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且慢》 第一章 一人一刀一只鸟 大魏,云安城。 初夏的阵雨,便如同夜闯深闺的采花小贼,来时风急雨骤,去时行色匆匆,只留下沟壑间的泥泞水渍,和那一树带雨梨花。 风停雨住,京城街头逐渐活跃,百姓陆续走出家门,贩夫走卒沿街叫卖: “包子——” “卖煤咯……” …… 满街嘈杂声中,一支车队从天水桥的街口缓缓驶来。 马车在后,前方是十三骑押车武人,皆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腰后横刀,风尘仆仆。 京师重地,江湖气这么浓的队伍着实罕见,不少行人侧目打量,却见车队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男子。 男子蓑衣下穿着黑袍,肩膀上站着一只大白鸟,身材高大、皮肤白净,双眸乌黑泛着明亮色泽,一双剑眉,更是俊气脸庞多了三分凌厉。 “哇——娘,快看,那个哥哥长得好俊!” “嘘~别乱喊,羞不羞?” “那只鸟好胖~” “叽?” “嘿?还能听懂人话!” …… 街上少妇少女的赞誉,黑衣年轻人恍若未闻,目不斜视带着队伍,来到街尾的镇远镖局外。 整个天水桥的商铺,都挂着‘裴’字家徽,镇远镖局亦是如此。 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买下一条街的人家,显然不是小门小户,派头十足,镖局黄木青瓦的高大门头外,时常站着两个撑门面的镖师。 瞧见不认识的马队到了门前,一名镖师上前拱手,行了个江湖礼: “阁下是?” “夜惊堂。” 镖师面露茫然,扫了眼一众气势不俗的武人: “未曾听过阁下大名。阁下是来运镖,还是……” “踢馆。” “……” 此言出,街面一静。 本来闲逛的路人,全都围了过来,连街边卖馄饨的小贩,都放下汤勺,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踮起脚尖打量: “怎么回事?” “踢馆的,这场面在京城着实少见……” …… 镖局外的两名镖师,见黑衣年轻人来者不善,脸色皆沉。 换成寻常愣头青,应该出言喝退,但门外十三骑,个个带刀,架势和灭门似的,不太好惹,镖师神色还是比较客气,拱手道: “京师重地,严禁私斗。我们东家是正经生意人,遵纪守法,踢馆的事儿接不了,阁下若是和东家纠纷,可以去击鸣冤鼓,咱们去衙门说理……” 此言出,围观群众当即开始喝倒彩: “咦……” “还习武的,人家都打上门了,你让人去报官像话吗?” “对呀……” …… 黑衣年轻人自腰后解下佩刀,丢给背后一人,赤手空拳道: “让你们镖头出来,打一场我就走。” 眼见街坊全围了过来,镖师面露不悦,旁边一人往街边跑去,看模样想报官。 可惜,刚跑出几步,就被黑衣年轻人背后的刀客拦住了去路。 “嘿!你……” 此举一出,镖局大门后就冲出七八人,手提刀枪,脸色震怒。 镖局内部,也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 “小子,年轻气盛可以,但眼睛得擦亮点……” 众人转眼看去,却见镖局大院的正房里走出一人,穿着一袭锦袍,身材魁梧,满是老茧的右手,转着两枚铁核桃。 咔咔…… 门外的镖师见状,连忙开口呼唤: “陈爷,这小子闹事。” 围观的街坊,眼热起来,七嘴八舌说着: “陈彪都出来了。” “这俊哥儿不会被打死吧?” “京城哪敢出人命,最多打吐血。” “这么俊,打吐血也心疼呀……” 唰—— 众人还没说两句,忽听街面传来一声破风轻响。 诸多镖师和行人,只觉眼前一花,原本坐在马上的黑衣年轻人,不知如何发力,便冲天而起,自镖局丈余高的门头上方跃过,砸入镖局大院。 刚从屋里走出来的陈彪,被此景惊得一哆嗦,本能丢出两枚铁核桃,却被黑袍年轻人一袖扫开,继而就是苍鹰扑兔,一爪扣在了他脖子上。 嘭—— 眨眼间,人高马大的陈彪,就被摁在了背后的门柱上,撞掉了屋檐上的几片黑瓦。 啪嗒—— 瓦片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也惊的院内十余名镖师一个抖,眼神惊悚。 陈彪骇的面无人色,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急声高呼: “少侠且慢!我就是个镖头,你有仇找东家去,别冲我来啊……” 能说出话来,显然就没下死手。 黑袍年轻人单手抓住陈彪的脖子,偏头示意门外的一个老刀客: “他叫杨朝,以后他是镖头,你是老二,明白吗?” 陈彪莫名其妙,但被掐着脖子也不敢还嘴,只是摊开手道: “少侠,我们这是按时交商税的正规行当,不是江湖码头。东家不同意,你把我打死我也做不了主呀……” “家父裴远峰,你们东家的胞弟,让我把家中产业给你们送来。今后他们就是镇远镖局的人,若有亏待,唯你试问。” 陈彪一愣,打量黑衣年轻人几眼,惊疑道: “你是二爷的儿子?!你怎么姓夜?” 夜惊堂并未回答,说完话后,取出一叠百两面额的官票,拍在陈彪胸口,转身离去。 门外,街坊邻居都看愣了,交头接耳轻声嘀咕: “好俊的身手……” “这是裴家的少爷?” “听起来是……以前裴家是有个老二,二三十年前的事儿了……” …… 跟随而来的十二骑镖师,表情都很复杂,为首的杨镖头,把刀递给走出门的夜惊堂,劝道: “少东家,你何必如此?老东家爱说酒话,你不用当真,你这净身出户,能去哪儿啊?” “江湖。” 夜惊堂接过佩刀放回腰间,让宠物鸟停在肩膀上,看向天边的朝阳,轻轻吸了口气。 身形看似洒脱,但那双澄澈眸子里,却闪过了一抹‘天地虽大,却无一处可安身’的迷茫。 来到这个名为‘大魏’的朝代,已经十八年。 两三岁时记忆逐渐苏醒,夜惊堂便生活在大魏边关小镇的一家镖局内,是东家裴远峰走镖途中捡来的弃儿,因为他嗓门大哭声响亮,给他取名‘夜惊堂’,收为了义子。 裴元峰年轻时打架受了伤,终生未娶、无儿无女,对他这义子的成长十分‘关怀’——一天揍三顿、逢年过节加倍——硬是把奢望靠‘抄诗酿酒造肥皂’扬名的夜惊堂,揍成了镖局的金牌打手。 就在上个月,裴元峰酗酒成性,一场大醉后,死在了酒桌上。 夜惊堂料理后事,在裴远峰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封信。 信是为防不测提前写的,上面只说了三件事: 一:裴元峰年并非寻常人,曾经是赫赫有名的江湖高手。本想等他成年看清楚品性,再教他‘绝世刀法’,但他能看到信,就说明他没这个福气了。彼此父子一场,他得自己想办法练刀,去找当年打伤裴元峰的人寻仇。 裴元峰年人都没了,是不是真高手,已经不重要。子报父仇天经地义,夜惊堂对此并无异议。 可能是怕他没地方学高深武艺,裴远峰还告诉了他一件秘闻,也就是第二件事——前朝灭国时,裴远峰的师父趁乱摸入皇宫,偷到了《鸣龙图》残卷。 传言《鸣龙图》乃无上秘籍,记载九种奇门秘术,得其一便能力压常人,全学会可长生不老、羽化登仙。 但当时厮杀太惨烈,没带出皇宫,就地埋在‘后宫’一颗银杏树下,裴远峰让他若有机会,务必进宫取之。 夜惊堂当时看到这里,想当无语。 从描述来看,《鸣龙图》应该是他盼了十八年的‘外挂、金手指’。 这种独一无二的人间至宝,他自然想要,但埋在皇城‘后宫’,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去取,他自宫当太监混进去不成?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这事儿等于没说,对夜惊堂影响最大的,是最后一件事: 裴远峰少小离家至死未归,觉得亏欠父母,让他把镖局产业变卖,给远在京城的裴家送去,没说给他留一分钱。 夜惊堂若不是看见书信,都不知道孤苦伶仃的义父,还有一房兄弟。 好歹父子一场,他未曾尽孝,也在家里忙活这么多年,直接让他净身出户,把家业给亲戚,着实有点没把他当儿子看。 换做寻常人,肯定不搭理这封信,反正没外人知道。 但夜惊堂不一样,上辈子早已成为过去,在这个世界,他只有一个亲人,彼此毫无血缘,能把他捡回来抚养成人,已经是对他仁至义尽,他甚至没来得及报答尽孝。 夜惊堂最终还是遵从遗嘱,卖掉了边关小城的镖局,换了一千两银子,带着十二个愿意走的镖师及其家眷,千里迢迢来到了大魏京城。 夜惊堂七尺男儿,不可能寄人篱下。 如今安顿好义父手下的老人,家产交给裴家,夜惊堂就彻底和过往告别,成了无依无靠随遇而安的江湖浪子。 身前不知来路,往后不知归途,只剩一人一鸟一把刀。说去‘江湖’,可站在街口茫然四顾,哪里是‘江湖’? 夜惊堂手牵黑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沿着街道行走,漫无目的,有些失神。 但刚走出不过几步,身旁忽然传来两声脆响。 “当当——” 一根撑起推窗的支杆,从二楼坠落,滚到了脚边。 抬眼看向二楼窗口,却见一道千娇百媚的风韵倩影,落入了眼帘…… 第二章 红花楼 镇远镖局门口出现骚乱之时,不远处的布庄二楼就有所察觉,一名美艳女子从书桌后起身,来到窗口打量。 女子身着齐腰襦裙,上身暗红交领衫衣,包裹着沉甸甸的胸襟,腰衱恰到好处束住腰儿,坠有压裙碧珠,裙子则是淡白褶裙;双眸如杏,唇上点着朱红胭脂,配上知性的气质,美艳不失稳重成熟。 瞧见上门挑事儿的夜惊堂,女子未曾动怒,媚意天成的杏眸,反而亮了下: “骨重神寒天庙器,亦狂亦侠亦温文……好标致的相貌。” 背后的丫鬟,踮起脚尖遥遥打量:“是啊,真俊,就是看起来脑子不好使,踢馆也不摸摸背景。要不要打声招呼,免得陈彪出手太重……” 嘭—— 一声轻响后,陈彪被按住,街面陷入寂静,也让两个女子哑然。 “家父裴远峰……” 清朗嗓音传来,美艳女子眼神从看帅哥的轻佻,瞬间化为了正视,继而又显了‘久旱逢甘露’的炽热。 不过这种反应,并非美艳女子对夜惊堂动了不轨之心。 女子被称为‘裴三娘’,本名裴湘君,看打扮像是寻常商贾之家的女眷,但这美艳温柔的表象下,却还有另一层身份——江湖豪门红花楼当代掌舵之人! 大魏王朝立国不过甲子,如今女帝临朝,北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诸王居心叵测,混乱大势,孕育出了一座空前繁盛的‘江湖’。 江湖上能雄镇一方者可称宗师,宗师顶端的‘一仙二圣八大魁’,为天下间最强十一人,连朝廷都需谨慎对待。 而红花楼上任掌舵人裴沧,便是八大魁中的‘枪魁’,位列‘天下第七’,红花楼的江湖地位可见一斑。 枪魁裴沧,是裴湘君的师父、裴远峰生父,算起来也是夜惊堂的干爷爷。 裴远峰本是裴家次子,自幼天赋惊人,但和家里有争执,离家出走,发誓不名扬天下不回头。 结果不言自明,裴远峰到死都默默无名,不教夜惊堂真功夫,不是不愿,是不想让夜惊堂再重蹈覆辙。 裴远峰死后,让夜惊堂净身出户入京,并非对夜惊堂心性的考验,而是给家里的‘名帖’。 正常人都不会‘重情守信’到听一个死人的话,放弃家业当个无家可归的浪人。 但裴远峰知道夜惊堂会,他此举只是为了让家里看到这一点,以便夜惊堂能进入红花楼,成为下一任掌舵人和‘枪魁’——这才是裴远峰留给儿子的真正遗产。 不过裴远峰可能也没料到,裴家现在混的不比他好多少。 裴沧多年前就去世,长子继承位置,却死于敌手,‘枪魁’名号易主,只能由小徒弟裴湘君继任红花楼掌舵。 裴湘君是女儿身,武艺不低,但与‘八大魁’差距甚远,根本扛不起江湖顶流豪门的大梁,以至于‘主少国疑’,红花楼威望一落千丈。 外有江湖势力吞并财路,内有各大堂主夺权,裴湘君的位子早就坐不稳了,甚至派人暗中寻找过‘二爷’的下落,指望他能回来撑场面。 裴远峰已经入土为安,对裴家来说显然是个噩耗,但夜惊堂能‘回家’,已经算是给摇摇欲坠的裴家带来了一线生机——裴家现在实在太需要一位惊才绝艳的‘少主’,来当定海神针,压住红花楼的内忧外患! 也是因此,裴湘君发现夜惊堂身手不俗,又得知其身份后,才会露出这般‘如饥似渴’的神情。 