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美人[无限]》 1、荒村祭祀 村口的梧桐树已经开始落叶,枯黄的叶子被风一吹,打着旋的落到烂泥里,一颗烟头正好被扔在那片叶子上,还不等燃着的烟头把叶子烧出一个洞,就被用脚尖碾灭。 “第一次来?”胖子从烟盒里掏了根烟递给身边的男人,他有张酷似弥勒佛的脸,肉多的撑平了皱纹,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但肥胖的身体却有着出乎意料的灵活,“我是第二次。” 男人接过了那根烟,他食指和中指夹住烟头,似乎还没从环境突变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胖子拍拍他的肩膀:“我叫赵峰,你也别担心,像你这种新手,进的第一关都不会太难,我上回进来的时候,总共三十二个人,只死了四个。” “宿砚。”男人朝赵峰咧开嘴笑,“我叫宿砚。” 赵峰被男人的白牙晃了眼,这时才发现男人长得有多出众,心里有些发酸,脸上还强压着不表现出来:“人数一般都是双数,听说是单数的关就难得多。” 赵峰把从别人那听到的事再转手讲给宿砚,营造自己什么都懂的形象:“听说之前有一关,总共十九个人,全是老手,至少都是经过八关的,结果只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那人有个外号。”赵峰神神秘秘地压低嗓音说,“不死美人。” 宿砚笑出了声:“女的?” 赵峰一拍大腿:“男的!说是长得特别俊,你想想,十九个老手,就活了他一个,那得多厉害?要是我能碰到他,我一准去抱大腿。” 宿砚笑眯眯地说:“要是遇上了,说不定就是单数关,老手都能死光,抱大腿可能能死得慢一点。” 赵峰愣了愣:“……有点道理。” 发现自己被上了一课,赵峰又立马换了话题:“小兄弟,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他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吓得尿了裤子。 宿砚靠在树干上,树影斑驳,些微阳光被枝叶层层阻挡,最后才洒落在他脸上,他笑了笑:“有什么可紧张的?大不了就是死。” 赵峰傻眼了,怪不得他说有什么不对呢。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怕死的。 “来人了。”赵峰看向路口。 路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白家村三个字,石碑经年累月饱经风霜,字迹已经不再清楚,边角破损,边缘处并不平整。 人一个个出来,有表情平静的,也有一脸惊恐,甚至还有不停扇自己巴掌以为自己在做梦的。 赵峰是个“热心肠”,说白了就是喜欢被注视,追求存在感,来一个新人就跟人解释一遍。 不过他解释之后那些原本还只是迷茫的人全都吓得差点背过气。 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年纪小的已经哭了起来,他们都待在梧桐树下,等着人齐。 赵峰高声说:“都摸摸衣兜,来的人衣兜里都有个硬币,人来齐了之后硬币上就有号了,硬币可不能丢,丢了就出不去了。” 新人们又开始全身上下找硬币。 硬币就是普通的五角硬币,比一圆的小一圈,有花没字,看起来跟真正的硬币没什么区别,触感和重量也没区别。 “人来齐了任务才开始,硬币上会有小字。”赵峰俨然一副领头人老大哥的样子。 新人们六神无主,听得进去话的就看着赵峰,赵峰说什么就是什么,听不进去的就拿着硬币发呆和哭。 老人们不听赵峰唠叨,各自找块比较干净的石头坐下,等着所有人来齐。 “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儿……”年轻小伙子蹲在地上,手里握着那枚硬币,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来来去去就念叨这两句话。 “凭什么是我?怎么就是我呢?”女生咬着牙,眼睛通红,“我刚毕业,马上要去找工作了,为什么是我?” “这是什么节目组的恶作剧吧?专门整人的那种!”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冲着远处喊,“我草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老子同意了吗?傻逼!给老子他妈的滚出来!!!” “草!” “不理咱们,行!真他妈的行!肯定就躲在附近。” 中年男人吐了口唾沫,他看了一圈,指了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跟不跟我一起去周围找找?老子找着了人要把他们狗牙全打掉。” 最后有两个人响应,跟他一起离开了梧桐树。 赵峰蹲回去,挤眉弄眼地小声冲宿砚说:“小兄弟,看见没,这才是正常反应。” 他头一次来的时候,刚到地方,还没听老手说,就已经自己把自己吓得尿裤子了,以为是被外星人抓来做实验,满脑子就四个字——我不想死。 宿砚还靠在树干上,他身材好,腿长,靠在那就像是来郊游看风景的。 赵峰这时才认真打量宿砚的长相。 “小兄弟,你是少数民族?”赵峰好奇地问。 宿砚:“我妈是。” 宿砚眉毛浓黑,鼻梁高挺,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他的瞳孔是比普通人稍浅的琥珀色,在阳光下尤为明显,他嘴角似乎永远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人的眼神也像是带着嘲讽。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一种粗犷的野性美。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肩宽,腿长,夹克里穿着一件短袖,能让人看见他胸肌的形状。 赵峰羡慕的不行,但想到进了这里就没有美丑之分了,人人都想着怎么完成任务出去,怎么活命,在现实生活中重要的东西,在这儿通通都不重要。 身材、颜值、社会地位、钱,都决定不了谁能活着走出去。 长得再好看,也没人会因为别人有张好脸,就把生的希望让出去。 或许这个年轻人走不出这一关。 赵峰这么一想,心里又平衡了。 “怎么还没来齐?”坐在石头上的老手们等不及了,“这都过去多久了?” “以前没这种情况,前后最多半个小时人就齐了。” “现在二十三个人,硬币没现号,新手多,肯定是复数关,还差一个。” 赵峰左顾右盼,发现好几个老手似乎没把这个任务当回事,有两个正捧着手机玩消消乐,还有两个低着头闭目养神,他觉得这大概就是老手和新手的差别。 “其实老手越少越好。”赵峰凑过去跟宿砚说话,“老手都是人精,胆子还大,什么事没见过?把你坑了你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是坑人,被坑的肯定得死。” 宿砚笑了一声:“全是新手,你才好坑人是不是?” 他的语气很轻,还带着笑意,让人听不出恶意,只觉得是在打趣。 赵峰果然没有生气,他抹了把后脑勺,摸了一手的油,自己也不在意,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笑呵呵地说:“进了这里,脑子和经验比什么都重要,小兄弟,我看你有眼缘,你跟着我,我保管你能平安出去。” 不过宿砚只是勾了勾嘴角,显然没把赵峰的话当真。 梧桐树下的众人越来越焦躁,但新手们却都安静了下来,不再大喊大闹,也不再哭泣,老手们却都坐不住了,他们算了下时间,从第一个人到达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就连赵峰都焦急地站起来,不停来回走动。 树梢上最后一片梧桐叶落下,正好落在宿砚的手掌心,宿砚把手握紧,梧桐叶在宿砚的手中被捏碎,然后宿砚摊开手,让破碎的树叶像垃圾一样落下去。 就在宿砚抬头的一刹那,不远处的路口,忽然有个人凭空出现。 宿砚愣在那,手还维持着刚刚的动作。 站在路口的男人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男人正低着头,用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解开袖口的纽扣,他的臂弯搭着一件西装外套,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皮鞋。 他的头发有些湿,抬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脸。 漆黑的瞳孔,略显苍白的皮肤,微挺的鼻梁和一张薄唇,身材近乎完美。 即便是衬衫都遮不住他流畅紧实的肌肉,他挽起了袖子,结实的小臂却并不显得粗壮。 没有人能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男人的目光注视过来的时候,宿砚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然而等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男人的目光只是从他身上一晃而过。 宿砚转头看了眼赵峰,赵峰也瞪大眼睛看着男人,鼻孔微张,甚至还抓住了宿砚的手臂。 “是他……”赵峰的声音陡然变大,新人们连忙看向他,但其他老手的反应却都和赵峰差不多。 甚至已经有老手朝着男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赵峰嘴唇都在颤抖:“刚刚我跟你说的传言你还记得吗?就是人全都死光,只剩他一个的不死美人,就是他,只有他一直是这种打扮,还有黑手套。” 这个时候赵峰的脑子忽然迅速运转,他几乎没有停顿地说:“有他在,就证明这一关不好过,规则变了,虽然新人多,但至少会死一半人。” 赵峰脸色一变,骂道:“这群狗日的!” 然后他抓着宿砚一起朝男人跑过去,边跑边说:“咱们得抱上这条大腿!” 男人还没走过来,就已经被一群人围住了,刚刚还满脸不耐烦的老手们都热情地跟男人打招呼,在这里最不需要顾及的就是面子,面子保不住命。 更何况这个男人够强,够厉害,跟着他就能有安全感。 宿砚也得以近距离观察男人。 男人看上去有些疲惫,他的眉心微皱,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围挤在身边的人身上,他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一言不发地朝着梧桐树走去。 他高傲又冷漠,似乎对一切都不屑一顾。 宿砚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搓了搓,跟着男人的脚步走了过去。 赵峰一转头,发现宿砚已经走到前面去了,他骂了一句,然后也跟着走过去—— 比起在他眼里看热闹的宿砚,他觉得自己更了解走在最前方的男人。 他在上一个世界,从跟男人组过队的队友嘴里听说过,男人叫闲乘月,没人知道这是真名还是假名,但因为闲乘月这三个字出自一首诗,所以都默认这是个假名。 闲乘月是个极度冷漠的人,就像是个机器人,能够准确精密的计算,却没有正常人的感情,哪怕有人就死在他面前,无论死状多么残忍可怕,闲乘月都不会抬一下眼皮。 他甚至还能拿出手帕擦拭沾到自己身上的血迹。 但正因如此,闲乘月才是所有人中最值得信任的那个,他没有好恶,只会想着怎么通关,而不在意任务者们的勾心斗角,只要跟着他,除非是全灭的关,否则有很大几率能出去。 前提是闲乘月愿意带人。 闲乘月脚步一停,他拿出硬币,其他人这才都反应过来,各自拿出了自己的硬币。 硬币正面已经出现了编号,一共二十四个人,闲乘月看到了自己的编号,他是最后出现的人,编号却是“1”。 硬币的背面也浮现了小字。 小字的意义到现在都没人参透,每进一个新的关卡,硬币背后的小字都会变化,但小字并不完全是任务提醒。 闲乘月的硬币背后是一串短句: “蜜蜂口有蜜,而腹有刺。” 闲乘月收回了硬币。 宿砚也看到了自己硬币后的小字:“机会不会两次敲响你的门。” 宿砚若有所思的看着闲乘月的侧脸,他微微转头,发现几乎所有人都看着闲乘月,他的眸光忽然变得阴冷下来,嘴角却挂着笑,他正想跟闲乘月说话,却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人声。 那声音苍老嘶哑,带着浓烈的不满:“你们怎么才来?!” 闲乘月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年老的男人站在村口最近的一间房子前,他佝偻着身形,常年劳作让他直不起腰,却没有拄拐棍,他一只手拿着一杆旱烟,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黝黑的脸上满是田间沟壑一般的皱纹,腰上挂着一串钥匙,钥匙随着他的动作“哐当”作响。 男人的眼皮因为衰老带来的皮肤松弛而向下耷拉着,眼睛几乎成了一条缝,他的嘴角向下,看上去凶恶又刻薄:“我是白家村的村长,你们该进村了。” 新手们缩着脖子,被吓得六神无主,刚刚离开队伍去寻找“节目组”的几个中年男人也看到了老村长,他们不相信赵峰的解释,认为赵峰是节目组的托,看见老村长的一刹那,他们三个就朝老村长跑去。 “我草你们这些傻逼!”中年男他们一边叫骂一边跑向老村长。 老村长却一动不动,表情平静地看着中年男他们。 新手们紧张的看着这一切,他们既害怕又渴望,没有人去阻拦中年男。 “可能他说的是对的,这也许真的是个节目。” “对对对,所谓的老手可能真的都是托。” “只要从那个老村长嘴里问出真话就行了对吧?” 他们一脸期盼的看着中年男。 中年男手里拿着折下来当武器的树枝,他脸涨得通红,在即将靠近老村长的时候一跃而起,想把老村长扑倒在地。 他的女儿还在医院,他好不容易从朋友那里借到了钱,只要有这笔钱,女儿就能手术了。 他一分钟都不想耽误。 可还没等他落地,他难以置信的转过头。 中年男人像是一颗人形炸|弹,在快要靠近老村长的一瞬间炸开。 就好像忽然升到一般的烟花忽然炸开,血雾四散,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 肉块、内脏、脂肪,这些构成人体的一切也随着他的“绽放”掉落在了幸存者的身上、脚下。 在惊声尖叫喧闹的人群中,闲乘月从外套的衣兜里拿出一张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自己肩膀沾上的血。 血迹在白色的衬衣上晕开,鲜艳到刺目。 尖叫声,嚎啕声和痛苦的喃喃自语声在闲乘月的耳边不断响起。 闲乘月低下头,沾染了泥土的心脏不再跳动,就静静地躺在他脚边。 他皱了皱眉。 ——真吵啊。 2、荒村祭祀 这大约是建国前后的村子,没有水泥路,甚至没有石板路,脚下就是黄土,没夯实,走起来飞尘满天,周围最多的是梧桐树,也有几颗桂花树,梧桐叶枯了一半,地里种的是花生。 南方的村子,现在是秋天。 闲乘月再看向田地,一大半的田地已经荒芜了,没有种粮食,但也没有野草,显然是村民在进行复耕,田地里没有农具,村口有一口井,但周围并没有人走动过的痕迹,也没有水渍。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定格在下午五点二十四分三十一秒,秒针不再走动。 老村长走在最前方,老手们跟上他,新人们纵使再害怕,也只能跟上老手的步伐,刚刚中年男人死的那一幕像荒诞的低劣恐怖片场景,却依旧吓湿了几个人的裤子,六神无主的新人没有思考的能力,只能下意识的跟上其他人。 “闲哥。”年轻的娃娃脸男人贴近闲乘月,他的眼睛很大,嘴角天然上勾,生就一副没有威胁的模样,他发现闲乘月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看他,却并不气馁,反而笑着说,“我是陈炜,陈烁的弟弟。” 听见熟悉的名字之后,闲乘月才终于看了眼陈炜。 陈炜:“我哥说如果遇到你,就让我报他的名字。” 就在陈炜挂着笑容,内心无比忐忑的时候,闲乘月点点头:“跟着我。” 陈炜松了口气,连忙说:“我哥跟我说过,闲哥你放心,我肯定不碍事。” 陈炜就这么安心的当起了闲乘月的小尾巴,只要闲乘月不说话,他就修起闭口禅。 老村长把他们带到了村口房子的院门口。 “你们晚上不能点灯,不能说话,屋里也不能有水,不能出屋。” 老村长转过头,明明还未黄昏,阳光还算灿烂,但老村长面无表情,耷拉着的眼皮几乎挡住了他的半只眼睛,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无比阴森。 “记住我的话。”老村长拿钥匙打开了院子的木门。 “挺可怕的是吧?”宿砚伸出胳膊,朝闲乘月递出一个口香糖。 在来的路上宿砚亲眼看见所有老手在闲乘月面前铩羽而归,闲乘月不想理人的时候,就是个冷傲的聋子瞎子,哪怕凑到他面前,也只会被他当成空气。 宿砚补了一句:“我叫宿砚。” 闲乘月没接,眼神都没给他一个,迈步跨过了门槛。 宿砚挑了挑眉,把口香糖收回去,双手插兜以后跟着进了院门。 里面老村长正在分配房间,他念叨着:“二十四,二十四个……” 然后他粗暴地走过去,抓小鸡一样把人抓出人群。 第一个被他抓住胳膊的男孩在那一刻陡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别抓我!别抓我!!我想回家,妈妈……妈!” 旁边的人不敢拦,都只能往里缩,但也没人敢逃——除非有人第一个逃。 男孩的反抗对老村长来说就像蚍蜉撼树,老村长枯树枝一样的手臂却有让人无法反抗的力气,他一扯一拉,男孩就扑倒在一边的地上,扑了一脸的灰,还摔出了鼻血。 不等男孩站起来要跑,老村长又拉了一个人出来。 他似乎是想拉谁就拉谁,男女老幼随眼缘,等拉足了六个人之后,他才抬起眼眉,指了指旁边的房间说:“你们住那。” 中年男人的死让被老村长分出的四拨人里有一拨只有五个人。 刚刚恐惧紧张到不敢说话也不敢逃的被拉出去的人,现在才敢小声啜泣。 剩下的人也都觉得安全了。 不是拉人出去送死,就还在忍耐范围之内。 宿砚把刚刚没送出去的滞销口香糖送给了站在他左边的赵峰。 赵峰毫不客气的拆开包装塞进了嘴里。 人们没有直接进入分好的房间,他们都站在院子里,有些人抱着胳膊发抖,有些人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忽然走上院子里的台阶,大喊道:“大家别慌,刚到地方的时候还是别自作主张,摸清环境之后再想其他的,你们有多少人是第一次来?” 不少人都举起了手。 男人自我介绍道:“我叫蒋忠旭,比你们早来,过了七八关了,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现在只有我们在这儿,就必须要团结,不然遇到危险,一个人还是几个人差别都不大。” “你们也不要太害怕,新人多的时候,难度就小,危险没那么大,而且身边有这么多人,大家都在一起,一百分的危险分摊在每个人身上,也就没那么多了。” 很快人群就向蒋忠旭围拢。 只有几个没举手的老人,和几个看起来比较冷静的新人没过去。 宿砚也在这几个新人当中,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让他口香糖变滞销品的闲乘月。 闲乘月手上戴着一双黑色手套,似乎是合成纤维制作,不是皮革,看起来很薄。 西装是看不出牌子,但看面料也应该不便宜。 可能是找老裁缝订做的。 他这一身都看不出品牌,但又都不劣质,宿砚没有看出他在现实世界中是做什么的。 这让闲乘月更加神秘了。 闲乘月看了眼天空,阳光开始变得昏黄,远处的群山和云几乎变成了橘红色,鸟叫声忽然变大,乌鸦从头顶飞过,发出嘶哑的叫声。 “天要黑了。”闲乘月忽然说。 陈炜紧贴在闲乘月身后,一步都没错开,他问道:“闲哥,进去吗?” 闲乘月迈步跨上土夯的台阶,走进了老村长指给他们这六人的房间。 站在宿砚身边的赵峰用手肘推了一下宿砚,紧跟着闲乘月离开。 宿砚则是走到人群边,听蒋忠旭说话。 围在蒋忠旭旁边的人现在都很安静,刚刚在哭的那几个现在也不哭了,认真听蒋忠旭说话。 “刚刚想攻击老村长的人下场你们也看到了,宁愿什么都不做,不犯错,也不要想到什么做什么,别让情绪控制自己。”蒋忠旭说话的声音音量正好,不会让人听不清听不见,但也不会因为声音太大让人觉得声嘶力竭。 宿砚听见旁边有人说:“我跟蒋哥一个房间,我运气真好。” “幸好还有蒋哥这样的老人愿意带我们。” “我好像不是那么害怕了,只要跟着蒋哥,我们肯定能出去。” …… 蒋忠旭赢得了新人们的信任。 宿砚挑了挑眉,笑着摸了摸下巴。 外面吵吵嚷嚷,闲乘月正在铺床。 房间里是个大通铺,铺尾都摆着被褥枕头,没有地砖,脚下就是夯实的土地,也没有电灯,靠窗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油灯和一个水壶,桌子底下还摆着尿盆痰盂,不过都破了,有洞。 赵峰一看闲乘月铺床,就连忙伸手去帮忙,虽然闲乘月没理他,但他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让闲乘月一个人忙。 陈炜不动声色地走到赵峰旁边,想把赵峰挤开,可赵峰似乎生来不会看人脸色,一把推开陈炜,抓住了闲乘月的被子。 “闲哥。”赵峰毫不在意闲乘月比自己小,喊哥喊得利索极了。 说不定闲乘月要是不乐意,他能喊爸爸,比喊自己亲爸更亲切。 闲乘月依旧没说话。 赵峰抬眉,小声说:“闲哥,我跟着你,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去干什么,我肯定眼睛都不眨一下,咱们……组个队?” 这下闲乘月才看了他一眼。 赵峰像一朵向日葵,对着闲乘月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就是牙有点黄。 闲乘月的目光很冷,没有丝毫感情。 赵峰在他的注视下忽然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敢说话的赵峰在心里骂了一句,但还是抢占了闲乘月左边的床位。 外面的吵闹声终于停歇,蒋忠旭情真意切,又像成熟的长辈:“天快黑了,先回屋吧,把床铺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人群中有个女生忽然问:“蒋哥,刚刚那个老……老爷爷说,晚上不能出屋,不能点灯,还有什么?我们是不是得听他的?” 蒋忠旭笑了笑:“先听,我刚刚也说了,先适应环境,宁愿先按这里的人说的做,也不要一开始就自己拿主意。” 屋里的赵峰冷哼了一声:“也就骗骗新人了。” 赵峰看了眼闲乘月,继续说:“我以前就跟他进入同一个关卡,当时也跟现在一样。” 赵峰还没能把八卦说完,外面的人就走进来了。 一个屋子住六个人,正好四个屋子,闲乘月刚抬头,就看见了第一个进来的人。 进来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里面是一件短袖,他大约有一米九左右,剑眉星目,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桀骜不驯,他很不认生,十分自来熟。 “帅哥。”他跟闲乘月打招呼,“我,宿砚,刚刚想给你口香糖的那个。” 闲乘月看了他一眼,很冷淡地点了点头:“闲乘月。” 宿砚挑挑眉,似笑非笑地说:“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扣门,好名字。” 宿砚这句话落音,还不等闲乘月有什么表示,其他人也进来了。 他们这个房间六个人,四男二女,先做了自我介绍。 男的有闲乘月、宿砚、赵峰和陈炜。 女的有梁舒、谢悠敏。 梁舒年纪不大,顶着可爱的波波头,齐刘海遮住了眉毛,她还穿着校服,行为举止也还带着少年人的意气和天真,在外面时已经跟另一个女生混熟了。 “可能就是什么电视节目。”梁舒一边铺床一边说,“也可能是外星人做什么实验,反正走一步是一步吧,可能也没我们想象的危险,刚刚蒋哥不是说了吗?新人多的时候就比较安全。” 赵峰悠悠地说:“小妹,没那么简单,你怎么解释刚刚死的那个人?” 梁舒:“可能是仿生人,或者障眼法什么的,魔术比这离谱的多得是。” “哪有这么简单!”谢悠敏站起来,她双眼通红,声音又尖又细,“我听出来了!比较安全!那什么是不安全?!” 她吼完以后,梁舒不再说话,她们都沉默了。 梁舒的话是在粉饰太平,谢悠敏就把这粉饰的太平直接撕开。 “天黑了。”梁舒看着外面最后一道光消失,喃喃道。 闲乘月已经躺进被子里了,他似乎跟其他人活在不一样的世界,他平躺着闭眼,好像世间万物从这一刻起都跟他没了关系,赵峰也学他一样躺下,闭着眼睛睡觉,也不管睡不睡得着。 黑暗似乎更让人不安。 屋子里安静的像没有住人。 老村长的警告起了作用,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点灯,床铺到一半也不敢继续铺。 宿砚右边是赵峰,赵峰的右边是闲乘月,闲乘月的右边则是陈炜。 男生睡一边,两个女生睡一边,中间硬生生挤了一块可以再躺一个人的空间,两个女生紧紧抱在一起,不敢说话,也不敢哭,死死闭着眼睛抱着对方,似乎这样可以给自己增加一些勇气。 宿砚靠墙坐着,他视力好,就着月光打量这间屋子,然后目光慢慢转移到了睡着的闲乘月脸上,对方看起来就像是真的睡着了。 闲乘月没有盖被子,也没有脱鞋,似乎随时准备醒来。 这个晚上,所有人都没能安稳睡觉,因为恐惧和陌生环境调动了所有感官,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他们惊醒。 宿砚靠在墙边,他并不困,手里把玩着硬币,外面有风声,还有树林里野兽的声音,因为安静,所以外界的声音反而更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宿砚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的时候,尖叫声打破了夜晚可怖的安静。 “啊——!” 那一声惨叫之后,就是高低起伏的哭喊声,叫声和求饶声。 嘈杂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来,宿砚似乎闻到了血腥味。 叫声响起的那一瞬间,闲乘月就挣开了眼睛,在宿砚闻到血腥味的那一刻,闲乘月就已经站在了门口。 这里的窗户是纸糊的,没有油灯,只凭月光并不能看到屋外的影子,不开窗就什么也看不到。 梁舒吓了一跳,正要张嘴,忽然被身后的谢悠敏捂住了嘴巴。 还没等梁舒冷静下来,房间的木门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有人在外面踹门! “开门!!开门啊!!救救我们!!”有人在砸屋子的门。 砸门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袭来,钻进所有人的耳朵。 “开门!!”木门被砸的不停晃动。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外面的人哭嚎着,祈求着。 外面的声音逐渐弱了,似乎求助的人自己也放弃了,只有微弱的声音还在外面喊:“求求你们……开门……” 屋子里的人不敢说话,梁舒蜷缩在床上,伸手捂住了耳朵。 赵峰也翻了个身,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3、荒村祭祀 敲门声还在持续,但只剩下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声音。 没人敢去开门,谁都不知道开门后要面对的是什么,不知道门外是什么样的危险。 如果他们开了门,自己可能也会陷入危险当中。 宿砚轻巧的跳到地上,慢条斯理的穿上鞋,他走到门口,正准备开门。 就他的手要触碰到门栓的时候,却被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的人握住了手腕,宿砚一转头,发现闲乘月就站在他背后,悄无声息。 既然不能说话,交流就只能靠眼神。 宿砚看着闲乘月的双眼,他在这双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闲乘月的目光冷清,似乎即便闲乘月在看他,眼里也没有他。 宿砚在瞬息间回过了神,看了看外面。 陈炜也爬了起来,除了宿砚这个不知道是天生胆大还是无知无畏的人以外,陈炜和闲乘月都是老人。 至于赵峰——这种人从来都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闲乘月沉稳的打了个手势,陈炜点点头。 然后陈炜把宿砚推到一边,自己抓住了门栓,随时准备抽出来。 宿砚抿紧着唇,看向陈炜的目光瞬间变得凶恶,但又迅速收敛,再次变得平常。 闲乘月则站在门跟前,如果外面真有怪物,第一个面对怪物的就是闲乘月。 陈炜的手指在门上轻敲了三下,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到手指第三次落下去。 ——陈炜猛然拉开了门! 闲乘月在那一瞬间探出身,抓住了靠在门边的人的衣领,他动作很快,疾迅如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门外的人早就已经没有力气了,陡然看到生的希望,全都往里面爬。 闲乘月的眼睛漆黑,目光看向对面的屋子。 那间屋子的门敞开着,一个臃肿的身形一晃而过。 陈炜还没来得及关门,一张脸忽然出现在闲乘月眼前! 闲乘月面无表情,平静异常。 那是一张肿胀的脸,分不出男女,冰凉的水从它的头发滴落下来,黏腻的液体布满它的皮肤,青紫的纹路隐藏在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 它的瞳孔和眼白几乎融在了一起。 鲜血布满它的身体,腥味和臭味从它身上蔓延出来。 闲乘月没有动。 它的眼睛微微转动,看向闲乘月身后。 闲乘月缓慢的动了动手指。 陈炜咬着牙,在心中默默倒数,然后用尽全身力量,瞬间关上了门。 关门的那一瞬间,陈炜把门栓插进去,紧张的心脏几乎停跳。 陈炜脱力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伸手抓住胸口的衣服,不停喘气。 门关上了,似乎也安全了。 闲乘月转头看向刚刚被拉进来的人,一共五个,四男一女,他们缩在屋子的角落里,全身都被淋湿,颤抖的抱着自己的膝盖,每个人都瞪大着眼睛,神情恍惚。 一切再次归于沉寂。 闲乘月坐到了床边。 陈炜把自己的被子扔给了缩在角落里的人,夜晚阴冷,不能取暖一定会感冒,如果发烧,在这个村子里不可能找到感冒药,烧到最后也得死。 不过躲在角落的人还在恍惚,全都没有回过神。 有人咬着自己的拳头,强忍着不哭出来,有人把头埋进膝盖,肩膀不停耸动。 在所有人都觉得安全了的时候。 一颗巨大的头颅忽然冲破窗户,探进了室内。 肿胀苍白的脸,满脸的黏液,五官因肿胀挤成一堆,随着头的转动,长长的湿发在地上滑动,滑出水渍。 它的眼珠不断转动,像是野兽在找自己的猎物。 梁舒和谢悠敏紧闭着眼睛,死死捂住对方的嘴。 赵峰自己捂着自己的嘴。 室内安静到似乎只能听见紧张的心跳声,没人敢动,瑟缩在角落里的五个人浑身湿透,僵硬地坐在那,泪水和汗水以及头发上腥臭的水混合在一起,喘息声伴随着水从发梢滴落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终于有人崩溃了。 缩在墙角的男人满脸水和汗,他眼睛通红,脸色惨白,明明已经背靠墙壁,却还是不断的想往里靠,双腿不停往前蹬,蹬中了一个人的后背。 “别杀我……别杀我……”男人瞪大眼睛,喃喃哀求,“我家里还有孩子……” 他身边的人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绝望的情绪开始传染,紧挨着他的两个人浑身发抖,但还没等他们也跟着男人张嘴—— 周围的空间似乎忽然被压缩,一切就发生在眨眼的瞬间。 刚刚还在边的人头猛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双似乎被蒙了一层白色的膜的眼睛,一点响动就让它转动。 男人崩溃痛哭:“凭什么是我来这儿!!” “凭什么?!那么多坏人,小偷,杀人犯,凭什么不是他们?!” 男人绝望地大喊,双手在空中乱抓。 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怪物伸出爪子一样的手抓住了男人的头。 所有人都目视着它紧抓着男人的头,它的指甲陷进了男人的头骨里。 男人疯狂大喊:“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尖叫着,哭喊着,就像一道影子,被怪物从窗户抓了出去。 阴冷的晚风从破损的窗子灌进来,宿砚往外看了一眼,一轮明月就挂在空中,但它的光辉驱散不了黑暗,反而让这个夜晚更加寒冷。 地上的黏液臭不可闻,屋里的人睁着眼睛,唯恐怪物再次出现。 只有闲乘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随时都能醒。 屋子里有人在哭,但不敢哭出声,只有肩膀在不断耸动。 一天的时间,打破了他们十几年几十年的认知。 天光破晓,当第一缕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驱散室内的黑暗时,呜咽声和哭泣声才终于响起,蹲在墙角的四人放声大哭。 闲乘月睁开眼睛,他翻身下床,身上的衣服有了点褶皱,闲乘月不慌不忙的整理了自己的衣领,然后朝门外走去,陈炜连忙跟上,两人一起走出了屋子。 梁舒和谢悠敏连忙去照顾蹲在墙角的四人。 “没事了,没事了。”梁舒重复着,她自己也是一身虚汗,安慰别人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一起哭。 四人中的年轻男人一把抓住了梁舒的手,他骇然道:“它是从五人间过来的!” “不是我们把它引出来的!” 男人神经质地絮叨着:“我们没有发出声音,没有!不是我们引出来的!” “不是我们……” 院子里满是尸体。 另外一个屋子的门紧闭着,还没人出来。 闲乘月走到最近的一个尸体旁边,蹲下去仔细查看,这些人的尸体都像是被泡过一样胀开了,陈炜也连忙蹲下,小声问:“闲哥,他们是淹死的吧?水鬼?” 闲乘月没回话,只是沉默着继续检查,院子里一共六具尸体,昨晚被从他们屋子抓出来的男人尸体不在这儿,闲乘月伸手扳过尸体的头,他的目光放在尸体的脸颊和手臂上,都有星点的血斑。 他捏开尸体的嘴,陈炜探头去看:“牙龈出血了。” 闲乘月忽然说:“摸他的腹部。” 陈炜连忙把手伸进尸体的衣服里,他眨眨眼,不敢置信地说:“还有余温。” 这证实了闲乘月的想法,他点点头:“走吧。” 难得闲乘月愿意跟他说话,陈炜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十分谄媚地问:“闲哥,我们去哪儿?” 闲乘月:“洗脸刷牙。” 直到两人离开院子,宿砚才和赵峰一起出来。 赵峰恶狠狠地嫉妒道:“那小子长了张乖脸,没想到这么有心机!” 赵峰看向宿砚,发现宿砚没理他,撇了撇嘴。 宿砚看着院子里的尸体,他对尸体没什么兴趣,直接迈过了尸体,他的目光紧盯着闲乘月离开的方向,甚至没跟赵峰打招呼,也朝闲乘月的方向走去。 赵峰刚走了两步,看到地上的尸体连忙往后跳了一下,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自言自语道:“都是怪胎。” 他们对面屋子的门终于打开了,一群男女尖叫起来。 听到尖叫声以后的赵峰有些得意,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绕着尸体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院子。 闲乘月来到昨晚经过时看到的村口的井边,井口盖着厚厚的石板。 陈炜不明所以:“村民把这口井封了?” “他们去河边担水?” “没水?”宿砚小跑到闲乘月旁边,闲乘月已经无视他很多次了,宿砚递出一张湿纸巾,在闲乘月眼前晃了晃,“擦把脸?” 闲乘月微微转头,看向宿砚,宿砚朝闲乘月笑了笑:“广告说还能消毒杀菌。” 没等宿砚继续说下去,闲乘月就接过宿砚递到面前的湿纸巾,微微点头,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谢谢。” 宿砚看起来有些紧张:“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你看起来很……嗯……高冷。” 宿砚看向闲乘月,却发现闲乘月并没有看他。 宿砚抿了抿唇,眉宇间有浓重的戾气一闪而逝。 然后他跟着闲乘月的目光看过去。 村子中间的小路上出现了一行人,这群人穿着青灰色的长袖长裤,挽起了裤腿和袖口,衣服上都有补丁,他们胡子拉碴,头发杂乱,手里还拿着农具。 “是村民。”宿砚轻声说。 向他们走来的村民只有二十多个,全是男人,全是壮年男人,他们不像老村长那么诡谲阴森,看上去和正常的活人没有区别,有人边走边吐痰,发出震天响的吸痰声,有人边走边抠眼屎。 “老潘说昨天来人了。”村民们走到井边,他们倒是很热情,“是想打水洗脸?马上就能打了。”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大城市吧?听说大城市的女人穿尼龙袜是不是?上次有卖货郎路过的时候跟我们说的。” “还有画报!听说美国女人不穿衣服!” “听说城里有百货商场,里面都是洋人。” “城里的女娃还要跟男娃一样读书。” 他们并不需要闲乘月他们回应,互相也能聊起来,他们走到水井边,十几个人一起用力,嘴里喊着号子,把石板从井口挪开。 “村里就一口井,下午封上,早上打开,哎,真麻烦。” “我先打一桶回家,别抱怨了,也就一会儿的事。” 村民们一个个打水,闲乘月走到一个十八九岁的村民身边,村民嘴里嚼着红薯干,看见闲乘月以后从兜里抓了一小把红薯干,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吃吗?” 闲乘月能看到他指甲里的黑色污渍。 “谢谢。”闲乘月接了过去,他问,“为什么要封井?” 村民:“潘叔没和你们说?我们村有怪物,晚上家里不能有水。” 闲乘月:“井不在任何人家里。” 村民挠了挠头:“潘叔让我们把井封上,潘叔说的话没有错过,听就行了。” 闲乘月看向那口井,村民们正在打水,一桶桶井水被打上来,有水泼溅在井边。 水落地的时候,闲乘月听见了敲击金属的声音。 一瞬间,周围的景色变化。 他们回到了院子里。 “要准备祭祀了。”老村长站在院子中间,他背着手,阴鸷地看着每一个人。 “你们要去找一碗无根水,一只活鸡,一碟点心和一杯酒。” 人群鸦雀无声。 他们刚刚都在不同的地方干不同的事,当耳边响起金属敲击的声音时,他们就像被磁力吸引的磁铁,全部在院子里排列好了,跟军训一样,从左到右,由高到低。 一排四个人,一共四排。 昨天的二十四人,现在只剩下十六个。 老村长这次没有把人抓出来,而是伸出枯瘦的手,指了过去:“第一排去找水,第二排去找鸡,第三排找点心,第四排找酒。” 他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嗓音嘶哑:“五天后就要祭祀了,你们只有五天时间。” 老村长再次离开了院子,临走前,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 每一个被他扫过的人都背后发寒。 “去哪儿找无根水?无根水就是雨水吧?不下雨的话怎么办?谁家会收集雨水?” “这里又没有点心铺,去哪儿弄点心?” “酒?这里粮食都不够吃谁还会酿酒?” “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办……找不到会死吧?肯定会死是不是?!” 跟闲乘月一组的人,除了宿砚,另外两个都脸色苍白,他们要找的是活鸡。 但这个村子——没人养鸡。 4、荒村祭祀 “闲哥……”陈炜没有去跟“队友”们互相熟悉,反而走到了闲乘月身边,他被分到了找点心的那一组,他看起来很镇定,小声问闲乘月:“闲哥,需要我跟你一起吗?” 闲乘月看了陈炜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用,你去解决你那边的事。” 陈炜点点头,他抬头的瞬间,发现宿砚在看他,陈炜朝宿砚抿唇笑了笑。 宿砚回以一笑,但浮于表面,是个疏离且礼貌,显得冷淡的笑容。 “我早上没听到鸡叫。”跟闲乘月和宿砚同组的女生浑身都在颤抖,她的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声音很小,长时间没有喝水,让她的声音极度沙哑,“我们怎么办……” 女生抹了把眼泪,她昨晚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死在面前,已经麻木了,就连流泪都不是因为她想哭,只是眼泪就那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宿砚看了眼闲乘月,对女生安慰道:“之前我听老手说,一般新人多的关卡都不会死太多人,之后应该不会太困难。” “我叫宿砚,你呢?” 女生嘴唇颤抖地回答:“我叫林敏。” 另一个同组的男生跟着说:“我叫孙昊,我跟林敏昨天都是被你们救进屋子的人。” 他们昨晚一共救了五个,其中一个精神崩溃,还是被拖走了。 剩下的四个早上并没有跟闲乘月他们一起出去,而是一起抱头痛哭,抱团的情感宣泄确实让他们情绪稳定了很多。 就在宿砚以为闲乘月要沉默到底的时候,闲乘月忽然说:“我叫闲乘月,之后无论我做什么,你们就算不能理解,也不要自作主张,明白吗?” 宿砚和林敏他们一起看着闲乘月,闲乘月那副冷漠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也没有半点温度,好像他这句话不是说给活人听的,而是说给死人。 闲乘月没有给他们任何解释,还不等他们消化完,接着说:“这座村子没那么可怕。” 孙昊:“这还不可怕?昨晚死了那么多人!” “死了八个!那是八条人命!” 他吼得声音太大,不少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老手们忍不住笑他:“放心吧,这才八个,以后你会遇到一次十几个的。” “不要把队友当人,不然先崩溃的是你。” 苏昊不敢置信的看过去。 他忍无可忍地说:“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昨天还在跟我说话!” 老手嘲笑他:“然后呢?你要替他们去死吗?” 苏昊:“你们!你们!” 闲乘月忽然打断他们:“别吵。” 老手们瞬间闭嘴——即便抱不上闲乘月的大腿,他们也不想得罪闲乘月,在这里想整死一个人太容易了。 闲乘月:“跟我来。” 他直接走出了院子。 孙昊看向宿砚和林敏,林敏咽了口唾沫,小声说:“我们跟上去吧。” 在茫然无措的时候,人们会倾向谁的态度更坚定就听谁的,而不会去考虑对错,毕竟自己拿不了主意。 孙昊眼眶发红,但最终还是跟着林敏和宿砚走了。 剩下的人还在商量该怎么办。 村子并不大,但房屋并不密集,每家每户门口都有一块地,这个时候不少人都在地里劳作,或是浇水,或是除虫,村民们对村里来了外人并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任务者们都不存在,或者很早之前就待在了村里。 闲乘月他们经过的时候,甚至有村民停下劳作,抬手冲他们打招呼。 林敏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往闲乘月身后靠,小心翼翼地问:“我、我们要回话吗?” 不等她说完,闲乘月已经回应道:“我们想在村子里走走。” 村民把锄头扛在肩上,热情道:“随便走,我们村没什么好看的,别去山上就行。” 闲乘月:“为什么不能去山上?” 村民没说话,他放下锄头,刚刚还热情洋溢的脸上现在阴气森森,那双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阳光洒落在他脸上,让他的皮肤苍白没有血色。 孙昊被吓得瘫坐到了地上,一股尿骚味萦绕在所有人鼻尖。 就连一直没有表情的闲乘月都微微皱眉。 宿砚看向孙昊,孙昊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尿了裤子,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还在地里的村民,嘴里念叨着:“跑……我们得跑……” 宿砚:“闲哥,现在怎么办?” 他虽然不知道闲乘月的年龄,甚至可能闲乘月比他的年龄小,但没有合适称谓的时候,跟着别人叫总不会有错,赵峰一看就比闲乘月年长得多,不也腆着脸叫闲乘月闲哥吗? 闲乘月:“去问问。” 说完这三个字,闲乘月就走进了田地里。 闲乘月走近村民,从宿砚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闲乘月的背影,以及村民露出来的一半身体,闲乘月似乎在和村民说什么,宿砚的视力好,他看到闲乘月取下了手腕的那块表,交给了村民。 手表易主的那一刻,村民的表情再次变回了热情好客的笑脸,高声说:“河里的怪物就是从山上下来的,谁知道怎么回事?说不定山上还有呢,我们也是为你们好,你们城里的来的人,细皮嫩肉的,甭说遇到怪物,就是遇到野猪和蛇都跑不掉。” 村民继续说:“我们自己都不去山上,本来都要入冬了,以前那都是要趁着秋天山上打猎,弄点熏肉,冬天也能沾点荤腥,现在可不成啦。” 闲乘月又问:“村里有人养鸡吗?” 村民的表情再次变化,这次闲乘月把外套衣兜里的一枚银戒指拿出来,但村民却不为所动,阴恻恻地看着闲乘月,闲乘月收回那枚戒指,转身走上了田坎。 “走,在村里转转。”闲乘月对宿砚他们说。 林敏把孙昊扶起来,现在也没空嫌脏,知道自己脱离危险之后,孙昊也为自己尿了裤子扭捏起来,甩开林敏的手,不让林敏扶,收回手的时候还瞪了林敏一眼:“我让你扶了吗?我又不是腿断了。” 林敏自讨没趣,愣了两秒之后快步上前,走到宿砚身旁,再也没看孙昊一眼。 比起一直在发脾气的孙昊和冷漠的闲乘月,显然是一直态度和煦的宿砚更好接触。 宿砚站在闲乘月的左边,他脸上带着笑,声音低沉又温柔:“闲哥,这里的村民还能贿赂?” 闲乘月:“把这里的村民当活人,他们的行为就很好理解。” 活人会为了利益铤而走险,这里的村民当然也会,只有大于利益的消息才会让他们讳莫如深。 他们是不会在祭品上为他们提供好处的。 闲乘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手套,黑色的手套沾了一点灰尘,闲乘月的眉头皱了皱。 宿砚递了一张湿纸巾过去,闲乘月没有拒绝:“谢谢。” 宿砚:“没什么,在这种地方就是要互相扶持嘛。” 没有回音。 宿砚看向闲乘月,闲乘月已经偏过了头,眺望他们走过来的路。 “每家每户后院都有鸡笼。”闲乘月表情很平静,“院子里没有鸡粪,没有臭味,早上也没有鸡叫。” 孙昊:“什么意思?能不能别卖关子!” 林敏小声说:“鸡、鸡笼比较旧了,以、以前养过。” 闲乘月看了她一眼:“这样的村子不可能把所有鸡都杀了,没有奢侈到能吃鸡肉的程度。” 林敏紧张的闭紧了双腿,脸上浮现红晕:“他、他们把鸡、藏、藏起来了。” 说完,她不敢看闲乘月,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 闲乘月:“你说的对。” 林敏心跳一滞,猛然抬头看向闲乘月的脸。 闲乘月:“回去休息吧,今天不用再走了。” 说完话,闲乘月率先踏上回程的路。 他也不在乎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来。 林敏看了眼宿砚,艰难地朝宿砚笑了笑,然后快步跟上闲乘月,她一阵小跑,等跑到距离闲乘月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时才停下,跟着闲乘月的节奏慢慢走。 “闲哥,你为什么要救他们?”宿砚忽然问,“如果昨晚来叫门的不是他们,你开门就会害死所有人。” 宿砚的目光很温柔,语气也很柔和,半点听不出是在质问。 天亮时院子里的尸体,就好像在说昨晚他们也差点是其中的一员。 闲乘月看了眼宿砚,他的下巴微抬,眼神没有一丝动摇,也不含有任何感情,他冷淡的反问:“我害死你们了吗?” “就算真的会死,也是你们死。”闲乘月朝前走去。 宿砚看着闲乘月的背影,挑了挑眉。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拥有绝对的自信,和对其他人的漠视。 “闲、闲哥愿意救、救我们。”林敏鼓足勇气,瞪了宿砚一眼,“没有闲哥,我、我们就死了,你、你就算自己不想救,也不要、不要阻止别人。” 林敏朝闲乘月跑去。 宿砚耸了耸肩。 明明漠视人命的是闲乘月,结果他倒成坏人了。 无论闲乘月为什么开门,原因肯定不是他想救人。 宿砚嘴角上钩,看着闲乘月背影的时候,眼里像是有一簇燃烧的火。 5、荒村祭祀 回到院子的时候,村民已经送来了“饭”,杂面馍馍外加几盘没怎么放盐和油的炒菜,其他人大多都还在外面,只有闲乘月他们四个提早回来了。 也有从始至终就没出去的。 “还能怎么办?只能等下雨。”赵峰蹲在台阶上,他揉了把脸,眼袋泛青。 他的队友仰头望天,晴空万里,没有工业污染的天空美不胜收,每一眼都像一幅画,但没人能欣赏这样的美景,天上甚至看不到几朵云,阳光越是灿烂,他们的心就越是往黑暗的深渊里坠。 闲乘月夹了一筷子菜,面无表情的咀嚼,再吞咽。 看起来好像不难吃?宿砚也夹了一筷子菜。 “呕……”宿砚震惊地看向闲乘月,“闲哥,这么难吃你也吃得下去?” 没油少盐,菜又苦又涩,还带着一股泥腥味。 杂面馍馍里有麦麸,吃起来又干又刮嗓子。 还没走的村民不高兴了:“小伙子你说什么呢!这些都是你们来了以后,村长专门让我们做的,要是我们自己吃的话,连菜都没有!” “就是,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城里人就这样,你看不上就别吃!” 村民们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面部肌肉甚至开始抽搐,整个院子的人全都害怕的缩起了脖子。 只有闲乘月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在往嘴里送菜。 宿砚表情变了变,他笑道:“我开玩笑的,我小时候吃不饱肚子,什么都能吃得很香。” “你们现在过的日子,我当年也过过,所以才会觉得难吃,受过的苦不想再受第二遍。” 宿砚看向村民们:“你们应该也懂这种感觉。” 刚刚还一脸狰狞的村民们表情又在瞬间变得柔和质朴起来。 “哎,前几年的时候只有地瓜干吃呢。” “我到现在都不想再吃地瓜干了,吃的想吐。” “没想到城里人也有受苦的时候。”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闲乘月嚼完最后一口,转头问村民中最年长的那一位:“请问我们准备的祭品是要祭祀谁?是村里人的祖先吗?” 村民一愣,他们互相看看,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闲乘月的话。 赵峰紧张的看着闲乘月,只有这个人敢这么直白的问这些随时能翻脸无情的npc。 谁也不知道哪句话会踩雷,又不是所有人都能跟宿砚一样圆过去。 对npc提问,有时候就是拿自己的命去赌。 闲乘月看着村民:“那我换一个问题,是只需要准备酒点心无根水和鸡吗?需不需要其它的?” 村民:“够了,有酒水点心,还有活牲无根水,这些是祭祀的必需品,其它有没有都没什么影响。” 赵峰撇撇嘴,这说了等于没说。 闲乘月却点点头:“谢谢。” 村民:“这有啥!你们就是太客气了!” “我们走了,碗筷你们放桌上就行,待会儿我婆娘来收。” 直到村民们走远,院子里除了闲乘月以外的人才放松下来,赵峰抹了把额头的汗,转头看了眼蒋忠旭,他这次跟蒋忠旭分在一个小组,也说不上是放心还是担心。 “不要慌。”蒋忠旭拍了拍手,他还是那副稳重有担当的老实样,嘴角一直带笑,三十多快四十的人,本身就有成熟的气质,至少团队里两个新手都很相信他。 赵峰不敢完全相信蒋忠旭,他等着听蒋忠旭要说什么。 “虽然今天没下雨,但还有四天,说不定哪天就会下雨,我们现在没有理由慌张。”蒋忠旭的声音很严肃,又很温柔,“就算真的不下雨,我们还能想其它办法。” 两个新手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染着一头红发的男生问:“还有其它方法吗?” 蒋忠旭笑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不要完全相信npc,他们的话里也会有漏洞,他们只是这个副本的一部分,不是全部。” 红发男生瞪大眼睛:“蒋哥你说的对!只要不被人发现,我们就算用井水也没问题!” 另一个男生附和道:“对对,说不定可以!” 赵峰没说话,蒋忠旭看向赵峰:“小赵,你觉得呢?” 赵峰:“随便。” 蒋忠旭抿唇笑:“反正还有四天,不着急。” “对了,你们找到鸡了吗?”蒋忠旭笑眯眯地看向闲乘月。 闲乘月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蒋忠旭嘴角的笑抽了抽,终于笑不下去,定定地看着闲乘月。 “小闲,别这么拒人千里。”蒋忠旭叹了口气,“我只是关心你们。” 闲乘月:“小闲?” 蒋忠旭微笑道:“你比我小这么多,如果我早点结婚,孩子都有你这么大了。” 红发男生附和道:“对长辈什么态度?” “蒋哥这么照顾我们,叫你一声小闲怎么了?” 闲乘月站起来。 红发男生和另一个男生都往后退了一步。 红发男生咬紧了牙,全身发寒。 闲乘月的气质太有压迫感,他全身的肌肉都恰到好处,不粗莽,但也不纤细,普通人穿在身上不显身材的衬衣,穿在他身上,却把他的肌肉线条勾勒的无比清晰。 他还有一张俊美冰冷的脸。 闲乘月看着蒋忠旭的眼睛,语气带着不易被察觉的厌恶:“别这么叫我,你不配。” “你……” 蒋忠旭打断了红发男的话,他摊开手,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那我以后不这么叫了,闲先生。” 闲乘月却对着红发男说:“多动动脑子。” 红发男僵硬的眨眨眼,他看了眼蒋忠旭,很快找回了立场:“你多管管你自己吧!我们没找到水,你们不也没找到鸡吗?!我们的水还能想办法替换,你们找不到鸡,难道自己‘咯咯’叫?” “蒋哥可不像你,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对别人冷嘲热讽!”红发男吼道。 “装什么高冷啊!” 宿砚看向闲乘月,他想知道闲乘月被人这么骂会有什么反应。 是会骂回去?还是打红发男一顿? 不过按照闲乘月的脾气,可能就是无视吧? 果然,闲乘月没有理会红发男。 倒是林敏,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胡说,我们昨晚先去找你们求救,你、你们没有开门,是闲哥给我们、们开的门!闲哥是好人!” 红发男脸憋得通红,目光却落在蒋忠旭的脸上。 蒋忠旭:“我们要为房间里其他人考虑,开门的风险太大,只有不在意屋里所有人命的人,才敢在那个时候开门。” 宿砚:“跟你有关系吗?” “只要结果是好的,闲哥就是在做好事,更何况闲哥经历了那么多关,他想的肯定比你多,如果真有危险,他自己也要承担。” “不要为自己的胆怯无能找借口。”宿砚脸上也挂着跟蒋忠旭的同款假笑,“自己承担不了风险,就别揣测别人的想法。” 宿砚说完,转头想向闲乘月。 从来都不对他投射目光的闲乘月现在正看着他。 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 那目中无人的眼睛,现在倒映着他的身影。 宿砚忽然心跳一滞,随后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能被某个人记住,似乎被这个人记住,就是他现在最大的挑战。 “好累!” 有人踏进了院门。 进来的四个人都风尘仆仆,裤腿全是泥土,但脸上的表情却又都很放松。 梁舒和谢悠敏这次也分到了一组,她们脸上的表情不再像昨天一样,不再像是惊弓之鸟,或是被拉成满月的弓,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怎么样?你们找到了吗?”赵峰连忙走过去。 梁舒咧开嘴,笑得有点傻:“找到了!村里有磨坊,磨坊主说我们帮他磨两天黄豆,就给我们一叠绿豆糕。”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磨坊主挺好说话的。” “我一开始还以为任务会很难,没想到挺简单的。” “看来我们不用愁了。” “是吗?”蒋忠旭忽然开口,全场一静。 蒋忠旭笑眯眯道:“那就好。” 梁舒:“谢谢蒋哥!” 谢悠敏看了蒋忠旭一眼,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拉了梁舒一把,梁舒愣了愣,谢悠敏看了眼摆在桌子上的饭菜:“我们先吃饭吧。” “今晚早点睡。”谢悠敏低着头说,“睡之前多检查一下,不要忘了村长说的话。” 梁舒他们前脚进来,后脚最后一组的人也回来了。 最后一组的人都垂着头,这一组也是老手最多的一组,四个人三个都是老手。 陈炜也在这一组。 “闲哥。”陈炜没有去吃饭,直接小跑到闲乘月身边,他微微弯腰,做足了尊敬的姿态,小声说,“我们今天在村里转了一圈,能问的都问过了,村里没人酿酒,粮食不够吃,不可能拿来酿酒。” 陈炜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闲乘月薄唇微张,那张不近人情的脸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村里哪一家会有酒?” 陈炜猛然抬头。 闲乘月:“任务会有难度,但绝不会没有可能。” “只要酒确实是酒,怎么得来的并不重要。” 闲乘月看着陈炜这张略显青涩的脸,想到了他的哥哥陈烁。 虽然当时确实是陈烁自告奋勇,不过陈烁差点死在那,他也有一点责任。 这份人情他还这一次,就算两清。 比起陈烁,陈炜更稳重一些。 闲乘月看向院门外:“胆子够大的话,就去村长家。” 陈炜的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去……偷?” 闲乘月:“看你们自己选择,就算没有酒,说不定也不会死。” 从闲乘月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力度,听者总会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只要按他说的做,就一定会达到最好的结果。 陈炜想起了哥哥跟他说的话。 “不要想着跟闲乘月打好关系,他看在我的份上,应该会愿意带你一把,你跟着他学,多想想他为什么会那么做。” “你哥我当时就是靠着卖惨,抱上了他的腿,如果你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如在他面前表现的柔弱一点。” 陈炜:“……多柔弱?” 他记得他哥一直在阴笑:“要哭得楚楚可怜,你哥我跟着他的时候可是从头哭到尾。” 陈炜在那一刻觉得,哪怕闲乘月再厉害,能一路哭到底的他哥,更厉害。 陈炜低下头:“我知道了。” 下一秒,陈炜再次抬头,他的双眼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微抿着唇,不安和胆怯就写在他的眼眸深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倔强又可怜:“我想……能回去见我哥。” 就站在旁边的宿砚靠在墙边,深沉的盯着陈炜。 他咬紧了后槽牙。 嘁,心机吊。 6、荒村祭祀 黄昏,红霞,日光渐弱。 闲乘月把床铺整理了一下,宿砚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发呆,目光一直落在闲乘月身上。 劲瘦的腰和微翘的臀,肌肉线条流畅的胳膊,能在衬衣上勾勒出形状的胸肌,哪怕不是现在这张脸,换张普通的路人脸,都不影响他吸引人。 “闲哥。”宿砚站起来,“你睡里面吧。” 闲乘月头也不抬:“不用。” “你昨晚也没睡好觉。”宿砚情深意切地说。 窗户是坏的,村民不会给他们补,他们自己也不会补这种纸窗,晚上夜风寒冷,风灌进来之后靠窗的床位是最冷的。 可惜宿砚的体贴和好意依旧没有让闲乘月抬头看他一眼。 闲乘月把床铺好,沉默着躺了上去。 孙昊和林敏也在铺床,孙昊就像是个行走的炸|药包,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暴跳如雷,林敏想离孙昊远一点,就把被子铺到了宿砚旁边。 这个晚上很平静,一直到天亮外面都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动静。 以至于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林敏还躺在床上,表情呆滞,有些回不了神。 林敏偏过头,发现闲乘月和宿砚躺着的地方已经没人了,被子也已经叠好了放在床头,只有孙昊还在睡觉,孙昊卷成一团,哪怕没有清醒也一样冷汗涔涔。 早上是没有早饭的,村民没有送饭来,他们一天只吃一顿饭。 好在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紧绷,也不会觉得饿。 各个屋子里的人都走了出来,找糕点那组人要去磨坊磨黄豆,已经乘着晨光离开了院子,甚至都来不及去洗脸刷牙。 闲乘月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陈炜已经打来了一盆水,他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把木盆端到闲乘月面前,抿唇笑着说:“闲哥,洗把脸吧。” 这又让闲乘月想起了他哥哥,那个明明一脸络腮胡但动不动就哭的男人。 闲乘月还记得对方当时扑过来救他,只是一点擦伤,硬生生哭了好几天,一看他就哭,哭得闲乘月头疼。 好在对方虽然爱哭,但做事却并不拖拉。 ……像她。 但她不会哭得这么难看,她总是当着他的面笑,等夜深人静,才敢在房间里悄悄的哭。 他不讨厌柔弱的人,有时候柔弱的人有一颗更坚韧的心。 “嗯。”闲乘月点了点头,没有毛巾,他就用手捧起水。 冰凉的井水碰到了闲乘月的皮肤,闲乘月闭上眼睛,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井水打湿了他的额头和鬓角的黑发,水珠落在他胸前,白色衬衣有一小块地方变透,但闲乘月恍然未觉。 他们今天还是要去找鸡,孙昊一直没有从屋子里出来。 还是林敏不愿意丢下他,对着门喊:“孙昊,我们要出去了。” 孙昊的吼声传出来:“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林敏手足无措:“你、你……” 孙昊:“我不怕死!大不了就是死!有什么好怕的!” 林敏下意识的看向闲乘月,却发现闲乘月完全不在意孙昊,已经在往外走了。 纠结了两秒之后,林敏一跺脚,跟上了闲乘月的脚步。 这一天闲乘月他们依旧没有找到鸡。 宿砚在回去的路上凑到闲乘月身边问:“闲哥,如果到最后都找不到鸡,我们会怎么样?” 闲乘月看了宿砚一眼,宿砚的眼底没有对死亡和未知的恐惧,没有忐忑不安,反而有一缕跃跃欲试的兴奋。 “可能会死。”闲乘月的声音清冷,没有情绪,也没有人味。 宿砚看着闲乘月。 有些古怪。 闲乘月也看向宿砚。 宿砚的眼睛颜色很浅,琥珀色,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当着他的面,宿砚的眼眶慢慢红了。 闲乘月:“……” 宿砚虽然眼眶微红,但嘴角还挂着笑容:“我在这方面不太行,密室游戏我都玩不了几关,我大概帮不了你什么,但不拖后腿还是能做到的。” “有什么事你不想去做的,都可以让我去。”宿砚明明有一身吊儿郎当的气质,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却让人觉得他格外真诚,似乎他瞬息就变了个人。 闲乘月也不清楚为什么之前还算正常的男人到了他面前都爱哭。 他是洋葱吗? “随便你。”闲乘月扫了宿砚一眼。 宿砚等闲乘月走到前面以后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说哭就哭也是一种本事,他刚刚那么长时间没眨眼,也只是把眼眶弄红了而已。 可见陈炜那样的人心机有多深。 不过这个办法果然有用,至少刚刚闲乘月没用“嗯”来打发他。 多了两个字。 宿砚跟在闲乘月身后,更加好奇闲乘月在现实中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家庭和环境能养育出这样一个冷漠寡言,又敏锐聪明的人。 他们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赵峰正蹲在他们的房门口。 赵峰低垂着头,肥硕的身体紧缩在一起,他的目光在院子里环视了几圈,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赵峰一见到闲乘月立马站起来,迅速迎上去。 “我们屋子里死了一个。”赵峰脸色铁青。 “早上我们以为他在睡懒觉。” 年轻人,前一天没睡好,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在睡梦中没有气息,尤其是之前死人的时候有怪物出现,昨晚却什么都没发生。 赵峰的牙齿都在打颤。 “我们昨晚按照村长说的,绝对没有犯禁。”赵峰看向闲乘月。 他没人可以商量,同屋的蒋忠旭他不信任,另一个新手就跟死的那个红发男生一样唯蒋忠旭马首是瞻,想来想去,他只能来问闲乘月。 按闲乘月的脾气,哪怕不帮他,至少也不会在背后害他。 闲乘月:“你该去问蒋忠旭。” 赵峰一愣,他原本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忽然瞪大:“他、他……” 赵峰:“他弄死了赵松?” 闲乘月皱了皱眉。 赵峰一愣,小心翼翼地问:“不是吗?我以为是蒋忠旭……” “蒋忠旭没有亲自动手。”闲乘月冷淡地说。 赵峰目光呆滞地看着闲乘月,似乎没听懂闲乘月在说什么,赵松的死该去问蒋忠旭,那为什么闲乘月又说不是蒋忠旭亲自动的手?他不觉得另一个小男生有那个胆量半夜杀人。 更何况,就算那个小男生真的被蒋忠旭洗了脑,愿意杀人,半夜杀人,就不怕有什么动静自己也死了吗? 赵峰不相信有人会这么不惜命。 他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但闲乘月显然不会给他解释,他只能看着闲乘月走进屋子,而他站在门外,却没有勇气再去问。 “赵哥,别担心。”宿砚拍了拍赵峰的肩膀,他一脸关切,“只要你离蒋忠旭远点,保持戒心,应该不会有事。” 赵峰露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我上一次就遇到过蒋忠旭。” “他当时也跟现在一样,笼络了很多新人。” 宿砚和林敏都安静的听着。 赵峰继续说:“最早死的就是他身边的人。” 然后他一愣,目光跟宿砚对视:“我们来这儿的第一晚,出事的那个屋子里的人,有几个在睡觉之前跟蒋忠旭说过话,是不是?” 林敏忽然打了个哆嗦,她记性好,哪怕她当时也很慌乱:“我记得……有三、三个在进屋之前、被他叫过去了。” 宿砚:“他这么会哄人?” 毕竟村长当时说的话所有人都听在耳里,蒋忠旭再会说话,也不至于一个下午就让人完全听他的话吧? 赵峰脸色惨白:“我就知道,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他是想用人命去试……” “试什么?”宿砚定定的看着赵峰的脸,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赵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低下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再次抬头的时候眼里满是骇然:“是昨天,昨天,他引着赵松说了要用……替代品的话。” 宿砚也反应了过来。 蒋忠旭从头到尾都没说用井水代替无根水,他只是说可以用其它办法。 而这个其它办法究竟是什么,是赵松说出来的。 蒋忠旭确实没有亲自动手,他从头到尾,都是在用人命去试探规则。 而闲乘月,从一开始就知道。 赵峰全身都在发抖,他虽然一直知道这里不是现实,有很多任务者会不择手段,为了活命可以眼睛也不眨的害死其他人,但像蒋忠旭这样丧心病狂的,他第一次真正见到。 “我不能跟他继续住一起了!”赵峰全身的肉都在不受控制的抖动。 继续跟蒋忠旭待在一起,蒋忠旭肯定会把他也害死,哪怕他一句话也不说,只要蒋忠旭想利用他,他没有信心会不被利用。 “赵哥。”宿砚叹了口气,“你们在一组,你就算搬出了屋子,白天你们还是要一起行动。” 宿砚:“你只能自己小心。” 赵峰忽然充满了嫉恨的看着宿砚。 为什么不是他跟闲乘月一组呢? 闲乘月会想到办法过这一关,也不会背后害人,怎么就不是他跟闲乘月一组? 是不是没有宿砚,当时就是他和闲乘月被分到一组? 是不是宿砚抢了他的机会? 如果他死了…… 凭什么?就因为他运气不好? 就因为他跟蒋忠旭一组? 而宿砚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活着出去? 宿砚也在利用他。 “赵哥,别钻牛角尖。”宿砚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赵峰有点听不真切。 赵峰看着宿砚,在死亡的威胁面前,理智就像一团雾气,风一吹就散了,他咬牙切齿,眼睛里布满血丝,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是我带你的,是我当时带你去见闲乘月。” 宿砚似乎被逗笑了:“赵哥,你以为这是谈恋爱,还分个先来后到?” “不对,就连谈恋爱都不分先来后到。” 赵峰面部肌肉紧绷,明明是一张白白胖胖的脸,此时却变成了一脸横肉。 像画里的夜叉。 还是林敏一把抓住了宿砚的胳膊,她紧张的看着天边:“天、天要黑了!” 赵峰这才阴狠地对宿砚说:“你等着!” 赵峰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宿砚站在原地,他耸耸肩膀,叹了口气,用看破红尘的无奈语气说:“不敢怪真正害人的人,只敢怪自己觉得没威胁的人。” 林敏不知道怎么安慰,也不会安慰,只能僵硬地转移话题:“我们进去吧。” 两人回到屋子里,孙昊还缩在床上,似乎是在睡觉,但只要仔细看就知道他醒着,他现在自暴自弃,认为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那还不如躺在床上等死,总比出去辛苦受累,还是做无用功的好。 宿砚进去的时候,闲乘月正坐在椅子上抱臂休息,他闭着眼睛,似乎并不准备到床上去。 “闲哥,我帮你铺床?”宿砚笑盈盈地看着闲乘月。 闲乘月没有回话。 宿砚也不气,认真的把闲乘月盖的被子铺好,他这辈子从没伺候过人,偶尔“伺候”一回,感觉竟然不算太差。 只可惜被“伺候”的人并不在意。 宿砚微眯着眼睛看闲乘月的侧脸。 他甚至能想象到闲乘月在现实中会有多受欢迎,他几乎符合一切关于恋人的幻想,身材完美,脸庞异常俊美,还不是中央空调,谁都会希望成为他眼里的“独一无二”。 天渐渐黑了。 宿砚躺在床上,他睡不着,睁着眼睛看房梁,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就在宿砚准备闭眼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开门声。 有东西进来? 宿砚陡然看向门口—— 闲乘月打开了门,然后…… 在月光的清辉中,闲乘月迈出了门。 他不要命了?! 7、荒村祭祀 村里的夜色很美,可惜闲乘月无心欣赏,他穿着外套,脚步并不算快,他穿过村民的农田,踏上山间的泥泞小路,没有路灯和手电,他只能靠月光看清事物。 他的耳边是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林中的虫鸣声,即便深夜,山林中也并不安静,反而十分嘈杂,闲乘月的视力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脚程却很慢。 宿砚跟在闲乘月身后,他不清楚闲乘月到底要做什么。 至于迈出门会不会死——就像他跟赵峰说的,他不怕死,比起死,好奇心显然更重要。 这座被村民警告过不能登的山,现在就在他们脚下。 闲乘月爬到半山腰的时候,终于停下脚步,月光恍如薄纱,罩在他的黑发和肩头,闲乘月停在一颗松树下,冷淡的声音在山林里悠悠回荡:“出来吧。” 躲在树后的宿砚摸了摸鼻子,走进了闲乘月的视线范围。 闲乘月冷冷的看着他。 大概除非海水倒灌,时光倒流,否则闲乘月永远不会主动跟人说话。 宿砚扬起一张可谓“天真无邪”的笑脸,也不管自己这张脸这么笑真不真:“出门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闲乘月微微皱眉。 宿砚朝闲乘月走过去:“蒋忠旭拿人命去试,闲哥你呢?” 蒋忠旭拿人命去试村长话的真伪,闲乘月是用什么试的? 以身犯险?宿砚觉得闲乘月不会这么做,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闲乘月还挺惜命。 可能是因为此处静谧无声,也可能是因为闲乘月看宿砚顺眼,闲乘月回道:“这里的人会说谎,但谎言里也有真相。” 高明的谎言,总是三分真七分假,闲乘月看了眼远处的水潭。 有月光的夜晚,积水处会反光,比其它地方更亮。 宿砚顺着闲乘月的目光看过去,没明白闲乘月在看什么,他的目光转回来,落在闲乘月身上,正好有一片枯叶从闲乘月头顶落下,恰好从闲乘月的脸庞滑过。 闲乘月继续说:“不能出门、不能点灯、不能发出声音的前提是不能有水。” 闲乘月:“村长说的也不算假。” 只要身边没有水,没有引来怪物的媒介,那么无论是出门点灯还是说话,都不会引来怪物。 宿砚:“你怎么知道的?” 就两天时间而已,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全面的? 闲乘月看了眼宿砚,眼中有疑惑。 似乎是在问:“这么简单,两天时间还不够长吗?” 此时宿砚终于相信赵峰说的话了。 所有人都死绝的关卡,真的只有闲乘月一个人能够出来。 闲乘月:“你不该跟我出来。” 宿砚眨眨眼:“因为你不能确定你想的就是对的?” 没想到闲乘月还真的点了头,闲乘月:“胆大、心细,才能走下去。” 再聪明的人,在“里世界”里没有胆子,不敢去确认,最后也只能死。 之前他过的那关,里面都是聪明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人,面对恐惧的时候还是有怯懦,还是会胆小,还是一样踌躇不前,所以他们都死了。 宿砚摸了摸下巴:“闲哥,你带我吧。” “你看,我就挺胆大。” 闲乘月挑了挑眉。 “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宿砚问。 闲乘月:“回去。” 闲乘月抬头看了眼天,云要遮住月亮了,没有月光,这里处处都是危险。 “好。”宿砚也不问为什么,他就跟在闲乘月的背后,灼灼目光落在闲乘月的后脑勺。 闲乘月:“……” 那目光如有实质,闲乘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宿砚。 宿砚冲闲乘月露出一个极致灿烂的笑容。 闲乘月沉默着转头,继续往山下走。 所有人都睡得很熟,他们的离开和回归都没有吵醒任何人,闲乘月脱了外套放在椅子上,然后坐在床边脱鞋,他的面无表情,但宿砚总觉得他似乎有点不耐烦。 闲乘月确实不耐烦。 里世界里的时间流速虽然和外面不一样,但这里的每一分钟都是真实的,这也代表着他已经两天多接近三天没有换过衣服了。 虽然这段时间没有出汗,但闲乘月就是觉得不舒服。 他坐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就把手放在了自己的纽扣上。 灼热的目光又来了。 闲乘月已经解开了大半的扣子。 闲乘月很白,可能是因为常年在室内工作?但并不是病态的苍白,他大约常常去健身房,胸肌和腹肌紧实又蕴含爆发力,肌肉线条流畅,像优雅的猎豹,充满冲击性又兼具美感。 宿砚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嗯,还好,他的肌肉也不比闲乘月差。 宿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闲乘月,却发现闲乘月骤然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宿砚难得有点尴尬。 这么专心看一个男人脱衣服似乎是有点不对,他摆摆手,小声说:“闲哥,别管我,你脱,尽情脱,慢慢脱。” 闲乘月:“……” 他轻叹了口气,脱了衬衣,把衬衣披在了椅背上,然后再把椅子搬到门外去。 这里没有风沙,又有屋檐,吹一晚风总比又在身上裹一晚强。 如果不是屋里还有女人,闲乘月还想把裤子也脱了。 可惜了,闲乘月有些遗憾地想。 闲乘月躺到了床上,他没盖被子,身上有些凉,他没有想任务的事——任务总是会过的,他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回去之后还有工作。 要给她换一家医院,换去专门的护理医院,钱还能再想办法。 比起里世界,现实世界的事才更复杂。 一夜无梦。 天蒙蒙亮的时候闲乘月就醒了,屋里的所有人都还在酣睡,他去屋外穿上了衣服,坐在台阶上看日出。 可惜今天是个阴天,没有日出给他看。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闲乘月没有回头。 宿砚蹲在闲乘月旁边——唯一的椅子被闲乘月霸占了。 “闲哥,起的这么早,不困吗?”宿砚抬头看着闲乘月。 闲乘月:“不困。” 宿砚往屋里看看,发现所有人都没起来,就腆着脸温声说:“闲哥,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的事吧?” 闲乘月:“?” 还不等闲乘月说话,宿砚就自顾自地说起来:“其实我是个孤儿。” 闲乘月沉默了,他看向天上的阴云。 宿砚继续道:“我爸妈死得早,我八岁的时候,他们发生了空难。” 闲乘月面无表情:“节哀。” 宿砚叹了口气:“但他们给我留下了千亿家产。” 闲乘月:“……” 宿砚笑了笑,他看着闲乘月的侧脸:“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算惨?” “那么多钱,对普通人来说可以奢侈过几辈子了,可真的有了那么多钱,钱又不算什么。” “当时我八岁,钱到不了我手里,亲戚不停的争我的抚养权,想办法在我十八岁之前转移公司的财产,把蛀虫安插在最重要的岗位。” “闲哥,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我就是个穷小子,但父母都活着,哪怕一家人去搬砖呢?只要有口饭,待在一起总是好的。” 闲乘月听宿砚说完他的心酸往事,依旧没有给宿砚回应。 结果宿砚的声音越来越哽咽。 闲乘月低头看向宿砚。 宿砚没哭,但也跟哭差不了多少。 宿砚也在看闲乘月,俩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宿砚终于颤巍巍地祈求道:“闲哥,能让我跟着你吗?” 闲乘月:“……好。” 宿砚朝闲乘月展颜一笑,虽然他这张脸怎么笑都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 ——总算有回音了。 不枉他又瞪了那么久的眼睛。 耳边终于清静了。 闲乘月继续看着阴云。 屋子里的人慢慢醒来,梁舒和谢悠敏跟她们的另外两个同伴结伴出来,他们还要再磨一天黄豆,明天才能拿到绿豆糕。 他们依旧没有在院子里多停留,甚至没有去打水洗脸,直接冲去了磨坊。 赵峰那边只剩下三个人,年轻男生紧紧跟在蒋忠旭身边,赵峰一脸阴郁,看向宿砚的目光格外阴狠。 连闲乘月都察觉到了。 闲乘月看了眼宿砚。 宿砚就像知道闲乘月心里在想什么,自然地说:“赵哥觉得是我把你抢走了。” “赵哥觉得没有我,他就能跟你在一个组。”宿砚勾出一个苦涩地笑容幅度,“赵哥人挺好的,就是钻了牛角尖,要是有机会,我想能帮就帮帮他。” 闲乘月看了眼宿砚。 这样的圣父,他第一次见。 很可以晒成人干送进画框裱起来挂在墙上。 但闲乘月不反感。 “想帮就帮。”闲乘月揉了揉太阳穴。 宿砚的苦笑僵在脸上,不对啊,正常来说闲乘月不该说“不要付出无谓的善心”吗?又或者说“别把其他人的命看在眼里”。 然后闲乘月就不会多看赵峰一眼了。 宿砚:“好,闲哥放心吧。” 闲乘月莫名的看了宿砚一眼。 跟他无关的事,他为什么要放心? “闲哥,砚哥,我们今天去哪儿?”林敏从房间了出来,她已经习惯了事事都听闲乘月的。 闲乘月:“今天休息。” 林敏:“……可是鸡……” 闲乘月:“会有的。” 林敏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点点头:“那我去洗脸。” 屋里的孙昊在林敏离开院子之后也终于走了出来,他还是那副愤世嫉俗,一点就炸的样子,他也不跟闲乘月他们打招呼,独自离开了院子。 孙昊咬着牙走出去,他现在不想死了——他忽然有一种预感,觉得他才能找到鸡。 那两个人都围着闲乘月转,闲乘月不也没找到鸡吗? 等他找到了鸡,他们就该围着他转了。 他们都看不起他,昨天竟然真的没叫他一起出去,林敏也只问了他两声,凭什么?! 在外面被人瞧不起,来了这个鬼地方还被人瞧不起?! 孙昊独自走在乡间的路上,看到一群村民正在往井的方向走,他想也不想地冲过去。 他拦住他们。 村民们奇怪地问:“怎么了?有事?” “我们忙着去打水呢。” “要浇地,快让开。” 此时的村民看起来质朴纯真,孙昊脑子一热,大声问道:“你们谁家养鸡了?” 村民们互相看看:“我们村已经很久不养鸡了。” “人吃的粮食都不多,哪儿有喂给畜生的。” “你们想吃鸡?那得去镇上买,镇上才有人卖。” “我记得一只鸡得花一元才买的到,一斤大米才二十文呢!” 孙昊被他们吵得脑袋胀痛,双眼通红,他大吼:“你们是不是把鸡藏起来了?!” 刚刚还说个不停的村民们忽然安静。 他们脸上的表情消失,无数双眼睛盯着站在面前的孙昊。 8、荒村祭祀 以前读书的时候,孙昊总坐在最后一排,他成绩不好,又不会玩,好学生不带他,“坏学生”也不带他,体育课打篮球,他从来没上过场,人人眼里都没有他。 他身上从没有什么值得被称道的东西,但他从不习惯被忽视。 他爱看小说,最爱看废柴男主被欺负,然后忽然爆发,打脸所有人的情节。 似乎小说里的男主角就是他,他也确信他有没被挖掘出来的才华,恨不得有人给他甩个脸,他就立马大喊一声“莫欺少年穷!”。 他总是憋着一股要一鸣惊人的劲,刚来这里的时候恐惧击倒了他,等他习惯了之后,那股劲又冒了出来。 闲乘月的漠视,宿砚的无视,以及林敏毫无关心的询问,就像是一把把捅进他心脏的刀。 他一定要做点什么!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要他们后悔! 可是现在…… 孙昊的双腿在发抖,他甚至闻不到自己下半身传来的尿骚味。 刚刚还说个不停的村民们看着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村民们的眼里没有神光,脸上的血色也迅速褪去,从“人”变成了“鬼”。 “你说什么?!”村民们忽然又大吼起来。 孙昊看着离他最近的一个村民突然满脸涨红,额头青筋毕现,细瘦的手臂突然暴出奇怪的肌肉,上面爬满了蚯蚓一样的筋,密密麻麻。 “谁会把鸡藏起来!” “你们这些城里人就是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杀了他!” “杀了他!” 孙昊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动不了腿,别说跑,甚至连走都做不到。 村民手里的锄头高高举起,明明是阴天,却还是泛着寒光。 孙昊跌坐到地上,翻转了身体想要往后爬。 “你的锄头太钝啦!脑袋没砍下来。” “骨头都没砍成两截,人还活着呢,你试试我这把。” 孙昊还没死,他瞪大眼睛,只觉得脖子钝痛,那痛让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已经分了家,他死死地瞪着前方,瞪着院子的方向。 他不该出来……他马上就要升大三了,他还有很多时间,他还没做到一鸣惊人,他…… “你这把好,骨头砍断了。” “就是还连着一点皮。” 村民们看着孙昊的尸体,然后笑嘻嘻地迈过去,原本还有点皮让头跟脖子连在一起,但在踩踏之后,孙昊的头顺着村民的脚,一路向前滚去。 当天太阳落山之前孙昊没有回院子。 “出事了吗?”林敏一直往外看,但一直没等到孙昊。 她的双手紧握在一起,紧张的看到院门外有一个身影就眼睛也不眨的盯着看。 她不喜欢孙昊,因为孙昊脾气差,在这种情况下都耍脾气。 可她也不希望孙昊有事,毕竟住在同一个屋子里,毕竟说过话,毕竟都是莫名其妙来到这的人。 直到梁舒他们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叠绿豆糕进来,直到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孙昊都没有回来。 林敏缩在墙角,害怕的捂着嘴哭。 她哭累了,但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流,没入了枕头。 等林敏终于入睡之后,闲乘月才离开屋子,这次宿砚没有偷偷摸摸跟上,光明正大的跟在了闲乘月身后,离开院子之后,宿砚才问:“闲哥,你觉得孙昊是不是死了?” 闲乘月脚步没停,也没转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孙昊是谁?” 宿砚:“……” 宿砚的声音有点抖,像是想笑或者想哭,但又强行忍住了:“跟我们住一屋的那个男生,昨天没和我们出去。” 闲乘月:“死了。” 宿砚叹了口气,遗憾地说:“他还那么年轻,可惜了。” 闲乘月懒得听宿砚抒发感想——宿砚总有一堆感想要抒发,可怜这个又可怜那个,闲乘月听了一天,十分想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宿砚这么呱噪的人。 但他却没有打断过宿砚说话。 闲乘月一边屏蔽宿砚的叨唠,一边剖析自己。 他剖析到了半山腰,还是没有得出结论,最后只能认为是宿砚太可怜,而他心太好。 想到这里,他嘴角还轻勾了一下。 他自认是个好人,只不过好的有限。 “闲哥?”宿砚没发现闲乘月根本没听他说话——毕竟闲乘月听不听都是一个表情。 闲乘月:“嗯?” 宿砚的脚忽然踩到了一块石头上,差点摔倒,他重新站稳以后,发现闲乘月又离他远了一大截,他连忙跟上去,继续刚刚的问题:“闲哥,祭祀会有危险吗?” “我总有种祭祀才是大麻烦的感觉。”月光太暗,宿砚边说话还要边注意地形,人和野兽踩踏出来的小路两边没有护栏,爬到山腰之后,如果稍不注意,就可能从路边的草丛跌下去,下面是陡坡,就算人没摔死,腿也要断一条。 闲乘月冷漠道:“会比你想的更麻烦。” 宿砚:“闲哥你怎么知道?赵哥之前跟我说,新手多的关卡都比较简单。” 闲乘月:“有我在的关,都不会简单。” 宿砚愣了愣:“闲哥,你别自责。” 闲乘月眉头微皱,他不知道宿砚到底为什么这么有这样的发散性思维:“自责?” 宿砚表现的极端“傻白甜”,反正现在黑,又只有他跟闲乘月两个人,不觉得丢脸:“只有闲哥你的出现,所以任务变难了,但本来我们就没得选,闲哥你也没得选。” 他善解人意极了。 这辈子没这么善解人意过。 闲乘月:“嗯,你说的对。” 进了这里,同情心和负罪感都跟他没了关系。 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活着出去,他不害人,但也不会帮人。 别人怎么样,能不能活着出去,他都不在乎。 “鸡确实是被藏起来了。”闲乘月忽然说,他的目光看着山顶,从这里看,已经能隐约看到山上有个土屋,只是树影重重,月光暗淡,看不太清楚。 宿砚:“npc还会这么扰乱任务?” 闲乘月:“他们也是人,只是接了跟我们不一样的任务。” 这话点到即止,宿砚却忽然惊出了冷汗。 那些村民和村长,都是人? 是活人,还是死在这里的人? 等他们走到山顶,那间土屋才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比村里的屋子更破,白家村除了村长的房子是青砖瓦片房,其它房子基本全都是最老的土泥屋,就连房顶都是一些破瓦。 而山顶的这间房,房顶连烂瓦都没有,就是普通的茅草。 这里穷的让宿砚叹为观止。 闲乘月走到土屋的门前,轻轻把木门推开了一个缝。 然后他退开,示意宿砚去看。 宿砚凑过去,只用一只眼睛往里看,那里面摆着的是木笼,十几个木笼摆在里头,而木笼关着的,就是鸡! “闲哥……”宿砚下意识的压低声音。 闲乘月:“既然知道了,就走吧。” 宿砚的声音还是很小:“不抓一只走吗?” 闲乘月摇头:“不用,祭祀前一天来就行。” 宿砚不知道闲乘月的打算,他也猜不出来,但闲乘月说什么他听着就行,之后总能弄明白。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只是夜色太深,走在前面的人看不到。 他们回到院子里,闲乘月照例把衬衣挂在外面。 宿砚翻了个身——他满脑子都是,闲乘月已经好几天没换内裤了,像闲乘月那么讲究的人,现在一定难受的想哭吧? 这么一脑补,宿砚莫名想笑,完全记不起自己的内裤也好几天没换了。 清晨是在一声尖叫中到来的。 那声尖叫一响,宿砚才刚睁开眼睛,就看到闲乘月已经离开了房间。 日光清冷,山间还有薄雾。 梁舒披头散发,一脸惊怒的跑出院子,她甚至没有看闲乘月,就在院子里带着哭腔吼:“是谁!谁把绿豆糕拿了?!要不要脸?!” “你要不要脸啊!我们磨了三天磨!三天!我手都出血了!” 跟梁舒同一间屋子的人也跑出来,跟着梁舒一起骂。 他们骂得声音却越来越小。 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求求你!那是我们组的任务,你拿了没用!” “你还给我们,你要什么我们去给你找!” 就连同组的两个男生也在边哭边祈求。 闲乘月站在门边,看着其他房间的人出来。 刚醒的陈炜还没穿好衣服,扣着扣子走到闲乘月旁边:“闲哥,这是?” 闲乘月:“有人心急了。” 陈炜的表情郑重起来:“这个办法太恶心人。” 用别人的任务目标去交差不是不行,运气好就能过,运气不好过不了也不会挨罚。 这么做的人不多,即便进了里世界,人性也不是说灭就能灭的,这种没底线害人的事,多数人都不会去做——在一个副本里有人开了这个口,之后就会有人效仿,到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倒霉。 这件事只会是老手做的。 并且是经过了不少关卡的老手。 就连陈炜,都是从他哥那听来的,自己从来没见过。 “晚上可以出门。”闲乘月对陈炜说,“水是媒介,也是前提。” 陈炜瞪大眼睛,忙不迭地点头说:“我记住了,谢谢闲哥。” “村长家有酒。”陈炜小声说:“我们几次挑着吃饭的时间在村里走,确定村长家至少有醪糟,醪糟也算酒。” 闲乘月这才多看了陈炜一眼。 陈炜似乎不好意思,笑着低下头:“闲哥,我知道,我自己会动脑才行,不可能一直靠你。” 闲乘月:“心里有数就好。” 站在一边的宿砚抱臂站着,磨了磨牙。 心机吊装什么自强不息? 从闲乘月那得到了最重要的消息,不然有自强不息的机会? 在梁舒他们一屋人的哭声中,宿砚的眼里只有闲乘月,和闲乘月身边的陈炜。 9、荒村祭祀 “都不许走!”梁舒头发散乱,衣服满是褶皱,脸上还带着睡觉压印的红痕。 她拦在院门口,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院里的所有人,额头和脖子青筋凸起。 “小姑娘。”蒋忠旭叹了口气,劝道,“你们的东西丢了,心急,我们都清楚,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任务,你们,我们手里什么都没拿,等我们走了,你们去我们房间搜是不是比较好?” 梁舒尖叫道:“不行!” “肯定是被谁偷了!你们谁也不许走!” 闲乘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陈炜看了眼闲乘月,两人目光一对,陈炜高声说:“反正也没什么事,最多也就耽误一个小时,就让他们查查看。” 蒋忠旭身边的男生连忙说:“你们不急我们急!” 他激动地看向旁边的所有人:“总不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晚上没人能离开屋子,说不定是他们自己人把绿豆糕吃了呢?!” 男生的声音粗粝,还处于变声期,他的年龄比死去的红发男生还小,鼻头和脸都圆,可以被夸一声可爱,他紧紧地跟在蒋忠旭旁边,目光中有掩饰不了的紧张。 谢悠敏和另外两个男人冲到男生面前,谢悠敏的声音干涩,她这些天不敢喝水,不敢好好休息,每天晚上睡眠不足,白天还要像驴一样磨磨,磨坊主愿意给他们绿豆糕,是因为他们要比驴干得更多。 不管是手推还是用上自己随便做的肩带,磨一天都会把皮肤磨破,磨得鲜血淋漓。 第二天还要继续去,再疼也只能忍着。 三天……三天才能换到一碟绿豆糕。 剩下的只有两天时间,他们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是你!”谢悠敏抓住了男生的衣领,“是你偷了!” 男生的声音在抖,强撑着说:“不是我,你凭什么说是我?!蒋哥,蒋哥可以给我作证,我一直跟蒋哥在一起,哪儿都没去!” 院内的十多双眼睛都看向站在男生旁边的蒋忠旭。 蒋忠旭叹了口气,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这几天我们一直在村里走动,一回来我就睡了,但我觉得小张不是会偷东西的人,而且你们的任务目标,他偷了有什么用?” “不一定吧?”跟陈炜一组的男人笑着说,“新手不知道,我们老手还不知道吗?就算是别人的任务目标,有时候也能过关,尤其是新手多的局。” 陈炜附和:“蒋先生不知道?” 蒋忠旭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一点几不可见的怜悯,他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但小张不知道。” 他忽然吸了口气,像是刚想起什么,摸着下巴说:“我昨天,好像是跟小张说过。” 男生的脸色苍白,不敢置信地看着蒋忠旭,他后退了一步:“蒋哥?” 蒋忠旭:“既然小张有嫌疑,你们就搜吧,但有嫌弃不代表他就一定做了,有时候你们觉得他做了,无论事情到底是怎么样,你们都会把他往犯人上靠。” “问题不在于他做没做,而是你们怎么想的。”蒋忠旭的话落音,给了男生一个眼神。 男生紧捏着拳头,安心了不少,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 更何况,就算是他做的,这些人能把他怎么样? 蒋哥跟他说了,在这种地方讲道德,讲底线,就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 哪怕被抓住了,这些人难道会打死他? 都是接受过教育的人,他只是偷了东西,又没有害死人,这些人下不了那么重的手。 闲乘月认真的听着,宿砚小声问:“闲哥,你觉得是他偷的吗?” 闲乘月:“是。” 宿砚咋舌:“那蒋忠旭还能说出这种话?” 闲乘月的手指摩擦着自己的下巴:“为什么不能说?说的很好。” 宿砚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反而是陈炜流畅地接了下去:“在这种地方,不能讲道德。” 宿砚:“??” 说好的走圣母傻白甜路线呢? 陈炜笑着问闲乘月:“闲哥觉得这件事最后会怎么解决?” 闲乘月:“不是赶出去,就是关起来。” 总之是不会杀的。 闲乘月这种事见得太多,觉得没什么新意。 梁舒他们当然不会听蒋忠旭的话,男人开始搜张岩的身,连内裤都拉开看了,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们抓着张岩,去搜张岩他们房间。 宿砚看了眼独自站在一边的赵峰,赵峰抱着手,脸很黑,但一直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刚刚赵峰去哪儿了?不是和蒋忠旭他们一起出来的? 同样一个组,在一个房间,赵峰不可能没参与。 甚至可能他是跟蒋忠旭联手,骗房间里唯一剩下的新手去涉险。 张岩已经被抓进了房间,房间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连衣柜都没有,只有床和桌子,既然他们要拿绿豆糕去交差,就不可能埋进地里。 梁舒爬上床,掀开被子找。 “怎么会……”梁舒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茫然的转头。 张岩也一脸茫然。 蒋忠旭的表情变了变,但很快温声细语地说:“我刚刚就说了,小张不是那种人,既然在我们这里找不到,不如去其它房间找一找。” 梁舒他们最终把所有房间都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只剩两天了…… 梁舒崩溃的蹲在地上哭。 同组的其他人也都没好到哪里去。 赵峰忽然说:“既然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这次没人拦他,赵峰直接走出了院子。 梁舒忽然记起了什么,她猛地抬头,手脚并用的站起来,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奔向闲乘月。 “闲哥!”梁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地笑容,“闲哥,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她扑倒在闲乘月面前,看起来甚至跟下跪没多大区别。 闲乘月看着梁舒的脸。 年轻的小姑娘,胆子不大,但也勉强支撑到了现在。 “再去磨坊走一趟吧。”闲乘月靠在椅背上,依旧没有表情,不管别人多惨,他眼中连一丁点怜悯都不会有,但他不介意提点一句,“不会有真正完成不了的任务。” 梁舒喃喃自语:“磨坊主说了……只会给我们一盘。” 闲乘月冷漠道:“既然不愿意去试,那就坐在这儿等死吧。” 他站起来,对这一场闹剧没有多余的兴趣,直接离开了院子,宿砚连忙跟上去,只剩下陈炜站在原地,很有绅士风度地对梁舒说:“现在去还不晚,凡事别先自己放弃,尤其是在这个地方。” 陈炜微笑着把梁舒扶起来,然后也迅速离开了院子。 他没有去找闲乘月,而是去村长家“蹲点”。 村长每天吃饭的时候会喝一杯米酒,虽然在陈炜看来就是普通的醪糟,但在这里,能用大米这种非常精贵的粮食“酿酒”,也只有村长有这个财力了。 只可惜同组的三个人都不敢去村长家偷酒。 更别提晚上去偷了,无论陈炜怎么说,他们都认为必须要遵守村长最开始告诉他们的规矩。 陈炜叹了口气,如果他能跟闲乘月在一组就好了。 