。 一路无话,一行人依旧是乘坐卫所的船只到了九江府。 本来魏广德这次是打算住在外面,和同年们在一起参加考试,不过当船到了九江码头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张宏福已经站在码头上在等他了。 看到这个场景,他知道无法推辞。 果然,下船后,张宏福很是热情的迎了上来。 “哈哈,我算着时间就猜到,广德今天应该会搭便船来九江,哥哥我已经准备了接风宴,这些是你的同年们,大家一起去。” 说完又对曾元述笑道:“元述,恭喜,我看到这次院试上榜生员中有你的名字也很是高兴。” 张宏福很是热情的把这次彭泽县来的生员拉到一处临近府学的酒楼里,众人安顿下来后就是被拉去一阵吃喝。 酒足饭饱,魏广德只好和同年们作别,跟着张宏福又住进了张家小院。 在叮叮当当的马车上,张宏福笑着对他说道:“对了,南京那边消息确定了,你父亲卫镇抚的位置没跑,等卫所大队回来后就可以走马上任。” 上次聊起这事儿的时候,语气还是有点棱模两可的,这次是直接肯定的语气,显然北京那边是已经批了。 “那真是有劳二叔奔走。” 魏广德立马笑着道。 “嗨,自家人。” 张宏福大气的笑道,不过随即又说道:“我爹想着魏叔到时候肯定要搬到府城来,已经叫我二叔整理出了几处院子,回头我带你去看看,哪个合适。 其实魏叔也是,非要文才继续待在崩山堡,就算跟来九江,将来卫镇抚这个位置还不是给他袭了去。” 卫镇抚只是个从五品官职,说起来确实比较好操作,特别是对于有背景的指挥同知来说,指挥使有时候也要让他三分。 “不管是崩山堡还是右军千户所,都是祖辈传下来,不能丢。” 魏广德笑着回道,“将来我哥要是有立功的机会,就算升迁怕是他也不愿意去。” “谁说的,你们就是怕被人挤了去。” 张宏福有点不屑的摇头,“就说你们袭的那个职,就算调离崩山堡,咱们给他上个没有世袭职位的去做百户,或者你们信得过的人升任百户,到时候什么时候要拿回来,还不就是一张嘴的事儿。” 大明的世袭武职,其实区别还是很大的,最主要就是实职和闲职。 闲职,自然就是空有官名而无实权,除了定期可以从卫所领到一点禄米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相对于于实职武将,待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要想顺利袭职,对于大明朝的武将来说,唯一的办法就是父死子继,虽然明朝对年幼应袭舍人优给制度,但是对于大部分没有关系没有背景的人来说,一旦官位失去了,再想拿回来那是比登天还难。 其实就算后世被认为大明“战神”一样存在的如戚继光、李成梁,都曾因为袭职问题备受刁难。 不过对于魏家那个世袭百户,说实话,感兴趣的人还真不多,有这本事的可能都会把目标瞄向那几个千户官的位置。 魏广德知道张宏福是的有道理,不过魏广德也有猜测自己老爹不愿意让出崩山百户所的原因。 之前虽然被人强买了近二百亩田地去,可是说不定周围还有自家的什么资产,所以他虽然一直想要升官,可是怎么也舍不得崩山堡的家业。 当然,他的猜测他不可能对张宏福说起,就算是大哥魏文才,他也没开口问过。 到了张家,拜见了张世贵、张富贵兄弟和老太太,魏广德住进了小院准备起府学的考试。 113看宅子 因为怕影响魏广德的进学考试,所以后面两天张宏福都没有邀魏广德出去玩,让他安心备考。 不过魏广德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水平如此,而且这段时间他有点飘了,也没把心思放在学问上。 等魏广德第一次走进府学大门,再到考试完毕走出府学大门,魏广德感觉自己怕是要回彭泽读县学了。 虽然不是说,生员必须去官学学习,有的是法子不去,只要讨好教授、教谕,就可以用游学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旷课了。 只不过,对于大部分秀才来说,考取秀才功名不过是他们科举之路上的起点,而不是终点。 “广德,考的怎么样?” 府学大门外,张宏福对迎面走来的魏广德笑嘻嘻的问道。 “考题简单,不过要出彩就难了,我怕是要回县学学习了。” 魏广德苦笑着回答。 “魏贤弟也别悲观,我明天去找教授说说。” 之前还和张宏福站在府学外聊天的朱世隆朱公子在一旁笑道。 张宏福微皱眉看了眼朱世隆,但也没说什么,有些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有劳费心,还是算了,水平不够,到了府学也会成为拖累。” 魏广德笑着拱拱手说道。 当晚,今科的几十个生员就被朱世隆朱公子请了一顿大餐,同行的还有现在府学里的大部分学子。 这是同窗之间的酒宴,张宏福自然没有跟去,只是问清楚了吃饭的地方,晚上安排了仆人赶着马车在酒楼外等候魏广德。 第二天睡醒后,张宏福才来到魏广德这里,拉着他出去看宅子。 按照张宏福的意思,二叔给魏广德找的房子在卫所和府学之间,其实两地距离有点远,隔了几条街,只是略微偏向卫所一点。 “这个位置呢,就是你去府学的时候要多走几步路,可是魏叔那就方便许多了。” 张宏福把魏广德带到一处宅子里说道。 这是个大宅子,虽然只是两进,但是内院还分了东西两个跨院。 外院当然是住下人的,内院才是住主子,里面还有个面积不小的花园和池塘。 “这是以前九江府一个同知的宅子,调职后要卖掉就被我二叔买下来了。” 走在宅子里,魏广德就感觉这宅子占地面积有点大,有点狐疑的问道:“这么大片地儿,就两进的院子?” “那同知家里人比较简单,自然不会修什么深宅大院,他们这些都是流官,一般都不会在上任的地方落籍,调任或者致仕以后都会回到老家,这些宅子都会处理掉。” 张宏福一边带着魏广德在宅子里转悠,一边给他介绍宅子的情况。 “这宅子多少银子?贵了.......” 魏广德感觉这宅子占地有点大,怕是不便宜,九江府的房价虽然不比京城和省城,可是也决不便宜。 “你还担心什么银子,这次我姨夫还有你爹在浙江那边的缴获就好几万两,那边留了些银子打点,这边也有些打点,到你爹手上的绝对超过万两。” 张宏福看到魏广德担心宅子太贵买不起,就在一边呵呵笑着打断他的话道。 那笔财货的分配,在张宏福简单的几句话里魏广德就听出来了,自家老爹那笔收入也算不少了。 其实在中国古代,有个很有特点的功劳分配模式。 底层官员立功,但是功劳并不都是你的,你只是执行了上面的命令,功劳的大部分都是上级主官的。 而在大明朝,在嘉靖年间,文官侵夺武将功劳的事儿也是常事,就更别说资财了。 