眼见夜惊堂准备不辞而别,经过窗下,裴湘君推起了街边支窗,素手轻拨,把支杆给推了下去。 当当当~~~ 牵马从街上经过的夜惊堂,抬起头来,眼眸里显出依窗美人的倒影,但并未露出寻常男子一样的惊艳: “姑娘怎么这般不小心?” 裴湘君容貌甚佳,极少有男子能在瞧见她时不动如山,见此不由暗暗点头,故作不悦道: “没大没小,我叫裴湘君,是你义父的师妹,家里人都叫我三娘。你是二哥的儿子,回家了,怎么招呼不打就走?” 义父的师妹…… 师姑? 夜惊堂从义父的书信中,只知道义父家在京城,其他一无所知。 义父让他把家产全给裴家,他堂堂七尺男儿,把家业给了,自然不会再寄人篱下混饭吃。 但看起来好香的软饭…… 那更不能吃! 夜惊堂弄明白裴湘君的身份后,抬手一礼: “见过师姑。义父让我把东西送来,事情办完,还得去衙门换领符牌,等我在京中安顿下来,再来府上拜会。” 此言显然是婉拒,不想登门。 但站在夜惊堂肩膀上的大白鸟,可没这么客气。 听见是亲戚,鸟鸟很自来熟的飞上二楼窗口,停在裴湘君规模不俗的胸前,张开鸟喙: “叽~” 这只毛发雪白的鸟鸟,是夜惊堂的猎鸟,取名为‘白王爷’——白嫖王的意思——按理说是一只鸟,但长成了一个球。 具体是什么品种,夜惊堂也不清楚,年少在家晒谷子时,这鸟跑来蹭吃蹭喝,被他逮住,就养着了。 本以为是什么‘山泽瑞兽’,但养了这么多年,发现这大胖鸡除了能吃能睡能卖萌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某些时候还爱犯蠢。 就比如现在,自作主张跑上去要饭,落在人家女子胸脯上也罢,小爪爪略微陷入酥软布料,估摸是觉得脚感不错,还来回踩了两下,眸子亮晶晶的,回头看向夜惊堂: “叽~” 意思大概是——好软呀~ 此举把裴湘君弄得脸色一红,连忙把调皮鸟鸟抱下来: “咦~这鸟真粘人~” 夜惊堂眼神尴尬,出言训道: “回来。” “叽……” 鸟鸟这才老实从二楼飞下来,落在了夜惊堂的肩膀上。 裴湘君捋了下衣襟,继续道: “你还是直接叫我三娘吧,师姑显得年纪大。二哥也真是,收你为义子,却又让你把家业送来,裴家要是收了,准被街坊戳脊梁骨。你既然来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不用如此见外。银子你还是拿回去,以后你就是我裴家的少爷,外面那间镖局划给你经营,如何?” 夜惊堂变卖边关小城的镖局,得了一千多两银子,看似不多,但按照购买力换算,约莫就是前世的一百多万,对寻常人来说绝非小数目;而开在京城里面的一家镖局,价码起码翻十番。 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对于这种馈赠,夜惊堂直接谢绝: “多谢三娘好意,但义父遗嘱如此安排,我就不会违逆。义父的亲朋便是我的亲朋,您以后若有所需,大可让杨镖头知会我一声。几位镖师都是家中老人,往后还望三娘善待,在下先告辞了。” 裴湘君见夜惊堂遵信守义,不愿无功受禄,心中愈发青睐,没有再强留,又客气两句后,便目送夜惊堂离去。 很快,一人一马一鸟,汇入街上人群,消失在街口。 裴湘君直至夜惊堂从视野中消失,笑意才慢慢收敛,化为了深思。 丫鬟秀荷站在背后,此时才冒头,小声道: “楼主,二爷这是给咱们送了个宝贝疙瘩回来?夜少爷长得真俊俏,刚才看了我一眼,把我腿都看酥了……” 裴湘君双眸微眯,稍显不悦,但很快又点头: “确实没想到,二哥能收这么俊个义子,看的我都心猿意马……就不说武艺品行,光靠这相貌,也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 秀荷嘻嘻笑了下:“夜少爷天赋如何呀?楼主看出底细没有?” 裴湘君认真琢磨:“气息乱如杂藤,却有一身磅礴内劲;拳脚毫无章法,筋骨却不输龙虎。二哥应该只给他打了底子,没教真功夫。年仅十八岁有此等火候,可谓天纵奇才,只要有人肯教真功夫,短短几年在江湖打出名气不无可能。” 秀荷眼底露出一抹郑重:“那现在怎么办?找机会和夜少爷说楼里的事儿,传授枪法当少主培养?” 裴湘君微微摇头:“遵从遗嘱千里送家产,看起来品行极佳,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功夫是杀人技,不可轻传;红花楼盘子太大,未来楼主之选,也不能我一言定夺,还是得先观察一段时间。” “可夜少爷看起来性格很硬,不愿寄人篱下住在裴家,怎么观察?” “初入江湖的年轻人,都硬气。我晚上过去劝劝,就软了……” “楼主。” “嗯?”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 第三章 惊鸿一刀 黄昏时分,夜惊堂牵着马,穿过云安城繁华入织的街巷。 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夜惊堂了解过这里的情况。 大魏分十二州,版图略小于盛唐,皇帝是一位女帝,但地理环境非常陌生,山河有重名之处,却完全不是前世记忆里的五湖四海。 至于国情,在夜惊堂看来不太安稳,不服管束的江湖人遍地皆是,天南有诸多依仗天险称王的飞地,梁州关外有个北梁虎视眈眈,就连中原地区听说都暗藏不好居心叵测的势力。 夜惊堂往日都住在边关小镇,贫苦闭塞,听闻这暗流涌动天下局势,自然认为大魏谈不上繁华盛世。 但真正来到京城后,才发现以前还是太小看了这世道。 京城规模相当庞大,八横六竖十四条主街,分化出千条街巷,其内常驻人口恐怕超百万,排水、绿化等基础设施相当齐全,主街两侧甚至有铺就青砖的‘步道’供百姓通行,可以说就是一座没有霓虹灯火大型都市。 小雨刚停,天气凉快,百姓多在街上闲逛,沿街两侧有衣着靓丽的小姐公子,也有手携稚子的少妇夫人,路边铺面里,时而能飘来勾人香味,以及摊主的吆喝: “正宗窑烧鸡,祖传配方,油而不腻……” 毛茸茸的大鸟鸟,还是头一次来到人这么多的街道,有点怂,乖巧蹲在肩膀上,直勾勾盯着烤制金黄的烧鸡,轻蹭夜惊堂的脸颊: “叽叽~” 夜惊堂驻足,自袖中取出二两碎银子看了看——这是他全部家当,当镖局少东家时剩下的零花钱,家产一文不留,全给了裴家。 二两碎银子,不说在繁华京城租栋宅院,住便宜客栈光吃喝,恐怕也维持不了多少天。 早上还是身价百万的富家子,黄昏就成了两袖清风的流浪汉,大起大落,难免让人心生感触。 不过再苦不能苦鸟鸟,堂堂七尺男儿,想到该是如何搞钱,而不是省钱。 夜惊堂抬手揉了下鸟鸟,来到街边烧鸡铺子,切了只烧鸡,顺口询问: “掌柜的,外地人来京城,一般在哪儿谋生计?” “唉哟!少侠这么俊气,一看就出身不凡,问小的怕是太抬举人了……京城的外来人多,初来乍到找地方落脚,一般都是去城东的鸣玉楼,城里的大户人家,都在那里聘掌柜护院师爷,只要少侠看得上,找个行当简单……” “谢了。” “少侠客气,拿好,慢走……” …… 夜惊堂拿着烧鸡,来到一个小酒馆要了点酒菜,和鸟鸟大快朵颐一顿后,在太阳落山山头之时,赶到了城西的鸣玉楼。 云安城是不夜城,天色未黑,已经满街灯火,街上行人反而比白天还多了些。 夜惊堂在鸣玉楼附近翻身下马,沿街闲逛,路上还遇到了一个门墙皆刷黑漆的大衙门,门口没挂匾额。 他初以为是什么不知名官署,略微打听,才得知这座衙门就是江湖上如雷贯耳的‘黑衙’——作用约等于六扇门,其内有六名总捕,并称为‘黑衙六煞’,江湖人闻风丧胆。 镖师是标准的江湖行当,不怕江湖的山大王拦路,就怕披着虎皮的官差设卡。 夜惊堂出于职业习惯,发现走到‘阎王殿’门口,直接就绕开了,来到了招贤纳士的街市上。 大魏不禁刀兵,因此街上随处可见带刀枪行走的人,但得按规矩‘刀归鞘、弓下弦’,随意亮刀光者——拘留十五天、罚款五千文。 夜惊堂知道规矩,从义父手里传下来的刀,挂与腰侧,以外袍遮盖,以免惊扰旁人。 但他注意不影响别人,却没法避免不长眼的人影响他。 夜惊堂正牵着马在街上闲逛,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 “咦?” 腰间一动,有人从背后伸手,摸向了他的刀柄! 刀是镖师吃饭、保命的东西,被夺了基本上人就没了,为了培养武人‘本能’,夜惊堂小时候经常被义父‘偷刀’,不知挨了多少次毒打。 在腰间异动出现的瞬间,夜惊堂左手已经抬起。 呛啷—— 灯火如昼的大街上,寒芒一闪! 后方行人,本来随意打量着这边,不曾想一条银龙猝然出世,在夜色中带起半月寒光。 街面瞬间死寂。 所以人被刀锋出鞘的声音刺激,齐齐回头。 人影密集的大街中央,一名黑衣年轻刀客,倒持一把老刀。 刀长三尺三,宽二指半,刀刃笔直,柄以黑绳缠绕,护手尾环为黄铜质地,皆雕螭龙。 刀身并非光滑如镜,前半部分密布补细微划痕,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把老刀,曾经经历了多少江湖风雨! 此时刀锋纹丝不动,架在后方一人右侧脖颈。 后方之人身形微躬,左手扶刀鞘,刀出不过半寸,浑身僵硬,脸色煞白,可见额头滚下了一颗汗珠。 滴答—— 汗珠虽小,声音却满街可闻。 街上人瞧见此景,目露惊色,既惊艳夜惊堂快若奔雷的身手,也震惊夜惊堂的胆量。 “这小子……” “好身手……就是眼神不行……” 夜惊堂被人从后方摸刀,剑眉倒竖,但看清背后身影的瞬间怒色就是一凝,迅速收刀,抬手抱拳: “大人,误会,还请见谅。” 道歉这么快,并非背后之人多厉害,而是其穿着一袭黑青袍,头戴纱帽、腰间挂铁羽——黑衙捕快的标志性装备。 和寻常捕快不同,黑衙对付的都是江湖人,有权不经过问直接抓人审问,必要时能先斩后奏,没有江湖人不忌惮。 背后的捕快,看面向约三十出头,体型微胖留着胡子。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捕快抬手擦了下额头汗水,技不如人又理亏,见夜惊堂客气,抬手回了个礼: “好身手,方才倒是走眼了。某乃黑衙总旗王赤虎,小兄弟这把刀不错,看起来杀过不少人,这功夫倒也配得起这把刀。” 夜惊堂面对捕快的怀疑,平静回答: “在下夜惊堂,梁洲人士,家中做镖局生意。刀为家父所留,走南闯北有所磕碰在所难免。” 说着把老家衙门发放的‘符牌’取出来,上面把‘籍贯、职业、年龄’写的明明白白,带有府衙钢印。 王赤虎结果符牌查看,确认不似伪造,脸色多了三分平和: “没想到梁州穷乡僻壤,也能出你这种好苗子。怪不得常说深山育俊鸟……” “叽~” 站在夜惊堂肩膀上的鸟鸟,眼前一亮。 王赤虎此时才注意到夜惊堂肩膀上蹲着只鸟,微微一愣: “哟!这鸟挺聪明。这带鹰带狗带鹦鹉走江湖的人常见,带……这到底是啥玩意?” “塞外的鸟,算鹰吧,嗯……胖头鹰。” “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只没脖子的胖鸡,这看起来飞不了多高……” “叽!” 夜惊堂把炸毛的鸟鸟按住,闲谈之间,和王赤虎走向街边的一间茶馆: “大人找我有事?” “夜兄弟是镖头,来这儿是招镖师,还是谋生计?” “谋生计。王大人莫非想招我进黑衙?” 王赤虎摇了摇头:“捕快是贱业,看似风光,脱下这身皮,就得人人喊打,你年纪轻轻身手不俗,让你来黑衙做事,是耽搁你前程。叫你过来坐坐,是给你指条富贵路。” “哦?” 夜惊堂见王赤虎挺坦诚,也生出三分好感,含笑道: “愿闻其详。” 王赤虎抬手抱拳,示意视野尽头的皇城: “当今圣上,有意为靖王择婿,我瞧你小子长得相当端正……” ? 夜惊堂笑容一凝。 他对朝堂有所了解,当朝‘女帝’据说性格强势严酷,本来只是监国,力挽大厦于将倾后,干脆废掉兄长自己登了基;不但她当皇帝,还破例把同胞妹妹封了亲王。 提到女皇帝、女王爷的男人,夜惊堂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面首’,他对这职业很自信,但没半点兴趣: “谢王大人指点,不过我已有家室,糟糠之妻不下堂……” “靖王尚武,真瞧上了你的相貌身手,岂会介意家里多一双筷子?