闲乘月心狠胆大,为了通关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可惜…… 他看了眼宿砚的背影。 这个人运气可真好,就是不知道这次他如果轻易过关,下次身边没有闲乘月会怎么样。 院子里,梁舒已经勉强冷静了下来,她努力站直,咬牙看了眼蒋忠旭和张岩,她不信他们两个,也确信绿豆糕是被他们偷了,但没有证据,更何况就算有证据,蒋忠旭他们不交出来,难道他们能把蒋忠旭他们打死吗? “去磨坊。”梁舒抓紧了谢悠敏的手。 两个男人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磨坊。 村里只有这一个磨坊,这家人也有田地,但地里的粮食都是自己吃的,运气好的时候产量高,能去镇里卖,存一点钱,但多数时间,他们是靠做豆腐卖给村里人挣钱。 种的最多的是黄豆和绿豆。 “怎么又来了?”磨坊主的老婆扶着腰,挺着一个大肚子,另一手拉着一个男童。 男童只有女主人的胯部那么高,穿着一件没有补丁,还算体面的衣服。 但包括梁舒在内,没有人敢直视男童的脸。 ——那是一张畸形的脸。 没有鼻梁,鼻孔外翻,眼睛却很大,大得过了分,眼距却又很宽,只看上半脸的话,就像一只鲶鱼。 下半张脸却更加恐怖,他没有嘴唇,牙龈和牙齿外漏,猩红的牙龈上永远沾满口水。 他患有严重的皮肤病,脸上的皮肤一块白一块红,白的地方没有血色,红的地方又像是被剥开皮的烂肉。 梁舒忍着恐惧,只敢看女主人的眼睛,浑身颤抖地说:“老板娘,我们想再换一碟绿豆糕。” 老板娘大着嗓门喊:“这几天做的豆腐够了!卖不出去又不知道要放多久。” 梁舒:“老板娘,不止磨豆浆,其他的我们也能做!你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梁舒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重复道:“做什么都行。” 老板娘摸着自己的肚子,目光阴森的扫视过他们的脸。 然后她忽然笑起来,热情道:“我怀孕之后就没精力照顾大娃了,大娃刚刚还吵着说没人陪他玩,这样,你们陪大娃玩一天,大娃要是玩得高兴,我就再给你们一碟。” 大娃摸着自己的鼓起来的小肚子,冲梁舒他们“腼腆”地笑了笑。 他猩红的嘴角咧到耳根,巨大的眼睛转了转,疯癫又恐怖。 10、荒村祭祀 闲乘月坐在木凳上吃花生,婶子坐在他旁边缝裤子,木桌上放着小山一样的花生,白皮花生,没有红皮的生吃香,但也没有闲乘月挑拣的余地,桌子上还放着两个茶盅,里面泡着的是金银花。 婶子缝完裤子,一脸和蔼地问闲乘月:“后生,还想吃点什么?婶子家还有红薯干。” 闲乘月点点头,婶子又去给他抓了一把红薯干出来,闲乘月就一根根的慢慢嚼。 不是现代常见的红心薯,而是白心薯,不过多数时候没人会从名字上区分,统一叫红薯。 他慢慢嚼着,觉得似乎是比超市卖的红薯干更香甜。 婶子自己也吃起来,她眼里只有闲乘月,完全没有站在田坎上的宿砚和林敏。 她笑眯眯地说:“后生长得像我儿子,一样俊呢。” 闲乘月喝了口金银花水,姿态放松地问:“婶子,明天该下雨了吧?” 婶子抬头看了眼天,她很瘦,但脸上总挂着笑,她去给闲乘月续了一杯水,坐回来之后才和蔼地说:“不晓得哩,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今晚也有可能。” 闲乘月冲婶子露出一个微笑——他的微笑吝啬极了,甚至不等婶子看清就收了回去。 婶子又感叹了一句:“笑起来更像我儿子了。” 不远处的田坎上,宿砚正在和林敏聊天,林敏是个闷嘴葫芦,胆子比普通人更小,一紧张还结巴,林敏不敢离宿砚太远,但又不想太近,两人之间就隔着半米的距离。 宿砚看着还在吃红薯干的闲乘月,叹息道:“我觉得我长得也不差啊。” 他们路过这的时候,出门倒脏水的婶子一看到闲乘月就停下了脚步,连拖带拽地把闲乘月拉到了院外的桌子边坐着,跟个慈爱的老母亲似得,又是送花生又是倒水,偏偏闲乘月还是一张冷脸,婶子也不在意。 这可能就是一张好脸带来的好处? 可宿砚不觉得自己长得比闲乘月差多少,风格不同,要是喜欢他这款的,说不定还会觉得他长得比闲乘月好看。 林敏小声说:“闲、闲哥长得好,像明星。” 她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宿砚挑眉看了她一眼:“喜欢闲哥?” 林敏没说话,但这本身就不需要答案,闲乘月虽然很冷,但是强,加上又这么俊美,能带给人安全感,不喜欢才是怪事。 人人都有慕强心理,哪怕是个坏人,只要够强够美,都能有无数拥趸,更何况闲乘月还不是坏人,反而跟她一个阵营,他的强大就是她的保护伞。 闲乘月还在跟婶子说话,婶子慈爱的对闲乘月说:“祭祀的时候,多往后面站站。” “嗯。”闲乘月点点头,吃完最后一根红薯干后站起来。 这一天他们依旧是闲逛着过的。 回去的时候路过磨坊,正好在草地上看到了正和磨坊主儿子一起玩的梁舒他们。 闲乘月停下脚步,看向磨坊主的儿子,他正指使着一个男人用刀割小拇指。 男人不敢,他颤巍巍地看着男童,不敢割,也不敢不割。 “我要玩!!”男童声音尖锐刺耳,就好像指甲划过铁窗,激起听众一身的鸡皮疙瘩和冷汗,他就像随处可见的熊孩子一样,嘴巴一张一合,来回重复,“割下来给我玩!你不割手,就割头!!” 男人手里拿着一把一看就知道很钝的刀,他看着自己的手,额头全是冷汗,眼里都是泪,身体一直抖个不停,他甚至有些站不稳,求助的看向梁舒他们。 但他的队友们也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就算说的出来,也没人愿意代替他。 男童忽然不叫了,他埋着头,阴恻恻地问:“你们不是要陪我玩吗?”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块块的暗红色烂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钻动,他一张口,嘴角就裂到耳根,他定定地看着拿刀的男人。 男人无措地看向梁舒他们,他额头的汗大滴大滴地落下,很快没入草地,消失的一干二净。 “给我!!!”男童尖叫道,“你给不给我?!” 梁舒声音发抖地说:“冯哥,你、你就听他的吧。” 男人大脑一片混沌,他拿起刀,但怎么也下不了手。 “你来。”男人把刀交给了梁舒,脸色苍白地说,“我把手放在石头上,你来砍。” 梁舒看向队伍里另一个男人:“周哥,你来吧,我力气小,怕让冯哥遭罪。” 周哥也是一脸惊恐,但他没有拒绝,他也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如果让梁舒她们来,姓冯的却是要遭更大的罪,这把钝刀,必须要用足够的力气,才可能一次把手指砍断。 不然就是来回拉锯,要把人疼死。 “我、我试试……”周哥咽了口唾沫。 他在现实里连一只鸡都没杀过,连鱼都是菜市场鱼贩子杀好了递给他。 冯钟把手放到比较平的石头上,闭着眼睛,全身肌肉紧绷。 梁舒和谢悠敏不敢看,只有男童嬉笑着走到冯钟旁边,直愣愣的看着冯钟的小手指。 周哥举起钝刀,在阳光下,即便是很久没有打磨过的钝刀似乎也能闪出寒光。 梁舒和谢悠敏深吸一口气,转过了头。 第一刀没能切下冯钟的小手指,但是把骨头砸断了。 冯钟痛得抱着手在地上翻滚,脸上全是热泪。 男童走过去,对着冯钟的肚子踹了一脚:“还没切下来!快点起来!” 冯钟咬着牙根,他疼得说不出一句话,男童看向周哥,尖叫喊道:“切下来!把他的手指切下来!” 周哥晃晃悠悠地朝着冯钟走来,他的腿肚子一直在抽筋,抽得他浑身打颤。 “冯钟……”周哥半跪在冯钟旁边。 冯钟已经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了,他只觉得疼,骨头被活活砸断的疼。 周哥只能强行按住了他的手,让梁舒和谢悠敏抱住他的腿和头,然后一刀又一刀的往下砸。 周哥用的力气越大,冯钟看起来越惨,男童脸上的笑容幅度就越大,他那双大得惊人的眼睛倒映着冯钟的脸,冯钟的青筋冷汗,悲怆的神色,都让他兴奋。 他“咯咯”地笑着,像一只鸡。 小手指终于被“砸”断了,男童弯腰把那截小拇指捡了起来,这是一根男人的小拇指,不怎么漂亮,关节还有些弯曲,指甲也不干净,断得还十分不干净利落,切口的地方还有碎肉,手指染满了血。 男童也不嫌脏,把那根手指吃进嘴里,似乎这玩意是他的零食。 梁舒他们看着男童,男童得到了玩具,他把干净的手指拿在手里,像咬自己手指甲一样咬着冯钟的小指指甲,然后——他一下掰断了手指上的骨结。 “他的不好玩。”男童又圆又大,鱼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梁舒,语气却像个撒娇的孩子,“我要你的中指!” 梁舒后退了一步,她看着倒在地上晕过去的冯钟,又看了眼还拿着刀发愣的周哥。 谢悠敏咬着下嘴唇说:“小舒……” 梁舒背后冷汗直冒,打湿了她的衣服。 “悠敏,你帮帮我,给我找一截木头,我咬着,让周哥砍。”梁舒知道他们逃不了,绿豆糕还没到手,冯钟已经失去了一根手指,现在不能喊停。 可她还是怕,怕得想晕死过去,什么都不用再面对。 周哥拿着刀,眼里满是血丝,男童还一直盯着他,他用一只手捂住眼睛,绝望的蹲在地上:“我不行了……我不能再做了,我做不到,我动不了手……” 他真的就那么一下下的,砍断了冯钟的手指。 当时他什么都听不见,他听不见冯钟的呼痛声,听不见冯钟的尖叫声。 但是现在理智回笼,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砍断了一个人的手指。 “周哥。”梁舒脸色苍白,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她自己怕得牙齿都在打颤,呼吸都不顺畅了,还要安慰周哥,“周哥,我们现在不能说停,绿豆糕怎么也得拿到手,冯哥已经没了一根手指,我们不能停。” “周哥!”梁舒大喊了一声。 周哥一边哭一边说:“你忍、忍着。” 梁舒的骨头没有冯钟的硬,砍了三下就断了,她的手指很漂亮,白皙纤长,在现实里她不仅会钢琴,还会一点古筝和古琴,她是注定要靠手吃饭的人。 但现在这份完美被毁了。 梁舒咬着牙,看向男童。 似乎是对梁舒的手指很满意,男童把她的手指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这样……就可以了吧? 过关了吧? 付出了这么多,疼成这样,他们总算能拿到绿豆糕了,对不对? 男童却忽然“哼”了一声,他那奇怪的眼睛眼珠一转,喉咙里发出“赫赫”声,然后伸出细瘦的手,指着路边的方向:“让他过来陪我玩!” 梁舒他们看过去。 站在路边的男人还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他的头发很黑,皮肤却很白,他站在那,似乎是在看风景,又似乎是在等人。 梁舒他们的心忽然掉进了深渊里。 闲乘月不需要绿豆糕,他会不会帮他们? 会吗? 11、荒村祭祀 有点热,闲乘月站在阳光下想,他的目光落在男童脸上,这张畸形的脸在他看起来跟普通人的没有区别,就是眼睛大的有点过分,像读书时候班上同学喜欢看的彩色漫画里的眼睛。 只是长在活人脸上就变得很丑。 男童指着他,见闲乘月不过去,就气得踏脚,揪着自己的头发撒气。 “让他过来!!让他过来!!!” 梁舒和冯钟动不了,周哥也一直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发呆,这个时候还能动,脑子还算清醒的只有谢悠敏,谢悠敏已经满脸是泪了,她知道她不该去求闲乘月,这是他们的任务,跟闲乘月没有一点关系。 她什么都知道。 可是她还是在朝闲乘月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想活下去,他们都想活下去,为此,她可以拥有比所有人都厚的脸皮。 “闲哥。”谢悠敏颤抖的站在闲乘月面前,她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人,冷汗已经打湿了她的上衣和头发,她脸色苍白,眼睛没有一点神采,比起人,更像水鬼。 谢悠敏几乎是靠毅力把喉咙里的话挤出来:“闲哥,帮……帮帮忙吧……” 她觉得她一辈子都没这么恶毒过,她在祈求一个和这件事无关的人去承担痛苦。 闲乘月看着这张凄惨的脸,冷漠的问道:“我有什么好处?” 谢悠敏僵在那,她觉得自己身处冰天雪地,只有无尽寒冷和绝望,过了好几秒她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舌头:“绿豆糕,分你一半……” 他们能拿出来的,就只有这点东西了。 闲乘月没什么表情,他的目光从谢悠敏的脸上移开,一点踌躇都没有,直接迈步往前走去。 他没那么多善心到处发散,现实中他看到街边的乞丐会给掏钱,因为那点钱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但在这里,他帮一次忙,就是把自己处在险境中。 他救了别人,那谁来救他? 他是不能死在里世界的。 “他不是怪物。”闲乘月没有回头,“只是个什么都想要的熊孩子,你越满足他,他要的就越多。” 跟在后面的宿砚冲谢悠敏笑着说:“你们就把他当你们弟弟嘛,弟弟的要求你会不会全部满足?” 谢悠敏双手捏成了拳头,她惴惴不安:“但他不是弟弟……” 弟弟可能不会记仇,但这个怪物会。 不满足弟弟的要求,最多姐弟俩生一场气,但不满足怪物的要求,他们死了去哪里伸冤呢? 谁知道他下次翻脸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死。 他们只是人,是普通的活人,在和平年代长大,接受道德教育,他们做不到像闲乘月一样冷静。 宿砚倒是很好心的说:“那就转移他的注意力,小孩子,是不可能把注意力长久的放在一件事上的,就像猴子,贪心的猴子会丢西瓜捡芝麻。” 谢悠敏一愣,她傻傻的站在那,看着宿砚他们走远。 只有林敏转过头,带着恐惧和担心的看了他们一眼。 “他不过来!”男童忽然跳到了谢悠敏的背上,紧紧的勒住了谢悠敏的脖子,他的手很小,干瘦,但力气却比成年男人还要大。 “你有什么用?!!”男童尖细的声音大叫着,“你去死!去死!” 谢悠敏的脸迅速涨红,她没法呼吸了,她甚至负担不了一个孩子的体重,直直地跪了下去。 窒息的痛苦让她双手在草地上乱抓,她快死了? 谢悠敏只觉得痛苦,大脑一片空白,故事里说的人快死的时候眼前会出现的走马灯也没出现。 她只觉得痛,只有一个念头——要挣扎!要活下去! 她陡然爆发出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反手抓住了男童的头发。 男童有一头水藻似的长发,在这个村子里,男孩十二岁以前都是当女孩养,叫女孩的名字,穿女孩的衣服,留女孩的长发,似乎这样男孩就能活得更长。 在没有现代医疗的时代,一个女人一生即便生八九个孩子,能活下来三个都算命好。 谢悠敏死死拽着男童的头发,就像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放手!!”男童尖叫道。 勒住谢悠敏的手臂放松了不少,谢悠敏连忙大口呼吸。 她知道梁舒他们都在后面看着,但他们都不敢阻止男童。 她要清醒,她必须清醒! 谢悠敏趁着男童还在大叫,还没有再次攻击她,连忙说:“弟弟!我陪你玩游戏好不好?” 男童忽然安静了下来,声音竟然变得很乖巧:“那我要你的拇指。” 谢悠敏骤然被男童松开,她扑倒在地上,眼泪和鼻涕糊了她满脸,但她甚至不敢咳嗽,捂着脖子说:“拇、拇指不好玩,弟弟,我陪你抓蛐蛐好不好?” 男童的声音充满了鄙夷:“这里没有蛐蛐。” 谢悠敏连忙说:“抓蚱蜢!螳螂!毛毛虫!都可以!” 男童:“抓蝴蝶!” 他尖笑道:“我要撕它们的翅膀!你们要把翅膀吃进去!” 谢悠敏忙不迭地高声说:“好!好!我陪你抓!” 她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站在路口,闲乘月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视力很好,能看见谢悠敏他们在陪男童玩相对“正常”的游戏。 这让闲乘月记起了他第一次进里世界,第一次面对这些怪物。 那时候他也害怕,但害怕的不是怪物,而是死。 他必须要活着出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身边多少人会死,他都不在乎。 那时候他才是真正的冷酷无情,甚至几次到危急关头,他都想把身边的人推出去,只要他能活。 可能是经历的关卡太多,当闲乘月有余力的时候,他倒也会指点一下。 但他绝不会为了别人以身犯险,别人死了,他的生活还能继续,他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闲乘月冷冷的“呵”了一声。 “闲哥,谢悠敏她们真的行吗?”宿砚似乎有些踌躇,“要不然我回去看看?” 闲乘月看着宿砚。 宿砚的瞳孔颜色很淡,是很漂亮的琥珀色——虽然他的气质桀骜不驯,但人似乎有种奇怪的正义和单纯,闲乘月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说:“去吧。” 宿砚:“……” 难道不该阻止他吗?! 闲乘月继续看着他:“去,死了我会帮你收尸。” 宿砚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腹诽闲乘月是个钢铁直男,不管对妹子还是对帅哥都是一样的冷血,早知道他就不说自己回去看了,就应该抒发一下自己的悲伤和怜悯,然后再说谢悠敏他们肯定会吉人自有天相,就能回院子了。 现在如果不回去,一定会崩人设的! 宿砚悄悄的深吸一口气:“那我回去看看,闲哥,你带着林敏先回院子吧,如果我天黑之前没回去,那就证明我……” 闲乘月毫无同情心的接话:“死了。” 宿砚一步三回头地朝谢悠敏他们所在的方向走去,步子小的就跟刚缠了小脚一样。 看到这一幕,闲乘月的嘴角抽了抽。 “闲哥,还是算了吧。”林敏忽然小声说,“砚哥也是第一次进这里,我们都什么也不懂,他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宿砚停下了脚步。 他挣扎着想,他现在是该坚持过去,还是顺着林敏的话留下来。 如果是陈炜的话会怎么做? 宿砚突然发现,他距离陈炜还有一段距离——果然心机吊需要时间修炼,估计陈炜在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了。 闲乘月抱臂看着宿砚,他要知道宿砚想做什么。 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有时候又絮絮叨叨,多数时候还要抒发一下感想,表达自己的同情心。 他不怕死吗? 闲乘月冷漠的盯着他。 宿砚忽然泄气,他冲闲乘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过去看看。” 然后他就大步朝梁舒他们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坚定,背影看起来异常高大,身后的影子拖得很长,在阳光在不断摇晃。 林敏抬头看了闲乘月一眼,发现闲乘月的眉头微皱,脸上的表情难得出现了变化。 她小心翼翼地说:“砚哥……是个好人。” 她悄悄的挪动步子,离闲乘月近了一些,离闲乘月越近,她就越有安全感。 闲乘月轻声重复了林敏的这句话:“好人……” 里世界里没有好人,只有自私的,想活命的普通人。 宿砚悔得肠子又快青了,早知道就不立什么傻白甜圣父人设,就该立柔弱无骨菟丝花人设,他虽然不怕死,但一点都不想跟梁舒他们死在一起。 “宿砚?!”梁舒不敢相信的看着朝他们跑来的人。 宿砚站在田坎上,笑得温柔极了,他低头看着正在撕扯蚂蚁身体的男童,轻声问:“要不要来跟我玩?” 男童看着宿砚,他咧开嘴,露出猩红的舌头,声音却像女孩一样甜美乖巧:“大哥哥,你要跟我玩什么?” “你把蛋割下来给我玩好不好?听表哥他们说,男人的蛋就跟鸡蛋一样。” 宿砚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的夹紧了腿。 这小瘪犊子还是杀了烧成灰最好。 12、荒村祭祀 站在路口,闲乘月看了十分钟。 林敏也不敢催,她看着闲乘月的侧脸,在阳光下,闲乘月的脸庞似乎更加精致立体,他的鼻尖有阳光洒落,漆黑的双眸里有点点日光。 不远处的草地上,宿砚正把男童顶在肩膀上,男童抓着宿砚本身就不长的头发,甚至还想伸手去捅宿砚的眼睛,被宿砚抓住了两只手,拦了下来。 “走吧。”闲乘月修长的长腿迈开,林敏连忙跟上去。 林敏小心翼翼的抬头看闲乘月,小声问:“闲哥,你是担心砚哥吗?他胆子太大了……” 闲乘月转头看了林敏一眼:“担心他?” 林敏轻轻点头。 闲乘月:“他做的任何决定,后果都只能他自己去承担。” 红霞遍天,夜幕即将拉开之前,宿砚才一身狼狈的跟梁舒他们一起回来,宿砚头发上有草根泥土,身上腿上也都是,但他总比梁舒他们好点,梁舒和冯钟都被切去了手指,只能用稍微干净一点的布裹起来。 好在切之前,他们还记得用女孩的皮筋把手勒住,免得出血过多。 他们身上基本都有血迹,所有人都一脸苍白,谢悠敏手里小心翼翼的端着绿豆糕。 “今晚轮流看着绿豆糕吧。”梁舒被周哥扶着,她双腿无力,全身冷汗直冒,她知道周哥还扶着冯钟,不敢把自己的体重全部压在周哥身上。 周哥:“我看,今晚我看,我明天白天补觉,你们好好睡吧。” 他边说边流泪:“我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砍断了两个队友的手指,他好端端的,什么都没失去。 宿砚进去的时候,发现闲乘月正站在门口,两人四目相对,闲乘月没有表情,很快移开了视线,宿砚嘴角勾了勾,看吧,闲乘月嘴上不说,肯定还是担心他的,被他大无畏勇于奉献的精神折服了。 “砚哥,趁天还没黑,你去洗把脸吧……”林敏走到宿砚旁边,看着宿砚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宿砚是个好人,虽然脸长得不像好人,气质也不像,但他确实不顾危险,去帮了梁舒他们。 这样的人太可贵了,哪天自己陷入危险,宿砚也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宿砚想起闲乘月刚刚的眼神,身体一僵,他慢吞吞的掏出一张湿纸巾,撕开包装往脸上一擦,拿下来的餐巾纸上满是泥土和草屑,他刚刚就是顶着这么一张脸跟闲乘月对视的? 他刚要把湿纸巾拿去扔掉,刚转身,就看到了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的赵峰。 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下雨,赵峰他们搜集不到无根水,又靠红发男生的命知道不能用井水代替。 赵峰身上的气压很低,他看着宿砚,眼中的嫉妒和恨意无处可藏。 宿砚微笑着看赵峰:“赵哥,还没想通呢?” 赵峰紧抿着唇,咬紧了后槽牙,他一声不吭,从宿砚身边擦过,径直走回了他们组的房间。 宿砚看着赵峰的背影,眼睛眯了眯,轻轻“呵”了一声。 他真想知道,蒋忠旭什么时候会把赵峰整死,到时候他倒可以欣赏一下赵峰痛苦挣扎的样子。 看样子,赵峰很快就会对他下手了。 宿砚“啧”了一声,重新掏出一张湿纸巾,把手也擦干净,可惜现在不能洗头。 他一身汗味,还有泥土的腥气,看来明天得找个机会去河边洗澡。 他一进屋,就对闲乘月发出邀请:“闲哥,我明天想去河边洗澡,你去不去?顺便去找村民买件衣服,把现在这套换了。” 闲乘月和林敏几乎是同时说:“好。” 林敏悄悄的看了闲乘月一眼——她还以为闲乘月不食人间烟火,不是血肉做的人,原来闲乘月也会流汗,也需要洗澡换衣服啊。 “今晚不管你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大吵大闹。”闲乘月看着林敏。 林敏连忙点头:“我知道,我、我肯定不闹。” 这次同组的人,别的优点没有,好在听话,但有时候听话就是最大的优点,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天黑之后,闲乘月走出了门,宿砚跟在他身后。 两人刚出门,正好和陈炜碰上,陈炜冲宿砚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极为清纯,充满了善意,加上陈炜本身年纪就不大,少年感更足,宿砚眯了眯眼睛,觉得世人都一样,看脸识人。 哪怕陈炜再心机,有张看起来没有威胁性的脸就会让许多人放下戒心。 “闲哥,我去村长家。”陈炜微微低头,凑在闲乘月旁边说。 闲乘月眉头微皱:“怎么就你一个人。” 陈炜叹了口气,声音很轻,但没什么怨气:“不提他们了,本来这种事风险就大,而且人多不一定好,我一个人去,被发现的概率更小。” 闲乘月看了眼陈炜。 看来陈炜比他哥更刚强一点。 “胆大是好事。”闲乘月难得夸人。 陈炜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他微微低头,有些长的头发落到耳畔,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的五官都柔和了不少。 宿砚看得额角青筋直跳。 但又不得不承认陈炜高明,状也告了,还标榜了一下自己多善解人意,多有勇气,最后再用低头的柔弱娇羞收个尾。 他还是小看了陈炜。 陈炜不知道宿砚在想什么,他只是牢牢记着他哥说的话。 能抱住闲乘月的大腿就一定不能松手,说不定以后还有再碰面的机会。 三人在路口分开。 闲乘月和宿砚上山,陈炜去做贼。 宿砚状若无意的走到闲乘月身边问:“闲哥跟陈炜关系挺好的?” 闲乘月看了眼月光,今夜月亮周围没有云,月光应该不会太快被挡住,他不怎么在意地说:“陈炜不错。” 上山的路还是像之前一样难走。 宿砚紧跟着闲乘月,他忽然问:“闲哥,你在现实里住哪个城市?” 闲乘月脚步不停:“问这个干什么?” 宿砚:“说不定我们在一起城市,还能见个面。” 闲乘月转过头,冷冷的看了宿砚一眼。 那眼神既深又冷。 宿砚停下了脚步。 闲乘月冷漠的眼眸里没有一点温度。 宿砚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当真。” 继续提步上山,夜晚的山林并不安静,虫鸣声,昆虫扇动翅膀声,还有晚风吹过,树叶婆娑声,周围的一切似乎无比嘈杂,夜风裹挟着树木泥土的清香和腐臭,形成了一种新的味道,说不上好闻,又不算难闻。 越往山顶走,鸡粪的臭味就越明显,尤其他们走的是下风处,越走越臭。 等打开山顶茅草屋的木门,闲乘月微微侧身,问宿砚:“你抓还是我抓?” 宿砚:“……” 这些鸡可不是已经去毛的死鸡,全都活蹦乱跳,不仅脏臭,还会啄人。 闲乘月看宿砚不动,正准备自己进去动手,宿砚就已经深吸一口气,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 他迅速拉开鸡笼,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抓出了一只鸡。 因为力气太大,又抓的是鸡脖子,差点把鸡掐死。 一抓出来,鸡就疯狂挣扎,扭着脖子去啄宿砚的手臂,宿砚没想到一只鸡还能有这样的战斗力,差点被鸡挣脱出去,手臂也被啄出了伤口。 闲乘月:“抓它的翅膀。” 宿砚手忙脚乱的调整姿势,总算让鸡啄不到他了。 “不是还有一晚吗?”宿砚跟闲乘月下山的时候问。 他以为闲乘月应该会在村长收祭品的前一晚再来抓鸡。 有了梁舒他们那一组的事,他们的鸡也不安全。 而且把鸡养在他们屋子里……那也太臭了。 鸡又不是人,又不会去茅房。 闲乘月:“至今为止都没下雨。” 宿砚愣了愣。 闲乘月:“我说过,里世界没有真正完不成的任务,如果明天下雨,天黑之后我们就不能上山,甚至不能出屋,不能发出声音,以防万一。” “还是闲哥你想的仔细。”宿砚微笑道。 下山总比上山更难些,小山坡爬起来容易,下去麻烦,尤其是宿砚手里还抓着一只鸡。 他活到这么大,第一次抓着玩意。 闲乘月动作倒是很轻巧,他似乎习惯这种地形,再陡的坡,他也能迅速的走下去,就跟身轻如燕似的。 倒是从小生活在城市,远足都是在平原上的宿砚有点笨手笨脚。 看着宿砚提着鸡,低着头找落脚点的笨拙样子,闲乘月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闲哥……”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音,宿砚忽然闭上了嘴。 一只手正抓着他的脚腕。 有水草一样的东西正爬过他的腿,攀上了他的腰。 腥味,臭味从脚下蔓延至他的鼻尖。 他的手腕上有冰凉的东西滑过,黏液从他的皮肤蜿蜒滑落。 那种感觉,就好像无数爬虫在他身上寻找着寄生的场所,两层衣料也隔绝不了这恶心的触感,宿砚手里的鸡拼命挣扎,宿砚迈不动步子,他的脚被这土地紧紧吸附住。 水草一样的东西忽然缠绕到了他的颈边,那股臭味更加明显。 他被拉住的脚腕已经失去了知觉,冰凉黏稠的液体已经渗透了他的裤腿和鞋。 他终于知道那水草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女人的长发。 13、荒村祭祀 月光洒落在地上,宿砚的脚下有反射的白光,只是一小滩积水,跟泥土混在一起,不凑近些看,或者月光没那么亮,都容易被忽视。 站在闲乘月的脚步,才能更清晰的看见宿砚周围正发生着什么。 一双苍白肿胀的手正抓着宿砚的双腿,尖锐的指尖已经刺穿了宿砚的皮肤,陷进了肉里,从水坑里冒出水藻一样的头发,无数发丝集结在一起,已经缠住了宿砚的半身。 宿砚也看着不远处的闲乘月。 他手里那只鸡还在疯狂挣扎,宿砚一动不动,任由头发把他缠住。 每一秒似乎都没无限拉长。 宿砚目不转睛的看着闲乘月,明明他可能马上就要死了,但他却并不恐惧,也不害怕,甚至还饶有兴致的想——如果他死在闲乘月面前,闲乘月的表情会不会变一变? 他又想到了自己,他从没有想过要好好活着,不少次他站在天台上都想跳下去,但最终又都没有跳。 听说人的基因里都有自毁的冲动。 登上高处想往下跳,拿着刀叉想挖掉自己的眼睛,小刀片都能用来割皮肤。 用烟头烫自己的皮肉。 只是理智总会克制这种冲动。 宿砚忽然冲闲乘月笑了,他的声音很沙哑,但很大,他似乎希望闲乘月能记住他,希望有人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他在深夜的寒风中,被长发勒住半身,冲闲乘月说:“闲哥,你等等,等我死了你再走。” 闲乘月依旧是那张冰冷俊美的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就在宿砚以为闲乘月会目送他一程的时候,闲乘月忽然动了。 闲乘月的速度很快,他那并不夸张的肌肉蕴藏着似乎无限的爆发力,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他抓住了宿砚的手,那只手上还抓着那只逃跑无望,叫得声嘶力竭的鸡。 这一刻,宿砚似乎能闻到闲乘月身上的味道,那是很淡的汗味,准确的说,是□□的味道。 他也能感受到闲乘月手心的温度,不冷,也不热,正好。 闲乘月看着宿砚的眼睛:“松手。” 宿砚下意识的松开了抓着鸡的手。 闲乘月徒手撕开了鸡的脖子。 鸡血迅速滴落到水滩里,刚刚紧紧缠着宿砚的头发忽然松开,像无数双手,在疯狂的挣扎,又或者是汲取养分。 只有抓住宿砚脚腕的手纹丝不动。 闲乘月语速很快:“会很痛,忍着。” 他话刚落音,还不等宿砚反应过来,闲乘月就已经牢牢抓住了宿砚的手臂和腰。 宿砚这才明白闲乘月说的很痛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他妈的很痛啊! 他甚至能感觉到这怪物的指甲划过他每一寸肌肉的感觉。 读书的时候跟人打架,他断了一条肋骨都没这么疼,尖锐的指甲就跟刀一样,剖开他的血肉筋骨,但他还没法停,因为现在用力的是闲乘月。 他都不知道闲乘月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明明闲乘月的肌肉还不如他的看起来有力。 闲乘月就这么活生生的,把他拉了出来,然后在宿砚几近惊恐的表情中,把宿砚扛在了背上。 宿砚:“……” 自己这算是被英雄救美了吧? 中途换了姿势,被闲乘月背着的宿砚趴在闲乘月肩膀上想。 他现在应该说什么? 说,闲哥,你怎么愿意救我了? 又或者,闲哥,其实你不救我也没什么,只要你安全就好。 再或者,闲哥,我逗你玩的,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但最终他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很响。 他的胸膛贴着闲乘月的后背,眼底化不开的阴霾在此刻敛去。 闲乘月觉得宿砚很重,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他高中那会儿去超市仓库做过兼职,冰箱都背过,但宿砚能比冰箱还重。 “闲哥,鸡怎么办?”宿砚闭着眼睛,鼻尖挨着闲乘月的颈部皮肤,满是闲乘月的味道。 他神游天外的想,原来真有男人的汗味不臭的,反而让人上头。 闲乘月只觉得宿砚的鼻息很热。 “把你送回去,我再上山一趟。”闲乘月冷淡地说,“下次我做什么,你别跟上来。” 明明是隐隐带着嫌弃的语气,但宿砚一点都不伤心。 他只是轻声说:“好,闲哥说什么我都听。” 闲乘月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脸。 他背宿砚回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想。 把宿砚放到床上的那一刻,林敏就醒了,她知道今晚一定会出什么事,根本睡不踏实。 宿砚在闲乘月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晕了过去,脚上的伤一直在流血,好在身体底子好,呼吸没变虚弱。 “把他的血止一下,我还要出去一趟。”闲乘月松开自己衣领的扣子。 他出了一身汗,衬衣已经湿了,索性直接脱了下来。 林敏一边撕布条去给宿砚裹伤,一边小心的偷瞄闲乘月。 闲乘月是真的很有料。 胸肌腹肌人鱼线样样俱全,还有非常漂亮的锁骨,流畅的肌肉线条一直向下延伸。 尤其是他很白,月亮的清辉穿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 像电视上的明星。 林敏匆忙低头,专注的看着宿砚的伤。 可她内心暗暗祈祷,希望如果有下次的话,让她能再碰到闲乘月。 闲乘月没有去看宿砚的伤,他就这么赤着上身再次走向那座山。 没有宿砚碍手碍脚,闲乘月很快就抓了只鸡下来。 他的头发几乎都被汗水打湿了,全身都很不舒服,明天必须去河里好好洗一洗。 鸡在闲乘月手里很乖,倒不是它乖,而是闲乘月抓得很好。 他的脚步很轻松,在这种环境下,他总能想起小时候的事。 他小时候就住在山里,山上一共四户人,房子都是一层的平房,不过比这个村子的好,至少是砖瓦房,他跟外公住在一起,每年过年,他妈妈就会回来。 外公是个中医,附近十里八村的人生病了都会来找外公,外公也不收钱,村民们就总是在他家门口偷偷放鸡蛋和腊肉。 有时候村民也会拜托他上山去采药,他们分辨不出哪些是药,就给闲乘月一张油饼,或者几颗糖,闲乘月就背着他的小背篓上山去。 等他长大了才知道,他妈是未婚生子,在那个年代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她只能把他送回老家,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挣钱,挣了钱寄回来。 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外公去世了,他妈就把他接到了身边。 他妈辞去了稳定的工作,拿存款开了一家卖内衣的店,他节假日的时候就在店里给他妈帮忙。 他妈一直觉得他小时候过的不好,总是心怀内疚。 无论闲乘月说多少次她都不信。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童年有哪里不好,相反,去了大城市之后,他常常怀念在山里的日子。 外公很高大,还会做一手好菜,家里还有五花肉罐头,教他下象棋,输了就耍赖,总是拍着他的头,希望他当一个正直的好人,最好也能从医。 周围的村民也都很好,他们尊敬外公,所以都很喜欢他。 他小时候没吃过苦,上山下河,都是他的强项。 后来去了城市,他妈妈对他也很好,她一个女人,在大城市无依无靠,带着一个半大小子,周围邻居的闲言碎语几乎要把她淹没了,他亲耳听见邻居在楼下的桌边议论他妈妈年轻的时候可能是只鸡,怀了客人的孩子,不得不生下来。 听见她们说她这么多年不成家,原来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不检点,是个贱货。 男人则说早知道她是个婊|子,就直接上手了。 闲乘月去掀了桌子,把嘴唇咬出了血,他没揍女人,却打不过那些中年男人,后来还是他妈妈下班回来,把他带去了医院。 她以为她是他的耻辱。 无论闲乘月说多少次,她都不信。 但闲乘月一直认为,他是她的耻辱,是他毁了她的一生。 如果没有他,她已经像所有幸福的女人一样生活,她可能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小孩,又或者没有,但她总能抬头挺胸走在阳光下,而不是被人指指点点。 变故发生在高二那年。 闲乘月没有再想下去。 他要活下去。 他拖累了她一生,怎么敢轻易去死呢? 哪怕千疮百孔,受尽磨难,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他都要活下去。 闲乘月把鸡扔到了屋里,用山上捡的细藤条把它的脚和桌角捆了起来,然后才去看宿砚。 林敏正在给宿砚擦汗,这里没有破伤风针,也没有降烧药,真出了事,宿砚也只能自认倒霉。 “天亮了才能给他喝水。”闲乘月坐到床边。 林敏点点头,她声音温柔:“闲哥、你、你睡吧,我看着砚哥,我明天白天再睡。” 闲乘月点了点头,他躺下去,很快就睡着了。 忙了一天,这会儿应该已经凌晨两三点了,明天是最后的期限。 总有人会忍不住。 翻了个身,闲乘月鼻尖是血腥味和泥土的味道,但他没有醒,似乎不觉得难闻。 林敏看着闲乘月的睡颜,悄悄的用目光描绘他的脸部轮廓。 他像一个梦,而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14、荒村祭祀 “闲哥!砚哥发烧了!”清晨在林敏的推搡中到来。 闲乘月睁开眼,他单臂支起自己的上身,转头看向躺在身边的宿砚,宿砚的伤口还在渗血,身上全是冷汗,但脸却很红,他伸手用手背去探了探宿砚的额头。 即便没有温度计,凭手探也知道体温肯定在三十八度以上。 发烧在现实里不是什么大问题,吃药不管用就打针,打针不管用就输液,只要不拖延到超高热就不至于出人命。 但在这里却不一样。 人在里世界里受了伤,出去了还是没事人,哪怕缺胳膊少腿都没事,但人在里世界里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林敏抹着眼泪问闲乘月:“闲哥,怎么办啊?” 闲乘月不太想管,他把宿砚救回来,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至于宿砚能不能熬过去,那是他的事。 但林敏不这么想,她下床穿鞋,对闲乘月说:“闲哥,你看看他,我马上回去。” 她认真地说:“我是学医护的,虽然刚上大一,我去想想办法。” 林敏倒是难得不结巴,闲乘月没拒绝她,年轻的小姑娘,朝气蓬勃,吓破的胆子又回来了,就迫不及待想为别人做点什么,不过这个村子又穷又小,能做什么? 屋里现在只剩下闲乘月和宿砚两个人,不过鉴于宿砚还在沉睡中,也就约等于只有闲乘月一个人,闲乘月看着宿砚的脸,想起了昨晚宿砚让他走的样子。 真心假意,他看得出来。 之前宿砚说了那么多漂亮话,他都没有在意,每个人都有一张嘴,嘴里说什么,脑子里不一定想什么。 只有昨晚,宿砚说的是真话。 他是真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竟然还能平静的让闲乘月离开,没有一点求生的意志。 这个人,挺奇怪的。 闲乘月去给宿砚打了桶井水,把贴在他额头上的帕子拿下来,重新浸了井水,拧得半干之后贴上去,又去看他脚上的伤。 昨晚时间有限,林敏只是做了最简单的包扎,晚上也不敢去打水,伤口只能用帕子擦拭清理。 这样也能挺过去的话,算宿砚命大。 正午的时候,林敏终于回来了,她的脚刚落在屋里,外面一声惊雷,倾盆大雨顷刻间落了下来,雨势大得可怕,好像这段时间积累的雨要一口气下个痛快。 林敏也吓了一跳,雷声响起的时候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幸好抱得紧。 不等闲乘月问,林敏就蹲到地上,自己说起来:“我去村长家问了,村里有个赤脚医生,他那有止血的药,磨成糊糊就能用,但是退烧的都是治感冒的退烧药,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摸摸自己的脖子,之前挂在她脖子上的项链没了,项链是铂金的,吊坠是颗水滴形的红宝石,最终也只换了一些在现实里便宜的要命的草药和一个破破烂烂的砂锅和底下生火的木炭。 林敏说干就干,她把火升起来,慢慢煎药,然后又用在外面捡来的石头磨止血的草药。 闲乘月看了眼那些药,倒是都没错——他小时候去采药,哪些药治什么病他都知道,但仅限于最常见的那些,他没学过医,药方也不会开。 外公自己亲手写的几十本药方后来因为没有传人,一直被他妈锁在柜子里,说是将来找不到合适的人送,就拿去送给中医院,如果人家愿意要,不嫌弃的话。 她也没让闲乘月帮忙,自己去给宿砚清理伤口,上药,重新包扎,然后等着退烧药熬好。 林敏坐在床边,看着坐在窗口椅子上的闲乘月,忽然问:“闲哥,今天下雨的话,我们的窗户必须要补了吧?” 不然雨飘进来怎么办? 闲乘月点点头:“雨小一点我就去找补窗的东西。” 林敏:“麻烦你了,闲哥。” 闲乘月“嗯”了一声,看着林敏熬好药之后给宿砚喂药,只是宿砚的牙关紧闭,怎么也喂不进去,林敏求救似的看着闲乘月。 闲乘月走过去,轻松的把宿砚的嘴给捏开,本来他是准备直接把宿砚的下颌给卸了,但一想到对方还在鬼门关,就没有雪上加霜。 林敏慢慢的,一勺一勺的给宿砚喂进去。 喂完药之后就只能看宿砚的命硬不硬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村长就要来收祭品,不知道祭祀的准确时间,林敏心里有点没底,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又一直想不出来。 外面的雨势一直没小,下得人心烦意乱。 雨势稍小一点,闲乘月就出了门,他直接去了请他吃花生的婶子家,婶子一个人独居,按她的说法,她儿子去了城里的油坊当长工,丈夫早死,娘家在另一个村。 婶子也很好说话,不仅烧了锅水给闲乘月洗澡,还把家里不用的木板铁钉给了他。 “用钉子钉上就行。”婶子笑呵呵地看着正在擦头发的闲乘月,还递了杯热茶过去,说是茶,其实就是晒干的金银花,再丢了几颗茶叶。 闲乘月也不急着走,他坐在房间里跟婶子聊天,大多数时间都是婶子一个人说,闲乘月只负责听。 “这场雨明天就停了。”婶子支着脖子看窗外,笑着说,“以前都这样,祭祀前后都要下雨。” 闲乘月问:“祭祀谁?” 婶子一愣,似乎没想到闲乘月会问这个,她叹了口气:“还能祭祀谁?” 她反问了一句,没有给出确切答案,只是说:“蓑衣挂在墙边,明天你再给我送回来吧,有空就来这儿坐坐,婶子闲呢。” 她把闲乘月送到门口,看着闲乘月从雨中离开的背影,倚靠在门框边,目光很温柔。 等看不见闲乘月的身影后,她才走回房间。 她的房间很小,房里只有一个两寸方的窗户,就算是晴天也又阴又暗。 然而就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放着一个木制的高台,她拉开帘子,看着台上的牌位,她伸手把牌位拿下来,仔仔细细的用干净的帕子擦干净。 一道闪电落下,白光打在她的脸上,那张从来和蔼慈善的脸垮了下来,嘴角下垂,脸上的肉往下掉,她眯了眯眼睛,紧紧捏着牌位。 · 因为这一场暴雨,天色更暗了,让人分不清白天和夜晚的交界,闲乘月一进屋就脱了蓑衣挂在墙上,屋里是浓浓的药味。 “闲哥。”男人的声音相较之前有点有气无力。 闲乘月看过去,宿砚正偏头看他,脸色潮红,双眼却亮得惊人。 闲乘月微微颔首,当做应声。 林敏高兴道:“砚哥刚刚才醒,对了闲哥,陈炜刚才过来了,说是有话想跟你说。” “闲哥。”宿砚又叫了一声闲乘月。 闲乘月看向他,宿砚小声说:“你陪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闲乘月眉头皱起来。 宿砚虚弱道:“随便说什么都行,林敏累了这么久,让她补补觉吧。” 前一晚几乎只睡了三个小时的林敏确实累得不行,她也不觉得药味难闻,她缩进被子里,对闲乘月和宿砚说:“你们聊吧,我睡得着,我睡眠质量可好了。” 这是个体贴的小姑娘。 闲乘月坐到宿砚旁边,挑了挑眉:“说吧。” 宿砚的声音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嗓音非常沙哑低沉——很催眠。 “闲哥,谢谢你。”他明明有气无力,却偏偏给人一种谢得很郑重的感觉。 闲乘月抿了抿唇:“举手之劳。” 宿砚咳了一声:“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就是我的一条命。” 他看着闲乘月的侧脸,想探究到底在什么情况下,闲乘月脸上才会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他从见到闲乘月第一面起,就想撕开他处变不惊的外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 闲乘月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看着宿砚。 宿砚也看着他。 “别说谎了。”闲乘月的声音很平,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闲乘月那双漆黑的眼眸似乎能看透每个人的灵魂。 宿砚收敛了强撑的笑容,移开了目光:“从来没人在意过我,我的亲人和朋友,嘴里说的再好,等我遇到事的时候,都恨不得我撑不过去,然后来踩我一脚。” 他说的很自然,似乎是在讲一个故事,“有时候我都觉得,我这样的人或者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钱再多,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从来不会有人不求回报的对我好。” 他眨了眨眼,似乎说到了动情处,但强忍着眼泪。 “所以我才说,闲哥,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说起来有点肉麻。”他笑了笑,“闲哥你别嫌弃我。” 闲乘月听宿砚说完,但他没有发表任何感想。 过了一会儿,闲乘月才拿起木板和钉子走到窗前,背对着宿砚说:“随你。” 宿砚躺在床上,在闲乘月看不见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觉得自己很有底气去竞争奥斯卡小金人。 他正忍着痛洋洋自得,就听闲乘月说:“你最好快点好起来。” “不然祭祀的时候,你会死。” 宿砚的笑僵在脸上。 等闲乘月把窗户钉好,确定严丝合缝之后,他才把锤子放到桌上,长腿一迈往外走。 宿砚连忙转过脑袋问:“闲哥,天快黑了,你去哪儿?” 闲乘月:“去看陈炜。” 宿砚:“……” 刚刚的表演竟然还是没有阻挡闲乘月的步伐! 15、荒村祭祀 “好在没出什么事。”陈炜的表情有些狰狞——他昨晚去村长家偷酒,翻|墙的时候没找对落脚点,把脚扭伤了,他也不想在屋子里待,就拉着闲乘月去了屋外尽头的走廊下。 “这段时间我天天出去,要躲着村长,还要去合适的山坡上看他们把酒放在哪儿的,前天闲哥你跟我说了晚上能出门以后,我在山坡上蹲了一整晚的点,天亮了才回来。” 雨水歇歇的飘过来,陈炜低垂着头,双手捏成了拳头:“他们什么都没做,今早我回来了以后,他们倒是都放心了。” 风险一个人担,好处所有人拿。 陈炜眼尾有些红,即便再不想抱怨,但嘴还是控制不住,他看了眼自己组在的屋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算了,算我运气不好吧。” “还是闲哥你厉害。”陈炜想起闲乘月屋里那两个拖后腿的,“你就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道理都懂,不为了别人也得为自己去做,但谁能真正做到毫无怨言呢? 一群蠢货什么都做不好,还总想着吃现成的,得是圣人才能不生气。 闲乘月这两天没戴手套,他的手骨节分明又修长,大学毕业后他就没有再做过力气活,手上的茧慢慢变薄,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他听完陈炜的抱怨,平静无波地说:“之后他们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陈炜笑了笑:“闲哥说得对。” “明天去祭祀,你就站在我后面。”闲乘月微微低头,对比他矮小半个头的陈炜说,“今晚别睡。”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陈炜也不问原因。 他只是压下了情绪,笑着说:“好,我都听闲哥的。” 闲乘月没有再和陈炜聊下去,他本身跟陈炜也没什么可聊的,不过是看在陈炜他哥的份上拉陈炜一把,且只有这一次,以后再见面,招呼会不会打都不一定。 雨天天黑得比平时更早,偌大的雨声还在外头响个不停。 四间屋子里的人没一个人敢说话,甚至没人敢睡觉,门窗都关得很靠,一点缝都没开。 闲乘月坐在椅子上,没有去床上睡。 天黑前他给林敏和宿砚都打过招呼,今晚不能睡。 林敏已经颠倒了一个白天,晚上正好睡不着,坐在大通铺上靠在墙壁发呆,时不时去探一下宿砚的额头,看看有没有烧得更厉害。 只是宿砚因为发烧,一直昏昏沉沉,不能说清醒,但也没能睡过去。 外面的雨势没有一点变小的势头,闲乘月闭着眼,双手环胸,似乎是个假寐,直到外面响起了一声惨叫。 他几乎是在瞬间睁开了眼睛,窗户被木板钉了起来,连外面的影子都看不见。 就和他们来到这儿的第一晚一样,外面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那声音沉闷,木门摇摇欲坠,连接处发出了“咿呀”声,腐臭味从门缝中传进来,林敏在床上捂着嘴,害怕自己吐出来。 但这一回外面却没人求救。 似乎是在直晃晃地说敲门声是假的,谁开门谁倒霉。 在又一声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闲乘月动了,他把窗边的木桌搬到了门口,抵住了已经摇摇欲坠的木门。 但这似乎并不够,门栓已经被“敲”开了,原本还算结实的门栓此时就像是早就腐朽的枯木,从中间裂了一个口,外面的夜风裹挟着雨滴灌进来,把屋里的土地打湿了。 这一切来得太快,闲乘月也不管已经湿了的地面——这里的屋子没有地砖,也不是水泥地,就是普通夯实了的土地,雨滴在上面,很快就被土地吸收,没有聚成水洼。 外面的惨叫声忽高忽低,似乎还有低低的呜咽,雨中人的脚步声无比清晰。 “哐!”地一声巨响在所有人耳边炸开,闲乘月用尽全身力气,关上了破旧的木门。 裂开的门栓被闲乘月随手扔到一旁,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木条插|进去。 这木条是闲乘月下山时专门捡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做完这一切,闲乘月依旧没有松口气,他就站在门边,靠着墙。 外面终于传来了清晰的人声,一声救命还没喊完,就是更大的雨声。 门外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雾,却连声音都不真切。 林敏紧紧抓着被子,屋里一片漆黑,只有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点光,但雨夜,即便是光也比平时更黯淡,她甚至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闲乘月的影子。 什么声音? 林敏忽然瞪大了眼睛。 像是……像是斧头砸门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不是他们的屋子,是……是谁的屋子?谁在砸门?砸的又是谁的门? 什么时候会轮到他们屋? 耳边的声音似乎更砸了,但最大的声音还是她的心跳声,那种死亡来临前的窒息感,让她连呼吸都停顿了,她甚至不敢再靠在墙边坐,而是膝行到宿砚旁边,紧紧抓住了宿砚的胳膊。 宿砚昏睡的迷迷糊糊,没法给林敏一点反应,只有闲乘月守在门口,充当他们俩的保护神。 风从木门的缝隙涌入屋内,风声像是带着无尽哀怨的呜咽。 闲乘月透过细小的缝隙朝外看去——一片雪白。 霎时,闲乘月就知道外面是什么了。 那是怪物的眼睛。 没有瞳孔,只有眼白。 无悲无喜。 看着那条缝隙外的眼睛,闲乘月一直没有眨眼,直到那一片白色消失,闲乘月才终于看到了屋外,依旧是无尽的大雨,暗得看不起雨势,只能靠听觉。 对面的屋子木门也已经摇摇欲坠。 那一声声斧头砸门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 闲乘月抿了抿唇,把垂落下来的头发伸手抹到脑后。 这个晚上会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 屋里的鸡在天黑前就被闲乘月捆住了爪子和翅膀,鸡嘴则是被闲乘月用自己搓的草绳捆得很结实,它自己也已经放弃了挣扎,挣扎了两个小时,现在累得头都抬不起来。 很快,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还伴随着叫门。 陈炜的声音急促高昂,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他疯狂地大喊道:“闲哥!闲哥开开门!!救我!” “他们,他们没人陪我一起抵门!闲哥!” 陈炜带着哭腔,像是已经失去了理智,或是被吓破了胆子,求救声颠三倒四。 “闲哥……闲哥救我!” “闲哥!!” 林敏看向闲乘月的方向,她不知道闲乘月跟陈炜是什么关系,但她记得自从来到这里以后,陈炜常常跟闲乘月说话,即便闲乘月不怎么回话,也从来没有阻止过。 对于闲乘月这种脾气的人来说,这已经是特别优待了。 之前闲乘月愿意救包括林敏在内的五个人,现在肯定也愿意救跟他打过交道的陈炜。 林敏注视着闲乘月,却发现闲乘月从头到尾都没有动。 这让她更紧张了,胸口像是被放上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脑子里也像是有根针在搅。 陈炜的叫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尖:“救我!!” “闲哥!!闲哥你不能见死不救!!” 那求救声穿过木门,穿破耳膜,震耳欲聋。 闲乘月却一直面无表情。 透过门缝,他能看到陈炜那张苍白惊惧的脸。 但他没有开门。 过了不知道多久,敲门声,求救声以及雨声和斧头砸门的声音都逐渐远去,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雨变小了,闲乘月出了一身薄汗,他坐到椅子上,继续等着。 门缝外透进了光。 没有手表手机,时间只能看日光。 天亮了吧? 林敏捂着胸口,正准备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柔柔的带着口音的女声传进来:“后生,婶来给你送点吃的,家里的红薯饭和咸菜,你别嫌弃。” 林敏松了口气,这个婶子她记得,对闲乘月好得就像他是她亲儿子,这么多天过去不仅给吃给喝,还给闲乘月烧水洗澡,也没害过闲乘月,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吧? 就在林敏想要说话的时候,闲乘月忽然转过头。 那双眼眸里是满满的警告。 林敏捂住了嘴。 她已经习惯了听闲乘月的。 不管她自己怎么分析,闲乘月一个眼神她就会闭嘴。 等了几分钟,婶子的声音再次响起:“马上就要去祭祀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千万别饿着了,后生,快开门。” “村长马上就要来了,现在不吃,今天一天你们都得饿肚子。” 闲乘月从头到尾没有说话。 他面容冷静,没有一点表情。 婶子继续喊:“我还给你拿了衣服过来,都是我给我儿子置办的,他还没上过身,都是新衣服,是去镇上扯的好布。” “后生,你开门。” “天都亮了,婶子不骗你,天要是没亮,婶子也不敢出来是不是?” “咱们村自己人都不敢晚上出来,婶子骗你也没好处。” 闲乘月依旧没有说话。 这个婶子从第一次见他,就表现的很不对劲。 闲乘月从不会把里世界的人当做真正的npc,他们也有人的思维,会自私,找漏洞,骗人。 他们不一定知道这是里世界,但不妨碍他们害人。 婶子说的话他也只会信一点。 一个孝顺儿子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回家?要么是他本来就不孝,要么是他已经死了。 她把他当儿子。 就会想把他留下来。 怎么留? 死了就行。 16、荒村祭祀 透过窄细的门缝,外面光线充足,但正因为太充足,反而看不清站在门口的婶子。 婶子姓杨,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像五十多的人,她总是很体面,哪怕是身上的补丁都被她绣了花,她的声音也并不粗粝,反而因为总是细声细气说话,让人觉得很温柔。 “后生。”杨婶的声音不像是从门外传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涌入,好像无数个杨婶站在他身边,都对他说同样一句话。 “快把门打开。” 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形扭曲,门框桌椅,似乎变成了平面的东西,被液化拉扯,闲乘月闭上眼睛,但依旧觉得晕眩,至于一步之遥的床,似乎跟他隔着千山万水。 闲乘月忍着眩晕,按照自己的记忆伸手在桌子上摸索。 这段时间他在外面找来的东西都放在桌上,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来的时候他们身上都没有武器,任何开了锋的东西都带不进里世界,但里世界本身的东西他们却可以用,找不到铁刀,闲乘月就找了块石头。 每到一个里世界,闲乘月最先找的就是武器,然后才是任务线索。 这种石头山林里很多,他小时候住山上的时候常常去捡,很容易摔碎,敲击起来会有一点金属音,摔碎之后边角很锋利,可以用来当小刀。 闲乘月握住“刀”柄,毫不手软的在自己的手臂上来了一刀。 鲜血顺着闲乘月滑落,被闲乘月用外套裹住。 疼痛瞬间驱散了晕眩。 那道从门缝外透进来的白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还暗着,雨还照下。 淅沥沥的雨声在此刻竟然显得格外悦耳。 天地间又变得安静起来。 闲乘月坐回了椅子上。 祭祀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就和他猜测的一样,现在的人还是太多了。 梁舒他们组一个都没死,陈炜那一组也一样,只有闲乘月和蒋忠旭这两组分别死了两个人。 原本一共进来了二十四个,现在剩下十四个。 有他在的任务都不会简单,走到这儿至少也该死一半人。 今晚有两个人必须死。 但这话闲乘月没有告诉任何人,死于任务,死于幻觉或诱|惑,都比死在一样的任务者手里好。 既然谁都不安全,难保会有人想只要他们自己动手再杀两个,自己就不必面对危险了。 这样的事见得太多,闲乘月只觉得恶心。 一整个晚上,闲乘月都没有合眼。 直到门缝外照射进真正的阳光,他才站起来,推开了木门。 外面的土地现在已经成了泥地,凹凸不平的地上聚起了不少水洼,院里的梧桐树上还积着雨,被风一吹,树下就又下了几秒的小雨,似乎昨晚就只是这个偏远村落普通的一个晚上。 闲乘月站在台阶上,微弱的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和薄雾落在他身上。 过了不到十分钟,陈炜住着的房间门也被打开了。 陈炜脸色苍白的走出来,他长得白,黑眼圈格外明显,昨晚他强撑着一夜没睡,手里还握着钉子,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走路摇摇欲坠,抱着柱子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这些天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陈炜吐出来的也都是胃里的酸水。 “闲哥……”陈炜好不容易站直,有些艰难地走到闲乘月旁边,“昨晚我们屋死了一个。” 闲乘月看了他一眼:“怎么死的?” 陈炜:“半夜他开了门,只开了个门缝就被什么东西抓了出去。” “其他人也想去开,被我拦住了。”陈炜摊开手给闲乘月开。 他的手掌已经快烂了,有被铁钉刺出来的伤口,也有他自己用铁钉划出来的伤口。 陈炜:“幸好闲哥你给了我这个。” 铁钉是闲乘月钉窗户剩下的,随手扔给了陈炜。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听见有人在叫我。”陈炜现在想起来都在发抖。 昨天晚上,他听见了闲乘月的呼救声。 声嘶力竭的呼喊他的名字,让他救他。 陈炜差一点,差一点就去开了门,幸好他想到了闲乘月对他说的话。 这个晚上会很熬。 闲乘月帮了他那么多,对方来求救,哪怕只是为了之后还有大腿抱,他也应该开门救人。 当时他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之后就是村长,村长在外面敲门,说天亮了,让他们出去。 当时候确实有光透进来,但陈炜总觉得不对,那光亮得可怕,不像是日光,更像是白炽灯的光,甚至更冷更白。 但他最终只拦下了两个人,还有一个自己去开了门。 陈炜打了个哆嗦。 自从他进过一次里世界,跟他哥说过之后,他哥就押着他看恐怖片。 上一次任务全都是新手,一起摸索着做任务,没有老手害人,虽然新手常常犯蠢,但毕竟难度低,进去十八个人,出来了十六个。 没有在“现实”中被吓过的陈炜,现在脸色卡白,他的手和腿还在颤抖。 昨晚他跟死神只差一扇门的距离就要接吻了。 闲乘月看了眼陈炜。 倒是比他哥强。 “闲哥,我现在腿肚子都在抽。”陈炜苦笑。 闲乘月:“回去跟你哥说,下次你们兄弟俩抽到一起,就让他听你的。” 陈炜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 闲乘月没有解释,而是走出院子。 · 宿砚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了闲乘月的身影,只有林敏跪坐在他旁边,给他擦额头的汗,宿砚嘴唇发白,脸色很差,额头总是冒着虚汗。 他现在倒不觉得疼,只是全身没有力气。 “闲哥呢?”宿砚的声音沙哑。 林敏也有些没精神,听见宿砚的问话之后才抓住宿砚的手说:“闲哥出去了,你没事吧?你再坚持坚持!我听他们说,不管在里世界生多大的病,哪怕断了手脚,只要出去了就又是没事人!” 林敏落下泪来:“砚哥,你坚持住。” 宿砚扯了扯嘴角,他要是真的伤口感染,要死了,他能靠坚持活下来吗? “没事,我觉得问题不大。”宿砚笑道,“我现在不觉得疼,今天就要去祭祀了,我待会儿想想办法。” 他这个样子,也不像是马上能走。 “不用想了。”一道身影挡住了门外照进来的光。 宿砚朝那道身影看过去,闲乘月背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被光勾勒出的身形。 在宿砚和林敏的注视下,闲乘月走近了屋内,他看了眼宿砚。 宿砚的情况并不好,很可能撑不到任务结束,闲乘月把一根拐杖放到桌边。 “找村口的老爷子换的。”闲乘月坐到椅子上,双手环胸,他下巴微抬,开始闭目养神。 多余的话闲乘月一个字都没说。 宿砚:“谢谢闲哥。” 闲乘月“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日近正午,“叮铃铃”的钥匙声由远及近。 闲乘月站在屋檐下,林敏扶着宿砚,所有人都注视着从院门外走进来的老村长。 几天时间不见,老村长还是那副阴恻恻的模样,他打量了一圈人,被他目光扫视过的人都在那一刻脊背发凉。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老村长双手背在身后,弓着腰,脸上的褶皱带着不多的肉一直往下掉。 闲乘月提着鸡,举起来晃了晃。 被解开了绳子的鸡放声高歌,叫个不停。 其他组也都准备好了祭品。 梁舒恍惚的端着那盘绿豆糕走到老村长面前——谢悠敏昨晚死了。 她还记得谢悠敏昨天跟她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不过一天的时间而已,谢悠敏就没了。 那个跟她抱在一起取暖,互相安慰的女孩没了。 轻飘飘的,不真实。 一个人怎么会那么突然就失去生命? 老村长一个个看过去,看到酒水的时候,他挑起眼皮看了陈炜一眼,站在陈炜身后的组员都恐惧的往后站,唯恐陈炜去偷酒的举动拖累了他们。 陈炜脸上挂着笑,看起来云淡风轻,但腿脚已经软了,就算老村长要对他做什么,他都没有逃跑的力气。 现在的他虚弱的就像纸片人,似乎风一吹,他也要被吹走。 老村长目光阴鸷的从他脸上扫过,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陈炜。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陈炜觉得时间从没有过得这么慢过。 他就像一只疯狂挣扎的猪,刀在村长手上。 老村长低下头,闻了闻碗里的酒,他重重冷哼了一声。 躲在陈炜背后的人有一个没撑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人小声哭诉:“我说了让他别去偷,我说了的,是他非要去!” “是他自己做的,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都是他做的!” 陈炜全身僵硬,他觉得自己要死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穿过人群,落到了闲乘月身上。 闲乘月张开嘴,做出了“没事”的口型。 那一瞬间,陈炜觉得身上的压力和恐惧全都没了。 果然,老村长没有对他动手,而是去看蒋忠旭他们准备的无根水。 无根水是蒋忠旭他们昨天刚下雨的时候放了个木盆收集的。 蒋忠旭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冲老村长说:“幸好昨天下了雨,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村长也只是看了他一眼。 “既然你们准备好了,那就跟我来吧。”老村长转过去,佝偻着往院外走。 当他站在门槛上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的那一秒,他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个笑容。 他的嘴角拉到了耳根,眼睛眯成一条缝,就像是老年版的滑稽娃娃。 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跟着这个笑被拉长。 “我们也准备好了。” 17、荒村祭祀 阳光炙热,明明是秋天,秋老虎却来得这么迅猛,枯黄的树叶似乎不是因为季节,而是因为被这光晒得失去了生命力。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原本湿润的土地现在却已经干得泛起了沙。 村民们走在前面,他们手里都拿着东西,有肉有菜,还有野果,甚至还有人手里拿着野花,风吹来的时候,走在末尾的闲乘月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 而在闲乘月身后,宿砚被林敏扶着,他只能拄着拐,慢慢往上走,眼睁睁看着陈炜跟在闲乘月旁边叨逼叨。 陈炜这个小白脸倒是比之前更白了。 宿砚矬了矬牙花子。 “闲哥。”陈炜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问,“会有危险吗?” 闲乘月看着前方肃穆的有些奇异的人群,声音也不大:“会,跟着我。” 陈炜松了口气,几乎是紧贴在闲乘月身边。 只有宿砚在后面看得双眼冒火——我先来的!明明是我先! 林敏还在旁边很真诚的感叹道:“闲哥真好。” 然后闲乘月的注意力却不在陈炜或宿砚身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村民的背影上,跟上山前不同,上山之前村民的步伐是正常的,迈着八字步,拖拖拉拉,上山之后,村民的步伐忽然变得利落稳重。 他们到底要祭祀什么? 祖先? 闲乘月看到了人群中的杨婶,从头到尾,杨婶都没有转头看他一眼,似乎之前对他的照顾并不存在,老村长的钥匙串响了一路,惊扰了无数飞鸟,草丛里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物奔走声。 最终,他们停在一处山坡上。 山坡没有植被,似乎曾经被谁放了一把火,烧毁了所有生机。 在山坡的尽头有一处被人工挖掘出来的洞。 老村长走进洞内,闲乘月穿过人群,在村民们的目光走到洞口,在这惨白的阳光照射下自上而下的看下去,洞是入口,里面是凿出来的台阶,下面的空间很窄,因为光线照得不够深,闲乘月只能看到台阶的拐角处。 村长似乎在下面摆了烛台,闲乘月能看到照在石壁上的跳跃火光。 很快,村长又走了出来,他一样一样的把绿豆糕和无根水还有酒,以及村民准备的祭品拿下去,他的动作很慢,却又很庄重。 闲乘月发现站在最近一圈的村民脸上的表情都带着隐隐的恐惧。 年纪小一点的村民双腿似乎在颤抖。 他们祭祀的到底是什么? 闲乘月忽然转头,朝山坡看下去,山坡下是一条河。 一条奔涌着的,猛兽一样的河流。 所有线索忽然被连成了一条线。 他知道他们是来祭祀谁了。 今天会不会死人,死多少人,闲乘月不知道。 但破局的关键就在今天。 他在这个里世界已经待得够久了,这么多天没有换衣服,已经快让他的忍耐力被崩到极限。 最后一次接过祭品,村长看了闲乘月一眼,他一言不发,下去摆好之后慢悠悠地走了上来。 他站定的一瞬间,村民们像潮水一样往后退,他们甚至退到了山坡外,站在草地上,只把任务者们留在原地。 任务者们也想退,但村民却用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们,阻止他们往后。 但真正让任务者们动弹不得的,还是村民手里的斧头和镰刀。 老村长走到任务者们面前,用一种古怪的,悼念一样的强调,拖长了嗓音:“待会儿你们就下去,香烛燃尽,鸡叫停下的时候你们要出来,记着,必须要香烛燃尽,鸡叫停下——” 那只被闲乘月抓出来,受尽磨难的鸡,现在被扔在寸草不生的空地上,估计以为自己已经重获新生,正昂首挺胸,器宇轩昂的来回踱步,鸡冠鲜红如血,随时准备着高声鸣叫。 所有人都站在山坡上,不敢上前,没法退后,那黑压压的洞口像是能吞噬人命的怪物嘴巴,时刻准备着夺走所有人的生命。 村长仰起头,喉咙里发出古怪的长音,当地俚语在他口中像是一长串没有音调的咒语。 当他念完的那一刻,鸡鸣骤然响起,鸡鸣声高亢尖锐,声声不停。 闲乘月率先走下了洞口台阶。 入口窄且小,最窄的地方在拐角,一次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 体型偏胖的人必须疯狂吸腹。 通过拐角,才能看到村长布置的祭品,老旧的烛台正燃着两秒跳跃的烛火,最前面摆着的就是糕点水酒,后面则是水果鸡鸭。 而祭祀的对象似乎就是烛台后的那一扇木门。 门上贴了黄纸封条,封条上用朱砂写了什么,像花纹又像文字。 鸡叫声还在响个不停,声音似乎能穿破一切阻碍。 闲乘月没有祭祀过,他只在每年清明和鬼节去上过坟,后来跟妈妈去了大城市,到时候就准备个铁盆,在楼下烧纸,烧完还得把垃圾处理了。 “怎么祭祀?”闲乘月转头问哆哆嗦嗦站在他身后的人。 他一转头,把躲在他身后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我也不知道……” “这个、现现代没、没人搞这种封、封建祭祀了吧?” “应该要念、念什么词来着……” “我们也不会啊!” “要不,就鞠个躬?鞠个躬咱们就上去?” 似乎也只能鞠躬了。 这里也没有香让他们点,一群人乱七八糟鞠完躬就等着香烛燃尽。 那跳跃的火光似乎并不想让他们如愿,上下跳跃的火光带起两缕黑烟,慢悠悠的往上飘。 红烛滴泪,燃得很慢,慢到一秒像有十秒那么长。 香烛终于燃到了一半,十几双眼睛一直盯着燃到半截的香,所有人心跳如鼓。 只有宿砚在人群的最后,靠在墙上闭眼休息。 他双腿脚踝比他预料的还要疼,光是靠在这儿,就已经花光了他全身的力气。 还是应该小心点。 找死容易,总能有机会,不过现在他不想死。 下次还是不这么搞了。 他垂下头,余光扫过人群,穿过赵峰和陈炜,落到了闲乘月的后脑勺上。 宿砚看到刚刚还一动不动的闲乘月忽然抬起头,目光朝后方看过来,他对闲乘月笑了笑,还没等他张开嘴,闲乘月就已经转身朝他走了过来。 躲在闲乘月身后的人发现闲乘月只是走向宿砚,就没有再去关注。 只有陈炜记着闲乘月的话,紧紧跟在闲乘月身后。 “闲哥?”宿砚在林敏的搀扶下站直。 闲乘月看了眼陈炜,在鸡叫又响了一声后脸色一变,厉声道:“上去!”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他也在说话的那瞬间,就已经往上跑了。 也不知道是闲乘月突然善心大发,还是真的被宿砚的圣父心打动,他在往上跑之前,还不忘抓住宿砚的胳膊。 脚踝的疼痛让宿砚几乎是被闲乘月给“拖”上去的。 短短十几步台阶,长得像是一辈子都走不完。 果然,在闲乘月他们还没踏上最后一步阶梯的时候——鸡叫声停止了。 香烛只燃到了一半。 嘶吼和哀嚎在闲乘月他们的身后响起,有人扑倒在台阶上,被后面的人踩踏。 他们身后的人因为狭小的通道和旺盛的求生欲,不断的拉扯身边人。 宿砚已经快要上去了,他刚刚举起拐杖,要踏上最后两层台阶,却忽然一个趔趄,差点倒下去。 他一转头,发现是赵峰抓住了拐杖的底部。 林敏不知道宿砚在发什么愣,她急切地抓住拐杖的中部,宿砚微微松手,拐杖顺势掉了下去。 “快走!”林敏抓住宿砚原本用来拄拐的手。 她没有看到后面的赵峰。 赵峰趴在台阶上,他站不起来! 他好不容易抓住了拐杖,以为能借力站起来——至于会不会宿砚,那是另一码事,总不会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 他大吼着:“滚开!别他妈踩我!滚!!” 但他的吼声淹没在哭喊声中,他的手被人踩在脚下,钻心的疼痛,身上踩着的人,都让他只能像坨烂肉一样瘫在地上。 原本不多的人,因为这个逼仄的通道挤在一起。 在鸡声完全停止的时候,落在最后的人听见了腐朽木门被打开的“咿呀”声。 那扇门一点点打开,时间恍若停滞在那一刻。 无数黑色发丝像是山坡下奔涌的河水,从木门里水泄一样流出。 赵峰想往上爬! 他抓住前面那个人的裤腿,他一定要爬上去! 站在他前面的人回头一看,吓得眦目欲裂,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他狠狠踹了赵峰一脚,拼命往上挤,一边挤一边声音颤抖的吼:“有东西出来了!快走!!!” 赵峰拼命往上爬,他已经站不起来,即便没有人踩在他身上,他也没办法再站起来,只能手脚并用,撑着台阶往上爬。 他听见身后传来轻悄的沙沙声。 无数发丝像是张牙舞爪的触手,距离他越来越近…… 已经有人不少人爬上了最后一个台阶,赵峰看着上方的光。 快了,就快了,他马上就要上去,就要安全了。 赵峰的仰着头,脸上全是泪和鼻涕,脸上的肉不停颤动。 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然后是一声惨叫,又迅速平静。 台阶上就是另一个世界,他绝对不会死在这儿! 他跟那些死了的人不一样,他比他们聪明,比他们有本事,比他们更值得活下去。 有什么东西绕上了他的脚腕,一根接一根,一圈绕一圈,把他的脚腕勒得生疼,但赵峰顾不上这点疼痛,他咬着牙继续往上爬。 赵峰看到了一只手。 他欣喜若狂的伸长了胳膊要抓上去。 就在他要抓住那只手的一瞬间,那只手忽然回缩,他抓了个空。 身后的黑色发丝骤然将他裹紧。 在一声极致恐惧痛苦的闷哼声中,被裹成茧的赵峰被拖了回去。 发丝的缝隙中,赵峰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 宿砚站在洞口,居高临下,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他收回的那只手正放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摩擦着…… 如果他刚刚不去抓那只手,他明明可以出去…… 赵峰看在宿砚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 “去死吧。” 18、荒村祭祀 有四个人没能出来。 闲乘月站在洞口,没听见任何声响。 此时站在洞口的只有闲乘月和宿砚,以及紧贴在闲乘月身后的陈炜。 宿砚看着自己的手,手正在微微颤抖,他低垂着眼眸,语气充满愧疚:“我没能拉住他。” “刚才就差一点……”他看向闲乘月,“我是不是害死了他?” 久久没有回音。 “跟你没关系。”闲乘月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 明明这句安慰毫不走心,但宿砚在闲乘月说完话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放松了。 他只是把那只伸出去过的手捏成了拳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如同依旧遭受着良心的拷问。 现在只剩八个人了。 任务者们瘫坐在地上,他们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中反应过来。 在狭窄的通道中,他们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身后人的嘶吼,惨叫,凄厉的哭喊。 正因为什么都没看到,才更加恐怖,脑子里充斥着各种诡异的幻想,越是想就越是恐惧。 原本站在不远处草地上的村民都消失了。 那里连个脚印都没留下,好像他们从没存在过。 阳光洒在那片土地上,青色的草叶随风舒展摇曳,生机勃勃,诡异非常。 梁舒蹲在地上,她双臂交叉,抱紧自己的肩膀,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脚下的土地,她在昨天眼睁睁看着谢悠敏被拖走,结果今天她所在的组只剩她一个人了。 冯钟和周哥都没能出来。 明明他们是不得不凑成一组,但时间久了,一起经历的事多了,竟然真的生出了类似命运共同体的认同感。 盲目的乐观终于消失了。 梁舒的眼底满是血丝。 其他人都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她? 梁舒紧咬着下唇,把下唇咬得血肉模糊,缺的那根手指似乎一直在提醒她,她也逃不过去。 她会死在这儿,再也出不去,甚至没人会知道她为什么而已,死前遭受了多大折磨。 她的内心甚至冒出了一个声音——如果自我了断,痛苦就会马上停止。 既然活着逃不开恐惧,不如用死亡来逃避。 · 村民消失,但村长仍然站在所有人身后,他还是那副样子,背手弓腰。 闲乘月若有所感,他转头朝村长看去,跟那双阴恻恻的眼睛对视了一秒。 村长咧嘴朝闲乘月笑了笑,露出一口泛黑的黄牙。 “我过去问问他。”闲乘月朝村长走去。 闲乘月在离开前朝山坡下的河流看了一眼,他的视力很好,能够看到挂在河边的竹编鱼篓。 宿砚和陈炜一起看着闲乘月的背影,两人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和对方的目光相触。 陈炜笑了一声:“你运气可真好。” 这话像是感叹,又像是嘲讽。 “是啊,我运气好。”宿砚也不否认,他低着头,陈炜看不清宿砚的表情。 宿砚的眼睛眯了起来,在陈炜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眸光像蛇一样阴狠冰冷,但当他抬起头来时,嘴角就已经带上了温和的笑:“陈先生运气也不差,闲哥挺照顾你的。” 陈炜看了眼宿砚。 他能跟着闲乘月,是他哥用命换来的。 宿砚凭什么? 况且宿砚也帮不上忙,新手,既没有经验,跟闲乘月也没有默契,什么都不懂。 真就只是运气好而已。 下次要是没有闲乘月…… 陈炜笑了一声,心里舒服了许多。 已经走到村长面前的闲乘月不知道陈炜和宿砚的口角官司,他比村长高不少,村长老了又弓着腰,原本就一般的身高缩了水,矮得只能让人俯视。 可村长的气势却不矮,当了几乎一辈子村长,他已经习惯了说一不二,明明只能仰着头看人,却总是能显出高人一等的模样来。 “村长。”闲乘月微微弯腰,“刚刚我们祭祀的是谁?” 老村长抬起眼皮,朝闲乘月笑了笑,他的笑容总带着一股阴气,说话的时候,嘴里飘散出一股腐臭味:“你们祭拜的是我们村的英雄!” “它保护了我们村。”老村长的目光扫过闲乘月全身。 他“赫赫”地笑道:“快回去吧。”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可是好天气。” 老村长背着手,在钥匙串的配乐中慢慢朝山下走去,似乎他正乐在其中。 闲乘月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串联起来。 夜雨中的怪物,死相奇怪的人。 肿胀的尸体,却有玫瑰齿,尸冷缓慢,面部瘀血发绀。 奇怪的祭祀,山洞下的河流。 他再次睁开眼睛。 在众人的惊恐目光中,闲乘月独自走下山洞。 “闲哥!”陈炜跟上闲乘月,焦急地说,“现在下去太危险了!” 他伸出手,却不敢去拉住闲乘月。 闲乘月走下第一个台阶,头也不回地说:“你不用跟我一起下去。” 陈炜紧抿着唇,他不敢下去,也不想下去。 直到他看到宿砚已经跟在了闲乘月身后,宿砚双腿不利索,只能扶着墙往下走,现在的宿砚就是个半残,只能拖后腿,帮不了忙。 宿砚踩在阶梯上的那瞬间,两人的目光交汇。 陈炜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从宿砚那双眼眸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嘲讽与蔑视。 陈炜咬紧了牙。 他跟宿砚不一样,他没那么傻。 不会因为赌气就拿自己的生命去试探,没必要。 “之、之前村长说,要等香烛燃完,鸡叫停止我们才能上来。”林敏小心翼翼走到陈炜身边,她充满不安地说,“可、可我、我们上来的时候、香烛才燃、燃到一半。” “我们是不是失败了?” “失败了会怎么样?” “我们能回去吗?” 劫后余生的放松感忽然消失,陈炜僵硬的转头看了一眼林敏,然后在两秒后,他也走下了台阶,走进了山洞。 是啊,闲哥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是没有来由的。 比起他,闲哥才是那个不可能因为好奇心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人。 山洞里,闲乘月已经站在贴了封条的木门前,之前摆在这里的祭品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股若有似无的水腥气,封条上的红色朱砂也还在,他伸出手,敲响了面前的木门。 里面没有回音。 宿砚扶着墙,他轻声问:“闲哥,这次的祭品不是什么糕点和水,而是我们这些活人吧?” 闲乘月撕开了那些封条。 在这个逼仄的山洞中,封条被撕毁的“滋啦”声格外清晰,甚至被放大了好几倍。 “是,鸡只是工具。”闲乘月推开了挡在面前的木门。 里面积累的灰尘瞬间朝他们扑来,闲乘月捂住口鼻迅速转身。 等灰尘散开,勉强能说话呼吸之后,闲乘月才拍了拍肩膀上的灰,继续说:“我们才是祭品,是人牲。” 宿砚:“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闲乘月点了点头,他迈步走进了那扇门。 门内和门外都是一样的狭小,脏乱,泥土和灰尘共同创造了眼前这个小小的屋子。 屋子很矮,也没有窗户,里面暗不见光,陈设也非常简单粗糙。 一张破破烂烂的床,上面扔着一床烂咸菜一样的被子,因为灰尘太厚所以看不清被子原本的颜色。 闲乘月和宿砚在这间屋子里甚至直不起腰。 除了一张破烂的床以外,就只剩下一张同样的桌子,床边摆着几个箱子,以及一张小床。 像是婴儿床,但木头在这种环境下已经腐烂了。 闲乘月走到小床旁边,他伸出手,掀开了小床里的被子,露出被挡在下面的“婴儿”来。 “婴儿”有一个奇怪的脑袋,纽扣缝制的眼睛,粗壮的脖子和鼓起来的四肢。 闲乘月把“婴儿”拿起来,“婴儿”是用碎布缝合在一起的,身体里填充的是砂子和稻草。 在“婴儿”的脖子处,补丁打得很厚。 宿砚则是坐在床边翻找着箱子,箱子里是些破衣服,但看得出来是女人的衣服,里面还有几件肚兜,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闲哥”宿砚忽然喊道。 闲乘月把“婴儿”放回去,走到宿砚旁边,低着头看宿砚找到的东西。 ——一顶被划破的军帽。 宿砚:“我见过这种军帽。” 黄绿色的军帽,两侧和后方都有垂布。 闲乘月声音很冷:“日军的军帽。” 宿砚还从柜子里找到了一叠尿布。 “村民一开始就提醒过我们。”闲乘月拿起那顶军帽,他的目光暗晦,叫宿砚看不出他的情绪,他把军帽丢到一边,脸上满是漠然,“祭品是糕点水酒和牲。” “是牲,不是禽。”闲乘月看了宿砚一眼,“第一晚死了的人死相像是淹死的。” “黏液和肿胀的身体都是在告诉我们,他们是淹死的。” 宿砚眨了眨眼睛:“不是吗?” 闲乘月:“玫瑰齿和尸冷缓慢,证明他们是被勒死的。” 宿砚努力跟上闲乘月的思路:“怪物把他们伪装成被淹死的样子?为什么?” 难道怎么死的有区别? 闲乘月看了宿砚一眼,似乎不明白宿砚的猜测为什么会这么离谱,他走到小床边,低声说:“因为怪物就是这些死的。” “它是先被勒死,再被投河。” “我们只是村民用来拖延死期的替代品。”闲乘月忽然笑了一声。 宿砚一愣,他看向闲乘月,惊讶的发现闲乘月的嘴角真的带着一抹笑容。 只是那笑容冷得近乎残忍。 闲乘月:“怪物是它,村民的英雄也是它,村民害怕的东西还是它。” “它是个女人,它还有个孩子。” “一个女人,怎么拯救一个村子?” “拯救了村子的人,又怎么会被勒死?” 站在门外的陈炜脸色惨白,他紧紧抓着门口,陈炜的嘴唇干得起了壳,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她怀了那些人的孩子,在这里生了下来。” 闲乘月偏了偏头,抬高了下巴:“所以她必须死。” “她是回来报仇的。” “我们可以帮她。” 陈炜声音嘶哑,他紧盯着闲乘月:“我们怎么帮她?帮了她我们就能完成任务出去吗?” 闲乘月微微低头,他刚才嘴角的冷笑转瞬即逝—— “帮她杀了这里所有人,我们就能出去。” 19、荒村祭祀 “杀了所有人……”陈炜直愣愣地看着闲乘月,不敢相信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连任务者一起……吗?” 陈炜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但闲乘月没有回答,只是瞟了陈炜一眼,那双眼中没有温度,冰冷的好像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互不认识。 宿砚跟在闲乘月身后,跟陈炜错身的时候,他朝陈炜露出一个讽刺又充满恶意的笑容。 这间屋里的东西他们一样都没有带走,宿砚扶着墙,慢吞吞地跟上闲乘月的步伐。 陈炜站在原地,忽然遍体生寒。 他在刚刚那一瞬间真心实意的相信,如果闲乘月认为要杀光所有人才能出去,那闲乘月一定会这么做。 人……真的能毫无负担的杀人吗? 哪怕是在里世界里,但这里的人跟活人几乎没有区别啊。 一样要吃饭,要生活,有亲朋好友。 陈炜摸了把自己的后颈,摸出了一手冷汗。 靠一双半残的腿走了这么久的路,宿砚疼的表情有些狰狞,但比起肉|体的疼痛,他却觉得无比愉悦。 “怎么把他们一网打尽呢?”宿砚一瘸一拐地走在闲乘月身后。 原本在山坡上的人都已经走了,估计是回了院子,只有林敏蹲坐在树下,似乎是在等他们上来。 “你们回来了!”林敏激动地站起来,她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和草叶,向闲乘月和宿砚跑过去,然后充当了宿砚的人形拐杖。 宿砚微笑着对林敏说:“闲哥已经找到办法完成任务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 林敏不敢置信的张大嘴,眼底忽然冒出了泪光:“什么办法?我们真的能出去了?” 不过短短几天,甚至不到一周时间,但她总觉得像是有半辈子那么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甚至觉得他们再也回不到真实世界里了。 闲乘月走在前面:“宿砚回去休息,林敏跟我一起。” 林敏抬头看了眼宿砚,小声问:“砚哥,你还好吗?要不然你去其他人的房间,让他们照顾你吧,我、我可以跟梁舒说,让她帮忙。” 宿砚笑了笑,十分善解人意地说:“不用,我回去躺着就行,就不拖你们后腿了。” 闲乘月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回去,让他们把院子里水缸挑满,谁不愿意去的话,你就告诉他们,今晚他们就会死。” “好。”宿砚笑得阳光灿烂。 三人在山脚下分道扬镳。 林敏朝宿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小跑着跟上闲乘月的步伐。 “闲哥,我们现在去哪儿?”林敏不紧张的时候,说话并不结巴,她偷偷仰头看闲乘月,嘴巴抿了一下,伸手把垂落的碎发挽到耳后。 闲乘月却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扫过这附近的房屋。 这个村子有十几户人家。 人数加在一起四十人左右,壮年男性偏少,中老年偏多。 女人数量最少,可能不到十个。 这其中还包括了两户人家的老婆婆。 闲乘月敲开了离他们最近那户人家的大门。 敲了一会儿之后,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土布短打,脸上有道不算太深的疤。 看起来是个很和善的大叔。 “村长让你们下午太阳下山之前去我们住的院子。”闲乘月看着男人的眼睛,声音和表情一样平静。 男人伸长胳膊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说:“村长没跟我们说啊。” 闲乘月不耐烦道:“来不来随你,到时候村长怪的也不是我。” 男人自己被吓住了,他愣了愣,然后忙不迭地说:“行,我到时候一定过去。” 闲乘月点点头,带着林敏去下一家。 林敏:“闲哥,我们这是……” 闲乘月没有给林敏解释前因后果,解释起来太麻烦,还要回答一堆疑问,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他停下脚步,注视着林敏的双眼说:“我们分开走,你去左边那三户,把我刚刚说的话给他们再说一遍。” “你能做到吗?”闲乘月的声音难得这么温柔。 林敏局促地把手背在背后,小声说:“我、我会按闲哥你说的去做。” 闲乘月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伸出手揉了揉林敏的发顶,像一个值得信赖的大哥哥:“我知道你能做到。” 林敏狠狠点了几下头。 像这种小村子,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白就是这个村子里的大姓,村长不仅是村长,还是族长,在这里,他就是权威和法律的化身,是一切人间道德的代言人。 不会有村民敢去反抗村长,违背村长的意志。 只要打出村长的旗号,任何谎言村民都不会质疑。 唯独村长本人。 闲乘月通知完除了村长家的最后一家时,从对方那里要来了绳子。 然后他独自一人,敲响了村长家的门。 村长家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砖瓦房,是富裕和地位的象征,即便他同样只能用油灯,只能吃没有油水的饭菜,陈炜在村长家踩过很多次点,这倒是方便了闲乘月。 人都吃不饱的时候,村里也没人养狗,村长家只住了他跟他妻子两个人。 没有子女,只有一只散养的猫。 房子一共有三间房间,一间杂物房,用来堆不用的东西和木炭。 另一间则是厨房,最后剩下的一间是主屋,兼具了卧室和客厅的功能。 敲过门之后,村长亲自来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村长眯起眼睛,他挡在闲乘月面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背在身后的手轻轻动了动,站在院子里的村长老婆慢慢往柴房走。 闲乘月:“有事想跟你说,关于山洞里住的那个女人。” 往柴房走的村长老婆停下了脚步,村长阴沉的看着闲乘月,从喉咙里挤出像卡着浓痰的声音:“你都知道了?” 闲乘月点点头:“她的目标不是我们这些外来者。” 村长嘴唇动了动,表情满是厌恶,他侧过身:“进来吧。” 走进院子之后,村长带着闲乘月进入主屋,村长的老婆是个哑巴,也没有系统的学过手语,想说什么的时候只能胡乱比划,用嘴做口型,只有亲近的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被你勒死的?”闲乘月坐在椅子上,跟村长对坐着。 村长冷哼了一声,阴狠地撩起眼皮:“动手的人是我,但勒死她的不止我一个。” “一个破烂货。”村长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表情不知道该算厌恶还是恐惧,“还把孽种生下来,她活着就是给我们村抹黑!给祖宗抹黑!” 村长:“她该自己撞到那些畜生的刀上去死!而不是逼我们动手!” “我们只是维护村子。”村长,“除了她,村里的人都干净。” “在以前她该被浸猪笼,勒死可比浸猪笼死得容易,我们仁至义尽,她竟然还回来报复!” 村长狠狠的拍了下桌子,他脸上的肌肉奇怪凸起,肌肉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闲乘月平静的看着村长:“你就不想完全消灭她?” 村长冷哼了一声,蠕动的肌肉平复下来,他端起桌上的茶盅喝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闲乘月:“你想干什么?” 闲乘月:“如果我们这些人死光了,你们还是一样逃不了。” “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来人。” 村长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好半晌,终于问:“你有什么办法?” 闲乘月抬起头,食指抵着自己的唇,看了眼躲在门后的村长老婆。 村长冲妻子摆摆手,做出了一个驱赶的手势,他老婆就关上了门,听话的远离。 现在屋内只剩下村长和闲乘月。 闲乘月站起来,他慢慢踱步,走到了村长的身侧。 村长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闲乘月已经跨步走到了他身后,那截比食指更粗的绳子已经套上了村长的脖子,村长伸手向后抓去,闲乘月却似乎早就料想到了他的动作,闲乘月一脚踩住了村长的背,双手抓住绳子的两端,手臂肌肉紧绷到了极致。 闲乘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脖子上的青筋在跳动。 老村长挣扎着,手臂在空中不断挥舞,他被勒得脸部和眼睛充血胀红。 然而闲乘月没有丝毫心理压力,用力之大,绳子已经磨破了他掌心的皮肤,渗出血来,麻绳又迅速把闲乘月的的血吸收殆尽。 闲乘月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他平静的勒断了老村长的脖子。 然后把老村长拖到了床上,用被子盖住。 为了保险,闲乘月打开了房门,去柴房拿出了柴刀。 村长的妻子就站在不远处看他。 她看着闲乘月,不明白对方在干什么,又或者要干什么。 闲乘月再次走进了屋内,这次他砍下老村长了的头。 跟他预料的一样,对方并没有流血,砍断的伤口处冒出无数黑色的蛆虫,这些蛆虫拼命蠕动着,当它们落到地上时,蛆虫们忽然失去了生命力,变成了黑色的粉末,窗外灌进来的风一吹,消失的无影无踪。 闲乘月拿走了老村长腰间的钥匙。 离开了主屋。 离开之前,他还没忘把老村长的妻子绑起来,和老村长的尸体一起用床单裹起来,然后坐在院子里,确定周围没人,村民们都在田里之后,回院子让人过来和自己把这两位一起搬回去。 他没有叫陈炜,而是叫上了从没打过交道的蒋忠旭。 蒋忠旭看到老村长的尸体和村长妻子的时候,看着闲乘月的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好像在用眼神问“你是个疯子吗?” “你就不怕你杀了村长,我们都会出事?”蒋忠旭蹲在地上,额头爬上青筋。 似乎他真的差点就被闲乘月给害死了。 闲乘月却站在蒋忠旭背后:“你要么做事,要么我把你也塞进去。” 蒋忠旭:“……” “我一个人把他们弄回去?”蒋忠旭脸上的表情十分滑稽,要笑不笑,要哭不哭,“我又不是大力士。”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闲乘月选他来当苦力。 闲乘月看着蒋忠旭:“做坏事的时候,顺便做点有用的事。” 蒋忠旭冷了脸:“我听说闲乘月从来不会多管闲事。” 闲乘月:“嗯。” 蒋忠旭:“那你还让我过来?” 闲乘月眉头微皱:“难道让我自己搬吗?” “你不像大力士,我像?”闲乘月觉得蒋忠旭不仅坏,还蠢。 20、荒村祭祀 阳光落在蒋忠旭身上,他额头落下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落到地上,身后还拖着一个硕大的包袱,偶尔他踩碎一片枯黄变脆的树叶,发出清脆响声。 闲乘月就走在他身后,两手空空,什么负担也没有。 走不了几步路蒋忠旭就要停一停,哪怕村长夫妻再瘦,加起来也是一百多斤,蒋忠旭号不清的闲乘月的脉,但总算知道闲乘月做这些是为了过这一关,他坐在路边喘气,稍微平息了一点之后就问闲乘月:“你怎么知道该怎么过关?” “反正祭祀已经结束了。”蒋忠旭眯起眼睛,汗水落进了眼睛里,他只能不停眨眼。 闲乘月也不催他,每天这个时候村民都在地里。 闲乘月:“然后呢?” 蒋忠旭擦了把额头的汗:“什么然后?” 闲乘月皱了皱眉:“明天又要重新开始。” 蒋忠旭愣了愣,他看着自己的手,干笑了一声:“不会吧?还来?这就剩几个人了?二十四个剩下八个,再来一次的话,这一关还能有人出去?” 闲乘月没回答,也懒得跟蒋忠旭玩解谜游戏。 拖着的“包袱”似乎更重了。 蒋忠旭咬着牙,继续当苦力,他低着头往前走,脑子里却在思考闲乘月说的话。 