这次舅舅吴占魁和魏老爹在浙江从倭寇手里抢到的财货为什么急着运走,其实就是怕时间长了被更多人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末为。 从倭寇手里抢到财货,这个消息是不可能掩盖的,别以为是兵荒马乱的就可以胡作非为。 所以这次的利益,他们是需要分润给九江卫其他指挥、浙江当地的文官,只有大家都参与了分钱,拿了银子,这事儿才算保险,没人能翻过来。 这些财货你可以说是缴获倭寇的,该不该上缴? 而这些财货也是可以查到主人的,就算查不到,编也能给你编一个出来,只要地方官找过来,看你怎么办? 其实主要就是这次的运出来的缴获都是丝绸、棉布这样的大件货物,如果是金银细软到是好隐藏,可那些大头都被倭寇带走了,根本就没缴获多少。 十多船的货物,消息根本不可能不走漏。 几万两银子的收入,自家老爹到手一万两,舅舅那里肯定只多不少,大头估计还是被卫里和那边的地方官分了。 当然,拿的最多的,可能还是舅舅和自己老爹,其他人虽然分了大头,可是架不住人多。 想明白这些,魏广德也就不纠结银子的事儿了。 “这处宅子不错,另外的和这宅子比起来怎么样?” 魏广德问道。 “这边看完了,我带你过去看看,说也说不清楚。” 张宏福笑着说道:“这里面家具器物都是齐全的,也就是有点旧,要是觉得不好,直接换了就成,那边的跨院才是主院。” 张宏福说着就带魏广德过去。 “好好地,为什么要把内院分成两个院子?” 魏广德好奇问道。 “这里原来是那个同知偷偷纳的一房小妾住的,正院才是他和夫人住的。” “偷偷?”魏广德好奇问道。 “官员纳妾你可以明目张胆吗?有大明律在那里。” 张宏福笑道。 被这一提醒,魏广德想起来,确实,朱元璋连手下纳妾都要管,只能是正室生不出儿子,年岁过了四十才准许,否则要挨打。 不过这条规矩有,只是大家都偷偷违反,潜规则,大家都懂,只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 “府学教授那边,我二叔已经打点过了,你入府学完全没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张宏福又轻飘飘丢出一句话来。 明朝的基层官学就是县学和府学,府学设教授一人,训导四人;州学设学正一人,训导三人;县学设教谕一人,训导三人。 打通了九江府学教授的路子,魏广德入府学还真的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了,资格毕竟是有的。 114准备乡试 “府学教授那边,我二叔已经打点过了,你入府学完全没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张宏福又轻飘飘丢出一句话来。 几天以后,魏广德收到了进府学读书的消息,而曾元述选择了回县学读书。 不过魏广德很清楚,曾元述回县学读书,其实不过就是个幌子,他早就打定主意去南昌豫章书院读书,估计礼物早就送到彭泽县教谕家里了。 魏广德虽然也有去书院镀镀金的想法,这年头可没有海龟一说,就算是海龟,回来也只会被人当做下里巴人,一点地位没有,去知名书院读书,反而是最好的镀金手段。 不过算算时间已经是八月,眼看着等俩月就该乡试了,魏广德还是打算去试试。 二月初才被孙夫子让他去考科举,半年时间他就已经连续闯过县试、府试、院试,成为大明朝的秀才。 魏广德打算今年直接一串四算了,等老爹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他有个举人儿子了。 魏广德以附生的身份走进了九江府府学,一起的还有朱世隆、劳堪等人,都是在路上和府学大门口碰到的。 有了朱世隆这个老学生的带路,魏广德融入这里的速度也是很快,他只是写了书信通过卫所的系统传回彭泽。 值得一说的就是,上次的进学考试,也是九江府生员的科试,只有通过科试的生员才能参加今年的乡试。 而现在魏广德要准备的,就是一个月后的乡试。 ...... 虽然魏广德这个时候对乡试是信心满满,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短板。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在府城里继续寻找近些年比较出彩的八股范文学习,还有就是强化策论的写作技巧。 当年也是走过应试教育老路的,现在重新拿起来倒也不是很难受,就是逮着八股、策论不停的作。 当然,现在的魏广德遇到的问题也很多的,主要就是找不到一个老师指点。 这些为乡试预备的卷子,他可不敢拿去找教授或者训导看,就连同窗们也都不能,有点闭门造车的感觉。 虽然知道这么操作怕是不好,可是魏广德也没办法,实在找不到可靠的老师来指点一二。 好在,到目前为止,魏广德依旧觉得,只要自己参加乡试,过关的概率很大,所以内心里并没有因为考期的临近而有多少心理压力。 “广德,哎哟喂,我说广德,你出生的时候,真有天降异象吗?” 这个时候,劳堪这个看似老实的老实人凑到魏广德书桌旁问道,不过脸上的笑容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你觉得呢?” 魏广德没想到传言都传到九江府来了,这个就有点可怕了,谁特么在背后推动的,这是和自己有大多的仇啊。 “呵呵呵......我家一个掌柜昨儿个从彭泽那边回来,就说在那边听下面的人说的,你们那边前些日子传你那个天降异象,一会儿是文曲星落进你们崩山堡,一会儿是什么刹那花开,还整个彭泽县都是香气弥漫的,到底那个是真的。” 劳堪在旁边打趣问道。 “就算真有,你觉得我能知道吗?” 前后不少学子这会儿都听到这边的说话,不约而同转头看了过来。 魏广德这下也没法继续看书了,合上书严肃的看着劳堪说道:‘话说你中秀才的时候,周边邻居就没说你是文曲星下凡?’ “呵呵.....” “哈哈.....” 听到魏广德的话,周边几个同窗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对于小地方的人来说,文曲星还真不值钱,也许就是南北两京,还有那几个古都的人稍微见识多那么一点,还知道,一般只说状元公是文曲星。 仅仅是一个秀才,算什么文曲星。 再想到魏广德的出身,据说是彭泽县最东边一个镇子,还是镇子最东边的一个军堡出来的,他们也就可以想象了,估计那些糙军汉哪儿见过什么读书人,所以才把一个秀才当成文曲星下凡了。 特么的,传言都是几个版本,你先统一一下口径好不好,这让人怎么相信啊。 不过听劳堪的话语,应该没什么恶意,把来龙去脉说的很清楚,特别是那些个天降异象的版本,都说了出来,让人一听就知道假,假的没边了都。 “我就说嘛,看看,我们一屋子秀才,看看广德贤弟才多大点就进来了,不是文曲星是什么,难怪难怪,嘿嘿......” 读书枯燥,这会儿周围的几个同窗想明白来龙去脉都凑过来拿这个事儿打趣起来,也算是读书之余给自己一个放松的方式吧。 好吧,按照教授的话,魏广德似乎是九江府府学这么多年来,最年轻的一个学生了。 当然,也是因为年纪轻轻,所以虽然他在进学考试的答卷上并不出彩,可是教授还是愿意给他机会让他留在府学读书,教授是绝不会说收过谁家礼物的话的。 “我怎么觉得,要是广德的大哥名字要是叫魏文曲的话,这秀才怕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这个就得广德回去的时候问问,他哥出生的时候有什么天降异象了。” “那是,我们省的解元和京城殿试的状元不都说是文曲星吗?我感觉这个文曲星也是有大有小。” “有道理,有道理。” 在府学呆了半个月,魏广德和府学的同学们都熟悉了,酒席都不知道吃了多少次,反正自己带来的银子是哗哗哗往外流。 穷人,在这个时代,是真心没资格读书的。 不仅是书籍价格奇高,还有呼朋唤友,结交人脉,这钱就不经花了。 当然,要是魏广德不是留在府城,而是回到彭泽,也许花销就不需要那么大,给教谕送点礼物,县学不去都没什么问题,最多逢年过节还有岁考的时候去一趟县里送礼和送文章。 知道玩笑不能再开下去,魏广德还没开口,劳堪就笑着对周遭的同窗问道:“下月的乡试,各位是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大家结伴而行还是......” 听到乡试,先前还说的兴起的几位都停下了说话,左右瞅瞅,看其他人怎么个打算。 “上次我可听说,元述就是搭你的便船去的南昌府赶考,还考中了秀才,这次能不能也搞条船,让哥哥我也方便方便。” 劳堪看其他人都没说话,干脆自己对魏广德说道。 “问题不大,不过你也知道,卫所的事儿我说了不算,今晚上回去我问问张叔,要是方便的话就一起搭船过去。” 魏广德笑着对周遭同窗说道。 115等候 魏广德仔细检查着考卷,这次作的其实是经、史、时务策题目五道,和魏广德以前考试所作的题目是完全不同的,这需要他临场发挥了。 半个多月前,魏广德就和同窗一行十一位搭了卫所调派的两条船来到了南昌城参加今年的乡试。 乡试分三场进行,第一场考《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每道三百字以上,考的其实就是考生的基本功。 第二场考试的内容是“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内科任选一道,这其实就是考察考生是否具备做官的基础条件。 第三场考试的题目就又变了,改考经、史、时务策五道,可视为考校考生对安邦定国的见解。 为防止夹带舞弊,乡试考场气氛十分紧张。 考生黎明入场,除自带笔、墨、砚及草卷、正卷纸各十二幅外,不得携带他物。 有巡绰搜检官带人对考生逐个进行搜查,从头发、衣服直至鞋,如发现夹带,立即驱出考场,并取消考试资格。 还有一点和以往几次考试不同的是,乡试的三场考试是不刷人下去的,所有参加乡试的考生都要考完全场,少考一场就视为自己放弃了这次考试。 过来前,魏广德还是有点担心的,毕竟这次考试的很多东西都是他之前在九江府临时抱佛脚学的。 可是到了南昌城遇到曾元述,知道了这次乡试的细节后,他才稍微放下了悬着的心。 这次乡试的考官和之前院试主考一样,是本省提学官大人主考。 乡试主考官,在现在这个时候,居然是由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巡按御史三方公推出来的,而不是魏广德之前以为的是从京城直接派京官,甚至是翰林来监考。 听曾元述说起,早些年似乎有派京官来各省监考乡试的先例,但是没来两次就又被朝廷取消了,据说是因为与监考官的礼节纠纷有关。 但不管谁监考,乡试,魏广德还是只能一场一场的考下去,而现在,他进行的考试就是乡试的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 此时草稿早已被魏广德丢在一旁,他现在专注的检查正卷,也就是答卷,这答卷可不一般,于以往答卷略有不同。 卷首要书写考生的姓名、年甲、籍贯、三代姓名和本经,还要到江西布政使司印卷置簿,附写于缝上用印钤记,并将印卷官姓名用长条印印于卷尾。 这和之前魏广德拿到的格子考卷多了不少印记,也显示出乡试的不一般,远非之前那几场考试可比。 其实对于魏广德来说,这些到是次要的,他担心的主要还是这次考试可是放在全省一起考,这半年的时间里,他可是不止一次听说了南昌府和吉安府考生的厉害。 是的,虽然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担心,自己考不过那两地的考生,。 想来,这也是曾元述一心要来南昌府求学的原因之一吧。 到了南昌城,魏广德也没有安下心来准备考试,成天被朱世隆朱公子交出去饮宴。 而朱世隆的排场也大,不仅是叫上九江府的考生,连带各府考生有一个算一个,只要碰到了就叫去一起赴宴,很是在这次乡试前漏了一把脸。 酒席中,魏广德接触了各府考生,通过交流他也知道了这次乡试考生的一些信息。 这次乡试的通过率不高,近两千名秀才参加,争夺那九十五个名额。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魏广德心惊的还是,酒席上魏广德还听闻,不少“当世俊杰”没来南昌参加这次乡试。 丰城孙家有个叫孙溥的,就没有回江西参加乡试,据说因为其父在南京为官,所以直接参加应天府的乡试了,那边的录取名额可是一百三十五个。 好吧,说这话的是南昌府的学子,而旁边一个吉安府的学子也马上就说吉安府类似的考生也是不少。 吉安府安福县的秀才王凝,和那个叫孙溥的类似,随为官的父亲去了湖广,这次乡试也在湖广参加了。 魏广德坐在一边张张嘴,什么话也说不了。 貌似又开始斗上了,你们南昌府的看应天府举人名额多,就往那里跑,去参加当地的乡试,而人家吉安府的则是在湖广参加考试,湖广的名额和江西是一样的,而且也是科举大省。 好吧,魏广德还能说什么,立马拱手对那两人说道:“回头二位士子回赣,可一定要为广德引见引见。” “好说,好说。” 两个人都打着哈哈应承下来。 江西的乡试太吓人了,他们眼中的俊杰都杀到外省去抢夺乡试名额了,由此可见江西的乡试竞争之惨烈。 揉揉发胀的太阳穴,魏广德检查完已经作好的文章,差不多该准备交卷了。 乡试虽说连考三场,可是第一场考试的时间才是最紧的,后面两场就要好不少,至少时间没那么紧。 