你对发妻不离不弃,靖王指不定更欣赏你。” “?” 夜惊堂知道当面首,可能被女帝、女王爷,乃至太后‘轮’。 但带着老婆当面首的说法,还是头一次听。 “听王大人这口气,某非和靖王认识?” 王赤虎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示意远处的黑衙: “靖王可是圣上左膀右臂,黑衙不在六部之内,被划归靖王私卫,连月俸都从靖王府拨,我自然认识。我先不提靖王身份,就说武艺,靖王的师父,乃‘帝师’璇玑真人,你小子看起来是习武的好苗子,若得靖王青睐,帮你代为引荐,习武一道可谓一步登天,确定不去试试,搏一生坦途?” 夜惊堂对‘璇玑真人’算是久仰大名,玉虚山的师叔,‘二圣’之一吕太清的师妹,本身也位列天下第六,算是整个天下最强的女人。 夜惊堂虽然向往江湖奇人,也想进宫挖《鸣龙图》,但还没有沦落到‘出卖色相’达成目的程度。 “我不过是个走江湖的,草莽一个,哪里有这福气……” “唉,我觉得你小子机会大,才和你说这事儿,只要运气好,你能少走六十年弯路……” …… 夜惊堂和捕快在茶铺里闲谈,而远处鸣玉楼顶端,刚好可以看到此处。 黑衙开国时便存在,属于天子私卫,女帝登基后被划给靖王,因为‘绿匪’多次刺王杀驾,其衙署所在地,也被搬到了靖王府外。 鸣玉楼修建在靖王府后宅花园内,楼高五层已经超过宫墙,极为僭越,百姓也是因此才把这片街区称之为鸣玉楼。 天色渐暗,鸣玉楼灯火通明,顶端书房内,身着银色蟒袍的东方离人,头束玉冠站在露台上,面前摆着画案,手持金笔,在纸上勾勒着一个俊美男子的眉毛: “让王赤虎去问问家世,没想到此子身手还不错……方才那一刀,与‘八步狂刀’起手式有些形似,此子莫非是郑峰的徒弟?” 东方离人背后,是一名白发坠地老妪,身形飘忽,就好似站在东方离人背后的一道影子: “老身当年见过郑峰,出手没这么轻。此子看起来根骨不错,但‘有形无势’,应当只是碰巧撞了招式。” “据说郑峰的师父狂牙子,当年在宫里偷走了《鸣龙图》,此子若会‘八步狂刀’,必然和此事有渊源……” 白发老妪询问:“要不要派人试试此子?” 东方离人稍作斟酌,摇头:“开国前的江湖传闻,犯不着为此大动干戈。先去查查背景,此子若身家清白,等画像画好了,送去给圣上瞧一眼。长得如此俊美,圣上可能会喜欢。” “诺。” …… ———— 新书启航,大伙儿收藏投票支持一下哦or2! 第四章 不速之客 入夜,染坊街,双桂巷。 夜惊堂牵着老马,走过昏暗巷道,左右打量。 鸟鸟转了一天,心情不错,躺在马背行囊之上,爪爪朝天看星星,还哼着小曲儿: “叽叽叽~……” 染坊街听名字就知道,是手工作坊扎堆的贫民区,如今还没落了,周边只有寥寥几家小作坊,天一黑就再难看到人影。 双桂巷更是如此,常年无人问津,连路面都积了不少树叶,踩上去发出‘擦擦~~’轻响。 刚才在人才市场转了一圈,差事倒是很多,但月俸能到三贯钱的都抢手。 常言‘穷文富武’,夜惊堂作为习武之人,光把练武的家伙事买齐,都得不少银钱,更不用说武夫夸张的食量,这些活儿显然干不成。 虽然没找到差事,但住处倒是有了着落,夜惊堂本以为二两银子,在京城根本没法落脚,结果一番打听,发现了双桂巷这块宝地——整条巷子十几间院落,都是一个房东太太的产业,二两银子一年,想住哪栋住哪栋。 夜惊堂付了半年房租,房东钥匙都没给,过来一看,很符合预期——年久失修的十来间老院子,墙没开裂的几乎没有,门完好无损的只有两三间,感觉不给钱都没几个人乐意住。 夜惊堂一人一鸟吃饱全家不饿,也不在乎这些,找了间看起来像样的院子推门而入。 院内满地落叶,门窗都开着,里面空荡荡就一个床架子,连桌椅都没有。 “叽……” 鸟鸟从马背上跳下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后,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夜惊堂,意思估摸是——要不咱们回大奶姐姐那里住吧。 夜惊堂没搭理鸟鸟,把马拴在院子角落,喂了点草料,然后将马背上的被褥抱下来。 哒哒—— 火镰碰撞出火星,继而昏黄烛光,装满了家徒四壁的寒舍。 夜惊堂把刀靠在墙边,来回打量空荡荡的房间,忽然发现地面挺干净,铺床的干茅草,有些许凹陷,低头仔细打量,还发现了一根长头发。 “嗯?” 夜惊堂拈起长发打量——发质挺好,可以确定时间不会太久远,近期有人在这里住过。 但这时代男女皆为长发,看不出主人性别。 难不成是上个租客留下的…… 夜惊堂略显疑惑,但也没太在意,把头发丢去门外后,就拿来床单被褥铺床。 鸟鸟则很调皮,自己啄着小包裹,想从里面拿买来的肉干。 “还吃,没看都住这破地方了?再搞不到银子,下个月就只能把你卖了换钱。” “叽~” 鸟鸟跳了两下,示意自己是虚胖,买不了几个大钱。 夜惊堂刚把床单捋平,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轻微响动: 呼—— 好似一阵微风,挂入了院子,掀起了地面的落叶。 夜惊堂眉头一皱,握住了身边的刀柄,自仅有装饰作用的窗户往外看去。 院子里多了一道人影! 黑灯瞎火,银月如霜,翻过墙头的月光,只照亮半边院子。 人影立于明暗之间,身上裹着披风,头戴斗笠,看不清胖瘦男女,斜持一杆黑布包裹的长枪。 人影纹丝不动,不言不语,显然也来者不善。 夜惊堂暗暗抬指,让鸟鸟悄悄去找手下镖头,同时将刀横插腰后,来到门口: “阁下是什么人?这莫非是阁下的住处?” 斗笠客自然是大半夜过来探望年轻人的大奶姐姐。 不过裴湘君并未言语,手中长枪滑出,单手握住了枪尾,平举长枪,在老院中画出一个半圆,指向夜惊堂,同时也抬起了斗笠,可见脸上带着鬼脸面具。 单手持枪尾,举起九尺大枪,没扎实功底根本办不到。 夜惊堂见此不动声色往后退出半步,左手握住了刀柄,严阵以待。但对方并未直接攻来,而是平举长手腕轻震。 啪—— 月下深巷,传出一声鞭响。 包裹在枪身上的黑布瞬间四分五裂,露出黑漆长枪的枪身。 银色枪锋在月下散发出幽森寒芒,黑布震裂后,可以听见枪锋龙吟般的颤鸣: 嗡~~~ 夜惊堂眼神微惊,他单手持枪轻而易举,但直接把包裹的布料震碎,就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自知不敌,夜惊堂表情一‘喜’,抬眼看向院门处: “王大侠?!” 裴湘君迅速偏头查看。 嘭—— 夜惊堂猛踏地面拔地而起,飞身跃上房顶,朝着繁华街道方向狂奔。 可惜,这招对寻常武人或许有用,而这次来的可不是寻常人! 夜惊堂跃上房顶,并未听到背后有起跳的动静,上方却传来剧烈破风声。 飒—— 夜惊堂刀锋出鞘,余光看去,愕然发现刚刚还纹丝不动的斗笠客,后发而先至,越到了三丈高的半空,双手持枪以力劈华山之势,朝他头顶砸来。 房子也不过一丈高,这一跳约等于三层楼,夜惊堂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瞧见跳这么高的人,心中不由骇然! 面对泰山压顶般的攻势,夜惊堂迅速持刀横举上方,右手同时抵住刀背。 当—— 哗啦—— 金铁交击声中,老旧屋顶瞬间垮塌。 夜惊堂一枪被砸入屋里,只觉长枪中蕴含着根本接不住的蛮狠力道,落地后依旧震得脚底板生疼。 “大侠且慢……” 夜惊堂想开口嘴遁,但忽如其来的枪客根本不给机会,从房顶破洞穿入,一枪直接扎向面门。 铛—— 夜惊堂一刀横劈,巨响声中,屋里爆出几点火星,也吹灭了摇摇欲坠的残烛。 从屋顶扎进来的长枪,就好似一根千斤铁柱,被劈的往侧面横移些许。 夜惊堂抓住机会飞身而起,双手持刀,顺着枪杆削向斗笠客五指,想要反击。 但来人枪尖在地面一点后,就倒着飞出了房顶,轻飘飘落在了房顶上,枪尖斜指庭院,没有再抢攻。 夜惊堂见此急急止步,双手持刀立于身前,保持应敌之姿。 咚咚咚…… 月色下的庭院陷入死寂,能明显听到一道快要炸裂的心跳声。 夜惊堂额头带着汗珠,持刀纹丝不动,盯着屋顶的身影。 对峙片刻后,屋顶的人微抬斗笠,发出非男非女的沙哑嗓音: “你不会‘八步狂刀’?” 夜惊堂眉头一皱,他自幼跟着义父习武,学的都是正常的刀枪功夫,并没有听过八步狂刀的说法。 至于相关秘籍,更未遇到过,边关小城能描写江湖的书籍,都是些《侠女泪》《武林艳史》《艳侠传奇》等杂书,他看的挺多,招式没学会,姿势倒是学了一堆…… “我不过一介镖师,没听过八步狂刀,就会几手杂家把式,阁下可能找错人了。” “‘八步狂刀’为前朝刀魁开创,传于刀法宗师‘郑峰’。你今天在鸣玉楼亮刀,起手式和八步狂刀形似,朝廷恐怕很快就会找上门。不过你确实不会,不必担心,顶多再打你一顿试深浅。” ? 还有一顿? 夜惊堂大略可以推断,‘郑峰’就是他义父裴远峰的江湖化名,着实没料到义父还是真宗师。 不过你有这么吊的刀法不早教? 不教就不教,你整个起手式作甚?被人认出来可咋整…… 看来今年不能给你烧纸…… 夜惊堂心中百转千回,表情倒是自然,他见对方好像是善意提醒,就询问道: “我未曾听过这些事。阁下是什么人?” “红财神。” 夜惊堂略微回忆,心中暗惊——‘红财神’他听说过,是江湖豪门‘红花楼’楼主的称号,又称‘枪魁’,位列天下第七,比他义父仇家江湖座次还高。 虽然听江湖传言,‘枪魁’好像换人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怪不得这般厉害…… “原来是红花楼楼主,久仰大名。不知前辈登门,指点我一个晚辈,是何用意?” “看你是快好料子,惜才。你可想学枪法?” 夜惊堂一愣:“前辈想收我为徒?” 裴湘君手持长枪斜指地面,高手气态十足的道: “霸王枪一代只传一人,且必须担任红花楼掌舵人。你我初次见面,素不相识,提拜师太早。先展现能力品行,若是够格,才会考虑传你功夫,把红花楼的底细告诉你。” 红花楼和绿匪、平天教等势力不同,属于非常低调的江湖势力,埋头经营自己一亩三分地,不在官府清缴名单之内。 夜惊堂镖局出身,本就是跑江湖的人,能进入这种作风‘正派’的江湖豪门,被江湖巨擘当继承人培养,算一步登天。 夜惊堂并没有拜师学艺的心思,但当前无安生之地,这么大条路摆在面前,一时间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想了想先询问道: “久仰前辈大名,若有机会学的一手好枪法,在下荣幸之至。不知前辈对在下观感如何?” “红花楼是生意人,当家武艺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通‘人情世故’。你今日去了裴家,看起来有些渊源,过去给裴家帮忙做事,我自会在暗中观察能力品行。”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又仔细打量起斗笠客的身材,可惜没看出什么东西…… “家父让我把产业送给裴家,彼此再无瓜葛……” 裴湘君严肃道:“让你去帮忙,拿钱办事互不相欠,又不是让你去当富家少爷。你真不好意思,大不了不要工钱,给亲戚帮个忙,你都不乐意?” 话语沙哑,高手气态十足,但这言辞,怎么听都不像个江湖枭雄……和女人撒娇似的…… 夜惊堂心底有些猜测,但不好确认,想想还是点头: “也罢,就按前辈的意思来。不过我这人脾气直,功夫对我来说是‘鞋子’,鞋子好坏不重要,我只看穿鞋子的人如何。如果往后觉得前辈不合适,还请前辈见谅。” “江湖人本该如此。我冒然登门,是耽搁你时间,事后无能成否,都不会让你空欢喜一场。” 说完,裴湘君身形自房顶消失,隐入了夜色之中…… 第五章 银杏树 确定人影远去后,夜惊堂收刀归鞘,脸色化为了凝重。 先不论‘红财神’是敌是友,方才的一番交手,确实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以前在边关小镇,他是‘第一高手’,自认武艺放在江湖上,也算一流。 