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命运见闻录》 001.雨季 六月的梅雨,盘踞在16区的左京都。 以“都”为名的城市,都已经是经济中心的过去式。世界单位早已成为盟、区、州、郡、市为主要界限的经济个体。 作为和氏民族的文化古都,长年的历史积淀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造就了欣欣向荣的旅游行业,无数游客不远千里,趋之若鹜,在此结缘。 青年静静地聆听听着店外的雨,捧着大碗荞麦面,喝完最后一口汤。 他把钱币垫在碗底下,向店内忙碌的老板鞠躬,用生涩的和语感激道:“多谢款待。” 店长先生投来一个善意的笑容,几乎每天都有外籍旅人关照小店。 大男孩有些腼腆,穿着朴素,但很得体。他端起手中的黑色长伞,掀开了小店的布帘,矮身消失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 “您好。”青年出门不久,在街边的拐角处接到一通电话,不得不找个幽静的巷角,用生涩的和语回复道:“这里是靳子跃。” “您好,靳桑,这里是福缘餐厅,请问是您投递的兼职简历么?” “是的。”接电话的青年精神一振,但很快,他的身子一僵。 有尖锐物抵在他的腰间,隔着衣物依旧感受得到腰间的冰凉——是匕首。 身后有人贴近,沉郁的声音,缓缓地说道:“不要轻举妄动。” 靳子跃意识到,自己碰上歹徒了。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对方的声音:“靳桑,还在吗?” 歹徒闷闷地做出指示:“继续。” “在的。”靳子跃右手捧着电话,左手保持着撑伞的姿势。 “那就好,为了确认一些信息,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向你了解清楚。” “好的。”靳子跃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正常,言简意赅,最大程度的听从了歹徒的安排。 “靳桑是华人么?” “是的。”靳子跃语气诚恳,“来左京都留学修行。” “这样啊,那有没有从事相关工作的经验呢?” “离乡前,我曾在餐厅打工,有一定的侍者经验。”靳子跃礼貌地说着。 “太好了,那请问您一周能花多少时间在兼职工作这边呢?” 靳子跃思索了一阵,不耐烦的歹徒加重了手中持刀的力度,稍微刺穿了衣物。 感受到腰间的疼痛,靳子跃只能说道:“一周有四天以上的时间。” 他观察了四周,阴雨天的行人并不多,这里又是小巷的幽暗角落,短期内被发现并获得救援的机会渺茫。 “那太好了,请您明天过来面试,具体的待遇届时再面议,可以吗?”对方似乎对靳子跃的回答很满意。 “感激不尽。”靳子跃恭敬地说道。 “期待您的到来。”对方挂断电话。 森然寒意从背后涌来,歹徒的耐心挥霍殆尽:“喂,小子,有钱留学啊,把身上的钱交出来。” 靳子跃望了望拐角的街道,再次确认没有监控摄像头和行人。 “嗬,我问你话呢,把钱交出来!”歹徒索性不压低音量,借着雨声咆哮道,同时持刀的手猛地发力突刺。 挥刀的人看不到靳子跃骤冷的脸。 只觉刀尖一轻,没有一刀入肉的阻滞感。 青年轻飘飘往前踏出一步,让过夺命刀尖,伞延挡住了瞳孔,持伞的手依然稳健。 右脚站定,拧腰转身,左脚回旋,出腿如黑色闪电,用一种比刀尖更凌厉的气势,扫飞再次刺来的匕首。雨打在裤腿上,随着高速抽腿,溅向歹徒的脸。 腿上余劲不止,歹徒被掀翻,砸在垃圾桶上,连带着铁皮桶一起,哐当滚落。 垃圾和残渣混作一地。 歹徒抬手喘气,周围是作呕的馊臭,跌坐在中间,如同丧家之犬。 靳子跃淡漠地注视着男人。 雨幕保留了男人的最后一丝体面。 灰暗的天空恍若嘲弄的嘴脸。 男人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沾湿的毛发掩盖面容。 靳子跃漠然转身,持伞的手纹丝不动,步子踩在水坑上。 就要走出巷口。 “可恶啊,连你这样的杂碎都看不起我!” 背后的男人虽然虚弱,依旧借着喘息的空档呐喊。 靳子跃低头瞥了伞下的鞋,污水糊脏了鞋面。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这些小瞧我的人付出代价!” “嗬呃——” 凉意乍泄,身后的小巷幽暗而深邃,如同开启的诅咒。 男人似乎遭受什么重击,惨嚎声只响起片刻,来不及惨叫,紧接着就淹没在沙沙的雨声里。 靳子跃停住脚步。 血腥味如同宣纸遇水晕开来。 来时无声,下手狠厉。 “你说他吵不吵?”似是寒暄,来者的声音如同沙石在混凝土车搅拌发出的混响。 靳子跃回头,灰色的皮肤下骨刺突起,来者站在青年身后,头从肩膀处扭回,贴着青年的脖梗。 青年发不出声音,只剩暴凸的眼珠仰面直直地盯着雨幕,下颚张到极限,露出半黄的牙。 与其叫“贴”,不如叫“咬”。 “味道不错。”灰色皮肤的人形生物抬起头,左手从男人的肋骨后侧探出来,右手用尖爪捏住男人的遗容,丢在一旁,砸在墙上,浑浊的青色瞳盯着靳子跃,“口感有点像脆骨,试试么?” 它的嘴角殷红,咧嘴一笑尖牙满嘴。 唯一可以辨识类人的仅有一身连衣帽打扮。 靳子跃缓缓举起伞,从伞柄处抽出一把细刀。 “哟,这可就见外了。”它似乎很遗憾,“又是个没有情调的人类。” “噔、噔。” 回应它的是靳子跃加快步伐的声音,以及水洼的踩踏声。 “喂,你是最近盛传的抓鬼人么?”它似乎在喃喃自语,咂巴着嘴,“也许会比这种落魄的烂肉美味?” 雨伞螺旋飞起,甩开无数雨滴;伞下的人侧身突进,细刀直指眉心。 灰色的怪物夸张地叫唤一声,向后跃去。 几乎在接触墙面的一瞬,面色骤寒,后腿发力,弹射而起,宛如装上弹簧,迅捷如箭。 雨幕中灰影穿梭,佯装直接探爪伸向靳子跃的眼,却又迅速调转身形,虚晃一招,借助右侧的墙面折返到靳子跃的身后,直劈后颈。 几乎是同时,靳子跃指尖翻转,调转刀柄,寒光乍泄,刀锋在雨中划出半个圆弧,抬刀的瞬间,刀尖如蛇,朝着自己心肺斜向上撕咬而去。 刹那—— 细长的伞柄刀贯穿了靳子跃的身体,直至剑身完全穿过,伞柄抵达胸口才停下来。 身后的刀尖,串着怪物的脑袋。 雨露顺着斜顶的刀身慢慢滑落,沾染浊水的刀,愈发雪亮。 “啪嗒。” 雨伞在空中打着旋儿,此刻才缓缓飘落,在水洼旁,映着男人朦胧的姿态。 同时跌落的还有不再聒噪的怪物。 雨水打湿了它的连衣帽,它的脑袋钉在刀尖,发如枯草,身子颓然垂落,半跪在水洼中。 靳子跃神情木然,缓缓抽刀。鬼头随着刀移动,直至贴在他的背后,脊背传来鬼头的触感,爪子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 雨,淅淅沥沥地淌落在他的脸庞。 他的眸子和浑浊的天色一模一样。 002.入职 其实怪物的爪子已经扫断了他的颈椎。 但是那种感觉,就像扫中沙子,细碎的颗粒纷飞,如烟散去。 而现在颈椎处完好如初。 靳子跃抽刀,弯腰捡起地上的伞身,入鞘。 雨水打湿了衣襟,顺着褶皱,衣服上的破洞依稀可见,却不见红。 靳子跃撑起伞,抬头仰望,黑色的伞沿,雨幕如珠帘。 脚步声远离巷口。 回到人多的街区。 租房处。 “婆婆,今天也请拜托您了。”靳子跃鞠躬道,面色温和,就像邻家的大男孩。 “靳君呀,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去找小姑娘了?” 房东是一位健谈的阿婆,年过古稀依旧精神矍铄,总喜欢八卦年轻人的事情,偶尔感慨一下自己年轻的时候,收租时结交的男友连。 “婆婆说笑了,我去找兼职了。”靳子跃难为情地挠头,“对了,快到饭点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尝尝婆婆的手艺了。” “就你喜欢恭维老婆子我。”阿婆乐道,自信一笑,“是咖喱饭哦。” …… 饭后,靳子跃回到房间。 虽说称之为房间,除却卫生间,事实上这片空间仅有一张床和一只行李箱。 确认过行李箱没有被翻动,床依旧铺着离开前的灰。 房间没有异常,窗外的路边没有新增监控,附近没有异常屏蔽,没有监听信号,只有婆婆自己安在院子和前台的防盗监控,有模有样地闪着红灯。 靳子跃稍微放心,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镜先生。” 女人声音响起。 靳子跃睁眼,看了一眼窗边的月光。 一位职业装扮的女子,立体投影在月光照耀的地方。 “初次见面,请原谅我用这种唐突的方式与您打招呼。我是瑙,《蓝色多瑙河》的瑙。” 娴熟的汉语,金色的头发梳成马尾,白皙的皮肤沐浴在月光下,眼镜框下,神情低顺,符合一切的商业礼仪。 “【月明千里】,是个好命辞。”靳子跃看着她的虚拟投像。 “您谬赞了。”瑙说道,似乎没有听出靳子跃对她闯入的不满。 “长话短说。”靳子跃没有寒暄的兴趣。 “组织想请您潜入富缘餐厅内部,了解他们秘密进行的实验。” “人造肌肉仿生么。”靳子跃说道。 “正是。”瑙的眼神依旧恭谨,“相信以您的能力也有所耳闻,福缘餐厅虽然是坊间小店,但却是附近落荒异鬼的肉食来源。” “你们什么时候对异鬼的饮食都感兴趣了?”靳子跃看似漫不经心地发问。 “所有和异鬼相关的研究我们都有所涉猎。”瑙的回答滴水不漏。 靳子跃抬手,示意她闭嘴。 盯着她的眼镜:“好处。” “您也知道,我们合作的基础,只有情报。” 靳子跃沉默了一会。 “我明白您的顾虑,一定是值得您去行动的情报。” 瑙微微睁开眼睛,清澈的眸子透过眼镜,吞吐着微光,“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组织先让我带来一份情报作为押金。” “今天您杀死的异鬼还活着。” “成交。” “这次,我们需要您关注这一名少女,据情报说,她是这次实验的关键。”瑙说完,影像中投放出一名女孩的容貌。 齐肩短发,笑容温和。 靳子跃点了点头。 “稍后,我们会把相关报告呈至您的住处,期待您的好消息。”瑙微微颔首,眉眼不动,却娴静如水。 “下次联系的时候,先打声招呼。” 瑙站直,悠悠地说道:“谢谢您原谅我的不请自来。” 她望去,靳子跃已经保持着盘腿小憩的模样,闭上了眼。 凉风掠过,窗外的树叶沙沙轻响。 云层遮蔽了月光。 房间恢复了安静。 靳子跃缓缓睁开眼。 他回忆着驭命者对这种能力的记载。 【月明千里】:拥有这种命辞的人,如月似水,往往为人沉稳得当,处事波澜不惊。随着身份背景的不同,气质典雅亦或温和。与命辞高度契合之人,会进一步得到命辞的眷顾,从而获得令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 一定范围内,只要月光照耀得到的地方,都可以实现投影。 而且,这名自称“瑙”的女子,投放的不止是光影。 还有声音。 组织的能人异士可见一斑。 靳子跃梳理着自己的行动。 第一步,入职福缘餐厅。 准备阶段的情报必须充足,才能多几分把握。 昏暗的厕所灯下,镜子面前的自己,半张脸暴露在在飘忽不定的光影中,微微扯动肌肉,似笑非笑。 …… 第二天。 福缘餐厅。 “您好。”靳子跃鞠躬。 “哦,靳君啊。”大堂经理是一位国字脸的中年人,接过靳子跃的简历,略微瞥了一眼,和善一笑,“我来扮演就餐的顾客,你来模拟一下侍者,可以么?” “好的。” “那么——开始吧。”说完,经理的气质陡然一变,虽然依旧随和,语气温吞,却可以从眉宇间端详出不少锋芒。 “欢迎光临。”靳子跃捧着菜单上前,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却有一种恰如其分的尊敬,温声细语,让人如闻春风。 说罢,娴熟地摆好餐具,备好热毛巾,并双手呈递上菜单:“这是本店的菜单,请您过目。” 经理满意地点点头,接过菜单。 “请问您要清茶还是麦茶?” “随便。” “清茶是以乌龙为主,味甘性寒,解渴生津;麦茶清炒为主,口感淡醇,化炎消胀。” 经理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才说道:“那就清水吧。” “好的。”靳子跃的面容温和,看不出任何不悦。 只是不清楚倒水的地方,他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茫然地望向四周的人,歉然地笑。 好在旁观的女孩马上递来一壶清水,替他解围。 目标。 靳子跃感激地点头,眼神致谢。 女孩冲他甜甜地笑。 靳子跃随后回到桌上。 “您慢用。” “太慢了。”经理发难,手指敲着餐桌。 “实在抱歉。” 见靳子跃没有丝毫争辩的想法,经理心中了然。 有一定的餐厅经验,处事强装老练,但手法有些稚嫩,好在够圆滑,能够处理好基本的突发情况。 003.飞鸟琉衣 念及此处,经理恢复了笑容可掬的模样,上前握手,道:“可以了。” “靳君,欢迎你的加入。”经理宽厚的大手抓着靳子跃的手,不时投来鼓励的眼光。“相当精彩的表现。” 被这么一夸,靳子跃腼腆一笑,女孩也面带笑意替他鼓掌。 靳子跃脸色微红,只能慌忙挪开目光。 经理心里有底了。 握手结束后,经理拍拍他的肩膀,一边招呼着说道:“飞鸟,你过来一下。” 正是那名热心肠的姑娘。她听见经理叫她,神情一愣,连忙快步上前。 “这是飞鸟琉衣,也是见习生,算是你的前辈吧,相关的培训就跟着她学吧。” “好的,谢谢经理。飞鸟前辈,请多多指教。”靳子跃向两人表达自己的谢意。 飞鸟琉衣才反应过来,小脸蛋有些烫,连忙摆手:“经理,靳君的职业素养在我之上,我也只是刚见习没多久,还要向他学习才是,更何况,靳君的年龄比我大,该称呼前辈的是我才对。” “诶,现在人员紧缺,其他师傅暂时没时间再去培训你们,你的表现也可圈可点,还可以摆摆前辈的架子,何乐而不为呢?啊?哈哈哈。” 经理也不和年轻人们客气,把工作甩给飞鸟琉衣,自己施施然回去办公室了。 “靳君见笑了。”飞鸟琉衣其实比靳子跃年轻几岁,还是读大学的年纪。 小姑娘一点也没有前辈的架子,带着靳子跃认识主管、后厨、以及其他工作伙伴。 “对了,还没有正式恭喜你,通过了经理的考核,原本应该有三天考核期的,但是好像你过于出色,经理直接就略过这个环节了。” 飞鸟的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却也注意分寸,止步于道贺。 “谢谢前辈。”靳子跃由衷地说。 “别……靳君比我大吧?叫我飞鸟就好了。”女孩有些羞赧,双手藏在一起,又脆生生地报以微笑。 “那好吧,请多多关照,飞鸟小姐。” “请多多关照。” “靳君……”少女嘴唇微张,依稀可见白牙,刚唤出口,却又止住,只剩眼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似乎随时有光,会透过眼睛绽放。 靳子跃眼含笑意,微微偏了偏头部,静静地等候她的下文。 少女抿了抿唇,良久,才回以笑容,说道:“加油!” “嗯!一起加油。”靳子跃笑笑,报以鼓励。 埋头整理餐具的时候,他的瞳孔渐渐失去温度。 他默默回忆着,循着女孩散发的淡淡气息,脑海中搜索着女孩的命辞。 命辞是认清一个人威胁程度的方式之一。命辞一定程度上可以反应人的性格、行为等诸多本质因素。 这是刻在骨子里,影响一生的烙印。 并不是说所有的命辞都会有衍生能力,但人与命辞,生来就是利用与被利用,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 【乐善好失】:愈是善良,失去愈多。生活不是偶像剧,廉价的善意只会滋养索取者的贪欲。拥有此命辞之人,天真无邪,善良淳朴,但这恰恰是厄运的开始。行善未必能积德,往往所有善意的付出,总伴随着失去。 不怎么喜庆的命辞。 谈不上威胁的程度。 餐厅的吊灯拉长了人影,其他人推着餐车经过,仪态优雅。 这里的人靳子跃都调查过。默默印证着他们的描述资料,确保每一个人的资料属实,以及——没有被调包。 除去必要的监控和防火设备,没有其他警报设施。 夜幕降临。 店里陆陆续续来了顾客,餐厅开始营业。 落魄的上班族,穿着得体的正装,身型被勒得消瘦,放好公文包,耷拉着身子,整个人埋进饭桌里,一言不发,草草解决晚餐。 三三两两的青年,点了最拮据的酒,借着酒兴放声大叫,情绪上头时,嚷嚷着拍桌叫嚣。 偶尔有小情侣,相对而坐,双手撑着脸,饶有兴趣地听着对方侃侃而谈。 店内的音乐掩盖了人声喧哗。 红色汤底的白泡咕噜咕噜沸腾而出,噗呲的油掀开肉排在铁板上跳舞。火锅味油烟味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晕开,旖旎的灯光穿透缭绕的烟雾,让念念有词的人们唇角的油渍愈发鲜艳,嗡动中抹上一层红晕。 靳子跃低头看路,默默推着餐车,缓缓踱步在餐桌间,如同走马观花,过滤着食客们的嬉笑怒骂和五花八门的聊天。 命辞的气息交缠错乱,运势如烛火,明暗闪烁。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觥筹往来、光影交错间影响着彼此的命运。 如果没有异鬼,就是安宁平和的人间。在亦强亦弱的命势中翻腾挣扎,渴望着生活里溅出水花。 唯有靳子跃静谧地穿梭其间。 飞鸟也在,小姑娘正在为客人收拾打碎的酒杯。 点餐的是两位年近中年的男人。 酒杯失衡,玻璃破碎,其中的发福男人反应迅捷,第一时间拉开飞鸟的手,她才没有被倾倒的酒液弄湿工作服。 一切都是有惊无险。只是男人的大手搭在飞鸟的手腕上,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飞鸟一只手收拾餐桌的酒液和玻璃,行动不便,又被陌生男人抓着手腕,面色尴尬,想要抽手,却发现右手腕像被箍住,动弹不得。 女孩露出难堪的脸色,瞥了眼男人。他神情懊悔,注视着女孩,手掌搭在女孩的手背,喋喋不休地乞求原谅。 飞鸟只好求救般地看向中年男人的同行者。 男人也露出饶有趣味的神情。 那抹笑容让女孩肝胆剧颤。 “啪嗒。” 抹布迅速捂在桌面,阻挡肆意横流的酒液。 “客人,酒要流到裤子了。” 靳子跃手裹抹布,快步探身前倾,娴熟的擦拭手法让男人晃了神。 中年男人被突然闯进视线的身影一惊,给了飞鸟抽手的机会。 “飞鸟,4号桌的客人要加点汤底,麻烦你了。” 靳子跃朝飞鸟琉衣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不忘摆动手臂,擦开的布划过一道痕迹,不动声色地挡在飞鸟和男人之间。 004.夜归 飞鸟感激地看了靳子跃一眼,连忙跑回后厨。 “喂,不要多管闲事啊!”中年男人恼羞成怒,斜眼而视,压低了嗓音,在靳子跃耳边打了个酒嗝,“臭小子,逞英雄是吧?” 另一位高颧骨的男子见势不妙,连忙伸手劝阻:“嗬,少惹是生非!” 说完,他起身挡在靳子跃和中年发福男子之间,说道:“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没事,客人,我去帮您要点醒酒汤。”靳子跃也不在意,转身离去。 “少闹事!”高颧骨的男子低喝了一声,周围已经有部分客人开始关注这里的情况。 中年男子宽大的手掌拍在桌面,整张餐桌跟着悲鸣,鼻翼一张一合,脸部咬肌隐隐颤动,随着力道的加重,形成跳动的肌肉鼓包。 他俯着头,额前纹高高抬起,吊着阴鹫的眼眸,瞳孔中,光影映射着后厨来回走动的女孩。 “怎么样?没事吧?” 见靳子跃回到后厨,飞鸟琉衣关切地问。 “没事,客人只是喝醉了。” 靳子跃的语气没来由让少女心头一暖。 “靳君,刚刚真是谢谢你了。”少女神色戚戚。 “没事,飞鸟小姐,今晚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去吧。”靳子跃感受得到,身后,透过一桌又一桌的浓烟,逼仄阴暗的角落里,潜伏着毒蛇一样的目光。 “嗯。” …… 转眼九点,飞鸟没有逗留,今晚的遭遇让她心有余悸,早早地申请了下班。 换去工作服,短发少女悄悄从后门探出脑袋。 巷口路灯,吞吐着橘黄的柔光。 她紧张地打量了四周,街上三三俩俩的行人,车身伴随呼啸一扫而过,稍微给自己壮了壮胆,攥紧手里的提包带,快步走回去。 打烊的快餐店主在拉着门闸;偶尔遇到开得晚点的数码店铺,店主人还在柜前玩着手机;便利店播放着最新的偶像剧;书店的灯还亮着,飞鸟想起里面打工的同校姑娘。 念及种种,飞鸟的心中踏实了些。 只是—— 才刚刚拐进一条巷子,灯光之下,飞鸟看见自己的脚边,两个黑色的人影斜斜吊长。 飞鸟琉衣紧张地挽着包,不敢回头,加快了步伐。 身后的脚步声也“扑通扑通”地清晰起来。 飞鸟紧张得要哭出声来,牙关不住打战,心里默默祈祷身后的人不要过来。 黑色如墨,巨兽择人而噬。 飞鸟忍住脊背爬上的寒意,攀升的肾上腺素驱使着双脚不听使唤地移动。 好不容易过了长桥,桥上桥下,弦月上下倒影,就像横放着眉眼盈盈的笑脸,半张真实,半张虚幻。 穿过行人喧闹的十字路口,飞鸟已经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正疑惑着,脚却不敢停下,白色球鞋轻点,顺势拐进一个路口。 兀地照面,肥大的身影挡住灯光,宽厚的鼻梁对着飞鸟,发腻的脸上,三角眼阴翳如蛇。 宽大的手掌抓住了飞鸟的手腕,粗粝的老茧触碰冰凉的皮肤,让飞鸟如坠冰窖。 “啊——” 少女的尖叫从巷口传来。 “喂,女人,你不记得我了吗?”中年男人猛地提起女孩的手,让她仰面看着自己。 飞鸟没有遇到这种凶神恶煞的面孔,带着哭腔说:“大叔,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你说什么!”中年男人扯着嗓子吼道,“老子花了那么多钱捧你的生意!没有老子你就是一个三流的陪酒女!” 身旁另一位男人额前头发半掩着眼神,沉默不语,没有插手的意思。 他狠狠地摔下飞鸟的手,双掌按着飞鸟的头,瞳孔贴近,声音如野兽打着响鼻:“现在红了就想丢下我,找你的小白脸了吗!装什么清纯!” 飞鸟吓得面色惨白,不敢直视男人带着血色的目光,紧闭双眼,哭着说:“大叔你真的认错人了,我还是学生,不是陪酒女……” “开什么玩笑!”中年男人愤恨得牙齿咧出了唇角,眼神仿佛要将飞鸟揉碎。 突然间,一只铁皮桶咕噜着飞来,同时撺掇出一抹黑影,趁着中年发福男人闪躲的同时,拉起飞鸟的手腕,喊道:“快跑!” 飞鸟愣了一瞬,迅速被靳子跃扯过去,踉跄着前倾而去。 另一位中年人想拦住,却挨了一身黑色塑料袋,果核、废纸、馊水从破开的裂口泄露而出,两个男人只能连连闪避,抬头的时候,两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路口。 “女人——”中年男人的虎吼惊扰归巢的林鸟。 …… 靳子跃一路牵着飞鸟,疾步奔跑,少女喘息不止,头发凌散。 “还跑得动吗?”靳子跃放慢脚步,神色关切。 “前辈,脚扭伤了。”飞鸟这才发觉自己的狼狈模样,不自然地抽回手。 “我背你。” 少女闻着靳子跃肩头的味道,很好闻。脸颊微红,默默把头埋进后背。 “家住在哪,我背你回去。” “嗯。” …… “前辈,前面就是我家了,可以放我下来了。” “等等。”靳子跃停下脚步,贴着墙探过头去,远处街灯下,两个老男人兀地伫立在栏杆处,嘴角的烟星,猩红如蛇眼,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前辈……”飞鸟的声音又开始发颤。 “如果不介意的话,去我那里吧。” 趁着他们还没有发现,靳子跃压低脚步声,掉头就走。 “好。” 打开围栏的时候,婆婆拉开了窗户: “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嗯?当我没说,呵呵,小伙子加油啊。” “阿婆,您误会了。”靳子跃苦笑。 倒是飞鸟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利索:“婆婆……您……好。” “今晚电闸就不用拉了。”婆婆说完,就关了窗户,依稀看得见她摇头的轮廓。 …… 飞鸟从没想过靳子跃的住处,竟然如此的简陋,不由得一阵心酸:“前辈……” “今晚你睡这里吧,我帮你把床铺收拾下。” 靳子跃俯身铺着床,轻轻拍两下,被子发出厚实的闷响。 突然,两只细嫩的手从腰间环过来,后背贴着温热,酥酥痒痒的感觉,那是少女的嗡动: “前辈……不要离开我。” 005.夜语 靳子跃手头的动作顿了顿,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不着痕迹抓开了飞鸟环绕着的手。 转身,右手摸摸她的头,让她轻轻靠着自己的上身,左手拍拍她的后背,温声说道:“我在这陪你。” 男人的宽厚臂弯让飞鸟再也止不住眼泪,轻声抽泣起来。 “哥哥已经失踪一天了,我自己孤身一人,却还发生这种事……” 得以脱险的姑娘卸下了平日里的坚强。 靳子跃没有说话,任凭女孩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衬衫,瞳孔闪着昏暗的小夜灯光。 哭了一会,靳子跃关灯,和飞鸟并排,靠墙而坐。 “第一眼见到前辈的时候,我就觉得,前辈一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少女的情绪平息了些,抽了抽鼻子,缩着脑袋,环膝而坐。 “那个……不用叫我前辈吧。”靳子跃没有去接话,而是挠挠头,“显老。” “我还以为,前辈永远都是那副客套嘴脸呢。”少女瞥了男人一眼,打趣道。 飞鸟眼眸低垂,继续说道:“就在今晚,你帮我解围的时候,我才深深地认识到,你是我尊敬的人,就像兄长一样。” 靳子跃起身,从行李箱里翻弄着什么。 少女眨眨眼,盯着他,继续说道:“‘前辈’就像一个专属称呼,在我心目中,无可代替。” “前辈能听听我的故事吗……” “嗯。” “小时候,爸妈就丢下我们兄妹俩,只剩哥哥和我相依为命。”少女的脚缩了缩,“哥哥很疼爱我,做什么都很温柔,对我的照料也是无微不至。是哥哥教会我温柔,让我觉得,‘温柔’,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了。” 飞鸟讲得很投入,声线很轻柔。 “我没有什么朋友,最要好的朋友是七雪,伊藤七雪。她以前经历过很多家庭的不幸,但也是位温柔的姑娘。是她和哥哥,让我觉得,无论生活有多么糟糕,都要温柔对待,因为生活,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方式,赠予我意想不到的温柔。” 说完,她看向靳子跃,目光柔和:“能够认识前辈,真的是——太好了。” 这时候,靳子跃刚好从翻弄的行李箱中找到什么物件,黑暗中,借着月色看到他似乎在打开瓶盖,顺势一抹,退到飞鸟的面前,说道:“刚刚扭伤了吧,我帮你上点药。” 少女怯怯地伸出脚,踝关节的沁凉,指尖的温热,让她下意识想缩回去,又鼓起勇气留在原地。 “前辈……你有喜欢的人吗?”飞鸟琉衣突然问道。 “有。” “那……”飞鸟降低了声调,就像突然泄了力气,“和前辈在一起,她一定很幸福吧。” “……” 夜色里,看不见男人的眼眸,只觉得有些语塞。 “前辈这么温柔,再苦也无法阻碍幸福。”飞鸟突然很笃定地说。 靳子跃没有回话。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失言,才说道:“抱歉……看到前辈自责的模样,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了。” “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回去上班。如果情况太严重,我陪你去报案吧。”靳子跃起身,帮飞鸟整理好被子。 “嗯。” 飞鸟琉衣睡在靳子跃的床上,背对着他,手想要抓着什么,指尖划过温软的被子,又徐徐松开。 “前辈晚安。” 靠坐在床边的靳子跃竖起膝盖,撑着右手,许久未语的声音有些滞涩:“晚安。” 少女心中戚然,但是能够感受到男人就在身后,安全感和逃亡的疲劳袭来,慢慢地,呼吸开始规律。 男人保持着坐姿,一语不发。 眸子注视着远方,仿佛融入了夜色,多么好看,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 “靳子跃同学。” 回忆里,女孩的声音干净清冷。 靳子跃眼皮耷拉,却不肯完全闭合。 唯有朦胧间,视线里才有神采浮现。 …… 午夜。 靳子跃睁眼,寒光骤袭。 他瞥了一眼熟睡的少女,不声不响隐没在黑暗中。 …… “还有多远?”中年发福的男人不耐地呼喝着身边的男子,“真把这娘们跟丢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男子消瘦的脸庞不见一丝表情,眼镜闪着光泽:“快了,他们的气味越来越浓了。” “要不是最近盛传都市猎鬼人,我才不和你这种软骨头一起行动,做什么都受一肚子窝囊气。”发福男人宽厚手掌“嚯”地拍在电线杆上。 他狰狞的表情在路灯下明灭不定,连带着身上的肤色也青黄交接。 “堂里也是稳妥起见,猎鬼人手下无活口,想活得久一点,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消瘦男子鼻翼耸动,一边循着饭店女孩的气息。 “哼,稳妥稳妥稳妥,你们这些家伙,连最基本的血性都忘了!要我说,和食物混居一起,就已经够窝囊了。你们见过人类会和待宰的猪牛鸡鸭分享自己的待遇吗!凭什么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你们还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快点跟上吧。”脸型消瘦的男子看了他一眼,“至少我们不是他的对手,遇到了逃命就是了。” “开什么玩笑!不动手谁知道他几斤几两!一边号称我们是食物链顶端的荣耀,一边却面对食物落荒而逃。还真以为我怕他不成,不就是战么,大不了一死,反正这年头玩了那么多娘们也是够本。”中年男人面色发狠。 “我没记错的话,你死的时候,才十几岁吧?”消瘦男子瞥了一眼。 “你是看不起我现在这副模样么!”发福男子冷哼一声。 “有些事情,总归得经历过,才会明白。人类社会就像一个大染缸,对身为‘人’的我来说,死的时候,仅是而立之年。何其不幸,但是,又何其幸运。” 发福男人一时间没有回复,啐了一口,才骂道:“就你们有理。” 这时候,冷风突然簌簌地响。 吹动空易拉罐,哐当哐当地转。 街边的巷道,除了他俩伫立在此,别无他人。 “肥猪。”消瘦男子停下脚步。 “你叫谁肥猪!”发福男子一把拎起消瘦男子的衣领,面相凶狠。 “走。”消瘦男子依旧惜字如金。 “嗯?”发福男子瞬间汗毛倒起。 消瘦男子眼中仿佛有火光冒出,目眦欲裂,瞬间变成青色竖瞳,爆发出蛮力推开发福男子:“走!” 发福男子脑袋发懵,被推到在地, 仰面的时候,看见夜幕中皎洁的月牙,倏地一响,一道身影腾空而起,黑色夜行衣与皎白月牙相交辉映。 不断地放大。 袭来的男人,戴着惨白哭笑面具。 以及骤闪的刀光。 消瘦男人虎吼一声,迎了上去。 006.服部 发福男人吓得魂不附体,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眼角的余光看见面具男子和面形消瘦的家伙缠在一起。 “服部……”发福男人带着哭腔,四足并用,贴墙折返弹跳。他不能死,服部不知道能拖多久,自己再任性,也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修罗般喋血刀锋转瞬即至。 真正的搏杀不是卖艺,生死仅在眨眼间。 面具男的长刀出袭如蛇,借着下坠的冲击,骤然加速,如千钧压顶。 唤做服部的男人,头皮嗡嗡炸响,猛然荡开身型,意欲让开这雷霆一击,哪怕因此空门大开。 落地的冲击越强,身体需要承受的缓冲就更高,短时间应该也没有反应的时间。 靳子跃炸落。 冲击的余波并没有预想的爆烈。 早在砸下的时候,就爆成了一团裹着衣物的粉末,只剩面具和刀,失去依附自由垂落。 烟尘四散,迷雾袭卷。 就在服部诧异的瞬间,烟尘内几乎同时伸出一只手,抓住下坠的刀,朝空划斩,刀锋冲天而起。 男人根本不需要卸力,化作粉末的时候就分散了冲击。 服部才刚反应过来,刀光已然闪过。 一道血线,从腹部直贯面门,瞬间崩开,血污四溅。 “啊!”上下颚连带着齿龈,左右分裂,豁口蔓延跨过鼻梁直至右眼,消瘦男人不经惨呼出声。 胸骨碎裂,脏器如火在烧。 “哐当。”面具施施然落地。 男人拧紧眉头,满脸血污,依旧顽强地睁着眼。 面前就是盛传的猎鬼人,容貌未知、身份未知、实力未知。 粉末聚合,烟雾散尽,再次出现的他,容貌却让服部心尖一颤—— 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容。 来不及诧异,来人已经抡刀再度蓄力,瞬间横扫,直抹喉间。 消瘦男人突然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如同一条警示的红线,只有竭力后仰让过这道危险的线,才能从刀口下存活下来。 靳子跃的长刀横扫,贴近脖颈时刀锋宛如活物,猛地探长。 凌厉的剑气却扑了个空。 男人踉跄地跌坐下去,狼狈不堪,依旧保全了性命。 长刀如垂露,一击未果,刀尖慢慢缩短回去。 靳子跃几乎在瞬间认出这名异鬼身上的命辞—— 【博闻强识】 受此命辞影响,宿主拥有灵敏的嗅觉,强大的见闻和识别能力,生活中多为知书达理的人。 战斗中,敏感的死亡嗅觉总可以提前预知到致命的攻击,只需见识一次,短时间即可循着气流勘破敌人的进攻轨迹。 属于在战斗中愈战愈勇的鏖战型命辞,使用者引以为傲的嗅觉,经过异化,足以取代动态视觉成为“心之眼”。 靳子跃从凌乱的衣衫中,取出一支微型棕色试剂,橡胶封口,周身冒着白色冷气。 服部没有犹豫,趁着猎鬼人停下的间隙,翻身蹬足意欲退走。 猎鬼人的刀义他已经记住,短时间内的挥刀轨迹,他凭借嗅觉躲过去的可能性应该更大。 这时候,身后的男人取出微型试剂,只有三寸铁钉长短,深色瓶身在黑夜中看不清模样,但是灵敏的嗅觉告诉他,这种道具威胁程度大不相同。 试剂被抛飞出去,长刀抽击在试剂上,叮地一声玻璃破碎,一股气体喷涌而出。 沾染到蔓延的气体,服部的鼻翼突然像被发红的烙铁触碰,炽热的痛顷刻从鼻尖炸裂。 长发凌乱,男人痛苦不堪地跪倒在地。 嗅觉灵敏度极高,刺激性气体的影响是致命的,更何况是带有昏迷作用的乙醚,根本不用送到鼻尖,泛酸与灼热,让这个汉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头脑愈发昏沉,彻底失去了靠嗅觉判断的能力,依旧伸手触地,想要还击。 只是刹那间,冷锋已至,胜负揭晓。 男人任旧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只是身体已经被钉住,喉间咕咚,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刀尖如蛇牙,悄然从后颈追上,挑破喉咙。 异鬼的躯体缓缓跪落,保持着拧眉的神色,低头可以看见下巴的刀尖,几欲张嘴,却只有血沫子不断往外翻冒。 叮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火星绽放,打火机沿着弧形轨迹抛出一条火线。 乙醚和空气已经混合,几乎一瞬间,炸裂的火光点亮了街区。 爆炸中心唤作异鬼的男人,面容埋没在焚烧的火堆里,头发燃烧如枯草,灰败的肤色被灼烧出焦黑的颜色。 火星四溅,红与黑在夜幕间交替闪烁,整个视觉空间都因为烈焰的温度而扭曲起来。 持刀的手腕部翻转,通红的刀身挑断脆硬的脖颈。 异鬼的生命力异常旺盛,体魄强于人类,断臂再生,唯有彻底切断脑中枢,才能确认击杀。 同处于爆炸波及范围,黑风衣猎猎作响,靳子跃的容颜缓缓浮现。 安然无恙。 他捡起地上的面具,重新戴回脸上,扭头望向另一只异鬼仓皇逃走的方向,迈步。 踏步的声响,在经过服部尸体的时候突然停住。 一只血迹斑驳的手,和着泥泞,抓住靳子跃的裤脚。 延伸至尽头,是男人断首的躯干,背首焚烧,如燃篝火。 靳子跃向下瞥了一眼,那只手谈不上使劲,只是颤颤巍巍地捻着裤腿,悬在空中久久不放。 烈焰依旧撺掇,火光中男人的衣物已经化为灰烬,蔓延的火舌舔舐着残存的躯壳。 靳子跃抽刀,斩落。 弧光掠影间。 灼热的刀身砍向的却是靳子跃的裤脚。 只是须臾之间,尘埃颗粒再度聚合,在裤子的破口处,露出脚踝的新肉,完好如初。 剩枯槁的手,抓着残破的布料,缓缓垂落,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泛起星火点点。 “砰。”落地声很轻,湮没在爆鸣的火焰中。 【博闻强识】命辞的能量慢慢溢出,消散在天地间。代表着异鬼真正的死亡,世间再无踪迹。 跌落尘埃,魂归天地。 靳子跃没有去收集命辞,也没有再望向逃窜的方向。 烈焰在眼底闪烁,男人扭头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007.案件疑云 靳子跃轻轻扣紧门扉。 “前辈……你去哪了?”飞鸟睡眼惺忪。 “帮你买点起居用品,昨晚太匆忙了就没有下去。”靳子跃歉然一笑。 飞鸟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不由得心疼道:“前辈,还有点时间,床让给你睡吧。” “不用了,你继续休息吧。”靳子跃褪下鞋子,塑料袋找了个地方放好,又回到床边,闭眼小憩。 飞鸟躲在被窝,看着靳子跃的一举一动,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时间,自己竟然有些羡慕,那位让前辈彻夜思念的女孩。 凌晨的光洒落窗台。 飞鸟矜持地使用着一次性洗漱用品,不时张望靳子跃的去向。 他正在帮楼下的房东婆婆煮粥,婆婆乐呵呵地询问昨晚的情况。 飞鸟不由得羞红了脸。 早餐的餐桌上,只有婆婆、飞鸟和靳子跃,还有一名房客是不吃早餐的。 婆婆把着飞鸟的手,一边感慨道“多好的闺女啊”、“真是有福气”的话。 靳子跃只能在一旁澄清。 婆婆瞪了他一眼,又回头对飞鸟说:“你别管他,他就着德行,什么都风轻云淡的,自己又喜欢默默付出,倒是勉强入得了我这老太婆的眼。” 飞鸟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亲切的婆婆:“前辈对我很好,就、就像哥哥一样。” “哎呀,我不管啦,你们爱怎么折腾随你们。” 婆婆看似不耐烦,拾起自己的碗咋咋呼呼就走了。 留下靳子跃和飞鸟面面相觑。 突然间,不知道是谁先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飞鸟掩嘴轻笑,靳子跃也呵呵地傻笑。 “前辈。” “怎么了?” “粥很好喝。” “啊?那多喝点。” “哼……我要把粥喝光!” 晨间的小插曲很快过去。 …… 八点三刻。 警视厅已经陆续有人去办理手续。 “您好警官,我是办理兄长失踪的飞鸟琉衣,请问有‘飞鸟英助’的消息吗?”少女忐忑地询问着法务人员。 “‘飞鸟英助’是么,我查查。”窗口处的年轻人飞快地敲打键盘,很快,屏幕上出现男子的照片。 靳子跃微微眯了眼。 照片上的男子面容阴鹫,棱角分明,不苟言笑的表情,并非少女描述的心善之辈。 更何况,这个人靳子跃也认识。 他想起雨幕中,垃圾堆里,抢劫不成如同丧犬的男人。 当时,那个男人的命辞只是渣滓一般的劣等命辞,全世界几十亿人口,驭命者才不会把多余的精力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如今看来,命辞劣等的男人,只不过是交缠命运中,牺牲的棋子罢了。 “很抱歉啊,小姐,暂时还没有得知贵兄长的下落,我们警务科的同事正在全力搜查中,一有线索马上通知您。”年轻警探歉然说道。 飞鸟的眼神从期待到逐渐暗淡:“我知道了。” 良好的素养还是让她勉强一笑:“麻烦警官了。” 说完,眼睛就开始泛红。 靳子跃轻拍她的肩膀,跟着她走了出去。 见他们离开,年轻警探才松了口气:“终于走了,查到这个人的时候吓死我了。” 身后,一位警员打扮的干练女性走出来,扶了扶眼镜,说道:“家属的情绪怎么样?” “暂时没有太过激的情绪。”年轻的男探员说道,“藤原科长,这种事情要怎么和遇难者家属解释啊,后院裹尸袋里扑腾的怪物,还能称之为兄长么?” 藤原千鹤没有说话,抵着精致的下巴,紧盯着屏幕上飞鸟英助的脸。 “这件事务必封锁下去,不要给民众带来不必要的恐慌。” “明白。” “对了,家属身边的人是谁你们了解吗?”藤原似乎想到了什么,扶了扶眼镜腿。 “啊?家属旁边有人吗?”两位警务厅的办理人员面面相觑。 “她身边的那名男子。”藤原千鹤再次强调。 “我刚刚可能光顾着隐瞒情况,没有注意到她身边有人。那田中应该有注意到吧?” “没、没有。”唤做田中的另一名警员尴尬地说,“从头到尾都是女孩在咨询,我哪里会有什么印象。” “科长,关注那个男人干什么,兴许只是人家的男朋友。”田中打着马虎眼。 “你们是不是从没有见过这个女孩的资料?”藤原千鹤瞪了他一眼。 “怎么了?我记得是早年失去双亲,和他哥哥相依为命,哥哥还是个地痞无赖,是吧?” “是的,传闻学校中,她也没有任何朋友。”藤原千鹤补充道,眼中的眼镜闪烁光泽,语气更加凝重。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有男的会接近她?” “这……”两人显然跟不上科长的思路。 “调监控。截下男人的容貌,我想了解他的信息。”藤原千鹤说道。 三分钟后。 “监控中不是只有那个女孩吗?是吧赤坂?”田中说着。 “啊……嗯……” 藤原千鹤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俩,指向一个位置:“你们看清楚。” “嚯呀,真的有!”两人无法解释,画面中的男人,在他们定睛的时候显示了出来,而刚刚真的无所察觉。 “抱歉,科长,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把他忽略了。”田中尴尬地挠头。 “不,不怪你们。”藤原千鹤明白了,问题不是出在两名年轻的探员身上,能观测到他的,兴许只有自己。他们能注意到男人,也仅是自己帮忙强调的情况下。 这个男人有问题。 藤原千鹤左手端着右手肘,右手抵着下巴,思忖道。 “科长,今早还有一起报案,是五里町附近的巷口,疑似凶杀案。黑室警官去勘查现场了。”另一名警员说道。 “让我理一理。”藤原千鹤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最近一点都不太平。 突然,警署厅有一群人走进来,为首的声若洪钟: “警官最近烦心事颇多啊。” 见此人,面色红润,胡茬丛生,脸上线条如刀削斧凿,浓眉厉眼,虽是问候,却有一种笑里藏刀的冷峻感。行走的时候大步流星,步式稳健,有古典武士的不怒自威。 敞襟大衣,隐约看得出红黑色交织的复杂奥妮文身图像,食人魔持爪盘踞肩头,妖异的瞳孔似乎透过衣物,窥伺着警视厅众人。 藤原千鹤被看得一阵不舒服。 008 “你好,藤原警官是吧,我是燃山堂的荒木,可否来贵厅要个人?”男子粗粝的声音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燃山堂终究只是民间团体吧,公然找机关要人,是不是不太符合规矩?”藤原千鹤语气不变。 “豁,我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小姑娘?”荒木咧嘴一笑,“你是新来的科长?扶你上来的老爹没告诉你,这个世界真正的生存法则么?” “什么意思?”藤原千鹤皱眉。 “小姑娘哟,别任性了,至少为你居于高位的老爹着想一下,得罪了异鬼世界——”荒木的眉毛挑得老高,右眼疯狂地瞪圆,“全家都得陪葬。” 田中焦急地拉着藤原千鹤,上前向荒木赔笑:“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科长刚刚上任,有些情况她还不太了解,您要找谁,只要在警署里,我给您开车送过去。” 藤原千鹤还想说什么,另一侧的赤坂也赶忙眼神示意,气得藤原千鹤一言不发。 “你们最近有没有什么被异鬼咬死的人类?” “我们放在特殊的冷冻隔离间里,请跟我来。”田中说道。 “喂,双枪佬,过来一下。”荒木朝身后一招,“跟我去认认你咬的家伙。” “荒木大哥,我真的没吃独食,我当时还问了问路过那小子,要不要来一口,谁知道他直接开干,我分身都折在那了。” 双枪佬一路为自己解释,摊开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藤原千鹤觉得自己心中的圣地受到了亵渎。 犯人就在眼前,毫不知耻地谈论过程,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对了,今天的早上五里町折的是我们兄弟,警官有什么线索,记得及时告知啊……”荒木恶趣味地提了一句。 “好的。”赤坂想要跟上去,藤原千鹤冷哼一声。 赤坂停下,解释道:“科长,是厅长和我们叮嘱的,恕我们僭越了。” “你们一开始就知道,警务厅只是他们的走狗吗?”女人咬着牙,冷冷地发问。 “我们不是您,我们是从基层培训一点一点爬上来的,这些是最基本的入职教育,为了我们家人,早在我们就职的时候,就已经签订好协议了。” 藤原千鹤一时无言。 良久,她顿了顿:“我还是无法接受。” 说完,她把身前的牌子重重地摔在桌上,扭头离开。 …… “把那个新生的异鬼带过来。”荒木翘着腿坐在凳子上,身边一众黑色西装。 “是飞鸟英助是吧?”田中把影视图像调出来。 “是吧?应该就是这张脸,谁知道呢,当时光线昏暗,我看这家伙味道不错,就尝了一口……哦不,我的意思是,吃鸡的时候你会注意鸡的长相吗?对吧,荒木大哥?”双枪佬说话就像双枪,连珠炮般,东扯西扯带偏话题。 …… 河岸堤坝,靳子跃和飞鸟琉衣并肩而走。 女孩走着走着,鼻尖一酸,掩面传来抽泣声。 “前辈……哥哥怎么突然就失踪了……” 靳子跃有些不知所措:“别难过,兴许你哥哥只是有事外出,来不及通知你,说不定等你回家,他就回来了。” “不会的,他其实没有工作,每天都会准时回家。像他那么温柔体贴的一个人,不会不辞而别的。” 靳子跃听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只是沉浸在悲伤情绪的飞鸟并没有察觉。 “先回去看看吧,我送你回家。” “前辈……我总是忍不住担心,哥哥会出什么不测……”飞鸟带着哭腔。 靳子跃没有搭话,而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良久,飞鸟抹干了眼泪,只剩鼻子通红。 “我实在不敢想象,没有哥哥,我的世界会是怎么样。”她的神色凄然,迈步的时候,脚步与频率已经比先前慢了很多。 “相信你的哥哥会回来的。”靳子跃兀地说道,“他怎么会舍得离开这么善良的妹妹。” 飞鸟怔怔地看着靳子跃。 “我说错什么了么?”靳子跃一脸茫然。 “没。”飞鸟赶忙扭头,低下头的时候,细微的声音怯怯地说:“谢谢前辈,我好多了。” “琉衣不是说过,无论如何,都要对这个世界温柔相待吗,不然生活怎么会回馈你惊喜呢?” 靳子跃许久才憋出这句话。 “前辈。”飞鸟说道,脸色已经缓和了很多,“你还是不要安慰人好了,听着觉得别扭。” “哈,我在努力学习。”靳子跃讪讪一笑。 “说起来,还是前辈第一次叫我‘琉衣’。”飞鸟说完,自己都有些觉得厚颜,称呼名字,是一种亲密的举动。 “啊,是吗,看着你伤心难过,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了。” “总之,你的哥哥一定也不希望飞鸟总是哭鼻子,还是要振作起来。” “嗯。”飞鸟的双手交捻在一起,低着头,“前辈。” “嗯?” “谢谢你。”少女抬起头,侧过身正视着靳子跃。 “啊,不用啦。”靳子跃有些手足无措。 “就让我……再陪前辈走一段吧。”少女注视着他,瞳间辉映初升的朝阳,“能遇到前辈,真的是太好了。” 我也想,成为温暖前辈的阳光。 “求之不得。”靳子跃粲然一笑。 两人来到飞鸟的住处。 靳子跃看了一眼,屋内没有命辞,倒是身边多了几道异样的目光。 说道:“我就不进去了。” “啊,那好吧。”飞鸟的脸色颇有遗憾。 “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联系我。” “嗯。”飞鸟乖巧地点头,“那——前辈再见。” “再见。” 四只鬼,蹲踞在暗处,白天异鬼虽然可以活动,但是活动能力大大受限,甚至不能露出狰狞的容貌。阳光就是最好的武器,稍微不济的,马上会化为一滩血水。 白天飞鸟不会有危险,而自己,还有些事情需要去验证。 靳子跃垂着头走在路上,想起昨晚的后半夜。 杀死携带【博闻强识】的男人,走出巷口的时候。 金发女郎的丝袜长腿立足于屋顶,头发盘成花苞状,如沐浴月光的蓓蕾。平光眼镜下,温和眼眸注视着靳子跃走出冒着炽焰的巷口。 “您还有时间可以追得上逃跑的异鬼。”瑙说道。 “没有威胁。” 瑙眼底微弯,又很快说道:“这是实验对象的档案,交给您验收。” 《人类肉质仿生实验》 实验对象:伊藤七雪 附带着女孩双目无神的照片。 靳子跃眉头一皱。 从相片来看,确实是飞鸟琉衣。 009 《人类肉质仿生实验》 实验目的:研究仿造人类肉质口感,通过降低异鬼细胞吞噬活性,制造人体能够承受的接触感染类人肌肉蛋白,通过特定血浆培养皿,间接改变家禽肉质,实现类人肉质模式化生产。 具体要求: 1、研究异鬼细胞对人类器官局部感染,通过感染骨髓造血干细胞,培养新型良性增殖细胞。 2、增殖细胞必须保留感染性,足以改变鸡鸭猪牛等禽畜肉质。 3、改变肉质必须保留生物活性,储存足够的血肉精源。 实验对象: 001(死亡) 002(异化) 003(死亡) 004(初期存活,恶化异化) 005(死亡) 006(感染源失去活性,增殖失控,失去人形) …… 9372(存活,得到初步可控侵蚀类人细胞,出现白血病症状) …… 实验编号:9372 姓名:伊藤七雪 性别:女 实验日志: …… “投影内容有限,镜先生请见谅。”瑙说道,“不过请您放心,真正的文件已经出发,正送往您的住处。” “我接下来需要做什么?”靳子跃的眼中没有波澜。 “彻底破坏实验。必要时候,可以抹除实验体。”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拯救人类,抹除异鬼’?”靳子跃脸上只有嘲弄。 “历史上,没有牺牲是不必要的。” 靳子跃没有接话,迈步离开,慢慢消失在巷口。 …… 街边的潮湿还尚未干涸,踩在路上听得见落叶的簌簌声响。 眼前是一栋蓝白色调的现代建筑。 校园的铃声响起。 少男少女们从课室慢悠悠走出来,抱着课本讨论着最近的话题。 “你好,请问认识二年级化学系的飞鸟琉衣吗?” “嗯?不认识,化学系的讲座在那边。” …… 经过一番折腾。 “飞鸟琉衣?我们系没有这个人吧?百合子?” “没有。” 几名女生互相张望。 “这是她的照片。”靳子跃连忙取出飞鸟的照片。 女生的表情瞬间诡异起来。她们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才试探着问:“大叔,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们店里的员工,今天没来上班,老板让我来问问。” “大叔,你们别被她骗了,她根本不叫‘飞鸟琉衣’。” “啊?不会吧,她看上去挺可爱的。还有,那个……我才二十三,不算大叔吧……” “哼,也就你们这种老男人喜欢吃嫩草,不得不说你品味真差。”绑着马尾的女孩说道。 “她……怎么了?” “那女的不干净。她叫伊藤七雪。”身边套着发箍的女孩说道,“传言是夜店女。” “也不知道多久没来上课了,没回去你们店里也正常,说不定在补觉呢。” “传言……这些没什么根据吧……” “谁说没根据了,她哥哥以前就在夜店上班。”另一名女生抢着说道。 靳子跃一时语塞。 “大叔,看你老实,早点离开那女的,别惹得一身病哦。” 随着她们远去,靳子跃伫立原地,久久未语。 伊藤……七雪。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靳子跃按下拨通键。 “前辈……” “怎么了?” “你能来接我去上班吗?哥哥不在家,我有点怕。” 靳子跃定了定神:“我马上过去。中午吃了吗,用不用带点便当过去?” “不用了,没有食欲。” …… 下午。餐厅。 女孩收起惴惴不安的心事,调整好待客的状态。 见飞鸟心绪平复,靳子跃才前往经理办公室。 “上班第二天就请了半天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经理看着靳子跃,敲掉手中的烟灰,说道。 “十分抱歉。” “去忙吧,对了,有一位顾客说要找你。” “啊,好的。” 靳子跃换上侍者的服装,走向用餐区。 找他的是一名女性,黑色都市正装,戴着女式眼镜,绾着一头青丝,桌子上摆着一瓶见底的白色酒液。 俏脸上酡红微显,但是礼仪涵养让她保持着端庄的坐姿,表情愈发红艳。 “您好。”靳子跃鞠躬,“请问是您找我么?” 【思维缜密】 拥有此命辞之人,思维逻辑能力异于常人,一旦专心致志,缜密的思维能力甚至可以做到侧写。实战中,迷惑、伪装类技法,较大概率被识破,并无所遁形。相对于思维能力,孱弱的人情世故几乎是所有宿主的通病。 威胁。 靳子跃心中默默记下。 “你的眉角皱了一次,眼眸低垂,是在掩饰什么吗?”女人的眼睛始终瞟着摇晃的酒液。 “客人,您在说什么?”靳子跃愣了会,眸子干净如琉璃。 “你和伊藤七雪是什么关系?”女人从黑色上衣里掏出半个证件,确认靳子跃瞄到之后,又收回去。 “伊藤七雪是谁?”靳子跃一脸疑惑。 女人看到靳子跃的反应,才洗刷他的嫌疑,身子才软了几分,像猫一样拖着身子流回椅子上。 她朝着飞鸟的方向努了努嘴,瞟了他一眼:“就是那个女孩。” “她不是叫飞鸟么?”靳子跃诧异。 “看来你是真的不了解她,这个姑娘是从福利院领养的。‘飞鸟’是后来随家庭改的名。”女人的手背托着头,表情玩味,“非亲非故,接近人家姑娘干什么?” “飞鸟是一位温柔天真的姑娘,让人会忍不住产生保护欲。”靳子跃直言不讳。 “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吗?”女人的笑意更浓了。 “警官,请不要说这种话,对我而言,她是一位惹人疼惜的妹妹。” “啊,无趣。”女人吹了吹散落的发丝,酒精味扑面而来,“别叫我警官,我叫藤原千鹤。” “好的,藤原小姐。” “早上你陪她去警视厅了吧?”藤原的目光盯着远处收拾餐桌的飞鸟。 “嗯,她哥哥失踪了。” 趁着没客人,飞鸟停下手中的活,从裤袋里取出手机。 “警官,是案件有什么进展了么?”靳子跃问道。 “没有。”藤原的眼睛回过神来,语气突然变得很生硬。 飞鸟捂着嘴,小心翼翼地把手机贴到耳边。 “那……您来这里,是来取证的吗?”靳子跃试探着问。 “不,我想来拜托一件事,以私人的名义。”藤原千鹤的眼睛突然凝重起来,“这起案子恐怕要无疾而终,你劝劝她,有个心理准备,别等了。” “为什么……”靳子跃有些意外,收拢声线,“您是说,她的哥哥已经凶多吉少了吗……” 藤原千鹤正想说话,突然少女的身影飞奔过来。 “前辈,哥哥联系我了!” 语气欣喜得像活泼的小兔子。 010.收官之序 藤原千鹤眉头一皱。 “真的吗,太好了。”靳子跃嘴上这么说,却看向藤原,脸上表情有些迟疑。 “你怎么知道来电的是你哥哥?”藤原说。 陌生女人的提问,让飞鸟愣了一下。 “哥哥的声音我不会认错的!更何况在前辈之前,只有哥哥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少女笃定地说。 似乎是察觉到气氛的异样,飞鸟琉衣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靳子跃连忙打圆场:“这位是藤原警官,来找我们询问一些信息。” “啊,警官好。”飞鸟鞠躬。 “令兄说了什么?” “他说最近在一家冷库工作,包食宿,让我不用挂念。”丫头脸上洋溢着欢喜。 靳子跃看着少女没有杂质的笑容,也跟着微笑,双眼眯成了缝。 “冷库?”藤原千鹤右手捻着下巴。 “嗯,附近的一家肉禽加工厂,我准备今晚下班的时候过去探望他。” 小姑娘听到喜讯之后,整个人都恢复了神采,双手捧在心间,喃喃说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别去,伊藤小姐。”藤原千鹤突然说道。 “为什么?还有,我不是伊藤!伊藤是我的好朋友!”飞鸟琉衣有些不满。 这回倒是女警有些迷惑了。 “我是飞鸟!飞鸟琉衣!”女孩强调道。 “前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飞鸟似乎察觉到什么。 “是这样的,警官查到了飞鸟大哥好像有跨市出行记录,所以她觉得这件事有蹊跷。”靳子跃说道。 藤原千鹤看着靳子跃,有些发愣。 “怎么会?”飞鸟的脸色又凝重起来。 很快,藤原又恢复了正常:“没错,我们查到,他在邻市有入住记录,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 飞鸟皱了皱眉:“哥哥不会骗我的,我一定要亲眼去看看。” 说完,她抱着点餐的菜单本,小跑离开了。 “小姑娘怎么这么不听劝。”藤原脸色凝重,手肘敲打在桌子上,整个人软软地趴上去,语气又惆怅了许多,“她的哥哥已经回不来了。啊嗌。” 女警不小心打了个酒嗝。 “警官,能不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靳子跃一脸忧色。 “了解这种事对你没有好处。”似乎是酒劲上来了,藤原千鹤搭着额头,拇指和中指揉着太阳穴,手掌掩盖了面容。 “但是飞鸟是个好姑娘,我不想让她上当受骗。” “有这份心就够了,剩下的交给我吧。对了,谢谢你刚刚帮我说话,你这人挺不错的。”藤原千鹤撑着桌子站起来,表情有些昏沉。 漂亮的脸蛋有些颓丧,两沿头发从耳边垂落。 “喏,我的名片,有空可以来警署找我喝一杯。” 丢出自己的名片,藤原又嘟嘴吹了吹自己的头发,酒气弥漫。 “这倒是不必了。”靳子跃有些汗颜。 女人打了个酒嗝,又尖又细,声音轻如松鼠私语。迈起步来一摇二晃,悠悠地走出了福缘餐厅。 嗯?奇怪,我到这里干嘛来着? 藤原千鹤拍拍脑袋,借着轻飘飘的劲,也不去想了,脱下硌脚的高跟鞋,赤脚走在街上。 靳子跃目送着她离去,一路注视,手摩挲着自己挂在门边的黑伞,良久才扭头离开。 一个失去斗志之人,已经构不成威胁。 “飞鸟,你怎么了!快来人送医院!” 厅内,飞鸟突然晕倒,引起一阵骚动。 …… 老化的灯泡滋啦地闪烁了一下。 红色的挡光玻璃洒下一地血色。 幽暗逼仄的角落里,男人仰躺在沙发上,一道道直立的黑影沉默不语。 “荒木大人,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弓着背的男人,声音有些粗粝,在假寐的男人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嗯,你妹妹怎么说?”男人换了个姿势,手臂上的妮奥恶鬼耸动,择人而噬的眼珠随着肌肉牵扯而轮转。 “她说今晚想过来看、看望我。”飞鸟英助说话有些漏风。 “行了,没你事了。”荒木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鱼饵已经抛下了。”荒木点燃指间的雪茄,晃眼的金银戒指泛着星火的光泽。 一口浓烟呋出:“就等鱼儿上钩了。” “那个猎鬼的家伙真的会来么?”旁边身材肥大的厚唇男人靠背而坐,双目通红。 “你这是在质疑直树?” “不是……”男人咬肌绷紧,双手成拳,“大哥,我想替服部报仇。” “别急,我们和这位猎鬼者的账要一笔一笔算。”角落里抛玩着小刀的男人,一顶草帽掩盖了面容,嘴角笑容狠戾。 “你继续回去盯紧人质吧,实验到了最终阶段,为了这单,折损了不少兄弟,别让弟兄们死不瞑目。” “是。” “让兄弟们备齐家伙,今晚了结这个杂碎。”荒木嚯地站起来,如同一尊屹立的鬼面雕像。 昏暗的室内,七道目光闪烁着血色。 …… 浅棕色玻璃窗渗透出些许阳光,让飞鸟英助有些心悸。 第一次感受到,平时无视的阳光,竟然轻而易举可以取走自己的性命。 不过想来也是,黑暗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目前而言没有半分不适;反倒是太阳底下,原本就是丧家之犬。 烟灰缸里堆满了熄灭的烟头,破败的沙发上叠着几条躯体,精赤的肌肉上爬满龙、虎之纹。 “新人,睡不着么?”双枪佬躺在吊床上,半睁着眼,垂下一只带拖鞋的脚。 “淦,这种力量真爽。”飞鸟英助看着自己的手掌,忽青忽紫的皮肤,感觉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是吧?”双枪佬嘿嘿一笑,“我跟你说喔,床上更猛。” “那老子还用怕谁?”飞鸟英助旋即兴奋起来。 “新人,别老子老子的,不是拉过皮条么,道上混呢,兜着点。”双枪佬说着,依旧笑嘻嘻的,嗓音粗糙,“听说你妹妹长得不错?” “是不错货色。”飞鸟英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不时压得骨关节躁响,他瞥了眼,问道: “喜欢呐?” “哈哈哈就问一句。”双枪佬翻了个身,背朝着天花板,压在吊床上,“人家现在金贵着呢,实验的关键对象,哪有我的事?” 飞鸟英助咧嘴: “出个价。 “送你。” 011.予取予邪 飞鸟身上出现多处淤血,不知名的伤口开始渗出丝丝血珠。医生护士接下担架,步履匆匆转移到急救病房。 人事部主任大岩和松在门口来回踱步,靳子跃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呢?” “主任,我先上一趟卫生间。”靳子跃和大岩打招呼。 微凉的水滑落脸庞,靳子跃看着镜子,两行朱色小字慢慢浮现:“今晚是实验的收尾阶段,请务必破坏实验进行。” 淡淡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靳子跃眼皮低垂,回到长椅上等候。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白褂医生摘下青色口罩,问道。 两个男人都摇了摇头。 “这样吧,请一定要联系家属,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 “医生,究竟是什么病呀?”大岩和松面露难色,老男人黝黑的脸上皱纹堆起。 “初步诊断,是急性白血病,病人的血液还需要去化验,但是临床反应来看,这种白血病还有些不一样。” “医生,病人执意要出院。”护士快步上前,急切说道。 “这怎么可以!” 大岩和松连忙说道:“靳君,你先帮忙安抚一下飞鸟,我去找经理!” 说完,老男人头也不回,低着头掏出手机,急走拐进安全通道。 “医生,现在能看望病人吗?我去劝劝她。” “那真是太好了,请跟我来。” 打开房门的时候,女孩靠坐在床边,望向窗外,双眼无神。 “小姐,您现在不方便出院……”身旁的护士小声劝道。 “那个……方便让我们单独聊聊吗?”靳子跃敲敲门,护士和女孩都望了过来。 护士看向靳子跃身边的另一名护士,得到授意便不再做声,从房间退出来。 房间内仅剩靳子跃和女孩。少女的发丝凌乱,还有一丝初醒的迷糊。 “我要出院。” 【予取予协】 宿主是没有主见、懦弱的代名词。面对每一次施暴和掠取,都只会采取妥协的态度。妥协可以使宿主存活,无论多么险恶的条件,苟延残喘都不是问题。正因为如此,抗拒所要付出的代价往往大于常人。 “我带你出去。”靳子跃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在这之前,我们能聊聊么?伊藤……小姐?” “嗯。”少女低下头,垂落的黑发遮蔽她的面容,手指关节攥着被单,隐隐发白。 “你和飞鸟……我说的是琉衣,是共用一个身体吗?” “你很在意她么?”少女的眼神恹恹的,似乎随时会昏睡过去,咧嘴露出病态的微笑。 “是的。” “果然傻白甜总是那么讨喜。”伊藤七雪自嘲地笑笑。 一只大手落在伊藤七雪的头上,温和的手指拨弄着少女的头发,靳子跃说道:“想什么呢?” “说来惭愧,我喜欢的是漂亮脸蛋,从这点来说,你也挺讨喜的。” 伊藤七雪愣了一会,才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直言不讳的言论。” 不过她没有阻止靳子跃搭在头上的手,肆意弄散她的头发。 “琉衣要是知道她喜欢的男人这么肤浅,不知道作何感想。” 伊藤七雪睁开眼,难得眼中出现不一样的神采。 “你和琉衣是能够共享彼此的记忆么?” “我知道她的记忆,不过她不知晓我的记忆。她是我创造出来的,在最阴暗的时光。” “她的记忆是被你篡改过么?” “没有,但是傻白甜没有经历过那个男人的施暴,每次我都会默默替换掉她。”伊藤七雪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你说的男人是飞鸟英助么,他对你做了什么?” 伊藤七雪沉默了许久,声音愈发虚浮:“大概能夺走的都夺走了,从酒吧陪酒到签署实验卖身协议,诸如此类吧。” “你没想过逃跑么?”靳子跃摸摸她的后脑勺,干燥的发质暗淡无光。 “以前试过,年纪太小了,总是会被找回去,饿了三天,后来习惯了,就懒得跑了。”伊藤七雪望着天花板,已经没有波澜,“至少现在活得好好的,不是么?” “他知道你们是两个人吗?” “知道,傻白甜比我好说话。”伊藤提高了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 “是他让你今晚去找他的么?” “嗯。” “我可以带你出院,但是别回去。”靳子跃一脸郑重。 伊藤七雪茫然地看着靳子跃,歪了歪头:“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我带你逃跑,带你去治病。”靳子跃轻轻攥着她的手,说道,“离开这里,给你找一处没有施暴者的环境。” 伊藤七雪摇摇头:“那个男人会找过来的,我不敢。” “那你的病情他知道吗?” “不知道,收了钱就离开了。我被关在一个寒冷的地方,直到后来受不了了,昏迷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琉衣自己出来了,也就遇到了你。” 伊藤七雪注视着床边的靳子跃,眼皮耷拉,没有一丝精神气,喃喃说道:“我以为只有傻白甜才有资格被人疼爱。” “不治的话,你会死的。”靳子跃双肘撑着膝盖,手掌垂落,躬身而坐,低垂的脑袋看不清眼神。 “也许吧,其实已经挺过三次了,距离下一次复发的时间,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伊藤七雪曲起膝盖,裹着被子,头轻轻地陷进被子里,头朝着靳子跃看不到的方向,“再抽一次血就好了。” “是那个实验么……” “嗯,不要再问了,会牵连到你。” “我不怕。”靳子跃说道。 伊藤七雪扭过头,依旧贴在膝盖上,头发丝丝滑落,说道:“飞鸟叫你前辈,我倒不这么认为,你也就比我大了一点而已,也没什么成年人的气质,充其量就是一个会赌气的大男孩罢了。” “仅是男孩的话,可保护不了女孩子。”靳子跃上前,一只手搀扶住伊藤七雪的腰,另一只手穿过小腿从被子捞起。 腿上露出片片斑驳的青紫。 “你干什么。”伊藤七雪已经被靳子跃抱了起来,无神的眼眸有些动摇。 “你就理解为我胁迫你离开吧。”靳子跃调整好手势,“你的人生至今都是在妥协,这次也不会例外,对吧?” 伊藤沉默了一会,脑袋试探着朝着靳子跃的方向缩了缩: “嗯。” 012 “她醒了。”嘴唇发青的女人,兀地睁开双眼。 昏暗的室内,小夜灯下,干瘦的人偶吊着四肢,垂落的脑袋上,贴着“伊藤七雪”字样的纸条。 女人抓起手边的一绺头发,还有散发着白雾的培养皿,皿中血肉蠕动。 沸腾的血冒出红烟,红色血渍溢出容器。 粘稠液体顺着桌缝流下。 “一切都准备齐了。”女人喃喃自语,我需要点活人血补充一下消耗。 “左千子,夺回实验体就拜托你了。”荒木坐在一旁,注视着台上的祭品。 “天黑要回家哦。”燃山直树是个光头,憨憨一笑。 “希望这次你们不会出什么差错。”阴影中,另外一处的宾客席位,略有些发福的男人摁了摁打火机,点燃了嘴边的猩红。 “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鬣犬依旧把玩着小刀。 “直树已经预感到今晚猎鬼者会出现了,夺回实验体只是为了加一层保险罢了。”阴摩罗靠着墙,双手插袋,依稀听得见铁镣铐哗啦啦的响声。 “咕噜噜——”肥大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砸吧砸吧着嘴,“大津饿了。” “希望你们能做到吧。”阴影中,猩红的火光点亮男人的脸,经理的面容有些僵硬。 “服部的仇,由我们来报。”仓皇逃窜的小寺将,依旧记得昨晚亡命的屈辱。 燃山堂,京都分部,秩序组,绝对的暴力维护绝对的秩序。 “替换开始。”左千子抬起手,缓缓地将所有的祭品一起放进黑色陶瓷水缸中。 滚滚浓烟不断从缸口冒出。 “实验体为什么要放任在外面跑,一直关着不行么?”双枪佬在一旁擦拭着自己的手枪,一边喋喋不休,“老子还得大费周章去咬这种渣滓,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口感又差,和烂猪肉没什么区别,还敢跟老子要价。” “实验体在实验室无法存活,但是回归人类社会病情会得以好转,不得已我们才出此下策。”经理身旁的研究人员说道。 “不然也不用老子一直监督着,早晚还需要你们派人手随行。”经理呋出最后一口烟,狠狠拧进烟灰缸。 “嚯,真是麻烦。”双枪佬自顾自叹息。 …… “累了就放我下来。”伊藤七雪依旧被靳子跃抱在怀里,近距离可以看到男人下巴,没来得及刮干净的胡茬。 “不累。” “为什么她们看不见你?” “当你的存在感渺小如尘埃的时候,是很少有人能注意到的,哪怕尘埃从眼前飘过。” “这么大的人也可以像渺小的尘埃,挺神奇的。”伊藤七雪说道。 “我重吗?”她又说道。 “比我家的橘猫重一点。” “你家的猫可爱吗?” “小时候很治愈,长大就成了肥宅。” “真好。” 说完,她又安静了。 “你叫什么名字?” “靳子跃。” “好听。”女孩的眼中出现了神采,映着下午的阳光,熠熠生辉。 伊藤身上的淡淡香气挑拨着靳子跃的鼻翼。 “放我下来。” 女孩身上依旧穿着病服,脚上穿着医院的棉拖,踮脚落地的时候还有些踉跄,下意识双手环住靳子跃的脖子。 举动亲密了些,伊藤七雪有些不安,抬头对上靳子跃笑眯眯的眼睛。 突然也就没有了拘谨,迈开步子,横张双臂,走了两步。 “我以前一直不认同傻白甜的理念。”伊藤七雪依旧垂着眼眸,长年的施暴磨灭了女孩的灵性,“但或许有一点她说得没错。” “什么?” 少女回眸,虽然脸色如纸白,眼神如死灰,依旧荡漾着笑容: “遇见靳君,真的很幸运。” “是吗?”靳子跃笑笑,不置可否。 “我……”话音拖长,伊藤突然惊恐起来,“我……” 她来不及言语,伸手上前,就要去触摸靳子跃。 靳子跃惊觉有异,窜地上前,揽手入怀,却捞了空。 等到靳子跃站稳,扬起头的时候,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剩余望不到边的长廊。 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中的温馨陡然冻结。 靳子跃的手还保持着向前挽住的动作,默默收拢,视线慢慢抬向前方,平静如水。 “笃”、“笃”,长廊回响着孤独的脚步声。 云幕厚实得如同结了茧,腾涌的浓墨宛若翻江之龙。 …… “实验体9372各项生理机能检查中……” “血常规检查异常。” “白细胞含量异常,准备进行骨髓抽查。” “检测到异体细胞活性增强,吞噬性增强,实验体骨髓细胞发生异化!” 研究人员手忙脚乱,来来回回间,各项数据迅速弹出。 “实验体9372出现多处伤口感染,化脓处出现异化细胞。” 庞大的实验数据,都是建立在个体成果的基础上。如今,就像抽走了底层的积木,动摇了根基,如大厦倾塌,溃如决堤。整个实验唯一的曙光,突然变得明灭闪烁起来。 “怎么会这样!”白大褂躁郁地揪着头发,“上一次检查的时候,不是已经稳定抑制住异体细胞了吗!” 容器皿中的少女依旧昏迷中,一旁的心电图规规矩矩地上下起伏。 “感染速度还在加快,预测实验体9372完全感染时间为七小时。” “出现急性白血病症状,实验体9372已陷入深度昏迷。” “准备局麻,马上进行髂骨上棘穿刺,最大限度保留活性样品。”为首的眼镜男人当机立断,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 “降低容器皿舱温度,抑制异体细胞活性。” 身旁的女性不安地问道:“组长,这样做实验体也会冻伤……” “低活性异化骨髓干细胞没那么容易凋零,不管实验体了,保留实验成果最重要。”男人头也不回,“检查冷冻仓里离体培养细胞的活性,检测污染源。” 他盯着培养舱,女孩沉眠的时候,娴静得像出生的婴儿,仿佛可以看见睫毛的轻轻颤动,嘴角噙着一丝弧度,似笑非笑。 男人不由得咬紧牙关。 “混蛋,已经心存死志了吗。” “加大冷冻功率!” 血污染红了培养舱。 013.第三曙光 “博士,该撤离了。” 拉开实验门的研究人员,穿着厚重的抗冻防护服,沉闷的声音从口罩底部发出。 为首的博士目不转睛地盯着昏迷的少女,此时的培养皿刚刚见底,只剩各种管道吊着少女的身形,支撑着不让跌落下去。 “先采集样品!”男人挥了挥手,表示对自己的安危丝毫不介意。 全场都穿着厚重防护服,寒气四溢,男人单薄的白大褂显得鹤立鸡群。 “组长,病人的异化速度下降了,甚至部分异化细胞开始出现还原现象!”身前的女性飞速敲击着按键,各项数据的长短变化不断调整。 “她的意识在抵制细胞异化,能帮我们争取多少时间?”博士眼神不变,语速加快,喜怒已经从脸上消失。 “组长!冰库的总电闸被破坏了!已启动备用能源!”冲进来的研究人员扶着玻璃门,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吼道。 现场所有研究人员陡然一窒,警报声四起,仿佛能听到各种错乱的脚步声。 手术刀、镊子、试管架等晃荡作响,叮当的金属碰撞声让人坐立难安。 红色的警报灯光和时隐时现的无影灯,缭绕的冰雾模糊了厚重防护服下失措的脸。 “慌什么!”男人头也不回,眼镜片底下闪烁着兴奋的神情,这种脖间发凉的处境,让他的思考无比迅捷,如同密集的芯片群过载,无数电流疯狂流窜。所有的实验体,所有的实验现象,所有的实验反应,在脑海中纷纷闪过, “我理解了,我理解了,整个实验的关键!”男人突然咆哮着,放肆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赢了!这场实验的关键突破点,我终于想通了!” “组长……”身边的女助理听着越催越紧的笛声,只觉得红色的光甩在男人的脸上,狰狞的笑容多了几分血色。 他猛地甩手指向培养皿,白大褂唰地一声响:“求生欲!求生欲!有什么东西,让她一边抗拒,一边想活下去!” “组长!”女助理的口罩下,已经显露哭腔。 “别吵!”男人暴躁地斥了声,“听我说完!传达出去!这个实验成功与否已经不重要了!真正的突破,是人与异鬼两种状态共存的第三形态! “人和异鬼本来就是两种不同的物种,但是『命运』成了两者的纽带,实验体的『命』,迄今为止是最合适的桥梁,异体细胞太霸道,会吞噬所有生物的细胞,所以我们才想着降低它的活性去试着让其他细胞去与其同化,而保留了无限增殖和二次同化的细胞,获得的成品就是我们的最终目标。 “那如果不局限于细胞层面呢!任何物种的细胞获得可控的无限分化再生能力,将会是种族生理构造上的一次质的飞跃!” “这将是新兴人类!不再受病痛折磨,大概率降低残疾,寿命大幅度加强的新兴人类!”他丝毫不顾口中喷出的白雾,兴奋地盯着在场的所有人,“而我们将在历史上留名!现代科学生物工程的里程碑,就在此刻树立!” “组长……得撤离了……”女助理根本听不进去男人的呐喊,甩出去的红光疯狂警报,她只关注现在得如何逃出去。 “最终结果你们都很好奇吧?”男人的眼神透露着诡异的笑意,“是『命运』。你们也知道,世界上的人有着诸多稀奇古怪的能力,有些很明显,有些又不显山不露水。” 他端详着沉睡在培养舱里的少女,抬手隔空摸着她的脸,喃喃说道:“她拥有某种驯化异鬼细胞的能力——能够帮助她在异体细胞侵入的情况下压制住异化过程。但事实上,她的体细胞已经具备了与异体细胞同化的雏形,也就是最接近理论上的新兴人类!” “多美丽的模样啊……可是关键时刻她竟然在抗拒?”男人的声音怒不可遏,手里空挥着拳头,狂躁地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改变了她的想法,改变了她的意志!你们去查,只要查最近和她接触的人和经历的事,一定可以找到!破坏了整个实验关键的真凶!” 他语速越来越快,在场无人敢接过他的话,却丝毫不影响男人喷发的灵感。 “没有无缘无故的勇气,在此之前,她经历了三次异化造血干细胞采集。一个常年软弱之人,只有误以为受到恩泽之时,才有鲁莽的勇气。改变了她的选择、她的命运之事,就是足够扭转实验的关键!” 排气管道哧哧地泄漏着气体,白茫茫的实验室散发着赤色的光,阴森如太平间。 众人循着博士的目光望向实验体,培养舱里的少女面色惨白,光洁的手臂,紫色的血管愈发明显,寒气入体,将嘴唇冻得发青。 博士环顾一圈,看着噤若寒蝉的助手们,说道:“慌什么?研究才是最危险的战场!稍有不慎,与真相就会擦肩而过。” “更何况,”他面带嘲意,“杀手先生都没动手,你们害怕什么?” 他往人群中瞟了一眼,其中一位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人,透明面罩映着一张眼神渐冷的脸。 突然间,所有研究员仿佛失去了防护服,寒气从脊柱直窜脑门。 如同受惊的兔子,女人的尖叫从防护服里传来,推开身边的人就像撤离;男人们慌慌张张,笨重的防护服推倒了仪器,连带着管道,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扯倒一片仪器。 “能破坏电源,引走大部分人,穿上防护服混进来,真的很不简单。” 男人迈步上前,怡然自得,身上的白大褂在冰渣碎裂的寒气中轻轻飘荡,那是不断泄露的制冻气体。 “但是,你似乎准备工作没做够呀,几乎进来的第一刻我就识破了你,只是懒得揭穿罢了。”男人半眯着眼,扶了扶眼镜,白雾蒙在镜片上,很快又散开。 “这里所有人都称呼我组长。 “唯独你,称呼我博士。” 014.封锁 “杀手先生难道不好奇实验的结果么?想必你也不会无聊到去关注实验体的安危吧?” 男人眼中尽是嘲弄:“如果是我,就连同备用电源都切断,当然这样一来,培养舱的降温速度可要比冰库的融化速度快了不少,实验体很快就会冻死吧?” 防护服中的男人动了,拧胯顿足前冲,如同皮糙肉厚的猛兽,撞进瑟瑟发抖的研究人员。 