不过这会儿的魏广德,还是因为连续三场考试被搞的有点精疲力竭,如果不是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魏广德觉得其实自己真没必要考了,实在是希望不大。 到目前为止,魏广德依然对自己这次的乡试充满信心。 无他,这一路考上来,真的太顺利了,无愧他穿越者的身份。 随着这次乡试考试的结束,魏广德随着陆续离开考棚的考生一起走出了南昌贡院大门,这次的乡试算是彻底考完了。 在贡院外约定的地点,他们这次南昌府学的同窗们聚汇到一起,这才离开了贡院回住宿的客栈。 天气虽然闷热,可是泡在盛满热水的澡桶里去去汗,疲惫的身体和精神得到放松。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来到南昌城的考生都无心外出游览或是访友,大多选择安静的呆在客栈里等候乡试的放榜。 大明朝到现在,在院试和乡试的程序上早已经有成熟的一套操作,可是在放榜的时间上,却是一直都没有固定的时间,很随机,完全看贡院里主考们的工作进度安排。 不过乡试毕竟是很重要的考试,各省乡试的名单都要报京城皇帝御览,自然也就格外用心,所以阅卷需要的时间也更长。 一晃十几日就过了,时间悄然进入九月。 116乡试放榜 这一日,一大早的天气,气温却非常燥热,让人很是不舒服。 尽管如此,南昌城里的各家客栈大厅里,确实坐满了各地来此的应试学子,他们全部都穿着簇新的生员服,全身上下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几人一桌围坐一起,身前摆着茶盏,看似是在喝茶。 不过这一刻的众多学子却都是面色严肃,就算是和同桌好友闲聊也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有些学子端茶时的手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虽然客栈大堂里坐了很多人,但是气氛却是非常沉闷压抑,那怕江西因为几个月未曾降雨而让空气干燥,夏季的暑热也未退去,却依旧无法让气氛热烈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客栈门口的小二忽然冲着门里大喊大叫起来。 就在小二声音出口的时候,靠近客栈大门的几桌学子,有反应快的已经站了起来,甚至有人已经走出几步,不过随后又退回到先前的位置坐下。 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有三个身穿红色公服的衙役差人跑到了客栈大门,却是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跑去。 显然,他们这次的目标不是这里。 “唉。”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轻叹。 是的,今日就是江西嘉靖三十一年壬子乡试发榜的日子。 在昨日,南昌贡院和旁边的夫子庙就已经在南昌府城无数衙役差官动手出力中被打扫干净,更是张灯结彩显出一派喜庆的气氛。 都不需要多问,对于南昌城的老人来说,他们很清楚官府这么做的原因,那就是乡试的结果要出来了,打扫贡院和夫子庙,那都是为新科举人老爷们准备的。 而刚才从门口跑过的那三人,自然就是这次乡试的报喜人中的一批。 乡试不同于之前的童子试,是朝廷的正规考试,对于应试及第的要派人去报喜,送去捷报。 这也是魏广德和这大堂中众多的学子,没有一个人前往南昌贡院的原因,他们只需要在登记居住的客栈等待报喜人送来喜报就可以了。 虽然看似方便考生,不用前往贡院,只是安心等待,可是实际上这样的等待对考生来说却是一种煎熬。 此刻的魏广德坐在桌前,轻啜了一口茶,心中不无有点怀疑,不让考生们前往贡院看榜,是否因为担心因为上榜者的争议,让“心怀叵测”之人借机闹事。 要知道这个时候来考试的考生,大多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多为秀才,还有一些是监生,另外就是充场童生,不过这部分很少。 别看读书人在一起的时候,喜欢吹捧这,颂扬那的,但是绝大部分读书人心里其实都是很自负的,但是传统教育,让他们知道谦让是一种美德,所以往往会对外表示自己才疏学浅什么的。 在乡试,这么重要的考试中落地,对绝大部分内心自负的学子来说,打击可不是一般的大。 在这个时候,只要稍微有一点火星,可能就会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让人先报喜,然后再让这些学子们看到榜单,有了一个预期在,大家伙自然就要冷静一些,即便再心有不甘,但是也会因为惧怕王法而退缩。 魏广德正在这么想,就听到隔壁一桌学子中有人开口说道:“这会儿先放出来的,怕都是副榜的名额,正经举人的捷报怕还没有发出来。” “对对对,正是如此。” 随后邻桌又传来几声附和之声。 魏广德闻言只是笑笑,也懒得转头看看是谁在说这话。 他没有说什么,却是看到自己一桌的劳堪,隔壁另一桌的朱世隆等人都是轻轻摇头。 很快,又有一队报喜差人从门前一路小跑而过,随后又是第三队,第四队。 “这副榜考生,县里不会发捷报吧。” 魏广德干坐这里半天,也没说什么话,感觉气氛太压抑,心里难受的很,干脆开口闲聊道。 “副榜就是不用科试,其他没什么优待,不算中举,当然是不会发喜报的。” 劳堪接话道。 他们这一桌大多都是这次院试过关的生员,又在九江府的进学试中拿到好成绩,所以也来参加本次乡试,都是同年,自然坐在一起,而府学的前辈们又是坐的另外两桌。 “上副榜,去国子监也是好的,也算是入仕的门路。” 旁边的张科却是开口说道。 沉闷的大堂,因为不知某人说的一句副榜开始逐渐热闹起来,褒贬起副榜贡生来。 不过,在座的生员倒是没人说副榜不好,贬副榜的人也只说这样去国子监入仕前途堪忧,还是应该继续考乡试,争取拿下乙榜才是正途。 乡试榜单就是他们口中的乙榜,对读书人来说,会试榜单是甲榜,乡试榜单自然就是乙榜,而并非指乡试的副榜。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队报喜官差小跑到了客栈大门口,这次他们并没有继续跑过去,而是站定在大门外,看着客栈大门上悬挂的牌匾和手中的条子进行对照。 “就是这里了。” 其中一人说道。 随即,三个差人就走进了客栈大堂,瞬间,刚才还嗡嗡不断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乡试捷报,恭喜九江德化县劳堪劳老爷,高中壬子乡试副榜第二名。” 