但见识过‘红财神’的枪法后,他才认识到自己和江湖名宿差距有多大——感觉就像是下棋,他每一步都想把棋盘砸穿,但真把棋盘砸穿了,也改变不了臭棋篓子的事实,无半分‘棋力’可言。 说简单点,就是他好像把力气用在了‘刀把’上,走错了方向。 夜惊堂对此并不奇怪,他武艺跟着义父学的,但义父根本没教真功夫,那就说明他学的都是‘假把式’,能学对才叫有问题。 这次来的是‘友’,下次杀上门的可不一定,没高深武艺傍身,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念及此处,夜惊堂抬起眼帘,望向了皇城的方向。 红财神说要教枪法,在没真学到手之前,不可能把这当成指望。 哪怕红财神真心想收他为徒,为防受制于人,也必须留点后手。 而这个‘后手、底牌’,目前看来只有义父说的《鸣龙图》了。 先不说长生不老、羽化登仙,江湖传言,九张《鸣龙图》,只要得手任何一张,都能超凡入圣,远超常人。 虽然《鸣龙图》埋在‘后宫’一颗银杏树下,很难拿到手。 但当今天子是个女人,女人就算有面首,也不大可能住在后宫,这样后宫必然人烟稀少…… 就算面首住在后宫,后宫有很多美男,他这‘王母追着喂饭’的长相,进去浑水摸鱼好像也不难…… 私闯皇城大内,显然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事情,不把情况门路摸清楚,很容易把自己玩成‘夜贵妃’。 夜惊堂凝望皇城方向良久后,暂无头绪,便把‘潜入后宫’的事放在了心底,回到屋里开始收拾瓦砾碎木。 刚收拾没多久,巷子里冒出马蹄声,老镖师杨朝和鸟鸟的声音传来: “少东家?少东家?” “叽叽叽……” “我没事。” 夜惊堂拍了拍手,走出院子,看着驰援而来的镖师: “刚来了个江湖人,随口聊了两句,已经走了,虚惊一场。” 十二名镖师,扫视破败不堪的巷子,都是皱眉,杨朝劝道: “少东家,三娘人不错,给我们每个人都安排了住处,小六子住的都比你这敞亮。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夜惊堂并不确定‘红财神’是否和裴家有关,稍作斟酌,摇头道: “无妨,这里清净,住习惯就好。我在京城确实找不到门路,明天再去裴家拜访,求个差事。你们不用挂念,早点回去休息吧。” 众镖师听见这话,皆是松了口气,当即下马帮夜惊堂收拾起来…… ----- 同一片夜空下,皇城大内。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宫灯在飞檐下随风摇曳,光线透过大树繁盛枝叶,在白石地砖上留下小扇般的叶片倒影。 数名身着彩衣的宫女,提着灯笼,在游廊间垂首静立。 已有千年之龄的‘银杏树’下,挂着一架秋千。 身着金红凤袍的少妇,双手抓住秋千绳,在夜色中来回摆荡,荡的很高,华美裙摆和红色绣鞋,在树下划出一道半月弧线。 呼…… 呼…… 夜色清幽、美人如画,却没有半点人声,致使本来唯美动人的场景,显出了‘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孤寂。 宽阔而雅致的唯美庭院,看起来便如同一座精心编制的鸟笼。 而独自在秋千上摆动的少妇,就似那笼中金丝雀,试图凭借秋千,让自身跃过红墙金瓦,看上外面的世界一眼。 踏踏…… 在秋千来回不知多少次后,一道脚步声,从廊道间响起,继而是宫女的恭敬见礼: “拜见靖王。” 银杏树下的秋千慢慢停了下来,上面的凤裙女人,转过头,露出一张风姿卓绝的脸颊。 红唇杏眸、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久居深闺的幽怨。 瞧见靖王过来,凤裙女人并未下地迎接,继续摆动秋千,柔声询问: “离人,你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过来给太后请安。” 东方离人身着银丝蟒袍,看起来就好似一名风华绝代的俊气王爷,来到秋千之后,扶着太后娘娘的肩膀,轻柔推动: “方才和圣上商议政事,圣上让我过来看看。这么晚了,太后不就寝,可是觉得宫中枯寂?要不要我安排人,送太后去玉潭山庄小住一段时间?” “在宫里是一个人,出去同样是一个人,有何区别?” “我和圣上也一样。” “不一样。你和圣上有正事儿可做,只要想,天下何处都去得,也能挑选中意的男子~” 太后娘娘偏过头,看向东方离人: “本宫能做什么?在宫里一待就是十年,后宫没妃子让本宫管,活着唯一的指望,就是数日子等着葬入皇陵……” “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 东方离人推着秋千,轻声安慰: “帝王之家,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您虽然过的枯寂,但至少受圣上敬爱……” 太后娘娘稍显不悦:“本宫宁可不受圣上待见。先帝其他嫔妃,有儿子随儿子出去就藩,没儿子更好,守陵三年即可出宫,就本宫最苦,没儿子出不去,又不能改嫁……” 东方离人眼神无奈:“您是太后!‘后’是妻,嫔妃是妾。自古以来除了灭国,哪有太后改嫁的说法?” 太后娘娘沉默了下:“史上没有改嫁的太后,但不守妇道养‘面首’的太后,可数不胜数……” ?! 东方离人觉得此言,是在向她这便宜女儿‘索要面首’,颇为大逆的在太后娘娘肩膀上拍了下: “太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太后娘娘轻哼道:“在深宫都快憋疯了,随便说说也不行?本宫又没说自己要养面首……好在本宫不是你亲娘,只是宫里的摆件儿,若是圣上嫡母,不守礼法蓄养面首,你还不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东方离人叹了一声:“罢了,我就当没听见。” 太后娘娘娘娘想了想又询问: “你和圣上都没有枕边人,最近可有物色?有没有画像什么的,母后给你掌掌眼?” 东方离人倒是刚画了一副‘美男图’,但瞧太后娘娘思春心切的模样,不太好拿出来一起品鉴。 “圣上忙于政务,我被绿匪的事儿愁的焦头烂额,哪有心思考虑婚配之事……” “你也不小了,有机会还是要早点考虑……” …… 闲谈片刻后,几粒冰凉雨珠,从银杏树的间隙落下。 沙沙沙…… 太后娘娘抬起眼帘,看向银杏树郁郁葱葱的树冠,眼底中带上了三分怨意: “都说此树有灵,本宫每天过来探望,结果可好,入宫十年没遇见一件好事儿,让本宫命苦就罢了,荡个秋千散心还下雨扫兴,过几天就把你砍了!” “天公不作美下雨,树为太后遮风挡雨,若是太后砍了此树,岂不更加风雨无依?” “也是……” 谢谢大家的支持~ 时隔四个月,开书第一天,就有这么多兄弟姐妹捧场,实在让阿关受宠若惊。 新书其实七月份就开始准备,但过程群里的书友应该都知道,推到重写了四次,废稿估计写了三十多万字,然后才是现在这本书。 这本书准备还算充分,阿关不敢说有自信,但自己写的挺舒服。 至于类型,准确来说应该是高武低玄半无敌文,武力上限比世子高、比仙子低。 这么写是因为上本书转型写仙侠,步子太大差点把蛋扯掉,悟出了一个道理——人各有所长,极少人能驾驭全品类,连自己擅长的东西都没写好,就想着转型写新东西,属于好高骛远。 所以这本书阿关选择写有经验比较擅长的东西,准备总结前两本书的优点,改善两本书的缺点,写一本新书出来。 剧情是不一样的剧情,新东西也有,但风格没变化,是否能接受,大伙儿在免费期感觉,继续支持还是另寻新书,都是一路陪伴阿关走来的朋友。 一晃写书快三年了,阿关也算明白了些道理。 就和那个笑话说的一样,阿关就是一辆公交车,在自己的道路是上一路向前,每本书都是一个站点。 喜欢的方向不一样,不会上阿关的车,不用主动去招揽。 以前上车的朋友,觉得下一站方向不对,总会有下车的一天,不舍得,但阿关不能为了一个人的喜好改变方向,也不会去挽留。 阿关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握好方向盘,在这条路上一直往前走。 这样一来,在别的地方看腻了的朋友,兴许也会上车打卡,陪阿关走一程。 中途下车的朋友,可能某天想起来,也会回来看看,而阿关一直在这里,走到还是当年一样的路。 公交车的比喻说实话有点不对,应该是茶铺,阿关是说书先生,这样要合理些。 忽然开书,其实有点惶惶不安,感觉有好多要说的,但一时半会又整理不出来,先在这里感谢一下支持的兄弟姐妹。 感谢【夏日纠结如风】大佬的三个盟主打赏! 感谢【天堂小门】【谪仙zx】【我的鹿叫桃子i】【翻肚鱼】【太后宝宝死忠粉】【这本书真不错QAQ】六位大佬的盟主打赏! 感谢【追赶大爱】【剑亦思剑】【心火烛】【画桥东风】【执古之道_致虚守静】【洪雅郭富城】大佬的万赏! 感谢各位兄弟姐妹的打赏、月票、推荐、收藏or2! 因为上本书更新不稳定,还的账没计数,所以还欠着400章,所以还是三万赏欠一更,目前从426算起吧。 四百多章,接近上本书的总章数,还起来着实有点难,但也不能赖账,阿关会慢慢还。大家打赏看心情就好,阿关实在不好意思求了。 新书的更新和以前一样,每天0点第一时间更新,目标是到结尾不断更,希望能达成。 再次感谢大伙们的鼎力支持or2! 第六章 少东家 沙沙沙…… 绵绵小雨,落入鸦雀无声的宅院。 房间家徒四壁,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处境着实不容乐观。 夜惊堂撑开油纸伞,遮住屋顶破洞,抱着刀躺下,偏头看向耳侧——毛茸茸的鸟鸟,爪爪朝天躺在枕头边上,还歪着头,睡相着实不堪入目。 小蠢鸟虽然大部分时候都调皮不靠谱,但从小教‘放哨、侦查’,真干起活儿也半点不马虎。 以前走镖的时候,一直都是鸟鸟放哨,从来没出过岔子。 不过现如今只有一人一鸟,再让鸟鸟白班儿夜班儿连着上,有些不人道,所以夜惊堂睡了半晚上,到凌晨就起来换班,让鸟鸟休息。 这时代没有娱乐设备,夜深人静黑灯瞎火,孤零零躺在床上着实有点寂寞。 夜惊堂十八九岁,又常年习武,出于生理天性,这时候要是不想女人才叫有问题。 所以刚躺了一会儿,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冒出,裴湘君探出窗口的画面,以及衣襟前沉甸甸的弧线…… 如今想来,真的好大…… 半睡半醒间,若有若无的说话声,从雨幕中传来: “诶?还里怎么住人了?得多穷呀。” “估计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没钱住店在此地避雨……云璃,走吧……” …… 夜惊堂猛然回神,侧耳仔细倾听——声音来自巷口,从方位来看并非路面,而是房舍上方。 声音听起来是两个女子,一个是少女,年纪不超过十八;一个为御姐音,轻灵柔润,不好判断年龄,从口气来看像是母女。 夜惊堂悄声无息握住怀里的刀等待,声音很快消失,有雨水打在斗笠上,逐渐远去的动静。 看样子是找地方落脚的江湖人…… 夜惊堂心中恍然,总是明白收拾床铺发现的头发,来自何处了。 双桂巷非常偏僻,常年无人问津,适合人藏身;江湖人找这种地方落脚并不稀奇。 这俩人走了,再遇上一波江湖人的几率也极低,他想想还是没换个地方。 这么一打岔,刚才的‘臆想’自然没法再续上。 夜惊堂抹了把脸扫开杂绪,觉得自己是精力过剩,就起身拿着扫帚,在屋里琢磨起‘红财神’的枪法。 自顾自忙活半个时辰后,天逐渐亮了。 夜惊堂收拾好行头,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把还在睡的鸟鸟搂在蓑衣下,牵着马出了巷子。 天蒙蒙亮又下雨,街道上人影极少。 夜惊堂吃了笼肉包子后,顺着街道走出不过两里多,就来到了天水桥。 天水桥都是裴家的产业,铺面五花八门,米行、布庄、镖局、酒馆应有尽有,皆已开门。 夜惊堂来到镇远镖局外,本想招呼洗漱的镖师,余光却见不远处的巷子里,冒出个撑着油纸伞的丫鬟——是昨天见过的三娘丫鬟。 “夜少爷,您来这么早啊?” 夜惊堂略显意外,牵着马来到跟前: “过来看看。你怎么在这等着?” “昨晚听杨镖头说,您要在家里找点事做,三娘专门在家等你,走,我带您过去。” 侍女秀荷说着,就把缰绳接过来,还想抱鸟鸟。 但昏昏欲睡的鸟鸟,瞄了眼秀荷的衣襟……毫无兴致。 夜惊堂把小蠢鸟递给秀荷,来到青石巷深处,可见整条巷子都是一户人家的院墙,内部建筑参差错落,典型的大户人家。 不过商贾之家多半低调,大门并不气派,只是高墙小门,挂着带有‘裴’字的灯笼。 夜惊堂跟着秀荷进入宅子,刚转过影壁,就瞧见游廊转角冒出一堆丫鬟,好奇打量,叽叽喳喳说着: “这就是夜少爷吧?” “嗯,夜少爷不仅长得俊,武艺还高。昨天我在街上,亲眼瞧见夜少爷一下把陈大镖头打趴下了。” “和大少爷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对不对,听秀荷姐说,夜少爷大些,以后大少爷要叫二少爷……” …… 夜惊堂听见此言,询问了秀荷两句,得知他‘大伯’裴远鸣出门做生意出了意外,已经过世,留了个独子裴洛,算是裴家独苗,目前在书院上学,家里再无男丁。 沿路闲谈,很快来到了裴府的客厅。 裴湘君已经等在客厅里,但并非孤身一人,对面还坐着两个五十来岁的老者,都是眉头紧锁,似乎在聊什么麻烦事: “这种无赖,就不能搭理……” “是啊,只要给点甜头,那些人必然得寸进尺……” 夜惊堂瞧见此景,便在游廊里驻足,等着裴湘君把事儿聊完。 不过裴家人已经提前通报,他一露面,两个老者就站起了身,遥遥拱手招呼: “惊堂少爷。” 夜惊堂不太想承认裴家少爷的身份,但他是裴远峰义子,不认都不行,当下颔首回礼: “两位客气了,三娘,这两位先生是?” “是家里的大掌柜,都是家里老人。” 裴湘君收起眉宇间的‘愁容’: “你们先回去吧。” “是。” 两个掌柜当即告退。 大鸟鸟瞧见大奶姐姐,顿时不困了,煽着小翅膀飞到裴湘君腿上,抬头用黑亮眼睛卖萌。 结果视野被衣襟挡住了。 鸟鸟微微歪头,好奇小跳,用脑壳顶了顶。 咚~咚~ 衣襟颤颤巍巍,风景绝秀。 裴湘君忙把鸟鸟按住,抱在怀里喂瓜子: “怎么这般调皮?” 夜惊堂只当没瞧见这场面,来到茶亭坐下,询问道: “三娘和两位掌柜,看起来都不太高兴,可是铺子里有琐事烦心?” “唉~” 昨晚还力能‘倒拔垂杨柳’的拼命三娘,此时变成了葬花的林黛玉,幽幽怨怨一声轻叹: “做生意,哪有顺风顺水的。家里没男人当家做主,外面那些地头蛇,就看准了裴家孤儿寡母好欺负,时长找茬闹事儿……” “哦?” 夜惊堂坐在茶案另一侧,蹙眉道: “怎么闹事?” “江岸码头的地痞,想在天水桥收‘贡钱’。我裴家在天子脚下做正经生意,自然不能给,结果这些人隔三差五找事儿,今天说菜是馊的吃出病了、明天说布行以次充好,一闹就是一天,让铺子做不成生意……” 夜惊堂恍然,他以前在镖局做事,对这种事儿实在太了解: “裴家在京城做生意,和官府没点关系?还是闹事儿的人有背景?” “闹事的是江安码头的青莲帮,和官府也有关系。咱们生意人,和衙门大人的交情,可都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动用不值得;自己去解决吧,陈镖头你看到了,摆不平,只能这么晾着。” 裴湘君撑着额头,幽幽怨怨望着夜惊堂: “唉~他们最多扰的铺子没法做生意,不敢真在京城怎么样。师姑受点委屈罢了,忍忍就过去了,你不用操心……” 这委屈幽怨的小眼神儿,几乎是明示。 夜惊堂自然明白意思,起身道: “我过去看看吧。嗯……我初来乍到,在京城确实不好找门路,等事儿摆平,就在裴家当个镖师,工钱三娘看着开即可……” 裴湘君昨晚就和夜惊堂沟通好了,此时自然不废话,起身走到近前,帮他整理了下衣襟: “男儿家想自食其力,我自然不会硬给你塞银子。不过出门办事儿,还是得以裴家大少爷的身份,你本就是二哥的义子,我把你当雇佣的镖师对待,准被人说风凉话。” 裴湘君凑到跟前,香风拂面颇为撩人,面容本就美艳,还点了朱红胭脂,嘴唇张合间,贝齿若隐若现,配上温柔熟美的气质,就好似一把专斩少年郎的红袖刀。 夜惊堂定力不错,但有上限,扛不住三娘的‘软刀子’,往后退后一步,自己整理衣裳: “明白,那我先去办事了。” “把衣服换一下,你这打扮哪像大户人家的公子。秀荷,让人带少爷去换身衣裳,和陈彪他们招呼一声,待会跟着过去。” “好……” …… 片刻后,裴家大门外。 老镖头杨朝,带着两个镖师好手,站在一辆马车旁等待。 陈彪也带着两人,和杨朝闲聊: “青莲帮的帮主,和你还是本家,叫杨冠,有个厉害师父。‘三绝仙翁’你可听说过?” “三绝仙翁广寒麟?就是自称‘得过奉官城一句指点’的江湖宗师?” “没错,就是他……” 杨朝后面的镖师小六子,年岁不大,好奇询问: “被人指点一句,都能往外吹?江湖宗师这么不值钱?” “你懂什么?” 杨朝抹了把胡子,解释道:“奉官城可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出山既无敌,在天下间独占一档。不说被他老人家指点一句,能见着面的都是江湖枭雄……” 正说话间,门内传来丫鬟的叽叽喳喳声响: “哇……” “少爷,别走那么快……” 几个镖师转头看去,却见一道人影和被撵似得,撑着伞从影壁后走了出来。 人影穿着一袭黑色公子袍,内衬外衫皆为黑色,布料是一匹千金的水云锦,行走间衣袍如水波流云,仅凭肉眼就能看出其丝滑,随着光线变幻还隐隐泛出暗金色。 长发梳的一丝不苟,以墨玉发簪束起,整体看起来一尘不染、温文儒雅,唯一瑕疵就是手上提了把刀,稍显有辱斯文。 镖师六子硬是没认出来,老镖头杨朝也愣了下,仔细打量: “少东家,你这扮相着实不一般,说是王爷微服私访,估计都没几个人不信。” 夜惊堂快步出门,直接跳上马车: “走吧走吧,这群娘们,唉……” 话语刚过,一群丫鬟就追了出来,从影壁后探头打量,就差开口问要不要丫鬟随行了。 陈彪有些好笑,跳上马车,坐在车厢外驾车,提醒道: “少爷,您说话斯文点,让夫人小姐听见多煞风景。” “是啊,穿这身行头,就别提刀了,该拿把扇子。” 谈笑间,六匹马跟着马车,使出了青石巷…… 第七章 干净利落 晌午时分,江岸风雨潇潇。 几艘空船停靠在港口内,码头集市鲜有人迹,勾栏酒肆中时而传来吆喝: “来喝……” “大大大……唉——” …… 集市建筑大多老旧,但紧邻的江岸,却有一座依山傍水的别院,隐于林木之间,自码头只能瞧见飞檐青瓦。 庄园名为青莲山庄,是京城权贵的私宅,盛夏酷暑才会来住几天,平时都交给‘护院’打理,顺便看着码头的生意;‘青莲帮’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虽然名叫‘青莲帮’,但其和江湖帮派毫无关系,里面算江湖人的就帮主杨冠,其他人都是纠集的地痞闲汉,约莫百余人上下。 杨冠自幼在邬州三绝谷学艺,本事不差,在京城扎根后,靠着人脉短短几月时间,就摆平了码头上的地头蛇,独占了江安码头,最近还把手伸到了京城内部,想扩展业务。 能在京城做生意的家族,大多背靠豪门,非富即贵;没背景的街巷,也早已有了地头蛇盘踞。 杨冠物色许久,就发现天水桥这片非常干净! 裴家为首的几个商贾,手上有钱家里没人做官,附近还没有其他地头蛇抢地盘。 这么大只肥羊摆在哪里,和白给的地盘一样,杨冠自然不会客气,这个月都在和商户‘沟通’,尝试在天水桥站稳脚跟。 杨冠的志向无疑是远大的,但后果也立竿见影。 晌午时分,青莲山庄内,身着员外袍的杨冠,在客厅之中,侃侃而谈: “天水桥的裴三娘,是真不给面子,杨某下了两次请帖,都不曾赏脸,坐下来喝茶聊两句罢了,又不是贪恋她姿色……” “唉,裴三娘脾气硬,和官府也有点交情,附近的商家,都是看她的意思。杨员外想派些人手,帮忙驱逐闹事儿的闲汉,是好事。但裴大东家不答应,我们这几家,实在不好拍板……” …… 几个大东家,都是天水桥附近的豪商,对于杨冠这种地头蛇,商贾之家也不敢得罪,只是委婉拉扯,把事情往没到场的裴家身上推;要是裴家都顶不住,那这‘辛苦钱’确实得给。 杨冠也不清楚裴家女人当家,为何口气这么硬。还想恩威并施,让几个东家代为传话,外面忽然传来呼喊: “帮主,帮主……” 客厅里的几位员外,收声看向门外。 身着员外袍的杨冠,把茶杯拍在案上: “说了多少次,叫东家。” 客厅外跑进来的佩刀汉子,气喘吁吁进门: “东家,有客人到访,天水桥的陈镖头驾车,说是裴家的大少爷……” “嗯?” 几个员外郎,听见这话一愣。 裴家的大少爷裴洛,名气可不小。因为是裴家独苗,裴家自幼对其颇为纵容,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算是附近有名的败家子。 杨冠显然也听说过裴大少爷的名声,眼神意外: “裴三娘不请自来,让这么个纨绔上门,是来搪塞杨某不成?让人进来。” 几个员外郎,见此顺势起身: “那我等先告辞,杨员外和裴公子慢慢聊,聊好了差人知会我等一声即可。” 杨冠端茶送客,坐在中堂下等待。 踏踏踏—— 很快,密集脚步声,从院外走道响起。 随着小厮抬手引路,一名黑袍公子大步走了进来,身侧颇高,面色冷峻,气势不俗。 在天水桥有点名气的陈大镖头,小跑在跟前撑伞,态度颇为献媚。 而后面还跟着五个镖师,为首老叟提着把黑鞘长刀。 杨冠挑了挑眉毛,觉得来人不是游手好闲的纨绔,放下了茶杯。 刚刚走出门的几个豪商,对昨天镇远镖局的事儿有所耳闻,估摸这陌生公子,就是昨天来的那个狠人,当下也都停住了脚步,拱手招呼: “公子倒是面生。您是裴家的大少爷?” 夜惊堂没有回应,大步走上台阶,从杨朝手里接过佩刀,直接进入大门。 卡塔—— 大门被杨朝关上,把一脸茫然的众人都给关在了外面。 陈彪差点一鼻子嘭在门上,正想询问少东家作甚,就听见屋里传来: 呛啷—— 拔刀声! 屋里,坐在主位的杨冠,发现势头不对,抬手就伸向了摆在中堂下的阔背大刀。 也是在同一时刻,夜惊堂身形猛然前冲,半空长刀出鞘,一记力劈华山,直接劈向杨冠头顶。 飒—— 客厅中刀光一闪。 杨冠身手不差,大刀眨眼已经横举身前,但彼此爆发力差距太大,刚刚抬手,就被一记重刀,砸的刀背撞在胸口,直接压碎了坐下的太师椅。 哗啦—— “你——” 杨冠摔在地上,想要怒斥,却发现面前这忽然上门的小子,直接冲着杀人来的,转眼又是一刀,捅向心门。 杨冠毛骨悚然,自幼所学之艺业在此刻发挥到极致,双脚猛地地板,硬生生拉开了与刀锋的距离,同时提刀还手。 当—— 刀锋再次相撞。 杨冠一刀劈出去,未曾伤及对手分毫,反倒被对方的巨力劈了回来,后背抵住的漆木中堂,当即撞烂,整个人摔出了后方的穿堂门。 “咳——” 杨冠摔入后方庭院的雨幕中,发出一声闷咳,都没来得及看前方,就全力往侧面翻滚。 而不出他所料,下一刻,一把刀就砍在了他落地的位置,入石三分有余。 “你这厮……” 杨冠连滚带爬起身,脸色暴怒提着刀想说话,却见那面无表情的年轻人,拔出长刀再度走来,不紧不慢,还扭了下脖子,眼中并不凶恨,只透着习以为常的平淡。 杨冠心中惊悚,其他没看出来,只看出来这小子肯定杀过人。 他双手握刀怒喝一声,看似想要冲上,但脚步却往宅院后方挪动,拉开几步,就提刀往后院跑,同时大喊: “来人,都他娘死了……” 铛—— 话刚出口,背后就传来刺骨寒风。 杨冠身手着实不差,反手一刀,准确无误挡住了劈来了刀锋,但身体扛不住巨力,直接被劈的往前扑倒在地,手中刀也被震脱了手。 叮咣—— 杨冠来不及管大刀,爬起来就想往后屋跑,但这次再也没了机会,刚刚爬起,后脑勺就是一沉,被靴子直接踩的贴住湿漉漉的青石地砖,一道寒芒从眼前落下。 嚓—— “少侠且慢!饶命饶命……” 雨幕潇潇的雅致庭院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夜惊堂静立雨中,踩着杨冠的左脸,刀锋插在他眼前,低头看着,此时才有了点表情: “你给裴家下帖子,叫人来谈事儿?谈什么,说吧。” 杨冠面色扭曲,却没有半分愤怒,只是死死盯着眼前的刀: “误会,误会。