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不对劲,村长没有给他们任何线索,也没有告诉他们要怎么完成任务。 太失常了。 蒋忠旭自认是个老手,但这也不过是第五次进里世界。 试探规则的办法还是从别人身上学到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就算不是佼佼者,也比大多数人强。 蠢货总比聪明人多。 但看闲乘月那冷静的样子,他才陡然发现,自己跟真正的老手有什么分别。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闲乘月就把什么都计算好了。 蒋忠旭抿着唇,早知道区别这么大,最开始他就该想办法拉拢闲乘月。 赵峰那个蠢货,刚来的那天不就跟闲乘月一个屋?竟然连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把握住,白白送了一条命。 村长和他妻子被扔到了闲乘月他们住的房间里。 蒋忠旭松了口气,他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了,衣服紧贴在身上,哪儿都不舒服。 宿砚坐在屋檐下,正好跟刚进院子的闲乘月目光相触。 宿砚朝闲乘月笑了笑,闲乘月微微颔首当做回应。 院子中间有个大水缸,之前都是空的,现在里面已经全是井水。 上面压了块石板,不搬开倒不会知道里面有水。 宿砚一瘸一拐地走到闲乘月旁边,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闲乘月的侧脸,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今晚不住这里了?” 这句话刚落音,宿砚就看到闲乘月的眉头挑了挑。 闲乘月转过头,似乎是第一次认真看宿砚。 宿砚莫名有些紧张,紧张有兴奋,但表情却掩饰的很好,他微笑着看闲乘月。 “嗯。”闲乘月点点头,“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出去。” 闲乘月抬头看了眼天空,阳光已经不像正午那么炙热,时间大约在中午两点到三点之间,最近天黑得早,下午六点左右就黑了,村民应该会在五点左右到。 老村长的钥匙串已经被闲乘月扔在了村长家,他手里只有一把钥匙——这个院子的院门钥匙。 院门外有一道铁锁,这锁只是挂在那,从没有真正锁过,一直是紧扣的状态。 只有用钥匙打开,这道锁才能真正把院门锁上。 宿砚感觉有道视线一直紧跟着自己和闲乘月,他猛然转头,抓住了匆忙移开视线的陈炜。 这让宿砚的心情变得很不错。 现在闲乘月应该知道,自己比陈炜好得多,也比陈炜更适合当他的搭档。 宿砚神清气爽,竟然觉得脚腕都没那么疼了。 “闲哥,陈炜好像在看我们。”宿砚的声音里带着疑惑,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忧愁,“之前在山洞的时候他是不是接受不了我们的做法?” 宿砚低下头:“我也知道虽然这是里世界,里面的人也都不是真人,但如果真的要做什么,还是会混淆,但如果这是唯一有效的办法,再接受不了也得去做。” “可能陈炜只是心太好了。” 闲乘月冷笑了一声:“心太好的人活不长,尤其是在这儿。” 这句话落音,宿砚偏过头,在闲乘月看不到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阴险狠厉,又带着说不出的自得。 会哭又怎么样,他哭不出来照样能把陈炜压下去。 梁舒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宿砚的笑容,她刚刚还在恍惚,被这个笑容一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宿砚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又变回了那副勉强能算作温柔的模样。 院子里的人现在仅剩八个,都已经被折磨的没了精神,自己又没有想法,闲乘月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 “村民进来的时候,你们就出去。”闲乘月的声音不大不小,没有情绪。 但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似乎就天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任务者们有些呆滞的点头。 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祭祀结束,但他们还是没能回到现实世界,明天也是未知数。 有人拿主意,当领头羊总是好事。 时间走得很慢,闲乘月坐在阳光下,双手环胸,闭着眼睛小憩。 其他人要么在房间休息,要么凑在一起说话,林敏倒是很忙,一会儿要看宿砚的伤腿,一会儿要去给闲乘月倒水。 她忙得脚不沾地,忙完之后才蹲在闲乘月旁边,仰着头问:“闲哥,你要怎么做啊?” 她都已经习惯闲乘月从不解释,只让人做事的做派了。 闲乘月睁开眼睛,他难得有耐心解释:“把所有村民都关进来,院子里有水缸。” 林敏张大了嘴,不敢置信道:“一网打尽?” “嗯。”闲乘月再次闭上眼睛。 林敏看向宿砚:“这样我们就能出去了?” 宿砚笑了笑:“闲哥既然这么说,就证明他有把握。” 林敏眨眨眼,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宿砚跟她一样都是新手,也都是刚认识闲乘月不久,但宿砚对闲乘月就是有种奇怪的信任,好像闲乘月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即便闲乘月真的很厉害,但一个正常人,心里怎么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吧? 但这念头一闪而过。 她又觉得宿砚可能跟自己一样,都是没什么主见的人。 距离太阳下山还有段时间,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吐痰跟谈笑声。 村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终于过来了。 院子里的人神色一凛,不由自主地看向闲乘月。 此时此刻,闲乘月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闲乘月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不急不缓地走到门口,对其他人说:“出去吧。” 任务者们连忙往外走。 “闲哥,我陪你。”宿砚站在闲乘月身边。 他比闲乘月高一点,但高的不算多,不至于让闲乘月仰头看他。 闲乘月看着宿砚的眼睛。 他头一次发现宿砚的眼睛颜色这么浅,在阳光下更澄澈,好像宿砚本人也是个一眼可见底的人。 “半残就去外面等着。”闲乘月眉头微皱。 宿砚:“……” 村民们越来越近了,他们的喧闹声近在耳边: “不知道村长要跟我们说什么哩!” “分种子吧?冬天要种点菜,去年就种了两样,来来回回吃。” “还得重新祭祀!香没燃完!” “那些城里人连祭祀都不会!” 他们脚步拖拉,手里还拿着农具,男人们走在前面,女人走在后头,闲乘月倚在院门旁,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 整个村子的人都在这儿了。 等村民们走到院门前,闲乘月才说:“都进去吧,村长说待会儿就到,可能是拿什么东西去了,应该是钥匙。” 村民们也不起疑,反而笑着说:“他可宝贝钥匙了!” “屁话,是我我也宝贝,粮仓的钥匙也在里头,那能不宝贝吗?” 他们边说边走进院子里。 每个房间里的椅子都被搬了出来,村民们抢着坐椅子,没抢到椅子的就坐到土阶上,有些人兜里还揣着红薯干和地瓜干,坐下之后就开始吃。 “我出去看看村长来了没有。”闲乘月嘴角勾了勾,一闪即逝,“几步路而已,应该马上就能到。” 村民们也不在意,凑在一起聊天。 闲乘月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然后转身,平静的合上院门,落下了锁。 他抬头看了眼天,光线越来越暗,远处天边红霞遍布,夜晚就要来临了。 里面的人暂时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被闲乘月锁在了院子里,依旧在里面兴致勃勃的聊天。 他们聊今年的收成,聊冬天要种什么菜,聊哪家的儿子该娶老婆了,哪家的女儿该嫁出去了。 闲乘月背靠着墙,手里拿着从村长家顺出来的柴刀。 宿砚小声问:“闲哥,你拿着柴刀干嘛?” 闲乘月抬起头,微微偏头看着宿砚:“他们要是翻出来,或者撞破了门,正好一刀一个。” 宿砚嘴角抽了抽。 闲乘月眼睛微眯:“你也想要?” 宿砚:“……这就……不用了……” 21、荒村祭祀 天边的黑幕渐渐拉开,星辰稀疏不能跟月光争辉,晚风裹挟着潮气,还有青草泥土的味道。 村民们早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从半个多小时前起,就开始不断叫门,砸门,用脚踹门。 不堪入耳的土话叫骂,尖锐的叫声,刺耳的嚎啕,正穿过院子的木门钻进所有人的耳朵。 梁舒蹲在树边,瞪着眼睛看脚下的地,她捂住耳朵,不去听院子里传来的声音。 其他人也都跟他差不多,任务者们都蹲在一起,最远也不会超过两米。 蒋忠旭干巴巴地说:“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没人回答他。 蒋忠旭抬头看着站在门外的闲乘月和宿砚,缓慢的低下了头。 闲乘月敢站在那,是因为闲乘月有经验,有脑子,有底气。 宿砚怎么来的胆子?傻大胆吗? “呵。”蒋忠旭轻笑了一声。 在闲乘月身边养大了胆子,下次做任务身边没有闲乘月,新手胆子越大,死得越快。 他自己不如闲乘月聪明有经验,不也靠着小心谨慎活到现在了吗? 拿别人的命去试规则,总比用自己的命去试强。 院子里的声音更大了,村民们正在疯狂踹门,听起来不像人声,嘴里的哭嚎像是山上的野兽在被宰杀前的哀鸣。 “开门!!狗娘养的!开门!!!” “草你狗日的!给老子开门!!” 叫骂声又很快变成了哀求。 “求求你们,开门吧,我们娃还在里头,让我们把娃送出去……他在三岁哩!” “我娘快八十了,至少把老人送出去!让我们把老人送出去!” 门外的闲乘月平静无波,似乎他天生没有心肝,老人孩子的命都无法打动他。 任务者们有两个想说话,最后都忍住了。 宿砚小声问闲乘月:“天全黑了之后我们干什么?” 院子的木门用料很实在,厚重,哪怕用斧头劈也不一定能劈开,更何况村民手里的斧头镰刀早就钝了,或者有了缺口,想在天黑前劈开这道门根本不可能。 闲乘月瞟了宿砚一眼。 宿砚忽然呼吸一窒。 闲乘月的眼睛很黑,看人的时候能映出人的影子,那双眼睛像两颗没有杂质的黑曜石,珍贵又冰冷。 然而当他从那个角度瞥过来的时候,冰冷的眼睛似乎有了温度,他眼尾微挑,让宿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找地方睡觉。”闲乘月抬头看天。 此时正是黑白交接的时间,天上不仅挂着已经不再刺眼的太阳,还挂着月亮。 再过十分钟,他们就能走了。 当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裹走,院里的声音慢慢变小了。 闲乘月感受到了更浓重的潮气,以及从门内传来的腐臭味,那股腐臭味比之前闻到的更浓了。 “走吧。”闲乘月走下台阶。 院门内,压着水缸的石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开。 月光落在水缸里,水面似乎起了波浪,粼粼波光闪烁,像一面镜子,倒映着星空。 无数发丝从水缸中倾泻而出—— “不是……不是我们害得你!” “是鬼子,鬼子害得你!别找我们……别找我们……” “村长勒的!你是村长亲手勒死的!跟我们没关系!” 黑色的发丝如同无数条蛇,在地上蜿蜒爬动。 村民们往房间里躲,尖叫声能冲破屋顶,黏腻的水迹紧跟着他们,柔软的发丝碰触到他们身体的时候,就像铁丝一样,紧紧缠住了他们的皮肉。 纤细的发丝钻进他们的身体,缠住他们的骨头,勒断他们的内脏,绞断他们的脖子。 鲜血在月光下几近黑色,黑色的血在凹凸不平的地面蔓延,再被这片土地毫不留情的吞噬。 怪物从水缸里爬出来,它白色的皮肤上覆着一层黏液,每走一步,腥气和臭味便不断钻进人的鼻子,它站在院子中间,四周是不停逃窜哀求的村民。 他们求它安心去伺候鬼子,救救这个村子,它答应了。 他们求它乖乖听鬼子的话,它答应了。 胜利了,鬼子走了,它的孩子被村民抱过去摔死了。 而它,则是个破鞋,是个婊|子,给村子抹了黑,被鬼子占了身子。 所以它也得死。 他们曾经也这么哀求过它—— “丫啊,村里这么多人哩!你不救我们,也想想你爹娘!” “丫,你就当是做善事吧!我们给你下跪,你去吧,以后鬼子走了,我们养你!” “鬼子走了,我就让我儿子娶你!” …… 它信了,它穿着破袄子,听不懂鬼子们的话,就在村长的屋里被几个鬼子糟蹋了。 然后村民们就变了脸,遇到它不再跟它打招呼,村里人躲着它走,有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村民背过身还要吐口唾沫去晦气。 后来鬼子走了,它也临盆了,没人理它,也没人管它,它就在山洞里自己把孩子生了。 它爹娘在村里待不下去,带着弟弟跑了,把它一个人留在了这儿。 孩子四个月的时候,村民从它手里把孩子抢走,当着它的面摔死。 死一个孩子抹不干净它给村子抹的黑,他们半夜把它从山洞里拖出来,那时候它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小衣,什么都遮不住,女人们骂它脏,男人们的眼睛盯着它的身子。 它把自己缩成一团,它想说不是它要去伺候鬼子,是村民求它去的! 它哀求着,痛哭着,它给他们磕头。 可是他们就那么站着,无数双眼睛冷冰冰的看着它,似乎它不是个人,而是个肮脏的物件,比茅坑里的石头还不如。 村长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一条绳子勒死了它,然后把它放进装满了石头的笼子里,沉进了河。 现在它站在这儿,这些曾经求它的村民,现在还在求它。 · 惨叫声一个晚上没有停歇。 任务者们待在村长家,他们谁都睡不着,只有闲乘月坐在椅子上,坐姿散漫,似乎已经坐着睡着了。 宿砚还去给闲乘月找了床干净的被子搭在腿上。 月光凉如水,随着帘子晃动,宿砚看着闲乘月的脸,觉得此刻的闲乘月就像一幅画。 哪怕这个地方又破又旧,但只要闲乘月在这儿,再差的地方也变得“美”了。 蒋忠旭也坐在椅子上,他看着宿砚瘸着腿去找被子,然后搭在闲乘月腿上,不阴不阳地说:“要是明天一早,人又从院子里走出来,那就有意思了。” 所有人瞬间抬头,惊恐地看着蒋忠旭。 蒋忠旭笑了笑:“像这种没头没尾的任务,怎么过关都没有提示,有时候瞎猫碰到死耗子就能过,有时候绞尽脑汁都过不了。” “闲乘月再是老手,再有经验,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他从头到尾可都没跟我们说过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说不出来。” 蒋忠旭:“等你们多做几次任务就知道了,在这里运气比能力重要。” “那看来蒋哥运气不错。”宿砚笑了声,他眉眼带笑,格外温和,“从来这儿开始,蒋哥就一直在做事,第一晚死的那八个是怎么死的,蒋哥心里清楚。” 蒋忠旭:“我清楚什么?你想说是我害死的他们?” 宿砚挑了挑眉:“闲哥跟你不一样,他确实不爱说话,也不愿意事事都跟人解释,但他就算利己也不损人,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儿大放厥词也是因为闲哥。” “闲哥心地好。”宿砚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说的格外真心实意。 蒋忠旭看了眼椅子上的闲乘月:“闲乘月当然心地好,不然也不会让你跟着他。” 宿砚眼睛眯了眯,然后微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明天这个任务没有结束,就证明闲乘月的方向不对。”蒋忠旭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他原本就长了张笑眯眯的,忠厚老实的脸。 “吵什么吵?”坐在椅子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所有人都统一闭上了嘴,大气都不敢出。 闲乘月没有睁眼:“闭嘴,不想休息就滚出去。” 宿砚冲蒋忠旭笑了笑。 蒋忠旭一愣,就看见宿砚坐到闲乘月旁边,然后语气温柔地说:“闲哥,蒋忠旭刚刚说你的想法都是错的,如果明天出不去,我们就得听他的。” 蒋忠旭脸色发黑:“我没说!” 宿砚没理他:“闲哥你做了这么多,救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念你的好。” “这段时间你没睡过一个好觉,该你做的,不该你做的你都做了。” 他还拐弯抹角的又告了一状:“有些人从头到尾都没帮你说一句话。” 坐在门槛上的陈炜一脸惊愕的转头,正好跟宿砚看向他的目光碰到一起,陈炜脸色快跟蒋忠旭差不多了,都是如出一辙的黑。 闲乘月慢慢睁开眼睛。 宿砚告状告上了瘾,他继续说:“今天下午我让他们挑水的时候,蒋忠旭就在旁边看着。” 蒋忠旭气急败坏:“你不也没挑吗?!” 宿砚理直气壮:“我是病号,你见过哪个瘸子去挑水的?” 蒋忠旭气笑了:“你瘸了你还挺骄傲是不是?” 宿砚没说话,但表情戏谑得意,蒋忠旭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闲哥……”宿砚欲语还休地看了闲乘月一眼。 闲乘月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其实并不在意其他任务者的想法,他也不是为了他们,要做某一件事才能回到现实世界,他就去做,至于其他人是不是占了便宜,是不是躲在他身后,那都跟他无关。 这次离开了里世界,下次就不会再重逢。 闲乘月托着下巴,看向蒋忠旭。 那目光落在蒋忠旭的脸上,让蒋忠旭难以自抑的打了个哆嗦。 “蒋忠旭。”闲乘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 他说的轻飘飘的,似乎没有力度,但所有人都清楚,闲乘月做得出来。 宿砚冲蒋忠旭挑了挑眉。 蒋忠旭咬紧了后槽牙,双手捏成了拳头。 他一屁股坐下去,不敢看闲乘月,只敢阴狠地看着宿砚。 宿砚冲他笑,对他的眼神熟视无睹。 “蒋哥,做人还是善良一点吧。”宿砚轻声说,“这次是遇到闲哥不跟你计较,下次你运气没这么好,命都保不住,不可能你遇到的所有人都是傻子。” 蒋忠旭额头青筋暴起。 但他不敢跟宿砚吵起来。 他习惯了当发号施令的人,有闲乘月压着,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任务者们也不听他的。 他并不觉得闲乘月比自己强,只是他不如闲乘月进的里世界多而已。 但比起闲乘月,他更厌恶贴在闲乘月身边,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宿砚。 他阴恻恻地说:“宿砚,别得意,下次你遇不到闲乘月,我看你能怎么办。” 宿砚:“我……” 闲乘月:“都闭嘴!” 他揉着太阳穴,脑袋胀痛。 蒋忠旭小声说:“是他先……” 闲乘月看着蒋忠旭,他慢悠悠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蒋忠旭:“看来你是真不想要这条腿了。” 蒋忠旭僵硬的抬起头。 宿砚就站在闲乘月身后,冲他勾出一个格外阴险的笑来。 22、荒村祭祀【完】 伴随着院子那边传来的哀嚎声,闲乘月走到了蒋忠旭面前。 蒋忠旭僵在那,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嘴角抽了几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宿砚就在闲乘月身后,眉眼微弯,眼底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和嘲讽。 任务者们左右看两眼,终于有人小声劝道:“我、我们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就不要起内部矛盾了吧?有什么矛盾等任务完成了再解决,怎么样?” 但也只有一个人敢说,其他人都紧紧闭着嘴。 梁舒抓着林敏的手,想起了第一天晚上死的人,那些人里有两个还跟她说过话,有个女生叫周琳琳,跟她一样大,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毕业要去外企上班,父母兄弟都是农民,好不容易供了一个大学生出来,她身上是一个家庭的希望。 周琳琳很相信蒋忠旭,梁舒看到进屋子之前,周琳琳跟蒋忠旭说了好一会儿话。 然后……周琳琳就没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之前梁舒也没多想,而且她跟周琳琳也没什么感情,周琳琳没了,她除了同情就是害怕,怕下一个是自己。 但如果周琳琳本来是不用死的呢? 如果周琳琳不被蒋忠旭骗,是不是就能好好活到现在? 这个念头一直在梁舒脑子里转。 闲乘月不知道其他人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站起来。”闲乘月低头看着蒋忠旭。 蒋忠旭脸色黑得能滴水,他抬头看向闲乘月的脸,恨得眼睛都在冒火。 “闲乘月,你别真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蒋忠旭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闲乘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比如现在,闲乘月让他站起来,其他人都认为他非站起来不可。 然而闲乘月懒得跟他废话,既然蒋忠旭不愿意站起来,那把腿换成手也可以。 陈炜坐在门槛上,眼睁睁看着闲乘月微微附身,然后抓住了蒋忠旭的手腕。 似乎只用了一秒的时间,刚刚还蹲坐在地上的蒋忠旭忽然倒在了地上。 就只是一秒而已。 闲乘月就已经收回了手。 甚至没人看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 蒋忠旭在地上蜷缩着,额头冷汗涔涔。 闲乘月重新站直,依旧是跟之前没有区别的冷漠:“都安静点。” 陈炜看着闲乘月坐回椅子上,还给自己搭上了被子,继续闭着眼睛休息。 这下整间屋子真就没人敢说话了。 只有蒋忠旭压抑的呼痛声,陈炜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宿砚。 宿砚还是坐在闲乘月旁边,察觉到陈炜的目光之后冲陈炜微笑,露出了一点白牙。 陈炜忽然打了个哆嗦,移开了视线。 陈炜一晚都没有睡,他也睡不着,他鼻尖萦绕着那股腐臭味,空气中弥漫着潮气,外面的树叶被晚风一吹,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偶尔还能听见忽然放大的虫鸣,湿气爬满了他的全身,院子的方向一直传来哭嚎声。 无数种声音交杂在一起,让陈炜即便闭上眼睛,脑子也极度亢奋。 夜晚的时间过得比想象中更漫长,尤其是静待时间流逝的时候,陈炜偶尔会抬头打量屋里的其他人。 这个时候能睡着的就真的只有闲乘月了,连宿砚都维持着坐姿,时不时还给闲乘月拉一下要滑下去的被子。 这让陈炜好受了一些,宿砚也害怕,那他睡不着也不丢脸。 天亮的时候,陈炜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光线越来越亮,院子那边的声音在半夜就已经停了。 这个村子悄无人声。 陈炜一转头,发现闲乘月已经站起来了,他的脸色比熬了一整晚的任务者们都要好得多,闲乘月没有看陈炜一眼,直接走出了村长家的大门。 宿砚就一瘸一拐的跟着闲乘月身后。 任务者们,包括断了一只手的蒋忠旭也沉默的跟了上去。 有人哆哆嗦嗦地问:“天亮了,我、我们怎么出去?” “我、我以为天亮了,我们就该出去了。” “难道还要待在这儿吗?” 有人小声抽泣,有人紧咬着嘴唇,他们无望的看着这个村子,难道他们就要一直留在这儿吗? 林敏也害怕,她跑到宿砚身边,看了眼宿砚,宿砚朝她摇了摇头。 林敏低下头,安静的走着。 走了几步路,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高喊道:“我们要去哪儿?这是往院子走的路!院子里都是村民!” “为什么还会回那个院子?昨晚里面还有怪物!” “我、我不去,我不想去,好不容易逃出来……” 有人停下了步伐。 蒋忠旭也停了下来,他阴沉着脸,托着自己断了的手,脸上的表情却逐渐变得柔和起来,他声音轻柔地说:“既然闲乘月有把握,我们就跟着他吧,过去看看也没什么,就算有危险我们也不是打头的人。” 这番话安抚了停下脚步的几个人。 对啊,闲乘月走在最前面,就算出了事也有闲乘月拖延时间,他们是能跑的。 蒋忠旭眼睛眯了眯:“如果能出去呢?对不对?” 距离院子越来越近了,闲乘月停在了院门前,宿砚和林敏都站在他旁边。 林敏看着这扇厚重的木门,悄悄的咽了口唾沫。 如果村民还在里面怎么办…… 村民是会杀人的…… 她转过头去,发现其他人都跟他们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她身上忽然就冒出了鸡皮疙瘩,林敏的腿动了动,她也想往后退一步。 就在她要动的时候,宿砚忽然低头。 林敏僵在那儿,她顿觉尴尬,还有一股无法忽视的羞耻。 宿砚轻勾嘴角,不再去看林敏,而是转头看向闲乘月。 闲乘月已经拿出了钥匙,钥匙插|进锁眼里,这种没有上过油的笨重老锁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扭开,还得防止钥匙断在里面,闲乘月慢慢捅开,轻轻一转。 “咔”地一声,锁开了。 闲乘月伸手,门缓慢的向两边打开,阳光落在闲乘月的头上、肩上。 他背对着所有人,率先走了进去。 “闲哥!”宿砚甚至没来得及朝院内多看一眼就踏了进去。 他们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空间有片刻扭曲,像是被火焰燃烧的空气,有奇怪的波浪。 林敏咬了咬牙,也迈了进去。 “先别进去!”蒋忠旭忽然喊道,“有危险怎么办?!” 陈炜看了眼蒋忠旭,一咬牙,迈过了门槛。 但其他人却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就像蒋忠旭说的,有危险怎么办?谨慎一点总不是坏事。 梁舒咬着手指关节,她不想再等了,反正留下可能也是死,进门可能也是死,前后都是死,不如跟着闲乘月搏一搏。 她朝院门跑了过去。 · “闲哥?” 闲乘月忽然回到了人间。 他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同事熟悉的脸正带着疑惑的看着他。 “怎么突然发呆了。”同事走到闲乘月旁边,打开了水龙头,水声哗哗,同事絮絮叨叨地说,“闲哥,要不要歇歇?” 同事继续说:“这个月还有四个指定让你去对接的,最迟月底就要拍完,前头还要准备那么久,你要是撑不住就跟老大说一声,拆两个出来换人顶一顶。” 闲乘月抹了把头发,衬衣上沾了点水,他拆开袖口的纽扣,把袖子挽到小臂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很平,也很冷:“不了,问题不大,我今晚就过去。” 说完话之后,闲乘月拿起旁边的黑手套戴上。 同事:“行吧,闲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你今晚去哪个那?” “清末的朝珠。”闲乘月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同事翻了个白眼:“吵着起拍价至少要八百万的那位?他倒是敢喊,也不看看本省有几个愿意拍的,阶梯价十万,难得很,要是清初的或许还行,他如果拍的慈溪老佛爷的朝珠,别说八百万,八千万起拍都行。” 闲乘月:“谈谈吧,谈不下来就按他说的来。” 同事撇撇嘴:“按他说的来,拍不出去还白费我们人力物力。” “地址呢?”闲乘月走到洗手间门口,转头问同事。 同事:“差点忘了,我发你手机上,对了,你记得把打车的□□打出来,到时候好报销。” 闲乘月点点头:“好,我先走了。” 同事挥挥手:“闲哥拜拜。” 等闲乘月离开会场,坐上了网约车,拿出手机看地址的时候才发现联系人姓宿。 他不由想起了里世界里认识的人,同一个姓,还不是常见姓…… 登门之前,闲乘月在车里给联系人打了个电话。 “宿先生你好。”闲乘月揉着晴明穴,声音比往常柔和得多,“我是闲乘月,昨天约好了今晚来跟你讨论拍品的定价,还要看鉴定书和品相。”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正在处理麻烦事,他不耐烦的朝另一边喊道:“拍卖的马上就来了!有什么事等拍卖完了再说!我是宿砚亲叔叔,他还能把我怎么办?!不就是串朝珠吗?!” “你让宿砚到时候来找我,他是能把我送进监狱还是把我腿打断?!” 那边安静了几秒,宿先生这才对闲乘月说:“闲先生,你到小区门口了?你直接给门卫报门牌号就行,8-3204。” “刚刚家里出了点事,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那串朝珠我们是肯定要拿去拍的。” 闲乘月也不在意这些:“好。” 他挂了电话,刚走到小区大门口,目光忽然落在站在门口的男人身上。 男人穿着一套他很熟悉的衣服,黑色的夹克,尤显腿长的黑色长裤,在明亮的灯光下,闲乘月能看到男人的侧脸,一如他认识的那个人。 闲乘月:“……” 要不换个时间再来?他并不想跟里世界里认识的人在现实中扯上关系。 但男人似乎听见了他心里的想法,就在闲乘月准备调转方向的时候,男人正好转头。 四目相对。 宿砚扬起笑容,一脸惊喜的抬高手臂:“闲哥!” 闲乘月:“……” 淦! 第23章 现实 做了那么多次任务,进了那么多次里世界,闲乘月不是没有在现实中碰到过里世界里的人,但他从来不愿意跟他们有任何牵扯。 他把现实和里世界分的很清楚。 在现实里,他有稳定的工作,固定的工资,有需要照顾的人。 在里世界,他有的只有一个脑子,一具身体,和活下去的坚定信念。 做任务的时候他可以六亲不认,放下所有道德观,为了达成目标不折手段。 但在现实中,他更愿意当个不好不坏的普通人。 闲乘月抿唇看着朝他走来的宿砚,目光很冷。 “闲哥。”宿砚的语气十分亲昵,“没想到刚出来又碰到你,我们真有缘分。” 闲乘月没觉得自己和宿砚有缘分,但他还是冷淡的回应道:“我还有事,先进去了。” 宿砚:“我也有事要进去,正好同一段路,闲哥住这里面?” 闲乘月摇了摇头。 这个小区刚交房没两年,二环最好的地段,出了小区门就是商业区,一平卖价在十多万,最小也有九十多平,这里的房子闲乘月买不起,他去年才在三环边上买了一套八十多平的小三室,现在每个月还要还接近七千的房贷。 “不住这儿最好。”宿砚笑眯眯地说,“这里太吵了,像闲哥这样的就该住郊区的小区。” 闲乘月:“……” 郊区现在基本都是高档住宅,配备学校和医院,还有电影院跟公园,基本上足不出户就能满足一切生存和娱乐需求,而且大多都是别墅——把闲乘月卖了都买不起。 宿砚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闲乘月,闲乘月只穿着一件衬衣,他距离闲乘月近一点就能感受到闲乘月身上散发的热气,以及一点属于闲乘月的,肉|体的香味。 其中还混着点发胶的工业香味。 “劳驾,8-3204。”闲乘月站在小区门口,冲门卫说。 门卫拨了号,确定住户有人拜访之后才放人进去,毕竟是高档小区,门卫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笑,对比闲乘月小区的大爷门卫,简直是天壤之别。 闲乘月没管宿砚,门卫以为宿砚是和闲乘月一起的也没管,宿砚就这么神态自然的跟着闲乘月混了进去。 “闲哥,我记得频率好像是一个月进两次里世界。”宿砚也不在乎闲乘月的冷脸,依旧热络。 闲乘月:“刚开始是两次,过十次之后是三次,过二十次就是五次。” 宿砚看着闲乘月的侧脸:“闲哥进过多少次了?” 闲乘月没有回答,而是加快了脚步,嫌弃之情跃然于表。 宿砚倒不气馁:“难道进了一次里世界,每个月都必须进去吗?就没有结束的时候?” 已经走到八栋楼下的闲乘月发现宿砚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眉头微皱,在心里叹了口气:“宿砚。” 宿砚忽然一怔,这似乎是闲乘月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 闲乘月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羽毛,轻轻的搔过他的耳朵,他就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酥麻的感觉从耳朵蔓延至他的全身。 换一句话说——他硬了。 宿砚脸上的笑容敛去,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眸光深沉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他听见闲乘月说:“我不希望和里世界里认识的人扯上关系。” “里世界跟现实是两个世界。”闲乘月看着正低着头的宿砚,“明白我的意思吗?” 宿砚扯了扯嘴角,当他抬起头时,表情又变得温柔正直:“闲哥,你的意思我懂,但我在里世界受了你的照顾,在里面我没法报答你,出来了我希望能帮你做点什么。” “不然我总觉得我欠了你,良心不安,晚上睡不好觉。”宿砚说的真心实意,好像比珍珠还真,目光中写满了真诚。 闲乘月:“不用了,我不缺什么。” 他现在每个月固定收入有一万多,自己还接私活,每个月保底收入在两万左右,医院那边每个季度交一次钱,剩下的钱够他生活,本身他就没什么物欲,花在自己身上的钱不多。 哪怕宿砚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继承了家产,闲乘月都没有任何羡慕之情。 他自己有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钱够花就行,其它的都那么重要。 宿砚却不信这世上有人不喜欢钱——他不爱钱,却爱看别人为钱弯腰。 就像他的亲戚,为了钱打得头破血流,亲兄弟反目成仇,比连续剧都有意思。 “该说的我都说了。”闲乘月拨通了楼下的可视电话,让这次的委托人开门。 等他拨完,发现宿砚还没走,闲乘月的声音里都带上了无奈:“你怎么还不走?” 宿砚笑了笑:“闲哥,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叫宿阳?” 闲乘月沉默的看着宿砚。 宿砚眉眼微弯:“巧了,宿阳是我小叔,今天我本来是来找他算账的。” “他偷了我家的一串珠子,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不过不该他拿的东西,他拿了就总得有个说法。” 闲乘月站定,眉头紧皱的看着宿砚:“清末的朝珠?” 宿砚:“你也是为这个来的?” 闲乘月点点头,毕竟是工作上的事:“他找了我们公司,想把那串朝珠拍卖出去,报的八百万底价,阶梯价十万。” 宿砚眨眨眼:“那玩意值八百万?” 闲乘月已经走进了电梯:“不值,今晚我就是过来谈价格的。” 宿砚:“我记得那就是普通朝珠,五品官的吧?现在在市场上值多少?” 闲乘月按下楼层,宿砚走进去,站在闲乘月身边,两人的距离极近,闲乘月面无表情的向后退了两步。 “之前我只看过视频和照片,起拍价最好定在六十万,阶梯价定在五万,最后成交价应该在两百万左右。”闲乘月,“这还是因为保存完好,如果保存的差一点,应该上不了百万。” “他们缺钱缺疯了。”宿砚耸耸肩,“两百万的东西起拍价就想要八百万。” 闲乘月看了眼宿砚,两百万的东西在宿砚嘴里就是不值钱的玩意。 宿砚好奇道:“如果拍出去的话,你能拿到多少?应该有提成吧?” 闲乘月再次拒绝回答宿砚的问题。 “我好像听人说今天有专场拍卖会?”宿砚摸了摸下巴,“是闲哥你主持的吗?你是拍卖师?” 闲乘月点点头,正好电梯已经到了,他迈出电梯,宿砚紧随其后。 “我家倒是有不少古董。”宿砚笑着说,“如果提成高,闲哥你能挣到钱的话,我倒是都愿意交给闲哥你拿去拍。” 闲乘月:“我很忙。” 宿砚:“忙到没时间挣钱?” 闲乘月像看智障一样看了眼宿砚。 宿砚这才想起闲乘月应该是为了工作忙,卖谁的古董都是卖,有公司在那,他拿到的钱应该不多。 宿砚:“闲哥,你考虑一下,你要是自己成立公司,佣金就是你自己拿。” 闲乘月敲响了宿阳家的门,没有再给宿砚一个眼神。 宿砚自讨没趣,但也不生气,依旧笑吟吟的看着闲乘月。 “来了。”里面的人喊了一声。 门开的那一瞬间,开门的男人呆在了原地,表情跟被雷劈了差不了多少。 “宿、小砚,你怎么来了?”宿阳人瘦,脸上也没什么肉,总有种说不出的猥琐感,三白眼鹰钩鼻,唯一跟宿砚相似的地方,大约就是脸型了,他甚至不敢直视宿砚的眼睛,微低着头说,“有什么事咱们换个时间再聊,我今晚还有事……” 宿砚挑眉笑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已经准备好把那串珠子拿去卖了?” 宿阳站在门口,他没让宿砚进去,抿着唇缩着脖子,小声说:“小砚,你也知道我家现在的情况,当年分家……” 宿砚:“分家?我父母的钱,不是你爸妈的钱,分?” 宿阳看了眼闲乘月,连忙转移话题:“闲先生,不好意思,今晚可能不能聊了,要不我们换个时间?” 闲乘月也对别人的家事不敢兴趣,他点点头,露出一个标准化的微笑:“那就之后再约时间吧,我先走了。” “等等。”宿砚忽然抓住了闲乘月的手腕。 闲乘月的眸光一冷,正要甩开的时候,宿砚却自己松开了手。 “朝珠的事我也晚点再跟您说吧。”宿砚冲宿阳微笑,看在宿阳眼里是说不出的阴险狠辣,宿阳咽了口唾沫,之前说的大话瞬间烟消云散。 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这个侄子。 他大哥还活着的时候,宿砚都从没听话过。 宿砚似乎生来就是个怪胎,他脾气很古怪,这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能阴沉着脸发脾气。 而且无比记仇,十年前的仇他能记到现在。 大哥大嫂死后,宿砚没有分给他们这些亲戚一点遗产,还把他们全部赶出了公司。 偏偏他自己并不珍惜,只是请了职业经理人打理公司的产业,自己游戏人间。 宿阳恨宿砚,恨不得宿砚去死,却又不敢动宿砚。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没法一击毙命,一次整死宿砚,留宿砚一口气在那,宿砚总有一天会让他死得无比凄惨。 “闲哥,我请你吃宵夜。”宿砚追着闲乘月进电梯。 似乎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今晚为什么会来这。 进了电梯之后,宿砚一反刚刚强硬的态度,低着头,情绪低落地说:“他是我小叔,没比我大多少,我爸是大哥,初中毕业就出来闯荡,正好当时互联网才发展起来,他就成立了公司,刚开始是代理硬件,后来搞研发,挣了不少钱。” “八年前,我父母出了事,亲戚们就像忽然换了一张脸。”宿砚叹了口气,“我那时候想不到,我父母出事,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伤心,而是我父母的股权和遗产。” 宿砚的声音越来越小:“闲哥,我没骗你,我除了钱,真的一无所有。” 闲乘月同情的看了宿砚一眼。 宿砚眼睛一亮,立马再接再厉:“这话我也只能跟闲哥你说,跟别人说,别人都觉得我在装相,有钱不好吗?他们恨不得死父母的是自己,觉得我无病呻吟。” 然而闲乘月的同情心在现实中也很有限,他走出大楼后对宿砚说:“我希望我们在现实中不要再碰面了。” “那串朝珠现在既然无法确认持有人,我回去之后会取消宿阳先生的委托。” 宿砚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他就笑道:“好。” “既然今晚是最后一次见面,闲哥赏脸,我请你去吃宵夜,就当谢谢你在里世界里帮我。” 闲乘月有瞬间疑惑——他帮宿砚了吗? 宿砚看了眼自己的腿。 哦,帮了。 闲乘月:“好。” 两清之后,宿砚应该也不会再缠着自己了。 宿砚开来的是辆迈巴赫,一千多万。 奈何闲乘月对车没有研究,知道值钱,但具体值多少他不了解,他自己的代步车是一辆二手北京现代,买的时候只花了八万,也够用了。 晚上九点多的城市灯火璀璨,路边行人脚步轻松,情侣凑在一起逛街,父母带着孩子散步,年轻人正要开始夜生活,闲乘月看着车窗外,目光难得有了温度,变得无比柔和。 “我朋友新开了一家私房菜馆,就去那儿吃吧。”宿砚看着前方的路,余光瞟向闲乘月。 不说话不动作的时候,闲乘月就像一幅画,一旦动起来,闲乘月就成了食人花。 闲乘月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越是靠近他,就越是像剥去他的外壳,一层层往里深入。 私房菜馆在一条小巷里,十分隐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搞地下|党接头。 宿砚点了几份小菜,然后就是酒。 老板不在店里,宿砚也不必去打招呼,一边给闲乘月斟酒一边说:“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跟闲哥你进同一个里世界就好了。” 闲乘月很少来这种私房菜馆,他吃饭基本都是去小店,一份盖饭或者一碗面,方便快捷,味道还不错。 “闲哥,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应该就不会坐在这儿了。”宿砚举起酒杯。 闲乘月跟他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闲乘月的酒量是练出来的,他喝再多都不会上脸,就连喝醉了吹吹风就能很快清醒。 宿砚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越说越起劲。 闲乘月沉默的听着,觉得宿砚就差把他今天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说出来了。 宿砚的人生被他自己三言两语说出来。 父母活着的时候,他是有父有母的“孤儿”。 死了以后,他是无父无母的大龄“孤儿”。 身边群狼环伺,他是一只可怜无辜的小羊,随时可能被恶狼分食。 钱就是催命符。 “闲哥……有时候我觉得活着挺没劲的……”宿砚看着闲乘月,眼里似乎有水光。 闲乘月平静的看着宿砚。 宿砚继续说:“从没有人保护过我,只有在里世界里,站在闲哥你身后的时候,我才有安全感。” 宿砚:“我穷的只剩下钱,但闲哥你连钱都不愿意收……” 宿砚喝醉了。 但也不算很醉,脑子在清醒和不清醒中间摇摆,闲乘月给他叫了个代驾,扶着他站在路边。 被街边的晚风一吹,些微醉意瞬间离闲乘月远去。 反而是宿砚似乎醉的更厉害了,他似乎不满足于只被闲乘月扶着,双手像有自己意识一样抱住了闲乘月的腰。 光是抱着也无所谓,闲乘月在这方面并不敏感。 然而宿砚的手掌滚烫,就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他的手微微移动,就像在抚摸。 闲乘月:“……” 幸好过了今晚就不必再见了。 闲乘月觉得长时间跟宿砚相处,自己一定会折寿。 代驾赶来的时候,宿砚已经趴在闲乘月的肩膀上“睡”了接近半个小时。 “不好意思啊,离得稍微有点远。”代驾是个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带着一脸歉意的笑,在结果车钥匙之后也不磨蹭,连忙去停车位开车。 闲乘月毫不客气的拉开车门,一把将宿砚塞了进去。 宿砚倒在后座上,等闲乘月关上车门,坐上网约车,宿砚才忽然坐直了身体,眼睛精光乍现。 代驾习惯性的在开车前向后看了一眼,被宿砚吓了一跳:“哥,你没醉啊。” 宿砚靠在椅背上,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脱了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他笑着说:“快开吧。” 代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汗毛倒竖,连忙发动车子。 宿砚闭着眼睛,脑海中满是闲乘月的身影。 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过。 在他眼里灰白的世界,忽然有了一抹颜色,浓墨重彩。 要么得到他,要么毁了他。 · 闲乘月坐在车上,司机尽职尽责的把他载到了目的地。 这个点的医院已经没多少人了。 他轻车熟路的坐上电梯,走向病房。 这是专门的护理医院,在这儿住院的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和植物人,植物人居多,收费并不便宜,每个月收费八千,但好处是护士和医生都很尽责,二十四小时值班。 值班护士看到闲乘月的时候难掩激动地打招呼:“闲先生,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闲乘月冲护士微笑:“今天公司事情有点多。” 护士善解人意道:“现在社畜都不容易,阿姨今天很稳定,我每隔半个时候都会去给阿姨翻一次身。” 从来对人都是一张冷脸的闲乘月在面对护士的时候却能露出温柔的微笑,他轻声说:“谢谢,刚刚在路上买的,饿了你就吃一点。” 闲乘月递了个纸袋过去,里面是一些不怎么腻的甜品。 护士嗔怪道:“不用每次来都给我带,我拿了工资的,照顾阿姨是我的本职工作。” 闲乘月点点头:“那我先去病房。” 等闲乘月走了,护士才撑着下巴看闲乘月的背影。 长得帅,身材好,还有教养,挣钱也不少,除了有个植物人妈几乎完美。 可惜了。 可能是老天爷见不得有人是完美的吧? 闲乘月走进双人病房,另一张床位上躺着的是个年轻小伙子,蹦极的时候出了意外,刚开始父母兄弟还常常来看他,后来一周一次,现在一个月一次。 他妈没有出意外,只是忽然有一天倒下去,就再也没能起来。 她劳累了一辈子,还没享到儿子的福就倒了,而他能做的,只是每天不管工作到多晚都来医院看她。 她为他做的太多,而他能做的却太少。 闲乘月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 “妈,这次的任务还算简单。”闲乘月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下次的任务应该会比较难。” “但这次任务比之前的麻烦,有个人很烦。” 闲乘月轻声的说着里世界的事——都是被他美化过的,说出来更像是在说一个有趣的游戏。 他在病房里待了两个小时,中途给她翻了两次身,还让护士进来吸了痰,在确实她身体健康之后才离开医院,又坐车回“家”。 一开始他是住在医院的,不过因为总是睡不着精神不好,差点在拍卖时落早了槌,才搬回家住。 小区很小,十年前的小区,他买的二手房。 但是出门就有超市菜市场,房子他自己装修过,八十多平的小三室,一间书房两间卧室。 虽然装修的很温馨,可对于闲乘月来说,这房子依旧没有一点家的味道。 依旧冰冷。 闲乘月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洒在他脸上。 他太忙了,以前忙着读书,后来忙着挣钱,他忙得脚不沾地,忙得没有自我。 有时候他坐下来,发现这世上唯一跟他有联系的只有他妈。 他在沙发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六点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开车赶去公司。 作为拍卖师,闲乘月的工作并不少,除了主持拍卖落槌,在那之前他还要负责联系委托人,签订合同了解拍品,还要负责招商,买家并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对路越好。 对拍品的兴趣没那么大的买家,就算招到了,成交价格也不会有多好。 闲乘月刚到公司,正准备去倒杯咖啡,就被提早到公司的老板叫到了办公室。 “小闲,你坐。”老板和蔼道,“昨晚我接了个电话,有个委托人大手笔,准备把御制珐琅彩盌交给我们拍,康熙年间的,之前有个差不多的,拍了两千多万,这个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高度也差不多,我想把这单交给你。” 闲乘月皱了皱眉:“我这个月还有……” 老板:“交给别人就行,这是单大生意,委托人指名要你接手,小闲,你也不要让我难做嘛,现在拍卖这一行不景气,上千万的拍品越来越少,你要是做成了,奖金我给你提成。” “好。”闲乘月知道没有自己拒绝的余地。 老板笑了笑,正要继续说话,手机忽然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立马眉开眼笑的接起来。 “宿总,到了啊?来这么早,我让小闲下去接你。” 宿总? 闲乘月面无表情的站起来。 他已经知道委托人是谁了。 既然甩不掉,那能怎么办? 只能工作了。 闲乘月刚下楼,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宿砚。 今天宿砚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但他其实更适合夹克外套那样的休闲装,更符合他的气质,他穿着西装的不像社会精英,反而像黑|手党,有一种西装暴|徒的凶恶感。 他站在那,路过的上班族们都不由地朝他看去。 闲乘月走向宿砚,果然,他还没有走近,刚刚还在紧皱眉头的宿砚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闲哥!”宿砚热情的打着招呼。 闲乘月并不感动,只觉得烦躁。 “闲哥,你怎么下来接我了?”宿砚走到闲乘月身边,熟稔亲昵,他凑近闲乘月,不动声色的微微低头,目光扫过闲乘月的脖颈和喉结。 他觉得闲乘月的这里最性|感。 闲乘月:“康熙年间的御制珐琅彩盌不用急着出手,这种拍品有价无市。” 宿砚笑了笑:“我不缺钱,就是想让闲哥你多挣点。” 闲乘月看了眼宿砚:“如果是为了谢我,昨晚那顿宵夜就够了。” 宿砚的胳膊绕过闲乘月的腰,按下了电梯按钮,这是个虚虚环抱的姿势,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故意。 “闲哥,我知道你觉得我烦。”宿砚站在闲乘月身后,存在感不容忽视,但他的声音却很温柔,“你就当做好事吧,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电梯却忽然一顿。 闲乘月看了眼楼层。 公司在二十四楼,现在他们停在了八楼,电梯门没有开,电梯内的灯光闪了两下,然后又重归平静。 “电梯故障了。”宿砚忽然说。 不知道为什么,闲乘月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恐惧和急切,反而听出了兴奋和戏谑。 宿砚靠在电梯墙上,笑着说:“这下好了,闲哥得跟我共患难了。” “患难之交,难道不值得交个朋友吗?” 闲乘月实在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平静又冷淡地说:“我宁愿跟电梯共患难。” 宿砚被逗笑了:“闲哥竟然会开玩笑。” 闲乘月很想翻个白眼,奈何从没做过这个表情,业务不熟练,也就不勉强自己了。 “闲哥,不用防我跟防贼一样。”宿砚叹了口气,“交个朋友就这么难吗?” 闲乘月久违的愣了愣,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曾经也是有过正常的人际交往关系的,上学的时候,他妈还没成植物人的时候。 他妈有正式工作,挣得不多,但供他读书,母子过日子是够了,他寒暑假去打工就能挣一学期的生活费。 他们过的不富裕,但也不贫穷。 那时候他也有几个好朋友。 后来他妈出了事,他的全副精力都在挣钱上,一边挣钱一边读书,下课就去上夜班,一天只能睡不到五个小时。 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维持友情了。 朋友聚会总是推脱,学校组织的拉练春游总是缺席,下课时间要抓紧补眠。 久而久之,再好的朋友都会疏远,毕业之后再没有什么来往。 闲乘月审视着宿砚。 宿砚的姿态很放松,手却慢慢握紧。 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闲乘月开口。 可惜内容并不是他想听到的内容。 “你是公司的客户,我要接洽的委托人。”闲乘月的音调依旧没有起伏,“宿先生。” 宿砚无声的咧嘴笑了笑,一副“我怕了你了”的样子,投降道:“好吧,闲哥,我都听你的。” 这句话一出口,宿砚敏锐的发现闲乘月的嘴角似乎往上勾了勾,但幅度太小,消失的太快,差点让他以为这是自己臆想症犯了的错觉。 电梯紧急电话里忽然传来人声:“电梯里的帅哥,别怕,别担心,电梯出了点小故障,马上就有师傅来维修,不会有危险的!” “你们要是害怕就玩手机,玩会儿消消乐电梯就好了。” 闲乘月:“……” 这还挺会安慰人。 宿砚笑着回复:“好,我们玩。” 紧急电话里的人松了口气:“你们不紧张就好,别强开电梯门,在里面安心等着就行。” “闲哥,你说下次做任务,我们还能在一起吗?”宿砚用词很暧昧,但表情却十分正经。 闲乘月:“不会。” 宿砚不掩饰遗憾:“为什么?” 闲乘月:“你是新手,上次能碰到我应该是里世界出了问题,可能是bug。” 宿砚:“说不定是缘分呢?缘分让我们相遇。” 闲乘月被这句话肉麻到了,复杂的看了宿砚一眼。 宿砚:“要是可以选,我希望每个任务都能跟闲哥你一起,有你在我就有安全感。” 闲乘月没有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维修的人还没来。 闲乘月忽然升起一股熟悉的晕眩感,周围的空间又开始扭曲,电梯里像是有看不见的火焰在燃烧—— · “这什么鬼地方?”有人高声喊道,“老子刚刚在拉屎!” “这是什么整蛊节目吗?还是我疯了?!” “我t又没有精神病!” 一群人站在一栋城堡一样的别墅前,哆哆嗦嗦的打着喷嚏,闲乘月正准备拿出硬币看,耳边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闲哥。” 闲乘月偏头,宿砚就站在他身后。 闲乘月:“……” 这牛皮糖沾上就甩不掉了是不是? “大家安静一下!”有人在前方拍手。 男人很高大,肌肉也很结实,像一头熊,他板着脸,站姿十分板正,似乎是当过兵的人。 “我姓郑,郑辉。”郑辉声如洪钟,粗着嗓子一吼,刚刚还乱成一团的任务者们瞬间安静成了小鸡崽子。 郑辉接着说:“这里是里世界,我们因为某种原因被选中,来这里做任务。” “你们摸摸自己的口袋,里面会有一枚硬币,等人到齐之后会出现编号数字,还会有一行小字。”郑辉眉头微皱,“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发泄就现在发泄出来,任务一旦开始,希望你们都能严肃冷静的对待任务,不要有侥幸心理,多分析利弊。” “有什么问题都能来问我。”郑辉说完之后目光扫过所有人。 新人和老手的区别很大。 新人们现在还处于“兴奋”状态。 老手们兴致缺缺地站在另一边,有些在玩手机,有些在跟其他老手交流经验,拉关系。 他的目光落在了闲乘月身上。 闲乘月穿着一身西装,有点像他听说过的那个人,并且确实俊美。 外貌出色的有些过分。 最后一个人出来,闲乘月看了眼硬币,编号依旧是“1”,从他第一次进里世界开始,他的编号就没有变过,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又总是捉不住那一闪而逝的念头。 他翻过硬币,这次硬币上的小字是—— “得忍且忍,得耐且耐。” 闲乘月把硬币重新揣了回去。 宿砚却还看着自己的硬币: “唯有贫穷可以不劳而获。” 他嘴角抽了抽。 新人们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该哭的哭过了,该骂也骂过了,全都没了力气,反而安静了下来。 宿砚看着眼前的“别墅”,赞叹道:“闲哥,这不是别墅,这是城堡吧?” 离他们最近的铁门高耸华丽,铁门上雕刻着无数繁复花纹,藤蔓纠缠着每一处缝隙,白色小花依附藤蔓而生,铁门旁边的墙壁上有浮雕的纹路,像一幅画。 最后一个人把硬币收起来,铁门忽然无风自动,朝着他们缓缓打开。 穿着燕尾服的男人凭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有一头花白的中长发,打着一丝不苟的漂亮领结,欧洲人的长相,深邃的眼眶和高鼻梁,胸前别着宝石胸针,燕尾服平整妥帖,姿态优雅。 虽然是个老人,但是个老帅哥。 宿砚小声在闲乘月耳边说:“闲哥,怎么办,我英语很烂。” 老管家开口了。 “欢迎各位应邀前来参加舞会。”老管家微微弯腰,“我的主人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人群中,有老手没有憋住笑。 “竟然是译制片的腔调。” 宿砚也把手握成拳头,凑在了自己嘴边。。 老管家微眯着眼睛。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他再次微笑:“请跟我进来,主人已经准备好了午宴,请客人们尽情享受。” “我的主人们一直在思念你们。” “每时每刻。” 第24章 看不见的客人 进入铁制雕花大门,入眼就是一座华美的花园,天使雕塑立在正中,小天使正挺着肚子撒“尿”,围绕着天使的是四个小型喷泉,更向外则是无数鲜花簇拥,蝴蝶蜜蜂围绕着鲜花,吸取着里面的花蜜,石板路划着斜痕,让人不至于在路上摔倒。 穿过这条极长的花道,才终于走到城堡真正的大门外。 这座城堡有些许哥特建筑风格,尖顶拱门,高耸削瘦,一座城堡有无数个屋顶。 但在浓雾中,这样的建筑风格却能轻易让人觉得阴森诡异。 闲乘月朝铁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铁门外是浓重的雾气,已经看不见外面的风景了。 厚重的门在他们眼前缓缓打开,水晶吊灯华贵璀璨,脚下是猩红的天鹅绒地毯,墙壁上安装着老式的烛台,镀金烛台底座雕花,雪白的蜡烛顶着跳跃的烛火,有缕缕白烟随着空气上升。 而在他们面前,是一张摆满了美食的长桌,银制餐具分摆两边,椅背镂空雕花,桌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瓷器花瓶,花瓶里插着热情奔放的玫瑰。 长桌之后则是铺了地毯的旋转楼梯。 任务者们都被这欧式宫廷式的装潢镇住了。 闲乘月进了那么多里世界,也是第一次看到华美到这种程度的建筑。 管家站在所有人面前,他微笑着说:“主人们就在另一边用餐。”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任务者们才发现右手边是巨大的玻璃隔断,玻璃上没有一点污渍,透得似乎不存在,而透过这扇玻璃看过去,则是另一个世界。 入目是无数鲜花,而在鲜花中间,而是一张并不长的方桌,三个女孩围坐在桌旁,她们头发卷曲高耸,穿着繁复的蕾丝长裙,手里拿着羽扇,桌上摆放着甜点和茶壶。 女孩们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冲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 女孩们年纪不大,大约在十五六岁,都是金发碧眼,坐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像是一母同胞的三姐妹,皮肤像雪一样白,挺翘的精致鼻子,无暇的眼眸,殷红的唇,宛如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任务者里男性居多,他们的目光落在女孩们的脸上,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移开。 她们比欧美电视剧里的女演员还要美,如果给她们插上一对翅膀,简直就是降落人间的天使。 管家似乎并不介意任务者们盯着他的主人们看个不停,他说话时依旧是译制片的腔调,声音高而尖,挺久了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就该这么说话。 “我的主人们一直在等待你们的到来。”管家热情洋溢,“请不要客气,尽情玩乐。” “但希望客人们谨记,不要和我的主人们共处一室,她们都是淑女,不能跟外人太亲密。” “如果有人不绅士,就请离开这里。” 管家举起手,双手轻拍,佣人们从两边的走廊鱼贯而入,她们穿着灰扑扑的制服,围着白色的半身围裙,围裙边缘还有波浪一样的褶皱。 即便是女佣,也有用漂亮的脸和身材。 只是她们都面无表情,像是各方面完美,但面瘫严重的生化机器人。 她们手里端着酒和食物,面无表情的看着任务者们,似乎是在催促他们入座。 郑辉一马当先的拉开椅子,先一步坐下。 在看到郑辉坐下没出什么事之后,其他人也才依次落座。 但即便所有人都坐下了,却依旧还有六个空位。 这次的任务者一共有二十八人。 闲乘月在外面已经观察过,其中只有六个是老手,剩下的全是新人。 尤其是这六个里还包括宿砚这个只进过一次里世界的半吊子。 按理说,闲乘月不应该进这样的任务。 可能是进来的时候他跟宿砚刚好处于同一个密闭空间? 又或者像上一个任务一样,原本并不是能让新手进的任务。 闲乘月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宿砚。 闲乘月:“……” 宿砚已经吃上了。 他发现闲乘月正在看他之后连忙说:“闲哥,你尝尝,这个鹅肝真的不错,比我以前吃的都要好吃。” 闲乘月拿起刀叉,他以前还没有吃过鹅肝,倒也不是吃不起,而是听人说鹅肝就是鹅的脂肪肝,吃病变的内脏,心里过不去那一关。 但在宿砚殷切又一脸美味的表情中,闲乘月切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块吃进嘴里。 几乎是瞬间就化了。 油脂的香味,酸甜的果酱…… 闲乘月的眉头皱了皱。 感觉自己在吃一块入口即化的肥肉。 宿砚:“这个牛排也好吃,挺嫩的。” 坐在桌边的任务者们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宿砚和闲乘月。 这二位真的是来吃午饭的?! “闲乘月?”坐在闲乘月右手边的男人忽然叫出了闲乘月的名字。 闲乘月转头看过去,莫名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熟悉,他似乎见过。 “我!我啊!”男人激动起来,脸都红了,眼里全是兴奋,“冯瑞!咱们是高中同学!你记得吗?我坐你前边,总抄你作业的那个!” 闲乘月回忆了几秒,才终于把眼前这个方脸壮汉和记忆中那个圆脸小不点对上号。 以前还能夸一声可爱,现在跟郑辉差不多,像一头熊。 冯瑞激动的双手抓住了闲乘月的手,眼睛亮得惊人,庞大的身躯不停颤抖:“吓死我了!” “我刚刚还在吃早饭,突然就来了这儿,幸好有熟人,你知道这是咋回事吗?咱们是不是被外星人抓了?做什么实验?” “就跟电影里演的一样!”冯瑞,“外星人还看直播!” 闲乘月一脸平静,内心满是迷茫。 宿砚凑过脑袋说:“那是楚门的世界,而且看直播的也不是外星人。” 冯瑞挠了挠头:“都差不多嘛,那我们干嘛?就吃吃喝喝演给他们看?” “这方面我擅长,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电脑和手机,要是有电脑就好了,希望能联网,我可以下几个游戏,你们玩cs吗?cf也行,lol玩不玩?守望先锋呢?吃鸡吃不吃?” “我大学毕业以后就在搞代练。”冯瑞略有些得意地说,“又能玩又挣钱,比苦哈哈当社畜好多了,而且天天待在家里,都能足不出户过日子。” 冯瑞滔滔不绝地说完,连忙说:“我叫冯瑞,跟闲乘月跟高中同学,你呢?” 宿砚认真自然地说:“我姓宿,宿砚,闲哥是我恩人。” 冯瑞惊讶道:“恩人?啥恩啊?” 宿砚:“救命之恩。” 冯瑞傻了:“兄弟,牛皮啊。” 宿砚笑了笑:“一般吧。” 闲乘月:“……” 差点死了有什么好牛皮的? 冯瑞还和当年一样是个话痨,而且生来就知道“就来自则安之”的意思,虽然在陌生诡异的环境里,但只要身边有熟人,就又宽心了。 “那三个妹子真漂亮。”冯瑞像欣赏挂画一样时不时抬头看向她们的方向,“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妹子。” “中间那个有点像安妮海瑟薇,就是脸要更小一点,真就巴掌大的脸。” 冯瑞絮絮叨叨,宿砚倒是也能跟他聊下去。 闲乘月烦不胜不烦,要是这里有个马桶,他能把宿砚和冯瑞一起塞进去冲了。 除了宿砚闲乘月和冯瑞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动桌上的食物,连一口水都没喝。 有人忽然倒抽了一口气。 女人之间颤抖的指向前往,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六个空椅子在长桌的最前端。 银制的刀叉悬到半空中,食物被刀分割,再被叉子叉起来,然后消失在空中。 那刀叉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就像那空荡荡的椅子上坐着看不见的客人,虽然跟他们一桌用餐,但却身处两个世界。 只有女佣们依旧在给那些“客人”倒酒。 酒杯升到半空中,慢慢倾斜,酒水就像刚刚食物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新手们大气都不敢出。 恐惧到了极致,大脑决定宕机,无法思考,也无法做出决定。 老手们比新手镇定,但也更加警惕,他们不吃不喝,不断观察着周围的人和环境。 闲乘月安静的吃着饭——牛排确实像宿砚说的那样,汁水丰富又嫩,跟他以前在西餐厅吃的牛排完全是两码事。 他甚至想起了以前在西餐厅吃的牛排的口感,全熟的基本咬不动,七成熟的他也嫌老,五成熟的看运气,有时候嫩有时候老,得看餐厅厨师怎么掌握火候。 总之,闲乘月从不觉得牛排是美味,还不如番茄炖牛腩。 最后一道甜点被女佣们端上桌,管家笑眯眯地说:“请客人们享用,午宴结束后我会带客人们参观城堡。” 甜品闲乘月是吃不下了,就把盘子推倒了正在埋头苦吃的冯瑞手边。 冯瑞感激的看着闲乘月,嘴里是一嘴白色奶油,含含糊糊地说:“嚎兄嘚!” 闲乘月看着糟心,索性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当那六个看不见的客人面前的甜点消失之后,管家轻轻拍手:“请跟我来。” 任务者们低着头,不敢去看管家,僵硬的像是没有打磨关节的木偶,他们求助的看向郑辉,祈求郑辉拿个主意。 郑辉抿着唇,他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坚定地说:“走吧。” 有他带头,原本屁股牢牢黏在椅子上任务者们才终于站起来。 管家也不在意他们有没有跟上,已经踏上旋转楼梯的台阶。 整个城堡内部鸦雀无声,因为脚下是软绵的地毯,就连脚步声都轻得似乎听不见。 不过刚上二楼,所有人都发现了异常——这座城堡里所有房间的门都是透明的玻璃门。 就像刚才那三个女孩所在的房间一样,没有给人留下一点。 房间里的陈设依旧华丽,但那华丽的装潢之下是叫人心惊胆战的诡谲。 管家停在楼梯口,他的声音高亢,热情又不失体贴尊重:“客人们挑选卧房吧,一人一间,不能多也不能少。” 没有人动。 管家继续笑着说:“请不要让我难做。” 他忽然降低了语调,室内恍然间似有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人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闲乘月越众而出,选了一间处于中间的卧室,他拿下挂在门口的钥匙,转身冲管家晃了晃。 管家再次恢复了热情高亢的语调:“那间房间正合适!” 宿砚就跟在闲乘月后面,选了闲乘月旁边的卧室。 冯瑞是个傻大胆,住到了闲乘月左边。 “什么都不懂,出什么风头。”有人小声嘀咕怨怪。 “要是出什么还得连累我们,刚刚也是,吃吃吃,吃死算了。” …… 郑辉看向闲乘月,老手们沉默着选定了房间。 新手们没得选,只能也选房间住进去,最后只剩下靠近走廊的两间房没人选。 离楼梯太近了…… 怎么想都觉得危险。 总共二十八个人,正好二十八个房间,不多不少。 剩下的两个人都不想住靠近楼梯的房间,正好是一男一女,似乎是情侣,看年龄也不大,应该是学生,他们从一开始双手就牵着,似乎这样做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能让自己安心。 女孩紧贴男孩,嘴唇发白,颤抖着说:“我们找人换房间吧,我、我不敢一个人住。” 男孩神色慌张,但还是强撑着说:“有没有人能跟她换一换房间?” “换她一个人的就行。”男孩紧紧捏着女朋友的手。 女孩瞪大眼睛:“不,不行,我、我要跟你一起!” 然而任务者们看着他们,没有一个愿意换。 闲乘月靠着墙,看着男孩搂住女朋友的肩膀,两人脸色惨白的商量该怎么办。 最后男孩住最靠近的那一间,女孩睡第二间。 确定所有人都拿到钥匙之后,管家才站在栏杆旁微笑着说:“客人们请记得不能中途换房间。” 管家带着所有人上三楼。 城堡一共有六层,越往上楼层越矮,最顶部的第六层是锁起来的阁楼。 第五层摆满了收藏品,第四层是主人们住的楼层。 第三层一整楼都是会客区。 “晚宴之前客人们请随意走动。”管家弯着腰,“舞会会在一周后举办,待会儿会有裁缝来量各位的衣服尺寸。” 管家说完这些话,就毫不留情的把人丢在了三楼,自己顺着楼梯走下去。 留下任务者们待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们现在该干什么?” “他就把我们扔在这儿了?” “估计要等舞会吧?” “可是线索也没给我们啊,要做什么也没告诉我们。” 老手们聚在一起,比起新手,他们更关注的是任务线索和任务目标,老手们自动自发的把新手屏蔽在外,因为冯瑞新的太彻底,他们连闲乘月和宿砚也一起排除了。 “他们在说什么?”冯瑞摸了摸肚子,吃的太多,有点撑。 闲乘月没理他,冯瑞也不生气,并且很没有眼力劲的去攀闲乘月的肩膀:“我怎么觉得有点瘆得慌。” “闲哥不太喜欢别人碰他。”宿砚微笑着伸手,把冯瑞搭在闲乘月肩膀上的手臂“拿”了下来。 冯瑞龇牙咧嘴的看了宿砚一眼——至于用这么大力气吗? 宿砚无辜地抿了抿唇:“不好意思,我手比较重。” 冯瑞:“……感觉到了。” 闲乘月没有理会他们两人之间的口角官司,他站在栏杆旁,打量着城堡内部,刚刚那三个女孩一直没有从玻璃房间出来,闲乘月的眼睛眯了眯,仔细的回忆管家说的话。 这是他的习惯,在任务世界里,哪怕只听到一个字,这个字都会成为破局的关键。 整个下午的时间都任由他们自由活动。 新手们惶惶不安,只能把郑辉团团围住。 老手们已经开始合作在城堡内部行走观察。 “刚刚那个穿黑西装的你们看到了吗?戴着手套的那个?他是不是闲乘月?”穿着一件迷彩工装裤的男人问,“我听人说闲乘月一直都是这种打扮。” 旁边的人笑了笑:“闲乘月从来都是一个人,而且这种新手多的副本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应该是巧合。” “要真是他我们就倒霉了,又要死一大半。” “厉害是厉害,但级别太高,就跟死神差不多,反正只要有他,一准危险。” “我倒是宁愿永远别碰到他。” “真碰到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抱大腿啊,又不是没人抱过,既然有人成功过,就证明我也可以。” 这世上最大的幻觉,大约就是“我也可以”。 宿砚在一边听着,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他转头看向闲乘月的方向,发现冯瑞正凑在闲乘月旁边说着什么,越说越起劲,简直称得上眉飞色舞。 很碍眼。 闲乘月身边就不应该有其他人。 仿佛是雪白的墙壁上多出了一只蚊子,把那完美破坏了。 “闲哥,我们也去走走吧?”宿砚毫不留情的插|入两人中间,把刚说到报考大学志愿的冯瑞挤到了一边去。 可惜冯瑞天生不会看人脸色,继续说:“我们当时都以为你要去国外念那个什么常青藤,后来才知道你就留在我们本地读的大学,你怎么不出国啊,成绩那么好,去国外名校镀层金回来找工作肯定发财,那就是社会精英,金字塔顶端。” 闲乘月看了眼冯瑞,冷淡道:“缺钱。” 当地大学免了他的学费,除了助学金和奖学金以外还一笔学校发的补助,也就是说他大学不仅没花钱,还倒挣了一点,加上兼职打工的钱以及学生贷款,才勉强负担得起他妈妈的医疗费。 冯瑞愣了愣,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走吧,去找人。”闲乘月走向楼梯。 宿砚跟上去:“找谁?” 闲乘月:“那三个女孩。” 宿砚的脸瞬间黑了,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没想到闲哥喜欢外国人。” 闲乘月莫名其妙的看了宿砚一眼:“她们是重要线索。” 闲乘月问了出来:“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宿砚:“……没有,就是觉得闲哥你这么帅,女朋友应该很多。” 他想再加一个男朋友,但没敢。 闲乘月没有回答。 闲乘月先去了一楼,任务者们基本都在往楼上走,没人再回一楼来看,长桌上的食物和碗碟都已经收走,打扫的一尘不染,全程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果不是闲乘月一直靠在栏杆上往下看,根本不会注意到有女佣在打扫。 房子里那么多女佣,可一旦不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存在过。 即便是在任务世界里,这种现象也很反常。 任务世界也是有逻辑的。 就像前一个任务,村民有他们的利弊得失,会进行衡量,骗人和害人。 无论这些女佣多像机器人,但只要她们在这里是人,就是单独的个体,有独立的思考方式。 闲乘月转头看向旁边的玻璃房,花还在,桌上的东西没了,人也了。 一楼通往二楼必须要上楼梯。 从跟着管家上楼开始,闲乘月就一直关注着一楼的动静,至少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那三个女孩并没有上楼。 闲乘月记得管家说的每一个字。 “不要跟淑女共处一室。” “闲哥,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宿砚顺着闲乘月的目光看向玻璃房。 他眉头皱起来:“她们什么时候走的?我一直看着。” 闲乘月看向宿砚:“为什么观察她们?” 宿砚眨眨眼,忽然笑道:“闲哥放心,我不喜欢她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喜欢黑发的,最好是短发,有胸肌最好,身高最好跟我差不多,矮几公分就好,要有力气,肌肉要结实,打人的时候不手软,脸好看。” 闲乘月莫名被宿砚带走了思路,在脑内按照宿砚的说法构造了一个女人的形象。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你喜欢的类型……”闲乘月想了想措辞。 宿砚微笑着,不动声色的站直了身体,把脸偏了偏,偏成了自以为最好看的角度。 闲乘月:“挺奇特的。” 提起女人的胸肌,他就想到了课本上看过的健美女士。 “你可以去举重队看一看。”闲乘月平静地说。 宿砚一脑门问号: 举重队??? 看不见的客人 城堡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多余的杂音,只是偶尔能听见任务者们交谈的声音,厚重的地毯遮掩住了所有脚步声,闲乘月站在四楼的楼梯口。 四楼是“主人们”住的楼层,但依旧不禁止任务者们“参观”。 跟其它楼层一样,房间门都是透明玻璃,目光一扫就能把房间里的一切纳入眼中。 “每一扇门都是玻璃门。”宿砚,“这里的主人有暴露癖吧?” 闲乘月的目光落在离楼梯口不远的一间房间里,三个女孩正坐在里面,她们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之前华美的裙子,而是很舒适贴身的单层群,没有多余的装饰。 她们似乎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像三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 闲乘月走到那扇玻璃门前,轻轻敲了敲。 女孩们听见了声音,微笑着朝闲乘月看过来,其中一个身高最矮的还热情的朝闲乘月挥了挥手。 闲乘月眯了眯眼睛,他提高音量:“你们好。” 女孩们眼睛一亮,又叽叽喳喳了起来: “他在跟我们说话!” “他长得真好看,就像书里的王子殿下。” “我能邀请他进来吗?” 穿着浅蓝色长裙的女孩赤脚走在地毯上,可爱又天真,像画里的人,她走向玻璃门,朝闲乘月露出一个害羞腼腆的笑容。 她就站在门前,微微歪头,娇声娇气地问:“你想进来吗?” 闲乘月微笑着问:“可以吗?” 女孩高兴的笑起来,嘴唇轻启,贝齿稍露:“当然可以!” “闲哥!”宿砚忽然叫住了闲乘月,他的表情严肃认真,“管家之前说的话你别……” 闲乘月瞟了宿砚一眼:“那不重要。” 宿砚一愣。 难道闲乘月喜欢这一款的? 可他硬件条件在这儿,实在可爱不起来,最好也就是金刚芭比。 金刚芭比没人爱,宿砚一脸严肃地想。 女孩噘着嘴,一派天真:“你要不要进来嘛。” 闲乘月:“只要你愿意开门。” 女孩朝宿砚皱皱鼻子,似乎很不喜欢这个阻止闲乘月进门的人,她娇声娇气地说:“那我开门让你进来,不要让他也进来哦。” 闲乘月温和的笑了笑:“好。” 女孩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这扇透明的玻璃门就在闲乘月面前缓缓打开—— 开门的那一瞬间,里面似乎有一阵携带暖香的风扑面而来。 鼻尖是香水的香味,甜而不腻,是好闻的花香,或许还有女孩身上的体香。 闲乘月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他的目光落在屋内。 刚刚还坐在的屋里,站在门口的女孩们在门拉开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似乎她们从未存在过。 静悄悄的。 安静到让人无所适从。 “闲哥。”宿砚就站在闲乘月身边,闲乘月看到的,他也能看到。 宿砚伸手拉住了闲乘月的衣摆,他抿着唇,神情十分不安:“要进去吗?” 闲乘月:“当然。” “我一个人进去就够了。”闲乘月低下头,拉了一下自己的手套。 他有两副手套,一副是拍卖时要戴的白手套,还有一副是私下自己戴的黑手套。 白手套是公司给他准备的,所有拍卖师的标配。 黑手套是他妈妈以前给他买的。 前者只是个道具。 后者则承载了一种无法说出口的盼望。 闲乘月没有理会宿砚的阻拦,抬腿迈进了房间。 一如他刚刚在门口看见的那样,这个房间里摆满了主人们喜欢的东西,精致的木柜上了深绿色的漆,柜子上摆着三个精致的洋娃娃,穿着和主人一样的衣服。 房间里摆满了各式装饰品,女孩们喜欢的颜色和风格并不统一,但混在一起,竟然还能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 闲乘月转了一圈,观察完,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之后才走出房间。 他没忘记关上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透过玻璃门,闲乘月又看了屋里的女孩,以及站在门口,开门让他进去的,穿着浅蓝色长裙的女孩。 躲在宿砚背后的冯瑞瞪大眼睛:“!!!” 女孩也正瞪着眼睛,噘着嘴,恼怒道:“我开门你为什么不进来?” 女孩嗔怪:“我一开门你就躲起来!你太坏了!” 闲乘月也没有辩解,他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的温柔笑意:“那我错了。” 女孩的眼睛转了转,古灵精怪:“罚你陪我说话。” 女孩也没有再要求闲乘月进房间,她就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只能从闲乘月身上一瞥自由的滋味,即便隔着一扇门也能跟闲乘月聊得很开心。 “我不喜欢他。”她坐在地上,嘟嘟囔囔地跟闲乘月说,“他总是来找我,管家跟我说他很爱我,因为他愿意送我一座岛。” 闲乘月安静的听着,觉得她嘴里的男人确实挺爱她,不管是哪种爱,岛总是不便宜。 女孩仰着头:“可是我不喜欢他,他长得不好看,不像王子,像王子身边的坏蛋!” “你是王子吗?”女孩问他。 闲乘月:“不是。” 女孩遗憾地“哦”了一声,又对闲乘月说:“很多人喜欢我,他们有时候会给我送礼物。” 她眨眨眼睛,眼里似乎有星星:“你会送礼物给我吗?” 闲乘月摇摇头,十分诚实地说:“我忘记带礼物来了,对不起。” 女孩笑道:“我不生气!” “那你会跟我约会吗?我们可以去花园。” “姐姐说花园里有个地方,外面的人都找不到。” 闲乘月:“……” 他第一次被这么撩。 闲乘月抿了抿唇:“如果有机会的话。” 女孩高兴了,她冲闲乘月抛了个媚眼:“一定会有机会的!舞会的时候我们可以偷偷溜出去!” 她似乎不是在说幽会,而是在去哪里玩,眼里没有一丝羞涩。 宿砚忽然轻声说:“管家在三楼,快上来了。” 闲乘月:“我还有事,得先走,有机会再来找你。” 女孩也不强留:“那你走吧,我会思念你的,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闲乘月:“……?” 女孩兴奋的脸蛋有些红。 闲乘月矜持的点了点头,并在管家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站直了身体。 不过几秒的时间,坐在门口的女孩已经回到了室内,跟另外两个女孩聊得正火热。 当闲乘月转过头,果然看到管家正站在最后一层台阶上看着他。 管家年轻的时候应该很英俊,即便老了也不掩五官的优越,他有一双深邃的祖母绿眼眸,鼻梁高挺,鼻头并不大,如果忽略脸上的皱纹和花白的头发,看起来跟年轻人差不了多少。 但是此时,管家嘴角的笑容不再,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闲乘月,目光扫过宿砚和冯瑞,最后重新落到闲乘月身上。 周围寂静无声。 闲乘月也看着管家。 冯瑞觉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管家的目光阴森,里面没有一点情绪,身上也没有人气。 过了不知道多少,冯瑞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管家才忽然笑起来。 他微笑着说:“裁缝已经到了,请客人们去一楼,他们会仔细测量你们的尺寸。” “好。”闲乘月微微点头,然后毫不留恋的朝前走去,跟管家擦肩而过。 宿砚清楚的看见闲乘月经过管家的时候,管家嘴角的笑容垮了下来。 就好像闲乘月做了什么不能原谅的事。 但管家没有动手,既没有要了闲乘月的命,也没有转身给闲乘月一拳,甚至没有为难闲乘月。 宿砚紧跟着闲乘月离开,冯瑞慢了半拍才跟上。 “闲哥。”台阶上,宿砚小声问,“我们不能跟那几个女的在一个房间,是因为一个房间里只能容纳一个时空的人。” 这句话让闲乘月停下了脚步。 宿砚跟闲乘月相差两步台阶,以至于此时闲乘月要仰头看宿砚。 闲乘月的眼睛微阖,他点点头:“你发现了。” 宿砚一步走下两层台阶,凑到闲乘月耳边,他的呼吸喷洒在闲乘月的耳廓。 闲乘月抖了抖。 宿砚:“所以才有玻璃门,必须要透过玻璃才能看到她们。” “就像吃饭的时候那六个看不见的客人。” 闲乘月拍了拍宿砚的肩膀:“你很聪明。” 宿砚有些受宠若惊——他还以为闲乘月一直觉得他是蠢蛋。 虽说他并不介意扮演蠢蛋。 闲乘月:“多看看。” 然后闲乘月就希望下走。 那一瞬间,宿砚觉得闲乘月就像是教导主任。 说不定闲乘月要是去当老师也能干得挺好? 不行,去当老师的话,学生就没心思学习了,天天想着怎么泡老师。 不止女学生,说不定还有男学生。 看来闲乘月还是当拍卖师更好。 就像管家说的,裁缝已经来了。 所有人都在一楼,任务者们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任由裁缝给他们量度身体,胸围腰围和臀围,还要量身长,腿长。 闲乘月他们一下楼,就有人迎上来。 裁缝们和女佣一样,既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宛如没有感情的量尺寸工具。 宿砚倒是接受良好的张开双臂,任由裁缝给他量。 闲乘月有些不自在,他穿的西装虽然不是什么顶级牌子,但因为是公司出钱,所以价格也不低,勉强算得上是奢侈品牌,但公司也不会出钱给他弄定制西装,都是直接买成品。 所以他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细致的量尺寸。 裁缝蹲下去,给闲乘月量腿长。 快要量完的时候,裁缝才忽然问:“平时放哪边?” 闲乘月茫然道:“什么?” 已经量完了的宿砚走到闲乘月旁边,脸上带着别有深意地笑容:“他问你平时穿裤子,那玩意都放哪边?” 闲乘月还是没反应过来:“什么玩意?” 宿砚凑在闲乘月耳边,小声说:“生|殖|器|官。” 闲乘月嘴唇紧抿,崩成了一条直线。 他格外镇定地说:“左边。” 裁缝点点头,站起身之后退走了。 想看闲乘月害羞的宿砚失望了。 闲乘月似乎不知害羞为何物,反而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宿砚。 宿砚:“……我也喜欢放左边,习惯了。” 闲乘月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认定宿砚“不知羞耻”。 除了闲乘月以外,大约没有任务者会思考“羞耻”的问题,等裁缝都离开之后,任务者们聚在一起,分享自己发现的“情报”。 郑辉身边依旧围了不少新手。 “郑哥,我刚刚去五楼了。”女生低着头,小声说,“我发现六楼的门用的都是同一种锁。”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希冀:“这算情报吗?有用吗?” 郑辉沉稳的点头,拍了拍女生的肩膀,微笑着说:“有用。” 女生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不少。 “我、我发现佣人不走大厅的楼梯。”另一个女生说,“她们好像是走走廊尽头的小楼梯上去,有门掩着,不仔细看不出来那是楼梯。” 郑辉认真听着,听完之后也没太多回应。 刚来第一天,能得到的情报少得可怜,任务者们不会针对性的去搜集情报,注意力会分散,得到的情报乱七八糟,反而扰乱视线。 等最后一个人说完,郑辉才再次转头去看闲乘月。 这次闲乘月刚好抬头,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郑辉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好像刚刚跟闲乘月目光碰上只是个意外。 宿砚也注意到了郑辉的目光,原本他站在一旁,在察觉到郑辉正关注着闲乘月以后,他连忙走到闲乘月身边,双手放在椅背上,然后俯身,他的嘴唇几乎贴在了闲乘月的耳垂上,声音低沉沙哑,充满磁性:“闲哥,今晚会死人吗?” “为什么里世界都是晚上死人?”宿砚眼底满是求知欲。 闲乘月觉得宿砚离自己太近了。 他伸出手,手指放在宿砚额头上,靠指尖那一点力气把宿砚向后推开。 闲乘月:“晚上死人是规律,也是给任务者喘息的时间,不然白天晚上都死人,任务就不用做了,逃命就行。” 宿砚摸着下巴点头,正色道:“有道理!” “不过那是对他们。”宿砚一本正经的拍马屁,“就连白天晚上都死人,闲哥你也能够通关。” 闲乘月闭上眼睛,不想再和宿砚继续废话。 · “闲乘月?”忽然有人叫出了闲乘月的名字。 比起闲乘月,宿砚的反应速度更快,月字还没有落音,宿砚就已经看向了发声的人。 没他高,比他丑。 宿砚安心了。 闲乘月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男人,眯起眼睛,表情很严肃,脑子里却在想——这人谁? 对方大约一米七出头,穿着一身一看就不便宜风衣,高帮鞋,一张瓜子脸,小嘴巴小鼻子,瘦得像个竹竿。 “是我啊,白杨,你忘了?”白杨踩着他的内八小碎步,一脸“娇羞”地跑向闲乘月。 闲乘月从对方做作的表情和步伐中想起了对方是谁。 白杨,一个跟他共同进过两个里世界的男人,一个神奇的男人。 胆子小,没什么脾气,说话娘里娘气,并且经过的里世界比闲乘月还多。 但是总装可怜,喜欢“猛男”。 白杨跑到闲乘月面前,很不客气的走到闲乘月旁边,也不管旁边还站着个一米九的宿砚,一屁股把宿砚撅开,冲闲乘月抛了个媚眼:“闲哥哥,你想不想我?刚来我就看见了,但你没看到我,我就想给你个惊喜。” 闲乘月:“……” 喜倒没有,全是惊了。 “闲哥哥还跟之前一样,身边总有人。”白杨悠悠地叹了口气,扫了宿砚一眼。 一扫之下惊为天人,眼睛都在闪,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用屁股把对方撅到了一边。 “你好,我叫白杨。”白杨伸出手,一脸正直的伸到宿砚面前。 宿砚皮笑肉不笑的伸出手,跟白杨交握,嘴里还说:“我叫宿砚。” 白杨朝宿砚眨眨眼睛,手指在宿砚的掌心挠了挠。 宿砚眉头一跳,像被什么脏东西碰到,迅速收回了手。 “有意思。”白杨捂嘴笑起来,还对闲乘月说,“闲哥哥,你朋友真有趣。” 闲乘月看了眼宿砚,没看懂宿砚哪儿有意思。 白杨伸了个懒腰,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那双小眼睛眯起来,里面满是精光,他微微弯腰,从闲乘月的角度能看到白杨的胸脯,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淤痕。 “闲哥,合作吗?”白杨舔了舔嘴角,“我们俩都在,这次任务肯定不好过,我俩合作,至少能平安出去。” 闲乘月太阳穴胀痛。 上次跟白杨合作,回来之后做了两天噩梦。 白杨:“闲哥,这次你不是一个人,有两个拖油瓶在身边,多我一个更有保障,对不对?” 宿砚终于忍无可忍! 他低着头,做出个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眶微红:“闲哥,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 “我知道我这是第二次来,不算有经验,但我也有优点,闲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没有二话。” “你要是觉得跟白杨合作好,那我也没有意见。” 但他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 他的表情在说“只要你答应跟白杨组队,我就哭给你看!” 闲乘月被宿砚和白杨双向夹击,最终把目光落到了站在一边观察烛台的冯瑞身上。 冯瑞转头,脸上露出有点痴呆的表情:“?” 于是闲乘月平静的站起来,走向了冯瑞,留下白杨和宿砚面面相觑。 白杨笑道:“怎么,看上闲哥了?” 宿砚眼观鼻鼻观心。 白杨撇撇嘴:“你不是闲哥喜欢的款。” 宿砚:“你又知道了。” 白杨骄傲挺胸:“那是,闲哥喜欢我这款,你没发现吗?闲哥面对我的时候表情都比别人多,闲哥可是高岭之花,就等我把他拿下。” 宿砚“呵”了一声。 白杨:“别装白莲花了,闲哥不吃你那套,你就是变成一朵足球场大的莲花也没用,不如劝劝闲哥跟我组队,到时候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人哪儿来的自信? 白杨笑嘻嘻地说:“我跟闲乘月第一次见面那会儿,他还是个新手呢,又冷又酷,我就带了他一回,当时他可喜欢我了。” 宿砚冷冷的又“呵”了一声。 白杨:“你别不信,他亲手给我包扎过伤口,给你包过吗?” 宿砚想起闲乘月背他下山,骄傲的扬起了下巴,觉得白杨不配跟他比。 “行了,不开玩笑了。”白杨收敛了笑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沉,一扫刚刚娘里娘气的气质,“这关有点难过,闲哥愿意跟我合作的话,你跟另一个人得到的好处最多,你们好好想想。” 他潇洒的撩了撩自己的风衣,又扭着他的内八走了。 宿砚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朝闲乘月的方向走去,还不等他跟闲乘月说几句话,“表演”一下,管家就像鬼魂一样飘到了他们面前。 管家不知道是从哪儿出来的,似乎是披上了哈利波特的隐身衣,等走到了所有人面前才脱掉。 “晚宴要开始了。”管家微笑着,他欠了欠身,像是在行礼。 他的话落音,女佣们再次从中午的同一个方向出来,手里端着餐具。 闲乘月转过头,看向大厅旁边的玻璃房。 果然,那三个女孩已经坐进了里面,之前跟闲乘月聊天的那个现在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她朝闲乘月挥了挥手,似乎是在打招呼。 就在闲乘月准备回以微笑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阴风。 那股风似乎隔着十万八千里吹来,吹得闲乘月全身发凉。 他的肩膀一阵刺痛。 不仅是肩膀,闲乘月发现的自己的左腰也一样。 那股刺痛消失的很快,但留下的疼痛却让闲乘月咬紧了牙。 像是被人用电|击|枪打过,他的鼻尖甚至能闻到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女孩还在朝他笑。 但闲乘月这次从她的脸上再看不出天真可爱。 她那美丽的大眼睛朝闲乘月眨了眨,嘴角上勾,猩红的唇微噘,手里的扇子扇出微小的风。 年轻的美丽女孩,哪怕不是有心,随便一个动作都会让人觉得她在挑逗。 但闲乘月只是冷漠的看着她的脸。 她的手放在脖子旁边,轻轻划了划。 就像在说—— “你马上就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前50有红包 我都是隔好几章才一口气发红包,暂时没收到红包的不要担心,会发的。 ps:明天上夹子,所以明天的更新推迟到明晚十一点,么么哒 七七的预收文(可以点进专栏收藏,也可以直接搜文名): 《圣父男主人设崩了[穿书]》 文案: 简尧熬夜看文,气得怒发千字长评,边骂边追—— “辣鸡作者屎里放粮!作者脑残,男主圣父!” “这都不黑化?!就这?就这?!” 书里的男主霍衍被恶毒保姆掉包,从小被虐待,偏偏他圣父光芒照耀大地,知道真相后不仅原谅了养父母,甚至还保证不去找亲生父母。 后来亲生父母上门,在听说亲弟弟需要换肾之后,又义无反顾的回到豪门,甘愿奉献自己的一颗肾。 在豪门里被保姆的儿子污蔑,辱骂,被虐打,他都以他那非人的宽广胸怀选择了原谅。 就这辣鸡文,谁看谁脑残。 就这圣父男,谁爱谁包子。 然而一朝穿书,马上就要成为了男主的邻居,简尧:“我爱圣父!圣父不记仇!圣父不报复!圣父有理想!” —— 毁了一切之后,霍衍发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被他亲手扭断了脖子的养父母还好好活着,他还住在贫穷落后的小县城里。 唯一的变数是隔壁搬来了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的儿子总是缠着他,总说他是个好人。 霍衍打断了养父的腿。 简尧:“我知道!肯定是他之后上山会遇到危险,你要阻止他!” 霍衍把养母送进了疯人院。 简尧:“霍哥你真是好人!那家疯人院收费好贵的,你就不该管她!你太好了!” 霍衍:“我不是好人。” 简尧笑着看他,眼底没有阴霾,灿如烈阳:“这世上没有比霍哥更好的人。”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他愿意为了这个人放下屠刀。 感谢在2020-10-0200:55:362020-10-0315:4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深山里的凶兽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小妖精哭着往你身上5个;初学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丹丹10瓶;词韵8瓶;遇雨欲与鱼语4瓶;月下3瓶;西索的扑克牌2瓶;小甜饼好好吃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看不见的客人 鼻尖是皮肉的焦香味,闲乘月手紧握成拳,他的眼睛像一对没有光泽的黑色玉石,落在玻璃门里的女孩身上。 女孩朝他狡黠一笑,转头继续跟自己的姐妹们谈笑起来,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闲乘月的幻觉。 只有身体的疼痛提醒着闲乘月刚刚发生的不是幻觉。 “闲哥?”宿砚抬头看向闲乘月,他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闲乘月抿唇转过身,疼痛蔓延至全身,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像平时一样走向桌边坐下。 但即便他看起来跟平时没两样,但宿砚还是观察到了闲乘月额角和脖子上的青筋,以及闲乘月额头的汗。 宿砚朝闲乘月的方向靠了靠,他发现闲乘月身上的汗都是冷汗。 “闲哥,发什么事了?”宿砚的眸光忽然变暗,他转过头,视线穿过玻璃墙和花丛,也落到了之前跟闲乘月说过话的女孩身上。 女孩却没有看他。 闲乘月抓住了宿砚的手腕,冷声道:“别看她。” 宿砚一怔,立马收回目光,轻声在闲乘月耳边问:“她会害人?” “不会。”闲乘月抓住宿砚的手用力之大,甚至让宿砚都能感觉到疼痛,他喘息了两声,微微弓起身,似乎这样能让他好过一些,“她只是在玩。” 宿砚知道闲乘月又发现了什么。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女佣们已经开始上菜了。 晚上这一顿饭,任务者们没有再拒绝,但也都不敢多吃,只敢捡面包之类的填肚子。 闲乘月什么也没吃,宿砚也只喝了一杯酒,倒是冯瑞,老天爷给了他一双眼睛,他把这双眼睛当成了摆设。 冯瑞吃的跟中午一样,毫无形象,吃什么都香。 闲乘月只喝了一杯温水。 