当听到差役报出“乡试捷报”四个字的时候,整个客栈里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然后听到劳堪的名字,瞬间就有无数的眼神杀向了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无外乎嫉妒,都是本能反应。 待听清楚后面副榜第二名的名次后,无数人内心却是暗自好笑,原来就是个副榜。 而魏广德眼中的劳堪,在听到差役报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脸色瞬间泛红,但是很快魏广德就注意到他脸颊的变化,显然是因为听到上的是副榜,在那里暗自咬牙。 有了这个喜报,劳堪对自己中举的幻想算是彻底破灭了。 不过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事儿,至少不需要继续煎熬下去,而其他人还要继续享受这份煎熬。 至于那一丝所谓的期待,好吧,江西数千考生,争夺那九十五个名额,这么悬殊的录取率就决定了,在座绝大部分人都会失望而归。 “恭喜劳兄......” “恭喜劳贤弟......” 在报喜差人念完捷报后,周围的书生学子们已经都纷纷起身,向着劳堪那里拱手恭喜起来。 117捷报频传 劳堪乡试中了副榜第二名的成绩,虽然没有直入乙榜,可是大堂里的读书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看他。 江西乡试乙榜是九十五个名额,他的副榜第二岂不是说他其实就是本次乡试的第九十七名,在没有得到中举捷报前,大家都是羡慕嫉妒的眼光看他,何况他还这么年轻,二十来岁啊。 虽然这次的乡试成绩和下一次的乡试成绩肯定不能挂钩,但是至少说明劳堪是有中举能力的,只是欠缺了那么一点运气。 对于其他人的恭喜,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劳堪都慨然接受。 名次已经定了,还能说什么。 接着又是一队又一队的报喜人从客栈大门前经过,魏广德这个时候也感觉到这家客栈位置的不好了。 确实,住在这里,距离南昌贡院很近,出门没几步就到了贡院参考。 可是在发榜的时候,看着那些报喜官差路过客栈大门,那滋味....... 好在没过多久,几队报喜人过去后,就有报喜官差再次走进了这间客栈,略显嘈杂的客栈瞬间又安静下来。 “乡试捷报,恭喜九江湖口县段孟贤段老爷,高中壬子乡试正榜第九十一名。” “轰......” 就在报喜官差报出捷报后,客栈里瞬间热闹起来,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已经起身对着魏广德他们这桌投来艳羡的眼神。 今年刚过院试的段孟贤又考过了乡试,这还能说什么。 之前劳堪差一点点挤进正榜,这次直接就是新秀才赶上了正榜,拿下举人功名。 魏广德在听到喜报是给段孟贤的那一瞬间也是一颤,有点没想到。 在魏广德看来,这桌人里最有机会上榜的其实就是劳堪,结果劳堪只捞了个副榜。 劳堪没机会了,但是没想到段孟贤居然挤进去了,貌似我这一科人都有点猛啊,含金量是不是很高。 魏广德自然想到其他地方去了,虽然这会儿他也是满脸堆笑恭喜段孟贤。 随着这个开头,紧跟着后面有进来两伙报喜差人。 “乡试捷报,恭喜饶州浮梁县张廷仪张老爷,高中壬子乡试正榜第八十五名。” ....... “乡试捷报,恭喜吉安泰和县胡汝砺胡老爷,高中壬子乡试正榜第八十二名。” 到这个时候,客栈掌柜脸已经笑开了,这才报喜多一会儿,自家店里的秀才相公们就已经中了四位,虽然有一个是副榜,可那也是不容易的。 在上榜举子们慷慨打赏后,这些报喜官差送上捷报后退出客栈,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喜钱没少拿,都是碎银子,可不是一串两串铜钱。 说实话,这也是一个小技巧了。 这家客栈离贡院可近,而且居住条件也是不错,自然住宿费用不菲,能够住在这里的,肯定都是有一点身家的,否则只会寻找那些位置稍差的廉价客栈,没看到先前就那个九江的什么人,就是中个副榜,都有好几队人上去争抢这个送喜报的机会。 官差大都是人精,自然知道送什么地方喜报拿的喜钱最多。 官差离开后,客栈大堂很快就又沉闷下来,刚才是连着进来三波人,这会儿十来队报喜官差都是擦门而过,并没有因为门里士子们的期待眼神而进门。 众人心里其实也在默数,估计这报喜官差这是送到那个名次的捷报了,大多数人这会儿之前还期待的眼神逐渐开始有点绝望。 魏广德这个时候也是感觉有点天旋地转,在他想来,这次的乡试他应该过的才对啊,顶天就是名次差点。 可是这估算起来,都已经差不多七十名了,可是还没有自己的捷报。 难道...... 魏广德心里第一次开始有了落榜的感觉,虽然心底深处依然不大相信。 看着周遭同窗之前热烈的眼神逐渐透出一股失望的情绪,魏广德只能眨眨眼,悄悄的长出一口气,希望平复下纷乱的心情。 不过最让魏广德觉得好笑的还是朱世隆朱公子,此时他的表情也是非常精彩,满脸通红确实带着干笑,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可是眼神中却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失望。 好吧,也许是前两年在家里的顿悟,让他以为找到了中举的密码,所以这一年多以来他在九江府和南昌城里是上蹿下跳,就为了博得一点声望,能够助力他考过举人功名。 费了不少精神,也耗了不少钱财,可是貌似没卵用。 大明朝发榜也是很有意思,他不是从高到低的发榜送捷报,而是从低到高发,这就让那些自视有点才华的考生很是感受到压力。 对于一些小说里说的,真正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士子会如何泰然自若,可真到了这个场合,你就算是曹子建转世,朱子附体,都一样紧张的发抖。 实在是,科举考试的偶然性因素太大了。 九江府的考生,大多都住进了这家店里,这个时候已经没人伸手端茶了,实在是不少人手抖的厉害,魏广德也不例外。 大家就这么干坐着,一动不动,只是竖耳倾听门外的动静,没当有急匆匆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大家的表情就会流露出一抹期待,随着脚步声远去又是一股浓浓的愁怨。 