我猪油蒙了心,不晓得少侠也是裴家人。这里是京城,出人命不好交待,少侠别冲动……” “听说你是‘三绝仙翁’的徒弟,这身手不太像。” ? 杨冠没想到这小子还知道他师父是谁,但现在也不敢狂,连忙解释: “记名徒弟,家里和师父有点交情,登门学了几年艺,没得真传,让英雄见笑……” “看在你师父名望上,留你一条命。” “多谢少侠大恩……啊——” 杨冠话未说完,就是一声惨叫。 只见刀锋拔出又落下,直接插入右臂,钉如青石。 杨冠面容直接扭曲,看向夜惊堂,眼神惊恐,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一刀,是怕你觉得我不敢下手。我可能弄不死你师父,弄死你真不费力。告辞。” 嚓—— 夜惊堂拔出佩刀,带血刀锋在杨冠衣服上擦了擦,收刀入鞘,转身走向客厅。 杨冠紧咬牙关,捂住血流如注的右臂爬起来,硬是没敢出声痛呼,目送夜惊堂离开。 吱呀—— 客厅大门打开。 外面的院子里,已经围了几十号手持铁器的泼皮;杨朝和陈彪等镖师,则握刀如临大敌守在门前。 而几个面色惊疑的豪商,则站在院门处。 夜惊堂把门带上,刀丢给杨朝,接过雨伞撑在头顶: “谈完了,走吧。” “这么麻利……” 陈彪小声嘟囔了一句,却没问怎么办的,毕竟屋里面的响动和惨嚎,外面人都听在耳中,傻子都知道怎么谈的事情。 院子里的一帮打手,见‘帮主’都没露面,哪里敢拦,纷纷在雨中让开了道路。 几个豪商不清楚这裴家后生,是不是直接把杨冠砍死了,也不敢搭话。 沙沙沙…… 偌大庄园内鸦雀无声,只有一把黑伞,不紧不慢飘出了白墙青瓦间的巷道。 直到马车从大门外离开,院子里才重新出现响动: “帮主?帮主你没事吧?这大但狂徒,竟敢……快去报官……” “滚!一帮子废物……还报官……” …… ----- 多谢【星火欲燎原】【夜空的沉寂】【这本书真不错QAQ】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長門巨噬】【书友20190619133034743】大佬的万赏! 多谢大伙们的打赏、月票、推荐票支持,新来的兄弟姐妹记得收藏哦~ ----- 推荐一本新书:《我家学姐,不是人!》 简介:和非人学姐们的恋爱贴贴…… ----- 顺道一提,做了好几个封面,都不合适,目前这个也一样,找的画师正在画,估计还得几天才能换新封面…… 第八章 勾栏听曲暮时归 咕噜咕噜—— 车轮碾过青砖,在裴府门外停下。 裴湘君抱着毛茸茸的鸟鸟,犹如等待夫君归来的良家贵妇,站在灯笼下眺望。 眼见夜惊堂从马车下来,裴湘君露出笑意: “惊堂,事情谈得如何?杨冠没为难你吧?” “三娘,你怎么在门口等着。” 夜惊堂榻上台阶,抬手摸了下比他会享受的鸟鸟: “没为难。费了好多口舌,才和杨员外把事情讲清楚……” “咳咳——” 正在卸马车的陈彪和两个不熟悉的镖师,闻言都是一个趔趄,回头看向夜惊堂,意思估摸是: 你前后加起来说了五句话,管这叫费尽口舌? 杨冠是没为难你,原因你自己不清楚吗? 老跟班杨朝和六子等人,倒是反应平淡。 毕竟在他们看来,少东家今天确实费尽口舌。 换在无法无天的边关小镇,遇上这种泼皮,少东家说一句话都嫌多,砍完扭头就走了。 夜惊堂没搭理几人的眼神,继续温和解释事情的过程,以免裴三娘一个妇道人家,被吓到。 裴湘君从头到尾都跟在后面看着,自然不会受惊,她如同乖巧小妇人,听夜惊堂说完话后,轻咬下唇眼神崇拜: “真厉害,家里有个男人就是不一样~” 绝色佳人露出崇拜强者的眼神,杀伤力很大。 夜惊堂自认不重名利,但在三娘崇拜的小眼神儿下,还是觉得有点飘,很大男子气概的摆手: “举手之劳罢了。” “刚才我和你大伯母商量好了,让你当裴家的少东家,月俸给你开百两银子,你不嫌少吧?” 少东家,约莫就是裴氏集团副董事,权限足够开银库;月薪百两纹银,换算下就是月薪十来万。 这待遇有些夸张,夜惊堂要是接了肯定亏心,摇头道: “三娘说了男人该自食其力,转头又给我这待遇,街上的掌柜准不服气。就按照镖局镖头的薪水开吧。” 陈彪听见这话,连忙摇头:“夜少爷,你还真见外,你今天把杨冠摆平,省下的银子可不止这点儿。再者镖头一个月十二两银子,放在您身上能干啥?裴少爷出去喝顿酒,都不止这个钱……” 裴湘君也点头道:“是啊。当少东家可不潇洒,出门应酬的场合多的很,要是和文德桥的官宦子弟喝酒听曲儿,你打赏姑娘都摸不出钱,岂不坠了裴家门面?这银子纯当零花钱,你真不好意思,用心帮家里做事就行了。” 夜惊堂见此,也就不再推让: “那就听三娘的安排。青莲庄的事情完了,家里可还有其他事情要我去办?” 裴湘君的事情挺多——大哥死于江湖,‘枪魁’名号被夺,这仇没报;不少江湖势力抢财路,没人出头平事儿;红花楼几大堂主不安分,不停施压让她让位。 但这些都是江湖事,夜惊堂接触还过早,就含笑道: “手下一堆掌柜,岂能事事都让东家出面。今天下雨,也没啥交际应酬,你先歇着吧,让陈彪带着你在京城转转。” 说着裴湘君凑近几分,取出一张银票,悄悄塞到夜惊堂怀里: “以后都是你手下人,没事带他们出去下馆子喝个小酒,也是少当家的分内事。” 陈彪听见这话,来了精神,麻溜就把马送回了马房。 鸟鸟听到下馆子,瞬间觉得裴湘君怀里不软和了,跳到了夜惊堂肩膀上,对着裴湘君挥翅膀:“叽叽叽~”估摸在说——大奶姐姐再见…… 夜惊堂先进屋换回了常服,才带着几个镖师出发。 不过将要走的时候,裴湘君瞧见陈彪笑容贼兮兮,又提醒了一句: “陈彪,你别乱带地方。惊堂刚从外面过来,没见识过京城的花花世道,你要是把惊堂带成裴洛那样……” 陈彪贼兮兮的笑容一收,故作老成: “当家的,你看我老陈像那号人吗?” “三娘放心,我自有分寸。” 夜惊堂回了一句后,就带着几个手下离开了巷子。 ----- 半个时辰后,春香阁二楼。 抱着琵琶的乐师,在台上唱着婉转小调。 三个彩衣舞女,随歌起舞,身段婀娜。 七八个龙精虎猛的镖师,瞪大眼睛从窗口望着楼下的姑娘,直咽唾沫,连菜都不舍得夹一口。 夜惊堂在包厢里就坐,推杯换盏,鸟鸟则在旁边摇头晃脑,感觉比夜惊堂喝的还多。 陈彪双手端着酒杯,敬了夜惊堂一下: “少东家,您还真是有分寸!” 夜惊堂奉命带手下出来‘团建’,自然不可能太寒酸: “听个曲罢了,又不是去窑子。边关的姑娘,说实话比京城差太多,八成比我都壮,要不是我会点武艺,十四岁就被抢去拜了堂……” 陈彪眨了眨眼睛,凑近道: “少东家,您不会还是……” ? 夜惊堂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 旁边醉醺醺的杨朝,接话道: “瞧你这眼力劲儿,以少东家的相貌,出去找姑娘,姑娘该倒给钱。这赔本生意,换你你做?” “也是。和少东家相配的姑娘,在我看来只有文德桥的千金小姐,外面的庸脂俗粉想拱白菜,我第一个不答应……” “呵呵……” 勾栏听曲,吃吃喝喝。 几人正把酒言欢之际,外面的街道出现了些许喧哗。 踏踏踏—— 大队步卒跑动的声音。 几人眉头一皱,起身到窗前查看,却见不少禁军和黑衙的捕头,在雨中奔行,方向是视野尽头的鸣玉楼一带。 “怎么回事?” “这么大动静,估摸是靖王府那边出了岔子。黑衙里关了不少江湖匪类,鸣玉楼里听说也收藏了很多武功秘籍,经常有胆大包天的江湖贼子,在那边犯事儿,一般个把时辰就消停了。” 事不关己,夜惊堂也没有太留意,继续喝起来就。 武夫酒量都不小,喝的酒又比较上等,香而不烈,大半天硬是没一个人喝倒,时间也不知不觉到了下午。 酒足饭饱后,有个色胚镖师,还言语暗示去‘荤场子’接下一场。 但陈彪知道轻重,听曲儿看看姑娘没啥,敢带少东家去荤场子,三娘铁定把他们全扫地出门,最终没敢和夜惊堂开口,众人就此散去。 等到天色渐黑,夜惊堂再度一人一马一鸟,回到了染坊街。 三娘今天给的银票,算是预支了一个月薪水,百两银子,足够租个两进大院,运气好指不定还能卖个能暖床的小丫鬟晚上解闷。 夜惊堂虽然对住处不挑,但也没刻意吃苦的习惯,下了一天雨,屋子破那么大个洞,肯定没法落脚了。 夜惊堂现在回来,是准备收拾屋里的些许物件,和房东太太说一声,换个环境好点的住处。 吱呀—— 没挂锁的老旧院门打开,里面陈设毫无变化。 夜惊堂把马拴在厨房的屋檐下,收起伞来到主屋,推门而入,还在和团团说着话: “以后老实点,别没事往女人怀里钻……” 鸟鸟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蹲在肩膀上哼叽: “叽叽叽~……” 但下一刻,人和鸟都是一静。 屋子家徒四壁,本就没多少东西,有什么变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屋顶的破洞,被一件蓑衣遮了起来。 但夜惊堂和鸟鸟,并未注意到这些,只是茫然盯着床铺。 铺着深灰床单的双人床下方,整齐放着一双绣有竹叶的青色绣鞋。一个陌生女人,在床榻上盘坐,头梳妇人髻,斜插着一根碧玉珠钗,看起来是个年轻少妇。 少妇皮肤极为白皙,生得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双眉犹如二月初春的柳叶,樱桃小口未点胭脂,却天生红润饱满,面容用国色天香来形容都显得俗套,更像是来到农舍报恩的狐仙、或者嫁入牛郎家里的仙女,硬是美出了几分出尘于世的仙味儿。 少妇身上裹着淡青色的披风,只能看到白皙双手收于腹部,掐子午诀,姿态如****,应该在运转某种高深功法,额头挂着些许香汗,可见丝丝缕缕水雾从发髻间冒起,就和发高烧快熟了一般。 “叽?” 鸟鸟站在夜惊堂脚边,歪头望向床底,似乎在找下面的蒸锅。 夜惊堂莫名其妙,连少妇出尘于世的姿色都没注意,只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 但屋顶破这么大个洞的房子,京城估计找不到第二家。 “女侠?” 夜惊堂回家窝被占了,不可能扭头出去,他在门口呼唤了一声,却不见少妇有反应,想了想,就握着刀走向床铺。 鸟鸟则是缩着脑壳,躲在门后探头,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 第九章 家有娇妻 踏踏…… 不过两步,已经来到床铺边缘。 夜惊堂小心翼翼打量——女人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感觉不到,就好似精心雕琢的玉器,但又能感觉到淡淡温热和暗香。 家徒四壁的屋子,忽然出现这么一个完美无瑕的古怪少妇,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狐狸精、田螺姑娘、七仙女’之类的典故。 夜惊堂迟疑了下,伸手凑到绝色少妇鼻尖下,感知呼吸——呼吸微不可觉,但很有韵律,很烫,不是死人…… 鸟鸟见此,也壮着胆子跳到女人肩膀上,歪头打量,还用鸟喙碰了下少妇的脸蛋儿,结果就把人给碰醒了。 少妇睁开眼帘,露出犹如寒潭般的桃花美眸,带着三分寒意,望向面前的一人一鸟。 “叽!” 鸟鸟吓得一抖,连忙跑到了夜惊堂背后。 夜惊堂感觉出了这道眼神蕴含的压迫力,迅速收手,往后退出两步: “女侠,你……” 少妇没有言语,又闭上了双眸。 ?? 夜惊堂稍显茫然,暗暗琢磨——难不成在练功?或者被点穴了…… 龙骑士…… 夜惊堂也不知脑子里怎么冒出这么个词,仔细打量少妇。 看少妇的样子,应该是不想被打扰,再说话质问有点不合适。 但这是他家,鸠占鹊巢,他这主人在旁边望着算怎么回事? 夜惊堂正迟疑间,巷子外的街上却传来密集脚步: 踏踏踏…… “去那边看看……” 听动静是官差,有两人朝巷子里而来。 夜惊堂眉头一皱,想去门外查看,不曾想刚刚转身,旁边就响起了一道声音: “把门关上。” 声音颇为轻灵,标准的御姐音,口气微冷,却又天生带着三分媚意。 而且有些耳熟,似乎就是早上那对江湖女子中的女性长辈。 夜惊堂恍然大悟,下意识就顿住脚步,但反应过来后,眉头便是一皱: “你是逃犯?” 少妇桃花眸微眯,眼底十分平静: “我在驱毒,并非不能动,只是不想妄动受伤。