晚宴结束的比午宴更晚,管家出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换了一身衣服,燕尾服换成了灰黑条纹的西装,头发似乎上了发蜡,银白色的头发在灯光下像是在闪光,但在这样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也更加明显。 “客人们,在熄灯之前,希望你们已经在自己房间里。”管家微笑着,态度和煦。 他没有说熄灯之后不在房间里的后果,而是用目光扫视所有人,确定每个人都听见他说的话之后才走上了楼梯。 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老手们心里都知道,今晚一定有人会死。 而且刚来,他们还没有掌握规矩,既然没有掌握规律,就代表无法躲避。 只能凭运气。 大多数人都走上了楼梯,只有闲乘月还坐在椅子上,宿砚也没走,他就坐在闲乘月旁边。 冯瑞看了眼楼梯,又看了眼闲乘月。 虽然他很想随大流,但比起随大流,显然是闲乘月这个曾经的朋友更重要一点,于是他也留下了。 “我扶你上去?”宿砚确定闲乘月受了伤。 他的表情变得分外凝重——闲乘月的身体素质他清楚,一点小伤不至于让闲乘月动弹不得。 更何况他一直跟着闲乘月,闲乘月在哪儿受的伤,怎么受的伤,他完全不知道。 闲乘月平静的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青筋和冷汗,根本没人能看出他此时的状况。 “不能回房间。”闲乘月的手还握在宿砚的手腕上。 他现在受了伤,在完全恢复,能独立行动之前,他必须确保宿砚明白他的意思。 只有宿砚明白他的意思,他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至于冯瑞,不拖后腿就是闲乘月对他唯一的期望。 “现在能确定的是,我们跟那几个女孩不在一个时空,跟那六个客人也不在。”闲乘月停了一会儿运气,然后继续说,“隔着玻璃门才能互相看见。” 宿砚看着闲乘月。 闲乘月继续说:“但在一个空间内就互相看不见。” “所以,我们今晚要试试。”闲乘月闭上眼睛,“如果我想的没错,那三个女孩就是这次的任务目标,如果她们来杀人,那么跟她们处在同一个大的空间里会更安全。” 至少无法轻易的找到他们的位子。 但在房间里就不一定了,一旦在门口确定了任务者的位子,狭小的房间里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所谓,凭借记忆里的定位就能找到。 “但这也只是猜测。”闲乘月全身肌肉紧绷,“如果猜错了,熄灯之后我们没回房间,也可能陷入险境。” 宿砚听闲乘月说完,终于明白自己和闲乘月差在哪了。 闲乘月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过关机器! 哪怕自己受了伤都要先分析怎么过关。 宿砚不动声色的伸长手臂,又轻手轻脚地揽住了闲乘月的肩膀,他声音极轻,极温柔:“闲哥,你放心,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会让你面对危险。” 闲乘月一愣。 宿砚接着说:“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人总归是人,是人就有无法兼顾的时候。” 他朝闲乘月笑了笑,一身的痞气在这一刻似乎化整为零,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能我出现在你身边就是老天安排的吧?”宿砚摸了摸鼻梁,看起来很不好意思,“缘分。” 闲乘月:“……” 我宁愿不要这种缘分。 宿砚:“那我们今晚就在大厅对付一下?” 他看向站在旁边听得一脸痴呆,当壁花的冯瑞:“你呢?” 冯瑞连忙说:“闲乘月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反正我什么也不懂,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冯瑞破罐子破摔,快活的当起了咸鱼。 要么死要么躺赢,冯瑞已经给自己找好了结局。 一楼大厅里有几张沙发,倒也不是没有地方躺,说要休息也能休息。 闲乘月被宿砚半扶半抱的弄到了一张沙发上,宿砚让冯瑞帮忙看着闲乘月,自己上楼去房间里拿被子。 闲乘月躺在沙发上,有种诡异的颠倒感。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照顾过了,以前都是他照顾妈妈,他过早的迈入成人世界,从此跟软弱挥手道别,累到极致都没有吭过声。 因为知道这世上唯一会心疼他的人不会再开口了。 再次被人照顾,这是种新奇的体验。 闲乘月想了想,决定试一试,毕竟他也救了宿砚一次,不算亏钱了宿砚。 于是他心安理得的等着宿砚拿被子下来。 甚至还嫌宿砚手脚太慢。 宿砚下来的时候只抱了一床被子。 他仔细的盖在闲乘月身上,然后轻声问:“闲哥,要不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的伤吧。” 闲乘月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不用,没有流血,伤不用处理。” 电击伤在这里没法处理,闲乘月也就懒得脱衣服了。 宿砚“哦”了一声,闲乘月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遗憾。 闲乘月也不在意,他闭着眼睛,忍着疼痛养神。 他不可能把过关的希望都放在宿砚身上。 比起别人,他最相信的还是自己,宿砚有天赋,但缺乏经验,可能再经过几次里世界他能脱胎换骨,但不是现在。 很快,城堡里的灯关了。 偌大的城堡鸦雀无声,紧闭的门窗让室内一片黑暗,即便睁开眼睛适应了黑暗也无法看见室内一件物品。 宿砚的声音传来,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可在这样的环境里依旧清晰:“闲哥,你睡了吗?” 闲乘月的嘴角勾了勾:“我心没那么大。” 宿砚似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还在想要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办,你要是睡得太香,我是舍不得把你叫起来的。” 闲乘月平静的再次闭上眼睛,他已经习惯了宿砚的肉麻。 习惯真是样可怕的东西,把所有不平常都变得平常起来。 甚至他还觉得宿砚有点可爱。 闲乘月注意着城堡里的动静,他没有睡,疼痛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的神经。 没有时钟,也没有手机,时间的流速很抽象。 不知道过了多久,闲乘月闻到了一股香味。 那似乎是香水的味道,浓烈却不呛鼻,是单纯的浓烈花香。 就好像有花田就在他们身旁。 随着那花香的出现,闲乘月还听见了水滴落地的声音,以及地毯被人踩过的轻微声响。 既然睁眼什么都看不见,那还不如闭着眼睛,把所有感官都汇聚在耳朵和鼻尖。 忽然! 闲乘月屏住了呼吸。 有什么东西就在他旁边。 闲乘月没有动,没有呼吸,他沉着的闭着眼睛,身体积蓄着力量,全身的肌肉紧绷,随时都能一跃而起。 那东西也没有动。 就在闲乘月急需换气,准备翻身而起的时候—— 他听见了脚步声,是刚刚在他身边的东西离开的声音。 闲乘月没有喘气,而是缓慢的、断断续续的吐气和吸气。 还没等他把氧气吸足,脚步声再次响起。 闲乘月紧抿着唇。 他知道现在站在沙发旁边的是谁了。 就像他跟宿砚说的,她没想害他,她只是在玩|弄他。 就像一只猫,在开膛破肚之前,会让猎物逃跑几次。 而猎手捕捉猎物,怎么能算是害? 闲乘月感觉“她”弯下了腰。 “她”就在他身边。 很近,近得像是没有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把副本的标题统一一下 么么哒。 感谢在2020-10-0315:48:182020-10-0423:2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ruarua、路就啪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就啪3个;何以、一小妖精哭着往你身上2个;吾爱晚宁、酱子贝一天爆更999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笔笔32瓶;两块九毛四30瓶;凌云19瓶;eld、大寶的夏夏、木木得林10瓶;南风、云曦子澄、佚名5瓶;都是假的我的cp是真的、何以2瓶;沉云落水、临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看不见的客人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闲乘月的脸上,冰凉、湿润。 闲乘月的鼻尖依旧是浓烈呛鼻的花香,那花香如有实质,将闲乘月团团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黑暗中,视觉归零,但其它感官却忽然变得敏锐。 他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凉气,像一块冰,大厅里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闲乘月能听见水滴落地声。 “嘀嗒——” “嘀嗒——” 停顿和落下的时间近乎一致。 他察觉不到宿砚和冯瑞那边的动静,但想来应该不会比他好多少。 这次可能赌错了…… 闲乘月的手紧握成拳。 他已经习惯了走钢索,但平时都是独自一人,生死也是他自己承担。 唯独这次,他身边多了两个人。 那股令人窒息的香还在鼻尖萦绕,闲乘月慢慢呼吸着,再闭气下去他就得窒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闲乘月都准备翻身而起的时候,那浓香又渐渐变淡,然后缓缓消失。 来得突然,走得却绵长。 闲乘月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轻声喊道:“宿砚,冯瑞?” 宿砚的声音最先响起:“闲哥,我在。” 冯瑞慢了半拍,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我、我、我也在。” 闲乘月:“睡吧,今晚不会有事了。” 既然刚刚“她”没有动手,那就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闲哥,那房间里的人……”宿砚低声说,“我想去提醒一下他们。” 从来不管闲事的闲乘月沉默了几秒,他知道宿砚的圣父品质,似乎拦也拦不住,更何况说不说出去对闲乘月来说也无所谓,他平淡地说:“明天再说,现在不适合走动。” 宿砚似乎有些高兴:“我知道,我明早再跟他们说。” 闲乘月没有再回话,而是拉了一下被子,闭上眼睛头靠在扶手上,皱眉睡了过去。 · 郑辉半坐在床上,他没有睡觉,而是强打着精神观察着黑暗里的动静。 第一个晚上,估计没人敢睡觉,新手是吓得睡不着,老手则是有经验,都知道第一晚最重要,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摸到规律就看今晚了。 太安静了。 安静过了头,反而更诡异。 郑辉的手里拿着硬币,他的硬币那行小字是“麻烦没来找你,不要自找麻烦”。 他紧握着硬币,握得掌心发疼。 这不是个好兆头。 硬币上的字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只是每次这些小字指向都不同。 如果这次的小字指的是任务,那么他这次宁愿不做,也不能做错。 一股异香从门外传进来,郑辉陡然一动,撑起了身体。 这股香味劣质浓烈,还带着点说不出来的臭,好像是过期了的劣质香水,能闻到汽油的味道。 外面没有脚步声,但却有水滴声,声音没有停歇。 水滴声突然停止! 郑辉呼吸骤停! 他似乎听见了开门声,很细微,如果不是他一直集中着注意力,一定会以为那声响是自己的幻觉。 在没有光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郑辉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那东西是进了隔壁房间吗? 隔壁房间住的是谁?左手边还是右手边? 郑辉大脑一片混乱。 他该不该动?该不该出去? 郑辉又记起了硬币上的小字。 似乎是左边,他听见左边传来了细微的喘息声和呜咽声。 很快,那声音陡然变大! 男生的尖叫声几乎要掀掉屋顶。 尖叫声又迅速降下去。 郑辉坐在床上,全副身心都在隔壁房间上。 过了一会儿,隔壁又传来了声响。 郑辉从来都觉得自己胆大,他从小没怕过什么,后来去当兵,胆子就更大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坐在床上,全身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隔壁传来的声音像是锯子锯开骨头的声音。 一点点,极缓慢的来回拉锯着。 郑辉听得全身颤栗。 偏偏那声音就像近在耳边,从四面八方涌来,即便郑辉用手掩住了耳朵也遮挡不住。 好像他自己的骨头也被人用锯子锯开了一样。 郑辉眼里布满血丝,他手里的硬币因为用力太大陷进了肉里。 他没有感觉到疼痛。 这一晚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郑辉发现灯亮起来的时候还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外面依旧安静,郑辉双眼赤红,眼底是一看就知道一夜没睡的青黑。 闲乘月在灯亮的那一瞬间就醒了,倒是宿砚睡得挺香,还要闲乘月走过去把他摇醒。 闲乘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宿砚的睡颜,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宿砚的脸。 宿砚的脸轮廓分明,眼眶比普通人深,这让他睁眼的时候眼睛更深邃,山根和鼻梁也高,却不会高的夸张,或是高的像外国人,嘴唇虽然薄,却并不是薄情寡义的长相。 倒是闲乘月自己,常常有人说他是一副薄情相,虽然好看,却好看的让人没有安全感。 闲乘月伸出手,原本想拍拍宿砚的肩膀,可鬼使神差的,他的手指却落到了宿砚的脸上。 既然已经落了下去,也就不必再收回来了,闲乘月的手指微微用力,捏起了宿砚脸上的皮肉。 宿砚睁开眼睛,龇牙咧嘴地朝闲乘月笑:“闲哥,早啊。” 闲乘月收回手,表情冷淡,好像刚刚捏人脸的不是他:“不早了,去把冯瑞叫起来,上楼。” 冯瑞弱弱的坐着,满脸写着虚弱:“我没睡……”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没心没肺的了,结果这二位更厉害,竟然还能睡得着觉。 “我昨晚感觉有人站在我旁边。”冯瑞声音还在抖,“特别近!真的特别近!” “我还觉得它趴下来看我了,距离肯定在五公分以内,我吓傻了,差点就尿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冯瑞有气无力,“我们到底还在这里待多久?” 宿砚已经抱上了闲乘月的被子,走的时候看了冯瑞一眼,催促道:“别傻坐着,待会儿管家上去发现我们没在房间会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 冯瑞这才站起来。 闲乘月走路比平时缓慢,他自己摸过身上的伤,侧腹的皮肉已经焦了,不像是被电击过,更像是有人用烙铁在他身上烙下了印记。 他们刚刚上楼,就发现任务者们都挤在一个房间里。 崩溃的哭声从任务者们所在的地方传来—— “我要回家!我要离开这儿!这儿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听见了!我昨晚听见了声音!!” 闲乘月径直朝任务者们挤成一团的地方走去。 他身高在那儿,哪怕不挤进人群也能看到房间内部。 这是五号房间,从楼梯口往里数的第五间,闲乘月记得这里面住的是个腼腆的年轻男孩,从进里世界开始就没有说过话,似乎是个老手,第三次进来。 “挺惨的。”白杨站在闲乘月前面,转头对闲乘月说:“四肢和脑袋都被锯下来了,肚子也被剖开,被吊在墙上,内脏掉了一地,肚子上的皮被鱼钩拉开,脖子上还插了朵花。” 白杨并不意外:“我都说了,这一关不会好过。” 他语气轻松,经历的里世界多了,对死亡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敬畏。 好像死在房间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猪,一头牛,不必大惊小怪。 闲乘月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白杨身上,他伸出手臂,拨开挡在前面的白杨,径直走进房间里。 任务者们并不敢进房间,都是站在门口观察,只有闲乘月走到了房间里。 房间里满是鲜血,床上、地上、墙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有喷溅和滴落的血液。 经过一整晚的时间,原本鲜红的血液变成了红褐色,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劣质香水的臭味。 闲乘月一抬头,就看到了被挂在墙上的尸体。 就像白杨刚刚说的一样,男孩的四肢和头都被锯子锯了下来,缺口处还有锯子留下的痕迹。 他被人像牲畜一样开膛破肚,内脏落在了床上,只有一根肠子还连接着他的身体。 肩膀和腿根则是被长钉钉穿,这样才能固定在墙上。 剖开的肚子被鱼钩从两边勾住,透明的鱼线绕着肩上的钉子,皮肉向两边敞开,一览无余。 外面已经有人忍不住呕吐。 男孩的四肢和头颅都不在房间里。 闲乘月甚至检查了床下,都没能找出残肢。 “昨晚我闻到了香水味。”郑辉站在人群里,忽然脸色苍白地说,“像是过期的香水,有种汽油味,我就住在这间房的右边,还听见了锯子拉锯骨头的声音。” 有人吐到一般,艰难地趴在地上仰起头说:“我也闻见,也听见了……呕——” 闲乘月想起昨晚他闻到的味道,如果他的嗅觉没出问题的话,他昨晚闻到的并不是香水味,而是纯正的花香,没有汽油味,更不臭。 “我们现在怎么办?”有人问。 “总、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每晚死一个?我们就不能逃吗?没有地方跑吗?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白杨踮着脚攀住了闲乘月的肩膀,他凑到闲乘月耳边小声说:“闲哥,合作吗?你身边那两个暂时可派不上什么用场,我有没有用你可是知道的。” 闲乘月想起了被白杨荼毒的日子。 但是一想到如今他身边也有两个拖油瓶,似乎也不算吃亏。 闲乘月微微点头:“好。” 白杨轻声笑道:“没想到啊,闲哥你现在身上都有点人味了。” 闲乘月瞥了白杨一眼,觉得白杨在说废话。 他一向都是很有人味的。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都固定在下午六点更新好了么么哒 然后谢谢大家都在祝我生日快乐,但我生日是七月份(叫蜀七也是因为这个),这个生日祝福是jj搞出来的乌龙(笑哭)。 ps:为了补偿大家,这章我发100个红包(真的好尴尬qaq,jj都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感谢在2020-10-0423:23:592020-10-0517:1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酱子贝一天爆更999章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深山里的凶兽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耶啵耶啵小赞小赞2个;雁南飞、谢和安、bvnf、小子玩去吧!、一小妖精哭着往你身上、云沉、阿峤踹了晏无师跟我吧、zhfz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拉拉肥能好怎》30瓶;?????25瓶;沉迷抽卡无法自拔。10瓶;371570319瓶;何以、凉凉6瓶;鸽澜、词韵5瓶;bvnf、寒鸦饮墨2瓶;八月熹微、昱木、江停至上主义者、825号小星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看不见的客人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闲乘月的脸上,冰凉、湿润。 闲乘月的鼻尖依旧是浓烈呛鼻的花香,那花香如有实质,将闲乘月团团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黑暗中,视觉归零,但其它感官却忽然变得敏锐。 他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凉气,像一块冰,大厅里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闲乘月能听见水滴落地声。 “嘀嗒——” “嘀嗒——” 停顿和落下的时间近乎一致。 他察觉不到宿砚和冯瑞那边的动静,但想来应该不会比他好多少。 这次可能赌错了…… 闲乘月的手紧握成拳。 他已经习惯了走钢索,但平时都是独自一人,生死也是他自己承担。 唯独这次,他身边多了两个人。 那股令人窒息的香还在鼻尖萦绕,闲乘月慢慢呼吸着,再闭气下去他就得窒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闲乘月都准备翻身而起的时候,那浓香又渐渐变淡,然后缓缓消失。 来得突然,走得却绵长。 闲乘月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轻声喊道:“宿砚,冯瑞?” 宿砚的声音最先响起:“闲哥,我在。” 冯瑞慢了半拍,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我、我、我也在。” 闲乘月:“睡吧,今晚不会有事了。” 既然刚刚“她”没有动手,那就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闲哥,那房间里的人……”宿砚低声说,“我想去提醒一下他们。” 从来不管闲事的闲乘月沉默了几秒,他知道宿砚的圣父品质,似乎拦也拦不住,更何况说不说出去对闲乘月来说也无所谓,他平淡地说:“明天再说,现在不适合走动。” 宿砚似乎有些高兴:“我知道,我明早再跟他们说。” 闲乘月没有再回话,而是拉了一下被子,闭上眼睛头靠在扶手上,皱眉睡了过去。 · 郑辉半坐在床上,他没有睡觉,而是强打着精神观察着黑暗里的动静。 第一个晚上,估计没人敢睡觉,新手是吓得睡不着,老手则是有经验,都知道第一晚最重要,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摸到规律就看今晚了。 太安静了。 安静过了头,反而更诡异。 郑辉的手里拿着硬币,他的硬币那行小字是“麻烦没来找你,不要自找麻烦”。 他紧握着硬币,握得掌心发疼。 这不是个好兆头。 硬币上的字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只是每次这些小字指向都不同。 如果这次的小字指的是任务,那么他这次宁愿不做,也不能做错。 一股异香从门外传进来,郑辉陡然一动,撑起了身体。 这股香味劣质浓烈,还带着点说不出来的臭,好像是过期了的劣质香水,能闻到汽油的味道。 外面没有脚步声,但却有水滴声,声音没有停歇。 水滴声突然停止! 郑辉呼吸骤停! 他似乎听见了开门声,很细微,如果不是他一直集中着注意力,一定会以为那声响是自己的幻觉。 在没有光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郑辉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那东西是进了隔壁房间吗? 隔壁房间住的是谁?左手边还是右手边? 郑辉大脑一片混乱。 他该不该动?该不该出去? 郑辉又记起了硬币上的小字。 似乎是左边,他听见左边传来了细微的喘息声和呜咽声。 很快,那声音陡然变大! 男生的尖叫声几乎要掀掉屋顶。 尖叫声又迅速降下去。 郑辉坐在床上,全副身心都在隔壁房间上。 过了一会儿,隔壁又传来了声响。 郑辉从来都觉得自己胆大,他从小没怕过什么,后来去当兵,胆子就更大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坐在床上,全身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隔壁传来的声音像是锯子锯开骨头的声音。 一点点,极缓慢的来回拉锯着。 郑辉听得全身颤栗。 偏偏那声音就像近在耳边,从四面八方涌来,即便郑辉用手掩住了耳朵也遮挡不住。 好像他自己的骨头也被人用锯子锯开了一样。 郑辉眼里布满血丝,他手里的硬币因为用力太大陷进了肉里。 他没有感觉到疼痛。 这一晚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郑辉发现灯亮起来的时候还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外面依旧安静,郑辉双眼赤红,眼底是一看就知道一夜没睡的青黑。 闲乘月在灯亮的那一瞬间就醒了,倒是宿砚睡得挺香,还要闲乘月走过去把他摇醒。 闲乘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宿砚的睡颜,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宿砚的脸。 宿砚的脸轮廓分明,眼眶比普通人深,这让他睁眼的时候眼睛更深邃,山根和鼻梁也高,却不会高的夸张,或是高的像外国人,嘴唇虽然薄,却并不是薄情寡义的长相。 倒是闲乘月自己,常常有人说他是一副薄情相,虽然好看,却好看的让人没有安全感。 闲乘月伸出手,原本想拍拍宿砚的肩膀,可鬼使神差的,他的手指却落到了宿砚的脸上。 既然已经落了下去,也就不必再收回来了,闲乘月的手指微微用力,捏起了宿砚脸上的皮肉。 宿砚睁开眼睛,龇牙咧嘴地朝闲乘月笑:“闲哥,早啊。” 闲乘月收回手,表情冷淡,好像刚刚捏人脸的不是他:“不早了,去把冯瑞叫起来,上楼。” 冯瑞弱弱的坐着,满脸写着虚弱:“我没睡……”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没心没肺的了,结果这二位更厉害,竟然还能睡得着觉。 “我昨晚感觉有人站在我旁边。”冯瑞声音还在抖,“特别近!真的特别近!” “我还觉得它趴下来看我了,距离肯定在五公分以内,我吓傻了,差点就尿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冯瑞有气无力,“我们到底还在这里待多久?” 宿砚已经抱上了闲乘月的被子,走的时候看了冯瑞一眼,催促道:“别傻坐着,待会儿管家上去发现我们没在房间会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 冯瑞这才站起来。 闲乘月走路比平时缓慢,他自己摸过身上的伤,侧腹的皮肉已经焦了,不像是被电击过,更像是有人用烙铁在他身上烙下了印记。 他们刚刚上楼,就发现任务者们都挤在一个房间里。 崩溃的哭声从任务者们所在的地方传来—— “我要回家!我要离开这儿!这儿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听见了!我昨晚听见了声音!!” 闲乘月径直朝任务者们挤成一团的地方走去。 他身高在那儿,哪怕不挤进人群也能看到房间内部。 这是五号房间,从楼梯口往里数的第五间,闲乘月记得这里面住的是个腼腆的年轻男孩,从进里世界开始就没有说过话,似乎是个老手,第三次进来。 “挺惨的。”白杨站在闲乘月前面,转头对闲乘月说:“四肢和脑袋都被锯下来了,肚子也被剖开,被吊在墙上,内脏掉了一地,肚子上的皮被鱼钩拉开,脖子上还插了朵花。” 白杨并不意外:“我都说了,这一关不会好过。” 他语气轻松,经历的里世界多了,对死亡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敬畏。 好像死在房间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猪,一头牛,不必大惊小怪。 闲乘月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白杨身上,他伸出手臂,拨开挡在前面的白杨,径直走进房间里。 任务者们并不敢进房间,都是站在门口观察,只有闲乘月走到了房间里。 房间里满是鲜血,床上、地上、墙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有喷溅和滴落的血液。 经过一整晚的时间,原本鲜红的血液变成了红褐色,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劣质香水的臭味。 闲乘月一抬头,就看到了被挂在墙上的尸体。 就像白杨刚刚说的一样,男孩的四肢和头都被锯子锯了下来,缺口处还有锯子留下的痕迹。 他被人像牲畜一样开膛破肚,内脏落在了床上,只有一根肠子还连接着他的身体。 肩膀和腿根则是被长钉钉穿,这样才能固定在墙上。 剖开的肚子被鱼钩从两边勾住,透明的鱼线绕着肩上的钉子,皮肉向两边敞开,一览无余。 外面已经有人忍不住呕吐。 男孩的四肢和头颅都不在房间里。 闲乘月甚至检查了床下,都没能找出残肢。 “昨晚我闻到了香水味。”郑辉站在人群里,忽然脸色苍白地说,“像是过期的香水,有种汽油味,我就住在这间房的右边,还听见了锯子拉锯骨头的声音。” 有人吐到一般,艰难地趴在地上仰起头说:“我也闻见,也听见了……呕——” 闲乘月想起昨晚他闻到的味道,如果他的嗅觉没出问题的话,他昨晚闻到的并不是香水味,而是纯正的花香,没有汽油味,更不臭。 “我们现在怎么办?”有人问。 “总、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每晚死一个?我们就不能逃吗?没有地方跑吗?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白杨踮着脚攀住了闲乘月的肩膀,他凑到闲乘月耳边小声说:“闲哥,合作吗?你身边那两个暂时可派不上什么用场,我有没有用你可是知道的。” 闲乘月想起了被白杨荼毒的日子。 但是一想到如今他身边也有两个拖油瓶,似乎也不算吃亏。 闲乘月微微点头:“好。” 白杨轻声笑道:“没想到啊,闲哥你现在身上都有点人味了。” 闲乘月瞥了白杨一眼,觉得白杨在说废话。 他一向都是很有人味的。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都固定在下午六点更新好了么么哒 然后谢谢大家都在祝我生日快乐,但我生日是七月份(叫蜀七也是因为这个),这个生日祝福是jj搞出来的乌龙(笑哭)。 ps:为了补偿大家,这章我发100个红包(真的好尴尬qaq,jj都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感谢在2020-10-0423:23:592020-10-0517:1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酱子贝一天爆更999章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深山里的凶兽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耶啵耶啵小赞小赞2个;雁南飞、谢和安、bvnf、小子玩去吧!、一小妖精哭着往你身上、云沉、阿峤踹了晏无师跟我吧、zhfz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拉拉肥能好怎》30瓶;?????25瓶;沉迷抽卡无法自拔。10瓶;371570319瓶;何以、凉凉6瓶;鸽澜、词韵5瓶;bvnf、寒鸦饮墨2瓶;八月熹微、昱木、江停至上主义者、825号小星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看不见的客人 大厅里的长桌似乎又变长了,上面依旧摆放着装饰品和丰盛的食物,闲乘月这一批任务者下楼的时候,新来的任务者们已经落座了,他们苦着脸,有的在哭,有在骂,并且都没有碰桌子上的食物。 闲乘月落座的时候,他右手边就是一个“新人”。 但新人们对他们的出现毫无反应。 坐在闲乘月右手边的是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应该是个高中生,留着直刘海,她缩着脖子,肩膀微耸,眼泪落到了餐盘上。 管家重复着闲乘月他们昨天刚来时说的话。 “我的主人们一直在等待你们的到来。” “请不要客气,尽情玩乐。” “但希望客人们谨记,不要和我的主人们共处一室,她们都是淑女,不能跟外人太亲密。” “如果有人不绅士,就请离开这里。” 同样的话现在落到任务者的耳朵里,比第一次听见时又多了几分让人惊恐的寒意。 有人试图跟新来的人搭话。 “这个任务已经开始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问话的人嗓门很大,整张桌子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只要被他问话的人不聋,就算不愿意回答也会给点反应。 然而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新人就像是完全看不见他们,不仅对他们的问话熟视无睹,就连他们想伸手碰一碰对方,也会在靠近对方十厘米左右的地方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 “这是怎么回事?”任务者们有些心慌。 闲乘月喝了口酒,他喝酒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坐在他身边的女孩身上。 就被在空中晃动,女孩瞪大了双眼,然后伸出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惊恐的双眼灯的很圆,眼里布满血丝。 闲乘月只是轻抿了一点酒,然后慢慢放下了酒杯。 “闲哥,他们应该是……”宿砚坐在闲乘月左手边,他微微挑了一下眉,“我们的前一批或者后一批吧?” 这里的时空是错乱的,那六个看不见的客人,估计也是任务者。 虽然来得比他们早,但在这个时空错乱的城堡里,谁是第一批来的完全无法确认。 闲乘月:“不知道。” 这座城堡有什么秘密,里面究竟有多少任务者,在此刻忽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管家口中的“主人”,真的是“主人”吗? 宴请这么多宾客的原因是什么?死在房间里的人又是为什么而死? 闲乘月抿了抿唇,还有六天就要举办舞会,舞会应该就是完成任务的截止时间。 但也可能是触发任务结束的重要时间点。 “按照我们早上说的,你下午跟着我。”闲乘月没有看宿砚,而是看向白杨。 白杨也正看着闲乘月,他嘴角轻佻的笑没了,表情变得凝重:“这个副本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我们试错,今天必须找到能用的线索。” 闲乘月点点头:“下午三点我们在一楼汇合,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觉得奇怪的东西或事记下来,到时候告诉我。” 白杨沉默着比了个ok的手势。 新来的一批人就像他们昨天一样,什么也没有吃,一口水都没喝,直到被管家带上楼。 而闲乘月他们就像幽灵,新来的任务者看不见他们,管家也没有理会他们,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新人们选定了自己的房间——也就是郑辉他们这些人住的房间。 “我们昨晚……真的是一个人睡的吗?”有人哆哆嗦嗦地问。 “我、我们现在还活着吗?是不是我们昨晚都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奋会不会是被……被住在同屋的上一批任务者杀了?” “杀……杀人才能通关?” “不可能吧?!”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我做不到!” “怎么可能杀人才能通关!太荒唐了!” 郑辉忽然说:“不要自己吓自己,晚上我们都去大厅睡。” “先按照宿砚他们发现的线索做事。” 郑辉说完,目光落在了闲乘月身上。 闲乘月面无表情的抬头跟郑辉对视。 从昨天开始,闲乘月就察觉到郑辉一直在观察自己,并且越来越明目张胆。 闲乘月走向郑辉,压低嗓音说:“到那边去,谈一谈。” 郑辉颔首,两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走到走廊尽头的小平台上。 “抽烟吗?”郑辉从衣兜里拿出一包烟盒已经被捏皱的烟。 闲乘月没有拒绝,这里开着窗,有风吹进来,旁边还有个可以灭烟的垃圾桶。 上大学那会儿闲乘月有烟瘾,因为要省钱,抽的都是廉价烟,他也从不在寝室抽,都是去宿舍走廊尽头的窗边抽,毕业之后才戒烟。 偶尔他也会抽两根。 但瘾是没有了。 “昨天还以为认错人了。”郑辉靠在栏杆上,他身材很健硕,身上都是紧实的肌肉,但比闲乘月夸张很多,闲乘月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郑辉是穿不穿都壮。 郑辉想了想,像是在组织语言,最后只是问:“闲乘月?” 闲乘月点点头,他从来没有隐瞒自己名字的念头。 郑辉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把有些长的头发抓成了鸡窝:“我姓郑,郑辉,当过几年兵,现在在跑物流。” 闲乘月:“嗯。” “昨天刚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劲了,但人能说。”郑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们胆子都小,怕把他们吓坏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在里世界里,外面的社交礼仪全部派不上用场,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废话寒暄联络感情,闲乘月直接问:“哪不对劲?” 郑辉:“我昨天进来的时候站在第一个,开门的时候,我从门缝里看到管家在跟那三个女孩说什么,内容我没听见,我也不会唇语,但我好像看到了管家在对中间那个穿蓝色裙子的女孩做什么。” 闲乘月看向他:“做了什么?” 郑辉的表情有些难看:“反正不是什么好事,那三个女孩应该还没成年吧?” 欧洲人发育的早,十三四岁看起来就跟十七八差不多。 闲乘月明白了郑辉的意思,郑辉接着说:“这座城堡里除了佣人以外,就只有管家和三个女孩,管家可能才是这里的主人。” “你觉得是管家杀了陈奋?”闲乘月抽了口烟,薄荷味的爆珠,喉咙似乎都变得清凉了不少,提神醒脑,烟雾缓慢上升,闲乘月也倚靠着栏杆。 郑辉:“你发现了什么?” 闲乘月:“昨晚我在大厅,有东西过来了。” “是穿蓝色裙子的女孩。” “但你们跟我闻到的不是同一种味道。”闲乘月。 闲乘月记得他闻到的是花香,但郑辉他们闻到的是劣质香水味。 如果当晚来客厅的是那三个女孩,那么管家确实有可能是杀了陈奋的人。 而且手法那么残忍。 “不过现在我觉得也有可能是任务者做的。”郑辉抹了把脸,在他刚刚觉得自己掌握了一点什么的时候,新出现的人和事就又让真相线索扑朔迷离起来。 虽然杀死陈奋的手段很残忍,但谁也不能保证进入里世界的任务者里没有杀人狂。 如果是罪犯进来了呢? “我也不知道这些消息对你有没有用。”郑辉踌躇道。 闲乘月:“有用。” 郑辉松了口气。 郑辉刚要继续说,一抬头却发现宿砚正站在闲乘月身后,离他们俩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宿砚沉默的看着他们,郑辉忽然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宿砚的眼神他从来没有在其他人脸上见过。 那眼神暗沉,阴鸷,充满戾气。 就像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闲乘月察觉到了郑辉的异常,转头一看,宿砚果然就在他背后。 有时候闲乘月都觉得宿砚是个没断奶的孩子,一定要跟着自己这个当“妈”的。 “你来了。”闲乘月的下巴抬了抬,“过来,正好你也听听。” 郑辉咽了口唾沫,看着刚刚还像鹰一样的宿砚在闲乘月转头时忽然变成了一只奶狗。 他只能把自己观察到的又给宿砚重复一次。 “你怎么想?”闲乘月问。 宿砚知道闲乘月是在问自己,他摸了摸下巴,轻声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新来的任务者其实是来扰乱我们视线的。”宿砚看着闲乘月的眼睛,一点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郑辉,“我记得闲哥你说过,里世界从来没有中途进过人,按理来说这次也不应该。” “如果我们忽略那些新来的任务者。”宿砚,“那么那六个看不见的客人,说不定才是任务的重点。” “我们不能先入为主的认为那六个也是任务者,如果他们不是呢?如果他们就跟那三个女孩一样,处于那三个女孩所在的时空?”宿砚说完之后还朝闲乘月笑了笑。 闲乘月朝宿砚丢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宿砚腼腆地笑了笑,然后缓慢的低下头,像是不好意思。 “可我们要怎么才能确定?”郑辉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任务上,没有再去观察宿砚。 闲乘月:“很简单。” 郑辉看向闲乘月。 闲乘月平静的说:“先试试能不能碰到管家,能的话……” 他表情平静,语气却有种说不出的残忍:“就从他嘴里把真相撬出来。” 第30章 看不见的客人 管家只在几个时间段会固定出现,中午用餐前和晚上用餐前,其余时间他宛如鬼魅,行踪不定,并且直到现在,他们走遍了整座城堡都没找到管家的房间。 既然直到现在都没有明确的目标和切实的线索,那就只能从管家身上入手。 但这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如果他们错了,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要试探一下。”白杨蹲坐在地上,他抹了一把嘴,眯着眼睛说,“还有几天时间,不用这么急,而且我舞会应该才是最关键的任务点。” 白杨抬头看了眼闲乘月:“你不觉得这里的东西是在阻止我们参加舞会吗?” “很少会有这种完全没有提示的里世界吧?”郑辉面色沉稳,“我觉得现在不适合下定论,不然先入为主,更容易被里世界蛊惑。” 白杨撇了撇嘴:“新手才会这么说。” 白杨向后仰,仰着头看闲乘月:“闲哥可从来都是闷着脑袋往前冲。” 闲乘月抬眉:“是吗?” 白杨笑出一口白牙:“开玩笑的。” 闲乘月拉了一下自己的手套,他眉眼低垂,看起来竟然比平时多了一些温柔,然而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刚刚的温柔就是一闪而过的幻觉,他看了眼白杨,转头对宿砚说:“跟我来。” 宿砚像个小媳妇一样跟着闲乘月上楼,把冯瑞留给了白杨。 白杨看了眼傻呵呵的冯瑞,又看了眼呆板的郑辉,不爽的翻了个白眼,嘴里还是说:“你们俩就跟我一起吧。” 说好的一人带一个,现在他倒是要带两个。 今天跟昨天不一样,昨天这个时候是他们这些任务者在城堡里走动,人数并不多,加上城堡很大,哪怕他们一行有二十八个人,在偌大的城堡中依旧数量稀少。 但今天多了一批新人,虽然新人们看见他们,但他们却能看见新人,听见新人的声音。 有些任务者以为这些新人也是任务的一环,正跟在新人身后偷听。 闲乘月和宿砚的目标明确,他们又来到了三个女孩住的房间。 女孩们坐在房间里下棋,下的是国际象棋,两人对坐,另一个在旁边指点。 闲乘月没有敲门,而是安静的观察着。 宿砚忽然在闲乘月耳边问:“闲哥会下国际象棋?” 闲乘月自认谎是其中一个:“不会。” 宿砚笑道:“我也不会,我跟闲哥也有共同点了。”、 他笑得眼角微弯,闲乘月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不会的多了,这也能叫共同点? 在一边指点的女孩看到了闲乘月,她低头对另外两个女孩说了什么,就朝着闲乘月走来。 她不是昨天那一个,这个女孩穿着橙红色的裙子,眼睛更大,睫毛更翘,比昨天那个更像漂亮的洋娃娃,但正因为太像洋娃娃,反而让人觉得诡异。 好像她不是真人。 越像人的东西,只要有一个怪异,就会比不像人的让人更加恐惧。 她的脸上是完美的妆容,只是不符合时下审美,她每走一步,裙摆随之晃动,好像开出了一朵橙红的花,热情奔放,不断摇曳旋转。 “你们今天也来了。”女孩踮着脚,一双大眼睛从下往上的打量着闲乘月,她打了个可爱的哈欠,用手捂住了嘴,把手放下时就像猫一样吐了吐舌头,“莉莉在里面下棋,你们想进来看看吗?” 闲乘月摇摇头:“不用,我是来找你的。” 女孩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乐不可支地笑着问:“找我?找我做什么?” 然后她“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喜欢莉莉,想问我莉莉喜欢什么!” 她像一只快活的小鸟,眼睛透亮的没有一点阴霾,正因如此,反而更不像活人。 “很多人来找你问吗?”闲乘月像是抓住了什么。 女孩的指尖碰了碰嘴唇,歪着头说:“很多哦!” “莉莉从小就有很多人喜欢。”女孩笑了笑,眸光微闪,“可他们一点都不了解莉莉,莉莉是个坏女孩。” 她似乎没有自己在背后说人坏话的自觉,反而越说越起劲,甚至不用闲乘月继续问:“上个月那个花匠还偷偷找莉莉说话,一个低贱的男仆,竟然也想找莉莉玩。” 女孩皱了皱鼻子,嫌弃道:“莉莉可看不上他。” 她看着闲乘月脸,忽然又说:“你不用担心,莉莉会喜欢你的,因为你长得好看。” 闲乘月冲她笑了笑。 女孩瞪大眼睛,再次赞叹:“你真好看,你不要喜欢莉莉了,你喜欢我吧!” 她认真地说:“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不去找其他情人。” 女孩看起来很认真,她的目光扫过闲乘月的肩膀,胸和肩。 宿砚觉得她马上就要流口水了。 食色性也,肉|体之美,男女都可以欣赏。 宿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那莉莉怎么办?” 女孩果然不高兴了,她气呼呼的跺了跺脚:“莉莉有那么多情人,让一个给我又怎么样?!她总这样!总是这样!她不要的也不让别人碰!丢掉的也不许别人捡!” 宿砚继续添油加醋:“可是喜欢她的人多。” 女孩忽然不说话了。 她垂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等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周围的灯光似乎都暗了。 她那双大眼睛在暗沉的灯光下大得不可思议,光线让她的脸颊更显凹陷,那小巧的鼻子几乎看不见。 整张脸似乎只剩这双眼睛。 她看起来更较小了,比例夸张的眼睛里面布满血丝,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眼中的血丝正像蛇一样游动。 她看着宿砚,没有血色的唇一张一合:“你想让我讨厌莉莉。” 她的眼睛咕噜噜的转头:“我不会讨厌莉莉,莉莉是我的妹妹。” 宿砚眨眨眼,一派纯良地说:“我不想让你讨厌她,我只是为你感到生气。” “毕竟那么多人爱莉莉,却没人爱你。” “不!”女孩尖叫道,“莉莉不爱他们!他们只是莉莉的玩具!我是莉莉的姐姐!” 她瞪着宿砚:“你是个坏男孩!我不要跟你说说话!” 然后她看向闲乘月。 闲乘月忽然问:“莉莉喜欢管家吗?” 女孩忽然换了个表情,神情中充满鄙夷和戏谑:“莉莉才看不上那个老头子呢,她就是耍他玩,听说他一辈子没结婚。” “他们都喜欢莉莉,但莉莉不喜欢他们。”她忽然有些得意,“莉莉最喜欢我和姐姐。” 闲乘月又问:“莉莉经常去花园吗?那个别人找不到的秘密基地?” 女孩:“她连这个都告诉你啦?” 她有些不高兴地说:“莉莉只跟我们说这个地方,却从来没带我们去过,只带她喜欢的男孩去。” “那些男孩去了之后就不回来了。”女孩噘着嘴说,“都是坏孩子。” 闲乘月看了眼女孩身后,莉莉和另一个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女孩依旧在下棋,对外面的一切熟视无睹,他明白了点什么,难得露出笑容,用温柔的语气对女孩说:“明天早上我来找你,你喜欢什么花,我带来送给你。” 女孩又笑起来,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抬高了下巴,用矜持高傲的表情说:“那好吧,明天早上你要带一束雏菊给我。” 闲乘月点点头:“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女孩忽然指向宿砚:“明天我不想看见他!” “他坏。”女孩用命令的语气说,“你也不要再和他玩,他会带坏你。” 闲乘月看了眼宿砚,宿砚无辜的看着他。 “我先走了。”闲乘月对她说,“明早再来看你。” 女孩:“那好吧,记得我说的话!” 闲乘月和宿砚走下楼梯。 每下一步台阶,闲乘月的猜测就更多几个,想得越多就越混乱。 宿砚走在闲乘月身边,他脑子里想的都是闲乘月刚刚笑容。 闲乘月是不常笑的,在宿砚的记忆中,闲乘月就算笑,最多也就是勾一勾嘴角,就连在现实世界里找自己小叔谈业务,脸上笑容也是公式化的刻板笑容,就像一个机器人,计算好了笑容的幅度和嘴角上勾的角度。 但是刚刚闲乘月朝那个女孩笑的时候…… 宿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侧头看着闲乘月,闲乘月沉浸在头脑风暴中,没有察觉宿砚的目光。 宿砚得以贪婪的注视着闲乘月。 “怎么了?”闲乘月猛然转头。 宿砚差点没来得及收回自己赤|裸的目光,他连忙低头,小声问:“闲哥,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刚刚我不该跟她那么说话……” 闲乘月回忆了一下,平淡道:“没事,你做的很好。” 激怒npc有时候也会得到信息。 只不过要把握好度。 “这三姐妹的感情很奇怪。”闲乘月,“郑辉告诉我们的消息现在倒是可以确定有一半是错的。” 郑辉看到莉莉和管家举止亲近,就以为是管家操纵一切。 但在女孩嘴里,管家对莉莉来说只是一个玩具。 不过这也不能证明莉莉是幕后黑手。 “去花园吧。” 现在还是下午,太阳还未落山,通往小路的小门还开着。 闲乘月语气轻松:“去找找莉莉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四个字,从闲乘月的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让宿砚觉得多了几分缠绵意味。 少男少女在没人会发现的角落能做什么? 宿砚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有点烫,应该是红了。 第31章 看不见的客人 城堡太大,以至于任务者们来了两天却还没有去过花园——倒也不是没人提议过分头行动,但是这种提议很快被否决了,他们不是来记地图的,需要的也不是记住哪些人住在哪层楼哪个房间,而是去找隐藏在房子里的线索。 人总有遗漏,越多的人去看,得到了线索就会越多。 一加一在这种时候大于二。 闲乘月也还没从小门出去过。 小门上了白漆,上面用金粉兑着颜料画出了繁复的欧式花纹,门虽然小但依旧不缺华美。 门把手上还镶了一块打磨得不错的红宝石。 “我在欧洲也有一套跟这里差不了太多的别墅,只是小了点,不过有个挺大的高尔夫球场。”宿砚状似无意地说,“还有泳池,闲哥如果感兴趣的话,出去了我请你过去玩。” 闲乘月:“不用了。” 他推开门,花香扑鼻而来,阳光比城堡内的灯光更绚烂。 还有蝴蝶和蜜蜂停留在花瓣上,伸长了口器去汲取花蜜。 园丁拿着水壶和剪刀,一边浇水一边修剪生长的过于茂盛的枝丫,花园旁边还有修建的格外有艺术气息的尖顶玻璃花房,顶部不是透明玻璃,而是拼凑出图案的有色玻璃。 只是花房现在还用不上,因此花房的门是敞开的,里面摆放的依旧是时令鲜花。 闲乘月只认出了雏菊玫瑰和金盏丁香以及紫藤花,这些都是他妈以前在阳台种过的花——要么是忘了浇水,要么是把水浇多了,反正进了他家门的花,最后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现在应该是四月或者五月。”闲乘月记得花期,他刚说话,就发现宿砚已经折了一枝玫瑰。 玫瑰带刺,宿砚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指腹轻轻一按,刺就从枝干上脱落,落到了湿润的泥土里。 闲乘月看了眼就站在不远处的园丁,很想跟宿砚说说做客礼仪,不过转念一想这里是里世界,就随宿砚去了。 宿砚按完了刺,闲乘月也大致打量完了花园,有好几个地方都隐在树后,其中应该就有莉莉的“秘密基地”。 正在闲乘月要提醒宿砚走过去的时候,一朵正灿烂开放,鲜红胜血的玫瑰忽然被送到了他眼前。 闲乘月一愣,那玫瑰的香味瞬间淹没了他的嗅觉。 “这朵玫瑰比其它的开得都好。”宿砚脸上带笑,笑容真挚爽朗,让他的眉眼都沾染了笑意,“送给闲哥正好。” 闲乘月无语的看了宿砚一眼:“摘别人花园里的花送我?” 宿砚脸上的笑容一僵——失算了。 闲乘月:“你喜欢摘花,待会儿就摘点雏菊,明天下午还要送给那个女孩。” 他竟然忘了问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闲乘月反省了一下自己,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这样的纰漏了。 宿砚拿着那枝玫瑰,不知道现在应该把玫瑰丢了还是继续拿在自己手上。 早知道闲乘月的脾气,摘什么玫瑰?要是摘雏菊,至少闲乘月还会觉得自己记得任务,高看自己一眼。 自己简直是戴花给瞎子看,闲乘月倒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 “先去那边。”闲乘月不知道宿砚在想什么,也没观察宿砚的表情,他指了指自己觉得最有可能是秘密基地的方向,迈步走了过去。 宿砚灰溜溜的跟上。 现在花园里的园丁不多,只有两人,并且即便看见他们摘花也没有上来阻止。 他们在花园里的自由度就跟在城堡里一样,都是很高的。 这个任务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难,只要能知道目标就能很快破局。 闲乘月走到树后,这是一颗老树,三人合抱大概才抱得拢,这棵树在花园最不起眼的角落,这个角落种得却几乎都是玫瑰,数的后面则是由细小树枝组成的“墙”。 把手放在放上,能感觉到柔软的枝丫。 闲乘月仔细观察着。 宿砚忽然说:“闲哥,你看这里是不是入口?” 宿砚站在距离闲乘月大约五米左右的地方,他微微弯腰,指着一个小小洞口问。 这个洞口并不像狗洞——因为它并不挨地,而是悬在离地五十公分的地方。 与其说是一个洞,不如说是还没得及安装好门的门框。 并且很小,只够容纳一个人进出。 “进去看看?”宿砚问道。 闲乘月点点头,宿砚弓腰,先钻进去。 闲乘月紧跟其后,当闲乘月的脚落地,直起身来,才发现这个“秘密基地”有多豪华,与其说是小孩子闹着玩的秘密基地,不如说是一个浪漫的幽会处。 入目是一颗老树,树上则是伤了漆的天蓝色树屋,树屋的小门口有一座吊桥落下,让人能绕过花丛直接走上去,树屋下还有一个小池塘,池塘的水很清澈,看来是常常有人来清理换水,好让来这里的人可以没有忌惮的玩水。 宿砚简直叹为观止——他觉得自己又学到了点什么。 闲乘月走上吊桥,准备先进树屋看一看。 实在是外面一眼就能看完,而且就算有什么秘密,也不会放在树屋外面。 吊桥很稳,足以承担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 树屋并不大,屋内大约只能容纳五个人,但是里面的东西却很齐全,树屋屋顶开了个天窗,夜里还可以欣赏夜空。 屋内有一张雕刻着花纹的小木桌,但没有椅子,却有一张大床,床上用品倒是一应俱全,雪白的床单上绣着金色的花纹,床的旁边还有个小柜子,闲乘月拉开来看了看,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小玩具”。 有鞭子和红绳,还有蜡烛和钳子,以及铁针,针上还带着没有清理干净的血。 闲乘月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 他沉默的看着一柜子的“玩具”,里面还有些他不认识的东西,认为不是这个里世界太夸张,而是他孤陋寡闻。 “这是莉莉用在她情人身上的?”宿砚挑了挑眉,本来想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出口就变成了,“她年纪那么小,人就这么残忍了?” 闲乘月:“在这里找找吧,看看能不能找出其它线索。” 于是闲乘月和宿砚忽略柜子里的东西,开始在这个狭□□仄的树屋里翻箱倒柜起来,宿砚又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这是情书吧?”他把压在柜子底下的一叠纸拿出来,递给了闲乘月。 两人直接坐在地上翻看起来。 不得不说……这情书写得很有文化。 有好几张闲 乘月得看几遍才看得出来是情书。 只是下面都没有署名,最多就是个首字母,再没有更多提示。 但有几张情书却有“点评”,莉莉把一些句子或者词勾出来,自己在旁边写了些点评。 “蠢货!” “只有一张脸能看。” “没用的家伙!” “下次再也不见他了!看到他就生气,要是能让他永远消失就好了!” …… “他真可爱,我喜欢他。” “他脸红的时候也可爱,要是他能多发出可爱的声音就好了。” “可惜只有一个他,如果童话书里的故事是真的就好了,把他埋起来,明年就能有更多的他。” …… “这个傻子!呆瓜!我讨厌他!他让我恶心!” “我要把他埋进花园里,给我的花当肥料!” …… “真不知道艾莎喜欢他什么,真不好用。” “下次我要告诉艾莎,让艾莎换一个人喜欢。” 把莉莉的点评看完之后,闲乘月若有所思的把情书放回原位。 宿砚只看了几页之后就没看了,他抬起床垫,从床垫下拿出了一本日记。 闲乘月伸手接过,发现这本日记并不是莉莉的日记——笔记和情书上的点评不一样。 又或者点评不是莉莉写的,这本日记才属于莉莉。 两人并肩坐着,一起看日记里的内容。 虽然有一整本,但只记了五篇日记,还都很短。 这本日记很奇怪,里面的内容并不出格,正相反,这里面记录的都是些日常见闻,并且一看就是被关在家里的女孩写的——她们的日常见闻让她们只能把目光放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唯一忧愁的是自己会和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结婚。 日记用少女的口吻记录她每天见了什么人,这些人里有没有她喜欢的。 “他们来了,但是没有一个是我喜欢的,长得不好看,像是乡下人一样在城堡里到处看,就该让管家把他们赶出去!” “这次又来人了,有一个我很喜欢,但他不喜欢我!看到我就要躲!我很难过,要是他愿意找我说话该有多好?” “我希望舞会的时候能和他跳舞,他会邀请我吗?我很害怕,他要是邀请我的姐妹该怎么办?我不能和她们抢,但我真的很喜欢他。” “她们也喜欢他!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最后一篇日记只有三个字: “他死了。” 闲乘月合上日记,他转头的时候宿砚也正好转头,两人刚刚并肩而坐,一齐转头时挨得很近。 近到两人的鼻尖再差两厘米就能碰上,闲乘月甚至能感觉到宿砚的鼻息。 炙热。 闲乘月忽然觉得有点尴尬,他很少会有这种感觉。 于是闲乘月不动声色地转头说:“他们,指的应该就是我们。” 宿砚目光如火:“被她们看上的都得死?” 闲乘月觉得宿砚体温抬高,想往旁边挪一挪,却又觉得挪动反而显得自己心虚。 ——心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宿砚(低头看玫瑰):今天也没能成功示爱。 闲乘月:随手摘花,放在外面应该罚款。 第32章 看不见的客人 在树屋里翻找了一圈,得到的线索却比在城堡里待了一天多得到的更多,闲乘月和宿砚在看完日记和情书之后又原样放了回去。 以防有什么东西漏了,他们明天还准备再来一趟。 “莉莉会不会是操控一切的人?”宿砚一边摘雏菊一边问。 闲乘月低着头整理手套和衣摆,十分平静地说:“现在还不能下定论,npc说的话有真有假,文字也一样。” 宿砚捧着一大束雏菊站起来,他站在花丛中,脸上带着笑,看起来比平时更柔和。 闲乘月看着宿砚,莫名觉得有些违和。 雏菊的香味没有玫瑰那么浓郁,很清淡,即便是一大捧也不足够香煞人。 宿砚就捧着这么一大束雏菊,在园丁恨不得吃人的目光下跟着闲乘月走进了城堡。 “闲哥,我觉得白杨不像靠得住的人。”宿砚刚走进小门就压低嗓音说,“我不是背后说人坏话,但我觉得在这种环境里,保持戒心比较安全。” 闲乘月:“他?不用担心。” 之前他跟白杨合作过两次,白杨虽然话多事多,但是关键时刻很靠谱。 在他所有合作过的人里,论能力,白杨能排前五。 宿砚咬紧了牙根,话锋一转:“既然闲哥说不用担心那我就放心了。” 闲乘月“嗯”了一声。 他们刚进门,还没有来得及上楼,就发现任务者里已经有几个把枕头被子都打包好了抱下了一楼,一看就知道晚上准备在一楼大厅打地铺。 他们看到宿砚以后竟然还挺热情的跟宿砚打招呼: “先把东西搬下来,免得到时候所有人都在收拾,下楼不方便。” “再过一会儿应该就要吃晚饭了,我们准备吃完晚饭去四楼的会议室交换一下这两天得到的消息,你们要不要一起?” “那些新来的今天都在城堡里转,不过我们觉得他们有点奇怪。” “晚上再说吧,晚上坐在一起仔细聊聊。” 宿砚被他们的热情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些人早上还指责他们瞒着线索,害死了陈奋。 人也太善变了。 闲乘月倒是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似乎别人的态度和看法无法影响他分毫。 宿砚没有回应他们,他站在闲乘月身后,目光冷漠的打量着这些人,这些人的死活他毫不在意,甚至他自己的死活他也不在乎。 只有闲乘月能长久的吸引他的目光。 他也没有去分辨为什么,也不需要分辨。 在他有限的生命里,这世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没有吸引力,他过早的看透了感情。 父母对他的期望,亲戚对他的排斥和恐惧,朋友对他的刻意讨好,追求者对他身后的财势的贪婪,因为他身后庞大的产业,数不清的钱,于是他也不是他了。 他只是个名为“宿砚”的木偶,所有人都妄图从他手里分一杯羹。 所有单纯、直白、正常的感情,一旦接触到他,在半途就开始扭曲。 或许他的朋友和追求者中间有真正欣赏他本真的人,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这份欣赏里不掺杂质。 他遇到那么多人,只有闲乘月不因外貌的优越高看他一眼。 也不因他有多少家产对他另眼相待。 他在闲乘月面前是“普通的”“平常的”。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知道,脱去一切光环的自己,能不能真正被闲乘月看进眼里。 闲乘月不知道宿砚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坐在沙发上,垂着头整理线索。 宿砚去给闲乘月接了杯水。 “谢谢。”闲乘月接过水杯的时候下意识的谢了一声。 宿砚微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闲哥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闲乘月接过水杯时,宿砚的手指轻触闲乘月的指尖。 但一触即逝,片刻的触碰快得像是幻觉。 闲乘月抿了抿唇,他忽然看了一眼宿砚,目光有些复杂。 宿砚抿唇笑了笑,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能是他的错觉。 闲乘月喝了口水。 他总觉得宿砚身上有什么不对劲,但每次他看向宿砚的时候,宿砚都表现的十分正常。 晚宴依旧是在大厅举行,管家如期而至。 管家又换了一身衣服,深蓝色的燕尾服,在灯光不亮的地方看着就像黑色,他身材修长,看上去甚至有些羸弱,但依旧能让人想象出他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个英俊的男人。 大厅旁边的玻璃房里,三个少女也已经落座。 闲乘月却把注意力都放在那六个看不见的客人身上,除了刀叉和酒杯,再没有能显示这六个客人存在的东西。 他们似乎只在吃饭的时候出现。 任务者们不能看见这几个客人,但客人应该能看见他们。 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说什么。 闲乘月吃了口宿砚帮他切好的牛排,依旧沉心思考。 就像宿砚之前说的,如果他们后一批的新人是任务者,但前一批不是呢? 如果后一批只能用来混淆他们视线的呢? 那么这六个看不见的客人,说不定才是舞会真正宴请的客人。 才是真正和那三名少女同处一个时空的人。 闲乘月的手落在自己的侧腰,那里的电击伤还没有好全,稍微动一动依旧会觉得痛。 之前他以为是自己让莉莉不高兴,“莉莉”惩罚了自己…… 莉莉是个漂亮年轻健康的女孩,她住在这样一个富丽堂皇的城堡里,拥有无数人趋之若鹜的财富和美貌,所以她拥有无数追求者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这六个人都是真正的客人,里面必然有莉莉的追求者。 不然举办一场三个少女都会参加的舞会干什么? 舞会是假,相亲才是真。 他的伤,应该也是他看不见的,属于莉莉的追求者为了教训他弄出来的。 /&a; 至于日记和情书…… “陈奋死之前,跟城堡里的人有过接触吗?”闲乘月忽然放下餐具,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任务者们都听见。 闲乘月继续问:“哪怕只是个佣人有过接触。” 陈奋不是莫名其妙 死的。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并且他打听到的时候,那位“客人”就在他旁边。 线索既然已经串起来了,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看来还是要从管家嘴里撬。 “去了四楼以后再告诉我吧。”闲乘月低下头,“不用在这儿说。” 闲乘月一发话,宿砚连忙响应:“嗯,吃完饭就直接上去吧。” 白杨托着下巴看着宿砚,宿砚朝他笑了笑,白杨则是冲宿砚做了个有些滑稽的鬼脸。 冯瑞紧抿着唇,他摸摸后脑勺,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嘴。 他想起了下午他和郑辉跟着白杨一起去找女佣打听消息。 原本他以为打听就是真打听,旁敲侧击的问一问,但是白杨做的却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白杨当时对他们说:“进了里世界,胆子就要大,别看闲乘月一副什么都不管的样子,只要跟任务沾边,他什么都能做,杀人他杀得比我多。” 说这话的时候,白杨正拿着从餐桌上顺走的小刀在女佣脸上比划。 冯瑞咽了口唾沫,他觉得白杨像个疯子。 但白杨下手的时候目光却很冷静。 女佣在脸被划破的时候才终于出声哀求。 她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女人!而且年龄那么小! 冯瑞忍不住对白杨说:“吓吓就行了,别真的对她……”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白杨就已经划破了她的脸。 白杨还指挥着郑辉捂住了她的嘴。 r/&a; 她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似乎想要抓住什么,能带她脱离这种恐惧和痛苦。 “这里来了几批人?”白杨笑眯眯的问她。 她的声音在发抖,嗓音嘶哑:“只、只有一批人……只有客人……” 只有这一句。 接下来无论白杨怎么折磨她,她还是只说这一句。 哪怕她的耳朵被白杨割下,十根手指一根根被砍断,她也只有这一句。 冯瑞被吓住了,他从没想过人能这么残忍——即便女佣是里世界里的人,可她跟活人几乎没有两样!她也一样有血有肉,也能呼吸说话,她甚至还端过菜给他。 “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冯瑞吼道,“她跟活人有什么区别?!” 白杨却笑着看他:“再像,她也不是活人。” 冯瑞:“……你怎么过得了自己心里那么一关?!” 白杨冲他翻了个白眼:“我怎么过不了?你是不是觉得这就是个普通的通关游戏?” “我杀的又不是真人。”白杨无所谓道,“更何况,如果要我杀真人才能出去,那我也能杀。” 白杨看着他,恶劣地说:“你是不是觉得闲乘月是好人?” “他杀的npc可比我多。” “哦,对了,不止是npc。” “他还杀过任务者,活人,你信不信?” “可你还不是要跟着他,你敢和他翻脸吗?” 白杨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看,你不敢。” 第33章 看不见的客人 白杨笑眯眯的看着冯瑞,让冯瑞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然后白杨转头,又看向闲乘月,闲乘月正喝着浓汤,感受到白杨的实现后,闲乘月也看了白杨一眼,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白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发现宿砚正看着自己,就朝宿砚挑了挑眉。 白杨吃了口牛排,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闲乘月的时候,那时候他就觉得闲乘月能走很远。 作为一个新手,闲乘月当时比大多数老手还要冷静,从不凑在人堆里,他就像个边缘人,自己搜集线索,做事也更大胆,胆大心细,想帮的时候也会帮人一把,不想帮的时候别人跪在地上求他,他也能视而不见。 白杨舔了舔沾在嘴上的酱汁。 不过他跟闲乘月在里世界也只遇到了两次,加上这次是第三次,以后还能不能遇到也看运气。 “闲哥,他怎么总看你?”宿砚小声问,“他不会是对你……” 闲乘月难得有些迷茫:“他能对我有什么?都是男人。” 宿砚:“……”行吧。 闲乘月觉得宿砚的思想有问题。 宿砚觉得闲乘月在这方面的思想太落后。 闲乘月长得好,俊美又不瘦弱,胸肌腹肌肱二头肌应有具有,穿上衣服就是衣架子,脱了衣服能让人流口水。 宿砚有些发愁。 闲乘月自己倒是一点都不愁。 吃完饭,任务者们都走向四楼,闲乘月上楼梯的时候叫住了白杨。 白杨就停下脚步,跟闲乘月走在人群的最后。 “女佣少了一个。”闲乘月平静地陈述道。 白杨笑了笑:“费了我不少功夫,就掏出一句话。” 闲乘月挑了挑眉。 白杨:“她说只有一批客人。” “她说的一批是指我们,还是另外两批人?”白杨摸了摸自己的鼻头,“你心里有数吧?” 闲乘月点点头:“嗯。” 白杨:“你心里有数就行,等出去了我去找你喝酒。” 闲乘月看了眼白杨。 白杨咧嘴道:“不是我故意打听的,世界就那么小,你们公司现在在行业内挺有名的,我是帮人看拍品的时候看到了你的个人介绍。” 闲乘月也无所谓:“到时候再说。” 白杨:“我说,你这么厉害,还能在里世界接点副业,带人过关,谈好报酬,我不信他出去了敢不给,毕竟他也不知道下次会不会再遇上你,赖你的帐,你要整死他也就是抬抬手的事。” 闲乘月的脸色冷了下来。 那一瞬间白杨后背汗毛倒竖。 “算了,你自己心里有打算。”白杨扭了扭脖子。 正好走在前面的宿砚转头,白杨朝他龇牙咧嘴的扯出一个鬼脸。 到了四楼,先来的任务者们已经坐好了,等所有人都坐在了沙发上以后,才有人说小声说:“我、我发现那些女佣都很奇怪,她们虽然吃饭的时候也给我们上菜,但态度不一样。” “就是那种,好像我们不存在一样,眼神也不会给我们。” “但是给那六个空座位上菜的时候还会低头说话。” 任务者们很快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但他们的线索都很杂,哪怕是一个花瓶都能看出不对劲。 在一个所有人都知道怪异的地方,一块地砖也能与众不同。 所以他们说的线索里,十条有九条没用。 但愿意观察,愿意说出来,总归不是件坏事。 闲乘月忽然站起来——他不爱管闲事,但他既然答应了要上来一起商量,就会好好商量。 或许“诺言”两个字在别人那里不值一提,但在闲乘月这儿却重达千斤。 他一站起来,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闲乘月也不在意他们的目光,拍卖的时候台下的人都注视着他,闲乘月习惯了。 “三个女孩里有一个的名字叫莉莉,莉莉有很多追求者,那六个看不见的客人里应该也有。” “陈奋之所以会死,应该也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被她的追求者知道了。” “现在我还不清楚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到底是什么,想要知道,就只能从管家嘴里撬出来。” 闲乘月话锋一转:“白杨从女佣嘴里挖出来一条线索,就是这里只来过一批人。” 他可以顿了顿,让任务者们自己分析。 “就是说那六个客人和后面的任务者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那为什么陈奋会死?如果跟莉莉有关系,既然那六个客人不存在,陈奋也不应该死。” …… 忽然有道女声响起:“会不会……客人说的是那六个人?” 她的声音有些哆嗦,也不大,听声音就知道她对自己的猜测并不自信。 但她还是颤抖着说了下去:“我、我觉得既然我们跟那些女孩不在一个空间里,那我们肯定就不是被宴请的客人,舞会也不是为我们举办的。” “真正的客人,是那六个看不见的人。” 女孩说到最后,声音反而提高了很多,她男朋友紧紧抓着她的手,让她能顺利的把话说完。 “后面来的任务者,也跟我们不是同个时空,可能是我们的前一批,也可能是后一批,只是用来混淆我们视线的。”女孩越说越有条理,自己想不通的,说出来反而理通了。 “如果我们只理出一条线,就清楚多了。” “城堡要举办舞会,邀请了六个客人,对他们来说,我们是入侵者,但因为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能看见我们,所以他们怎么对我们都可以。” 女孩说得嗓子发干,咳嗽了几声喝了口水才继续说:“但是莉莉的事我还没有想出来。” “我们的任务目标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她有些忐忑的坐回原位,抬头看着闲乘月。 闲乘月多看了她两眼,新手受经验限制,脑子清楚的不多,偶尔出现一个,倒真会让闲乘月另眼相看,他甚至还冲她点了点头。 “对了。”宿砚笑着说,“既然要从管家嘴里把任务目标挖出来,总得有人动手吧?” “套是套不出话的。” 察觉到闲乘月的目光重新落到自己身上,宿砚的背打得更直了。 任务者们沉默了,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那、那不套话还要怎么办?” 也有老手说:“我倒是可以去,不过人少了不保险。” “一楼桌上的烛台可以用。” “我藏了把餐刀,应该能派上点用场。” …… 新手们瞪大眼睛,看怪物一样看着老手们。 “看什么看,等你们多经历两个里世界就懂了,”老手们也不嘲笑他们,反而耸了耸肩,“我第一次干的时候也吓得够呛。” “npc看起来就跟活人差不多,我出去了都做了一段时间的噩梦。” “心理上的坎不好迈,你们这次要是一起最好,早点迈过这个坎,以后就容易了。” 最后定下来六个。 闲乘月、宿砚、白杨、郑辉、赵安和杨慧。 赵安和杨慧是一对情侣,大学还没毕业,原本赵安不想让杨慧跟着一起,毕竟真要动手太血腥,他自己都不一定受得了,更何况是女朋友了。 但杨慧咬着唇,倔强的要跟着。 “这次我不去,但以后呢?下次我要是没跟着你一起,我怎么办?”杨慧脸色惨白,但还是坚持道,“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但是我们不可能运气好到总在一起,而且要是遇到特别难的关怎么办?” 赵安最后也没能劝住杨慧。 他也知道杨慧说的是对的。 睡觉前,所有人都在一楼铺被子打地铺,闲乘月还没动手,宿砚就已经给他铺好了,还冲他笑着说:“闲哥,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不是你,我在上个里世界就已经死了,我一条命还是值点钱的。” 闲乘月也就没有拒绝。 宿砚把两人的被子放得很近,几乎是要挤在一起睡。 闲乘月坐在被子上,他听宿砚絮叨:“闲哥,等出去了,你也别跟我见外,我家里的古董都是老一辈收集的,放在那也没人看,落得到处都是灰。” “反正也是要拍卖的,交给你卖我也更放心。” 闲乘月听着宿砚的絮叨,觉得这人看起来利落,说话比谁都啰嗦。 他实在是被烦透了,脱口而出:“好。” 宿砚看向闲乘月,眼里是掩不住的惊喜,他的眼睛颜色本来就浅,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是在闪光,剔透的眼睛如同两颗玻璃球。 闲乘月冷硬的心在这一刻软了几分。 但也只是几分而已。 “睡吧。”闲乘月躺下去,他把被子搭在自己的腰腹,仰面看着还亮着的水晶灯。 宿砚也躺下去,他侧躺着,目光描绘着闲乘月的侧脸线条,轻声说:“闲哥,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怕不怕?” 大约是因为现在气氛很好,又或者是他对宿砚卸下了一部分心防,闲乘月轻声说:“怕。” 宿砚:“怕什么?” 闲乘月:“怕死。” 宿砚笑了声:“闲哥,别逗我了。” 闲乘月也不在意信不信,继续说:“出去了我还有要做的事,不能死。” 刚进来的时候,他也迷茫过,恍惚过,害怕过。 妈还躺在医院里,他还有那么多事要做,不能死,死不起。 宿砚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他以为闲乘月无坚不摧,却差点忘了这也是个血肉做的人,不是铜墙铁壁。 第34章 看不见的客人 灯光消失的那一瞬间,黑暗来临。 大厅里静悄悄的,没人再敢说话——似乎黑暗和恐惧总是同一时刻到来,即便这个世界没有熄灯后不能说话的规矩,但任务者们下意识的不敢在黑暗中说话。 未知的恐惧胜过最可怕的鬼怪。 没人知道陈奋到底知道了说什么,说了什么,被谁害死,越是不知道,就越是怕。 闲乘月睁着眼睛,即便他什么也看不见,但睁眼会让他更轻松。 他能听见身边人清浅的呼吸声,以及城堡外传来的风声。 隐藏在平静下的是暗涌的波涛。 二十八人到现在为止还剩二十七个,在他们还没有找到规避死亡条件时,今晚会死人的概率太高,没人觉得今晚能不死人。 闲乘月听见有人在小声啜泣,但他也没有去分辨谁在哭。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闲乘月的手腕。 闲乘月骤然一惊,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停在宿砚压到最低的嗓音。 “闲哥,我有点害怕……”宿砚的声音本身就低沉,刻意压低之后让闲乘月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有人在用羽毛轻搔他的耳廓。 闲乘月嫌弃的皱了皱眉,却没有让宿砚松开。 他从小没有兄弟,现在却觉得自己多了个麻烦的弟弟。 宿砚蹬鼻子上脸,还朝闲乘月的方向挪了挪,近得闲乘月能感受到宿砚身上传来的热量。 两人大男人,挨得太近总觉得热,闲乘月正想让宿砚滚远点,就听宿砚说:“闲哥,待会儿要是有什么不对,我护着你。” 闲乘月抿了抿唇:“不用你。” 宿砚轻声说:“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你不答应我也护着。” 闲乘月闭上眼睛,不再回话——宿砚这个人,不回话的时候他都能自己叨唠一堆,一旦回话他就能说得更多。 不再回话之后,宿砚渐渐安静下来,大厅里鸦雀无声。 · 杨慧翻了个身,她跟赵安睡在一起,两人也不敢去没人的角落,跟其他人挤着,前后左右都是人,这样的床铺分布给了他们一点安全感,人多的时候就没那么怕了。 她紧紧握着拳头,本来不长的指甲陷进肉里,时间久了才察觉到疼。 赵安从身后抱着她,她个子矮小,身材瘦弱,可以被赵安围住,她的背抵着赵安的胸膛,男朋友的心跳是她在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比起独自来到这里的任务者,她跟赵安应该算是幸运的了吧? 至少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鬼地方,他们还拥有彼此。 一阵夹杂着汽油臭味的香水味忽然从楼梯的方向传来。 杨慧瞪大眼睛,不由自主的抖起来,抱着她的赵安也没好到哪儿去。 空气中甚至传来一股尿骚味。 跟那劣质香水味混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更难闻奇怪的味道。 杨慧紧紧抓着赵安放在自己腰前的手,耳边是大得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那味道越来越浓,浓到杨慧觉得自己的嗅觉已经失灵了。 除了那股香臭难分的味道以外,其余的她什么都没感觉到。 目之所及满是黑暗,耳边只有心跳声,除了嗅觉之外,其它感官都派不上半点用场。 她能感觉到赵安抱着她的手更用力了,好像要把她揉进他的骨血里。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杨慧发现自己什么都闻不到了,她的鼻尖再也嗅不到那股奇怪的味道。 被一种味道包围之后,时间一长,鼻子就自动屏蔽了。 她咬着手指,瞪大双眼,像一只受惊过度的猫。 她甚至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只有她身后的赵安是真实。 杨慧陡然一惊,汗毛倒竖——赵安是真实的吗? 他真的跟她一起进了里世界吗? 这里有真的东西吗? 还是这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杨慧在恍惚间想爬起来。 却被抱着她的手死死压住。 她动弹不得。 闲乘月察觉不到杨慧那边的情况,他依旧维持着平躺的睡姿,宿砚的手还牢牢的抓着他的手腕。 抓的时间久了,宿砚的手心起了一层薄汗,热量穿透衣袖,让闲乘月的皮肤也能感受到。 宿砚闭着眼睛,高大的身躯微微蜷缩,好像也正处于恐惧中,唯有闲乘月能给他带去安全感。 之前的那股臭味闲乘月已经闻不到了。 他甚至不知道“客人”现在在哪个方向。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客人”已经来了,正在挑选“它”的猎物。 只是他们都听不见动静,看不见发现了什么,嗅觉也被浓烈的臭味的淹没。 在这个时候,他们就聋子瞎子,只能任人宰割。 闲乘月不认为自己今天会死。 昨天下午他跟莉莉说了话,被“电”伤了皮肤,但昨晚“它”却没有对他下手。 而陈奋昨天显然没有跟莉莉搭过话。 触发“它”的不是莉莉,而是其它什么东西。 他平静的分析着,却发现宿砚捂住他手腕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闲乘月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成了奶爸,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宿砚的手背,给予宿砚无声的安慰。 可能是宿砚太过依赖他,也可能是宿砚的那一句“我护着你”打动了他。 闲乘月没能对他心狠到底。 在里世界里,他从没遇到过宿砚这样的人。 他以为无论哪个世界,只有她会这样,对别人不加防范。 宿砚在闲乘月轻拍他手背的时候浑身一僵,嘴角轻轻的翘了起来。 哪怕闲乘月是块石头,现在也已经被他捂得差不多热了。 对别人来说,黑暗带来的是恐惧,对宿砚而言,黑暗正好是孕育暧昧的温床。 闲乘月的心思并没有落在宿砚身上,他闭上眼睛,似乎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宛如幻觉的痛呼声。 好像有人在尖叫,可仔细一听,却又什么都听不见。 听不出男女。 闲乘月忽然毫不留情的拉开宿砚的手,直接坐了起来。 就在他坐起来的那瞬间,头顶的灯忽然打开,亮光瞬间驱散黑暗, 闲乘月下意识伸手盖住了眼睛,等眼睛开始适应亮光之后才移开。 他站起来,目光扫视大厅里的所有人。 “啊!!!——” 男生抱着自己的头,蹲在地上大叫,他手脚并用的往前爬,直到爬到另一边的人群中,才满头虚汗的四肢撑地,艰难地往后看去。 这个晚上过得那么漫长,但又结束的这么快。 女孩倒在血泊中,长发盖住了她的脸,四肢平摊,她身下的血染红了被子和地面,肚子就像陈奋一样被人剖开,鱼钩勾住肚子上的皮肉向两边拉开,鱼线被黏在地上,内脏散落在她的身旁。 但跟陈奋不一样的是——她的脸旁还有一根完整的舌头。 不仅仅是她,睡在她旁边的中年男人跟她一样,也被割去了舌头,剖开了肚子。 诡异的是男人身下却没有半点鲜血。 大厅里悄无声息。 大叫的男生惊恐的抓着身边人,他颠三倒四地说:“昨、昨晚、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似乎唯恐别人不相信,又高声大喊:“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我只是闻到了臭味!就、就跟陈奋那天晚上一样!” 他胡乱的抹着自己的脸,表情甚至有些狰狞:“孙玥昨晚就睡在我和孟叔中间!我还是面对着她睡的!我真的什么都没感觉到……” 似乎是在害怕,又似乎有些内疚,甚至还有点庆幸。 男生呜咽起来:“我昨天跟他们一起在城堡里走动……” “我是不是也要死了?啊?是不是?” 闲乘月走到两具尸体旁边,被剖开的肚子就是他们的死因。 可刚被剖开的时候,他们应该还没有死,他们活生生的感受着自己被开膛破肚,因为被拔掉了舌头,甚至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明明有人就睡在自己旁边,自己却无法求救。 闲乘月没有把这些说出来。 怎么死的,死得受不受罪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留下线索。 再凄惨的死相,要是没能留下线索,说出来也不过是让其他任务者更害怕而已。 害怕到极致的人,能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闲乘月不希望任务者给他添麻烦。 “你看舌头。”白杨蹲到尸体旁边,“这舌头也太厚了吧?” 他看向男生:“她叫孙玥是吧?你们一起行动过,她的舌头很厚吗?” 男生没有回答白杨的话,他迷茫的摇头,崩溃地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刚找到工作,我妈还在等我回家!晚上家里要庆祝我找到工作,我不想死!” 他想起昨天还跟他说,出去之后要去商场买件新衣服的孙玥。 想起昨天一脸胆战心惊,说自己出去了得去帮朋友打官司的孟叔。 他们昨天还那么鲜活,跟他一样害怕,又跟他一样假装坚强。 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他就睡在他们旁边,就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了…… 男生失魂落魄,他不再大喊大叫,而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摇摇晃晃的往楼梯上走,他双眼无神,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也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 还是闲乘月给了宿砚一个眼神,宿砚迈开长腿,一把抓住了男生的手腕。 闲乘月微抬下巴,冲宿砚说:“扇他。” 宿砚:“……” 抬手就是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宿砚:“我连闲哥的眼神都看懂了!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心有灵犀!郎才郎貌!” 闲乘月:“谁才谁貌?” 宿砚(矜持):“你才我貌。” 众人【比拇指】。 第35章 看不见的客人 孙玥和孟归在所有任务者里并不起眼,他们俩都是新手,第一次进里世界,抱着最大的警惕,即便跟同是任务者的其他人相处,也只是透露了自己的名字。 以至于他们死了,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活着的时候家在哪儿。 他们的尸体在吃早餐前也跟陈奋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一天晚上只死了一个人,第二天却是两个。 没几个人有心情吃早饭,不久前才看了血腥场面,现在胃里翻江倒海。 只有闲乘月平静的吃着早餐,他只是机械性的往嘴里送,然后咀嚼,再咽下去。 布置桌椅的时候,女佣搬走了两张椅子,好像她们早就知道昨晚会死两个人,两张椅子一搬走,孙玥和孟归的存在就彻底被抹杀。 那六个看不见的客人今天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明明是早晨,“它们”却举起了酒杯,碰杯庆祝,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它们”的菜色似乎也比任务者们的更丰盛。 “它们”的兴致越高,任务者们就越觉得毛骨悚然。 后一批的“任务者”们似乎也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全都低头盯着餐具,没有一个人用餐。 除了碰杯声以外,大厅里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今天早餐时间管家没有出现。 女佣们收走餐具的以后,任务者们就像被受惊过度的鸡崽子,呆愣愣的坐在原位,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该做什么。 闲乘月和宿砚平静如常,之前还能大吃大喝的冯瑞今早也只喝了一杯温水。 白杨:“今天还按昨天的计划做吗?” 他看着闲乘月的侧脸,妄图从闲乘月脸上找到一点多的情绪,他失望的叹了口气,觉得闲乘月简直像是为里世界量身定做的,依旧是那个没有感情的过关机器。 闲乘月:“嗯。” 郑辉跟着说:“我都行。” 白杨使了个眼色,目光落在杨慧和赵安身上。 之前会定下这两个人是因为他们看起来最坚定,尤其是女生,但是经过昨晚,无论是杨慧还是赵安,现在都处于极端恐惧和怀疑中。 怀疑身边人的真假,怀疑是不是自己疯了,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就会像落在草地上的星火,瞬间燃起整片森林。 最后那火会把他们也燃烧殆尽。 现在杨慧和赵安依旧坐在一起,依旧双手交握,但手握在一起,不代表心贴在一起。 他们的身体抗拒着彼此,却又强迫自己依旧保持和对方的亲密。 “不用叫上他们。”闲乘月说,“太麻烦。” 郑辉忽然一震,宿砚跟着说:“他们情绪不稳定,我们要做的又不是简单的事,不让他们去是保护他们,也是保护我们自己。” 他还冲郑辉笑了笑:“闲哥说话很直。” 郑辉艰难地回了一个笑容,他总觉得宿砚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 宿砚眼睛微眯,目光在郑辉脸上停留了几秒才移开。 希望郑辉不要多事。 宿砚的手指轻轻摩擦。 如果郑辉多事的话,他就只好当个坏人了。 “闲哥,我们上午干嘛?”宿砚靠近闲乘月。 闲乘月:“休息吧,昨晚一晚没睡。” 话是这么说的,但除了闲乘月以外,其他人都睡不着。 闲乘月睡回了最早选定的房间,他入睡很快,睡得也很沉,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睡梦中会有危险靠近他。 宿砚则是当其他人都去四楼休息留在了二楼,站在闲乘月的房门口。 “看什么?”白杨忽然蹿出来,他站在宿砚身后,伸长了脖子去看躺在床上的闲乘月,他有些恶劣地笑道:“你别告诉我,你爱上他了。” 宿砚眨眨眼,情真意切道:“你说对。” “之前我还不知道我对闲哥到底是什么感情。”宿砚一脸真诚地说,“但是被你一提醒,我终于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了。” 白杨皱着鼻子,一脸恶心:“够了,你就不怕闲乘月也觉得恶心。” 宿砚收敛了笑容,他斜看了白杨一眼,眼神幽暗,像一口黑暗的古井,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森森阴气:“白先生,有些事不归你管的,你就不要管,不然后果你可能承受不了。” 白杨愣了两秒,他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但表面上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他笑着说:“什么后果?对了,闲乘月见过你现在的样子吗?他可能还觉得你是个单纯的好人。” “闲乘月就是那样,他对好人总是多点宽容。” “我跟他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我就救了个小女孩。”白杨得意道,“从那以后,我求他什么,他就算不理我,也不会对我真的视而不见。” 白杨:“只有不了解他的人才会以为他是真的铁石心肠。” “要是他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他还会对你这么有耐心?” 宿砚轻轻一哂:“你觉得他会信吗?” 白杨耸耸肩:“他什么不信?对他来说,你只是一个跟在他身边的可怜虫,他对你可没什么感情,也就更说不上信任。” 宿砚忽然转身,白杨还没来得及往后退,就被宿砚一把掐住了脖子。 宿砚手臂上青筋暴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残忍的收紧手掌,白杨的脸瞬间憋红,白杨双手抓在宿砚的手臂上,眼睛开始充血。 但白杨太瘦小了,他无论怎么挣扎都像是蜉蝣撼树,根本无法反抗。 宿砚看着白杨。 长得矮,又丑,可闲乘月却记得这样一个人。 但宿砚却没有闲乘月会记住自己的信心。 如果这个世界出去了,下个世界他们不在一起,可能过不了几天,闲乘月会忘记自己的存在。 即便他在现实世界里可以想方设法接近闲乘月,但只有在里世界中,他们俩才能同甘共苦,共进共退。 宿砚冷漠的想,他只是想让闲乘月记住自己。 其它的他并不在乎。 他甚至觉得,如果闲乘月遇到危险,自己为救闲乘月而死,那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这样闲乘月就会永远记得他。 他在某个人的生命里,才有永远不会被替代和忘记的位子。 白杨快被掐死了。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就不该嘴贱,不该口嗨! 宿砚并不在乎白杨 的死活,而且笃定就算白杨死了,闲乘月也不会为白杨伤心,最多就是觉得多死了一个人,会不会是里世界又出了问题,或者白杨触发了什么。 他的手越收越紧。 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平淡。 “宿砚!” 有人在楼梯上喊他的名字。 宿砚松开了手,他转身挡住了跌坐到地上,正捂着脖子不停咳嗽的白杨,然后笑容满面的看着来人,郑辉正好迈下最后一层楼梯,他疑惑的问:“白杨怎么了?” “他感冒了,有点不舒服,过来问我有没有药。”宿砚看着郑辉眼睛,“不过我身上没带药,要不你上去问问谁身上有感冒药?” 郑辉:“应该没谁会带吧?严重吗?” 白杨还在咳,宿砚一脸担心地说:“他说不太严重,就是咳嗽特别厉害,这几天嗓子可能都要哑了,要不你还是上去问问吧。” 郑辉:“行,对了,我下来是跟你们说,四楼沙发多,可以补眠,在这儿睡应该还是不太安全。” 宿砚感激道:“谢了,你先上去吧,等闲哥再睡会儿我就叫他上去。” 郑辉点点头。 等郑辉走了,宿砚才重新转回去,居高临下的看着白杨,眼神中还有几分悲悯:“你可以去跟闲乘月说,说我想要掐死你。” 白杨抬起头,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深埋着的恐惧。 “你看闲乘月会不会信。”宿砚垂眸,似乎是在犹豫,然后他又说,“郑辉救了你一命,有机会你就去谢谢他吧。” 白杨声音嘶哑:“闲乘月要是知道你是这种人,你猜他会怎么样?” 宿砚温柔地说:“他不会发现的。” “他是个很单纯的人。” 白杨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宿砚会用这两个字来形容闲乘月。 闲乘月单纯?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听过的最可怕的笑话。 宿砚叹息,语气却无比缠绵:“只是你们都不懂。” 杀npc,杀任务者的人就一定复杂吗? 不,正因为他单纯,正因为他只有一个目标,所以他才能干脆利落,当机立断。 一旦他接纳一个人,也会毫不设防的敞开心扉。 这样一个人,太少见,太珍贵。 宿砚站起来,低头看着白杨:“你运气真好,我有点羡慕你。” 白杨后背发凉。 “如果我也能早点遇到他就好了,在他第一次进里世界的时候就遇到他。” 