躁动的人群四散开来,拼命拍打着玻璃门,却发现门已紧锁。 “啊啊啊啊!”惨叫声透过防护服,从耳机的一侧传来。 慌不择路的研究员,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从防护服的豁口,流下的血液,还没落地就凝结成糊浆。 他笑笑,说道:“可是你终究是上钩了。比起实验体,我更相信你的动机是窃取我的实验机密,不过既然来了可得做好心理准备,这里的低温环境可是为你精心准备的。” 大片血液洒落地上,在冰雾中迅速结块。 击飞的人砸在墙面,撞断的管道泄漏浅蓝色的培养液,沾湿了地板,连着倒地的人一起冻结。 不去看其他人的面孔,博士坐在原位,双手交叉,托着下巴,依旧气定神闲。 “你的能力在冰冻环境下施展不开吧?是沙化么?你别紧张,我杀不死你,你杀我也用不了多久。” 男人依旧喋喋不休:“身为将死之人,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他的眼中溢散着光芒,猛地站起来,十指展开,小心翼翼地抵着太阳穴的头发: “你可以杀我,但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大脑,后人可以拿去研究、可以供奉在科学研究院、可以拿去解剖,可以拿去探索更先进的科学!这是生物学的宝藏!” “扑通。” 最后一位助理缓缓跌坐,垂着脑袋,已经看不见容颜。 穿着防护服的男人手持匕首,迈步走来。 “身为杀手,你很幸运,因为仅凭刺杀了我就足以让你历史留名,但你又很不幸,因为你亲手扼杀了人类的未来。” 博士的白大褂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尖刀入肉的时候,彻骨的寒意从豁口长驱直入,连同五脏六腑一同受寒,四肢百骸变得僵硬,连割开的伤口都显得麻木无感。 男人嘴角带血,伸头抵着杀手的脑袋,近距离端详着防护服后的面孔,涣散的瞳孔没有一丝焦距。 他呼着白气,嘴角咧大,残喘着: “哈、哈。” “莽夫永远只能耍弄见血的刀兵,智者才可以名垂千史。” “这间实验室有录音设备,就在刚才……已经……传出去了。” “你……杀了我……也没有用……” “后人只会铭记开拓新世纪的我……而你……” 博士的面容狼狈,散开的头发已经结了冰霜。 靳子跃左手抽回刺入的刀,右手抬肘猛地锤在男人的背部,将他打扒在地。 白大褂剧烈地咳嗽,上身蠕动着,双腿蹬着想站起来,来回了两下之后,最终不再动弹。 靳子跃看着培养皿中沉睡的女孩。 伊藤七雪一丝不挂,倒在培养舱内,像任人宰割的白兔。 …… 实验室门打开的时候,冷气四溢。 狭长的走道已经堵满赶来的燃山堂众。 靳子跃穿着自己的黑色风衣,额前,是哭笑无常的白色面具。 就在露出身影的一瞬间,走道瞬间亮了起来,无数的手枪吞吐着火舌,弹雨遮蔽,弹药咆哮而出。 迎接弹药的是一面撑开的黑伞。 射在伞面的弹药被滑开,强大的冲击力几乎让高速旋转的伞寸步难移,却丝毫无法伤到伞后的人。 弹开的金属弹头在一旁叮当响,实验室的防弹玻璃门也在铿锵声中千疮百孔。 密集的弹幕如同踩着鼓点,噼里啪啦地击穿墙面、地面,唯独伞后的只见滚落的弹壳,不见射穿的弹孔。 打完一梭子弹,还来不及换弹匣的时候,黑色伞布突然弹射而出,高速旋转着袭来,喷射尾带着黑色的烟雾,在旋转过程中慢慢收拢,变成梭形,在燃山堂帮众的眼中放大。 “轰——”爆裂的火光从狭小的过道涌出,如同奔踏的火麒麟,火光掠过,墙面破碎,枪械纷飞,一具具躯体被嵌入地面,后面的人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撞在走道的尽头。 热浪席卷,所过之处,遍地焦黑。 无数点燃的躯体,打滚着把烈焰传递到另外的人身上,炙烤着的长廊逐渐升温,伴随着一过道的惨嚎。 一道黑色的身影在烈焰中穿梭,细长的刀身抹过脖颈、穿透肺叶、划过喉道,行动迅捷猎兽,蹬足闪身,拧腰回旋,从正在倒地的帮众之间穿过。 “拦住他!” 异鬼的体质异常顽强,哪怕被炸断双臂,依旧具有一战之力。 一只只异鬼在吼声中,撑破衣物露出满手的倒刺,丢掉不趁手的枪支,靠着近身匕首、狗腿刀挥砍。 异鬼占据整个走道,上蹿下跳,贴着墙面弹射而来;有的伏地蓄力,后腿蹬起,展臂挥爪,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形成合围之势。 靳子跃面前,自上而下,几只异鬼凌空铺开,彻底堵住去路。 架刀蓄势,手腕微翻,脚底宛如生根,盘开半步,烈焰被迸发的劲道驱散,眼中凶光迸发。 刹那—— 一切二划三割四磕。 刀光宛如贴身盘旋,刀刀见血,收割如死神之镰,跳动的弧光抹过额头、擦过脖颈、穿过脊背,眨眼间肢体纷飞。 收刀。 零碎的块件垂落,迎面扑来的人形怪物一分为二,擦着靳子跃的双肩跌落。 其余物件散落如雨幕。 黑色的风衣血腥弥漫,此刻走道仅剩燃烧的嗤鸣声,以及冰库中融化的液体遇热再度发出的嗤嗤声。 靳子跃取走角落里的黑色布料,将熔断的伞骨扯落,丢在裂开的墙边。 …… 实验室在冰库的地下。 几个小时前,靳子跃就已经通过伊藤身上的定位系统找到了这里。 男人的身形从楼梯缓缓拔高,面前是巨大的生肉冷冻冰库。一排排剖开的牛羊牲畜,红白骨肉相间,一列列金属货柜陈列着货品,目所能及望不到边。 “来了啊。” 冰库温度到了零度附近,一名高大的男人赤膊盘手靠在铁皮柜子边,嘴边的雪茄还没过半,幽幽晃晃飘着烟儿。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靳子跃,只是侧肩上的妮奥纹身双目赤红,发须皆张。 015.死斗 另外几人,从几个货柜边上冒头,摇晃着身子缓缓上前。 靳子跃瞥了瞥眼前几人,默默根据其样貌特征,根据情报推测对方的姓名。 铁链在地上拖着,发出哐啦的声响,另一名男人半身缠着锁链,黑褐色的链条绕在右臂,末端挂着带刺的流星锤。 半身是张牙舞爪的恶龙纹身,狞恶的龙头盘旋胳膊上,仿佛吞吐着流星锤。 燃山堂,阴摩罗。 另一侧,长相憨厚的胖子摸了摸肚子,肥硕的手指揩了揩发腻的嘴唇,宽大的堂服就像拖着两只阔口袖子,迈步的时候,咕噜着从里面掉出一只啃了一半的鸡腿,连忙弯下腰,一把捡起来,甩了甩尘,又把剩余的肉连骨头一口吞掉。 燃山堂,大津雅重。 “哒哒。”穿着高跟鞋的寸头女人,上身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黑色的墨镜看不清容貌,紫色的嘴唇妖异鲜艳,双手插着口袋,虽是合围,却隐隐比其他几位后撤了一个身位。 燃山堂,左千子。 “叮——”直袭的飞刀被靳子跃的长刀挡住,弹开的同时又乖驯地回到偷袭者手中,身形消瘦的小个子接过自己的飞刀,别在裤腰一侧,黑色眼罩盖住右眼,走路有点弓背,说道:“这次只是打个招呼,下次,我的刀会戳中你的双眼。” 燃山堂,鬣犬。 “小鬼,又见面了。”双枪佬吹着口哨,只是嗓子依旧如同滚石机,咯勒咯勒响,“老实说我只剩这条命了,还真不想再次和你交手,不过念在荒木老大也在场,十拿九稳的事情还是蹭点功劳好。” 燃山堂,话痨双枪。 “直树好高兴,直树又猜对了。”一个光头憨厚地笑,一路走来一路鼓掌,迈步的时候神情有些痴癫,摇头晃脑的,小眼睛仿佛躲到脸上的肉里。 燃山堂,直树。 最后走来的人身形也有些发福,全程屏息凝神,浑身颤抖,大气都不敢出,唯有吊着三角眼和高挺的鼻梁,显示着来者的怨恨,抽出身侧的狗腿刀,双目赤红。 不在资料显示范围。 周围还有其他的异鬼,只是不再上前。 荒木扭头嗤掉雪茄,才慢慢站立,打量着靳子跃。 平静的眼眸地下,藏着嗜血的红光,对上惨白的哭笑面具。 沉默不语,仅剩半嘲半悲的诡异面孔。 久经屠戮的他汗毛倒起,男人的背后,仿佛升腾着无数亡魂,仅凭这份杀气,就足以让他兴奋的呐喊声从心底直窜脑门。 一瞬间,荒木明白这场矛盾唯有一方死亡方可休止,绝无和谈的可能。 “究竟是哪来的怪物……” 荒木嘴角咧大,探出卡着指虎的双拳,一拳探前,一拳守胸前,摆开架势,滚圆的双瞳边青筋密布。 “不过管你什么怪物,赔了我那么多兄弟,今晚总得陪葬!” 对面的男人漠然不语,慢慢抬起半边哭脸、半边笑脸,狭长的眼缝中,隐约可见无光的眼眸。 荒木兴奋得鼻翼颤栗,深深地吸了口气,咬紧牙关显出两颊鼓包,寒气充盈在肺叶间,吊足了劲: “淦——” 一声虎吼,扯着嗓子掀起一道音浪,金属货柜哐哐作响。 异鬼们眦牙露齿,在吼声中迅速变青变灰的肤色,以及手中瞬间活过来的武器,呼喝声中奔袭而来。 冰库寒气森然,靳子跃拧胯抹步,抬手驾刀,抡起泛白的圆弧。 沾血的刀身横亘脸前,正好映着惨白面具的诡异微笑。 …… “滴滴滴,滴滴滴。” 房间的小夜灯无光自启,窗外已是灯河灿漫,偶尔能听见闹市中心放大的车喇叭。 手机铃声嗡嗡震动,从床头柜慢慢腾挪。 一只白细的手臂拍下来,摸索了一会,才划掉扰人清梦的闹钟。 “几点了……” 藤原千鹤拍了拍脑袋,睡眼惺忪,头发有些凌乱,从素白的被窝里探出半截身子,半边衣衫滑肩而过。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酒劲还在,头有些昏沉。 “啊!都这个点了!” 她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瞬间清醒,蹭地坐起来,拿起手机仔细端详起来。 十几通未接来电,几条短信消息。 来电显示有赤坂和田中的,也有黑室的,还有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但很快,藤原千鹤就从短信中判断出陌生电话的持有者: 『藤原警官,我是靳,伊藤小姐前往冰库了,能不能麻烦您保护她的安危?』 『藤原警官,伊藤没有告诉我冰库的地址,您能不能帮我查一查?』 “糟了糟了!” 藤原千鹤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放下豪言,这件事就交给她来着。 慌忙收拾自己的衣衫,不时扁着嘴嘀咕着:“这家伙倒是有心了。” 迅速梳好自己的披肩长发,集成一股,手腕一翻,张开发带套入,再提起,草草扎成马尾,折腾着离开卧室。 “嘟——” 电话接通。 “科长,你终于回消息了!” 对面是田中的粗大嗓门。 藤原千鹤打开车门,一边连线耳机,说道:“田中,燃山堂管辖的冰库是哪一家?” “啊……科长,你不会是要做什么傻事吧?” “说。” 女人扣紧安全带,拧钥匙点火,迅速换档,油门踩到底,玛莎拉蒂发出轰鸣。 “福缘餐厅的肉品生鲜冰库。” 男人听着咆哮的引擎,气势顿时萎了下去。 “再帮我查查福缘餐厅和燃山堂的关系,我总觉得两者之间很不对劲。” 藤原千鹤注视着前方,两侧的路灯飞快闪退,周遭一辆辆车,渐渐落后吃尘。 “科长,真的,别去动那些家伙,会引火烧身的。” “田中,这些家伙为非作歹,如果连我们都不阻止,还有谁可以保护我们的市民?” “可是科长,你要明白,16区现在的秩序,不是我们说了算,如果做什么傻事,后果是无法预想的!” “如果不遵从自己的信念,对我而言后果才是无法预想的。” 藤原千鹤双手牢牢地抓着方向盘,眼镜中迎面闪过无数车灯,任凭玛莎拉蒂在蜿蜒的公路左突右闯。 “科长……” “我意已决。”哪怕穿梭车流,女人眉眼纹丝不动。 “注意安全。” “好。” 016. 铁索咔啦啦地响,黑色流星锤宛如鬼头扑面,放大的同时腥风骤至。 靳子跃歪头,金属刺从左耳擦过,铁链的咔啦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右手抬腕翻转,弧光掠影宛若屏面,弹走瞬闪而至的飞刀。 这时候,趁着劲道用老,胖子大津雅重欺身压近,张开嘴巴露出湿漉漉的牙齿,如同人型捕兽夹“啪”地咬合。 无暇抽刀发力,靳子跃后撤半个身位,让过扑咬的右肩,左手抬肘握拳捶向胖子的太阳穴。 同时拧腰侧身,闪避抛落的铁索,链子几乎是贴着背后的风衣垂落,硬生生捋直了飞展的衣摆。 随后才是流星锤落地,地面震动,砖板承受不住崩裂出声。 几息之间的搏杀狠厉,丝毫不给喘息机会。 胖子的脑袋挨下这一拳,几乎变形,脖颈被巨力扯着,连带着肥硕的身躯如同胖皮球飞蹦出去。 让出的空间正好让双枪佬有了抬手开快枪的机会。 子弹出膛,轰然射向男人的心脏。 几乎同一瞬间,靳子跃猛然转身,利用出拳的惯性猛转一圈,几乎卡在子弹临身的时间点,铁链扯回的流星锤原本瞄准后脑勺,却被这一转身再次险险错开。 原本打向心脏的子弹停留在左肩中。 靳子跃回身照面的同时,右手的长刀已经悍然扫出,小寺将原本慢了半步,却被这长驱一挥吓得丢了魂,拼命侧身,扭腰闪躲,腰间留下一串长痕,堪堪护住要害,保住性命。 就在此刻,排山倒海般的压力迎头而至。 荒木抡起右拳,拳上银光森然,势如恶虎下山,撼山震海,千钧力道刚猛至极。 靳子跃没有硬碰,蹬地后跳,迅速退开几个身位。 就在他起跳的瞬间,远处的光头已经架起机枪,对着落脚的空地疯狂扫射,嘴角绽放兴奋的笑容:“直树抓到你了!” 铁四指砸落在前方地面,瓷砖碎裂迸炸,火星与寒气四起。 靳子跃来不及变向,迅速甩手,袖口飞刀弹射而出,末部带着闪闪银丝,飞刀勾住上方的消防管,收线的瞬间整个人强行改变方向腾空而去。 这时候,在靳子跃摆荡的轨迹前,流星锤追身而至,呼呼的破风声如厉鬼追凶,铁索如缠命铰链,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飞弹的银线猛然窜高,黑色风衣向上升去,靳子跃身形如摆荡的猿猱,抬腿提膝让过扑咬的黑色流星锤,其劲道狠辣,去势不减,扑棱棱斜向上飞远。 靳子跃侧肘旋腕,伞状刀柄末端金属管道寒光冷冽,在交错间弹射出细长的硬塑管,形如微型温度计。 须臾间碰上黑色凶器,塑料管碎裂,银色液体溅射出来,颗粒状液珠剂量很少,混在玻璃间,几乎不可察。 “切,又被躲过了是吗。”阴摩罗啐了一口,扯过铁链,蓄势调整,“我到要看看你有多能躲。” “砰、砰。”双管猎枪左右齐发,一前一后打中靳子跃的腰部。 “小心小心,子弹来了哟!”双枪佬欢快吹哨。 黑色风衣结结实实地挨下两发子弹,却没有破损的迹象。 “叮叮。”弹壳跌落,弹跳声在地板回响。 这时候,靳子跃的弹射绳索刚好甩到尽头,余力不足,新力未生,延滞的半秒又添跌宕。 两枚哑光飞刀从角落电射而出,宛如蛰伏依旧的蝙蝠,灵性十足,刀身一飘三幻,在半空中扑棱着啜向靳子跃的双眼。 靳子跃刚刚为了发射暗器,抬刀横身前。 手腕抬转,甩出正手剑花,拇指食指并用,高速调转刀柄,食指和中指齐夹,转反手挥刀,摇腕再甩反手剑花。 抬腕如旋桨,长刀的轨迹顺畅如秋波掠水,刀光幻影间,削出∞形刀花,两枚飞刀如同削断翅膀,齐齐弹落。 面具男人落在盛放肉制品的铁架上,蹲身卸力,靴子砸在铁架发出牙酸的嘎吱响,趁着摇晃的铁架还未倒地,足跟一顿一踮,迅速跑进深处,沿着铁架的路线奔跑起来。 一排排的铁架乒乒乓乓,像失衡的醉汉,冻硬的生肉一股脑地抛飞出来。 风衣猎猎,男人迅速跳落钻进深沉的铁架群中,吓得观战的喽喽惊呼四起,夺命逃窜。 荒木咬牙狞笑:“还挺耐打。追!” “四点钟方向,速度极快。”从未出手的左千子突然开口。 “互相照应,这小子有点邪门。”鬣犬指缝间夹着两枚冒尖飞刀,向着冲出去的几人提醒道。 小寺将捂着伤口,正也打算前往,被荒木叫住:“你留下。” 说罢,荒木也不再言语,手持双虎踱步而入。 小寺将应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只能咬着牙,捂住渗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攥紧拳头沉默不语。 靳子跃与一只异鬼照面,抬手弹射飞刀,在它尚未来得及扭身的时候戳中右眼窝,收线将其扯过,也不管飞刀半途脱落,一擒一按制倒跌来的家伙。 异鬼哀嚎着扯过铁架,整排冻硬的生肉颤颤巍巍倾落,冰碴子和碎尘簌簌作响,轰然砸落,等到漫天白雾散尽,地下只剩一具微微抽搐的躯体。 “在这边!唔——”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尾音还带着噎在喉咙的惨呼。 靳子跃放倒异鬼之后,迅速退走,拖刀移动身位。 他不急着碰面,思索着一轮交手下来,这些异鬼固化的命辞。 手持铁链流星锤的阴摩罗,命辞是【狂风暴雨】。 【狂风暴雨】 狂乱的人生,任何事情,不动则已,动则轰轰烈烈,歇斯底里,以命换命的行事风格,狠戾暴躁的代名词。此类性格容易滋生狂躁症,但战斗起来悍不畏死,是不可多得的猛将。 只见奔袭间,两排货柜的交界处,兀地袭来一颗魁首流星锤,铁链在狭小的空间施展不开,被男人缠绕在右臂仿佛锁子铠。 距离暗器击中流星锤的时间,分钟有余。 念及此处,靳子跃顿住,弓步蓄势,立刀纵斩。 阴摩罗绽放玩味的神色,这家伙刀身纤长,刀宽才一寸,敢直劈实心流星铁锤,简直是找死! 他右臂的铁链咔啦啦跟着流星锤一圈一圈送出,这个劲道短程爆发,周围的狭小空间限制了发挥,同样也限制了对手的腾挪。 撞上大铁疙瘩,非死即残! 017.转醒 流星铁锤猛如犀牛顶角,在靳子跃眼前放大。 长刀劈落错铁链,一丝垂线蘸中间。 流星锤受惯性作用迎脸袭来,在靳子跃面前绽开,贴着面具向两侧滑开。 砸中铁架,冲击力推着铁架向两侧倒去,卷起冰雾碎霜,像一艘快艇排开两边的骇浪。 “什么!”阴摩罗眼球一瞪,顾不得诧异,骤浮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扯回带链子的半边,谁料中途铁链碎裂,像断首的银蛇咔啦啦地回缩。 面具人三两步贴近,右手长刀如毒牙窜袭,阴摩罗狠心抬右臂卷链成拳,悍然反击。 狭路相逢勇者胜。 拳锋相对的瞬间,靳子跃的旋腕让开拳劲,长刀螺旋兀地伸长,如黏连的丝弹射,让开挥出的硬汉铁拳,戳中阴摩罗的面门。 “啊!”阴摩罗痛苦地吼出声,却拳势不改,迟滞了一下又朝着靳子跃的手骨砸去。 这时,得手的长刀已经回缩,眨眼间恢复了原来长度,靳子跃左划斩,下反撩,顺势右劈砍,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只有到劈砍的位置,才被右臂的铁链挡住,而右臂也被刀的劲道震开,锤在一侧的铁架上。 些许的安静。 阴摩罗眼仁翻白,身前裂开交叉形创口,左臂垂落,血洒如泉,仰面倒下。 靳子跃改双手持刀,拧身提肘,刀尖对准心脏,猛地扎落。 “嘣……” 刀身立在碎裂的地板上,扬起些许新露的碎石。 碎石很快又在碰跳中沾染血迹。 而阴摩罗的躯体却不翼而飞。 靳子跃收刀起身,半哭半笑的面具后,只听得见呼吸,看不见表情。 第二次了。 他慢慢回忆起这种命辞。 —— 【抽梁换柱】 虚假人生的集合词,任何事情都可以造假,宿主的造假能力得天独厚,拥有以假乱真的能力,足够强大之后,甚至可以做到以足够的假劣信物置换真物。 生物可置换,条件更加严苛,需要贴近真物之祭品,以及施术者的精力,方可实现真假易换,精湛着甚至可以凭空换人。—— 持有者,燃山堂,左千子。 “发现你了,嘿嘿。” 大津雅重扒开一排金属柜子,另一只手抓着一只满是冰碴的生猪腿,伸脖子咬上一口,痴痴一笑,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你打得……大津——”胖子晃悠悠地迈步,摸了摸陷下一块的脑袋。 猛地弹射,像人肉皮球飞扑过来,张开大嘴,满嘴寒气和生肉渣,仿佛可以看见厚实的嘴唇抖动: “好疼啊!” 咆哮如翻浆河马,扯大嘴廓,膨胀的上下颚,像两扇贝壳,利齿交错,隐约间可以感受粉碎一切的咬合巨力。 —— 【酒囊饭袋】 每天需要消耗大量的食物,但无法高效补充自身能量,依靠宿主摄取能量之后,不能饱腹的折磨化作命辞累积的能力。 遇险濒死时,会将储存的能量释放,疯狂恢复自身状态,并且拥有吞噬一切,消化一切的胃口。 —— 毒药无效,靳子跃放弃取出化学试剂的念头。 杀死这种怪物,最直接粗暴的是物理方式。 但是当下,这种方法无疑最耗费体力。 既然如此。 靳子跃望着已经腾空的胖子,松开长刀,任凭肥大的身躯遮蔽天花板的倒吊灯,他抬臂伸掌,五指开张。 …… 白色的雾气四散开来。 裹着白色手套的食指微微颤动。 视线从白茫茫变得清晰,少女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雾蒙蒙一片,白色玻璃罩让周围的光线扭曲变形,脑袋闷在一个不知名的头盔里,像头箍勒得发晕。 周围的冷气刺激她打了个寒战,陌生的环境没来由让她心中发紧。 这里是哪? 女孩眨眨眼,眼角酸涩。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躯体,殷红的血液还没流出多少,就成滩凝结。 女孩搀扶着上前,翻开倒地的面孔,瞪大的眼珠说不尽的惶恐。 吓得少女缩了缩腿,牙关打颤,挣扎着就像站起来。 才发现浑身无力,四肢冻得僵硬,雾蒙蒙的实验室愈显阴森。 “救命……”女孩嗫嚅着,惶惶不安地起身,围绕着身边的环境想找到出口。 溅血的墙壁,零落的器皿,断裂的管道嗤嗤地冒着冷气。 少女终于忍受不住,慌忙夺门而出。 抓住门把的瞬间,她才看见破碎的玻璃渣,像雪白的冰花在玻璃上绽放,轻轻的动静都会扯落一地的碎碴子,踩在地上喀喇地响。 循着视线向前望去,眼前是一幅森罗地狱。 地上趴着密集的躯壳,焦黑的衣物认不清身份,燃烧的烈焰啃噬着墙角,裸露的墙灰或受潮或炙烤,露出大块的黑斑。 余烬未止,倒插的刀剑林立,弹孔随处可见,干涸的血块与黑灰掺杂一起,放眼望去没有一块干净的地盘可以落脚。 昏暗的走廊灯嗞啦一响,吓得飞鸟瑟缩着身子往后退去。 走廊的尽头一眼可见,只是这漫长的修罗路,飞鸟连一步都不敢趟过去。 “快点快点。” 突然,远方的楼梯传来呼喝。 “嗒,嗒。” 两人边聊边走下来,脚步声在黑暗中分外明晰。 “谁不惜命?这可不叫临阵脱逃。我告诉你,上头那玩意不是我们能对付的,谁没两手保命本事?丢个分身射几梭子弹就是仁至义尽了。” 双枪佬换了一张面孔,语气依旧玩世不恭。双手插在兜里,用肘部碰了碰身边的人,揶揄道:“喂,新人,别这么紧张嘛,第一次带你开小灶,开心点。” 飞鸟英助看着眼前的场面,腿脚有些发软,原本以为触及世界的力量,却不曾想只是冰山一角。 一瞬间,又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这十几年的生活,摸打滚爬,卑躬屈膝显得毫无意义。 “嗯?还有人活着?” 双枪佬脚下的动作停了下来,眯着眼,连嘴巴都收起碎碎念,抿得发紧。 寒气凛冽,突然的安静,只剩烈焰的焚烧依稀可闻。 隔着走廊,双方遥遥对望。 拜异鬼体质所赐,飞鸟英助的瞳瞬间竖起,青灰色的眼眸如同盯上猎物的青蛇,对方来人的面孔,在视网膜中逐渐清晰。 面罩中,是少女因为惊吓而发白的脸。 飞鸟英助的神情有些怪异: “你是—— “琉衣吗?” 018.兄妹 “哇哦,特等奖。” 双枪佬插袋的肩膀垂落,嘴角夸张地叫唤,眼中寒芒收敛,笑嘻嘻地说:“看不出这家伙还挺怜香惜玉。我还以为实验室里头的人都死光了。” “哥?是你么……” 防护服下传来少女怯怯的声响。 飞鸟英助有些不知所措,他拍了拍蒲扇大的爪子,收敛嘴角的犬牙。 “对对对,你哥哥在这呢,快过来。” 双枪佬沙哑的声音充满戏谑的调侃。 “我……”飞鸟英助讷讷地看着她。 双枪佬盯着他,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觉得难堪吗?记得你说过的话吧,小子。不会想着反悔吧?呐呐,现在你也不是人类了,还在意这些干嘛?” 飞鸟英助闭上眼,嘴角肌肉线条分明。 脑海中是别人摔脸,戳鼻,斥骂,颐指气使的模样。 脖间的生肉隐隐发痒,流窜的血液隐藏着暴虐的力量。 他缓缓睁开眼,已经不见一丝难堪,开始恢复咄咄逼人:“琉衣,过来。” 少女失神了一阵,看着面相狞恶的飞鸟英助,和自己记忆里欲言又止的脸,一一分裂。 “喂,琉衣,看电影吗?” 男孩看着墙角哭泣的女孩,侧着脸晃出手里的票根。 …… “做什么料理这么难吃,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男人英气正盛,拍了拍新买的衣服,衣兜里鼓鼓的,露出里面崭新纸币的一角。 …… “别把我夹克弄脏了!缺衣服我给你买件。” 男人已经梳着背头,把玩着手里的支票,一边指弄着洗衣间的少女。 …… 日常生活里,因为现实打磨得带着野性的少年,关心生硬,却被少女铭记心头。 飞鸟琉衣的视线开始重影,黑白的记忆宛如发黄的旧照,和眼前尖牙青瞳的面孔重合,背后是流窜的白色雾气。 呲啦—— 飞鸟英助脸色阴沉,加重了音调:“过来!” 琉衣脸色唰地惨白。 “不……不……” 脑海里尽是碗具破碎,桌子掀翻的声音,还有肢体碰撞的挣扎,依稀可闻的无助呐喊。 那是七雪的声音…… 碎裂的声音在脑海盘旋,男人的恶言恶语像石头抛进琉衣的记忆里,噗通声震得脑袋嗡嗡发疼。 少女瞳孔因为恐惧而涣散。 下意识的抱紧头,站在原地呜咽起来。 “我让你过来!”飞鸟英助振臂吼道。 “啊——!”少女瘫坐在地,痛苦地哀嚎。 “好了,快点吧,上面的猎人可能活不久了,咱们捞到这妞,也算是有个交代。” 双枪佬捻着下巴琢磨着,舌尖钻出唇沿溜了一圈,犬牙龇成微笑的模样。 他可没兴趣看兄妹情深,比起泪汪汪还不如白花花来得实在。 眼前的少女依旧穿着防护服,低头看不清模样。 “喂喂,小姐,乖乖跟我们走吧,把小命丢在这可不划算。” 少女没有声息,摇摇晃晃,慢慢站起。 “这就对了嘛。” 双枪佬语气轻松,双手插袋,俯身看着她。 防护服下的脑袋抬起,与之对视的,是一双无神的眼眸。 双枪佬顿时觉得无趣,这种眼神,他在那些放弃挣扎的女人身上见过。大多数都一样,没多久就自杀了。 “我不要。” 少女的语调低沉,余音盖过焚烧声,在长廊回荡。 “你说什么?” 双枪佬抓住她的手腕,眼边的眉角疯狂上挑,头凑近端详,他开始觉得,眼前的女孩愈发有趣起来。 …… “伊藤!”飞鸟英助的脸竭力克制,走上前的时候面容扭曲,“又是你,每次都是你坏我的好事!” 他猛地掀开头盔,揉散的头发让女孩显得更加狼狈。 “为什么你就不能放琉衣出来!每次都是你这张死人脸,生意也不让我做,财也不让我发,多少机会就是给你败光的!” 飞鸟英助捏住她的脸,牙间绷紧,指间冰凉。 “我最痛恨的,就是你这张脸。屡屡坏我好事,凭什么不让琉衣出来,她是我妹妹!” 伊藤七雪看着他,脸被捏紧,呼吸有些困难,说不了话,露出了充满嘲意的眼神。 飞鸟英助恨恨地瞪着她。 “别以为可以拿琉衣威胁我,你只不过是我的工具。” 他逐字逐句地说道,话毕,捏着伊藤的脸,用力将少女摔坐在地上。 伊藤七雪双手抓着地皮,拖着双腿向前挪去。 “你还敢跑?” 飞鸟英助揪着她的头发,一把抓起来,提着身体: “你害我还不够狼狈么!” 伊藤七雪皱着眉头,眼角瞥着他,不停地喘息着。 “你说啊!哑巴了?” “我……不想像你一样可悲。” 伊藤七雪嘴唇冻得发白,面无血色,头皮的剧烈疼痛刺激得眼带泪花。 “除了把平日里的挫败发泄在我身上,你的人生好像也没有任何值得自豪的事了…… “你想见傻白甜?别想了。”伊藤唇角哆嗦,却依旧说道,“她只不过是个副人格,我可没有义务去照顾她的生死。” “伊——藤!” 飞鸟英助目眦欲裂,头颅因肌肉的颤动微微扭曲。 眼看着他灰青色的竖瞳彻底激发,身后背刺撑破衣物,杀意森然。 双枪佬抓住他抬起的手。 “人格分裂啊,挺稀奇的宝贝。” 他的眼中玩兴大起,说道: “说起来,我和我的分身也像人格分裂,同时要处理两边的事情,一边打架一边耕耘肚皮,有时候都快分不清谁是自己了。 “不过嘛,小妮子,你们是一副躯体两个意识,而我是一个意识两副躯体,想想我们还是挺般配的嘛。” 双枪佬轻佻地说道。 “这家伙不要你,可以投奔我啊,等过了这实验,大把时间可以折腾。” 飞鸟英助脸上隐有怒色,鼻翼鼓起,又被压了下去。 伊藤七雪看了双枪佬一眼,只字不语。 “还挺有个性。”双枪佬也不介意。 “先带回去吧,上面那家伙还挺能打,损失有点重。” “是。” 飞鸟英助双拳攥紧,依旧保持克制,粗暴地抓起少女的手提了起来,拖曳着往地上走。 少女凌乱的脚步,在尸堆里勾划出一条长长的血渍。 019.僵局 绊脚的躯体让伊藤心生痛觉。 她瞥见一地的惊骇面孔,突然笑了: “原来任何人都一样,生前多风光,死了都是一了百了。 “你们也在害怕。能折磨我,也就仗着自己的武力罢了。遇到凌驾于你们之上的暴力,也会惧怕,说到底一样可悲。” “你给我闭嘴!” 飞鸟英助狠狠地一掌掴在她脸上,另一手拖着伊藤的双手,狂躁地踢开前方的障碍。 伊藤嘴角带着血色,依旧说道:“活着的时候,你可以作威作福,傻白甜可以人见人爱,而我本就只是苟延残喘,死了,都一样。哈……哈……” 飞鸟英助一拳打在她的腹部,少女闷哼一声,唇齿溢血,如同挂袋被拎起来放在肩膀上。 “这是你逼我的。” 突然,前面的双枪佬停下脚步,抬手拦住飞鸟英助的去路:“别说话。” 飞鸟英助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眼底隐隐溅射火焰,依旧好声好气地问: “怎么了?” 双枪佬猛地脱力,半跪下去,久久缓不过来。 他的鼻息粗重,面色如土,站起来啐了口唾沫。 “操,老子的分身又死了。” …… “砰——” 殉爆的烈焰流窜,宛如赤发魔女眉须皆张,把排排铁架推向四方,流窜的浓烟席卷,翻涌的雾气如唤死神。 左千子猛地吐出一口血,抬眉看了一眼。她殚精竭虑传回来的大津雅重,趴在地上 眼看是活不成了。 一旁是昏迷不醒的阴摩罗。 “这是什么怪物……” 周围的帮众们窃窃私语,语气中惶恐不安。 荒木缓缓走回,如同巨木,身形依旧魁梧。 胳膊夹着一人,血液淌满脸,暴凸的眼球无法瞑目。 嘀嗒。 指间的血沿着地板洒了一路。 “直树也不行了。” 荒木的声音无喜无悲,露肩短衫划开三道口子,奥妮恶鬼盘踞肩头,虬结的筋肉上是干涸的血。 战况惨烈。 鬣犬被自己的飞刀倒插,钉在地上,像餐具定在盘中。 直树的机关枪弹尽,枪管过热变形,丢在原地的杀戮凶器扭曲出拱形弧度。 合金弹头嵌入直树的肉里,强大的愈合能力时不时排出镶红的金属。 大津雅重头颅风化,渗血的断面可见肉色。 所有人的惨状小寺将看在眼里,牙关不住打战,他心中复仇的火焰如当头浇冷水,面对这种怪物,丝毫兴不起一丝反咬的斗志。 甚至他有一种错觉,能从这种恶魔手里逃生,正如服部所说,何其幸运。 年少无知终究需要面对残酷现实。 锐气与斗志消磨在酒色肉体中,只剩下色厉内荏的面孔,在现实中粗糙了棱角。 “双枪佬自爆了,分身缠着一圈TNT炸药,和那个家伙同归于尽。” 荒木放下直树,身后红莲燎绕,黑烟暴走。 如同松开了掐在脖间的手,所有人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入肺是冰凉的腥味。 “通知下去。” 所有人看着荒木,只要他屹立着,仿佛腥风血雨都可以风轻云淡。 “清点伤亡,让下面好好休整。” 指虎大汉瞥了眼角落的饭馆经理。 “地下实验室是你的人,你们自己来清点。监护不力责任在我,不过你们似乎也没有说明,你们得罪了什么仇家,引得这种程度的家伙舍命来犯。” “在16区别说刺客,赏金猎人都已经绝迹许久,我们可不知道会有什么杂碎会公然和我们叫板。” 经理脸色冷峻,眼镜晃着橙红的火光。 荒木放眼望着死伤的帮众,嘴唇抿紧,良久,才叹气道: “左京都,不太平了。” 爆鸣声砰砰入耳,烧得赤红的铁架嘎吱嘎吱响,地板的漆皮皱裂开来,留下一地深坑。 火焰像舞动的巨兽,扭着身形变换位置。 白色寒气从荒木脚下蜿蜒而去,结成一路嶙峋的冰柱,在烈焰前堆叠增高,慢慢形成一人高的冰墙。 突然,异变陡生。 烈焰中黑色浓烟撺掇而起,像一匹独狼搅动气流奔袭而出。 黑色风衣在所有人面前放大,星火在身边燎绕,半哭半笑的面具碎裂哭丧的半边,露出来者带血的嘴角,白净不复,黑色的浓烟爬上面具,翘起弧度的半边笑脸,弯弯的眉眼,黑红白三色混杂,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 “操操操操!” 经理瞪大了眼,转身,慌不择路,抖着小腿从身后的安全门摔门而出。 其他人而已经彻底失去了斗志,颤颤巍巍地向后退去,要不是碍于杵在最前面的荒木,也许早就失态亡命去了。 “真是命大。” 荒木的青筋鼓起,眼中凶光迸发,双拳的指虎攥紧,吞肩食人魔尖牙利爪,仿佛要从两臂爬出来。 “也好。” 他迈上一步,冷冽的寒气从指缝爬上沾血的指虎,抬拳的瞬间猛然暴起,怒目圆睁,势如下山之虎: “那就由我亲手送你一程!” 白霜如风引啸,和黑色烽烟碰撞在一起。 长刀直刺,仗着兵器的优势长驱而入。 一寸长,一寸强。 短拳挡不住利刃,但寒霜噼啪声中蹿上肘臂,瞬间形成臂铠格挡,另一拳出袭如电,一手快拳直奔面门,寒气顺着拳劲贯体而来。 一寸短,一寸险。 靳子跃抽身避让,短拳尚未擦中衣肩,砰地抖出漫天烟尘,与白色霜雾一同洒落。 一拳击空,好在荒木并未全力,留着变招的余地。 长刀一翻,在冰铠上咔啦啦地响,腾挪的间隙再次袭来,正好伸展的指虎折返,像猛虎回头巨掌排扫。 “喂喂。” 一声叫唤引起全场的注意。 双枪佬弓着背,双手插袋,嘴巴努了努: “看看这人你还要不?” 飞鸟英助的爪子钩在伊藤七雪的喉间,扯开的防护服,露出白色的脖颈。 少女抬眼的时候,瞳孔涣散,茫然地张望了一下,就垂眸不再理会。 “你是想保她的对吧?拿点东西来换换呗?” 双枪佬贴近少女的脸作亲密状,盯着拉开距离的杀手,说道: “用你的命怎么样?” 020.来接你 男人的面具看不清容颜。 但是动作的收敛,就是最好的效果。 “你在忌惮什么?”双枪佬表情玩味。 机会! 荒木可不管那么多,如闻到血腥的鲨鱼,铁指虎愈发狠厉,对方投鼠忌器,他不会。 靳子跃的刀依旧稳健,寒气从四肢不断爬升,也无法阻碍男人挥刀。 长刀去硬挡指虎是不理智的,正如指虎去截长刀一般。 形势立转。 风衣沾上冰霜,随着腾挪的身形点点洒落。 人的体力终有尽时。 更何况现在的主动权,拜这两人的误打误撞所赐,已经重新回到自己这边。 立于不败之地。 伊藤七雪无动于衷,她也明白,自己不过是两方的筹码。 小寺将搏杀的两人,宛如狮虎扑杀,丝毫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甚至连掏枪的勇气都没有。 “嘎吱。” 这时候,通往大门的铁架被猛地踢开,甩动的门砸在墙上又回弹,整个门框铛铛作响。 一个女人持枪挟持着经理,夺声喊道: “不许动!” 藤原千鹤面色冷峻,孤身一人依旧沉稳,眉间锋芒毕露,如同高岭绽放的蔷薇花。 她一字一顿,腰间的扩音器沙沙作响,声音通过设备传来: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人质!” 身后的警笛声大作,仿佛突然出现大批武装人员,整间冰库更加热闹起来。 “杂碎……” 荒木扭头看了一眼,再想上前缠斗时,对方竟然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了。 瞳孔剧烈收缩,荒木显然有些猝不及防,这家伙竟然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脱?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藤原千鹤的出现夺走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接着再将视线转移到战局上的,只有搏斗的荒木以及手持人质的双枪佬和飞鸟英助。 “消失了?” “怎么可能!”飞鸟英助喃喃自语,莫名的凉意爬上脊背。 “他身上的血腥味还在。”荒木对后边的人下达指令,完全没有去理会闯入的持枪女子。 伊藤七雪怔怔地看着站在原地的黑衣人。 残破的白色面罩里,似乎有视线盯着自己。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可以看见上身因为喘息而微微颤抖。可是从其他人的举动来看,仿佛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伊藤七雪的眼眸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 “为什么她们看不见你?” “因为当你的存在感渺小如尘埃的时候,是很少有人能注意到的,哪怕尘埃从眼前飘过。” “这么大的人也可以像渺小的尘埃一样,挺神奇的。” …… 他的嘴角带着血。 他无视了全场茫然瞟过的视线。 他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温热突然从伊藤的眼眶盈盈流出,鼻间一酸,连双眸都随着晶莹滑落,充满了神采。 在场的人神情肃穆,绷紧神经张望,并没有注意到少女异常。 荒木身上寒气抖动,一层又一层的白霜抖落,宛如检测的雷达一次次地筛选,不肯放过任何死角。 然而黑衣人就耸立在那,白霜覆盖了他的头发、面具、衣物和染血的长刀。走动的时候,狞恶的奥妮食人魔从头至尾没有一丝察觉。 飞鸟英助和双枪佬更明白,他俩随时都可能成为这头脱身巨狮的目标。 而目睹这个场面的藤原千鹤也瞪大了眼,强大的思维能力宛如电射,突然间掌握了重要的线索。 “他……” 藤原千鹤喃喃道。 只是这时,全场唯一不需要考虑的男人不再蛰伏。 经理虽然被藤原千鹤拷住双手,依旧行动灵活,右肘暴起,猛地向身后的藤原袭去。 藤原千鹤因为分神,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下这一击,疼痛让她连连退去。 胖男人的反击没有停止,一个侧身猛撞让藤原千鹤重心不稳,向后跌去。 身后是铁门,身子砸在门上,嘎吱声与晃铛声齐响。 男人夺过藤原手里的枪,千鹤咬着牙攥紧,最后在纠缠中把枪抛飞出去。 而自己又挨了经理怒吼着的一拳,小腹如火燎,疼痛刺激着藤原的神经,最后缓缓跌向地面,昏迷过去。 经理也不管不顾,从门口撕扯着逃出,发起狠来像扑咬的野兽。 全场被扩音器放大的搏斗声再次吸引眼球,晃动的警笛声依旧响亮,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是虚张声势而已。 霜碎咔嚓地响,荒木闻声指虎刺袭,冰冷的寒气虽然掩盖了血腥,但是也限制了杀手的行动。 突然,荒木看到了摔在地上叮当响的试剂。 低温不能完全限制爆炸。 化学试剂的裂开迅速散发刺激气体,爆炸的动静并不大,甚至连火花都兴不起来,只是草木皆兵的当下,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这时,黑色风衣兀地出现在飞鸟英助面前,男人的身形浮现,持刀腾身而起。 黑色阴影和银色刀光,晃若死神御镰而立。 破风的尖啸声又急又猛,飞鸟英助瞪大了眼,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冰凉的刀抹过喉间。 一线红痕睁眼绽开。 这里是初愈未久的喉道新肉。 血珠渗出,飞鸟英助喉间一痛。 长刀横扫去势不减,下一道阻碍是少女的脖颈。 这时,长刀早已缩回些许,险而又险地掠过苍白的脸庞。 一同削平的还有飞鸟英助挟持少女的右手。 伊藤感受到有一股力量牵引她向前,恍神间,她已经抬手,防护手套接过黑衣杀手的皮手套,满手的碎冰碴子,却没有任何发冻的感觉。 少女向前倾去,飞扬的短发,逐渐远离飞鸟英助的视线。 血腥味透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将这一刻的光景无限延迟。 飞鸟英助不顾手骨的鲜血喷涌如泉,远离的背影不断缩小,在他的眼中,慢慢倒退回长发飘飘的萝莉少女。 “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 欢欣的眼神,展开稚嫩的手臂,宛如雏燕入怀。 那时候,她的眼中,璀璨如繁星。 飞鸟英助抬眸,终于想起来了,那时候的她,眼神和琉衣一模一样。 “七……雪……” 男人的气管破损,连发声都极其勉强。 抬起被削平的手,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 021.鏖战 冰冻造成的顿感延迟了痛觉。 飞鸟英助的视线被飙飞的血液染红。 他似乎看得见,伊藤七雪即将扭头的动作。 “砰——” “砰——” 鼓起的血花从飞鸟英助的身体炸开,子弹势头依旧,吧嗒两声,嵌入靳子跃的身体。 面具里传来一声闷响。 他不能化作尘埃,只能通过及时的反应挡在前方。 身后的女孩眼神发怔。 “哥……” “哈哈哈哈,怎么样,前阵子你用这招障眼法阴了我,亲身体验了一把,效果如何?” 双枪佬的破沙袋嗓门放声大笑,猛地,他停止笑容,眼神怨毒如蛇,抬手又欲换弹射击。 飞鸟英助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子脱力,两眼翻白,缓缓跪落。 就在这时,黑衣男子提袖挽臂,掷出长刀,利用视觉盲区,刀柄从跌坐的飞鸟英助头上越过,正中双枪佬的头颅,如同扎在塑料袋上,噗地一下泄出无数污秽。 双枪佬依旧保持着抬手瞄准的动作,手指停留在枪扳上,眼仁翻白,张大的嘴吐露不出任何字眼,身子缓缓后倾倒下。 仰头对着天花板开出迟滞的一枪。 “砰……” 倒地声和枪声一同响起,震得天花板铿锵地回响。 两束命辞的能量缓缓升起。 —— 【自欺欺人】 只要能欺骗自己,便可欺骗自己信任之人。副作用是会恣意欺辱他人,偶尔也会良心发现,痛恨自己的行径,但一旦生活照旧,关系会迅速恶化,并变本加厉。 宿主一般总沉浸在自我满足中,当欺辱他人带来的优越感被现实打击以致失衡时,便会滋生残暴麻木、唯利是图的性格。 饶是如此,依旧能够强行修改信任之人的感观。 一旦信任产生裂纹、甚至失去信任,所修改的记忆会逐渐恢复。 —— 【形单影双】 看似与好友形影不离,实则一人并用两副躯体。长相不同,性格可控,但产生的容颜均为随机,并随着自身心性衍化。 两人所见所闻均为真实,偶尔的双记忆互串会造成思维人格分裂之感。 第二躯体一旦死亡,需要消耗一定时间精力恢复,恢复效果视能力而定。 看似双人交谈,实为自言自语,故而宿主大多为话痨。 —— 靳子跃没有停留,冲身上前,抽起随着扭头掉落地面的刀。 刚碰到刀柄,荒木的森寒铁拳已经炸风袭至。 靳子跃退无可退,后脚点地蹬足,右膝前屈形成弓步,藏刀至腰,拧身蓄足了劲,猛地抽刀横扫,单薄的刀身,顷刻间白芒闪过,如闪电耀眼,似狂风暴虐。 带着男人一往无前的决心。 指虎带着滔天杀意,又借助下跃之利,形成冰山倾垮、万雪倒灌的凶悍杀招。 以攻代守,不死不休。 铿—— 金铁铮鸣。 抛飞的细长金属哐当落地,来回弹跳才卸去余劲。 那是断掉的刀刃。 快如电弧的刀轨,在那瞬间竟然被荒木捕捉到,指虎硬生生将其拦路咬断。 指虎的寒意隔着面具都可以渗入脸部。 靳子跃丝毫不顾兵器的断裂,抬腿如电,一脚刺袭直钻荒木腹部。 而跃落的荒木下盘还未扎稳,只能抬起另一只手抵挡,臂小骨传来剧痛,整个人失衡朝着后方跌去。 靳子跃趁这个间隙,左手撑地,弹跃退后,黑色的衣摆延迟半秒飘然而滞。 红色的血珠洒了一地,融入寒气森然的地面。 荒木的眼珠咕噜地转了一下,绕过喘息的黑衣人,看了一眼身后跌坐着的女孩。 场上还有一人。 其他帮众带着昏迷不醒的左千子撤离,仅剩小寺将怔怔地看着战局。 “开枪!” 荒木的声音如虎吼,同时逼身压近,指虎上的锥状尖刺闪着厉芒。 靳子跃抬起断截的短刀,不避不退,足尖一点,就像踏死油门,身形骤然掠影而出,猛冲上去。 听到荒木的声音,小寺将才如梦初醒,手中的狗腿刀一无是处,从腰间拔出一把柯尔特,颤颤巍巍地对准缠斗在一起身影。 原本他的角度,靳子跃和防护服里的女人站在一条线上,是最佳的开枪时机。 只是如今已经延误最佳战机,再出枪也失去了威胁的意义。 要是开枪有用,刚刚那么多的机枪扫射,早就把眼前这条变幻莫测的黑色人影打成筛子。 荒木有些意外,这家伙用断刃与自己刀兵相接,自己的力量、拳劲,自己心里有数,反震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他的刀轨迹有古怪。 总是卡在自己即将发力、或者避开爆发,卡在发力用老的位置。 所幸自己的攻击,除了拳劲还有彻骨的寒气。环境一直在影响着他的肢体,直到开始僵硬,一旦露出破绽,就是狂风骤雨式的碾压。 明明只是一柄尺余长的断刃,却像匕首一样,角度依旧凌厉。 靳子跃眼中,荒木的命辞愈发狰狞,与宿主的高度契合,正在不断地强化着荒木的进攻。 异鬼的命辞不会再变化,但依旧会随着宿主的信念意志,达到共鸣共振的契机。 【铁马冰河】 铁血冰冷,声势狂野,如同暴风雪摧枯拉朽。拥有此命辞的人,气势凌人,狂野的人格魅力征服弱者,震慑全场,让人发自内心地示弱屈服,转化为忠实簇拥。 声势浩大之人,可以衍化出极冰外放,随着钢铁般地意志,精气神高度集中,爆发的能力影响越出众,是天生的领袖型命辞。 周围的温度已经下降到失去痛觉的程度,再冷冻下去,造成的肌肉损伤和器官破坏将更严重。 就连荒木也面色铁青,灰面獠牙,鬓发皆张。 半敞的衣襟,胸膛露出青色密鳞的食人魔利爪,和律动的肌肉,青紫色的颜料渲染着殷红的血。 刹那间,奥妮食人魔仿佛窜体而出,青色冰雾无差别绽放,宛如置身阴郁的太平间。 靳子跃不得不退,抬袖抵御寒气,同时弹膝后撤,皮质的上衣上已经冻结一片冰花,连动作都慢了一拍。 荒木眼中凶悍如虎,大喝一声: “给我死!” 022. “给我死!” 一步退,步步退,气势被压制,短兵相接,难以讨得好处。 金铁交缠,在刀面划拉出铮铮地响。 靳子跃提刀后撤,眼角的余光,已经瞄见身后昏迷的少女,脚跟的动作才停下来。 “开枪!”荒木扯着嗓子吼道,“小寺,你要迷糊到什么时候!” 小寺将如梦初醒,手里的柯尔特颤颤巍巍对准黑色的人形凶兽。 正好对上靳子跃抬起的面孔,惨白的面具黏着脏红色,断裂的面纹如同一道道恶疤,瞳孔闪烁着寒光。 仿佛就在等着自己开枪。 小寺将突然觉得,一旦开枪,自己会死。 寒气突然蹿上脊骨,让他没由来一哆嗦,手中的扳机仿佛也被寒冰冻僵,毫厘之距却如天堑,任凭手指如何抖动,都无法拨动黑色的金属分毫。 【色厉内荏】 外表强硬严厉,内心怯懦不堪。 持有者在给予旁人一种咄咄逼人之感,威吓感十足,偶尔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一旦遇到强硬敌手,碰撞之下就会原形毕露。或者顺风顺水,或者一蹶不振。具有明显的两极分化,如果经营得善,对于声势威慑等将会有较高造诣。 —— 靳子跃从单手持刀,缓缓改成双手握刀。 回过脸,目光如炬,改望肌肉虬结的壮汉。断刃不长,黑色风衣尘迹斑斑,整个人杵立在那里,连喘息都逐渐压了下去。 小寺将持枪的手颓然垂落。 荒木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但是碰上未知的风险就放弃机会,那不符合荒木的信条。 危机如猛兽,成事者茹毛饮血,无能者肝胆俱寒。 荒木陡然挺立,青色血管膨胀如蛇,尖牙上下交错,眼中燃烧着熔岩般赤芒,森森寒气傍身环绕,仿佛从天炸落的巨神兵,屹立在尸山血海中。 地板嗡然炸开,再留神,庞大的身躯已经凌空而至,抡臂吊膀,膨胀的铁拳如装膛火箭,推进的同时朝地面轰隆炸落。 靳子跃朝前一窜,俯身贴地翻滚,黑色风衣翩然而落,碎裂的冰碴子在爆裂声中淋头而落。 他的手里多了另一截没有柄的刀身。 棕黑色的手套滋滋地冒着烟,另一只手将断刃的豁口拼了过来,接进手套中。 荒木一击未果,怒吼一声,如狂龙扫荡,提起双拳,小臂骨刺撑开,屈肌和桡肌结块错列,像见血的水蛭,重重叠叠,整整一圈。 靳子跃松开发热的手套,长刀恢复如初,刀身接口处幽幽冒着白烟。 “原来如此,断刃只是诱敌之计么。”荒木的声音低沉厚重,就像撬裂地板的闷响,猛然间拔高几度: “那又如何!” 拳势已成,左攻右轰,一招一式掀起滔滔怒浪;腿盘生根,前踏后跟,一开一合引动滚滚长河。 奔腾铁马,铿锵金戈。 “铛、铮、叮、铿、铛——” 须臾之间快刀绕开冲拳,迂回变道,纵劈斜撩横斩直戳,刀光飞舞如银色缎带,晃眼间刀如抠破地板、贯土而出的恶魔巨爪,五爪并拢瞬间收合。 荒木也不躲,刀光削落的只有身上的厚冰,但他的拳路确一步一步地压缩刀的轨迹和划动空间,很快,眼前的野兽连手中的细杆都将挥不动。 刹那—— 胸膛抵着细长的刀锋,凌厉如蛇牙,从荒木排山巨浪般的铁拳间,如同一记鱼雷直抵中心。 奇袭的刀锋点在灰色的肌肉。 但是荒木的胸口仅是破了些许的皮,白色的刀痕挤压肌肉,却不得寸进,就像蛇口咬中了石像,刀身铮铮长吟,扭动不止。 荒木眉头一拧,他并没有看到刀路是怎么从狭小的缝隙中钻进自己胸膛的,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戒备。 早在交手之前,他身上遍布的寒冰就是天然的铁衣,肌肉纹路频繁挤压的地方,才会出现隐约的浅痕。 “尽是些小聪明。” 荒木不屑地咬紧尖牙,唇角微扯,齿间迸出的话语,字字生寒,手爪猛地搭在刀柄上。 白色冰晶从刀尖攀上刀身,暗红的血迹蒙上灰色的霜。 靳子跃抽手。 周身寒气像两片羽翼收拢。 荒木眼中释放着杀意,龇牙怒吼:“你可以——去死了!” 一地的冰晶盘旋而上,荒木的身后矗立起一尊冰蓝色的食人魔恶鬼,两人高的冰鬼,眼中红光闪烁,十爪作掐状,弓着身子将风衣人包拢其中。 肆虐的暴风模糊了小寺将的视线,摇晃的铁架咔咔作响,风中的冻生肉杂在地上,黑烟白雾呼啸不止,供电不足的冰库忽明忽暗,碎肉掺和着迷眼的碎冰,隐约只能听见冰身食人魔的咆哮。 黑色轮廓摆动手臂,十叉合拢交叉。 全力催动冰霜食人魔的荒木,手依旧保持着抓住长刀的姿势。 身前的食人魔已经从上到下封死所有生路,这已经是必死的局面。 靳子跃抬手。 一股怪异的念头从荒木心底升起。 他伸手要去挡,却被靳子跃左臂摆荡,击中腕关节强行震开。 靳子跃的右手抓住荒木的肩膀。五指扳紧,似钳似咬。 正好捂住奥妮纹身瞪得滚圆的凶睛,掐住食人魔的头颅,只剩飘散的黑发,从指缝中泄露出来,秥在锁骨间。 荒木的竖瞳中映着残破的白色半笑面具,除去盈盈笑眼,右下角哭的一边已经裂开,露出行凶者发白的嘴唇和削瘦的下巴。 他好像说话了。 一字一顿,在冰霜覆盖的囚牢中。 食人魔十抓已经聚拢。 荒木认清了他的口型。 “你的命——” 男人的棕黑色手套散发着热量,白色浓烟瞬间被风流湮没。 “我收下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心悸突然蹿上心头,荒木的胸膛咚咚地跳动起来。 就像被抽取了什么,冰晶食尸鬼哀嚎声在荒木耳边炸响。 喃喃的兽吼震耳欲聋。 仿佛奥妮食人魔纹身被靳子跃连头拔起。 力量疯狂地流失。 荒木脸色发白。 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寒冷。 身体开始僵硬,不听使唤。 充斥在血肉里的冰和刺骨的寒意,让他的头颅暂时停止供血。 食尸鬼在哀嚎。 无论是肩头还是头顶。 …… 最终,风暴散去。 023.傻白甜 靳子跃身上的【铁马冰河】循着血液在四肢百骸中流窜。 每一条筋脉都像铁蹄踏过,寒气侵袭的困扰也烟消云散。 一股凌厉的狠劲突然炸开,又很快平息。 马蹄嘶鸣,永不止步,冰河灿漫,冻彻天地。 巨大的冰晶食人魔仿佛睡着了,保持着十爪靠拢的姿势,动作不变,依旧躬身耸肩,却不像猎杀,而是守护。 瞳仁之中空洞无光。 冰晶崩垮,一块一块的厚冰从食人魔身上肢解掉落,抖落一地白色晶粒。 组成躯干的冰块砸落,将正下方一动不动的荒木掩埋。 荒木依旧保持着单手抓刀的姿势,被倾泻的冰块碎屑冲刷击垮。 甚至有部位已经断裂。 冻裂的躯干,还有部分血肉粘连,豁口处像折断的树枝,组织纤维尖尖交错。 滚落的碎冰翻滚着,掀起一地白雾。 噶啦。 一块碎冰翻滚弹跳,触碰到白色手套才停下来。 手指颤动了一下。 伊藤撑着身子坐起来。 包裹的烟雾一点点溢散。 少女扬起脑袋,伸长脖子眼巴巴地望着走来的人。 黑色风衣在少女的脚边停下。 男人蹲下来,隔着面具注视着她。 伊藤注视着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涟漪,张嘴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目睹白色面具的出现,一旁的小寺将面如土色,脚步颤颤巍巍地后退,身躯抖如筛糠。 靳子跃瞟了他一眼。 “啊——” 发福的男人仓皇逃窜,就近从窗边啪嗒一声冲了出去。 碎裂的玻璃哗啦哗啦响。 …… 靳子跃回头。 少女默默说道:“我那时候想说,我不妥协了。” “嗯。” 棕黑色的手套按在面具上,从一侧摘下来。 露出了男人的脸,半边灰白的头发,发丝挂霜,发隙满是碎冰茬。眉眼轻盈,嘴角血迹半干。 少女的瞳孔在轻微地游弋,沿着面部细细端详,嘴角挂着轻飘飘的微笑。 “真好。” 少女说完,喉间腥甜,轻轻咳嗽。 靳子跃蹲下,挽过女孩的腿,将她横抱起来。 “我是不是快死了?”少女的手挽在靳子跃的肩头,眼皮耷拉。 “嗯。” “也不哄哄我。” 女孩眼角无神,却嘴角含笑。 “你又不会生气。” 靳子跃平视前方,抱着女孩走出了冰库。 冰库的路边停着一辆玛莎拉蒂,车里的喇叭录着嚎啕的警笛。 “我不妒忌傻白甜了。”伊藤七雪喃喃说道。 “你总是喜欢说一半藏一半,这个习惯不好。”靳子跃说道。 “如果话什么都可以说,谁愿意藏一半?”她自嘲轻笑。 伊藤七雪闻着户外的空气,仰头不见星星,黑漆漆的夜空飘过薄云纱。 “我只是觉得,她一定没见过你这幅模样。我终于赢了她一次。” 靳子跃没有马上接过话。 “只是快死了,和她争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她抬起手,盯着手臂青灰色的皮肤斑。 靳子跃默然。 “只是我不甘心……”女孩的鼻音突然重了起来,挽在靳子跃脖子后的手攥成拳,话里带着哭腔。 “凭什么……我把所有快乐与希望都给了傻白甜,可是她还是摆脱不了和我一样的命运……” 女孩嗫嚅着,眼泪滴落在靳子跃的怀里。 “我不想死……我也不希望傻白甜死。” “从小把她护得好好的,自己忍受所有的不堪,可是……可是……我真的尽力了……” 伊藤七雪缩在靳子跃的怀里,嚎啕大哭。 良久。 “快到家了。” 靳子跃抬头望向远处,拐角的路灯如守候归人的家眷,高高的个儿矗立得挺拔,灯头又弯向住所,举止恭顺。 伊藤七雪昏昏欲睡,她面色苍白,已经没有哭的力气了。 连睁眼都显得艰难。 “相信世界上有命运吗?”靳子跃突然发问。 “命……运……” “一切的因果皆有迹可循。人总是遵循着命运的轨迹而活,只是当局者知情与否罢了。” “我信。”伊藤七雪半眯着眼,虽然呼吸沉重,仍像猫咪,神情乖驯。 “飞鸟英助会虐待你们,是命运使然;你会遭受暴凌,遭致人格分裂,也有命运指引的成分;琉衣会成为傻白甜,亦是如此。” 伊藤七雪沉默了一会,喃喃道:“真是坎坷的命呢。” 仿佛想起了什么,她努力地昂起脑袋,注视着靳子跃的脸,用干哑的声音缓缓问道: “那……我们遇见你呢?也是命运吗?” “嗯。” 她换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了靠,眯着眼,表情昏沉,声音恍若梦呓: “那……好像也没有那么糟了。” “靳君。” “我在。” “最后的时光就留给傻白甜吧。身为姐姐,我占的便宜已经够多了。” “我没有钥匙,开门你得等会。”靳子跃保持抱的姿势,单手扯开门锁。 “她比我勇敢,比我爱笑,让人忍不住把一切都让给她。” “嗒、嗒。” 伊藤七雪听得出来,这是家里玄关的木板。 “脑袋好晕。” 少女的声音很轻,就像孱弱的身子。 “靳君。” “我在。” “我先睡了。 “晚……安。” 靳子跃俯身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孩,她的眼角滑落一道晶莹的轨迹。 “晚安。” 【予取予协】的命辞能量,缓缓从少女身上逸散。 …… 一束白光刺破夜空。 狂暴的摩托发动机嘶吼如野兽。 从围墙外扑地窜天而起,就像一头暴龙腾空,抛出一道弧线,凭借着惊人的爆发力砸落在生鲜冰库的门外。 砸落一地碎石。 摩托车的轮胎一前一后砸在水泥面,上下颠簸,车灯一抖一抖,一只黑色高跟靴踏在地面,就像一只急停的脚架。 随后顺着马力十足的冲劲,单手提起黑色重装摩托车头,原地旋了半圈。 架在空中的黑色机械巨兽咆哮了几声,最终乖乖地闭眼,熄火。 来人收回另外的长腿,摘下黑色头盔,甩了甩自己的长发。 嘴巴一鼓一鼓地,吹了个泡泡糖,嘟囔了一句。 “切,来晚了么。” 随口把口香糖吐在路过的垃圾桶,黑色羊皮手套抓着亮黑色的摩托头盔,边上贴着眨眼的猫猫图贴。 整座冰库灯光俱灭,寂静得可以听见外边草堆的虫鸣。 低头,门口侧倒着一名女人,穿着制服,昏迷不醒。 024.妹妹 日光灯噔地敞亮。 靳子跃来到客厅,把昏睡的少女放在沙发上。 矮茶几上摆着生锈的烟灰缸,堆满了发黄的烟头,烟草味依稀可闻。 地上是两瓶见底的玻璃啤酒。 电视下放着老式的CD,还有一些摇滚乐队的专辑。 靳子跃拾起烟灰缸,清理地板上的零食袋,丢到垃圾桶。 拐角看见的女式围裙,才让这间屋子有了一丝少女的气息。 损坏的墙体年久失修,张贴的海报都已经破碎,露出了掩盖的疤痕。 角落里矮了一脚的凳子坐上去有些颠,磨损的棱角变得圆润,掉漆严重,露出黝黑的木色。 这间六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子里,每一处角落都记录着女孩的童年。 每一样的家具,都是历经摧残,存活下来的凶器。 任何一个角度,拍摄出的照片都可以成为凶案现场。 靳子跃静静地端详着,脑海中浮现少女蹲在角落,满身伤痕的画面。 周遭应是一地狼藉。 “前辈……” 飞鸟悠悠转醒,声音虚浮。 “你醒啦。”靳子跃笑面相迎,“到家了哦。” “嗯。”飞鸟微微一笑。 “失礼了,让前辈看到这么乱的环境。” 飞鸟努力坐起来,手臂撑住柔软的沙发,呲地一声叫了出来。 抬起手,浅灰色的手臂紫色的血管蜿蜒,纤细的手出现一块块紫青色的淤血。 “咦啊!” 少女惊呼一声,却发现嗓子干哑发涩,神情变得颓然,喃喃自语道:“难怪,我已经感受不到七雪了。” “这种程度的糟糕身体,她一定也承受了很多吧。” “你的记忆好像回来了。” 靳子跃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飞鸟英助死的时候,修改过的记忆就已经复原了。 “嗯。” “说起来,我还是得向前辈道歉。”飞鸟的眼眸低垂,“哪有自己不知道体内还有个另一个人的。” “所以你一直瞒着伊藤,对吗?” “嗯,多重人格是一种很神奇的事情。她创造了我,还一直以最好的朋友自居,甚至大多数时候动用身体的使用权,还屏蔽我的感知。” “她总是把她觉得舍不得的东西留给我,希冀我单纯善良,甚至背地里叫我傻白甜,实际上,她才是真正的傻白甜。单纯得可以相信任何对她好的人。” “可是我诞生于她十四岁的家暴阴影,怎么会不知晓她的痛苦。” 靳子跃抬起头,看着她。 “只是她希望我一直快乐地活下去,成为一位温柔善良的人,我没有理由辜负她的心意。”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靳子跃说道。 “嗯。我还是坚持原先的观点,前辈是一位很温柔的人。”飞鸟琉衣端详着靳子跃的脸,虚弱的表情一脸陶醉。 “我接近你是为了任务。” “呐,这里就是前辈最可爱的地方。你的温柔看似很假,冷酷的理由看似一大堆,可实际上,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 靳子跃没有说话。 “我承认,一开始是被前辈的容颜吸引。”飞鸟盯着靳子跃的脸,温声说道,“但是随着和前辈接触的加深,越觉得,前辈身上的气息,愈发让人着迷。” 少女说完,忍不住闷哼一声,接过靳子跃抽来的纸巾,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 松手是腥红的血。 飞鸟若无其事地收起纸巾,在手心攥成团。 “前辈,趁着还有残喘的时间,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嗯。” “不是告白。” “说了我也会拒绝。” 少女轻声一笑:“真薄情。” 她支撑着站起来,回去鞋柜找自己的棉拖鞋。 “我在前辈的床前留了纸条哦。” 她打开鞋柜,指尖抵着嘴唇,露出思索的神情。 “哥哥……已经死了吧……” “嗯。” “这个世界突然之间就变成了陌生的模样。”她取下自己的粉色小熊拖鞋,在玄关蹲下。 “从没想过离开了他,生活会变得如何。只是真的失去了他,却发现好像没什么变化。” 她扶着墙慢慢走过来。 “好的坏的,一切照旧。” 靳子跃耐心地等候在一旁,盘腿而坐。 “我说完了。”飞鸟琉衣谦然一笑。 “说了什么不重要,我只是在体验,这间小屋里,换做前辈与我一同生活,会是怎么样的感觉。” “结果让我窃喜不已。”飞鸟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颊。 靳子跃依旧沉默。 “好啦,我也就只能借着将死之人的身份同前辈任性了。”她低着头,像做错事一样,特意跪坐下来,满眼歉意。 “我不介意。” 少女的笑容像蒲公英的花絮,纯白而脆弱。 “我去趟洗手间。” 少女又怀着内心的窃喜离开了,从自己的卧室取出自己的衣服,转身进了卫生间。 “前辈……” 关闭的门传来飞鸟的声响。 “我在。”靳子跃瞳孔不动,连眉毛都没抬。 “没、没什么。” 飞鸟冲走一便池的殷红。 走出来的飞鸟,换了一身长裙,普通的学生制服。白色短衫绑着漂亮蝴蝶结,黑色百褶裙下,是白色套袜。 她怯怯地走到靳子跃身边,乖巧地坐下。 “前辈,能和我讲一下你和女朋友的故事吗?” 见靳子跃依旧不语,她试探着问:“比如,你会横抱你的女朋友吗?” 靳子跃抬起头,眼睛动了动,注视着前方的电视机,屏幕反射着模糊的光影: “不会。我会嫌她重,再趁机嘲笑她。” 飞鸟窃笑不已,虚弱的身子抖个不停。 “那女朋友找你撒娇呢?” “她是面瘫,不会撒娇。” “哪有这样说自己女朋友的。”少女掩嘴轻笑。 “我突然就不羡慕她了。哈哈……” 飞鸟琉衣的笑容慢慢凋零,瞳孔的神采渐渐消逝。 “真好啊……” 少女安静了下来。 “前辈,如果有来世,我不想当你的女友了,我想当你的妹妹……” 靳子跃肩头一沉,微微的发香撩拨鼻翼。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琉衣的头。 少女嘴角含笑。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 命辞【乐善好失】像炊烟,丝丝缕缕溢散。 025.双生少女 靳子跃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目不转睛。 身边的脑袋刚刚准备扬起,就被他抬手按回去。 瞳孔间只有白翳。 另一侧手指张开,朝着靳子跃的后背戳去,直接穿透衬衫,却不见晕开的血。 周围已经飘浮着肉眼可见的尘埃。 女孩张嘴想咬他的肩膀。 靳子跃手势一沉,稳稳地把少女的脑袋按在肩上,掌心开始散发幽幽的光。 命辞的力量,随着充斥满屋的尘埃,向少女传递。 她慢慢安静了下来。 白色的瞳仁怔怔出神。 身体慢慢散发幽蓝的光,就像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从身体飘离。 愈来愈多的萤火虫,逃离了她的身体。 很快,只剩下精心挑好的衣服、裙子,轻飘飘地落了一地。 靳子跃坐在那,仰望着天花板,安静地走神。 直到准点报时的挂钟铛铛响起,他才缓缓起身。 擦去自己的所有指纹。 烧掉丢在卫生间的实验防护服。 预设好屋子自燃的装置,抹除所有的痕迹。 然后才离开这间屋子。 月光祥和。 …… “婆婆,我回来了。”靳子跃换上一身干爽的白衬衣,袖子挽到肘部,露出半截手臂。 “这么晚?” 房东婆婆过来开门。 “嗯,今天在餐厅加班,试用期还是得上心一些。” 靳子跃展颜一笑,把手上的袖子褪下来。 “小姑娘怎么没和你一起?”婆婆眼巴巴地朝靳子跃身后瞅了瞅。 “她今晚去探望兄长了。” “哦。那早点休息。”婆婆顿时失去探索的兴趣,回到房间里去了。 开灯—— 房间里的陈设一眼了然。 依旧是一张床,床脚靠着一只行李箱。 新增的档案袋就放在桌面。窗口开了一条缝,行事者以此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检查其他地方,没有被翻动的痕迹。 靳子跃脱下新买的衬衫,丢进洗衣盆,露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还有几处通红的冻伤。 翻开行李箱,找到冻伤药膏,涂在掌中抹匀,再覆盖在后肩上。 窗台上的树影摇曳。 “说。” 靳子跃收起冻伤药,翻找着药箱中的烧伤贴。 和风吹拂。 女人的身影像被风吹进户内,一点点从飘渺变成真实。 “镜先生,感谢您的倾力相助,本次试验破坏很顺利,出逃人士也被其他人员清理了。在此代表组织向您表达谢意。” 女郎站在窗边,鞠躬的时候,头顶的金色花蕾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你们有实力破坏实验,为什么还交给我去?” “组织向来只贩卖情报,其他执行人员也和您一样,是自由交易情报的顾客。只是根据顾客所需情报价值,以及顾客自身价值,我们会判断交付任务的轻重。” “嗯。” 靳子跃没有多问。 “现在由我替组织向您交付酬劳。” 瑙的声音平静,眼镜中泛着闪烁的白光。 “想必您也知道,本次任务和您的委托条例,如果真的有能够牵扯的地方,只有‘白血病’这个共同点。 “这也是我们猜测的方向。 “如您所见,异体实验中,试验体大多出现类似白血病的血液类医学症状。 “我们初步推测,早在当年,傅沁小姐体内,已经出现了异体细胞。” 无话。 靳子跃放回烫伤贴,取出行李箱中的过胶照片。 借着灯光,可以看见照片中,少女瞄着别处,右手撩起自己耳边的鬓发。 白净的手臂,姣好的容颜,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往向镜头之外的画面。 靳子跃记得那是大学的校运会,傅沁以为靳子跃还在田径场,假装路过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这画面被蹲在草丛的靳子跃定格。 “我知道了。” “希望是您满意的进展,稍后我们会由专员继续为您探寻线索,一旦有所发现,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您。” 瑙欠身,微微退后一步。 “实验档案放在您的案台,或许有些内容可以供您参考。” “有劳了。” “祝您好梦。” 金发女郎悄然消逝在窗台的月光中。 靳子跃站起来,走到桌边,棕色的牛皮纸上写着:《实验者伊藤七雪(编号0932)档案》 内部记录了这几个月里,接受实验的少女各项生理指标的变化。 “3月25号,试验体接受异体植株移植,初期出现发烧、昏厥等状况。” “3月27号,脊髓检测到异体植株,植入状况正常,无异化迹象。” “3月29号,试验体出现高热、高心率症状,疑似异体细胞影响脑神经中枢,试验体昏厥。” “3月30号,发生异化现象,异化进度56%。” “3月31号,试验体回归人类社会,异化进程停止。” …… “4月5号,提取实验者血细胞,检测到血细胞异化迹象,出现增殖分裂。” “4月6号,提取血细胞活性降低,但仍保留异体细胞吞噬特性。” “4月7号,提取异化造血干细胞,可离体培育。” “4月10号,造血干细胞(异化)成功侵噬牛肉肌肉组织,并保留分裂特征,可离体培育。” 靳子跃想起那双无神的眼睛。 任人摆布的布偶,还会露出讨好的眼睛。 那名唤做“伊藤七雪”的姑娘,终于摆脱了梦魇。 软弱能活,反抗会死。 “我……那时候想说,我不妥协了。” 少女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是这么说的,语气欢欣,带着一点邀功般的讨好。 靳子跃从那时候的她眼里,看到了面对生活的勇气,就像得知他的名字,那时候也是满眼华彩。 将档案放回牛皮袋,窗边是黑色的夜空。 偶尔可以听见虫鸣。 靳子跃想起了什么,来到自己的床边。 “我在前辈的床前留了纸条哦。” 少女那时候是这么说的,语气就像“我在冰箱里给你留了草莓派”一样,日常而随意。 靳子跃看到枕头底下的一角纸巾。 折叠得方方正正。 拆开的时候,里面用和语写着一行短句。 “愿你能成为自己的阳光。” 看完之后,他点燃打火机。 靳子跃眼底一阵火光跳动,随后,又熄灭。 卷一感言 想来作为第一卷,还是和大家打一下招呼比较好。 小乃鸽在此致敬。 《双生少女》卷到这就结束了。作为本书的前锋,它已经尽到自己的职责。 节奏、气氛、基调,以及打斗画面,脑海所画都尽量呈现。 灵感的来源是为另一本书准备的材料。 多重人格分裂。从专业来讲,没有双重人格这种说法。如果两个意识,自然应是两个命辞,本来可以借用两个命辞避人耳目,制造出一表面一内在的超级工具人,只要设置疑点得当,应该会是不错的反转。 但是我放弃了。 开篇就这种程度,对读者太不友好了。 而且节奏设置五万字完不成。 一个故事十万字内就应该有始有终了。 作为小打小闹的日常系故事,足矣。 这是一个想写出温馨向的故事。心诚则灵。比起之前的准备,我更觉得,一个发自肺腑的故事,更是一种现代阅读的体验与享受。 更具有真实性和写实感。 这种故事会有一种饱腹的享受感,让人回味。 家暴其实很常见,但是彼此心照不宣,因为日子还得继续。 打破常规总是需要勇气和信念。 而能改变生活的只有我们自己。 以前听着觉得像鸡汤,只有自己生活过,才会觉得,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真的很多。 当然,办不到的更多。 哪怕目前水平尚未达到这种程度,依旧是我不懈锻炼进步的方向。 记得刚开始写的时候,为了写好打斗,学习了很多用辞。写打斗的时候真的挺累,一章下来自己觉得经历了很久,回头再来看的时候,又觉得仅是短短的几句就结束了。 好像打斗写着写着,也开始晓得什么是江湖气了。这倒是难得的收获,很多时候自己写,才会觉得灵感乍泄,顺势而为的做法充满精彩。 写着累,说不定看着也累,但是很爽很酷,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宅在家坐在桌案前的我都可以血脉贲张。 如果说不足和遗憾,想来就是自己飘忽的状态和时不时的矫情。 以及难以克服的鸽子本性。 最近由于疫情,在家码字。 老实说,环境不是很好,有很多事情需要分心,线上春招也快开始了,毕业设计也在考察。 受限于环境,最后几章的质量不是很高,没有达到理想的预期,反而有些矫情。 但是文字无过,都是内心所映,那就这样吧。 这本书的设定,其实读过《猎命师传奇》的都知道,很多内容就是根据当年那本书衍生的。 自认不足,只能怀着崇敬之情学习一二。 当然,剧情、人设是自己的料。偶尔在群里和几位小可爱吐槽一些沙雕脑洞,见证这本书的发展。 嗯,话痨的日常,动不动水出99+的实力。 开书至今已经有一段时间,成绩怎么样都很正常,没有20w字这本书还起不来。 很感谢编辑子良大大和朱砂大大,4000字的时候就收留了这本书,受宠若惊。 还有一路支持的各位大小宝贝们。 我会努力存稿,多多构思。 话再多也不如多码几个字实在。 第二卷,《超人不会生儿育女》,敬请期待。 001.爸爸是英雄 城市的钢筋倾垮,落地窗玻璃在剧烈地震动中砰然碎裂,抛落高空宛如漫天雪花。 黑烟缭绕,殉爆的流火窜天飞舞。 都市中警报大作。 在爆破中,一团气流冲天而起,等到烟雾散尽,才看见飞行物。 那是身覆双翼的怪物,脑袋顶着一对山羊角,体格修长,就像骨头包裹着干瘪的肉,四爪长如匕首,尾巴像尖枪,在空中调头扭转维持平衡。 “吼!” 怪物张嘴嘶鸣,左右两瓣口器布满密刺,墨绿色的肤质就像一身的苔藓地衣。 这时候,一道飞射的光线冲天而起。 金光四射,一个身穿银色秘铠的人与怪物隔空对峙。 乱窜的气流鼓动披风,猎猎地发出声响。 “镰翼魔,我不会允许你继续胡作非为!” 铠甲中,男人驱臂一挥,银色指套对准悬浮的怪物,一束光线从指头凝集,眨眼间电射出去。 “啊啊啊啊!爸爸好帅!” 女童的欢呼声让客厅活跃起来。 突然浮现一个圆圈,里面包裹着指向右边的三角形。 热血的战斗和激情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 画面定格在银色秘铠的战士拳头对轰在怪物爪子上,镜头特写切出男人与怪物的面容,双方眼中都燃烧着必胜的斗志。 “小惠,换频道了哦。” 男人点击遥控,退出了画面。 一部名为《秘银战士》的科幻特摄片。 “不——爸爸!我想看你打怪兽!” “你都已经刷了十几遍了,而且那只是影视而已。” 男人的脸和镜头上斗志昂扬的英雄一模一样,除了发型换成油背头,肤质不复镜头里那般细嫩。 “那不是影视!” 小女孩辩驳道。 男人一顿。 少女竖起小拳头,两束小辫子晃晃悠悠。 “那是爸爸身为英雄的证明!爸爸会飞,会发射激光!” 雨宫一郎无奈地说道: “小惠,你还小,这些只是特效和道具。” “啊啦,啊啦,你就净会欺负我小,用道具和特效这种理由搪塞我,我知道啦,英雄的身份是秘密,爸爸不说我也会保密的。” 雨宫惠扬了扬小脑袋,眼睛微眯,小鼻子一皱,嘴巴撅起,扮着神气的萌样。 雨宫一郎笑笑,没有去打破八岁女儿的童年梦。 “那好吧。爸爸看一下新闻,你先回房间画画吧。” “新闻!爸爸果然是要了解最近的异常动向吗?我也要看!” 原本对新闻素不感冒的少女眼中闪烁着着星星。 “没……爸爸看一下最近市场走向。” “切,没劲!” 雨宫惠扮了个鬼脸,略了一下就跑。 雨宫一郎叹了口气,把头埋低。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重造旧业什么的?” 雨宫惠躲在门后,露出半边辫子,小声地问。 “爸爸只是一名影视行业的从业人员。” 雨宫一郎注视着电视,眼镜上铺满荧光。 这时候,一通电话突然响起。 “摩西摩西,我是雨宫。” 男人赶紧拨通,捧着电话放在耳边。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雨宫一郎敲敲闺女的门,没关,他就推门走了进去。 小姑娘趴在被窝里,露出两只脚丫。 雨宫一郎在床边坐下,隔着被子摸了摸凸起的小脑袋。 “小惠,爸爸的休假得提前结束了,十分抱歉。” “啊……”被窝里蹭地窜出小脸蛋,秀气的眉头拧成川字,小姑娘的眼睛瞬间水汪汪的。 小手揪着雨宫一郎的手,一边摆荡一边说:“小惠想让爸爸多陪陪我~” “呃,爸爸工作单位那边临时有事,需要爸爸去帮忙。要不,等爸爸回来,给你带冰激淋。” “那好吧,还是世界和平重要,小惠不是不懂事的小孩。” 小姑娘的手放了下来,擦了擦眼角,坐在床边享受着男人揉弄头发。 “才不是为了冰激淋哦。” “嗯,小惠最乖了。” 雨宫一郎轻轻环抱住年幼的女儿。 “家里的电器不能随便碰,煤气也不能碰。午餐放在冰箱,晚餐等会爸爸帮你点餐上门,记得做作业哦。” “哎呀哎呀,知道啦知道啦!” 雨宫惠如临大敌,嘟囔着在床上来回打滚。 “还有,如果出了什么事,可以找隔壁的老姨,或者楼下的志乃爷爷,别去打扰你叔叔。” “好~” 小姑娘有气无力地回答。 “那爸爸走了?” “嗯,小惠很乖的!” “我的小惠最乖了。” “爸爸……” “嗯?” “冰激凌要中村叔叔家的,草莓味哦……” 雨宫一郎哑然。 “如果没有草莓味,那就原味,总之,不要抹茶和巧克力味。” “好,回来我检查作业。” 雨宫一郎说完,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咂巴着嘴的女儿,才缓缓关门。 “呃啊……” 雨宫惠心口一痛,栽倒在被窝里。 仰头起来的时候,房内仅剩她一人。 墙上贴着一家三口的画,金光闪闪的爸爸,笑眼盈盈的妈妈,以及开心的小不点惠。 雨宫惠表情收敛,叹了口气。 作业什么的早就写完了,借给了同班的英子。 她跑到窗前,踮起脚尖,眼巴巴地望着路面。 等了一会,终于看见一身正装的爸爸。 男人匆匆而行,盯着手表,招手叫了辆计程车,像一粒黑砂,沉入城市的钢铁洪流。 她望了望房间,还是跑出去客厅,打开电视播放起《秘银战士》。 “觉悟吧!带上我所有信念的一击!” 画面里,银色战士一拳通红如烙铁,重重砸在镰翼魔的脸上。 镰翼魔两瓣口器上下歪扯,失神的脸被打向他出,翻着白眼。 “还是爸爸最帅了。” 小女孩喃喃感慨。 《秘银战士》当年凭着燃烧的经费,精良的画面特效,惊悚诡异的怪物,以及男主不懈斗争、捍卫正义的精神,成功带动特摄行业,成为破冰的先驱者。 片尾曲更是由主演男一号雨宫一郎先生倾情献唱,名为《守护》。 青年不服输的嘶吼,不屈中的温柔,打动了无数热血少年和怀春少女。 甚至有人以此歌求婚,女方感动得泪流掩面。 雨宫惠啧啧叹气。 “英雄时代的爸爸还是那么帅。 “作为预备的正义英雄二代,我也要好好努力才行啊。” 她伸出食指,兜了一圈,循着指尖的轨迹,慢慢出现一道圆弧。 002 “超人的女儿,会用超能力,很正常的啦。” 女娃的声音带着一丝窃喜,心里甜甜的。 这是一个宝贵的秘密,证明自己是亲生的。 只要等自己快快长大,就可以继承父业了。 “咕~”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冰箱里肯定又是什么罐头。 雨宫惠有些嘴馋,拿起家里的座机,拨通了电话。 “喂,英子吗,饿不饿,我们出去吃好吃的吧?” 小女孩放下座机,换上外出的鞋,兴高采烈地跑下楼。楼道里,两只蹦跳的小辫子时隐时现。 十点的街道人流不多,学校路段没有行车,两道是参天大树,正直春季,枝条抽出不少萌芽。 小姑娘在就近的小学上课,这一带的路段都很熟悉。 人流带来商机,周围的流动摊贩数量也很庞大,成了一条地下美食街,一旦城管出现,收到风声的小吃摊贩驱车就跑。 “哟,小布丁,今天要吃什么?” 过往的摊主热情地和雨宫惠打着招呼。 “哎呀,大叔,今天不想吃章鱼烧!” 说完飞快掠过。 “这样啊,慢点跑。”摊主乐呵呵地说道,扭头沉着脸,“小丫头,真不给面子。” “煎鸡蛋、煎鸡蛋,9区特色美食。” “煎鸡蛋、煎鸡蛋,9区特色美食。” 一个扬声器播放着机械的和语。 循环两遍的操作,就像外边路过收旧洗衣机、电视机的走贩。 雨宫惠好奇地张望。 这是一家新开的摊子,老旧的三轮车改装,面前的铁板上刷着油,旁边揉好的面团放着整整齐齐。 一盘鸡蛋用简易塑料装着,旁边是各种拌料,海带、肉松、土豆丝、再邻边是一盒盒鸡柳、鱼豆腐、牛肉串、培根和章鱼烧。 摊主是一位头发潦草的年轻小伙,微卷的头发乱蓬蓬的,留了点小胡子尖。 站在小车后面,露出一脸寒碜的笑。 倒是旁边的小孩,看着眼睛雪亮,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蕴含在无瑕的琉璃珠子里,好奇地打量着路过的人。 “煎鸡蛋。煎鸡蛋。” 摊主笑着指着自己的铁板,又指了指肉。 发音生涩难懂,雨宫惠反应了好久才明白他说了什么。 异区的外乡人? “那个,请问一份怎么卖?” 那个摊主一听皱了眉,指了指旁边的招牌: “煎鸡蛋、煎鸡蛋,9区特色美食。” 下面是各种食材的单价,总价钱竟然还要自己算。 哼,要不是自己熟悉两位数加减法,是天才一年生,这种程度的计算就可以劝退很多同年级顾客。 “大叔,要鸡柳、肉松。”她特地指了要的食材。 “好嘞。” 男人点火,抓出一团和面,双掌齐出,掌影变幻,揉转成片,连擀面杖都不用。 刷油上板,敲个鸡蛋,夹起金红的鸡柳,放在一旁滋滋冒油。 旁边的小孩也没有闲着,帮忙把生菜揉碎,夹了些肉松,趁面饼微酥,迅速放了上去。 男人趁势取出刷子,点酱速刷,红色的酱冒着热气,金色的面皮一卷,把鸡柳肉松和嫩色的生菜裹起,装进准备好的纸袋,收工。 雨宫惠的大眼睛瞬间星星闪亮!嘴巴不争气地张大,流出晶莹的哈喇子。 抢过去一口咬住。 溢出的肉香幸福得小姑娘嘴巴抿紧,软绵绵像波浪,眯着眼一脸陶醉,久久不语。 “咳咳。” 男人一脸尴尬,敲了敲价格表。 小女孩歪了歪头看着他,卟呲卟呲多咬了一口。 “Money!” 男人的脸憋得难受,才吐出一个词汇。 雨宫惠腮帮鼓鼓,换了个方向歪着脑袋,小辫子一晃一晃,猛地再咬一口。 男人脸有点黑,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用华语忿忿说道:“得了,碰上个白嫖的。” “但是逊哥,她好可爱诶。” “可爱能当饭吃?” 男人两眼一瞪,嘟囔着说道:“豆子,女人都是妖精,信不得。” “可是沁姐和澜姐人就很好啊。” “住口。”男人拇指和食指齐捏,掐住豆子的两侧腮帮。 “小惠!你在这啊。” 另一名女童的娃娃音响起。 “英子,你来啦,这家好吃!”雨宫惠两只小手才够捧着饼,声音含糊不清,辫子一上一下地跳。 “这是你的作业。” 雨宫惠摆摆头。 “这是你的报酬。” 英子的小手攥出一卷钱。 雨宫惠驽着嘴,指了指摊子。 男人大喜过望。 英子授意,小嫩娃转身问道:“多少?” 男人面色犯愁,比划了个十一。 “谢谢,谢谢。”旁边的小孩笑嘻嘻地说。 雨宫惠释然,他们还是会说一点和语的嘛。 “大叔,你们不会讲和语会吃亏的,幸亏我是正义少女,不然遇到别人耍无赖,你们就倒霉了。” 小姑娘说一句吃一口,话语含糊。 男人眨眨眼,扭头问身边的小孩:“豆子,她在那瞎逼逼啥?” “逊哥,我也听不懂,只听懂‘大叔’、‘和语’、‘正义少女’之类的。” 豆子挠头憨笑。 “什么!大叔?这小搓衣板什么眼力劲?”男人眼睛一瞪。 雨宫惠虽然听不懂他们的交谈,但是那名大叔大声叫唤,面色不善,显然不是在说什么客套话。 “怎么,大叔对我‘正义少女’的称呼有意见么?” 雨宫惠攥紧手里的饼,掐出一段油印。 “她又说什么?”闫无逊看向豆子。 “‘意见’,是这个词吧,我也听不太懂。”豆子思索了一下。 “意见?哼,当然有意见啊,我才二十三,这小鬼叫大叔也太不礼貌了吧!” 于是,得到闫无逊授意,豆子镇重地向雨宫小姑娘点头。 小萝莉两根辫子顿时竖了起来。 “哦?” 她打量着两人,男人皱着眉头,贼眉鼠眼,一脸不善。 小男孩倒是正常一些,没准是雇佣童工。 原来如此。 常年观看爸爸作品的她深有心得,心中的直觉告诉她结论。 自己遇到坏人了。 她和男人遥遥对峙。 闫无逊左眉毛一抖一抖,慢慢挑高,接受了小萝莉的挑战。 雨宫惠盯着他,良久,大口大口地吃完饼,顾不得擦嘴,招呼英子,转身拎着纸袋就走。 两只小个子走向垃圾桶。 她去扔垃圾。 003.灵 早晨的阳光有些刺眼,藤原千鹤招了招手。 “唔……”她头有些疼,但又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晚?” 她打开手机,闹钟已经间断地叫了两小时。 “还好是周六,不然上班又要迟到了。” 她理了理被子,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才走出卧室。 很快,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自己的身体有些隐隐作痛,可是仔细回忆,又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藤原定了定神,开始检查自己的住处。 在客厅发现了纸条—— “藤原小姐,醒了请过来这里。” 地址是一家咖啡厅。 字迹不曾见过,家里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她用最快的时间检查,没有异状,但是有些蹊跷。 玛莎拉蒂的油量少了。 还有些类似的小细节,轮胎的痕迹,以及车的灰尘,说明这段时间车子动过。 她看了看表,最终选择赴约。 …… 周末的咖啡厅人来人往,侍者带着藤原千鹤,走进预订的包厢。 “你好。” 包厢内是一位年轻的都市女性。 装着很休闲,黑白拼色露肩连衣裙,长发披肩,正在搅动着自己的玛奇朵。 “初次见面,藤原小姐,你可以叫我,灵。” 灵抵着下巴,收起百无聊赖的表情,指了指前方的位置。 “请坐,纸条是我留的。” “失礼了。”藤原千鹤抵着眼镜,盯着对方,缓缓说道,“您不是人类吧?” “嗯,不愧是藤原警官,这倒是省了一些功夫。” 灵笑嘻嘻地说:“喝点什么?” “不用了。” 藤原千鹤面色冷峻,说道:“有什么话请直说。” “别急嘛,我先自报家门,我是特殊刑侦组的组长,我代表特殊刑侦组,邀请藤原小姐加入。” “恕难从命。” 藤原千鹤冷冷地说道:“我有自己的事业,更何况这个部门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也难怪。”灵说道,“我们是专门处理异鬼事务纠纷和非自然事件的组织,寻常的警视厅和我们虽然同处治安秩序,但针对的对象完全不同。” 她盯着藤原千鹤,说道:“藤原小姐应该去了解过贵局的异鬼事件,都是被移交到我们那去了。” “那荒木他们呢?燃山堂不是接管了吗?” 藤原千鹤不依不挠。 “燃山堂是在民间掩人耳目的基层机构,一旦问题棘手才会向上级请示支援,我也是受其委托才赶来支援,但来晚了。” 女警皱了皱眉,问:“燃山堂怎么了?” 灵看着她,说道:“包括荒木在内,主要干部大都阵亡了,昨晚的事。” 藤原千鹤神情凝重起来。 “我没有收到消息。” “被我封锁了,连燃山堂都元气大伤,再告知寻常警备力量也没有任何意义,徒增恐慌。” 灵轻轻抿了一口奶咖,眉眼如刀。 “荒木死了?” 藤原面色诧异。 “嗯,在冰库内,身体结冰,被大块的冰砸得不成人形。” “有凶手线索么?” “有。” 灵的手指捻着小银勺,回忆了一阵,说道: “凶手精通刀术,不像是和式剑刀,招式有些苗刀的味道;现场还发现一些化学试剂的成分,液体金属镓,还有一些易燃易爆的物质。” “镓?”藤原千鹤皱了皱眉,“这种金属不是只有三十摄氏度以上才呈液态,冰库的低温环境根本无法使用吧?” “不愧是藤原小姐。”灵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凶手用炸药弹射,利用瞬间的高热融化成液体镓,并用镓破坏了精铁制作的流星锤。” “据目击者说,凶手刀枪不入,身型如沙,除了荒木,其他人很难伤到他。” “只有一个人?”藤原眉间锁紧。 “正是。” 灵的银勺轻轻碰着杯子,发出叮叮声。 “不管凶手是何方神圣,他的行为已经严重破坏了苦心经营的秩序。” “秩序?” “嗯,现阶段16区异鬼和人类的相处方式。” 灵的眼睛炯炯有神,双手架在鼻间,瞳孔中出现藤原千鹤的脸。 “如你所见,现阶段,大多数人都活在安逸的舒适圈中,而异鬼则混入人类社会中,维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 “底层民众不会知道异鬼的存在,他们一生都不一定会知晓朝夕共处的对象,会是另外一个种族。 “而异鬼,则由上层形成森严的秩序,严格约束着底下,禁止滥杀、禁止肆意暴露,保持着克制。 “这也是为什么,现阶段人类高层愿意息事宁人的原因。一旦两族真的开战,血拼之下,异鬼数量或许不占优,但是人类社会恐怕也会为此造成难以估量的代价。” 藤原千鹤思索了一下,追问道:“现在哪一方占主导权?” 灵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背后的沙发,慵懒地说:“显而易见。” 女警默不作声。 “从武力来说本是如此。” 灵坐回来,捧着咖啡。 “藤原小姐是聪明人,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那些破坏了现有秩序的暴徒,无论是异鬼还是强大的人类个体,如果简单地用种族观念定义现阶段的正义与秩序,那就太狭隘了。” “所以,我在这里,诚挚邀请藤原小姐,加入我们特殊刑侦组,意下如何?” 灵的肘搭在桌子上,挽着头发,从一侧露出笑脸。 “放心吧,只要你愿意,辞职手续方面不成问题,而特殊刑侦小组永远对你绿灯。” 藤原千鹤面色凝重,正襟危坐。 “嘛,我也觉得你是那种传统的女人,下次见面还是约茶座好了。” 灵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向藤原千鹤抛来一个眼神,说道:“不用着急着回复,我们还有时间。” “等一下。” 藤原叫住灵,后者原本已经走到包厢门口,施施然停住。 “你说。” 藤原千鹤只看得见灵的背影,长发有一种吸睛的柔顺。 她问道:“你们是不是抹除了我的记忆?关于昨晚的情况,当时我是不是在场?” 灵沉默了一会,点在门把手的指尖慢慢收回。 突然,笑嘻嘻地转过身,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 “是的哟。” 004.煎鸡蛋 周六,正午的阳光除去街道腐叶的潮湿。 非上学时段,林荫道里只有两个摊位,章鱼烧的摊主自觉没趣,已经先撤离了。 只剩机械合成的和语,喋喋不休地报着: “煎鸡蛋、煎鸡蛋、9区美食。” 闫无逊盯着三轮车对面,只冒出头的小丫头,横着脸,小胡子一动一动。 气鼓鼓的小萝莉也不甘示弱。 “逊哥,别欺负小女孩呀。” 豆子小声嘀咕道。 没用。 双方已经在彼此不知所云的情况下对话了几分钟,谁也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但丝毫也不影响战况的胶着,从对方愈发不善的面色中,可以窥探到隐约的挑衅。 雨宫惠表面没有动静,手指放在后边,悄悄绕呀绕,一道光圈慢慢成型,她准备给这个坏人大叔一点教训,但是搜遍脑袋都想不到什么可以惩罚对方的方式,所以想偷偷破坏他的轮胎,让他回家晚一点。 正值午餐时间,校园路段愈发冷清。 “喵!” 这时候,突然一只橘猫窜了出来,突然急促地喵了一声。 听到猫叫的闫无逊面色大惊,豆子也是一手忙脚乱开始行动起来。 两者不由分说开始关火、收拾食材。 闫无逊也来不及理会对面的小萝莉,语速像连珠炮,恨恨地说:“哪个小瘪三叫的条子!” 橘猫一边叫唤,一边朝着他们跑来,豆子眼尖,远远望见执法大队的车子,晃着闪烁的红灯。 他慌忙揪着闫无逊的衣服,也不管油腻,喊道: “逊哥,逊哥!城管来了!” 雨宫惠一愣,看到身穿浅蓝色警服的人员,还一头雾水。 闫无逊关完煤气,来不及叫豆子上车,老三轮,两人的体重,蹬起来只会消耗更多的体力,喊道:“豆子,分头跑!” “好!” 说完,小男孩张望了一下,朝着一个巷口跑去。 说话的时候,橘猫已经跑到闫无逊的脚边,身形矫健,窜溜溜就不见了。 闫无逊翻身上车,屁股往坐垫一贴,小腿一上一下猛蹬,两只脚就像装了的风火轮,咕噜噜地转起来。 “站住!” 城管也发现了对方要逃,原本慢悠悠的车子迅速加速,一位警员探出头来,大声喊道:“不要跑!” 这句闫无逊听懂了,而且还挺熟,哂笑了一下,来不及骂回去,他加快了步伐,毕竟逃生是一门体力活。 他目光炯炯,冲上林荫中的非机动车道。 小样,这种程度的威胁,连危险都不算。 …… 而豆子这边,没头没脑地钻进巷子,情况紧急,不由考虑,见到是拐角,可以掩盖视角就转身跑进去。 突然,他眼前一黑,似乎有黑色风衣扑棱飘过。 “是我眼花了么?” 他喃喃道,但是不敢停下脚步,又探头看了一阵,追了上去。 拐角的时候,面前空空如也。 豆子喘着气,扶着膝盖,不敢多做停留,看见前面有一条宽大的校道,他这个身形混成学生正合适,于是压下呼吸,强装镇定,施施然走出去。 好像……他们已经追没影了。 豆子好奇地张望,却发现原先的小姑娘朝着自己走来。 不由得大惊失色:“你怎么在这里!” 小姑娘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似乎从惊慌的表情意会了他的想法,说道:“小哥,你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豆子也听不懂,但是女孩勾了勾手指。 “你是……让我跟你走吗?” 豆子用手指比划了两条腿来回晃动。 雨宫惠点点头,转身对英子说道:“英子,我回家啦。” “哦。”另外一位粉嫩的女童回应了一声,提了提手: “小惠,你的作业。” 雨宫惠接过作业本,另一只手伸向豆子。 豆子一愣,下意识搭上去。 小女孩的手软软的,滑滑的。 是油。 …… 一片黄叶无声飘落。 呼啸的警笛声穿林而过,叶子被行驶的城管车搅动,打着旋儿飘回去。 “站住!别让我逮到你,混蛋!” 城管已经追逐了两条街,大声骂道,这家伙很滑溜,两条腿和电动机似的,电能车一时间也追不上。 “煎鸡蛋、煎鸡蛋、9区美食。” 闫无逊的改装三轮嘎吱嘎吱地响,外放的喇叭来不及关,一路宣传,引起路人纷纷侧目。 生死逃亡之中,他哪有精力去管这些,只是心底嘀咕着,今天怎么蹬起来怪费劲的。 路有些颠簸,半掩的食材晃荡了一路,时不时有些蔬菜叶飘落下来,抖落的酥黄色肉松和飞扬的尘土混在一起,偶尔颠得厉害一点,会有鸡蛋跳出来,吧嗒碎一地。 “煎鸡蛋、煎鸡蛋、9区美食。” 不变的只有喇叭,忠实地一路卖唱。 “卑鄙!还用道具!” 城管看着一路的鸡蛋液,怒火中烧。 这鬼佬在后面叭叭什么啊! 闫无逊手持车头,一个直角转弯,调头冲进街道处。 这一转不要紧,睁眼一看,几辆城管车就停在那,几名城管正手持对讲机,大声地说着什么,就要抄起钥匙发动车子。 “丧靠北!”(粗话,类似死爹) 闫无逊破口大骂,前方去路被封,只能急刹车,险些撞进路旁的草丛。 他从车上跳下,车里咕噜咕噜东西碎了一地,听着声音心都要碎了。 “啊!” 他怒火中烧,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赶过来的城管众人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哼!”闫无逊傲然而立,气势陡然拔升,连声音都有了几分底气。 “煎鸡蛋、煎鸡蛋、9区美食。” 外放喇叭兢兢业业地念着。 闫无逊冷冷地说道:“阁下可曾听闻,驭!命!者!” 城管被他这副模样,弄得一时有些摇摆不定,不敢一拥而上。 “外区人?” 他们对视了一眼。 闫无逊气势外放,说道:“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说罢,他猛然上前,翻开车头密封的菜篮子,双目圆睁,喊道:“靴子,命来!” 预想中的橘猫叫声并没有出现。 几缕猫毛被搅动的气流带动,飘了出来,细得几不可查。 菜篮子内空空如也。 “……” “煎鸡蛋、煎鸡蛋、9区美食。” 场面安静的时候,喇叭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闫无逊扭头,露出热情的笑容: “哥几个,吃鸡蛋灌饼不?” 005.旧识与新遇 “喵。” 橘猫的声音软软腻腻,脑袋在手上轻轻地蹭。 “许久不见,小孩。” 靳子跃半蹲在地,摸着靴子的脑袋,后者的耳朵垂落,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模样。 男人眼中温柔如水。 靴子,靳子跃,名字里都有个皮革的“革”,都有个“子”,女孩养的时候,就像照料孩子一样。 “漂洋过海的,辛苦了。” 他伸手,捋了捋猫的背部,毛发柔顺,手感暖和。 “我要取个命辞,可能会有些不舒服。” 靳子跃温声说道。 靴子舔了舔嘴,原地趴下,尾巴一摇一摇。 掌心有一种奇异的暖流,在橘猫身上流转开。 橘猫身上,有八团流窜的能量。 传闻,猫有九命。 讲的不是猫有九条命,而是经历驯养之后,能储存九数之命辞。 而通过储存命辞的数量,可以判断猫咪成为何种等级的灵猫。 此时靴子体内豢养的命辞大多数是一些孱弱的小命辞,在靴子体内游弋,被靳子跃一把抓住。 男人眉头微皱,闫无逊似乎把一些不堪入目的命辞也收集了进去。 这些命辞并非作用于橘猫身上,而是像被容器收纳,安安静静地储存其中,就像在体内随着血液,漫无目的地流窜,不会发挥作用,不会影响宿主,不会暴露气息,而年限的成长也仅是逐日渐进。 低端命辞不利于靴子开启灵智,如果有条件,需要暗中调集寿命悠远一些的吉命,供靴子储存,也有助于储存命辞的生物延长寿命。 命辞与命,本就是双生共存。 靳子跃另一只手抬起,抵在自己胸前,一团看不见的能量,缓缓放入橘猫的身体内。 行道树晃了晃,漏过几缕阳光。 靳子跃探手,靴子嗅了嗅,伸出舌头。 他在轻声说道:“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下次再给你补偿点鱼罐头,先回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喵~” 靴子轻唤一声,扭头,步伐轻健,三两步窜入草丛,循着两人的气息而去。 靳子跃目送着橘猫消失,才收回视线,取出鸭舌帽戴上,压低帽沿,扭头离开。 …… “小妹妹?你要带我去哪?” 豆子有些惶恐。 虽然有小萝莉在前面领路,但是不曾住过这种小区住房,水池,花坛一应俱全,一切都显得很高档。 自己和逊哥的据点只是一间平房,设施简陋,不少家具还是现做的,这么一对比下来,心中难免有些拧巴。 萝莉轻车熟路,虽然矮了豆子一个头,依旧神采飞扬。 “你们真的不会说和语吗?” 女童的声音有些鄙夷。 豆子挠头,说道:“会一点点。” “真是的。” 雨宫惠嘟嘟嘴。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豆子难得说出为数不多的句子。 小萝莉眨眨眼:“雨宫惠,你可以叫我小惠哦。” “哦,就是惠酱!” 豆子点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了,旋即补充道: “我叫寇豆,你可以叫我豆子。” “看起来笨笨的,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小女孩老气横秋地说道。 “呃……小惠,你说什么?” 豆子感觉耳边的词汇听着不太真切。 雨宫惠眼神一翻,懒得计较。 “到了。”小姑娘从口袋里找出钥匙,介绍道:“铛铛!这是我家。” “失礼了。” 豆子诚惶诚恐,探着脑袋想看看室内有没有人。 基本的礼仪文化他还有学习一些,毕竟在这之前挨了不少骂。 在玄关放好鞋,豆子走进这间屋子。 顿时双眼冒金星。 应该是一户小康之家,软沙发、茶几、壁画、电视机,屋内的家具齐全,展柜上,陈列着奖杯和奖牌。 “别碰,被我爸爸发现就不妙了。” 雨宫惠的眼睛盯着豆子的表情,嘀咕道: “实在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家太无聊了啦,看小哥不是坏人,带你来我家陪我玩。” 小萝莉似是安慰自己,不算是带陌生人回家吧? “啊?” 豆子觉得有些唐突,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在客厅坐好。 “小哥,你等一下,我给你找样东西。” “啊。” 豆子挠挠头,听不懂,做什么反应好像都没影响。 “但是好像很酷的样子!”他又兴奋了起来。 “呵哼。”小姑娘眉眼弯弯,看着豆子元气满满的样子,自己也玩心大起。 “喏,这个黄色的石头给你。” “这是什么?”豆子接过鸽卵大小的石头,质地温润,不是玉,好奇地问道。 “这是一块神奇的宝石。”雨宫惠伸出一根粉嫩的手指,半眯着眼,表情得意。 “啊?为什么我好像……听懂了你的话。”豆子大惊。 雨宫惠很享受豆子的表情,绷不住脸,大笑:“这是妈妈留给小惠的宝物!只要手持此物,就可以在心意相通的情况下,感受到对方的想法哦。” “心意……相通?”豆子有些疑惑。 “我也是听爸爸说的啦。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与人友善,心意相通不是很容易的吗?”小萝莉神气地眨眼。 …… “爸爸,我回来了。”英子踮起脚尖才够得着门铃,小短手费力地扳开家里的门把。 “又和小惠出去玩了?”男人耷拉着脑袋,坐在沙发,除了问候一语不发。 “嗯。” 英子的声音一直慢条斯理,有着孩童的迟滞,一个字音拉得老长。 “一郎伯伯在家么?” 男人眼眸低垂。 “不知道。”英子圆嘟嘟的脸呼吸着,换了口气才说道,“小惠找我出去外面玩。”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知道了。” “爸爸,小惠刚刚吃了煎鸡蛋,看上去好像很好吃。” “煎蛋烧么。等爸爸回来给你做。午餐先将就一下,粥热好了。” 男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眉目耸动。 “爸爸要出门吗?” “嗯。” “那……爸爸再见……”英子的豆豆眼眨了眨,懵懵懂懂地说道。 “嗯。” “砰。” 男人拉了拉衣领,目视前方,用力带上门把。 长岛博也双手插袋,走进过道,脸色阴郁,斜长的发丝像一道刀疤架在眉间。 屋子里传来女孩的欢笑声。 长岛博也吸了口气,敲门。 “叮咚。” 006.志趣相投 “你看电视吗?小豆哥?” 雨宫惠好像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打开电视。 “好啊。”豆子还停留在能用宝石心灵相通的新鲜感中。 豆子只有十三四岁的个头,虽然常年跟着闫无逊跑江湖,脸上红扑扑的,带了点烟火气,眼眸却依旧闪闪发亮。 电视屏幕呲啦一闪。 《秘银战士》四个大字像铜浇铁铸,背后冒火。 这是十几年前的特摄风格了,如今,在特摄技术突飞猛进的时代,已然供奉在经典的殿堂上,成为鲜有人问津的历史。 “好帅!”豆子满眼小星星,“秘银战士好酷!” 雨宫惠笑得很得瑟:“是吧?很好看的。” “嗯嗯!”豆子点头如捣蒜,说道,“铠甲很酷!而且,光是看着奋斗的模样,就有一种热血燃烧的感觉。” “哈哈哈。” 她愈发觉得豆子很对胃口。 “嘶啦。” 画面中,一只异形怪物扒拉开水产箱,粘湿的肤质隐约有些流质的反光,五指间长有薄膜,挪开水产箱,镜头贴近怪物的脸庞,闪烁着红色凶光,尖牙密布,连着齿龈,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咕咚。” 豆子脸有撼色,问道:“连怪物都这么逼真的吗?” “嗯!”小萝莉甜甜一应。 “真是——”这句话豆子已经说了好几遍,依旧难以掩盖内心的欢欣,“太神奇了!” 雨宫惠龇牙。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小姑娘嘴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 “什么?”豆子依旧神采奕奕。 “主演那个帅帅的男人就是我爸爸!”雨宫惠神气地叉腰,指着屏幕上的人员名单表,雨宫一郎赫然在列。 “什么!”豆子大惊,“你竟然是英雄之后!” “诶嘿嘿。”雨宫惠挠挠头,灵动的小辫子一跳一跳。 “没错,我爸是以前保护和平的战士。” “以前?为什么是以前?” “笨哦,你看过哪个成家立业的英雄还要出来拯救世界的?肯定是交给新人了。”雨宫惠笃定地说道。 “有道理。”豆子若有所思,“难怪后面的剧都不演了。” “对嘛。” “所以呀,小惠以后可是超人气少女哦。” “真好。”豆子感慨道,“我从小也想成为维护正义的英雄,但是我太笨了,什么都学不会。” “才不是呢。”雨宫惠表情虔诚,握了握小粉拳,“只有自己心中坚守正义,一定有机会展现自己的价值!” “也是哦。”豆子笑笑,他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我也会成为英雄的!” “这还差不多。”小姑娘语气老成,就像在教导同龄的小萝卜头。 “我们来起名号吧!作为英雄,没有自己的名号怎么行?”豆子突发奇想,说道,“我叫豆侠!” “唔……好中二。”雨宫惠乐。 “那小惠要叫什么?” “没想好。” “可以根据自己的本领来想。”豆子提醒道。 雨宫惠短短的食指在空气中挥了挥,一个光环慢慢出现,惊得豆子长大了嘴巴。 “我可以指挥光圈和光束。” “好酷!”豆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姑娘的光圈。 “你呢?” “呃……”豆子面露难色,“抓筷子必定成双算吗?” “唔……算吧。”小姑娘嘴巴牵强成波浪状。 这时候,门铃声响起。 “叮咚——” “来了——” 雨宫惠颠着两条小辫子,跑去开门。 “啊,叔叔!”小惠有些意外,“爸爸去上班了。” “哎呀,是小惠呀。” 长岛博也笑眯眯地摸着小惠的头,说道:“叔叔来看看你。” 这时,豆子从客厅探出头来,小声说道:“您好。” “这位是……” “这位小哥是小惠的朋友。”萝莉介绍道。 “啊,失礼了。”男人谦和一笑。 豆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对方没有宝石,他还没办法流利地用和语沟通。 “叔叔看小惠在家也无聊,想着要去找你爸爸,顺路想带小惠去参观爸爸的工作场所,小惠想去吗?” “想!想!”雨宫惠欢喜雀跃。 “那豆子怎么办?”很快,小姑娘又意识到身边这位小哥。 豆子见提及他,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啊?我吗?我都可以。” “如果可以的话,叔叔可以带豆子一起吗?他也是爸爸的粉丝。” “这……不太方便吧。”长岛博也面露难色。 “啊……这样啊。那我就不去了吧,还有客人要招待。” “不不不,不要紧的。“豆子连忙摆摆手。 长岛博也思忖了一阵,盯着豆子看了几眼,说道:“这样吧,我和现场的场务说一声,到时候趁着他们剧组休息的时候,咱们就过去拍摄地点探望一下,带上一两个人也是可以的哦。” “剧组?是拍戏吗?好啊!”雨宫惠嘿嘿一笑,“爸爸真是敬业啊,在特摄剧组,相当巧妙的隐瞒方式。” “隐瞒什么?”豆子问。 小萝莉神秘一笑:“身份啊。” 豆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联系一下,问问他们在哪里取景,咱们稍候就出发。”长岛博也说道。 “好耶!” …… 藤原千鹤有些凝重,匆匆赶往警视厅。 今天上午接见的女人很不简单。 “昨晚的经历涉及内部左翼派的部分实验。起初我只是将你带回,并没有留意你的身份,所以被它们捡了空子,找了记忆警察清除目击者的记忆。等我发现的时候只能把你保释出来,再送回住处了。” 灵面带歉意地笑笑。 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也被滤掉了。 藤原千鹤心底有些不自在,特意换上制服,回去了解昨晚案情的蛛丝马迹。 “长官,太好了,你在啊。” 迎面走来的是城管大队的人,城市管理和警视厅虽同为执法机构,但从属的性质和编队是不同的。 “请问有什么事么?”眼前这人和自己并不熟。 “是这样的,我们抓到一个9区来的家伙,只会说华语,不会讲和语,有点犯难,才麻烦长官来帮忙沟通。” 藤原千鹤揉了揉眉心,忍住一口气,才说道:“带我过去吧。” 007.绑架 藤原千鹤和面前这个男人遥遥对峙。 男人两眼低迷,表情木然。 “姓名。”藤原千鹤有些受不了这家伙的死鱼眼,碍于职业素养,低头看着记录纸。 “哟呵,把恁北(闽语,你爸)搁这么久,终于来了个会说人话的。” 闫无逊慵懒地伸展身体,又趴回桌子上,就是不回答。 “把你那些口癖收起来,我听得懂。” 藤原千鹤面无表情。 “嗨哟,厉害厉害,在9区待过吧?”闫无逊拔高了音调,一脸痞样。 “哈瓦哒崽概呢?(闽语,那我说这个呢)” 藤原千鹤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如果拒绝沟通的话,我有权给你定个故意阻挠罪,加上原本非法经营,关你个十五天不成问题。” “诶,开玩笑开玩笑,这不是看警官怪严肃的。” 闫无逊讨好地笑。 “姓名,籍贯。”藤原千鹤用笔敲了敲桌面。 “闫无逊,9区闽州柴郡人士。” “来16区做什么?”女警手中的笔沙沙作响,头也不抬。 闫无逊撅了撅嘴,又抬手拉了拉脸,说道:“来投奔亲戚,图个发展。” “你亲戚是做什么的?摆地摊?” “害,不是酒吧的调酒师就是餐厅的洗碗工。”闫无逊嘟囔。 藤原千鹤保持克制,说道:“你有没有对方联系方式,来保释你?当然,违规营业的工具全部没收。” 闫无逊顿时就不乐意了:“要是那混蛋接济得了我,我哪里需要先靠手艺挣点生活费,跟前有小孩呢,两个人不用活啊?” “看不出来你还有家室。”藤原千鹤说道。 “什么家室,我侄子,跟我出来闯荡。”闫无逊回过味来,说道:“警官,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损?” 藤原千鹤不搭理他。 闫无逊自讨没趣,也懒得说话。 “你破坏了城市管理法的摆摊规定,没有营业许可是不能出来摆摊的。” “好、好。”闫无逊翻了翻白眼,“初来乍到嘛,谁知道这地盘管的这么严?” “如果态度敷衍,屡教不改的话,罚金可能翻倍。” “害,警官,你看我多殷实的一个人啊,念在我是初犯,我早点把罚金交了,放我回去做饭可好?” 藤原千鹤正想答应,不想因为这种无赖浪费自己时间,身边一位城管走了过来,递给她一袋文件。 上面是闫无逊多次多市被抓非法摆摊经营的履历。 藤原千鹤仔细看完所有的案件,目光逐渐深邃,等到全部看完的时候,看着闫无逊的眼神,已经十分冷峻。 闫无逊哑然无言,对上藤原千鹤讪笑。 “那个……长官,生活所迫……混口饭吃。” 他的声音干哑。 …… 大型商场室内灯光通透。 场务早早地拉开了隔离带,将拍摄地点保护起来。 一群人围着拍摄场景打转。 “停。” 雨宫一郎喊了一声。 现场的工作人员循声望来。 “可以了,大家休息一下。” 一阵欢呼声响起。 于是剧组的人放下摄像机,部分人最近找了个地方坐下,讨论着刚刚的拍摄镜头。 雨宫一郎跟进拍摄现场,自从《秘银战士》之后,他也转型成为一名特摄导演,为《秘银战士》系列拍摄后续,但效果一直差强人意。 仅是拿制作精美的皮套来复刻《秘银战士》的成功,对情怀党而言就是鞭尸怪物,观众们已经颇有怨言。 如今用的是五瞳魔蛛格蒙的皮套,在拍摄怪物破坏商场的场景。 眼前的怪物宽两米,五瞳赤目,八条蛛腿闪烁金属寒光,关节处长着白絮鬃毛,两瓣尖牙一张一咬,巨大的腹部圆滚滚,几条线吊着,突然间站立起来。 “居间,辛苦了,皮套里热,暂时没有格蒙的戏份了,你可以脱了。” 雨宫一郎和皮套里的演员打招呼。 “好,辛苦了。” 皮套演员瓮声瓮气地说道,招招手示意了解。 “一郎导演,这些群演怎么办?工资还没结算。” 监制久留胜彦走上前,给雨宫一郎递了瓶水。 “先不急。”雨宫一郎沉声说道。 这时候,一名人员拿着闹腾的手机小跑过来,说道:“雨宫先生,您的电话,响了很久。” 雨宫一郎皱了皱眉,他的职业习惯,拍摄过程很少携带手机,熟悉他的朋友不会在这不合时宜的场合打扰他。 一看来电,是长岛博也。 “摩西摩西,这里是雨宫。”雨宫一郎接过电话,耐着性子拨通。 “一郎哥,之前说的那笔钱考虑得怎么样?我是真的很需要你的资助。” 长岛博也语气中有些颤栗,语调微微抬高。 “博也,我说过,我真的没那么多钱,要钱得等我这部片上映……” “雨宫一郎!你每次都拿这种理由搪塞我!给我笔钱开公司就那么难吗!你这些年的片酬呢!”电话那头暴跳如雷。 “好,你不给是吧?那你可别怪我。” 男人声音中的恐吓意味溢于言表。 “你想干什么?” 雨宫一郎的声音陡然拔高。 “爸爸!” 雨宫惠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小惠!” 雨宫一郎目眦欲裂,攥着电话的手猛然用力。 “她可是你姐的女儿!”男人的吼声让整个剧组的人侧目。 “我不会对小惠怎么样的,只是你如果不尽早准备好20万到我户头上,我可就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了。” 雨宫一郎沉声说道:“这些年我们给你的资助还不够吗?” “你们别总以为拿点小恩小惠就让我对你们感恩戴德。真有本事,当年怎么不介绍我去你的剧组!你不同意,姐姐在世的时候也不同意!” 对面电话那男人声音嘶哑,说道:“说到底,还不如我自己创立公司,养活自己和女儿。” “英子还小,知道你这么做,她会失望的。” 雨宫一郎长长一叹。 “少罗嗦,我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筹钱。别想报警,当年你们做的那些勾当我举报上去你也别想活。” “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这些年的片酬呢?我不听你的理由,只要准时把钱打入我的账户就好。” 雨宫一郎沉默了一阵,艰难地说: “好。” 008.营救 “那我等你的汇款。”长岛博也声音也缓和下来。 雨宫一郎挂了电话,看了看众人。 “导演……怎么了?” 雨宫咬着牙,咬肌绷紧,鼻翼贲张,良久,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说道: “没事。不成器的小舅子闹矛盾,不碍事。 “让大家担忧了,稍作休息,午休结束后再开拍。” 其他几位制片上前:“喂,雨宫,你这状态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正常拍摄。” 雨宫一郎很快平复下来,说道,“我去趟洗手间。” 哗哗的水流触及掌心,被挤压着弹在脸上,,跳动的水珠跌落在男人干净的背头,喷在脸颊,沿着皱纹缓缓下滑,部分水珠沿途经过血丝发红的,盈盈欲滴。 一张暴怒的面孔映在镜子前,瞪大的眼珠微微颤动,双眼阴翳。 雨宫一郎抹了一把脸,沾湿的手紧攥成拳。 看着面前的自己,假想为逼急了的长岛博也,恨不得扯成几块。 良久,雨宫一郎平复心情,拍了拍领子上的水渍,走出洗手间。 刚走上走道,碰见一名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他的脸有些陌生,神情扭捏,眉间微锁,眼里似乎有话要说。 “什么事?”雨宫一郎问。 “导演,刚刚……我离你比较近,听到了点内容,真的不要紧吗?” 青年迎面和雨宫对视,声音有些怯意,眼眸却一脸担忧。 雨宫一郎的脸马上黑了下去,压低声音说道:“做好你自己的,别多管闲事!” 他继续问道:“你是哪个组的?” “我、我是今天临时参加剧组的群演……我叫靳子跃。”青年介绍道。 “华人?” “导演,您不打算救您的女儿了吗?”青年有些急切,“剧组的另外几位前辈都很担心你。” “他们叫你来的?” “前辈,不论是不是他们,您都需要采取行动。”青年诚恳地说。 雨宫一郎眼神动了动,却无法第一时间开口。 沉默了一阵,嘴唇抿得发紧,才说道:“我可没有那么多钱给他。” 他思索了会,似乎下定决心,深吸了口气,吊足了声音,说道:“算了,这个窝囊废也就这点出息了,告诉剧组的几位,不必理会。” 青年愕然。 他有些不可置信:“导演先生,您是打算放弃您的女儿了么!” 雨宫一郎眼皮颤抖,狠心一眯,依旧背着手,说道: “只要留条命,随便他。我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我很对不起女儿,但我也无能为力,仅此而已。” 靳子跃看着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说道:“你在紧张,雨宫先生,您是在赌,赌他没有胆量加害您女儿,是吗?” “是又怎么样。”男人踏出一步,猛地朝墙一捶。 “女儿而已!” 他另一只手扶着墙,头倚着墙皮,成拳的手作势再捶,却只是颤颤巍巍碰了一下。 “女儿而已……” 话音带着些许鼻音,手无力地垂落。 “雨宫先生,千万不要抱着侥幸心理,直到无法挽回才追悔莫及。” 青年眉眼低垂,逐字逐句说道。 雨宫一郎抬头看着青年。 青年抬起头,鸭舌帽下目光笃定:“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开车。” 雨宫一郎面露难色:“剧组那边……” “您还没来接手之前就已经开拍了,加上有副导演在场,没问题的。” 青年说道。 雨宫一郎不由得多看了面前的青年一眼,面色缓和了些:“靳君是吧,我记住了。” 说完,他回到剧组,请了假,借了车钥匙。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玛驰缓缓从商务中心的地下停车成室开出,顺势一拐,融入浑浊的钢铁洪流。 靳子跃坐在驾驶位,透过后视镜可以看见男人略有些局促的脸。 “您准备去取钱吗?还是有怀疑的地点?” 雨宫一郎双手收拢,搭在膝盖,沉思了一会,说道:“我先取一半的金额,再找他要地址。我这不成气候的小舅子,性格颓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 “原来如此。”靳子跃手指轻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车轮平稳地碾过柏油路,轧胎的声音几不可闻。 …… 厂房的天窗,通过细蒙蒙的烟尘,射下几束光,打在地上白了一片烟尘。 明明是正午,整个空间依旧昏暗。 废弃的机械设备爬满了红锈,巨大的钩子吊在梁顶,碗口粗的铁链绑着一头,像歪着脑袋昏昏欲睡的吊死鬼。 厚厚的蛛网粘满各个角落,帆布包裹的旧箱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拿红砖压着,原本的白色也涂抹着骇人的煤黑。 逼仄的角落里,一个男人坐在老旧的案台上,嘴里叼着根烟,光打在稀疏的胡茬上,眼底无光。 在他的一边,地上,两个瘦小的身影背靠背绑在一起。 虽然叫绑,但并没有捂嘴,也没有彻底绑紧,依旧留给他们双手腾挪的余地。 “酸了就挪挪。” 男人看着两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撇撇嘴,吐出一口浊烟。 雨宫惠闻言,小声地说道:“可以动。” 这下豆子听懂了,才小心地换了手势。 “等你爸爸打钱就可以走了,现在先等等。”长岛博也捻着烟,盯着雨宫惠。 “好。”雨宫惠乖巧地点头。 长岛博也心中一阵不快,从绑架二人,到转移地点,除了华人小鬼惊讶叫唤之外,小姑娘从头到尾都异常配合,没有乱叫,没有反抗,更是连逃跑的意图都没有。 这种从容淡定,让长岛博也分外不爽。 “说实话,我不喜欢你。”男人的神色半掩在黑暗中,只剩猩红的烟愈发红亮。 他抬起手架在膝盖上:“总是压人一筹。你爸是这样,你也是。不经意间透露出骨子里的优越,自以为是,伤人自尊。 “你就是扮着乖巧聪慧,让人眼红,看着早熟,让人放心,都只是为了讨好大人罢了。 “小孩子,还是笨一点好。” 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恨我也无所谓,拿到钱我就带英子离开这,从此英子就不用生活在你的阴影下了。” 提及英子,雨宫惠语气郑重: “英子和你不一样。她不是笨小孩,而你是坏人。” 【紧急单章】不可以打赏哦(为舵主挚醉金迷加更) 昨晚收到消息有点惊恐,吓得俺丢下王者跑去码字了。 所以特意加了这一章(鸽了一晚) 首先,代表小破书感谢第一位舵主挚醉金迷老金。虽然和老金偶尔调侃,但真的没想过会收到打赏。这波打赏大大激励了俺,让我为自己的咕感到一秒钟的愧疚。并积极补上前日欠缺的存稿。 还有,昨晚群里的小可爱们100,100地打,1000的打都有,回去群里俺再收拾你们。 俺是这么想的: 这本书刚刚起步,这周推荐下午才来。有没有起色咱都不知道,作者本人日子安不安稳都还未知。 如果打赏,存在被咕负的风险。 没有经济能力的小可爱,也不是说不能打赏,但没必要花太多。至少不要花到得充值,100意思意思就好了。 (给我这个只投了100的留点面子啊喂!) 有经济能力的大可爱,也不用打赏。等上架的时候,能够订阅便是最大的支持。 小乃鸽在此鞠躬。 【关于推书】 被迫营业。 如果有需要py的作者朋友,可以留言,我会去拜读作品,并在以后留言推荐。 如果合适,我可以挂专栏。 如果读者大大们有py的途径,也欢迎介绍。只要合适,我都会考虑。 如果大家有空,也欢迎帮忙推荐。 本周从今天下午开始,有这本书的第一次推荐。 网站新书推和悬疑频道新书推,感谢大家支持。 私以为有存稿才可以安稳,我余下时间多多码字,在此拜谢各路读者友人的支持。 009.凶芒乍露 长岛嗤笑一声。 “坏人?要说坏,你爸爸才是坏事做尽。” “不许你侮辱我爸爸!” 小萝莉像被揪住辫子,突然炸毛。 “呵。”长岛博也不屑地哼了声,猛然间暴怒而起,大吼: “他可是为了名利,连自己妻子都害死的男人!” 他手臂一挥,戳着一处狠狠说道: “你的妈妈!我的姐姐!就是他害死的!” 雨宫惠愣了一会,才憋着脸说:“你骗人!” “骗你?哼,骗你值几个钱?”长岛博也将烟头拄在桌面,狠狠地揉了两圈,将剩下的烟头拧得稀烂。 他眉目狭长,字字咬得发紧: “当年他为了自己能够留在剧组,亲自赶走了你同在剧组的妈妈,导致你妈妈疾病缠身,郁郁而终! “你以为他像平时一样,是个唯唯诺诺的烂好人?” 雨宫惠叱道:“你骗人!” 豆子有些插不上话,只能抵着身子用背蹭了蹭小姑娘,小声说道:“别生气,别生气。” “爸爸是个英雄,不只是电视里,现实中也是!” “英雄?”长岛博也不屑地哼了声,“所有道貌岸然的家伙,在黑幕没有遭到曝光之前,都是你们口中的英雄。” “不是的!英雄只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保护你,仅此而已啊!” 小女孩呐喊着,童声清脆。 长岛博也面色一怔。 “开什么玩笑?”他恶狠狠地凑上来,脸上咧着嘲弄的笑,“那我们看看,你的英雄会不会出现,给我送钱。小天才。” …… 投射的阳光慢慢腾挪位置,发亮的一角从地板艰难地爬向墙边。 黑暗中的时光,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长岛博也脸色有些躁郁,身边的烟头不下十个,扭头看见地上赌气的雨宫惠,瞪了他一眼,又一言不发。 他从桌案上挪下来,凑近说道: “你说,你会不会不值20万这个价。”男人端详着她的脸,缓缓说道。 女童的眼睛躲了躲,没有回话。 但是豆子可以感受得到,女孩的手指一直磕碰着他的手,这是食指在转圈圈。 很有可能,小惠要动用自己的能力逃生了。 豆子有些紧张,毕竟他们的聊天他又听不懂,蒙尘的空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看着一大一小对视,安静的废旧厂房分外压抑。 脑袋犯昏,肚子还有些不争气,来不及解决午餐就和闫无逊分开撤退,也不知道闫无逊能不能找到他。 如果逊哥可以赶到,解决这种情况也是分分钟的事吧。 豆子不由得往好的方面想。 突然间,清脆叫唤突兀地响起: “喵~” 在幽暗的环境中,突然拔高的分贝,多少有些吓人。 长岛博也倏地站起来,看着声音的位置,眼神有些发虚。 只见黑暗中,一对金色的瞳子忽闪忽闪,随着晃动,还有叮铃叮铃的声音。 “什么东西?” 长岛博也拉下脸,眯着眼试探着上前。 脚下,一只生物从阴影中走出来,四足步伐优雅,摇晃的尾巴搅动着烟尘,午间的光束缺了一角,时隐时现。 “猫咪?”豆子疑惑。 一开始的时候,豆子有些振奋,以为是靴子找过来了。 但靴子是全色橘猫,而且小姑娘平时也不叫唤,除了特殊情况,类似侦查的时候。 而眼前的猫咪,全身黑色绒毛,闪烁的金色瞳到了光线里又平息了光芒。 长岛博也皱了皱眉:“哪来的猫?” 很奇怪,这里是废弃的厂房,常年没有人住,周围也因为拆迁,许多住户都搬走了,哪来的猫咪?而且颈间用红色丝带系着铃铛,明显不是野猫,也没有野猫的一股子蛮味。 猫咪没有理他,也不怕生人,自顾自走向被绑的两人。 它在雨宫惠的跟前嗅嗅,又踱步来到豆子面前,鼻翼嗡动,抬起脑袋端详着豆子。 金色的瞳子对上豆子琉璃般干净的眼睛。 “这是你们的猫?” 长岛博也问。 “不是。”雨宫惠也有些好奇,“豆子,是你的猫吗?” “啊。”被小萝莉一问,豆子也恍然,摇摇头,“不是我的猫。” 黑猫的尾巴在豆子跟前左摆右晃。 “它好像喜欢你。” 雨宫惠还没说完,黑猫又扭头走了。 哪怕在三人面前,也是仪态优雅,黑色的绒毛保养得分外柔顺。 男人消瘦的脸有些恼色,说道:“走开!” 就在低头的瞬间,他瞄见地上的影子旁边,还多了一道长发飘飘的影子。 长岛博也瞪大了眼,扭头回身,猛然见到一名女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哥,你吓着我的猫了。” 女人头发扬了扬,微卷的发梢像泛起的波纹,黑色外套内是一件休闲连衣裙,从手腕的袖口露出白皙的皮肤。 长岛博也被女人无声无息的出现方式吓得脸色有些发白。 还没等他说话,女人已经凑上前,可以嗅到发梢好闻的香水味,但女人的目光显然不在他脸上,盯着他头顶上方的空气,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找到你了。” 她探手一揪,顺着男人的头顶,捋出一根粘稠的蛛丝。 长岛博也双眼一白,失去意识软倒下去,全靠蛛丝吊着脑袋。 两个小孩抬头循着蛛丝望去,一道麻绳粗细的雪色蛛丝,斜斜延伸到天花板,在最顶端的钢梁上缠绕多圈,黑暗中,八支镰牙般的立足挠着钢材,发出撕啦撕啦的酸牙声。 两瓣口器锋利,咔嚓咔嚓地响动,五只赤色蛛瞳在幽暗的天花板泛着红光。 雨宫惠不由得睁大了眼。 这只怪物的外形特征明显,多次翻看《秘银战士》的小萝莉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只怪物:“五瞳魔蛛格蒙!” 虽然明日里总幻想爸爸和怪物搏斗的模样,但当这些影视中的怪物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小姑娘反而有些愣神。 豆子没见过,只觉得怪物分外狞恶。 黑猫踱步来到女人腿边,弓起身子,四爪抓地,又懒洋洋地朝着丝袜蹭了蹭。 女人今天画着浅色唇妆,勾勒起一丝浅浅的弧度,笑眼盈盈,说道: “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们开发的兵器,达到了什么程度。” 010.五瞳魔蛛 女人感觉手中的蛛丝一阵扯动。 她也不阻挠,松手的一瞬,男人被蛛丝悬吊着扯飞过去,摆动的身躯像飘零的雪花,从始至终,男人没有一丝意识。 “叔叔!” 雨宫惠有些悲悯。 五瞳魔蛛吞着自己的蛛丝,前爪按紧猎物,猛地张开皮囊,将昏厥的人含了进去。 开卷的皮肉翻飞,像蠕动的蚜虫将解开的缝隙填满。 很快,长岛博也消失在五瞳魔蛛的身躯中,咯嘣的骨骼碎裂声中,魔蛛内部有数个凸起,像搅碎一般揉向四肢。 五枚血色蛛瞳愈发红艳,节肢缝隙的鬃毛伸展,盘在钢材上的爪子交盘相错,发出金铁碰撞的打磨声。 灵舔了舔唇角,饶有兴趣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庞然大物,勾了勾手指,单手撑着腰侧,外套傍身,依旧掩盖不住美好腰肢。 “嘶——” 五瞳魔蛛似乎领会了挑衅的意思,伸长脖子,嘶哑的虫腔发出咆哮。 八条蛛腿节节盘曲,凭借弹跳呠地一声让钢材扭曲变形,整片废弃工厂摇摇晃晃,漫天烟尘滚滚落下。 灵抡起右臂,手指纤长,小指无名指到拇指依次攒动,慢慢揉成拳。 褐色瞳中是放大的蜘蛛形怪物,似乎还能看见鼓鼓的肚子,宛如推进器弹射而来。 灵出拳。 慢悠悠如边唱边比划的戏台把式。不是真的慢,而是视觉上,慵懒惬意的神情,和脚边猫咪三分神似,等到怪物凌空的时候,恰恰挥出,击中怪物的正面。 明明八足有两对已经探出,拳却从缝隙中后发先至,击中五瞳魔蛛的面门。 只是接触的一刹那,晶状的红色瞳目纷纷破碎,整具庞大的身躯受惯性作用保持着前倾之势,很快停滞在空中。接着,深深凹陷的面门直接抹除脖颈,扎进腹腔,挤压得胸腔骨严重变形。 后续的变化已经看不到了,黝黑的庞然大物已经应声而飞。 “砰——”拳头击中的声音才传出来,整间废旧工厂哀鸣共振,簌簌落下的锈渍和灰尘,就像忏悔的眼泪,洒落不止。 八根蛛腿柔若根须,在突然掀起的狂暴风罩中飘摇,那是高速飞行中随着气流的不规则律动。 浑圆的腹腔砸中高高叠起的废旧货物,撞得煤红的砖块砰然四散,掀翻蒙尘的白底黑布;磕到老旧的吊臂,当空折断,钢铁制成的基座被巨大的冲劲带动扭了半圈,像拧曲的麻花摇摇欲坠;而怪物去势不减,像一块软体口香糖飞射,贴在最远处的墙上,连带着整面墙的墙面砰然粉碎。 粘连的红砖嘎啦嘎啦地砸落,整间工厂哀鸣不止。 烟尘四起,已经看不见红砖底下的血糜。 “还行。” 女人甩了甩手,理了理气流吹歪的卷发。 豆子和雨宫惠都不敢言语,彼此仿佛听见了咽唾沫的声音。 肆虐的气流裹杂烟尘,让人睁不开眼。 工厂颤栗,钢铁基座扭折沉地,碾碎地皮,嗡嗡作响。 “这就是这一代的英雄么……”小姑娘的语气除了震撼,还有一丝仰慕,“明明还没有变身……” 豆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 强大得令人窒息,仿佛连呼吸都颇具压力。 偏偏女人回头的时候,笑靥如花。 “哎呀。还有两个小朋友,不好办呀。” 女人拍了拍衣服上的尘,脚步声在轰隆声响中依旧清晰可闻。 “是正太诶。” 灵的声音甜甜的,凑近上前,屈身端详着豆子的脸蛋。 雨宫惠眉头一皱,嘴巴不自觉嘟起: “不要欺负豆子。” 她从绳子堆里伸出自己的粉嫩小手,招了招,挡在灵和豆子的视线之间。 灵也不介意,轻笑一声,转头取出手机。 一阵忙音之后,电话接通。 “藤原小姐,我们又要见面了。这里发生了一起绑架案,受害人是两名小孩,你们可以过来接手一下。” “等等,为什么绑架案你会出手?”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清泠,沉着之余让人心安。 “哎呀,之前不是说了嘛。”灵的表情玩味,“当作普通的绑架案处理就好了,后续事情就不是你们可以处理的了。” 藤原千鹤听得出语气中的调侃,语气依旧四平八稳,说道:“好的,我知道了,马上出队。” “地点是这……” “对了,现场可能有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让你的人别碰,交给特侦组就好了。” 藤原千鹤沉默了一阵,说:“我知道了。” …… 挂了电话,藤原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以为我稀罕?” “长官,什么事呀?” 闫无逊探头一问。 “无论什么事,都和一个即将蹲十五天的在牢犯没什么关系吧?” 藤原千鹤挑了挑眉。 闫无逊索性闭嘴。 说罢,迅速离开了城管大队的办公厅,行色匆匆,路上已经打电话联系警视厅出警。 留下语言不通的城管队长,面色阴沉如水,打开门,示意闫无逊移步到新房间。 …… “嘭。” 汽车的关门声接连响起。 靳子跃和雨宫一郎陆续下车。 “雨宫先生,您确定是这里吗?” 青年问道。 “要说离家不远,又地处偏僻,能够提供场所的,只有这片废弃的工业园。” 雨宫一郎扶了扶眼镜,喃喃说道:“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您可以先试着打电话,看看对方愿不愿意沟通。” “我试过了,打不通。” 雨宫一郎摇摇头。 “那边有动静,我们要去看看么?” 青年试探着问。 “等等!”雨宫一郎抬手,顿了顿,才说道,“小心一点。” 靳子跃点头:“好的。” 他压低了帽檐,跟在雨宫一郎身后。 中年男人的脸有些阴晴不定。 “靳君,涉及私事,我一个人去就好,你帮我守一下车。” “这……”青年面露难色,还是说道,“您务必小心。” “嗯。”雨宫一郎扭头,拉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面色决绝地走进去。 他探身上前,看见破开窟窿的墙体。 红青色的砖头底下,残缺的肢体,软胶般的材质,流着嫣红的血。 雨宫一郎哆嗦着张大了嘴,肝胆俱寒。 原本滚圆的腹腔足够让演员曲腿跪在皮套内,以为冲击力缩瘪回去,流出青黄不明的液体,混杂着浊血。 断骨的足肢扭曲成团,抠着灰沙,视野可见之处,血肉模糊。 【新来的小伙伴康介里!】(有裙) 这几天在推荐位,以为一两年下来,书评百篇,什么场面没见过,结果这场面…… 俺是真的没见过…… 突然来了好多读者,打赏的打赏,投资的投资,投票的投票,收藏的收藏…… 习惯了小透明,真正面对这种场面着实有些难顶。 在这里真的诚挚向各位鞠躬致敬。 作者菌是一枚准毕业的工科男,码字是闲暇之余最大的兴趣。我的理念是用文字真正地描绘心中所想的画面,以文为颜料,以字为线条,构塑脑海中一帧一帧的画面。 能够获得这么多读者姥爷小仙女的青睐,真的是三生有幸。萌新在这鞠躬了。 这段文字留给所有新来的伙伴。 也算是给大家兜个底。 感谢这些天无数大佬的慷慨相助。 感谢编辑朱砂大大在4000字就收留了我,感谢推荐位让见见世面…… 感谢岁正垂瞳圆子大帝(2333)二话不说帮我加书架,还在试水推的时候上主书单。 感谢金主挚醉金迷的舵主打赏。 这些都是小书苗成长过程中的小节点,还有一些是无数个日常的细节。 由以前坚持追着的小可爱和亲友团组成。 大小可爱们在群里督促码字,亲友团群策群力帮我完善设定拿捏大纲。 一只鸽子要鸽起来,背后一定有很多人在咕咕咕。 (大概是这么个道理) 作为一枚萌新作者,俺码字不在行,但是俺哔哔特厉害。 我可以在一天正常一更之余哔哔出一更来! 不要问我为什么一天只有一更!俺在做毕设、找工作之余,还在拼命为了以后存稿!(一天比一章一个字) 以及…… 不可以打赏哦。 因为我会有愧疚感。 新书期间共同进步,有需要的作者大人也欢迎互相支持。 如果喜欢嗑唠,也欢迎进群一起催(咕)更。 群号如下: 909355142 本来想放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让大家开始大航海时代,但是被群里的小可爱锤了。 作者菌拜谢。 011.平静之下 “格蒙……” 雨宫一郎面色刷地惨白,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退后半步。 砖石底下,血色肉糜直扎人眼。 他甚至可以从红色中,辨别出人的衣物,酸液没有完全腐蚀,折断的骨粘连着血肉。 雨宫一郎拧紧眉头,缓缓闭上眼。 良久,他蹚开步子,朝着内部继续探寻。 “小惠!你们在里面吗!” 进入室内,骤暗的视线让雨宫一郎稍微眯了眯眼,飘散的尘还没有沉寂下来,雨宫一郎的心不由得攥紧。 “爸爸!” 远远传来女童的呼声。 “小惠!”雨宫一郎快步上前,昏暗的视线下,零散的红砖和煤黑的墙体时隐时现,倒地的钢架横栏面前,锈腥味扑面而来。 很快,绕过钢架,就看到了废旧桌案边的少年少女。 雨宫惠已经解开了绳索,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揪着少年身上的麻绳。 小姑娘竭力后仰,两根小辫子吃力地晃。 “小惠!” 雨宫一郎来到女孩身边,双臂环抱将小萝莉紧紧抱住。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男人的头埋在小姑娘的肩后,双手拍着后背。 豆子瞧见,男人的眼窝中淌有泪花。 “爸爸……叔叔被怪物吃了……” 雨宫惠的声音有些鼻音,小声啜泣:“好可怕……” 雨宫一郎眯了眯眼,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脑勺,说道:“没事了,爸爸在。” 小萝莉从怀里出来,嗫嚅问道:“那英子怎么办……” 男人一时语塞。 “爸爸,英子没了爸爸,一定很伤心,我们能够接她过来住吗?” 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他,心底回想起长岛博也的话,不由一阵悲悯。 雨宫一郎深吸一口气,安慰道:“我们回去征询她的意见。” “嗯……” 小姑娘乖巧地点头。 “对了,这位是——”雨宫一郎看向豆子。 小惠揉了揉眼睛,说道:“他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叫豆子。” “你好。”雨宫一郎象征性地打招呼。 “叔叔……好……”豆子说话有些磕磕巴巴。 雨宫一郎也不多理会,抱起小女孩,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肘上,说:“这里不安全,先回去吧。” “爸爸……” “怎么了。”男人的面沉如水。 “有个姐姐把怪物打倒了。好厉害,你认识吗?” 雨宫惠的声音有些怯意,她坐在雨宫一郎的怀里,端详着男人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愈发阴沉。 “不认识。” 雨宫一郎的声音降了几度。 “但是听到爸爸的声音后,她就消失了。” 少女觉得爸爸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这些怪物是真的存在的……”她说给男人听。 “小惠,忘掉这些事,还有你朋友也是。”雨宫一郎的瞳孔中说不出的严肃。 小萝莉不满地撇撇嘴。 “小惠,乖,绝对不可以对外人提及这些事情。如果有人问到,就说你们也不知道。” 雨宫一郎郑重地劝诫,他顿了顿,说:“这关系到你的生命安全,不能胡闹。” 外面的警笛声呜呜传来。 雨宫一郎皱了皱眉。 “刚刚那位姐姐打电话叫警察叔叔了。” 小惠补充道。 “我知道了。”男人取出手机。 “靳君,这边没事了,你可以先把车开回去。我在现场,警察来了,等会要去录口供。” “这……好的。”电话那头的青年犹豫了一阵,还是答应了。 豆子的耳朵像兔子一样竖了起来。 靳君,刚刚说的是靳君吗! 他想问,但是奈何语言不通。 挞挞的脚步声传来。 几名干警迅速到位,为首的女性横眉持枪,镜框下眼神犀利。 雨宫一郎抬起双手。 口供录得很顺利,绑架案的嫌疑犯已经身亡,真正头疼的反而是嫌疑犯的命案。 但这显然和姗姗来迟的雨宫一郎无关。 从表面上来说的话。 藤原千鹤眯了眯眼。 两个孩子的口供也录了,藤原千鹤诧异的是,其中的小男孩又是华人。 透过他的瞳孔仿佛就可以将其内心世界一览无余。 但细细追问起来,他甚至比年纪小的女孩了解的情况还要模糊一些,充其量只是在家作客被牵连的倒霉蛋。 死者长岛博也是雨宫一郎的小舅子。 据说两人早年不合,鲜有往来,少有的交集也仅是为了接济落魄的死者。 当然女儿们的关系很要好,成了两人关系的另外一条纽带。 两个小孩作为受害者,而男人甚至连目击者都不算。注重社会效应的影视公司也频频暗示,要尽快释放雨宫一郎,降低社会影响。 重重试压之下,警方没有为难他们,最终把他们安然送回。 在门口,雨宫惠和豆子分道扬镳。 雨宫一郎叫了司机,送女儿回去,而自己上了回公司的车。 藤原千鹤眺目远望,接送女孩的司机有点眼熟。 她第一眼想到福缘餐厅的侍者。 想起另一桩大案,不由得有些头疼。虽然已经移交,但是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出于保险起见,她还是拨通了电话。 “靳君,我是藤原。” “警官,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在哪?” “抱歉,我在餐厅,工作期间,主管不让我接听电话,实在抱歉。” 电话那头是主管的吆喝声,语气温吞的青年歉意十足。 “啊,是我打扰了,改天再答谢你吧。” 藤原千鹤稍稍松了口气。 最近的事件弄得自己有些多疑。 回到案件,田中推开门,小心翼翼地递来雨宫一郎的信息。 藤原千鹤没有理他,仔细浏览起来,眉头微蹙。 杀死长岛博也的凶手,也死在现场,那团怪物的残躯却被另外的法医队伍接管了。 怪物被指认,是该影视公司的皮套怪物——五瞳魔蛛格蒙。 但是很快上面就有指示下来,禁止接触该公司的一切皮套,这个案件涉案人员全部遣还。 藤原千鹤面露嘲色。 欲盖弥彰。 显然这家公司,包括女儿被绑架的男人,身上都有问题。 “嗨嗨,我的美女警官在想什么?” 灵坐在桌子上,背对着藤原,扭头的时候,披肩长发哗地流下。 “下次进来的时候,请打招呼。” 藤原千鹤面无表情。 012.风云诡谲的都市异闻 “啊啦,我下次注意。” 灵笑嘻嘻地说。 她的皮手套抵在桌面,鞋跟在桌腿轻轻地点。 “有什么事么?” 藤原千鹤头也不抬,拿笔圈着资料的细节。 “我是来满足你的好奇心的哦。”灵巧笑嫣然。 “我没兴趣。” 女警抬头,脸蛋绷紧,表情木然。 “那个皮套怪……” 藤原千鹤闭上眼睛。 灵嘴角微抬,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左翼势力的兵器哦。” “砰。” 藤原千鹤收拾着文件,就要把资料装回档案袋。 “而且好像不止这么一具,你就不想了解一下其他怪物藏匿地点?” 女警起身,整顿好资料袋,就准备离开。 “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藤原千鹤的步伐一顿。 灵不紧不慢地说道:“可能有危险哦。” “这些怪物的目标是这位女孩吗?” 藤原千鹤抵着下巴,自然地把文件袋收回腋下。 “这是我的猜测。”灵说道,“你查过这些怪物的信息么?我是说在特摄片里。” 她眯了眯眼,补充道:“或者说,在都市传说里。” 藤原说道:“这十二怪物以‘风、林、火、山’为四大属性,通过特摄片的宣传,在民间广为流传,衍化为都市传说。” “是的。”灵打了个响指,从桌面蹦下来。 “也就是说,如果都市传说是真的,那应该有十二具怪物皮套。 “被我摧毁的,是‘风’属之一的五瞳魔蛛皮蒙,经过我们的法医鉴定,其残骸确实具有一定生物活性。” 藤原千鹤有心理准备:“这些皮套都还活着吧?是你们的手笔么?” 灵摇摇头。 “首先,纠正一下,就算是异鬼内部也不是一片和睦,有主张统治人类,也有主张和睦共处,所以你用‘我们’这个概念,实在是冤枉我了。” 她做委屈状。 见女警不买账,很快面色一改:“而这些应该是早年另一个派系准备的生化兵器。 “这些兵器平时并不具备生物活性,甚至有些接近软塑胶的材质,放在皮套堆里,就是最好的掩护。至少我们在《秘银战士》播出的这些年间,鲜有发现,留下的蛛丝马迹都被他们抹除干净了。” 藤原千鹤很快就抓住了重点:“所以触发这些生化兵器活性的条件是什么?” “《秘银战士》原著中有提供参考。”灵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办公桌边,打开了藤原千鹤的办公电脑,“密码多少?” “0907。” “哇哦,生日诶,我记住了。” 灵一边说着,一边操作着打开网页:“没有私人网站?” “灵小姐。”藤原千鹤面色冷峻。 “你看,十二魔物诞生之初,还有另外的衍生物——两枚灵骨,也就是我们说的舍利子。” 灵指着电脑,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其中一枚舍利子成就了秘银战士,而另一枚成为决胜的关键。如果这也能作为参考依据,那你说……” “等等,我有疑问。”藤原千鹤打断道,“如果是真的,那现实中为什么没有所谓的秘银战士。” “都说了这些皮套是另一派系的生化武器。总不可能还打造一个天敌来克制自己吧,都市传说和现实,还是得区分开哦。” 灵微微眯着眼。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严格遵循作品的设定,但是存在一定的关联和参考。” “为什么长期接触皮套的剧组相安无事,为什么怪物会出现在废弃工厂,操纵人类绑架小女孩?” 藤原千鹤抵着下巴,虽是问句,但是心中已经有了线索。 灵漫无目的地掠着鼠标,碌碌的滚动声在安静的房间分外清晰。 “所以——”女警目光如炬,“类似舍利子的物件真的存在,而且,和小女孩多少有些关联。” “总算是跟上我的思路了。” 灵浅笑。 …… 狭窄的车内播放着老歌的唱片,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倒退,城市的五光十色转瞬即逝。 开车的小哥戴着一顶鸭舌帽,聚精会神地握着方向盘。 “没受到什么惊吓吧。” 他盯着路边,发觉雨宫惠在端详他,先问道。 “没有。” 小姑娘兴意阑珊,神情落寞。 “你看起来好像精神不太好。” 靳子跃温和地说道。 “说了没事。” 雨宫惠嘟着嘴,粉嫩的脸颊鼓鼓的。 靳子跃想到了什么,说:“听说绑架的嫌犯是你叔叔?” “嗯。”小女孩靠着后座,倚着脑袋,出神地望着窗外。 “是难过吗?” “有一点。” 毕竟是孩童心性,雨宫惠还是回答了靳子跃的提问。 “大人的矛盾,有时候总会不经意间伤害你们。”靳子跃柔和地说,“不要往心里去。” “我不生气啦。”女孩解释。 她的神色有些悲戚:“我只是担心英子没了爸爸,以后要怎么办。” “英子是你的朋友么?” “嗯,她是我很要好的朋友。”雨宫惠说道,少女的娃娃音澄澈干净,恍若天籁。 唱片播放着哀伤舒缓的旋律,雨宫惠突然觉得很应景。 “应该可以住在托儿所之类的吧,如今的社会福利很齐全,将英子养大成人应该不是问题。” 雨宫惠辩驳道:“那不一样。” 她的眼底有些发红:“英子没有妈妈,现在又没有了爸爸,一定很难过。” 靳子跃稍微有些发怔。 小姑娘继续说道:“我和英子一样,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妈妈,所以我们两个总是黏在一起,没有和其他小孩相处的芥蒂。” “我们都很想妈妈,但是陪伴我们的只有爸爸。如果爸爸也离开了,那得多可怜啊。” 雨宫惠抹抹眼泪。 “小惠其实很害怕,我总怕爸爸突然哪一天就消失了。” 靳子跃的眼睛动了动,瞥了一眼,继续留神路面。 “为什么?” “因为爸爸是退役的英雄。”小姑娘低着头,声音呐呐的,“以前觉得,英雄很酷,爸爸很酷,但是,现在我只要爸爸平平安安回来,多多陪陪我。” 靳子跃的眼眸像有翻涌的匹练经过,柔和的白光一闪而逝。 “爸爸一定也很疼爱小惠,听到小惠有危险,奋不顾身地出来营救,就是最好的证明。” 013.策无果 “可是爸爸都不陪我回家。” 雨宫惠看着车里的香水挂件,神情落寞。 “但是他特意嘱咐我送你回家呀,还说等会你要吃什么,我带你去买。” 小姑娘的眼神动了动:“真的吗?” “嗯。”靳子跃笑笑。 “不对,爸爸明明说今晚回来再给我买的,他不回家了吗?”萝莉面色又嘟了起来。 “剧组这边在拍摄《秘银战士》十周年纪念的剧场版,雨宫先生和其他导演需要加班……” 靳子跃歉然挠挠头,却发现鸭舌帽盖住了头发,手指搭在布料上,没有手感。 索性又收了回去,搭在方向盘上好好开车。 “知道了啦。”小姑娘说道,两根小辫子随着减速带一晃一晃,“小惠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小孩。” “哈,那小惠等会要买什么好吃的,就由哥哥代劳了。”靳子跃缓缓开到路边。 “那、那就草莓味冰激凌吧。” 小姑娘瞅了瞅不远的店铺,LED灯循环闪烁,一家便利店挂着“营业”的字样。 “好。”靳子跃挂挡、踩刹,慢慢把车停在路边。 …… 日薄西山。 归家的有车一族狂躁地拍着喇叭;偶尔有白领拎着公文包,行色匆匆地横穿马路;背着书包的国中生三三两两结伴搭乘地铁。 当——当—— 呼啸而去的地铁满载着归家的喜悦。 豆子摸了摸肚子,瞄了瞄身边的同龄小孩,看着他们走进新干线的入口。 他有些落寞。 刚刚从警视厅出来的时候,在隔壁的城管办看见了被收押的鸡蛋灌饼餐车。 逊哥恐怕……又进去了。 今晚的晚餐,又剩自己一个人。 突然,他拍拍脑袋,不知道靴子跑哪去了。不过靴子那么机灵,应该回得来吧? 如果没有被一并送进局子的话。 孤身异乡,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相通,真的想赶紧找到靳哥,再回家找哥哥。 哥哥一定等急了吧。 他默默想着。 有些怀念9区的亲朋好友。 “沙沙——” 豆子低头一看,全色橘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腿,他眼神一喜:“靴子!” 他抱起来。 虽然是全色橘猫,但靴子依旧留有一肚子素色白毛。它伸了伸脖子,躺在豆子的怀里,翻着四蹄。 豆子哈哈一笑:“别闹。” 他用手指轻轻搭在靴子的脊部,四指分开,像梳子捋着背后的毛。 “我看看有没有零花钱给你买点罐头。” 豆子掏掏裤兜,却发现有个琥珀色的物件,形状圆润。 “哎呀,我忘了把宝石还给小姑娘!” 他有些懊恼。 靴子凑过来,探着身子嗅了嗅,舔着舌头。 “这个可不能吃。” 豆子阻止道。 下水道隐约传来蹚水的声音,就像突然开闸的水。 豆子迟疑地看着附近,身后的井盖合得严严实实,路边没有多少行人,前面就是临时租借的木工铺子,平时闫无逊和他就是在这个竹棚掩盖的土瓦房内休息。 再回头的时候,靴子已经昂着脑袋,嘘咬着,做哈欠的模样。 而豆子手中空空如也。 半晌,街尾传出少年的惨嚎:“你把它吃下去了?!” 路人扭头,看着语言不通的少年抓着猫咪的两只前爪。 橘猫一脸呆滞地瞅着少年,瞳子滚圆,半合着嘴,看着他的脸蛋逐渐变红,最后眼神像要哭出来。 它轻轻地唤一声:“喵。” 豆子下巴皱得高高的,苦着脸说不出言语。 身后的井盖哐当了一下,缝平的水泥在地面裂开数道斑纹,又很快没了动静。 …… “哥哥,我到家了,谢谢你。” 雨宫惠捧着手里的冰激凌,礼貌地说道。 “嗯,小惠再见。” 靳子跃笑眯眯地和他招手。 “砰。” 目送着小姑娘关紧门扉,鸭舌帽下的表情在逆光中明晦不定。 靳子跃的笑容就像方糖入开水,瞬间归于沉静。 舍利子不在女孩身上。 而他特意跟着到了家中,似乎也没有感受到舍利子的气息。 可能自己的推算,在哪里出了差错。 需要了解当中的变数。 只要盯紧这家影视公司,有的是机会。 …… 影视公司内部。 空敞的会议室内,男人女人围着环形办公桌,气氛沉默。 雨宫一郎站在一旁,低头俯视地面。 “你说皮蒙失控了?” 提问的是一名座位靠前的白发男人,梳着背头,年过天命,依旧穿着得体的西装。 “是的,这些怪物突然又恢复活性,不能再用了。” 雨宫一郎神色凝重。 “能支配皮套,让这些怪物安静沉睡的,只有雨宫先生你了吧。听说死的是你小舅子,还绑架了你女儿,你动用这些皮套去解决问题,好像也说得过去吧?” 另一名国字脸的男人,吊着三角眼,面色不悦。 “雨宫先生,你是打算推脱皮蒙死亡的责任吗?” 雨宫一郎皱了皱眉:“我不会为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去动用这些危险的怪物。” 白发老人拍了拍桌子,说道:“不管如何,皮蒙死亡的事实已经发生了,接下来的十一副皮套,不能再蒙受损失了。” “燃山堂左京分布损失惨重,皮套的制作者生死未卜,当下的十一具皮套,就是这座城市难得的战斗力了。” 一名带着金丝眼镜框的男人,抹着八字胡,说道:“雨宫先生,无论皮套是否失控,身为管理人员的你,确实有失职之处。” “是。” 雨宫一郎额间隐隐冒出冷汗。 位居正中间的年轻人,穿着纹付羽织袴,束着冲云髻,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交流。 “这样吧,如果这些皮套果真有苏醒的征兆,那只能再动用舍利子镇压一次了。” “是。一切听社长安排。”雨宫一郎颔首。 会议结束。 雨宫一郎也隐隐有些担忧。 他身边持有阴之舍利,有统御邪物、镇压污秽之效。 舍利有灵,选中了雨宫一郎。 但是这一次的事件,从里到外透露着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诡谲。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这群人是什么来历,雨宫一郎也有所察觉。 不过,既然选择了与狼为伍,自然就得拥有獠牙。 必要的时候,也得为自己留下后路。 014.算无谋 茶室、榻下、屏间、矮几旁。 “社长,阳舍利消失了,浅栖沼魔失去目标,无功而返。” 男人恭谨地正坐对面,下巴点缀一撮小胡子,耳垂别着银色耳环。他双手放膝盖上,低头不再作声。 幽幽的白烟在狭小的室内缭绕。 对面的和服男人捧着热茶,端手平递过去,说:“先试试我的茶,看看我茶艺是否长进。” 男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茶,抬手欲饮。 “错了。” 和服男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先转三圈。” 耳环男人愣了愣,还是持着茶碗,手指捻动,慢慢转了三圈。 “静心了吗?” “是,社长。” “茶要轻品、慢饮,才能喝出其中韵味。”和服男人嗅着室内的牡丹熏香,微笑地说。 茗茶入口甘醇,微微有些发烫,清新久久不散,唇齿留香。 “社长的茶道又精进了。” 耳环男人俯身将茶碗奉还。 “‘和、敬、清、寂’,你觉得我占几成?”和服男人问。 “社长,属下私以为,社长基本掌握了神髓,达到了属下难以企及的层次。” “不,以茶入道,讲究的是‘茶禅一味’,有些禅意,就在饮茶间,不请自现。” “社长真知远识,我等愚钝,请社长指示。” 耳环男人额头冒汗。 “茶室内不谈商政,你只需知晓,浮躁是茶道最大的敌人,宁静致远,淡泊明志。” 和服男人从容不迫地说道。 “若以茶道博弈,客人只需心平气和地接过碗,品茶、轻抿,不必过多言语。” 他收回茶碗,端详着壶中咕噜咕噜沸腾的开水,说道:“而身为主人,遵循四规七则,稍有不慎,便落得茶品不堪的污名。” “而如今身处客席,顺其自然,等主人沏茶之前,自是赏好这风花雪月,待到茗香出浴,再细品之。” “我知道了,社长的教诲,悠一铭记于心。” 男人伏地而拜,再缓缓退出茶室。 …… 三天后。 连绵的阴雨退散,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 雨宫惠有些闷闷不乐。 通过靳大哥哥的消息,她了解到最近剧组好像休整过,好像还请了法师为皮套驱邪作法,据说是邪灵附身在皮套上。 而关于秘银战士剧中的怪物,网络上更是传得风生水起。 一方面,是因为临近十周年,剧场版拍摄做的宣传;另一方面,不少媒体也在热谈本次的都市怪物事件,一度让其竞争公司觉得这是在造势炒热度。 而备受关注的剧组,最终决定继续拍摄。 终日的劳务让雨宫一郎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小姑娘。 而这几天,长岛叔叔的遗体火化之后,她也不敢去找英子。 听说英子被送到福利院去了,甚至,这几天连学校都没有来。 日子照常,一天天地后挪,雨宫惠心中却莫名压抑,仿佛踮起脚尖,极目眺望的时候,从城市钢筋镜楼的缝隙中,看不到隔日的太阳。 放学路上显得枯燥。 一个人归家的时候,除了耳畔的欢笑,总容易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路过商店橱窗,直视玻璃,会隐约听到头疼的尖啸;每一个拐角处,似乎可以看见晃动的尾巴;偶尔经过灌木丛,有翻动过的痕迹;甚至坐在长椅休息,都可以听见隔壁喷泉突然阻塞、又迸开的异样声。 女孩踢了踢脚边的石头。 石子磕磕碰碰,在地上咕噜噜打转,撞在棕色皮靴上停了下来。 雨宫惠抬起头,灵俯身抿嘴,笑眯眯地和她招手。 小姑娘皱了皱眉,转头便走,甩了灵一脸的辫子香。 灵挡在她前面,说道:“别这么严肃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雨宫惠哼了一声。 灵啧啧说道:“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脾气是留给好人的,对坏人不需要客气。” 小姑娘背着书包就要走。 “我带你去找爸爸,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小萝莉仿佛点燃了炸药包:“上一个这么说的是我叔叔,他已经死了。” 灵一时语塞,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雨宫惠不服气。 “这座城市,能杀我的,一个都没有。”灵摆了摆食指,笑嘻嘻地说。 “你真是英雄吗?”雨宫惠眼睛动了动,又有些狐疑。 “不是哦。”灵眨眨眼,“我是大BOSS。” “你就吹吧。”小姑娘气鼓鼓地说。 “我请你喝弹珠汽水!” 雨宫惠瞄了一眼,满脸写着不理会她:“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这么说吧,你爸爸有危险了。” 灵严肃地说道。 “我爸爸怎么了!”雨宫惠立刻询问。 灵有些无奈,还以为多难哄呢,她瞥了瞥周遭,示意雨宫惠看去。 “那里动静看到了吗?” “是什么?” “你猜。” …… 豆子整装待发,面色决然,眼眶里隐约有些视死如归的气势。 按照老规矩,闫哥进去的第三天,看守所放下警惕之时,就是他带着靴子去救人的最佳时机。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次,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冷静,冷静,逊哥是驭命者,带上靴子,换上一个战斗型的命辞,就可以逃出来了。 他安慰自己。 靴子在他怀里,四仰八叉,打了个哈欠。 猫年纪大了,有轿子坐绝对不自己走,除非跑路的时候,代步工具跑得比自己慢。 他很熟练地取出提前打印好的翻译语,交给看守所的警卫。 作为家属果然很轻松地进入到内部。 周围的便衣看他是一个小孩,也没多留意,顶多带路的时候,用听不懂的和语调侃一下之类的。 顺利潜入。 阿弥陀佛。 豆子松了口气,他想起16区应该是信佛的居多,毕竟还有很多寺庙。 “咔拉、咔拉。” “豆子,来了啊。”闫无逊依旧满头蓬乱的头发,眼神憔悴,眼窝微陷。 但是胖了。 “逊哥,我把靴子带来了。” “好样的!”闫无逊神情一振,“我看看用哪个命辞能够脱险,给这群目不识丁的家伙来点颜色瞧瞧,不然还不知道谁是爷。” 他接过靴子,橘猫懒洋洋地打量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眯着眼,瘫坐在地上,化成一滩液体。 闫无逊狞笑,探爪,穿过铁窗。 015.追根溯源 “逊哥,好了吗?” 豆子看了看表,有些焦急。 “快、差不多了。”闫无逊小声说着,手在猫背上来回穿梭。 靴子已经睡着了。 又被闫无逊粗鲁地挠醒。 “你撸了半小时的猫……我怕外面那些警官起疑心。” 豆子面色不安,觉得心快窜到嗓子眼。 “这不是没摸到命辞吗……”闫无逊小声嘀咕,“平时二十分钟左右就摸到了啊……” “驭命者取命都这么慢的吗……” 闫无逊瞪眼,说道: “你懂个锤子,哪有谁一眨眼的功夫就可以念完所有咒辞、感应命辞位置并捕获命辞的?那是怪物!” “驭命是一个很复杂很晦涩的过程,这就是你为什么入不了门的原因。” 闫无逊说得有鼻有眼。 靴子迷迷糊糊抬头看了一眼,又瘫回去,舒服地眯眼,神情安详。 “摸到了!咦,这是什么?”闫无逊先是精神一振,接着又有些诧异。 他好像取到一团从未见过的命辞能量。 而且……以他贫瘠的学识,好像也认不出这是什么玩意,只是能感受到这个命辞内部磅礴的能量,如奔涌的江海,浩瀚无边。 这……他接手了靴子几个月,还没摸到这么强势的命辞。 他小心翼翼地收敛自身气息,将血脉中的命辞收拢到心脏,并缓缓封存。 腾出的空间,可以感受到命辞像投入水中的颜料,丝丝缕缕在全身四肢百骸,慢慢缭绕。 砰、砰。 砰、砰。 闫无逊浑身有些发热,激活了身体机能,仿佛置身熔炉,锅炉中的蒸汽四处寻找宣泄口,疼得闫无逊浑身冒汗。 “逊哥,没事吧?”豆子关切地问。 “这个玩意……有点上头……”他喘着气。 这时候,靴子睁开了眼。 豆子赶紧抱回靴子,他也不知道换命辞对靴子有什么影响。 靴子双眼瞪得圆圆的,嘴巴乖巧地半张着,看着闫无逊和豆子两人。 仿佛取出这个命辞,橘猫也浑身一轻。 就在豆子纳闷的时候,心底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喵?” 豆子眼睛突然闪亮:“逊哥!逊哥!靴子、靴子它成精了!” 闫无逊皱了皱眉,拍了拍他的脑袋:“发什么神经呢。” “靴子刚刚会传音……” “传音是部分大师的独门秘籍,这可不是我们能学的,更别说一只蠢猫。”闫无逊正色道。 “你才蠢。” “……” 闫无逊挑了挑眉,左右瞥了两眼,说道:“豆子,你能耐了啊,敢骂我?” “啊?”豆子挠头。 这时候,门口脚步声窸窣,看守所的警卫过来准备提醒他们,时间差不多了。 当他敲门的时候,门内的场景却让他有些愣神。 铁窗内,关押嫌疑人的一处,空空如也。 留下猫咪和小孩,与他大眼瞪小眼。 “什么情况!人呢!” 他问道。 猫咪和小孩对视了一眼,扭头瞟到铁窗内,又转过来,对着守卫,同步摇摇头。 “为什么连猫也会摇头啊!” 守卫有些抓狂,哆嗦着拿出对讲机:“快来,这里有情况!马上调监控!” …… 呼啸的重装摩托像一道黑色彗星,一闪而逝。 引擎轰鸣如霸王龙践踏大地,连柏油路都要为之颤抖。 灵一身风衣,戴着墨镜,狂乱的气流拍在脸上,思思凉意让她兴奋地抿起嘴角。 身后紧紧捆着一个小包袱,肉嘟嘟的小手环在灵的腰肢,两根辫子从两侧被气流拽到了身后,就没有掉下来过。 雨宫惠面色铁青,整个脸蛋埋在灵的背后,不敢睁眼。 “慢点!”少女尖叫。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轰鸣声远远大于少女的哀嚎。 “救!命!啊!”小萝莉的吼叫带着哭腔。 灵的挡风墨镜中,变换的建筑群像告退的仆从,飞速闪退。突然间,黑色重装暴龙长啸一声,灵想甩身,但是考虑到身后的小萝卜头,还是规规矩矩地减速一段时间,再缓缓按住这头躁动的暴龙。 刚下车,拎起身后的小个子,就对上了雨宫惠湿漉漉的大眼睛。 “我要回家。” 雨宫惠抽搭了一声,头发乱蓬蓬的,两根飘摇过度的小辫子都有些走形,小肉手在脸上一抹一抹的。 “等等,那些玩意没跟上来。” 灵远眺着远天的楼顶,那些跳蚤般的黑点全部消失了。 “它们改变目标了。” 她的脸色有些凝重,就像在自言自语。 “方向……是警视厅附近。” …… 资料室内。 藤原千鹤摘下平光眼镜,揉了揉额间。 这些天,从资料中,她又发现了新的线索。 雨宫一郎的妻子,长岛阳美女士,已故将近八年,正是当时《秘银战士》的皮套设计师。 如果说皮套有异常,要追根溯源,设计师肯定不可忽视。 她端详着资料,长岛女士死于不慎失足,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血?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和异鬼打交道太频繁,每次提及“血、肉”等字样,她都会多留心几分。 长岛女士……和前阵子的长岛博也是亲姐弟吧。 藤原调查的时候,发现姐弟似乎有些差异,弟弟虽然颓废,但在当时,阳美女士还是挺照顾弟弟的。 而姐姐阳美女士,却和丈夫一起拒绝了长岛博也加入剧组,当时为此闹了不少矛盾。 现在看起来,不像是出于私心,而是一种保护。 说明,阳美女士也是知情人。 如此说来,雨宫一郎和他的妻子,一起承担着什么。 联想到左翼派系的施压,藤原千鹤眉头微蹙。 “科长,这些是你要的,关于民间传闻的怪物整合。” 田中身高近米九,在藤原千鹤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嗯,好的,谢谢。” 女警接过资料,却发现田中还在。 “还有什么事?” “啊,我是想说,科长,别太辛苦了,还有我们供你任意驱使。”大个子挠挠头。 “不用了。” 藤原千鹤翻开文件,说道:“文件太多人经手会乱,出勤的时候积极一点就好。” “哦。”田中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一脸失落。 016.风林火山 新到的资料,整合了网友关于都市异闻怪物的消息。 “风、林、火、山”原本应是古代兵法,却作为怪物的属性,当初在《秘银战士》上映时,设定上确实吸引了一批受众。 全称应该是演变自9区的古籍。 “其徐如林、其疾如风、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是广为流传的四句。 而这四句之后,还有另外两句。 “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秘银战士》中,大胆地将其理解为阴阳两种对立属性,阴阳协和,四相归一。 而当时的负责剧本的编剧,也姓长岛。 这是家族产业么? 藤原千鹤继续翻找资料,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异鬼的武器,既然是武器,自然要有使用者。 等等,和异鬼挂钩的话,真实的历史事件应该也被隐瞒了。既然如此,或许可以从民间怪谈,乡村野史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迅速打开电脑,却发现电子邮箱中,早早收到一封电子邮件,署名是“略略略”。 女郎嬉皮笑脸的模样在藤原脑海中一闪而逝。 藤原千鹤晃晃脑袋,排除干扰信息,仔细浏览起来。 内容,是几百年前的一份文字典籍。关于几百年前一名异鬼大妖的故事。 数百年前,甲斐之虎武田晴信阁下,以“风林火山”为旗帜,彰示一种不屈战斗的精神。 而这名异鬼在世为人时,曾贵为武士,深受其影响,并以此勉励自身。 戎马倥偬,数百年过去,当年的武士成了一方异鬼大君,东征西讨近百年,依旧将“风林火山”奉为圭臬。 往往所有的老一辈都爱怀旧;怀旧的内容多了,就成了老一辈。 当年的异鬼大君在一次意外中死于非命,而身为“老一辈”,他的遗体被火化,残存的躯壳用作十二具怪物的材料,烈焰焚净之后,却凝结出类似舍利子的物件。 后来历史辗转,流落的物件和十二具半成型的怪物,便消失在民间。 古语言有些难懂,时间有限,藤原千鹤只能择重点了解。 这些怪物,早在几百年前便已存在。 应该是交由长岛氏族保管,而这些年,长岛一脉也向异鬼投诚,才让这些兵器重见天日。 这些仅是自己的猜测。 但藤原千鹤并非仅靠理性思维,有时候,破案也需要有灵性,有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往往能和事实真相不谋而合。 想象力也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天赋。 如果按照这条线梳理下来,身为长岛家的阳美女士,能够设计出皮套,也是一种幌子,为了让十二怪物冲破束缚的幌子。 而异鬼收回自己的兵器,肯定也希望自己能够掌控这些兵器。 很显然距离直接掌控,还缺少一个必要条件。 这个条件掌握在雨宫一郎和长岛阳美手中。 阴阳舍利子。 藤原千鹤不由得松了口气,事件进展到如今,总算有眉目了。 也就是说,找到仅存的雨宫一郎,相当于找到了控制十二具怪物的钥匙。而怪物会袭击小姑娘,可能其中一枚舍利子就在她手上。 藤原千鹤继续梳理。 等等!不对劲! 她猛然坐起——雨宫一郎不会指挥怪物袭击自己的女儿,雨宫惠只是个孩子,自导自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谁指使怪物们? 如果这么说起来,雨宫一郎也就危险了。 藤原正准备联系灵,突然手机响起,灵抢先一步打来电话: “藤原警官,你在警署吗?” “我在。” “有怪物往你附近去了,我现在赶回去。” 藤原千鹤眉头一皱:“皮套怪物有自己的意识?还是本能?附近有什么吸引了他们?” “不知道,原本一直跟踪我身边的小妮子,后来齐齐掉头跑了,你自己小心哦!” 撂下电话,藤原千鹤马上走出厅院。 她觉得有些吵闹。 “发生了什么事?”她找到奔走的警员,问道。 “据说是有人越狱了,现在在紧急搜查。” “越狱?”藤原千鹤微微一愣,最近也没有关什么需要越狱的嫌疑犯吧。 但来不及多问,警员已经赶往现场。 她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思索。 敞开的警视厅大门,正对着马路。 一个人大摇大摆地晃悠过去,身旁跟着小心翼翼的小孩。 “逊哥,咱们快溜吧,我总怕有人能看见咱。”豆子神色戚戚,有些不安。 那个身穿看守所统一制服的男人手上的镣铐还没解开,捧着怀里的猫咪,一阵搓揉。 “怕啥,咱现在是透明人咯!有谁会注意咱?昂!” 他开怀大笑。 闫无逊捧着靴子的前肢,说道:“这是什么宝贝命辞,我还真没见过这么顶的玩意。” 女澡堂女澡堂…… 他出神地望着天,口齿生津,忍不住露出痴笑。 笑完,一转头,却正好瞅见站在警视厅围墙内的藤原千鹤,正抵着下巴冥思苦想。 闫无逊哆嗦了一阵,但很快又稳下阵脚。 “不慌,这婆娘现在看不见咱。” 一时间难免有些玩心大起。 试试? 就试一下。 他咳了咳,确定藤原千鹤没有理他,又装模作样地接近。 女警穿着制服真的很好看,这丝袜腿,这苗条身段,脸蛋白净,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总有种隐约的女王范。 面色俏寒,平光眼镜中,严肃的眼神扫视着地面,仿佛在出神地想着案情。 老男人不免想起皮鞭、蜡烛之类的小玩具。 脊背一哆嗦,闫无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 他又扮了扮鬼脸、斗鸡眼、咧嘴巴,吐舌头。 “逊哥,别试了,我怕……”豆子抱着靴子,看着他在女警面前转悠。 闫无逊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怕什么?区区一个女警,还能吃了我不成?” 豆子只能乖乖跟上,这种“不存在”应该是有范围的。 “原来如此。” 藤原千鹤紧蹙的眉头终于解开,脸上的寒霜消融,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闫无逊先是吓了一跳,下意识问道:“她在想啥呢?” 豆子挠挠头,正准备回答不知道。 突然,藤原千鹤抬起头,目光灼灼。 她单手擒住闫无逊的右手,另一只手按在豆子肩头。 “喂?喂?喂?”闫无逊惊叫,却发现自己压根挣脱不了,两只脚撒丫都撒不开。 豆子腿脚一软,差点趴下。 靴子见识不妙,三两步窜出去,嗖地一下如同橘色闪电,消失在院子的围墙外。 藤原千鹤特意用华语,说道: “我在想,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017.委托 “咔!” 雨宫一郎指挥着,停止拍摄。 这是一段打戏,替身演员需要实打实地挨揍,并被怪物的巨力掀飞,虽然有防护措施,但是必要的冲击力依旧得接下。 靳子跃呛着气,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身体素质不错。” 雨宫一郎说道。 剧烈搏斗后的靳子跃有些喘息,笑笑说:“谢谢导演夸奖。” 自从那天之后,靳子跃已经从临时群演破格提升为武打替身,必要的时候可以充当皮套演员,因为他的匀称身材,基本满足大部分皮套的身形尺寸要求。 郊外,斜阳晚归,得益于一天的阳光,林间少了一股子湿气。 “大家收拾一下,收工了。” 归途的车内有些安静。 雨宫一郎特意与靳子跃同乘:“靳君,你来帮我开车吧。” “好。” 赶上城市的晚高峰,殷红的天边残留着云霞,霓虹夜灯陆续亮起。 靳子跃开车很稳,起步和停顿都是如此。 雨宫一郎出神地看着车前窗,拥挤路段走走停停都没有打断他分毫思绪。 “靳君,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突然说道。 “您请说。”靳子跃侧目。 “你见过小惠吧?” 男人盯着不断刷新的路面,前面的车灯一闪一闪,眼眸低垂。 “嗯。” “小惠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正因为乖巧懂事,我少花了很多精力在她身上。 “等我发现,想要弥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车灯刷地从前挡风玻璃穿过,幽暗中晃过男人颓然的脸。 靳子跃安慰地笑笑:“小惠很懂事,也很可爱,她一定明白您的苦衷。” “靳君。 “如果我遭逢不测,能将小惠交托给你吗?” “啊?!” 靳子跃手一颤,很快又抓紧方向盘。 “您乐观一些,不用说这么丧气的话。” “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无礼,但是原谅我,实在没有其他值得托付的人。” 靳子跃的喉结抖动了下,说话都有些磕巴:“您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些为时尚早……” “不要给我插科打诨,靳君,我是认真的。” 男人的眼紧紧地盯着靳子跃。 驾驶座上的青年神色也凝重起来,嘴唇抿紧。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雨宫一郎的手探过来,搭在靳子跃的膝盖。 男人的眼睛在橘黄的车灯中熠熠生辉。 “拜托你了,靳君!”男人垂下脑袋,背头有些散开,靳子跃扭头可以看见鬓角的白丝,以及额前浅浅的皱纹。 “替我……把小惠抚养成人,算是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最后的请求……” 男人的声音有些悲怆。 靳子跃沉默地开着车,慢慢开出拥堵路段。 “实在抱歉,雨宫先生。”他的声音少了一丝怯意,依旧平视着前方的车。 “我不能接受您的请求。 “天灾人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说不准,我还会倒在您的前面。 雨宫一郎怔怔地看着靳子跃,神情就像凋零的康乃馨,昏暗的眼眸失去光泽。 “罢了,罢了……” 男人瘫坐在位子上,像是老了十岁,额角的发丝垂落,掩盖了神情。 “我只是个潦倒的留学生,不敢不自量力,对小惠的人生负责。 “但我想,如果、如果您真的遭遇什么不测……我会竭尽所能,陪小惠找好人家。” 雨宫一郎的目光挪过来,有些闪烁。 “靳君。 “感激不尽。 “我只是怕我死了之后,小惠没有人惦念。谢谢你收留一个父亲走投无路的心声。” 男人惨淡一笑。 靳子跃说道:“导演,先别想那么丧气的事情,今晚回去,开始关心小惠也不晚。” “或许吧。” 雨宫一郎倚头,出神地望着窗外。 “到了。” 靳子跃补充,缓缓开进地下车库。 昏暗的过道突然亮起车灯,像一束光剑一往无前。 雨宫一郎神态自若,等着靳子跃停车熄火,一起走上了电梯。 “我去找一下社长,你帮后勤组把今天用的道具搬回来。” 靳子跃点头:“好的。” 说罢,电梯的指示已经弹到一层,他握住鸭舌帽,深深地鞠了一躬,再走出去。 雨宫一郎静静地目送着他离开。 十八楼。 办公室的黑皮沙发端坐着一名男人。 “回来了啊。”男人磕掉手头最后一点烟灰。 不是社长。 而是他的保镖,上川悠一。 桌案后的旋转椅缓缓调头,一位光头女人翘着二郎腿。 肤色偏黑,却有一丝不健康的白,紫色的嘴唇嗡动: “好久不见,雨宫先生。” 女人的眼睛隐藏在墨镜后,掩盖了浓浓的虚弱感。 雨宫一郎心中一颤,喉结有些发抖:“燃山堂……制造怪物的人……” 左千子的唇角勾勒出一丝弧度,说道:“是的。我来取回我的作品。” 她抬手,手背与男人的头颅正好对准。 “等等!阴之舍利在我身上!”雨宫一郎喊道。 左千子的眼皮沉重,抬也不抬,从衣兜中取出一枚紫色的琥珀型物件,在手里晃了晃:“你说的是这个么?” 雨宫一郎愣在原地,从衣兜中取出一模一样的物件。 良久,才艰难地笑:“原来如此。这些怪物根本没有失控。” 左千子身形消瘦,仿佛陷在椅子里,像久病的患者。她的嘴唇紫中透青,面容血色全无。 依旧喃喃自语:“这是我最后的筹码,保管这么多年,辛苦了。” “你们不能动用那些怪物!那些根本是活着的木乃伊,随时会复活当年的魔物!” 雨宫一郎振臂怒吼。 “传说中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么?”左千子不屑地笑,“无所谓。” 雨宫一郎正想上前,一旁不语的上川悠一猛地拔刀,银晃晃的刀尖乱窜。 左千子双手撑着扶手,艰难地站起来,脸上泛着亚健康的潮红,扯动脸部肌肉,病态的笑容如妖冶的曼陀罗,轻轻咳嗽。 “他就在这里,又好像置身他处,真是像幽灵一样的家伙。” 雨宫一郎眉头紧皱,这个女人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左千子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取下大腿的匕首,舌尖抵在刀锋,冰凉的触感和苦涩的护刀油在嘴里交织。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尝你的血了……” 018.变故 “左千子小姐,您请保重。” 上川悠一说道。 他俯身鞠躬:“社长托我祝您好运。” 说罢,小胡子男人抬肘,收起长刀,起身离开。 门口,一道影子拉长,猛然张开一对巨大的翅膀。 雨宫一郎的眼睛陡然睁大。 他回头,迎面扑来肉色血嘴,两米长的巨型膜翼将其包裹,张合的两肋像巨颚,不断撑开身形,男人连悲鸣都来不及,挣扎不断。 怪物的肉芽疯狂蠕动,血管绷张,干瘦的躯体就像蹿过一团团老鼠,不断充盈壮实。 男人腿脚乱蹬,猛地顶起将怪物撞得失衡,踉跄着朝后跌去。 砸在墙上,震动的墙面连带着壁画,展柜的手办嗡嗡抖动。 吧嗒。 秘银战士十周年的海报飘落地上,画面中,战士热血挥拳的模样,连带着被利爪践踏得破烂斑驳。 一排排手办被横扫,一个个身姿各异的英雄,零零星星跳落,覆面朝地。 良久,怪物不再挣扎,缓缓展开两侧的巨翼,末端的镰刀在夜市里泛着寒光。 仰头,一对山羊角如弯钩,怪物双瞳如血,四指如匕首,尾巴像蛇尾疯狂晃动。 “吼——” 口器打开的时候,露出了满嘴的尖牙。 “砰、砰。” 怪物缓缓走上前,粗壮的双腿每一步都让地板震动。 左千子捧着手中的紫色物件,墨镜中映出两张咆哮的表情,带着滔天恶气,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 “多么完美的艺术品。” 她神色戚然,摸着办公室的桌案:“他很快……就会去陪你了。” …… 靳子跃搬着道具回到仓库。 刚刚走进拐角,步伐轻敛,站定。 日光灯下,鸭舌帽遮蔽了他的面容,青年双手搬着道具箱,静静矗立。 周遭,扑鼻的血腥味笼罩着整个走道。 灯管上,扑棱的蛾子摇摇晃晃地掉落。 靳子跃不动声色,慢慢用脚挪开储物间的门。 “嘎吱——” 室内没有灯管,幽暗无息,久久没有人回应,浓郁的血腥味仿佛血液就凝在鼻间。 靳子跃抬起脚,绕过七零八落的躯体,避开一滩滩血迹,把道具放回原处。 整层楼静谧无声。 他端详了一阵,幽暗中有黑丝覆盖着惨白面罩,还有尖牙利齿的怪物皮套,瞪着猩红的眼眸,借着门外的光,森然可怖。残缺的杂兵盔甲洒落在地,就像断肢残臂。 窗纱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偶尔刮到碎裂的玻璃,吧嗒一声摔落出去。 靳子跃正了正帽檐,面色如常,朝着更里面走去。 里面是怪物的皮套仓库,一件件怪物皮套像衣服保存着整整齐齐。 但显然没有任何生机,就像猛兽剥下的皮,黏连着脑袋和指爪,无瞳的眼仅剩眼白。 再往里面,十二货柜支离破碎。 磕破一角的玻璃柜沾着干涸的血,一路顺延到倒地不起的躯体,靳子跃认得出,是负责场务的男人。 他扭头,看见旁边安静伫立的银色铠甲。 …… “砰、砰。” 怪物的脚掌撼动地面,楼道盆栽的晃动幅度肉眼可见。 小山般的身躯挡住了整个过道,怪物的脑袋随着步子,露出半截。一头褐色巨鳄吐露鼻息,血盆大口长满獠牙。按在地面的尖爪扣碎大理石,尾巴摆动,隆起的脊背剑屏一张一合,密密麻麻的鳞甲,随着肌肉群的伸缩变换光泽。 “山”属,地龙鳄。 三俩个职员慌不择路,躲进电梯口,拼命地敲打着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关闭,小肉山般地怪物四蹄翻飞,轰隆隆的动荡震得电梯间摇晃不止。 “快点啊!八嘎!”男人急得跳脚,对着电梯臭骂。 好歹终于在怪物赶到之前,闭合上电梯门。 几个人惊魂未定,突然间电梯门被蛮力冲撞变形。 挤压的合金门噗地飞射,怪力连带着门框剧烈变形,像一只巨型烙铁瞬间挤走空气,甚至来不及看见门后的人,连带着整个电梯间溅射出红汁黄液,顺着电梯的缝隙,流向幽暗的梯井。 地龙鳄挣扎着把脑袋抽出来,猛地摇晃,抖落头颅的血。 它准备掉头,抽射的尾部长满倒刺,猛地拍击着墙体,瞬间裂纹密布。 身后,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停住步伐。 雨宫惠吓得脸色铁青。 灵不动声色,拦手将小姑娘护在身前。 安全通道传来女性的尖叫,不少人连滚带爬地跌落,也不顾伤势,站起来拼命地逃。 “我们好像来晚了。” 灵眯了眯眼。 怪物扭过身子,调整好空间,砥砺着蹄子,俯身冲着灵喷出一口腥气: “吼——” …… “放开我!” 豆子叫着。 “放开我!” 闫无逊叫,被赏了一捶。 “越狱还敢这么明目张胆,你们倒是第一对,放心,我会叮嘱一声,给你们增派点警力的。”藤原千鹤说道,“别反抗,不然子弹不长眼睛。” 两人顿时像焉了的茄子,不敢多话。 “现在没有时间处理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藤原千鹤眉头微皱,迅速拿起对讲机,说着一堆闫无逊和豆子听不懂的话。 闫无逊本来就带着手铐,豆子虽然没有被限制活动,但行动能力有限。他俩对视一眼,思索着跑路之策。 靴子急匆匆地跑回来,一个纵跃扑上来,喵呜声哀鸣不止。 “怎么了?” 藤原千鹤猛地拔枪,对准跟着猫咪狂奔的壮汉。 准确来说不能称之为壮汉。 狼首血瞳,铁青色的面具带着妖异的纹饰,背肌隆起,身躯壮如铁塔,像西方传说的狼人,四足并用奔袭而至,满身的狼毫遮蔽皮肉,后足发劲,凶猛的爆发力弹射老远。 在它的身后,还有其他几道阴影,从行道树后、街道巷尾中窜出。 藤原千鹤喊道:“警戒!” 附近的警员干部突突突地冲出来,荷枪实弹。 这是十二魔物之一,青面狼人。 藤原千鹤面色凝重,喊道:“小心,不要正面接触!” 警员们甚至来不及警示,撞面就被手爪交错划斩,十柄利刃寒光齐闪,飞射的血溅在身旁的人脸上,惊骇的眼睛瞪得滚圆。 019.银月杀机 “开枪!” 有人慌忙吼道。 “砰、砰。”枪械射击声此起彼伏, 除却在路面溅射火花的弹壳,那些打在怪物身上的丝毫不影响怪物的行动。 很快又有警员被狠狠抱摔出去,砸进一旁的植被,生死不知。 青面狼人凶性大发,两手横扫,一左一右割裂衣肉。 众人还可以看见仰倒那一瞬间飙飞的血。 好友同事惨死的场面让人惊惧。 狼人身后还有两道身影在高速赶至。 宛如电弧贴地奔走的巨型蜥蜴,撞得公路的汽车追尾一片——“火”属,雷鸣蜥。 一颗会跑的大树,裹着滑稽的藤皮衣,跟在后满,随着抽射的藤条抛甩而上——“林”属,藤兵卫。 “大家退后!” 藤原千鹤反而沉静下来。 生死危机面前,她很快认清了,警视厅应该是拦不住这些怪物了。 心念电转之间,她抓住豆子的手,说:“快和我上车!” “为什么!” “你和雨宫惠接触过对吧?”藤原千鹤语速很快,说话的时候往身边的车子赶去,“她有没有把什么东西给你?” “啊?”豆子被抓,还反应不过来。 “就是上回和你被绑架的小姑娘。” 她一边拿着对讲机说道:“黑室厅长,怪物的目标是在我这里,请掩护我,我们开车撤离,才不会波及警署。” 对讲机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好。” 那边的声音乱作一团。 “喂喂喂,你别抓豆子啊,有什么事冲我来!”闫无逊吼道。 “那你也一起上车。” 藤原千鹤没有纠结,打开车门,说道:“想要活命,就上车。” 闫无逊有些愣神,豆子已经坐到副驾驶位,他连忙爬进后坐,捎带着靴子一通上车。 “拦不住了!” 不用说也知道。 青面狼人已经越过警视厅的围墙,没有人能用肉身硬接怪物的利爪。 黑色丰田车灯亮起,在黄昏的夜突然竖起两串长光。 “吼!” 狼人纵身一跃,伸爪直刺过来。 车窗来不及摇,就算关闭,一旦狼人抓住车子,掀翻都轻而易举。 念及此处,闫无逊当机立断,伸手夺窗而出,整个人准备探出去拖延青面狼人的爪袭。 “喂!” 藤原千鹤叱道,但已经来不及了,车窗迅速抬高,将闫无逊伸出去的手卡得死死的。 “啊!”闫无逊惨嚎一声。 “自作聪明干什么!”藤原千鹤连忙把车窗摇下来,同时手臂晃动,丰田车轰鸣而动,一个倒车拉开距离,没等狼人冲上来,又踩足了油门,两只前车灯光芒大作。 “嗡——” “啊——”闫无逊哀嚎,他刚刚抽回手,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嗯?好像不太痛……” “吼!”青面狼人猛地出现在车窗,探出爪子直戳闫无逊的脑门。 “逊哥!”豆子回头喊叫。 闫无逊的脑袋像被戳了一个窟窿,震得头皮发麻。 “啊——”他被狼人的面孔吓到,来不及反应就看着爪子在面前放大,狼人的爪子就扎在头颅里,却只是—— 有些发麻? 什么情况? 藤原千鹤猛拍喇叭,车子呼啸着冲入夜幕。 狼人手卡在车窗,重心不稳被连带着飘起来,挠抓了一阵,远远地摔出去。 闫无逊惊魂未定,原本就乱的头发蓬松如鸡窝。 “我刚刚没事?” 他指了指自己,大口喘着气,嘿嘿一笑道:“不疼!” 豆子看得目瞪口呆,藤原千鹤刚刚顾着开车,没时间细细追究,喊道:“它们追上来了!” 藤兵卫抽出的藤条,在黑夜中像飞窜的蛇,盘绕在路杆上,一拉直,就成了绊腿的绳索。 奈何车身矮了些,藤蔓扫在前挡风玻璃,刮喇着抬高上去,只剩车上的挂饰迎头撞上。 咔啦一声卡住,车子骤然一顿。 突然,车顶的示警牌被扯断,丰田冲了出去,车的外部件洒落一地。 雷鸣蜥四足翻动,夸张的外八步伐速度却出奇的快,猛地从口中喷射闪电,亮得藤原千鹤看着后视镜一片闪亮。 电花缭绕,她咬一咬牙,侧边打死方向盘,车子拐了个弯,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呜鸣,焦黑的胎迹划了一地。 闫无逊和豆子被惯性狠狠甩出去,豆子有安全带固定,撞得有些脑袋发昏;闫无逊半个人栽出车窗,剩两只脚在车后座上乱蹬,吓得靴子左躲右闪。 “救!命!啊!”闫无逊哀嚎。 一张嘴,冷风灌进喉道,吃着不知是尾气还是尘土,被气流拍在车窗外。 双向车道来往行车,一辆大卡车迎面开来,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卡车扭着头给丰田让道,仓惶之间朝着闫无逊撞了过来。 半截身子从重卡边缘犁过,凹凹凸凸的外形毫无保留地碾过来。 豆子痛喊:“逊哥!” 车窗外瞬间黑了下来,足足一秒重卡才和丰田擦身而过,而交错的时候,闫无逊的脑袋已经和卡车头、卡车货舱亲密地摩擦了一遍。 藤原千鹤竭力腾出空间,两车交错之后,她连忙看向车内视镜,闫无逊坐了回来,脖子处空空如也。 “啊!”豆子失声。 闫无逊的身子坐回车内,屁股蹦了两蹦,衣领黑了一片,他拍拍小心肝,心有余悸。 看得豆子目瞪口呆。 烟尘缓缓凝聚,闫无逊的表情也是一脸见鬼。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坐好!” 藤原千鹤瞥见爆破的路面,雷电闪烁,像水柱喷射而来。 车子猛然再次加速,推背感将众人狠狠地按在座椅上,靴子连滚带爬贴在后挡风玻璃上。 “喵!” 猫咪惨嚎,惊慌失措。 “逊哥,抱紧靴子!”豆子提醒。 “它老挠我!”闫无逊闭着眼,紧紧抱住靴子,猫咪惊恐得四爪乱划,在闫无逊脸色涂涂画画。 高速路上,不少车辆也被这横闯的狼首人身怪物吓得刹车不断。 后面整个交通系统一片瘫痪。 青面狼人腾空纵跃,踩踏车顶,一个爆发,金属车顶瞬间瘪塌下去,铁塔般的身躯凌空而至。 在月光下,狼人浑身散发着银白的光泽,朝着地面的黑色丰田笔直坠去。 020.生死时速 “你是不是死不了!”藤原千鹤喊道。 “关你屁事!”闫无逊抬头挺胸。 “那就去顶一顶!”女警也不顾形象,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车子在高速行驶中,背后猛地砰然一响,轰鸣的路面乱石开裂。 “啊!”闫无逊吓得想向下钻,却被自己绑的安全带紧紧吊着。 狼人一个冲刺,闫无逊回头正好对上幽暗中赤红的眼。 它尚未落地冲速就卸了大半,来不及抬手,车子又往前钻去,喷了它一脸的尾烟。 “啊!开快点!” 闫无逊疯狂敲着藤原的靠垫,喊道:“那玩意跟上来了!” “枪给你,射它!”藤原喊道,同时从腰间大衣取出钨黑镗亮的金属。 “说得倒轻巧!你试试!” 闫无逊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抬手往茬渣上胡乱一抹。 藤原瞥了一眼后视镜,说道:“前面车流量很大,你要是拦不住我们都得死。” “丢雷啊!”(翻译略) “你不是闽州人?怎么还会粤语?” 藤原千鹤不合时宜地问。 “喂这种时候谁关注这个啊!好好开你的车!” 闫无逊忍不住咆哮,一边解开安全带,说道:“这车窗玻璃不用我赔吧?” “请便!” 她迅速按动手机,耳边的蓝牙嘟嘟作响。 “啊啊啊啊!”男人扯了扯自己的头皮,甩出一头碎屑,像昂首的雄狮。 “来吧杂碎!”闫无逊再次钻出车窗,飞快变换的霓虹灯有些晃眼,上下摇摆的身段像挂在车窗的面条,颠得脑袋有些晕乎。 他咬咬牙,虎吼一声:“给我死!” “吼!” 狼人弹射得最近的一次,砸落的地坑碎石砸了闫无逊一脸。 很快车子高速向前,狼人的影子又消失在车后的地平线。 “你这公路不平啊!” 闫无逊瞄了老半天,灰头土脸地来了一句。 藤原千鹤没有理他,这边的电话接通了: “喂喂,还活着吗?” 电话那头是灵没心没肺的问候。 偶尔还有连环爆破和人群的尖叫声。 “你们在那家影视公司对吧?” “嗨,嗨。”(咻——砰——) 灵的语气悠闲。 “怪物在追着我们,现在我全速赶过去,如果不慎,你就只能帮我们收尸了!” 话音刚落,车尾受到剧烈猛撞,车胎打滑,车内的人靠边一颠,砸得肩膀生疼。 她抓紧方向盘,猛地打了个圈,咬牙踩上油门,红色的指示灯再次突突右掰。 黑色丰田化身发作的凶兽,一档一档像攀高的斗志,和怪物在公路上狼奔豕突。 “哎呀哎呀,美女的求救我可不能坐视不管。” 隔着电话都可以听见灵扬起的眉毛。 “我这边安置好这个小包袱就去接你。” 女郎甜甜一笑。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爆炸声,碎裂声,簌簌的沙落声齐齐响起。 就像接连点燃的鞭炮。 (嗡——砰——轰隆——) 直到声音渐行渐远。 藤原千鹤挂断电话。 闫无逊听不懂她们说什么,但他这边遇到了点问题:“喂,这枪为什么打不了!” 藤原千鹤皱了皱眉,耐着性子喊:“你保险栓没拉!” 她顿了顿,补充道:“没必要半个人钻出去,探头伸手就好了!” “草!” 闫无逊破口大骂。 狼人在车上弹跳穿行的时候,不慎踩碎了一挡风玻璃,脚后跟陷进车里,车主惊慌失措,整辆车突然原定打旋,搅动车流,四面八方的来车在十字路口盘旋,成为巨大的钢铁漩涡。 所有的车歪歪扭扭磕碰一团,红绿黑白互相挤压,钢铁碰撞声此起彼伏。 藤原千鹤铁下心,照面斜着植被冲进非机动车道,绕过瘫痪的十字路口,从另一侧野蛮地突破。 闫无逊摘吐掉嘴里的叶子,喊道:“你怎么开的车?老子头还在外边!” 话音刚落,被伸出的树枝迎头抽回车里。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强大的惯性将他朝前掀翻,砸在藤原的靠垫上,连带着座位上的女警也被顶得超前撞去,又被安全带扯回。(16区驾驶座在右边) 前面的灌木和树枝交缠错乱,形成密密麻麻的树网。 植被蜿蜒而上,藤原千鹤一口浊气憋在嘴里,眼神凛冽。 踩紧油门,像困兽蛮横冲撞,突破牢网。 树枝茂叶遮蔽了车外的视线,猫咪在车蓬里乱窜。 “救命啊!” “豆子你嚷嚷个什么劲!”闫无逊骂道。 “我没有啊!” 少年的手抓着车顶的扶手,声音明显与前者的奶音不同。 闫无逊扭头,猫咪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耷拉着脑袋抱头伏在座位上,缩成一团: “喵。(救命啊)” 藤原千鹤也留意到猫咪的异常,但是目前的情况她也无暇顾及:“它追上来了!” 青面狼人四足并用,从车缝间狂奔而出,一路掀翻车辆。 豆子扭头,旁边的路灯、霓虹灯、LED灯接二连三“啪、啪”碎掉,沿途经过的住户也各种电器爆鸣,霎时陷入一片黑暗。楼墙上,巨型蜥蜴的爪子像吸盘,稳稳地贴在高楼的墙面,猎猎而行,黑夜中时不时口吐雷电,亮如水潮,逼得藤原千鹤急急打转。 “恁北嘎恁饼廖!”(你爹和你拼了) 闫无逊怒吼,终于拉动保险栓,回头抬手举枪,刚伸出窗外,连手带枪被狼人张开血口咬断。 扯断的袖口露出红肉色,连带着整个人扯出胳膊肩膀,在高速涌动的气流刮着冷风。 “啊啊啊啊!”闫无逊惨嚎了几秒,却发现手已经完好如初。 也幸亏狼人咬了这一下,以为自己咬中,用力地扯,影响了自己的奔袭速度。 他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双眼亮了起来,顿时来了勇气。 “遛狗我在行啊!” 呼啸的冷风灌入车内,车窗玻璃早已破碎不堪,闫无逊面容镇定,把手探出窗外,招手道:“小狗狗,来吃肉骨头!” 说完,还特意调整视线,想要探出脑袋直视危险。 刚转过来,青面狼人一口扑咬,这次咬中肩膀,体积较大,狼人甚至有余力伸爪掐住肩胛骨旁的肉。 用力一扯,衣衫褴褛的男人全身在碎玻璃上哗啦啦地刮,连带着破裤子皱球鞋一起,被狼人扯出窗外。 两人扭打在一起,消失在黑夜的路面。 021.亡命之末 “逊哥!”豆子悲呼。 藤原千鹤脸色有些难看,忍不住骂了句:“那个白痴。” 她放慢车速,前面就是影视公司了,煌煌大火在各个楼层燃烧,依稀可以看见路边仓惶出逃的人群。 解开安全带,不忘对着旁边的豆子问道:“回答我的问题,那个小姑娘是不是给过你什么?” 豆子泪眼汪汪,嗯了一声。 “在哪里?那是它们的目标。” 她凑上来,帮豆子解开安全带,眉间神色凝重。 近距离闻着女性的发香,光洁的额头就在面前,豆子有些羞稔,说:“被靴子吃掉了……” 藤原千鹤一愣,抬头看向车后座的橘猫。 猫咪缩成一团,抖了抖身边的玻璃渣子,委屈地唤了一声:“喵……” 猛然间晃荡地响,女警抬头,树枝藤蔓抽在车的挡风玻璃,蓦然碎成雪花状,依靠玻璃的胶勉强黏连。 瞥了一眼后视镜,青面狼人换两足奔袭,手里提着一只男人的脚,连带着整个人在狼人手中飘摇。 高速穿行的时候,就像抄着一把人肉开山斧。 一见到黑色丰田减速,狼人抡圆了臂膀,凶光四射,随着吼声加速助跑,把手里的武器砸了出去。 闫无逊口吐白沫,双眼无仁,在空中完成无数个翻滚,成一条抛物线砸在藤原前进的路面。 随着男人跌坐路面,不住地弹起又冲飞,霎时尘埃滚滚,制造了漫天的烟雾,黑色丰田来不及减速,冲进雾中,让狼人和藤兵卫失去视线。 姗姗来迟的一记雷电喷射,像一柄利剑将整片尘雾对半切开。 又迅速粘合。 藤原千鹤喊道:“抓紧!” 豆子连忙死死攥住车的靠垫,车子本就雪花屏,被闫无逊带起的烟尘彻底模糊视线,等到穿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转向,直勾勾朝着围墙撞去。 女人小孩的尖叫声一同响起,还有猫咪尖锐的哀鸣。 “砰——” 安全气囊猛地弹出,将藤原千鹤一脑袋顶回驾驶座,支撑不住的挡风玻璃彻底爆开,碎片洒落一车,女警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彻底昏迷过去。 豆子身形较小,加上藤原千鹤的照顾,特意调转方向让驾驶位承受最剧烈的冲击,身在副驾驶奇迹般地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 原先解开安全带想要抢先一步逃离,却因为这下冲击,豆子也满脸挂花。 他抬起头,眼前是藤原千鹤昏迷前,挡在他前方的手,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豆子满眼含泪,连忙摇着昏迷的女警:“姐姐,醒醒!” “头好晕……” 闫无逊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豆子抬头一看,他正挤在凹陷的围墙和车子中间,车子的冲击被他卸去了一部分。 如今正趴在墙上,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逊哥!”豆子有些惊喜,声音抽搭,“你没事啊!” “赶紧把车挪开!”他张嘴就吃了一墙的灰。 后方三道身影齐齐赶到,豆子和靴子脊背惊出一身冷汗。 狼人率先冲了过来。 “救命啊!”豆子喊着。 突然间,路灯骤闪,一道黑影降临,双足蹲踞站定,单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狼人从她身边掠过,再跑两步的时候,才发现上身停留在原地,下肢凭着惯性飞出去,砸在后车窗的玻璃上。 灵盯着余下的两只怪物,瞳间没有温度,发丝在黑夜中飞舞。 …… 十分钟前。 影视公司。 “搞定。” 灵拍了拍手,地面碎裂下塌,凹陷的大坑里趴着一头似鳄似龙的躯体。 双眼暴凸,嘴角咯血。 扭断的头颅伏在碎开的沙砾,浑然没有一丝生机。 哪怕是第二次目睹这种绝对暴力,雨宫惠还是有些震撼。 地龙鳄怒吼着奔过来,相比起身躯,四肢矮小得有些走形,几乎在它张开嘴像巨型捕兽夹“啪嗒”咬合的时候,女人的手刀后发先制,连带着鳄吻到头骨,齐齐折断变形,爆开的鲜血从巨兽口中喷薄而出。 连带着整个头深深地陷了下去。 原著中,秘银战士苦恼其皮糙肉厚的巨鳄,就像俯首称臣了一般。 女人回头,眨眼嬉笑。 “走上楼,找你爸爸。” 雨宫惠回过神,坚定地点点头。 爸爸,一定要等我。 “电梯坏了。” 灵看向前方,挤压变形的钢板,缝隙中鲜血潺潺流出,染红了银色的金属。 周围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整栋楼都可以听见夺命逃亡的声音。 逃跑的人群慌忙中互相碰撞,倒地的被地面钻出的怪物拖入地底,将地面刨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 “看来其他电梯也不安全。” 十几层高的楼,想必现在每一层都在疯狂按着下楼键。 “走楼梯。”灵当机立断。 楼梯间特有很多涌下的人,逆着人流不得寸进。 灵的外套被推搡的人群刮得糊花,她还是耐着性子护住矮了几个头的小女孩。 “啊!” 上层惊叫声响起,一群男人连滚带爬从二楼摔下来,像保龄球碰倒了下面的人,所有人尖叫着摔下来。 灵抱着萝莉后撤几步,让开人群。 一只新的怪物像河童,佝偻着背,长着蹼的手爪一节一节,摸着男人惊骇的脸,留下五道湿滑的摸痕。 海草头发下,两只斗大的眼珠齐齐瞪了过来,尖嘴微张,男人当场吓得晕厥过去。 “啊!”人群歇斯底里地叫喊,哆嗦着爬起来,四足并用踉跄着逃跑。 灵嫌恶地看着河童怪物,扭头拉着小惠走出楼道间。 “嘎!”河童也看见了小姑娘,仿佛听得出它提高的音调。窜着爬上天花板,又弹跳着追上。 “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灵瞥了眼身后的绿皮怪物,手中抓小女孩的力道更紧了些。 “嘎!”公鸭嗓一响,灵头也不回,后撤腿撩起,一个九十度踹踢刺袭如电。 怪物瞬间在雨宫惠的视线里前不断远离,叫唤的音量逐渐缩小,头颅撞上天花板,一路划着天花板越刨越深,最终连同肩膀,半截身子吊在沙沙作响的走道。 剩下微微抽搐的四肢,摇摇欲坠。 沿途洒落无数沙砾和鲜血。 目睹这一切的人群惊骇地盯着女郎,被磕碰的后来者推搡着远离。 雨宫惠看着女郎收腿,大长腿踹出去的瞬间,比她的个儿还长。 英姿飒爽。 022.楼道偶遇 “你真的不是超人吗?”雨宫惠有些不可置信。 “嗯呐,我才没兴趣当超人。” 灵脸色不好,这湿滑滑的怪物,碰一下都得恶心一整天。 “楼梯也不好走,我们走捷径。”灵拉着小萝莉的手就要往外面走。 “什么捷径?”小萝莉声音有些颤,心思聪敏的她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你知不知道你爸在几层?” 灵问道。 “不知道。” “那就只好一层一层搜罗了。” 话音刚落,女郎戴紧了手套,把散乱的长发用发箍盘成马尾,再卷成丸子头。 雨宫惠来不及反抗,被一手拎起来护在胸前。 灵屈腿。 “等、等等!”小姑娘的喊声湮没在天花板碎裂的滚石声中。 就像一道火箭,打穿二层的地板。 雨宫惠的脑袋瓜子挨了好几下碎石块和流沙,不痛不痒但也灰头土脸。 尤其是瞬间腾空的时候,整个人感觉心脏都要脱口而去了。 落地。 灵把萝莉放下。 雨宫惠腿脚一软,颤颤巍巍地跪下去。 “好可怕……”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连说话的功夫都脸色憋得涨红。 这里是二层的会议室,桌椅在地板被顶开的时候就已经七零八碎,整间会议室除却坑洞旁的一大一小,没有其他活人。 死人倒有几个,角落里抱在一起,面部腐蚀,溃烂流脓,根据衣物可以判断死者是几名女性。 女孩脸色发青,害怕地躲在灵的身后,紧张地揪着她的裤腿。 “大丈夫大丈夫。(没事的)” 灵拍拍她的脑袋瓜,安慰道。 她说话的语气永远慵懒惬意,却莫名让小萝莉有些安心。 “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也不是事,得抓个人来问问。” 她活动关节,推门出去。 不料才刚踏出会议室的大门,右边拳风骤然而至。 灵头也不看,抬手接住拳头。 “啊!” 袭击者是一位青年,叫声有些失措。 “大哥哥!” 雨宫惠认出青年,连忙喊道。 灵没有出力,因为她知道对方是一个人类。 “抱歉。”青年连忙向灵道歉,“我听到有动静,以为是刚走的怪物又回来了。” 灵端详着他,饶有趣味:“小哥很勇敢嘛,还敢出拳。” “被逼得走投无路了。”青年垂头丧气,“这里太危险了。” “不管怎么样,我欣赏你的勇气。” 灵说道。 “现在不逃命去吗?” 青年的脸色有些局促,说道:“但是雨宫导演还在上面,我有点担心他。” “哥哥,爸爸在哪?” 听到雨宫一郎的消息,小萝莉也失去分寸。 靳子跃说道:“他刚刚和我在停车场分开,他说要去见社长。” “社长?在哪?”灵皱了皱眉。 “社长办公室在18层。”靳子跃答道。 “这么高?一层一层破上去有点费劲啊。”灵有些头疼。 靳子跃听得哑然,但还是很快说道:“这位小姐,请您带着小惠逃跑吧,先生的安危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等会。”灵口袋振动,取出手机。 “砰——”隔壁墙体整片破碎,轰然倒塌。 一只怪物从中走出。 整头怪物的表面都是厚厚的岩石,像墩厚的矮人,只剩红色的眸子在石头堆闪烁。它抓住推倒的墙体,像饼干一样掰开,塞进自己的嘴巴。 推倒墙面掀起一地烟尘。 怪物的声若洪钟,哞哞如牛。 “喂喂,还活着吗?”灵笑嘻嘻地问候。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轮胎打滑声,女警的声音依旧中期十足:“你们还在那家影视公司对吧?” 怪物踏步而来,每一步都震得地面颤动,各个关节处石头互相打磨喀喇作响,探手准备去抓住背对着它的灵。 “啊,小心!” 雨宫惠惊呼。 山魁,山石构成的精怪,即便弓着腰依旧两人高,巨大的手掌就像一页门扇了过来。 “嗨、嗨。”灵点点头。 随手拍走扫来的巨掌。 断掌咔嚓地一声,砸进旁边的墙面,连消防管道一同变形凹陷。 碎石滚落一地。 电话那头是女警的求救,既然遭受袭击,自然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没办法,好歹是自己看重的人。比起当下的案件,女警的长远意义显然更为重要。 心念电转间,灵有所决断,她摸了摸雨宫惠的头发,蹭掉手套上的灰。 “我这边安置好这个小包袱就去接你。” 灵甜甜一笑。 “吼——”山魁大步流星向前,整断肢处就像有引力牵动,碎开的石块回流,凝结成掌。 她收起翻盖手机。 巨大的山魁已经迎面压近。 灵转身,丸子头独树一帜。 山魁两只巨掌合握成锤,猛地朝地面磕去,几百斤的重量,砸中的后果不敢想象。 雨宫惠紧张得说不出话,被靳子跃拉开数个身位。 灵矮下身子,扎牢马步,右手成掌。 排开扑面的气流,抢先在巨锤砸下之前,将手掌推至正中。 一掌击中,又好像还在击中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循环击中。 这回没有倒飞出去这种夸张的场面。 山魁原地不动,红色的眼核黯淡无光,动作戛然而止。 紧接着,整座石巨人肢解破碎,轰隆隆的石块土崩瓦解。 灵也不去理会脑袋上的两只巨掌,下坠的时候黑色紧身皮衣皮裤脏兮兮的。 就像淋了一场夹杂了冰雹的石灰雨。 她伸展双臂,像猫咪抖动,晃掉脑袋上的灰。 回头的时候,脑袋上磕了个包,摸了摸,还有点疼。 雨宫惠和靳子跃都有些说不出话。 “这样吧。”她拍拍衣服,被烟尘抢得有些咳嗽,“你们留在这,我要离开一下,别乱跑。” 灵深深地看了靳子跃一眼。 “保护好她。” “好、好的。”见识到女人的力量,靳子跃郑重地点头,“请保重。” 女人转身,招了招手,从一旁的窗户翻身越下。 “哥哥……”小姑娘攥紧靳子跃的衣角,“你能联系到爸爸吗?” “我试试。” 靳子跃取出手机,拨打电话。 “嘟——” 长鸣不止。 没人接听。 取下手机,靳子跃一脸凝重地摇头。 “小惠不去避难么?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青年劝诫。 “不要让爸爸担心。” “我好怕……我好怕爸爸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 雨宫惠的眼泪簌簌落下。 “说什么我也不走!” 靳子跃眼神动了动,正准备说话,消防管道噗嗤地喷水,随后警笛大作,拐角已经可以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焰。 烈焰中,一道烙红的身影缓缓而行。 023.狱火与沼水 空气中的温度瞬间高了几度。 走廊的塑料桶熔化大洞,萎缩成焦黑的物块,连同内部的垃圾一起蜷缩,慢慢自燃。 两旁的温度随着火焰人的接近不断攀升。 头顶的日光灯管啪地爆开,内嵌的灯管烧得通红。 赤焰森然,搅动的火舌里,黑影加快了动作幅度,狂奔而来。 “小惠,跑!” 靳子跃来起女孩的手,顺势将她背在身后。 消防管道的水雾撒在火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滚滚黑烟掩盖了视线。 靳子跃东跑西窜,发现楼梯口的人已经撤离得差不多,反向往楼上跑去。 “哥哥它追上来了!”女孩回头看见烈火中咆哮的骷髅,吓得不断往靳子跃身上靠。 盘旋的楼道,烈焰从底部不断攀升。 靳子跃搭着扶手,一层一层地跑,背着女孩让他微微有些气喘。 他想了想,转头跑出楼梯口。 “你去哪?”周围声音混乱,雨宫惠得喊出声才能听得到。 “卫生间,那里水多。” 靳子跃有些疲倦,咬咬牙继续跑下去。 双手长期托着小女孩,酸麻感袭来,雨宫惠可以感受到大龄男孩手臂的颤抖。 他放下少女,回头可以看见火舌已经爬上了阶梯,火焰中焚烧的怪物浑身黑如焦炭,身体却像裂缝,迸射无数火舌。 靳子跃冲进卫生间,接好水管,拧紧水龙头。 雨宫惠躲在他身后。 殊不知,躲进卫生间才是最致命的疏忽,因为狭小的空间,除了窗户,根本没有后路。 怪物的手抓在门口,门把瞬间烧得烙红,棕色的防火漆皮干裂掉落,木制的门瞬间白烟四起,发红成碳。 靳子跃手持水管,对准怪物迅速淋射。 吱吱的水火碰撞声响起,煤黑的烟肆虐席卷,瞬间充斥整间卫生间,小姑娘被呛得连连咳嗽。 火焰中的怪物声音像沙哑的嘶鸣,身体不甚协调,磕磕碰碰地俯冲过来。 水流冲刷在怪物身上,它的火苗迅速熄灭,但浑身愈发赤红。 “啊!”怪物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女孩,探手欲抓。 靳子跃抬手,水流拍打在怪物脸上,遮蔽了它的视线,也彻底激发它的凶性。 距离怪物仅三米之距,靳子跃伸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类似手榴弹的东西,喊道:“小惠,捂鼻子!” 他拉开的同时,将金属圆块丢了出去。 几乎离身的同时,砰然巨响在怪物和靳子跃之间爆开,靳子跃转身挡在雨宫惠前面。 水管脱手,跳动着掉到地面,溅湿了靳子跃的衣服。 手雷形状的金属内部散发浓郁的白雾,源源不断地泄露出来。 怪物哀鸣不止。 抛洒的白雾滚滚翻腾,周围的温度瞬间降低,雨宫惠甚至可以感受到皮肤表层的凉意。 就像倒下冰碴,白雾中怪物的动作癫狂,却又颤栗不止。 小女孩被靳子跃紧紧抱住,把头闷在臂弯里。 等到松开的时候,怪物身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霜。仍有无数白色冰晶,像喷泉不断涌出来,又像软沙哗哗掉落一地。怪物的动作逐渐僵硬,但是无论是反应还是行动,都慢了不少,最终定格成双臂挡脸的模样。 关键的是身上的赤焰消失了。 靳子跃当机立断,冲上前下屈抱住怪物的腰,触碰的同时,骤然的冰霜冻得他哆嗦。但他还是咬咬牙,趁着怪物身上温度降低,连同脚下的积水凝结成冰块,一起抱起来。 怪物身形干瘦,除去熊熊火焰,就像一根漆黑的骷髅火柴棍。 就像抱起一座冰冻的雕塑,靳子跃冲向窗口,怪物内部不断散发红色的光芒,水汽蒸腾的白色雾气不断冒出。 怪物伸手,卡在窗口,任凭靳子跃怎么使劲,都只露出头部及半边身体。 靳子跃的手掌被烧得开始冒烟,他咬咬牙不断推着怪物干瘪的身子。 短暂的冰冻即将结束,已经可以看见怪物宛如喷火的双眼,以及口中咕噜咕噜突出的火焰,啪嗒啪嗒地从高空跌落。 青年的衣服蹭的起火,眉毛头发的水汽迅速蒸腾,烧得满面赤红。 突然,一道水柱滋地喷射过来。 雨宫惠看怪物占据上风,马上拿起地上刷刷直响的水管。提起软胶水管的头,对准靳子跃和怪物一阵冲洗。 怪物像触碰到硫酸,猛地一颤,哀嚎间自己挣扎着,像倒栽葱一样跌落下去。 雨宫惠看着湿答答的靳子跃,心有余悸。 青年向她投去安慰的笑容,虽然他眉毛已经烧得差不多,额角甚至出现了炭黑,手腕内部白色的肉边缘沾着红色的血,隐约有些脓水,和滴落的水珠混在一起。 衣服中间烧穿了个洞,露出红得渗血的肉。 “哥哥……”雨宫惠眼神心疼,声音有些发颤。 靳子跃咬咬牙,浑身湿透,水糊在灼烧的伤口上,那种感觉就像撒了盐,再一层一层地切开。 青年忍受着浑身的剧痛,想摸摸女孩的头,却被自己探出的手怔得缩回去。 满手是血,指甲缝隙被染得通红。 “我没事,先离开这里。” 靳子跃柔声说道。 小姑娘点头,赶紧关上水龙头。 四周,各个卫生间里的排水口突然晃晃作响。 隐约可以感受到水管中,有一股股的水流在窜动。 “跑!”靳子跃当机立断。 小姑娘也迈开步子,踩在水面溅起一地水渍。 刚刚跑出卫生间,水龙头承受不住水压,和马桶的水齐齐爆开。 卫生间的水流“簌簌”地喷射,沿着地板流出来。 靳子跃顾不得手上的伤,抓起小姑娘的胳膊一提,顺势将其抱在怀里,拼命逃窜。 水流涌出卫生间门口,连带着烧焦的门也被冲击瞬间冲垮,一只液态的怪物怒吼着将门狠狠摔来。 它浑身墨绿,身形呈液态,耳垂和爪上连着蹼膜,赤红的目光与其他怪物有些相仿。 碍于距离,靳子跃前脚刚刚迈出,后脚门就砸在地面,哐当巨响,跌弹中门板变形折损。 液态怪物没有善罢甘休,越来越多的水从卫生间的出水口汇聚起来,怪物的身躯不断庞大,水流受怪物的驱使,像冲浪一样朝着逃亡了两人翻卷而去。 024.电光四射 雨宫惠在靳子跃的怀里颠簸,看不到后方的情形。 靳子跃说道:“等我把你抛出去,千万不要碰到我,也不要碰到水。” 他嘱托完,咬紧牙关,不留余力地狂奔起来。 说话耗尽了最后一口气,拐角间,他冲进了这层楼亮着灯的走道。 宽敞的走道延缓了水的蔓延速度,让靳子跃有机会拉开一段距离。 玻璃门被冲垮,沿途的一排排办公桌椅磕碰着摔落。 哗哗的水声迅速蔓延,靳子跃跑动的时候已经听得见脚下的淌水声,仍旧不管不顾,推开房间的门,一跃而去。 起跳的脚刚好躲开了水中探出的一抓。 但这一跳,也意味着落地之时还需要缓冲,哪怕翻滚卸力,也逃不开。 而靳子跃逃进的房间,旁边就是强电井。 他将怀中的少女抛出去,落地的时候,身后的怪物已经扑杀而来,回首可以看见拔高的身躯和抓来的十指。 靳子跃弹跳起步,侧身用肩膀去撞强电井的门。 年久失修的门锁被撞开,怪物的水流哗地冲了进去。 雨宫惠连忙跑远,小矮个马上爬上凳子。 怪物被靳子跃拉着一同往里间砸去。 怪物浑身粘稠如胶,物理的攻击方式对其而言意义不大,却没有任何定型,被靳子跃强行双手环抱捞进强电井。 扭打碰撞声响起。 突然,整座房间的照明设备像收到惊吓,啪嗒啪嗒不断闪烁,骤黑的室内光线吓得小萝莉连声尖叫。 “吼——”怪物的水不断翻涌,从强电井中不断传来声响,半截身子露在外面,忽明忽暗,哀嚎不止。 “大哥哥!” 雨宫惠焦急地喊,靳子跃在小房间里,明显是电力间,门口标志的电流危险让她心慌不已。 16区的民用电压为110V,这个电流强度在液态的怪物身上,导电基本不成问题。 而以水为躯体的怪物,再怎么挣扎都躲不开乱窜的电流。 黑暗中,强电间疯狂闪烁着火花,流窜的白光像大型仙女棒,跃动的流火打在怪物的脸上,叭呲叭呲烧了起来。 怪物的挣扎越来越微弱,赤瞳猛地发亮,声嘶力竭地张阖着獠牙,兽爪拍在合金门上发出巨响。 走道和室内的灯光齐齐掐灭,这层楼的电力系统彻底被破坏。 应急自救装置检测到过压线路,迅速烧断熔阻自保。 全层断电。 怪物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像一滩粘稠的液体,弓着背看得出鱼脊般的骨刺。 它呕出一团液体,歪着脑袋,手爪颤抖不止,同体散发着热量。 雨宫惠不敢靠近,紧紧地攥着手,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青年浑身焦黑,从里间跌倒,露出半截身子,溅起一地水花。 “大哥哥!”雨宫惠爬下椅子,连忙上前。 靳子跃的头发被电得焦黏,面部被闪烁的火花灼烧得血迹斑斑,咬着牙站起来,浑身颤栗。 脸上挂满血与水,近乎被毁容。 起伏的胸膛上,皮肉焦黑,中间是嫣红的血,浑身重度烧伤,皮肤上红一块紫一块。 青年向雨宫惠投去安心的目光,微眯的眼眸仿佛随时都会昏迷过去,他看见泪眼朦胧的少女,扯动嘴角忍耐着伤口的撕裂: “没事,我们快走。” 怪物已经无力行动伸长了手,又像烂泥软软地沉回去。 靳子跃走得不快,小姑娘只能小心地护着他。 “哥哥,已经可以了,我不想你死……” 小萝莉低着头,默默跟在后面,声音糯糯的,有些发颤。 她的身高只到靳子跃的腰间,抬头看着青年满面血污,心底发颤。 “小惠不希望再有人牺牲了……”雨宫惠泪眼朦胧。 靳子跃扶着墙,喘息之余,艰难地笑。 “有些牺牲,在所难免。为了守护之人,可以豁出一切。”他看了看雨宫惠,说,“爸爸正是带着这样的觉悟,在守护着小惠呀。” “我知道,我都知道。”雨宫惠的娃娃脸上挂着泪痕,“可是无论如何,小惠也不希望,电视剧里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突然出现那么多怪物和坏人,明明之前的生活很平静的,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死了这么多人。” 靳子跃一时语塞。 “我不要当英雄了,我要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以前,我总和英子开玩笑,总以为自己是继承爸爸的英雄。” 小惠的鼻子一抽,小脸上满是忧愁。 “可是当我真的看见那些怪物的时候,我又明白了,原来爸爸真的不是超级英雄,那么温和的爸爸,怎么有勇气挥拳去打怪物。” 靳子跃停住,抬起手,见到满手的血污,动作凝在空中。 雨宫惠毫不在乎地接过他的手。 “哥哥今天很帅,很勇敢,让小惠看到了,原来超人真的只是电视里才有,现实中,英雄都是平凡的人。” 靳子跃抿嘴:“走吧。” 在说话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走进楼梯口,一路积水散去,只剩下浅浅的水渍。 又往上爬了几楼,已经鲜少看见下楼的人,整栋楼的火势凶险,蔓延的火舌和滚滚的黑烟从上面涌下。 断电的楼层红黑交映,烈火中黑影飘摇,根本认不清人脸。 20层高的商务大楼,有近半的楼层窗户冒着浓烟,外面似乎可以听见短促的警笛声。 他们到的这一层却异常安静,灯光依旧,显然火情还没有蔓延到这里,电力设备奇迹般没有中断。 “去看看吧,说不定雨宫先生来不及离开,就躲在安全区域。” “嗯。” 踏上走道的时候,靳子跃眉头微缩。 这层楼实在太安静了,其他楼层的呼救与逃亡,空气中弥漫着恐慌,到了这里却一派祥和。 远远望去,隔着玻璃窗还可以看见办公室的文员,坐在自己的电脑桌旁。 整洁的地板,滴滴作响的机器设备,还有烧开的水壶咕嘟咕嘟的闷响。 灯火通明,连感应门打开的瞬间,“欢迎光临”电子音都显得有些异样。 “小惠,我们不看了,先走。” 靳子跃提防着四周,肩膀暗暗绷紧,依旧面色平和。 “啊,好。” 小姑娘点点头。 正当他们扭头欲走,整层楼响起甜糯的声音,有些费劲地唱着和语童谣。 “你在哪里呀 “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是那红蜻蜓……” 025.木之鬼 靳子跃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护在小女孩跟前。 雨宫惠静静地聆听着,突然说道:“这个声音和英子有点像。” “嗯?” “就是我的好朋友,英子!是你吗?”话说一半,她朝着空旷的楼道喊。 歌声越来越近,玻璃门突然打开。 “欢迎再次光临。”电子音兀地响起。 来者个子矮小,和雨宫惠相仿身高,走路有些磕碰,浑身是棕色的树皮,唯有双眼,是澄黄的瞳子,口中念念有词,说话有些磕巴。 “林”属,木之鬼。 童谣的内容靳子跃没有去听,因为口吃的缘故,念着有些迷糊。 “英子……” 雨宫惠声音嗫嚅,泪水不住地外流。 “对不起,英子对不起……” 小姑娘哭得鼻音开始发重。 歌谣戛然而止,对方生硬地扭着头,像被什么部件卡住,抽搐般梗着脖子。 “你爸爸葬礼那天我都不敢去……不知道怎么面对你……”雨宫惠抹着眼泪。 “爸……爸?……爸爸……再见……” 对方连说话都有些费劲,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棕色的个子向前走出一步,靳子跃侧身挡在雨宫惠前面。 突然,靳子跃察觉自己的身体长出了樱树枝,纠缠的树枝从全身各处肿起,撑破表皮交将他整个人覆盖,想要抬手挣扎,却发现手已经变成棕灰色的树皮,反向扭曲着圈住自己的脖子。 无论他如何发劲,都无法挣脱,双眼被勒得凸起,全凭胸中一口气吊着,随时会被掐断气。 雨宫惠看着挡在前面的靳子跃,毫无征兆地缓缓跪落,倒地不起。 “大哥哥!”她连忙蹲下来摇着靳子跃。 看得出他神情痛苦,额头挤出细密的冷汗。 雨宫惠急了:“英子!” 木之鬼扭头看着她,双瞳发光,慢慢熄灭回去。 很快,靳子跃呼吸趋于平缓,保持着昏迷。 “英子,我是小惠……” 雨宫惠慢慢走近,和黄色的瞳子对视。 “小、惠……小惠……” 木之鬼的娃娃脸上,有些迷茫,直到雨宫惠走到跟前。 原本英子比雨宫惠矮了半截,但有皮套覆盖,身高相仿。 “这下……我们差不多高了呢。”雨宫惠强颜欢笑,伸出小肉手,摸了摸,干燥粗砺的木质感,让她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 木之鬼似懂非懂,歪了歪脑袋,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小惠……小惠……” 它似是呓语,目光无神。 “嗯,我是小惠呀,我们是好朋友。” “小惠……是朋友……” 木之鬼的瞳间慢慢回过神,喃喃道:“一个人……害怕……想念……小惠……” “英子!”雨宫惠再也忍不住,搂着英子的脖子,手上传来坚硬的质感,刺激得她号啕大哭。 木之鬼呆呆地伫立在原地,表情木讷。 “我错了,我没有保护好英子,没有保护好最好的朋友……” 雨宫惠泪如雨下。 “不哭……”木之鬼的手像粗短的树枝,轻轻搭在女孩肩膀,“不哭……” 它的手臂僵硬,机械地做着拍肩动作。 “乖乖……拍拍……哭哭……走开……” 它说话的时候,口齿含糊,这让雨宫惠想起英子讷讷的模样,在学校被大家换作笨小孩。 雨宫惠看着它,扑闪的眼睛和英子如出一辙。 那个放学孤零零的矗立门口的影子,淘气的时候给她递来糖果的影子,得知自己零食不够,用作业换零花钱的笑容。 一一重合。 她的心底没来由升起一股勇气。 小萝莉神色镇重:“英子,我一定要把你救回来。” 她想起了倒在地上的青年,直视危险的时候,眼底的坚决。 大哥哥,这次,轮到小惠守护你。 还有英子,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弃。 小萝莉看着棕褐的木之鬼,右手食指开始绕圈子。 一圈淡淡的金色出现,照亮了两人的脸。 “英子!你看!这是我们经常玩的游戏。” 她吃力地兜了一会,金色光圈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一晃一晃的,开始炫丽如火花。 雨宫惠的眸子闪烁着一模一样的花火。 木之鬼的神情逐渐慌乱,有些燥郁地抓着脑袋。 痛苦的哼声从鼻间传出。 它眉目紧拧,咬牙挣扎。 “英子?英子你听得到吗?” 雨宫惠关切地问。 “啊!”娃娃音破裂,尾音骤然变得混浊。 抬起头,木之鬼的瞳孔悄然爬上血红。 它与雨宫惠对视,仅一瞬间,眼眸中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木之鬼脸上愠色初露,周围的光景变换起来。 雨宫惠被它瞬间翻变的表情惊吓到,低头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爬满了樱花木。 缠绕的木枝刺破脚踝,小腿被盘旋而上的树杈固定,半截身子动弹不得。 雨宫惠闭紧眼睛,忍耐着刺痛不喊出声。 眼角的泪珠被挤下,顺着脸庞滑落。 女孩伸出手,攀身而上的花刺将她拦截,细白的胳膊划开一道道口子。 木之鬼神情阴郁,发狠地盯着她,呼吸逐渐粗重。 雨宫惠浑然不惧,咬紧银牙,竭力腾挪身子,让自己的小短手够得再长一些。 她吃力地伸手,指间来来回回地抓,却碰不到木之鬼的分毫,它好像近在眼前,又仿佛远若天边。 “英子,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弃你!” 女孩表情倔强,手臂上渗出血珠,汇聚到指间,凝结成滴。 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男人的唤声。 “够了!你的英雄梦到底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雨宫惠一怔,虽然没有回头,她依旧听得出,是爸爸的声音! 雨宫一郎的声音怒不可遏,几乎是嘶哑地吼出来。 她从没有听过爸爸训斥,一时间有些愣神。 “什么英雄,都是你一厢情愿的臆想!你还想要因为你的任性,害死更多的人吗雨宫惠!” “谁指名道姓你是英雄!自命不凡也要有个限度!你还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别人吗!” 女童静静地听着,眼泪和鼻涕泡不住地流。 这些都是爸爸平时不会说的话。慈爱的男人永远只是温声地任由自己调侃,再叮嘱好自身安全,消失在一次次的夜幕中。 雨宫惠声音哽咽,没有回头,夺声喊道: “因为……如果我不当英雄,那你们—— “由谁来拯救啊!” 026.解放 “那你们—— “由谁来拯救啊!” 女孩哭喊着,说完再也控制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声泪俱下。 澄澈的女音在整间楼层回响,像破碎的八音盒里哀婉的乐章。 身后的男人消失了。 身上勒紧的树枝也荡然无存。 雨宫惠跌跪在地上,轻声啜泣。她抬起头,发现周围的景象又恢复了原貌,身后,雨宫一郎也不复存在。 “是幻觉么……” 她抬头,泪眼朦胧间,看见木之鬼神情扭曲,痛苦得龇牙。 “英子!”女孩踉跄着站起来,伸手去揉对方的脸蛋,“醒过来呀!” 沾着血液的手指揪在木之鬼粗糙的脸皮上。 冲劲不止,雨宫惠将失神的木之鬼推倒,脑袋磕在地板上咚地闷响。 雨宫惠指间散发着琥珀色的光晕,连同鲜血一起,抹在木之鬼的脸上。 触碰的时候,木之鬼就像触电一样,不住地抽搐颤抖。 它浑身的缝隙开始冒烟,双臂抖如筛糠,嘴巴括得老大。没多久,树皮开始皲裂,浑身的棕色皮质剥落,露出一片片带肉的血色。 “英子!英子!”雨宫惠紧张地看着倒地的小矮墩,澄黄的眼睛扑闪扑闪,有时又紧紧闭拢。 小萝莉找到木之鬼的手,紧紧握住,见到英子的面容有好转,连忙喊道:“英子,加油!” “啊——”木之鬼身上的树皮脱落如雨下,哔哔叭叭爆开的树皮弹落一地,挣扎得更加剧烈起来。 两只短腿开始乱蹬,但在雨宫惠看来没有一点杀伤力,真正的幻术却没有一丝起效。 她慢慢探起身子。 英子,是你在保护我吗? 小萝莉抹抹泪花,手中的琥珀色加大光芒,和着鲜血,雨宫惠隐约中有一种支配感,将她和皮套相连,似乎皮套可以感受到她的指令,抗衡着某种意志,逐渐剥离。 她用左手按住右手的掌背,希望能够发出更多的光,认真的小脸蛋上,勇敢的眼神一往无前。 随着木之鬼厉声尖叫,皮套层层绽开,最里层的树皮翻卷开来,露出一枚闷得浑身发红的女童。 啪嗒一声,头上的面具从中间开裂,露出青丝白面的女娃,还没缓过神,两眼一翻,昏迷过去。 “英子,英子!”雨宫惠喜极而泣,连忙上前检查。 还有呼吸,小脸蛋闷得有些红扑扑的。 “太好了。”女娃眼角盈盈。 “生离死别什么的,就到此为止了。” 女人的声音兀地响起。 雨宫惠霍然抬头,一个女人扶着墙,从上层楼梯一步一步走下来,身形佝偻,虚弱得像脚踩棉花,随时会软倒下去。 再细看,吓得小萝莉两根大葱辫都竖了起来。 女人穿着黑色高邦军靴,迷彩裤上搭着黑色背心,外披棕色防弹衣。 再往上,墨镜遮盖了双眼额头往上没有一丝头发,脸上透着将行就木的苍白。嘴唇紫得泛白,妖艳的口红抵不住虚弱的气色,看着随时都会倒地不起。 “你是谁!” 雨宫惠警惕地盯着她。 “一个将死之人。”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虚浮,眼眸低垂。 “我明白了,你是坏人!” 小姑娘食指对准她,一脸警惕。 左千子的眼中没有波澜,也懒得去理会女童的呼喝。 她从裤子边的刀鞘中抽刀,抬手割开自己的指头,眯着眼。 滴落的血冒着黑气,氤氲浓密。 流窜的黑气在楼层徘徊,丝丝缕缕,连绵不绝,像漫天黑蚊,朝着任何角落席卷散开。 雨宫惠吓得缩了缩步子。 “怪人……” 左千子闻言,紫色的唇角慢慢开裂。 “多熟悉的称呼啊。”她看向女娃,后槽牙嘎嘣地响,“临死前听到这说法还有点怀念。” 她的小刀在女孩眼前游弋。 “姐姐送你个礼物吧?想要在哪开一道口子呢?” 隔着墨镜都可以看见女人睁大的眼,眼窝深陷而发黑,显得病态。 “不要碰我!” 雨宫惠硬气地说,但心底不免发虚,她想要更凶一点,但眼角不自觉地挤出了金豆豆。 “算了,在找到他之前,当作是开胃菜吧。” 左千子的绛紫色嘴角因龇牙而再度裂开,犬牙展露,身上出现灰蒙蒙的皮质,持刀的手指肚,钻出尖尖的骨爪。 女人扬了扬眉毛,凑近吓得动弹不得的小萝莉,嗅了嗅她的脸。 雨宫惠大气也不敢出,哆嗦着眼泪直下,咬咬牙想让自己争气一些,依旧兴不起抵抗的念头。 “你太碍事了。” 女人的口吻慈爱。 一阵凉意从女孩的脊背直窜而上,抬头看见怪女人高举的匕首。 那一瞬间,小姑娘连喊叫都发不出声,看着匕首在瞳间放大。 刹那,一拳袭来。 左千子抬头仰腰,让过一拳,缓过劲来的同时挥刀反挑。 来者后退,蹲地的同时一左一右拎起两个女孩,脚尖一点,再次后撤几步。 雨宫惠得以看清全貌。 那是一袭秘银铠甲,掩盖了面容,行动的时候,层层叠叠的铠甲还有些晃动,金属银的光泽闪烁。 吞肩护铠,双臂外置护具,胸铠镶嵌金属能源核心,护膝绑腿黑银交织,浑身以黑为底色,暗金与秘银点衬,勾金线纹让整体层次分明。 雨宫惠对这具铠甲太熟悉了,曾经心心念念的英雄之铠,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突然有些失神。 她望着头盔,似乎透过头盔看清来者的容貌。 铠甲中的人将她放在地上,无暇言语,挥拳上前。 左千子的眼眸绽放出异样的精光,神情凶厉:“找到你了。” 话音刚落,她踉跄避开直袭的拳,举起手中的紫色琥珀。 漆黑的雷电从左千子的手中迸开,像甩动的鞭子狂乱挥舞。 雨宫惠看到,秘银战士不得不撤开几个身位,抬臂抵挡如蟒蛇暴行的雷电。 雷电扫中自动玻璃门,玻璃崩裂,地板击穿,办公室的墙露出深深的划痕。 少女抱着昏迷的英子缩在一旁。 银色的身影在狂蛇乱舞的雷电中左挪右闪,侧身拧腰,一次又一次地让过漆黑的雷。 突然,窗户从外纷纷破裂,爆鸣的玻璃碎成雪花,被飓风刮得扎进办公室内,推开橱柜桌子,掀倒办公用品,纸张哗哗翻腾,落地窗外夜风涌入,带来阵阵凉意。 “吼!” 黑夜中怪物踏步而来,巨大的翅膀开张,猩红的眼盯着室内,山羊角宛如地狱爬上的恶魔。 027.浴火 “镰翼魔……” 雨宫惠看着嘶吼的怪物,有些不敢相信。 它的身后是翻涌的黑烟,上上下下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它的身上带着未灭的灰烬,星星点点从翅膀散落,四肢粗壮,血盆大口隐约含光,随时会喷射出烈焰。 左千子向它走去,笑容似疯似颠:“杀了他!杀了他!” 她抬起手,指向比开拳式的秘银战士。 “你的气味,化成灰我也认得!” 女人的叫声凄厉,瞪圆的瞳孔充满血丝。 身后的镰翼魔霍地腾空,身姿挺拔,振翅起飞,搅动狂风涌入室内,吊灯摇曳,灯影绰绰,纸张飞扬。 战斗中心就像一个飓风场,排开一切物件。 早就没有生息的办公文员,连带桌椅一同推翻,埋在杂物堆中。猎猎飞舞的领带拍打着椅腿,身子随着重物挤压像腌菜,翻滚、变形、扭曲。 爆开的玻璃哗啦啦地泻了一地,零星边角靠仅存的胶黏连,断断续续掉下玻璃碴子。 烈焰从咆哮的嘴中喷薄而出。 一道火柱自下而上融熔扫荡,地板裂开,书柜齐齐烧断,字画蜷缩焦黑,纸张化作飞舞的火鸟,扫过人堆瞬时灼烧起来。 秘银战士躲开这道火柱,欺身压近,侧身抡拳,朝着镰翼魔长长的蛇颈不断锤击。 山羊角猛地顶来,怪物的喉道隐隐发烫,低沉的响鼻震得空间嗡嗡地响。 雨宫惠和英子被带到角落,四处张望都看不到昏迷的靳子跃,刚刚飓风吹翻了整个办公室,高矮不齐的桌椅书柜,电脑设备等咕噜滚落,一地狼籍。 植被盆栽开裂,抖出一地黑土,绒皮椅垫被点燃,木制桌子烧得哔吧作响。 如同灾难现场,到处都有露出的肢体,穿着西装的文员,面容扭曲,一具具黑发白面的躯体,随处可见,分散着小姑娘的视线。 “大哥哥!” 女孩心急如焚。 “轰隆!” 天花板上的吊灯砸落,叮当响的玻璃爆鸣不断,镰翼魔抖落头顶的碎玻璃,张嘴咬断吊灯主要支柱,含着玻璃嘎嘣地响。 秘银战士趁着吊灯扰乱了镰翼魔的视线,朝着腹腔接连挥拳,三四拳皆打要害,却没有任何建树。 回过头的镰翼魔振翼上升,提起尾巴尖枪作势欲撩,锋利的倒刺在昏暗的室内闪着寒光。 雨宫惠隐约看见神秘的战士一个铁板桥躲过贯穿心脏的一刺,被熊熊燃烧的烈焰遮蔽光影,黑烟熏得她眼泪直流。 小姑娘才注意到大火已经蔓延到她的附近,防火警报呜呜作响,头顶的喷淋装置弹出水雾,浇在地板上,延缓了火情。 雨宫惠张望了一下,火势连片,蜿蜒的烈焰重重叠叠,烧到天花板顶部,熏出一片焦黑。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压下自己的恐惧,抱着昏迷的英子,缩在角落,无路可退。 黑夜中,商务大楼火情瞩目。 在林立的钢筋水泥中,外窜的黑烟像枝桠,撑起一片灰蒙蒙的天幕,连周遭闪烁的霓虹也无法将其点亮。 倍受烧灼的钢筋熔铸成铁水,破碎的玻璃窗让大楼看起来千疮百孔,像萎靡不振的巨人,随时都会倾倒在五光十色的霓虹中。 城市的巨屏实时直播着大楼的远景,女记者喋喋不休,口中念念有词,向市民呼吁撤离和不必惊慌。 一辆辆警车将大楼围堵,警笛长鸣,布起警戒线。 火警也出动,但被城市瘫痪的交通系统堵在另一头,惨烈的车祸事故引来大规模的急救,伤亡还在清点。 城市供电系统的部分线路被不明生物破坏,大片断电影响了居民的生活。 整座城市陷入恐慌。 市长风风火火地走在前往紧急会议的路上,警视厅全员出动,医院整装待发,路边交警正在进行紧急疏散。 灵倚着破烂不堪的黑色丰田,一条腿绷直撑着身子,另一条腿靴子点地,美好的曲线展露无遗。 她双手环抱,静静地聆听着外面的情况,娴静得就像邻家大姐姐。 身旁是不敢动弹的闫无逊和豆子。 男人如临大敌,死死地咬紧牙,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流下,眼神惊惧,面部肌肉因为过分扭曲而有些僵硬。 闫无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女人。 狼人的尸体一分为二倒在不远处,雷鸣蜥的的坑直径五米之内尽是血糜,还有那只树人,顶着无数的墙,身形消失在三条街巷开外的什么堆里,除了人群惊慌失措的呐喊再无动静。 闫无逊也想硬气地凶她,龇好牙却发现牙根打战,低吼变成呜咽,犬牙般凶恶的面貌变成委屈啼哭的小媳妇。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人形怪物! 闫无逊不是傻子,他虽然学艺不精,无法辨别对方的命辞,但那种蓬勃朝气的命……就像永不熄灭的明火,亮如白昼,生生不息。 懂行的人才知道,这好歹是上百年的命辞积淀…… 这座城市……这个片区,竟然有这么恐怖的人…… 这是他毕生所见最强的人,没有之一。 连那个家伙都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碰上她,十死无生,绝无生还可能! “干嘛?”身为颜控,灵对这个又挫又丑的男人没兴趣。 闫无逊压根听不懂和语,一听到灵说话,就像旁边的靴子一样炸毛:“不要伤害豆子,有事冲我来!” “喵!”靴子学模学样,四爪抓地,附和地叫。 “啊?华人?”灵眼睛一眯。 闫无逊心脏猛地漏了一拍,泪腺不受刺激地挤出水来,突然急中生智: “What are you saying? “An ting bu dong。”(拼音) 灵毫不避讳地露出嫌恶的神色:“说话的样子怎么这么欠扁。” 看到这个表情,闫无逊心底凉了半截。 他咬咬牙,努力控制颤抖的双腿站起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跪下了。 “逊哥……”豆子好心搀扶他。 “别管我,等会我拖住她,你快点走。” 他搭着豆子的胳膊,神情肃穆。 “我死了,千万不要帮我报仇,罪孽太多,客死他乡很正常。” “但是如果大姐姐要杀我们,我们早就死了呀。” 豆子一本正经,眨眨眼。 闫无逊的脑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歪着脖子梗了许久。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028.摩天之战 突然,灵的手机响起。 闫无逊只听到一句“摩西摩西”,剩下的内容什么都不懂。 等到女人合上手机她又恢复了,静默不语。 这时候,车内传来女警的声音。 藤原千鹤悠悠转醒。 “醒了?”灵敲敲车玻璃,没有回头,下降半截的窗户飘来香水味。 “看来我暂时还死不了。”藤原千鹤的头依旧磕在方向盘上,只是瞥了眼。 女警扶着脑袋,伤口不大,只是有些晕。 “他们怎么办?”灵努了努嘴。 藤原千鹤看向车窗外,一大一小两个华人乖乖地立在一边,贼眉鼠眼的,让她想起小时候老师的罚站。 “那个小孩之前和雨宫一郎的女儿有接触对吧,舍利子好像转交到他手上了。” “这小鬼这么容易就把贵重的东西给别人吗?啧啧。” 灵轻笑。 “那现在舍利子在哪?” 藤原千鹤扶额,揉了揉脑袋,俏脸上满是无奈:“在旁边猫咪的肚子里。” 灵哑然。 “要是真的得靠舍利子才可以夺回皮套控制权,看来是没戏了。” 藤原千鹤打开车门。 “那他们呢?”灵指了指罚站二人组。 “一开始误以为怪物想袭击的是那个小鬼,捎带的。” 灵走过去,吓得两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俯身去捏了捏豆子的脸蛋:“你倒是长得眼熟。” “他们听不懂和语。” 藤原千鹤补充。 “呜哇!”闫无逊号啕大哭,没错,是的,闫无逊。 女警额头青筋隐现,闭上眼不去看这丢人现眼的玩意:“你哭什么?扑街仔!” “你到底会多少方言?”闫无逊抽抽搭搭。 藤原千鹤眯了眯眼,不去理会他。 “呐,现在纠结这些也无济于事了。”灵走上前,蹲下撸猫,靴子可怜兮兮地伏在地上,缩着脑袋,不敢动弹:“喵~” 闫无逊向靴子递来感激的目光,为今之计,只有牺牲靴子色相,找机会跑路了。 “因为皮套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抬起头,遥遥望着高楼。 