你去把官兵支开,事后必有重谢。” 夜惊堂询问道:“你犯了何事被朝廷追捕?” 踏踏…… 巷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少妇稍作犹豫,开口道:“我乃正道中人,入京只为救人。帮我把人支开,事后我教你武艺。” 夜惊堂稍作斟酌——能引起官差搜查,明显犯了事儿,窝藏盗匪罪名可不小…… 但他脚步刚一动,少妇就从斗篷下探出了白皙右手,屈指轻弹,两枚铜钱飞出。 咻咻—— 一枚打在门上,另一枚从墙壁弹回,也打在门上,竟是把门给关上了。 ! 夜惊堂心中一沉——手法、力道如此精准,武艺深不可测,能弹铜钱关门,自然也能弹暗器杀人。 如果把这少妇逼急眼了,跑来的两名官差大概率横死,他能不能全身而退也说不准…… 正犹豫之际,巷道里的脚步声消失,看样子捕快很老练,已经悄然停步,往院子摸来。 少妇看着夜惊堂,语气依旧平静: “我不想滥杀无辜,但他们进来必死无疑。我女儿还在外面,若动静太大引来官兵围剿,导致我被抓住,她回来必然找你寻仇,你考虑清楚。” 夜惊堂听见这话,才想起这少妇还有个同伙,这就麻烦了。 踏踏—— 不过眨眼睛,胳膊院子的房舍上就传来轻响,看样子官差并不准备敲门。 那这样一来,连打掩护支开官差的机会都没了。 少妇眼见即将暴露,柳眉轻蹙,看样子是想起身迎敌。 两名捕快进来大概率横死,夜惊堂也会被殃及池鱼,一番权衡,开口道: “别冲动,我帮你支开官兵,你无偿教我武艺,如何?” 少妇目光微动,思索不过刹那,就颔首: “教一招……你!” 话刚出口,少妇就愕然发现,面前这俊美无双的年轻男子,竟然扯开了外袍,直接朝着她扑了过来!把她摁倒在床铺上,用手扯来被褥。 ?! 绝色少妇脸颊上出现了一抹羞怒,知道夜惊堂想如何掩护她,也没配合的意思,急声道: “少侠且慢……” 哗—— 少妇还没来得及说完,夜惊堂就用力一扯,把紧紧包住她的披风扯开,露出了淡青色的修身长裙。 少妇完全没料到夜惊堂动作这么麻利,还没做出应对,沉甸甸的男子体魄就压在了身上,压的满满当当,让人气闷,灰色薄被也同时盖了下来。 呼—— “你这小贼!” 少妇脸色瞬间化为涨红。 夜惊堂只是逢场作戏,但真压住女人,才惊觉这少妇不一般。 虽然隔着衣服,却明显能感觉到丰润躯体恰到好处的完美,肌肤滑如凝脂,带着三分温凉,就好似易碎的无暇玉器。 夜惊堂并不想乘机揩油,尽力撑住身体,不与少妇接触,以免她尴尬,用被子盖住两人,然后开始晃床铺,给她使眼色。 夸啦夸啦—— 但让夜惊堂没想到的是,近在咫尺的少妇明知他用意,大难临头却半点不配合,竟然露出一副‘受辱侠女’的模样,恶狠狠的盯着他,还想用手把他推开。 ? 你有病呀? 我又没占你便宜! 夜惊堂箭出难回头,他冒险仗义相助,这少妇却如此不识时务,心中自然着急,恼火之下,咬牙握住了因为平躺而微微摊开的小西瓜,用力捏了下。 入手香腻柔滑,单手还有点把握不住。 少妇措不及防,浑身猛地一抖,眼中的羞愤怒,也变成了错愕,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低呼: “啊~!” 门外接近的脚步,也在同时猛然一顿。 夜惊堂松了口气,瞪了眼羞愤欲绝的女人,让她继续出声,然后开口道: “相公厉不厉害?嗯?” 但让夜惊堂绝望的是,少妇脸颊上涌出了一抹涨红,眸子里甚至显出水光,死死盯着他,只是有气无力掰他的手指,咬着下唇就是不配合出声。 夜惊堂见此硬想把她直接丢出去,但已经开始做戏,没有半路回头和官差解释的余地,再恼火也得继续,他只能晃动老床,唱独角戏: “嫌不够劲儿?相公给你来点狠得……” 咯吱咯吱—— 老床被夜惊堂晃的和要散架一般。 说话间不停和少妇使眼色,让她配合。 但少妇相当倔,死死咬着牙,掰着陷入衣襟的指头,就是不张嘴,眼角甚至还滚下了两行清泪。 虽然少妇半点不配合,但夜惊堂演技确实过人,一番操作下来,还是把门外的官差糊弄住了,有窃窃私语响起: “大白天做这事儿,真是……床晃得和散架似得,还挺猛。” “女的真能憋,这都不叫两声。” “大白天哪敢乱叫……现在咋办?” “嗯……定然是贼子的疑兵之计!走,进去看看……” “走走走……” 说着跑更快了! ?! 屋里两人都懵了! 夜惊堂本来还松了口气,听到最后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也不知该说捕快太精明,还是太他妈不要脸,这都要跑进来看仔细?! 不过夜惊堂做戏比较全,已经把外袍拉了下来,露出结实的肩头和脊背,迅速抱住了身下女子。 这一入手,感觉就像是抱住了一尊玉娃娃,暗香扑鼻,夜惊堂也是此时才理解‘软玉在怀’是个什么意思。 少妇被抱得严严实实,眼见捕快进来了,抵触倒是少了几分,但依旧配合不到位,慌慌张张想把手蜷在身前,被压住没办法,就只是尽力撑着夜惊堂,也不知道抱住脖子。 夜惊堂刚才还觉得这女人不知好歹,但现在则感觉,这女人是真不知道如何配合,半点不像个‘过来人’,比青瓜蛋子还像青瓜蛋子。 夜惊堂也没机会深究,用被子把两人盖住,只露出自己肩头胳膊,用脸挡住少妇的面容,继续晃床。 啪—— 门被一脚踹开。 两个手持官刀的捕快,正气凌然冲入屋里,瞪大眼睛望向床铺。 “呀!” 少妇这次还算不笨,贴着夜惊堂耳边,有模有样尖叫了一声,结果把夜惊堂耳朵差点震聋。 你这婆娘!这时候叫这么大声?! 夜惊堂被震的耳膜生疼,心中无名火起,不过这神态,刚好应对当前场合,他抱住少妇护的严严实实,偏头怒目望着门口: “谁?!……诶?两位大人,你们这是?” 两名官差仔细扫了眼,发现盖得严严实实,除开头发啥也看不到,明显大失所望。 不过表情依旧正气凌然: “下午有贼子擅闯黑衙,例行巡查,你二人为何藏身此处?方才可见到可疑人影?” 擅闯黑衙? 夜惊堂心中一惊,没料到这女人本事这么大。 但这时候他也没工夫细想,小心用手拉过外袍,在袖子里摸了摸,翻出房东写的租契丢给捕快,做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大人,我昨天才搬来,你觉得我像是能看见贼子的样子?” 捕快觉得不像,其中一人拿过租契看了看,确认是正常居民后,没话找话质问: “天都没黑,在家里干这种事情……” 旁边的捕快抬手道:“算了,大下雨又家徒四壁,不欺负媳妇能干啥。走吧。” 说着把东西丢到床铺上,转身出了门,还把门带上了。 夜惊堂本想起身,却发现两人走出几步,就停了下来,纹丝不动。 看来这俩捕快也不是庸人,色胚中不失谨慎。 少妇也发现了这一点,抬眼望向夜惊堂,冰山般的脸颊露出几分复杂,虽然没明说,但眼神意思明显是——继续弄我。 夜惊堂瞧见这双示意他‘用力’的美眸,心里怪怪的,有模有样道: “真他娘扫兴。媳妇,没吓着你吧?” “没,相公……你……” 少妇正准备配合,就发现衣襟一热,难以言喻的触感再度冲击心神。 ?! 少妇眼神顿时羞愤欲绝,怕外人听见不堪入耳的声响,竟然硬生生憋住的言语,瞪着夜惊堂! 你叫呀!看我作甚? 夜惊堂都蒙了,手握着小西瓜晃了晃,做口型道: “你要死啊?演戏你不会?随便叫两声啊!” 少妇羞气交加浑身微颤,抓住夜惊堂的手,张嘴做口型: “淫贼!你先把手拿开!” 夜惊堂可不相信他不帮忙,少妇会演的毫无破绽,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晃动床铺,自顾自继续说骚话: “喂不饱是吧?想要就说嘛,还不好意思,真是……闷骚……” …… ----- 多谢【SHIRRO】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大伙儿们的收藏、推荐、月票~ 封面已经做好了,等审核过就不会再换了…… 第十章 无耻小贼 咯吱咯吱—— 偏僻巷弄的小院里,依旧发出老旧木料不堪重负声响。 夜惊堂把床都快晃散架了,绞尽脑汁说着些他都觉得不要脸的骚话。 冷艳女侠依旧咬着下唇,泪汪汪的眸子盯着夜惊堂,就是不肯让外人听见不堪入耳的哼唧。 但随着污言秽语和动手动脚的双重摧残,她神色明显有了变化,脸色滚烫,呼吸很是不稳,额头浮现汗珠。 房间外,只能听到老床晃动和夜惊堂变着花样的骚话。 但好在夜惊堂演技到位,外面的捕快,最终还是放下戒心,又传来低声言语: “长得人模狗样,嘴还挺花……‘后门别棍’啥意思?” “抄后路的高深枪法,改天我让你见识一下。没啥听头,走吧走吧……” …… 踏踏—— 两声翻越围墙的轻响后,院落里彻底安静下来。 密闭的房间中。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偏头看向窗口,仔细侧耳倾听。 女子本来的冰冷脸色早已不在,变成了红润白皙透着水光,额头挂着汗珠,桃花美眸晶莹剔透。 整张脸颊有了血色,此时看起来更是美的惊心动魄,就好似受过璀璨后的天宫玉女。 女子望着近在咫尺的俊朗侧脸,也不知是不是羞愤太久的缘故,这时候反而有点‘愤’不出来了,只感觉身上闷热,浑身上下的寒毒明明消退大半,却比刚才还使不上力气,小口喘息,眼底透着股精疲力尽的乏力感。 “你……啊~……” 待官差远去,女子刚想开口质问,就发现小贼的手动了下。 刚才是迫不得已逢场作戏,尚能解释,这次可是真的了! 而且外面没人听,女子心理防线没了,反倒是叫了一声,如泣如诉。 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发出这种‘可耻’的声音,连忙捂住嘴,眼底显出杀意,盯着上方的男子: “你……” 夜惊堂转过头来,莫名其妙道: “不能松开?那我重新握住?” 女人可不是软柿子,腰间软剑猝然出鞘,带出一抹寒芒。 夜惊堂反应极快,直接跳了出去,落在屋子里,握住刀柄: “你想作甚?卸磨杀……过河拆桥?” 女人用软剑指着夜惊堂,眼神愤慨: “无耻小贼……” “女侠,咱俩谁是贼,你不清楚?” 夜惊堂看着梨花带雨,连生气都带着别样美感的脸颊: “不这样,你怎么保证官兵不过来查看你的相貌伤势?明知道大难当头,还死倔不肯出声,你想急死我不成?” 女人双眸冰冷,却压不住眼底深处的仿徨无措: “我知道你是逢场作戏,但你……你假戏真做!乘人之危……” 夜惊堂反问道:“我假戏真做你都不配合,逢场作戏你能配合好?你不是有闺女吗,不知道这戏怎么演?还是以前办事儿,也是头一偏、眼睛一闭,哼都不哼一声?” 女人面对这种‘污言秽语’,眼底羞怒更甚: “你无耻!” 夜惊堂面露不满:“刚才你让我打掩护,我冒着风险帮你,等官差走了就骂我无耻?你要是临危不乱和我配合,我能碰你?” “……” 女人瞪着夜惊堂,却也明白他说的是实话,银牙紧咬良久后,还是慢慢把软剑放了下来: “看在你仗义相助的份儿上,我……我饶你这一次……” 夜惊堂这才满意,来到床铺近前: “你说过教我武艺,教吧。” ? 女人抬起眼帘,满是怒色: “你如此轻薄于我,我不计较,你还……” “轻薄?你以为我乐意?我还没说你占我便宜。” 夜惊堂见对方想赖账,不高兴了,从床头拿起个小镜子,把两人的脸照在其中: “你自己看看,咱俩谁好看?我犯得着为你把身家性命搭上?” ? 女人可能从没被贬低过美貌,听见这话明显觉得可笑至极,但转眼看向镜子里的倒影: 她刚才饱受摧残,发髻散乱、脸上挂着泪痕,又怒气冲冲,底子再好,此时也不及平日一半惊艳众生。 而旁边的小贼,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从五官到气质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在床底下躲了半天的鸟鸟,此时钻出来当裁判,站在两人之间左右打量半天后,用翅膀指向少妇: “叽。” 意思还是小西瓜姐姐好看。 ? 夜惊堂发现小蠢鸟拆台,顿时无语。 女人看懂了鸟鸟的意思,眼底显出闪过一抹淡淡的傲色,但这么一打岔,硬说这俊美小贼贪图她美色占便宜,也有点底气不足了,就冷声道: “此事……此事我只当没发生过,你也不许声张,否则神仙都保不住你。” 