看了眼身旁坐着的曾元述、还有张科等人,魏广德严肃的表情终于露出一副苦笑。 魏广德这会儿也大约想通了,自己十三岁能杀到这里来已经是得天之幸了,还特么想一串四。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是传来脚步声,很快有人进了客栈,几乎所有人在这一刻眼神都瞟向了客栈大门。 没有出乎众人意料,又是一队报喜官差。 “乡试捷报,恭喜九江湖口县张科张老爷,高中壬子乡试正榜第六十五名。” 握草,张科也中举了。 魏广德心里一万头草拟吗崩腾而过。 他还一直以为就这样了,可是没想到,自己这桌几个人,已经有三个接到捷报了。 机械的拱手,嘴里说着恭喜的话,看着张科手舞足蹈的掏洗钱打赏报喜人,魏广德感觉到一股无力感。 其实这个时候,满屋子人里面心理阴影面积最大的,应该是第一个拿捷报的劳堪了吧,毕竟是今年的案首,结果...... 魏广德在心里这么想着,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似乎刚离开的报喜人还在和那队刚到的报喜人之间打了个招呼说了什么话。 随着脚步声再起,客栈大门再次进来三个穿大红官衣的报喜差人。 118捷报啊 段孟贤和张科,这两个今年刚过院试的士子也中举了,成绩还超过了案首劳堪,魏广德这会儿不经意就偷眼看一眼劳堪,感觉甚是有趣。 他已经放弃了,魏广德清楚,这次乡试怕是好运气用完了,虽然其实他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侥幸存在。 但是都已经六十多名了,还没有自己的捷报,那基本上算是完蛋了,估计前面的名次可能大多都是南昌府和吉安府那边的高手拿到。 他,水平还差的多。 魏广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但是,随着脚步声再起,客栈大门再次进来三个穿大红官衣的报喜差人,让满屋子对捷报望眼欲穿的士子们又是阵阵惊喜,不知道这次的幸运又会落到谁人头上。 魏广德只感觉心脏此时“咚咚咚”超过以往强烈无数倍的跳动,禁不住浑身有点发颤,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份喜报...... 魏广德双眼紧盯着进来的三人,随着领头那人嘴巴一张一合之间,一段声音传进了魏广德的耳中。 “乡试捷报,恭喜九江.......” 就在这一瞬间,魏广德高潮了。 或许是因为看到段孟贤、张科的上榜,虽然魏广德心里已经失望,可是还有那穿越人士,天眷之人的一点点侥幸在,所以魏广德还不算绝望,至少在解元出来前,他还想再等一等。 “......德化县朱世隆朱老爷,高中壬子乡试正榜第五十九名。” 朱世隆中举了。 魏广德在听清那报喜官差嘴里念出名字那一瞬间,犹如那啥以后达到高潮,完成享受后情绪瞬间就低落下来。 又是别人中举了,不是自己。 魏广德在心里这么念着,机械的动作没有经过大脑就做出来了,起身,向朱世隆那桌拱拱手,口中说着“恭喜恭喜”。 不过当眼睛看到朱世隆朱公子的时候,心里却是一惊,这时候的朱公子脸色早已不见那抹潮红,显得有些灰白,嘴唇也是暗红色。 这是怎么滴那? 这都中举了,不是该跳起来手舞足蹈一番? 魏广德心中奇怪,只是不好开口,毕竟这里面就他年岁最轻。 还好,朱世隆的表现很快就被身旁之人发现,旋即就有人围了过去,已经没人说恭喜的话了,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朱兄,朱兄,你可别吓小弟。” 身旁几个和他关系好的学子连忙扶着他关切的喊道。 很快,朱世隆身旁就围上不少学子,有真是关心的,有看稀奇的,不一而足。 这些学子们,以前或多或少听到过一些传闻,有人科举上榜高兴疯了的,可是亲眼所见的却是极少,大多都是听闻。 好吧,这次算是长见识了。 “别乱动,怕是受了点刺激,高兴的有点迷了。” 这个时候,客栈掌柜见多识广,很快就反应过来,组织旁边几个准备摇他肩膀的学子的举动。 那个报喜官差本来不知道谁是朱世隆,可是看到这个情景,自然也就知道了,正主儿别是高兴的失心疯了吧,那这喜钱....... “拿碗水来。” 客栈掌柜上前,让手下店小二端来一碗凉水,喝了一口在口中,猛然对着正迷糊的朱世隆就喷了一口过去。 清凉冷水扑面,刹时那朱世隆朱公子明显就是一颤,头不觉微抬,先前涣散的眼神重新有了神采。 随即就看见朱世隆眨眨眼,挣脱了旁边扶着他的好友,还是有点迷糊的问道:‘我怎么了,脸上什么东西?’ “你没事儿了?” “好了,好了。” “恭喜朱老爷,你高中了,五十九名。” 那客栈掌柜看朱世隆已经清醒过来,马上拱手作揖,嘴上也说起恭喜话来。 之前那些中举的学子,身旁都是这次的考生,他这样的商人还真插不上话来。 还好,这次有机会了,他急忙开口说道。 “中了,我中了?” 朱世隆又是一惊,有点不确定的问道。 “恭喜朱兄。” 身旁几个他的好友都是笑吟吟的对他恭喜道,随后身后的学子也都纷纷恭喜。 这个时候,那个为首的报喜官差已经从将手里的捷报送了过来,交到朱世隆手中。 朱世隆看着手里的捷报,眼圈有点湿润了。 “朱兄,该给赏钱了,还有掌柜刚才也帮了大忙。” 旁边一人小声提醒他道。 “对,给赏。” 说着,朱世隆就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钱袋,从中取出最大的一个银锭递给为首那个官差,嘴里说道:“拿着,喝杯酒去。” 那锭银子可不小,魏广德远远的看着,心里也大概估算了,至少五两。 对于随身携带的银两,这锭银子不算小了。 接着,在那官差眉开眼笑接过银子后,朱世隆又从钱袋里掏出一个略小些的银锭递给了客栈掌柜。 “刚才多谢了。” 这个时候,朱世隆貌似已经想起刚才的一些事儿,知道当时自己骤闻喜报瞬间精神有点恍惚,还好掌柜的帮忙让自己恢复过来,所以又是至少二两的银子出手打赏。 一切看在魏广德眼里,他的眼圈也有点湿润了,不自觉摸了摸怀里,那硬邦邦的物件,他也准备了银裸子,本来是准备接到喜报的时候打赏用的。 可惜,现在貌似有点用不上了。 就在刚才客栈里有些混乱的档口,他也没有遗漏门外的情况。 又过去了几队报喜的官差,此时的乡试名次怕是已经到了五十名以前了。 如果单是九江府的考生考试的话,魏广德觉得自己貌似还有机会,可是这是面对全江西的考生,还有南昌府、吉安府那些凶残的士子,魏广德实在是没有信心还能等来自己的捷报了。 这次因为朱世隆闹出的这一茬事儿,客栈在官差离开后就没有陷入之前的沉闷,不少人都在一边小声说着什么。 而魏广德这会儿只是盯着客栈大门,看着一队又一队官差走过。 