宿砚眉头皱了皱,他的身影投射在白杨身上,让白杨被黑暗笼罩。 “不。”宿砚朝他笑了笑,“我嫉妒你。” 白杨向后仰,他四肢着地,双腿往前蹬。 他害怕了! 宿砚想杀了他! 他真的会杀了他! 白杨想叫,但他的嗓子只能发出嘶哑的低声,太轻,太小,叫不了四楼的人,甚至叫不醒一墙之隔的闲乘月。 ——而宿砚正迈腿朝他走来。 第36章 看不见的客人 闲乘月醒来的时候有一阵奇怪的恍惚,他从床上坐起来,觉得手脚好像锈住了。 他往门外看了一眼,看到了靠坐在门口的宿砚的背影。 宿砚垂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闲乘月的脚踩在地上,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还没醒来的宿砚因为忽然失去了支撑,随着房门的打开而躺倒在地。 闲乘月蹲下去,看着宿砚还没睁开的眼睛和平静的睡颜,很不给面子地说:“起来,别装了。” 宿砚的眼皮微微颤动,嘴角先于眼皮有了动作,他勾出一个恶作剧失败的笑容,那双剔透的眼睛带着笑意的看着闲乘月。 闲乘月有刹那失神,但他很快站起来:“走吧。” 宿砚揉了揉眼睛,走在闲乘月身后。 四楼的任务者们也开始陆续下来,他们睡眼惺忪,步伐也没什么力气,有气无力的跟闲乘月他们打招呼。 闲乘月在楼梯口停下脚步,等其他任务者都下去之后他才会走在人群最后。 他靠在栏杆上,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一楼大厅。 就在他要收回视线的时候,忽然在任务者的末尾看到了耸着肩膀,像老人一样弯腰佝偻着的白杨。 白杨跟之前一样,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的时候还朝他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别有深意,好像有什么秘密只有他知道,而闲乘月不知道。 闲乘月眉头皱了皱:“他怎么了?” 宿砚一脸忧心地回道:“他有点感冒,应该是身体不舒服,可能胃也有点疼吧。” “嗯。”闲乘月没有再多问。 他走下楼梯,果然在楼梯的最后一层台阶下看到了衣冠楚楚的管家。 管家每天都会换一身衣服,今天他穿的是一套暗红色的西装,由于颜色过暗,在灯光不太亮的地方看起来就跟黑色没有区别。 “今天的午宴是宫廷厨师专门为客人们烹饪的。”管家脸上带笑,“请不要客气,尽情享用美食。” 他热情洋溢,似乎每过一天,更接近舞会,管家的情绪就会越高昂。 宿砚先一步帮闲乘月拉开了椅子,比起管家本人,他才更像体贴又任劳任怨的管家,并且只服务闲乘月一个人。 闲乘月坐下之后,目光也一直紧跟着老管家。 管家继续说道:“舞会当晚会有贵族们过来,那是无上的荣耀。” 他缓缓后退,女佣们鱼贯而入。 闲乘月给白杨使了个眼色,几乎是同一时间,闲乘月和白杨一起站起来。 也就是他们站起来的那瞬间,宿砚脸色骤变,他的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宿砚紧跟着闲乘月走向还没有离开的管家。 郑辉也从另一边绕过来。 原本定好的六个人,现在只剩下四人。 赵安和杨慧都没能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闲乘月他们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内。 闲乘月边走边整理自己的手套,他的手上拿着一把餐刀。 餐刀不够锐利,但只要有足够的力气,一把小小的餐刀也能变成杀人的利器。 白杨走在闲乘月身边,他还是弓着腰,脸上带着一抹阴沉的笑意。 “客人们有什么事吗?”管家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他脸上已经带着笑。 闲乘月把拿着餐刀的手背在背后,他面上也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标准的像是假人:“我们想问你一些问题。” 管家偏了偏头,语气和煦:“请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会给你们回答。” 郑辉紧张的盯着管家的手,只等管家一有动作就冲过去。 闲乘月上前一步,把郑辉挡在身后。 “我们想问我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闲乘月看着管家的眼睛,“要怎么做我们才能出去。” 他的话落音,其他人都专注的看着管家。 管家忽然疑惑道:“我没有告诉你们吗?” 闲乘月:“嗯。” 他笑着拍了拍手:“人老了,记性不好,忘性大。” “我还以为你们刚来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过了。” 管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只要你们查出,是谁杀了莉莉小姐就可以离开这里。” “老年人经不起吓,你们还是把刀收起来吧。”管家摊开手,“忘了说,你们在这里是碰不了我的。” 管家:“希望在舞会结束前,你们可以交给我凶手的名字。” “还有。”管家眯了眯眼睛,“莉莉小姐胆子很小,请你们不要告诉她这件事。” “如果没有其它问题的话,请容许我退下。”管家朝他们微微鞠躬,行礼之后就转身打开了走廊尽头的小门,抬脚离开了城堡,走进了花园。 餐刀没有派上用场。 宿砚有些遗憾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闲哥,他说的是真的吗?”郑辉忽然问,“我们能相信他吗?说不定他是骗我们的。” 郑辉忽然咬紧了牙,他之前就被npc骗过,准确的说,是进入那个里世界的人都被npc骗了,他们自相残杀,不敢动手的最先死,留到最后的已经不是人,而是闻到血腥味就会发狂的野兽。 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数后,他们才终于离开了里世界。 而他们能离开,是因为其中一个任务者完成了任务。 郑辉并不认为是举起屠刀的任务者的错,人是不是好人是需要看环境的,在不同的环境中,人面对危险的反应也不同,被逼到绝境的人,做出多么不理智的决定在郑辉看来都是正常的。 而不正常的,是这个里世界和npc。 只要把满口谎话的npc解决了,任务就不会那么血腥。 郑辉的眼睛有点红,他抿着唇继续说:“他说的话不能确保是真的,我觉得还是按照一开始商量的来比较好,就算现在他走了,今晚或者明天他还是会出来。” “npc的话怎么能信?它们擅长撒谎,只想看任务者自相残杀!” 郑辉激动的看着闲乘月,环视身边的所有人:“你们没经历过!你们不懂!相信它们的后果没人承担得起!” “别这么激动嘛。”白杨嗓音嘶哑的朝郑辉笑了笑,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暂时相信他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们在这儿伤害不了他,那不就是浪费时间,白费力气吗?” 郑辉表情狰狞的抓住 了白杨的衣领,怒吼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那些惨死在他面前的人,那些一边哭泣,一边说着对不起,却还是要夺取别人姓名的人,以及他自己,都是轻信npc的牺牲品。 白杨叹了口气——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 而且每次都是因为这张嘴倒霉。 要不是出去之后就能恢复正常,他见到闲乘月以后就直接告状了。 他担心的是,如果他告诉了闲乘月,被宿砚知道了,宿砚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他。 那还不如等到出去了之后,在现实中见到闲乘月,再把宿砚的真面目说出来。 白杨看着郑辉的下巴。 要不是这个人救了他第二次,他就不止是被打断一条肋骨了。 哎…… 怎么这次任务这么不顺? 多了个神经病,还多了个npcpdst患者。 要是只有他跟闲乘月就好了,还是闲乘月最好,干净利落话还少,听得进去建议,随时都能保持冷静。 神经病太多了。 白杨又叹了一口气。 “把他放下。”闲乘月走到郑辉面前,手放在了郑辉抓住白杨的胳膊上,“npc的话一直都是半真半假,里面有线索,但也有谎话。” “如果在意的只是谎话的那一部分,那就全是谎言。”闲乘月感觉有点累,这句话他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每重复一遍,他都觉得自己要短寿。 闲乘月看了眼正冲他狂眨眼睛求救的白杨。 “他的话里至少有一点是真的。”闲乘月说,“完成任务的关键跟莉莉有关。” “而且不妨先相信他的话。” 闲乘月:“对我们没坏处的时候,可以听。” 郑辉吼道:“你们是没见识过……”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突然看到了闲乘月和白杨的目光。 他有些呆愣,慢慢松开了抓住白杨衣领的手。 白杨站稳之后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他问闲乘月:“我们之后干嘛?莉莉现在还活着,我们连她的死因都不知道,怎么查?” 闲乘月:“之前整理的线索有用。” “客人当中有人对莉莉势在必得,但莉莉又是个玩性很重的女孩,她有很多情人。” “只要找到这个客人是谁,我们就找到杀死莉莉的人。” 闲乘月平静的说:“其它线索都可以先放一边,这个线索最重要。” 白杨:“情杀啊?挺常见的。” 郑辉低垂着头,身体不断颤抖:“我们甚至都看不见他们,怎么查?” 闲乘月:“用最古老的办法吧。” 众人看向闲乘月,全都是一脸懵逼的表情。 “地板洒面粉。”闲乘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死人头七回家的时候会这么弄吧?到时候看脚印就行。” 郑辉:“……但是头七回家的能确定是谁,可这次有六个人,六个人行动的话……” 闲乘月:“先分清六个人的鞋码,之后才好分人。” 郑辉:“……哦。” 闲乘月忽然皱了皱眉,他看着郑辉,看到郑辉后背开始冒冷汗,才奇怪的问:“你刚刚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脑子?” 郑辉:“……” 被看出来了。 第37章 看不见的客人 面粉由郑辉和白杨去厨房要——无论是要是偷,总要弄来。 因为有白杨在,闲乘月并不担心他们弄不到手。 其他人做什么闲乘月则是完全不管,他没功夫管别人,尤其是在他自己都才刚刚理清思路的时候。 “我们下午干什么?”宿砚亦步亦趋的走在闲乘月身后两步的地方,他嘴角带着笑,目光柔和。 每当只有他跟闲乘月两人的时候,他总会变现的更温柔。 闲乘月:“去找莉莉套话。” 每天早上三个女孩都在花园里,中午会去玻璃房里吃午餐,下午则是待在房间内。 闲乘月走上五楼,有几个任务者正在五楼,也想跟三个女孩搭话——之前他们不敢,害怕这三个女孩就跟他们以前遇到的npc一样,一言不合就杀人,知道闲乘月跟她们搭过话之后,他们现在倒是敢去找女孩们套口风。 “你们连礼物都不带。”穿着绿色长裙的女孩高傲的仰起头,“我们不跟不懂礼仪的乡下人说话。” 任务者们好话说尽,女孩都不屑一顾。 说得越多,女孩的表情越差,更加烦躁,眉目之间充斥着戾气。 “我们只是想和你们说……”任务者讨好的笑。 女孩声音尖细:“我不想听!” 她双眼冒火,死死地盯着说话的任务者:“我记住你了!” 任务者忽然僵在那,脸上讨好的笑容变得扭曲,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被npc记住会有什么下场?他不敢细想。 女孩看着他,忽然充满恶意地笑道:“我讨厌你,我讨厌的人都会倒霉。” 她哼起来,像是在哼一首没有调子的歌。 其他任务者都已经在往后退了,只有被女孩“讨厌”的那个还站在原地,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两个字格外清晰——“完了”。 他动也不敢动,明明抖个不停,却还是强撑着没有摔坐到地上。 就在这时,一束盛开的雏菊忽然遮住了任务者的脸。 &a;????雏菊温柔的开放着,经过一个晚上也没有一点败势,它被拿着它的人轻轻摇了摇,像是在跟人问好。 “昨天答应的花。”宿砚微笑着向玻璃门里的女孩微微弯腰,即便不是多么标准的行礼,但因为有气质和身材的加成,也不显得奇怪,他脸上带着温柔矜持的笑,“鲜花配美人。” 女孩忽然垂眸,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又变回了最开始的高傲:“我喜欢玫瑰!安娜才喜欢雏菊!” 宿砚叹了口气:“那真是遗憾,昨天我见到的是安娜。” 女孩“哼”了一声:“反正也是花园里的花,那里的花全是我的,我有比这更多的玫瑰!” 宿砚:“可以帮我把安娜叫来吗?” 女孩不太高兴:“难道你不愿意跟我说话?” 宿砚:“可我要把花给安娜,这是我答应过的。” 女孩看了宿砚几秒,最后不情不愿道:“我去叫她过来,明天!明天我要一束比这更多的玫瑰!” 宿砚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很麻烦,过了一会儿才说:“那好吧,我记住了。” 女孩:“你不愿意给我送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都喜欢安娜!” 女孩跺了跺脚:“一直都这样!难道我不如安娜吗?!我是安娜的姐姐!” 女孩有一张跟安娜和莉莉完全不同的脸,三姐妹在外貌上几乎没有相似点,美是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安娜像个精致标准的洋娃娃,莉莉则像是天真单纯的普通少女。 而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她则是个标准的贵族少女,高傲又霸道。 女孩瞪了眼宿砚,似乎是在等着宿砚朝自己道歉。 然而宿砚就像没有接收到她目光中的意思,他只是朝她微笑。 “算了。”女孩轻轻的翻了个白眼,矜持的提起裙摆,“我去让安娜出来。” 她的脚步很轻,走在地板上的时候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闲乘月对被宿砚挡住的任务者说:“走吧。” 任务者双腿还在打颤:“我、我、我会死吗?她说她记住我了……” 他转头看向闲乘月,表情逐渐癫狂。 “我会死,对吧?”他抱住自己的头,“我会这里被杀死!” “死的没有意义,也没有价值!”他的眼泪不断涌出来,“没有人会知道我是谁……” “不会死。”闲乘月语气没有起伏。 任务者忽然愣住。 闲乘月:“杀人的不是她们。” 任务者不敢置信地看着闲乘月,他顶着一脸眼泪和鼻涕,有些结巴地问:“真、真的吗?” 闲乘月:“嗯。” 任务者的身体晃了晃,终于脱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乍悲乍喜,终于忍不住把头藏进臂弯里,大哭出声。 闲乘月有些嫌弃的往前走了两步,跟宿砚并肩而立。 宿砚小声问:“他好点了吗?” 闲乘月看着房间里:“应该吧。” 宿砚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是希望所有人都能一起活着出去,毕竟他们在外面都有亲人朋友。” 他有些落寞地说:“不像我,现实世界里的亲人都盼着我死,没人等我回去。” 闲乘月:“……”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毕竟不是仇人,他没法说“他们盼得对。” 也不是关系亲密的朋友,不好安慰。 这个时候就只能无视了。 宿砚却自己振作了起来:“不过我现在也不太在意,毕竟我现在在这里,身边还有闲哥你。” “或许对闲哥你来说,我只是在里世界偶然遇到的人,但是对我来说,闲哥你就是我唯一的朋友。” “唯一”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莫名的带了点缠绵意味。 奈何闲乘月完全听不出来,甚至十分嫌弃地回道:“别这么肉麻。” 宿砚低笑了一声,然后抬头,和闲乘月一起看着穿着蓝色长裙的安娜款款向他们走来。 但是跟以往不同的是,安娜的身边还跟着莉莉。 两姐妹同时走来,美得不像真人。 大约只有在画作里才能看到。 真人再来,在不同的灯光下,角度下,总有不美的时刻,即便是 所有人都认可的美貌女星,一旦打光不对,在可以拍丑的镜头下也能比一般人更丑。 但她们不会,她们太完美的,正因为完美,才更诡异可怕。 “说好的早上给我送来。”安娜有些不高兴,她噘着嘴,又牵着莉莉的手,傲娇道,“我不要了!你不遵守承诺!” 宿砚:“早上出了点事,我不请求你理解,但希望你能给我补偿的机会。” 安娜愣了愣,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下巴上:“我知道了!这就是莉莉以前跟我说过的!” 她脸上忽然飞起两抹红晕:“你想要追求我!” 莉莉在旁边点头:“以前那些人追求我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她有些骄傲:“一个淑女,总会有很多追求者,不必答应他们,只需要从他们当中挑选一个最好的。” 莉莉看向闲乘月,她歪了歪头:“你呢?你给我带礼物了吗?” 闲乘月心想“这关我什么事?”,但嘴上却说:“没有找到独一无二的东西,送不出手。” 宿砚震惊的转头看着闲乘月,这是真实的震惊。 闲乘月还会说这种话?! 他到底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能力? 莉莉果然很开心:“好吧,我原谅你了。” 她矜持地捂嘴笑:“放心吧,我告诉莱特了,他不会再找你麻烦。” “他就是那样。”莉莉用一种天真的口吻说,“他太喜欢我了,所以才会伤害你,我已经狠狠骂过他了,一个绅士就应该有打败其他竞争者的信心,不是用暴力打败,那是乡下人的做法,他应该证明他是我最好的选择,暴力是没有用的。” 莉莉上下打量着闲乘月:“你也很好,你比莱特好看,但你要比他更努力才行。” “你有比这里更大的城堡吗?更多的金子吗?更美的花园吗?” 莉莉:“如果你没有的话,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闲乘月展颜一笑:“以后会有的。” 莉莉:“男人都爱这么说!” 她不高兴道:“莱特现在就有,但你比莱特好看。” 闲乘月挑了挑眉,没想到欧洲人还能分出亚洲人的美丑,他倒是很谦虚:“我没见过莱特,没办法区分。” 莉莉:“莱特长得不好看!” “脚大手也大,一点都不像贵族!要不是他父亲是公爵,我才不要见他!” 安娜小声说:“别这么说,莱特听见了会生气。” 莉莉瞪了安娜一眼:“他生气又怎么样?难道他会骂我吗?还是会打我?他本来就长得丑!” 闲乘月:“他是所有客人里身材最高大的吗?” 莉莉点点头:“所以我不喜欢他,他虽然是贵族,但就像个乡下人,只有愚蠢的女孩才会喜欢他。” 安娜:“莉莉!别这么说!你是个淑女!” 莉莉摸摸自己裙子上的蕾丝花边,不情不愿道:“好吧好吧,我不说他了。” 安娜的脸色缓和了一点。 莉莉朝闲乘月笑:“你想跟我去花园吗?” “花园里有我的秘密基地。” “我可是很少邀请人去的。” 莉莉天真无邪地说:“你不会拒绝我吧?” 宿砚握紧了拳头。 闲乘月微笑道:“不会,被淑女邀请,是我的荣幸。” 第38章 看不见的客人 “直接去厨房拿?”郑辉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白杨。 他比白杨高一个头,白杨只有一米六七,郑辉却有一米八八,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像是爸爸带着儿子。 但“爸爸”却要对“儿子”俯首帖耳。 白杨弓着腰,看起来更矮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然呢?去跟女佣说我们需要足够把一楼大厅洒满的面粉?你看她们会不会给我们。” 郑辉迟疑的看了眼厨房的方向,想说他们就算直接去拿,女佣应该也会把他们打出来。 虽然还没人死在女佣手里,但也不能肯定女佣不会害人。 白杨显然看不上郑辉的犹豫不决,他鄙夷道:“这么大的个头,那么小的胆子,你能成什么事?这是你第几次进里世界?” 郑辉:“……第三次。” 白杨嗤笑:“之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这也不敢那也不敢,走不长。” 郑辉有些不服气:“你进了几次?” 白杨耸了耸肩:“我想想……十六还是十七来着,忘了。” 郑辉有些吃惊:“进了这么多次里世界,还是要进来吗?就没有结束的时候?!” 他太激动,说到最后甚至有些破音。 白杨用小指挖了挖耳朵,再把手放到面前,搓了搓手指之后说:“那谁知道,反正进来了就别指望出去,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听说过有人能真正出去。” “不过进的里世界越多,进来的频率也就越高。”白杨看了眼郑辉,“难度也会变高,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死在这里面了,你最好也抱着这样的想法,宁愿拼一拼,也不要迷迷糊糊的死。” 郑辉还是不相信:“这就是完全不留活路?” 白杨仰起头:“也不一定,不过如果说有人能第一个出去,那个人也应该是闲乘月。” “为什么?”郑辉不明白。 br/&a; “你要是想活得久一点,就多学学闲乘月。”白杨挑眉,“学我也行。” 郑辉很想翻个白杨:“你有什么好学的?” 白杨:“我能活到现在,当然有很多值得你学的地方。” 白杨得意道:“走吧,去厨房。” 下午这个时间段是除了晚上以外人最少的时候,只有几个女佣在处理晚宴要用的食材,白杨站到厨房门口,倚靠在门框上看着厨房里的女佣。 女佣们像是没有察觉到白杨的存在,正在清洗食材切菜,以及整理中午用过的厨具。 她们只关注自己手里正在做的事,除此以外其它一切都仿佛不曾存在。 “有面粉吗?”白杨忽然问。 几个女佣听到声音之后才齐齐转头,目光呆滞的看着白杨,却没有一个人回话。 她们手里还拿着尖刀,麻木的眼神中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 白杨走进厨房,郑辉没办法,只能跟着白杨一起走进去。 白杨对距离他最近的女佣问:“面粉放在哪儿的?” 女佣呆呆愣愣,依旧不回话。 白杨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算了,我自己找吧。” 他刚说完就打开了柜子,准备一层层找完。 “白杨!”郑辉脸色泛白,伸出手却没能阻止白杨。 白杨转过身,不耐烦地说:“你又有什么事?没事做总能学会闭嘴吧?我……” 郑辉瞪大眼睛,他伸长手臂,手指颤抖着指向白杨的身后,几次张嘴却都说不出一个字。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白杨的身后,几名女佣已经凑了过去,她们对着白杨举起尖刀,表情依旧毫无波澜,像是屠夫要宰杀一只牲畜。 “快跑!”郑辉终于大吼出声。 · “白杨他们还没过来吗?”宿砚坐在椅子上,女佣还没开始上菜,但已经倒好了红酒。 任务者们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饥饿成了最好的调味料,他们也正左顾右盼的等着白杨和郑辉回来。 只有所有人到齐之后,女佣才会开始上菜。 如果有人死了,那么活着的人到齐之后则会抽掉。 现在白杨他们没回来,女佣既没有上菜,也没有抽掉椅子,那就意味着白杨他们应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总之没有死。 闲乘月喝了口酒,晃了晃酒杯:“应该是有事绊住了,不用担心白杨。” 白杨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实际上做事从来没有掉过链子,如果连白杨的能力都不值得信任,那在这个里世界,还真的只能单打独斗。 但白杨和郑辉的“消失”,还是让所有人都不安起来,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去,只有头顶的水晶灯一如既往的明亮,惨白的灯光从头顶落下,每个人都显得死气沉沉。 一惊一乍的恐惧不过三天时间,就变成了习以为常的麻木。 就算女佣现在真的抽走两张椅子,任务者们应该也只会叹息两声,或者为他们落两滴泪,再多就没有了。 经历过多个里世界的任务者大多都像白杨一样,麻木且平淡。 但是又不像白杨那样喜欢没事找事。 闲乘月有点饿了——他中午没吃多少东西。 宿砚发现闲乘月脸色不太好,轻声问:“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闲乘月微微摇头,十分诚实的说:“饿了。” 宿砚:“……” 他是真没想到闲乘月饿,毕竟上个里世界天天吃杂面馒头和没有油水的菜也没见闲乘月说饿。 在里世界里,随身携带的手表不会走动,只要没有里世界自带的钟表,就不能清楚的知道时间流速。 闲乘月靠在椅背上,在心里读秒。 虽然和正确时间会有区别,但相差不会太大太离谱。 “不会是出、出什么事了吧?”有任务者小声问。 有人立刻打断他的话:“别这么说,可能就是他们忘了时间。” “应该不会有事,我们要乐观一点。” /&a;????任务者们脸上挤出连自己都觉得虚假的笑,默默的希望白杨郑辉能活着回来。 还有三天时间,接下来的三天不知道要怎么过,度日如年。 “在等我们吗?”白杨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所有人循声看去,白杨施施然从柱子后面走出来,他手里提着两袋面粉,郑辉走在他后面,也提了两袋,白杨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分别,倒 是郑辉脸上挂了彩,一条伤疤从他额头划到下巴,伤已经被处理过了,用了药粉,虽然没有流血,但整张脸看起来有种渗人的滑稽。 “东西拿到了。”白杨坐到椅子上,撇了撇嘴,“早知道我还是该一个人去。” 郑辉的脸色不太好看,强忍着说:“如果不是我的……” 白杨翻了个白眼:“你管好自己就行,她们不会真的动手,每个npc的职责不一样。” 郑辉:“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他脸上的表情狰狞起来,但这只会让他显得更滑稽。 闲乘月打断他们的争吵:“别吵了,吃饭,我饿了。” 白杨乖巧的闭上嘴,郑辉还想说,却被宿砚笑眯眯的看着。 “不要吵,都是任务者,不说合作共赢,至少也不要起内讧。”宿砚语气温和,“这几天大家都很累。” 宿砚脸上在笑,但郑辉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因为宿砚的眼神——冰冷,又带着浓浓的威胁。 吃饭的时候宿砚照例给闲乘月切牛排,闲乘月十分满意,他不常吃西餐,刀叉用的不算顺手,自己倒也能切,但是浪费时间,不如宿砚切得快。 “这个酱汁味道不是很好。”宿砚一边把切好的牛排推过去,一边说,“我也会做饭,出去了闲哥正好可以试试我的手艺。” 闲乘月:“是吗?” 宿砚点点头:“我基本都是一个人住,不太喜欢有外人进出,就没有请保姆,自己学着做饭。” 他说的真诚极了——实际情况是这辈子没下过厨。 闲乘月平淡地“嗯”了一声,想起自己也是在妈妈出事后学会的做饭。 不是因为不喜欢外人进出,而是自己做饭最省钱。 “今晚就把面粉洒上吗?”白杨问。 闲乘月点头:“嗯,按照规律来说,今晚它应该会出现。” 忽然有任务者问:“那今晚会死人吗?会死几个?前天死了一个,昨天两个,今天应该会是三个?” 所有人呼吸一窒。 未知让他们恐惧,但已知也没让他们好过多少。 “是每天增加一个还是别的规律?”杨慧忽然说,“如果不是加一个,而是前一晚的倍数呢?” “倍数?”有人失声喊道,“不可能!” 杨慧抿着唇说:“为什么不可能?如果今晚死三个,那就是加一个,死四个,就是前一晚死亡人数的二倍数。” “怎么可能死四个!” “我们现在只剩二十五人了!” 宿砚看向闲乘月。 闲乘月知道宿砚想问什么,用只有宿砚和自己能听见的音量说:“她说的没错。” “不过应该会有规避的办法,不然到第五天全部人都要死。” 闲乘月放下酒杯。 “这个任务应该并不难。” 第39章 看不见的客人 熄灯之前,当大部分人都坐到铺好的地铺上时,郑辉才领着赵安和另外两个男生在一楼大厅的地面洒上面粉,由外朝内,不用担心会印上任务者自己的脚印。 闲乘月盘腿坐在铺好的床上,宿砚已经躺好了。 任务者们情绪低落,最开始的恐惧之后,就是快要习以为常的麻木。 新手跟老手越来越像,不再迫切,不再一惊一乍,更多的时间都在发呆,或是跟老手学,拿出手机开始玩单机游戏,妄图用这种办法转移注意力。 好像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熄灯的那一刻,宿砚才听见低低的啜泣声,那声音太小,分不清男女。 有了黑暗做掩护,恐惧才有了宣泄口。 这一夜除了闲乘月和宿砚,几乎没有人能睡得安稳,就连冯瑞那样没心没肺的人也紧张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低低的啜泣声慢慢消失了。 冯瑞只觉得耳畔很安静,安静的像是处在一个无法传声的环境中。 偌大的大厅,像是只睡了他一个人。 无边的惊惶如同海水,无孔不入的将他包围。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好像他一直醒着,只是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又好像他睡了很久,睡得很沉。 醒来的时候,冯瑞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但又很快清醒过来,他连忙坐起来,目光扫向附近的地面。 洒好的面粉被人踩踏的一塌糊涂,只能看出一些不算明显的脚印。 “一样的花纹。”闲乘月正虚虚的用手比着脚印的大小。 还有些人没有起来,现在只有闲乘月和宿砚蹲在脚印前。 宿砚:“应该是同一个人,鞋码大概是四十七码?” 闲乘月:“差不多,就这一个人。” 冯瑞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他声音有些颤抖:“那边睡着的人是已经起来了吗?” 他明明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这个时候不可能有人一起床就乱跑。 唯一的可能就是…… 但他不愿意往那方面想,更不愿意承认杨慧说的是对的。 二倍数……二倍数……那今晚就要死八个! 八个人!太多了,他也没有自己能活下来的信心。 就算躲过了今天,那明天呢? 明天就要死十六个,是全灭吧? 冯瑞双眼睁大,僵硬的转动脖子,转头看向不远处已经没人躺着的地铺上,地铺旁边是四道明显的拖痕,把面粉拖至两旁。 闲乘月:“别看了,在花园里。” 冯瑞咽了口唾沫,他紧张地问:“他们……” 闲乘月:“死了,死状跟之前的三个一样。” 那四具尸体被扔在了花坛里,被鲜花包围着,也依旧被开膛破肚,肚子上的皮肉被鱼钩鱼线拉开,内脏散落在身体周围,有一种血腥诡异的美。 是用活人的生命堆砌出的美。 冯瑞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走到闲乘月和宿砚身边,然后再慢慢蹲下——他不敢去看,也不想去看。 任务者们陆陆续续地醒过来,他们也都看到了那四个空了的床位,但却没有一个人像冯瑞一样问这四个人去了哪儿。 闲乘月拿出手机,把几个比较清晰的脚印照下来,其他人有样学样也跟着一起照。 照下来有没有用不知道,但总得找点事做,似乎只要有事做就不用那么慌,就还有渡过危机的可能。 当女佣们再次出现,开始整理桌椅的时候,地上的面粉在她们出来的瞬间消失,地面再次变得整洁如新。 面粉悬浮到空中,然后变成一缕白色烟雾,从门缝中钻了出去。 就像是玄幻故事里的场景。 早餐的时候管家没有出现,今天依旧跟之前的每一天没有区别。 莉莉她们还是跟他们在同一时间待在一楼用餐。 之前新来的那一批任务者还在,但已经没人在意了,闲乘月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六个看不见的客人身上。 宿砚在吃饭时低着头问:“闲哥,你为什么会说这次任务可能很简单?” 他不是很懂闲乘月的思考方式——每晚成二倍数的死人,二十八个人,第五天就会死光。 这样的人物还能简单? “里世界没有真正完不成的任务。”闲乘月知道这是经验问题,倒也有心情回答,“真正难过的任务,死人不会有这么快,越是看起来难过的任务,代价过大的,反而简单。” 闲乘月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幅度:“里世界不是冲着杀人来的。” 宿砚想了想,如果不是冲着杀人来的,这个里世界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轻声细语地说:“你心里有数就行,闲哥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闲乘月用一种欣慰的眼神看了宿砚一眼——他在里世界里第二讨厌的是蠢人,第一讨厌的是听不懂人话的聪明人。 蠢人做错了事,比如孙昊,最多害死自己。 而聪明人做错人,比如赵峰,却能害死更多人。 吃过早饭,闲乘月直接上了四楼,莉莉早就在玻璃房的门口等着他了,她换了一身衣服,淡蓝色的长裙,领口和袖口都有蕾丝花边,扣子则是蓝宝石扣,她笑盈盈的看着朝玻璃门走来的闲乘月,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雀跃。 “你来了。”她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偷偷打量自己的“心上人”。 闲乘月有近乎完美的皮相,不一定符合所有人的审美,但绝不会有人觉得他丑。 莉莉期期艾艾地问:“你真的愿意跟我去花园吗?” 闲乘月学着管家的样子微微弯腰,矜持而优雅,他嘴角含笑:“当然。” 莉莉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唇,眼睛却弯了:“那我们走吧。” 她拉开了玻璃门。 一阵阴风吹过,饶是闲乘月也打了个寒颤——气温骤降,不打不行。 但那风很快消失,莉莉也不见身影,只有闲乘月知道莉莉就走在自己身边。 他们慢慢走下旋转楼梯,宿砚就站在一楼的楼梯口等着他们。 就在宿砚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闲乘月若有所查的转过头,大约是不想让宿砚惊扰到莉莉,闲乘月没 有说话,而是微微眯眼,抬起一只手,把食指抵在了嘴唇上。 这是“嘘声”的手势。 宿砚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闲乘月走出小门,迎面有风裹挟着花瓣吹来,吹起了闲乘月的发丝。 ——他的眼皮跳了跳,如果陪在他身边的不是莉莉,那这一幕还能称得上唯美浪漫。 可惜此刻在他身边的是离开了玻璃房,就再没人能看见的npc。 闲乘月没有直接去莉莉的“秘密基地”,而是走向了玻璃花房。 他站在玻璃花房的门外等了接近一分钟,才缓缓关上花房的门,门刚刚合拢,他就看到了里面站着的莉莉。 莉莉直愣愣地盯着他,她姣好的面容变得异常狰狞,脸上皮肉紧皱在一起,她的嘴唇因愤怒而向两边扯开,露出嘴里鲨鱼一样的细密尖牙,她声音尖锐刺耳地喊道:“你骗我!” “你骗我!” “你这个骗子!”莉莉像一只上了发条的猴子,疯狂的张嘴大喊着。 她凶狠地看着闲乘月,眼里布满血丝,额头的青筋像一根根蠕动的虫子一样暴起。 闲乘月却很平静,等莉莉不再叫了之后,他才看着莉莉的眼睛说:“你还没发现吗?” 莉莉还在愤怒当中,她怒问道:“发现什么?!” 闲乘月:“离开玻璃房以后,我看不见你。” 莉莉暴怒的脾气忽然平息下来,她眨眨眼,又是那副天真无邪的少女模样,她奇怪地问:“怎么会呢?我都能看见你!” 果然,离开了玻璃房,npc是能看到任务者的。 闲乘月:“只有隔着玻璃,我才能看到你。” 莉莉微微低下了头。 闲乘月继续说:“我不是不想跟你去你的秘密基地,而是就算我们一起过去了,我也看不见你。” 莉莉的嘴巴微张,甚至忘记了遮住自己的嘴,她忽然转过身,噘着嘴说:“我不管!你要想办法!” 闲乘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敢离你太近,莱特时时刻刻都看着你。” 莉莉连忙左右看了看,苦恼又骄傲地说:“他一直这样,他总觉得我会成为他的妻子。” “我才不想那么早结婚呢!”莉莉说起这个更不高兴了,“而且我还没有答应他!” 莉莉翻了个可爱的白眼,娇声说:“你不要理他,他讨厌比他长得好看的男人。” 闲乘月忽然被夸,倒也接受的很平静——如果只论脸,他确实是从小被夸到大。 唯独身世,总是有一盆接一盆的脏水。 只是单身生育而已,他妈就成了人们嘴里的“荡|妇”。 他就成了某个大老板的私生子。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从未见过的父亲是妈妈的初恋,两人偷食禁果,那一年他妈妈才十六岁,他的父亲知道后退学,出去打工,再也没有回去。 而他妈妈不敢告诉大人,就这么瞒着,瞒到最后,直到要生了才被送去卫生院。 他就这么降生了。 他妈妈因为一直跟着外公,加上本身就瘦,总是穿着宽大的衣服,竟然瞒到了临产。 他妈妈似乎在他童年时给他爸打过电话,希望他爸能回来看看儿子。 只是电话最后总是以争吵做结局。 明明是两个人共同造就了他,却只有母亲一个人担起责任。 他从出生起,没有吃过亲生父亲给的一顿饭,没有穿过亲生父亲给的一件衣。 对他来说,与其说是他的父亲,不如说是他单方面怨恨的仇人。 他对父亲的恨,随着母亲的倒下上升到了极致。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闲乘月依旧没能和这股仇恨和解。 /&a;????“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莱特不再纠缠你。”闲乘月冲莉莉微笑道。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就像魔鬼的呢喃,蛊惑着人听从他的诱导。 第40章 看不见的客人 闲乘月对莱特并不熟悉,他甚至不知道莱特的全名,甚至于莱特的存在都是从莉莉嘴里套出来的,莉莉喜欢炫耀,炫耀有多少人喜欢她,爱慕她,她以此为荣,但对于爱慕者们,她的态度又极尽轻蔑。 旁边的追逐求爱,对她来说只是装饰品,有固然很好,没有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她美丽、青春、拥有财富和地位,即便是结婚,她也不必仰丈夫的鼻息生活,甚至于婚后她依旧可以“潇洒”,就像这个时代的许多贵妇人,在婚外依旧可以发展恋情。 婚外恋对她们以及她们的丈夫来说,只是婚姻生活的调味品,不值得大惊小怪。 闲乘月站在花房外,听莉莉倾述她青春期的小烦恼。 她现在最烦恼的是马上就要举办的舞会,但她讨厌的并不是舞会,而是被邀请来参加舞会的人,她讨厌地位低下的乡下人——而舞会会邀请几个男爵和他们的孩子。 “男爵也算爵位吗?”莉莉皱着鼻子说,“这个爵位还能买呢!根本算不上是贵族。” 她话锋一转:“莱特是伯爵的儿子,可他还有两个弟弟,都是他后妈生的,以后他能不能继承爵位都不一定,我才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虽然她对莱特有各种不满,但闲乘月在她嘴里听到的最多的名字就是莱特。 因为在家世地位上,他们是匹配的。 而莉莉也很享受有这样一个身份高贵的追求者。 但偶尔她也会提到另外几个名字,比如安德烈。 只是都没有莱特出镜率高。 拖莉莉的福,闲乘月勉强了解了一点莱特。 莱特今年大约二十五六,曾经有过两个情人,用莉莉的话说,那两个情人都是身份高贵的美丽女人,她说这个的时候也很骄傲——毕竟打败两个和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比打败两个远不如自己的人来得更强。 莱特三岁的时候母亲死于疾病,不到一个月,后妈就进门了,然而最尴尬的是,后妈是他母亲的亲妹妹。 “他小时候可凶了。”莉莉抿着唇笑,“他只对我一个人好。” 闲乘月:“他从来没对你发过脾气?” 莉莉扬起头:“那当然,有什么好东西他都会送给我,我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闲乘月又问:“如果我追求你,他会伤害你吗?” 莉莉奇怪的看着闲乘月:“他为什么要伤害我?他会很高兴。” 闲乘月的眉头皱了皱:“是吗?” 莉莉耸耸肩:“当然。” “我的追求者越多,他就越有面子。”莉莉甚至翻了个白眼说,“如果他的那两个情人不够美,我早就让他滚了。” 莉莉:“他要是跟那些地位低的丑女人当情人,我接受了他的追求以后就不能出门了,别人肯定会笑我。” 闲乘月对莉莉的择偶观叹为观止,认为对方的角度十分清奇。 甚至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如果对方的情人丑,那么证明对方没有审美能力,而对方又在追求自己,那么这个等式就变成了莉莉是个丑女人。 而对莉莉来说,没什么比面子更重要的,即便她还是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 她可能也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男人和爱情对她来说只是花瓶里的一束花,花越多越好,摆在那更好看。 虽然莉莉说话的时候总带着居高临下的口吻,言语间充满了对“乡下人”的不屑。 但闲乘月竟然奇异的不觉得她惹人厌。 如果就像莉莉说的,她的追求者越多,就证明莱特的眼光越好,越值得骄傲。 那么莱特有什么理由杀她?莱特最多就是一个狂热的追求者,他会伤害莉莉的追求者,却不会伤害莉莉。 莉莉说完之后眨巴着大眼睛问闲乘月:“你真的能让莱特不烦我吗?” 闲乘月轻轻点头,声音里却带着不容忍质疑的肯定:“当然。” · 不远处的立柱后,宿砚双手环抱,靠在柱子上,他并不怎么能听清闲乘月和莉莉在说什么,偶尔能听见一两个字,他面无表情,眸光暗沉。 等闲乘月朝门口走来,他才又挂上一张温柔的笑脸,微笑着迎上去。 “今晚看看。”闲乘月揉了揉晴明穴,“如果跟我设想的一样,今晚应该不会死人。” 宿砚笑着说:“闲哥从没有出错的时候。” 然而闲乘月没有接受这个马屁:“我出过错。” 闲乘月绕过门廊,宿砚快步跟上他,然后听见闲乘月说:“我在第三个里世界的时候出了错,死了八个人。” 宿砚轻声细语:“害人的又不是你,你不用自责。” 闲乘月转头瞥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自责?就算我不出错,当然也要死八个。” 宿砚无话可说。 闲乘月:“我从不会把不属于我的责任往身上揽,倒是你。” 他没把话说完,宿砚却已经听懂话了,他点点头,也没有多说。 在闲乘月的眼里他是个“好人”,既然如此,他就不准备扭转这个印象。 可能人人都不想当好人,但人人都想跟好人做朋友,毕竟永远不担心一个真圣父或者真圣母从背后捅自己一刀。 最好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自私自利心狠手辣,别人都是傻子。 闲乘月没有甩开他,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是“坏人”。 至少闲乘月不用担心他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 宿砚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 两人刚刚走进一楼大厅,就看到有人风风火火的从楼梯上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这个人在任务者里并不显眼,他个子矮,话也少,宿砚只记得这人姓韩。 “闲哥,他叫什么名字?”宿砚小声问。 闲乘月:“韩余。” 韩余大跨步跑过来,气还没有喘匀,双手撑在膝盖上,脸有些涨红,还不等所有人都围过来,也不等自己把气喘匀,就艰难地说:“我、我找到了、找到了这个!”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像是信纸,上面是花体字,虽然这里的人说话都是说的译制片强调的普通话,但是书写文字还是英文。 韩余正好是英文系的学生,跟已经出了社会的任务者不一样,还没有把读书时学到的东西扔给老师,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之后就做贼似的把这张信纸揣进兜里,连忙跑了下来。 “五楼尽头的那个书 房,之前几天都没人进去过,我过去的时候发现桌上的一本书换了位子,才又进去翻。”韩余激动地脸颊通红,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吓的,又或者是自己终于有用了,激动的。 韩余双手有些颤抖,又一次把信从头到尾仔细看完,然后才说:“信里的大概意思就是,如果莉莉接受了莱特的追求,要跟莱特结婚,他一定不会让莉莉和莱特有好下场,然后控诉莉莉玩弄他的爱情。” 韩余咽了口唾沫:“还有些细节,你们谁有纸笔?我仔细翻译下来。” 杨慧递过去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韩余就坐到餐桌上翻译起来。 宿砚看着正奋笔疾书的韩余,小声问闲乘月:“我记得冯瑞说你读高中的时候成绩很好?” 闲乘月:“嗯,还可以。” 他当年读书的时候成绩确实很不错,他懂事早,知道对他来说,读书是代价最小的改变命运的方法——如果他有其它特长,或许他可以换一条路走,但他除了读书以外似乎只能去卖力气,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读书上。 他初中同学会画画,初高中成绩都不好,但因为有绘画天赋,大学读了个中专,学得游戏专业,毕业后因为作品过硬,加上游戏行业的飞速发展,现在工资已经比他高一大截了。 可闲乘月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只能选读书这条路,大学毕业后找工作碰壁多次,他大学学的人力资源管理,找不到对口工作,后来还是干了一段时间兼职,自己花钱去考了拍卖师资格证。 高中的时候他妈妈就成了植物人,报大学和专业都是他自己弄的,没人帮忙参考,考虑的也不是专业而是学校,毕业之后才发现,专业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学校更重要。 冷门和已经饱和了的专业走出校门,找工作就能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 如果不是因为他需要钱,他会直接考研,或者去考公。 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的特长是读书。 等进了公司,他才真正松口气,拍出的拍品越多,拿到的佣金越多,他的心才越安稳。 闲乘月并不是个物欲重的人,但他需要钱。 他自己要上班照顾不了妈妈,把妈妈带回家请保姆他也不放心,就算能安监视摄像头,真要发生什么也晚了,反而是专门的医院更好,设备都是齐全的,有专业的医生和护士在。 宿砚又问:“闲哥,出去以后我家的那些古董还是要拜托你帮忙,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闲乘月:“你不着急变现,有什么不放心的?” 宿砚耸耸肩,卖惨道:“现在生意不好做,实体经济下滑那么严重,我就是要拆东墙补西墙,不然家里的古董都是老一辈的收藏品,我拿出来卖干什么?” 宿砚低着头说:“我也不擅长做生意,家里还有那么多长辈,就算不在公司,但要给我找事也容易,随便闹出点什么丑闻,我就只能去流浪了。” 他说的夸张,闲乘月并不全信,不过他也不了解这种大企业的运作,倒也没有完全不信。 那一边,韩余已经把整封信都翻译了出来。 他这次一个字都没有省略的念出来,任务者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41章 看不见的客人 “……你不能玩弄了我又抛弃我!莱特除了是伯爵的儿子以外哪儿比得上我?你说过你爱我!如果你玩弄我的爱情,我一定要找你要一个说法!为了你我失去了一切,如果我注定要失去你,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韩余念完之后看向众人,他小声说:“里面有些单词是错的,还有些单词没有写完整,虽然字还能看,但是一看就知道是比照着别人的字体写的,写这封信的人应该是个半文盲,只有一小半单词写得最顺。” “肯定不是贵族的后代,说不定是识字的男佣人。” 韩余说到这里,自己先恍然大悟:“之前一定出过事!这种贵族家庭怎么可能会只有女佣没有男佣?肯定是男佣都被赶走了!” 少男少女的感情萌发本来就跟身份地位无关。 三个到了适婚年龄的少女,身边如果有长相英俊的年轻男佣,即便她们不会想要嫁给男佣,也很难说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比如这封信里的“玩弄爱情”。 “也可能是园丁啊,这里不是还有男园丁吗?”有人提出质疑。 韩余双眼放光地解释道:“园丁是干粗活的,他们没有识字的途径,倒是有些被当成管家的培养的男佣会识字,我以前看过资料,这个时代的管家不仅会写字,还要充当秘书,资产管理员,他们管理着主人的财产,如果跟的是大贵族,说不定还能参政。” 终于有他的用武之地了,韩余滔滔不绝:“我觉得就男主人的贴身男佣最有可能。” “但是这里好像没有男主人。” “对啊,这里就只有一个管家和一群女佣,主人只有莉莉她们三姐妹。” “而且这封信会不会是障眼法啊?就跟后面那批任务者一样,是来扰乱我们的,我觉得杀莉莉的可能是她的姐妹,一般妻子被杀,凶人有很大可能是丈夫,姐妹也是很亲近的关系,吵起来失手杀人也很正常。” “如果,我说如果,真的是男佣,我们这么长时间也没得到一点消息。” “对,这封信不是一开始就在的,但我们这边一直在死人,按理来说任务一般都是从进入里世界就开始了,不会白白死人。” 他们争论不休,都觉得自己最有道理,韩余争得脸红脖子粗,他拿着信纸,踩到椅子上大声说:“这是我翻译过的,原件里的用词更血腥暴力!写这封信的人肯定就是凶手!你们猜测都没有根据!至少我这个有根据!” 白杨笑眯眯地说:“那就举手表决吧,举手的人就往男佣的方向调查,不举手的人想调查什么就调查什么。” 有人小声嘀咕:“不是少数服从多数?那这个举手表决有什么意义吗?” 白杨挑眉道:“不然呢?真的少数服从多数?猜错了可能丢命,自己照顾自己吧。” 韩余激动道:“相信我的举个手!我这是有事实根据的!不是乱猜!” 宿砚看了眼闲乘月,发现闲乘月竟然是第一个慢悠悠举起手的人。 于是宿砚也举了。 白杨冯瑞和郑辉也举了,虽然有点落后。 加上闲乘月他们,一共有十六个人举了手。 剩下五个不怎么相信韩余,想去自己再找线索。 毕竟这封信来的时机太蹊跷,就像是专门有人放在那等他们去发现,然后引导他们认为杀害莉莉的是个身份不合适的人,但这也不能笃定就是男佣。 园丁里还有几个长得不错的年轻男人。 与其去查一个不在这里,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男佣,不如把目光放在现在就待在这里的园丁身上。 那五个人跑到一边商量去了,五个都是老手。 只有老手会按照自己的思路做事,新手一般都是随大流。 但一般死得最快的,就是随大流的人。 闲乘月坐到大厅的沙发上,等着听韩余继续说话,韩余可能是难得有这种高光时刻,整个人都有种奇怪的亢奋,他环视一圈,所有人都看着他,每个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都格外真人。 韩余一直在吞咽唾沫,说话的时候也是唾液横飞。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探一下管家的口风,尤其是莉莉那两个姐妹的。”韩余没有说直接去问莉莉,“她们姐妹一直在一起,安娜她们肯定知道什么,直接去问莉莉的话,可能会被凶手知道。” 他说的言之凿凿,好像已经笃定杀害莉莉的凶手是城堡的男仆。 等他说完了,他才挤出一个笑容问:“你们是怎么想的?” 第一次当“领导”,他并不熟练。 闲乘月问道:“让谁去找管家,又让谁去找莉莉的姐妹?” 韩余愣了愣,但他很快说:“我是出主意的人,我去不合适,你们有谁想去吗?” 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鸦雀无声。 这种有风险的事,既然可以转嫁给别人,又何必自己去做。 韩余激动地说:“要是没人去,那我们坐在这儿说这么多有什么意义?!” “一个想去的都没有?!” 郑辉刚想说他能去,白杨却忽然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郑辉的大腿上,郑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白杨微笑着冲郑辉抛了个“媚眼”,嘴里很不客气道:“出了错可能就会死,之前想自己活命,再害怕也得去试一试,现在可以让别人去,那自己干嘛要去?” 他环视一圈,看好戏一样说:“你们说对吧?” 任务者们要么当做没听见,要么低下了头,可依旧没人愿意去。 韩余不敢置信地看着这群人——他一个人进了书房,冒着危险找到了这封信,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和起色,结果这群人竟然都准备吃现成的? 拼命的事别人去干,他们躲在后面捡好处就行? 毕竟这么多人,自己只要不出头,总有出头的。 就在这时,宿砚忽然说:“管家那边我去吧。” 韩余一拍桌子:“不行!不能你一个人去!” 韩余俨然真把自己当领导了,他对一个男生说:“你跟他一起。” 男生惊惶地喊道:“一个人就够了!两个人去凑三个人斗地主吗?!他愿意去就让他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说想去!” 韩余气急败坏:“你想坐享其成?!” 男生推开桌子站起来:“你不是也没去吗?凭什么让我去?” 韩余气得狠拍桌子:“信是我找到的!” 男生:“信就放在那,就算没有你也有别人找到,别说得好像你立了多大的功!让别人干着干那,你 有种自己干啊!” 韩余被气得脸红脖子粗,额头的青筋暴起,他冲过去就和男生扭打起来,之前积淀的恐惧不安,此时都变成了拳头,狠狠砸向对方。 闲乘月抱臂上观,觉得此情此景十分有趣。 他见过任务者一言不合打起来,不过这二位的小身子板,打架就跟两只猫互抓一样。 韩余镇不住这些任务者,老手并不信服他,新手觉得他是走了狗屎运,他来分配任务,结果是可以预想到的。 闲乘月看他们打得没力气了,才对宿砚使了个眼色。 宿砚走过去把他们分开,架着韩余,把他按回了之前的椅子上,然后再把那个男生也按回去。 “这样吧,我跟闲哥去找管家,你们其他人分一下哪些人去找莉莉,哪些人去找园丁,园丁人数多,需要的人也多,莉莉和管家这两边,一边两个就够了。” 他自己说完,也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回应,就拉住闲乘月的手腕把闲乘月拉走了。 闲乘月任由宿砚把自己拉走,目光却落在宿砚拉着自己的手上,宿砚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虽然他本人并不瘦弱,但手也不显得粗莽,指关节不丑,并且宿砚的手心很热,拉着他的时候,宿砚手心的热度似乎要把隔着的那一层衬衣布料烧干净。 “拉够了吗?”闲乘月等他们俩走到走廊里之后才轻声问。 宿砚连忙松手,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那边太乱,太吵。” 闲乘月却说:“很有意思。” 宿砚愣了愣。 闲乘月:“比电视剧有意思。” 宿砚咧嘴无声的笑了笑。 “闲哥,你真的觉得韩余考虑的有道理?” 宿砚看着闲乘月的侧脸,再次为闲乘月的“美貌”倾倒,恨不得用目光一寸寸描摹。 闲乘月:“跟我下午从莉莉那得到的小心对得上,莱特杀害莉莉的几率很小。” 这个时代的贵族很开放,莉莉有几个情人,对莱特来说无足轻重,因为莉莉最终还是会跟他结婚,他根本不用恼羞成怒,更何况他自己也曾经有过两个情人。 之前莉莉刻意跟闲乘月亲密,莱特伤害的也是闲乘月,根本没有碰过莉莉。 就算莱特是积累已久的爆发,但这段时间莉莉身边并没有亲近的男人,不至于连个火星都没有,莱特就突然自爆。 闲乘月:“就算他错了,我们有什么损失?” 他冷漠道:“死的又不会是我。” 第42章 看不见的客人 “杀任务者的和杀莉莉的是两个人。”闲乘月靠在墙边,他微微低头,从宿砚的角度能看到闲乘月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这才是最大的误导。” “杀任务者的就是莱特,杀莉莉的另有其人,应该就是在舞会动的手。” 平时这里根本不允许外人进出,而且三个姐妹的活动空间是固定的,只有舞会的时候才会邀请客人,到时候混进来人也更容易,毕竟客人们都是贵族,也都要带仆人,现在城堡里都是女仆,到了舞会当天,管家再怎么也会找来男仆。 所以舞会才是关键节点。 “完成任务是阻止莉莉被杀。”闲乘月冲宿砚笑了笑,“现在放心了没有?” 宿砚夸张的向后仰,脸上笑容灿烂:“放心了。” 闲乘月:“今晚应该不会出事,好好睡觉,接下来还剩两天,把杀莉莉的那个人外貌特征打听清楚,这个任务就过了。” 宿砚那双琥珀般剔透的眼睛看着闲乘月:“我就知道只要有闲哥在多难的任务都能完成。” 闲乘月笑了笑,对宿砚这直白的恭维已经习惯了。 · 下午,四楼会客厅。 阳光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照在人身上,几乎要把人照化,暖洋洋的催人入睡。 其他人还在商量,闲乘月却因为心里有数,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他手边的小桌上还放着宿砚让女佣送来的红茶和甜品。 红茶闲乘月没怎么喝,倒是甜品吃了一小半。 闲乘月睡的时候,宿砚的精神却很好,他坐到闲乘月旁边,撑着下巴侧头看闲乘月的脸,阳光温柔的落在闲乘月的脸上,宿砚目光描摹着闲乘月的五官,觉得无一处不完美。 闲乘月似乎就是按照他的审美,由神亲手捏造。 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他甚至不想从这个里世界出去。 他对生没有执念,对死没有恐惧,宿砚轻轻叹了口气。 闲乘月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这段时间都没有睡好,明明是睡个午觉,但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悠悠过去,他的手扶在脑后,转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的骨头扭动声。 正好赶上吃晚饭。 闲乘月去二楼的浴室刷牙洗脸,宿砚则站在门口看他。 闲乘月的头发被水打湿,又被他自己一揉,从服帖变得蓬松,他微微眯眼,转头对宿砚说:“你不用一直跟着我。” “我是在贴身保护救命恩人。”宿砚看了眼楼下,长桌上已经摆满了餐具,金色烛台上的白色拉住被点燃,烛火晃动,一缕缕白烟随着跳跃的烛火上升,没过几秒就消失不见。 闲乘月瞟了宿砚一眼,对宿砚的“甜言蜜语”视若罔闻。 晚宴的味道依旧美味,但似乎换了一个厨师,摆盘更精致,不过西餐,闲乘月也吃不出味道是不是变好了,反正火候没过,不咸不淡,管家难得在晚宴时出现。 管家这次不仅自己出来,还带上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有些驼背,但不是很严重,他穿着很简单,可也一看就很干净,他有一头棕色短发,皮肤颜色也白,像是常年在室内工作见不到阳光的人。 他站在管家身后,一直没有抬起头。 “这位就是宫廷厨师。”管家笑着说,“客人们别看他年轻,他从小就在王宫里工作,十二三岁就进了厨房,你们刚刚吃的食物就是他准备的。” 任务者们面面相觑,然后又变得一脸严肃——实在是他们不知道管家为什么要带一个厨子过来。 他们是夸还是不夸?既然想不出来,那就索性一个字都不说。 好在管家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期待他们有什么反应,只是单纯过来介绍了厨师。 也不必让厨师说话,他又说:“还有两天就要举行舞会了,客人们的礼服明天就能送来。” 他只是单纯的来炫耀的。 能请到宫廷厨师,当然可以好好炫耀一下。 任务者们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立场,然后低头用餐。 /&a; “怎么了?那个厨师有什么不对吗?”宿砚一脸求知欲。 闲乘月喝了口浓汤:“不是。” 他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于是宿砚问他,他也只能用“没事”来打发。 吃完晚餐,任务者们又上楼拿被子打地铺。 他们不像闲乘月睡了一下午,现在一个个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的精神已经逐渐麻木,恐惧再也无法打败生理需求。 熄灯之后,很快有人打起了呼噜。 闲乘月没有睡意,他平躺在地铺上,闭着眼睛想事。 他把所有得到的线索再次串联,然后慢慢分析,这个任务他之所以说简单是因为一直有npc的提示,虽然这些提示里有真有假,但不需要他们摸着脑袋自己胡乱想。 上一个里世界能过关,依靠的是闲乘月的经验,npc几乎没有提供任何有效线索,他们会透露的消息,也是走到了关键剧情的时候。 但这个世界对新手来说也难,假消息比正常的里世界更多,从一开始就有无数干扰。 就像狼来了的故事,被npc骗过几次之后,任务者就不敢再相信npc嘴里的话,真正的消息也会被他们忽略,甚至即便听见了也不敢信。 闲乘月也很少遇到这样的里世界。 他遇到的里世界,要么是从一开始就明确给了任务目标,但完成这个任务很艰难。 要么是一直不给线索,全靠任务者自己摸索猜测。 闲乘月一直没有睡意。 如果莉莉照他说的做,今晚应该就不会死人。 只要没有死人,他的猜测就是正确的。 闲乘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又睡着的。 但是当他睁开眼睛,却一时间没有回过神,甚至产生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的疑惑。 他的地铺一直跟宿砚铺在一起,准确的说是宿砚死乞白赖要睡在他旁边。 之前几个晚上都睡得很老实,一个人一个被窝,互不干扰,加上闲乘月本来睡觉也不怎么动,从来都很规矩,也不担心睡觉的时候踢宿砚一脚。 现在,宿砚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两人的被子都已经被踢到了一边,宿砚和他都侧着身,宿砚的下巴抵着他的后背,身体微微蜷缩,就好像把他抱在了怀里。 他甚至能感受到宿砚的体温和鼻息。 以及那 顶着他的“扶手”。 闲乘月眉头紧皱,嫌弃的扯开宿砚的手,毫不客气的把对方推开,然后也不去看宿砚,站起来环视了一圈大厅。 没有人被开膛破肚,没有人失踪。 昨晚一个都没死。 闲乘月在心里松了口气,要是他的猜测错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去梳理。 “闲哥。”宿砚也行了,他还躺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抹了把自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以后说,“早啊。” 他昨晚睡得晚,所以睡得沉,现在还有点没缓过劲,他的头发凌乱,因为睡姿,衣服卷到了胸口,露出紧实的腹肌和人鱼线,他从下方仰视闲乘月,觉得即便是这个死亡角度也无损闲乘月的“美貌”。 闲乘月皱了皱眉:“去卫生间。” 宿砚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低下头,很有些害羞地说:“不、不好意思啊,我马上去。” 他穿上鞋就大步走向卫生间,幸好穿的裤子宽松,并不怎么明显。 闲乘月叹了口气。 生理问题,也怪不了宿砚,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排斥和人建立亲密关系,无论男女。 任务者们在宿砚去卫生间的这段时间也陆陆续续起来了。 他们的反应各异,但殊途同归,都是掩饰不住的诧异和兴奋。 “昨晚一个都没死!” “太好了!太好了!” 有人蹲在地上痛哭不止。 “是不是证明之后都不会死人了?我们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了?” 赵安激动的抱住杨慧,把女友抱得双脚离地,他脸上有泪水淌下,高兴的去吻女友的唇。 杨慧紧紧抓着男友的胳膊,但她没有说煞风景的话,而是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说:“我们会出去的,肯定能出去!” 一楼大厅,有人哭有人笑,每个人的精神都极度亢奋,好像他们已经确定自己脱离了危险,终于安全了。 白杨走到闲乘月身边,他压低嗓音问:“是你做的吧?” 闲乘月没有说话,面无表情。 白杨:“接下来还能继续不死人?” 闲乘月冷淡道:“我没把握。” 他可以给莉莉提建议,但他没法操纵莉莉,一旦莉莉不再听他的,莱特必然要继续杀戮。 白杨看着这群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男男女女,有些嘲讽,又有些悲悯的笑了笑。 “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吧。”白杨耸耸肩,“先让他们高兴一会儿。” 有时候给了希望,才会让人更绝望。 第43章 看不见的客人 大约是觉得自己安全了,任务者们在极度兴奋之后难得吃了一顿舒心的早餐,他们甚至有心情谈笑。 赵安脸上挂着笑,对身边的人说:“我跟小慧商量好了,等我们出去了就一起去旅游,去跟学校请个假。” 有人跟着说:“我出去了哪儿都不去,就在家好好待着。” 任务者们心情轻松,既然已经不会再死人了,那么完成任务就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更何况舞会距离现在还有两天时间,不用急。 “闲哥呢?”赵安忽然问。 周围人的目光看过去,闲乘月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冷冷的瞥向赵安,赵安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说:“你们呢?” 其他人倒是很热情的跟赵安开聊。 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有学生,有白领,也有从事体力工作的人,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却有共同的话题。 “你们先不要太开心。”白杨笑着给所有人泼了一盆冷水,“你们找到昨晚为什么没死人的原因了吗?确定今晚和之后也不会死人?有时间在这儿闲聊,不如按照昨天商量好的,再多去打听打听。” 任务者们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有人小声说:“好不容易能轻松一点,泼什么冷水啊?就你知道,就你懂,紧张了这么久,放松这一小会儿又怎么了?一定要紧张兮兮的才行?” 说话的人年龄不大,可能刚成年不久,年轻的小男生最烦的大约就是有人说教。 白杨挑了挑眉,耸肩说:“行吧,随便你们要干什么,慢慢吃。” 白杨站起来,对这一届新手不抱任何希望,只是一个晚上没死人而已,要开心也不知道等离开了里世界再开心。 昨天一群人互相推诿,都不想做事和承担风险,今天就能欢庆一堂。 白杨都觉得迷幻的不是里世界,而是这些人。 白杨的离场让任务者们安静了十几秒,他们也觉得尴尬。 “没事没事。”有人打圆场,“紧张了这么多天,稍微放松一顿早饭的时间也没错,我们确实需要调整一下心态,乐观点去找线索,总比悲观好。” 尴尬的气氛被打破,任务者们继续聊,只是这次再聊都有点兴致缺缺。 闲乘月吃完最后一口面包,也离座走上了楼梯。 宿砚连忙喝完果汁,跟着闲乘月往楼上走。 “闲哥,你去找莉莉?”宿砚问。 闲乘月:“嗯,你去干别的事。” 莉莉不太喜欢宿砚,她对宿砚从来都是无视,即便宿砚长得很帅,甚至更偏欧美人的审美,但她就是一直当他不存在,闲乘月在任务世界里一直都很迁就能给他提供线索的npc。 宿砚跟莉莉比起来,显然是莉莉更重要。 他能从莉莉身上找到过关的关键,宿砚对闲乘月来说只是个心软的挂件。 “好吧。”宿砚眉头微皱,忧心忡忡地说,“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管家,找不到管家我就去找园丁套话,闲哥你注意安全。” 闲乘月微微点头:“好,你去。” 宿砚目送闲乘月上去,等看到闲乘月之后他才往下走。 等迈上最后一步台阶,闲乘月就看到了站在玻璃门口等着自己的莉莉,莉莉今天化了妆,她年龄太小,妆容没有给让她的美貌更上一层楼,反而让她看起来有点滑稽。 就好像小孩穿上了大人的衣服。 “你来啦?”莉莉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天亮我就在等你了。” 闲乘月微笑道:“那是我的荣幸,受宠若惊。” “昨天我跟莱特说了,等舞会的时候让他邀请我跳第一支舞。”莉莉得意道,“他果然没有再来烦我,他说他要练习舞步,不能让我丢脸。” 莉莉忧愁地说:“其实我希望他不要太爱我,我不怎么爱他。” 闲乘月很“渣”地说:“他爱你是他的事,你没必要回报他相等的感情。” 莉莉叹气道:“我知道啊,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可如果我真的成了他的妻子,我再那么对他,他肯定会伤心。” 还没等闲乘月继续说,莉莉自己接道:“不过也没关系,还可以离婚,爸爸妈妈给我买了一个小庄园,我一个人也可以住,还可以经常邀请乔伊和安娜来找我玩,到时候你也可以来找我。” 莉莉发现自己是个不用靠丈夫生活的“富婆”,忽然又开始“渣”的理直气壮:“莱特要是不那么喜欢我,我们就可以当一对很好的夫妻。” “你的情人当中,你觉得谁最好,谁最让你讨厌?”闲乘月终于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目光柔和的看着莉莉。 他并不擅长含情脉脉,幸好有宿砚长时间待在他身边,虽然他不会,但他可以向宿砚学。 专注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嘴角带着一抹笑容,如果光线能暗一点,那就几乎完美了。 “嗯……我最喜欢杰尔斯。”莉莉歪了歪头,“他是我的家庭教师,他说我是他的缪斯,因为有我在,他才能画出美丽的画。” 莉莉:“不过妈妈说他在勾|引我,是个坏东西,就把他送进了监狱。” 闲乘月:“这样你还喜欢他?” 莉莉:“我现在不喜欢他了,他以前很好,很听话,我以前喜欢打人,他就让我打,而且他还很高兴。” 闲乘月:“……” 我怀疑你在说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莉莉撇撇嘴:“就算他现在从监狱出来,我也不会喜欢他了。” “我最讨厌的……嗯……班。”莉莉翻了个白眼,“他虽然长得好看,身材好,但他只是个乡下人,我怎么可能跟他结婚?他只是青蛙,又不是王子。” 闲乘月:“班是乡下人?” 莉莉点头:“他爸爸是木匠,以前就经常来家里干活,后来他跟着他爸爸学,也常来家里。” 竟然不是男佣? 而且这种社会背景下的木匠也识字吗? 莉莉低头抠着指甲说:“他说他爱我。” 她忧愁地说:“喜欢就够了,为什么要爱呢?而且我们是不相配的,我不可能跟他结婚,也不会和他私奔,跟他去过乡下人的苦日子,我的一套餐具都比他的命更值钱。” 按照现代人正确的恋爱观,莉莉是十足的“渣”女。 可惜闲乘月也没什么正确的恋爱观——他根本就没有恋爱观,他倒是觉得莉莉很理智。 英俊的男人可以用来谈恋爱,在正式确定未婚夫之前谈几段恋爱完全没问题,但找结婚对象,又要考虑现实问题,爱情尽早享受,之后考 虑面包,似乎是完全没有毛病。 莉莉唯一的问题,大约就是脚踏几条船了。 “班长得很好看吗?”宿砚问。 莉莉骄傲道:“那当然,难道我会看上丑陋的男人?我自己什么都有,男人只需要有张不错的脸和身材就可以了。” “他的眼睛很漂亮。”莉莉,“想祖母绿宝石,他每次看我的时候,我都觉得他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他还有一头金发,而且他脸上没有雀斑!”莉莉高声道,“他的脸特别干净,一颗痣一点斑都没有!他跟你一样高,但是比你更瘦。” 莉莉又想起了生气的事:“他为什么想跟我结婚?!” “他是个贪婪的人。” “他拥有了我的爱情,还想拥有我的人,他除了爱情以外什么都给不了我。” 闲乘月心里有数了,但他不能问完就走,毕竟不是一锤子买卖,之后他还有用得到莉莉的地方,他顺着莉莉的话说:“你说的对,他既然拥有过你的爱情,就不应该奢望更多,他也被送进监狱了吗?” “没有。”莉莉,“管家说他去外地了,跟他爸爸一起,去服侍别的贵族去了。” 闲乘月:“如果他再出现在你面前,你还能认出他吗?” 莉莉眨眨眼睛:“不知道,我只记得他有一头金发,脸上没斑,看起来有点瘦,其它的都不记得了,但是很多人都长这样,可能他长变了,变丑了。” 她嫌弃道:“男人都越长越丑,我爸爸年轻的时候很好看,现在是个胖子。” 大孝女。 闲乘月手握成拳,抵在嘴边笑了笑。 莉莉:“你对他很好奇吗?” 闲乘月毫不躲避:“是啊,毕竟是你讨厌的人,我不能跟他一样。” 莉莉一副“你很懂”的表情,露出一个害羞地笑容:“等莱特邀请我跳完第一支舞以后,你会来邀请我跳第二支吗?” 闲乘月:“当然。” 虽然他不会跳舞,更不会交际舞,但转念一想,其他任务者也不会,跳得太丑应该不会被杀。 所以他答应的很干脆。 而且舞会时,他肯定要跟在莉莉身边保护莉莉。 只要莉莉不死,就能靠莉莉找到凶手。 “安娜她们一定会羡慕我。”莉莉捂着嘴笑。 忽然,她的笑僵在脸上。 闲乘月轻声问:“怎么了?” 莉莉的眼睛忽然变得猩红,她近乎尖叫道:“你身边的那个人呢!” “那个跟着你的男人!” 莉莉咬牙切齿:“我要他死!我要他死!!” 闲乘月:“……” 宿砚一离开他就出事了? 还是宿砚一离开他就搞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欠债还完啦 又可能抬头挺胸做人了。 第44章 看不见的客人 眼看着闲乘月走上楼梯之后,宿砚靠在柱子上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走回一楼,闲乘月不在的时候,他懒得再对其他人端起一张笑脸,他脸上的笑容敛去,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显得冷漠又凶狠。 他没有理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任务者们,而是走向了一楼的走廊尽头。 管家正在那里看着他。 管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假笑容,他似乎一早就等在这里,双手交握放在身前。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客人?”管家微微弯腰,对宿砚的到来没有意外,态度也跟之前没有两样。 宿砚:“专门等我?” 管家嘴角的笑容上勾,眼神平静无波:“请把你藏起来的东西拿出来,那并不属于你。” 宿砚无所谓的耸肩:“我就站在这儿,你过来拿回去不就行了?”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管家,管家脸上死板的笑容敛去,他阴恻恻地看着宿砚,慢慢朝宿砚走去,周围的灯光似乎都变暗,宿砚从容的看着管家,他在管家即将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问:“你过来找我,其他人知道吗?” 管家的一半脸在额头和颧骨投射的阴影中,在头顶昏暗水晶灯的打光下,他削瘦的脸结构分明,如刀削斧刻,却又阴鸷诡异。 “客人,你们未曾受邀就来到这里,城堡的主人,小姐们命令我真诚热情的接待你们。”管家的高颧骨在此刻显得无比刻薄,“但这不是你偷窃的理由。” “偷?”宿砚身体微微向后仰,他看着管家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你确定是我偷了东西?” 管家语气阴沉:“如果你自己拿出来,我可以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会被关起来吧?” 宿砚张开双臂:“如果你怀疑我就自己来搜。” 他有些没精神,眼帘微阖,有种对周围一切都不屑一顾的睥睨姿态,他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变得暗沉起来。 “你一定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管家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微微低头,抬眼看着宿砚,“你拿走的东西不属于你,只会让你付出你承担不起的代价。” 宿砚靠到墙上,微抬着下巴:“说了这么多,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我拿走了什么?” 管家的脸部肌肉抽搐起来,但很快恢复了体面的模样。 “对了,你记得杀了莉莉的人叫什么名字吗?”宿砚终于笑了,但却是不耐烦的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相当敷衍的笑容,有眼睛得人都能看出他的敷衍。 管家厌恶又警惕的看着宿砚。 直到现在,管家都没有对宿砚动手。 果然。 宿砚没什么表情的想——在这个世界,只有在这个时间段杀过人的人,才能杀人。 三姐妹和管家,以及女佣,他们最多只能迷惑任务者,却决不能伤害任务者。 就像闲乘月说的,这个里世界没有想象的那么危险,任务也没有那么难以完成。 “客人。”管家声音很低。 周围的灯光瞬间消失,宿砚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黑布。 管家一步步朝宿砚走过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就在他靠近宿砚,刚抬起一只手要触碰到宿砚的时候,宿砚却忽然朝前走了一步。 管家的手碰了个空。 但宿砚却已经往前一步。 那一刻,宿砚就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死神,朝管家举起了镰刀。 他没有带武器,只用双手,就在错身后扭断了管家的脖子,他的手臂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暴起。 管家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他的头转了个方向,正脸变到了后背,双眼瞪大,正死死看着还站着的宿砚。 “还你。”宿砚从兜里拿出一枚胸针,扔到了管家身上。 他叹了口气:“还以为能有点用。” 可惜没能从管家身上套出更多话,但知道这个里世界对npc也有限制就行了。 猜测得到了验证,之后倒也不必束手束脚。 宿砚看着正缓慢撑起手臂,想把自己脑袋转回来的管家,善意的提醒道:“你自己估计转不过来,去找人帮忙吧。” 那枚胸针是宿砚去四楼一间卧室拿的,就放在柜子里,女士胸针,由红宝石和钻石组成团,底托则是黄金,但品质都不怎么好,红宝石灰扑扑的,钻石也是小小的碎钻,黄金品质也不够好,只能算是次品,甚至对于这个城堡来说,是次品中的次品。 应该是穷小子好不容易存钱送给心上人的。 虽然并不能确定送出胸针的是凶手,但宿砚觉得应该会有点用。 结果凶手没吊出来,倒是把管家吊出来了。 周围的灯光再次亮起来,宿砚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看着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管家,看着管家被扭到身后的脸,轻声问:“一个管家,让人勾|引自己的主人,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愤怒的管家在宿砚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脸色大变。 他的表情变得苍白,双腿微微颤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管家强自镇定着。 在发布“寻找杀死莉莉凶手”的任务时,管家是个npc,但不发布任务时,他就是普通的管家,是这座城堡,这个里世界的一份子。 就和上个里世界的村长一样。 宿砚:“你的侄子?外甥?还是跟你关系亲近的人?” “你想要什么?你应该知道莉莉不可能会一个穷小子在一起,更何况你自己不也喜欢莉莉吗?” 宿砚没有给管家思考的时间,他滔滔不绝,寸步不让地直视着管家的眼睛,逼迫一般地问:“如果莉莉她们知道这件事你会怎么样?一个管家而已,不至于一定要留下,而离开了这里,依你的年纪,应该也找不到合适的家庭了。” “说不定他们会把你送上法庭,关进牢房。” “牢笼的条件可不好,你睡觉的时候可能会有老鼠啃咬你的耳朵和脖子。” 宿砚微笑道:“当然,我不想这么对你,毕竟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我们东方人讲究尊老爱幼,只要你能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说不定我们能合作共赢呢?” “还是说对你来说,那个穷小子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了?” 管家一开始还强撑着,但他很快就撑不住了,目光变得游离起来。 宿砚从管家嘴里得到了一个诡异的故事—— 曾经有一对夫妻,他们生活的很美满,丈夫是公爵,妻子是另一位公爵的女儿,他们 不仅家世匹配,彼此也很恩爱。 在他们结婚的第二年,他们就生下了三胞胎,三个女儿。 三个女儿从小就与众不同,她们总是躲着人,三个姐妹悄悄说话,并且说的话并不是英语,更像是她们自己“发明”的语言,只有三姐妹能听懂。 她们的每一任家庭教师最长都不会教她们超过半年。 等她们过了十二岁,进入青春期,三姐妹的性格才终于有了明显的区分。 但也有高度相似的地方,完全以自我为中心,对她们来说,世界除了自己就是自己的姐妹,亲生父母都不能占据一席之地。 莉莉则是三姐妹中性格最突出的,她十三岁就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情人,一个漂亮的男佣。 在“玩耍”的时候,她亲手把剪刀捅进了男佣的胸膛。 每一个情人,最后都会死在她手里。 有时候她还会和姐妹们共享自己的情人。 而那些死去的男人,都被她们的父母解决了。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无数年轻男人趋之若鹜,他们爱莉莉年轻的身体,姣好的容貌和高贵的地位,他们也做着靠爱情过上好日子的美梦。 管家则是亲眼看着三姐妹长大,在莉莉对他表现出兴趣之前,情人们的尸体都由他处理。 莉莉的爱不是普通人消受得起了,她是个天真又残忍的魔鬼,却有一副好皮相和地位做掩饰。 他害怕自己也步上那些情人的后尘,就自己“造”了一个英俊的男人来转移莉莉的视线。 一个名为班的“幸运儿”,落魄的子爵之子,没有读过几天书的半文盲。 他英俊,年轻,身材好,符合莉莉对情人的一切要求,管家亲自教他写情书,教他如何勾|引莉莉,送什么样的礼物,怎么若即若离。 管家还买通了木匠,班成了木匠的儿子,能够正大光明的进入城堡。 只是有一样东西管家没有预料到——班爱上了莉莉。 无论管家怎么告诉他莉莉是个魔鬼,班都坚定的认为莉莉只是天真爱玩,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对错,而班会用爱感化她。 害怕自己被牵连进去的管家只能想办法把班赶走,赶到另一个地方。 他偶尔也会写信给班,告诉莉莉又找了几个情人,最近的一封信,则是他告诉班莉莉马上就要和莱特结婚了。 管家希望班在知道以后不要再来纠缠,不要再抱有希望。 更希望班知道轻重,不要把他们都扯进这件事里。 而那枚胸针,是管家去找人订做的。 他常常会过去看胸针还在不在,对莉莉来说,那枚胸针是她的战利品,管家不敢拿去扔了。 又怕被人发现,顺藤摸瓜知道是他订做的。 他想出了一个坏主意,却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后果他无法承担。 宿砚听完之后挑了挑眉,夸奖道:“你可真会想办法。” 这得是十级脑残才能想出来的办法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四更 第45章 看不见的客人 发疯的莉莉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天真可爱的脸变得扭曲,五官像是被人强行拉扯,瞳孔紧缩,尖叫着:“让他过来!把他带过来!” 闲乘月看着莉莉此时堪称狰狞的脸,轻声安抚道:“我现在找不到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莉莉的声音无比尖锐,她咬牙切齿,狠狠跺脚,高声喊道:“让他去死!!莱特!!莱特!!!” “莉莉!”闲乘月第一次喊出了莉莉的名字。 发狂的莉莉这才注意到了闲乘月,她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凸起,看着闲乘月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目光凶狠,似乎恨不得扒了闲乘月的皮。 闲乘月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平静的看着莉莉,似乎在等莉莉自己冷静下来。 隔着一扇玻璃门,莉莉在里面死死瞪着闲乘月。 过了十几秒,莉莉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她不再动作,目光逐渐变得恍惚,缓缓低下了头,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又变回了发脾气前的样子。 她抬头看着闲乘月,脸上带着困惑:“刚刚怎么了?我有点头疼。” 闲乘月平静的回答:“没什么,是不是天气变冷,你感冒了?” 莉莉莫名其妙,眨了眨眼睛说:“不知道。” “莉莉!该你了!”屋内传来安娜的声音,莉莉吐了吐舌头,转头对闲乘月说,“我回去下棋了,舞会的时候你记得要邀请我跳第二支舞,如果你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还有!你不能给我丢脸!也不能让我丢脸!” 闲乘月温和的笑道:“好。” 他目视着莉莉转身,又在莉莉回过头看他的时候朝莉莉微笑。 莉莉有些矜持的抿嘴朝他笑,像是一个真正情窦初开的少女。 闲乘月没谈过恋爱,但他知道怎么温柔对人,温柔的笑容,专注的眼神,让对方以为自己备受尊重,以为自己正被人喜欢,这倒是不难。 见人三分笑,总是能得到点好处。 刚下楼,闲乘月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等他的宿砚。 “发生了什么?”闲乘月刚迈下最后一步阶梯,宿砚就跟到了他身旁,两人并肩而行。 即便宿砚比闲乘月高,却也不会显得闲乘月矮,闲乘月的身高已经远超平均男性身高,他的身材比例也很优越,长腿,宽肩窄腰,穿起西装就是精英样,一点也看不出是给别人打工的。 宿砚:“找到了一个胸针,班是管家从外面找的,落魄子爵的儿子,不是男佣。” 宿砚精简的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闲乘月:“莉莉想折腾管家,管家就用了招祸水东引,结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 按理说,管家在城堡里待了这么多年,佣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也不少,不至于相处这么蠢的办法。 所以宿砚补了一句:“应该是觉得莉莉和班都是年轻的孩子,好把控,就没有用心。” 成年人的傲慢而已。 类似于“我吃的饭比你吃的盐都多”。 闲乘月点点头,既然已经确定了凶手就是班,并且差不多知道了班的长相,那么接下来就只需要更近一步的确认班的特征,在舞会上阻止班对莉莉动手。 宿砚:“闲哥,要不要跟其他人说?” 闲乘月难得驻足想了想:“明早跟他们说吧,现在就算了。” 实在他今天懒得再花时间跟人细说。 任务者们今天不慌不忙,失去了紧迫感,觉得既然不会死人了,又还有两天时间,想要好好放松一下。 闲乘月倒不像白杨那么生气,他自己也觉得调整心态很重要,总是急急慌慌,静不下心,也做不好事。 只要调整的时间别太长。 吃晚饭的时候,任务者们精神饱满,开始说起了这段时间发现的线索,似乎压力一小,他们的脑子也好用了很多。 “昨天没死人,肯定是因为我们中间有人做了什么。”杨慧吃了一口牛排,一脸严肃地说。 其他人附和起来:“那肯定,要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今晚应该不会出事吧?” 闲乘月喝了口浓汤,之前都是牛奶玉米浓汤,今天换了口味,闲乘月皱着眉头放下,觉得这汤简直是难得一见的难喝,他擦了擦嘴角,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平静声音说:“今晚不会出事。” “接下来两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不会死人。”闲乘月,“出了意外就自求多福。” 任务者们全都看向闲乘月。 老手们最开始还拿不准闲乘月是不是传言中的那个人。 现在倒是确定了,只是错过了最好的抱大腿时机。 倒也不是没人想厚着脸皮试着去抱一抱,但闲乘月身边一直跟这个“门神”。 闲乘月在的时候,宿砚就是爽朗大方还有点圣父的好人,闲乘月偶尔不在,比如去卫生间,或者上四楼的时候,宿砚甚至懒得对他们说一句话,给一个眼神,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好像除了闲乘月以外,任何人的靠近对他来说都不能忍受。 在闲乘月面前,他是好好先生,离开闲乘月,他就有了第二幅面孔。 “闲哥……”有人小心翼翼地喊道,“昨天没死人,是因为你吧?” 闲乘月没否认:“杀人的是莉莉的追求者,只要莉莉对他好一点,他就不会对任务者动手。” 有人不敢置信道:“就因为这个?就这点争风吃醋的小事?他就能杀人?” 其他人都低着头,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哪怕怪物杀人没有理由,都比这个理由来得强。 这个理由太荒诞了,荒诞到之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 死了七个人,现在才知道原因,他们就为了这个可笑的理由而死。 闲乘月说完之后就继续用餐,晚上也没什么事好做,闲乘月也没有安慰任务者们,他也不觉得这种事有些什么好安慰。 晚上睡觉,闲乘月没有再待在一楼大厅打地铺,而是回到了一开始他挑好的二楼房间,有单人床,有床垫,他躺在床上,全身的肌肉都在那一刻放松。 唯一的问题是宿砚有房间不回,一定要蹭在他身边。 宿砚从女佣那里要了两个苹果,坐在闲乘月的旁边用小刀削起苹果皮,他手比闲乘月想象的巧,苹果皮从头到尾都没有断,薄如蝉翼,宿砚削好了苹果后切了一小半给闲乘月,脸上带着笑:“尝尝,看甜不甜。” 闲乘月虽然洗过手了,但中途碰过门窗,并不想自己伸手去拿。 倒是宿砚,洗完手直接过来,闲乘月走在前面,他 倒什么都没碰。 再去洗手实在麻烦,闲乘月面无表情地说:“把刀给我。” 闲乘月准备用刀叉了苹果再吃。 宿砚无奈的叹了口气:“闲哥,怎么这么久了你还跟我见外?” 闲乘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找他要刀就是见外了? 宿砚直接把那半苹果送到了闲乘月嘴边,只要闲乘月张嘴,就能把苹果吃下去。 闲乘月脸都差点绿了,刚要说话拒绝,一张嘴,苹果就被宿砚塞进了嘴里。 苹果的汁液在嘴里迸发,那是苹果特有的香气和味道,很脆,其它水果都没有的甜,微微带着酸味,怎么也不会让人吃腻。 闲乘月好不容易把那半苹果吃下去,脸色有些奇怪,他看着宿砚笑盈盈的脸,嘴角头一次难以自抑的抽了抽,声音里带了点恼怒:“我又不是没长手。” 宿砚眨眨眼,像是被欺负了一样可怜巴巴地说:“我不是怕你拒绝吗?我只是想照顾你,为你做点什么,不然总是你在帮我。” “闲哥……” 他欲言又止,这么做作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没让闲乘月觉得做作。 闲乘月皱了皱眉:“不用,你不欠我什么,换一个人我也会……” 只是宿砚没让闲乘月把这句话说完,他换了一个话题:“闲哥,舞会的时候怎么做你想好了吗?” 闲乘月倒也不瞒着宿砚,没有必要:“嗯,到时候我会跟着莉莉,你和白杨去找班,最好杀了,杀不了就控制起来,如果连控制起来都做不到,就一直监视他。” “怎么跟着莉莉?”宿砚,“那么多人,不方便吧?” 闲乘月轻轻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我答应了莉莉,会邀请她跳第二支舞。” 宿砚微微低头,眼底闪过一丝暗晦不明的神色,声音里却还带着笑意:“闲哥会跳舞?” 闲乘月理直气壮地说:“不会。” 宿砚嘴角的笑僵了僵:“那你怎么跟莉莉跳……” 闲乘月:“不就是左脚踩右脚吗?” 宿砚闷笑了一声,他抬起头,眉眼带笑,爽朗大方地说:“闲哥,我会,要不我教你吧,你跳男步,我跳女步,行不行?” 闲乘月:“你这么高的个子,跳女步?” 他想了想,觉得画面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宿砚脸上的笑容再次僵住。 他都愿意把第一次跳女步的经历献给闲乘月,闲乘月竟然还嫌弃他? 有没有天理了? 第46章 看不见的客人 虽然闲乘月不情不愿,不愿意跟比自己还高的宿砚跳舞,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接受了宿砚的提议。 宿砚:“一般舞会上演奏的曲子都是慢四,慢三也有,学这两种就行了,就跳基础舞步,并不难。” 闲乘月一个字都没听懂。 他没学过跳舞,并且认为自己完全没有艺术细胞,无论是音乐舞蹈还是美术,都跟他扯不上一点关系。 只是宿砚对闲乘月充满信心,彩虹屁吹的震天响,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推崇:“交际舞本身就不算难,只要不跳快三,不玩什么花样,两天时间足够了,又不是上台演出,就算出点错也没什么。” 闲乘月有些头疼:“既然你会,到时候你就陪莉莉跳吧。” 宿砚:“……” 闲乘月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既然宿砚会,那他就不用再学一次。 更何况他学会了也没什么好处,出去了也用不上,不如让宿砚去。 越想越可行,就在闲乘月要拍板的时候,宿砚连忙说:“我是愿意代替你去,但莉莉指名让你去,她那种性格,肯定不会同意临时换人,更何况我也没有闲哥你细心,要是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 闲乘月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下了床,用一种严肃的,近乎被“逼上梁山”的语气说:“那就来吧,说的简单点,复杂的我听不懂。” 没有艺术细胞的闲乘月人生头一次开始学跳舞,觉得比让他做一百个俯卧撑还要困难。 宿砚先教闲乘月的是慢四步,交际舞的慢四步是非常慢节奏的舞蹈,正因为慢,所以才能跳出从容不迫,雍容华贵的气质来。 宿砚正好伸手放在闲乘月的肩膀上,闲乘月就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他能接受两个关系好的男生勾肩搭背,却接受不了两个关系一般的男生跳这种亲密的舞蹈。 虽然他不会跳交际舞,甚至没有仔细看过交际舞,但总是两个人半搂在一起,感觉很别扭。 闲乘月板着一张脸,搂上了宿砚跟女生完全不能比的“细腰”。 宿砚脸上挂上微笑,教闲乘月跳舞,他嘴里哼着调子,然后跟闲乘月解释:“走直步,前两拍的步子可以大一点,后两步做调整,男步的重心在左脚。” 然后他示意闲乘月先动。 然而闲乘月…… “不好意思。”闲乘月难得真诚的道歉。 这已经是他第六次踩到宿砚的脚了。 宿砚体贴道:“没什么,我刚学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刚学就会,从没有踩过别人的脚。 但他并不爱去正式场合应酬,只和女性长辈跳舞,年轻女性对他来说,只要跳了舞,就可能被家里那群乱七八糟的亲戚乱点鸳鸯谱。 他不喜欢女人,不喜欢孩子,也不觉得自己的基因需要传下去。 宿砚正想着,又被闲乘月踩了一脚。 他脸上的笑容都有点绷不住了。 闲乘月叹了口气,跳的像在走路一样十分僵硬,但很有自知之明:“我真不是这块材料。” 宿砚:“谁说的?闲哥你能跳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第一次跳的时候连怎么动都不会。” “真的?”闲乘月狐疑的看着宿砚。 宿砚点头,真诚道:“当然,我从来不说谎。” 闲乘月重燃信心,跟着宿砚练到了熄灯前,越往后,闲乘月的步伐就越熟练。 刚开始的时候闲乘月全副身心都在该死的舞步上,注意着不去踩宿砚的脚,等他可以不用低头看着脚的时候,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和宿砚的距离,现在已经近得有些过分了。 他能闻到宿砚身上的味道。 不是汗味,也不是臭味,倒也不是香味——男人要是有体香,那也实在太古怪了。 是一种带着热量的,男性肉|体的味道。 两人第一次距离这么近,闲乘月手底下就是宿砚的腰身。 不柔软,不纤细,但能感觉到紧实的肌肉,如果只用眼睛看,宿砚的腰身是劲瘦,摸着却很有力。 