藤原千鹤看不懂灵的眼神,以及嘴角的似笑非笑。 “不顺势全部解决么?” 灵摆了摆手,眼神挑逗:“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再说。” 藤原千鹤嫌弃地眯了眯眼,觉得这群人都不正常。 “对了。”灵补充道,“我收拾完这边的烂摊子,可能就得离开了,不要想我哦。” 藤原千鹤瞥了眼周遭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家伙,才说:“又有什么动乱了么?” “啊。”灵无奈地五指梳头,才想起自己绑了个丸子头,“有几只老鼠偷渡过来。” 她有些幽怨地看着藤原千鹤:“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藤原千鹤时刻注意着闫无逊和豆子的面部表情,确认他们还是茫然的大眼睛,才稍微放下戒备: “这样啊,恕不远送。” “真绝情。”灵嘻嘻一笑,“我则相反,我会想你的哦。” 藤原千鹤面无表情,说道:“这边还有什么残余的武装力量吗?” 灵撇撇嘴:“有啊,有个身手一流的小哥在上面,以及还有一具皮套吧。” “身手一流?是人类么?”藤原千鹤突然眉目凝重。 “嗨,嗨。”灵的语气有些没心没肺,揣着食指轻轻点着脑袋。 “我们现在上去,他们应该打得差不多了。应该就是前阵子在城市里作祟的小老鼠,算是你欠我一个人情,我帮你解决了他。” 灵的脸上带着危险的笑容。 “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谁要你帮我解决他的。”藤原千鹤不领情,“你的人情我可不敢轻易欠下。” 灵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说,你这条小命我已经帮你捡了一回,这不是人情吗?” 藤原千鹤默然不语。 “阿拉,我想起来了,我还想问你呢。”灵似乎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绕着女警踱步。 “你明知道怪物的目标是那个正太吧。”灵瞥了瞥一旁的豆子,语气逐步加重,说道,“那只要和他们保持距离,皮套不会攻击你吧?你明明是安全的呀。” 藤原千鹤眼镜片上晃动着火光,脸上没有表情:“是吗,我忘了。” 灵的脸上笑容绽放得更甚。 “下次敢以身犯险,可别指望我还会及时赶到哦。”灵兜了兜手指,“而且我可是以你的上司自居,别让我为了不成熟的下属操碎了心。” 藤原千鹤受不了她,脸色有变,明明是女子却一脸攻相,说道:“少在这里自说自话了,我可没有答应。” 灵伤心地摆摆手。 突然,头顶亮起一团火花。 众人抬头的时候,远远望见高楼被撞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着火的物件在他们的瞳孔中越来越大。 “后撤!” 藤原千鹤喊道。 当然,在她喊的时候,闫无逊已经一手豆子一手猫咪跑出几米远。 灵提起女警的制服后领,没等她叫唤出声,像拎起猫咪的后颈皮,后跃,脚尖轻点,闪到一处,在闫无逊他们面前落脚。 砸落的火石家具溅落一地。 镰翼魔张开双翼,振翅飞出,翼末双镰铿铿作响。 而破开的洞口处,一条身着银色铠甲的人影,抓住破开的钢筋挂在半空。 很快,他在高空双腿后蹬墙面,一个倒翻身,回到楼里,行动迅速,四肢并用攀爬上窗户,在大楼的外侧,飞速腾挪。 镰翼魔背后坐着一个人影,藤原千鹤借着火光,眯着眼想要辨认出身份。 “那就是幕后真凶吗?” 灵撇撇嘴,说:“级别不够,顶多就是替罪羊。” 说话间,镰翼魔口中含怒,火焰倾泻如注,居高临下地喷射出来。 大楼外间的铠甲蹬腿前跃,避开爆炸的墙面和玻璃,下跌的同时顺势俯冲,下降两楼左右的位置,双手一扳,紧紧钳住外置空调机的墙体,双臂一提,整个人贴着墙冲上去。 借着冲劲疾步摩擦墙面,产生短暂的滞空效果,缓过气的同时,右手一捞抓住上一层的铁窗罩。面前红光再度袭来,他甩开身子,荡腿蓄势,趁着摆动的同时借力俯冲,像一张绷紧的弓,火焰袭来的临界点弹射出去,又像摆动的猿猱,在高楼上险而又险地荡开身形。 029.《守护》 藤原千鹤看得有些诧异。 镰翼魔悬浮高空,巨翅展开宛如灭世魔王,咆哮声震得大楼玻璃哐哐作响。庞大的双翼仿佛划分天幕,半边灼红,半边月空。 几小时前安谧的大楼,如今火焰的爆鸣此起彼伏,层层炸裂,千疮百孔。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仿佛置身科幻大片当中。 自己引以为傲的推理与论断,在这种暴虐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夜,无数市民通过现场的转播,看到那只赤焰滔天的恶魔,巨翅蔽月,给人们心底笼罩一层阴霾。 大人们轻声安慰着受惊的小孩,主持人翻出了《秘银战士》的特摄片剧照,向民众介绍怪物的来历,并重点宣传了楼层间斡旋的银色铠甲。 津津乐道的都市传闻竟然是真的。 怪兽活生生地出现在人们面前。 长久以来的安逸生活被彻底颠覆。 网传消息根本压制不住,各种视频、言论通过互联网传递开。 全市、乃至全区,都在关注着这边的动态。 警视厅急电,必须尽快解决恐慌,武装部队在赶来的路上。 藤原千鹤和驱车赶到的黑室厅长,开始布置警戒线,注视着上空的情况。 总体而言,那个身穿铠甲的勇士处于劣势。 靳子跃三两步蹬在外露的楼饰,拧身一跃,迅速近身,抽腿轰向怪物的脸。 镰翼魔双翅升空,让他扑了个空,等待他的将是十几楼高的自由落体。 靳子跃一击未果,下坠。 周围的人惊出一身冷汗。 下降了三四层楼的高度,他抬手弹射套绳,钩住破洞的窗,借下坠的力一扯,整片窗户哗啦折断。 不过他也借由这一段发力,重新跃空,临近墙体的凹凸位置,五指齐抓,在墙体磨破皮手套,划拉出五道血痕,总算是抓住了窗沿,翻身躲进红黑交织的楼层中。 那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铠甲,只是最普通的剧组皮套,唯一庆幸的是材料并非易熔塑料。 靳子跃迅速扯开肩膀的护铠,刚刚不慎被高温火柱融化,化作一团焦黑。扯落的时候,连衣带肉一同剥落,面具下的神情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面罩很干扰视线,刚刚几次反应慢了都是因为视线问题,但随着对大楼整体构造的熟络,他脑海逐渐形成地图,甚至做到看也不看,在模式统一的建筑外沿攀爬。 身后,黑影堵住了洞口,遮蔽了月光。 镰翼魔乘风突进,双爪挠袭。 靳子跃眼中寒光闪烁。 侧身钻进楼道,整面墙在暴力冲击之下像豆腐块,轻而易举被怪物撞破,墙体内部的线路和钢筋有效遏制了镰翼魔的身形。 靳子跃咬牙发狠,回身趁着镰翼魔冲劲刚止、新力未生,视线又被墙体蒙蔽,腾跃而上,一拳隔着墙体直戳而来。 目标对准了背上的女人。 左千子来不及提防,看着原本被撞倒的墙块折返砸来,座下的镰翼魔脑袋上挨了一脚,在对方飞速蹬腿中歪向一边,而自己结结实实撞上这到冲劲,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像被冲垮的沙袋从背上跌落,摔在地上,双手触地反复磕碰,无神的眼眸像废弃的布偶。 镰翼魔回过神,手爪已经向上探去,山羊角回顶,狭小的空间膜翼展开,边缘的镰状刀锋足以将其割裂。 扑了个空。 靳子跃从镰翼魔后背矮身翻滚,躲过向两侧划斩延伸的镰翼,正要上前了结左千子,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镰翼魔的尾巴化作长枪贴着地面横扫而来。 心念电转间,靳子跃愈发狠厉,欺身贴近左千子,抓住光头女人的手腕,发劲回扯,拧身将女人整个身躯甩起来,迎着镰翼魔的尖枪撞去。 女人腹腔连同衣物被划开一道口子,由于距离问题,没有及时将其横切。 左千子蜷缩着腹部,痛苦地呕血。 被靳子跃扯动的手已经脱臼,任保持着被抓的姿势,正常人抡转手臂,到了肩胛骨的关节附近总为有些走形,而左千子是整条手臂被活深深折在身后。 光头女人咬紧嘴唇,硬是一声不吭,鲜血从齿缝中潺潺流出。 靳子跃正准备拧脖,突然下方传来女孩的呼救声。 镰翼魔正在转身,狭小的空间让它少了腾挪的余地。 在不远处,楼层被火柱切裂,一道宽五尺的沟壑下方,除了火焰一片幽暗,深不见底,宛如地狱。 而沟壑中,传来女童无助的哭喊。 “救命啊!” 靳子跃当机立断,一脚踹在女人的后心窝,光头女人捱不住冲飞出去,在空中喷出污浊的血。 他一个矮身冲进沟壑中。 …… 时间回溯几分钟。 雨宫惠垂头丧气地缩在角落,两根羊角辫上占满了灰,怀里护着昏迷不醒的英子。 火海的黑烟熏得小萝莉脸上灰扑扑的,脸上红一片黑一片。 明晃晃的火焰在她的眸子里跳动,仿佛随时会跑出来与现实的火焰接轨。 小姑娘缩了缩脚,咽了口唾沫。 她用自己的手袖护住英子的口鼻,自己却有些昏昏沉沉。 不行,不能睡,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隔着火焰烘得有些发烫。 她想起了爸爸,想起男人温和的笑容。 我还没有找到爸爸…… 我还没有成为像爸爸一样值得依托的人…… 她心底很害怕,但是越是绝境,越不能表现出来。 雨宫惠一直相信,正义和奇迹,是存在的。 没有什么,可以轻易打倒满怀斗志的人。 唱歌吧…… 她想。 一首代表爸爸的歌。 她张嘴: “只要有蓝天存在,风就不停地让时空运转。” 女孩的声音干净澄澈,虔诚地轻吟。 “只要有勇气存在,梦想就一定能实现。” 在火焰的爆鸣声中,显得是那么弱小。 “不管泪水如何在脸上奔流——” 唱到这里,雨宫惠已经泪流满面。暴躁的火焰推倒了什么,砰铛地响。 她却仿佛鼓起勇气,闭着眼吃力地唱: “我只想守护你。”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我只想守护你。” 烈火无情吞噬一切,黑红交映的空间里,女孩的歌声凄婉无助。 030.风就不停地让时空运转 “只要有悲伤存在,人们就会在夜晚中迷路。” 雨宫惠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火焰的距离仅剩几尺,歌声中带着浓浓的哭腔。 “只要你不放弃,梦想就会站在你身边。” 她几乎是大声喊给自己听,仰头大哭。 “没有人比得上,没有什么比得上!” 她唱不下去了,火焰顺着气流,已经快到英子的鞋边。 “救命啊!”女童绝望地哭喊。 “爸爸!” 她的身子控制不住想向外挪,又被火焰逼回来。 “轰隆!” 上下楼层烧得稀烂,天花板支撑不住,像个佝偻的老人,缓缓倒地。 黑暗,压过火焰的黑暗。 热浪扑在脸上,雨宫惠忍不住扭过头。 席卷的火焰像浪潮,翻涌到新的高度,又回卷,这一次,足够把她们两个吞噬。 雨宫惠目光含泪,看着面前的滔天巨炎。 突然,火海中,有黑影劈波斩浪,从火焰中劈开豁口,冲了进来。 银色铠甲全部焦黑,融化成塑料水粘在身上,灼烧的红黑色皮肤,压根不能叫皮肤。 那是炭。 男人浑身浴火,赤目张眉,残破的皮套完全被点燃,就像一把火,明晃晃地照亮了雨宫惠的世界。 流火拍在男人的脊背上,赤红的烙印将后背点燃。 “走——”男人吼声带血,嘹亮如雄狮。 他振臂,朝着地面猛地锤击。 嗡嗡震动中,地面裂开豁口,男人力悍千斤,原本就摧残得残破不堪的地板再度裂开。 溃败的地板轰然破碎。 在女孩们跌落的同时,他双手拎住她们的衣物,同时后仰,让自己的身躯提前触地。 两个女孩砸在男人身上。 污水啪叽地飞。 这里是他们用电解决沼水怪物的楼层,水污还没散去,虽然这层也着火,但明显没有其他楼层形势那么严峻。 男人的面部尽是血水与脓肉,根本看不清长相,连头发都燃烧殆尽,在头颅上留下狰狞的口子,胸膛的衣物已经烧烂,流窜的火焰在他胸口画了蜘蛛状的血色长口。 伤口的边缘是血与砂混合的胶黑色。 “大哥哥!” 雨宫惠哭着抱住他,根本不顾他身上的黑与红。 靳子跃推开她,起身的同时抬腿一钩,将昏迷的英子一同带到一旁。 “躲好。” 男人的声音沙哑,说完转头离开。 女孩跌坐在污水中,怔怔地出神。 靳子跃还没走开几步,突然,他双眼猛睁,迅速回身,拧胯一记刺踢,横向踢退两个女孩。 一秒后,上方的天花板突然刨开,灼热的火柱贯穿水泥和岩石,哗啦啦之下的火星雨,还有贯穿上下的火柱,当头浇在他身上。 男人右手瞬间消失在火柱中。 甚至来不及嘶吼,脖颈青筋暴起,上下牙关往死里闭合,喉咙发出野兽撕扯的声音,声声带血。 他自己跑出来的时候,右脚只剩半截黑色的焦炭。 镰翼魔掰开楼道两侧的墙,居高临下扭头咆哮。 靳子跃左眼已经化成血脓。 右手掌消失,骨头与血肉在烈焰中一视同仁,泯灭不见,剩半截小臂缓缓渗血。 光头女人艰难地喘息,异鬼的生命力顽强,剖腹都没有让她死去。 “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刻。” 左千子伏在镰翼魔的背上,放肆地笑。 “荒木,看到了吗。”她仰天轻诉。 “凶手——就快要归天了。” 话毕,镰翼魔仰头,喉道有红色流光隐隐泄露。 “死吧。” 镰翼魔双目血红,振动双翼,赤红的流浆就要倾泻而下。 “不要——” 雨宫惠声嘶力竭。 娃娃的哭音带着浓浓的悲怆,嘹亮的喊声响彻全场。 她坐在水里,双手祈祷,眼眸含泪,在绝望的时候,总是想起那首歌: “只要有蓝天存在……” 金色的光芒突然从幽深的过道中绽放。 …… “怎么回事!” 闫无逊突然看着怀里的靴子,橘色的毛发突然亮了起来。 “喵——” 靴子挣脱闫无逊的怀抱,扭头就跑。 “诶干什么,靴子回来!” 闫无逊大吼。 豆子也跟着调头就跑。 “危险!去送命吗你们!” 闫无逊顾不得喘息,追了上去。 靴子跑得很快,三两步爬上铁丝网,翻墙窜进草丛回到回来的大楼下。 警戒线的人员围成人墙,却不会理会猫咪的举动。 靴子左躲右闪,在人堆的缝隙中穿梭。 残缺的命辞溢散着共鸣的力量。 舍利子让猫咪身上的金色光芒时隐时现,光芒并不强烈,却像什么信号,闪烁得愈加频繁。 到了摩天楼下,干脆脱体而出,一团金光慢悠悠地从靴子口中飞出来,向半空冲去。 回过神的靴子愣了愣,喵叫了一声逃开了。 “小惠……” “小惠……” 男人的声音有些急迫,金色的光几乎在雨宫惠哭喊的同时从破开的楼层中钻进去。 楼层深处,烈火与黑夜中,多了一束光。 靳子跃用仅存的右眼抬眸,金色的光束迎面闪过。 左千子一愣。 身上的紫色舍利子也飞了出来。 紫色的光芒越来越厚重,最后凝结成黑色的圆珠,不再散发光芒,金色的舍利子与其交织,在空中盘旋。 “风就不停地让时空运转。” 唱歌的,男人和女人慈爱的声音。 雨宫惠眼神一怔,无与伦比的感动突然涌上心头。 光芒大作! “只要有勇气存在——”雨宫惠忍住泪水,努力地接上歌词。 男人和女人面容含笑,慢慢远去,虚化的身影挡在镰翼魔的身前: “梦想就一定能实现。” 轰! 金色光芒团团围绕,整个楼层绽放光芒,像扩散的波动,瞬间席卷整片夜空。 人们抬头仰望,那种柔软温暖,像黎明的光。 瞬间,血液似乎苏醒了过来,莫名的悸动,让人怀念起当初怒吼与泪眼迸发的温柔模样。 ?不管泪水如何在脸上奔流? “小惠,爸爸妈妈很想你。” ?我只想守护你? 父母的身体虚化,一切影像定格在慈祥的笑容,恬静而满足。 ?只要有悲伤存在? “愣着干什么,杀了他!”左千子发现镰翼魔一直浑然不动,却忘了指挥的道具已经消失。 ?人们就会迷失在黑夜的路里? 镰翼魔口中的红莲火焰熄灭,目光深深地凝视着连流满面的少女。 ?梦想就会站在你身边? 左千子翻身落地,抄起匕首朝靳子跃刺去。 靳子跃半眯着眼,像睡着了一般。 ?没有人比得上,没有什么比得上? 左千子的刀深深地扎进男人的上身,自己被焦黑如枯骨的手按住面额。 ?我只想守护着你? 女童的声音澄澈干净,超越了血腥的场面,引人置身梦幻。 刺啦,靳子跃脑海中,一闪而逝,名为“傅沁”的少女的音容笑貌。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靳子跃左手成爪,手指发力,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我只想守护你? 左千子缓缓倒地。 靳子跃倒地。 031.坠落之际 左千子倒在血泊中,双眼无神,唇角渗血。 守护…… 她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不过自从靳子跃出现之后,已经没有了。 就这么死去也好。 “好歹……” 她抬了抬手,污水流动的声音响起,地板的水洼映照着高楼的破洞,透过钢筋扭曲的洞口,看见天边的月牙儿。 月光下,映着男人的脸。 男人扭头,板着脸,不苟言笑,脸上棱角分明。 “终于见到你了啊……” 左千子的眼角透露出柔光。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拖着一路水渍与血迹,来到大楼的边缘。 靳子跃抽出身上的刀,坐在地上,无声地喘息。 殷红的鲜血不过是在黑红交织的躯体上新添赤色。 左千子站在高楼的断口,俯瞰遍地虹灯。 除却热辣辣的灼烧,外面的世界意外的清爽。 高高低低的楼房,罗列的街区,底下的装甲车匆匆赶到,像城市里的甲壳虫,来来往往的黑色特警,像一群忙碌的蚂蚁。 蝼蚁生活在太平的温柔乡里,打破平衡,他们如梦初醒的姿态总是那么滑稽可笑。 女人的嘴角恢复了笑意。 她看向哭成泪人的雨宫惠。 重逢? 她的紫色嘴角愈发危险。 不好意思,下辈子吧。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紧舌尖,丝丝血线从嘴角蔓延,紫色嘴角染上妖冶的血。 用自己最后的血。完成这一次替换的咒术。 左千子仰头栽倒,目光满足。 【抽梁换柱】命辞闪烁,风中残烛般,在夜空明灭摇曳。 靳子跃警惕地抬头。 却发现,原本下落的左千子,换成了小姑娘,雨宫惠失神地仰头栽落下去。 女孩的神情呆滞,显然没有从突然转换的场景反应过来。 “啊——” 只留下一声惊恐的呼喊。 声音逐渐消失在深邃的夜空里。 靳子跃猛然惊起,双目喷火,不顾浑身的伤,扑棱着半边手脚,焦黑的手脚断口在地上留下血痕,淌着污水,比划着想要扑过去。 失衡的身体完全来不及! 这时候,他头上黑影掠过,镰翼魔霍然起身,腾空像离弦的箭直窜出去。 高空下坠的时候,雨宫惠的心脏像被攥紧,胸口有种干呕的感觉,冷风刮在脸上,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脑袋一片空白,她仍然仰头,看着浓烟滚滚的裂缝,在她眼中逐渐缩小。 女孩绝望地闭上眼,羊角辫在飘忽,像沉落的浮埃。 地面。 特警队长藤本让还在部署人员,等待着内部的形势。 突然,从高楼的裂墙中抛出一个人影。 “队长,有情况。”身边的人说。 他原本只是想提醒有人影,但藤本还来不及反应,突然巨大的黑影像大蝙蝠俯冲出来。 “开火!”藤本当机立断。 “等一下!”藤原千鹤心中一惊,分明还有人! 她的声音淹没在密集如鼓点的枪弹之中。 地面瞬间无数个枪口亮了起来,黑色金属不停地喷吐火舌,重机枪的爆鸣声此起彼伏,一排排橘黄的光线不住闪烁。 高楼上,一道道火线打碎玻璃,自高往低噼啪爆响。 俯冲的黑影速度不减,划出一道黑色弧线,突然张开翅膀,和无数的金属火花接连碰撞。 似乎还听得见,紫色和金色光团中,喃喃的歌声: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从几十米的高空中砸落,怪物根本不减速! “它疯了吗!” 这个速度眨眼间已经超过音速,几乎在传来交火的碰撞声的同时,黑影和巨大的怪物已经一同坠入深深的巨坑中。 ?我只想守护你? 咻—— 嗡—— 大地颤栗,有那么一瞬,世界是静止的。 暴起的烟尘滚滚散开,碎裂的地砖咕噜着弹碰,殉葬的流火慢镜头跃动,四散逃开的人群脸上惶恐,雾蒙蒙的环境,雾蒙蒙的表情,雾蒙蒙的心绪。 “先救人!” 藤原千鹤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有人!” 她补充道。 特警们眼神淡漠,这个高度,且不说有没有被子弹误伤,既然落地了,救与不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至此,夜幕下,残喘的火光中,一切尘埃落定。 …… 靳子跃翻过身,看着躺在水洼的女人。 左千子捂着腹部,微弱的呼吸带动身体起伏。 “本来想把你丢下去,可是我没有能力置换你。” 她嘴角咯血,又恢复释怀的笑:“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 新的脚步声响起。 笃笃地节奏在燃烧一空的楼层间回响。 “长官……”左千子没有抬眼。 “是他们指使你的吗?” 灵从火焰中走出,灼红的火光映在脸上,声音没有起伏。 “不,是我一己之私……” 她来不及说完,说话期间,靳子跃已经爬到她面前,伸手扭断她的脖颈。 【抽梁换柱】命辞溢散。 靳子跃依旧保持着扭断的姿势,用力掐入肉里,捏着骨头,再拧大弧度,丝毫不肯松手,像死死咬住喉咙的狼。 “那么,现在剩下我们的恩怨了。” 灵居高临下地看着血人。 汹涌澎湃的命辞能量盖过整层楼的熊熊大火,置身其中,连呼吸都显得费劲。 靳子跃没有回答她的话,曲臂支撑着,想要站起来。 “老实说,我还是挺欣赏你的,你的血总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一定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吧。” 灵抬起右手,成拳。 “但是这座城市因为你的搅局,已经乱套了,既然如此,我只能把你清理掉,最后问一句,不成为我们吗?” 靳子跃已经站稳,左脚单腿而立,侧身站定,左掌前探,右小臂收在胸前。 像松树一般岿然不动,俨然是某种拳法的起手式。 从容赴死。 “我成全你。” 话音刚落,灵已经闪身出现在靳子跃的面前,几乎同时右手出拳。 这根本不像一个拳头,而像推进的火箭导弹,铜浇铁铸,刚猛的冲劲势不可挡。 靳子跃右眼中,瞬息万闪,还可以看见她冷清的眼神,以及飞扬的头发。 他的右臂蓄满了势,断口骨头黑炭粘血肉,像一记刺拳迎上。 “砰。” 空气中充满粘稠血液的味道。 男人的右臂化作血雾,眼眸低垂,静默不动。 接着从上肢、躯干、头颅、下肢,节节爆开,漫天血雨,满地肉糜。 灵收拳。 任由血液洒满自己的脸,神色木然。 032.夜末尾声 夜深。 救护车呜呜赶到,与警笛声乱作一团。 人们行色匆匆,在现场在受害者陆续接送到医院。 藤原千鹤脸色难看。 “怎么了。” 灵的脸上带血。 女警低头:“只不过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同情心,真是人类优秀的品质呀,是兔死狐悲么?” “我不是感性的人。”藤原千鹤瞪了她一眼。 “楼上还有人吗?” 灵摇了摇食指:“解决了。” 藤原千鹤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灵潇洒地转身,摆摆手:“这座城,还有多少目光虎视眈眈,尚未可知,好好加油吧,女警小姐。” 说罢,她来到自己的黑色重机车面前。 “对了。”她仰起头,脸色玩味。 藤原千鹤看着她,等着下文。 “看你这么伤心,我稍微取悦一下你好了。” 灵扫了扫车上的尘,坐上摩托车,黑色金属巨兽睁开了眼,女郎戴上头盔,说:“那个小姑娘——” 藤原千鹤看着她,少有的一次,目光满怀期待。 女郎的唇角上扬:“还活着哦。” 突然间,想起高空跌落,以及枪林弹雨的场景,藤原千鹤肾上腺素指数攀升,仿佛有金色流浆从心底涌了上来,没来由地刺激着泪腺。 女警眼眶微红。 再次抬头,摩托车已经扬长而去。 法医以及现场的人员将大坑中的怪物残骸抬起来。 怪物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准确来说,连头颅,大半截身子都成了血色肉末。 高速砸落,骨骼节节碎裂,身上多处弹孔,膜翼处枪伤洞口密密麻麻。 褐色和墨绿的皮肤中,发现西装的布料,内部似乎有一具男尸,已经随着怪物陨落不成人形。 而在镰翼魔的双翼中,发现一个裹得紧紧的女童,现场人员动用电锯,将镰翼魔双翅切断,才彻底将其拉出来。她脸蛋灰扑扑的,处于极度昏迷状态,身上多处创伤,具体的情况有待检查—— 女孩尚有生命体征。 藤原千鹤看着昏迷的雨宫惠,目送着她被抬上担架,才捂住自己泛酸的鼻子。 眼角含笑。 …… 豆子和闫无逊扒着铁丝网,静静地凝望内部的情况。 靴子灰头土脸地回到他们身边,尾巴招摇了一下。 “臭猫,下次别乱跑。” 老男人咬着烟屁股,从烟袋里把烟抽出,点上火。 “回去吧。” 豆子凝视着远去的救护车,久久没有说话,又抬头望了望还在冒着黑烟的大楼,转身才发现闫无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赶紧小跑跟上。 “逊哥,你说,这里发生重大的事故,靳哥会看见吗?” 闫无逊切了一声,叼着烟说:“谁知道呢。” 话是如此,他抬头看了看夜空。 今晚的夜色和故乡的分外不同,星星点点的命辞之火,漂浮在空中,似乎只要给其一丝丝的寄望,便可以形成燎原之势。 “豆子。” “嗯。” “我们先不走了,就在这座城市安稳地住下吧。” “诶?!为什么?有靳哥的线索了吗?” 老男人呋出一口浓烟,面色深沉,饱经风霜的脸有些油腻:“我们——” “没钱了……” 豆子窘迫地挠挠头。 …… 恐怖袭击事件落下帷幕。 电视机里的记者赶赴前沿,实时讲解最新情况。 餐厅中。 桌面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收摊打烊的众人,在更衣室换下自己的衣服。 “真是恐怖啊,原来《秘银战士》里的怪物是真的,这部影视特摄曾是我的童年啊。” 留着小胡子的男人煞有介事地说。 “真的吗,十二怪物的都市异闻,网上网友们都聊疯了。” 另一个解下围裙、头顶厨师帽的人附和道。 “你说会不会其他特摄片也是真实存在的?那可就不太平咯。” “应该没有那么夸张吧。” 角落里的青年讪讪地笑。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刚刚的小胡子男人一脸高深地笑:“可以哦,这座都市流传着许多诡异的传说,没准碰巧被你撞上了,小心哦,靳君。” 靳子跃摸摸脑袋,干笑一声:“您可别吓我,我胆子小。” “行了行了,西条寺总是喜欢神神叨叨的,把人家骗在这里过夜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另一个男人取笑道。 靳子跃与值班的人道别,从门口取回自己的雨伞。 入夜的风有些微凉。 他翻立衣领挡住脸,遮住泛白的唇角,加长风衣的衣摆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靳子跃眯了眯眼,脸色不是很好,额间冷汗涔涔流下。 那种灼烧致残、浑身爆裂的感觉,不想再来第二次。 路边的行人三三俩俩,讨论着电视报道的情况,呜呜的警笛声从身边的公路掠过。 他裹了裹衣服,加紧步伐,回到公寓中。 今晚的精神有些疲惫,这次自己有些失态了。从靴子身上取下的【心心相印】命辞也用在了雨宫一郎身上,当时场面过于混乱,来不及回收。 【心心相印】 持有者感性的一面会被助长,脑中所想均为心中所思,思念足够强烈时,可以用意念将心意寄托于特殊物件中,在关键时刻,总能发挥特殊的功效。诚挚的心能被接受,就是该命辞最大的慰藉。 不过只是工具,以后搜集类似的补充命辞库就好。 倒是楼层中碰面的女人。 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她的命辞是【以理服人】。 【以理服人】 宿主习惯奉行道理,坚持自己的道义。以理性驱使自己活动,无论是理智还是理论,都是其强有力的游说工具。持有者往往拥有一种潜移默化的能力,让人认同其人格魅力。能够讲道理解决的事情,宿主都能让宿主获得满满的成就。命辞通过宿主的自信得以增长。 在该宿主生前,该命辞曾产生一定变异,拥有宿主特殊专属属性:如果以道理无法说服对方,就用物理进行征服。 上百年的异鬼,淬炼出无与伦比的身体强度。 拜命辞所赐,女人的拳头目前在战力方面相当无解。 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女人的弱点,不然,一切无从说起。 靳子跃的眼眸闪过鹰隼般的光,活动一下筋骨,身体完好无损。 倘若不能同时观测到两具身躯,那便只有一具存在。——【形单影双】 033.后会有期 他打开电脑,娴熟地翻墙,进入秘密途径,通过一些不起眼的链接,通过层层关卡,密码验证,口号输入等,才到一个论坛当中。 论坛名有些荒诞,叫《早餐会》。 靳子跃的ID是“布莱恩”。 他刚刚上线,就有夜猫子窜出来: 【豆拌酱】:“嘿,稀客呀。” 16区比9区晚了3小时时差,这个论坛上大多人都在9区定居,靳子跃这边是九点半,那边已经翻新的日历了。 这时候,夜猫子们狂欢才刚刚开始。 【酱油】:恩生,是不是伞又坏了? 靳子跃飞快打字。 【布莱恩】:不是。我想问问有谁了解几百年前,左京都的一只异鬼大妖。 【C cup】:上回的“风林火山”? 【布莱恩】:没错。 【C cup】:啧啧,那只家伙不是死了几百年了么,据说凑齐四具祭品加上阴阳舍利子可以复活,是这样吧? 话说你拿到它的舍利子了没? 原本是高僧火化才能出现的舍利子,竟然会出现在几百年的老鬼身上,这是物极必反还是亦正亦邪? 【布莱恩】:没有得手。它最后的两支血脉似乎也绝迹了。 【C cup】:是个狠人,赶尽杀绝啊。 【布莱恩】:没有,最后两个舍利子消失了。 【蛋炒饭】:这不是我的化学武器能够解决的问题…… 【C cup】:你确定?兄弟这个麻烦可就大了,那可不是消失,而是复活。 【蛋炒饭】:等等,你还活着,在这里水论坛? 【布莱恩】:没有拿到舍利子,【百川汇海】需要的能量,只能再找了。 【蛋炒饭】:你别真的不把自己的生死当一回事啊…… 靳子跃没有回答,沉默地退出了论坛。 他想起镰翼魔从头顶掠过,带着男人的执念,义无反顾俯冲下去的场景。 几百年的异鬼大君如果复活是什么场面? 拥有【以理服人】的女人,也仅是百余年,虽然和年份没有太明显的关系,但是几百年的老鬼,已经不是当时残破的身躯可以抗衡的。 真正的生死一念间。 那名叫做雨宫一郎的男人,为了保护女儿,几乎做到了极致。 也许就是一刹那的事,男人化身成了英雄。 …… 几天后。 藤原千鹤隔着玻璃,注视着病房中的女孩,她浑身上下缠着绷带,接送到医院当天,身上多处骨折,在那种高空,能够活下来,医生都觉得是奇迹。 女警不喜欢他们惊叹的语气,仿佛奇迹成了谈资,记载在病历里,成为医院光鲜的经历。 好像全世界的奇迹都烂大街了一样。 怪物身上的DNA采样接过出来了,当时那件皮套身上,确认是受害女童的亲生父亲,知名影视演员雨宫一郎。 网上甚至有阴谋论者,觉得幕后真凶就是雨宫一郎。毕竟都市怪物不比人迹罕至的水怪、外星人之类,当它出现在全世界的视线之下,众目睽睽,打破了人类长期以来认知的温柔乡。 雨宫一郎的这部影视作品成为禁片,而整栋楼造蒙本次灾难,影视公司基本解散。 所有的骂名都对准了这位当年的演员,如今的影视导演。 没有人去顾及,拯救女孩的正是这名备受骂名的父亲。 她默默看着女孩,显示屏上心率整齐。 藤原千鹤问过灵,女孩接下来会怎么样。 后者说,会被记忆警察抹除记忆,然后送到福利院。 不是加工坊,已经是灵最后的仁慈。 藤原千鹤依旧觉得很残酷。 雨宫一郎死了。 他在雨宫惠的世界里死了两次。 藤原千鹤那时候听完很不忿,她甚至任性地说,能不能交由她来领养,交给自己保证她的安全。 灵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让她心底发寒。 女郎说: “是不是每一次有人家破人亡,你都要收留他们? “你以为你是开福利院?你以为你身处境就很安全? “你有没有想过,抹除记忆,让她们忘记灾难,回归平静的生活,才是对受害者最好的归宿。” 藤原千鹤无言以对。 只是,连女孩最后的一丝念想都剥夺,那对小姑娘而言,太残忍了些。 灵说:“我知道,你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但是我的大小姐,同情只是高位者的特权,那些普通的人,只有被同情的权利。” 藤原千鹤冷冷地和她对峙:“也许吧。” “但是自诩为更高种族的你们,或许在进化的过程中丧失了什么也说不定。” 记忆定格在灵消失时候,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藤原千鹤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此时已是术后。 那名叫雨宫惠的孩子,苏醒之后,将成为另外一人。 正当藤原千鹤走神的时候,女孩的眼皮微微抖动,立刻被值班的护士发现,呼叫了医生。 现场一片忙碌,将女警晾在一旁。 …… 半周内。 女孩苏醒。 虽然有些痴愣,但也和藤原千鹤混熟,每次都会高兴地拍手,丫丫地叫着“姐姐、姐姐”,递过藤原千鹤带来的水果。 她啃着苹果,表情满足。 两只羊角辫已经解下来,梳成短发。 完全翻新的人生。 “小惠,慢点。” 藤原千鹤发现,女孩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聪明,回归了一个正常八岁小女孩的懵懂。 看着她幸福地啃着苹果,女警的神情却愈发失落。 她走出病房,小孩子是敏感的,单纯得可以感知到成年人的伤心与否。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小姑娘一时的快乐。 “警官,这么巧啊。” 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楼道响起。 藤原千鹤回头,正好看见那个华人留学生,一脸憨厚的笑容。 “靳君是吧。”藤原总觉得,看见这个大男孩的和煦笑容,有一种胸中郁结慢慢缓和的奇妙感觉。 “难得警官还记得我。” 大男孩鞠躬,好奇地张望了一眼:“警官来探望朋友吗?” “这话应该是我先问吧?” 她刻意摆起架子,有些戏弄的意味。 “失礼了,我刚刚探望完朋友,没想到在这遇到警官。” 男孩拘谨地笑,有些赔礼的意味。 “是挺巧的。”藤原过了那股劲,也没有纠缠。 “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呀。” 靳子跃瞄了一眼,发现女孩水灵的大眼睛也正在瞅着这里。 “朋友的女儿,在事故中失忆了。”藤原说完,才发觉自己失言了。 “抱歉,是我冒昧了。”大男孩有些自责。 再纠结反而是自己小气了,藤原也没有说什么。 “那不打扰您,我先告辞了。” 靳子跃转身就要走。 突然,他心中一动。 一股孱弱的命辞气息缓缓飘出,有些熟悉,又有些不一样。 【外秀慧中】 女性持有者专属,宿主一般为聪慧伶俐的女孩,过早的明白事理,聪慧而端庄秀气,是很容易讨人喜欢的女孩。该命辞通过宿主的不断成长,直至成熟,更加散发宿主的魅力。 被动:心灵能护在其中,不易受到邪魔、污秽作祟之物的侵袭,保持纯净的人格。 他回头。 透过门缝,女孩朝着他,眨了眨眼。 【本卷完】 卷二感言 呼。 第二卷终于完结了。 《超人不会生儿育女》,虽然名字很容易被吐槽,但是当时我的想法就是,反过来,潜台词会生儿育女的男人,他其实不算超人,他是一位父亲,仅此而已。 说实话,第二卷我写法有些冒险。 先说灵感。 文中的元素是特摄。 因为本人是特摄迷的缘故,所以尝试着代入这种元素。 有一次浏览消息的时候,看到鹤野刚士的孩子,看到自己的爸爸(戴拿奥特曼人间体、飞鸟信饰演者)出现在《欧布·原生之初》之中,那种幸福与喜悦。 鹤野刚士可能很多人不认识,认识的也是又爱又恨的资深奥迷。更多人记住,是因为他叫飞鸟信。 永不服输的飞鸟,在戴拿闪着红灯的时候,总会说“真正的决斗现在才开始”看似中二但是永远热血的话语。 还有最最关键的是他的歌《只想守护你》。 有人用这首歌去迎娶日本女孩,新娘感动得泪流满面。 真的是一首很温情、很热血的歌,原谅我贫瘠的文字无法表达出那种感受。韵律一直以来都是文字的硬伤。 以此为架构,开始了一个明面上风光,实际上为了女儿苟延残喘的父亲形象。我原本预计的是,女孩是所有怪物的目标,而父亲担任管理员,就是与母亲一同忍气吞声,压制怪物,守护女儿。 但是对于温情,真的还难以驾驭。 老实说没写好0.0。 对于铺垫和烘托,以及旁敲侧击介绍信息的能力,俺是真的有待提高,以至于剧情的切入点也很迷,前面拖沓了那么久。 这也证明我真的是新人。 写法上也有很多想法。 一、开始采用分镜切换,频繁变换人物视角,而剧情线几乎是三线并进,看起来很容易混乱。这点……算是自己的一种尝试,从以前就一直很喜欢这种风格,感觉还称不上是POV,但或多或少受到点影响。 二、新的角色加入,老闫、豆子,都是老靳的童年死党。而且设定上,这很明显是两个偏喜剧型的角色。因为怕一直悲下去没有市场。生活不可能永远只有辛酸。 老闫和豆子不是战力向,也不知道会不会讨喜一些,至少我还是很关照他们的。 另外,从侧面入手会发现,其他角色唇枪舌战交锋有多热闹,多曲折,都没有老靳的事。 他是真正的与所有欢声笑语脱节的人。这一卷老靳的戏份不多,配角们的出现是剧情需要,所以我刻意削弱了老靳的存在感,另类的写法,以忽略制造极地的存在感,但这也是他的真实生活写照。 沉默寡言,彬彬有礼占据了他生活的绝大多数。 残余的善念哪怕置身黑暗,都散发着难以掩饰的高光。 可以透底的是,这是老靳最后的故事,我一定竭尽所能,安排一个合适的结局送给他和傅沁。 三、再说说灵。 她的比心数高得俺心惊。小灵是不是你天天看短视频给自己刷双倍比心,出来挨打! 当时群里戏称会给她安排一个boss角色,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以武力来说,估计完结都鲜有匹敌,毕竟我的运营官也不是那么容易领便当的对吧(才怪) 短时间内她的戏份不会再多了(官方削弱)。 最后,再聊聊这本书的设置。 昨天晚上其实讨论了很多缺点,有些地方也确实开始乏力。 原定是一卷卷类似单元剧,但是每一次都会推动剧情往最终章发展。但好像很多地方自己没有说明清楚,包括前因后果,事件的意义,以后通过旁敲侧击慢慢补全吧。 接下来的故事,更注重剧情一些,也算是氛围的营造,不一定是悬念,但应该会设置好更多的内容。 以前一直希望的是,这个故事虽然整体基调偏晦暗,但至少暖心或者温情,所以在其他方面的侧重点会有些偏颇。但是目前看来自己对这方面的刻画能力远远不够。 却还没有办法兼顾起其他,就会显得平淡乏味。 这点我反省。 以及群里反应看点不足。 这些问题以后构思的时候都会认真思考进去。这么写比很多写法都累,构思等也需要更庞大的布局。如果说第一卷的任务,是负责先锋,以及奠定基调;第二卷的任务,是慢慢引出世界观,介绍新的角色;那第三卷的故事,应该偏向氛围和布局偏写作技法上的锻炼,当然,世界观也会同步展开。 其实这本书写到这里,我依旧不知道能走到哪。 安逸的码字环境已经要结束了,目前来说还有很多需要提升的地方,让我每天都有些小焦虑。当然这种焦虑不是源自收藏的多少,而是作品质量以及字数剧情。 说起收藏,我后知后觉才发现编辑大大原来已经很关照作品了。 记得在网页推的时候,除了我都是同期的万收大佬,相信他们如果查数据发现我孤零零的500收一定也只能莞尔。 当然,一更兽没有人权,我自然不会去奢求些什么,安安心心写好自己的故事,轻轻松松地生活,一番太平便是当前的愿望。 原谅菜鸟作者的手速,作为一个害怕更新不稳定到了极致的人,在写下这段话的时候,存稿已经挥霍殆尽,甚至迟迟不敢开第三卷怕质量不行。 对作品的诚惶诚恐也导致我有些小心翼翼。 千言万语,化作对文字的酷爱。 1.如果以后还有什么,欢迎大家提建议。 比如文青,爽点不足、看点不够,悬疑氛围丁点都某,剧情直白之类,我都会慎重对待各种意见。 大家放心,我也有自己的判断,只是自己写容易自嗨,还是需要有读者能够叫醒而已。 ———— 2.对了,前面如果觉得有坑没填清楚的,也可以留言,方便我查缺补漏,如果需要剧透咳那换个地方了解。 感谢听一个话痨在这哔哔了快一章的内容,新人菜鸟,在此拜谢。 第三卷的故事稍微预告一下。 《有动龙马》,换了视角,以新生异鬼的角度来了解这个世界,老靳退居幕后,戏份惨淡,大家在读之前可能得先有个心理预期。 就酱,么么! 第三卷,码字模式,开启! 001.会议 “砰!” 时间回到摩天大楼被烈火焚烧的次日,偌大的会议室被突兀的拍桌声震得回响不断。 为首的男人经常出现在电视报道上——现任市长,名为铃木贵志。 “为什么电视台会把这种事情报道出来!” 他抓着手里的《京都早报》,攥得变形,说道:“现在连报纸都开始刊登昨晚的事件!” 另外一位留着地中海的男人唯唯诺诺地说:“当时……台里以为获得了官方的授意……” 铃木贵志把头埋进桌面的男人,一时间找不到骂语。 他环视了一周,议会大厅两边对坐,阵营分明,再这么辱骂自己这边的人,也只是徒增笑料。 对面那群不能称之为人的家伙,正虎视眈眈。 为首之人,是他一生的政敌,赤星晃,虽挂名副市长,却是左京都异鬼支部的代言人。 中年人国字脸,面容不苟言笑,说话都有些一板一眼:“铃木市长不用这么看着我们,报道扩散之事,确实并非我等所为。当时电视台里有人冒充我们的人,传达了错误的指示。” “咚咚——” 所有人的视线循声而去。 铃木贵志有些不耐烦,秘书打开门的时候,一位女警装扮的人员探出半个身子。 藤原千鹤心底打鼓,但出于良好的纪律,还是站定,正色敬礼:“左京都警视厅警部藤原千鹤,代替灵小姐前来报道!” 16区冠有左右双京都,各设置警视厅,作为双核执政中心,其实也暗喻人类与异鬼在16区的分庭抗礼。 铃木贵志气不打一处来,身为藤原警视长的女儿,竟然代表异鬼阵营来参加会议。 “既然是代替灵大人,请坐吧。” 赤星晃则相反,脸上的不悦迅速消融,说话的时候字正腔圆。 藤原看见在座的都是市级议会高层,得到首肯之后,小心翼翼地坐在右侧的末排位置,一抬头,自己的上司,名叫黑室的左京都警视厅厅长,也坐在对面的末尾,面色不善。 她有些后悔答应灵来顶替这次的会议了,这女人摆明了在坑她。 冷静,你有使命在身。 藤原千鹤埋着头,双拳在大腿攥紧,暗自安慰自己。 会议内部凝重的气氛被打破,问责也顿时没有兴趣。 “既然这样,那开始吧。针对本次恐怖事件的后续工作。” 铃木贵志脸上肉不多,说话的时候面容冷硬。 藤原千鹤有些诧异,只要报上灵的名字,连迟到都没有人发作…… 难以想象这个笑容都没有正形的女人,似乎意外地有影响力。 愈是如此,她愈发觉得,上了灵的贼船。 “由于被人误传指令,把事件报道出来,目前民众的恐慌根本压不下去,再这样发酵下去,可能会引起更难以估量的社会效应。” “目前,公关部已经竭力发声,但是很难让人相信那只是一个人为的恐怖袭击案件。 “本次会议的第一项议程,就是照清楚各个环节出现的问题,好对症下药,赤星阁下,关于怪物部分,交由你来说明吧。” 赤星晃点头干脆利落,正襟危坐就像中世纪的武士,说:“怪物是军部储藏在后备武器库的特殊生化武器,由燃山堂分部左千子,采用数百年前左门大能的体样,监工制造。” 他点了点激光笔,投影上出现诸多影视资料,包括左千子个人生平,以及诸多怪物的影像。 “这是当初军备战争遗留的武器,停战后已终止生产,交由人类保管,一度遗落民间。 “后来被犬子找回,保留在他的影视公司,聘请左门大能的人类后代保管。 “直至近期,左千子盗取其先祖舍利子,致使生化兵器发狂失控,才造成当下事件。” 铃木贵志双手交叉抵在下巴,梳理完事件,说道:“那左千子操纵兵器的动机呢?” 赤星晃说道:“前阵子左京都基层治安部,燃山分堂高层被入侵猎人杀害,左千子因个人恩怨向其寻仇。” 藤原千鹤眼睛一动。 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光头女人的动机竟然是复仇。 “这一点,警视厅方也可以证明,燃山分堂高层被赏金猎人所害,尽数牺牲。” 铃木贵志看着末端的黑室。 他咳了咳,正色道:“是的,嫌犯拥有高超的身手,有资料显示,正是昨晚在高空与怪物搏斗之人。”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影视公司?” 这时候,另一名议员问道。 “呃……”黑室哑口无言。 “舍利子。”藤原千鹤下意识思索着说道。 说完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她,顿时大窘。 “接着说。”铃木贵志深深地看了黑室一眼,才对着藤原千鹤说道。 “是。”藤原千鹤补充道,“怪物们之所以失控,是为了夺取舍利子,为此警视厅都受到一定波及,而左千子的目的在于舍利子,所以我大胆猜测,她和杀害燃山堂的凶手一样,都是奔着舍利子而去。” “那名赏金猎人现在身在何处?” 藤原千鹤顶着铃木贵志的注视,硬着头皮说道:“被灵当场击杀。” “够了。” 铃木贵志招了招手,说道: “事已至此,案件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交由警部和武部处理,但现下最严重的是事件的效应,基层群众目睹了怪物活生生出现在他们面前,对于隐瞒贵族群的存在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完,冷冷地注视着右侧。 藤原千鹤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却又骑虎难下。 “我希望,在平息恐慌这方面,我们在座的各位,利益是一致的。维系好我们双方的关系,同时执行贯彻好基层群众隐瞒策略,需要各部门同心同德。 “虽然有些啰嗦,我再强调一遍,我们是在帮人类维系好当前的和平,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贵族群的生息繁衍离不开人类,这层脆弱的窗户纸,既然保持着,就有其存在的意义。” 他语气慢慢缓和下来,指尖敲着桌面数着时间。 全场静默无声。 “现在,各部门履行好各自职能。” “外交公关立刻起草《关于5.16恐怖袭击事件对外声明》,由第一发言人宣布。 “媒体新闻也同时呼吁宣传正面积极的报道,前面失实报道全部撤回,该问责问责,不必要的知情者交由记忆警察。 “治安组时刻关注近来动荡,不法分子无论是异鬼还是赏金猎人,合作逮捕。 “特殊部门,配合外交媒体伪造恐怖袭击证据,一定要让民众信服!相信这是恐怖分子的恶意炒作,需要动用特殊人员可以通过文书找我批示。” “对自己的职责都了解了么?” 众人异口同声:“哈依。” 其他异鬼虽然也是肯定态度,但是明显保持着距离。 而右侧只有藤原千鹤积极响应,好不尴尬。 “对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藤原千鹤问道:“知道这名猎人身份么?” 藤原千鹤直了直身子,正色道:“法医已经将其DNA进行采样,不久后就可以对比数据库找出该身份。” 突然,她的手机嗡嗡震动。 藤原千鹤脸色大窘,来得太急只调成了震动模式,连忙说道:“失礼了。” “我想藤原小姐还是看下消息比较好。”赤星晃兀地说道,他举起手机,与自己沉毅的眼神齐平,上面显示着一行信息,说道,“应该是类似的消息”。 『刺客的尸体消失了。』 002.有动龙马 铃木贵志沉吟了一刻。 “看来这座城真的不太平了。 “需要从其他地方调动人员过来了。” 他盯着赤星晃,说道:“人员方面,拜托了。” 虽然是政敌,但是他是文臣,赤星晃是武将,相对而言军备以及战斗方面,确实对方更加在行。关于职责,各司其职,他从不僭越。 铃木贵志让赤星晃佩服的就是这一份气量。 这名男人没有后台,草根出身,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够坐在这里,与自己争夺人类的权益。 “我会申请把皇城的禁军之一‘七宗罪’调过来。” 他承诺道。 “有劳了。” 铃木贵志点头致意,很快面色一正,继续详细地安排各部门的任务。 后面就没有藤原千鹤什么事了。 女警在角落里如坐针毡,但是能够在这里旁听一次高层决策,已经是相当刺激的体验。 包括一些特殊行动,市长虽然代表着人类,但是有些举措妥协意味却很明显。 调动医院的血库提供更大分量血液,异鬼不吃人肉,却无法戒除渴求人血的腥味。为了防止近期异鬼暴动伤民,还需要更妥善地安抚底下的人员。 真正到达这个位置,藤原千鹤才明白这种所谓的和平表象是多么脆弱。 也许这也是灵让她来旁听的算计之一吧。 …… 会后。 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会议室,其中看着藤原千鹤的眼神愈发不善。 女警有口难言,她也不曾想会是这样的场面,原本以为自己的任务就是转达灵的信息,却不明不白地被扣上投敌的帽子。 赤星晃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这位副市长走上前,说道:“藤原小姐,好久不见。” “诶,抱歉,我们见过吗?”藤原千鹤的脸有些窘迫。 “这样……”赤星晃生硬的脸挤出一丝微笑,“可能那时候你还小,忘记了吧。” “代我,向令尊问好。” 藤原千鹤鞠躬:“哈依。” 她抬起头的时候,异鬼阵营的陆续走远,留下同事和三五十岁的人类议员和干部,眼神发冷。 铃木贵志接过秘书手中的纪录,恍若无睹,自己审阅起文件来。 藤原千鹤悻悻地退出会议室,本来而言,这是她接触不到的领域,却由于灵的缘故,意外地坐在这里,无奈的是还坐在对面。 对于不善于察言观色的藤原,都可以明显感觉到氛围中若有若无的疏远。 她收拾好自己的文件,走出了会议室。 藤原千鹤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镜片中透射着坚毅的目光。 未来的路不好走,异鬼和人类两大阵营稍微不慎,就是双方血流成河、你死我活的下场。 在这种洪流当中,自己的存在,一定含有特殊的意义。 捍卫心中的道义,不受动摇,才能坚定地站在自己的立场,协助人类寻求发展的方向。不是为了所谓的愚忠愚善,不是为了自己的功成名就,仅仅是为了看见自己最期望的,平淡而又日常的笑脸。 女警深吸了口气,步履坚定。 …… 电视里播放着对外澄清的新闻,女主持人已经换人。 据说之前播报恐怖袭击的女主持人山中莉香,家庭负债,被迫接受恐怖分子的资金勒索,与电台串连一气,现在遭到曝光,新闻界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消息很快掩埋下去,但是好事网友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很快各种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证据,资金截图、通话记录等翻出水面,身为电视频道的当红女主持,一夜之间身败名裂。 有动龙马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孔,不免有些发怔。 他不相信山中莉香学姐会做出这种事情。 青年是刚入行不久的菜鸟记者,报道着一些家长里短的冷门情感纠纷节目,作为类似特派专员的助理,负责撰稿和提前做足准备,却没有任何上镜的机会。 山中莉香是他大学时代的学姐,年长他三岁有余,是自己一直都很仰慕的对象。 她体态端庄,举止文雅,是无数同系男人的梦中女神。 有动龙马一直默默关注着学姐的事业,为了能够离学姐更近一步,他经过不懈努力,终于进入到与学姐一同工作的事业单位。 就在前几天,他好不容易藉由工作加到了学姐的联系方式。 不过,有动龙马从来不敢靠近山中学姐。 青年脸上表情晦暗。 他身上背负着奇怪的,被称之为诅咒的内容。 七岁那年,父亲死于车祸,在盘山公路和轻货车一同摔下山,警察在事故中找到了父亲的遗体,给有动龙马带来一个烧得斑驳的盒子。 里面写着“给龙马的七岁礼物”。 有动龙马含泪收起父亲的遗物。 就像掀起序章,翻新的人生突然诡异起来。 有动龙马的母亲在第二年暴毙。 据说是常年身处化工厂,重金属辐射诱发心脏病。 但是母亲事前并没有心脏病征兆,家族也没有心脏病史。 噩梦继续。 当初最好的哥们,准备搬去更繁华的地段求学,有动龙马很舍不得,那天两个国中小孩打了很久的电玩,以印证双方的友谊,并约定好会保持联系。 杳无音讯的几年过去了。 有动龙马在新闻系里学习的时候,才发现几年前的一桩惨案,受害人中,有一位年龄、名字、长相与自己的挚友均吻合。 凶手带有反社会人格,连环凶杀案的受害人均毫无关联。 还记得自己大学期间,还有姑娘给自己递情书。 那是一位明眸皓齿的漂亮人儿。有动龙马一个人冷冷清清过了廿载人生,虽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接受了姑娘的温柔乡。 这个决定让他后悔终生。 还记得姑娘那欢愉的眼神,以及喜极而泣的娴静模样。 有动龙马眼睛微微一动。 后来在多个场所找到了姑娘“们”,就在接受她的爱慕、送她回家的一周后。 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没有崩溃,已经是有动龙马最后的勇敢。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思绪回溯着血色人生,不免有些害怕,虽然这些事件看似毫无关联,但是从唯心主义的角度,这些事件中丧生的人,都是自己生命中关键的角色。 正当青年垂头黯然之时,一名女性从侧身走过。 有动龙马抬头,有些讶然。 路过的女人神情冷寂,双眼无神,穿着休闲的粉白呢绒睡衣,马尾随意地扎在脑袋后,奇怪的是,迈步的时候步伐稳当。 有动龙马小心地叫唤: “山中学姐?” 003.溺水 “山中学姐?” 有动龙马的声音有些怯懦,因此显得分贝不大。 女人没有听到他的话语,径直拐过林木,走向公园的人工湖边。 青年联想起她的神情,脑海中“噌”地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学姐!”他大吼,拔腿追上去。 等他跑出灌木丛的范围,原本林木掩盖的视野瞬间开阔起来,有动龙马看见女人站在高高的砌砖护栏石上。 “学姐,不要!” 有动龙马心中惶恐,伸着手冲过去。 山中莉香身子慢慢倾落,马尾辫子滞空飘扬,青年的喊声让她回眸,半截身子有转身的趋势。 有动龙马与她的眼睛四目相对。 在那一瞬间,青年心中发寒,对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有些心悸,那种漠然的眼神,仿佛冻结许久的寒冰,根本不像电视上热情洋溢的女主持人。 “噗通。” 失神的时候,女人落水,溅起大朵白色水花沫子。 “学姐!”有动龙马不顾三七二十一,跨过围栏蹬腿跃落水中。 有动龙马忘了那天是白天还是黑夜,入水的一瞬,冰凉的湖水蒙住他的脑袋,他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胡乱挥霍着自己的体力,青年惶恐地在水中呐喊,没有声音,咕咚咕咚地多呛了几口。 他双手比划,想要抓住什么,水流从指缝流开,带着咸味的人工湖水刺激得他眼窝通红。 扭动腰背却没有支点,双腿开划却不断下沉,明明仰头可以从水面看见斑驳的光影,却无法挣扎着去触摸。 有动龙马在水中费劲挣扎,扭头想钻出水面,却因为浑身酸胀无力支撑,重新跌陷进去。 救命…… 他双眼因为湖水愈发酸涩。 青年迷迷糊糊间,看到身侧的飘飘长发。 他费力地睁开眼,女人倒插着沉落湖中。 感情自己挣扎了这么久,沉落的速度和学姐差不多啊…… 生命的最后一刻,有动龙马只能自嘲地笑,却因为缺氧显得面容狰狞,青筋暴起。 他凝望着山中学姐的模样,水中所有的视野都像加了一层流淌的流质,迷迷糊糊间,他看见山中莉香在水中,慢慢飘出的白色绸带。 不是一根,而是成片。 诶?! 有动龙马顿时觉得有些异样。 面前的女人,她的人皮在慢慢化开,松解成一圈圈缠绕着全身的绷带。 眼前的景象颠覆了他的认知。 深蓝色的液体中,垂怜的光像一尾尾银色小鱼,细碎的光影,洒落在女人白皙的脸庞。 马尾松开,长发在水中飘飘,女人的脸庞完全变了模样。 侧脸曲线柔美,樱唇点缀着精致的下巴,鼻梁以上,裹紧的绷带蒙住了眼眸,看不见表情,丝丝缕缕的长发飘散开来,让青年震撼无比。 女人迅速从衣物中褪出本体,滑溜得像一尾洁净无暇的人鱼姑娘。 有动龙马羞红了脸,连忙挣扎着扭过头,却发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迫不及待地想要呼吸更多的新鲜空气,却被掐紧脖子一般,鼻翼一抽一抽,却丝毫进不了气。 瑟缩的肺部膈肌开始无意义地颤抖,那是濒死时生理上更拼命的挣扎。 他的眼睛充血,揪着自己的脖子,却没有任何作用。 “嗬——” 最后的泡泡星星点点,在有动龙马的眼前慢悠悠漂浮上去。 他慢慢放弃了挣扎。 人死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大脑混沌一片,甚至连“思考”都已经忘记。 男人阖眼,摊开了手。 突然,沉落的身体静止,借着四肢垂落,身子却在向上浮去。 双眼缠绕绷带的女人,一手托着他的腰侧,另一只手拨开上方的水,光洁的双腿悠扬,似乎湖底游泳对她而言,也毫不费劲。 不一会,女人钻出水面。 手里提着毫无生息的有动龙马。 夜色寂静,公园内部灯光昏沉。 “拍好了吗?” 女人蒙着眼,朝着岸边的方向询问,说话的声音清泠动听。 “拍好了。”回答她的是岸边走上来的人,手持着摄像机。 “稍后交给后期团队处理,发酵一会再公布‘山中莉香’已自杀。” 她的声音鲜有起伏,却有条不紊地下达者指令。 “好的。”灯影下,手持相机的男人合上相机,递过外套。 女人接过外套披上,长款风衣系紧,留下光洁的长腿,走路的时候,水珠从小腿滑落,顺着脚低落在地面上。 “这家伙怎么回事?” 男人看着地上湿漉漉的青年,问道,“被他发现用不用灭口?” 女人的耳朵动了动,侧着头倾听,说道:“他已经没有心跳了。” 她走到青年面前,蹲下。 “附近还有其他目击者么?” 男人笃定地说道:“没有,镜头只拍摄到他一个目击证人。”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佐证的活人。”女人回过头,虽然缠着绷带,但是仿佛可以感受到女人冷峻的目光。 “我知道了,傲慢,我们再找一个路人吧。” 女人静默了一会,说道:“先把这个愣头青处理掉吧。” “我不吃死人肉。”男人沉声说道。 傲慢素白的脸上,嘴角微微咧开,露出尖尖的虎牙。 “你该不会……”男人皱了皱眉。 “死人,也是断绝了一切社会关系的人群吧?”女人蹲下,右手穿过脖子下侧,搀扶起有动龙马的身体,浑身发凉,原来躺下的地方,露出一片水渍。 “话是这么说,这个人来路不正。”男人依旧保持着戒心。 “妒,这个人可以相信。”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说。 “好。” 名为妒忌的男人没有异议。 “那就交由我,将其转化吧。”傲慢说着,俯身探向有动龙马的脖颈,湿漉漉的长发垂落,丝丝沁香萦绕。 青年的遗容有些秀气,脖子喉结处棱角分明,浅浅的青筋因为暴突过,隐约有些淤血。 她张开嘴,樱色红唇点在青年的脖子上。 女人抬头起身的时候,除了混着湖水与涎水,多了两个血色孔洞,鲜血潺潺流出。 傲慢缓缓地站起来,妒忌可以看见她微皱的眉头。 “怎么了?”男人的话语没有波澜,饶是发问都有一种随性。 傲慢擦拭了口角的血,说道:“没什么,这个人的血……很奇怪。” …… 004.百川汇海 “唔……”有动龙马从梦呓中醒来。 刺眼的橘色灯光让他下意识挪开视线。 “这里是哪……我还活着么?” 他喃喃自语,记忆停留在自己憋气昏迷的水下。 “你醒了。” 说话的是一个清冷的女声。 他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素白的毯子上,绒毛洁净白卷,残留有自己的体温,比起冰冷的湖水显得温暖亲切,而身上,靠腰绳简单系着白色的浴袍。 扭头,却发现自己的侧边,蒙着眼的女人,像北国高岭上的霜花,洁净无暇,难以生起冒犯之心。 此刻女人正盘腿端坐在一侧,烘烤的红墙暖炉散发着柔和的橘光。 “你、好……”有动龙马有些窘迫,被美丽的女子所救,这种体验与他前半辈子贫瘠的人生经历大相径庭。 他环顾了四周,22区的建筑风格,壁炉默默地散发着热量,身下是黄澄澄的木质地板,刷着光洁的地板漆,这座房子很大,头顶悬着水晶吊灯,50寸的液晶电视镶嵌在墙壁上,白色的墙底多了一种素白温馨之感。 “我是你的导师,也是你的引路人,值得一提的是,身为人的你,已经死了。” “啊?”有动龙马显然有些错愕,自己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身为人的你,已经溺水身亡,是我咬了你,你才能以异鬼的姿态,在这里苏醒。” 女人口吻稀疏平常,就像做了一件不足道的小事。 “什么?开玩笑的吧!”有动龙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没有少块肉,只有扭头脖子的时候,感觉到脖颈右侧酥酥麻麻的感觉。 摸了摸,两个类似血孔的地方已经结痂。 “你……是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有动龙马还有些难以置信。 女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吭声。 “这样啊……”青年颓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连诧异的劲都没有。 “你似乎不是很惊讶。” “我只是在感慨。”他苦笑,“自己这糊里糊涂的人生,就这么过去了。” “糊不糊涂,应当交由自己决定。” 女人说。 有动龙马听着她说话的声音,就像叮咚清泉在耳边湍湍流过,淡淡的愉悦抵消了身死的悲怆。 “说起来,小姐您可能不信。”他淡然笑笑,“我身边重要的人,总是莫名其妙就死去了,我也曾多次幻想着自己的死,就像一份诅咒,总有一天会轮到我。” “你的血确实有一股令人在意的力量。” 女人蒙着眼,静静地聆听着,稍微扬起脑袋,发梢像掠动的波澜,一点惊起万层浅纹。 “说起来,还不知道您的称呼。” 有动龙马觉得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需要恭敬一些,他心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觉得女子倍感亲切。 “傲慢。” “啊?”有动龙马有些错愕,自己似乎说了什么,引起对方不悦了吗。 “我叫傲慢。” “纳尼?” …… 月光从窗台洒落,倾泻一地,雪亮的光芒柔和似水。 靳子跃修理着手里的伞,拔下支节,喷上萃取的试剂。 “镜先生。” 女人鞠躬,右掌心贴着左掌背,双手随着弯腰自然下摆。还是以往待客的金色花蕾发饰,黑色的职业装束在皎白的月光下愈发深邃。 男人停下手头的工作,取来布块擦拭支架:“请讲。” “很遗憾本次并未有您满意的线索,只是有额外的变数,需要转达给您。” 靳子跃静静地盘腿坐着,呼吸平稳,等待着瑙的下文。 “有人向我们打听您的消息,鉴于您是我们尊敬的客户,领导让我征询您的意见再做决定。” 跳过无聊的场面话,靳子跃的眼眸低垂: “对方是人类还是异鬼?” 瑙顿了一阵,悠悠地说:“对方通过邮件联系,并不知晓其身份,我们根据您提交的信息,猜测是燃山堂分部异鬼,也可能是追杀您赶到左京都的仇家。” “邮箱登陆地址呢?” “在这座城。” “我知道了。”靳子跃撑着地板站起来,与窗户旁神情恭谨的女郎对视。 “有劳了。” 女郎颔首:“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请问需要我们的增值服务么?增大监察力度等?” “请记得我们的约定,帮我搜集异常病变的信息就好,我的个人安危自己解决。” 男人没有过多言语。 “了解了。”瑙欠身致意,“借助当地的话,祝您,武运昌隆。” 说罢,女郎的身体化作星星点点,消失在沉默的窗台。 这几天靳子跃添置了新的榻榻米。 有时候,坐在上面修整装备,低头抬头就是一夜。 男人的胡茬有些稀疏,眼瞳被半掩的上眼皮遮住,留下低垂的视线,盯着雪亮的刀身缓缓出鞘。 组织明面上号称反抗异鬼,站在人类阵营,但是一定也做异鬼的情报交易。瑙只是不方便明说,直言异鬼索要自己的情报,暴露的是信誉问题。 燃山堂最近死伤惨重,甚至有成员准备自立门户,这些他都知道。 靳子跃不相信这里打交道的人,能够信任的只有手中的刀剑。 所有潜藏的威胁只会越来越多,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将其一点一点地拔除,也没有所谓。 整理完刀具,他小心地打开一个锦纹檀木盒。盒子中沉睡着婴儿手掌大小的龟,墨青色的花纹,四肢和头颅缩在龟壳中,留下两个细小的鼻孔,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男人捧着龟,将其轻轻放在柔软的布上。 再抬手抚在自己心窝,缓缓地抽取出自己当前的命辞。 “列代先贤在上,不肖子孙靳子跃,忤逆宗族之意愿,执意寻查爱人死因,盗取护运之宝【百川汇海】,无意惊动列位贤辈。” 他的心脏附近,气流开始搅动,整间租房的老化门窗轻微作响。 “罪孙自知业孽深重,但求一因果,报得血仇,死不足惜。” 一股无言的力量,像潺潺流水,透明却螺旋着从身体抽离,只有短暂的一瞬,却仿佛古老的双眸睁开的瞬间,沧桑浩瀚之气跌宕起伏,磅礴的气势从房子中席卷而出。 “请先贤移步,助罪孙一臂之力。” 他说完,缓缓地将手掌中磅礴的能量缓缓注入沉眠的乌龟中。 “现已置身因果中,业障横生,望先贤指点迷津。” 巴掌大小的乌龟四肢从龟壳中探出来,睁开豆子大小的眼眸。 它开始爬起来。 005.七宗罪 有动龙马还是有些拘谨,不适应一男一女共处一室。 傲慢静静地坐着,丝毫没有开启话题的意思。 没办法,青年还有一肚子的疑惑,只能硬着头皮询问这位不苟言笑的女郎。 “那个……我直呼您的名字会不会不太好?” “无妨。” 女生的回答利落干净,就像一刀斩断聊天。 “……” “我还是称呼您为傲慢小姐吧。”有动龙马坐直身子,问道,“请问……您说的异鬼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呢?是生物吧?还是亡灵精怪之类……” 他弱弱地问着,越说越觉得有些离谱。 “如你所见,异鬼和人鲜有差别。” “……”有动龙马尴尬地笑,他觉得如果采访的时候遇到这位姑娘,会是他们相当棘手的类型。 这时候,户外的铁栅栏传来嘎吱声,有动龙马竖起耳朵,发现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还有人群喧哗的声音,不由得抓紧大腿上的睡裤。 “大姐头,我们回来了!”进门就嚷嚷着大嗓门的,是一个矮个子男孩,笑嘻嘻地脱下棕色皮靴,提着袋子里的东西,说道:“猜猜这是什么?很少有的哦!” 他满心欢喜地样子,让有动龙马想起了恐怖电影里怪物或者心理变态,喜滋滋地提着血淋淋的脑袋当战利品。 傲慢淡淡地说:“娃娃机里限量版的珍藏手办。” 矮个子男生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什么嘛,没意思,老大的心眼又长进了,我还特意用暗黑咒术加持过的说。” 有动龙马脖子一歪。 这时候,矮个子身后的人也陆续进门,在玄关处换鞋。 有肌肉魁梧的壮汉,有干瘦精明的小伙子,还有和有动龙马一样毫无特色所以同类相吸的普通型,还有大大咧咧的女汉子,进门的高跟凉鞋都是直接踢开。 “新人吗?你好你好,我叫懒惰。”矮个子爽朗一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有动龙马拘谨地站起来,正了正身子,说道:“您好,初次见面,我叫有动龙马。” “这就是大姐头咬的人吗,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诶。”懒惰左瞅瞅右瞄瞄,看得青年一阵不舒服。 “傲慢,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个小子。” 男人比起其他人,显然早就知情。 “来了新人,贪婪大哥也不早说。”门口那位女孩嘀咕着,撅起嘴有些脾气。 片刻后,众人围上来,对着六双眼睛,有动龙马有些无所适从。 “人都齐了?” 许久没有开口的傲慢,坐在毯子上,张嘴说道。 “嗯,这边处理得差不多了。”里面一男人应道。 “先介绍下,新人,我转化的。”她轻飘飘地说。 有动龙马有些难为情,这姑娘语气有些奇怪。 但周围的人似乎早就习惯了冷面女人的说法,没有什么异议。 “剩下的交由你们介绍。” “喂,新人,看这里!我是懒惰!懒惰哦!小爷的名号可别认错了!”矮个子举起双手,动作惹眼。 有动龙马频频点头。 “鄙人妒忌。”男人早就了解情况,傲慢将其转化的时候,他也在场。虽然叫妒忌,但有动龙马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特别靠谱的感觉。 “这位是我们的长兄,贪婪是也!”贪婪本人没有说话,却被懒惰积极地抢了话题。 贪婪瞥了矮个子一眼,说道:“不知轻重。” 说罢,他向有动龙马点头致意。 青年双手合十,频频点头:“贪婪大哥好。” “你好,我是暴怒。”身旁的大叔肌肉虬结,秀了秀自己隆起的肱二头肌,露出招牌的微笑。 这表情和一个暴躁老哥完全不沾边…… 有动龙马暂时还有些难以接受,这群人虽然冠着七宗罪的凶名,待人上却意外地有些反差,让他吊着的心稍微安稳了些。 剩下一位身形消瘦的人,还有一位瞪着他,面色不善的女人。 应该就是暴食和色欲了吧。 清瘦的男子约莫二十上下,脸色颓然,勉强露出一丝善意:“你好,我叫暴食。” 姑娘噘着嘴,不情不愿地说了声:“色欲。” 算是自我介绍完毕了。 有动龙马不停地鞠躬致敬:“各位前辈好。” “新人,大姐头平时基本不转化新人的哟。毕竟按照我们这的规矩,转生者需要对自己的转生对象负责,而大姐头常驻任务前线,根本没有空闲教导新人。” 懒惰伸了个懒腰,煞有介事地说。 有动龙马看了看傲慢,后者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多说。 难以相处的样子。 “其实我很好奇啦,你有什么特殊才能,让老大为你转生呢?要知道,老大前两位转生者——” “懒惰!”一旁的大块头瞪了他一眼。 矮个子男孩讪讪一笑,缩回脖子不再说话。 “这点我来替你解释。”妒忌是低沉的男低音,“我们负责伪造山中莉香的投湖自杀,需要一位足以证明其心智失常、投湖自杀的目击证人。” 他看着有些错愕的有动龙马,拍了拍脑袋,闭着眼睛说道:“很不巧,这位目击证人头脑一热跳下去救人,结果自己不胜水性,反倒成了溺水者。” “什么嘛,原来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战斗型啊。” 矮个子这回可以尽情吐槽了。 “等等,你们说,山中学姐的自杀是伪造的,那她现在在哪?” “我们赶往现场的时候,她已经不成人形了。”傲慢说道。 有动龙马心中涌起莫名的酸楚:“什么……意思……” “现场有异鬼袭击的迹象,显然被有心人抢先了一步。”妒忌补充道。 “而处于风口浪尖的山中莉香,如果被发现死于异鬼啃食,那我们就怎么也说不清了,人类高层会质疑我们的态度,显然是一盆有预谋的脏水。” “啃食?” 有动龙马胃里有东西在翻涌,尽量捂住自己的嘴,膈肌和腹肌猛烈收缩,一阵恶心感直泛上头,酸涩的胆汁就在喉间,如火在烧。 眼泪不自主地流下来。 “异鬼……真的吃人么……” 他的眼神无助,高高皱起的眉头显得分外哀戚。 006.理之囚笼 众人没有回答,但是眼神中的寒意就是答案。 “怎么会这样……我不想当怪物……”他有些绝望,看着自己的手掌都有些憎恶起来。 “异鬼以血肉为食,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暴怒悠悠地说道。 “如果长时间不饮食生血肉,会死。” “既然如此,就让我死掉好了。”有动龙马揪着额前的头发,遮掩了半张脸,呜咽着缓缓地说,“我不想伤害别人,更不希望有人因为我而死。” “那你就快去啊!”色欲向来直来直去,对于新人本来就颇有微词。 暴怒看了她一眼,女人收声,别过脸去。 “就算是异鬼,也不能胡乱杀人,你知道么?”妒忌说道。 “异鬼是一个种族,不要觉得异鬼这个称呼难听,早在人类诞生之初,就已经有异鬼的存在,这在异鬼的贵族学校之中,一直久为流传。异鬼,是音译,但存在的时间追溯到类人猿时期都不过分。” 有动龙马有些难以置信。 “作为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种族,能够和人类相安无事共生几百万年,你觉得靠的是什么?” 妒忌并不是绘声绘色的类型,但他面无表情的授课方式又显得十分客观公正。 “大自然的生态系统是十分公允的,异鬼离开了人类不能存活。其他动物乃至生物,也能够提供异鬼所需的能量,但是进化至今数百万年来,两大种族越来越相近,甚至异鬼族群被弱小一方人类包围,你觉得为什么?” “异鬼和人类不一样,人类超脱了本能,衍生了智慧,却受利益的驱使,沦为竭泽而渔的物质野兽,骨子里的兽性没有褪去分毫。 “而异鬼,同样也超脱了本能,甚至衍生出克制本性的秩序,绝对的等级烙印在血统之中。 “这么说可能太抽象了。异鬼虽然以人类血肉为食,但是从来不大肆捕杀屠戮人类,不是么?不然异鬼可不是人类科幻电影中那些呆笨的丧尸,真的征服起大地的版图,感染速度恐怕比瘟疫还快。” “当然,这样的话,异鬼也会因为巨额的人口增长和难以维持的供需平衡招徕灭亡。” 有动龙马有些踌躇。 “如果人类是强势的一方,异鬼是猎物,你觉得异鬼的处境会怎么样?恐怕不是成为濒危物种就是成为历史了吧。” “你应该庆幸,新世纪的异鬼们,拥有自己的管理法律,异鬼的生态文明和人类相比只强不弱,我们都不屑于生啖人肉。那是劣等异鬼才做的事情。” 这些话有些颠覆了有动龙马的认知,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有什么能说的。 责怪傲慢将他转化成异鬼?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似乎并没有资格这么说。 可是一想到自己不再是人类,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又萦绕心间,仿佛脚底无根,长年信奉的念想宛如高楼大厦一夜崩塌。 “新人,你还不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懒惰拍拍他的肩膀。 “异鬼并非残忍弑杀,既然是生物,就有生物需要奉行的生存法则,仅此而已。” 有动龙马有些沮丧。 “这么说吧,新人,如果你真的想寻短见,那可以在协助我们完成取证之后,我送你上路。”妒忌咧嘴一笑,“我早就看你不爽了。” “啊……”有动龙马显得有些无措。 “帮忙做伪证是为了报答傲慢的恩情,没有问题吧?是生是死,你自己一句话。” 有动龙马颓然,那一句“杀了我”哽噎在喉,始终没有力气说出来。 看着他憋得通红的模样,妒忌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有动龙马有些生疼。 妒忌凑上来,眼神揶揄,说道:“既然怕死,就乖乖承认了自己的新身份吧。” 有动龙马听见他的笑声,那瞬间,有一种如获大赦的感觉,肩膀不自觉松垮回去。 “喂,妒忌是在妒忌你得到大姐头的血之吻吧?”懒惰灵光一现,随后被妒忌一颗暴栗锤在脑袋上。 “哎哟!你这是恼羞成怒!”懒惰叫道。 众人莞尔,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发生好几遍。 “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安静许久的傲慢突然说道。 “啊?” 有动龙马挠挠头。 “你既然这么怕死,为什么还会下水救人?” 有动龙马有些难为情:“可能是因为一直喜欢着学姐吧。” 傲慢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也就不再说话。 “哦——”懒惰拍拍手,夸张地叫唤。 “别理他,一直这幅模样。”暴怒温和地笑。 “好了,总之,欢迎你加入我们。”贪婪形象稳重,率先伸出大手。 其余的人也围上来,说道:“欢迎你。” 色欲慢了半拍,闭着眼,噘着嘴,不情愿地说:“欢迎啦。” 有动龙马突然觉得她其实有些可爱。 傲慢起身,走过来与他握手。 有动龙马看着她伸出的手,心跳加快,颤颤巍巍地伸手。 他们的手,触感和人类一样。 青年记者有一种错觉,这群人就像真正的人类一样,哪怕他们哗然大笑,说这是为了整蛊节目的效果杜撰的临时剧本,他都不会觉得违和。 这种待遇……是曾几何时自己可望不可求的遐想。 他稍微说服了自己,两个世界是一样的。 抬起头,对上六人注视的目光,比起自己孤零零地游离在曾经的社会边缘,这一刻显得更似梦似幻。 “谢谢各位!”他言辞恳切,深深地鞠了一躬。 懒惰轻佻地吹着口哨,其他人也微笑致意。 …… 傲慢站出来,说道:“现在先汇报各组任务进度吧。” 众人面容一肃,瞬间噤声。 “电视台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彻查了电视台内部,部分高层主管被异鬼掉包,所以当天新闻报道出去一路绿灯,监控也被抹除,明显有人动了手脚,不是异鬼高层的授意,下级人员不敢僭越。” 暴怒说道,他和色欲的站位隔着一两个身位,显然是一组行动。 “有人借我们的名义放行报道,利用袭击事件,引起民众恐慌和人类高层警惕,想要嫁祸给我们。如果人类发现是异鬼放行,肯定不由分说把矛头对准我们。” 色欲跟上了暴怒的思路,分析道。 007.新旧交替 “所以是有其他异鬼,想要让我们和人类决裂吗?” “是的,掉包的人大部分在垃圾袋找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成了碎尸块,尸体腐烂时间来看,大致是在事件当天。” “我知道了,随后我再向上面汇报。” 傲慢公事公办的模样,让有动龙马下意识地有些惧怕。 “燃山堂那边情况如何?”她瞥过头,虽然蒙着眼,似乎可以看见她不带感情色彩的目光。 “我们调查了燃山堂内部,目前堂内风气萎顿,一蹶不振,很多人准备退出,另起炉灶。” 另一组的领头人是贪婪,他的眉目狭长,思索的时候眼神微眯,说道: “树倒猕猴散,最近有不少人投靠其他帮派势力去了,燃山堂已经无力维持治安秩序。” “现任分堂主是谁?” 贪婪沉吟了一会,说道:“按照辈分来算,是小寺将。” 接着,他摘要介绍了一下小寺将。 