终于,他眼眶里浸满的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一滴。 “广德,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次落榜吗?怎么还哭上了。” 旁边的曾元述此时虽然也是一脸绝望,可是猛然看到魏广德的表现也是吓了一跳。 这次吴栋可没跟来,但是在他离开彭泽的时候,吴栋可是嘱托他照顾表弟魏广德的,别因为一次乡试落榜就被打击到了,这对他以后可不利。 对于科举落榜,曾元述是有丰富经验的,所以他知道魏广德一路考下来太顺了,猛然一次失意,内心必然倍受打击。 119抗旱策 曾元述是有丰富的落榜经验,所以他一刻也只有他知道怎么安慰魏广德。 一路考下来太顺了,猛然一次失意,魏广德是真的被彻底打击到了。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预感,可说实话,魏广德还是有点不愿意相信会成为事实。 可是随着不断的报子走过客栈大门,魏广德知道这次是真的落榜了。 还好,因为在座诸人就数魏广德最小,他这样的表现并没有人嗤笑,不少人都过来安慰几句。 其实此时大家心态都差不多,失落。 大家都以为是因为魏广德年纪小,所以在面对落榜打击后才会表现的这么失态,当众流下眼泪来。 而是只有魏广德心里才清楚,那一滴掉下来的眼泪根本就不是为了落榜而掉落的,那是因为心中树立起来几个月的信念崩塌了。 他不是什么天选之人,不是什么神眷之子,就是个狗屎运爆棚的穿越者,不小心来到这个地方而已。 至于之前的几次考试,好吧,也许就是运气。 当然,面对曾元述、劳堪等人的目光,魏广德自然不会说出来。 擦了擦脸色残留的那点泪痕,魏广德笑笑,“我没事儿,就是感觉不能上榜,有点对不起家里的母亲,还有我还在浙江那边抗击倭寇的父亲。” 听到魏广德这么说,曾元述和其他人都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在他们心目中,别看魏广德已经是秀才了,可毕竟年纪就那么大,还就是个孩子而已。 或许,也就只有这样的孩子,心里才没有沾染上科举、仕途的那些灰尘,内心还是空灵干净的。 落榜,想到的不是其他,而是家里殷切期盼的父母长辈会因此失望。 “广德贤弟,孝子,世隆不如你。” 这个时候,之前大出风头的朱世隆朱公子在一边语气甚是低沉的说道。 魏广德不知道,他这一滴泪水,为他在江西读书人圈子里树立起一块金字招牌——大明孝子。 更没人知道的是,朱世隆为了表现九江学子的品行,把魏广德这一出四处传播,更是在之后的鹿鸣宴上和本省其他举子一起进行了分享。 好吧,故事自然就传到了今科江西主考和众多考官们的耳中。 故事里的魏广德成为一个忠孝节义的典范,父亲正在为国浴血疆场,母亲也在家殷殷期盼,魏广德顶住压力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从县试一路杀到乡试。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乡试落榜,他滴下的泪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疆场上为国征战的父亲和在家等候的母亲所流,让他们失望了。 “忠孝仁义礼智信”是儒家思想的核心,自来被士大夫们推崇。 “忠孝仁义礼智信”中,“忠孝”是最基本的,忠是立国之本;孝是立家之本。 “忠孝”两字,支撑着这个国家、民族以至于整个家庭的“大厦”,就如“四根柱子”,屹立不动;否则,家国大厦将倾。 “仁义礼智信”称之为“五常”,也就是老话“三纲五常”中的五常,三纲是指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而五常就是这仁、义、礼、智、信,乃是立身之本。 主考和考官们听说了这次乡试有这么一个考生落榜,内心所想自然无人得知,但是至少表面上都无不是扼腕叹息。 有考官翻出了魏广德的卷子细看,确实,八股文文笔不够老练,落榜不算冤,再看到后面的策论,则是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今年天气异常,江西全省自入春以后就没有下过大雨,全省各地皆出现了旱灾。 是的,就是江西又闹起了旱灾。 其实如果这个时代的信息能够像后世一样通畅的话,人们就会发现,不止是江西,其实全国多府县都在闹灾。 而只有京城里高官们才知道的是,自嘉靖五年开始,浙江、江西、福建各省大旱;嘉靖七年华北各省大旱;湖北亦大旱,饥人相食;四川亦大旱;嘉靖十七年河北、山东、陕西、福建、湖北、湖南大旱,各处饥民流聚京师;嘉靖二十四年浙江、湖北大旱;福建两年大旱,民饥死于路。 自然,这科江西乡试的时文考题就是询问该如何应对当下的旱情,这就是在考校考生如果为官该怎么做,以应对天灾。 全国范围内连续爆发极端干旱灾情,严重的旱灾在北方及南方九省肆虐,导致占缴纳全国赋税额度七成有余的地区遭受大面积的粮食减产,造成明廷不得不在大幅减免内地税粮的同时大规模提高财政支出,以用于内地赈济和边防供给,酿成中央政府的巨额财政赤字。 连续的旱灾暴露了明廷盐政败坏,宗室占田,军屯荒废等方面的弊端,边防供给体系失效,明廷不得不通过改革盐政,核查六部乃至清查勋戚庄田等一系列革新措施来筹备用于赈济和供边的粮饷,以应对危局,最终促成了“嘉靖革新“的开启。 只是,这一切在嘉靖皇帝选择修炼道法后逐渐终止,或许他认为修仙成功的话,这一系列的灾害就能轻易解决吧。 或许嘉靖皇帝选择修仙,也是因为帝国境内连续十几二十年不断重复发生灾情的一种选择。 上述信息,如果让魏广德知道了,再有人从旁提醒的话,兴许他会想到见到过的一个词:“明末小冰河”,没人提醒,魏广德是绝对不会想到那上面去的。 何况,就算想到了又能怎么样,他可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或许会想到一些馊主意,比如派兵去南洋抢掠粮食。 不过此时的大明军力本就不高,派出去怕是羊入虎口。 而魏广德一开始的答案,其实和大部分考生答案一致,薄赋税、广蓄积,期望及时上奏朝廷减免钱粮,免除民间疾苦,同时广修水利设施防备水旱灾害。 他没有作死的表示大旱是因为朝中有奸佞存在,需要诛杀奸佞之徒。 不过来自后世,魏广德多少还是思路开阔一点。 其实在后世,面对大面积干旱这样的灾情,也是没什么法子的。 打井或者远距离送水,都只能解决人畜用水问题,按照时间及时更换抗旱作物才是保证农业收成的主要手段。 