闲乘月觉得哪里怪怪的,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宿砚察觉到了闲乘月的不对镜,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应该快熄灯了。”闲乘月顺势松开了手,拉开了和宿砚的距离。 宿砚也没有制止,他看着闲乘月脚步匆忙地离开房间,站在原地,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 等闲乘月回来的时候,宿砚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闲乘月坐到床边,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让他再跟宿砚跳舞,他觉得做一千个俯卧撑也不是什么大事。 闲乘月躺在床上,距离回去的日子越来越近,上一次进里世界和这一次相隔的时间太短,下次可能会长一点。 他下次出去除了要把工作解决好以外,还要去看房子,换一套离医院更近的,他现在手里的存款不多,但把现在这套卖了就行,提前看好房子付定金,卖了房子再去付尾款,足够了。 幸好他房子买的早,当年买的时候八千一平,地段其实很不错,离市中心坐地铁只要四站,但因为开发的晚,交房后三年那附近才热闹,接过到现在,他所在的小区房价涨到了三万多。 七十多平的套二,卖了也足够在四环外的医院旁边买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还有剩余了。 只是他上班就远了点,以后要提前半个多小时起床,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闲乘月有二手车,但更愿意去挤地铁,至少上班高峰期不堵车,换了新房也不用买车库,四环外的车库也不挤,不用买车库。 闲乘月准备换个大点的房子,将来要是妈妈醒了,回了家,家里也活动得开,可以让她在家里复健。 期房要等几年,他还是准备去看二手的清水房,到时候自己再装修。 闲乘月想着这些,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灯亮,闲乘月是被宿砚的敲门声叫醒的,闲乘月揉了把头发,有些昏沉的去打开了房门,宿砚挑了挑眉:“昨晚没死人。” 这在闲乘月的意料之内,因此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a; 闲乘月点点头。 不过他是没有偏好的,只要不难吃,能填饱肚子,什么餐他都能吃。 白粥馒头好,黄油面包也不错。 “闲哥,今晚还学舞吗?”宿砚走在闲乘月身边,声音轻柔的问。 闲乘月:“…… 学。” 前一天的苦都吃了,半途而废不是闲乘月的风格。 只是他忘了,被踩脚的一直都是宿砚。 第47章 看不见的客人 举办舞会的前两天,闲乘月抽了个时间把自己得到的线索告诉了任务者们,剩下的时间则都花在学跳舞和从莉莉嘴里套话上。 幸好闲乘月虽然学得慢,跳的也不好,但总算没有把宿砚的脚踩出问题。 舞会开始的前一晚,他们已经知道了班的大致特征,十八岁左右,金发,祖母绿色的眼睛,嘴角有一颗小痣,身高一米七四左右,身材消瘦,脸颊也没什么肉,但毕竟是贵族出身,跟到时候从其他贵族家里借来的男佣有很大不同,只看气质就能分出人。 礼服也送来了,男人的礼服简单,除了颜色不同以外,基本都是西装或燕尾服,闲乘月的礼服是黑色西装,不知道用的什么布料,看起来并不像普通西装那么板正,除了西装以外,里面的衬衣和马甲也一并送了过来,是非常标准的三件套。 宿砚的礼服则是灰黑色竖条纹西装。 西装对男人来说,正是最考验身材的服装。 必须要宽肩,腰上不能有赘肉,不能驼背,如果腿不够长,身材比例不够好,就会把人变成五五分,肩上和胸前如果没有肌肉,穿起来就空空荡荡,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闲乘月是宿砚见过的最适合穿西装的男人。 宿砚自己穿西装,照镜子的时候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匪徒,穿着西装都不像社会精英。 但闲乘月不一样,他站在那就是高岭之花,充满了冰冷和神秘,让人想一件件把他的衣服扒下来,越是禁欲,就越是让人想砸碎他的外壳,露出柔软的内里,一探究竟。 闲乘月正在整理自己的衣领,他发现了宿砚的目光,微微偏头问:“怎么了?” 宿砚回神,笑着说:“没什么,闲哥经常去健身吗?” 闲乘月:“一周去两次。” 宿砚:“怪不得身材这么好。” 闲乘月没有反应,他每周会抽两个晚上的时间去健身房,但上班的时候多数时间也在走动,他倒是不太在意身材,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健康。 至少不能因为亚健康倒在工作岗位上,他肩上还有担子,倒都不能倒。 为此他不抽烟不喝酒,只要不是工作上的事也不熬夜,每周去健身,年假除了去医院照顾妈妈,还要去游泳馆游泳,规划出合理的运动时间。 他很自律,自律到每天几点起床,几点睡,几点喝牛奶都有时间表。 “闲哥,你准备一直当拍卖师?没想过自己创业?”宿砚站在洗浴室门口,看着闲乘月打理自己,他诱惑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拍卖这一行只要有人脉就不能做起来,你干了这么多年,业界口碑已经有了,经手的买家都是你可以用的资源,只要能找到好拍品,能在第一次拍卖卖出一个好价位,之后就是钱来找你。” 闲乘月平静道:“现在不能,现在的风险我承担不起。” 如果他妈妈还好好的,他都敢用全部身家去搏一搏,一家家上门拉投资,但没有如果,现实就是现在这份工作能给他提供稳定收入,他不必承担任何风险,因为他现在是公司的核心员工,也不担心会被裁员。 风险被公司承担了,他就可以安稳挣到工资,拿去给医院。 宿砚小声问:“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闲乘月抿了抿唇,他不爱说这些,也不爱示弱,小时候听见有人说他是个没爸的野孩子,他也从来不哭,攥紧拳头就揍上去,害得他妈总要一家家去道歉。 好像把往事说出来,就会让他在别人眼里变得弱小。 “暂时不考虑创业的事。”闲乘月拉了一下自己的手套边缘。 宿砚继续说:“你不是觉得创业不稳定?其实这世上的工作没什么是稳定的,私企会裁员,国企会降薪,遇到好老板的概率比遇到坏老板的概率低太多,等你到了中年……” 闲乘月瞥了宿砚一眼。 宿砚闭上了嘴。 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爱说教?闲乘月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我用你来教我做事?” 宿砚一脸真诚:“闲哥,我是在为你着想。” 闲乘月:“免了,我不需要。” 宿砚脸上还挂着笑,在心里唉声叹气。 如果闲乘月答应了他,出去之后他帮着闲乘月创业,他再投一大笔资金,这样闲乘月就必须要跟他打交道,没什么比利益伙伴更亲密的了。 “那好吧,闲哥,你以后要是改变了主意,考虑创业了就来找我。”宿砚,“我这条命还是值点钱的。” 闲乘月似乎被他值钱的命逗笑了,他的嘴角勾了勾,倒也没有再说其它话。 舞会开始的前一天晚上,贵族客人们陆续来了。 任务者们吃完晚宴后坐在一楼大厅,城堡里的灯光全部亮起,门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还有细细密密的雨声,隔着一扇重门,那雨声若有若无,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女佣们拉开了城堡的大门,距离城堡有一段的距离的铁门也被完全打开。 一辆辆马车进来。 有人小声问:“都有电灯了还坐马车?这到底是什么时代?” “刚发明电灯没多久的年代吧?汽车比电灯差了七年时间,所以我们现在在一八七九到一八八六年之间?” “不过因为他们的翻译腔汉语,我是听不出来他们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人。” “有贵族的应该是英国吧?美国没有贵族。” “之前的信件用的都是英文,那大概率就是英国了。” “这个时期是谁执政来着?” “……我也就记得个电灯和汽车的发明时间了,反正我不知道谁执政。” “别看我,我也就古代中国历史还可以,国外的我一窍不通。” “你问我美国的我可能还知道点,但英国我真不知道。” 宿砚站在沙发旁,看向坐着的闲乘月。 闲乘月莫名其妙,平淡地说:“我也不知道。” 宿砚:“我还以为闲哥你无所不知。” 闲乘月:“初高中历史又不学英国历史。” 除非自己有这方面的兴趣,不然谁知道的这么详细?他倒是清楚伊丽莎白一世的生平,但那是一五三三年到一六零三年的事。 他们看着马车在花园里停下,穿着礼服的贵族男人们先下车,然后抬高手臂,让还在车内的女士扶着他们的手臂下来,男佣或女佣则是跟车夫坐在一起,恭敬的站在主人们身后。 女人们穿着华丽,佩戴着价值昂贵的装饰品,穿着需要裙撑的长裙,裙摆是一层层堆叠的蕾丝花边,露出两条洁白的胳膊。 任务者们伸长了脖子去看,舞会的客人们微笑着互相打招呼,然后被女佣引进城堡。 这是第一次,他们能看到除了女佣和管家以外的,属于这个时空的人。 客人们相继进来,他们似乎对任务者们的存在没有一点意外,反而点头示意,然后再姿态矜持高傲的跟着管家上楼。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第一次见到了玻璃房外的三姐妹。 三姐妹也穿上了华丽隆重的礼服,她们脸上挂着得体又温柔的笑,一点看不出之前骄蛮的样子,热情的跟客人们握手问好。 闲乘月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贵族男性和男佣们身上。 倒是宿砚盯着女人。 “闲哥你说,他要是男扮女装怎么办?”宿砚笑盈盈地问。 闲乘月懵了一秒,认为宿砚角度刁钻,考虑的十分全面。 只是他们认真的观察了每一个进到城堡里的人的脸,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和班对上,金发倒是多,但基本都是蓝色的瞳色,要么是发色和瞳色都对上了,但是嘴角没有痣。 “今晚估计是找不到了。”白杨笑眯眯的凑到闲乘月身边,迅速伸手捏了捏闲乘月手臂的肌肉,还没等他把手收回去,就被宿砚捏住了手腕。 暗沉的眸光落在白杨脸上,白杨嘴角抽了抽,肋骨处又痛了起来。 宿砚松开手,白杨龇牙咧嘴地说:“晚上我们干嘛?” 闲乘月:“熄灯就睡觉,找人的事明天再说。” 有客人来的第一天晚上,闲乘月不准备大张旗鼓的去找人。 既然管家明确的说要阻止莉莉在舞会被杀,那么最重要的还是在明天举办舞会的时候保护莉莉。 主要原因是现在不是观察的好时机。 客人们已经上了三楼。 闲乘月轻声对白杨说:“明天你就在舞池里,跟我一起看好莉莉。” “宿砚带人去找班,明白吗?” 白杨摸摸脸,看了眼宿砚,微笑道:“好啊,我就爱跟你一块做事,有安全感。” 宿砚笑道:“我本来想跟闲哥一起的,不过闲哥让我去找班,我就去找班,不能让闲哥失望。” 闲乘月眼皮跳了跳。 白杨毫不在意,只是对闲乘月说:“那就这么说定了,要是你没舞伴,我也行,我会女步。” “咔嚓”一声。 闲乘月和白杨一起朝宿砚看过去。 宿砚微笑道:“没什么,刚刚活动了一下手指。” 活动了一下拳头。 第48章 看不见的客人 举办舞会的当天,所有人都打扮一新,比起男人们的西装燕尾服,女人的礼服款式也没有变多,无非是蕾丝花边用的多与少,裙子的长度和裙撑的高度,任务者里的女孩们穿着礼服,全身都不自在,束腰让她们动作僵硬,裙撑限制着她们的步伐和与人的距离,一开始的新奇过后,就是无法言喻的束手束脚。 杨慧小心翼翼地走着,下楼的时候紧紧抓着扶手,她看不到自己的脚,下楼就没有安全感。 赵安连忙去扶住她另一边的胳膊,杨慧小声叹道:“这种裙子,还是穿在别人身上最美。” 午餐客人们跟他们同桌吃饭,因为他们不知道那六个看不见的客人长什么样,所以也不清楚这群人中有没有之前那六个看不见的客人。 只是贵族客人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们说话,他们偶尔也会看向任务者,但不会跟任务者们搭话,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他们眼中没有好奇,只有掩藏的很高明的轻蔑。 任务者们竟然还有人以为这些贵族看不见他们。 听着任务者们真心实意的窃窃私语,宿砚都觉得就他们这情商,在社会上估计也混不出头。 宿砚小声问闲乘月:“闲哥,如果有变故怎么办?如果我们没能成功阻止莉莉被杀……” 闲乘月瞟了宿砚一眼,觉得这人大约是天生的嘴毒,他看了坐在旁边的贵族们,平淡地说:“不会失败,我说过,这个任务很简单。” 宿砚最爱的,就是闲乘月既平静又笃定的时候。 没有任何动摇,确定自己一定能达到目标。 宿砚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笑着说:“那就看今晚了。” 闲乘月点点头。 除了午宴,下午还有下午茶。 贵族们喝的茶叶很多都是从东方运来的,本地产的只喝最优质的红茶。 既然有得选择,闲乘月就让女佣把自己的那杯茶换成了绿茶,他喝不惯红茶,觉得喝了不提神,于是宿砚也把自己的茶换成了绿茶。 除了茶以外,还有各色甜点蛋糕。 贵妇人们用装饰用的羽毛扇挡着嘴小声说话,说到兴起时眉眼微弯,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揶揄。 贵族们还真当任务者们不存在了。 贵妇们谈论着三姐妹,有时候会有声音传过来。 “我都忘记莉莉都到可以结婚的年龄了,莱特跟莉莉可不太配,莉莉是公爵的女儿,怎么也应该跟公爵结婚,就算不是公爵,也要是公爵的继承人,莱特只是个伯爵的儿子,还不一定是继承人……” “真是个可怜的女孩,如果她是我的姐妹,我肯定不会同意她和一个身份不如自己的男人结婚。” “但莉莉的名声可不好,我都听说过莉莉有很多情人。” “她才十五岁吧?” “怪不得只能找伯爵的儿子。” “这么年轻,就成了一个荡|妇。” 贵妇人们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任务者们也听到了。 有人小声问:“不是说欧洲贵族很开放吗?” 有懂行的说:“是挺开放的,结婚之后有情人的多,但是只能在私底下,闹上了台面就这样。” 任务者们难以理解。 这还分台上台下? 贵妇人们话锋一转。 “但还是莱特占了便宜,有了公爵的女儿当妻子,他以后肯定是继承人,他父亲如果不把爵位给他,莉莉的父亲可不会答应。” “莉莉就不应该那么急,找情人就不知道小心一点吗?婚后找情人更好。” “就是,现在可有不少男人要求妻子在结婚当天还是处女之身,只要婚前不找情人就好了。” 这番话再次惊呆了任务者们。 尤其是男任务者,乖乖,这些男贵族头上到底有多少话很大胆,甚至会比较各自丈夫在床上的能力。 话题从莉莉身上扯到了天边。 有胆大的任务者们问:“要不要去找她们套套话?” “让谁去?” 眼看着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没有人想冒险。 自认为长得一般的任务者们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闲乘月和宿砚。 闲乘月:“……” 然后闲乘月也看向宿砚。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宿砚有“□□”贵妇们的本事。 宿砚的嘴角抽了抽。 他只擅长讨好的年长的女性,奶奶那一辈的,年轻女性他只在工作上打过交道,别说讨好了,就是工作以外的接触都没有。 然而在所有人,包括闲乘月的殷切注视下,宿砚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说:“我去试试,我不保证能套出来。” 可能是这几天所有人都比较轻松,大家情绪都比较轻松,任务者们齐齐给宿砚比了个大拇指。 闲乘月晚了众人一步,就他一个人没比大拇指,既然落后了,那就用眼神补上。 宿砚:“……” 他走向了贵妇们。 比起精英一样的闲乘月,身上略带匪气的宿砚倒是比他自己预想的更受贵妇们的欢迎。 毕竟对贵妇们来说,身边常见的男人,要么严肃,要么古板,要么就是花花公子小白脸,宿砚这种男人很新鲜,新鲜代表着可以尝试。 宿砚很快从她们嘴里套出了一堆没什么用的信息。 比如她们的马车多贵,她们的父母身份多尊贵,以及这场舞会可能有多么豪奢。 然后话题莫名的就转到了宿砚身上。 “你是哪里来的人?” “是做什么的?” “看起来不像男仆。” “莉莉的舞会怎么会邀请你们?你们是贵族?” 诸如此类,宿砚脸上挂着笑,不骄不躁的回答着她们所有问题。 最后还真让宿砚套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来的路上我看到了一辆马车。”贵妇笑着说,“那根本就不能算是马,小马驹,竟然有人坐那样的马车过来,也不知道是谁,怎么拿到邀请函的。” “我也看到了,下车的是个年轻男人,在铁门那就下车了,没有跟我们一起进来。” “可能是哪个仆人的亲戚?或者是管家的亲戚。” 但贵妇们对那个没什么特征的穷人没什么兴趣,话题一带而过。 闲乘月又陪她们说了一会儿话,等她们尽兴之后才回到任务者中间。 任务者们都期待的看着宿砚。 宿砚把自己得到的消息简单的说出来:“有一个疑似班的人,马车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进来,停在了铁门外,应该是从其它路直接去找管家。” “……那肯定是躲在了佣人房。” “怪不得昨天怎么着也没有找到人,现在可没有改变瞳色和点痣的手段。” “是啊,幸好没有那些手段,不然他点了痣戴个美瞳,我们还真的找不到出来。” 任务者们一阵庆幸。 晚宴过后就是舞会,这次的晚宴比平时更丰盛,桌上有一整只烤乳猪,猪嘴里还有一个苹果,任务者们无从下手,还好有女仆用刀叉分餐,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丰盛的菜品以及品质良好的葡萄酒让贵族们吃的很香,他们赞美着宫廷厨师,气氛欢乐融洽。 莉莉更是如同众星拱月。 这里没有姐姐先嫁,妹妹才能嫁的风俗。 更何况莉莉她们的父母没有儿子,那么爵位的继承人就是大女儿。 无论莉莉的风评有多差,至少在这个以她为中心的晚宴上,她是当之无愧的主角,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逐着她,尤其是未婚男人们。 他们嘴巴像是抹了蜜,大献殷勤。 毕竟跟莉莉结婚,意味着他们能得到一大笔嫁妆,还有岳父提供的资源。 有利益好处,那么妻子风流一些也可以忍受,只要婚后提醒妻子不要做的太明显,小心点不要弄出私生子就行了。 现在已经有了羊肠避孕套,只要足够小心,多套几层,私生子问题完全可以避免。 莉莉也很享受被追捧的感觉,她微扬着下巴,得意道:“爸爸说会送我一座岛,还要送我很多奴隶,还有一座山庄。” 她细数着自己将要得到的财富:“妈妈会给我送最美的女佣,最华丽的首饰珠宝。” 有贵妇不阴不阳地说:“那你要小心一点,要是你的丈夫是冲着你的钱爱你怎么办?” 莉莉:“我的丈夫一定要比我有更多财产,我才不会养男人。” 莉莉似乎生气了,她噘了噘嘴,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不怎么开心。 贵妇没有继续说,而是换了个话题,跟着众人一起祝福莉莉。 莉莉的气生到一半,被这么一打岔也不能再继续气下去。 晚宴过后,女士们去补妆,男士们则是坐在一起吸烟,或是聊聊时政。 反正他们聊的时政任务者们通通不感兴趣,甚至很烦他们为什么什么话题都能绕到政治上去。 没有在首都的贵族,对时政没有任何发言权,说不定还不如首都当地的乡绅。 但他们依旧谈的精精有味,乐此不疲,如同他们就是这个国家的掌舵人。 还不如听女士们聊八卦,好歹能从里面找到一点线索。 任务者们偷听男士的聊天,听得都要睡着了。 好在女人们没有补太久的妆,女佣们已经把餐桌收拾过了,餐桌上摆满了酒杯,烛台也被点亮,请来的钢琴师和小提琴手已经开始合奏舒缓的音乐,客人们站在桌边端着酒杯,高声谈笑着,等待着有人去邀请莉莉跳第一支舞。 也就是莉莉被邀请的时候,任务者们才知道对他们的下手莱特到底长什么样。 莱特穿着白色的西装,胸前有金色流苏,他身材高大,大约跟宿砚差不多高,甚至还要更高一点,不像其他贵族男人,他看上去更像个军人,也正如莉莉说的那样,手大脚大。 但当他走向莉莉,弯腰伸手,邀请莉莉跳第一支舞的时候,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的雀跃和害羞,他的脸颊微红,等待着莉莉的回应。 众目睽睽之下,莉莉等了十几秒,才终于“慎重”的把手放在莱特的手上。 他们步入舞池,所有客人都围着他们,看着这对年轻男女翩翩起舞。 他们跳的虽然也是宿砚教闲乘月的慢三,但是花样很多,两人亲密无间,莉莉的裙摆像花朵一样随着她的旋转张开又合拢,他们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直到莉莉和莱特跳完舞,其他人才开始相继不如舞池。 闲乘月也在莱特松开莉莉的手以后,用跟莱特一样的礼节向莉莉邀舞。 莱特倒是没有表现出吃醋,他只是对莉莉说:“别玩得太久,下支舞还要跟我跳吗?” 莉莉哼道:“看你表现。” 然后莉莉跟着闲乘月再次步入舞池。 她很快察觉到了闲乘月舞步的笨拙,调戏一样地笑道:“你真可爱。” 闲乘月愣了一秒,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能跟“可爱”两个字扯上关系。 莉莉挑眉说:“如果你是贵族就好了,那我宁愿嫁给你。” 闲乘月不卑不亢:“那是我的荣幸。” 莉莉引导着宿砚旋转,她在闲乘月的耳边轻声问:“你觉得莱特适合我吗?” 闲乘月:“只要你喜欢就够了。” 莉莉笑眯眯地说:“你说话真好听。” “我听几位夫人说,班好像也偷偷来了这里。”闲乘月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担心他对伤害你。” 莉莉:“他为什么会伤害我?因为我没有跟他结婚吗?但他肯定心里清楚我是不可能和他结婚的,他只是个木匠的儿子。” 她觉得闲乘月是在故意吓她:“你是想保护我吗?好吧,我给你保护我的机会,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骑士了。” 闲乘月:“……” 这事在玩角色扮演吗? 似乎……也行? 闲乘月跟莉莉跳完一支舞后又邀请莉莉跳了两支。 三支舞跳完,之前还说让闲乘月当骑士的莉莉已经腻了。 她没有再接受闲乘月的第四次邀请,反而沉重地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你不能粘着我,我还要跟别人跳舞。” 闲乘月没有步步紧逼,他只是说:“好的,如果你想找我,我就在那边。” 大厅里的任务者并不多,有一大半都跟着宿砚去佣人房找班去了。 还有人去了花园,在不同的楼层当放哨,并且不敢独自一人,至少四人一组。 大厅里只留了一小半人。 莉莉玩得很开心,未婚男贵族们不断邀请着她,她就像女王一样 ,挑选着自己喜欢的男人,浑然不觉危险已经悄悄降临。 闲乘月的目光一直紧跟着莉莉,如果莉莉离开舞池,要去喝酒或者与人攀谈,他就会走近一些,他担心班会在人群中对莉莉下手。 有人群做掩护,即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也有很大几率能全身而退。 尤其是班这种熟悉城堡构造的人。 莉莉在跟一名贵妇喝完酒之后忽然“咦”了一声。 闲乘月连忙走过去,站在莉莉身后问:“怎么了?” 莉莉回头看了闲乘月一眼,然后再次转头,指向走廊的方向:“刚刚好像有个人在朝我打招呼。” 闲乘月脸色一冷,但他没有贸然走向走廊,而是对莉莉说:“我过去一下,你就在这里等着,好不好?” 莉莉看着闲乘月漆黑的眼睛,难得有些羞怯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闲乘月已经习惯了莉莉的喜怒无常,他微笑道:“很快,我保证。” 莉莉:“那好吧,你去吧。” 闲乘月大步走向站在角落里的任务者。 他让任务者们一起去走廊,确保不会有可疑人士在走廊出现。 任务者们连忙跑过去。 可是当闲乘月再次去寻找莉莉的踪影时——莉莉已经不见了。 刚刚还在酒桌旁边的莉莉原地消失,她没有在舞池里,也没有跟人攀谈,就一分钟不到的功夫,闲乘月就已经弄丢了她。 闲乘月的瞳孔微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廊不一定有人,莉莉可能只是为了甩开他。 那么莉莉现在会去哪里? 班可能会在大厅杀了她,但绝不会从大厅把她挟持走。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莉莉自己离开了大厅。 ……她的秘密基地! 闲乘月朝着小门跑去。 他的耳边满是风声,奢靡的舞会被他抛在身后,直到他跑到秘密基地,钻进草丛,他才恢复了感官和知觉。 闲乘月走上吊桥。 他听见了里面的争吵声。 音量最大的是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为什么会选择莱特!他除了是公爵的儿子以外哪里比得上我?!你跟他在一起永远不会幸福!只有我能给你幸福!我以为你不是爱慕虚荣的女人,但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我为你放弃了一切,你就这么回报我吗?!” 莉莉也不甘示弱:“那你想让我怎么样!让我告诉所有人,我要嫁给一个木匠的儿子吗?那我就会是他们嘴里的笑柄,所有人都会嘲笑我!你只在乎你自己,不要打着爱我的旗号!” 男人:“我不是木匠的儿子!我是子爵的儿子!”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就在闲乘月想要强行闯进去的时候,莉莉又说话了:“你骗我?” 男人的声音软了一些:“我不是故意骗你,我只有说自己是木匠的儿子才能接近你,莉莉,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爱情,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的生命之火。” 莉莉:“班。” 她难得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她的声音很平静:“无论你是木匠的儿子还是子爵的儿子,我都不可能跟你结婚。” 男人尖叫道:“为什么?!” 莉莉:“因为对我来说,爱情随时都有,但身份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我不是公爵的女儿,如果我穿着的是女佣们的裙子,我身上没有一件首饰,你还会爱我吗?” 男人想都不想地说:“当然!我爱的是你的灵魂,不是那些庸俗的东西!” 莉莉:“可我爱的一直是庸俗的东西,我爱你的脸,爱你可怜可爱的样子,但我不爱你的灵魂,我甚至不了解你。” “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伤我的心?!”男人,“我的爱情对你来说就一点都不重要?!你怎么、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你爱莱特吗?!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莉莉:“我当然爱他,我爱他马上会继承爵位的身份,爱他们家在首都的地位,爱他对我的痴迷。” 男人:“那不是真爱!” 莉莉:“那什么才是真爱?!” 闲乘月认真的听着这两个人“爱”来“爱”去,觉得他们吵架吵的十分“罗曼蒂克”,别的情侣吵架都是互相揭短翻旧账,他们俩吵架是在论证什么才是真爱。 太有思想了,闲乘月很惭愧,反正他将来要是谈恋爱,对方问他爱自己什么,他大约只能说:“我不知道”。 剩下的就让对方脑补吧。 忽然! 屋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闲乘月想也不想,抬腿踹开了木屋的门。 木屋的门并不结实,毕竟木屋再如何也是木屋,风吹日晒,别的地方够厚还好,木门很薄,边缘已经腐朽,闲乘月什么不需要花多大的力气。 木门被闲乘月踹开。 他直接走了进去,班和莉莉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闲乘月趁着他们吃惊的功夫仔细打量了一下班。 正像他们搜集到的线索那样,班是个十八岁左右的年轻男孩,脸上还带着稚气,面部骨骼也不明显,称得上是个美男子。 像是童话书里的忧郁王子。 眼中带着无法驱散的阴郁和疯狂。 他穿着一件风衣,一只手揣在衣兜里,一直没有拿出来。 班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的把莉莉挡在自己身后,他自己上前一步,直视着闲乘月:“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闲乘月认真道:“莉莉的舞伴。” 莉莉在班身后笑出来来,她高兴道:“他不是我的舞伴,他是我的骑士,他说要会保护我。” 班怒吼道:“滚!离这里越远越好!不然我杀了你!” 闲乘月:“不行。” 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闲乘月叹了口气:“我有一个提议,你们讨论的时候可以带我一个,三个人总比两个人能商量出更多东西。” 班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莉莉……” 不等他说完,闲乘月强行改变了自己的性向:“我喜欢男人。” 班和莉莉一起愣住了。 闲乘月真诚地说:“我确实喜欢莉莉,世界上没人会不喜欢美丽的女孩,但这并不代表我想和莉莉结婚,想要拥有她,我更想保护这种独一无二的美。” 闲乘月 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并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羞耻。 只要我不羞耻,羞耻的就是别人。 果然,莉莉羞红了脸。 班神色古怪的看着闲乘月。 “她和我相爱。”班终于忍不住说,“就因为我不是公爵或伯爵的儿子就要离开我,不愿意跟我结婚,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爱情是没有地位分别的!” 闲乘月十分“理中客”地说:“爱情是没有地位分别。” “但婚姻有。” “你知道莉莉爱吃什么吗?”闲乘月,“莉莉爱吃虾,拿种虾只有北边的海岸有,从那里送过来,需要一直用冰冻着,必须在三天之内送达,不然就会腐烂发臭,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 即便班不知道具体花销,也只是那是一笔很大的钱。 闲乘月继续说:“莉莉穿的裙子,用的是最昂贵的布,上面的花需要裁缝用一个月时间制作,你觉得这又要花多少钱?” “还有莉莉的鞋子,莉莉喜欢的香水,莉莉最爱的花。” “都需要无数的金钱的维持。” 班:“但那些都不是必需品!” 闲乘月:“那你愿意看着莉莉为了你委屈自己,去过没有她喜欢的东西的生活吗?如果你愿意的话,那你的爱情又是什么?你对她的爱真诚吗?爱一个人不就是想要让她拥有她想拥有的一切吗?” 班愣住了,他被闲乘月带进了思维盲区。 莉莉很赞同:“对啊,班,我爱你,可我也爱我现在的生活,我们如果结婚的话一定会过得不如现在,到时候我不再爱你,恨你怎么办?” 班低垂着头。 闲乘月继续说:“如果你想继续和莉莉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班的眼睛亮了,他认真地问:“请告诉我。” 闲乘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她婚后,你依旧可以当她的情人,我相信莉莉也不会拒绝。” 班痛苦地抱住头,缓缓蹲了下去:“不!那是见不得光的关系,我希望我跟她能光明正大在一起,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而不是活在阴暗处,就算莉莉怀了我的孩子,也不能承认那是我的孩子。” …… 这位想得还挺远,孩子都想到了。 闲乘月:“你的光明正大,不也是你的自私吗?” 闲乘月一本正经,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在胡说八道。 “如果你的爱情真的那么伟大,能够冲破一切,你又为什么不能做出牺牲?只因为事情不能按照你的设想进行,你就要伤害莉莉?” 班:“我怎么可能伤害她!” 他忽然把一只揣兜的手从兜里拿出来。 闲乘月一直以为他藏着刀。 然而班的手里却是一个盒子。 不用想了,里面装的一定是戒指。 闲乘月才松了一口气,突然全身一僵。 班不是凶手? 那谁是凶手? 他们的猜测错了? 如果最重要的一环都错了,那其它的呢? 闲乘月迈出一步,抓住了躲在班身后的莉莉的手臂,把莉莉抓到了自己身边,他全身肌肉紧绷,牢牢的禁锢着莉莉,让莉莉无法从他身边移开一步。 莉莉:“我疼,你把我拉疼了。” 此时此刻,闲乘月没有时间哄她,他警惕的看着班。 不,谁都不能信。 只能相信自己。 他之前的判断不会有错。 班眼中带泪,情真意切地说:“你以为我来干什么?!我是绝不会害莉莉的!她是我一生中最爱的女人,我只是想把这枚戒指交给她,戴在她的手上,哪怕只是一瞬间,我都满足了。”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戒指,让我以后把这枚戒指交给我的妻子。” 班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莉莉,只要你戴上这枚戒指,我马上就走,再也不会纠缠你。” 莉莉似乎有些意动,她面对班可怜兮兮的祈求时总是没有办法狠下心肠拒绝,她有些犹豫地说:“如果你不告诉别人的话……” “不行。”闲乘月冷硬地说,“不能戴。” 莉莉:“可是他都这么可怜了!这是他唯一的愿望,我必须要满足他!” 闲乘月低下头,他冷漠的看了眼莉莉。 莉莉忽然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正置身于冰天雪地当中。 闲乘月的手没有松。 他眉头紧皱。 心里却在想—— 喜怒无常,随心所欲的莉莉,是被宿砚的圣父光辉传染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还完欠债了 第49章 看不见的客人 莉莉似乎着了魔,即便被闲乘月挟制着,也要伸手,用尽全力的去够班递过来的盒子,那枚戒指是金戒托配蓝色宝石,比起之前被发现的那枚胸针好一点,但也没有好上太多,金子一旦就知道有杂质,宝石打磨的也不够好,显然不是莉莉会喜欢的品质。 之前班送的那枚胸针,不也是被莉莉随便放在了书房里,从来没戴过吗? 一枚戒指…… 闲乘月忽然对班说:“把戒指给我吧,如果没问题,我就交给莉莉。” 班眼眶通红,他看着莉莉,又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闲乘月,闲乘月比他高,高得不止一星半点,闲乘月也比他看起来更有力,班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却不敢对着闲乘月挥出去。 看着班的眼睛,闲乘月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推测没有错。 在这个时空里,莱特可以悄无声息的杀害任务者,但班只能杀死莉莉一个人。 npc也是有限制的。 不会脱离他们在这个里世界的设定。 莉莉在闲乘月的挟制下动弹不得,但她死死盯着那枚戒指,眼里充满了渴求,好像那不是一枚做工粗糙的戒指,而是她的命。 这枚戒指只是戒指吗? 闲乘月忽然手腕用力,把莉莉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一只手卡住了莉莉的脖子,另一只手则迅速的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抵在了莉莉的脖子上。 小刀的刀刃割破了莉莉脖子上的一小块皮肤,鲜红的血珠慢慢渗了出来。 班吼道:“别动她!” 他紧张地全身都在颤抖:“你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 莉莉也懵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皮肤已经被划破,只感觉到了脖子上的轻微刺痛,她不敢仰头,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她尖叫道:“你放开我!难道你不是我的骑士吗?!” “难道你准备杀了我吗?!” 班也连忙说:“你放开莉莉,只要你放开莉莉,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a; 管家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只要你们查出,是谁杀了莉莉小姐就可以离开这里。” 他确实走进了误区。 如果没有凶手,找不到凶手,那就制造一个凶手出来。 闲乘月忽然单手用力,一刀捅进了莉莉的脖子。 他下手很利落,没有半点迟疑,似乎他不是把刀捅进了一个人的脖子,而是轻巧的动了动刀。 莉莉在闲乘月的怀里,她娇小的身躯微微颤动,双眼睁大,两只手还抓着闲乘月的胳膊,双腿已经离地,鲜血没入她的衣领,让她像一只濒死的蝴蝶,在呼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在艰难挣扎。 · “闲哥不见了。”有人在宿砚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声音很轻,但难掩焦急。 宿砚守在二楼,他脸色骤变,抓住了那人的衣领,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你们最后一次在哪儿看到得他?” 冰冷的眼眸,高大的身躯,低沉的嗓音,极具压迫性。 被他抓住的任务者瞪大眼睛,紧张的全身汗毛倒竖,他声音颤抖地说:“走、走廊。” 宿砚松开楼,迈开大步下楼,朝着花园的方向跑去。 他没有时间追究其他任务者的责任,也没有时间去考虑为了完成任务他需要做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要找到闲乘月。 为此,其他一切都可以抛之脑后。 花园也有任务者们看着,只有通往秘密基地的小路是视线死角,宿砚没有任何迟疑,朝着秘密基地的方向跑去。 他能听见的耳边风声,好像他一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等他钻进草丛,来到月光照样的木屋下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跑上吊桥,木屋的门没有关,门被谁暴力破坏,已经歪在了一边,一看就知道合不上了。 宿砚看向屋内。 他站在原地,眼前的一切跟他的猜测大相径庭。 他能看到闲乘月的侧脸,以及被闲乘月紧抱在怀里的莉莉的侧脸,只是莉莉那张姣好的脸失去了生气,他看着闲乘月从莉莉脖子上拔|出了刀,被堵住的鲜血才终于喷涌而出,染红了他们脚下的木板,从木板的缝隙渗透下去,逐渐消失。 失去生命的莉莉只剩下一具躯壳,闲乘月毫不怜惜的松开手,任由莉莉的身体从怀里滑落到地上。 目睹心上人被杀死的班嘶吼着朝闲乘月扑过来。 他单薄的身躯完全不是闲乘月的对手,闲乘月在他扑上来的瞬间后退了一步,握刀的手往前一推,小刀就这么干脆的刺进了班的胸膛。 那枚戒指从班手里滚落到地上。 班挣扎着要爬过去,闲乘月就那么站着,低头看着班慢慢往前爬。 “结束了。”闲乘月站在原地,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提高音量说,“我们找到了杀死莉莉的凶手。” 他的声音里没有情绪起伏,只是冰冷的在阐述事实:“杀死莉莉的人就是我,闲乘月。” 宿砚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第一次这么惊惶,失声喊道:“闲乘月!!” 闲乘月转过头,他没有温度的眼眸在看向宿砚的时候没有丝毫变化,他知道宿砚在想什么,平淡道:“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没有凶手。” “所有情报都是误导。” “没有凶手。” 闲乘月看着还在挣扎□□的班,清醒又冷淡地说:“莱特不会杀莉莉,班带着戒指来向莉莉求婚……” 莉莉对戒指的执念,不一定是因为她爱班。 她是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她找那么多情人,跟她嘴里的“乡下人”厮混,未必不是她消极的反抗。 她谁也不爱,她渴望的是离开这里。 而班是唯一一个想要带她走的人。 可理智跟渴望是两码事,她不会嫁给班,不会跟班一起离开,但她想得到那枚戒指。 闲乘月:“既然没有凶手,我们就要造出一个凶手。” 他看着宿砚的眼睛。 /&a; 闲乘月:“不知道。” 宿砚忽然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五官都变得柔和,温柔的不可思议,他走到闲乘月身边,跟闲乘月并肩而立,轻声说:“我陪着你。” 他很想去拉闲乘月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副本下章结束。 第50章 看不见的客人【完】 班趴在地上,他已经断了气,身下都是血,比起莉莉,他流的血更多。 闲乘月他们在秘密花园里,听不见城堡里的声音。 “闲哥。”宿砚轻声喊道,“我们出去吧。” 闲乘月没有拒绝,他微微点头,跟宿砚一起离开了树屋。 当他们的双脚踩在草地上,身后忽然传来一股热量。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转头往后看,却发现刚刚还正常的树屋,现在已经被火焰包围,那火似乎是瞬间将木屋缠绕,浓烟升空,被晚风一吹,就向着下风的方向飘去。 黑色的烟灰迷了闲乘月的眼睛,他闭眼转身,再次睁眼的时候眼睛里满是血丝,已经红了。 不远处的城堡也燃起了大火。 宾客们尖叫着,无论是贵族还是佣人,在大火里都一样,全都只顾着自己逃命。 没有人在意莉莉去了哪儿。 任务者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掩着口鼻,也不像佣人们一样去寻找财物,直接跑到了花园里,没人救火,这种大火这个时代也没有消防队能救,只能等着火焰吞噬一切后自然熄灭。 白杨站在任务者中间,他刚刚站直,就转身朝城堡看去。 滚滚浓烟像张牙舞爪的死神,正残忍的收割着活人的生命。 混乱中,有人提高嗓音问道:“莉莉呢?!有人看到莉莉了吗?!” “还有两个人!我们还有两个人没回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任务是不是失败了?!快去找人!找莉莉!” 就连站在白杨旁边的郑辉和冯瑞也是一脸的心神不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去找闲乘月他们。”郑辉抹了把脸,他脸上还有黑灰,这么一抹,整张脸看起来就跟花猫差不多,他也不是跟白杨商量,只是告知。 杨慧忽然说:“我之前在大厅,看到闲乘月他们往花园这边来了,应该就在花园的哪个角落,说不定莉莉就跟他们在一起。” 她刚刚呛了烟,现在说话还很嘶哑,好几个字发不出音,只能让人靠猜测自己补上。 郑辉也不是愣头青,他喊了几声,让没受伤的任务者跟自己一起在花园里找人,边边角角都不要放过,尤其是视线死角,哪怕是没遮挡的地方也要过去看看。 有郑辉号召,刚刚还无头苍蝇一样的任务者们又找到了主心骨,再次忙碌起来。 但他们心里都没有底,今晚对他们来说是一无所获的一晚,但今天又是最后的期限…… 有人没有动,小声的哭了起来,默默的用袖子擦拭连累。 也没人说话,但更多的人都动了起来——似乎只要在动,就不会想太多,就还有希望。 闲乘月看着冲天火光,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经历的里世界太多,有没有完成任务他自己心里有数。 倒是宿砚一脸认真地对他说:“闲哥,就算没完成任务也没什么,反正也不是一个人,一起死也挺不错。” 他的语气太认真,以至于闲乘月差点以为他们真的马上就要死了。 可宿砚没有表现出一点恐慌害怕,反而气定神闲,好像死亡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坏事,不值一提。 闲乘月看着宿砚,宿砚也正看着他。 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宿砚觉得此时气氛正好,很可以说点互诉衷肠的话,最好在死之前能干点亲密的事,就在他准备动手,去试试能不能牵住闲乘月的手时,闲乘月忽然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会死?” 本来已经伸出去一半的手僵在当场。 宿砚表情平静,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的尴尬:“……不会死吗?” 闲乘月微微皱眉,眼睛轻眯:“你很想死?” 宿砚瞬间反应过来,爽朗地笑道:“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想开一点比苦着脸强。” 挺洒脱的。 闲乘月有点羡慕,但不会表现出来。 人人生来就不一样,性格似乎是天生的,同一件事不同性格的人去做就会有两种结局。 /&a;????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说性格决定命运。 闲乘月了解自己,他的性格就不算好,无论他多么善于社交,但不真诚就是不真诚,客户觉得跟他谈生意轻松,在专业上信任他,却绝不会想跟他深交。 进入社会之后人人脸上都戴着面具,他属于面具戴得不太好的那一拨人。 闲乘月忽然说:“出去了还要等电梯修好,你手里的御制珐琅彩盌有专业鉴定书吗?还是准备让我们去弄?” 话题忽然变化,宿砚倒也接上了:“有专业鉴定书,保存的也很完好,不过起拍价还要你看着帮忙拿主意。” 闲乘月:“之前有个跟你手里差不多的,拍了两千万多,起拍价你可以报高一点,一千五百万,阶梯价五十万,你觉得呢?” “我都行。”宿砚一脸信任的笑着说,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以前觉得家里的古董留在那也不过是占着地方吃灰,现在倒觉得古董不错,至少还能给自己创造接近闲乘月的机会。 毕竟如果家里没有,那他还要去其它地方收,一来二去也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总不能在这个拍卖场里拍了古董,转头又让闲乘月拍出去。 那就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说不定闲乘月也能看出来,到时候直接让他滚。 他看得出来,闲乘月缺钱,但不爱钱。 更何况……闲乘月还很直。 直得跟钢管差不多。 别说喜欢男人了,可能连自己讨女人的欢心都不知道。 宿砚难得觉得有些头疼。 闲乘月看了眼宿砚,目光中有些不赞同,他觉得宿砚没什么主见。 没主见的人,运气好能顺风顺水,运气不好就要跌大跟头。 但闲乘月也不想去管宿砚的闲事,宿砚有没有主见,跌不跌跟头,都和他无关。 只要两人能合作愉快,他能把佣金拿到手,别的都不重要。 “宿砚!闲乘月!!你们在哪儿!” 草丛外传来郑辉略显沙哑的声音。 /&a;????其中还夹杂着其他任务者的声音,都在喊宿砚和闲乘月的名字。 “出去吧。”闲乘月没看宿砚,从草丛里钻了出去,头上身上都带了点草叶。 宿砚也差不多 。 等两人重新回到花园的小路上,才发现就连花园都烧起来了。 这火凭空出现,没人知道火源在哪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起火,几个佣人也逃到了花园,正在撕扯着从城堡里带出来的财物。 佣人们厮打在一起,昂贵的项链和手链掉了一地,他们又连忙分开,趴跪在地上去拾捡。 贵族们也是一头一脸的黑灰,没有功夫去注意这些佣人,全都在往外跑,他们的贴身仆人倒没有逃,而是忙着去找马车。 只有任务者们站在花园中,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茫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该出去了。”闲乘月面对着所有任务者,他迈开步伐,朝着出口走去。 任务者们下意识跟着他,没有一个人提问题。 他们跟着闲乘月穿过花园,走过喷泉,直直地朝着雕花铁门走去。 杨慧紧紧拉着赵安的手,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闲乘月的背影上,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闲乘月高挑削瘦,并不孱弱,步伐稳健,似乎只要跟着他,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走到大门前,刚刚还奔走不停的佣人和贵族们都消失了。 只有铁门朝两边敞开,铁门外的草地树木被浓浓的白雾隐藏。 铁门内是冲天的火光,铁门外是无处不在的白雾。 任务者们很忐忑。 “我们的任务……” 闲乘月:“任务已经结束了。” 他也没有过多解释,不想浪费时间。 直到闲乘月率先走出铁门,任务者们看着他被白色烟雾包裹,从他们视线中消失,才鼓起勇气跟着闲乘月的步伐迈出去—— · 电梯里,闲乘月刚从晕眩中恢复过来,电梯门就已经打开了。 维修人员和保安叠声问:“没事吧?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真不好意思,上次检修没发现问题,你们留个联系方式,赔偿到时候再商量。” 宿砚站在闲乘月身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每次进出里世界的时候都是最难受的时候。 闲乘月报了自己的手机号,让保安和维修人员记下来,也不多做纠缠,还转头用眼神催促了一下宿砚,宿砚笑了笑,然后对维修人员报了自己的手机号,才跟着闲乘月走出电梯。 老板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 他们的公司并不大,员工加在一起也就不到三十个人,租的办公场地也不大,不到两百平,工位也挤,倒是会议室和老板办公室很大,因为要接待客户,还专门请设计师设计过。 公司并不穷,反而挺挣钱的,奈何老板骨子里就抠门,连公司里的微波炉都是员工一起凑钱买的。 偶尔加班的时候老板会请他们吃宵夜的,但也绝不点烧烤之类贵的东西,只点公司楼下十块一碗的面条,因为点的多,还不用给送餐费。 老板的抠门体现在各个方面,比如闲乘月和宿砚一起进了办公室,摆在桌上的只有一杯茶。闲乘月是员工,倒不必泡,但老板甚至没给他自己泡一杯。 老板的桌上还有个玻璃盏,里面准备的是给客户孩子准备的糖。 虽然少有客户带着孩子来,但有备无患。 唯一的问题是,就连糖,老板都要每年过年过节,淘宝打折,才一口气囤两箱。 闲乘月看着朝他们迎来的老板,慢吞吞的往后退了一步。 宿砚眼睁睁看着一座肉山朝他奔来,还不等他有动作,他就被肉山热情的抱住了。 宿砚:“!” 老板抱住这个金娃娃,激动的挤出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第51章 送礼 虽然是拍卖公司,挣得钱也不少,但都是积少成多的钱,毕竟不是每个客户的拍品都值钱,他们的提成又是固定的,拍品如果拍出去的价格便宜,他们拿到手的也不多。 像宿砚这种大客户,很值得老板亲自上场拍马屁。 老板姓常,常发财,饱含他父母对他人生的美好祝愿,并且人如其名,常发财四十出头还未婚,因为坚定的认为所有接近他的女人都是图他的钱,哪怕女方比他更有钱。 于是他就这么成了大龄剩男。 公司的桌椅板凳,办公用品,只要能买到二手,就一定是二手的。 缺人手也绝不多请人,公司里的员工从来是不分男女,全都当牛用。 就算聘人,学历太高的不要,觉得人家即便现在要求的薪资少,将来肯定也要要求提薪,他懒得跟人扯皮,在行业内有名气的也不要,一样嫌弃人家要求薪资高。 最好是有经验,学历一般,要求薪资中规中矩的。 闲乘月当年刚入职的时候,底薪只有八百。 他只能拼命去找客户,找人脉,天天蹲守在别人的拍卖场门口,到处给人递名片。 闲乘月那段时间每天中午就吃一个包子,自己灌保温壶带水,慢慢熬了下来。 但老板最大的优点是,提成多少就是多少,绝不克扣,提成跟员工三七分,员工能拿到七成。 所以虽然抠,但招人的时候还是有很多行业内有名气的人来应聘。 现在闲乘月是公司的“头牌”,每个月固定能拿到接近两万的收入,要是运气好能拿到个大单子,上十万的收入也有过。 只是一年能接到一个大单就很不错了,公司里有得是拍卖师入行七八年都没遇到过大单。 还要在背后偷偷酸闲乘月是拖了那张脸的福。 毕竟闲乘月不少长期合作的顾客都是富太太,就冲着脸找闲乘月。 并且随着闲乘月手里拍出去的拍品越多,价格比同类型的拍品更高,导致男富豪也开始找闲乘月了。 常发财也因此更看重闲乘月,时不时还请闲乘月去吃个饭——十多块钱的盒饭套餐。 “宿总,你好你好。”常发财终于把宿砚放开了,他激动的握住宿砚的手,还紧紧捏了捏,好像赤贫苦难户见到了散财童子,恨不得靠手劲把宿砚的钱攥出来。 宿砚脸上礼貌的笑容都变得有些扭曲。 他在生意场上接触的人再怎么做样子,也做不到常发财的程度,别人拍马屁,都希望其他人听不出来,拍的越高明越好,常发财拍马屁,恨不得所有人立刻听出来。 宿砚沉默了半晌,被常发财半拖到沙发上,坐稳了以后才一脸复杂地说:“常总不用这么客气。” “叫什么总啊,多见外。”常发财笑得一脸横肉,“叫我老常就成,小闲啊,去给宿总换杯茶,泡了有一会儿了,估计都凉了。” 闲乘月正要端起茶杯,就被宿砚握住了手腕,宿砚连忙说:“不用了,我喜欢喝凉一点的茶,闲哥也坐吧,别站着。” 常发财眨眨眼:“宿总认识小闲?” 宿砚的眼皮跳了跳:“闲哥救过我,就是因为闲哥我才挑的你们家。” “那是缘分、缘分!”常发财咧开嘴,露出一嘴黄牙,冲闲乘月笑着说,“快坐啊,宿总,不是我吹,小闲在公司里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小闲年轻是年轻,经验可不少,经手的天价古董也不是没有,但凡是来我们公司的,基本都是指名要小闲去对接,小闲在我们公司那就是颗摇钱树。” 闲乘月面无表情的坐着,坐姿十分端正,他已经习惯了常发财的吹捧——每次见客户,他都要作为公司的门面配合常发财吹这么一出。 刚开始被这么吹捧的时候闲乘月还会尴尬脸红,现在已经能当做常发财口中的人不是自己了。 宿砚听得仔细,他微笑着问:“我倒没听闲哥说过这个,不过我知道闲哥人好,责任感强,对人也好,这样,如果拍出去了,不管最后成交价多少,我私人再给一百万的红包,怎么样?” 话刚落音,宿砚就用余光观察闲乘月,唯恐闲乘月来一句“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然而闲乘月不动如山,倒是常发财笑得牙豁子都出来了,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显得更小,他咽了口唾沫,激动地眉飞色舞:“怪不得我今早听到喜鹊叫了呢,果然是报喜来了,佣金是佣金,佣金绝不多收您的,按国家规定的来。” 私下约定的红包并不违法,但很少有客户会主动提出来要给。 毕竟即便是为了佣金,拍卖公司也要努力卖出高价。 总之公司是要挣钱的,不用担心敷衍。 常发财:“那咱们再谈谈拍品,鉴定书您带来了吗?” 毕竟是大生意,常发财要亲自把关。 宿砚把鉴定书递过去,常发财从头到尾确定过之后才说:“中午我请客,宿总赏脸跟我们吃一顿,下午让小闲跟你跑一趟,去看看实物,您也别多想,这是固定的流程,只看照片和鉴定书不行。” 这正合宿砚的意,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矜持的点头:“行,我就怕闲哥不愿意去,别的都好说。” “小闲怎么可能不愿意去?”常发财乐呵呵地说,“小闲做事细致,我就算不说,他也会提的,小闲是吧?” 闲乘月点点头,脸上带着三分笑意:“宿总放心,我们都是按照固定流程来,到时候您有保障,我们也有保障,双方能合作愉快。” 宿砚:“……” 原来闲哥还有两副面孔。 感觉有点酸爽。 宿砚:“那就麻烦闲哥了,常总也放心,我家里还有不少老物件,当年家里人买的,正好有机会把它们清空,我在这上面没什么兴趣,东西在我手里也是浪费,不如交给识货的人。” 这下常发财激动的眼睛都红了,觉得宿砚不是散财童子,这位就是实打实的财神爷。 浑身上下发散着富贵的金光。 中午吃饭,常发财难得订了家还算高档的酒店,但不舍得在酒店里点酒,离开的时候悄悄对闲乘月说:“你们先去,我去买瓶酒,外头的便宜不少呢,我到时候拿个购物袋悄悄带进去。” 闲乘月习惯了常发财的做派,更何况常发财是老板,从没有员工教老板做事的道理。 于是闲乘月点点头,带着宿砚去酒店。 从公司去酒店步行只需要十多分钟,于是两人没有开车也没有打车,就这么走过去。 因为是上班时间,附近又都是写字楼,所以路上没什么人,十分冷清。 宿砚小声 说:“闲哥,你在这儿上班舒服吗?要不你去我公司吧,你做事认真,上手肯定也快,我到时候给你安排个管理层的位子,年薪能上百万。” 闲乘月顿了顿,然后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年薪上百万,对他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更何况他干拍卖这一行也不是为了梦想,只是单纯的因为当年找不到对口工作,要不是因为觉得最好有个有用的证书,他估计就去当销售了。 房产销售和卖保险都不错。 闲乘月很现实的把问题思考完,然后说:“不了,我现在工作很好,稳定。”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依靠人脉进入某个公司,将来跟对方闹翻了就要被赶出去,重新找工作太麻烦,还要提心吊胆,不是很划得来。 宿砚叹了口气:“闲哥,我知道你不想占我便宜,但我说的是实话,你是我见过最有责任心,最能干的人,我不是想帮你,也不是想报恩,就是单纯的欣赏你的才华。” 闲乘月:“……” 到底我是客户还是你是客户?拍马屁的对象反了吧? “你要是想给我钱也行。”闲乘月认真道,“不用给我工作,你自己想好要给我多少,我现在就把卡号发给你。” 宿砚:“?” “行!”宿砚一口答应下来。 但他很快又说:“不过给钱不如给固定资产,还有升职空间,我在二环有一套洋房,我过户给你吧。” 洋房价值过亿,尤其是在好地段,有价无市,根本没人卖,傻子都知道升值空间很大。 上一次洋房成交还是三年前,卖出了一点五个亿。 闲乘月也知道洋房的价值,但他不是很感兴趣,那么贵的房子卖出去不太好,不卖自己住?他一个人也没兴趣住大房子。 br/&a; 宿砚:“离市中心这么远?” 才四环,怎么就远了? 闲乘月:“就这儿吧,三室一厅,行不行?” 宿砚连忙点头:“行,期房还是现房?” 闲乘月想了想:“现房吧,二手的都行,没住过人最好。” 闲乘月之前不收宿砚的东西,是不想在里世界以外跟任务者扯上关系。 但现在明显已经扯上了,并且按照宿砚的说法,他家里还有一堆古董,未来很长时间他们都得纠缠在一起,因此闲乘月也不再拒绝。 毕竟他在里世界做的,也值这一套房子。 再多就算了,免得宿砚到时候后悔了让他还,两边又要扯皮。 “太好了!”宿砚喜形于色,眉梢都带着笑。 闲乘月平静的看着他。 送礼送的这么高兴,这人可能是个傻子。 第52章 亲近 酒店包间里,常发财姗姗来迟,他做贼一样弓着腰,还提着一个布袋,等服务员上完菜,关上包间的门以后他才把袋子里的酒掏出来,常发财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她发现了。” 常发财估计觉得这么说不够惊险,又加了一句:“她从我进门就一直盯着我。” 闲乘月淡定的坐着。 宿砚笑着说:“可能是常总多心了。” 常发财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他倒没觉得自己多心,这家酒店他常来,算是他请客吃饭的门面,就是因为常来,人家都知道他一直在自带酒水,不过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吃饭的时候,几乎是常发财一个人的独角戏,他带着一脸谄媚的笑,搜肠刮肚把所有拍马屁的词汇一股脑倒了出来,饭菜没吃多少,酒倒是喝光了。 闲乘月全程都坐在旁边当壁花。 如果客户不是宿砚,闲乘月还会配合常发财说几句,但今天不用。 酒过三巡,宿砚和常发财都喝得脸颊发红,只有闲乘月似乎是生来酒量就好,喝酒从不上脸。 “小闲啊,我回公司了,你跟宿总走,你们打车吧,你之后记得开□□,不然不给报销哈!”常发财喝得晕晕乎乎,脸上带着憨笑,打完招呼就脚下打着圈的走了。 闲乘月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宿砚,宿砚估计也不怎么能喝,尤其是常发财买来的还是高度数白酒,宿砚虽然上脸,但不像常发财一样整张脸通红,而是脸颊微红。 他的目光有点直,走路的时候很板正。 两人最后是打车走的,宿砚的车就停在公司楼下的停车场里,倒也不急着开回去。 给司机报了地址之后,宿砚就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他头脑发晕,这种状态下他也不敢跟闲乘月说话,担心说错了什么。 他很清楚闲乘月对他没什么感情,即便同生共死过,但也不具备唯一性。 毕竟没有他,也还有其他人。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才到宿砚的住处。 宿砚住在距离市中心步行十分钟就能到的大厦里,不是小区,而是独栋大厦,顶楼复式,拥有入户电梯,这个区域才是真正的寸土寸金,顶楼视野极好,四面都是落地窗,电动式的窗帘,装修风格非常简约。 收纳空间异常的少,但因为房子够大,衣帽间和储物室就足够存放东西了。 这种入户电梯闲乘月还只是在电视上看过。 他觉得很新奇。 闲乘月自己带了鞋套,一进去就套上了,他也没有到处打量,而是等着宿砚带自己去看拍品,鉴定证书之前已经确认过,现在则是去拍品是否保存完好,没有破损,哪怕只有一点擦痕都要记下来。 平时闲乘月谈业务,都要跟客户聊很多。 舍得把古董拿出来拍卖的客户一般都是急需用钱的人。 毕竟谁都知道,古董从来是越放越值钱,这东西不会贬值。 所以光是起拍价和阶梯价就会商量很久。 “随便坐吧,我去给你倒杯咖啡。”坐车的时候宿砚开始车窗,现在已经清醒了不少,他脱了外套,挂在入门处的衣架上,只穿着一件短袖去给闲乘月倒咖啡。 宿砚:“要放糖吗?” 闲乘月也不客气:“多加一点。” 宿砚去了半开放式的厨房。 闲乘月的目光扫了一圈,没有在这间房子里找到一点“家”的感觉,很干净,很整洁,装修也很高端,但正因如此,反而像是装出来的样板房,找不到有人居住的烟火气。 这房子一层就有两百多平,复式加起来就是四百多平。 卧室在二楼,一楼有客厅书房,还有影音室和健身房,开放式厨房旁边的一整面墙都是酒柜。 “闲哥,随便坐吧,休息一下我带你去看东西。”宿砚的余光落在闲乘月身上,他似乎猜到了闲乘月在想什么,微笑着说,“我父母去的早,这是我自己买的方式,当时就是冲着夜景好买的。” “但是太大了。”宿砚似乎有些落寞,“每次回来看到的都是空荡荡的屋子,原本想养只狗,不过我连自己都养不好,就更别提狗了。” /&a; “没请保姆?”闲乘月坐到沙发上。 宿砚端着咖啡杯过来,脸上的表情依旧落寞:“我不太喜欢家里时时刻刻都有外人,而且这栋楼有管家,每天都有人定时过来收拾打扫。” 他看了眼厨房:“我搬过来两年多了,厨房还没开过火。” 闲乘月:“……” 闲乘月竟然有那么一点同情宿砚。 无牵无挂,有时候也不怎么幸福。 “闲哥老家在哪儿?”宿砚坐到了闲乘月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跟闲乘月保持着安全距离。 闲乘月没有回话,他只是平淡的转移了话题:“下次进里世界,我们应该碰不到了,你自己多小心。” 宿砚沉默了几秒。 他对里世界没什么兴趣,经历过两次之后开始变得兴致缺缺。 如果再没有闲乘月,里世界就更加无趣。 “闲哥,你觉得我们前两次都进一个里世界是巧合吗?”宿砚轻轻抿唇。 闲乘月喝了口咖啡,来的路上他也想过这个问题:“第一次应该是巧合。” 而第二次进里世界的时候,他们都在同一部电梯内,在一个密闭的小空间里,进同一个里世界应该不是巧合。 宿砚:“如果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说不定就能进同一个里世界。” 说这话的时候,宿砚的眼睛在闪光。 闲乘月冷漠道:“我更习惯一个人进去。” 宿砚笑道:“闲哥,要不我们打个商量?” 闲乘月:“我要上班,进里世界之前是没有任何预示的,时间到了自然就进去,我不可能跟你当连体婴儿,我是凡人,要上班,要坐车,要吃喝拉撒。” 宿砚:“……” 看来这还真不是个办法。 总不能真的当连体婴儿。 就算闲乘月愿意,他还不愿意呢,洗澡还好,上厕所要是都一起,实在有些不雅观,破坏他在闲乘月眼中的形象。 虽然似乎,他在闲乘月眼里也没有多好的形象。 话说到这儿,似乎也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闲乘月跟着宿砚去了专门存放拍品的房间,他也不废话,戴上手套之后才开始仔细查看。 宿砚就在旁边解说:“这是我小时候,别人送给我妈的东西。” 闲乘月虽然戴着手套,但也没有直接上手,还是先蹲着仔细观察:“保存的很好。” “保存的不好也送不出手是不是?”宿砚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看着闲乘月。 闲乘月做事的时候注意力很集中,一点可能有破损的地方都没有放过,他手里还拿着放大镜,如果有破损,他还要观察是时间久了的自然破损还是人为破坏。 宿砚的目光扫过闲乘月的身体,有些难耐的用舌头抵住了牙齿。 等闲乘月再次站起来,他脸上终于带出了一点笑意,转头对宿砚说:“保存的很好,应该能拍出一个好价格,说不定能比之前拍出去的同款价格更高,保底也有两千万。” 宿砚对钱没兴趣,钱再多,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数字。 “闲哥现在就准备走了?”宿砚看着闲乘月朝自己走来,他站在门口,挡住了闲乘月出去的路。 闲乘月奇怪的看了宿砚一眼:“不然?” 宿砚:“你要是没有其它工作,不如再待会儿?看电影吗?我家有影音室。” 闲乘月心情不错,又给了一个笑脸:“不用,我还有别的事,之后公司那边会叫专人来把东西抬走,你还有时间反悔,不缺钱的话其实不用着急卖,这样的珍品只会越来越少,价格也会越来越高。” 宿砚抿了抿唇,低着头说:“我只是想有人陪我说会儿话。” 即便没长眼睛的人,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低迷。 奈何闲乘月确实没有时间跟他多做纠缠,就在闲乘月要说话的时候,宿砚猛然抬起头,像是刚刚想起什么似的对闲乘月说:“要不然我陪你去看房子吧?” 闲乘月愣了愣。 宿砚:“二手房行吗?估计找不到现房了,没住过人的精装修?” 闲乘月:“……好。” 那就只能晚上再去医院了,不过去那边的话也正好,看完房子去医院。 这段时间工作忙,估计也抽不出多少时间去找房子。 宿砚笑道:“那我打个电话,让司机过来接我们。” 闲乘月既然答应了,也不再拒绝,他微微点头,对宿砚说:“谢谢。” 宿砚的喜悦肉眼可见,他勾出一抹爽朗的笑:“谢什么?真要说谢,那也是我谢谢你,毕竟不是闲哥你的话,我可能早就死在里世界了,我的命可是比一套房子值钱得多。” 闲乘月看着宿砚的脸。 忽然觉得这人变得越来越顺眼了。 他的性格本来就比较冷,上学的时候这叫酷,还有同学愿意接近他。 工作之后跟同事的关系不说疏远,但也不亲近。 有一个人这么亲近他,感觉其实……比闲乘月预想的好很多。 第53章 逃离疯人院 看房的过程比闲乘月想的快很多,因为不用比着预算看地段,不到三个小时就把房子敲定了,一百二十多平的套三,北欧风的精装修,电器家具一应俱全,小区中庭,名副其实的楼王,楼层数也好,十七楼。 闲乘月虽然不在意楼层数吉不吉利,但也听人说过,七上八下,买房反而没几个人爱买八楼和十八楼以及二十八楼。 更别提带四的楼层数了。 因为是全款,也不用等着银行审批,第二天就约着房东去过了户。 然后就是去拿产权证。 这跟闲乘月当年买房子的差距太大了,闲乘月以前买房的时候前后花了接近两个月,手里的钱有限,光是看房子就看了接近一个月,接触了十几个中介,如果不是他现在住的房子那块地方当年还没发展起来,也轮不到他买。 然后就是等着银行审批贷款。 背贷的时候他既轻松又沉重,那个时候他的工资还不像现在,现在还了房贷和给了医院钱之后还能剩下一万多,当年却要过得很紧吧,刚刚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一天只敢吃两顿饭,早上再饿,也只能多喝水饱腹。 但好歹有个容身之所,等妈妈醒过来,他也就有家了。 跟宿砚不同,闲乘月小时候住在山里,他最早对家庭的认知也来源于山里的邻居,他看起来冷淡,但家庭意识很重,也很有责任感,从不认为为家庭牺牲是一种牺牲。 房子跑完之后,闲乘月的时间都花在联系买方和组织拍卖会上,他掏出一笔钱找了一条龙服务的搬家公司,连打包带整理,总共花了闲乘月五千多。 不过新房子不用添置什么东西,卖家估计是专门装来卖的,不是真正的二手房。 就是精装修之后等着升值卖房,比买家还急——因为要腾出购房资格来再买。 搬家那天,宿砚还专门开车过来庆祝闲乘月喜迁新居,他还带了两瓶白葡萄酒过来,闲乘月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也高兴。 “不出去吃了。”闲乘月接过宿砚递来的酒,还是那副平淡模样,“我做饭。” 宿砚惊得嘴唇微张,他实在没法把冷酷无情的闲乘月和会做饭联系到一起。 不管男女,只要会做饭,似乎整个人都变得温柔,有了烟火气。 可闲乘月跟温柔和烟火气这两个词几乎没有丁点关系。 “那就打扰了。”宿砚担心闲乘月反悔,迅速进门。 因为担心闲乘月没有准备多余的拖鞋,他还自带了一双新的过来。 虽然是才搬的房子,但已经被闲乘月整理好了,餐桌上卖家送的花瓶里已经被闲乘月插上了鲜花,沙发套子被拆了,估计是闲乘月拿去洗了。 闲乘月发现宿砚正盯着沙发,光秃秃的垫子没了套子之后是一层薄薄的白布,闲乘月就用干净的床单裹上,让宿砚去坐。 闲乘月做饭只会几个家常菜,他买完房后稍微有了点钱,就不再克扣自己的伙食,但在公司楼下吃饭还是太贵了,就自己带盒饭。 除了几个家常菜以外,就是老干妈炒一切。 趁打折的时候多囤几罐老干妈,炒菜的时候放一勺,虽然这么做出来的菜都一个味道,但毕竟是畅销国内外的下饭神器,闲乘月到现在都还没吃腻。 宿砚坐在沙发上,他难得有些拘谨,偷偷打量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闲乘月。 今天闲乘月难得没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白色长袖和一条浅色牛仔裤,因为要做饭,还系上了围裙,围裙的腰带一系,把他的腰身完全勾勒出来。 抽油烟机的声音在室内回响,宿砚靠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闲乘月的背影。 牛仔裤虽然不算特别紧身,但也不太宽松,穿在闲乘月身上正好,显得腿长。 尤其是屁股那一块,被牛仔裤包裹着,有点翘。 宿砚的喉结上下滑动,慢慢挪开了视线。 这样很像色中饿鬼,不太好。 闲乘月只做了两道菜,两菜一汤,外加一整锅米饭。 菜不多,但量大,一份红烧茄子,还有一份老干妈炒肉片,还有黄瓜皮蛋汤。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手边都有一杯白葡萄酒。 宿砚喝酒上脸,才喝了两口,脸又红了。 br/&a;????“我记得喝酒上脸的人解酒功能不好,喝多了容易酒精中毒。”闲乘月不冷不淡的吃了口菜以后说,“以后少喝点。” 宿砚受宠若惊,未能料到还能从闲乘月嘴里听到这种关心的话,以至于他才喝了一点酒,就觉得自己已经要醉了。 于是宿砚借着“酒劲”问:“闲哥,要不咱们搭伙吧?” “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平时回家都空荡荡的,我又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天天都是吃的外卖。” 闲乘月用“你没病吧?”的眼神看了眼宿砚:“我工作很忙。” 宿砚:“……我不急。” 闲乘月:“早点弄完,我早点拿佣金。” 宿砚:“……” 失策了。 宿砚吃了口茄子,夸奖道:“闲哥手艺好,这菜比我在高端酒店吃得还好吃。” 可惜闲乘月很清楚自己有几把刷子,他平淡道:“勉强能入口,我又不是没去过高端酒店。” 这话简直要聊死了! 几杯酒下肚,桌上的气氛又慢慢变好了,宿砚问闲乘月:“闲哥,你有没有想过……” 闲乘月:“没有。” 宿砚:“……我都还没说完。” 闲乘月抬头看了眼宿砚。 宿砚脸颊微红,双眼比平时更水润,他长了张匪气十足的脸,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桀骜不驯四个大字,但是真正相处起来,闲乘月却觉得他很“乖”。 闲乘月有些记不起以前在哪儿看过一种理论。 说是有钱人其实在某些地方比普通工薪阶层的人更单纯,因为他们生活中的烦恼多数都能用钱解决,尤其是到了宿砚所在的阶层,更何况宿砚还不管理公司,直接丢给职业经理人。 所以宿砚才能保持一种与年龄和身份不符的天真跟善良。 用这两个词形容一个成年男人确实很奇怪,但闲乘月确实这么觉得。 也因为这个,他对宿砚多了几分好感。 闲乘月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在山里长大的缘故。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没有爸爸,外公又老了,他得快点长大,保护这个家。 他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保护者”。 甚至在青春期的时候,同学间聊到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老婆的时候,闲乘月想的都是他老婆不用有多能干,可以不会做饭,也可以挣不到什么钱,只要不给他戴绿帽子,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就行。 而他会努力挣钱,白天去上班,晚上回家做家务,一边做家务一边跟妻子聊天,而他的妻子能活得舒心就行。 这样他就满足了。 他希望他爱的人能完全依赖他,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掌控欲和占有欲都有点病态,他也去看过相关的书籍,总结一下就是他小时候缺乏安全感和父爱,所以大了就会自行弥补。 但他从没幻想过他的妻子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或者什么长相。 是丑是美,性格是好是坏都没有关系,只要彼此喜欢就行。 闲乘月看着宿砚,忽然问:“你呢?没想过找点其它事做?” 宿砚被问得一愣,他苦笑了一声:“没想过,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没钱花,所以也没有过什么未来规划。” 他的人生看起来顺风顺水,含着金汤匙出身,还没成年关系不太好的父母就双亡,刚成年就继承了家里的所有产业,他可以躺在钱上享受一辈子。 “闲哥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宿砚看着闲乘月的眼睛。 闲乘月:“你……” 闲乘月刚刚说了一个字,周围的空间忽然变得扭曲,依旧是进入里世界前的老样子,目光所及之处都扭曲的水波纹。 距离上次从里世界出来才过了一周…… 闲乘月闭上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 准确的说——他正被绑在椅子上,四肢和躯干都被布条牢牢绑在木椅上。 他左右环顾,发现自己在一个空旷的房间内,从墙面的大花墙纸和墨绿色的窗帘,以及装饰品来看,这里应该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美国。 很复古。 “闲哥?” 闲乘月略有些艰难地扭头,看到了同样被绑在椅子上,坐在他身后的宿砚。 宿砚小声说:“这里是疯人院。” 闲乘月:“……” 这一批任务者似乎老手居多,只有几个人在哭闹,闲乘月自动屏蔽这些声音,皱眉看向门口。 五十年代的美国疯人院? 闲乘月抿了抿唇,觉得有些棘手。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这些任务者——都是病人。 “看过飞越疯人院吗?”宿砚小声说,“我估计差不了多少。” 闲乘月:“没看过。” 宿砚闭嘴了。 看来出去之后他很有必要跟闲乘月去看几场电影。 如果出不去的话……不知道疯人院能不能看电影。 第54章 逃离疯人院 身体被束缚的感觉并不好,空荡的房间摆了三排椅子,二十四把椅子,二十四个任务者。 每个任务者都和闲乘月一样被捆绑在椅子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屋子的窗帘被拉着,没有一点阳光透进来,只有屋子正中间的小灯泡散发着不那么明亮的黄色光芒。 很压抑。 光是这间屋子就很压抑。 任务者们有些被堵上了嘴——防止咬上自己,有些倒没有,比如闲乘月和宿砚。 闲乘月低下头,开始观察起自己来。 他的衣服也不是进来之前穿得那一套,而是一套白色的长裤长袖,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可能是棉的,也可能是棉里掺了点别的东西。 而他的胸前贴着白色长条,上面写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病因”: “同性恋”。 闲乘月:“……” 他转头去看宿砚的病因,幸亏他视力好,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宿砚的病因。 “狂躁症”。 宿砚也发现了,他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对闲乘月说:“这个时代稍微有点心理问题的都能被归为精神病,同性恋算是最冤枉的那一批了,同样的还有抑郁症之类的。” “要是谁有自杀倾向,都能被扭送进疯人院。” 闲乘月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屋子里有人哭,刚开始是小声呜咽,然后就是嚎啕大哭,似乎是个男生,年纪应该不大,声音还显得稚嫩,不知道成年了没有。 被堵住嘴的任务者里有几个正涨红着脸,额头冒出青筋地“呜呜”着。 阴冷潮湿的空气,令人作呕的霉味,无一不昭示着这个房间常年没有住人,可能连清扫都欠奉,闲乘月抬头看着房顶,超过两米高的地方还有没能打扫干净的灰尘和蛛网。 虽然墙面贴着墙纸,但有些地方已经起翘,污迹斑驳。 闲乘月自从进入里世界开始,就遇到过不少环境糟糕的里世界,但从没有一个环境像这里。 冰冷,压抑,老旧。 带着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 这里不令人恐惧,但却会让人感觉心头压了点什么,沉甸甸的叫人难受。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跟应该不是很高,踩在地板上却很响,由远及近。 腐朽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高挑的女人走进了室内,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强壮男人。 女人穿着一身粉色的护士制服,头上戴着一顶颜色一样的护士帽,金色的头发有几缕从帽子边缘落下来,轻轻落在她的脸侧。 但跟粉色不同的是,她的长相一点都不甜美,她的颧骨很高,鼻梁也高,但嘴唇很薄,眉毛几乎要不受控制的往额头飞去,这让她看起来非常刻薄。 她的身材却很好,高挑,腰肢细瘦,如果不看脸,怎么也能算得上是个精干话,而是拿着一张表,挨个对照他们胸前的“病因”。 期间她甚至没有看他们的眼睛。 只有在对照闲乘月和宿砚,以及另外几个长得不错的男人的时候会看两眼。 至于女生——她对她们基本都是无视态度。 对照完之后,她对站在旁边的四个男人说:“让他们饿一晚,明天再观察一下,没有攻击性再把他们松开,同性恋先……” 她看了眼闲乘月,转头又说:“先给臆想症做治疗。” 说完这些之后,她就再次踩着高跟鞋离开了这个房间,只剩下四个男人。 男人们也不多话,他们检查了一下捆绑的带子,确定“病人”们无法挣脱之后才离开,并且关上了门。 每隔两个小时他们会进来一次,动作粗暴的给“病人”们喂水,检查捆绑带有没有变松。 头顶的灯泡偶尔会闪几下,让人担心它是不是下一秒就会炸开。 时间似乎很漫长。 宿砚也动弹不得,但他跟闲乘月嘴没有被堵,都能说话。 “现在可能是晚上,这里应该是地下室,窗帘就是起个装饰作用,拉开就是一面墙。” 所以明明是那么薄的窗帘,却没有一点亮光透进来。 闲乘月忽然说:“抱歉。” 宿砚愣了几秒,他似乎不明白闲乘月在说什么。 但闲乘月还是接着说:“你会进来应该是因为我,进里世界的次数越多,间隔时间就越短,你只进过两次,原本应该一个月进一次或者两次。” 这个月才过半,宿砚已经是第三次进来了。 闲乘月也觉得奇怪,就算间隔变短,他原本也应该一个月进四次左右,而不是六七次。 他知道进里世界的人在现实中也有联系,白杨跟他说过,他们有很隐秘的论坛,只有搜索关键词才能查到,查到之后必须回道一份问卷,一个问题都不能错才能进去。 任务者们会在里面交流经验。 但是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个任务者说过自己完成了所有任务,脱离里世界。 里世界像是没有尽头,让人看不到一点希望,但所有人又都怀揣着——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人来论坛发帖子,说自己已经成功脱离里世界的念头。 像闲乘月这样的老手,其实对离开里世界已经没有过多的执念了。 对他们来说,进入里世界就像是生活的一部分,甚至不会影响现实生活,他们已经能够清醒的分隔开两个世界。 白杨甚至把里世界当做一场生存或是密室逃脱的游戏。 他还找了个工作室,把自己的经历写成剧本,弄成了小众游戏。 只不过这些游戏因为太血|腥暴|力,只能放到国外的小游戏网站。 也有人去看心理医生,经常进入里世界的人,心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问题。 闲乘月偶尔也会进论坛,常常能看到有任务者发贴,这些任务者都自|残过,甚至自|杀过,当然,还能发贴的都是被救回来的,而那些没被救回来的可能更多。 很多人开始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理念。 觉得自己可能下次进里世界就死了,那么循规蹈矩的生活就太无聊了。 闲乘月看过一个“连载贴”,楼主是个高中男生,大约高二,在他的叙述中,他的人生很美满,是学校校篮球队的,偶尔也去踢足球,有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进入里世界后,他退出了篮球 队,跟女朋友分了手,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不敢再继续和她谈下去,然后他辍学了。 也跟父母说过里世界的事,但父母认为他是学习压力太大产生了精神问题,拉着他去医院检查。 然后他就跑了,觉得世界之大,但只有他是孤独的,没人会理解他。 贴子很长,闲乘月当时只扫了几眼,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男生在论坛里写了很长一篇遗书,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上一个里世界击溃了他仅剩的心理防线,在遗书的最后,他说他希望有人能坚持住,坚持到最后,希望有人能脱离里世界。 这个贴子在结束的第二天被管理员删了。 这种负面情绪的贴子不能长留。 那个男孩留在论坛里的最后一抹痕迹消失的无影无踪。 除了他的父母和他的青梅竹马外,或许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存在。 闲乘月没有再继续深想下去。 他只是对宿砚说:“出去之后,我们还是少见面最好。” 宿砚的声音有些委屈:“闲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碍手碍脚?你别嫌弃我,你别看我这样,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你多教教我,我以后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闲乘月:“不是这个原因。” 宿砚更委屈了:“那是什么原因?我比白杨有用吧?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我还能保护你,你看到我的拳头了吗?” 闲乘月想起了“功夫”,短暂的笑了下:“沙包大的拳头,看到了。” 宿砚知道闲乘月想说什么,但他不会说出来,反而扯向了另一个解释。 “我说,两位兄弟,你们能别打情骂俏了吗?”旁边忽然有人说话。 闲乘月和宿砚一起看过去。 说话的人年纪不小,三十多岁,刘海有些长,遮住了一半眼睛,头发还有点油,看起来有些邋遢,他也被绑在座椅上。 他努了努嘴:“能不能给里世界点面子,礼貌性的紧张一下?” “我姓李,木子李,三十八,你们叫我李哥就成。”李哥也不说自己的真名。 不是所有人在里世界都愿意说自己的真名。 闲乘月:“闲乘月。” 宿砚:“我叫宿砚。” 李哥一愣:“闲乘月?” 闲乘月看了他一眼。 李哥迷糊道:“闲乘月不是总穿西装吗?” 李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衣服也变了,他有点尴尬,但更多的是警惕和兴奋:“那咱们现在算认识了,之后有什么事带我一个,别看我看起来不靠谱,也是个经历过六个里世界的老手了。” 以前闲乘月不愿意带人的时候是绝不会回应的。 但是今天,他破天荒地说:“我身边有人了。” 他带一个宿砚就够了,再来一个他真的吃不消。 宿砚已经够吵了,这位李哥也不像是能休闭口禅的人。 “我身边有人了。” 宿砚忽然低头。 他心跳得有点快。 快到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第55章 逃离疯人院 昏暗的房间里,任务者们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那四个男护工进来喂水的时候,还给每个人喂了一颗绿色的胶囊,看着人咽下去之后才离开。 刚开始每隔半小时进来,喂完药之后,任务者们也不知道他们后面还有没有再进。 绿色的药丸应该是镇定剂,闲乘月醒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昏沉,只感觉自己睡了个好觉——就是姿势不对,脖子有点疼。 醒来的时候,闲乘月已经不在昏暗的房间内了,他已经被帮着,坐在简陋的轮椅上,被推到了一个狭小的房间里,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墙壁和床单雪白,房间里没有窗,是一个完全密闭的小空间。 闲乘月被推了进去,然后两个护工合力把他搬上了床。 估计是觉得他刚醒,应该还没有力气,这才解开了帮助他的布条。 “看样子没有攻击性。” “昨天才做了一次手术,医生说现在有了新技术,不用电击钻洞,用冰锥从眼窝底部插|进大脑,动一动就能切除。” “幸好那些病人在我们这个时代犯病,要是十几年前可没有治愈的可能。” 护工旁若无人地说:“这是个同性恋,长得还不错,怎么就不喜欢女人呢?” “女人有胸有屁股,男人有什么?喜欢男人还不如照镜子自己摸自己。” “治疗了应该就能好,不知道医生会用哪种治疗法。” 护工们对视一眼,都抿了抿唇。 治疗方法对他们来说已经司空见惯,再残忍都已经习惯了,但是都不想在治疗的时候陪在旁边。 病人被“治疗”的时候,他们嚎哭,尖叫以及痛哭流涕的求饶,正常人都不会忍心去看。 闲乘月听见要用冰锥从眼窝底部插|进大脑的时候有点懵——这真的是治疗吗? 他只知道早期治疗精神疾病,无论病因都是用电击。 电击到还能忍,用冰锥插脑子不行。 /&a; 而且现在应该也没有更高端的医疗器械,不开颅直接插,凭什么?凭手感吗? 护工没有在房间里久留,二十多个“病人”,每个都要单独隔离一天,期间不给水不给食物,到了明天这个时候,全程没有攻击倾向的就能解开束缚,分配病房,跟老病人们一起活动吃药。 有攻击性的要告诉医生,然后进行评估,严重的直接做手术,一台手术二十分钟就能做完。 做完修养两天,就能直接通知家属领走了。 这一次护工没给闲乘月喂药,昨天喂药的时候他们很仔细,大约是因为以前出过事,喂进去之后还要检查口腔,确定病人没有把要藏在口腔里,为了防止病人吐出来,喂完还要灌一杯水。 房间里的灯很快就暗了。 整个房间没有一丝亮光,闲乘月被捆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没有闭眼,也没有睡,而是像之前每一次进入里世界一样,分析进来以后得到的所有信息。 没有钟表时间,闲乘月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小房间里到底待了多久。 但至少他也有一天一夜没吃饭,闲乘月有些昏沉,不知道自己究竟睡没睡,或者睡了多久。 等房间里的灯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护工已经打开了门,上手解开了绑住他的布带。 “走,带你去病房。”两个护工一起“押送”他去病房,期间倒也跟他说了几句话。 “好好吃药,好好治疗,治好了就能出去。”其中一个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得什么病不好,竟然得了这种病,换成以前这种病可没得治,治不好家里人不要,都是丢在疯人院等死。” 闲乘月:“……” 他倒是很想说自己不是同性恋,但在这个同性恋被定为精神疾病的,似乎越是否认,就越是承认。 没人会相信一个精神病患者说自己不是精神病。 他在心里悠悠的叹了口气。 甚至有点羡慕宿砚,狂躁人,只要长时间不打人,不跟人起争执,友善一点,应该不会被“治疗”几次。 但他这个“同性恋”,要怎么做才能让人觉得他不需要治疗? 还没等闲乘月想出办法,他就已经被带进的病房。 这家疯人院应该是刚修缮过不久,或者是把老房子推了重建,地下室虽然阴暗腐朽老旧,但疯人院内部却很新,铺了地砖,墙面贴了墙纸。 只是病房很拥挤,一个房间十几张床,还不是上下床。 护工递给了闲乘月一个杯子,被子里有一支牙刷,又给了他一条毛巾。 “要上厕所的话就出去,左边直走,拐角就到了。” 估计是觉得闲乘月安静,护工又说:“你这个病现在不算难治,等你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就能出去了。” 闲乘月抬起头,冲护工笑了笑:“谢谢。” 护工一愣,脸有些红,但很快转过头,没有再看闲乘月。 护工大约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稚气,金色的短发,鼻头稍微有点大,雀斑分布在他的鼻梁和脸颊,看起来竟然还有点可爱。 “医生到时候给你看病,你自己在下|面动动。”护工小声提醒。 动动? 什么意思? 闲乘月看着护工的眼睛。 “快点,还要去带其他病人。”门口的护工催促道。 金发雀斑连忙走过去。 闲乘月坐在床上,估计这个疯人院能拿到不少捐款,床都是弹簧床,坐上去比较软,房间还有窗户,不过外面都有铁杆,病人从窗户逃不出去。 被子很薄,里面应该不全是棉花。 “你是什么病?”躺在旁边床上的男人转过身,他看起来有些邋遢,估计很长时间没有洗过头,脸上有一道伤痕,从眉角划到嘴角,即便没有表情看起来也很狰狞。 闲乘月平静地说:“同性恋。” 男人怪叫了一声,用被子把自己团团裹住,惊叫道:“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闲乘月平心静气,情绪没有一点起伏,淡然道:“不会。” 闲乘月:“你脸上有疤。” br/&a;????男人:“……” “有疤、怎、怎么了!”男人不高兴道,“这是男人味!你这个没见识的娘娘腔!” 人生第一次被人骂娘娘腔,闲乘月觉得有些新奇。 男人胸前没有贴纸 ,看不出是什么病。 护工又陆陆续续带来了几个人,都是跟闲乘月一起进来的任务者,这几个任务者都是老手了,没有哭天喊地,也没有挣扎要逃走,全都老老实实的坐到给他们分好的床位上。 这个病房加上闲乘月一共六个任务者,住了十四个人,另外八个都是真正的“病人”。 “病人”们中间也看起来比较正常的,也有一看就不正常的。 坐在靠墙床位上的几个病人一直保持着一个坐姿,身体偶尔朝前倾,然后再慢慢晃回来,嘴唇一直在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有些人则是在睡觉,盖着被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闲乘月小时候去过精神病院,那个时候也不叫精神病院,叫第五医院。 被送到那里去的精神病人家里人几乎不会去看。 当年他去过一次,为什么去的他已经忘了,似乎是去看某个亲戚,又似乎是被人拉着去的。 但他记忆很深刻的是医院走廊,没有窗户,白天也没有开灯,只有走廊尽头有一扇窗,病房旁边的过道很窄,摆着几张长椅,偶尔会有病人坐过去。 他记得当时自己好像被一个年轻女人拉着,那个女人对他说:“我不是精神病,我好好的,我脑子没毛病!你出去,你出去找人,我是被他们弄进来的!他们不让我带孩子走!” 但这也只是模糊的记忆了。 他甚至忘了他离开医院之后有没有找人去救她。 那个年代,只要家里人说谁是精神病,签了字,就能送到医院去。 精神疾病专业的医生也没有现在这么多。 不专业,加上病人家属的众口一词,不是精神病也能关进去。 闲乘月刚坐了一会儿,就有人凑过来找他说话。 凑过来的人不是任务者,而是个看起来挺英俊的病人,大约二十五六,高鼻深目,一头棕色卷发,碧蓝色的眼睛,他坐到闲乘月旁边,冲闲乘月笑道:“你多大了?” 有npc搭话是好事,闲乘月微笑着说:“二十六。” 病人的牙齿很白,笑起来很可亲:“我二十五,你比我大一岁。” 闲乘月点点头。 病人接着说:“我们得的是同一种病。” 闲乘月嘴角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了。 病人估计是被“治疗”过了,也不敢凑到闲乘月身边,只敢跟闲乘月维持一个还算远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说:“我还没有男朋友。” 闲乘月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病人轻轻咳了一声:“我们可以试试,悄悄的,他们不会发现。” 他左右看了看,又说:“每天下午活动的时候,护士长会离开半个小时,我们可以去厕所,半个小时足够了。” 闲乘月:“……” 被关进疯人院还有心情约|炮。 人才。 闲乘月轻声问:“如果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病人忽然打了个寒颤,但还是色心不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要进浴缸。” 闲乘月:“?” 洗澡吗? 病人的声音有些哆嗦:“一般、一般不会被煮死。” 第56章 逃离疯人院 从名叫安德烈的英俊男人口中,闲乘月知道了他将要面临什么样的治疗手段。 电击是最基础的,一边电击一边看图,图片是女人就不电,是男人就电,等什么时候他看到男人会躲,会呕吐,会恐惧,就等于治好了。 犯错的时候,比如跟某个男性病人走近了,就是另一种疗法。 浴缸疗法。 确确实实是浴缸,人躺进去,浴缸上盖一块板子阻止散热,然后再用机器加热浴缸里的水。 看起来是洗澡,其实是“煮人”。 “不会煮死。”安德烈碧蓝色的眼眸很温柔,他看着闲乘月的侧脸,轻声细语地说,“皮会很红,起水泡,只能躺在床上,要一周才能下床。” 闲乘月问他:“你被这样治疗过吗?” 安德烈点点头,抬起手臂给闲乘月看自己的胳膊,他把袖子往上拉,露出来的皮肤跟手和脸上的皮肤完全不同,他人长得白,因此高温烫伤后就显得更惨,拉起袖子以后整条胳膊没有一块好皮。 通红的手臂,凸起的肉疙瘩。 他的身体几乎被毁得差不多了。 闲乘月的目光扫了扫他的胯|下。 安德烈小声说:“没用了。” 安德烈:“有时候能硬。” 他低下头,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闲乘月更不知道怎么安慰,但他很清楚的知道,这种酷刑他没法承受,除了双手和头,全身都在高温水里煮,不是铁打的身体,没人扛得住。 哪怕只进去一次,只要之后治疗不到位,出了一点差错,化脓感染也会死人。 就算不死人,也要面临截肢的危险。 还不等闲乘月继续从安德烈嘴里套话,外面就响起了铃声。 有点像学校上下课铃的声音,但没有那么响。 安德烈连忙站起来:“吃饭了!” 他冲闲乘月笑:“今天有牛奶面包!新人来的时候才有。” 是疯人院进新人时才有的特殊待遇。 只有这一天。 “快点!选大的!”安德烈看闲乘月还坐在沙发上,急得都要跺脚了。 闲乘月不慌不忙的站起来,跟着安德烈一起离开病房。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统一的病服,灰白色,闲乘月已经把胸前的纸条撕了,任务者们也都跟闲乘月差不多,跟闲乘月一个病房的任务者也都没有和任务者搭话,而是先找病人。 餐厅不算很大,就和大学食堂差不多,排队拿餐盘,然后再由护工打菜。 已经生活不能自理的精神病人则由护士照顾——说是照顾,也只是帮忙打份菜,哪怕他们吃得一脸一身都是也没人管。 闲乘月也打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菜。 一勺豆子,一小块牛奶面包,还有一勺土豆块,没了。 分量倒是还行,能吃饱肚子,但跟营养搭不上关系。 