简而言之,是一个毫无建树的平庸之人。无法承当重责,没有高强度武力,欺软怕硬,在堂内威信全无,但碍于辈分,半推半就成为了燃山堂左京分堂之主。 名不副实。 傲慢静静地听完,说道:“我知道了。” “燃山总堂的人手还在路上,这段时间小寺将多次向我们表达求援意向,只是最近精力有限,没有去多做理会。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燃山堂积弱,左京都的异鬼犯罪越来越严重了。”贪婪说道。 傲慢说道:“我们的任务,是维持好当下的秩序。必要时,需要协助燃山堂,解除游离异鬼的威胁。” 暴怒捏着下巴,思索了一阵:“需要明面上支持燃山堂么?” “让其他帮派、堂系投鼠忌器。”贪婪说道。 其他人没有意见,在这里辈分最大的就是傲慢、贪婪、暴怒。 傲慢用实力稳居首位;贪婪有统筹队伍、调动人员的领导风范,只是甘居次位,将领队之位交由傲慢;而暴怒虽然肌肉瞩目,但却是善于谋略的智囊型,三个人在小队中正好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 “我们现在有第八人,代表我们出面也是不错的选择。”暴怒抬头,看见一脸茫然的有动龙马,心中有了想法。 “我?”有动龙马一愣。 “你代表的是我们,皇城亲卫队下属,没有人敢动你。”暴怒思索着可能性,愈发笃定自己的策略。 “明天是燃山堂的每周一次的堂会,可以让有动君加入燃山堂,一来放出信号,起到威慑之效;二来你的新生也需要正式的仪式,注册身份、认证信息等,在那边一并解决了。” “就像公民身份证一样吗?”有动龙马讪讪地笑,就社会体系而言,确实看不出太大的差异。 “没错。”暴怒爽朗一笑。 傲慢颔首,蒙住双眼,让人的注意力不自觉飘到樱红色的嘴唇。 她说道:“准备一下,明晚随我们去燃山堂的堂会。” 有动龙马讷了一声,点头。 窗外,远边,天蒙蒙亮。 傲慢说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先休息吧。” 有动龙马才发现异鬼的作息,好像黑夜特别精神,而此时接近黎明,却萌生困意。 “好诶!新人!你要睡哪?”懒惰欢呼。 “别总是新人新人地叫,叫有动君。”暴怒笑容爽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啊。”有动龙马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们的热情,只能呆呆地杵在原地。 “过来跟我睡吧!妒忌受不了我的梦话,不要我了,色欲和暴怒又是一对爱恨情仇的渣男渣女……” 懒惰捅起老底丝毫不留情面,很快被暴怒佯装暴怒追着满楼顶爬跳,惊人的弹跳力和颤抖的天花板,让有动再次认识到异鬼超常的力量。 “懒——惰——”色欲抄起水果双刀,马上助阵。 他看着旁边瘦弱的人,暴食虚弱地笑: “他们就是这样,习惯了就好。” …… 有动龙马躺在床上,感慨良多。 半天前,自己还是一名穷困潦倒、无人问津的新闻记者,没想到,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一群人,突然这么喧闹。 暴食躺在隔壁的床上。 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和懒惰同寝,因为这家伙话痨程度,有动龙马觉得自己可能彻“夜”难眠;而沉默寡言的暴食,因为其普普通通的缘故,更容易有一种心心相惜的感觉。 干瘦的男生咳了咳,掩住嘴。 他朝有动龙马递来致歉的目光:“抱歉……自己的身子不好,一直都是药罐子。” 有动笑笑,并不介意,问:“是身体有什么疑难杂症吗?” 暴食垂着脑袋,透过小夜灯的光,在墙壁投射一个病恹恹的阴影:“我从小到大,吃东西就没有味觉,什么感觉都没有。” “没感觉,是味觉神经被破坏了么?”有动龙马有些诧异。 “不是,虽然会有饱腹感,但是最关键的味觉,以及食物是否真的进入我的肠道,我都不清楚。” “怎么可能……”有动听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什么好不可能的,说起来也真是讽刺。冠以‘暴食’之名的我,吃再多也毫无味觉,似乎通过食道没有抵达咽喉,却出现在腹腔。” “我们曾经靠放射源做过实验,从我的嘴巴进去的物质,会短暂地消失一瞬,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我的胃里。” “可是味蕾不是在舌尖么?” “我不知道。”暴食满脸愁容,“这是我的体质问题吧,从出生至今,我从来不知道你们说的酸甜苦辣是什么味道。” 有动龙马沉默了。 他不知道这个年纪相仿、相貌平平的青年还在忍受这种折磨。对很多吃货而言,失去味觉,不异于失去生命。 失去味觉的人生,是残缺的。 “不过也拜这种折磨所赐,我在团队中占有一席之地。” “嗯?”有动龙马有些好奇。 “我负责军火。”暴食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你别看我肚子这么小,其实什么都容纳得进去,是一片真正广袤无垠的空间,而失去味觉,我也吃不出这些玩意怎么样,一股脑吞进去就得了,所以,我还是个移动军火库哦。” 有动龙马看着他绽放的笑容,橘黄的灯光洒在脸上,莫名有些伤感。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他劝道。 “好,晚安。” “晚安。” 008.爵士酒吧 “喂,新人,醒醒!” 懒惰拍了拍有动龙马的脸。 “怎么了……”青年睡眼朦胧,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他清醒的时候,发现暴食已经收拾好了。 后者冲他露出微笑,只是略微有些发白的脸,笑意都显得虚弱。 “临时有情况,大伙准备出发了,叫上你一起。”懒惰不再玩世不恭,眼瞳中燃烧着火苗,舔了舔后槽牙,“这次又有哪些不怕死的家伙,一并收拾了。” 很快,众人都出现在他面前。 此时正值午后,烈日当空。 有动龙马看见洒落在地的阳光,有些异样,出于生理反应,竟然萌生了怯意。 “喂,小子,别直晒阳光,会死翘翘的!”懒惰喊道。 经过一晚的聊天,暴食和他亲近了很多,好心替他解释道:“异鬼害怕阳光,稍微弱小一点的异鬼,触碰到阳光就消融了。” 有动龙马瞥了一眼墙角的金色光芒,午后的阳光留下粗短的黑色影斑。他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手,一阵不适应。 “当然,身体素质强大一些,可能就凭借自己的体格硬撑过去了。有动君,如果有什么异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不要硬撑。” 有动龙马点头如捣蒜:“好。” 他清楚地看见暴食瘦弱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薄烟,就像蒸腾的白雾。 显然,病恹恹的男子身体素质也不尽人意。 迎面开来一辆卡车,车身后是密不透风的小型集装箱。 暴怒从驾驶座探出手,摆了摆,说道:“上车!” 有动龙马来不及观察,室外种植着高大浓密的树林,像重重叠叠的防护网,将阳光阻挡在外,漏下斑驳的白亮剪影。 傲慢坐在副驾驶座,而其他人都已经整装待发,坐在集装箱的垫子上。 “带你去看看异鬼世界的生存法则。” …… 幽暗的室内,橘黄的灯光洒在脸上,红色沙发在灯下显得晦暗,透明的玻璃茶几被掀翻,上面的酒水花生撒了一地,空调制造的白色冷气默默地飘着,机器的嗡鸣声清晰可闻。 酒吧的吧台一侧,坐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紧身背心掩盖不住浑身的肌肉,肩纹龙虎,恶狠狠地盯着底下的人,猛地灌入一口泛着浊泡的酒。 与他们俩一走道之隔,另一群人冷眼盯着,三三两两坐在沙发上,昏暗的灯光下,垂落的头发掩盖了面孔,从发隙中露出阴森的眼神。 在最旁边,一位黑白侍者装扮的青年,拿着餐盘挡在身前,噤声不敢言语,看着双方胶着对峙,不免有些害怕,他望了望厨房的门,主管早就躲了进去,装聋作哑。 “今天不给我们一个交代,谁也走不了!”沙发中的那群人团簇着一名中年男子,寸头、戴耳钉,质问声咄咄逼人。 周围的人上前一步,有的伸手进内侧口袋,蓄势欲战。 “你们青天帮好大的气派。”吧台男子冷哼一声,“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这里可是我们鸿斗门先谈拢的。” 双方唾沫翻飞,嗓门越扯越大声,局势却僵持不下。 彼此都认为自身实力不怵对方,却也不得不顾忌对方的武力,一旦矛盾纠纷爆发,随时都有成员往这边赶过来。 “你们燃山堂的人呢?还做不做买卖了!” 相持无果,他们朝着角落的侍者喊道。 “一句痛快话,要转让给谁!” 青年小心翼翼地从餐盘上探出脸,唯唯诺诺地说:“各位客人,我只是临时工,还请等待店长到来……” 男人虎目一瞪,离开吧台的高凳子,像一座山将青年围堵,青年缩着的角落瞬间一片阴影,男人探爪,一边说道:“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伸手却抓了个空。 青年慌张地矮下身,趴坐下去,躲过了他这一抓。 他的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惊叫,手中的塑料餐盘晃荡地侧滚了几圈,不知道掉到哪个角落,呱啦呱啦地响,愈发催人火气。 纹身男人牛眼一瞪,觉得落了面子,恶狠狠地俯身去揪青年的衣领。 青年吓得身子一歪,双掌撑着地面一拍,硬生生挪了一个身位。 第二次了!现在已经不是脸上无光的问题,双方对峙中自己的出丑已经让对方占尽上风。 “你还敢躲!”男人浑身筋肉瞬间活了过来,一块块肌肉揪在一起,拧成花岗岩的模样。 “客人,您别这样!” 青年身形迅速,狼狈地起身,看着面色铁青的壮汉,踉踉跄跄地朝后跌去。 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他刚有转身的趋势,身后的劲风带来凉意。 男人的同伙不由分说就是一拳。 青年身子一矮,精致的侍者白衫黑褂瞬间绷开好几道口子,飕飕的拳风从油亮的头发上掠过,惊得毛发倒挂,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青年一脸心有余悸,头发蓬乱。 “你小子属猴吗!” 说话的时候,男人已经一脚踢上,对准了青年的后脑勺。 这一脚戳出去却有些错力,青年已经一个蛙跃翻身窜了出去,他来不及收势,踹中桌子,桌腿的摩擦声尖锐,歪倒的玻璃吡叭爆响。 在外面等候的人眼神泛寒,以为听到了动手的信号,号召身后的人,瞬间撒开衣袖,从裤腿、衣褂内抽刀冲了进去。 而青天帮众人也被搅得火气旺盛,看着碎在自己脚下的碎碴子,领会到对方两人寻衅,勃然大怒,嚯地站起来。 “在我们面前还装腔作势,真当我们死人?” 这时候,双方在外面的人手已经传来瓶瓶罐罐的摔打声。 鸿斗门的两人听见地上动静,满脸煞气,一脚踢开圆凳子,晃荡声加剧了他们的暴虐:“打就打!” 一时间,双方的怒吼声、玻璃橱柜的破碎声,摔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 酒吧舒缓的古典乐淹没在喊打喊杀的声响中。 青年小心翼翼地爬出乱斗的人群,慌忙不迭地择路而逃。 他低头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直到一双棕色皮靴挡在他的身前,他才颤颤巍巍地抬头。 女人的双眼用白色布带束紧,浅红的唇在白皙的皮肤中愈发显眼。 浑身黑色加长小西装,蓬开的衣摆垂置大腿,身材纤长,反手持刀,斜长的刀身从腰的后侧横贯,露出森然獠牙,在橘黄的暖光下,闪烁不定。 她安静地伫立,仿佛早就站定在这里。 瞬间,酒吧安静了下来。 缠斗的保持着互掐,对峙的任由对方的血淌满脸颊,刀兵相碰的收回了武器。 气氛冻结得有些诡异。 靳子跃有些抱歉地说道:“您好,欢迎光临,请问喝点什么?” 009.傲慢之名 女人的声音清脆悦耳,说道: “一杯Tomorrow。” 靳子跃看了看吧台,被刀砍出沟沟壑壑,杂乱的玻璃渣子沾着血液,缓缓流至边缘,像几道垂长的血丝抹在桌沿。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点头颔首:“好、好的,请稍等。” 他小心翼翼地走回吧台,沿途经过好几个面相凶恶的人,没有人敢阻拦他的路,就连龙虎纹身的壮汉,也是狠狠地剐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靳子跃把地上完好的椅子立起来,擦拭上面的灰尘。 两边的人手默默缩在一起,闷声不再言语。 十几双眼睛注视着靳子跃的动静,偶尔看看女人的眼色。 虽然女人的眼睛蒙着布条。 但是当她出现的时候,全场都感受到死神的注视。 哪怕是之前叫嚣着不怵对方,但是在女人面前,挑事的双方都没有话语权。 安静的酒吧,舒缓的爵士乐又开始演奏,《My one and only love》慵懒的音调,慢慢悠悠地吹奏方式,像日暮和风,夕阳远去的暮气将众人的腾腾杀气当头浇灭。 “叮铃铃。”那是冰块与酒杯的碰撞,年轻的侍者也是调酒师,娴熟地取出老冰。 有人觉得难受,眼神示意自己的头子,朝着女人的方向动了动,意思是要怎么做。 但是双方的领头人均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默默地注视着女子。 傲慢。 人如其名,女人的举止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 七宗罪,皇城亲卫队,精锐中的精锐,相传是守护核心氏族的世袭家族。而这些高贵的氏族里面,并不包括这个女人。 以一人,屠一族。老牌的傲慢一族全族覆灭,女人取代其获得称号。 异鬼的世界血缘代表力量,但是绝对的力量,地位凌驾于血缘之上。 女人不说话,他们就不能动。 众人很自觉地远离傲慢五米左右的位置,原本空间就不大的地下酒吧,顿时有些逼仄起来。 双方的成员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燥热的鼻息。 女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吧台。 “抱歉,客人,深蓝伏特加没有了,请问可以用斯米诺代替吗?”年轻的调酒师恭敬地问道。 “嗯。” “对口味有什么要求吗?”年轻侍者彬彬有礼地问,只是在众人眼中举止异常扎眼。 “没有。” “好的。”侍者也没有多言,迅速找齐六种基酒,酒液流淌的声音与悠扬的爵士乐分庭抗礼。 很快,青年开始shake,碰撞的碎冰与酒液搅和一起,举止优雅。 青蓝色的酒液争相渗透冰碴,一杯Tomorrow摆在桌子上,添上柠檬片,调酒师鞠躬,双手将杯子推到女人面前。 “酒可能度数有点高,请慢用。” 他说完,瞥到两侧的人,脸上闪过不自然的怯意,收敛了自己的举动。 “外面的解决了。” 矮个子青年爽朗一笑,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几人,显然就是七宗罪的其他成员。这群人放在平时,每一个都可以随便捏死在场所有人。 一同出动,鸿斗门和青天帮的人腿脚都有些发软。 三个面向沉稳的男人接连走进来。 青年调酒师有些不知所措,来的人太多了。 “砰。”后厨的门被打开。 后厨的主管是个老头,听闻声响,热情地迎上来:“大人,您到了。” 龙虎纹身的壮汉一看就来气,忍不住吭声:“老李头,这就有些不仗义了吧?不是说这间酒吧要转让给我们,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唤作老李头的人赔笑:“土方先生,小店暂时没有转让的意思,您的交易方案鄙人当时承诺的是会慎重思考,但暂时还没有下定决心。” 他说话的时候,只看了龙虎纹身的男人一眼,随后垂着脑袋,站在傲慢一旁。 有动龙马好奇地张望着,进来的时候就是这种火并过后的场面。 “没有?没有我们两家怎么会为了这间酒吧大动干戈!”另一侧的人也吭声了。 老男人戴着圆框眼镜,两抹八字胡在赔笑的时候分外灵动,说:“贵门和贵帮也知道,最近我们这里有人砸场,生意不景气,所以迫不得已,只能和谈。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才出此下策。” “你!”龙虎纹身的男人气得双眼暴鼓,当然听得出他拐弯抹角地挖苦他们,但形势比人强,不得不忍气吞声。 “老李头,你始终要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青年见今日的事情无果,恨恨地啐了一口,招呼手下的人,“我们走!” 青天帮的人收拾武器,拎起锤子刀具,准备走人。 “等一下。”李头慈眉善目,叫住耳钉青年,“谷小哥,你看今天这酒吧的损失——你们是不是得结算一下?” 谷太郎愤怒的时候鼻孔猛然撑大,恶狠狠地说:“老李头,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老李头一脸为难,看着傲慢,纠结地说:“大人,您看这……” 傲慢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吧台,连头都不回,拿起青蓝色的酒液,抿了一口。 “算你狠!”谷太郎咬咬牙,戳向龙虎纹身一方:“那他们呢!” 老李头说道:“当然是一并照还。” “你!”土方冢护也气得不轻,这不是赔偿的问题,而是气势的问题。 老头子在逼他们服软。 两拨上门砸场的人,败兴而归,还得悉数赔偿。这让最顾及颜面和荣誉的堂门而言,是相当要命的打击,传出去的话,其他人都知道青天帮和鸿斗门依旧被燃山堂压过一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类似的传言,对于萎靡不振的燃山堂而言,无疑增加了一支强心剂,而挑衅的他们则沦为跳梁小丑。 老头反将的一军,他们有些不能接受。 龙湖纹身的男人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凡事都讲究尺度,得寸进尺的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 老李头乐呵呵一笑:“我老了,早就没有雄心壮志,自然不会逾越了规矩,反倒是年轻人火气旺盛,才会选择火中取栗,不是吗?” 土方冢护正想发作,突然身后传来尖叫: “喂,你怎么了!” 010.亵渎之罪 “喂,你怎么了!” 手下的惊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焦点。 在场所有人才发现,有两三个人,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秒已经变成了石雕。 吓得两派人马纷纷后退。 色欲不屑地哼了声,说道:“有人吃了豹子胆咯。” 土方冢护和谷太郎面色铁青,后者质问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色欲瞥了他一眼。 谷太郎本就气势不足,被这么一瞪,吓得面如土色。 女人懒得搭理他们,根本不做回答。 暴怒挡在谷太郎面前,寒声说道:“是你的人自己脑子不干净,可怪不得别人。” “笑话!” 谷太郎辈分不大,但是底下的人看着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就算是护卫队精锐,也不能随意杀人吧?” “小子,叫你那群人脑袋里的龌龊想法收一收,你们犯的原罪已经够多了,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 贪婪冷哼一声。 所有人心底陡然一惊。 色欲双手撑着吧台,翘着二郎腿,露出牛仔短裤和高跟凉鞋,纤细的腰肢和长腿一晃一晃:“我可没有动手,只是有非分之想的,都会石化。” 她刻意回过头,露肩吊带上,眼神妩媚,却绽放着危险的光芒:“你们——懂吧?” 吡吧。 又多了两具石化的躯体,应声摔碎。 众人吓退。 这回听明白了,心里动歪脑筋的人都会被石化。 连念头都不能有。 可是大脑是不会拐弯的,强大的心理暗示瞬间让三人丧生。 “妖女……” 受惊的人群里,不少声音喃喃地说。 “把我们兄弟还回来!” 有个人喊道。 “小子,你们没有发现,自己心中的愤怒就像野兽,快要透体而出了吗?”暴怒冷冷地说,大光头站起来的时候,雄壮的身躯比起龙虎纹身的土方冢护只强不弱。 “你们犯的原罪可不止色欲。 “就凭你们触犯的这几项:暴怒、贪婪、傲慢、妒忌、色欲,这五项,随便一项,我们连手指头都不用动,就可以将你们化作飞灰。” 双方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你以为七宗罪只代表自己的罪行吗?”贪婪的眼神在橘黄的灯光下恍若熔岩,“那是掌控你们的罪行。” “识相的,滚!” 众人才惊觉自己浑身冷汗涔涔,今晚都有些上头了,仿佛心中的怒火随时都会将理智燃烧殆尽。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小命差点就丢了,竟然连这些巨头都敢去招惹。 “我们走!”两方人马面色铁青,各走各的,夺门而出。 暴食好心地解释:“色欲能感受到别人对她的邪念,一旦动了念头就会遭受石化诅咒,其他人也有类似的操纵能力。” 有动龙马讷讷地点头。他再一次认识到,身边的同伴都拥有着超乎常人的伟力,内心极度震撼,短时间内,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冲刷。 根据人的原罪进行戒律,这种宛如天方夜谭的内容,却出现在自己眼前。 “赔偿金我们按照原先谈好的专卖价钱给,老李头可别吃不消!”土方冢护最后的时候,还不忘威胁。 当事人依旧笑脸相迎:“慢走。” 色欲不去理会他们,对着吧台吓得脸色苍白的年轻调酒师说道:“一杯雪球,小哥会调吧?” “会、会。”靳子跃点头。 他很快恢复了镇定:“请问冰激凌要什么口味呢?” “原味,米黄色那个。”女人说道。 老李头鞠躬道:“感谢各位大人相助,想必这位就是准备入堂的龙马君吧,堂主已经接到通知,正在为龙马君筹备新生仪式。” 有动龙马点点头:“您好。初次见面。” 贪婪深谙此人滑头,便接过话,和他交流起来。 其实刚刚老头也在代替燃山堂主试探七宗罪的底线,虽然承诺会帮忙,但会帮到什么程度,还是需要拿捏好分寸。 老头所幸的是,因为有求于人的缘故,七宗罪的七人似乎是偏袒于燃山堂一方的。 靳子跃这时候已经冰好杯子,淋上雪碧,双手握着调酒壶一阵来回摇动,他的动作有一种柔中带刚的韵味,仿佛迟滞的一秒与碰撞的一秒都是艺术。 “手法老道啊。”色欲等着自己的酒液,调侃道。 “客人谬赞了。”靳子跃将调好的黄色酒液倒入碎冰块中,混入雪碧。酒杯瞬间冒出无数气泡,滋滋作响,趁着气泡升腾,一枚冰激凌雪球稳稳地落在酒液和浮冰上,吸管也顺势立在杯侧。 看着年轻的调酒师夹好柠檬片,小心翼翼地把鸡尾酒放在杯垫,毕恭毕敬地双手推置,行云流水,不得不说是一种享受。 “您的雪球。”靳子跃温和地说。 “小哥,你好厉害。”有动龙马惊叹道。 “谢谢,您过奖了,我还是临时工,真正的调酒大师们是晚上才上班的。”吧台的调酒师习惯性擦了擦吧台,对着有动龙马笑道,“来一杯么?” “我……没来过酒吧。” “第一次么,那您想来威士忌还是鸡尾酒呢?” 他朝着傲慢的位置看了看,后者静静地抿着。其他人也欲欲跃试,准备点酒。 “危机算是解除了吧?” 暴食笑笑:“你放心地点吧。” “那鸡尾酒吧,威士忌应该很烈吧。”有动龙马回想自己的二十多岁人生,冷冷清清孓然一身,基本没有机会参与这些社交场所。 “鸡尾酒的话,金汤力可以吗,汤力水和金酒,加点柠檬汁,会比较顺滑清淡一些。” “好。小哥是人类么?”有动龙马有些好奇地问。 青年调酒师笑笑,手中的酒瓶稳稳倾倒,说:“客人您真会说笑,难道是外星人么?” “哈哈。火星人。”有动龙马觉得,小哥的笑容很亲切,也许不知情的人类生活,会更加无忧无虑一些。看着兢兢业业的他,就想起了身为记者的时候平淡无奇的自己。 “请问客人怎么称呼呢?”靳子跃擦拭着杯子,温声问道。 “有动龙马,小哥你呢?” “客人可以称呼我‘靳’。” “诶?”有动龙马有些意外,“华人啊。” 男人把金汤力双手并推至有动龙马面前,说道: “是的,来16区求学,在这里打打零工。” 011.年限 “社长,七宗罪的人去了爵士酒吧。” 百货大楼屹立在钢筋玻璃中,川流的车流像这座城市的血脉,每一次律动都尽收眼底。男人手持高脚杯,穿着灰色西装,打着精致的蝴蝶结,摇曳的红酒液闪烁着午间的阳光。 男人回过身,看着上川悠一恭敬地俯身行礼。 赤星峦抿了一口酒液,灿烂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男人舒服地闭着眼睛享受起来。 “那青天帮和鸿斗门的人呢?” “应该已经撤回来了。” 话音刚落,座机电话铃声响起。 “社长,有两位客人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赤星峦挂了电话。 片刻后,两人在秘书的接引下,青天帮和鸿斗门的掌舵人,关慎一和丹野树生走了进来。 两人明白,接见他们的是赤星晃之子,他可以算是贵族当中的名门之后,房间里简约轻奢的风格彰显主人不俗的气质。 “大人,七宗罪的人赶到爵士酒吧,在下有辱使命。”关慎一说道。 “无妨。”赤星峦微微一笑,说话的时候下巴的小胡子稍稍抖动,“我应感谢诸位尽责才是。” 丹野树生见好话都被竞争对手说完了,只好补充道:“大人,您叮嘱过如果七宗罪的人出现,就动用这些设备,采集的数据都在这里。” 他从身上的口袋里取出类似电子温度计的白色塑性道具。 “当时对方来了八人,我们就测试了八组数据。” “辛苦了。”赤星峦满意一笑,“拿过来吧。” “哈依。” 丹野树生将手中的数据交给赤星峦,西装男人特意放下酒杯,接过仪器。 上方类似温度计刻了大大小小的刻度,红色的液体攀升到一定的值就可以锁定,数据保持定格不动。 依次是色欲、暴食、懒惰、妒忌、暴怒、贪婪的41、49、56、69、76、88。 傲慢的数值为137。 虽然他们看不懂上面的数据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猜测过是某种鉴定型的道具,所以私下偷偷玩过的时候,最高的也就是两位掌舵人,30上下,和自己的年龄相差无几。 丹野树生补充道:“上面标注好各自数据所对应的人物,只是有一根坏了。” “哦?”赤星峦可还没听说过年限测试仪出现过劣等货,“拿来看看。” 他取出其中的一组数据,飚红的液体已经彻底冲出最高的阈值200,红得彻彻底底,仿佛管子从中掐断,殷红如血的液体就会爆开。 电子道具上显示的名字是“有动龙马”。 “我们调查过这个新人,成为异鬼不久,人生阅历也不过是二十载有余,根本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数值,所以我们才斗胆猜测,这根坏了。” 赤星峦双眼微眯。 年限测试仪可是测试命辞年限的专属道具,他的科研团队研制好几年的技术结晶,如果说出现故障,也有些说不过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任何变数都不得不防。 “这样吧,诸位,帮我密切关注这名新人,调查他的生平资料,以及接触过的一些包含异常事件的档案,七宗罪的事情,就不用劳烦各位了。” 赤星峦轻轻点着桌面,右手抵在下巴胡尖,有意无意地攥着测试有动龙马的年限测试仪。 “哈依。”两人齐声喊道。 待到两人退出,上川悠一才问道:“社长,需要我去跟进么?” “不必了。” 赤星峦沉吟一声:“我们的首要目标,还是放在七宗罪身上。身为保守派系的战力之一,无论多少,都会是我们的阻碍,既然这一次来到我们的地盘,自然是需要好好招待一番。” 他看着上川悠一,笑笑:“别拧着眉头,会老的。” “哈依。”武士怀里揣着刀,低头敬礼。 “我们的老朋友差不多了要来了。”赤星峦说道,翻着桌案上的文件,血色的文字像流水,随着他的翻飞频率潺潺流出。 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地,缓缓汇聚成人形。 一名黑色高帽的白脸男人抓着拐杖,出现在赤星峦面前。 黑色的眼眶就像几天几夜不眠留下的黑眼圈,黑色的燕尾服随着气流轻轻律动,白色的手套如鸽子翻飞,鞠躬俯首,做出绅士的见面礼。 “赤星阁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青柳君,或者说,地狱诗人先生。” 赤星峦的右手抵着脸颊,偏着头,笑盈盈地说道:“我们合作的机会来了。” “鄙人,等这一刻已经有些时日了。” 脸色苍白的高帽绅士,嘴角抹过危险的弧度。 …… “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靳子跃送走客人,原本酒吧还不到开张的时间点,他也是打晚上的零工,只是临时有事,被主管叫过来顶班。 他擦拭着吧台,把刚刚械斗砸碎的玻璃柜子清理一遍,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中看不见瞳色。 和那名叫做有动龙马的青年仅聊了一阵,自己的命辞减少了二十年的能量积蓄。 确认目标。 那家伙,就是这一次的“川”了。 【顺理成障】 持有者拥有阻塞理智的能力,在一定范围内,通过对方下意识的漏洞制造理性思维的盲区,随着宿主本人的理性思维增强而增强干涉能力,助长命辞衍生。命辞通过蒙蔽周围人思维理智,造成轻微的逻辑修缮,让其觉得一切正常。 被动:理之护障,拥有强大理智之人,主动权高于命辞本体,可以通过消耗命辞本身能量,抵消因果律、运势方面的诅咒,所消耗能量根据施咒者强弱而定。 —— 老李头自己拿着一杯冰酒,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还是不能得意忘形咯。” 靳子跃静静地取回他们的杯子,回去清洗。 老李头瞅了瞅一地的人形石块,因为摔地上已经磕破了,红白相间的毯子上尽是石灰。 “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什么人没见过,像你这种看见杀人还面不改色调酒的新人,用起来也是有点胆战心惊呢。” 靳子跃低头擦拭着杯子,说道:“您谬赞了。” “除了这一柜子酒,老头子这里可没有什么值得光顾的。”他微醺地盯着酒杯,双方的交涉似乎到了冰点。 靳子跃见其饮酒,才悠悠地说道:“您放心,我并非图谋不轨之人。” 说话期间,老李头躺在沙发上,双眼微阖。 “现在,您可以休息了。” 老人头一歪,鼾声渐起。 012.燃山之宴 “喂!快开始了!” 懒惰笑嘻嘻地说道。 他们即将前往燃山堂的堂会地点。 索尔德大酒店。 这是燃山堂为数不多的门店产业,自从荒木殉职之后,所有的产业都受到各界竞争对手的施压,已然不再景气。 这栋十几层的建筑仍然保留着燃山堂的底蕴与排面。 他们下车的时候,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人热切地迎上来,俯身鞠躬道:“感谢各位大人远道而来,在下是燃山堂分堂的新任堂主小寺将,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颤,似乎极度克制着内心的情绪。 有动龙马很好奇,中年男人那颗地中海脑袋就在他的眼前,对方鞠躬诚意十足。迄今为止,所有人对同行的七宗罪都是又敬又惧,连自己都得到礼遇。 在异鬼界,恐怕他们也是名声响亮的一方人物。 这么想的时候,看着身边的人,难免有些自豪感。 “小寺堂主,你好。”贪婪很主动地包揽了交涉的工作。 “这位就是即将准备进行仪式的有动君么,幸会幸会。” 他很熟练地转过来,得体的灰色西装绷直,伸出右手。 “堂主您好。” 被提名的有动龙马点头哈腰。 “果然是一表人才。”小寺将哈哈一笑,男人脸上的皱纹多了些,一改往常油腻的脸,打扮得精神十足。 “请各位随我来,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稍后再举行有动君的入堂仪式。” 懒惰东瞅瞅西望望,俨然就是一个活力四射的精神小伙。 暴怒护在色欲一旁,两人的距离比起其他成员,总会不知不觉亲近一些。 妒忌倒是安安静静地跟着,暴食也普普通通地落在队末。 小寺将余光瞥见那名绑着白色丝带蒙住眼睛的女人,美得不可方物,但这段时间天灾人祸之下,磨砺的心智已经让他成熟了几分。 傲慢一直关注着周围人的情况。 基本晚间值班的都是异鬼。 从前台、到沿途经过的服务生、已经随后跟上的大堂经理,应该都是燃山堂内部的人。 今天是燃山堂的堂聚,用以商议要事,分配堂内事务发展,总结与目标。 等待他们入场,推开门是富丽堂皇的室内餐桌。 数张桌子围成一圈,铺上雪白的餐布,外围已经有人就坐,严阵以待。 地毯是红底锦丝白花絮,照明是是九盏琉璃晕彩灯。餐盘餐具一应俱全,在灯光下明亮晃眼。 悠扬的音乐是和式轻音,正上方是铺好红毯的台子,投影设备一应俱全。 他们迈进门的时候,全场人员嚯地起立。 “欢迎各位!” 所有人的喊声整齐划一,甚至连鞠躬的幅度都相仿,俨然堂内纪律严明。 有动龙马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阵仗,说不出话来,有些失态。 “请随我入坐。”小寺将做出请的手势,把预留在最前方的几个席位腾出。 “有动君请随意。”中年男人特意关照般地说一句。 香槟、红酒摆在桌面,沸腾的油锅滚着红油白泡,各种生肉卷、熟肉片一盘盘成列下去,香浓的汤底勾引着人的馋虫。 有动龙马发现,就算变成了异鬼,自己的味觉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心里上总有些奇妙,看见生肉,似乎也没有那么抵触。 有动龙马觉得这个念头很危险。尤其是在吃到熟肉之后,腹中多了一股暖流,这种感觉和身为人是大快朵颐还是有些许差异。 试着猪血鹅肝这些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明显的感觉。 暴食坐在一旁,面色惨白,额头隐约被熏得有些冒汗,却无法与其他人一样其乐融融地敞开了吃。 有动龙马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复杂:“没事吧。” 暴食默默地喝着白开水,说道:“没事,习惯了,我只能吃点流质。” “想开点,说不定以后医疗条件好了,自己也能够尝到食物的味道。” 有动龙马安慰道。 “嗯。”暴食埋头。 旁边的懒惰一把揽过暴食的脖子,笑嘻嘻地说:“放心啦,暴食也有自己独特的天赋,有舍有得嘛。”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见众人就餐差不多,小寺将缓缓走上台,试了一下话筒音量,才说:“诸位,今晚的堂会即将开始。” “首先,今天不同于别日,我们邀请到皇城禁卫军之一的七宗罪大人们,参加本次宴会。” 欢迎的掌声此起彼伏。 “我们有幸,为七宗罪身边的新人有动龙马君进行新生仪式,让我们欢迎有动君。” 小寺将对于这种场合,已经逐渐熟悉,虽然是临危上任,直面风浪却是最能够磨砺人的成长方式。 随着有动龙马的上台,司仪小姐双手持平,盘中的碗稳稳当当。 新生的青年几乎从未受过全场目光注视的感觉,难免有些拘束,但众人的热情和欢呼,无不提醒着他自己的处境待遇真的前所未有。 小寺将发福的身体凑上前,接过盘中的碗,说道:“这是生鲜的人血,有动君,能够让你感受到最大的变化,有动君,请享用。” 殷红的液体灼烧着青年的脑神经,红得晃眼,让他忍不住眉头发皱。 “有动君?”小寺将察觉对方面色有异,出生询问道。 有动龙马闭上眼,咬咬牙说:“抱歉,我不喝人血。” 全场默然。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七宗罪的人神色各异,除了傲慢,都神采奕奕。 大家都是异鬼,虽然也曾为人类,但是自从不能生吃明面上生吃人肉,只能靠血浆血包维持对生理的需求,自从喝过人血,就再也忘不了那种美妙的感觉。 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喝血都是划清种族界线、摈弃人的伦理道德观念的途径。 异鬼的生命能量不仅停留在食物的提供的能源,更多的是血肉之中维系需求的物质。 有动龙马喃喃自语:“在我看来,人和异鬼最大的共同点,是智慧与人情味,正是因为在伙伴们身上感受到这种浓郁的心意,才我让对异鬼的身份不再芥蒂。 “这让我清醒地意识到,我们是生命,活生生、心脏咚咚跳的生命。所以,请原谅我的任性妄为,同为能够带来温暖、守望相助的种族,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去伤害他们呢?” “也许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我真的,打从心底希望,生命之间,能够相互尊重,明明双方都有从对方身上感受温暖的可能,不是吗?” 有动龙马的话语掷地有声。 013.奇袭 小寺将脸色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表情。。 对旧日人类的情怀念念不忘,不舍得放下身份,这种心思虽然幼稚,但很常见。他收拾心绪,赔笑道:“好的,我们尊重你的决定,那我们就跳过这个环节吧。” 小寺将清了清嗓子,说: “下面——”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周遭的窗户纷纷破碎,落地叮铃铃的响,夹杂在其中的是笃笃的火枪口。 各个方向的窗户都有绳索垂落,像猿猱一样荡下一个个精壮的身影,他们一脚踹破原本摇摇欲坠的玻璃尖,落地的同时,迅速矮身翻滚,开枪扫射。 原本温馨的家宴氛围迅速破坏殆尽。 对方来势冲冲,根本没有协商的余地,吡吧爆开的餐盘,白玉瓷盘化作碎片,沸腾的锅底被子弹掀翻,红浆白汤淋头泼上,菜叶纷飞。 火力倾泻的瞬间,几名倒霉的堂众脑壳中弹,双臂软如面条,摆弄抽搐中,被冲击带着推到一片桌子。 “敌袭!” 小寺将听到动静,第一反应吓得面如土色,就近找到木漆讲台作为掩体,俯身躲进去,好不容易想起自己手中的话筒,才火急火燎地说道:“敌袭!” 几乎在枪声响起的时候,七宗罪几人嚯地起身,一把抓起身前的桌子甩掉桌上的餐盘食物,挡在几个非战斗人员面前。 情况急转直下。 今天齐聚一堂的异鬼们都是堂内幸存的精英,除了被打爆了脑袋的,其他的迅速反应过来,身形顷刻间发生变化,拓宽的手骨俨然变成蒲扇般的手掌,双手间利爪暴伸,三两个身位腾挪的间隙,已经从文质彬彬的公司职员化作面相凶狠的异化野兽。 每一名异鬼的变化形态都不尽相同,嘶吼着爆开黑色的正式和服亦或是革履西装,手脚撑地的同时,姿态和身形迅速变化,趾骨变形弯曲,化作狮虎的兽腿,惊人的爆发力几乎不留时间间隙,像狼群扑涌上袭击者。 有动龙马愣在看台,这里清清楚楚地看见每一抹血花爆开的场面。 枪林弹雨从他身旁刮过,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一场袭击之中。 猝不及防。 这场袭击来得太突然了,根本不给他任何心理准备。 黑色的燃山堂众像潮水,哗啦啦地冲向窗边的袭击者。 对方也不是善茬,他们穿着防弹衣物,戴着防毒面具,看不清面容,几乎在同时,地上的烟雾弹嗤嗤响起,眨眼间浓烟四起。 铺天盖地的浓烟像张牙舞爪的梦魇,瞬间淹没富丽堂皇的食厅,众人被呛得咳嗽不止。 食物的辛辣味、血雾的腥味混杂在其中,让有动龙马有些作呕。 对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轮机枪扫射,爆开的灯盏咔啦下坠,墙皮被刮破,流弹四飞,趁着迷雾未散,怒吼着加大火力输出,铺天盖地的流弹眨眼入雨幕袭来。 重机枪的火舌在迷雾中隐隐闪烁,等到看清的时候,燃山堂帮众才发现满身血洞,脸上是身旁的人爆开的血污,各种脏器块溅洒天花板。 异鬼生命力顽强,但是这种口径的子弹威力惊人,打在脖子上连皮带骨都粉碎殆尽,打在身上,碗口大小的伤口,瞬间也会让其因为疼痛昏厥,要么丧失行动能力。 “杂碎们,尝尝爷的怒火!”面罩中传来男人沉闷的怒吼。 其余人见扫射得差不多,也纷纷抽出身上的冷兵器,狗腿刀傍身,见到燃山堂众,不由分说抽刀就劈,哪怕倒在地上哀嚎的人,也要扑上去抹喉,确定彻底断气之后才继而寻找下一个目标。 “是异鬼猎人!”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墙面的血污又爆开一朵。 有动龙马跌跌撞撞地朝着七宗罪的众人跑去,迷雾遮挡视线,他只能尽可能凭着记忆,在暴乱中伏地爬行,尽可能地减少被流弹刮伤的几率。 “大家!” 他喊着,因为台下距离很近,立刻认出桌子后的人。 这时候暴食掐着自己的喉咙,从嘴巴抽出一架重型热武器,黝黑的哑光金属,几乎在登场的瞬间引爆全场的火力。 咆哮的机枪火光闪烁,懒惰眼中寒芒四***准地报着位置:“L30 T1,R10 T2……” 他就像一个人肉制导定位,帮暴食准确无误地调整角度,枪口停留时间,喷射方向角度,几乎在左边人群中弹四肢倒飞的同时,右边的人也已经来不及躲闪。 暴食提着重机枪,孱弱的身子硬吃着澎湃的后坐力,几个甩身,冲刺而来的异鬼猎人反向抛飞出去,血污糊在地面天花板。 机枪依旧,铿铿炸响,爆破不断。 而暴怒也双手燃烧着熔岩,双臂高举聚拢,一个熔岩火球旋转着凝结,上面的烙红纹路猩红刺眼,灼热的气流甚至吹跑大量烟雾,席卷着如陨石,轰隆隆地飞向窗口。 来不及躲闪的猎人,察觉地面有异,抬头的时候,刮破地板燃烧地面的火球已经迎面砸。 陡然的巨型火球吓得猎人们神情一怔。 他们当中立刻有人顶出来,左手抓右腕,做出合力抵御状,俨然在释放某种防御能力。 妒忌的双瞳亮了起来,叱咤道:“给我禁!” 那名猎人眼看着火球迎面暴涨,却诧异地发现自己身前空空如也,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能力消失了。 错愕间,十几名猎人瞬间被火球吞没火球,黑乎乎的身影砰地助燃,一同受推力飞出,触碰墙面、熔解墙体,在轰鸣中跌落下二十米高空。 贪婪大步流星上前,双手猛地拍地,数名人员突然发现,脚底盘就像粘在地板上,怎么提都挪不动脚,等到抬眼的时候,火星在他们眼中无限放大。 随着七宗罪众人的加入,局势瞬间被扳回几成。 猎人们惊骇于对方的能力,己方几名身怀异能的同伴甚至连能力都来不及使用,就在枪弹的洗礼中倒地不起。 燃山堂的异鬼们也组织起来,过了颓势悍然发动反击。 014.殉爆 混乱的杀戮就像舞会中交融的华尔兹,血蔷薇在盘旋的半身绽放。 猎人已经准备退走,他们回到窗边,却骇然发现预留的套绳早已一一隔断。 回过神来,一名防护服壮汉才发现自己已经矮了一截,想趋使着脚步后退,却发现下肢毫无反应,自己不断变矮,低头才发现自己腹部蜿蜒的血线,接触地面的时候肠道一阵冰凉。抬头,视野平视出去正是自己倾倒过来的双腿。 后知后觉传来热辣辣的灼痛。 身边,女人挥着短弧刀,烟雾对其几乎没有限制。猎人们只来得及愣愣地对上她的面容,飘飘长发似乎拂面而过,才发现那双眼睛根本看不到任何内容,白色的布条沾染点点血色,然后,双眼不可抑制地愈发沉重,跌落不起。 女人矮身错开身形,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几个呼吸间,猎人只能看着自己左边的伙伴胸前溅血;感受到右边的伙伴闷声倒下;左前方的机枪突然跌落;听着右后方的小刀叮铃落地;侧方转头的人,脑袋再也没有拧回去;再回过神,眼前是白色布条,长发飘飘。 刺啦—— 刀光血影。 猎人面罩裂缝涌出鲜血,颓然倒下。 这场突袭,由于傲慢的加入,几乎是瞬间就形成一边倒的屠戮。 猎人成了猎物。 她就像这场奇袭中飒血的女皇,短弧刀所过之处,刀刀致命。 而猎人们精良的火器、信赖的防护服、仰仗的拳脚功夫、傲人的异能,全无用武之地。 仅存的猎人被燃山堂帮众团团围住。 显然要抓活的。 “哈哈,哈哈哈哈!” 面罩里,男人的声音猖狂一笑,猛地敞开防护迷彩,里面的导火索已经点燃,肋间穿插着无数的炸药,透过面罩,可以看见男人与炸药一同亮起的双眼: “一起——下地狱吧!” 殉爆的火光像扩散的波动,瞬间将黑夜点亮。 整座索尔德大酒店的玻璃窗,同时炸响。 “砰!” 燃烧的布条飘零,像一阵火雨,诸多燃山堂的帮众被爆炸的冲击波冲散,连着倒地的猎人尸骸,一同化作焦黑的炭火。 小寺将躲在底下看着这一切,死死咬着牙,双目充血。 他看见七宗罪的众人走出来,毫发无伤,唯独有动龙马被两人架着,嘴角咯血。 残存的异鬼在火焰中拼命挑拣着没有烧焦的肉块,嘴角糊着血沫子,趁乱刨着。 他没来由有了底气,压抑在心中的愤怒喷薄而出,冲着有动龙马嘶吼: “你看看!这就是异鬼和人类的现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凭什么食物也敢在我们面前撒野,只不过是区区人类,还敢以下犯上,异鬼和人类,是捕杀与被捕的关系!不可能改变!不可能!” 他怒吼着,指着火堆:“鹰鹫永远不可能与野鸡为伍!你要是指望着做和平相处的美梦,那就等着被人割掉脑袋吧!” 发福男人扯着嗓子,双目欲裂,油背头已经不复整洁,脸上抹着黑墨,愤怒地跺脚。 有动龙马迷迷糊糊地,腹中有一团火在烧,那是爆炸冲击的余波。临爆炸的时候,他为身形单薄的色欲挡住了焚烧的烈火。 他抬了抬眼眸,却愈发沉重,双手架在妒忌和暴怒肩膀,昏迷过去。 七宗罪的众人没有理会小寺将,寒着眼,径直带着有动龙马离开火场。 剩下傲慢静静地站在烈焰里,弧刀收挂手中,血液沿刀锋凝固。 …… 嗡鸣的卡车前往医院。 当然,不是人类的医院,而是异鬼专属的医疗机构。 “这个白痴。”色欲看着昏迷不醒的有动龙马,神情复杂。 他们之前交谈的时候,提起过色欲怕火。 所以几乎在爆炸的瞬间,有动龙马已经挡在她身前。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她右手搭在左肘上,嘟囔着别过头去。 其他人早就习惯了色欲的口是心非。 “你们说,以有动君的体质,能撑下来吗?”暴食有些忧心忡忡。 暴怒沉声说道:“别小看了尊重生命之人的求生意志。” “放心啦,小问题小问题。”懒惰从不吝啬语言支持。 “傲慢呢。” 妒忌说道:“她留在原地勘查现场。” “哼,我们在场也敢进行大规模火力袭击。”懒惰忿忿地说,“他们是活腻了吧。” 暴怒思忖道:“16区的猎人团体只剩那么几个,都安插了内线,据我们所知,在16区待久了的猎人,他们行事保守谨慎,根本不敢正面袭击,更别说这种明目张胆的硬闯索尔德大酒店。虽然战斗力不值一提,但总觉得事件背后,有些蹊跷。” “有人想彻底覆灭燃山堂么?”妒忌很快跟上了暴怒的思路。 “大抵如此。”暴怒摩挲着扎手的胡茬,身子在车上悠悠晃晃。 …… 很快,特疗院的重症监护室中,有动龙马脱离生命危险。 特疗院的研究人员测试了有动龙马的身体恢复机能,发现其愈合速度,是正常异鬼的三倍,是人类的十倍不止。多亏了夸张的生命力,肉体愈合十分稳定,甚至手术尚未开始,就已经把体内的弹片给挤出来。 研究人员也是啧啧称奇。 当时送进来的时候,他浑身浴血,上身多处灼烧,道道沟壑烙在自己胸膛的滋味可不好受,多根肋骨断折,畸形塌陷,像被大卡车踩紧油门迎头撞上。 饶是如此,现在的他已经看不出太明显的变形,断折的肋骨也在成骨作用下,高速溶解骨碎片和骨质,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初步接合。灼烧的皮止住了血,开始有结痂的迹象。 这种强大的身体愈合能力,与孱弱的身体素质却有些格格不入。 大部分异鬼都有各自的独特之处,有些身形变化夸张,有些激活了特殊的能力,有些运势开始变得诡谲,显然有动龙马属于后者。 研究人员采集了他的血样,后续基本没有太大的危机,很快退出了重症监护室。 众人已经在外等候多时,听见有动龙马安然无恙,才放下心。 傲慢已经赶回来,面无表情地朝着有动龙马的方向。 “这几天里,留个人照顾他吧。” “让阿欲来吧。” 懒惰神情酸溜溜的,挤眉弄眼就是不说话。 暴怒知道他的挖苦,说道:“有动君是保护阿欲受的伤,好歹也得感激一下他。” “我知道啦。”身旁的姑娘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地斜视着地面。 众人莞尔。 015.玉与石 有动龙马睁开眼,麻醉药效已过,意识像潮水退去露出的礁石,慢慢明晰起来。浑身快散架一样,牵扯着手臂都可以感受上身撕裂般的疼痛。 “我还活着啊。”他喃喃自语。 “三天了,暂时还死不了。” 有动龙马扭过头,才看见色欲翘着二郎腿,坐在病床的一侧,低头玩手机。 他露出笑容:“太好了,色欲小姐没事。”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女人瞪了他一眼,声音小了些:“叫我阿欲就好。” “哦。” 色欲收起了手机,神情有些扭捏:“谢谢啊……” 有动龙马失声轻笑:“不客气,我们是伙伴。” “谁和你是伙伴,你也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色欲别过头,扬起的黑发盘旋飞舞。 青年有些拿捏不准这姑娘的态度,挠挠头,却发现头上还缠着医用纱布。 “喏。” 眼前是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在16区,水果的价格会稍微贵一些,是探病时不错的选择。 有动龙马心头暖暖的,双手动弹有些疼痛,还是捧过女人手中的苹果:“谢谢。” “咔嚓。” 一口咬上去还有些津甜。 “明明就唯唯诺诺一男的,爆炸的时候怎么就跟变了人似的。”色欲嘀咕着,光洁的双臂搭在膝盖,眼神飘忽。 “啊?”有动龙马已经记不清当时为什么会一跃而起,总之一切都迷迷糊糊的,“我记得听懒惰小哥说过,你很怕火,那种场合对你而言一定很危险。” 色欲怒极反笑:“呵,对你而言就不危险吗? “还是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说完,她还忌惮地退了退。 “……”有动龙马有些窘迫。 姑娘见他这幅模样,噘着嘴给他台阶下:“算了,我看你也没这个色胆。” “有色心会被你发现的吧?”青年讪笑。 “有色心也没用,老娘是石女。”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啊?!” 色欲瞪着他,说道:“某种程度上,就是生理意义和能力。” 有动龙马有些错愕,他想起了暴食,虽然具有饕餮般的能力,却失去了味觉,色欲虽然能够敏锐地感知欲望,却失去了自己的欲望。 他喃喃问道:“大家是不是,为了掌握能力,都在背负着什么……” “你把因果顺序搞错了。”色欲看着他,冷冷地说道: “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诅咒,与我们的能力并没有太大的联系,能力都是后天激发的。严格定义起来,是扛过了诅咒,我们才拥有了能力。” 她扶着自己的右臂,说道:“我们七人,都背负着各自的诅咒,交出了自己的罪业,才有权掌管别人的罪业。可是,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也挺羡慕,那些拥有原罪的人。” 色欲的话语中没有平时的傲娇,而是沉湎在一种伤感之中。 “我和阿怒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是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命运与我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阿怒的能力是燃烧的暴怒之火,而我偏偏又是怕火之人。再有我的体质原因,我们甚至不能以情侣相称,更没有夫妻之实,我们也是生命,没有什么,比扼杀生命创造生命的权利,更歹毒的诅咒了……” 有动龙马沉默。 “路过母婴用品的店铺,我甚至不敢久留,天底下哪有这么糟糕的事。” 女人的性情像永远长不大的姑娘,想必暴怒大哥这些年一直将她呵护得无微不至。 “阿欲小姐,但是好歹,暴怒大哥一直心系于你,你们的关系也一直很亲密,不是么,相爱之人互相倾慕,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幸福了。” 他笑笑:“如果真的喜欢孩子,可以领养呀,血缘不是决定亲情的唯一条件。 “我小的时候,爸爸死于车祸,妈妈也死于突然疾病,最好的朋友被卷入犯罪案件,大学的女友惨遭凶手杀害,还是咬咬牙挺过来了。 “比起失去了什么,我更珍惜当前所拥有的一切,因为我总害怕,不知不觉间,就会有什么珍贵的人离我而去。” 色欲冷哼一声:“这就是我看你不爽的地方。” “年纪不大,就像历经沧桑的老人,什么奢求奢望都不敢追求,只求安安稳稳生活现状,迁就着别人的想法,还抱着一种随时牺牲自我的觉悟。 “不要觉得这样很伟大,相反,随时抱着牺牲自我的闭塞念头,如何去真正敞开心扉享受生活呢?” 色欲数落道:“傲慢姐救了你,是因为她尊重珍视生命之人,你可不要自作主张,浪费了人家一片心意。” “啊……”突然提及傲慢,有动龙马神色复杂。 “她的身上,与其说背负着诅咒,不如说背负着自己拷上的枷锁,她一直都很喜欢那种生命的热忱,为了生命奋不顾身的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根本不像一名傲视群雄之人应该做的事。” 有动龙马回忆着众人欢笑的时候,傲慢静静地靠在一旁,默默聆听的模样。 像黑夜里最恬静动人的画卷。 她或许鲜有言语,但是静静驻足,凭着那抹容颜,仿佛可以感受到她内心的安宁。 色欲拍了拍自己的衣摆,站起来,说道:“行了,本姑娘的善心到此为止,你好好休息,我要去找他们接头了,等会暴食会来照顾你,别乱跑。” “大家都在忙么?” 色欲嗔怒道:“你说呢,人类反过来袭击异鬼诶,这么大一件事,不知道还会有多大的纠纷,大家都在调查,这件事背后总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 “来消息了。” 色欲手指滑动,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大伙儿找你汇合么?” “嗯,我们自己的秘密通讯渠道。” 她伸了伸懒腰,动了动脖子,盯着窗外:“总之,别再说什么和人类和平共处的傻话了。” “你要是死了,我连欺负的人都没有。” 色欲瞪着他。 有动龙马低下头,没有回话,双手在棉被上攥得发紧。 吱呀一声,青年抬头的时候,门刚刚带上。 女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的楼道。 他闷闷地收回目光,看着窗外暗无天日,斑驳的黑色树影透不出橘黄的路灯光。 想起这片空间来来往往的都是异鬼,就莫名觉得有些压抑。 他很想再次回到人类社会,证明双方是可以共存的。 有动龙马坐起身,穿着病服,但是似乎疼痛比起先前已经减弱了很多,于是龇着牙,小心翼翼地牵动衣物,趁着夜色,离开了病房。 疗养院的自由程度比医院还高,只要交得起费用,是走是留值班的护士并不加以约束。 异鬼可没有人类那么脆弱,能走能动,说明伤势已然无恙。 他踏上走廊,寂静无声,角落的红点忽闪忽烁。 016.危言 “呼——” 夜半风声起。 有动龙马穿着病护服,漫步在疗养院附近的人行道上。公路与人行道隔了一片铁丝网,层层叠叠,只有前面的天桥铁丝网才缺了个口。 凌晨三四点。 这个时候冷冷清清,极少数情况能听得见呼啸的车轮声。 有动龙马没有丝毫困意,身体机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和人类种族划清界限。 他迷迷糊糊地走上天桥。 此时月色正浓,云片儿搅弄着深蓝的天,在月晕边泛着幽光。 有动龙马仰头,视野里只有广袤无垠的夜空,边边角角的树枝躲在灯光的阴影中,空荡荡的视野里,难得有一种置身天地的踏实感。 “小哥,那边那位小哥。” 突然,他诧异地发现,天桥上有人在呼唤。 “是叫我吗?” 有动龙马探头,他才发现有人在天桥上席地而坐,周围摆着各种各样的摆件,用三色布铺开,俨然就是一个小摊模样。 “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对方传来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天桥显得声音格外空灵。 有动龙马心中生疑,这个时间点摆摊,明显也不正常吧? 对方见他不敢挪步,笑道:“干嘛,无聊,难得见到一个活人,聊聊呗。” 从声音判断,对方年龄不大,盘腿坐在那里,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有动龙马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上前:“你好。” 离他近了点,摆摊者用一顶帽子斜斜地挂在头上,半边脸从帽檐下露出来,棕色瞳孔带着浓浓的笑意,特意扬了扬脑袋:“你好,小哥,算命吗?” 有动龙马尴尬一笑,天桥的算命先生这种唬烂的诈骗手段,哪怕没有见过,好歹也听闻过,他摆摆手:“不用了。” “不收钱不收钱,咱就是聊聊。”对方依旧笑嘻嘻的,大概二十岁上下,这么年轻的算命先生,也没有任何说服力啊。 “你是我今天开业的第一位顾客,不收费,怎么样?” 明明少年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但是那种老成的感觉却让有动龙马有些不安,对方极有可能是一位老江湖了。 “不必了。”有动龙马可不想上当。 “这样啊……”青年地摊小哥自顾自地说道,“那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咱在这聊会吧,你看我开档早了,怪冷清的。” 原来不是晚归,而是早起。 有动龙马倒是有些佩服这位神棍小兄弟的毅力了。 看着他笑呵呵的模样,有动龙马有些心软了:“那好吧。” 年轻的兄弟眼线狭长:“我猜小哥在为什么事烦恼着,对吧?” 有动龙马不置可否。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他阻止有动龙马到嘴的话,说道,“应该是受伤不久,心中积郁,出来散心吧?让我猜猜啊,受伤的原因,是爆炸吧?” 有动龙马面色一肃,瞬间提防起来:“你是什么人?” 少年靠着栏杆,半撑着膝盖,说道:“我就是一算命的啊,当然你要叫我侦探我也没办法。” “病号服是附近富人医院专属,病患这点不难判断吧?这个时间点出来瞎逛,睡不着有心事也可以理解吧? “至于爆炸,你的头上缠着纱带,脖颈附近也是棉花,说明受伤面积大,烧伤烫伤之类的在所难免吧,而之所以是烧伤不是烫伤,是因为伤口发黑,联想到最近发生了那么多爆炸事件,不难想象,小哥应该是经历过什么特殊的案件。” 有动龙马有些意动:“厉害啊。” 少年嘻嘻一笑:“比起观察,我的算命功夫更强哦,小哥要不要试一试。” 有动龙马顿时觉得无趣,一个常年靠口舌讨生活的人,有点洞察能力也无可厚非,说到底还是离开不了坑蒙拐骗那一套。 “改天吧。”他婉拒道。 对面的小兄弟也不勉强,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嘛,随意。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的,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有动龙马的眼瞳撑大,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那只仿佛掐在咽喉的命运之手,以及身上时隐时现的诅咒。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有动龙马有些狐疑,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 对方的笑容咧得更明显了:“怎么样,我之前的承诺依旧有效,免费哦。” 有动龙马愈发觉得,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 “算了。”他不想轻易上了对方的当,加上心中赌气,转身想走 “周围死更多的人也无所谓吗?” 有动龙马如遭雷击。 他转过脸,神情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算命小兄弟的半张脸埋在发沿,斜帽子吊着兴致勃勃的眼神,嘴角的弧度慢慢成型,他张嘴,一字一句: “我说,周围继续死人,也无所谓吗?” 有动龙马面色凝重,回身说道: “还请指点迷津。” “不敢当,但是我看你周身缭绕厄运,实为阳九大凶之兆,才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男生不紧不慢地说道,除却白净的脸庞,倒真有几分得道之人的语调。 “大凶?” “然也。” “能具体讲讲吗?”有动龙马的语气有些急切,此时此刻是诈他还是实话,已经来不及多做判断了。 “你听说过一个词吗,【百六阳九】。古籍记载,三千三百年为小阳九、小百六;九千九百年为大阳九,大百六。天厄为阳九,地亏为百六,与日月争光,与天地俱灭。” 他目光灼灼,嘴角钩笑。 “以九之阳寿,换取百六之平安,大抵如此吧。” “请问可以简明说说吗?”有动龙马的心在发颤。 “也就是说,你这一辈子,可能百年之内平安喜乐,前提是,需要有九数之人,为你去死。”(非词本义) 他低头,眼睛微眯,却一直吊着,阴恻恻地盯着有动龙马,目光就像一双手,掐在有动的喉间,让他恐惧欲呕。 “你……可以想想,现在,除却不知姓名,身边有多少人,因为自己牺牲了……” 有动龙马想要张嘴,却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梗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冷风抚摸着地面,女人的裙角微微起舞,双腿却纹丝不动。 色欲低头看了看手机,瞄了眼时间。 凌晨3点40。 她瞥了瞥身边款款走来的人,冷冷说道: “就凭你们几个?” 017.玉石俱焚 乌墨色的云层掩盖了月晕,半空的树叶摩擦簌簌响起。 公园的林子旁,前后左右四个角落,走出了四名体格精壮的人,鞋子踩在砖石上咔咔作响。 色欲仍自顾自地敲着手机,却发现屏幕左上角的阶梯状已经变成了叉,发出去的信息无意义地兜着小圈子。 信号屏蔽。 她不得不收起手机,冷眼看着四名来着。 他们带着黑色铁制口罩,一身紧身装束打底,外面是呢绒大衣。 两男两女,值得一提的是,女人的肌肉比男人还雄壮,背肩肌隆起,月光下的身影拉长,拖到色欲脚边。 “就凭你们几个?” “当然不止。” 接话的是一名戴着黑色高帽、拄着拐杖的消瘦男人。他右手戴着白色手套,食指和拇指捻着高帽沿,压低了自己的视线,泛黑的眼圈里,黑洞洞的双眼看着色欲,冒出欣喜的光芒。 色欲脸色差了些,牙关咯嘣响:“是你。” “欲姐姐,我回来了。”男人摘下帽子,鞠躬,优雅地行了礼。 色欲冷冷地说:“你不配这么称呼我。” “欲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男人温润的声线似乎不受影响。 “你什么时候也沦为那群人的走狗?” “各取所需而已,为了心心念念的大家,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男人轻笑,“大家还好吗,我遵守约定,来取你们的首级了。” “哼,不劳费心。”色欲冷哼一声,“我说最近怎么乌烟瘴气的,原来臭虫蟑螂都出来了。” 男人笑道:“臭虫蟑螂是因为闻到美味的腐肉,才特意爬出来的。” “你是想光凭嘴皮子恶心死我吗?” 色欲脱下加厚的风衣远远抛开,连衣裙下美好的身段展露无遗,女人的行动就像短发一样利索。 男人的手从燕尾礼服中伸出来,脸上带着笑意:“为了欲姐姐,我可是特意准备了这四名人偶。” 色欲瞥了眼,四名活死人均是光头,双眼无神,就像呆板的杀戮机器。 “他们可是专门为你量身定制,两名男人已经阉了,根本不会有任何欲望;以防万一还是找来两名女性傀儡,他们的神经多数萎缩,总不可能连活死人都受你魅惑,产生欲望让你操纵吧?” 男人拄着拐杖,轻笑。 “我依稀记得,欲姐姐可不是战斗型。” 色欲冷若寒霜。 “少废话,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正有此意。” 话音刚落,眼前的两名男性弹身而起,抄起虎拳扑面而来。 背后也同时传来女人急速移动的脚步声。 色欲纹丝不动。 “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嗯?”男人双手搭在拐杖上,歪头,露出病态的笑容。 色欲的吼声猛然炸响,叱道:“老娘控制的,可不止是欲望!” 随着她的吼声,无形的气浪席卷开来,四具战力澎湃的傀儡的动作顿时僵滞。 男人诧异地扭过头,发现四具人偶均变成了石像,冲势不止,朝前方跌去,男人和女人两两撞在一起,纷纷破碎。 “怎么可能!”男人情不自禁地喊出声。 色欲对于在两侧炸开的石块视若无睹,迈开步子,朝着燕尾男走去。 “你刚刚说了,他们是男人和女人是吧?”短发女人迈出一步。 “既然是男人与女人,哪怕是活死人,也一定有荷尔蒙吧?肉体的冲动,可是生物与生俱来最本能的欲望。” 色欲看着他,目光灼灼:“哪怕沦为野兽,也依旧受这种本能驱使。” “炼制活死人,做了这么歹毒的事,就不要怪曾生而为人的他们,留下伺机报复的破绽。” 男人有些慌乱,随着色欲的走近,下意识地后退:“你——不要过来!” “坏事做尽,那就由我来替天行道了。”短发女人神情冷冽,双手在面前交叉。 “不、不要!”男人惶恐地喊,退无可退,无助地挥手。 “青柳,带着你肮脏的野心,石化吧。” “啊——”男人凄厉地喊声响彻夜空,惊走林间的夜鸟。 “呜呜呜。” 男人涕泗横流,哭得极其惨烈,裂开的嘴角似乎突破了生理极限,直接咧到耳根。 “呜呜呜呜哈哈哈哈!” 青柳仰天尽情地狂笑,似乎要把喉间的沙哑都咳出来。 “咳,哈哈哈哈!” 色欲皱了皱眉,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本能地站定:“为什么你没被石化?” 男人转着自己的拐杖,揉了揉眼角的泪花,依旧克制不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对,对!就是这副表情,我等你的错愕,足足等了五年!” 他的脸上,黑色的眼窝里,暴突的眼仁兴奋无比:“我只是切除了某些腺体,根本不会产生欲望,傀儡只不过是哄你开心的幌子罢了。” 他摆摆手,面色揶揄:“生理欲望?本能?这些玩意我都不需要,我的身体早就经过重塑,不存在任何卑劣的欲望,你说的没错,那是野兽才有的原始本能,那是罪,可不适合我这种高贵的人。” “七原罪是愚人才会犯的罪孽,而我不存在任何原罪,没有色欲,不曾懒惰,不会暴食,不骄不躁,不贪不妒,这不正是最伟大的圣人么!我可是专门为了杀死你们而存在的——无罪之人啊!” 色欲抿紧了唇,面色依旧冷峻。 “欲姐姐,我会帮你从这份诅咒中解脱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舔了舔唇。 “我会把你像烧烤一样串起来,架在火刑柱上,下面铺满柴火和热油,在黑色浓烟中,将你堕落不堪的肉体,净化彻底。” “哼。” 女人托着手肘,冷笑。 她的眼中绽放强烈的杀意,带着决绝的信念,喊道:“那你就来试试!” “嘭——” …… 有动龙马似乎心中有所感应,朝着极远处的火光望去,他浑身冒汗,心中抑制不住地颤抖。 “请救救我身边的人。”他对着青年跪下,语气悲悯。 青年悠悠地叹了口气: “来不及了,杀业已经种下了,你身上的怪物,已经吸干了身边之人的运势,你能做的,就是等待他们接二连三的死亡,直到死够九人,才能够让它消停。” 有动绝望地瘫坐下去。 018.The Fifth? 有动龙马神情绝望,空洞的瞳孔凝滞不动。 他缓过神,继续哀求道:“拜托了,他们是我很重要的伙伴,我身边好不容易才有一群乐意接受我的人,我不想害死他们。” 青年摊了摊手:“无能为力,小哥。” 他注视着有动龙马,说道:“你迄今为止,为了你而死,数得上来的有多少人?” 有动的眼眸缩了缩,喉结打颤:“四、四个。” “也就是说还有五名死者。” “请帮助我!多少钱我都愿意给!”有动龙马九十度鞠躬,把头埋得极低。 “你似乎太看得起我了。”青年眯着眼,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咬着烟的时候吐字不是很清晰,“再和你聊下去,连我都有生命危险。” “可你……还敢主动找我聊天……”有动龙马有些迷惑。 青年嘿嘿一笑:“这不是开档无聊么,更何况,刚才你离我有一段距离,我还没认出你的命辞。” 说罢,他低头捂着烟,捻着打火机起火。 “命辞?是诅咒么?您既然可以认出我体内的诅咒,也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解除它吧!拜托了,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有动龙马哀求,保持着鞠躬的动作,脑子因为充血开始发涨。 “这样吧,你的命辞盘踞在你的身上,已经彻底和你的生命融为一体,我这里没有什么方法帮到你。” 有动龙马听到这,眼睛有些发昏,感觉绷带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但是,我师兄能力比我高深,如果有幸请得到他,也不是不可能。”青年试探着说道。 有动龙马抬头,眼中燃起了一丝亮光:“请您引荐一下。” 青年摇了摇头。 “怎么了……” “我师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青年没心没肺地搓了搓鼻子,说道:“我只知道他在这座城市,要不这样吧,你也帮忙找一下,如果有线索就可以找他出手。” “感激不尽!” “他大概二十三岁,是个温吞的小伙子,我给你找找他的照片。” 青年说着,打开自己的手机,翻了翻,抬起来展示给有动龙马: “喏,照片里这个男的。” 有动龙马仔细端详着照片。 照片的背景类似景区,上面男孩和女孩笑脸盈盈。女孩依偎在男孩身旁,虽然微笑,但是却隐约有些余愠,连笑容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男孩半瞄着眼瞅向女孩,看上去有些稚气,脸部线条健朗,双眼狡黠,似乎总有鬼点子在脑海中闪烁。 有动龙马惊讶地张大了嘴:“靳君?!” 青年的眼神闪过一丝异色,欣喜地说:“小哥你见过啊!” 他提了提帽檐,咧开嘴笑: “真是太好了呢。” 有动龙马有些迟疑,说道: “我是见过,长相真的很相近,但那位先生是一个文质彬彬、举止优雅的调酒小哥,神情和气质与照片中的男孩截然不同。 他思索着说。 “怎么说呢,靳君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信赖的文雅,浑然没有这种毛毛躁躁的感觉,他的眼睛,就像……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 青年眯了眯眼,说道:“姓氏没错。毕竟过了这么久,我也有好几年没有见到他了呢,真想找他叙叙旧啊。 “小哥你说他是调酒师,是在哪里遇见他?” 有动龙马说道:“爵士酒吧。” 青年眼中精光一闪。 “小哥抓紧机会了,如果再次遇到他,就可以找他帮忙哦。”青年站起身,缓缓踱步,爬上围栏。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夜风侵入,青年的衣摆突然飘摇起来,那是一件长款风衣,在月色下,青年的脸庞随着飘摆的头发,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等等!” 有动龙马喊道。 “记住,别提起我哦。”青年嘴角一笑,仰头从天桥倒栽下去。 有动龙马惊慌不已,第一时间赶过去,抓着栏杆俯身望去,却发现夜灯之下,公路整洁,一丝人影都没有。 他回过头,却发现原先的摊位也空空如也。 仿佛这名青年从未出现过一样。 冷风刮在他脸上,潮露的湿气带着丝丝凉意。 有动龙马缓过神,缩了缩脖子,回到特疗院。 暴食已经待在那里,神色古怪。 “有动君,你没事实在太好了。”他双手抓着有动龙马的肩膀,神情哀戚。 有动龙马的脑海中,刹那间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他看着暴食,发问的声音有些颤抖。 “先回去吧。”暴食原本神色就萎靡,黯然说道。 那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像步步紧逼的魔咒,让有动龙马有些喘不过气。 “好。” 他们回来的时候,别墅区依旧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站在外面的院子,围在一起,低头沉默。 他不敢打破这种死一般的沉寂,默默地跟着暴食走上去。 雄壮的男人注视着长椅上,一具认不出模样人形躯体。 淡蓝色的火焰覆盖在躯体上,自下而上都淋着黄色的溶液,与烧得焦红的肉色混杂,浑身都是灼烧得皲裂的皮肤,衣物烧得残破不堪,从黏在身上的布料,依稀可以分辨—— 是色欲今晚穿的可爱风连衣裙。 有动龙马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死命捂住嘴,才不让自己哭出声。 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在空气中,淡蓝色的火焰外围,涂覆在躯体之上,是橘色的火苗,将死者的面容、躯干、身体彻彻底底焚烧。 干涸的暗红血迹遍布全身,残存的火苗随风飘摇。 色欲,阵亡。 有动龙马以为暴怒会彻底疯掉,至少会歇斯底里地怒吼,彻底激发血液中身为暴怒的一面。 甚至他希望暴怒能够怒吼长啸,将心中的悲恸释放出来。 但是没有。 暴怒面无表情,走上长椅前,不知名的液体和火苗一起滴落。 淡蓝色的火苗就像找到新的燃烧物,从暴怒的衣领攀上他的身躯。 火焰很快蔓延至全身,虬壮的男人神色温柔,身体冒着浓烟,高温灼烧着男人的身躯,他轻轻抱着熟睡的女人,就像以往一样,呵护备至。 轻轻环抱住烧得面目模糊的人形,就着火焰,男人在她的额前轻轻一吻。 烈焰照亮了焦黑的躯体,她的脸庞上,硫磺灼烧出一道道狰狞的沟壑,女人双眼紧闭,浑然不觉。 “晚安,亲爱的。” 随后,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就像那个带着点小任性的傲娇女孩入睡正酣。 有动龙马的泪腺再也止不住,如泉涌出。 019.临危之晨 暴怒陪着色欲坐在长椅上,直到黎明到来。 从城市的缝隙里投射出一抹抹霞光,披露在早已停止燃烧的躯体上。 像下了一场小雨,焦黑的躯体开始冒烟,最终,像消融的冰雪,化作无数细碎的尘埃颗粒,溢散在空气里。 飘落的布料,焦黑之余带着血色。 色欲的气息彻底消失,长椅留下一摊黑色的灰烬。 暴怒从始至终都是沉默。 男人缓缓地站起来,没有落泪,神情麻木。 其他人也彻夜站在这里,默然无语,只剩有动龙马啜泣之后,神色憔悴。 “大家,这阵子不要分散了,我们被人盯上了。”贪婪等候了许久,他看着光头男人终于站起来。 懒惰的神情冷寂,不复平时的跳脱;妒忌闷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长椅的方向;暴食原本就虚弱不堪的脸色更加差劲,灰暗的眸子无意义地瞟着;傲慢从始至终靠在墙边,怀里倚着归鞘的弧刀,她的脸上,从来不见表情。 但是他们连一句开口的安慰都没有。 就连暴怒,麻木的表情,也看不见生离死别的伤感。 有动龙马十分不解。 色欲几个小时前还在他面前,给他递来苹果,戒告他不要接触人类,可是才没过多久,就已经消融在阳光里。 他的心脏像被大手攥得生疼。 可是他们和色欲朝夕相处得更久,却能泰然自若地面对色欲的死亡。 他不明白。 暴怒的光头上占满黑烟,浑身浴血,燃烧的硫磺之火仿佛烧进骨子里,浑身隐隐约约冒着火光,就像身体诞生裂纹,透过裂纹看见忽闪忽闪的熔岩。 他深吸一口气,走回别墅区。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回去。 和色欲的告别仪式就这样结束了。 比起人类的葬礼,阳光就像是天赐的结局。 这让有动龙马更加害怕起来,他似乎并不惧怕阳光,但是他很害怕,身边的人一个个消融在阳光里,六枚身影仿佛在行走间,不知不觉就会一个个地减少,到最后消失殆尽。 大厅里,妒忌从厨房取出冰镇的果汁,暴食捧着白开水,懒惰对着热牛奶哈气,傲慢端坐在她的瑜伽垫上,贪婪敲打着电脑,似乎一切如常。 鞋柜里摆着女式凉鞋,沙发还躺着粉色小熊布偶,遮阳帽吊在墙角,每一处的装饰都提醒着屋里曾经住着名为“色欲”的姑娘。 有动龙马提不起精神,他想起现在是白天,异鬼的身体提醒他要入眠了。 但是神情戚戚然,怎么都没有睡意。 其他人陆陆续续回到房间。 他看见傲慢端坐在那,纹丝不动。 “有什么事么?”傲慢撇头。 “没、没有。”有动龙马垂着脑袋,却发现地上的影子突然拉长。 他抬头,看见傲慢已经站起来。 “那我们聊聊吧。” 傲慢的语气依旧淡淡的,让人察觉不出任何情感变化。 有动龙马点点头,没有吭声,默默跟在女郎身后。 庭下的走廊吹来和风,晨初的空气带着院外泥土的芬芳。 “你不用太难过,对于生死,我们早已看淡。” 傲慢说话总是直来直往,当然,这并不代表她迟钝麻木。 “我还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傲慢似乎探了下头,倾泻的发丝像涓涓细流从耳边流过。 “不仅我们,希望你也可以适应,我们的工作,随时有人牺牲。” “但是,如果我们都不为逝者难过,那还有人会缅怀他们吗?”有动龙马问道。 “难过和缅怀有用吗?不能报仇,不能复活逝者,情绪化只会让自己在困境中死得更快。” 有动龙马语塞。 