所以,魏广德在答卷中提出了专门设立一监研究农作物,特别是抗旱作物的想法,其实就是建立后世的农科院,在他的设想中,设立专门的部门研究农作物,寻找优质高产作物进行推广。 120龙的传说 魏广德在答卷中提出了专门设立一监研究农作物,特别是抗旱作物的想法,其实就是建立后世的农科院,在他的设想中,设立专门的部门研究农作物,寻找优质高产作物进行推广。 之所以专门设一监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魏广德板着手指算了下,六部里找不到合适的管理部门,钦天监或者国子监貌似也不合适,就只能单独再开一个部门了。 对于新设一个监,对朝廷来说真没啥好说的,可是新开一个部门就意味着增加几个,十几个官位,虽然品级不会很高,五品算是顶天了。 自古在中国,农业生产都是靠天吃饭,虽然大家都知道兴修水利设施对抗旱涝灾害,但那也得有那个条件才行。 魏广德提出建立新部门专门研究农作物,高产优产,还要兼顾抗旱,虽然许多考官都觉得有点玄学,但是都觉得这个主意好。 首先,钱不是自己出,其次,增加官帽子,最后就是在民以食为天的中国,还有什么比这个建议好的。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这话的道理,其实古人也懂,选育优质良种提高田地产出,这不就体现了他们这些士人对农业的重视吗? 因为篇幅限制,魏广德这篇文章也就三百字不到,其实他也找不到更多的东西来填充了,实在是说不清楚。 他知道后世很多新良种都打着“抗旱”的旗号,具体怎么做出来的,他不知道。 只是看过报道袁院士做杂交水稻的报道,但是怎么弄出来,他也说不清楚。 “早看到这篇文章,或许我就点他个举人功名了。” 不少考官在心里这么想着,不过也就是瞬间产生这样的想法,放下卷子就被抛到脑后。 只是,魏广德这个名字,还是被他们当中的不少人记在脑海里。 而此时的魏广德,已经和曾元述等人一起,乘船离开了南昌。 朱世隆、张科等人还要继续呆在南昌府,因为他们还有鹿鸣宴、拜孔庙等活动,而魏广德这个时候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伤心地。 魏广德声名远扬了,只是他不知道,此刻他正坐在船头看着脚下烟波浩渺的鄱阳湖发着呆。 这条船是他们在南昌城外码头上雇的,送他们去九江。 这次他们九江府一起过来的考生,除了上榜的全在这里了,曾元述留在南昌城,他现在正在豫章书院进学,自然是不会跟着走的。 此时,平时和魏广德走的比较近的也就只剩下劳堪。 劳堪也是怕魏广德小小年纪出事儿,所以在魏广德出了船舱后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 魏广德自然不会做什么傻事儿,虽然没考中举人,可是已经是秀才了,在这大明朝已经可以安身立命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何况现在年纪还小,他有的是时间去参加科举,继续挣前程。 随着客船前行,远处湖岸出现在他们眼前。 “咦?” 劳堪先发现不对的地方,有点奇怪。 “船家,为什么靠岸?这还没过长岭吧。” 劳堪大声对后面操船的船家问道。 “这位客官,前面就是星子镇了,我们的船要在这里休息一日再走。” 那船家立马回答劳堪的问话。 “为什么?之前可没这么说啊。” “客官,马上就九月九了,这不靠岸休息,怕是不行。” 那船家解释一句,不过却把一边的魏广德听愣了。 “九月九你们就要靠岸休息,不开船了?” 魏广德好奇问道。 “呵呵,客官,这个是鄱阳湖的老规矩了,三月三,破船莫在江边弯,九月九,破船莫在江边守,这两个节气的时候,湖上常忽然刮起大风,要是不靠岸,怕发生意外。” 船家舔着脸笑着回道。 “三月三,九月九,湖上有大风?” 劳堪有点纳闷,好像没听过,不过他生活在九江,不知道鄱阳湖的事也不奇怪,只是觉得好奇。 “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这两个时节,湖上常起大雾还有大风,我一个老伙计还曾亲眼见过龙王爷显灵,直接跃出水面飞上高空,只留下一道青龙身影。 即便是龙王爷已经飞走,湖面依旧是风大浪急,它留下的身影卷起数十丈高直冲天际,湖里的鱼虾都被卷到天上去了。” 听到船家这么说,劳堪就来了兴致,“既如此,正该到湖里去,亲眼看看龙王爷的风采,也好膜拜膜拜。” “使不得,可使不得,龙王爷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吗?” 那船家急忙说道,他可不想被这些个读书人逼着出船去湖上看龙王爷。 “看到龙王爷飞走,周围的船家大多要倒霉,龙王爷是走了,可是留下的残影就足够把周围水面上的船只打翻,我那老伙计也是水性好,命大,才捡了一条命。” “残影都这么厉害?” 劳堪瞪大眼睛好似不信的样子。 “我骗你干嘛,那活计再此之后就上岸,再不出船了。” 船家继续说道。 劳堪和魏广德互相对视一眼,魏广德在心里有点猜测,不过不是很确定。 后世还有水怪的传说,虽然好多都说是大型的鱼类,不过能打翻船的,还得是大船,那就不是淡水鱼能做到的。 “给我们说说好了,你靠岸就靠岸吧,船上呆久了,上岸活动活动也是好的。” 劳堪笑着继续打听。 “我记得他说的,一开始水面还平静,忽然就狂风大起,然后水面就出现一条龙腾空而已,身体带起的无数水花在空中聚成龙形不住摇摆,周围的水面都被吹到那道残影附近,再被卷到高空。” 船家说道这里,不由得打的寒战,看了看平静的湖面,好在码头已经不远了。 “祖辈传下来的,说最多的时候湖中窜出三条龙,那声势,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可吓人了......” 船家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听来的故事,魏广德和劳堪听得一愣一愣的,没一会船舱里又有人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也坐在一边听着。 有点新奇,对于他们这些只读书的人来说。 “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 这个时候有书生忽然插了句话进来。 魏广德和其他人听了都是微微点头,书上有记载,有这么说过,“扶摇”,“羊角”,还有就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