他坐到窗边的空位上,目光从玻璃窗望出去。 窗外就是病人们放风的广场,几张椅子摆在水泥地上,四周都拉了网,广场里只有两颗孤零零的树,树旁边有一个小木屋,应该是存放工具的仓库。 向更远处眺望,是一眼望不尽的树林。 这是一座修在人迹罕至之地的疯人院,远离人烟,即便这里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有人知道。 更何况这里的病人几乎没有亲人挂念。 能被送到疯人院的,基本都是父母亲人已经被烦透的。 久病床前无孝子,放在哪儿都一样。 闲乘月吃了勺豆子,煮豆子,没有放油,只放了盐。 土豆也是煮的,土豆块上也洒了盐。 唯一还算香甜的就只剩那块牛奶面包。 闲乘月正想吃口面包,旁边却突然爆发了桌子被掀的巨响。 随着那一声巨响响起,闲乘月觉得后脑勺一痛。 他转头去看,两个病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他们不停用手拍打对方的头,脸色涨红,表情狰狞。 r/&a;????刚刚砸到闲乘月后脑勺的是一个餐盘。 他伸手摸了摸,头发上还沾了汤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衣服没脏,现在他没有第二套衣服,衣服脏了自己也没法洗。 “那是我的!”身材更高大的病人一拳把另一人打倒在地,骑在对方身上,不断用拳头击打对方的头颅,他怒吼道,“是我的面包!你这个小偷!” 另一个人已经说不出话了,甚至无法抵抗和躲避。 “你们在干什么!”护工连忙跑来。 两边的病人没有一个去拉人劝架,有些人视而不见,有些人则是目光冰冷的看着他们。 还有病人坐在一边拍着巴掌笑。 好不容易把两人分开,被殴打的那个已经晕过去了。 护工紧紧抓着高大病人的胳膊,怒道:“你要是再这样,这周就得做手术!” 病人也不害怕,他甚至吐了口唾沫:“做就做!我怕个屁!” 护工气得快发抖。 正好护士长过来,她紧皱着眉,表情看起来更加刻薄:“把他拖到治疗室去!看什么看!” 护士长朝两边的病人吼道:“吃你们的饭!” 病人乖乖坐回原位,继续平静的吃饭。 另一个晕过去的病人也被拖走了。 闲乘月没了胃口,为了身体,他还是勉强自己多吃了几口,放好餐盘之后才去厕所冲洗头发。 厕所现在没人用,这家疯人院刚重建没多久,应该拉了不少捐助,厕所修得像是高级酒店,一长排的洗手池,面前的镜子也被擦得很干净。 闲乘月打开水龙头,把头埋下去,让水流冲洗头发。 厕所现在只有他一个人,饭后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然后是两个小时的午觉时间,下午还要出去“放风”。 晚上吃完饭就要被关进病房。 放风时间会有被挑选的病人被带走接受治疗。 头顶的灯似乎闪了闪。 黑暗转瞬即逝。 闲乘月抹了把脸,正要抬头站起来,一只手忽然放在了他的背上。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 闲乘月一动不动。 放在他背上的手掌 是男人的手,女人的更纤细。 掌心很热,热量似乎要穿透病服的厚度。 “闲哥。” 闲乘月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他站直了身体,把打湿的头发抹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锐利的眉眼。 “你怎么过来了?”闲乘月已经习惯了宿砚的存在,语气都变得熟稔起来。 宿砚笑道:“没机会跟你搭上话,幸好你进来了。” “我住的病房跟你住的中间隔了一个房间。”宿砚看着水滴从闲乘月脸上滑落,又顺着脖子没入衣领,眸光暗了暗,嘴里继续说,“我问了几个病人,这里的防偷跑措施做得很好。” “以前这里也是一家疯人院,不过房屋老旧,两年前才推倒重建了这家疯人院,接收的病人也全都是中产家庭出身,家里人每年给钱,给得还不少。” 宿砚:“刚刚我问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清醒的病人,他家里人最初半年还过来看过他两次,后来的一年都没有再出现过。” 闲乘月:“他是什么病?” 宿砚耸耸肩:“被害妄想症?我也不知道,他觉得自己被外星人抓走过,外星人在他脑子里安了芯片监视他,他时刻处于外星人的监控下。” “这个病挺常见的,现实里都有一堆。” “还有一个,觉得自己是只鸟,站在高处就想跳下去飞一飞,被送来之前就从二楼跳下去,摔断了一条腿。” 宿砚脸上满是同情,内心毫无波澜。 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他没有那么多同情心分给别人。 闲乘月表情也很平静,他重新打开水龙头,仔细的清洗自己的手指。 宿砚站到他身旁。 这次进里世界总算没有遇到闲乘月的熟人了。 /&a;????宿砚心情很好。 只有他们两个人,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能说得上是同甘共苦,相依为命。 这两个词格外美好。 宿砚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这两天看情况吧,小心一点。”闲乘月掬水洗了把脸,“刚进里世界的时候别冒进,除非心里有把握。” 宿砚:“就跟你之前开门救人一样?” 闲乘月:“我开门之前心里有数,不然也不会开。” 宿砚不是很清楚闲乘月怎么判定在里世界里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更不知道闲乘月是靠分析还是靠直觉。 “今晚应该会有动静。”闲乘月吃了点东西,现在精神好了一些。 从进这个里世界开始就是一通折腾,先是关进地下室喂药,然后又关小黑屋,现在是中午,那就证明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应该是昨天下午或者晚上。 “去放风之前要领药。”宿砚,“应该是维生素,现在也没什么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物。” 能想出电击,切除额叶手术都能得诺贝尔奖的年代,也指望不上有真正能起作用的药物。 宿砚倒是很中肯地说:“医学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走弯路也很常见,以前西医做手术,一台手术包括病人在内死了三个人。” 闲乘月:“三个病人?” “不是。”宿砚轻咳了一声,还是很严肃地说,“十九世纪的时候,外科手术刚刚发展起来,有位医生用快刀做噱头,二十八秒就能做完截肢手术。” “那时候开刀做手术能卖门票,台上人做手术,台下观众看。” “结果他手术做得太快,切了护士的手指,护士出血过多死亡,病人也因为感染死亡,台下有个观众被吓得心脏病发死亡。” “判断一个外科医生能力如何,就是看他手术时长,做手术跟弄马戏团似的,也挺荒诞。” 宿砚:“所以切除额叶手术能拿诺贝尔奖也正常,毕竟在当时没有更好的治疗手段,病人家属宁愿照顾一个瘫痪的傻子,也不想照顾一个有攻击欲|望的疯子,怪不了谁。” “还有更可笑的治疗方法,高温治疗和低温治疗,水治疗。”宿砚耸肩。 闲乘月:“你知道的挺多。” 宿砚摸了摸鼻头:“我读书不行,以前上学的时候不学无术,看的都是些没什么用的东西,倒也学到了点什么。” 闲乘月不懂这些,他上学的时候没时间看课外书,电视剧电影也不怎么看,纪录片动辄两个小时起步,他也没空,大学了又要出去兼职,毕业之后忙着工作挣钱。 如果不是因为没钱,闲乘月当年还是很想考研的。 他大学同一个宿舍的同学,就是考研然后出国,回国后直接进了全国五十强的企业,刚入职年薪就是二十六万,并且是拿十三个月的月薪。 还有各种隐形福利。 但更多同学现在要么考公,要么还在家里蹲。 闲乘月偶尔能看到以前加的小群里有人诉苦,辛苦学习十多年,毕业之后拿的工资却和比自己学历低很多的没什么区别,心里受不了落差,当家里蹲一当就是四五年。 蹲得时间越长,越不敢出去找工作。 读书的时候,成绩就是社会判定一个学生是否优秀的标准,读书好就是成功的,父母到哪儿去都有面子,老师也更偏爱好学生。 每一个成绩好的学生,在读书的过程中都是被肯定的。 然而等出身社会,评判标准就变了,判定一个人优秀的标准成了收入。 阳春白雪成了曲高和寡。 所以他们的心态就崩了。 读书的时候是成功者,一毕业成了失败者。 谁受得了这个落差? 闲乘月当年是不得不去工作挣钱,否则他估计也不会比同学心态好多少。 毕竟他刚毕业,找对口工作的时候,对方给的底薪是三千二。 正式员工的底薪是三千二,一线城市,这个收入即便是在当年也很低。 并且他还没得选,因为人家不缺想来工作的应届生,但应届生缺这个对口工作。 &a;????外面排队等着面试的人多了去了。 闲乘月第一次关心宿砚的私事:“你大学在哪个学校读的?” 宿砚:“去国外读的,国内的好大学上不了,去砸了个国外名校的名额,国内也不是不能砸,主要是国外砸起来更简单,速度更快。” 闲乘月:“……” 也是,他以前听说有钱人给学校捐一栋楼就把孩子塞进去了。 毕竟学校有时候也缺钱。 就算再有人捐十几栋楼,十几个学生而已,几万人的学校又不是容不下。 宿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闲哥,你是不是想继续去读书?” 闲乘月没回答。 他想,但没机会了。 第57章 逃离疯人院 饭后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厕所也没几个人来,偶尔有人进来也很快去了隔间,疯人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牢房差不多,病人跟犯人一样,也没有人身自由。 闲乘月和宿砚也只在厕所待了十分钟,就在他们要出去的时候,一位勉强算是熟人的病人走了进来。 安德烈一看到闲乘月脸上就带笑,愉悦的心情根本掩饰不住,他像是一只问道鱼腥味的猫,小跑到闲乘月面前,直接无视了站在闲乘月身旁的宿砚。 “我在外面没找到你。”他的声音里有些委屈,但很快打起了精神,眼睛看向隔断间“进去吧。” 闲乘月面带疏离微笑的拒绝道:“我现在没有那种想法。” 安德烈垂下眼眸,看起来异常萧索落寞,像是个受了批评的孩子。 闲乘月:“你是从其它医院转过来的?” 安德烈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外地转院过来的。” 他十七岁就进了疯人院,现在已经二十五了,等于他度过了八年的封闭式生活。 没有正常的社交,也没有读书,虽然二十五了,但心智估计还是停留在十七八岁。 人的心理年龄跟生理没有一点关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是因为他们不得不提早进入社会,背负责任,跟成人打交道。 闲乘月的心软了一点:“出去吧,以后你也别约其他人,被发现了又要受罚。” 哪里聊到安德烈对“其他人”还很嫌弃:“他们我看不上。” “歪瓜裂枣。”安德烈一反之前在闲乘月面前温和礼貌的样子,忽然一脸冷漠地说,“还有那些护士,看到好看的男人她们也跟我抢。” “女人死光了最好。”安德烈的脸部肌肉开始颤动。 闲乘月打断他:“护士没过来。” 安德烈狐疑地看了眼闲乘月:“你长得这么好看,她们肯定会找你。” 他兴奋起来,双手无法自控的摆动,手舞足蹈道:“那又怎么样!你是同性恋!你喜欢男人!你才看不上她们!” “闲哥,该出去了。”宿砚嘴角带着微笑,目光却像要杀人一样凶狠。 安德烈这才发现了宿砚,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还不等闲乘月反应,安德烈就扑向了宿砚。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好男人身边都有你这种贱|人!”安德烈想去拉扯宿砚的头发,宿砚往后退了一步,但安德烈却没有停,他张牙舞爪,拼命往宿砚身上扑。 安德烈怒吼道:“乔尔喜欢我!他喜欢我!你勾|引他!你还在学校里说我是同性恋!” “你也是!你也是同性恋!他们怎么不把你抓进来!” 宿砚忍无可忍,一脚踹到了安德烈的腹部。 于是安德烈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踹飞了两米远。 宿砚也不想跟他纠缠,他刚收了腿就对闲乘月说:“闲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激动,他的情况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同性恋是一码事,但对异性和跟自己有可能存在竞争关系的同性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就已经不在单纯同性恋的范畴内了。 虽然人有求偶的不能,但是也不至于求偶到发疯的地步。 闲乘月看了眼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安德烈,刚准备朝安德烈走过去,就被宿砚拉住了手腕,宿砚用祈求的眼神说:“闲哥,你别过去,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疯?” 闲乘月拍了拍宿砚的手背,以为宿砚是被吓到了,放轻了音调说:“这个时候更好套话。” 虽说人清醒的时候思维更有条理,但清醒的人会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撒谎。 他还见过病人冲医生隐瞒撒谎的,明明吃了三无壮阳药却说自己没吃,差点就没了生|殖器。 还有明明打过好几胎却说自己没打过胎的,要不是医生强行让她去做检查,发现子宫被刮得没法看了,估计要死在手术台上。 这还是性命攸关的事都能隐瞒撒谎。 更别提其它的了。 宿砚不太愿意,但还是跟着闲乘月走到了安德烈面前。 闲乘月慢慢蹲下去,他看着安德烈的眼睛,语气难得这么温柔地问:“你还好吗?” 安德烈用手扶住头,他笑起来:“我没事,刚刚怎么了?我怎么躺在这儿?” 他在闲乘月的搀扶下站起来。 闲乘月和宿砚对视了一眼。 这人的病因应该是精神分裂吧? 闲乘月还记得套话。 “你来这儿这么久,有人治愈出院吗?” 安德烈眨眨眼睛,看起来很无辜:“有,做完手术就能出院,不过有两个做完手术没人来接,现在还待在这里。” “我要是再不出院,也要给我做手术了。”安德烈撇撇嘴,“做完手术连话都不怎么能说。” 冰锥疗法经常出错,因为全凭医生的手感和经验,有时候没有完全切除,或者切除错了就要再来一次。 但因为这个疗法成本低,所以再来一次也没什么。 “以前很麻烦。”安德烈打了个哆嗦,似乎还在后怕,“要在脑袋上打孔呢!” 闲乘月连忙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什么,都过去了,不打孔了。” 安德烈慢慢平静下来,他慢慢把身体靠向闲乘月。 但因为两人身高差不多,安德烈无法做出“小鸟依人”的姿势。 反而被宿砚抓着肩膀推到了另一边。 安德烈低下头,似乎很委屈,看向宿砚的目光中还带着恨意。 宿砚看着他,只等他再犯病冲过来就再一脚把他踹开。 闲乘月却很镇定,他继续问:“有人从这里逃出去过吗?” 安德烈瞪大眼睛,他连忙做贼一样的左右看看,在发现厕所里除了他们三个以外没有其他人以后,才小声说:“有!有六个人不见了,我没看到他们家里人来接,不是被接走的,他们肯定是逃了!” 他笃定道,然后情绪有些激动地说:“他们逃走了!那群贱|人!他们自己逃了!” “怎么逃得都没告诉我们!” 安德烈不停跺脚,用脚去踹墙面,愤恨地低吼道:“别让我碰见他们,我杀了他们!我要把他们都杀了!贱|人!一群贱|人!” 闲乘月走过去,手握成拳,控制着力道给了安德烈一下,把安德烈打晕在地。 “我们把他搬出去吧,就说是在厕所里晕了。”闲乘月抬起安德烈胳膊的时候很平静,“他确实需要治疗。” 宿砚眨眨眼。 闲乘月也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无奈道:“不是这里的治疗,是正规精神病院的治疗。” 这应该是是很明显的精神分裂。 哪怕闲乘月并不了解这些都看得出来。 不过也可能不是,但至少这肯定是需要药物治疗的。 闲乘月和宿砚把安德烈搬出去。 站在门口的护士长走进来,她看到安德烈就皱眉,高挑的身材配着一张高颧骨的脸,很有压迫力,她看了眼挂钟,问闲乘月:“他怎么了?” 虽然外界都认为同性恋是精神病,但疯人院内部很清楚哪种精神病的病人脑子是清醒的。 闲乘月:“他刚刚在厕所忽然晕了过去,我看他中午没怎么吃东西,可能是低血糖。” 护士长看了他一眼,没忍住问:“你还知道低血糖?” 闲乘月能怎么说?只能说:“我是大学生。” 护士长惋惜道:“大学生还成了同性恋,太可惜了,你好好治疗,争取早点出去。” 护士长让护工把安德烈搬走,给他灌点糖水。 之后也没有跟闲乘月多说什么,就踩着低跟鞋走了。 “除了治疗手段挺反人类,我觉得这里的医护人员都挺正常的。”宿砚对闲乘月说,“我还以为会跟美剧似的,医护都想办法虐待病人。” 闲乘月:“除了心理变态,应该没有医护会这么做吧?” 宿砚耸耸肩:“那也不一定,毕竟病人在‘坐牢’,医护也差不多,这里远离人烟,他们就算放假开车出去,去附近的镇子上也待不了多久,每天要面对各种病人,压力一大,时间一长,又没有心理疏导,出问题也正常。” 闲乘月觉得宿砚说的有道理,他笑了笑:“你该去学心理学。” r/&a;????宿砚打蛇随棍上:“行啊,闲哥你觉得好的话,我出去了找个学校进修一下。” “那是你的事。”闲乘月收敛了笑容。 看上去又变得无比冰冷。 宿砚叹气:“你想想养老院,再想想保姆,传出虐待的消息越来越多,给大小便失禁的老人灌尿,扇耳光,还有殴打婴儿的,这些职业压力本来就打,再没有完善的上岗前培训,谁都能去做,不出事才奇怪。” 他还加了一句:“我每年都要给福利院和养老院捐钱,也捐钱弄培训,但是杯水车薪,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有时候我也觉得挺累的。” 闲乘月没想到宿砚还做慈善,对宿砚有点另眼相待。 宿砚笑了笑:“闲哥,我虽然算不上善人,但也不是个坏人,那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捐出去也不影响公司运营和我的个人享受。” “也很不错了。”闲乘月,“现代社会有钱人不少,但做面子工程的更多,钱花出去也不管到底花在哪儿,你有心思定向捐赠已经很好了。” 宿砚微微低头。 “等出去了,这单生意做完,闲哥要不要抽空跟我去一趟山区?正好有个捐助项目,要去实地考察,确定没有任何欺骗之后才捐。”宿砚,“闲哥你也可以点对点捐助,挑几个小孩,资助他们读书,一年也就一两千块钱,读到大学他们就能申请助学贷款,走出山区就能改变命运。” 闲乘月有点心动,但此时显然不是讨论这些的好时机。 午饭半个小时后,护工开始驱赶病人回病房。 他们要午睡两个小时,无论有没有睡着,都必须躺在病床上。 闲乘月躺在病床上,他睁着眼睛,并没有入睡。 疯人院里并不安静,同一个病房里有病人躺着唱歌,有病人喃喃自语,还有人时不时尖叫一声。 但多数人都是安静的。 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真正能入睡的人寥寥无几。 任务者们都要在心里复盘得到的消息,然后等到放风时间再想办法交流。 老手都知道刚到里世界的时候要小心再小心,不要多说话,也不要多做事。 午休时间一过,护工又驱赶着他们去广场放风。 他们要穿过一条走廊,然后护工先打开一扇铁门,再打开铁门外的一扇铁架门,他们才能走出疯人院。 一道风从门外吹进来,带来新鲜的空气。 闲乘月深吸了两口气。 明明就隔了一扇门,明明疯人院里的通风设备并不差,但外面的风吹来时,所有人都安静的,如饥似渴的呼吸着。 那不仅仅是空气。 那是疯人院里的病人可能一生都无法再得到的东西——自由。 第58章 逃离疯人院 放风的时候除了有几个护工在一边看着以外,病人们在不大的广场走动,粗糙的水泥地,除了几把长木椅之外什么多的器材都没有,病人们多数都站在网边,趴在网上,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草地,或是一晃而过的野兔野鸡。 任务者们慢慢走到一起,闲乘月也不例外。 这次总共有二十四个任务者,加上原本疯人院里的病人,一共九十六人。 这家疯人院里的病人已经够少了,估计是地处偏僻的原因。 “我找了,还没找到任务目标。”穿皮衣的男人抽了口烟,蹲在一旁的水泥台阶上,他头发杂乱,眼下带着乌青,他继续说,“我那个病房有两个人出逃过,都被抓回来了,抓回来之后就是电击,腰上的肉被电焦了。” 这次的任务者都没有一起说话,而是一个一个说,这个说完了下个才开口,保证所有人都能听清。 但这并不是好事,老手越多,任务难度越大。 任务者们都知道,因此都低垂着头,脸色不太好看。 “借根烟。”女人朝皮衣男伸手,皮衣男看了她一眼,也没小气,递了根烟过去,顺便也把打火机递了过去,女人点燃了烟之后靠在铁网上,吐了口烟,那烟往上一飘,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找护士问过了。”女人皮肤很白,但不是健康的白色,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脸颊潮红,但又不像是带着病,反而像是“林妹妹”,让人一看就觉得她先天不足。 她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这家疯人院护士加上护工,还有医生,一共十六人,医生除了做手术,基本不会在疯人院里走动。” “任务应该是从这儿逃出去。” 女人的目光清冷,跟闲乘月的冷淡不同,她的冷淡带着一股厌世的味道,好像是不想活,却又不得不活下去:“护士主动跟我说,这里每年都会有病人出逃,但没人成功过。” 闲乘月接话:“我病房里的病人说有几个人去年逃了。” 任务者们静默了两秒。 “应该没逃出去,被抓回来解决了。” “在这儿死个把人也没什么,荒郊野外,找个地方把牙齿一敲,偷偷烧了,连尸体也找不到,对外说是病人自己逃了,没尸体也不能立案,最多报个失踪。” “不管哪个国家,每年失踪人口几十万都是最少的。” 闲乘月也觉得他们说的对。 这个地方没那么容易逃出去,窗户都被铁栏杆封着,铁制的,不是铝,弄不弯也掰不断。 进出的门也是两道门,护士身上不配钥匙,除了到广场的门是护工收着以外,工作人员进出的大门都有专门的门卫。 女人抽完最后一口烟,插话道:“我们现在的问题是之后我们这些人会不会被治疗。” 任务者们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作为新病人,他们很快就要面临第一轮治疗。 病因五花八门,但唯一相同的是,无论什么病,总逃不过电击。 至于逃出去,这几天就不要想了,至少要摸清楚疯人院的构造,最好能有一份地图才能动,不然贸然往外闯,被抓回来的后果没人想知道。 宿砚全程都没说什么话。 他也是第一次进这种基本全是老手的里世界,这些任务者没有时间跟其他任务者聊天,也没有时间互相安慰,他们从来到这里开始,就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跟闲乘月一样。 所以他们才能活到现在。 那些稍微软弱一些的,能力差一些的,早就被里世界“淘汰”了。 闲乘月:“分一分吧,哪些人负责哪个楼层。” 女人:“我负责地下室吧。” 任务者们一起看向她,地下室应该是最难打探的地方。 但既然她说了,也没人会跟她抢。 “我跟你一起吧。”闲乘月忽然说。 女人:“行。” 剩下的时间则是其他任务者分配楼层,疯人院有三层,如果加上地下室就是四层,二十四个任务者,分到每个楼层就是六个人。 女人名叫陈兰,跟宿砚在同一个病房,她话不多,甚至比闲乘月还要少,多说两句话就会咳嗽,估计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 除了她以外还有三个任务者,两男一女,这三人互相还认识。 “在之前的里世界碰过面。”周雄靠在铁网上,嘴里嚼着泡泡糖,这些东西,包括之前的香烟,都是他们从护工手里换来的,虽然他们的衣服换了,兜里的东西带不进来,但项链手表戒指一类贴身的东西都能带进来。 这些东西进来了就是硬通货,可以当钱用。 护工们也愿意占这个便宜,一包烟才值多少钱?怎么也不会比一块九成新的手表值钱,就算不卖出去自己用,那也很划算。 陈兰:“我们也能从新护士身上下手。” 闲乘月:“护工也行。” 陈兰看了闲乘月一眼,两人打了个眉眼官司:“那就先分头行动。” 周雄和他身边的两人:“我们没意见。” 宿砚就听他们说。 之前他一直跟着闲乘月,对其他任务者怎么做任务没了解。 闲乘月做任务又从来都找不到规律。 “回去了。”护工站在门口喊人。 病人们有些还有理智的就往里走,听不懂,或者赖着不走的最后会被护工拖走。 这次来催人的护工闲乘月他们没见过,就两个人,态度很差,一看就知道脾气不好。 闲乘月往里走的时候听见他们说: “一块巧克力就行。” “反正都疯了,在外头找女人怎么也得这个数。” “他们吃完饭咱们就过去,把她带到杂物间里,早点完事,别被发现了。” “你拿套了吗?” “要什么套?怀了就让她生,生个小疯子还能继续玩。” “反正她家里也两年没来过人了,听说是搬去其它州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来。” “真是可怜。” “所以咱们才得好好心疼她。” 闲乘月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a;????护工看到有人经过,也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疯子懂什么呢?给点甜头就行,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学狗叫都不在话下,更别提让女疯子给他们取乐了。 各个疯人院都有 女病人莫名怀孕的,她们自己也说不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就算说出来又怎么样?她们的家人不去告,没人给她们撑腰,护工最多被骂一顿,连工资都不会扣。 男病人还好一点,毕竟在这方面护工不会对男病人动手,免得他们自己被定性为同性恋,也要被关进来。 女护士即便看上了长相英俊的男病人,也不至于强上。 相比之下,男病人在疯人院的日子比女病人要好上那么点,虽然也不多。 这两个护工嘻嘻哈哈,并不把病人当人。 病人说出去又怎么样?谁会把疯子的话当真? 回到室内,他们可以在吃饭之前看一会儿电视,现在还是黑白电视,病人们坐在椅子上看棒球比赛,投手投了颗坏球,几个护工唏嘘了一声。 晚饭是意大利卷心面,还有一块吐司面包,味道一般,但比中午吃得要好一些。 闲乘月和宿砚以及陈兰他们坐在一边,周雄他们坐在对面。 闲乘月发现陈兰胃口不太好,吃饭像是在吃药,陈兰恹恹地往嘴里送着卷心面,发现闲乘月正在看自己,就放下叉子冲闲乘月笑了笑。 闲乘月也冲她点了点头。 “闲哥,渴吗?我再去给你接杯水吧。”宿砚微笑着问。 闲乘月:“不用,不渴。” 宿砚冷漠的扫了陈兰一眼,没有继续说话。 周雄迅速吃完了饭,靠在椅背上说:“咱们得买通护士或者护工吧?” 他双手伸到脑后,解下了脖子上挂着的金项链,勾着嘴角说了一句:“自从开始进里世界,我每次都要带点金子进来。” “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是土大款。”周雄自己都觉得好笑。 坐在他身边的女人说:“我还不是一样,怕耳环不方便,我脖子手腕和脚腕都带了。” br/&a;????宿砚看了眼闲乘月。 闲乘月沉默了两秒,对宿砚说:“我是因为穷。” 宿砚:“……” 他看闲乘月从来没准备过什么,就也没准备,结果闲乘月只是单纯的因为要省钱? 失策了,下次出去他就让人给他多准备一点金子,毕竟比起钻石这种在每个时代价格不同的东西,金子这种贵金属在哪儿都能拿得出手。 闲乘月:“我有个人选,负责我病房的护工有一个年纪不大,应该刚入职不久,激起他的同情心,再给点东西,不难办。” “最好是让女士来。”闲乘月喝了口水。 男人对女人的防备心总是更弱一些,无论什么年纪。 在这方面男人总是更自大,下意识就会小瞧女人,尤其是在这个年代。 “我去吧。”坐在周雄旁边的女人说,“陈姐身体不好,遇到什么事我还能跑。” 闲乘月:“不用担心,我在旁边看着。” 女人一愣,看着闲乘月的目光温和了许多:“行。” 宿砚差点咬碎了后槽牙。 他总算明白安德烈为什么会精神分裂了。 “我跟闲哥一起。”宿砚笑道,“我能做的也不多,你们别嫌我碍手碍脚就行。” 宿砚笑起来的时候,真像一个好人。 第59章 逃离疯人院 被护工赶往病房之后,任务者们将面临来到这个里世界后的第一个夜晚,护工离开的时候忘记了拉上窗帘,清冷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在地板上照出一片如水池般荡漾的光斑。 病人们有些坐在床边,有些已经躺上了床。 闲乘月去了趟厕所,这里浴室和厕所是分开的,就和监狱一样,厕所就只是厕所,除了外面会有个洗手台,洗手台的墙上也没有镜子——这是防止病人砸破镜子,用镜片自残或者自|杀。 但白天活动室里的厕所却有镜子。 闲乘月记下这一点,扭开了水龙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冰凉的水拍打在他的脸颊上,他用手掌沾着水轻拍自己的后颈。 同一个病房的任务者也走进来,但水管只有一根,对方只能站在旁边等着闲乘月用完。 “你是第几次进来了?”任务者的刘海很长,遮住了他一半的脸,让人看不见他的额头和眼睛,只让人觉得他格外阴沉。 闲乘月:“忘了。” 任务者:“我姓楚,楚钟。” 闲乘月:“闲乘月。” 楚钟透过自己那层刘海,沉默的看着闲乘月的脸。 跟他听来的“传说”一样,闲乘月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哪怕有人不觉得他帅,也一定不会认为他丑,他几乎符合所有人的审美。 只是看起来太“冷”了,拒人于千里之外,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一点温度。 看人的时候,也不像是在看“人”。 而是在看没有生命的“物”。 可能进的里世界太多就会变成这样。 闲乘月没有关水,而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准备退出门外。 反而是楚钟叫住了他:“闲乘月,你觉得这次会死多少人?” 闲乘月:“不知道。” 楚钟埋头洗手:“我知道你,有你在的里世界死亡人数会成倍上涨,荒村祭拜的里世界,二十八个人,只活了八个,那本来应该是个低级里世界,死亡人数在你之前从没有超过八个。” 水声哗哗,闲乘月转身,顺手关上了厕所的门,把病房跟他们俩隔绝。 “你想说什么?”闲乘月的脸色很平静。 楚钟没有抬头:“我在论坛里看见了,有人把你们进去的经过都记了下来,发到了论坛上,论坛上有人专门整理了你去过的里世界,只要有你在,难度就会上涨。” “那些本来不该死的人,都因为你死了。”楚钟竭力用平静的语气叙述,但还是无法掩藏他死死压抑的恐惧和痛恨,“我有个网友。” 楚钟深吸一口气:“我们是在论坛认识的,我知道他的名字。” “那天你们进的是同一个里世界。” “论坛有那个里世界的记录,我看到了他的名字,还有你的。”楚钟,“他也是老手了,如果他没跟你进一个里世界,他就不会……” 闲乘月终于打断了他:“别自欺欺人了,就算没有我他也会死在那儿,无论如何你都救不了他,你想找个人恨就恨,不能再找理由。” 楚钟提高了音量:“你真的觉得跟你无关?!” 闲乘月冷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把陌生人的生死归结到我自己身上?” “他是死是活,运气是好是坏,跟我有关系吗?”闲乘月偶尔与遇到这样的任务者。 他们不能接受事物不像他们预料的走向,于是开始怨天怨地,怨人不怨己。 找个人恨,总比怪自己来得强。 闲乘月:“听好了,我会在那个里世界,证明难度增加了,如果难度不增加,我也就不会过去,你朋友运气不好,正在进了难度增加的里世界,听明白了吗?” 楚钟没说话。 人钻进了牛角尖,就容易一条路走到黑。 闲乘月不再跟他啰嗦,声音忽然带上了森森寒意,听得楚钟头皮发麻。 “如果你给我找麻烦,想动手脚……” 闲乘月冷漠的看着他:“我保证,你会死得比你朋友更惨。” 他拉开了门,留楚钟一个人在厕所,自己走了出去。 闲乘月从不负担任何人的感情,进了里世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问题,他们很多人的爱恨是没有逻辑的。 似乎同过一段路就能变成生死相交的好友。 又似乎说错一句话就能对刚刚还是同伴的人举起屠刀。 对人而言,心理崩溃只在瞬间,比身体崩溃来得更快。 闲乘月穿着病服躺在床上,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听见楚钟从厕所出来的声音。 一道恶意的目光落在闲乘月身上,闲乘月没有理会。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睛却没有闭。 楚钟成了一颗定时炸|弹,心理崩溃的人做事之前不会动脑子。 如果妨碍到了他,还是要尽早解决。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去,不知道几点的时候,病房的灯忽然被打开。 昏黄的灯光照在人脸上,比白炽灯更添几分诡异。 但进来的人却不是妖魔鬼怪,而是护士和护工。 闲乘月背对着他们,听见他们可以压低的声音。 “医生说了,找个身体强壮一点的,这种新手术不能让身体弱的去,免得死在手术台上。”护士的声音很轻,也很柔。 护工:“那就挑个男的。” 护工走进来,闲乘月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不是他自己的。 而是这个病房里,所有还没入睡病人的呼吸声,包括那些不是任务者的病人。 又要有小白鼠被挑走了。 越是急功近利的“医生”,越是残忍。 跟现实中的医生是两码事。 “就这个吧。”他们似乎已经挑中了人。 闲乘月想翻身去看,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是放松状态,无论他怎么用力,身体都不听他的指挥,好像在护士护工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真正“睡”着了。 睡梦中的人是“醒”不来的,哪怕他睁着眼睛。 br/&a;????连翻身都不能凭借自身意志。 “不——!”被选出来的人急促地叫了一声,然后疯狂挣扎。 闲乘月能听见他的脚踹在床杆上的声音,铁制的床架被踹出了一段距离,摩擦中发出刺 耳的声音。 男人还在哀嚎:“放开我!!” “怎么不抓他们!你们怎么不抓他们!凭什么抓我!” 护士不耐烦道:“医生愿意治疗你是你运气好。” 男人听见这句话,怒吼的更加崩溃:“谁t要吗?!放开我!你们等着,我要是没死你们都别想跑!” 护士:“把他嘴堵上。” “呜呜呜呜……”男人被拖远了。 很快,外面又传来了几乎同样的拖人声,不是被拖走的男人又被送回来,而是其它病房也有人被拖走。 没人知道他们将面临什么。 晚上的治疗和白天的治疗应该不一样。 闲乘月从安德烈那里打听过,白天治疗的时候都是常规治疗,除非犯错,或者治疗后没效果,不然也不会上电击。 不过同性恋怎么也逃不过电击。 闲乘月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就不能给他换一种病呢? 他宁愿自己是暴露狂或者精神分裂。 这个晚上闲乘月没能睡着。 估计任务者也没几个能睡着的。 第二天天光破晓的时候,昨晚被拖走的人才被送回来。 只是走时是被拖走,回来的时候却坐上了轮椅。 闲乘月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只记得他身材很魁梧,一看就是常年健身,运动量很大且会控制饮食的人。 然而被护士推回来的时候,他庞大的身躯往后紧缩,像一只被虐待过的狗,连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闲乘月的目光下滑—— 男人的双腿被齐齐地从腿根切除,他的脸上没有血色,眼白布满血丝。 纱布包裹着他的残肢,两条有力的腿,现在变成了两根圆棍,还只有大拇指那么长。 打麻药了吗? 用什么切除的? 男人从始至终没有抬头。 病房里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的耳朵……” 原本被头发遮住的耳朵因为轮椅被推动才被“展示”出来。 他的左耳完好,右耳却被从根部切除,就和他的腿一样。 护士长对旁边的小护士说:“多看着他,如果实在不行,他还有人攻击人的倾向,就只能做第二轮手术,” 小护士皱着眉:“他都不能自己上厕所了!” 护士长瞥了她一眼:“你以为这是哪儿?这是医院!病人要是都能自理,还要我们这些护士干什么?” 如果不是医院刚刚给健康的病人截完肢,那她这句话还挺有护士长风范。 护士长:“行了,你也别哭丧着脸,仔细观察,如果他之后没有攻击倾向就不用再治疗。” 护士不太高兴,但也只能说:“好吧。” 护士长带着人走了,小护士把轮椅推倒床边,她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并不把病房里的人当回事。 疯人院里的护士除了护士长以外都是没怎么经过培训的,这份工作工资不高,又是荒郊野外,正规的护士都不愿意过来。 所以小护士年纪都不大,正是对外界社会充满好奇的年纪,却都被工作困在这座“牢房”里。 闲乘月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男人身上。 他只想知道,在这种地方被截|肢的人,会不会因为术后感染而死。 第60章 逃离疯人院 天亮没多久就到了吃早饭的时间,闲乘月出去的时候,护士也把轮椅推了出来。 男人从截肢到现在都没能躺上一会儿,失血过多让他全身惨白。 任务者们找不到机会接近他,只能另找机会。 除了他们病房的这一个以外,另外几个病房也推出了几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这些人都是任务者,不是断腿就是断手,没有一个人的精神是正常的,全都垂着头,了无生气。 好像他们已经死在昨晚被截肢的那一刻了。 闲乘月坐到椅子上的时候,宿砚从另一边走过来,两人坐在角落里,宿砚侧过身,几乎遮住了闲乘月的整个身体。 他过来的时候还拿了一盒奶,宿砚把奶从桌面上推过去,然后微微低头,在闲乘月的耳边说:“我问了护工,这里做手术不会用麻药,而是用电击,击晕之后动手术。” 宿砚似乎被吓到了,抿着唇说:“也就是说,动手术的时候他们会被疼醒,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四肢被切除,他们是清醒的看着自己被强行切除身体的一部分。” 就像一场痛彻心扉,却无法醒来的噩梦。 所以他们的精神崩溃了。 可能精神强大的任务者会振作起来,但也要花费一些时间。 闲乘月:“今晚睡觉之前我会去问他。” 手术室和医生,这些他们平时去不了的地方和接触不了的人,只能从他们嘴里得到消息。 “我们得尽早行动,不然要是所有人都缺胳膊少腿,那就别想往外逃了。”宿砚苦笑了一声。 闲乘月点点头。 这个里世界是想把他们团灭。 不是让人死,而是让人残。 闲乘月:“之后我应该会被挑中。” “可能你也会。” 宿砚眨眨眼,以为闲乘月是在开玩笑:“……怎么会?” 闲乘月偏过头,他笑了笑,笑容带着冷意:“身体健康的成年男人是筛选标准,我们俩长得不够瘦弱。” 宿砚:“……” 闲乘月的手指在桌上轻点:“陈兰是安全的,只要她不死在普通治疗上,我们可以跟她合作。” 这是闲乘月第一次找人合作,宿砚的眸光微暗,不过很快笑着说:“挺好的,我觉得陈兰心细,胆子也大,作为合作对象挺能让人放心。” 陈兰哪怕不生病,都是一副病弱的“林妹妹”样,这样的人如果在早期都能被护士和护工选中,那闲乘月也无话可说。 早饭吃得很简单,时间也短,用餐结束后就在室内活动,病人无法离开护士和护工的视线。 但这并不绝对,护士和护工都是人,不是机器,无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们也有晃神的时候,也会偷懒,病人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无所谓,只要在被他们发现之前回来就行。 护士们靠在墙边说话,护工们偶尔也想办法插一句嘴。 他们聊起了最近的棒球赛,聊起最喜欢的选手,并没有分出多少注意力给病人们。 反正他们守在门口,病人如果要出去也会被他们拦住。 闲乘月径直走向坐在窗边的陈兰。 陈兰身边没有坐人,任务者们都在想方设法找被截肢的人问话,陈兰小口小口的喝着杯里的奶,目光落到了朝她走来的闲乘月脸上。 “合作吗?”闲乘月没有废话。 陈兰:“好。” 闲乘月坐到了陈兰对面,宿砚跟着闲乘月一起坐下。 陈兰愣了一秒,笑着问:“你们认识?” 宿砚态度和煦,微笑道:“在外面就认识,进来的时候正在闲哥家里。”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宿砚说的是实话。 陈兰托着下巴,眼睛微眯。 闲乘月:“下午想办法跟守门的护工搭话。” 他们能利用的时间很短暂,午餐后的半个小时绝不会够用。 原本闲乘月以为晚上可以行动,然而昨晚发生的事让闲乘月打消了这个念头,到了入睡的时间,病人就必须“入睡”,自己的身体并不由自己做主。 早饭后的时间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自由”活动时间,医生不会在这个时间治疗病人,但这时候的“自由”也是有限的,他们在活动室里,四面只有两扇带铁网的窗户,仅有一扇离开活动室的门,门口站着护士和护工。 哪怕护士和护工的眼睛都瞎了,那么近的距离也能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 “病人”们有些在活动室里来回走动,有些坐在椅子上玩牌,有些人玩自己的指甲都能玩一上午,病人们都很会给自己找乐子。 “医生。”陈兰忽然出声。 闲乘月挑眉看向她。 陈兰无视宿砚略带敌意的目光,嘴角带笑地说:“我觉得可以从医生入手,医生跟护士不一样,他在这里拥有最大权限,拥有所有房间和病房手术室的钥匙。” 闲乘月:“你怎么知道?” 陈兰:“美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闲乘月转头看了眼宿砚,认为这两人一定很有共同话题。 宿砚无辜的朝闲乘月眨眨眼睛。 闲乘月:“推测要有依据。” 陈兰靠在座椅上,像是没有骨头:“那就算了,走一步是一步,想办法去地下室吧,说不定能挖一条地道。” 宿砚:“肖申克的救赎挖了十七年,逃出去还是因为有下水管道,我们估计只能挖到化粪池。” 陈兰想到挖通化粪池的那一幕:“……” 闲乘月:“有个人可以当突破口。” 陈兰:“谁?” 闲乘月不知道那个护工的名字,形容道:“年纪不大,应该在十六到二十岁,金发,鼻梁那一截雀斑很多,他应该刚入职不久,心软。” 心软就够了。 陈兰:“让我去施展美人计?” 闲乘月看着陈兰,没有看出哪里“美”,只看出了“病”。 但现在“病”比“美”强,面对一个同情心旺盛的人,越可怜越好。 &a;????他跟宿砚都不适合,无论是从身高还是身材,或者是气色,都不及陈兰“得天独厚”。 陈兰撩了把头发:“我去试试,不保证能成功。” 宿砚难得说了句真话:“你不用演,本色出演就行。” 陈兰冲宿砚笑了笑:“敌意有点大啊。” 宿砚奇怪的看着她,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陈兰偏过头,觉得有点没意思,她忽然说:“我是遗传性白血病。” 宿砚很没有眼力劲:“白血病不是遗传病。” 陈兰抿了抿唇,继续说:“遗传易感性,我妈就是白血病,倒霉的是,我爸的骨髓虽然跟我匹配,但我们去医院的路上遇到了车祸,客车翻车引起的连环追尾,我活了下来,他们没有。” “至今为止,我也没有等到合适的骨髓捐献。”陈兰的声音没有情感起伏,只是在叙述,“就算我做了移植手术,并且成功了,治愈几率也只有百分之四十,还有百分之十的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 陈兰:“所以我活一天是一天,可能随时都会死,我无所谓。” 她微微仰头,脸颊有不自然的潮红,嘴角上勾:“你们还想跟我合作吗?毕竟我这种随时可能会死的人,说不定在死之前会拉两个垫背的。” 闲乘月看向宿砚。 宿砚:“……”看我干嘛? 闲乘月:“合作,你跟他会很有共同语言。” 陈兰和宿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厌恶。 闲乘月倒是真觉得他们会合得来。 都爱看电视剧,话都不少,还都不怕死。 有共同爱好的人总能有共同话题,有时候脑回路都能一样。 宿砚笑道:“我是没什么,就怕陈小姐不愿意。” 陈兰也笑:“我有什么不愿意的?跟帅哥合作,我求之不得。” 闲乘月:“……” 这俩怎么掐起来了?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闲乘月看来他们的心思都是海底针。 闲乘月:“其他任务者今天应该会用钱收买护工,我们看效果。” 宿砚是个乖巧的应声虫:“我都听闲哥的。” 陈兰“啧”了一声,重新转过头,目光迷离的看着窗外。 即便进了里世界,她也依旧拖着一副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 越不怕死的人在这里越能活得长久。 不怕死意味着这种人能一直保持冷静,不会让情绪影响判断力。 感情爆发后能忽然变强只存在于小说和影视剧里。 现实里情感爆发的人会丧失正常的思维能力,对明显的危险视而不见,加速自己的死亡。 闲乘月的“不怕死”是从数个里世界练出来的。 而宿砚和陈兰则是在进来之前就练出来了。 闲乘月:“陈小姐,如果我是你,我会想多进几个里世界。” 陈兰也不转头看他,只是有些呆愣地问:“为什么?” 闲乘月:“比关在医院做化疗好。” 陈兰一动不动。 “放心。”陈兰,“我会认真做任务的,哪怕不是为了活命,只是为了看戏,我也会好好做。” 闲乘月点点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护工,轻声说:“他来了。” 陈兰双手撑在桌子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柔弱无骨。 她离开前冲宿砚笑道:“弟弟,好网 第61章 逃离疯人院 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正好落在陈兰的脸上,她眯了眯眼睛,抬手挡住那刺向眼睛的光,气温慢慢升高,让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更显眼,她慢慢走向活动室门口,除了闲乘月和宿砚外没人关注她。 她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要耗尽她的力气,哪怕是真正的“林妹妹”都没她这么虚弱。 当她顶着光,用尽力气走到门口,那憋着的一口气就散了,她晃晃悠悠,斜斜地向前倒去—— “你没事吧?!”年轻男人,准确的说是男生,精准的抱住了她。 从未被女人亲近过的男生一副想推拒,却又不敢松手的样子,他局促地看着她,目光有些闪躲。 陈兰艰难地笑了笑,一只手抓住了男生的小臂,她看着男生脸上雀斑,眉头微蹩,小声说:“不好意思,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男生连忙说:“没事就好,我扶你过去坐。” 她轻轻点头,眉宇间似乎有无限忧愁:“谢谢,麻烦你了。” 男生有些兴奋,他从没被异性这么亲近和依赖过,他读完高中就出来工作,并没有上过大学,读书的时候身边的女生只喜欢学校的风云人物,喜欢棒球队和足球队的队员。 像他这种成绩不好,体力也差的男生至今还是处男。 哪怕是学校里最放纵的女生都看不上他。 “我去给你接杯水!”把陈兰扶到座位上以后,男生快步去接了一杯水过来。 他把水放下,有些踌躇地问:“你是什么病?” 陈兰面不改色地说谎道:“我不知道,我从小身体就不好,父母在我小时候就车祸身亡,我跟着姨父姨母一起住,住在我父母留给我的房子里。” “几天前,我姨父姨母说我有梦游症,就把我送到了这里。” 她低下头,自暴自弃地说:“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我这种出生就身体不好的人,他们不想照顾我太正常了,我只希望没有我以后,他们能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男生愣了几秒之后不敢置信道:“这里没人有梦游症!” 他虽然不清楚陈兰梦不梦游,但知道护工每晚都会查房,如果谁有梦游症根本瞒不过护工。 他几乎瞬间明白过来,以为自己窥破了真相:“你姨父和姨母在害人,他们想霸占你父母留下的遗产。” 陈兰低着头,眼泪落下来,砸在了桌面上,一滴又一滴,她默默的哭着,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伸手去擦拭,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不知道……” “反正在哪里我都是累赘,因为身体不好,他们也没送我去读书,我父母离开之后,我就住在阁楼上,一年离开不了几次家,灰姑娘有仙女教母,我没有。” 陈兰泪眼惺忪地看着他,如同隔着一层水雾,她朝他道谢:“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也没人像你一样听我说过这些话,谢谢你。” 男生脸微红,他也低下头,小声说:“我是护工,本来就是来照顾你们的,以后你要是想跟人说话就来找我。” 陈兰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我现在有些感谢我的姨父姨母了,如果不是他们,我就来不了这里,也遇不到你,外面再好,也没人像你一样愿意听我说话。” “我叫莱恩。”男生压低嗓音,“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陈兰看向莱恩,眼中有荡漾的水光,男生的名字在她的舌根转了几圈,才缓缓被她吐出来:“莱恩,真是个好名字。” 莱恩紧张道:“很、很普通的名字……” 陈兰破涕为笑:“不,一点都不普通,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不普通。” 闲乘月和宿砚在不远处对视一眼,眼睁睁看着莱恩从兜里拿出了巧克力和口香糖,还给了陈兰一盒烟。 宿砚若有所思,闲乘月只剩下敬佩了。 闲乘月从npc嘴里套话简单,但并不容易跟npc打好关系,跟女性或许容易一点,但跟男性很难。 大约同性确实相斥? 陈兰和莱恩说了接近两个小时的话,直到其他护工催促莱恩离开,陈兰才坐回闲乘月他们所在的这一桌,她坐下之后笑眯眯地说:“莱恩父亲是玻璃厂的工人,母亲没有工作,他刚刚高中毕业就在亲戚的介绍下来了这里,刚入职半个月。” 她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之后说:“他有英雄情结,不过现实没有给他当英雄的机会,毕竟他长相平凡,身材一般,也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能,只有我这个没有父母被亲戚抛弃的孤女会把他当英雄。” “想要最快拉近跟一个人距离,就要投其所好,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陈兰意有所指的对宿砚微笑,“我不是在示弱,我是在帮他达成他的理想。” “对了。”陈兰托着下巴,“他说明天找时间陪我在这里逛一逛,我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去地下室。” 闲乘月真心实意地夸奖道:“陈小姐,你在现实里一定也过得很不错。” 陈兰眼睛微弯,没有回答。 一个病秧子,即便有人曾经真心对她好,但久病床前无孝子,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更何况别人了。 一时的善心能保持几年不变已经是奇迹,更何况一世。 陈兰脸上的笑容淡下来,再次恢复了那副了无生趣的表情。 宿砚:“我们下午活动的时间可以看看广场有没有逃出去的地方。” “逃出疯人院,指的只是这栋建筑,还是疯人院买下来的土地?” 如果是指疯人院名下的土地,那么他们需要一份更精确的地图。 不然逃出去之后因为没有路线规划,逃得不够远被抓回来,他们很清楚会面临什么。 可能医生会一次性对所有人做手术。 “这间疯人院原本有三个医生,一个请了产假,一个去继续学习,现在只剩下一个医生了。”陈兰恹恹地说,“现在仅剩的这个医生叫卡特,是个非常激进的人,一直在研究新的治疗方法,希望自己也能得一次诺贝尔奖。” “昨晚那些被截肢的人原本不是被送去做截肢手术。”陈兰揉了揉后颈,“而是新的治疗方法失败了,只能对他们进行截肢,所以他们有些人是被截去了腿,有些人是被截去了手。” 闲乘月平静地问:“什么治疗方法?” 陈兰耸耸肩:“不知道,莱特没告诉我,看他的样子他也不知道,医生做手术的时候只有护士长有资格在手术室内,听他的口风,护士长和医生是情人关系,两人都有自己的家庭,他挺不耻这个。” 陈兰打了个哈欠:“如果不是在里世界,我倒不介意跟他来一段,挺可爱的。” 闲乘月没想到陈兰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这样的 闲情逸致。 他轻轻勾了下嘴角:“下午我想个办法去二楼看看。” 陈兰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你长得好,男护工对你会有敌意,去找护士试试。” 陈兰看了眼宿砚:“其实你更合适。” 宿砚微笑道:“怎么说?” 陈兰:“这个时代流行坏男孩。” 宿砚:“……” 他难道还不够好好先生吗? 陈兰:“你会很受欢迎的,记住,别答应她们的所有请求,吊住她们的胃口,等她们完成了你的要求再给一点甜头。” 宿砚求助般地看向闲乘月:“闲哥,我做不到,我很少跟女生打交道,我不是这块材料。” 闲乘月面无表情,但目光中带着勉励:“你可以。” 宿砚:“……我不可以……” 闲乘月:“试试。” 宿砚艰难地说:“我肯定不会成功,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得罪她们,拖后腿。” 陈兰在旁边煽风点火:“失败了也没什么,人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更宽容,实在不行,你就冲她们哭一哭,偶尔来个壁咚,我觉得你肯定擅长这个。” 宿砚看向陈兰,眼底有压抑的怒火:“不如陈小姐擅长。” 陈兰忽然笑出了声:“好说好说,我确实擅长,我要是个男人,就没你们什么事了。” 陈兰很快恢复了正经的样子,她看着闲乘月的眼睛:“这个里世界你有几成把握?” 闲乘月:“六成。” 陈兰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完全放松了下来:“有一半就好,放心吧,明天我会想办法拿到地下室的地图。” “今晚如果你们有人被护士长挑走,不要反抗的太厉害,多观察观察。” 她看了眼那几个坐在轮椅上,精神崩溃的任务者,淡漠地说:“他们如果明天还打不起精神,我们就不用考虑带他们一起出去了。” 在里世界里最优先的是自己。 其次是合作伙伴。 至于其他任务者…… 闲乘月:“我知道。” 陈兰叹口气:“闲先生,要不要考虑一下就我们俩合作?我觉得宿先生似乎不太擅长做任务。” 她微微挑眉,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真心实意的提议。 宿砚看向闲乘月。 他莫名有些紧张。 他很清楚一直以来闲乘月都把他当成“累赘”,他是闲乘月不得不打交道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在现实中他死缠烂打,闲乘月会很快把他抛之脑后,甚至记不起他的名字。 此时此刻,宿砚听见了心跳声,他不知道自己想从闲乘月听到什么。 他期待着,又恐惧着。 第62章 逃离疯人院 闲乘月没有回答陈兰的问题,他甚至不觉得这是个需要回答的问题。 陈兰这样的人适合短暂合作,但并不是个适合的长期合作对象。 她厌世,跟宿砚有根本上的区别,宿砚只是不怕死,但她在绝境的时候拉着身边的人一起死。 长久的病痛折磨把她变成了这样,闲乘月固然有一分同情,但也只是不痛不痒的一分而已。 这世上可怜人太多,挨个同情是同情不过来的。 而且闲乘月也没有多高尚的情操。 他当做没有看到宿砚的失落神色,停止了跟陈兰的闲谈。 闲乘月:“我要离开一下。” 他站起来,拉开椅子,走向了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发呆的安德烈。 安德烈看见闲乘月的那一刻眼睛就亮了,护工们正在聊天,没有注意他们,闲乘月这才得以坐到安德烈对面。 安德烈慌乱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闲乘月入座后,他才脸颊微红地说:“你来了。” 似乎他一直在等待闲乘月朝自己走来。 闲乘月声音温和:“你还好吗?” 安德烈眨眨眼:“不太好,我有时候就会那样,别人都说我做了什么事,但我自己根本不记得。” 他有些茫然:“医生说我这样的病还没有被治愈的例子,让我耐心等待。” 闲乘月:“你经常见到医生吗?” 安德烈小声说:“医生很帅,我觉得他有点喜欢我,他对我比对其他病人更温柔,他给我治疗之前还会安慰我。” 闲乘月又问:“你知道医生喜欢什么吗?” 安德烈:“医生喜欢病人,病症越少见的病人他越喜欢,他还说如果他能治好我,就算我出去了,他也会常常去见我,每次惩罚我的时候医生也很难过,他是个好人。” 早上仅剩的一个小时,闲乘月只从安德烈嘴里得知医生会花费很长时间跟少见病例的病人待在一起,他除了会给病人“物理”治病以外,似乎也很在意病人的心理健康。 而且他对长相好的病人更耐心。 比如安德烈长得好,医生就同意让他每天都能吃一块巧克力。 闲乘月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了医生的打算。 一个长相出众,看起来足够优秀的病人如果被治好了,一定会有更多媒体报导。 治好一个普通人跟治好一个可能是社会精英的人,哪一个能更让人记住? 一个野心勃勃的医生,他手段残忍,却难得有耐心。 不然安德烈早就惨了。 其他病人都是小白鼠,唯有安德烈是站在小白鼠顶端的大白鼠,医生要把他打造成招牌,把他推到所有人眼前。 至于安德烈会遭遇什么,这就不在医生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闲乘月微笑道:“医生确实很喜欢你。” 安德烈的脸颊微红,他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害羞地说:“我知道,医生是个好人。” 中午吃完饭,闲乘月刚收拾了餐盘,几名护工就挡住了他的路。 为首的护工是个中年人,脸部肌肉松弛,眼睛小得可怜,因此看起来十分凶恶,但他的声音却十分低沉动听:“闲乘月,治疗时间到了。” 宿砚上前一步,挡住了闲乘月。 闲乘月把餐盘放下,拍了拍宿砚的肩膀。 宿砚转头看向他,闲乘月轻轻摇头:“让开。” “闲哥。”宿砚抓住了闲乘月的手腕,“我……” 闲乘月压低嗓音:“白天都是常规治疗,最多被电一电,没什么。” 什么叫最多被电一电? 宿砚根本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我去。”宿砚看向护工,“我是狂躁症,比他更着急治疗。” 护工有些不耐烦:“排了号的,总会轮到你,急什么?”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宿砚就突然发作,一拳打向了护工的鼻子。 他发作的太快,又没有任何预兆,知道为首的护工被宿砚扑倒在地上,其他护工才反应过来,他们连忙手忙脚乱把人拉开,两个成年男人抱住宿砚的腰,一个从背后架住宿砚的肩膀,这才险陷拦住了宿砚。 最先挨打的护工愤怒道:“治!给他治!带他去见医生!” 宿砚朝着闲乘月笑。 闲乘月:“……” 宿砚被拖走的时候还喊道:“等我回来!” 护工气得咬紧了牙根,恨不得医生直接把这个疯子电死。 “别生气了,一个疯子而已。”其他护工劝他,“等治疗完了,送他们回去的路上我们可以去一趟杂物房。” “把他打一顿,你好出出气。” 护工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眼神阴鸷道:“这群疯子,除了浪费食物以外什么用都没有!他们就应该被人道毁灭,或者把他们的器官都捐出去,活着有什么用!” “不能这么说,他们活着我们才有工作嘛。”有人嘻嘻哈哈,“女疯子还有别的用处,来这里工作挺好。” “要是这间疯人院没了,我回去估计只能去工厂上班了,每天忙得跟狗一样还挣不到什么钱,虽然疯人院给的工资也低,但是包吃住,离镇子又远,钱也花不出去,每次我请假回去手里都能有不少钱。” “镇里新开了一家酒吧,有脱衣舞看,我准备多存点钱,下次也能点一个专门陪我。” 宿砚一路都在观察周围,他记下了去医生办公室的路。 同时也观察着路过的每一个房间。 去往医生办公司的路要转两次岔路,途径八个房间,这八个房间有三间房门紧闭,把手上落了灰,应该是长时间没有人进去过,甚至没人打扫。 另外五个房间有两间的门是开着的。 一个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目前看不出是什么用途。 还有一个房间应该是护士的休息室,里面有满墙的柜子和几把长椅,桌上还有咖啡机。 他记下这些之后就被护工们粗暴地送进了办公室里。 “我记得这次接受治疗的病人应该叫闲乘月,是同性恋患者。”医生坐在办公桌后,他没有穿白大褂,而是穿着一件黑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他摘下眼镜,有些疑惑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安德烈口中“人好”的医生,看起来也似乎真的是个好人。 他身材削瘦,似乎手无缚鸡之力,也确实足够英俊, 高鼻深目,金发碧眼。 看向“病人”的眼神也充满专注。 护工迫不及待地告状:“医生,他非要先治疗,还打了我!” 他很委屈:“他是非常严重的狂躁症,比起那个安静的同性恋,我也觉得他更需要您的治疗。” 医生看着宿砚,宿砚无所谓站在那。 “好吧。”医生叹了口气,“等我找一下他的病例。” 护工松了口气。 他担心医生让他把这个狂躁症带走,再把同性恋重新带回来,那样的话他就太丢脸了,病人也不会再怕他。 医生从柜子里找出宿砚的病例,示意护工让宿砚坐下。 护工乘机用了最大的力气,把宿砚死死按在椅子上,脸上还挂着恶意的笑容。 医生:“宿砚?” 宿砚态度嚣张:“是我。” 医生叹了口气:“你的病情很严重,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发火,不受控制的攻击别人是在什么时候吗?” 宿砚:“不记得。” 医生看着宿砚的眼睛:“请你相信我,我只是想治好你,如果病人对医生有抵触情绪很不利于治疗,我相信你也不想一直待在这里。” “如果你能够痊愈,就能离开这里,重新回到正常社会中去,你的家人也一直在外面等你。” 宿砚依旧那副“老子最牛”的样子,坐没坐样:“我不配合又怎么样?” 医生悲伤的看着宿砚,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那就太遗憾了,我只能对你进行强制治疗。” 他忧伤又温和地说:“我希望我的病人都能痊愈。” “把他带去手术室吧。” 医生对护工说。 护工激动道:“需要提前准备什么吗?医生?” 医生:“让他们调一下电压,再去准备一下浴缸。” 他真心实意地忧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想用这么粗暴的治疗手段。” 这显得他跟那些庸医没什么不同。 医生愁极了。 第63章 逃离疯人院 手术室并不像宿砚想象中的那么简陋,准确的说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非常先进了。 刚被推进去,宿砚就看到了摆在病床左边,距离两米远的仪器,像是放大版的潜水氧气瓶,一共四个,中间有一块圆形的镶嵌了玻璃的表,应该是电压表。 冷白的惨淡灯光从头顶落下来,护士们正在调试电压。 护工把宿砚压到手术台上,即便宿砚没怎么反抗,依旧用了最大的力气。 宿砚的手脚被紧紧束缚起来,护士把手里拿着点击仪器,只等医生说开始,她们就会打开开关。 医生走在最后,他刚进手术室就拉了把椅子来坐下,手里还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显然他并不急着给宿砚物理治疗,而是要先给宿砚“话”疗。 “你是几岁开始犯病的?”医生虽然有病例,但被送到疯人院的病人在被询问病史时通常都不配合,而父母亲人有些也会记错,所以他更习惯治疗之前再问一次病人。 宿砚面无表情的转头,依旧是那副完全不合作的样子,声音里充满戾气:“滚!” 医生皱了皱眉,也不生气,反而放下手里的纸笔,放下交叠的双腿,双手放到膝盖上,做出一副要跟宿砚促膝长谈地样子,声音温和地说:“狂躁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几个完全治好的案例,得上狂躁症对你本人来说应该也是折磨。” “我个人反对点击疗法。”医生轻声细语,好像被困在手术台上的宿砚不是他的病人,而是他的孩子,所以他要哄着劝着,态度好的过于夸张。 医生双手交叉,眉目低垂:“狂躁症毁掉了你的生活,但这不是你自暴自弃的理由,只要你积极配合治疗,不仅可以早日离开这里跟家人团聚,可能还会得到普通人不敢奢望的名气和关注度。” 医生劝道:“电击虽然是治疗手段,但在我看来,这是粗暴的,不人道的手段,如果电击真的有用,也不至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依靠电击治愈的案例。” 宿砚也没料到医生的话能这么多,废话如流水,听得宿砚有些头疼。 他总算明白闲乘月为什么经常让他闭嘴了。 原来他平时竟然有这么烦。 “你想问什么?”宿砚声音微微沙哑。 医生看向宿砚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你从几岁开始犯病的?第一次犯病是在什么时候?你犯病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有没有克制过自己,克制成功过吗?” “你对别人动手的时候兴奋吗?是动手之前兴奋还是动手之后?或者是在动手的途中?”医生饶有兴致的看着宿砚。 他嘴角的笑容也咧开了许多。 宿砚看着天花板,平静的瞎编着:“十六岁的时候犯病,第一次犯病是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八月二十三,当时心里什么都没想,我也没克制过自己。” “对别人动手兴不兴奋?” 他斟酌着说:“我不太记得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医生拿起纸笔开始记,记完又继续问:“你希望自己治愈吗?病人的意志有时候才是决定能否治愈的关键。” 宿砚:“我当然希望,谁想一辈子待在疯人院里?身边全是疯子。” 医生欣慰道:“你有这种想法才是对的。” “人只有不放弃自己,别人才不会跟着放弃你。” “准备通电吧。”医生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没有再看一眼宿砚和房间里的护士,拿着笔记本走出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关上,发出“咚”地一声。 护士们习以为常的开始给宿砚“治疗”。 · 活动室内,所有任务者都翘首以盼等着宿砚回来,除了那几个坐在轮椅上的。 陈兰和周雄跟闲乘月坐在同一张桌边,陈兰和闲乘月坐在一边,周雄跟郑怡坐在另一边。 “那边那个叫赵志邦。”周雄轻咳了一声,下意识的去摸兜,又忽然想起这是在室内,就没有把烟拿出来,他目光看向被截去两只手的任务者,语气带着些许怜悯地说,“我之前跟他进过同一个里世界。” br/&a; 周雄:“刚刚我过去问他,他现在精神状态有点问题,但还是勉强跟我说了几句话。” 这还是第一个从被害任务者嘴里问出消息的人。 周雄喝了口水:“他说他们动手术的房间四面都是纯白色,像是墙上垫着垫子,防止人撞伤,没有麻药,靠电击把人电晕后直接动手术。” “他是在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疼醒的。”周雄说完“啧”了一声,他只是说一说都觉得牙疼。 郑怡在旁边皱了皱眉:“我还是第一次进这种里世界。” 不死人,但是折磨人的身体。 准确的说,是折磨人的身体和精神,比单单折磨精神更可怕。 闲乘月靠在椅子上,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依旧是平常那样的面无表情。 陈兰微笑着说:“担心了?我问过莱恩,白天的治疗都很常规,电击要不了人命,也不会让他变残。” 闲乘月没有回话,像是没有听见陈兰的话。 午餐的菜色没什么变化,一勺土豆块,一勺豆子,还有一小勺通心粉,外加两块面包。 打菜的厨房阿姨给闲乘月打得分量更多,但是长得一般,甚至长得丑的任务者就没有闲乘月的待遇了,他们多数打到的饭菜都不够吃。 但也没人计较这个。 能有胃口吃进食物已经算不错了。 下午放风的时候宿砚依旧没有回来,有任务者试着在两个看管他们护工中有一人去上厕所的时候贿赂另一个。 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为了在里世界有硬通货,任何时候都戴着金银,尤其是金子。 闲乘月还看到有人从嘴里取下了一颗金牙。 任务者们也不是没有准备,他们再三保证,如果家人来看他们,再给他们东西,他们一定会全部交给这个护工,免得被其他护工抢走。 是独占还是跟人平分? 独自一人的护工没有思考就选择了前者。 病人的财物他当然有办法搜刮走,但如果是搜刮,就必然要分给自己的“同伴”。 但病人们送给他,就是另一码事了。 护工不允许他们一起出去,一次只能出去三个人,并且回来的时候要躲在入口旁边的杂物间里,只有他把另一个护工再次想办法支走,这三个人才能回来,跟下一波人换班。 “我们过不过去?”周雄已经摘下了自己脚腕上的金脚链,苦中作乐道,“我天天戴着这玩意,我老婆总怀疑我性向变了。” 他又摘下自己的金耳钉,悠悠地叹了口气。 郑怡则是把自己的文胸拿了出来,把布料撕开,众人才发现她的文胸用的不是钢圈,而是金圈。 郑怡在周雄和陈兰震惊的目光下说:“我担心进的里世界会搜身,重是重了点,但安全。” 陈兰比了个大拇指:“姐妹,狠人。” 郑怡笑了笑。 周雄带着这些东西去找了护工。 护工已经收了出去的三个人的东西,脸上正带着笑容,他没有文凭,社区大学都没有读,高中毕业证都是混出来的,来这儿工作虽然能存下钱,但也挣不了多少。 但这个“额外收入”高的令他咋舌。 金子是永远的硬通货,这些东西拿出去换了,至少也能拿到上万美元。 足够他挥霍很长一段时间了。 周雄把东西给他看。 护工点点头:“行。” 答应了之后护工又啐了一声:“疯子都有这么多钱,去他妈的。” 任务者们离开的时候才会把东西交给护工,不然他们宁愿等另一个护工回来之后告诉那个护工他们给了多少东西。 每三人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但顺序全看护工点到谁。 轮到闲乘月他们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距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直接去地下室吧。”周雄问他们。 闲乘月没意见:“谁会画地图?” 郑怡和周雄互相看看。 最后郑怡说:“我做过场馆设计,我来吧,但不能保证一定对。” 因为只能三个,所以陈兰被留下了,就算四个都能出来,他们也不准备带上陈兰。 陈兰的身体是颗定|时|炸|弹,这种事指望不上她。 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紧紧抓住莱恩。 他们从楼梯直接下到地下室,地下室的大门轻掩着。 门内似乎有风吹出来,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臭味。 周雄没忍住,转头呕了两声,幸好中午他没怎么吃东西,倒也没吐出来。 三人站在地下室的门前。 周雄:“……我们没有手电筒,贸然进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郑怡:“进去吧,现在不进去,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而且能早点得到线索是好事,我可不想晚上被选走。” 她转身,在楼梯口深吸了一口没有臭味的空气。 然后推开了地下室的门—— 第64章 逃离疯人院 地下室的铁门只被向内推开了一扇,这一扇门刚开,更加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就像是高温下腐烂的鱼,还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这次就连一直没有变过神色的闲乘月都不由屏息。 周雄用手捂住嘴,唯恐自己把胃液吐出来。 倒是郑怡面不改色。 周雄小声问:“你不觉得臭吗?” 郑怡无所谓道:“还好,我习惯了。” 周雄震惊地看着她。 郑怡:“我闻过更难闻的味道。” “汗臭味,脚臭味,下水道被堵住的臭味,还有食物发酵腐烂的味道。” 郑怡耸耸肩:“现在这股单纯的腐臭味相比之下都算好闻了。” 周雄咋舌,郑怡:“行了,别废话了,进去吧。” 他跟郑怡陈兰虽然在之前就见过,彼此认识,但这个认识也仅仅只维持在互相知道名字和年龄的程度上,互相都对对方的私事一无所知,更别提了解。 地下室的铁门后面,是看不到底的楼梯,楼上的光线照不到下面,黑压压的底部像是地狱的入口,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比起肉眼可以确认的威胁,未知更令人头皮发麻。 尤其鼻尖还萦绕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闲乘月已经平静的走下了楼梯。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地下室响起,脚步声越有规律,就越可怕。 他们没有手电筒,下到地下室的第一件事找到开关,打开地下室的灯,并且得挑一盏并不那么亮,至少不会被楼上发现的灯。 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完全隔绝光线的地下室伸手不见五指,跟带着眼罩没有半点区别,只是走路就要小心翼翼避免被障碍物绊倒,想要找到电灯开关,难度让周雄都不免想放弃。 他们刚刚走下最后一步台阶,周雄就轻声说:“要不然我们先回去,今晚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弄到手电筒,没有手电筒的话蜡烛或者火柴也可以。” “这么黑,我们下去太危险了。” 周雄紧张道:“你们就不觉得这太黑了吗?” “而且我们第一天来的时候,虽然房间里也没有阳光,但我们从头来尾都没有闻到过臭味,说不定是我们猜错了……” “不要找理由佐证了。”郑怡的脚尖在地上点了点,“怕黑就直说。” 周雄:“……我不怕黑。” 郑怡语气中带着戏谑:“那就别想着上去,要不你拉住我衣摆吧,免得你害怕。” 周雄嘟嘟囔囔:“谁怕了,不就是黑吗?谁晚上还不是关灯睡的?” 话是这么说,但周雄还是拉住了郑怡的衣摆,两人慢慢往前走。 倒是闲乘月,他一边抹黑往前走,一边双手不停摸索,直到他摸到了一样棍状物品,触手的感觉像是金属,闲乘月仔细感受了下,应该是铁。 这是根撬棍。 就是不知道这跟撬棍是“工具”,还是“武器”,又或者是“刑具”。 但不管这根撬棍原本的作用是什么,但现在,它充当着闲乘月的“探路石”和“武器”。 闲乘月在摸索中摸到了墙面,他记得楼上电灯开关的高度,然后把撬棍举到开关的高度,慢慢往前走。 直到闲乘月感受到了撬棍另一边传来的阻力。 他慢慢走过去,单手在墙上摸索。 随着昏黄的光芒闪烁,三人头顶的小灯泡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能照到的距离非常有限,但这点光依旧足够他们看清周围的事物。 这里堆放着许多杂物,负责这里的人显然习惯了偷懒。 闲乘月的眼前是几张铁架床,显然已经损坏了,床上还扔着带血的床单,但已经被灰尘盖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瓶瓶罐罐直接扔在地上,角落里还有一堆碎玻璃。 与其说这里是地下室,不如说是“垃圾”厂。 这些东西修修补补,洗一洗大约还能用,但不修,这些就是“垃圾”。 r/&a;????就着这点光线,闲乘月他们继续往前走。 地下室很大,这里曾经应该也是医院的一部分,两边都有紧闭的房门,铁门上方还有镂空的小洞,用来观察里面人的动静。 “这里以前应该也是病房。”郑怡小声说,“不过一个病房里只有一张床。” 周雄摸了摸鼻子:“我现在都不觉得臭了,鼻子适应了。” 他们往前走时还要时刻注意楼上的动静,掐准时间,他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一旦他们回去晚了,护工没有及时把另一个护工支走,那麻烦就大了。 闹起来,他们会连累所有任务者。 越往里走,空气似乎越稀薄,周雄开始张嘴呼吸,闲乘月耳边就是周雄的喘气声以及他们三人的脚步声, 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依旧脏乱,但是东西越来越多。 当他们走到通道尽头,这才发现拐角处还有一个小房间。 房间的门没有被锁,只是被虚虚掩上,明明已经“失去”了嗅觉的鼻子再次闻到了臭味。 化学武器级别的臭味。 连郑怡都忍不住憋着气说:“要开门吗?我有点想吐。” 周雄已经冲到旁边吐了起来,但他胃里没什么东西,只能吐出胃液。 闲乘月也想吐,但他忍耐力比周雄强一些,生理反应竟然被他忍住了,他把手放在圆形门把手上,从外向内的推开了门。 腥臭味、腐臭味、甚至还有些许排泄物的臭味,在发酵之后朝他们三人袭来。 闲乘月紧皱着眉,郑怡的脸都黑了,周雄则已经把能吐的都吐了,实在吐不出东西,只能一脸扭曲痛苦的跟着他们走进去。 他们找到了房间里的电灯开关。 按下之后,房间里的灯泡也在闪烁后亮起。 “这是什么?!”周雄往后退了两步。 郑怡终于忍无可忍,也撑着墙壁干呕了起来。 只有闲乘月冷静的打量着这个房间里的一切。 /&a;????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手术室,墙面被白色的海绵铺满,但只有一小块地方还能看出海绵原本是白色,更多地上则充满了污渍。 地上也铺了海绵,但地面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甚至接近黑色。 孤零零的手术台摆在房间中央。 而令人作呕的不止是房间里的味道。 打扫房间的人偷了懒,新鲜的人体残肢还没有收走。 闲乘月目光扫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摆在角落桌上的残肢——准确的说并不是残肢。 而是被缝合在动物身上的“肢体”。 猴子的尸体还没有被运走,猴子的双臂被换成了人类的双臂。 伤口的缝合也极度粗糙。 “这不是疯人院吗?”周雄嗓音嘶哑。 猴子的眼睛大睁着,它的五官还维持着死时的狰狞模样,那双人类的手臂缝合在它身上,让它比故事的魔鬼更像怪物,它的脸上,耳边,还有干涸不久的血液。 闲乘月慢慢走过去,他看向被猴子挡住了的“实验品”。 除了猴子以外,他甚至看到了一个小婴儿。 婴儿死去多时,皮肤惨白,双腿却被换成了鸟类的腿。 它的脸部被挖出了两个洞,“移植”了鱼鳃。 “这里确实是疯人院。”闲乘月没有表情,“只不过真正的疯子是医生和护士。” 那些被截肢的任务者,为什么仅仅是被截肢? 闲乘月的脸色终于变了:“今天晚上被选走的人应该是昨天那几个人。” 周雄和郑怡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闲乘月紧抿着唇:“因为他们只做了切除,还没有移植。” 今天晚上他们身上被缝合的线会被拆开,昨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肢体被切除,今晚他们又将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缝合上其它动物的肢体。 不需要等排异反应发作,他们就会真正发疯,或者寻死。 周雄艰难道:“如果要移植,昨晚就可以,何必多此一举呢?” 闲乘月:“因为时间不够。” 比起切除,移植的精细程度更高。 闲乘月语气森然,听在周雄和郑怡的耳朵里宛如魔鬼的呢喃。 周雄声音颤抖:“那我们来地下室有什么用?” 闲乘月:“这证明疯人院必须要有一条隐秘的通道,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把这些‘失败品’运出去。” “我们要找到那条通道。” 郑怡脸色苍白的倚靠在门框边:“那些从疯人院逃出去的病人……” 他们的归宿已经明明白白摆在了他们眼前。 那些人没有逃出去,他们永生永世都会被困在这家疯人院了。 但包括他们的亲人在内,都只会觉得这个世界少了一个疯子。 “回去吧。”闲乘月,“时间快到了。” 他们离开时最后看了眼这个房间,这是个小型的人间地狱,门一关,道德伦理都被关在门外。 离开的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直到离开地下室,周雄才深吸了一口气。 “对了。”郑怡嘴唇没有血色,小声说,“宿砚被带走了,他被电击之后身体一定会出问题,更容易被选中。” 这句话才落音,看到刚刚那一幕都冷静到极点的闲乘月—— 神色忽然变了。 第65章 逃离疯人院 地下室很方正,几乎没有窄小走廊和拐道,有风从地下室入口灌进来,闲乘月他们能听见门口处的异响。 他们没有更多时间仔细寻找线索,只能往入口处走,中途还要关上电灯。 有一段路他们必须摸黑。 只是出去比进来容易许多,已经走过一次的路再走一遍而已。 等他们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再次站到走廊上的时候,三人不约而同的仰头呼吸。 闲乘月比他们忍得,但也觉得臭,那股臭味现在还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们走出走廊,给他们打掩护的护工刚把同事支走,闲乘月他们又回到了“广场”。 现在的时间是五点,还能再让一组人出去。 闲乘月他们刚进来,另外三个人就连忙出去。 “找到线索了吗?”陈兰向他们走来,其他任务者也慢慢围过来,但还保持着一定距离。 这里就像监狱一样,护工也要防止病人聚集在一起闹事。 任务者们等着闲乘月他们一行人说话,互相交换信息。 之前出去的人没能带回来多少有用的信息,半个小时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而疯人院又有这么大,周雄把他们得到的消息言简意赅的说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好消息是他们总算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了,疯人院要处理那些“实验品”一定要想办法运出去,这附近肯定有火化的地方,但不在疯人院内部。 但坏消息也很明显,他们迟一天,就要死几个人,并且死得会比以往更凄惨。 陈兰听完以后反而笑了一声:“这不是挺好吗?一共六个病房,两天死六个人,总比一天死四个好,时间没有我们想象的紧迫。” 有人忍不住说:“那不是普通的……” 陈兰打断他的话:“只看结果。” 结果就是,如果单论每天死的人数,这个里世界可以称得上是极度“温柔”了。 “三楼基本都是淘汰的器材和还没有投入使用的器材,还是员工宿舍,三楼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要找更多线索,明天需要更多人手和时间,半个小时只够我们转一圈观察一下隐蔽的地方,不够我们把所有角落都找一遍。” “二楼就是病人的病房和浴室,我们回去的时候可以趁没人看管的时间多看看。” “一楼东西最少,除了办公室和食堂以外,就是茶水间和杂物间。” 加上刚刚被闲乘月他们看过的地下室,任务者们对疯人院的构造有了稍微清晰一点的了解。虽然不深,但总是比什么都不知道来得好。 闲乘月全程都没有怎么说话,这是他第一次神游天外。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山村里的时候,宿砚被“它”抓伤了腿和脚踝,全身疼得大汗淋漓却还是在强颜欢笑,明明虚弱的脸色发白,却还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这次呢? 闲乘月不认为宿砚可以逃过这次处罚。 宿砚似乎天生反骨,普通人越怕什么,他就越要扑上去,哪怕死亡的威胁就在眼前,他也要不怕死的去挑衅。 这次应该也会。 但他这次却没有时间照顾宿砚了。 他满脑子都是宿砚会怎么样,以至于陈兰问话的时候叫了好几声闲乘月都没有回答。 “闲乘月?!”陈兰凑近,在闲乘月耳边大喊了一声。 闲乘月这才回神,他平静的揉了揉耳朵,不明白陈兰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嗓门。 陈兰笑嘻嘻地说:“担心宿砚?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总不会死在白天,说不定因祸得福,因为电击身体变虚弱,不会被挑走呢?” 闲乘月瞥了她一眼。 陈兰惊叹道:“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哪怕是随便瞥人一眼都像是在抛媚眼。” 闲乘月:“有事说事。” “晚上我试试能不能动。”陈兰面带微笑,侧身背对所有人,挡住了其它任务者的视线,身体微微摇动,好像不是在和闲乘月商量事,只是单纯的和闲乘月闲聊。 陈兰:“我以前也遇到过这种固定时间不能动弹的里世界,但也找到了破解的办法。” 闲乘月微微皱眉,他没有遇到过这种,然后他轻轻点头,示意陈兰继续说下去。 陈兰看了眼仔细聆听的周雄和郑怡,也不藏私,摊开手说:“当时我找了个刀片,把刀片含在嘴里,固定时间虽然不能动,但其实我们的身体还是在动的,我们的呼吸,心跳,都不是静止不动,嘴唇不能动,但舌头可以。” “只要是身体内部的器官,就可以动。”陈兰靠在铁网上,又伸手找周雄要了一根烟。 周雄:“我记得你不是身体不好不能抽烟吗?今天已经给你拿过了。” 陈兰仰头叹了口气:“反正是里世界,出去了也不影响我的身体,还不让我过个瘾?” 好像也是,周雄就又给她点了一根烟。 陈兰夹着烟,烟头的火星忽明忽暗,烟雾缓慢上升,把她的眉眼都遮掩得有些模糊。 她的五官不够精致,嘴不够小,鼻子不够挺,眼睛不够大,眉毛有些杂乱,但绝不会让人觉得她丑,只会觉得她长得特别,尤其是跟她的病弱结合在一起,反而有一种诡异的美。 “藏刀片,把自己的嘴巴从里面割开。”陈兰舔了舔嘴角,“会很疼,但只要开了缝,就算是打破了规则,之后就能动了,不过这个里世界行不行我不确定。” 闲乘月:“这里不太可能找到刀片。” 陈兰点点头,周雄说:“要不我们凑点东西,再找护工换?” 郑怡冷笑:“护工只是贪钱,可不会想出了事负责任,我看那个护工也不像胆子大的,刀片绝对没戏。” 周雄长吁短叹:“那也总要去试试才行吧?” 闲乘月忽然说:“找他买副眼镜。” 摔碎的镜片照样可以当小刀用。 周雄一拍脑门,赞叹道:“还是你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然而护工却没能把眼镜给他们,因为疯人院里除了医生以外没人戴眼镜,他也不敢去偷医生的东西,只能保证自己今晚出去一趟,明天带进来,下午放风的时候再交给他们。 虽然要耽搁一天,但除了等以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时间一到,护工又驱赶着他们去食堂吃晚饭。 疯人院一日三餐,说不上有多好,但也说不上有多差,水果和蔬菜很少,缺失的维生素会直接用药物补充。 “美国的蔬菜很贵。”周雄挑挑眉,吃了一口土豆,“我以前看过纪录片,人人都知道快餐不健康,但健康的蔬菜太贵了,所以即便得了病,明知道自己应该健康饮食,但还是只能一边吃快餐一边吃药。” 周雄叹了口气:“原来这个时代的蔬菜已经很贵了。” 他们的菜里根本看不到绿色蔬菜。 然而没人理会他。 食堂里很安静,护士站在门口,等他们吃完饭之后护士才会过来吃——当然是跟他们不同的菜色。 闲乘月心不在焉。 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就在距离食堂不远的地方,似乎是好几个人一起走过来,他们的步伐并不快,但因为安静,所以能很清晰的听见。 闲乘月若有所感的抬头。 有人迈步走进了食堂。 闲乘月的瞳孔微缩,又很快恢复。 宿砚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进来的。 他看起来跟被带走前没什么区别,依旧穿着那套病服,走路时身体也没有摇晃。 但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一定遭受了折磨,他面无血色,嘴唇青紫,头发微湿。 医生不可能给他洗头,只能是他的汗水打湿了头发。 他几乎是在踏进食堂的瞬间就把目光锁定在了闲乘月身上。 护工没有跟着宿砚一起进来,而是确定宿砚不会突然倒下之后就转身离开。 护士倒是多看了宿砚几眼。 闲乘月看着宿砚朝自己走来。 他看到了宿砚没有被衣领遮住的脖子,上面也明显的电击伤。 但并不算严重。 想想也是,脖子这种重要的地方,医生不想杀了他的话也不会下狠手。 脖子只是警告,真正的伤也应该在被衣服遮住的地方。 宿砚慢慢朝闲乘月走过去。 越是靠近闲乘月,他的步伐就越慢,脸上的表情变化就越多。 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知道自己没人心疼的时候只能咬紧牙关硬熬,一旦知道有人会关心和心疼自己,情绪就憋不住了。 最后他站在距离闲乘月两米的地方,眼眶微红地说:“闲哥,我……” 他话没有说完就低下了头,似乎不愿意让闲乘月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闲乘月皱着眉,语气冷硬:“回来了就坐下,还要人哄吗?” 宿砚早就料到了闲乘月会是在这个态度,他一点也不意外,声音更小了:“我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是不是很没用?” “其实不是很疼,只要我再仔细一点,观察的再多一点,说不定能……” 闲乘月冷着一张脸,打断了宿砚的话:“闭嘴,坐下。” 他看着宿砚的眼睛,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的语气已经变软了:“先吃点东西。” 闲乘月一直以为自己只把宿砚当做一个令人厌烦的跟屁虫。 或者是一个有钱没处花的公子哥。 然而这一刻,他想把医生抓出来,用电击把医生的每一寸皮肤电焦,将他一点点折磨致死。 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闲乘月的情绪波动只几秒就又恢复了正常。 简直像是中邪了。 第66章 逃离疯人院 在手术室里的时候,宿砚并不觉得恐惧,当电流击穿他的皮肤时,他也不觉得有多痛,正相反,越是疼痛,他就越是“愉悦”,这跟性没有关系,他也没有那方面的癖好。 只是唯有疼痛和闲乘月,才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甚至感受到一点活着的意义。 宿砚坐到了闲乘月身边,他行动间还不太自如。 等他坐下之后,闲乘月才微微偏头问:“伤在哪?” 不过宿砚没有描述给闲乘月听,而是转身,冲着闲乘月扯开自己的衣领,让闲乘月用肉眼看。 闲乘月没有移开目光,他轻易的看见了宿砚胸膛上被电焦了的那一块肉,就像他在上个里世界腰侧被电焦的那一块的一样,因为已经“熟”了,所以反而没有流血,不需要做太多的处理。 宿砚的胸肌很漂亮,跟闲乘月的一样,只是大小不一样。 闲乘月还看到了浅褐色的小颗粒,因为刚从手术里出来不久的温差变化,现在正硬着。 闲乘月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现在闲乘月对宿砚的感官很复杂。 他以为自己对宿砚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只是碍于工作上的纠缠,这让他不能随手把宿砚扔到一边,但这并不代表他有多把宿砚当一回事。 闲乘月很冷静的知道自己现阶段需要的是什么——活下去。 他的求生欲比谁都强。 但就在刚刚,他却第一次在里世界里因为某个人产生了堪称暴虐的情绪。 这并不好。 至少在里世界中不好。 闲乘月收回了目光,不咸不淡,语气中没有丝毫担忧:“今晚你应该不会有事,好好休息。” 但宿砚却很忧心:“那闲哥你……” 闲乘月打断他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闲乘月不会乐观的认为自己晚上一定是安全的,正相反,他属于最危险的那一群人,他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体格虽然不算健硕,但也绝对健康,如果扒掉他的衣服,就会发现他身上的肌肉紧实又充满爆发力。 这样的他是个完美的实验品。 是个能坚持的更久的小白鼠。 “就算我真的被选出去也没什么。”闲乘月还是安慰了宿砚,“我会活下去。” 他是绝不会自我放弃的,哪怕刀斧加身,只要他不想死,他就会挣扎着活下去。 宿砚沉默了几秒,这才转向对面的三个人说:“电击结束之后,我被医生带到了二楼的办公室里。” 周雄没忍住:“二楼还有办公室?!” 他们以为二楼全是住宿房间。 宿砚没有更多解释,而是说:“二楼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的书柜后面,书柜就是那扇门,转动左下角的那只马就能打开。” “医生在那里只是跟我聊天。”宿砚,“心理疏导。” 准确的说医生实际上是在刺激他。 宿砚现在回想起来,发现从他被带进那个房间开始,医生就已经塑造了一个脱离现实的环境。 房间很大,并且很豪华,但同时也很疏离,处处充满了排斥。 就好像是把一个平民带入贵族的世界,平民却不会欣喜若狂,只会诚惶诚恐,因为他周围的一切都脱离了他对世界的认知,他也清楚的知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医生从进门开始就没有再对他露出过一个笑容。 两个身强体壮的护工站在医生的背后,两个人手里都拿着短棍——这是暴力威胁。 医生撕下了温情的面具,粗暴的诋毁他,辱骂他,用尽一切恶毒的词汇,似乎是想逼疯他。 逼得他对医生本人动手。 按照宿砚对狂躁症的了解,他也确实动手了。 然后医生又想安抚他,医生让护工把他带出了这个秘密的治疗室,然后在他熟悉的环境中安抚他,医生似乎觉得这必然是个有用的疗法,他要证明精神病患者是可以用话疗治好的,如果治不好,就只能证明他还不够熟练。 可医生对暴力也不排斥,宿砚没有因为医生的安抚安静下来,他当然知道自己一旦平静,医生就不会再折腾他,但他就是不愿意让医生如愿。 宿砚让别人不快乐,他自己就快乐了。 医生崇尚话疗,但当他的话疗不起作用时,他就会用上当代最先进的治疗手段,也就是当代最先进的“刑具”,他越是不成功,手段就会残忍。 “被他盯上的病人肯定都死了。”宿砚的脸色依旧苍白,他微微勾唇,好像是在说自己没什么,还承受得住。 郑怡轻声问:“我们现在还没有多少头绪……” 这句话让众人都有些沮丧,他们知道医生在做实验,也知道医生是个追求名利的“疯子”。 他为了治疗精神病患者带来的荣誉抛弃了人的理智和道德,也抛弃了作为医生的职业底线。 至少用酷刑的医生中很大一部分是认为自己真的在做好事,真的在治疗病人,为病人的家属带去福音,这样的医生还是可以争取的。 可这个医生不是,他并不在意病人,也不在意病人家属,他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名声。 如果给他机会,他会发明出比脑额叶切除术更残忍可怕的治疗手法。 而现在已经是他们来到疯人院的第二天,仅仅知道这座疯人院有三层楼,还有一个看起来被废弃的地下室,以及二楼有一个隐蔽的谈话间,他们也只知道他们得找到一条能逃出去的秘密通道。 除此以外,他们一无所知。 “逃出去的时间很容易找。”闲乘月说,“买通护工并不难。” 他看了眼站在食堂门口的护工,对方不时抬头看墙上的钟,时刻等着用餐时间结束,自己好换班休息。 “找到通道其实也不难。”闲乘月,“只要有人能在晚上行动。” 跟踪那些处理实验品的医生心腹,一定能找到通道。 闲乘月:“今晚我会试一试。” 众人看向闲乘月。 陈兰忽然说:“不用你试,还是我来吧,我有经验,而且跟踪躲藏,显然是我这种身材瘦小的人更合适。” 陈兰打了个哈欠:“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一个病弱的女疯子,他们也不会太怀疑我。” 成年强壮男性被发现半夜游荡,威胁就大得多。 宿砚抢在闲乘月之前看着陈兰问:“你行吗?” 陈兰冲宿砚笑了笑,她笑容里带着调侃,好像 发现了什么。 “我怎么不行?”陈兰,“弟弟,我在里世界吃老虎的时候,你还在外面操心第二天中午吃什么。” 陈兰忽然站起来:“你们慢慢吃,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去趟卫生间。” 她瘦得像道鬼影,走路也像在飘,就这么飘向了卫生间。 飘过去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抬头看她——因为她太像一只活着的鬼了。 陈兰走后,周雄才说:“她挺厉害的,之前我们跟她一起做任务,其实都是她做,我们就是打个下手。” 郑怡毫不留情的拆台:“我们不是打下手,是在一边瑟瑟发抖。” 周雄脸微微发红:“我们也不是那么没用吧?” 宿砚心里松了口气。 只要闲乘月不去直面危险,他就觉得安心。 至于别人死不死,他不在乎。 甚至如果害死别人能保住闲乘月的命,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能推无辜者去死。 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爱惜,更何况别人了。 