他还是不习惯这种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想要复仇,就要把悲伤化作更灵敏的思路、更敏捷的身手、更快的刀锋。” 有动龙马叹了口气:“这些我都没有。” 铿—— 他惊讶地发现,鼻尖多了一柄短弧刀,刀尖冷冷地抵在鼻子上。 傲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拔刀出鞘,单手持刀对准有动龙马:“我给你。” 有动龙马吓得跌坐在地上。 “从我的刀锋中活下来。”傲慢说完,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机会,飘然长发已经欺身而至。 “啊!”有动龙马手忙脚乱,躲闪不及整只手臂被卸下,切口平整。 他疼得眼泪都飚飞出来,但是傲慢的第二道已经挥至眼前。 几乎只是片刻钟,有动龙马被削成人棍。 他躺在地上,四肢的断口潺潺流血,面色惨白。 傲慢的刀锋抵在他的眼前,左右瞳孔都映着明晃晃的刀尖。 前几天爆炸遗留的创伤还在,根本无法剧烈行动。 傲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连这种程度都接不下来,很难保证你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能够存活。” 有动龙马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他自己根本没有时间锻炼体能。 这时候,傲慢已经收刀入鞘,蹲了下来。 她拿起被斩断的手脚,放到断口接上,另一只手搭在断口,确保接口肌肉组织的连接,喃喃自语道:“一定不要死。” 有动龙马一愣。 他才发现,傲慢的语气里,比起平日的清冷,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动龙马发现,自己的断口竟然就磁铁一样,开始相互吸引,血肉之中长出肉芽,互相交缠,很快黏连在一起。 傲慢似乎早已知道这种情况,只是低头拿起另外的手,替他接上。 “现在,你明白自己生存的资本了吗?”傲慢蹲在一旁,有动龙马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体香,以及紧致皮衣下起伏的呼吸。 这种自愈能力,在异鬼当中,也是闻所未闻。 很快,有动龙马四肢全部接上。除了被斩断的衣物沁着血丝,筋肉都已连接,试着趋势手指和小腿,都已经恢复了知觉。 这就是……我的体质吗? 有动龙马看着自己的手掌,依旧带着自己的血液,但是似乎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你的自愈能力是正常异鬼的三倍不止,是人类的十倍以上。但并不代表着你可以挥霍自己的身家性命。” 傲慢站起来,背对着他。 “从接下来开始,我会对你进行训练,直到你了解自己的自愈极限,以及拥有自保的身手为止。” 女人瞥过头,长发飘然,冷言道: “做好准备。” 020.复仇之人 懒惰头枕着双手,瞥了眼窗外,说道: “大姐头对有动君可真上心。” 妒忌与他同寝,在隔壁床,半眯着眼说道:“她是嗅到了危险,担心有动君难以自保吧。” “阿欲真的就这么死了啊。”懒惰说道。 妒忌没有回话。 “我亲眼看见她浑身冒火,颤颤巍巍地走回来,要不是吊着一口气,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凶手知道她怕火,还特意用硫磺火焰。” 妒忌提醒道。 懒惰回应:“嗯,我也有些在意他的手法,来者不善啊。” “这段时间,我们接手的案件总有些奇怪,似乎有什么遮遮掩掩的企图,现在看来,最后的矛头还是指向了我们。” 懒惰不傻,用他的话说,正是因为想偷懒,所以更要绞尽脑汁,才能更好地减少不必要的消耗。 “阿欲用她的牺牲给我们带来了警示,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懒惰瞅了瞅暴怒的方向,没有回话。 太阳从地平线抬到头顶,正午的艳阳隔着窗帘都觉得刺眼。 众人也慢慢从睡眠中苏醒。 傲慢带着浑身是汗的有动龙马从走廊进来,其他人也是没精打采。 贪婪坐在沙发,埋头不语。 暴怒在一旁敲着着电脑键盘。 “既然到齐了,就开始吧。”众人似乎早已准备好,都默契地围坐在一起。 “阿欲被害的事情给我们提了个醒。”贪婪说道,男人的稳重一如既往。 “暴怒登陆了她的社交软件,发现有人利用我们的联络方式将阿欲引出去,才会发生不测。” 有动龙马有些疑惑。 贪婪也照顾了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解释道:“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杀手特工也不胜其数,和他们交手的时候通讯随时有被骇掉的危险,所以一般都采用特殊的暗号字母来进行交流,而我们自己的账户也是几月一换,时间一长很少去关注彼此的账户名,频繁的更换账户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有动龙马想起,昨晚色欲玩手机的时候,还一脸惬意地出门,想要和暴食换班,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所以凶手是一个熟悉我们内部通讯方式的人。” 这种敏感的话题,让有动龙马有些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内部通讯这种说法,总有一种内部反叛的感觉,让他心里不舒服。 但是观察下来,所有人面色如常,反而显得有动龙马神情有些紧张。 贪婪没有注意他的小表情,继续说道:“所以,可能是曾经和我们有过孽缘的人,没有处理干净吧。” 众人都陷入沉思。 有动龙马稍微松了口气,至少预想中互相猜忌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大家的默契和信任依旧是坚韧的壁垒。 “熟悉我们通讯方式的外部人员,还真的不多。”懒惰皱了皱眉头,平时暴怒和贪婪都是智勇双全的类型,倒是省了他动用大脑;但是此时此刻,涉及新仇旧恨,他的思维自然也活跃起来。 “对方知道阿欲怕火,显然研究过我们的弱点。”他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其一。” “其二,对方肯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并不怕石化,显然对阿欲的能力也有了解。” 懒惰说话的时候,双眼微眯,气势顿时沉稳下来,矮个子瘫在沙发上虽然滑稽,但是整个人的气势浑然改变。 “如果是以前的敌人,了解阿欲能力却不知道我们的联系方式;而如果是内鬼,虽然知道阿欲的弱点,却没有破解方法,至少我们几个应该是不知晓的。” 他一边讲,一边兜着手指,晃晃悠悠地说道:“那结合起来,就已经很接近正确答案了。” 贪婪似乎想到什么,静默不语。 暴食迟疑地问:“是那个家伙还活着吗?” 有动向他递去好奇的眼神。 “恐怕是的。”贪婪神色阴沉。 “几年前,傲慢转化了一个濒死的人类,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熟悉我们之间的交流方式。 “但是熟悉自身变化之后,那家伙沉迷于自己的力量,逐渐丧失了理性,我们多次劝诫无果,最终还是决裂了。 “后来,他离开了我们,加入到左翼激进派当中,宣扬异鬼统治论,就这样,我们成为了敌人。” 贪婪继续讲述,面沉如水:“后来,我们交过手,这家伙拥有各种诡异的生化改造手段,给我们制造过不大不小的麻烦,被傲慢亲自斩杀。” 有动龙马看着傲慢,后者依旧只是静静地听着。 傲慢愿意转化的人,一定是曾看好的人吧,到最后竟然需要亲自斩杀,她的内心一定也很煎熬。 “现在看起来,和我们有交集、能了解这么多信息的人,只有这家伙了。”懒惰哼了声,把手里的易拉罐捏得变形,“真像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呢。” 他又补充道:“那又怎样,就算是地狱爬上来的也得给老子滚回去。” 暴怒从头至今,除了提供情报,也只是静静地听着。 虽然大家表现得都很淡然,但是有动龙马可以感受到众人胸腔中宛如熔炉,随时会喷薄而出的怒火。 “那个……”他举起手,说道,“我也有话想说。” 众人看向他,连暴怒都抬起了眼皮,傲慢侧着耳朵。 “我想说阿欲小姐牺牲的事情,可能和我有关。” “说下去。”贪婪接话。 “我身上好像背负着一种恐怖的诅咒。”他说起自己曾经的父母、挚友、以及女友那昙花一现的笑容,脸上有些阴郁。 “所以,阿欲小姐的死可能和我也有关系,我间接害死了她。” “而在昨晚,就是色欲小姐离开之后,我出去过一段时间,遇到一位算命小哥,他说我这辈子会有九个人会因为我而死。” 众人神情一愣。 有动龙马声音逐渐变小,喃喃说道:“所以——” “说什么蠢话。”贪婪站起来,盯着有动,“不遇见你,就不会有仇家来寻仇吗;不遇见你,阿欲就可以从陷阱中逃离吗!” “贪,算了。” 暴怒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了几度,干哑的声音与之前爽朗的声线截然不同。 大厅的气氛有些沉寂。 懒惰说道:“有动君,你也明白,所有人都背负着枷锁,不光是你身上有诅咒,我们一样被剥夺了某种权利。不要以为这种诅咒多吓人,总不可能凭空捏死人吧,这个世界没有死神,不可能随意掌管生杀。” “只要我们足够强,足够的小心谨慎,诅咒也不会灵验。与其担心你的诅咒会把我们克死,还不如担心一下在接下来的凶险中,你要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 “对正常人而言,我们本来就是怪物啊……”懒惰语气悠悠的,突然笑出声,嘻嘻说道:“怪物互相抱团取暖,好像也不错。” 021.破局蹊径 有动龙马看着众人,他们也望着他。 青年默默低下头,重重地点了一下。 “且不说诅咒,当下的情况全员都要警戒。” “接下来的行动我们都以集体行动为主,有动身体不便,能跟上吗?” 有动龙马笃定地说:“可以。” “首先是最新的情报。” “燃山堂最近频繁造到袭击,最新的情况是,外市赶过来增援的燃山精英,在城郊附近遭遇伏击,只剩一名骨干,恋尸人幸免。” “这段时间受到重点照顾的燃山堂,基本丧失战斗力,这是想让我们孤军作战。” “敌人?我们的敌人是——”有动龙马觉得很多信息他还没有掌握。 贪婪解释:“在异鬼中,不是所有人都想着与人类和睦共处,有些新生代的异鬼,继承了家里老鬼们的高傲与顽固,还拥有年轻人的激进与火气。因此出现了一群宣扬异鬼统治论的家伙,认为绝对的武力才能统一世界。他们渗透在政坛中,逐渐形成一支派系。” “他们是绝对的种族主义,一边与人类拉扯施压,一边与我们对峙,也将我们称之为保守派。” 贪婪环视众人,目光最终回到有动龙马身上,说道:“有动君,我们是兵器,为政治理念服务的机构兵器。你要明白,我们是在为自己的理念而战。” 有动龙马制止道:“不,大家不是兵器,大家都拥有生活的权利,不是吗?” “生活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奢侈的词。” 他说道:“你要明白,现在左翼势力的气焰越来越嚣张,甚至连我们自己内部他们都开始下手,很难想象人类在他们手里会经历什么。” 有动龙马明白了贪婪的言外之意,他们其实心中都对凶手有大致的了解,连潜在的敌人,也早已报以警惕,政见与主张不和,加上频繁的冲突,双方的关系已经凝固至冰点。 而人类在左翼眼中,是不折不扣的食物,对待的方式,恐怕就是圈养。 原始又暴力的生存法则。 “既然我们都知道敌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收拾他们呢?”有动龙马问。 “你知道吗,主张是无形而抽象的内容,我们甚至不知道身边亲朋中,谁就抱有这种主张,支持这一派系,当涉及千百万人的利益之时,这场冲突就不再仅仅是武力搏杀这么简单。” 贪婪撇撇嘴,说话的时候面色愈发阴沉。 “举个简单的历史例子,可能你的一场冲动,就会引起双方的彻底火拼,而引燃的可不止是异鬼界,到时候谁都无暇顾及为人类的处境着想,那战火迟早会蔓延到人类世界。 “那将会成为——真正的世界大战。” “当前情况,最吃亏的是,左翼根本不忌惮开展战争,而我们却因为人类的掣肘而投鼠忌器。” “政治是聪明人的战争,却押上了无数附带的赌注。如果不想看到成千上万的异鬼失控走上街头,大肆屠杀,那就需要小心谨慎地对待所有的案件,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在这点的立场上,我们和人类的观点是一致的,所以也被对方戏称为保守派。” 有动龙马看着贪婪,他不愧是小队当中的话事人,卓越的远见和沉稳的气质,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也让人觉得心安可靠。 “当然,我们也不会坐由他们袭击,有仇必报,血债血偿,这点我们可不会留手。”懒惰抬了抬眼,不复以往的嘻哈,甚至带着一丝慵懒。 有动龙马却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与近期相处不同的——危险。 妒忌和懒惰素来相熟,看见他这表情,揽过他的肩膀,扎着马尾辫的脑袋凑过来,笑道:“你又想到什么招了?” 有动龙马才注意到他,虽然平时里他的说话频率仅高于暴食,薄弱的存在感也显得不甚活跃,但是仍给人一种相当靠谱的感觉。 “凶手既然处心积虑想着偷袭我们,不如我们就来一个请君入瓮吧。”懒惰抬起食指,分析道。 “有动君不是挂名燃山堂么,正好利用这个契机,叫上燃山堂内部力量,把那群有非分之想的人目光给吸引过来,再一网打尽。” “燃山堂他们会答应涉险么?”有动龙马不确定地问。 “如果他们想保住左京第一堂的位置,他们也只能涉险,不然其他分堂就要把他们瓜分完毕了。”懒惰招招手。 “而我们,则退居幕后,来一招黄雀在后。” 贪婪揉了揉下巴,沉思:“既然出此,我们还得抛出足够价值的‘饵’才行。” “押送通牒要犯。”懒惰打了个响指。 “谁?”有动问。 “鸿斗门和青天帮,应该是他们的爪牙。”暴怒难得发话。 贪婪点点头:“我和暴怒查证了一晚,前几天袭击的赏金猎人,属于三里河猎人团,他们收到了青天帮的假情报,宣称燃山堂中无高手,而鸿斗门暗中花重金给他们提供军备,以及燃山堂的酒店地图,才让他们有胆子对燃山堂下死手。” “他们竟然联手了吗?”有动龙马有些不可置信,他还记得那天双方在爵士酒吧的冲突。 “嗯,现在看来,双方对燃山堂的恨意更浓烈一些。” “但是燃山堂是明面上公证的执法堂,负责缉查异鬼中的游离者和罪犯,他们不敢正面闹翻,所以才借助猎人之手。” “这么说起来的话,似乎也合乎逻辑。”妒忌琢磨。 “乍一看是这样,但是如果背后有更庞大的人物驱使呢?”懒惰像一个棋手,深邃的目光似乎已经看到了后面的局势。 “洗牌,是为了洗掉我们的势力,替换上左翼派系的势力。背后一定有一双黑手在推动这一切。” 想到这里,矮个子不由得神采奕奕:“而通过逮捕这两派的掌舵人,就可以盘查出背后的证据。” “所以我们现在最紧要的,是先人赃俱获,抓住对方的把柄,化被动为主动。” “如果你是敌人,杀了阿欲,你猜我们会怎么做?” 懒惰说话的时候,表情开始丰富起来,不复以往的慵懒和嘻哈,他就像在审问自己,随后一连串的思路脱口而出。 “一是失去理智,疯狂寻仇;二是保守起见,谨慎行动。如果是前者,心绪不稳将会给他们创造袭击机会;而后者,则会严重拖延我们的任务进度。 “无论进退,他们都坐收渔翁之利,要知道我们本来就身负要务,每拖延一天,交个他们施展下一步计划的时间就越充裕。” “但是如果我们顺着这些案件,用最快的时间找到幕后黑手,那就直接将军了。” 解释完毕,矮个子青年慵懒地靠回沙发上。 有动龙马看着矮个子青年,他没想过懒惰这么胆大妄为,甚至行事也更加不拘一格,明知被盯上的情况下,还选择铤而走险。 懒惰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是关键时刻的思路却不输给贪婪和暴怒,很好地承接了智囊一职,虽然这小子从来没有展现实力,但光凭这份智商,他在团队中已占据了一定的话语权。 妒忌和暴食默默地听着,贪婪陷入沉思,暴怒面无表情。 良久,傲慢说道:“行动。” 一锤定音。 022.青天之劫 有动龙马还不知道众人的行动是什么意思,暴食已经把他抓上了车。 还是大胆地分头行动。 有动龙马和傲慢、暴怒一组,而其余四人一组。 这是双方战斗力相对接近的平均分配,即便遇到陷阱,也有再战之力。 暴怒一路闷声不语。 傲慢也从不主动开口。 正当有动龙马尴尬的时候,暴怒突然说道:“傲慢,还记得我的弱点吗?” 副驾驶座的女人眉头一皱,还是点头。 暴怒双手牢牢抓着方向盘,眼底似乎有火焰在烧,面容却沉毅如水:“如果真的达到那个临界值,就放弃我。” 有动龙马清楚地感受到,副驾驶的傲慢突然肩膀一僵。 此后,女人依旧沉默,也没有多余的回应。 有动龙马听他们的对话,不免有些紧张,透过车前的镜子,看见驾驶座上男人平时前方的眼睛,不知为何,有动龙马觉得暴怒的视线很悠远,似乎透过他的瞳子,可以看见一条漫无止境的烈火公路。 两侧的车影不断倒退,玻璃倒映着城市的商铺行人,像皮影戏,旧的沉没,新的翻起。 男人驱车像一柄长刀,在车流中劈波斩浪,一往无前。 …… 吉良酒店。 青天帮据点,以酒店产业起家,一定程度上模仿了燃山堂的经营模式。 前台的小姐还来不及说出“欢迎光临”,就被一柄寒刀架在白嫩的脖颈上。 “啊……”花容失色的她硬生生扼住自己喉间的惊恐,身后出现一抹身影。 “叫你们帮主出来。”傲慢声音冷峻。 其他人也立刻反应过来,捶动警报,脚步声踢踏响起,室内的人手从四方楼道涌出。 “是谁!”迎面走来的青年面相凶狠,他抄着一把军刀,抬手的时候,手背抵在唇间,表皮还能感受到鼻息的震动,“胆子不小啊。” 有动龙马和暴怒慢慢走进大门。 青年瞥见前台背后长发飘然的女人,绷紧的白布一圈圈缠绕,瞬间噤声,连手上的刀都拿不稳。 谷太郎定了定神,喊道:“傲慢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叫你们帮主出来。”傲慢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谷太郎额间隐约有些沁汗,他咬着牙,说道:“很遗憾,大人,关帮主今天不在,您有什么事,请交由鄙人转达给他。” “突突突。”混乱的脚步声中,越来越多的帮众鱼贯而出。 “让你们帮主出来,有案件需要他配合调查。” 谷太郎面色慢慢变得阴沉。 “大人,我们帮主确实不在,您如果愿意,就由鄙人为您奉上茶水,等待帮主归来……” 眨眼间,傲慢已经从前台小姐身后消失,几乎是众人一晃神的时间,出现在谷太郎面前,短弧刀顺着手臂延展,直指鼻尖:“再冥顽不灵,会死。” 得救的前台小姐几乎是脱力般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 谷太郎的手想伸进衣兜掏枪,手却完全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 实力太悬殊了,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哪怕在场这么多人,无数的枪口对准了她,胜负依旧毫无悬念。 气氛愈发冰冷。 暴怒一直双手环抱,冷眼旁观,而有动龙马也有些紧张,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冰冷的黑色金属枪口齐齐对着他,可比酒吧要危险得多。 傲慢说道:“三楼。” 说罢,她也不顾谷太郎组织,径直向楼梯走去。 谷太郎瞬间失措地喊道:“阻止她!” 不少冲锋枪从不显眼的角落出现,黑色西装和商务衬衫的男子,架着冲锋枪疯狂点射。 金属色的子弹掠过傲慢的发梢,一行行的弹道,在傲慢的世界里,变成一道道半透明的直线,黑白双色分明。 现场所有的热武器火力疯狂倾泻向傲慢移动的方向。 地板被打穿,花岗岩的声音掩盖在咆哮的枪声中,木质品被打烂,周遭一切装饰零零星星地掉落。 凶狠的火力毫无死角,一切都粉碎殆尽。 他们的视野里,唯独女人步履翩跹,光影交错,似乎还没迈出去,又好像早已走远,一连串的残影忽前忽后, 没有一发子弹打得中! 他们惊慌失措,不自觉地倾泻更多的火力。. 有动龙马这边也受到火力的照顾,暴怒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盯着冲锋枪口。 雄壮的男人嗓音粗狂如熊,咆哮的音浪一瞬间盖过铿锵的枪声。 火焰毫无征兆地腾起,像喷泉从地底涌出,一道道火柱连绵成幕,所有的子弹射进火焰中,就像平静的水面泛起不甚明显的波纹,却连子弹的劲风都透不过去。 随着男人的怒吼,青天帮的众人发现手中的枪明显过热,他们停火犹豫的时候,手中的枪突然炸膛,砰地声响接二连三响起,还来不及诧异,连枪口都热得开始融化变形。 “啊!”惊呼声中,他们不由自主地抛走自己的武器,连身上的刀都受到影响,刚刚抽刀出鞘,才发现半截刀身已经融化发软,出刀一半,刀锋就无力地垂落半截。 有动龙马被暴怒的气势吓得不住后退,只有抬手挡住脸才能勉强挡住灼烧的热浪。 健壮的男人就像一头雄狮,昂扬着脑袋,吼中带血,有动龙马看不到,暴怒双目已经赤红,凭着一记吼声,附近柜台玻璃砰然炸响,肆虐的火焰像活了过来,盘旋蜿蜒着排开。 扫过的瞬间,吞噬所有被席卷的人。 傲慢的身形出现,后撤几步,刀背扣在一人的脑袋上,手腕一扭,短弧刀抽扫而出,拍中另一个人的脑门,瞬间飞出去。 仓惶躲避火焰的人,被傲慢一腿击中,倒飞贴在墙上;另一个回身的人,被胳膊拧住脖子一个过肩摔,像倒栽葱立在地板,双腿无力地垂落;而目睹这一切的青天帮同伙,双手不自觉发抖,被傲慢收刀拧胯一拳正中腹心,昏死过去。 目睹着一切的谷太郎,踉踉跄跄往楼梯跑。 一声吼过,有动龙马就再也没有看到傲慢有多余的动作,升腾的火柱一经奔涌,连绵不绝,灼烧的烈焰缠绕在青天帮众上。 烧伤的人群发出哀嚎,不断变换着肤色,最终在赤红的火焰中化作焦黑。 023.慎一之死 酒店的高级宾房内,昏暗的密室门窗紧闭。 厚厚的窗帘透不过阳光,小夜灯的幽黄灯光是室内唯一的光源。 浑浊的空气里,漂浮着色彩斑斓的味道。熏黄的烟味,霉绿的朽味,褐色的男式香水味,茶水食物变质的味道,以及殷红的血腥味。 任由外面人声鼎沸,爆炸四起,屋内仿佛与世隔绝,浑然不觉。 “吱——” 门兀自打开。 室内的味道循着气流,像找到宣泄口,一股脑涌出来。 高帮黑靴的声音笃笃响起。 傲慢走到床边。 素白的床被里,陷着一名男人,他的脸埋在枕头里,红色睡袍隐约露出衣领一角。 她伸手抓起被子一角,触感冰凉。 掀开。 男人的背后扎着一把刀,刀身直没在身体里,刀柄顶着被子形成一个小突起。 血污染红了被子,男人的脊背像被凿穿,又像被顺着脊骨肢解的牛,一刀刀剜下去,脊柱骨两侧的肉绽放,乌黑的血液已经成糊。 傲慢皱了皱眉。 把尸体翻过来。 死者面容扭曲,双目暴突,下颚因剧烈哀嚎有脱臼迹象。 傲慢对比了信息,确认身份,为青天帮之主,关慎一。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应该是转移了凶杀案事发地。 死者没有抵抗,可能是药物使其丧失了战斗力。 “帮主!”随后赶到的谷太郎,见关慎一房间门大开,连忙冲进去。 见到傲慢背手持刀,另一只手将关慎一翻开,后者面容惊骇,显然已经失去生机。 “你杀了我们帮主!” 青年表情狞恶如犬,灰扑扑的脸上,双眼泛着幽绿的光。 傲慢不是善于解释的类型,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楼下的喧闹好不容易停止,原因是青天帮失去热武器,双方暂时处于僵持对峙。 “傲慢!”有动龙马见楼上没有声响,哪怕磕碰之类都没有,反而心生害怕,担心傲慢受到埋伏。 等他推开青天帮众的时候,他也才看见室内的情况。 中年男人扭曲的脸像老皱的橘子,陷在床里,剩下半张脸,露出死不瞑目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所有人。 有动龙马心中一寒。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调查吗!即便是你们,随意杀人就没有限制了吗!”谷太郎恶狠狠地叱骂。 有动龙马一阵头疼,好不容易调停,又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不是我杀的。”傲慢解释。 有动龙马点头:“我相信你。” “不是你杀的,难倒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杀死我们帮主,然后溜之大吉吗!”谷太郎越说越气,“当我们的监控设备和防御系统都是瞎的吗!” “你们有防御系统?” 傲慢反问。 谷太郎的脸当即涨成猪肝色:“你们不要太嚣张了!” 有动龙马脸色一垮,他感受到傲慢只是单纯的发问,但是这个时候发问显然对方会错意了,他赶紧补充道: “傲慢的意思是,既然有防御系统,可以检查监控视频之类,说不定就可以找到犯人的线索。” 傲慢朝他的方向望来。 “哼!要是有问题,监控室早就有警报了!”谷太郎不依不饶,“你们别以为拖延时间有用,我马上求助这座城执法者,纵使是你,也不能滥杀无辜!” “执法者,是燃山堂吗?”傲慢问。 谷太郎语塞,旋即说道:“不然呢!执法团队的公信力还是有的吧!” “我们也有权过问所有异鬼死亡事件。”傲慢举起手中的证件本。 谷太郎说道:“你也算是嫌疑人吧,凭什么能够调查案件?” “那个……”有动龙马说道,“我也采访过一些凶杀案现场,血液干涸变黑,应该死亡有一段时间了,我们上楼才一盏茶的功夫,和死亡时间不符。” 谷太郎沉默下来,确实如此。 有动龙马很奇怪,对方似乎只是在无理取闹,首领横死,揪着现场的人不放,可以理解,但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傲慢问道:“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谷太郎说,“帮主说要回去休息,就再也没有见他出来。” “三天?” “你们不会起疑的吗?”有动龙马问。 “帮主没有吩咐我们不会过问,他向来有独处的习惯,加上这阵子大家都比较忙。” “三天前,是异鬼猎人袭击燃山堂事件的隔天。”傲慢说道。 谷太郎脸色一变:“是那群赏金猎人暗杀了帮主么!” “是你们给三里河猎人团提供的信息吧,会不会是对方恼羞成怒,伺机报复?”有动龙马举例,他的声音有些磕巴,头倾向一侧,那边戴着入耳式耳机。 傲慢没有说话,伸出手制止了双方的话题,嗅着房间的味道。 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房间的男士香水味虽然混合在浑浊的空气中,却若有若无地萦绕鼻尖。 香水气味的保持时间可不会超过三天。 她侧着头,似乎在观察。 谷太郎看着傲慢,心中有些发虚。 黑白的世界里,没有人。黑乎乎的人形,白色的背景幕布,不断地扭曲,前面的人形不自觉后撤。 那是谷太郎。 另一个人形,近乎是纯白色,是站在另一侧的有动龙马。 傲慢的视界看不见人。 当她回过身,望向床的时候,浓稠的黑色凝结成浆,似乎还在随着微弱的慢慢蠕动。 傲慢当机立断,喊道:“他还活着!” 谷太郎大惊失色,旋即冲上前双手环抱,紧紧钳住傲慢,喊道:“帮主快走!” 傲慢因突然的发现忽略了身边的谷太郎,被他一击得手。 这时,原本暴毙的关慎一突然眼珠子咕噜一转,穿着睡袍生龙活虎地弹起来,冲破厚厚的窗帘,留下黑色血污和刀柄在背后,随着爆裂的玻璃声,消失在外面呼呼吹响的高空中。 傲慢一肘凿进谷太郎胸膛,后者不顾重创,闷哼一声箍得更紧。 傲慢另一只手的短弧刀翻转,扭腕驱刀,对方用肉体阻碍刀的轨迹,半边身子被划花,刀锋阻碍了一阵,依旧顺着抡转的弧线将谷太郎的手臂切下。 “啊!” 男人握着自己的断口,口鼻溢血,咬咬牙按住自己手腕的断口。 再也无力阻止傲慢。 女人三两步登上窗沿,循着花红睡袍的男人追赶而去。 024.赤膊死斗 见双方发生争执,周围的人手第一时间制住有动龙马。 他的双手被绞在背后,咬牙挣扎却动弹不得,胸口的旧伤以及胳膊的刀伤疼得他龇牙。 谷太郎颓然坐在地上,他已经第一时间挡住了傲慢的追缉,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了。 他扭过头看见被制伏的有动龙马。 啐了口血沫子,他捂着断手站起来:“臭小鬼,为了追杀我们帮主,傲慢这婆娘连你的命都不要了。” 话音刚落,听见外面乒乒砰砰的声响,愕然间,门外手下哀嚎四起。 红色的火光把门口的影子拉长,还没见到情况,周围的消防警报器一路爆开,接连像花洒一样洒落冷水。 就像有一头暴龙闯入酒店,在走廊里横冲直撞,墙体嗡嗡颤动,一碰一碰的挂饰,都彰显着对方宣泄出来的恐怖蛮力。 一条人影浑身着火,在走道哀嚎着飞出去。 暴怒浑身燃烧着黑红色的火焰,一掌捏住帮众的脖子提了起来,他朝室内望来的时候,双眼中赤金色的熔岩宛如实质流浆,高大雄壮的身材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他自己浑身浴火,已经看不见任何的肉体躯干,就像一头火焰凝结的熊,肌肉像一道道钢筋加固,身躯的裂纹中,赤色熔岩忽闪忽闪,就像埋藏在身体血管中,随时会迸发的火山。 有动龙马从来没见过暴怒这样的一面。 男人似乎把这几天所有的愤怒都宣泄在这里,让有动龙马分外心疼。 头顶的水管淋在他身上,很快蒸腾成水雾,升腾的雾气将男人的面容掩盖得模糊不清。 “你别过来!”谷太郎喊道,“他在我们手里!” 他正想用自己的独臂抽刀指向有动龙马,却把发现热浪来袭,迎面扑来的热风让他下意识地翻滚后撤。 两名来不及反应的手下已经化作黑色的火炭人,伸出的手停滞在空中,生命体征在高温扭曲的火光中消失。 暴怒的身躯和有动龙马保持了距离,但这种灼热的触感仍旧让有动龙马的皮肤发红发烫。 感觉整个人都快熟了。 “有动君,没事吧。”烈焰模糊了男人的面容,连声音都发生了改变。 有动龙马感受浑身的热量,勉强地应了声。 他站起来,看着谷太郎。 “你们是不是在掩饰着什么?” 谷太郎捂着断手跌坐在地,不断挪着身体后退,直到抵住墙面。 “我、我说……”他的声音有些无奈。 “我们也是受人指使,要覆灭燃山堂和你们。”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大哥他找到了新的靠山,对方是一个庞大的新型集团,拥有各种精尖高端科技,名下能人异士无数,甚至当中不乏左派的强大异鬼。” 有动龙马和暴怒对视了一眼,显然是找对方向了。 “谁在指使你们?” 谷太郎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两人,有些迟疑,但是看着身后两具焚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说!”暴怒逼迫。 “是——” 话音才刚刚拉长,墙体突然被贯穿,从破洞中探出手爪,绕过脖颈扎在他的喉咙上。抠弄之间,谷太郎惊恐的面容逐渐皱缩,却因为气管断裂只能咕噜噜地响。 有动龙马还没反应过来,被这惨状吓得面色发白。 墙后的凶手手指不断摆弄,深深陷入肉里。 谷太郎瞬间激发异鬼形态,惨灰色的皮肤,妖冶的瞳子充血瞪大,尖利的爪子死死地抓住那只手,却丝毫无法挠动,只能任由对方的巨力,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颈骨捏折。 最终,他连双腿都无法乱蹬,头颅歪向一旁,直到近九十度,才彻底失去生息。 暴怒已经以肩为点,侧身怒吼,像一辆坦克加速奔袭直接撞上墙壁。 瞬时,破碎的墙面就像豆腐块轰然坍塌,暴怒的铁山靠撞进墙面,墙后的身影闪躲不及,连同崩碎的墙面一同被砸中,咕噜噜滚出去。 有动龙马看着墙里泄露出来的电线墙体,洞口的边缘隐约冒着火光,在这沛然伟力之下感到心悸。 隔壁间的挂式电视在冲击之下碎裂成几块,推开的床头柜和倒地的夜灯,磕破玻璃灯罩,传来清脆的响声。 暴怒冲进去,像一头暴龙撕开阻碍的钢筋,大步跨过去。 有动龙马赶紧跟上。 在滚滚尘埃中,他才看清楚,暴怒和一道不知名的黑影搏斗着。 对方也是铁塔般的身躯,和暴怒缠斗的时候,就像两座巨神兵在对轰搏杀。 捶击的过程,咚咚巨响,拳拳对碰,双方似乎都有宣泄不完的力量,有动龙马看着处于劣势的黑影转身抄起整张大床,将之扳紧,随后当做武器甩了过来,吓得有动龙马心脏狂跳。 加速助跑,跨步运势,滚烫的火拳像一颗流星瞬间将床轰得燃烧不止,轰破床垫,白色的絮和弹簧被钩出来,暴怒的拳劲却被床垫卸去了大半的力道。 黑影趁这个机会,怒吼着劈头盖脸一顿狂轰滥炸。 双臂黑影重重,就像六臂巨魔抡着膀子,一拳接一拳,暴扣、刺拳、冲拳,眨眼间暴怒上至脑袋,下至下盘,已经接连挨了数拳,身上的烈焰也被拳罩轰得褪去大半。 饶是暴怒的身躯铜浇铁铸,也在对方的怪力之下凹陷变形。 扭曲的烈焰模糊了男人的面容,暴怒就像怒目金刚,干脆拳头卡着床垫整张掀起来,燃烧的床垫像火焰板砖,狠狠地朝黑影拍去。 黑影挥拳耗尽了一口气,猝不及防被横扫,两腿不稳踉跄几步砸在墙面,壁画震得摇摇欲坠。 暴怒身上的火光亮了起来,似乎对方也被点燃,黑色的胶质看不清体型,双目在搏斗中变得赤红。 对方也开始凶化,却被暴怒一掌抓住脑袋,按住天灵盖押着后脑,往墙面狠砸,砰砰响中,头骨传来咚咚的声音,就像磕破的鸡蛋,霎时流脓。 对方这才失去了挣扎,黑褐色的身躯贴着墙面滑落,簸箕一样坐在地上,俨然失去了生机。 暴怒此时凶炎逼人,浑身散发着血煞之气,轻微的喘息就像野兽的低吼。 看得有动龙马有些心悸。 “有动君。”暴怒扭头看向他,眼神中的火焰黯淡了几分,缓缓地说道: “离我远点,我活不了多久了。” 025.怒火中烧 “离我远点,我活不了多久了。” 暴怒面容沉毅,缓缓抓着膀子,说道。 “怎么会?”有动龙马有些难以置信。 “我体内的愤怒快压制不住了。”暴怒说,他身躯庞大,需要俯身才能与有动龙马对视。 “傲慢呢,我们马上回去,说不定会有办法。”有动龙马有些无助,身边都是身怀绝技的伙伴,但是他们发生什么状况,自己都只能在旁观看,无从相助。 “没用的。”暴怒说道。 “我的能力,是控制愤怒之炎,操纵引发愤怒的情绪,前提是我自己不能失去理智,我在极度的愤怒情况下,自己内心的熔岩就会爆发,这种熔岩,足够终结我的生命。” 他的脸色有些狰狞,停下来咬着牙才撑住,继续说道: “这几天起,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 他深深地看了有动龙马一眼,说:“我才反应过来,阿欲当时恐怕被人涂了毒素,这是一种专门针对我的毒素。” “怎么会……” 有动龙马害怕了,他想起那天凌晨,摆摊青年说的,灾厄已经吸尽他们的运势,必须死齐九个人,他才能从无尽的傍身诅咒中解脱。 暴怒说道:“帮我转告大家,对方善于使用神经毒素,效果是阻碍神经中某种特定情绪的消散。” “我中的神经毒素,是无法抹除愤怒的情绪,随着我使用能力,最终将会狂躁到失去理智,而胸膛的熔炉也会炸开。”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面部表情愈发狰狞。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阱,这团黑影是傀儡人,告诉大家,小心对方的精神类药物,也要小心傀儡。” 他说完,一掌拍进旁边的墙,晃动的墙体,沙尘簌簌落下。 “所以当时你在车上就已经预感到自己的身体情况了吗……”有动龙马肩头耸动,鼻子泛酸。 “嗯。”暴怒的回答恢复了平静。 “中了对方的毒素,只好抱着死志放手一搏了。” 有动龙马有些不理解。 这时,一个诡吊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 “不愧是暴怒哥,明知自己身中毒素,依然面不改色,这些年想看你发怒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动龙马抬头,惊恐地听着突如其来的声音,慢半拍才发现原来暴怒的话里意有所指。 “青柳。”暴怒环视了一周,望向天花板,“你一直在附近对吧。” 有动龙马第一次听见他们说起杀手的名字,应该是老熟人了。 “滴答——” 天花板的缝隙里,有暗红色的液体渗透,很快渗出的液体越来越多,像粘稠的胶质,缓缓汇聚成人形。 黑色的帽檐挡住上半边脸,苍白的脸庞看不见一丝血色。 出现的男人手里拄着同样由血液凝结的拐杖,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露出森然的犬牙。 “许久不见。”他抬起头,黑色的眼眶中,红色的瞳子昭示着异鬼的身份,帽檐的头发像一道道蜿蜒的藤蔓,垂落到鼻尖的高度。 “你果然彻底堕入邪魔外道了。” 暴怒的脸部肌肉一扯一扯,极力遏制自己随时会暴走的情绪。 “拜诸位所赐,我更加深刻地了解到,这个世界上,我需要的究竟是什么。”青柳笑笑,今天他穿着灰色的西装,妖异的红色领带像一朵绽开的彼岸花。 “不过是杀戮成性,不要说得自己的骨子里多高雅。” 暴怒嘲讽地说。 “你们永远不懂艺术。”青柳睁大了眼,表情变得狠厉,“杀戮谁不会?杀死弱者,不过像踩死蚂蚁那么简单,但是死了只是浪费素材,你懂吗!” “只有像你们这样,每一次死亡都带着美妙的艺术价值,才值得我去珍藏这些瞬间。”他表情陶醉,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摊开,做演讲状。 “不可理喻!”有动龙马不顾对方妖异的神色,对方玩弄生命的态度让他很不爽,“真正罪恶的从来不是种族,而是你们这些扭曲的家伙,肆虐生灵造成的不幸!” 青柳看着有动龙马,眼神饶有趣味。 他舔了舔唇角,说道:“这就是大姐捡回来的新宠么?眼光越来越差了啊。” 有动龙马看着心里发虚,对方黑洞洞的眼神,似乎随时都会吃了他。 “有我在,你别想碰有动一根汗毛。”暴怒上前一步,拦在他们两人面前。 “这么说可就见外了。”青柳的语调有些阴阳怪气,酸溜溜地说道,“当初你似乎也没对我这么热情吧?” “要是早点认清你,我或许会更‘热情’。”暴怒面无表情地说道。 “嘻嘻嘻嘻。”男人的怪叫像乌鸦般聒噪,左手按在礼帽上,眼神玩味,“不论如何,你们毕竟是我的引路人,我会善待你们的。” “你的背后,是左派的谁?”暴怒压制住心中腾腾升起的火气,字音从牙缝中逐句钻出,“光凭你一个人,可没有这种本事,又腆着脸去巴结了谁吧?” 青柳右手的拐杖对准了他,轻轻地晃了晃,说:“套话可就没意思了。如果高兴,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哦。” 他咧了咧牙。 暴怒的脸阴沉了下来。 “别这么严肃嘛,对了,我和你讲讲阿欲姐姐是怎么被打败的吧?”他拍了拍礼帽,白色手套展开,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依次抡转,做一个旋转聚拢的手势。 “她当时可是心存死志,又石化不了我。当然是毫无还手之力,被我用硫磺浇在身上。”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暴怒的神色,“你看她短发的模样那么好看,燃烧的哀嚎一定也很好听。” “我还吓唬她说,要用钢筋贯穿她的身体,现在想想,要是真的这么做,她可就活不到见你了。” 他瞥了眼暴怒,神色揶揄。 有动龙马感觉整个房间的温度在剧烈升高。 那种灼热的气浪,在房间中肆无忌惮地席卷开来。 纸巾无火自燃,房间的消防警报呜呜作响,砰然炸开的冷水当头浇下,嗤嗤地冒着白烟。 整个空间嗡嗡作响。 暴怒一动不动。 “青柳。”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无比,就像血肉在石头上摩擦。 “轰——” 楼下的熔岩从地底直接喷涌,撑破一楼、顶上二楼的天花板,在三楼的地板喷薄而出,围绕着暴怒,熔岩压抑可怖,高温扭曲了视线,将暴怒彻底笼罩在火柱之中。 “我要你死!” 男人的怒吼响彻楼层,在走道里层层回响。 026.The Sixth 滔天烈焰冲击着脆弱不堪的楼层,肆虐的赤炎灼烧一切。 有动龙马第一次见到暴怒的火焰中,充斥着厚重的绝望。 就像铜浇铁铸的男人,眼角滚烫的血泪。 他的双臂衣物已经被点燃,迫使他不得不退后。 缭乱的火星随着气流开始肆虐,消防警报器贮存的水已经沸腾,闪烁的红色警报和橙红的火光一起晃悠着人眼。 青柳肆无忌惮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丝毫不理会暴怒像一颗陨石轰然袭来,任凭暴怒的手掐住他的脖子,灼热的火焰将他的脖子熔断,脑袋一骨碌滚落,迅速化作黑色的胶质,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黑色的烟雾化作恶魔的身躯,血红的眼睛狞恶无比,黑色雾气凝结成怪物,依旧保持着礼帽的绅士形象,在烈焰中猖狂地笑。 黑雾散发着刺激性气味,连有动龙马的心底都没来由产生一丝躁动,他想压制自己的脾气,但是在这种丧心病狂的疯子面前,只会不断地萌生想要撕烂这家伙的想法。 他很担心暴怒现在的状态,青柳的唆使恶化了他的情况,很可能身体快承受不住了。 暴怒身体被黑烟包裹,徒有暴虐的力气,却无法伤害对方丝毫,火焰焚烧加剧了黑色浓烟,不断地从他的口鼻眼中侵袭,七窍都覆盖满了黑色的晶粒,这些黑雾燃烧却不完全,偶尔熔化成液滴,也附着在暴怒身上。 眼看着暴怒浑身的火焰从橙红到煤黑,有动龙马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浓。 “吼!”暴怒双目赤红,黑色的烟雾熏着他的眼,越是发狂一样,高频捶击青柳跌躺在地的躯体。 恶魔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没用的,没用的!你的火焰根本烧不了我!” 有动龙马捂住耳朵,心中有些焦躁,还要抑制自己心底的愤怒,在火焰中呼吸开始困难,闷得喘不过气来。 不对,不对,这家伙,为什么打不死? 黑色的胶质…… 有动龙马的思路转动得飞快,不就和刚刚的那具大块头一样吗!那也是傀儡,并不是本体! 他猛然睁眼,对着暴怒说道:“这是傀儡,他的本体应该还是上面!” 青柳的恶魔烟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来不及叫唤,被暴怒一个火拳打散。 去势不减,暴怒在挥拳的时候就已经朝着上方弹跃,拳头像重火器朝天花板轰去。 碎裂的天花板先是被顶开,轰然间无数大块板面拱起折断,塌陷下来,看得有动龙马心惊胆战。 巨大的断面裸露钢筋,烟尘和黑色的雾气分庭抗礼。 灰色西服的男人从上层的天花板大洞稳稳地跳落,拐杖轻点站在碎开的地面,他扶稳帽子,桀桀怪笑:“竟然被你走运了一回。” 暴怒见人,不由分说双拳合拢成锤,高举过头,一跃而起,顺势暴扣。 漆黑与赤红的颜色在他身上交相辉映,身上斑驳的裂纹像地面熔岩的裂缝,闪烁着体内惊人的火光。 青柳见火拳已经过头顶,不闪不避,零碎的发丝间闪烁着兴奋的眼神。 “迟了!迟了!”他喊着。 黑色的烟雾颗粒越来越浓,密密麻麻地缠在暴怒的体表,越来越多的黑色颗粒聚拢起来,甚至出现结晶化,压制住体表皲裂渗透出来的火焰。 黑色的结晶像结冰一样攀上暴怒的身体,瞬间男人的身上爬满了无数黑色细小的砂子,像蚂蚁啃噬一样,黑压压一片,瞬间凝结。 暴怒化作黑色的雕塑,腾空而起在下落的时候重重地砸落,在青柳的脚边掀起一地的火风。 “暴怒!”有动龙马来不及阻止,看着暴怒身上的火焰杯一点点地封死,黑色晶体烧得烙红,但是依旧凝结成团死死地包裹着。 浓烟滚滚,房间的通风不好,高温与黑烟熏得有动龙马眼泪直流。 彪形大汉化作黑色雕塑,哐哐倒在青柳脚边,上下摇曳。 有动龙马不顾黑雾,想要冲进去抢救暴怒,却被地上燃烧的火焰逼退。 房间映着通红的火光,晃着青柳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轮到你了。”他望向有动,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有动龙马不想在这种人面前服软,可是目睹青柳的诡异,双腿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傲慢很快就赶回来了,我奉劝你还是早点收手。” 他的威胁让青柳愈发愉悦。 青柳的黑色帽檐压低了些,看不见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嘴角绽放的笑容更加玩味。 “没用的,我已经想好了你们的死法。”他就像在介绍自己的作品,说道,“阿欲姐死于焚烧,暴怒死于石化,是不是觉得他们连死都很般配?” 有动龙马从来没有这么愤怒。 “七种罪行都要承受应有的惩罚,交由我来执行。” 他举起手中的拐杖,对准有动龙马,笑道:“轮到你了,虽然算是节外生枝,但这并不妨碍我的计划。” 有动龙马瞪着他,双腿不再发抖,眼中映着熊熊燃烧的火光,咬紧唇说道:“你一定会付出代价。” “代价?”青柳眉毛一挑,“那就由代价本人亲自来对我说。现在,先送你上路吧。” “咻——”一道火线瞬间突破窗户,来不及反应的青柳头部瞬间绽开血污,同时砸中暴怒结成的黑色雕塑。 竟然破碎了一丝裂纹,连同暴怒的肩膀一起打穿一道口子。 火苗从破碎的肩膀徐徐燃烧。 青柳的头部,倒流的血液重新汇聚。 “真是危险啊,还有狙击手。”他收回自己满是血污的帽子,拍了拍上面的火星,说道,“好像还有不知死活的杂鱼潜伏在暗处啊。” 透过破碎的玻璃窗,犀利的视觉系统可以看见隔壁楼缓缓回收的枪口。一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没有出现过。 他抬起手,手中的鲜血潺潺流下,对准有动龙马:“死吧!” 突然间,异变陡生,紊乱的火风从背后掀起! 青柳回头。 赤红的火焰从黑色的皲裂中破裂而出,男人半边脸依旧是黑色的雕塑,另外半边却成了滚烫的红烙,暴怒身上的火焰彻底爆发! “青!柳!”男人宛若火神降世,黑色的颗粒在高温中彻底熔化,双拳身躯都被烈焰缭绕,他箍住灰色西服的男人,黑色的石化慢慢褪去,男人的身体不断地窜出流火。 有动龙马眼泪夺眶而出:“暴怒!” 他清晰地感受到,暴怒此时成为一个彻底爆发的熔炉,男人的狮吼震动整栋楼层,就像生命最后一刻绽放的花火。 “走!” 几乎同时,疾步而来的黑影破窗而入,傲慢当身后抓住有动龙马后背的衣料。 暴怒目送他被傲慢拖走,瞳孔中恢复了温和。 有动龙马眼睁睁地看着暴怒留在原来的房间,而自己被拖拽着从窗台跃落。 最后一眼,停留在那个浑身冒火的男人,远远的凝望。 不是看他,而是望向那抹透亮的天际。 “轰——” 酒店就像膨胀的炸药桶,一瞬间的火光膨胀,周遭的玻璃碎片第一时间炸裂摔落,席卷的热浪充斥着整栋酒店。 有动龙马双目无神,任由周围的破风声猎猎作响,在傲慢手中全靠衣物吊着,三两下从三楼跃下。 027.重逢 靳子跃拉了拉衣领,下意识低头掩盖自己的面容。 他双手插袋,肩头扛着吉他袋,走在马路边,听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呼啸而过。 呜呜的警笛声在耳畔响起。 他抬头,正好看见眼熟的女警驱车前往爆炸的酒店。 前方因为爆炸案件的缘故,吸引了各路媒体大众。 “这是本月第三次爆炸案件,相较前几天的爆炸,这一次的性质似乎更加恶劣。” “我们现在在爆炸的酒店楼下,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伤亡还在统计中。” 救护车的鸣笛声远远传来,所有的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所有人的窃窃私语中,都充斥着对这座城市的不安。 “最近的恐怖袭击太猖獗了吧?” “联盟那边不管管么?” “这回又是什么情况啊,已经两次袭击都在酒店了,是入驻了什么危险分子么?” “你不知道吗,这两栋酒店都是有背景的,恐怕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靳子跃打断他们说话,露出抱歉的微笑:“对不起,麻烦让一下。” 背着吉他袋穿出人群,迅速进入拐角的巷子,从巷道中钻进一间破落的小屋。宅子陈设简单,明显没有人居住。 他检查了周围的设备,确认没有异常,才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 此时正值傍晚,红霞满天。 靳子跃确保防盗系统和安全警报运行正常,才掀开地毯下的门闸。 打开门,木质的地下阶梯出现在眼前。 他举起一根蜡烛,测试地底氧气。 正常燃烧。 这才扛上自己的吉他袋,矮身下探。 地下的密室灯光昏暗,至少电路设备供应正常。 他从角落搬出一台类似老式收音机的银色金属箱,稍微调整上面的旋钮,拉长了接收天线,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才自己戴上耳机。 男人屏息凝神,开启了设备。 耳机中传出年轻男人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我们这边也遭受埋伏了,敌人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可怕。” 沉稳的男人此刻也有些沉不住气,一拳砸在什么家具上,发出巨响。 “暴怒……牺牲了……”青年的啜泣声响起,“他拼死也要保护我,让我把情报送回来。” “他说对方善于使用神经毒素,可能会根据我们每个人的不同情况,使用不同的神经毒素。” “这一点我们也清楚了。”中年男人说道。 “贪婪大哥,他们三个都是受到神经毒素的影响吗?” “暴食在调查过程中突然发病,就是会产生无止境的食欲,但是他吃什么都没有感觉,所以最后他把整面墙都给啃了,依旧无法解决,现在想来,应该是产生饥饿的神经药剂。” “暴食他现在在哪……如果吃不饱会怎么样?” “他并不是真的吃不饱,而是神经中枢会一直下达饥饿的指示,要么被饿死,要么超越生理极限,被撑死。很遗憾,中埋伏的时候我们都走散了,敌人用强劲的致幻能力,所有人都陷入幻境里。” 靳子跃皱了皱眉,致幻的能力暂时还没有考虑进去,他默默记下,找时间再研究破解方法。 “等我挣脱幻境的时候,懒惰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妒忌眼睛瞎了,暴食已经啃完一面墙,摔到楼下,生死未知。” 男人的语气有些颓然,显然突如其来的噩耗对他们的打击都不小。 “傲慢那边如何?” “那名头目我放走了。” “啊?”青年诧异。 另一位男人说道:“是在他身上留下定位了吧?” “嗯。” “可能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吧,那个叫青柳的男人,我一定饶不了他。” “果然,是他的行事风格。但如果说幕后黑手,他还不够格,这种人要是背后没有人支持,不会有这种庞大的布局,也轮不到他撒野。”男人恨恨地说。 女人的声音响起:“妒忌和懒惰现在怎么样?” “在重症监护室。” 随后,陷入了一阵沉默。 靳子跃摘下耳机,关闭了监听的设备,将旋钮调回原来的位置。 距离九之数已经不远了,阳九汇集之日,灾厄重生之时。 一定是【百川汇海】绝佳的养料。 密室里声音很轻,老旧的白炽灯泡像昏昏欲睡的老人,散发的光芒愈发柔和。 靳子跃收拾好桌面的器械,拆开自己的吉他袋,里面是一把民谣吉他,木漆却很简单,并不花哨。他拆开吉他盒子,里面内嵌的金属管装、架子等陈列得整整齐齐。 他把黑色的金属部件取出,放在柜子中。 突然,他指尖一顿。 靳子跃伸出手,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柜子,在指尖捻了捻。 他站定在那里,足足有一分钟没有动。 回身的瞬间,猛然甩手,从袖子中射出一柄飞刀,朝着墙的位置飞射而去。 原本的灰色水泥墙,突然出现一团半透明的光影,像人形迅速移动,堪堪躲开扎去的飞刀,叮地一声嵌入墙体。 随着对方的移动,半透明的材质逐渐显性,一道人形矮身翻滚,一骨碌弹跃而起,与此同时,四道钢琴线从预先设置好的角度朝着靳子跃嗖嗖射出。 靳子跃迈出左腿,稳住下盘,拧腰后仰,变换的位置同时躲过腿下、身前、后腰三处轨迹,最后一道朝着脖颈弹射的钢琴线,被他后仰压低自己头颅,气流从鼻尖掠过。 他无暇抬头,听见对方轻哼一声,手套中的钢琴线拨弄着收绞,穿插在靳子跃各个部位的钢琴线就像盘旋的绳索,几乎瞬间就要将他捆绑绞杀。 但是,靳子跃的眼睛平静如水。 几乎同时,他周围无形的气场突然盘旋起来,扰动的气流将收束的钢琴线弹开,就像开启了一个无形的护罩,钢琴线紧紧地箍住透明的护罩,缠绕成球状,却不得寸进。 男人也只是意外了一下,随即后撤收线,钢琴线像活过来的蛇,悻悻地从靳子跃的周围撤回男人手套里。 这时候,靳子跃来有时间看清来者。 青年的笑容相当桀骜,不羁的眼神就像盯上猎物,露出兴奋的神采,头发有些微卷,乱七八糟地垂落眼帘,眉目之间闪烁着危险的寒光。 028.傅寻 靳子跃瞪了他一眼,质问道:“你怎么来了?” 青年嘴角的笑容愈发冷冽,探手成拳,比划开手势,说道:“为了把你的骨灰搓成四喜丸子,追到这里,我可是花了一番功夫。” “16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靳子跃皱眉。 “呐,没事,我过来帮你收尸。”青年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做念咒状,命辞的能量开始涌动,周围流动的运势高速朝着青年身上汇聚。 靳子跃眼眸压低,神色严肃。 “马上离开这里。” “怎么,怕我折在这里对沁不好交代?”青年搓了搓鼻子,笑道,“那你对我就好交代了吗?嗯?混蛋?” 他质问:“我把沁交付给你,结果你呢?” 青年虽然笑眯眯的,但是那种滔天的杀意却像汹涌的洪水,朝着靳子跃一浪一浪席卷而来。 靳子跃面容沉毅,没有说话。 “我三年修行完回来,听到的就是这些?沁死了,你跑了,好好的生活成了这幅模样?” 青年冷笑:“我可真是谢谢你哦。” 靳子跃瞪着他,却没有任何言语。 “你就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吗?”青年看着他的瞳孔,问道。 “寻,回去吧。”男人的语气沧桑了些,“比起你的援助,我更希望你离开这里。” 傅寻跳脚:“谁说我要帮你了?” “听着,不要以为只有你能为沁报仇,我也一样!”青年说道,“我可不会原谅你的失职。” 靳子跃没有答话,关于少女的话题,男人一直三缄其口。 “我大致猜到了你要做什么。”傅寻瞪回去,说道,“小爷千里迢迢赶过来,可不是来找你撒气的,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靳子跃依旧默默地注视着他,男人的眼瞳中似乎幻化出无数的场景,但是仔细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柔和而又空洞。 “你饿吗?” “草。”傅寻恨恨地啐了一口。 他收敛了自己的命辞能量,闭着眼,揉着太阳穴,一副忍耐的模样。 “豚骨拉面。” 男人点头,丝毫没有防备,转身从楼梯出去。 傅寻半睁着眼瞄向他的位置,男人正好打开了通道的地门,双手撑地走上去,远远听见他的声音: “上来吧。”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拉面摆在矮几上。 金红的蛋黄镶嵌在蛋白中,半剖的鸡蛋似乎随时都会冒出油汁,葱白末和香菇碎撒在表面,浓浓的猪骨香从白汤的水雾中飘荡开来,白嫩的腌萝卜丝掩盖了两口酱牛肉。 傅寻皱着眉,一脸嫌弃地把空荡荡的碗摆在矮几上。 还没喝干净的汤底被他的动作震得晃了两晃。 “难吃。”他嘀咕。 靳子跃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注视着他,眼角难得出现一丝弧度。 “现在住哪?” “哼,要你管?” “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在这里暂住一阵。朋友的房,他暂时在9区不回来。” “谁要住你挑的房?”傅寻盘腿坐着,扭过头说道。 “你是怎么找到这的?”男人没有理会他的别扭,起身把餐具端回厨房。 傅寻说道:“我自然有自己的方法,好歹我也是天才驭命者。” “我不仅知道你在这,我还知道——”傅寻拖长了声音,“你想对【百六阳九】那个男的下手。” 靳子跃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你在收集百年以上的命辞。” 水流的刷刷声中,靳子跃娴熟地洗着碗筷。 “不打算对我讲讲你的计划么?” “我改变主意了。”靳子跃说道,“他们似乎招惹了一群真正嗜血的势力。” “哼,我还以为你这些年变化真的多大,还是改不了这种臭毛病。” 靳子跃低头,没有马上回复他的话。 “女人死的时候,我也在场。只是难免会想起一些回忆。” 傅寻顿了一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所以那对苦命情侣让你放弃了原本潜伏到底的想法,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杀死那只渣滓吗?” “你得到的情报似乎也不比我少。” “我只是好奇你在做什么,花了点时间了解那个叫有动龙马的男人,这种事情对一个侦探大家来说易如反掌。” 傅寻亮了亮自己的司法证书:“两个月前刚考的,不显摆显摆岂不是浪费了。” 靳子跃没有理会他的炫耀,瞥了一眼他的命辞,在他的视野中,浅蓝色的能量从傅寻背后幽幽地散发出来。 “【逢考必过】,用这种命辞获得的证书,没什么好骄傲的吧。” 傅寻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 自己尚未与他有任何接触,更没有动用命辞的能力,甚至除了一开始自己收敛气息隐藏起来之外,男人几乎随时随地都可以了解自己的命辞。 怪物。 自己切换命辞用时不到一分钟,辨别命辞只要接触,出现波动,十有八九都能猜出来,更是在【逢考必过】的加持下一往无前。 但是男人几乎什么都不做,自己的命辞毫无还手之力暴露在他眼前。 提及实力,是自己的尊严,也是别人的隐私,自然没有什么好讲。 傅寻岔开话题:“既然准备插手,那你准备怎么做?” “把我掌握的情报交给他们。” “然后?” 靳子跃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傅寻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质疑。 “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靳子跃俯下身子,默默擦拭着自己的餐桌。 “你竟然要去帮异鬼,要是老家伙们听到,非抽了你的筋不可。”傅寻瞄着他,说道。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切。”傅寻不置可否,“可不是每一次利益都站在道义这边的。” “我向那个叫有动的男人提起过你。” “我知道。”靳子跃手中的抹布没有停歇,“我在他身上装了窃听装置。” “歹毒的男人。”傅寻轻笑。 他望向窗外,斜阳慢慢沉落,这座城市又要迎来黑夜。 “罢了,就当做是这碗面的工钱吧。”傅寻站起来,懒洋洋地,像一把归鞘的刀。 “记住你的承诺。”他看着厨房里,男人忙活的背影。 “我可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满足她的夙愿。” 洗碗池里的瓷碗磕碰在铁皮上,咚地一声响。 男人沉默了片刻,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随后,才响起水流和抹布擦拭的声音。 029.先发制人 爵士酒吧。 橘红的灯光,舒缓的爵士乐,吸引了无数酒客。 吧台上,优雅的调酒师穿着合身的制服,留着英俊的小胡子,把头发理得整整齐齐,正面带微笑地倾听着酒客的心事。 有动龙马坐在吧台,神情有些低落。 果然,再也没有见到那位年轻的临时调酒师,现在想想,在那种冲突当中能够镇定自若的调酒师,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 可是自己身上盘踞的怪物…… 有动龙马攥紧自己的拳头。 已经夺走了两名甚至更多伙伴的性命,如果再不进行阻止,自己就要背负幕后凶手这一罪名。 虽然傲慢他们什么都没说,但是自己都明白,七宗罪是在遇到自己之后,才发生这一系列的剧变,那怎么可能和自己毫无关联呢? 就是对方这种信任,才让自己更加难受。 有动龙马不否认自己是个累赘,但是如果可以供上自己的一份力,哪怕是当场身陨,他也会考虑。 灯光透过酒液反射在有动龙马的脸上,他抿了抿,有些酒真的很难喝。 喉间的苦涩愈发浓重。 “你好,一杯长岛冰茶。”一名酒客就近在有动龙马身边坐下。 有动龙马一愣,对方这种玩世不恭的语气…… 他扭头,正好看见傅寻低头收拾着自己的单肩背包。 大龄男孩换上一身灰色休闲防风衣,白色T恤打底,手肘搭在吧台,指尖无规则地律动,腿脚随着节奏一蹬一蹬,活像一个四处搭讪的老酒客。 他没有扭头,只是眼角瞥向有动龙马,投递来目光:“嘿,小哥,别来无恙?” “你是——” 傅寻竖起食指,做嘘声状。 “你好,那个、有靳君的消息了吗?” “很不巧,我也还在碰运气。”他光棍一笑,“不过这家酒吧氛围不错。” “那您可以具体和我说说,我身上的……究竟是什么吗?” 有动龙马提及自己的厄运,总有些心悸,就像怕被对方听到一样。 “这样说吧,这家伙在成长,就像虫子会破茧成蝶,蝌蚪会变态发育,很快就会诞生自己的意识。” 有动龙马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了。 “死去的人都成为了它的养料,甚至连命辞溢散的机会都没有。这是脱胎自你的命运的怪物。” “是不是我死了,诅咒就不会生效了?”有动龙马似乎想要下定什么决心。 “那可得看你身上这家伙同不同意。”傅寻瞅了他一眼,那种危险的眼神,又不像是看着他,而是透过自己的身躯,看见身后森然的死神怪物。 这种感觉让有动龙马不寒而栗。 仿佛死神真的就站在他的身后,密切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旦找到空隙,就会把自己身边的人葬送。 他只能窝囊地通红着眼,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要我说的话,其实命运这种玩意,本来也没有这么玄乎。”傅寻似乎换了话题,“再强大的命运,脱离了生命,本就归于虚无,不是么?” “您的长岛冰茶。” 调酒师俯身,将茶色冰液递至傅寻跟前:“请慢用。” 傅寻眼神致谢,继续聊着话题:“所以呀——” 他狠狠地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就着碎冰,一起涌入喉咙间。 “去他妈的命运,惹了老子,照咬不误。” 有动龙马不置可否,眉间散不开浓浓的忧郁。 “不要一直指望别人了,在我们这行,有一句话,叫做‘相由心生’,与其眼巴巴等着别人,还不如靠自己寻求解决的途径。” “这种事情,真的是人力可以战胜的吗?随随便便判定其他人的生死,也太赖皮了吧。”有动龙马有些失态,抵着额头不让别人看见朦胧的泪眼。 “谁知道呢。”傅寻摇曳着手中的杯子,将酒液一饮而尽,浑然不顾烈酒的浓度。 “你要走了吗?”青年有些怅然。 “自然,遇见你我可是怕得要死。”傅寻笑。 “真的没有什么能够帮到我的吗?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有动龙马神色黯然。 傅寻站起来,伸手揣进衣兜。 “客人,那边可以扫码。” 调酒师间状提醒道。 傅寻嘟囔着“报销”之类的华语,迅速把酒账结了。 “没什么好帮到你的,就当是锻炼自己的占卜技术,送一点小小心意吧。”傅寻笑嘻嘻地把一张纸条按在吧台桌面,横移到有动龙马跟前。 “小哥,要努力活下去哦。” 傅寻说完,迈开老爷步,背着手,晃晃悠悠离开酒吧。 有动龙马摊开纸条,是一个二维码。 考虑在附近人多眼杂,心中难免有些不安,收起纸片起身结账。 …… “碰到了。”傅寻打了个酒嗝,往沙发上一瘫,歪着脸嘟嘟地吐气。 “就没有员工价之类的优惠吗,贵死了,一杯100诶。”他砸吧着嘴,“主要是喝得不过瘾。” 靳子跃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真想喝的话,网购包邮,我帮你调,便宜些。” “可恶,看来没少被到付坑过。”傅寻吐槽道。 “你这刀什么来头?”傅寻看着他,静静地擦拭着自己的刀,细长而又锋利,在日灯光下泛着幽光,看来没少见血。 这阵子他发现了靳子跃的很多玩具,技痒的时候难免想动动筋骨,偏偏这便宜姐夫不苟言笑,就像个闷葫芦,一直没有介绍过自己身后着神秘的武器库从何而来。 相处起来没有一丝乐趣。 靳子跃静静地给刀上好护刀油,才慢慢收回伞鞘:“故人所赠。” 傅寻伸长脖子瞅了瞅,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能悻悻作罢。 突然,靳子跃身子坐直,说道:“有情况。” 两人打开窃听器的收听装置,一人一边耳机,屏气凝神的模样,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一起恶作剧的日子。 “大家,我有重要的消息。” 这个声音明显是有动龙马,他的声音比起刚才明显振奋了不少。 “这里,有人给我一份二维码,上面的网站纪录着很多信息,可能对我们有用。” “二维码?小心黑客。”沉稳的男声应该是七人中的贪婪。 不过,从他的语气里,似乎也听不见多大的喜怒。 “这是一家皮包公司。” “如果不是恶作剧的话,应该是对方的藏匿地点。”有动猜测,“是想告诉我们这些消息吗?” “这里确实是对方的老巢。”贪婪说。 “不久前,青柳给我们发了邮件。扬言给我们正大光明报仇的机会,地点……和信息里的公司地址一模一样。” 靳子跃皱眉,抬头对上傅寻的眼,双方都感受到眼底的忌惮。 030.诛讨会议 地下室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对方既然大大方方公布了自己的藏身之地,显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前期准备的情报自然也失去了价值。 “你怎么看?”傅寻问道。 “陷阱。” “所以我们的计划要改了吗?” “来不及了,再死人下去,【百六阳九】一旦失控,怪物苏醒可就不妙了。” 靳子跃的眼眸压低。 “那陷阱呢?” “那种人头,我没有兴趣。”靳子跃起身离开地下室。 “我猜猜,你给我安排点什么对吧?”傅寻一副无趣的模样,说道,“好歹小爷也是混出了点名堂,虽然不比你大名鼎鼎的‘黑帽’。” 靳子跃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还不知道?暗网的悬赏榜单上,名为‘Black hat’的特工身价已经1000万了,光是提供情报,就可以获得20万的费用。是不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人头这么值钱?” 靳子跃皱了皱眉,自己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拉丁文可不是那帮正派老头的风格。 “此事再议。”靳子跃穿戴整齐,才嘱托道,“这段时间我不会再回来,厨房别动,其他地方随意。帮我保住【百六阳九】。” “你休想。”傅寻驳道。 “其实是保住【百六阳九】的男人吧。”傅寻哼了一声。 夜风带着潮意,涌入玄关,那是关门带动的气流。 靳子跃没有理会他,立起衣领消失在黑夜的巷口。 这座城市还在阴云连绵的天气,沉闷的乌云就像掀开的蒸笼,随时会淌出水来。 …… 『三天后,伊丽丝歌剧院,恭候诸位大驾。』 短短一行字,散发着无以伦比的自信。 “何等狂妄之人。”燃山堂,小寺将忿忿地说道。 大厅内,诸多面孔环视。 里面的势力派系也很复杂。 被鸿斗门和青天帮突然合并,而被打压得毫无生存空间的社团头子,不得不寻求燃山堂的庇护。 而后者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所以一行人只能腆着脸来寻求七宗罪仅存的战力。 在场的势力众多,而且鱼龙混杂。 水迫门、鬼丸堂、精武会、井下家祠、木木团等,势力排名居三至十的异鬼结社,都由其掌舵人亲自出面,前来商议讨伐鸿斗门和青天帮。 而七宗罪此时刚刚才折损人手,听见这群苍蝇一样的家伙,只觉得分外聒噪。 傲慢很少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贪婪明白现阶段需要帮手,但是需要的是一等一的战斗力,这些市井之徒,虾兵蟹将组合起来,只能是累赘。 “要我说,他们不管游戏规则,就不要怪我们不顾情义,哪里需要三天,我们集结人手,这两天就可以挑个时间把他们一锅端了!” 精武会的家主,显然是一位暴脾气的角色,年轻的时候也是独霸一方的狠人。 “不妥不妥,对方既然如此明目张胆,显然是有恃无恐,吾等不可冒进。”一旁的老人井下家主捋着胡子,皱巴巴的老脸一抖一抖,说道:“要不吾等置之不管,先晾他个三天,待其耐心耗尽,再杀个出其不意?” “哼,能杀岂需要晾三天,老头你是还想观望吧?”水迫门主冷哼一声,与其针锋相对。 “你!老朽要是龟缩,今日怎么会出现在此!吾辈共商大事,岂是你黄口小儿这般儿戏?” 眼看双方就要起冲突,贪婪只好拦手将二人分开:“诸位。” “这么纠缠下去,只会自乱阵脚,伤了和气事小,被对方有机可趁就吃了冤枉亏了。” 两人这才作罢。 且不说战力如何,这群人显然无法齐心协力。 贪婪说道:“各位,我们要先了解,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打破了结社之间的竞争,强行扶植鸿斗门和青天帮,背后主使究竟是谁,以及对方有什么威胁,在座各位有什么情报吗?” “这个老朽倒是有些线索。”井下家主说道,“就是这里不知道方便与否。” 眼看又要挑事,贪婪劝阻:“各位,既然来到这里,请尊重彼此的信誉,在座各位都代表着各自的门面,既然存亡危机之下的战友,请不计前嫌,才能扭转局势。” “在理。” 这时候,又有两人一起进门。 左边是扎着马尾,缠着纱布蒙住眼睛的男人;右边,是一名的诡异男子,浑身缠着裹尸布,裹尸布下,发黄的绷带和纱布圈住身躯、仅剩两颗眼珠子露在外面。 左边是重伤初醒的妒忌,右边是前阵子支援受袭的燃山堂分堂外援,恋尸人。 他们都在特疗院养伤,因此出发的时候才结伴而来。 “妒忌,你没事吧?” 有动龙马看着妒忌身旁的恋尸人,觉得有些渗人。 “这么热闹啊。”妒忌脸色苍白,双目失明显然还有些不适,但站在那里,就像一杆长枪,让人如芒在背,与身边同行者的幽暗阴森形成反差。 “这位是——”在场很多人并不认识恋尸人。 小寺将夺过声,说道:“这位是我们右京都下来的恋尸人大人。” 众人听到右京都,都凛然一肃。 16区分左右京都,左京都是人类执主政,右京都可是真正的异鬼掌权。 那边来的人,肯定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傲慢朝着恋尸人的位置望来,这是她第一次,在人群中产生一丝存在感。 恋尸人似乎感受到傲慢的目光,虽然蒙着布条,但是双方遥遥对峙。 随着傲慢收回试探,恋尸人也默不作声,找到小寺将的位置,安静站在身后。 现场再次回到多方探讨的局面。 奇怪的装扮,名字也让人毛骨悚然。 有动龙马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这种装扮,让人联想,似乎那两颗眼珠子只是填上去,实际本体就像一具皮包骷髅之类。 “对方拥有控制傀儡、制造神经毒素的能力……” 他们在说什么,有动龙马没有去细听,他并不是很关心这群人是否能取得胜利,他只是默默地守在一旁。 他看了看在人群中认真探讨的贪婪;元气大伤,依旧从旁协助的妒忌;想起了在重症监护室依旧昏迷不醒的懒惰,以及身边沉默寡言,实则全部身心都寄托在伙伴身上的傲慢。 希望身边的伙伴,也能够一直平平安,不要再让自己身上的背负的厄运伤害他们。 等、等等! 有动龙马的眼睛猛然睁大,懒惰! 他在疗养院! 想到这里,一股不祥的预感直突脑门。 “妒忌大哥,你刚刚回来的时候,懒惰醒了吗!” “没有。”妒忌皱了皱眉,“我刚刚听说你们要开会,火急火燎就过来了。” 有动龙马的心脏莫名攥紧,甚至难受得无法呼吸: “谁告诉你我们要开会的?” 031.The seventh 懒惰以前,不叫懒惰的时候,有自己的小名。 “尾太。” 那时候,他也并不懒惰。 “尾太。” 记忆中,会这么亲切称呼他的,只有母亲。 “尾太。” 确实有人在呼唤自己。懒惰睁开眼。 母亲慈爱的目光迎了上来:“该起床了哦。” 懒惰怔怔地望着母亲,女人惨死在家族斗争中已经有些年岁了,懒惰记得那年因特网问世。 “寿郎已经先出发了哦。” 女人慈眉善目,说:“早餐是烤吐司加炼奶。” 懒惰嘻嘻一笑。 “谢谢啦。” 随后,伸手,凭空把女人在视线里像纸张一样捏碎。 而他眼前的一切,似乎真的就是一张绘卷,被他随手扯落。 “感谢帮我回忆起这段往事。” “只是我并没有特别想要回忆的内容。” 周围环绕的空间,就像潮水褪去,新的一幕画面像退潮的水,色彩慢慢浮现。 那群定格的人物,随着声音灯光渐渐完备,也开始活动起来。 “妈妈尾太今天学了三种黑魔术,我连一种都没学会。”同龄的小朋友在家里诉苦。 “为什么他每天都那么精力旺盛啊。兴致勃勃地学习,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人家可是少主,必须肩负起家族大业,自然需要多学一些。” 懒惰笑了。 那时候,只是单纯觉得黑魔术有趣而已。 成年人总会把自己认为的利益相关套用在孩童的行动上。 “尾太,第一为什么又是你!我辛辛苦苦学了那么久,你一眨眼就学会了,凭什么啊!” 懒惰想起来了,就是从挚友的那副表情起,他开始沉默内敛。 那时候,懒惰还不懂,为什么别人学着学着就厌倦了,明明是很有趣的内容,但是似乎没有人有心思学得下去。 他仿佛看见小时候那个眼睛忽闪忽闪的自己。 懒惰哂笑。 但是如果大家不喜欢,那他就不再显眼,开始偷懒。 每天大家学习黑魔法的时候,他在盯着窗外的蝴蝶,偶尔找找其他的事情,发泄一下充沛的精力。 几乎见不到他学习。 这样就好了吧。 小时候的尾太想。 但事实上,这并不影响他的第一。 “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明明你都不学了,为什么我那么认真还是赶不上!”小寿郎哭着跑回家了。 他们……是想要第一的位置吗…… 要的话,我给你就是了啊! 尾太喊道,追了上去。 画面破碎。 愚蠢的时候真的挺膈应人的。 懒惰接任家主授予新一任的懒惰,那年尾太仅十五岁。 原因是他终于黯淡无光,再也没有人关注当年那位天之骄子。 耳畔似乎出现了他人的质问声:“能一秒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拖到一分钟?” 懒惰微笑。 “因为剩下的五十九秒太无聊。” 他猛然睁开眼,那一瞬间,所有的幻想,一层又一层包裹的时空,从底部荡漾的波动扩散开来,所有的光影、人声、喜乐、都扭曲消融。 懒惰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 此时已经入夜,特疗院的点滴声异常刺耳。走廊的医生定期检查,已经敲响了隔壁的门,很快就过来了。 “笃笃。” “请进。” “醒了呀。”医生戴着口罩,上前例行询问:“现在感觉如何?” 懒惰看着他,说道:“还不错,如果能摘下你的脑袋就更好了。” 医生口罩里传来轻笑:“那你可能没那么容易如愿。” “看来很留恋幻境里的场景呀,不然怎么迫不及待地逃出来呢?”医生说道。 “谁会留恋那些不忍直视的童年,更何况是劣质的幻境。倒是你,我挺好奇你的童年,倒地多么不幸才会养出你这么一只怪物。” 懒惰说道,随手拿起旁边的苹果,咔嚓咔嚓大口吃起来。 “我的童年啊……不算悲惨也不算幸运,正常人类小孩的生活吧。”医生轻笑, “一个玩得来的小鬼,一堆写不完的作业,以及追不到的姑娘。” 懒惰口里嚼着苹果肉,说话有些含糊:“那倒也不赖。” “你这种竟然还有玩得来的小鬼,难得哦。” 青柳没有生气,说道:“小时候人总是懵懵懂懂,度过了最无知的年纪,才能慢慢走出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我只是正巧需要有个人让我认清道理罢了。” “哼,酸溜溜的回答。”懒惰嘲笑道。 “我可从来不羡慕他,以前就是,现在依然如此。”青柳歪歪头,露出温和的笑容,“吃完了?” 室内的寒气从各个角落溢出,房间的温度瞬间降低好几度。 “嗯。”懒惰把剩下的果核随手丢进垃圾筐,听见声音咣当咣当响,他用手袖擦了擦嘴,掩住嘴角,“准备收拾你了。” “曾经我很喜欢你的聪明才智,才不外现,虽然名为懒惰,实则比任何人都积极上心,只是害怕自己的成就太过于耀眼,不得不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对一切都很懈怠。” 懒惰眯了眯眼,身体腾空而起,身后,十二束鬼火像轮盘开始缓缓转动。 “懒惰有三种境界,一是偷懒给别人看;二是偷懒给世界看;三是偷懒给自己看。”青柳身上的白色医大褂被鬼火擦过,瞬间燃烧起来,橘红与深紫色的火焰将他燃烧,衣物瞬间被烧穿,露出红白相间的骨骼。 很快,青柳像一尊燃烧的雕塑,浑身烧得嗤嗤作响,最后仅剩焦黑的支架。 “黑魔术吗,真是精彩的咒术。”青柳感受着身体被高温灼烧,神情却有些享受,“鬼火,多么贴切的元素,就像是为地狱归来的我量身定做。” 说话期间,紫色烈焰并拢合并成巨大的人形篝火,撑破了特疗院的天花板,周围的景象就像打碎鸡蛋壳,咔嚓咔嚓地崩溃。 懒惰皱眉。特疗院的建筑材质可没有这么脆弱。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你已经从幻境中脱离了?”青柳的单只眼睛睁大,“其实也对,越是聪明的人,越是信任自己的判断。” 懒惰才猛然惊觉,此时此刻,从童年至今,所有的景象一幕幕像电影播放,依旧环绕在自己的视线内。 “你逃不掉的。”青柳说道。 “滚啊!”懒惰大喊,与此同时,他不得不迈开步子,捂着耳朵拼命奔跑起来。 身边的鬼火一朵朵熄灭,轮盘的速度也慢慢减下来,懒惰的身躯越跑越小。 很快,名为寿郎的小男孩,出现在懒惰身后:“讨……厌你!” 他被高挑的女人挡住,仰头看见脸庞黑乎乎一片,只有阴恻恻的笑容:“尾太……” 懒惰一惊,推开女人继续夺命狂奔。 …… 青柳默默盯着懒惰的心脏起伏,昏迷之中神情挣扎,涔涔冷汗浸湿了床单。 他贴心地关上了门。 就让你沉眠在无尽的恼怒与逃避之中吧…… 032.The Eighth “砰!” 有动龙马推开大门的时候,懒惰依旧沉睡着。 只是再也没有醒来。 众人沉默,苏醒的医生告知懒惰脑疑似死亡的事实。 因为脑死亡需要观察十二小时以上,并确认脑部神经衰竭乃至坏死,所以尚未得下定论。 其实异鬼的身体素质异于人类,强大的复苏能力之下,依旧脑死亡,几乎已经可以宣布死讯。 懒惰的心电图依旧稳稳地起伏着,浑然就像睡着一般。 有动龙马有些哽咽,看着懒惰带着面罩呼吸机的睡颜,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来晚了。”贪婪有些黯然。 妒忌自从发现自己的大意之后,躬身坐在角落里不再言语,神情自责。 这时候其他各路结社的领袖已经相继离开,只剩下燃山堂的小寺将和恋尸人,依旧驻足在侧。 “请节哀。”小寺将语气沉重。 “懒惰家主情况恶化是在一个小时前,半个小时内脑神经衰竭加剧,才造成了神经系统的奔溃。”旁边的医生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段时间值班的医生护士都不在场,是我们的失职。” 贪婪没有说话,这时候再指责失职也无济于事。 “青柳不仅知道我们集结起来,还乘机对懒惰下手。” 众人心中也蒙上一层阴霾。 这种家伙苦心积虑,步步为营,身边的同伴中了陷阱相继倒下,幸存的人状态都有些低迷。 “这就是青天帮和鸿斗门背后的人么……”小寺将内心纠结。 连七宗罪都来不及发挥真正的实力,就在对方的算计中损兵折将,他个临危上任的临时分堂主,可没有这种魄力与恐怖的敌人作对。 他身后的恋尸人很少说话,像一块木头,渗人的是,这家伙尸气很重,身上的绷带与裹尸布,就像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装束,让他一阵反胃。 但所幸对方并不是什么强势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唯命是从的杀戮机器。 气氛有些沉重。 有动龙马退出病房,看见傲慢倚在墙边,仰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走道里传来呛鼻的消毒水味,有些发咸。 傲慢也不是善于表达的类型,她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守望与陪伴中。 有动龙马有些心疼,女人的表情一成不变,无论是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的淡然,还是感伤却不知做出何种表情的失措,都不是正常女子应该有的表情。 而此时无论说什么话,都不如抓到犯人来得实在,反倒显得自己无能。 “不必自责。”傲慢说道。 她反倒安慰起自己了。 “傲慢,你说,要是你没有救我,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傲慢歪了歪头,垂落几缕头发。 “他是来找我们复仇,而不是你。” “这么说也是。但是唯心一点来讲,确实是我来了之后,一切都变得糟糕了。”有动龙马说话没有底气。 “我们并不是不相信命运,相反,承蒙诅咒的我们,比任何人都相信命运。” 傲慢说道。 “所有人都坚定不移地相信着,自己终将有自己的归宿。什么时候死、会怎么死、死在谁手上,我们都无怨无悔,这就是我们既定的命运。” 她语气依旧平稳,但是内容却让有动龙马有些颤栗。 “所、以……” “所以,你不必过于自责,他们也不会怪罪你。” “你们即便知道我会带来不祥,依旧让我留在身边……”有动龙马哽咽道。 “一开始并不知道,但是越来越多人倒下之后,也不得不算是确认了。” 傲慢说道:“这次的敌人对我们很熟悉,所以掌握了大多数人的弱点。但是他对你不熟悉,如果发挥得当,你将是出其不意的一击。” “可是我身手很差,连小动物都不一定敢杀,更何况是凶神恶煞的异鬼。”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训练你。”傲慢说道。 她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继续说明。 “我也不想让大家因为我白白牺牲。”有动龙马瞄了一眼,病房里的人默默关注着懒惰的情况,恋尸人难得抬头,碰上他的视线。 有动龙马心虚地挪过视线。 总觉得恋尸人的眼睛里,除了麻木无光的神情,还有其它的言语。 就像盯上猎物的感觉。 想到这里,有动龙马吓得缩回身子,背后发寒。 “他是个高手。”傲慢说道。 “啊。”有动龙马才发现傲慢盯着自己,明明缠上绷带,但她对视野之类似乎没有影响。 “傲慢……的心眼能看见我的表情吗?” “不行。” 有动龙马挠挠头,那算了。 这时候,门口有西装打扮的男人,快步走来。 男人身材高大,走到傲慢面前,鞠躬致意。 “大人。” “讲。” “是。我们是暴食家族的家仆,家主交由我转告各位。这一代的暴食,前几日已失去活性,我们来不及检测方位,能量就消失了。” 有动龙马有些诧异。 “请节哀。” 男人鞠躬,胸口别着白色的花。 “知道了。” 傲慢淡淡地答复:“有劳。” 之前还没有暴食的下落,可以认为他只是失联了,心里一直不肯承认暴食凶多吉少的事实,只是噩耗接二连三,让有动龙马依旧有些承受不住。 傲慢陪同西装男子,进入病房告知其他人,只留下有动龙马站在走道。 护士推着车从尽头的一侧咕噜噜过去。 第八人了。 有动龙马回忆起男孩,苍白的脸上总带着腼腆的笑容。 暴食明明那么普通,就只是一位人畜无害的大男孩,更何况还丧失了味蕾,但连这样的人,都被厄命毫不犹豫地收走…… 有动龙马暗中发狠,咬紧牙关。 无休止的死亡,就是什么时候是头。 他实在挥霍不起伙伴的生命,经历以身边人生命为代价的一次次折磨。摊开手掌,似乎可以看见自己坎坷多难的命运,以及身体里随时会苏醒的怪物。 他一拳捶在墙体,咚地作响。 “不……哭……” 有动龙马一怔,环视了一圈,四下无人,傲慢和病房内的诸位刚刚得知暴食的噩耗,讨论的声音很小,但没有人在注意他。 幻觉么? 声音出现得太突然,应该是自己神经紧绷,有些幻听了。 “不哭。” 有动龙马有些难以置信地睁眼。 033.援手 “不哭。” 有动龙马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下他听清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但是周围根本没有在和他对话,虽然难以置信,但似乎……这个声音源自身体。 “你是谁?” “我……是谁?”声音喃喃自语。 “哐啦。” 这时候,黑色西装的男子退出病房,鞠躬道:“如此,诸位好运。” 说罢,他才施施然转身离开。 有动看着现场的人,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作罢。 那个声音也没有再响起过。 …… 天蒙蒙亮。 所有人坐在大厅,贪婪默默地啜了口烟,这是有动龙马第一次见他抽烟。 回到别墅的时候,新的消息传来。 昨晚会议上活跃的那批人,大部分见不到黎明的太阳了。 能喘息到今天的都是投敌之人。 小寺将吓得面色发青,要不是自己碍于分堂主的颜面、与恋尸人一同回援特疗院,恐怕在昨晚回去的路上也步了那群人的后尘。 对方知晓众人聚集的时候,就应该提醒他们小心的,只是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对方既然发了请柬,自然不会有所动作。 疏忽大意、或者有所准备依旧力有不逮的众人,最终没有援助的能力。 青天帮和鸿斗门今早开始回收这些覆灭结社的地盘,进一步扩张。 这下子,真的进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现在左京都登记在册的官方结社,恐怕都被收覆得差不多了。”小寺将无奈地说,他甚至有些羡慕底下那些小型结社。他们可以投降,而身为明面上的第一,他不行。 异鬼世界里,每年都会对基层结社进行评选,而选中的结社拥有基础的地方治理权,维护地方治安。这种流动的竞选方式刺激了底层结社的活力,也保存了异鬼社会原始的战斗本能。 而燃山堂这几个月里一直在减员,受到重创之后一蹶不振,显然已经无力再维持好当地的治安,这也是青天帮和鸿斗门有机可趁的原因。 目前左京都为数不多的战斗力,增援的灵已经遣返,继而由七宗罪接替,俨然在人员战斗力方面,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而左翼……这些不知名的刺客杀手层出不穷,原本几乎绝迹的猎人群体,也开始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其他结社的偃旗息鼓,代表着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找不到新的援手。 恐怕在暗流中,很快就会被左翼势力占据。 “请问……我们可以向赤星议员求援吗?”小寺将问道。 “赤星先生现在并不在左京都,被调到右京都商讨决策了。” 贪婪皱眉。 “这样啊。”小寺将一脸失望。 当前战力来说,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只是贪婪、傲慢和妒忌三人,加上恋尸人,才能堪堪算上战力,而在基础人手方面,并没有占据太大的优势。 有动龙马发问:“那我们可以向人类求援吗?” “开什么玩笑?你疯了吗!我们怎么可以找人类帮忙,那群软脚虾哪里靠得住!”小寺将斥道。 “你想找谁?”贪婪询问。 有动龙马挠挠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不是反对左翼派系残害人类吗,那人类应该会认可我们吧,要是我们也倒下了,人类的处境可会更加危险,所以他们应该会考虑支援或者合作吧?” “哼,他们巴不得我们内斗消耗,怎么可能会援助我们!” 有动龙马说不清楚,就像是自己曾经为人类,还对人类抱有一丝期待和自豪一样。 “别这么说,人类,可是一个很强大的种族。” 他回辩道。 “嗯。”许久未曾开口的傲慢说道。 小寺将不好发作,说道:“那你觉得人类能帮上什么忙?” 有动龙马说不上来,毕竟以他一个小市民的身份,安安稳稳地度过二十余载,都没有发现人类如何在暗地里与异鬼抗衡,兴许被发现的话,他也活不到这时候了吧。 傲慢说道:“人类世界有很多高手。” 有动龙马想起了酒吧的那位青年,他的调酒手艺很娴熟,总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左京都的猎人就不用指望了,他们常年被各大结社打压,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小寺将说道。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底,还是伫立着一枚身影,对方在烈火中回头,半哭半笑的惨白面具仿佛对他无情嘲讽。 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把这段时间的恐惧压回去。 “那警视厅呢?或者特种部队?以前见到这些职业,总能给自己带来莫大的安全感。”有动龙马缅怀地说道。 贪婪捏着下巴,琢磨着可行性。 “叮咚——” 众人纷纷朝门的位置望去。 “这么早,会是谁?” 有动龙马上前开门。 门口是一位干练的女性,带着眼镜框,马尾卷成团,塞在警帽中。 对方神情一凛,正色道:“你好,我是左京都警视厅藤原千鹤,受、灵的委托,前来相助。” “警官,就……你一个人吗?” 有动龙马实在看不出这名女警有什么过人之处。 藤原千鹤眼睛微眯,透过镜片瞪了他一眼:“是的。” “哦哦快请进。”有动龙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撤开身子,让女警进来。 出于职业习惯,藤原千鹤下意识开始观察屋内的众人。 小寺将她认识,最近的爆炸案件和燃山堂有关,为了群众的安全,必须了解情况,并——适时地安抚民众的情绪。 故而和这些结社打了不少交道。 绑着绷带蒙住眼睛的女人,灵介绍过,是七宗罪之首,傲慢。 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是七宗罪的贪婪。 蒙着眼睛绑着小马尾的男人,应该就是剩下的妒忌。 话说回来,这个看起来挫挫的家伙是谁? “你好,我是有动龙马,这段时间刚刚被傲慢救回来。” 有动介绍自己。 “哦。”藤原千鹤的目光没有多做逗留,角落里一个浑身裹着发黄布料的家伙,装束十分惹眼。 破旧的裹尸布,边缘角落已经破烂成条,灰扑扑的,手臂和脸上全是绑紧的绷带,活脱脱怪人一个。 以及这个家伙的眼神,死气沉沉,让人没有交流的欲望。 “他是燃山堂右京都援兵的恋尸人,这次来的路上受到袭击,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有动龙马解释,他也有些奇怪,这件事情之前也是随口一提,自己竟然还记得住。 034.罪之起源 “藤原警官。”小寺不冷不热地打招呼。 女警也友好地点头致意了一下,孤身一人,身边全是异鬼,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 她不禁有些恼怒,想起那个嬉皮笑脸的女郎,但是对方告知的情报又很关键,使藤原千鹤不得不参与进来。 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灵小姐托我转达一些消息,以及让我协助诸位,渡过本次难关。” 听见是灵,七宗罪的三人都稍微正视了些。 有动龙马不清楚灵是谁,但看见几位同伴的神情,料想应该是一位厉害的长官。 “你好,鄙人贪婪。这两位是傲慢和腹妒忌,请问灵大人有什么指示吗?”贪婪问道。 藤原千鹤正色道:“灵小姐得各位陷入困境,让我转告各位,幕后黑手交由她来对付,各位不用分心,务必尽全力解决作的犯人。” “当下的情况,敌人对我们相当了解,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藤原点点头,说道:“麻烦把当下的经历和我讲一遍,自从色欲小姐遇害的案件起,我们就对你们保持着较高程度的关注。我们曾对凶手展开过一点排查,或许可以补充的细节。” “你们也知道阿欲遇害了?” 藤原千鹤点头:“我们当晚收到求助热线112转接的报案电话,应该是遭受信号屏蔽的缘故,不得不从求助热线打过来。当晚我们锁定了大致的地点,赶完现场的时候,只留下大量的硫磺燃烧,循着路线追查,发现是你们之后,上级才命令我们中止调查。” 她扶了扶眼镜:“后来传出的消息证明,当晚的受害人,应该是色欲小姐。” 有动龙马不得不多看了她一眼,顺藤摸瓜的能力很厉害,刑侦经验相当丰富。 “请问,您是叫藤原千鹤么?”傲慢突然发问。 “是的。”藤原千鹤疑惑地看了傲慢一眼,问道,“请问有什么事么?” 傲慢摇摇头,回归沉默。 贪婪接过话,开始向藤原千鹤介绍最近的情况。 暴怒死于酒店,靠着自爆冲破黑雾凝结的石化;妒忌转移一名傀儡异能的时候,却遭到暗算,傀儡的能力是以自毁双眼为代价,而妒忌不幸因此彻失明;懒惰和暴食的情况也各不相同。 藤原千鹤听得很仔细,她皱了皱眉。 “凶手的手法似乎因人而异,却又似乎带着某种强烈的目的性。” 众人细细揣摩。 小寺将有些不耐烦,不知道敌人的弱点,却在这里带偏话题,在他看来这女人的出现有些多余。 她询问道:“贪婪先生,你能详细说一下暴食和懒惰的被害情况吗?” 贪婪点点头,再细致地说了一遍。 期间,女警一直静静聆听,手中的笔记本写写画画,时不时点头。 最终,藤原千鹤放下手中的笔,长长地吁了口气。 “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贪婪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请容许我做一个大胆的猜测。”藤原千鹤把涂涂写写的内容展现给众人看,里面依次记载了从色欲、暴怒、暴食、懒惰、妒忌遭受袭击的方式。 接下来,是贪婪和傲慢,他们的备注栏后边,竟然也有文字。 小寺将眼睛睁大,一是他不相信这个女人的信口开河,二是这女人的举动,就像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藤原警官,你究竟是哪一边的!”他喊道。 毕竟她是人类,却言明了贪婪和傲慢可能遭遇的危险,这么看来,简直就像是对方派来的间谍。 傲慢和贪婪却很镇定,前者说道:“请详细说明原因。” 藤原千鹤扶了扶眼镜框,说道:“这是我的一个猜测,只要稍微参考一下其他文献,从犯人的行为,不难判断犯人的意图。” “你说的文献是指?” 藤原千鹤说道:“诸位可知晓‘七宗罪’这一名称的来由?”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七宗罪’源自中世纪的教义,以及哲学神父所带来的信条,定义了影响人类罪业的七大原罪。几经辗转,最终衍化成如今的模样。” “代号为‘七宗罪’,那也是参照教义而命名,根据七宗罪的内容,教会曾经定义了七种刑罚。” 她的眼镜片底下闪烁着光芒,正色道:“所以对方极有可能根据这些刑罚来作案,达到高度还原以及满足自身表现欲的需求。”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猜得出对方的作案手法吗?” 藤原千鹤沉吟了一会,说:“一定程度上吧,因为中世纪的刑罚受限于想象力,有一定的缺陷,但如今,层出不穷的能力掩盖了这种想象力的匮乏,使得对方的行为灵活多变起来。” “我明白了,藤原警官的推断,相当于起到警示作用,让我们了解对方想要达成的效果。”贪婪盯着自己备注后的“伏卧”字样,缓缓地说道。 “没错。通过你们的陈述,我推测,犯人是一个拥有极度表演欲、心理层面存在极端情况的强敌。这种类型的敌人,他会极力营造合乎表演的环境氛围;相反,一旦我们破坏对方的表演,他也容易恼羞成怒。” “而这种时候,是我们抓住破绽,反击的开始。”藤原千鹤说道。 “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对方对我们很熟悉,懒惰试图反其道而行之,却依旧中了对方的陷阱。”贪婪说道。 藤原千鹤秀眉微蹙,说道:“那现在请问各位的想法是——?” “原本的盟友,其他各大结社的援军,都在会议之后遭受敌人的袭击,先前的计划也无从施展。” “了解了。”藤原千鹤点点头。 “喂,警官,你这是什么态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小寺将看着藤原千鹤镇定自若的样子,有些不忿,“请注意对方也可能在监视着这里,借着我们举行会议,回头就把其他人都暗算了;你既然加入了我们,就要做好进入对方视线的准备。” “这点我了解,我也并不打算离开这里。”藤原千鹤说道,“论起来,应该是全市最安全的地方。” “切,油嘴滑舌的女人。”小寺将不再多言。 “那藤原小姐的意思是?”贪婪看着对方从容的模样,应该是还有话说。 “这场战役,我们也并非没有优势,只是需要各位的配合。” 藤原说道。 035.心理准备 流动的夜风摆弄着窗边的帘布,柔和的线条招展飘摇。 别墅灯火亮堂,壁炉缓缓地传递热量。 众人听完藤原千鹤的陈述,陷入短暂的沉默。 相当冒进的计划,但确实也存在一定可行性。 “这是伊丽丝整体结构和设计图纸,论人员布防,你们比我在行,应该更清楚对方会在哪设置人手。” “竟然连歌剧院的地图都有。”小寺将想着,看来她做了不少准备。 “我只是在做自己分内之事。”藤原千鹤回道,“事关城市民众安危,也请各位竭尽全力。” “先这样吧。”贪婪说道,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蒙蒙亮,却被厚重的云层遮盖,16区的雨季一如既往地绵长。 “经过一夜的讨论,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 小寺将起身:“其他结社已经倒戈,我还得回去稳定手底下的人心,祝各位好运。” “至于人身安全,有恋尸人先生的保护,暂时不成大碍。” 贪婪接过话:“嗯,慢走。” 恋尸人没有说话,默默跟在小寺将身后离去。 送走小寺将之后,只留下藤原千鹤依旧坐在一侧。 “藤原小姐请随意。” “嗯,多谢。” 傲慢顾不得休息,示意有动龙马跟着她继续训练。贪婪照顾妒忌,回房休息。 藤原千鹤站在室内,隔着窗户,看着青年在蒙蒙细雨中,时而翻滚,时而伸拳还击,但一次次被拧在地上。 傲慢也毫不留手,一次次将有动龙马的双臂卸下。隔着窗玻璃,藤原千鹤都可以听见脱臼的惨呼。 “藤原小姐,你似乎还有所保留。”贪婪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男人说话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是的。”藤原承认。 “我在想,从今晚的讨论来判断,你们都清楚那个男人身上带着厄命,为什么不试着用他的厄命来带走犯人呢?” “是呀,我们也想,但是目前来说,这种不确定性太大了,甚至不清楚我们会不会被这种穷凶极恶的命势带走。”贪婪承认道,“但是仅剩一人会死,不免又是一场豪赌,不是么?” “你们怎么确定只会死九个人?” “有动君这么说,我们姑且就这么相信着吧。”他还有心思露出笑容,“其实这件事与他无关。犯人青柳是我们的死敌,无论有没有遇到有动,我们与他的交手也不可避免。事到如今,还剩一人会死,也就是会有两人存活,说不定预示着我们能够顺利消灭青柳,倒也是不错的好消息。” 藤原千鹤有些敬佩对方的豁达,稍稍柔和了语气:“您比我想象中还要勇敢。” “敢只身加入我们的斗争,无论是胆魄还是气质,您都是我见过最出色的人类。”贪婪笑着回敬道,“如果可以,我都有点想追你了。” 藤原千鹤面色一肃:“请不要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印象。况且对初次见面的女性就提出这种过分的说法,未免太轻佻了。” “哈哈哈。”贪婪笑着说,“我看人向来很准,藤原小姐是值得信任的同伴,无关种族。” 他稍微睁开眼:“这几天的氛围,大伙儿都有些压抑,平时这种口花花的事情,应该是懒惰来做。” 藤原千鹤静默。 眼前这名雄壮的男人,并非如同挂着原罪的凶名一样让人忌惮,相反,有一种魄力与气度,让人接受与认可。 或者说,这个团体,哪怕现在已经破败不堪,依旧蕴含不断攀升的生机与活力。 藤原千鹤有些理解灵为什么让她来协助他们了,比起嗜杀成性的派系,温和的他们才是真正维系双方种族关系的纽带。 有动龙马趴在地上大口喘息。 雨丝顺着鼻梁滑落,在唇边尝起来有些沁凉。 “你是新人对吧?”藤原千鹤在旁边蹲下,给他递来毛巾。 有动龙马抬手接过毛巾:“谢谢。”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么?” 藤原千鹤打量着他,相貌平凡、表现普通的青年,除了满腔热情之外,实在无法给予什么正面评价。 “我只是好奇,身负厄命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罢了。”她瞥了眼,说道,“也没有三头六臂啊。” 有动龙马安静了一会,缓缓坐起来,说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自己都很迷惑,我存在这个团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明明就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话也不是这么说,你的同伴都接受了你,不至于自己在这自暴自弃吧?”藤原千鹤自己捧着热茶,说道。 “虽说我也看不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女警补刀。 “但是违心地说,人生就像一道道交汇的轨迹,彼此之间互相影响、互相作用。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总有值得你去做、需要你去做的事情,不是吗?” 藤原千鹤朝着他扬了扬眉毛。 “我是这么信奉着,并竭尽所能,发挥自己每一分价值。动机的话,无关好坏,无关舆论,纯粹就是心安吧。” 有动龙马有些崇拜地看着她。 “有动君在之前是新闻媒体工作者吧?” “是的。以至于我刚开始了解异鬼的时候,总有一种想要把异鬼分享给全世界的冲动。” “你……很喜欢异鬼吗?”藤原千鹤试探着问。 “我也抵触异鬼,觉得随便吃人,视人命如草芥,违背了二十几年下来的教育和价值观念。但后来,同伴们让我明白,其实异鬼也好,人类也罢,都有很多善良温和的家伙,总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主要是我在人类社会的时候无人问津,刚成为异鬼却有这么多同伴,内心欢喜吧。”有动龙马挠挠头。 “嗯。”藤原千鹤第一想法是活泼女郎中那张笑嘻嘻的脸;第二反应有些意外,是那个腼腆的笑容,“总有些人,值得你去尊重和认可。” “我也想,我甚至希望,那些心地善良的异鬼可以被人们熟知,这样,双方可以毫无嫌隙地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不是更好吗?”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沉浸在自己的设想中:“虽然这么说有些自说自话,但是同样是充满情感情绪的生物,我觉得种族的生理界线,实在不应该是双方关系的隔阂。” “嗯。”藤原千鹤有些神游。 “可惜我的能力远远不够,双方互不信任的情况下,把这些消息公布出去,会被当成散播谣言、危害社会秩序的不法分子吧。” “现在还不是让人类认识到异鬼的时机,频繁的爆炸袭击和异相,已经让人类的神经变得脆弱敏感,一时间人们也接受不了这种事实。”藤原说道。 “嗯。”有动龙马叹了口气。 “说回正事,我只是来提醒你,要做好发挥自己价值的觉悟。”她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 “如果能够利用你的诅咒,不遗余力地去掌控它,并把最后一席交给犯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没等有动龙马回复,藤原千鹤神色凝重: “不然,为了破除诅咒,你可能得做好牺牲自己的觉悟。 “这是灵小姐托我转述的内容。虽然这不是我的风格,但我也没办法替你求情。” 她说完,给有动龙马预留了思考时间,缓缓起身离开。 有动低下了头。 藤原的意思很明显,为了破除诅咒,必要的时候,解决自己,也是一种方式。傲慢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楼顶淅淅沥沥地低落,将她的容貌遮得模糊。 他攥了攥手掌心,心底默默做了决定。 藤原千鹤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雨。 突然,手机的提示音响起。贪婪端坐在大厅,傲慢擦拭着短刀,目光都被声响吸引过来。 女警打开手机,略微浏览信息之后,沉声说道: “现在,我向各位转述第三则信息。” 036.反攻 青柳轻轻採去帽子的灰,倒扣在脑袋上,今天他特意来试试舞台效果,灯光和音响都已就绪,歌剧院里唱响古典乐章的时候,现场一定充满惊心动魄的美。 红色的幕布占据舞台中央,抬头可以看见一圈圈的环形拱顶,大理石精心打磨,配合暖黄的灯光,汇聚于最顶端,像一只睁开的眼瞳。 充满了审视与庄严的美感。 后台的梳妆间里,化妆师把衣柜车推出来,咕噜咕噜的滚轮声很轻,一柜子的衣服磕磕碰碰,打开的时候就像琳琅满目的时装现场。 青柳挑出一件衣服,白底衬衫红色领带,黑色的西式外套上纹着金丝花边,他仔细端详了一阵,又摸了摸材质,才扭头问向一旁的男人: “你觉得这件好看吗?” 小寺将额前冒汗,说道:“好看。” “别那么拘谨嘛,舞台和表演,可是为了给观众带来由内而外的放松和愉悦。”青柳说着,解下手上衣服的口子,摩挲着胸口的礼花,相当精良的制作,让人迫不及待想要等到两天后表演的盛大场面。 “青柳先生,当下对方孤立无援,为什么不进一步蚕食,偏偏要大张旗鼓?” “你以为我们占有优势吗?”青柳轻笑,眼神在灯光下阴晴不定,“那个心软的女人,可从未真正发力。” 小寺将还是担心自己的安全。既然站了队,只有彻底铲除对方,才能心安理得。青柳这番话让小寺将心脏猛然提起,他迟疑地说: “那——” “放心吧,没有人是无敌的,总有破绽会出现,就让他们多多彩排几次吧。” 青柳没有理会他,挽起衣物的手袖。 “那,我先行告退。” “慢走不送。” 小寺将从伊丽丝大剧院的后门悄悄推出来,给他开门的侍者面无表情,准确来说连眼仁都没有。 这让小寺将不寒而栗,这座大剧院,现在只有青柳是有意识的活物。 但并不代表这里没有布防,这家伙炼制的傀儡,里里外外把守着所有的通道,一路感受这些死物渗人的注视,不免有些芒刺在背。 他出卖了整个燃山堂,权势、荣誉,比起生命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 好在这些天他诱导了七宗罪,同时又暗中提供着情报,青柳才得以把布局设置得更加灵活多变。 算是他的投名状。 如今好不容易,七宗罪还剩两人。至于结社的生死,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那种过家家喊着大哥的玩意,遇到真正穷凶极恶的暴徒,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还是怀念以前当小弟的日子,没事可以叫上服部,左右各拥一个女人,乘着酒兴凑上去闻闻发香。 他神情阴鹫,已经很久没有在别人面前暴露本性了,自从被那名该死的赏金猎人吓破了胆,做什么事情都开始唯唯诺诺。别人都说他软弱无能,平庸至极,殊不知这才是最安全的保护色。 小寺将想着,突然前方的拐弯路口,地面上的人影慢慢拉长。 伊丽丝歌剧院附近本来就没什么居民,不景气的商铺陆续搬走,只剩下酒鬼赌徒还有其他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还在附近徘徊。 他下意识低头,不想被别人看见容貌。 “笃、笃、笃。” 脚步声很慢,听起来相当稳健,不是醉鬼,是个女的,这是高跟靴的声音。 女的?等等! 仓皇之中,小寺将猛然抬头。 却看见一头长发飘然而至。 女人的长袖衣后,手指攥紧短弧刀的握柄,几乎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一道银光从面部纵向劈裂。 小寺将难以置信,面部到下巴,胸膛到腹部,迸开的血光抛洒出来。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朦胧的血色染上了高空的月牙。 小寺将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抬头的时候,那名戴着半哭半笑面具的杀手,而是从这样的月色中,当头劈斩。 银色的刀刃入肉的时候,有些微凉,绽开的血肉抛洒出血线,随后才是灼热的疼痛,像一道烙铁嗤嗤地印在额头。 他不断地吐着血,异鬼的生命力本不该如此脆弱,但是飞速流逝的体温似乎在昭示着他的死期。 小寺将歪过头,看见高跟靴旁,银晃晃的刀尖,自己的血缓缓滴落。 此刻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他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如何暴露。 摊开沾血手掌,手背贴着水泥地面,温热的血已经将手指浸染,小寺将喃喃自语: “原来……死……也没有多痛嘛……” 说完,中年男人的眼珠慢慢失去光采。 “算是解决了叛徒。”贪婪踩着黑色作战靴,从另一侧的黑暗中走出来。 “走吧。”傲慢没回头,径直朝着伊丽丝歌剧院走去。 贪婪抬起头,望向这座庞大的建筑,像一头巨兽匍匐在水泥路面,巨兽的内部,就是那名宿仇。 今夜,一切都将分出胜负。 男人的黑色硬靴踩在水洼上,溅出水渍,揉碎了泥泞不堪的月亮。 傲慢走着,突然顿住脚步,贪婪见状也马上戒备。 “来早了呀。” 楼道里的广播设备异口同声地响起。 原本昏暗的室内,突然被强光照射,噔噔噔地将前方的路依次照亮。 “来吧,我在舞台中央等你们,不过,你们可得有命过来哟。” 广播里男人戏谑地说,一阵沙沙声后,再无音讯。 傲慢闻言,加快了冲刺速度,短弧刀在每隔两秒依次在窗边掠过寒芒。 “砰!” 剧烈的碰撞声响起,拐角处一头暴走的怪物像重装坦克摧毁墙壁,蛮撞过来。 傲慢脚下一顿,急停的同时侧身轻盈让开对方突进的落点。 炸裂的碎石和漫天烟尘席卷开来。 烟雾散尽,怪物的身影毕露。 那是一头满脸煞气的金刚,黑灰色的毛发,赤红的双瞳,咧开的嘴角露出尖利的犬齿,朝天怒捶自己的胸膛,敲击结实的肌肉像鼓声咚咚作响。 发泄完毕之后,它三两步奔袭而来,甩手抡直了臂膀,就像重锤当头砸落。 腥狠的兽息在傲慢上方吐露,女人不闪不避,握紧手中刀柄,手腕抬转,刀势下沉,调整到可以一刀割喉的角度。 唰—— 037.追逐战 地下车库。 日光灯里,汽油和柴油的味道让人一阵不舒服。 有动龙马掩身躲在刷白的柱子后。 陆陆续续有人从电梯间走出来,他们装着西装,戴着墨镜,行色匆匆,走路时翻飞的衣摆隐约露出黑色的枪柄。 这里是青天帮的地下车库,上回酒店袭击并没有让对方收敛,甚至在得知燃山堂无应援的情况下,变本加厉。 他耳边的黑色耳麦里,响起藤原千鹤的声音:“盯紧他们。” 有动龙马神色一凛,看着对方坐进轿车,连忙转换角度掩盖形体。 黑色轿车的车头,金标人像展臂欲飞,随着引擎的发动,缓缓从有动龙马眼前驶过。 待到黑色轿车与身后众多车辆驶出地下车库,有动龙马才快步跟上。 在僻静的路边,蓝色的玛莎拉蒂早早等候。 “关慎一在第一辆车里。”有动龙马介绍。 妒忌坐在左侧的副驾驶,摇下车窗,说道:“快上来吧。” “嗯!” 藤原千鹤瞥了眼,见对方的车群还在视线内,说道:“快点,跟上去才有机会找到幕后主使。” 有动龙马坐好,超着前方的挡风玻璃瞅了瞅,指着说:“那辆车头有金色雕塑的黑色丰田,关慎一就在里面。” 藤原千鹤一脚踩离合,拨手换挡,说道:“坐稳!” 说罢,另一只脚抵在油门作势欲踩。 “亩——” 蓝色玛莎拉蒂突然睁开双眼,像摩拳擦掌的四足走兽,随着油门,大吼一声疾步突进。 有动龙马被车子启动的推背感直接按回软垫,他不太敢坐这女人的车,可惜妒忌双目失明,自己又不会开车,只能咬咬牙抓紧前面的驾驶垫。 “这种声响会被对方发现的!” “已经被对方发现了!”藤原不得不大声喊,才能盖过玛莎拉蒂的咆哮声。 “啊?” 有动龙马抬头,对方的后续几辆车已经放慢了车速,呈品字形彻底封堵前方的路段,后车窗下拉,很快就有黑色西装的男人探出半边身子,手里的枪械开始向后边招呼。 黑夜掩盖了光影,但异鬼的视觉却依旧清晰。 “砰。”“砰。”“砰。” 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响起,公路上划出四道黑色的痕迹,藤原千鹤打死方向盘,一个漂移躲过几发子弹,任旧有子弹在车身上刮出闪烁的火星。 “噔——” “嗤——”轮胎急速打滑的尖锐声此起彼伏。 路上的行车听闻有枪声,个个吓得紧急刹车,一时间车子东倒西歪,远光灯像扫过的光剑,明亮晃眼,互受影响,车子穿过双向车道,扎进一旁的绿化道中。 “啪嗒——” 而藤原凭着侧身漂移的车技,堪堪从混乱的车流中跻身而出,车前窗被打出蛛网般的裂纹,但是玻璃依旧顽强地粘结在一起。 藤原千鹤见到爱车受损,心头在滴血,远行的车灯照照在脸上,露出眼镜底下泛着的寒光。 “玩飙车?老娘奉陪!” 她迅速抬档,才刚刚过弯,立刻踩紧油门,蓝色玛莎拉基仿佛感受到驾驶者的情绪,怒吼声愈发高昂,战意十足。 “限速40,您已超速。” 导航小姐的甜美嗓音被淹没在藤原千鹤的怒吼中,女人一脚踩紧油门,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而前方三辆铃木、马自达原本准备减速拦截,殊不知藤原千鹤反而趁着他们减速一股脑冲上前,就像衔住了尾巴,随时会把前面的车挤向防护栏。 “哇啊啊啊!”有动龙马吓得叫出意义不明的喊声,妒忌身怀佩刀,虽然看不到,但是颠簸的车身里,也是面色抽搐。 终于,对方有辆车不得不往前开,品字形变成T字形,藤原千鹤抓住缝隙,凑上去跟紧落单的车,喊道:“摇窗切了他!” 说罢,她就已经将所有的车窗都摇下,冷冽的风瞬间灌入车厢中,吹得有动龙马睁不开眼,等到恢复视线的时候,左边已经与对方的车齐平,而黑洞洞的枪口正准备瞄过来。 “砰!” 不是枪声,而是藤原千鹤的玛莎拉蒂悍然撞过去的声音,对方被撞得失去开枪的最佳时机。 坐在副驾驶的妒忌瞬间出刀。 车厢内挥刀,连最基本的施展空间都没有,甚至他还处于双目失明的状态。 可是男人的小马尾飞扬的时候,刀锋已经抵在对面司机的喉咙间。 抽刀抬腕划斩。 居合。 一组动作如秋波掠水,几乎在两车并行的同时,妒忌半边身子已经腾起。 这时候,有动龙马才看见在车窗边,对方也摇下窗户准备拔枪,却被男人的刀割在对方的铁皮上。在司机已死的情况下,带着车前玻璃又拖曳了几米,最终将车的铁皮连同玻璃一起划破,呼啸的风吹乱了妒忌的头发,凛冽的杀人刀术似乎连风一同切割开来。 根本看不清! 隔壁车子就像断气的走兽,车灯随着摇摆不断晃眼。 这辆车上另外几名青天帮的成员惊呼着,却依旧改变不了车子掉头不受控制撞向围栏的命运。 藤原千鹤看着自己左侧车窗来不及完全下放的玻璃被一同切成两瓣,有些心疼。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还需要照顾驾驶,继续抬高马力冲刺过去。 “不愧是妒忌!”有动龙马被这一刀惊艳到了,他无法想象双目失明,车内颠簸的情况下,竟然还可以抽刀御敌。光是划着车子强行扯动几米,这种身板强度,速度、力量、韧性、爆发,都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强。 他更深刻地意识到,七宗罪里,每一位成员,如果不被暗算,都是恐怖的杀戮者。 “呼。” 妒忌一把坐回车内,沾血的刀刃因为仓促没有归鞘的余地,刚刚是出了车窗才起手抽刀,现在狭小的空间连抬手都费劲,一个不小心就会磕到驾驶的藤原千鹤。 “坐稳,突围了!” 藤原千鹤喊道。 前面的两车在拐弯的弯道口,被藤原的玛莎拉蒂咬住,直接一个扭头,将其后胎顶得失衡,在转弯处重心不稳,很快打着旋儿被挤上栏杆,借着后轮的驱动,整辆车侧翻着摩擦出十几米,最终在地面的剧烈摩擦中,冒出浓烟与火花。 “轰!” 038.赝品 刀光一闪。 金刚被短弧刀割下脑袋,双手保持着合拢捶落的动作。 傲慢腾起的身子越过无头金刚,翻身蹲住卸力。 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下。 “小心!”贪婪喊道。 突然间危机乍现,原本倒落一半的金刚,头颅化作脓血重新长回脖子上,瞬间单手撑地的同时,翻身拧腰,另一只手臂朝着傲慢擒来。 粗壮的手臂覆盖满毛发,黑压压一大片像柱子擎天而起。 傲慢也没有迟疑,抬腿刺踢,一脚踢中掌心,将即将迎头的蛮力踢回,暴虐的劲道将金刚的手掌顶回墙面。至此,身体失衡的大块头才扭着手肘跌坐下去。 几乎在同时,内部的墙体突然被撑得变形,不肖三秒,整面墙朝着贪婪的方向坍塌下去,背后似乎又有什么大块头,横冲直撞般闯来。 “哞——”声若洪钟,似拱叫却更加沉闷,吨位十足。 贪婪双目睁圆,大喊一声:“跪下!” 暴起的烟尘突然席卷开,那头庞然大物还来不及靠近贪婪,突然地势下沉,连同瓷砖路面一起塌陷下去, 硕大的脑袋拼命摇晃,搅动墙面,黏连的墙灰石砂一同抖落,露出两颗巨大的板牙,血盆大口咔嚓咔嚓地吞噬着墙体的石块,把阻拦的地皮都啃了一块。 “吼!”倒地的金刚也翻身而起,惊人的弹跳力直接一头跃向楼道顶,双臂摆荡捶楼,摧枯拉朽的震荡波晃得地势都开始颤动。 傲慢撤开,却发现地面嗡嗡震动,来不及立定,身后又跑出新的野兽,那是一头双角狰狞的大羚羊,双目赤红,三米长的雄壮躯体,矫健的四足奔跑起来刮起一道飓风,要不是走道限制了对方,可能冲劲会更加凶狠。 傲慢被前后夹击,先稳住势,找到地面震荡的律动,颠簸了几下,稳稳地扎紧下盘,手中的短弧刀攥得更紧。 金刚的手指已经挠进墙体,抠出一大块石料,就着墙灰扬撒而来。 贪婪皱了皱眉,傲慢的视野里,似乎看不出这些死物,只能依凭气流和动静,判断大致的方位。 正当他分心的时候,脚底嗖嗖地响,一条粗如象腿的蟒蛇从推到的墙缝中偷袭而来,腾挪间已经蜿蜒了一圈,朝着他的作战靴扑咬而来。 蟒蛇猎食迅捷如电,往往都是潜伏到最佳的时机,一口终结对手。 贪婪双目睁圆,斥吼一声,一脚作战靴朝着蟒蛇的脑袋刺袭而去。 蛇的速度几乎只是眨眼间就要上去,窜地张口,却发现对方的踢更快更狠,扑过去的同时却感受到对方的黑色军靴已经抵在下颚,下一瞬整条蛇半截身子被冲击力狠狠地甩出去,足足后仰三米,啪地一声贴在墙面。 于此同时,那头哞叫的巨兽也慢慢从坑里爬出来,四肢粗壮如柱,上下颚一咬一咬,才认出是一头双目通红的河马。 “吼!”暴走的金刚见一击扫不中傲慢,气得直顿足,在胸膛上发出咚咚的鼓声。而突进的大羚羊扭了扭头顶的犄角,冲刺被傲慢三两下错开身位,让出冲锋路径,而她自己则靠着楼道上方狭小的角落后仰腾跃,像跳高运动员朝着大羚羊身后跌去。 暴怒的金刚和冲势过猛的大羚羊撞在一起,大羚羊就像撞上一堵肉墙,鬃毛死死地卡住它的犄角,金刚掐着大羚羊的脖子,将整头三米野兽拎了起来,任凭大羚羊四蹄翻腾,也不为所动,将大羚羊当做抛投道具狠狠丢出。 傲慢昂扬着脑袋,头一撇,循着搅动的气流急速退去,隐没在灯光找不到的角落。 手足无措的大羚羊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四蹄乱刨尝试着立稳,却发现身上一片肋骨腿骨都已断折,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叱哼叱哼打着响鼻。 金刚正准备追击,身后贪婪的臂膀已经迎头掐来,男人抽出军刀,朝着脖颈的动脉狠狠划进去,蛮力不止,再努力拉下去,凿穿锁骨,抵达胸膛肌肉的位置。 野兽的腥血喷了贪婪一脸,金刚有一瞬的失神,像准备爆炸的炮竹突然哑火,抬起的手伸到一半,却再也没有拍落。 贪婪不顾脸上的血污,一脚蹬在金刚上身,撤退的同时让过蟒蛇第二次的扑咬,庞大的河马才将四肢从墙里彻底挣脱,巨口里的碎石还没有嚼碎,朝贪婪俯冲而来。 男人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抄起铁拳沉下重心,双指一扳,作势欲接下暴走河马的啃咬。 地面轰隆不断地颤动,巨兽靠近,俯冲之势不减,扭头朝着贪婪咬合下去。 河马的咬力超过两千公斤,即便是龟甲也会瞬间崩溃,更别说徒手,任何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贪婪此时青筋暴起,怒吼声中,抡长了手臂朝天高擎,抓住金刚的手臂,捏着肌肉群,弯腰将整头数百公斤重金刚巨猿背肩摔下。 下一刻,河马蛮冲而至,肉墙金刚发出咔嚓的声响,冲击的余波将贪婪连人带刀一同掀飞出去。 复活的金刚也被顶得瘫倒在地上,两头巨兽扭打在一块,两面肉墙挤在一起,彻底堵住楼道,不堪重负的墙体被挤压得变形,两头臃肿的凶兽短时间还无法挣扎出来,连带着蟒蛇也被堵住,三头巨兽扭打扑腾,兽吼不断。 贪婪翻了几个跟头,双手抓地来缓住劲,啐了口血沫,旁边晕头晕脑的大羚羊被他一脚踹进墙里,两只犄角扑腾着,贪婪还不解气,抄起另一柄军刀,狠狠地扎向大羚羊的喉道。 傲慢现出身形,一脸凝重:“这些野兽在模仿我们。” 被她这么一提醒,贪婪也立刻发现,凶暴的金刚时常面露怒态,表情狰狞;山丘大小的河马,动不动就张口啃咬,咬合力惊人,胃口肯定也要不小的吨位;这大羚羊…… 这时候,大羚羊脑袋抖擞了下,视野中发现傲慢之后,依旧打着响鼻,前蹄刨地,做足了冲锋准备。 “它代表了色欲。”傲慢说道,“也就是说,有七头这样的野兽。” “那蟒蛇应该是代表贪婪。”贪婪咬紧后槽牙,骂道,“活腻歪了。” 039.街区巷乱 “叱——” 轮胎打滑的声音响彻公路,一辆黑色轿车被蓝色玛莎拉蒂死死地缠住,最终在角逐中被挤进绿化道,像酗酒的黑色铁兽,没头没脑朝着树皮直啃而去。 得胜的玛莎拉蒂扬长而去,留下青天帮成员,刚下车就吃着车灰,不住咳嗽。 藤原千鹤这才善罢甘休,重新打开定位,说:“帮我把追踪程序导入。” 妒忌好不容易才把刀收入鞘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说道:“代码在里面,自己植入。” 藤原千鹤二话不说,立刻在追踪设备里开始锁定关慎一的位置。 投放的屏幕上,横横杠杠代表了各公路街道,光点还在移动,距离他们此时的位置大概几公里。 “在八里町附近。”藤原千鹤立刻抬挡,方向盘迅速拨动,一脚油门嗖地窜出去。 有动龙马惊慌失措,随着玛莎拉蒂的欢呼,他哀嚎的尾音拖得老长。 “啊——” 玛莎拉蒂就像出笼斗兽,经历碰撞之后依旧精神抖擞,两枚车灯愈发闪亮,在黑夜里快如流星,长驱而入。 “对方的车远离市中心,在朝着郊区开。”藤原说道,“他们在郊区做什么,你们之前有听闻吗?” “没有。”妒忌右手揽着自己的爱刀。 藤原千鹤皱了皱眉,这么说来,可能还真的有蹊跷。 “你怀疑是陷阱?”妒忌感受到藤原的沉默,问道。 “嗯。”藤原千鹤驱车驶过弯道,眼前的建筑越来越稀疏,偶尔遇到的商铺都已经准备打烊。 “这里实在不像什么据点。”藤原千鹤警惕地放缓速度,与移动的光点保持距离。 贪婪问道:“还要追么?” “我想想。”藤原千鹤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可能性,继续追下去已经打草惊蛇,收益不大;如果冒进可能还有中伏的危险。而撤退也好,回援傲慢也罢,都能确保一定的安全性。 想到这里,她当机立断,说道:“回去。” 这时,车子开入郊区的居民社区中,两侧的电线杆上低空架着密集的电线,入夜的街道显得有些静谧。自动贩卖机轮流闪烁着零碎的灯光,偶尔还能听到自行车倒下发出的咔嚓声。 藤原千鹤放慢了车速,像饭后散步一样,谨慎地寻找调头的空间。 “前方路口调头。” 导航小姐的适时提醒道。 前面是一个十字交汇口,确实有足够的空间让车子开出这种狭小的巷道。 路边的围墙上,猫咪迈着步伐,见车灯闪过,窜地进入庭院的林木间,沙沙作响。 “这里好安静。”有动龙马目送着受惊的猫咪离去,感慨道。 听他这么一说,藤原千鹤猛地皱眉。 的确,现在不过九点,一切都太安静了,前面十字路口,连行人都没有。。 心念电转,她立刻挂到倒车档,说道:“坐好!” “亩——” 玛莎拉蒂的红色指针瞬间往右边磕去,蓝色的车身也不再往前,朝着后方直碾过去。 这时候,似乎察觉到藤原千鹤的意图,周围突然躁动起来。 “嗡——” “咕噜——” “嘟嘟嘟——” 各种非机动车的发动机声音响起,从十字路口左右两侧,涌出了两列机车队,他们戴着黑色头盔,看不清面容,但是来势汹汹,都带着砍具。 藤原千鹤面色发紧,右脚再踩,倒档的速度再拔高一截。 “两边也有!” 有动龙马看见两边的围墙上,依次出现两辆摩托,硕大的轮子磕在围墙上如履平地,关键是它们速度很快,哪怕围墙之间有间隔,他们也可以借着冲刺的速度很快地跳上另外的建筑。 “晃荡——” 偏偏倒车的时候不遂人愿,左边停靠的自行车被人全部推倒,另一侧的自动贩卖机也被人拔断电源,一脚踢倒。 借由后视镜看见倾倒的自动贩卖机噗通地响,藤原千鹤骨子里有一股狠劲,咬咬牙,继续提速就要顶着障碍物冲过去。 电光石火间,两辆在墙沿急驶而来的摩托车,已经到了围墙的尽头,车手猛地拉高车头,在夜空中,有那么一瞬掩盖了月亮,像抬头的暴龙怒吼着俯冲下来。 藤原千鹤如果继续退下去,他们厚重的轮胎就会像暴龙的巨掌碾在车顶篷。 退路被封,藤原千鹤无奈猛踩刹车,倒车时急停,推背感将所有人都按回座位。 有动龙马惊慌不已:“前面!前面!” 而妒忌则安静地坐着,失去视觉,又在车内,短兵相接之前,他帮不上忙。 藤原千鹤也瞥见,原本十字路口的骑手已经抄起手中的钝器,吹着花哨的号子,朝着他们冲来。 “砰——砰——” 两辆跃空的摩托车砸落地面,却被藤原的减速让开了位置。即便如此,他们距离车尾灯也不过半米距离。 车子减速没能急停,而是吊着嗓子,在惯性作用下狠狠撞去,将凌空奇袭下来的摩托连骑手一起撞翻,而另一辆及时调转车头,避过了这野蛮的一撞。他以脚撑地,从车上取出扳手。 没等对方反应,藤原千鹤立刻换挡,一档起步,朝着前方开去,蓝色跑车一个灵活地前冲,又一次避开了车后挥出的扳手。 有动龙马扭头,可以看见车后的骑手气急败坏地蹬着地面,想要再起启动车子。 而前方的骑手在挡风玻璃中愈发靠近。 双重逼迫之下,藤原千鹤反而面无表情,踩紧油门朝着前方右侧的飙车汉撞去。 对方显然也愣了一下,见到玛莎拉蒂凶神恶煞,两枚车灯含怒睁开,像一头蓝色金属巨兽朝他碾来,想也不想立刻弃车翻跃,矮身窜出去,却撞到另一侧的车队,跌跌撞撞中失衡朝路边歪倒过去。 藤原千鹤果真不减速! 前方那辆失去驾驶者的黑色摩托,被撞击的同时车头歪向一侧,像搏击场上头部遭受重拳的拳手,不由自主地被轰飞出去。 “啪——” “砰——” 对方见蓝色玛莎拉蒂气焰十足,将自己的砍具纷纷投掷出去,砸在车身和玻璃上,敲击声震耳欲聋。 “还有完没完!”橙红的路灯光映在藤原千鹤的眼镜上,就像从眼底窜出的火苗。 她浑然不惧,借着车速挂档上路,红色的指针突突右彪,车速拔高到引擎轰鸣,准备顶着刀削斧凿冲出十字路口。 就在她快要接近宽阔路段的时候,周围的滴滴声突然密集响起,就像催命的鼓点。 “小心爆炸!” 妒忌吼道。 “轰——” 一瞬间亮如白昼。 从夜空俯视,十字路口就像炸弹人毁灭的方格,席卷的火花翻涌腾起,将街区四个路口全部覆盖。 来不及撤退的飙车族,不少人也被焚烧的烈焰扑中,淹没在火焰之中,只有不少边缘的人,才扭打着从火海中爬出来。 黑烟里,一地摩托零件咕噜咕噜滚落。 040.终章伊始 伊丽丝歌剧院。 滚滚浓烟从建筑内升腾。 哪怕僻静,也可以听见内部的轰鸣。 贪婪翻身躲过大羚羊的犄角冲刺,回过身看见河马践踏大地嗡嗡跑来,只能放弃缠斗的想法,而金刚巨猿拆下歌剧院一排合唱用的铁制阶梯,当做投掷物磕出去,暴力震荡之下,阶梯崩坏成无数铁架。 “杀不死!”贪婪不知道多少次拿刀扎进野兽的脑袋,瞬息之后,四兽依旧生龙活虎。 “这根本不是歌剧院,反而像斗兽场。”他迅速用布条为自己的手臂包扎,浑身热汗,额间溅血,嘴里叼着匕首,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些都是死物。”傲慢和他双背相抵,手持短弧刀威慑兽群。 它们依旧咆哮着冲上来,没有任何理智。 “都是傀儡,既然咒术看不透,那就直接斩首。” 贪婪把衔在嘴里的匕首重新握紧,反手扎进大羚羊迎上来的脑袋,趁着河马吨位重,行动不便,将暂时失活的大羚羊朝它嘴里送。 金刚巨猿拆了天花板,像鲨鱼的鱼鳍切割水面,一手捞尽上方钢筋水泥,像一块块饼干被掰下来,抓到石板立刻丢出去。 虽然声势浩大,浓烟滚滚,但是没有准头,走廊的过道许多内陷的空间,稍微侧身挤进去就可以躲过粉碎的石块。 蟒蛇从头到尾没有再攻击过,借着两只大块头掩盖了身形,已经顺势缠上了尚未被破坏的消防管道,遥遥盯着两人。 贪婪周旋了一阵,目光透过盘踞的野兽,望向内侧玻璃窗,那里是舞台的正中央。 “他在那里。”傲慢心领神会,说道。 “我也觉得。”贪婪咧嘴,旋即面色骤阴,“上。” “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怕不怕火。”他解开保险栓,咬下金属拉环,朝着笨重的大河马丢去。 双目赤红的河马刚刚抛出大羚羊的残骸,燃烧弹就在它眼前砰地晃眼,楼道传出河马咬碎木材般嘎嘎响叫声。 楼道的火光从各大窗户溢出,破碎的玻璃淅淅沥沥地响。 金刚巨猿浑然不惧,支撑着前肢,摆开火焰,一步一坑就要追赶。凶悍的焰火在它的眼底闪烁,尖利的獠牙使它更加狰狞。 等它扫开面前的烈焰,才发现拐角处已经空无一人。 此时歌剧院内灯火熄灭,黑暗中看得见一排排红色软垫,再往远处,只有舞台上,几盏照明的灯光,像纵横交错的光带,切割空间,光暗分明。 傲慢和贪婪互视了一眼,此时他们站在入场底层最高的看台,除却楼上的环形围栏,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舞台。 外面的兽吼裹杂着暴力破坏的声音,破坏了空间的静谧,傲慢和贪恋小心翼翼朝前方走去。 一级一级的台阶上铺着红色的地毯,两人谨慎地踩过。 走都中间高度的时候,两人停住了脚步。 “噔噔噔噔。” 四个方位的探照灯聚焦到舞台正中央,汇集到一个男人身上,依稀可以看见他拄着拐杖,单手抵住额间的高帽。 “来了啊。” 男人的声音通过音响在整个殿堂回荡。 青柳抬起头,帽檐与眉齐高,眸间含笑,却又带着一丝怀旧的温情。 “好久不见。” 哪怕是上次与暴怒在酒店,两人也没有互相望过正眼。 贪婪咧嘴,却没有说话,默默地反手持匕抬至身前。 “嗯。”傲慢应了声。 “你说当年救了我,是因为我身上的白色很好看,现在还是吗?” 傲慢隔着纱布,似乎认真地端详了一阵,说:“现在,是黑色。” 青柳笑了一声,抬起白色手套掩嘴。 “因为你的话,我曾经以为自己很独一无二。”他的眼中,柔情慢慢凋零,像坠入冰窟,蒙上细碎的霜,“直到你救了有动龙马,相比也是一样的理由吧,他也是纯净的白色,是吗?” 贪婪微眯着眼,傲慢表面很冷淡,并不代表感情方面很迟钝。 “嗯。” “那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了呀。”青柳头疼地捏着太阳穴,喃喃道,“有动,又是有动……” “嘁嘁。”青柳自顾自地窃笑起来,抬手捏住帽檐,“那开始吧,我们的最终演出。” “虽然你们不打招呼就提前赶过来,但是不影响,为了这一刻,我可是苦心经营了三年!” 他越说越激昂,说道最后双手一展,全场所有的舞台灯光一同亮了起来。 歌剧院内部的景象一览无余。 抬头是金色圆拱形建筑,一圈一圈,收束到最后,瑰丽的花纹绘制成中心的天之眼,金紫橙红各色琳琅满目,幕天之上,装修尽显折衷主义,巴洛克式风格与古典简谱的圆柱曲线糅合在一起,环形拱门和富丽的色块,素白的石雕建筑群带来更鲜明的视觉冲击。 傲慢和贪婪一脸凝重。 红白相间的地毯,锦色交织其中,一排排红坐垫镶金边,上面坐满了沉默的观众。 那是一群群人偶,他们木然地盯着舞台,稍微嘎吱一声歪着脑袋,瞳孔无色无光,没有多余动作。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今天我们要表演的是话剧,《最终审判》。”青柳绅士地朝着台下的方向鞠躬致敬,体态轻盈,像一位从容优雅的主持人。 “掌声欢迎。” 话毕,人偶们吊着脑袋,突然像潮水一样欢腾地鼓掌起来,嘎吱嘎吱地响。 “那现在,我们有请候演员上台,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贪婪没有兴趣和他做这种即兴扮演,目光灼灼:“入戏太深。” 转过身去的青柳,脸色骤寒,阴沉地招了招手,四面通道里,仿佛得到应允,金刚巨猿、巨型河马、大羚羊、丛林巨蟒瞬间冲出来,伴随着阵阵兽吼。 巨型河马体型臃肿,连带着整个门框一同拱进来,一路将所有的坐垫犁翻,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高。金刚巨猿也是声势浩大,左手掰开门面的墙,右手连椅带钉将座位拔起,一排的座位双手抓紧,强行立起来,足足有五米来高,歪歪扭扭的坐垫在它的巨力抛投下,凌空朝贪婪飞来。 傲慢第一时间消失,顿足位移,留下光影冲向青柳;而贪婪心领神会,立刻扭头招架四头灵智未开的残暴巨兽。 041.刀客 烈焰光影绰绰,街区被照得通明透亮。 中间的大坑中,蓝色的玛莎拉蒂车前盖摇摇欲坠,车窗上裂缝密布,原本洁净的蓝色不复存在,被煤黑色染得狼狈不堪。 关键时刻,藤原千鹤打紧了方向盘,车轮吱吱响动,在爆炸波及的范围内,半边车身被掀起来,像打着旋儿的落叶跌出去,磕在电线杆上,铁皮车声陷下一道纵向的凹痕,玻璃终于不堪重负,哗啦啦掉落。 妒忌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摸索着将藤原千鹤抱下来。回头的时候,整辆车已经彻底燃烧,摔得七晕八素的有动龙马,勉强打开车窗,衣角已经开始冒火。 而剩下的飙车族已经突突着摩托车,示威一般,手里摇着铁链,咔啦咔啦地响。 “找个安全的位置,照顾好她。” 妒忌将昏迷的女警交付给轻伤的有动龙马。 “好。” 他接过藤原,女警不是很重,有动龙马一鼓作气可以跑出一段距离。 玛莎拉蒂冒着黑色的浓烟,倾斜的车灯塌了一角,像濒死倒地的坐骑,再无力动弹,只能目送着有动龙马背着女警渐渐走远。 蓝黑色的车身慢慢淹没在橘红的火光中。 有动龙马低头,藤原千鹤的眼镜经受不住撞击,已经断成两截,额角红肿,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恢复意识。 妒忌右手持刀,侧身横在飙车族与有动龙马之间。 他低着头,右手抓着刀鞘,拇指抵在刀柄处,徐徐抬高,撑开一截刀刃。 玛莎拉蒂内,光点不知何时已经距离他们相当接近。 “妒忌先生,光彩依旧啊。”关慎一从车内走下,黑色皮靴踩在地上,碾碎猩红的烟头。 妒忌侧耳聆听,陌生中年人的声音,明显的来者不善。 “关慎一?” “正是在下。” “倒是省事。”妒忌说着。 “哦?”关慎一扬了扬眉毛,手一招,带枪的手下齐齐上膛,铿锵声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衣摆飘飘的妒忌,“你的刀,有我的枪快吗?” 他倒不是小瞧妒忌,他可是真正的知情人,妒忌不仅双目失明,类似『夺取』的能力也彻底丧失,仅凭肉身,还真没有什么值得顾忌的。 妒忌说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他今天穿着黑纹付羽织,典雅地像古代的武士,仿佛精心打扮过一番,黑白相间的条纹,被腰带横向分割,里面是绢制直垂,黑色的马乘袴角,随着火风轻轻飘扬。 “我知道你们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甚至优秀于大多异鬼,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我们的武装已经得到加强,可不是那些西贝货。” 关慎一说道。 “话那么多做什么?”妒忌轻笑。 “一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禁卫军,首级落到我手里,难免还是有些兴奋。” “你们早就预料到我们会追踪你?” “我可没这本事,说起来,今晚被你们这么一折腾,差点坏我好事呢。”关慎一说,“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没想到还有收获。” “你是要去见幕后黑手对吧?”妒忌说。 关慎一有些不耐烦:“套话之类的就有些多余了,在我的枪械下,根本没有存活的希望。原本还想看看,贵为七宗罪的角色,会不会求饶呢。” 妒忌左脚迈开一步,说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嗯?”关慎一感受到他话语中的挑衅,厚重的嘴唇闭合得紧紧的,招手:“射。” “砰砰砰——” 有动龙马讶然回头,枪声不远,可是妒忌双目失明,又行动不便,他的心中揪成一团。 他有些害怕,妒忌今天穿得很正式,就像—— 预感到什么一样。 不要有事啊…… “喂小子!别跑!”骑着摩托车的银环男人喊,手里抄着明晃晃的长刀。 “可恶!”有动龙马不得不背着藤原千鹤,加速奔跑起来。 …… “叮当。” 金属弹壳掉落一地,纵向剖开。 “啊……”人群一阵骚动。 妒忌左手持刀,清冷的月光弹落在锋刃间,淡淡的薄烟与绽放的火光映着男人双目失明的脸。 “还要继续吗?” 妒忌稍微喘了口气,持刀的手依旧稳健。 “不可能!从来没听说你会刀术!”关慎一有些失态,连番劈子弹,这明明是傲慢才有的实力! “我确实从未向外人透露过我的刀术。”妒忌说着,缓缓将妖冶的刀刃收回鞘中。 原本绑成马尾的发箍,因为高速运动,一头及肩长发,若不是妒忌双眼缠着纱布,会更显阴柔之美。 “但是我一直都很努力地追赶她的脚步。”妒忌笑,“无论刀术、还是视物。” “开什么玩笑!”关慎一恼羞成怒,“射穿他!” “砰、砰、砰——” 这回关慎一看清楚了,密集的子弹群,在那个男人身前,像被放慢了一般,以帧的视角,男人每一帧都是不同的动作。 横折撇捺钩挑斩。 无数子弹滞空绽开,像花生米洒落一地。 男人双手持刀,迅捷的动作,快到连刀的光影都难以捕捉,只能凭借子弹的叮铃声来判断刀的轨迹,以及面前男人的毫发无伤,证明他刀术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恐怕连傲慢的刀术都难以和他抗衡。 狂暴的动作让他的头发飘扬而散乱。 妒忌归刀入鞘,木屐噶的一声响,众人才如梦初醒,这家伙准备进攻了。 男人的眼睛缠着纱布,面容清秀,在披散的青丝中若隐若现。 “等、等等!”关慎一的声音有些发颤,连连摆手,“我说!我什么都说!” 妒忌停下脚步。 “指使我的人是——” 他正准备张口,突然面色一拧,眼瞳、鼻孔、嘴角抽搐着溢出黑血。 “嗬啊——”他痛苦地掩面,整个人弯下腰双手揪着喉咙。 周围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没多久,关慎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蜷缩在地不停蹬腿。 妒忌皱了皱眉,他看不清,只是依稀知道对方出了意外。 “关?” 最终,黑领男人倒在血泊之中,死状扭曲。 “大哥、大哥他,突然暴毙了!” 有个手下鼓起勇气说道。 妒忌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拥有假死的能力吧?” 一边说着,他已经缓缓拔刀,左手的刀尖抵在地上,轻轻地刮着地皮发出擦啦啦的声音。 “我可不会给你诈死的机会。” 周围的手下团团围着,说起来也仅有四名枪手,以及数名飙车族,随着妒忌的靠近节节后退。 妒忌高举手中的银刃,正欲挥下。 黑暗中嗖地一束光。 “砰——” 一朵血花在他心口绽开。 042.绽放之花 妒忌有些吃力地低头,看着左边的豁口,足足碗口大小,是狙击枪。 手中的力气突然被抽干净,枪的震荡力将自己的脏器彻底搅碎,甚至瞬间半边身子失去知觉。 “原来如此……”他左手无力地垂落,纺纱的直垂也搅成血污,血顺着破开的羽织,染红了白色的布料,沿着手臂潺潺流下。 “超音速武器吗。”妒忌说着,口角溢血。 如果声音尚未传递开,那他也没有反应的余地。 子弹从后肩凿入,无数血管支离破碎,重大的伤势甚至让他来不及喘息,虚弱感不可抑制地袭来。 “擦。”关慎一双眼恢复神采,狼狈不堪地坐起来,挪着身子后退。 “真是怪物,差点就栽在这里。” 他转过身,看着那群不中用的手下,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干掉!” “还愣着干什么,喂,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将死之人还不敢上吗!” 关慎一看着手下的欲言又止的表情,显然还踟蹰不前。” 他们似乎,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身后,神色逐渐变得惊恐。 “咔。”那是刀剑入鞘的声音。 关慎一心跳漏了一拍,猛然回头。 他望见,身前那名男人腾空跃起,如同苟延的斗虎,焰势滔天,嘴角带血,竭力嘶吼着,挥出手中的刀。 那是一种何等的刀术,关慎一只觉得眼前发花,就像飘飘渺渺的白色匹练,柔和地覆盖在他脸上、铺满眼中的视野、最终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像极了绽放的娟白之花。 那是一招瞬间升华的居合。 快到了极致。 火风带着为烤的热量,拍在关慎一的脸上,他早已神情呆滞。 随后才是脖间出现一丝沁凉,迸开的血线从脸到喉、再到身上,一路走低,洒下血雨。 “噗通。” 关慎一缓缓跪倒,这一次,再也没有爬起来。 妒忌剧烈地咳嗽着,右手补而不放弃刀鞘,捂住口角的血沫。 沿途洒了一地的血液,在明晃晃的火焰中逐渐干涸,凝结。 就像妒忌的生命。 他终究是拿不动刀剑了。 只要潜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再开枪,他的生命,算是终结了。 “你竟然是左手刀。” 回忆里,傲慢见他练刀的时候,微微有些讶异,因为妒忌可不是左撇子。 妒忌粲然一笑。 男人衣袂飘飘,手中的刀不沾血,血珠缓缓沿着刀身滑落。星星火火的光点,在他身上萦绕,像萤火虫团团相聚,让黑红色的背景不再那么面目可憎。 双目失明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嗡——” 摩托车的声音响起,锁链甩动,咔咔作响。 “为帮主报仇!”周围人强撑着颤栗,互相鼓气,持枪对准了孤身一人的妒忌。 人数十余,像蚂蚁黑压压地围上来。 “砰砰砰——” 摩托嗡鸣,枪声乱奏。 燃烧的黑烟慢慢升腾,点点星火也染红了夜的半边天。 …… 有动龙马喘着粗气,咬紧牙拼命地跑。 摩托车还有三辆。 他趁着对方赶上来,刀子劈上来的时候,拼着挨上一刀的念头,抓住对方,一把将其扯落。 那名骑手哀嚎着被自己的摩托车从脸上碾过,昏迷不醒。 即便如此,另外三名将他团团围住的家伙,已经封锁了他的退路。 身上的汗与血混杂,滴落在昏迷的藤原上。 死胡同。 “咕噜——” 楼道上的住户拉紧了窗帘,熄灭了灯。 横纵交错的晾衣杆上挂着来不及收的衣架,在夜风中摇摇晃晃。 跑不掉了呀。 有动龙马苦笑。 那三人也不再仗着摩托车的机动性和他追逐,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为首的男人带着摩托镜,露出得胜的笑容。 “死吧。” 他挥起手中的小刀,抛投,熟练地耍了个刀花。随后面色一寒,食指和中指钳住刀柄,扬手一抛,当做飞刀射出去。 “噗嗤。” 有动龙马闷哼一声,抬手的时候挡住了飞刀,扎在手臂上。加上原本从肩部砍下的刀痕,浑身傍血。 另外两人也不由分数,抄起砍具,对准有动龙马冲去。 “你好像遇到了麻烦。” 有动龙马腹部挨了一刀,入肉的痛感让他目眦欲裂。 连身后的藤原千鹤搭在脖子的手也无法顾及,昏迷的女人像液体缓缓流下。 “需要我帮忙吗?” 那个声音依旧说着。 有动龙马抬了抬视线,并没有其他人。 与此同时,右边挥来的刀具狠狠地凿进他的手臂,令他忍不住又哀嚎了一声。 『你是谁?』 “我也不知道。” 有动龙马见有人要越过他去砍藤原,一改原本抱团挨打的姿态,连忙爬过去替她挡下刀刃。 “还英雄救美?” “这家伙还真抗揍。”有人纳闷。 『你能带我们逃跑吗?』有动龙马心想。 “不能,但是我能杀了他们。” 话语平淡,血腥与戾气却扑面而来。 有动龙马心中一颤,连忙说道:“等等!” “嗯?”玩刀的男人以为他有话要说。 “你们……别打了……”有动龙马疼得龇牙,浑身出汗如浆,“快跑。” “小子,你吃错药了吧?”三人一愣,回头望了望,并没有什么动静,拿刀的男人把刀抵在有动的脸上。 “不用劝了,他们已经死了。”那个声音说道。 有动心中有些急迫:“你们快跑!” 玩刀的男人不耐烦地揪起他的衣领:“喂,骗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说罢,他反手持刀,朝着有动脸上狠狠划去。 一道光束投射而过。 “砰——” 有动龙马亲眼看着男人的脸彻底消失不见。 “啊!” 另外两人慌忙中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 “是狙击手!” “该死,那不是我们的武器么?”一男人愤愤地说,“撤!” 说罢,两人连忙回身爬上摩托车。 “砰——” 一人还未坐稳,就已经懒腰断成两截。 “啊!”另一人惊慌失措,连头盔也不戴,用力瞪着,没多久,摩托车突突地冒烟,开到了最大的起步速度,很快就消失在路上。 男人心有余悸,开出去没多久,想着在掩体够多的地方,总算捡回一条命。才抓起手中的头盔,准备戴上。 宣告审判的声音如期而至。 “砰——” 摩托车弹飞而起,抛上高空连翻了几个滚,摔下的时候,已经见不到骑手。 落地的头盔像瓢盆咕噜噜打转,护目部分碎了一地,鲜血缓缓滑落。 emm…我可能得请个假…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章可能是这周最后一章了。 我得请假了。 不是因为成绩差心灰意冷想TJ,我想一直饱含热情。 我很怕断更,因为断更什么时候再拾起来都变得飘渺不定,人都是会懒的。 但是这次恐怕还是得给自己留点时间了。 因为最近找了份实习,半天全天在坐班,晚上煮饭洗漱完,已经九点了,这个星期我都是利用最后的两小时来码字的。 事实上如果仅是这种强度,我完全可以高高兴兴地写下去。 但是这周开始,毕设那边也开始施压了。 我的毕设是实验类,本来就没办法去实验室,数据和结论都是很努力地凑,但是没摸过就是没摸过,这周开始要交初稿,我看了看自己所剩不多的可怜时间,还是只能忍痛把文先放一边。 先声明一下,这本书不会因为成绩的好坏而停更,我只会因为自己的构思太弱而踌躇不前,不敢开码,不会因为成绩推荐风评之类而断更。 毕竟谁心里没有一个中二的梦呢。 或许我的写法和理念都很稚嫩,第三卷写起来也是天崩,但是我不敢放弃我自己。 连自己都嫌弃,那就真的没有人喜欢了。 老靳的故事可能是我为数不多想要认真完善,送给他一个美好结局的作品,和商业气息完全不沾边,纯粹的理念。 以后可能我的这种作品会迁就于现实也说不定,但至少现在我还在一根筋钻到底。 只是生活负担和毕业压力是挺难顶的。 实习就不指望挣钱了,工作实际上相当于没着落,毕设卡着我只能先完成。 网文和故事无法成为我生活的全部,即便蕴含了梦想与希望。 这周初稿,下周查重。 我会把时间精力放在毕业设计上,实在抱歉。 每天上班是有些累,但是请相信,完成了毕设,咱又是一条好汉。 这个假请到什么时候我不好说,快则下周,慢则下个月末,我只能勉强保持着周更,不让大家的投资失败。 这本书比起以前多了很多读者,我很珍惜。 故事不一定精彩,但是我又找回了码字的快乐。 承蒙厚爱,如果愿意,请等我。 我一定竭尽所能,给各位留下热爱的乐章。 —— 最后,有一句让我看着很有触动的话,分享给大家—— 为了梦想而放弃现拥有的一切,有点担心但也情有可原。 如果换过来呢。 为了梦想而放弃现拥有的一切,情有可原但也有点担心。 都是很温柔的句子呀。 在此鞠躬。 取舍已经在句子中了。 043.巷角余光 有动龙马看着暴毙的三具尸体,心中的恐慌被无限放大。 是它。是它…… 它竟然能说话了…… “你是怎么杀了他们的……”他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他们身上有一条牵引至死亡的红线,抓住它就好了。”那个声音回答道,“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这个魔鬼,从小到大,一直在害死身边的人。 有动龙马牙关打战,嘴唇哆嗦得合不拢,却不想搭理它。 他站起来,浑身皮肉都像浸了盐水,疼痛侵袭,他只能咬紧牙关。 受了那么多的刀伤,对方都没有留手,有动龙马记得最深的伤口已经砍到骨头,可是眨眼间,浑身的伤口已经止血,虽然依旧疼痛,但是行动已无大碍。 魔鬼在杀害他人的同时,却一直加强着自己的生命力。 他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与身上的怪物面对面。 或者说,怪物,终于衍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他连忙看向藤原,女警眉头轻皱,就要转醒。 “她好像快醒了,要杀掉吗?” 对方发问。 “等下!你不要乱来!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再杀人了!”有动龙马忍无可忍。 “好。”对方的回答。 有动龙马愣了愣,它似乎意外地好说话。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有动龙马突然间不知道要怎么和它沟通,好像还有很多常识,对方依旧毫无所知。 “你是……失忆了吗?失忆懂吧,就是失去记忆之类。” “记忆吗,不清楚,我刚醒。” 有动龙马还想再问,但女警已经轻哼一声,拍着脑袋坐起来。 “我这是在哪?” 没有眼镜的藤原,看东西都是雾蒙蒙的,她眯了眯眼,才勉强认清站在她面前的是有动龙马。 “你醒了,藤原小姐。爆炸的时候,妒忌哥救了你,让我带你逃跑。”有动有些心虚地说。 藤原看了眼现场,两具尸体,远远的地方,一路血渍,隐约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躺倒在地。 她很快判断出当前的形式,撑着水泥路面站起来,砂砾硌得手掌发疼。 “现在还有人追杀我们吗,得尽快和傲慢他们联络,妒忌呢?” 有动龙马一直在留意那个声音,没怎么听藤原的话。 “喂。” 藤原千鹤喊了一声。 “啊?” 藤原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有妒忌的消息吗,得去看看。” “可是我们都打不过他们。” “没试试怎么知道打不过?”藤原的声音陡然提升,说:“这几个不是被干掉了吗?” “但他们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有动龙马解释。 “我知道。”藤原千鹤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视四周,“既然有人相助,那就多多益善嘛。应该是一名狙击手。” “原来如此。” 他赶紧跟上。 藤原千鹤瞥了一眼,大男孩浑身血迹,显然在她昏迷这段时间受了不少苦,她放满了脚步,没有再看向有动,兀地问:“伤势要紧吗?” “不碍事。” 藤原千鹤不置可否。 前面火光一片,隐约可以闻见空气中的烧焦味。 “千万不要有事啊。” 有动龙马喃喃祈祷。 藤原千鹤盯了他一眼,说道:“能不能有点出息?这场战斗,他们把命都押上去了,好歹也要拿出点男子汉的模样去正视它。” 有动龙马一愣。 隐约有一种感觉,周围的人似乎都把他当做一位没有长大的小孩。 感觉自己有些言重了,藤原千鹤轻声补充道:“他们已经极力在为你营造一个理想的世界了,但是现实依旧是残酷的,他们也有无力维持的时候,可别辜负他们的温柔呀。” 有动龙马苦笑:“我也没有那么幼稚吧。” “活在自己的理想主义里的男人,确实也算不上幼稚,只是还有待成长就对了。”藤原千鹤打击人的时候毫不留情。 “好歹你也得有能力去维持自己的理想乡呀,不然和那些口头承诺着美好蓝图,实际上懦懦无为的行动侏儒有什么区别。” 有动龙马沉默,仰头望向缥缈的夜空。 …… 傅寻见有动龙马抬头,连忙蹲坐下来,虽然这里距离对方将近200米,但是还是小心谨慎为好。他咧嘴,对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问道: “你说是吧?” 他把玩着手里的狙击枪,好家伙,不是轻型狙,能占据这种视野高地,超音速枪械驾驭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幸亏自己身上的命辞是【逢考必过】,这里的考可不止是考试,而是考验,对于上手这些陌生技能而言再方便不过。 随着枪体的咔咔声,他成功把弹夹、枪架等一一卸下,这边他确认过了,已经没有多余的狙击手,这种超音速的玩意,应该还无法做到批量化生产,周围也没有第二位狙击手。 “任务算是完成了吧。”傅寻撇撇嘴,“又是保镖又是信使的。” 他等了一会,从高楼顶探出脑袋,手持望远镜,朝着远处十字路口望去:“遇到了啊。” …… “妒忌!”有动龙马对着空旷的街区喊道。 燃烧的火焰中,地上是横七竖八的躯体。断裂的后备箱和摩托车相隔老远,可以稠黑的机油沿着尾气排放口潺潺流下。摩托车保持着轻声地哒哒哒,时不时还会突一声,就像将死未死的战马,倒在潺潺血泊中,刺出的灯光如同翻着眼睛,打着最后的响鼻不肯安歇。 而骑手早已身首异处,手中的铁链绞刀缠绕在自己身上,另一头却不知所踪。 还有不少黑色西装的男人,俯首倒在血泊中,明晃晃的火焰就像团团围绕,无声做着祷告。 红砖黑墙,上面挂着一具毫无反应的躯体,头垂在墙的另一侧,两只脚离地高悬,鲜血顺着鞋尖点点滴落。 异常惨烈。 有动龙马心中揪紧,为妒忌的处境愈发不安起来。 藤原千鹤忍住心中发毛的想法,蹲下观察:“伤口平整连贯,是那把刀造成的。” “周围血迹很多,在火焰中分辨不清是谁的血,但是那边的血迹还未干涸。” 他们跟上,心中不由得更加警惕。 沿着血迹,拐角,一眼望去。 在巷口拐角处,倒地的自动贩卖机旁,羽织男人靠着铁皮箱而坐,佝偻着背。 灼烧的袍子有些焦黑,身边的刀安安静静地倚在电线杆上,映着隔壁街的火光,正如安安静静的男人,手中抓着开封的矿泉水瓶,却是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 看着男人浑身浴血,有动龙马的眼泪夺眶而出,带着颤音,轻轻唤道: “妒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