陈兰回来的时候用餐时间已经结束了,护工们照例把他们往楼上驱赶。 进入房间后他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活动时间,但不能发出太大动静。 这半个小时闲乘月在找锋利的东西,他想试试陈兰说的办法。 闲乘月几乎翻遍了所有能翻的地方,才终于在柜子里找到了一根断掉的牙刷。 牙刷底部被人磨尖——应该是用来自|杀的。 估计藏牙刷的人已经没了,因为全程没有人过来阻止他,甚至没有病人多看他一眼。 牙刷柄其实也不坚硬,即便磨尖了,想要捅穿人的皮肤,靠的还是力气。 但这已经是闲乘月能找到的最顺手的东西,他把断掉的这一截再弄短了一些,然后去厕所清洗干净,含进了嘴里。 能不能用,晚上才能见分晓。 入“睡”后,闲乘月一直保持着清醒,除了身体动不了以外,他一直在活动自己的舌头和眼球。 “睡”后不到两小时,护士准时来到了他们的病房门前。 闲乘月觉得自己能听见任务者们急促紧张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护士们的脚步声就在闲乘月耳边响起。 “这个呢?”护士的脚步停在了闲乘月的床边。 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抬起手,指尖正指向自己。 有人说:“他看起来不太强壮,不够壮。” 在现在的人看来,肌肉不是越紧实,线条越流畅越好,而是越夸张,最好胸肌有c罩杯那么大才好。 前一个护士:“之前挑的那几个也没熬过去,医生已经很不高兴了。” “这次就不要再按照一个标准选。” 护士声音很平静,好像她只是在决定一样物品的去留,而不是决定一个人的生命。 “就他吧,让护工进来,把他带走。” 闲乘月闭着双眼,嘴里的牙刷柄被牙齿咬着。 再等等……再等一等…… 第67章 逃离疯人院 护士的声音很轻,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和感情,她就像是在挑选一件物品,只考虑物品的耐用性,至于物品想不想被选中,选中之后要面对什么,她根本就不在乎。 但“物品”本人,闲乘月是在乎的。 护工的脚步声逐渐走近,闲乘月慢慢的用牙齿和舌头把牙刷柄磨尖的那部分凑到自己的唇边,他的嘴唇像是两片用缝在了一起的死肉。 但这两块死肉却还是能感觉到疼痛,尖锐的牙刷柄被闲乘月用尽口齿间的力气抵出去,慢慢把嘴唇刺穿,短暂的刺痛之后,闲乘月的手指动了动。 虽然身体还有些微麻木,但好歹是可以动了。 他依旧紧闭着眼睛,直到护工的脚步停下。 闲乘月的大脑高速运转,他现在是能动了,但是即便他现在能动,独自一人冲出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护工都是身强体壮的成年男性,想要打倒他们冲出去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他嘴里的牙刷柄又太短,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让这群人失去行动能力。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冷静,等他被护工们推走,被推进手术室,身边的人变少之后再动手。 如果能直接把医生杀了最好。 如果不能,他被切除了手脚或是五官移植动物的器官,也还有几天时间才会死。 他想完之后就平静下来,越急危险越大,从病房到地下室还有一段距离…… 闲乘月想起了地下室里昏暗的灯光,灯泡一直在闪,还有他白天离开时藏在地下室柜子里的撬棍,那条直直的走廊。 两只有力的手抓住了闲乘月的肩膀。 在被抓住的瞬间,闲乘月清楚的察觉到自己麻木的身体瞬间恢复正常。 就好像真的刚刚被人吵醒。 他睁开眼睛,抬头的瞬间就和抓着他肩膀的护工四目相对。 雀斑护工看清了闲乘月的脸,他有些慌乱的移开目光,闲乘月连忙恳切地看着他。 闲乘月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的眼眶通红,眼底满是泪水,但他死死睁着,怎么也不愿意眨眼,让泪水落下来。 雀斑护工不敢看闲乘月的脸,闲乘月就这么被两名护工拉了起来。 闲乘月不说话,不反抗,像一具提线木偶,已经对命运低下了头,随命运操控。 “护士长!”雀斑护工终于忍不住转身。 他刚进入这家疯人院不久,还接触不到核心圈子,但他隐约察觉到夜晚被挑走的人都会经历恐怖的事,但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 雀斑护工紧张的全身颤抖,后背被冷汗打湿。 护士长放下手里的病历单,冰冷的目光落在护工身上,她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打扮,即便是深夜也画着得体的淡妆,身上的护士服没有一点褶皱。 “怎么了?” 雀斑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连忙说:“这个病人之前跟我聊过,他有癫痫症!” 这句话落音,雀斑的思路也清晰了,他接着说:“他的病例里没有记录,因为他家人担心因为这个被医院拒收。” 癫痫症患者当然不会被医院拒收,但总有一些家属会担心,尤其是当他们迫不及待想扔掉这个烫手山芋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去收买正常的医院医生,修改病历。 这个时候还没有网络,纸质档案非常容易修改。 护士长狐疑道:“是吗?他到现在还没有犯过病。” 雀斑:“他刚来两天,还没犯病也正常。” 护士长皱了皱眉,但也很快说:“换一个人,不要耽误医生的时间。” 几句话的功夫,再次改变了闲乘月的“命运”。 雀斑松了口气,让闲乘月回到床上躺好。 与之相对的是,病房里另一个男人被挑走了,被挑中的男人刚刚被“抓”起来,就开始疯狂大吼:“凭什么挑我!凭什么?!抓他啊!抓他!!” “不是选了他吗?!!!” 男人怒吼着,哀嚎着,一遍遍的祈求着。 抓着男人一边胳膊的雀斑撇过头,不忍心看男人,但他不能再找一个理由帮人脱身了。 男人大喊着:“他不是癫痫!他没得癫痫!抓他!!” 护士长嫌他吵:“把他的嘴堵上。” 男人很快只能发出闷哼声。 一行人走出病房,脚步声越来越远,慢慢归于平静。 闲乘月坐了起来。 刚刚躺在床上的那一刻他又不能动了,只能再次用牙刷柄刺破嘴唇。 但这时候的身体状态跟刚刚被“叫醒”的身体状态完全不同。 他的身体虽然还是会听从大脑的指令,但动作的时候很麻木,好像他大脑的指令没有直接传达到四肢,而是经过了一个遥远的中转站。 闲乘月坐在床沿上,他坐了好一会儿,才操纵自己的身体站起来,缓慢又步伐坚定地走向身边任务者的床铺,他伸出手,推了推“睡”着的任务者。 任务者没有被闲乘月推“醒”。 闲乘月又去了一趟厕所,把牙刷柄清洗干净之后再次走了回去。 这一次他撬开了任务者的嘴唇,刺穿了对方的舌头,当鲜血流下来的时候才把这“定身咒”解开。 但这短暂的动作已经花完了闲乘月身上所有力气。 他低着头不停喘息,额头的汗水大颗大颗落下,汗水落在床单上慢慢晕开。 当闲乘月恢复了一点力气,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人时,他才发现自己叫醒的人是楚钟。 这让闲乘月的眸光暗了一些,楚钟对他有怨,虽然这怨来得莫名其妙且站不住脚,但一个人情绪,恨谁爱谁,只要埋下了种子就很难扭转。 这样一个人…… 如果他遇到危险,第一反应不会是找闲乘月求助,或者跟闲乘月一起想办法度过难关,而是抱着“死也要拖下一个垫背的”,把闲乘月一起拉下水。 闲乘月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慢慢运转:“我要去找出去的路,你如果愿意跟我去就跟上,不愿意就留下,如果你跟我去了又拖我后腿,我只能对你动手。” 他只分析利弊,不准备动之以情。 /&a; 闲乘月:“人太多不好。” 他也只是试一试这样能不能把人叫起来。 即便陈兰跟他说过,但比起一个刚认识的人,闲乘月更相信自己。 疯人院每晚都有人巡逻,一般是隔两个小时后护工来走一趟, 不过护工经常偷懒,一晚上可能只来一次——这是安德烈告诉闲乘月的。 安德烈来得早,疯人院的一切他都很清楚。 楚钟手抓着床头的铁栏杆坐起来,他今年二十五,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身高不到一米八,但也不算矮了,站直了应该有一米七六到一米七八。 楚钟还没有习惯自己的身体,闲乘月则是去了一趟宿砚和陈兰所在的病房,疯人院的病房原本是分男女的,但这个疯人院并不分。 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病房都在一条直线上,方方正正的大房间里摆着十几张床,一个房间可以睡十二个人,因为还有真正的“病人”,所以总共有四个病房,有两个还没住满。 陈兰和宿砚今晚都没被带走,宿砚应该是拖了下午被电击的福。 闲乘月走到病房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陈兰站在窗口伸懒腰,她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了利器,也能让自己动起来。 这次任务不像以前,身上的利器都能带进来,他们刚来就被换了一身病服,身上除了装饰品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金子质软,根本没法打磨尖锐以后充当武器。 陈兰动作自然,消瘦的身体看起来格外轻盈,她微笑着转头,逆着月光冲闲乘月笑:“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闲乘月:“遇到了点事。” 陈兰:“把宿砚和周雄郑怡叫起来就行了,合作过有默契,人太多不好,脚步声一大谁也跑不了。” 这句话陈兰不是说给闲乘月的,而是说给还“睡”着的任务者们听。 闲乘月点点头,和陈兰一起分别把宿砚他们弄醒。 今晚护工还没有开始巡逻,所以他们并不清楚有多少时间可以用在寻找出口上,只能每隔一个小时回来一趟。 “地下室你们不能去。”闲乘月跟陈兰商量,“地下室现在在做手术,我一个人下去,你们在一楼和二楼找找出口。” 陈兰抬头看着闲乘月的眼睛,她没有从中看到一丝但茫然和恐惧,陈兰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那你自己小心,要是感觉有哪儿不对就直接跑。” 闲乘月微微点头。 “闲哥不带我?”站在闲乘月身后的宿砚忽然出声。 闲乘月和陈兰都没听见宿砚的脚步声,被宿砚吓了一跳,闲乘月只是身体微微僵硬,陈兰直接抬手抚上了自己胸口,反应过来之后才轻轻翻了个白眼,轻声细语地抱怨:“人吓人要吓死人的好不好。” 宿砚没有理会陈兰,他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谁也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如同跟黑暗融为一体。 第68章 逃离疯人院 疯人院里这个点只有走廊还亮着灯,灯光昏暗,护工们在宿舍里睡觉,只有医生的心腹或是被他洗了脑的护士才会和他一起去地下室。 医生极为擅长用梦想给人洗脑,好像他们不是在进行惨绝人寰的实验,而是为人类的发展做出伟大的贡献,而事件有关医学的进步,都是需要用无数人命来填的。 开刀手术刚出现的时候,死在开刀上的病人比死于疾病的更多。 他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并用这套道理说服了不少人。 宿砚走在闲乘月身后,两人正要迈下楼梯前往地下室,闲乘月觉得宿砚在生气,从他直接忽略了宿砚,没准备带宿砚一起行动的时候宿砚就在生气了。 但他完全不明白宿砚在气什么。 不用去面对最大的危险,这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他经过了那么多里世界,遇到的人千奇百怪,但就算是他遇到的最好的“好人”,也会想办法不去直面危险,更愿意躲在别人背后。 不让宿砚去,他觉得是自己体贴,因为宿砚下午刚被电击不久,闲乘月甚至觉得自己非常体贴,很值得自我感动一下。 可宿砚却偏偏不感动。 奇怪。 他们站在地下室门口,下午时候闻到的那股腥臭味和腐臭味已经没了,估计是医生护士下来后打开了通风设备,就是不知道手术室有没有被提前打扫过。 要是他们能早点下来就好了,这样就能知道护士们从哪里处理动物和人的残肢。 地下室的灯亮着,但偌大的地下室只亮了一颗小灯泡,能让人勉强看清眼前的路,但是想把这地下看得更仔细是不可能了。 闲乘月在路过一个柜子的时候停下脚步,然后拉开了第三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他之前藏着的撬棍。 撬棍是非常好的武器,它是实心的,敲不弯,折不断,又因为够长所以好用力。 但闲乘月刚刚把撬棍拿到手里,他身后的宿砚就已经伸长了胳膊,把手摊到了闲乘月面前。 /&a; 从来都没有反驳过闲乘月的宿砚这次却没有再听闲乘月的话,他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低沉沙哑,但他的音调依然温和:“闲哥,我去吧。” 他甚至还说出了理由:“我不知道下次我什么时候进来,又会碰到哪些人,如果我什么都不会,那我可能就永远没法从里世界出去了。” 闲乘月犹豫了两秒。 宿砚:“就算我今晚死在这儿,那也只代表我不适合在里世界里活下去,就算没有这一次,也还有下一次。” 闲乘月不可能每次都遇到宿砚,也不能每次都“保护”宿砚。 但闲乘月忧心的并不是宿砚的生死——连宿砚本人都不爱惜他的这条命,闲乘月就更不会替他爱惜了。 闲乘月只是担心没有经验的宿砚碍事,打草惊蛇而已。 让宿砚去,闲乘月不放心。 但宿砚很坚持,闲乘月又思考了几秒,终于把撬棍递给了宿砚,叮嘱道:“我在这儿等你,小心点儿,如果你被发现了,我不会救你。” 宿砚笑了笑,笑容很浅:“我知道。” 他已经逐渐了解闲乘月是什么样的人,因此并不认为闲乘月是他的后盾,正相反,他想成为闲乘月的后盾,让闲乘月一有事就能想起他,时间长了,两人的关系必然会变得紧密。 比所谓的朋友或爱人更紧密。 闲乘月看着宿砚走向手术室,他靠在柜子上,心里不□□定。 于是他地埋着头,发散地想现实中的事,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这次出去后头等大事是拍卖会,把宿砚送来的拍品拍出去之后会有几天的休息时间,这几天他可以用来搬家,离医院近一些之后去照顾妈妈就方便得多,也省下了一笔油费,不用每天在住处公司和医院之间来回开车。 拍卖之前他还要联系以前的老顾客,一个拍卖师厉不厉害,拍品能拍出多少钱,看得就是拍卖师的人脉,拍卖会场上的话术就那么多,来参加的顾客都对这些话术免疫了,尤其是那些一掷千金,每年花几千万上亿的顾客,他们什么拍卖师都见识过,多么鼓动人心的话都听过。 所以他们举手之前,不需要听拍卖师的话,只需要在心里衡量好拍下来划不划算。 如果不是为了等升值,只是为了收藏,那么可能还会被拍卖师打动一下。 可最大的问题还是拍卖师要怎么把这些不把钱当钱,愿意出大价钱买古董的人请来。 闲乘月通讯录里有上千个号,任何节假日他都会群发短信——倒不是为了联系感情,毕竟群发短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而是为了让顾客不要忘记他,记得还有他这么个人。 到时候他再去请人,“熟人”跟“陌生人”可不一样。 至于几十个大客户,这些都是闲乘月花了大力气去维护关系的,节假日不仅仅要发短信,还要专门问好,甚至上门送礼,对方有什么烦恼,只要是他能解决的他都会解决。 其中好几家的保姆都是他介绍的。 客户家的孩子要去什么培训班,或者是想出国留学,都是他去找机构。 并且他绝对不会提钱。 甚至客户跟他抱怨公司或家庭中的事,他都能温声细语的去开解对方,哪怕一开解就是半个多一个小时也无所谓。 这样一来,两边也就处出了点感情,至少在他请人参加拍卖会的时候,对方不会觉得他是骗子,也不会觉得拍品价格虚高,到时候人来了拍卖会,东西想拍出去就更简单了。 所以他才是公司里的“台柱子”,连老板对他都从来是体贴入微,好声好气。 巴结人是门学问,怎么巴结的不动声色,巴结的不像狗腿子而像好朋友,这都是需要学的,学费就是无数冷眼和社会的毒打。 闲乘月想了很多,想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该继续想什么,就只能抬起头看着宿砚离开的方向。 · 手术室的门紧闭着,铁门一关,站在门外的宿砚听不太请里面的声音,除非有人站在门口说话,才能勉强清楚的听清几句。 但他并不慌张,而是靠在墙边,平心静气地等待着里面传出声响。 每隔几分钟,里面就会传来一点响动,不大,甚至让人猜测不出里面发生了什么。 宿砚手里握着那根撬棍。 估计是“病人”醒了,病房里传来声嘶力竭哭喊声。 “救命!!”里面的大声呼救,“别碰我!别过来!救命!!!救救我!!!” 宿砚握紧了撬棍,里面的人声渐渐变小,似乎病人已经无力再挣扎。 电流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还有电锯被打开的声音。 那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门口传来了声音,估计是医生在做手术,不需要上手术台的护士靠在门上闲聊。 “不知道这几个能坚持多久,昨天做手术的那几个我去看了,除了耳朵和手指被切掉的,那几个截肢的看样子都不行了。” “其实我觉得这个手术很难成功,我上次去上课的时候听老师说人和动物器官是一定会起排斥反应的,如果起排斥反应的时候不及时拆除,人可能就会死。” “以前还有人把猴子的生|殖器移植到老人身上呢,说这样就能让老人变得跟年轻人一样,后来好像都死了。” “小声点,别让医生听见。” “医生脾气好,听见了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那是你觉得。” “不过总不能把病人都挑完吧?” “肯定不会,上一批进来的病人到现在不也有不少人好好的吗?” “等这一批年轻力壮的男人挑完之后,医生就会再向社会接收病人了。” “可惜医生不愿意接收流浪汉,不然比现在方便多了。” “现在死了人,为了以防万一,还要做假病历,就怕病人的家属来问。” 护士们不知道隔门有耳,她们略带忧虑地讨论着医生。 “今天护士长要安莉去处理那些东西的时候,安莉都快哭了。” “反正没人愿意陪安莉一起去,半夜呢,在医生做手术之前要把手术室收拾好,还要运出去扔掉。” “我也不想去,一个人去挺可怕的。” “上次去的时候我还看到了乌鸦。” /&a;????“那边的树被砍了,我以为砍完以后路能好走一些,结果那群该死的伐木工,竟然不把树桩和树根挖走,我还摔倒了几次。” “不过那个地窖快放满了,每次我进去都觉得好臭,一定要用布条把鼻子塞住才行,就算是用土埋过也有味道。” “今晚结束要去告诉医生,应该在地下室放一个焚化炉,烧成灰就可以倒进马桶里了,不用每天都出去扔。” “焚化炉不便宜吧?” “你可别小看医院,我们这个医院不比治正常人的医院挣钱少。” 忽然有一道冰冷的嗓音喝止了护士的闲谈:“医生在为了人类医疗事业做贡献,你们却在这里闲谈,我要是你们,一定会觉得非常,非常羞耻。” 护士们不敢说话了。 站在门外的宿砚正要转身离开,转身的那一刻,手里的撬棍不小心碰到了铁门上。 那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这个近乎没有声音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第69章 逃离疯人院 原本低着头,等待着宿砚回来的闲乘月突然抬起头,他听见了金属的撞击声,即便声音不算很大,但在空旷的地下室却格外明晰。 闲乘月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确定了一件事——宿砚把事情搞砸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两个选择: 第一,抛弃宿砚,直接离开地下室,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即便死,也只是死宿砚一个人。 第二,他现在就到宿砚身边去,把宿砚带回来。 前者当然更靠谱,也更安全,后者则危机重重。 闲乘月迈步朝地下室的出口走去。 他很冷静,大脑一如既往的运作着,他跟宿砚虽然这段时间经常见面,进了里世界以后也比其他人更亲近,但宿砚毕竟是外人,跟他连朋友都说不上,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也不过是对方的性格和工作。 如果非要说什么跟其他任务者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们在现实世界里打过交道。 但这没什么不得了的,他以前和白杨还在现实中遇到过。 宿砚并不特别,更不特殊。 闲乘月的步伐停住了,他看着自己脚下的阶梯,只要顺着台阶上去,就能离开地下室,再关上地下室的大门,地下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任务者死在里世界太正常了,里世界每天都会死人,死去的人在现实中也会死。 最残忍的是,死在里世界的人在现实中不会立刻死去。 他们在里世界里死后会在现实中醒来,可能还能活一天,又或者几天,已知最长的活了一个多月,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幸运,“活”着的日子更加可怕,因为不知道屠刀会在哪天落下。 每个清晨睁开眼睛,每天都活得担惊受怕。 至于他们的死因——死后他们当然不会在论坛里发贴,如果有人有一起从里世界出来的朋友,在现实中也认识,那还能有个后续。 多数都是猝死,死于心脏骤停,但因为任务者分布在全国各地,甚至还有国外华裔,每天每小时每分钟世界上都会死那么多人,不会有人把他们联系起来。 &a;????闲乘月忽然停下,迈出去的那只脚并没有落在台阶上。 他依旧觉得自己很冷静,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但当他转身的时候,他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闲乘月快步朝宿砚的方向走去,那边现在已经有人声传出来。 宿砚被抓住了吗? 闲乘月知道自己现在该离开地下室,甚至刚刚他就不该转头回来。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后悔用了。 最后一个拐角—— 闲乘月还没走近,拐角处忽然有一道人影冲了出来。 对方和他都没想到会有人过来,也都没有缓步,躲又来不及。 不过瞬息之间,闲乘月伸出手,搂住了对方的腰,右脚往前一递,一转,就带着对方转了半圈,卸了自己和对方身上的力气,没有撞在一起,撞出个好歹来。 闲乘月也看清了对方的脸。 宿砚的脸上没有恐惧担忧,只有兴奋和跃跃欲试。 就和之前被女鬼抓住脚踝一样。 宿砚喜欢那种在钢丝上行走的感觉,尤其是当钢丝之下是万丈深渊的时候。 越危险,他越着迷。 此时宿砚的眼睛微红,像是一只被刺激的虎,明明的脚尖朝着闲乘月的方向,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往后靠,似乎随时准备转身回去。 闲乘月抓住了宿砚的手腕,两人都不说话,只有目光稍触即逝。 铁门被打开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护士在他们后面。 “刚刚我好像听见了声音。” “会不会是老鼠?上次我看见了一只和兔子一样大的老鼠,把我吓坏了。” “出去看看。” 闲乘月拉着宿砚,没有时间让他们跑了,跑起来声音动静太大,刚刚的动静还能推脱给老鼠,跑步的声音却不是老鼠能跑出来的,就算是只鹿,跑步的声音也跟人类的差距太大。 既然跑不掉,那就只能躲了。 闲乘月把宿砚推进两个柜子中间的夹缝处,这是他上次来地下室的时候就观察好的位子,两个破旧的柜子前面是一个铁架子,架子上摆着一些破旧的瓶瓶罐罐。 加上这里的灯光不好,偌大的地下室只有一个灯泡,并且灯光昏黄,人躲进去之后除非把架子搬开,否则不会被发现。 但这个缝隙只能容纳一个人。 幸好宿砚不胖,否则一个人都容不下。 真是昏头了。 闲乘月冷静的想。 他不该回来。 另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在十步之外,他可能会在跑过去的路上被发现。 地下室虽然大,但路太少,只有一条走廊,从头贯穿到尾。 就在闲乘月准备赌一把,跑向另一个藏身地的时候,一双手忽然被他背后的缝隙中探出来,躲在缝隙中的人全身都隐匿在黑暗中,唯有那两只眼睛,即便在黑暗中也闪着精光,犹如一只鹰。 锐利,凶猛。 闲乘月没有挣扎,现在挣扎就是找死。 他任由宿砚把自己拖进去。 宿砚的手紧紧环抱着他,闲乘月的后背靠上了宿砚的胸膛,宿砚的下巴抵在闲乘月的肩膀处,鼻息喷洒在闲乘月的颈边,闲乘月有些僵硬。 他能感觉到宿砚的心跳,有力,很快。 也能感觉到宿砚的呼吸,炙热,潮湿。 闲乘月从没有跟人这么亲密过,从小到大,他很少跟人有肢体接触,他有片刻慌神,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此时他耳边只有呼吸声和护士们的脚步声。 两个柜子和一个铁架构建了这个不被人发现的角落,灯光只透了一点进来,落在闲乘月的身上,两个男人挤在这样一个角落里,身躯比如紧贴,手脚只能相缠。 一层薄薄的病服阻隔不了他们的体温,闲乘月忽然脸色一变,目光霎时间变得凶恶起来。 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尾椎。 硬的,热的,无法忽视。 闲乘月没法转头,但他却抓住了宿砚环抱着他腰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宿砚在他背后轻轻的哼了一声,但那却不是痛哼。 反而……有些享受。 闲乘月咬住了后槽牙。 如果不是现在 情况不对,他一定会转身给宿砚一拳。 护士的脚步越来越近,两个小护士一边拿着电筒巡视一边说话,两人都不是很有精神,巡视也匆匆忙忙并不仔细。 “要是能不值夜班就好了,工资只涨五十,隔两天就要来一次夜班,还要去处理那些东西。” 另一个小护士嗤笑道:“你要是去说,护士长又要说我们偷懒,不愿意为伟大的事业付出。” “什么伟大的事业?已经死了那么多病人了,到现在都没什么进展。” “你之前不也相信医生的实验能造福人类吗?” “那都是多早以前了?当时我刚毕业不久。” “我准备过段时间就辞职,换个工作,我姨妈能把我介绍到养老院去,虽然事情多,但工资更高,距离市区也近。” “你说,会不会有人报警?” “肯定不会,这里的人都是疯子,就算逃出去也没人信他们的话,一样要被送回来,他们的家人也只想甩掉累赘,不然哪怕是让神父驱邪,也不会把他们送到疯人院。” 护士们冷漠的谈论着这家疯人院,电筒的灯光从闲乘月眼前一晃而过,护士根本没有仔细看。 闲乘月松了一口气。 而在他身后紧紧抱着他的宿砚已经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 宿砚的脸颊很烫。 烫得闲乘月难受得全身都在抗拒。 直到护士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手术室的门开而复关,地下室重新恢复了静谧,闲乘月才松了口气,他压低嗓音提醒道:“人走了,松手。” 宿砚却不为所动,他抱着闲乘月的腰,只觉得闲乘月的腰肢劲瘦,明明看起来并不柔弱纤细,真正抱住却觉得不及一抱。 r/&a; 闲乘月提醒自己要冷静,他双手抓住宿砚的手,强行掰开。 只是宿砚抱得太紧,闲乘月又担心弄出更大的动静。 不是他掰不开,而是宿砚不把生命当一回事,闲乘月却比宿砚惜命得多。 “再不上去,待会儿他们做完手术,或者护工查房发现我们不在,你想怎么办?”闲乘月近乎咬牙切齿地说。 宿砚还埋首在闲乘月颈窝。 闲乘月冷笑:“你想找死,我不奉陪,松手!” 宿砚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手,闲乘月从缝隙中钻出去,他不准备在这里停留,在转头的间隙看了宿砚一眼。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落到了宿砚正兴致勃勃的地方,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就像在看一只发|情的动物。 那目光太多冰冷,宿砚脸颊上还带着的些许红晕,也在这样的目光下迅速褪去。 闲乘月眉目间没有情绪,他微微仰头,俯视着看向宿砚。 然后他嘴唇微动,在转头的瞬间对宿砚无声说道—— “你等着。” 宿砚微微弯腰,额头掉下一滴汗来。 越是冰冷,越是亢奋。 第70章 逃离疯人院 刚刚回到二楼,离开走廊,闲乘月就回头给了宿砚一拳头,正中宿砚胸膛。 宿砚不躲不避,接下了这一拳,闲乘月的眼中充斥着燃烧的怒火,任谁都能看出来。 这是闲乘月第一次这样情绪外露。 明明被打中了胸口,但宿砚却并不觉得疼,疼痛被兴奋替代,宿砚脸上却带着惶然的表情。 宿砚低下头,不再去看闲乘月的眼睛,他的声音很小,好像是被闲乘月的态度吓着了。 “我……”宿砚艰难道,“我确实……” 闲乘月的脸上没有表情,但额角的青筋却直白的暴露了闲乘月此时的心情。 “我给你两分钟时间解释。”闲乘月冷漠地说,“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宿砚揉了把脸:“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知道刚刚我的情况很糟糕,即便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也不会不再生气。” “我一直不知道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宿砚,“我活到这个年纪,没对人动过心,之前我跟你说过,我还没成年的时候我父母就出事了,从那以后围绕在我身边的人都有别的打算。” “无论男女,他们都想从我身上得到一些东西。”宿砚苦笑了一声,“钱,地位,职位,他们都觉得只要跟我打好关系,我的东西就能属于他们。”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跟你一样的人。”宿砚忽然抬头,看向闲乘月的眼睛,“在你眼里,我就是名叫宿砚的人,普通人,可能有点钱,但你不在乎。” “你救过我,救我的时候甚至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样的回报。” “很多人都说过,无论我是是谁,有没有钱,我都是他们的朋友,他们都喜欢我。” “但这话他们自己都不信。” 宿砚紧盯着闲乘月的眼睛,眼眶有些泛红:“我确实喜欢你,闲哥,但说句自以为是的话,这是我对你的感情,我也不图你有回应,或者也喜欢我。”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扮演你身边的任何角色,朋友,兄弟,队友,生死之交。” “我没有那么自私。”宿砚,“所以我也不敢让你知道,刚刚真的是意外。” “我唯一担心的是你连让我当个普通朋友的机会都不会再给我。” 他说的情真意切,好像下一刻就会流下泪来。 事实上从说话开始宿砚就没眨眼睛,一直在努力酝酿,希望自己待会儿能“哭”得“动人”点。 闲乘月古怪地看着宿砚,就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你不喜欢女人?”闲乘月问。 宿砚:“……” 我说了那么多,他只听见去了一句我不喜欢女人? 闲乘月皱着眉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会有男人不喜欢女人。 虽然他也没喜欢过谁,但很清楚自己将来的伴侣一定会是个女人,他们会组建一个家庭,生一个或者几个孩子,他会当个好丈夫,好爸爸,家庭会是他一生最重要,也最甜蜜的责任。 不过他虽然不理解,也不会口出恶言,这是教养。 永远不要对其他人的事指手画脚。 “我不在乎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闲乘月,“但是,如果再发生刚刚的事,不管你喜欢谁,你一定会后悔。” 他不再跟宿砚多说,直接回了病房。 宿砚站在闲乘月身后,看着闲乘月的背影。 无论什么时候,闲乘月都不会被自身情绪控制,他似乎永远冷静,刚刚闲乘月那么生气,也只是给了他一拳而已。 还因为担心闹出太大的动静留了力气。 这样一个人,会有人在跟他接触后还不动心吗? 宿砚揉了揉鼻头,嘴角带着一抹笑,跟上了闲乘月的步伐。 护工还没有开始巡夜,病房里的所有“病人”还在“沉睡”中。 被闲乘月“叫”起来的楚钟还没有回来,属于他的床位现在还空着。 闲乘月担心水盆里有水迹,就没有去厕所洗脸,而是直接躺在了床上,反正进了里世界,也就没有对干净整洁的要求了。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尾椎的地方依旧残留着刚刚的触感。 同是男人,闲乘月当然也会有生理需求,但他不会像宿砚一样随时随地有冲动,对闲乘月而言,只要定期纾解就行,每周两次,不多也不少。 自己用手就够了。 在这方面闲乘月没什么非要不可的需求。 所以闲乘月无法理解宿砚刚刚的身体变化。 同样也无法理解现实中的强|奸犯,那只是生理反应,有无数办法可以解决。 只要定期定量,工作生活够充实,脑子正常,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最令他觉得奇异的是,宿砚竟然对他有想法。 他们都是男人,生理结构一模一样。 先不说性别,他们在不同的社会阶层,没有共同语言,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够吸引宿砚的地方。 这可能是里世界的错。 在里世界中,在任务者里眼里他是强大的。 宿砚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慕强。 人总是如此,怜惜弱小,钦慕强大。 然后把怜惜和钦慕当成是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和爱。 闲乘月想一想就觉得麻烦。 他不擅长跟喜欢他的人打交道。 无论对象是男是女。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窗帘已经被护工拉开,阳光从屋外照射进来,闲乘月翻了个身,觉得光线有些刺眼。 然后他朝着楚钟的床位看过去。 依旧空荡的床位,没有人刚刚躺过的痕迹。 楚钟没有回来,他去哪儿了?自己逃了?还是被抓住了? 活着,还是死了? 闲乘月从床上站起来,他走到就睡在楚钟旁边的任务者面前,省去了寒暄,直接问:“楚钟呢?没回来?你晚上听见他的脚步声了吗?” /&a; “哦哦,我昨晚听见你们说话了,你先走,然后我看见他也出去了。” 任务者:“白天事情太多,我太困了,听见你们没准备把我们叫醒之后我就继续睡了。” “他没回来吗?”任务者也朝楚钟的床位看去。 任务者吓了一跳,他连忙站起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问护 工还是护士?他被抓住了吗?会不会连累我们?” “我可不想死!”任务者情绪激动起来,“他是傻逼吗?!他不知道按时回来吗?!又不是第一次做任务,他自己死别连累其他人!妈的!我还睡在他旁边!待会儿那群护工来找我怎么办?!” 任务者还在继续叫骂,旁边又有人喊道:“快来人!他没呼吸了!脉搏也很微弱!” 闲乘月和任务者一起转头看过去。 他们病房里被截去双腿的任务者依旧坐在轮椅上,只是今天他没能像之前一样睁开眼睛,然后目光呆滞,神情麻木的度过这一天。 他的双腿不断流血,还有脓水落在轮椅的踏板上。 年轻女人的手放在他的动脉上,慌乱地向旁边的人求助:“他昨晚被推走,天亮前才被推回来,本来已经在愈合的伤口又被撕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腿上的伤口确实被撕开了,有人拆掉了缝合线,但诡异的是腿边一圈突然多了缝合的痕迹。 这次的缝合痕迹更精细,但是被拆开的很粗暴,像是直接用手扯开了一样。 “他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年轻女人激动道,“他昨天跟我说话了!他说他感觉好多了,虽然没了腿,但还可以用手操作轮椅,今天他就能跟我们一起继续做任务!” 年轻女人情绪有些崩溃:“他在现实里有老婆,进来的时候他老婆在生孩子!” 年轻女人朝病房里护工吼道:“快让医生过来!” 护工也很慌,他手足无措道:“医生去市里开会了,现在没、没有医生。” 闲乘月忽然说:“你们有车对吧?送他去最近的医院!” 护工抹了把额头的汗:“我不知道,我们有规定,病人要离开必须要医生签名,现在医生不在这里,护士长也跟医生一起去了城里,现在我们……” 闲乘月大步走过去,抓紧了护工的衣领,护工比他矮半个头,只能被迫仰头看着闲乘月。 闲乘月目光凶狠:“你现在联系不上医生和护士长,就必须当机立断,如果他死了,你准备怎么交代?现在病房里这么多人,全都是目击者。” “如果他死在这儿,就是你害死的。”闲乘月,“你会被这家疯人院开除,背负杀人犯的恶名,你再也找不到正式工作,没有女人会跟你在一起,你的父母会以你为耻,你会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垃圾。” 护工六神无主:“我去找护士,我……” 闲乘月:“不行!现在没有时间让你们再去讨论!” 如果医生和护士长在这里,那这个任务者非死不可,闲乘月也不会来出这个头。 但医生和护士长不在,可能这个任务者命不该绝。 “你必须立刻马上,送他去附近的医院。”闲乘月。 他忽然改变了语气,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温声细语道:“你叫乔对吧?乔,你是个好人,你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死在你面前。” “他有妻子,他妻子已经怀了他的孩子。”闲乘月,“你如果救他,就是救下一个家庭。” 护工不知道是被闲乘月的哪句话触动。 他嘴唇轻颤:“那你们背上他,或者抬着他,跟我来,我的车停在外面。” 闲乘月忽然心口一紧。 能出去了? 这么轻易? 第71章 逃离疯人院 护工焦急地抹了把额头的汗,忽然说:“我去问问他们!” 不等闲乘月他们说话,护工就已经奔出了病房的门,刚刚决定的事忽然又变得悬而未决。 所有住在同个病房的任务者都围了过来。 他们的表情全变了。 “什么意思?能出去了?”任务者们围着被截断双腿的男人,但没有一个人的目光在这个人身上,也没有人为他担心。 “肯定不能这么多人送他一起走。”有任务者神情狂热地提高了音量,“谁送他出去,谁就能完成任务。” 哪怕里世界像是没有尽头,但人的求生本能促使着任务者们抓住每一次可能活下去的机会。 跟自己的命相比,别人的命显然无足轻重。 任务者们都沉默了。 闲乘月冷眼看着这群围过来的人,他们就像他。 不对,他们在求生欲方面都一样,是同类人。 只有宿砚才是他们中间的异类。 闲乘月忽然顿住,他嘴里说着“让让”,脚步不停的走出人群的包围,走到了病房门口的柜子前,他的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念头浮现。 这么困难的任务不可能仅仅靠送伤患去医院就能解决。 “送医院”可能只是…… 他看了眼门外,门外空空荡荡,走廊里没有一个人,见不到护士,也见不到平时隔两个走廊就能看到的护工,闲乘月靠在墙边,有风从门外吹进来。 明明是春夏交接的时间段,这股风却阴凉刺骨。 然而除了站在门口的闲乘月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任务者察觉到。 “让年纪大的去吧。” “有孩子的去才对!” “我今年都四十了,有老有小,孩子生的晚,刚刚上小学,我老婆才确诊了乳腺癌,我必须出去……” “谁在外面没有朋友亲人?!别t卖惨了!” “就是,再说了,老人出去有什么用?社会需要老年人吗?需要的是年轻人,年轻人才能创造更多价值!” “放屁!我工作了一辈子,难道还没有权力过安稳的老年生活?!你们能活到现在,靠的不就是我们这些老人吗?!” 这个病房里有十个任务者,除去闲乘月和躺在床上的伤患,以及“失踪”的楚钟和昨晚被带走的人,剩下的六个都在这了。 五男一女,女人最年轻,大约不到二十五岁,脸上却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疲态,黑眼圈和眼袋让她看上去十分苍老。 而五个男人的年龄分布差距却很大,最大的应该接近六十了,最小的估计刚成年不久。 他们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阐述自己才是最优资格完成任务出去的人,然后毫不客气的去给别人的理由挑刺,打压,把病房吵得像个菜市场。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比别人更应该活下去。 他们列出自己的学历,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家人,以此证明他们对社会的贡献。 闲乘月听得觉得好笑。 谁会在乎这个?社会不是缺了谁就无法运转。 哪怕是天才,没了这个也还有下个。 等他们用语言争论不出结果,就会用上肢体。 今天不像之前,没有护工来催促。 整个疯人院好像只剩下病人。 “怎么这么吵?”走廊传来人声。 其它病房的任务者们陆续走出来。 人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形成回音,似乎都变得幽远空灵起来。 “怎么没有护工?护士也不见了?” “出什么事了?还去不去吃饭?人都跑光了?” 跟闲乘月在同一个病房的任务者忽然安静下来,彼此之间也不再争执,似乎在这一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年老的男人喊道:“我们也不知道,要不然你们先去食堂看看,如果没有护工和护士,我们今天就能把时间花在找出口上。” 外面的人似乎被说服了。 “你们怎么不出来?出事了?”有人迈进了这个病房。 /&a;????病房里的人脸色巨变。 他们几乎在同一刻,不需要任何指挥的站在了同一边,挡住了病床上的伤患,没人有时间去关门,而闲乘月也没有出手。 此时闲乘月只是要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 护工有那么好心?完成任务有那么轻易? 还是这是一个处心积虑布置的陷阱? 进来的人是个年轻男人,不胖也不壮,但正处于身体机能最强的年纪,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身后还跟着同一个病房的“病友”。 “藏什么呢?”男人奇怪的问道。 挡着病床的人急切地说:“没什么,我们在讨论去哪儿找出口。” 男人:“出去了一起讨论不是更方便吗?” 男人眯起眼睛,他看了眼站在门边的闲乘月,然后转回视线,笑眯眯地说:“要是你们有出去的线索,但瞒着我们?那你们就别想出去了。” 他身后的人走进来,关上了这个病房的门。 把一切都锁在外面。 现在这个病房进来了五个人,加上闲乘月在内,有自主意识,能够自由行动的一共十三人。 原病房的人还想瞒住出去的机会。 他们夸张的笑起来。 “怎么可能?我们跟你们一样,也是刚醒。” “就是,我们只是在讨论现在有哪些线索,能从哪儿出去。” “要不你们先出去吧,我们马上出来。” 眼镜男笑了一声。 他身后的男人踹了一脚床,骂道:“当我们是傻逼是不是?!” “想把我先骗出去?!” 五个身强体壮的年轻男人,跟这个病房内有老有少的任务者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闲乘月并没有准备参与进去,他只是冷漠的看着这些人。 “都t给老子让开!”眼睛男指着在他正前方的中老年男人,目光凶狠:“让你滚开,你是t;????被他指着的男人哆嗦了一下,他默不作声的偏过头看了眼站在他两侧的人。 眼睛男拍了下手,怒极反笑:“行,不让是吧?” 他跟身后的几个男人对了下眼神,直接冲了过去。 所有人手里都没武器,全靠拳头说话,闲乘月沉默的看着,看着任务者自相残杀。 这里没有法律,没有任务者之间的规则,道德感因为数次出入里世界而逐渐崩塌。 眼睛男提着中年男人的衣领,脸上带着莫名的狂热,他的拳头高高举起,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砸在对方的脸上,不用几下,中年男人的鼻血就染红了眼睛男的拳头。 旁边的人打做一团,单人床被踹到一起,闲乘月能闻到血腥味,听见任务者们喘着粗气的声音。 中年男人终于扛不住了,他的手指被眼睛男一根根折断,尖叫着喊道:“床上的人要死了!护工说可以让两个人把他搬上车,一起去附近的医院!” 这句话落音,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眼睛男喘着气,慢慢站直身体,他呼出一口长气:“早说不就好了?你们是准备把这个机会独吞了吧?” 外面有人在拍门:“里面在干嘛!!把门关这么紧!”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包括眼睛男在内,没人准备去开门。 眼睛男使了个眼色,跟他同行的两个男人搬动单人床去抵住了门。 “我觉得两个人的话,最好这两个人能从外面传消息进来。”眼睛男,“从外面观察,估计可以更快找到出口,你们觉得呢?” “说的容易。”年轻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的血,“没有手机,也没有对讲机,怎么把消息传回来?” 眼镜男笑了笑:“只是你想不出办法而已。” “我不会出去,让我的兄弟出去。” 眼镜男似乎胸有成竹:“疯人院里有对讲机,恰好我知道哪里有,我去拿。” 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个男人脸上难掩兴奋。 眼镜男:“姚庆和邹宣去。” 年轻男人大吼道:“凭什么?!他是我们病房的人,就算你们出一个人,我们这边也该出一个!” 眼镜男不为所动:“你们有什么用?是会观察地形还是能找到出口?你们能活到现在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直接进的里世界太简单。” “对了,我听说闲乘月在你们病房?”眼镜男,“就算你们病房出一个,也该让闲乘月去。” 闲乘月挑了挑眉,他依旧站在原地,语气平淡道:“不用了,我就待在这里。” 眼镜男转过头,跟闲乘月四目相对,他咧嘴笑了笑,露出六颗白牙:“闲乘月?” 闲乘月微微颔首。 眼镜男脸色忽然一变:“你是什么意思?出去会有危险?” 眼镜男:“你的事我听得多了,你可不是那种会放弃求生机会的人,你发现了什么?” 闲乘月倒也不隐瞒,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在你们闹出人命之前,不会有护工和护士来。” 这个里世界每天带走四个人,但这四个人不会马上死亡,这个里世界是他所有经历过的世界中最“安全”的,死人最少的。 医生和护士不是来杀人,而是制造恐慌。 杀人的,是“人”。 病床上的伤患忽然闷哼了一声。 ——他还活着。 第72章 逃离疯人院 病房里鸦雀无声,除了闲乘月以外的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他们下意识的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伤患,这个男人跟他们一样,都是任务者。 只是此时,这个男人成为了“工具”。 护工给他们传递了一个可怕的信号,只要有人病危,他们就能陪伴这个人离开疯人院。 这个信号的可怕之处在于濒死的病患只有四个,昨晚被带走的人还没有回来,而健康的任务者还有十六个。 面对活下去,离开里世界的机会,他们在明知道可能是陷阱的情况下依旧可能往里跳。 如果呢?也许呢?可能这真的是个机会呢? 他们会不会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想办法解决自己的竞争者? 既然对付不了里世界,那么对付自己的同胞似乎会更简单。 但他们也同样无法确定这个信号是不是真的。 就算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值得去试一试。 闲乘月:“你们自己想想,我不参与,也不急着出去。” “外面的人迟早会知道,你们瞒不住,就算你们不说,护工也会告诉他们。” 病房里的人面面相觑,眼镜男推了一下眼镜,目光深邃的打量着闲乘月,他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听说你之前进过一个里世界,所有任务者都死光了,只有你活了下来,是真的吗?” 这是关于闲乘月这个人流传度最广的流言。 任务者们津津乐道,让这个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夸张。 闲乘月毫不留情的戳破了这个谎言:“如果只剩我一个,就不会有这个流言,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关于那个里世界应该也是他发到了论坛上。” 只是看客们下意识的忽略了叙述人的存在,只记住了他。 看客们不需要一个总是躲藏着的叙述者,他们喜欢行为模式更高光的闲乘月。 眼镜男点点头,他似乎冷静了下来,甚至走到了闲乘月面前,站定之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一反刚刚凶狠的模样,文质彬彬地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冯鹤。” 闲乘月没有伸手跟他交握,他对任务者就像对里世界一样,都充满了戒心。 在他看来,npc都比任务者安全和简单。 npc有行为逻辑,不会跳脱出框架,但任务者的行为逻辑却不可捉摸。 冯鹤也不在乎闲乘月的态度,他表达出了善意,但也仅只如此了。 “就算不知道真假,我们也可以试试。”冯鹤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掌握了话语权。 成了这里的“领头羊”,可能是因为他强势的态度,也可能是因为他有几个“手下”。 冯鹤看向那几个原本就在病房里的任务者:“总要有人去试试,你们觉得呢?” “我们能找到对讲机,如果成功了,那么至少有一个出去的办法,如果失败了,死得也不是你们。” 刚刚还一副要跟冯鹤血拼到底的任务者们不再说话,他们权衡利弊之后大约觉得闲乘月说的有道理,也觉得让别人去尝试总比自己去好,于是都不再去看冯鹤,默认了对方的安排。 闲乘月看着冯鹤的侧脸,觉得不出意外的话,冯鹤可能会成为第二个他。 只是闲乘月擅长单打独斗,而冯鹤能利用身边一切能利用的人和事。 这甚至让闲乘月有些欣赏冯鹤了。 “你们俩去吧。”冯鹤对他带进来的其中两个人说。 那两个人似乎又点踌躇。 冯鹤笑道:“不想去也没事,我去也可以,到时候你们在这儿听我传回来的消息。” “我、我去吧。”四人中年纪最小的男人说,“总不能什么事都让冯哥你去做。” “要不我去,我体力好,要是有不对的地方我说不定还能逃回来。” “我、我也可以……” 最后选出了四人中身体素质最好的男人。 他当过兵,虽然是志愿兵,虽然只当了两年,但也是当过兵的人,经历过正规训练,不仅身体素质最好,反应能力也强。 &a; “退役之后拿了笔钱,结果回老家找不到工作。”男人苦涩地笑了笑,“反而是进了里世界……” 在外面,他是让父母忧心,让亲戚嘲讽的无业游民。 而进了里世界,他却有了用武之地。 冯鹤安慰他:“等你出去就来找我,我给你介绍个工作,虽然工资一般,但是稳定,而且体面。” 对亲戚朋友来说,你要么能挣到大钱,要么工作比普通人体面。 闲乘月听着冯鹤安慰男人,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些人愿意听冯鹤的话了。 冯鹤不仅解决他们在里世界中的难题,还会解决他们在现实世界里的困境。 但他并不觉得冯鹤的做法是对的。 跟里世界里的人牵扯得太多不是件好事。 虽然没有可靠的理论依据,但闲乘月一直这么觉得。 “闲乘月。”冯鹤忽然开口喊了声闲乘月的名字,他琥珀色的眼睛透过,“你会帮忙吗?去拿对讲机可能会很危险,有你在的话我们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闲乘月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我说了,我不参与。” 冯鹤眉头紧皱,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遗憾道:“那好吧。” 门外的叫喊声越来越大,其他病房的任务者们即便再迟钝,现在也应该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开始用力拍打门板,如果不是冯鹤他们进来的时候就用床抵住了门,这扇木门现在应该已经被撞开或者被踢开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就先去找对讲机,你们负责给外面的人解释。”冯鹤,“除了床上的这个以外还有三个人……”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所有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把这一次当成一次实验。 这样外面的人才不会跟他们争抢。 跟冯鹤一起进来的人搬开了抵住门的单人床,搬开的那一瞬间,门就从外面被强行撞开。 木门因为惯力向后,碰撞到了墙面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闲乘月一偏头,就看到了踹门人的脸。 对方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和怒火,他全身的肌肉高度紧绷,手握成的拳头上青筋毕现,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直到他看到了闲乘月。 看到了完好无损的闲乘月。 然后他就像是一只刚刚还在极怒状态的大狗,迅速的得到了安抚,眼中的暴虐消失,又恢复成了闲乘月熟悉的样子。 闲乘月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宿砚。” 宿砚冲闲乘月笑了笑,但他的笑容还没展开,就已经一脚踹中了冯鹤的肚子。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冯鹤身边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温柔和伪装只有面对闲乘月的时候才有。 冯鹤控制不住的往后倒去,宿砚抓住了他的衣领,拳头砸向了他的下巴。 等众人反应过来准备上前去拉的时候,宿砚就已经停下了动作,退到了闲乘月身边,他半侧着身体,几乎完全挡住了闲乘月的身躯,像是在守护。 “我□□……”冯鹤带来的那几个人正准备冲过来动手。 冯鹤却咳嗽着说:“别动!” 冯鹤抬起头,他看起来很狼狈,下巴一片通红,弓着身体抱着自己的肚子,看上去异常虚弱。 “别动手。”冯鹤咳嗽了两声,他似乎并不在意是谁打了他,眼里闪着泪光,看向紧跟着宿砚一起进来的任务者们。 冯鹤:“我们刚刚发现了一件事。” 他继续咳嗽,很不流畅的把护工传达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还不等任务者们激动,他就泼了盆冷水,说出了闲乘月的推测。 并且他强调了这是闲乘月的推测。 闲乘月本人就像个金字招牌,好像他说的做的永远是对的。 人们清楚他的能力,也就相信他不会出错。 如果连闲乘月这种“传奇”人物都出了错,那还有谁能是对的? 冯鹤的苦肉计很成功。 “第一次还是稳重一点,就让他们先去试试吧,成功了这也是一个方法,没成功……” 死的也不是他们。 “那行,就这样吧。” …… 他们开始讨论实行计划的步骤。 闲乘月则是像他自己说的一样不参与,直接走出了病房。 宿砚也紧跟着他出去。 离开了人群,闲乘月只觉得跟宿砚单独相处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他难得有这种感觉,竟然觉得有些新奇。 “闲哥……”宿砚小心的打量着闲乘月的脸色,确定闲乘月的脸上没有明显的嫌恶之后,才轻声说,“我好像找到出去的路了。” 宿砚:“今晚我带你过去看看。” 他像是唯恐自己被闲乘月嫌弃,连忙说:“闲哥,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拖你后腿了。” “绝对不会再发生昨晚的事。” 他看着闲乘月的眼睛,真诚万分。 闲乘月沉默了半晌:“你做不到。” 宿砚愣了愣,他着急的证明自己:“我能做到,一定能。” 他说的情真意切,就差赌咒发誓,就好像闲乘月如果不信他,反而成了闲乘月的过错。 思考了几秒之后,闲乘月微微点头。 他的动作很轻,轻到如果不是宿砚一直观察着他根本无法发现。 然后在转过身的那一刹那,闲乘月的眸光忽然变得暗沉。 第73章 逃离疯人院 走廊里空无一人,所有任务者都挤进了闲乘月的病房,他们的声音大到即便站在走廊尽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有人认同冯鹤的话,愿意先让冯鹤派人去试一试,也有人不认同冯鹤的话——如果这是唯一的机会,那么他们决不能把活命的机会拱手让人。 闲乘月对病房里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他窥见了表象下的波涛暗涌,并且绝不相信在里世界里会有天降馅饼这样的好事。 “闲哥,你不进去?”宿砚沉默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 闲乘月没有理会宿砚的问话,他甚至连给宿砚一个眼神都吝啬。 宿砚欲言又止,他看着闲乘月的脸色,眼神饥渴。 他想闲乘月看他,只看着他。 然而至今为止尚未达成。 如果里世界死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那闲乘月就不得不看他。 他近乎病态的思索着怎么达成目的。 他想让闲乘月那双冷漠的眼眸中有他的身影,无论用哪种手段。 宿砚轻轻勾起嘴角,目光阴冷。 · 房间里,陈兰坐在床上,她脸颊潮红,终日带着一脸愁容,没有人会把她当威胁。 她靠在郑怡身上,听着冯鹤一个个说服了所有有异议的人。 郑怡小声说:“你觉得这事靠谱吗?” 陈兰凑到郑怡耳边:“你没看闲乘月都出去了吗?” 郑怡有些犹豫:“如果是真的……” 陈兰嗤笑了一些:“你的侥幸心理不变,以后进里世界遇不上我该怎么办?” 她轻轻抚摸郑怡的长发,语气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手下微微用力,扯住了郑怡的头发,郑怡吃痛的轻哼一声,陈兰:“你记住,这个世界里没有白吃的午餐,不是自己找到的东西都不能信。” “你以为闲乘月为什么会出去?”陈兰轻笑一声,“他走到现在,吃过的亏可能比我们见过的都多。” 陈兰的话刚刚落音,冯鹤高声说:“那就这么定了,等护工过来吧。” 任务者们脸色各异,但总算决定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冯鹤的目光扫视过所有人,任务者们坐到了房间的单人床上,议论的声音慢慢变小,病房逐渐安静下来。 没有人说话,室内只有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谁也不知道护工什么时候回来。 但是此时此刻,偌大的疯人院,像是只有他们几个活人。 而那些真正的“病人”,早就已经按照时间去了一楼食堂吃饭。 越安静,任务者们就越不安。 冯鹤则是趁着疯人院里没人,带着人去找对讲机。 “他们应该早就把对讲机找到了,自己藏了起来。”陈兰小声对郑怡说,“如果不是发生了这种事,他们才不会把对讲机拿出来。” 郑怡沉默了几秒。 这种做法没法说对,也没法说错。 自私似乎在道德方面应该受到谴责,但世上有谁不自私呢? 尤其是跟自己的生命相关。 陈兰嘴角含笑,没有再继续说话。 她不是天生的好人,愿意帮郑怡和周雄一把,也只是因为一个人太寂寞。 在外面她终日待在家里,常常去医院,家人太忙碌了,只是偶尔去看看她,曾经的朋友们结婚生子,生活中有了新的朋友和事业,再也没法像读书时一样亲密无间。 去了医院,医生护士都很忙,不可能围着她转。 只有在里世界里,她才能收获到“知心朋友”。 在里世界,她的身体虽然一样孱弱,但可以抽烟喝酒,做一切在外面不能做的事。 她可以毫无顾忌。 但她并不是不惜命。 她只是……想要活得更自由一些。 直到外面终于响起了脚步声,才有人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护工回来了就好。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一齐射向了走进来的护工。 护工脸上全是汗珠,似乎真的是一路跑过来的,他神情中还带着慌乱,也不看病房里的其他人,只对距离“病患”最近的人喊道:“快把他背起来!来两个人!” 已经回来了的冯鹤连忙给自己安排的人使了眼色,两个年轻男人一个人帮忙,一个人把病患背起来,临到这个时候了,他们才开始紧张,目光紧盯着冯鹤。 冯鹤给他们做了一个口型。 大约是在说“没事,一定能出去。” 两个男人还在踌躇,护工忽然转头,目光凶狠地呵斥道:“快点!人死了你们负责吗?!” “不是你们自己要去的?!” “到底要不要出去?!” 似乎从npc嘴里说出的“出去”两字格外有信服力,两个男人眼神一凛,迈开步伐跟着护工走了出去。 他们的步子很沉重,也很快,甚至带了点微不可查的雀跃。 等他们一走,病房里的人连忙围拢在一起,把冯鹤围在中间——因为冯鹤手里拿着对讲机。 冯鹤一脸郑重,拿着对讲机小声说:“他们刚出去肯定不能给我们传消息,要等他们上了车开一段路估计才行。” 任务者们虽然急,但还没有急得丧失理智。 冯鹤拿着对讲机,他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等着离开的人把消息传回来。 如果这个办法真的有用,真的能出去……那么每一个被带走的任务者,都是其他人离开的希望。 可能这就是完成任务的办法。 一命换一命。 不,也不准确,如果那些受伤的人在死之前也离开疯人院,那么出去之后他们还活着,身体也还完好。 这是双赢的局面。 冯鹤粗喘起来,双目微红,他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激动。 只要确定护工说的是真的,他就能出去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也没有护工或者护士来催促他们,似乎专门给他们留足了时间,好让他们完成自己的计划。 r/&a;????对讲机里穿来了“滋滋”地电流声。 那边传来了不甚清晰的男声,但哪怕不清晰,可能听出对方声音里的狂喜和激动,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声音却一直在颤抖。 车窗应该被打开,对讲机里有 隐约的风声。 正是这风声,为车里的男人提供了掩护,不被开车的护工察觉。 “马上就要出去了!” 对讲机传来男人的声音:“我看到门了!马上就能出去!” 屏息以待的任务者们松了口气。 然后都爆发出巨大的喜悦——成功了! 他们可以借用这个办法出去!! 冯鹤也在抖,但他不敢跟对面说话,因为对讲机的声音很大,对面小声说无所谓,他要是说话,无论声音再小,对面的护工应该也能听见。 又过了十几秒,那边的声音更加激动:“我出……” 声音戛然而止。 “他出去了……”冯鹤全身都在颤抖,他兴奋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终于,终于找到出去的办法了!他们不用被困在这个地狱一样的疯人院,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任务者们终于不用再忍,有人甚至兴奋地怪叫了一声。 这大约是进了这个里世界后唯一得到的好消息。 这个里世界像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他们找到的线索根本连不到一起去。 哪怕是闲乘月,也只知道有一条处理尸体的暗道。 明明才来了不到三天,却感觉度日如年。 “太好了!终于能出去了!” “还有三个人,昨晚被带走的四个还没回来,说不定到时候能一起走。” 本来就只有二十四个任务者,八个“病患”,每个“病患”能带走两人,正好就是二十四。 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真的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冯鹤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a;????他沉默下来,下意识的抬手咬着自己大拇指的指甲,又想起了闲乘月之前的态度。 闲乘月看出了什么? 还是他有别的办法? 就在冯鹤头昏脑涨,想不出任何头绪的时候,忽然有人喊道:“这个能被带走是因为呼吸和脉搏都很微弱,马上就要死的原因吧?要不是快死了,护工怕惹上事,被疯人院推出去顶事……” 他的话所有人都想到了,但没有一个人说出口。 因为这意味着任务者之间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即将分崩离析。 如果一个快死的人就能救自己,那么他们会不会下手? 那些还活着的“病患”,会不会成为他们渡过危机之河的木筏? 任务者们脸上神色各异。 闲乘月站在门口,背靠着墙,他眉目低敛,眸光中满是嘲讽。 这个里世界攻的是心,它要让任务者们自相残杀。 当一个濒死的人可以救自己的时候,会有人不动手吗? 尤其是进来的任务者没有一个新手,他们或许自己在里世界里杀过人,或许看过别人杀人。 他们没有那么善良。 宿砚轻声说:“闲哥,你要提醒他们吗?” 闲乘月面无表情:“我提醒过了。” 在病房里的时候他就提醒过了,只是人走到绝境,一旦抓住救命稻草就不会轻易放手。 更何况他们看到了“成功”的例子。 他们的命跟他有什么关系? 闲乘月看向宿砚,他看着宿砚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不忍,只有跃跃欲试和一闪而过的兴奋。 闲乘月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眯起眼睛,轻声问:“你真的找到了出去的路?” 宿砚笑起来,目光温和,语气柔和极了:“我会带你回去的。” “闲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说的情真意切,闲乘月却一个字都不相信。 这世上所有无缘无故的好,底下都藏着毒蛇的獠牙。 第74章 逃离疯人院 “他没呼吸了!”有人在另一个病房大喊。 走廊里满是这人的回声,空旷的走廊又在刹那间挤满了人,任务者们匆忙地跑向传来人声的病房,因风而虚掩着的门被推开——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在地上床上印下窗外铁栏杆的影子,年轻的男人站在病床边,他猛然转头,但没人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任务者们的眼神都落在病床上。 这是第一天被带走的任务者,比起被截断双腿的任务者,他的运气似乎要好一些,他被截断了两只手,而现在,他的“双臂”又出现了。 只不过那是一对猿猴的手臂。 长满了黑毛的猿臂衬得他属于“人类”的部分更加病态苍白。 这双手臂太大,太畸形,指尖甚至到达了他的小腿。 “呕——”有人忍不住,跑到厕所去狂吐。 即便他们已经知道医生在做人体试验,但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这种被改造过的“怪物”。 即便进过好几次里世界,但都没有真的面对过这种“怪物”。 站在病床边的男人浑身都在发抖,汗珠从他的额头滑下来,他几次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好像有人堵住了他的喉咙,扼住了他的脖子,等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时,任务者们已经走到了病床边。 死去的病人应该死得很痛苦,有人掰开了他的嘴,发现舌头都已经被他自己咬烂了,嘴里全是碎肉,虎牙也被咬碎。 大约对他来说,死反而是种解脱。 “感染了。”有人趴下去看手臂缝合的地方,那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咧着嘴说,“就这么直接缝上去?就算是五十年代,这也太可笑了吧?哪怕没有医学常识的人也知道这不可能!输血都要血型一样的,他凭什么觉得两个不同物种能进行器|官移植?” 没人回答他。 这里的医生才是真正的怪物。 “死了一个。”陈兰声音平静地说,“昨晚被带走的四个还没回来,我们现在还剩两个病人,医生今天在开会,开几天没人知道。” 众人的呼吸一窒。 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陈兰,然后迅速地移开视线,看向身边的其他人。 似乎他们自己有说不出口的念头,希望别人能说出来。 多数人都看向了冯鹤,此时此刻,他们都希望能有一个“坏人”站出来。 只要不是自己说出来,只要自己只是附和,自己就不是一个可怕的坏人。 冯鹤的嘴唇勾了勾,他笑着说:“大家也不用太担心,说不定医生明天也不会回来,可能明天就能再送六个人走。” 他在装傻。 可没人会拆穿他。 冯鹤偏头的时候眼神扫过室内的所有任务者,他的眼底是隐藏得极深的蔑视和厌恶。 “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一直等待的人终于找到机会附和:“对啊!谁知道他开会开多久?!又不是没有人几乎死完的里世界,我们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就是怕死,我就是想活下去,我有错吗?!我就不信你们都不怕死!”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说出了众人想说的话:“只要让另外两个人也病危,今天,马上,就能再走四个人,加上病危的两个就是六个!我们又不是要害死他们,只要让他们病危就行。” “对对对,又不是害人命,只是让他们病危而已,这样他们自己也能出去,出去了就好了。” “总比刚刚那个死了的好吧?死的时候还人不人鬼不鬼。” 这话似乎很有道理。 任务者们越说越亢奋。 “那现在就过去。” 陈兰没有动,也没有让周雄和郑怡动,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冯鹤竟然也没有跟过去,她狐疑的看着冯鹤的侧脸,冯鹤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对她笑了笑。 陈兰微微皱眉,倚靠在郑怡身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你怎么不跟上去?你不想出去?” 冯鹤叹了口气:“他们人太多了。” 那出去的四个人该怎么选呢?选谁服气呢? 冯鹤推出去的那两个借着“尝试”这个理由才拿到了机会。 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办法能让人出去,多在这里留一天,危险就多一分。 而多的这一分危险,可能就是致命的。 “再看看吧。”冯鹤没有再看陈兰,他慢慢走出了病房。 等病房里除了陈兰三人只剩下尸体以后,周雄才小声问:“我们真不去?” 陈兰点点头,她有些心神不宁的揉了揉眉心,双腿没有力气,只能靠郑怡撑着她,她一改刚刚伪装出来的平静,忧虑地看向门外:“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郑怡和周雄互看一眼,他们也很想过去,但之前几次能从里世界里侥幸离开,都是靠着陈兰,因此几次纠结之后,还是决定跟着陈兰。 陈兰小声说:“去找闲乘月。” 周雄不解道:“闲乘月现在应该也没什么线索吧?” 陈兰咳嗽了起来,她咳得脸颊通红,似乎要把五脏六腑一起咳出来,眼泪从眼角落下,她紧紧抓住郑怡的手腕,撕心裂肺地说:“跟着闲乘月,他肯定会有办法。” 她对闲乘月倒是有信心。 然而闲乘月现在却不在走廊上,难得有医生护士都不管他们的时候,他正被宿砚领着走到顶楼,疯人院的顶楼有处上锁的阁楼。 这个阁楼之前有任务者在没上锁之前看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是个闲置的,空荡荡,没什么物品的阁楼。 但在宿砚嘴里,这里就是通往外界唯一的通道。 上楼的时候闲乘月看着宿砚的后背,目光如炬:“你怎么知道的?你上来过?” 宿砚没有停下脚步,他不慌不忙的往上走,好像是在自己家,信步游庭,没有一点紧张和拘谨,声音里竟然还带着一点笑意:“排除所有错误答案,就只剩一个正确答案。” 闲乘月也笑了,只是这笑容很冷,没有丝毫温度:“我看起来很蠢吗?” 宿砚愣了两秒,脚步也停下了,他转过头,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也想证明自己不是那么没用。” 闲乘月看着宿砚的眼睛。 宿砚脸上的笑逐渐褪去,脸上的表情消失以后,他看起来像一把开过锋的刀,充满冷硬的戾气,以及 一瞬即使的凛凛杀意。 但他很快重新露出笑容:“要是出去了,闲哥能不能赏脸吃饭?” 闲乘月瞥了宿砚一眼,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宿砚正色道:“一楼和地下室几乎每个房间和走廊都被观察过,如果有出去的通道,护工和护士也不会让我们有自由活动的时间。” “饭后半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都被控制在一楼,他们根本不担心我们能在一楼找到出口。” “二楼和三楼我也上去过。”宿砚,“医生的密室我也进了,都没有出口。” “更何况就算有出口,也不会安排在密室里,医生不会允许自己的私密场所被护士随意进出。” 宿砚抬头楼。” 最开始的开门,不过是为了让任务者们从最初就排除掉这个选项,既然已经去过了,既然没有发现端倪,哪怕后面被锁也不会有人想要再去看看。 但慌忙间的探寻,一点小小的障眼法就能把人眼骗过去。 闲乘月:“不够。” 还不够说服他。 宿砚笑道:“最重要的是,昨晚回来之后我上去过,在门把手上缠了一根头发丝,刚刚我上去之后发现那根头发丝已经不见了。” 证明阁楼有人进出。 宿砚:“没人会想到出口在离地面最远的地方。” 闲乘月终于再次迈步往上走:“不去告诉其他人?” 宿砚面露迷茫:“我忘了,我只是想早点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他专注的看着闲乘月,似乎想从闲乘月嘴里得到一句夸赞。 闲乘月没想到宿砚有这么细心,也没想到宿砚能憋到现在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至于闲乘月自己,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人体试验”以及疯人院里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上,他原本是想从护士身上下手,只要找到机会,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又或者酷刑逼供,总能从他们嘴里撬出点什么来。 这么一想,这个疯人院里的一切,未必不是另一种障眼法。 闲乘月忽然低头笑了两声。 宿砚浑身一抖,他从闲乘月的笑声中听出了那么一点微不可查的嘲讽和蔑视。 但那点情绪又太过细微,以至于他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要不然,我下去告诉他们?”宿砚忽然记起了自己的“人设”,连忙说,“我刚刚真的是太激动了,我现在就下去!” 闲乘月:“他们已经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闲乘月:“不过你想去也可以去,我先去阁楼看看。” 宿砚在“崩”人设和离开闲乘月之间纠结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闲哥,你不会自己先出去吧?能不能等等我?” 闲乘月看着宿砚这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竟然分辨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闲乘月平淡地说:“如果你够快的话。” 他抬腿朝上走。 宿砚停留在原地,直到闲乘月他,两人肩膀交错,他能闻到闲乘月身上的味道。 像是洗发水的味道,又像是洗衣液的味道,甚至是闲乘月本身的皮肉香。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然后迅速往楼下跑。 原本上来时不觉得有多长的楼梯,下去的时候宿砚却觉得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 心里有惦念的时候,做事的时间似乎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拉长。 当他走下最后一步台阶,脚刚刚落地,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陈兰三人站在宿砚的面前,陈兰意识到了什么,她忍下咳嗽的欲|望,声音嘶哑地问:“出口在楼上?” 宿砚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并不带伪装,没那个必要,他神情冷淡,眼神中还带着厌恶,对这些“同生共死”的任务者,他不仅没有感情,还只觉得这些人碍手碍脚。 跟闲乘月生来的冷淡性格不同,宿砚的冷淡源于厌恶。 &a;????陈兰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宿砚,之前每一次跟宿砚见面,都是在闲乘月在场的情况下,只要闲乘月在,宿砚就表现的像个大男孩,开朗大方,还有让人觉得违和的善良。 眼前的宿砚,眼前陌生的男人,不是用祈求或合作就可以打动的人。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消息,一个交易。”陈兰注视着宿砚的眼睛。 但她很快移开了目光,宿砚的眼睛——让她觉得不舒服。 宿砚眉头微皱,他不想在这三个人身上浪费时间,他甚至不想在那些任务者身上浪费时间,他只是来通知他们,至于他们怎么理解,走不走,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陈兰:“你知道硬币吗?” 进到这个世界以后宿砚就没有关注过那枚硬币,甚至没有去看硬币上的小字。 因为这玩意似乎没什么用,如果字多,字就小得几乎看不清,如果近视度数比较高,那字少也看不清,它的功能似乎只是用一些棱模两可句子,对完成任务起不到任何帮助。 哦,它正面的数字倒是可以标清楚人数。 但这也没什么必要,因为人数少,数也数得清。 这么看来,硬币实在没什么用。 它虽然就在他裤子的口袋里,但是宿砚一直没有把它拿出来看过。 陈兰:“其实硬币是通关指南,是g。” 宿砚看向她。 陈兰难得觉得紧张:“硬币是钥匙。” 更多的话她没有说,她等着宿砚接受这个交易。 几乎所有任务者最初都觉得硬币会有什么大作用,但是经历了几个里世界之后他们就会放弃探索硬币的作用。 也有坚持的人,比如陈兰。 但陈兰比其他人好。 她能走到今天,除了胆子大,脑子不笨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运气好。 陈兰握紧了自己手里的硬币。 她不在意关于硬币的消息被周雄他们听见。 她也不觉得自己能一直保有这个秘密,哪怕之后自己的优势都没了,但至少能从这个里世界出去,她虽然不觉得在现实世界活着有多好,但她想在里世界“活着”。 在这里她虽然病弱,但是她可以抽烟,可以喝酒,可以做一切在现实中不能做的事。 对别人来说,里世界可能是地狱,但对她而言,里世界才是人间。 在这里她才是人,才是普通人。 周雄和郑怡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兰。 他们跟着陈兰这么久,陈兰从 来没跟他们透露过有关硬币的任何消息。 这让他们产生了一点被蒙骗的愤怒。 但这愤怒很快消散,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 更何况他们下次还能不能遇到也是个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也想知道硬币到底有什么用?什么样的用处才可以被叫做bug? 于是他们跟陈兰一起看着宿砚,眼神中带着期待。 只要宿砚答应这个交易,那么周雄和郑怡也能知道硬币的用法,给自己多加一道保险。 “好。”宿砚答应了。 他下巴微抬:“你先说。” 陈兰眯起眼睛:“如果我告诉了你,你反悔了怎么办?” 宿砚嗤笑一声:“现在是你在求我,选择权在我手上,你只能拿出你的筹码,看我愿不愿意接受。”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交易能不能成功全在宿砚的一念之间。 陈兰深吸一口气,赌了。 “硬币是通行证,只有带着硬币才能离开里世界,一旦遗失,自动出局。”陈兰,“这个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陈兰:“如果你想解决某个人,不用费力气去杀他,只需要抢到他的硬币就行。” 陈兰咳嗽了两声,她的声音很小,只有近处的人能听见。 “除此以外,它上面的小字其实是暗号,如果你对特定的npc使用这个暗号,就能得到npc的帮助。”陈兰,“我已经使用过了。” “灰姑娘有仙女教母,我没有。”陈兰,“这是我硬币上的小字。” “我对莱恩用过,莱恩也有反映,但他的地位太低,起不到什么作用。” 要不是因为npc太弱,而且什么都不知道,她早就出去了。 周雄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如果所有人都对npc使用,那里世界根本困不住任何人!” 陈兰:“只能用一次。” 陈兰有气无力道:“无论有多少硬币,多少暗号,一旦有人使用,其它人都不能再用。” “我如果告诉其他人,其他人抢先使用了硬币,而这个人自己偷偷出去了怎么办?” “或者他为了找到可以控制地位更高,对他更有用的npc,偷别人的硬币怎么办?”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我都会受害。”陈兰脸色潮红,“我不是圣人,比起其他人的命,我更在乎自己的。” 周雄和郑怡震惊地站在原地。 宿砚却说:“没那个必要,只要把npc抓起来,严刑逼供,也能从他们嘴里撬出东西。” 陈兰边咳边笑:“不一样,严刑逼供不是每个里世界都能用,如果有一个里世界,所有的npc都是鬼混呢?你抓不住,又怎么严刑逼供?” “而且用硬币,他们会配合你,给你线索,帮你隐瞒,陪你演戏,听你的指挥。” “如果他不知道,他还会帮你打探。” “我原本就是让莱恩去帮我找出口,原本就算你们没找到出口,莱恩应该也会帮我找到。”陈兰抹了把脸,“但是我没想到,那些人会相处这种办法,我等不及了。” 她的眼中有恐惧。 陈兰定定地看着宿砚。 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但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力气了。 终于,在她坚持不住,快要倒下去的时候,宿砚张开了嘴:“去阁楼。” 陈兰松了口气,她看向身边的周雄。 周雄目光复杂,但最终还是背对着陈兰蹲下去,陈兰爬上了周雄的背。 三人一起朝楼上跑去。 宿砚没有再去看他们,他走向了病房。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的像是墓地。 宿砚推开了虚掩着的门,目光落到了室内。 然后他看到了普通人难以接受的一幕—— 任务者正把枕头按在“病人”的脸上,这病人只是被移植了耳朵,并且只是移植了外部轮廓,他的耳道和耳膜并没有被破坏,所以他的听觉也没有受损。 这意味着刚刚他就躺在床上,听其他人讨论怎么让他濒死。 窒息的痛苦就让“病患”双手在两侧胡乱挣扎乱抓。 但另外几个任务者按住了他的双手双脚,让他无法挣脱。 隔着枕头,病患的求救和痛呼都传不出来。 其他人都围在病床旁边,他们的眼中没有怜悯,也没有一点不忍,他们目光狂热,好像病床上躺着的不是一个将要被他们害死的人,而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这一幕太可笑了。 床上的人在挣扎求生,但害他的却不是鬼怪,而是他的同胞。 或许他的同胞此时此刻正在心里抱怨他虚弱的还不够快,怎么还没有濒死? 他们看着他,看着他的肢体,看着覆在他脸上的枕头,每个人都喘着粗气,像是要啃食人类尸体的野兽。 宿砚退了回去。 他连去做样子都不想去了。 “结束了吗?” “把枕头挪开。” “他不动了,快去叫护工!” 他们激动地大喊。 有人挪开了枕头,他们去试探“病患”的鼻息,试探的人激动地大喊:“他没呼吸了!快!快去叫护工!” 他的激动中没有恐惧和悲伤,只有兴奋和即将得救的喜悦。 宿砚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在这里没人会看见他,除了从楼上下来的人。 他想知道这些人还能想出哪些“好办法”,正好他也不准备再对这些人说离开的方法,省下了一些时间。 护工很快被叫来了。 但是他并没有给任务者们带来好消息。 护工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他很平静:“这个人死了。” 任务者们连忙谄媚地说:“他刚刚断气,还有救!只要把他送去医院,他就能活下来。” 护工却说:“医院不会处理尸体,我会让人来把他的尸体带去焚烧。” 任务者们慌了:“你就不怕被医生知道,医生处罚你吗?!” 护工并不把这个威胁当回事:“你们可以去试试。” “一个人死人还要去送去医院?”护工似乎觉得任务者们的脑子有问题。 他直接走出了病房,有任务者想去阻拦,但他们还没有碰到护工,护工就已 经转身掏出了电棍。 外面也传来了保安的脚步声。 任务者们只能后退,这里的电棍可不温柔,电流比现代的电击木仓更可怕。 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行动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护工离开,再眼睁睁看着几个护工进来,拖走了“病患”的尸体。 “刚刚谁下的手!下得太狠了!要不是连一点呼吸都没有,护工也不会直接拖走他的尸体去焚烧!” 任务者们愤怒起来,但他们的愤怒不是对着里世界,也不是对着npc,而是对着自己的同胞。 下手捂人的男人连忙往后退,他在众人恨不得撕了他的眼神中全身颤抖,他哑着嗓子说:“我不知道,我……我只是……我没有经验……” 他此时理智回笼,亢奋的情绪消失,他终于清楚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恐惧的瞪大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我不是杀人犯!” 但此时,任务者们看他的眼神比看一个杀人犯更恐怖。 “既然是他出了错,这次就换成他吧。” “让手底下有轻重的来。” “还有个病人已经被分走了,我们必须自己找人。” r/&a; 男人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将来面对什么,近乎癫狂地喊道:“我没被医生带走!我是个健康的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没人在意他的想法。 人们看着他。 只是这么看着他。 第75章 逃离疯人院【完】 阁楼桌面上没有灰,闲乘月伸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滑过,不那么干净,但也不是真的被限制,桌角下还有未干的水渍,一定有人常常上来打扫。 闲乘月环顾四周,阁楼大约有十个平方左右,不大不小,有两个木制的衣柜,除此以外还有一张桌子和一套沙发,都已经被磨损的很严重,估计是淘汰下来的旧家具。 只用肉眼看,确实看不到出路。 闲乘月站在阁楼的中心,目光扫过边边角角,最后落在墙面的挂画上。 墙面有十几张画,大小不一,这些都是人物肖像画。 人物肖像画上还有画家的留名和日期,闲乘月看着那张画着“医生”的挂画,他走过去,取下了那张画。 只有这张画两边的墙壁上有擦痕,这是常常有人搬动的痕迹。 取下挂画之后,离开的通道就在闲乘月眼前展露了真实的模样。 这是一条隐藏在外墙下的烟囱般的通道,从现在的角度看下去,这个通道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滑下去。 闲乘月拉开窗子,隔着铁栏杆看下去,他发现通道出口在森林入口。 从这里下去,再走两百米就能走进森林,只是那一片森林跟周围格格不入,只有入口的那一片,树木枯萎,土地焦黑,看不到一点绿色,像是在森林开了一道口子,被人放了一把火。 即便此时是白天,也显得阴森恐怖,阳光也照不透那一片黑。 这个时候闲乘月就有些遗憾自己的视力,没有望远镜他根本看不清森林的具体情况。 他有些近视,虽然度数不高,但还是比不上视力好的人。 闲乘月站在床边,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洒在他的睫毛上,让他的睫毛都变成了金色。 当陈兰他们推开门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像一幅画。 瞬间惊艳。 就连周雄都瞪大了眼睛。 没人不喜欢美好的人和物,闲乘月转过头,那双漆黑的眼眸停留在这三人的身上。 “宿砚呢?”闲乘月问。 陈兰回过神:“他去通知其他人了。” 闲乘月点了点头,似乎没有继续交谈的欲|望。 他的冷淡针对所有人,绝不会厚此薄彼。 “你找到出口了?”周雄看到了通道,他激动地快步上前,挑起眉头,眉飞色舞地说,“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 周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都以为还要再等几天才能出去,要真是再等几天,没被这个里世界弄死,反而要被任务者弄死。” 闲乘月这才从他们的嘴里得知任务者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陈兰也走到窗边,靠在墙上,顺着闲乘月刚刚注视的方向望去,嘴里说着:“闲先生应该早就预料到了吧?不然之前也不会说那种话了。” 闲乘月的眼眸低垂,似乎有那么一丝遗憾:“不用预料。” 恐惧会让人钻牛角尖,明明身边还有别的路,但还是会固执的走眼前最宽敞的“大路”。 因为怕出错,怕走弯路,所以即便通往大路需要抛弃人性,他们也会抛,因为不会触犯自己的利益,害别人利自己,为什么不去做呢? 尤其是这么做还很保险,只要做了就能出去。 “但他们真的能出去吗?”陈兰小声问。 闲乘月并没有给她一个确切的答复,那些人能不能出去闲乘月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里世界充满了恶趣味,越容易其实才越困难。 周雄已经等不及了:“我们还不走吗?” 郑怡看了眼闲乘月,不是很有底气地说:“要等宿砚吧?” 闲乘月微抬下巴:“我等就行了,你们可以先走。” 周雄连忙走到通道入口,迫不及待坐进去,他转头看向陈兰和郑怡:“我先下去看看。” 他倒是有大无畏的探索精神。 陈兰定了几秒:“你确定?如果下面有危险,你可就进不来了。” 周雄又愣住了,他看向闲乘月。 闲乘月笑了笑,他不常笑,在任务者眼里是个寡言冷淡的人,但因为他足够强,所以这寡言冷淡就变成了高冷和神秘,强大的人哪怕有缺点,也会被美化成优点。 更何况闲乘月还有一副俊美的皮囊。 于是他一笑,陈兰他们几个人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闲乘月也习惯了这样的眼神,他生来的好皮相给他提供了很多便利,当年成功入职,后来能跟客户打好关系,他的性格和话术只占了一小部分的优势,更大的优势还是皮相。 至少女客户从来没有把他拉黑过。 还有些有“特殊”爱好的男客户,也会经常给他发消息,约他出去。 他也遇到过一类客户,打过几次照面后有了他的联系方式,直接给他报价。 只要他愿意堕落下去,似乎就能堕入极乐。 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诱|惑,引|诱着他放弃挣扎,抛弃无用的自尊,就能得到别人奋斗一生都遥不可及的一切。 但也有一些人,比如陈兰他们,会把他脑补成另一个人。 在他们眼里他严肃认真又强大,似乎没有他做不成的事。 闲乘月笑道:“不会有事。” “出口距离森林只有两百米,那片森林应该被人放过火,但不会有危险。” 他已经参透了这个里世界的“阴谋”。 这个里世界并不难,至少没有上一个难,甚至称得上简单,明明白白把答案摆给所有人看。 但这个里世界可怕的不是完成任务,而是完成任务的过程。 它只是把铲子交给任务者,让任务者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人人都被它引进阴沟,自然也就看不到真正的路。 “但这只是我的推测。”闲乘月补了一句,“现在下不下去看你们自己。” 大约是闲乘月的声音太笃定,没有一点动摇,周雄双眼放光地说:“那我先下去了,你们正好能看到。” 周雄忽然一顿:“亲眼看着我出去。” 陈兰和郑怡也被触动了,她们互相看看。 &a;????之前他们只是从对讲机里听到了任务者的声音,根本没有亲眼看见对方出去。 在任务世界里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眼睛。 甚至有什么眼睛都不能信。 那么凭 什么只是依靠一个对讲机就能相信可以出去呢? 陈兰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阵阴风吹过,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和冷汗。 她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 周雄咽了口唾沫:“那我走了,出去见。” 陈兰和郑怡也只能挤出笑容来:“出去见。” 周雄滑了下去。 这个通道是金属打造的,下滑的速度很快,几乎是转瞬之间他们就看到周雄出现在了出口。 周雄也没有朝后前,他发足狂奔,像一只豹子一样矫健。 两百米似乎就只是一秒的事,周雄很快跑入了森林,在他的脚踏上那片焦黑的土地时,一道光墙拔地而起。 周雄停住了,他转过身,双臂抬高,疯狂的摆动双手,然后转身,坚定地跑进那道光里—— 他出去了。 陈兰和郑怡都松了口气,陈兰问闲乘月:“你要等宿砚回来再出去吗?” 闲乘月微微点头。 陈兰:“那我们先下去了。” 她离开前最后转头对闲乘月说:“宿砚在讨好你。” 闲乘月并没有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他淡然道:“我知道。” 陈兰:“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最好直接说出来,或者拒绝他。” 闲乘月没有回答。 陈兰也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多管闲事,抱歉的对闲乘月笑了笑,然后跟郑怡先后滑下了通道。 现在阁楼里只剩下闲乘月一个人。 闲乘月平静的看着她们奔向生路,脸上没有表情,但脑子里却浮现出宿砚笨拙讨好他的样子。 明明不是个好人,却还是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孱弱的好人。 最开始闲乘月确实被他蒙骗了。 但现在闲乘月却并不想拆穿他。 即便他已经窥见了宿砚隐秘的小心思,却也不觉得被冒犯,可能是因为宿砚的姿态摆得足够低。 他认为宿砚只是走了弯路,很快就会直回去。 闲乘月吾日三省吾身,觉得自己只是太久没有跟人接触过了——工作上的人不算。 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在他面前竭力扮演另一个人,这让他怎么讨厌的起来? “闲哥?”宿砚走进了阁楼。 他看到闲乘月站在窗边,出神的看着楼下的森林。 宿砚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他们下去了吗?” 闲乘月这时候才回神,他点点头:“我们也该走了。” 宿砚点点头,微笑着说:“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他们说待会儿上来看看,不用等他们。” 闲乘月看着他,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倒是宿砚忽然话痨了起来,进通道的时候还在说:“闲哥,你喜欢吃什么?我出去了以后去找你,总在外面吃不卫生,我会做菜。” 闲乘月:“好。” 宿砚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许多。 让他高兴好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对他点头就好了。 闲乘月先下去,宿砚落后他一步。 等闲乘月下去之后,宿砚才走向门口,关上了阁楼的门,从里面上锁,再用柜子抵住门。 护工们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吧? 他们会换一道门。 然后—— 彻底关上那群任务者的生门。 宿砚嘴角勾起笑容,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