夜惊堂见少妇不无理取闹了,把镜子丢去一边,整理衣袍。 女人转开了目光,用薄被把自己包好,悄悄整理被揉乱的衣襟,却猛然发现,腿根似乎被汗浸透了…… 好像也不是汗…… 夜惊堂看着少妇脸色涨红,眼神时而愤怒、时而无地自容,自然明白怎么会事儿,心中暗道:“逢场作戏都能做成这样,水做的不成……” 这话说出来,铁定不死不休,夜惊堂并未多言,扣好袍子询问道: “现在没事儿了,你该把事情说清楚了吧?你是什么人?犯了什么事儿?” 少妇心思有点乱,悄声无息整理着衣衫,冷冰冰道: “我叫骆凝,其他的,你知道没好处;此行进京,只为搭救一个江湖朋友。中午在黑衙探查,不慎触动陷阱,中了毒烟,为了躲开白无常追捕,才藏身此地……” 夜惊堂听见这话,稍显意外——黑衙捕快,通常两人一组出门办事儿,而最强六位总捕,被江湖人称为‘六煞’,以鬼差命名,分为: 铁臂无常、鬼影无常、金刚牛头、银勾马面、白发谛听、八臂地藏。 眼前这名为‘骆凝’的少妇,被白无常追,还能逃掉,说明武艺确实不容小觑。 夜惊堂大概听完过程后,又左右查看: “你那丫头呢?” “帮我引开追兵,应该很快会回来。你……你最好马上离开……” “这是我家!” 夜惊堂示意床单被褥:“昨天才买的被褥,我全部家当。你招呼不打鸠占鹊巢,给我惹祸上身,我还没为难你,还想让我走?你是想赖账不教武艺?” 骆凝吃了这么大个亏,确实不太想教。 但江湖人一诺千金,她也不想欠这小贼人情,所以还是站起身,脚步滑开,抬起双掌: “我说了只教一招,也只教这一次。你能记住、学会,是你本事;学不会算你没福气,不能说我言而无信。” 夜惊堂微微点头,神色专注,望着骆凝的动作。 骆凝抬起双掌,很有韵律的移动,时而抱月、时而平举,动作行云流水,来回演示半天后,往前一推,完事。 “你可学会了?” ?? 夜惊堂满眼茫然:“你耍赖是吧?当我三岁小孩?这能进叫功夫?” 骆凝面露怒色:“我已经教了你招式……” “你教什么了?” “叽。” 鸟鸟也是满眼茫然,还用翅膀晃了几下,示意——摇花手,这谁不会呀? 骆凝和夜惊堂对视,见他神情不似作假,怒色又慢慢收敛,疑惑询问: “你以前没学过功夫?” 夜惊堂本想说自己学过功夫,但转念一想——义父教的全是假把式……那不就是没学过? 夜惊堂脸色柔和些许,认真请教: “我确实没学过真功夫,你刚才确定在教招式?” 骆凝怪异瞄了夜惊堂几眼:“我看你根骨不俗,也有内劲傍身,还以为你学过功夫……没人教,你怎么练到这地步的?” “每天负重跑三十里、举三百次石锁、五百个仰卧起坐……” 骆凝微微抬指,示意不用说了: “你说的这些,当是有人指点,在给你打底子,正经武人不会这次练。” “那我属于不正经的武人?” “嗯。” 骆凝点头如鸟鸟,对这话相当赞同。 夜惊堂张了张嘴,没和骆女侠吵架,询问道: “正常武人怎么习武?” “所谓武功,武为招式、功为内劲,两者相辅相成。只有招式而无内劲,永远只是‘形似’;而有内劲无招式,则等于手下千军万马,却只会蛮力攻城,不通半点计谋。” 夜惊堂明白了意思:“我是有这感觉,那我现在算是只会横冲直撞的无脑将军?招式该怎么练?” 骆凝认真道:“招式是‘运气’的法门,而不是实战的套路,等你融会贯通、神形兼备,自然就明白了这一招该如何在实战中使用。同样是一记大巧不工的直拳,人家能撼动城墙,你却打不破门板,区别就在于背后的功夫不一样。” 夜惊堂似懂非,抬起双手缓慢移动: “意思就是,这样慢慢演练,就是运气的门道;真打起来,只有最后这一推?” “看来听懂了。” 骆凝颔首:“这一招,是《粘云十四手》第一式,讲究柔劲,能练到掌击胸腹,脏器尽碎而皮肤无损,便算是入门。寻常人练到这一步,至少三……三……” 少妇还没说完,就瞧见面前的黑衣年轻人,抬起双掌来回游移,动作和她方才分毫不差。 “你记性还真不错!” 骆凝略显讶异,继续指导:“仔细琢磨,为何有这么多动作,体会每个动作的分寸、力道、气血走向,认真感悟暗藏其中的运气法门……门……” 话语停了下来。 呼……呼…… 密闭的小屋里,有隐隐微风拂面,吹起了少妇鬓角的发丝,眼神也慢慢从讶异转为了震惊…… 第十一章 教主夫人 夜惊堂全神贯注,仔细感知每一个动作,来回练了不过两次,就体会到了一种颇为玄妙的感觉。 以前体内无处发泄的躁动气血,似乎随着招式的引导,有一股‘气’,在往右手汇聚。 虽然动作看起来和平时挥手区别不大,无非发力方式有差异,但他的感受,却像是以前不会走路,忽然学会了走路一样,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领域。 说简单点,就是以前练武,练得是‘形’;而现在练得是‘神’。 在练到第三次之后,夜惊堂没去认真琢磨,就明白了这些动作的用意,感觉来了,直接往旁边的墙壁上递出一掌。 嘭—— 屋子里出现一道沉闷响声,声音微不可闻,却极沉,就好似裹着棉花的千斤铁锤,砸在了墙面上,没有声音,只有力量。 老旧房屋略微震了下,破洞又掉下几块老瓦,除此之外再无变化。 夜惊堂把手从土墙上拿开,可见土墙完好无损,连墙皮都没掉,但用手指一戳,却好似陷入松软泥沙。 沙沙沙…… 沙土滑落,墙壁上出现一个清晰的掌引,深达两寸有余! “好功夫……” 夜惊堂看向自己的手掌,眼神惊异,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发现自己武艺这么高。 骆凝随手教一招,他都如此厉害,若是能挖出埋在后宫的无上秘籍《鸣龙图》,化为己用,那还不得当场起飞? 念及此处,夜惊堂下意识看了眼窗外的皇城方向,眼底闪过一抹热切。 而对面,骆凝红唇微张,勾人的桃花眸几乎瞪圆了,愣愣望着夜惊堂,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道: “你……你为何会《粘云十四手》?” “嗯?” 夜惊堂收起心念,看向骆凝,莫名其妙: “你不刚教的吗?” “你还知道刚教?刚教你就能学会?” 夜惊堂抬起手来晃了晃:“这么简单的招式,教了都学不会,智障不成?” 简……单…… 智障…… 骆凝瞪着眸子,显然被这话惊呆了。 《粘云十四手》,寻常人入门都得三年。 虽然面前这小子底子早已打好,有一身磅礴内劲,但三下摸清全部运气门道,并化为己用,也太过匪夷所思。 还理直气壮说‘学不会是智障’。 按照这说法,天下间除了‘一仙二圣八大魁’,余者全都是白痴! 骆凝檀口微张,想质疑夜惊堂,但招式她刚刚亲手教的,以前从不外传,这小子凭什么提前学会? 难道这小子的天赋,真匪夷所思到这一步…… 夜惊堂看出了少妇的震惊,估摸自己确实学的有一点快,就收手笑了下: “我学得快,还是骆女侠教得好,教的仔细。嗯……要不骆女侠再试试?我不信我看一遍,就能学会这么高深的招式。” 骆凝也不信,抬手就像试试,但马上又反应过来——这小子是想白嫖她! 骆凝迅速把手收了起来,单手负后,摆出冰山美人般的高人姿态: “想学功夫,规矩你应该知道?先拜师孝敬三年,师父看你心诚、品行悟性都不错,才会考虑教真功夫。你可有师承?” 夜惊堂明白少妇的意思——想收他为徒——他没有说话,目光瞄向骆女侠规模不俗的小西瓜。 “……” 骆凝这才想起,刚才被摁着摸过,拜师怕是有点不合适,就轻咳了一声: “我在江湖上有些人脉,除了山上那三个老神仙,余者皆有交情。你天赋不错,若是有心,我可以代为引路,给你介绍师父。前提是你得真心追随我,把我当……当……” 好像当啥都不对…… 夜惊堂看出了骆凝这话口气有多大,意外道: “八大魁你都认识?” “认识,都得卖我几分薄面。” 夜惊堂满眼质疑:“那你为何在京城被打的抱头鼠窜,靠我来帮忙打掩护?” 骆凝感觉出了夜惊堂的不屑,双眸微凝: “你以为什么人,都敢来京城找黑衙的麻烦?我方才只是不想滥杀无辜,否则你加两个小捕快,都不用惊动街上人,便能置于死地。你若不肯追随我,那就只能学一招,你我两清,互不相欠。” 夜惊堂见此也不强求,跳起来把漏雨的屋顶补好,随口询问: “骆女侠,你真嫁人了?” “嗯?”骆凝一愣,冷眼望着夜惊堂:“你什么意思?” “刚才看你的反应,很生涩,连怎么亲热都不知道,不像是有夫之妇……” ?! l骆凝顿时羞怒,当即就要拔剑。 但就在此时,院外忽然又出现轻微脚步。 踏踏…… 两人皆是一惊,以为官差去而复返,反应出奇的一致——绝色女侠倒头躺下,摆出媳妇该有的模样;夜惊堂扑了上去,开始摆造型。 但尚未出声,外面就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呼: “师娘?” !!! 晴天霹雳! 夜惊堂刚准备说话调情,话到嘴边差点被噎死。 骆凝都准备配合了,被这声音吓的直接一抖,抬脚蹬在夜惊堂身上,把急吼吼的男人踹下了床。 扑通—— 屋里传出一声闷响。 也是在如同一时刻,房门被撞开。 一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影,冲入了家徒四壁的房间内。 人影身材不高,估摸只到夜惊堂肩头,蓑衣下挂着把红穗刀,斗笠下的面容十分精致,是个年仅二八的少女。 斗笠少女身手极为矫健,撞入屋里瞬间,就看到人高马大的夜惊堂,在地上滚一圈儿起身。 而****,则面色煞白、担惊受怕的靠在墙上,满眼惊慌失措,也不知受了何等欺辱! “贼人!” 斗笠少女瞧见此景勃然大怒,当即拔出腰刀,往夜惊堂扑了过去: “受死!” 夜惊堂有点懵,本能拔刀挡了一下,结果发现这丫头挺猛,一刀竟是把他劈了个趔趄,再度杀来。 夜惊堂就算能招架,也不能真打,眼见骆凝吓懵了不制止,急急提醒: “女侠且慢,自己人!” 斗笠少女动作一顿,余光看向师娘。 缩在墙角的骆凝,浑身都在抖,此时回过神来,急忙道: “云璃,住手。这位小贼……不对,这位少侠是好人。” 斗笠少女半信半疑,冷眼望向夜惊堂: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 “我……” 夜惊堂本想解释,但马上又觉得不对,微微摊开手: “云姑娘,这是我家!你说为什么会在这里?” 折云璃一愣:“本小姐姓折!不姓云。我先找到这地方,住了半个月,怎么就你家了?昨天过来,你鸠占鹊巢,我还没收拾你……” 夜惊堂从袖子里取出房东太太写的租赁合同: “你给钱了吗?拿租契给我看看?” “……” 折云璃自然没有,理亏之下,岔开话题,打量夜惊堂的装束: “你不是书生吗?” “谁说我是书生?” “师娘说的……好吧。” 折云璃总算察觉到,她们才是私闯民宅的贼人,把刀收起了,跑到床铺跟前: “师娘,你没事吧?” 说话间摘下了斗笠,露出男儿般竖起的长发。 瓜子脸很是精致,柳眉红唇带着几分别样的侠气,论起姿容,并不比面前的****逊色,只是尚未长开,没有那股醇酒般的勾人韵味。 夜惊堂听折云璃叫骆凝师娘,两人又没啥母女相,不知为何暗暗松了口气。 骆凝明显心虚,窝在被子里做出虚弱模样: “我没事,不用担心。” “师娘,你脸怎么时红时白?” “方才逼毒弄得。师娘功力深厚,已经无碍,就是有点岔气。” “哦……这怎么有只白鸡?” 折云璃望了望旁观的鸟鸟,又看向夜惊堂: “你养的?” “叽?” 鸟鸟很不高兴。 “看样子是了,我给师娘炖点鸡汤。”斗笠少女说着就要去抓鸡。 结果夜惊堂还没动,骆凝连忙把刚才帮她‘说话’的鸟鸟挡在身后: “这鸟吃不得。嗯……万物皆有灵,这鸟我喜欢。” 折云璃见此,就放过了鸟鸟,想帮骆凝检查身体,不过拉被褥的时候,又转头看向夜惊堂: “你这有干粮没?师娘下午没吃饭,我回来的时候风头紧,忘带了。” 夜惊堂看着两个不准走的一大一小,稍作沉默,还是把鸟鸟叫过来,转身出了门…… -----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正屋门窗紧闭,却挡不住从缝隙钻入的微风;遮在破洞上的蓑衣,时而滴一粒晶莹雨珠,发出‘滴答’脆响。 一盏油灯放在床头,在墙上照出两个人的影子。 骆凝抱着枕头,趴在床榻上,茶青色的裙子褪至臀线处,白如羊脂的腰背,暴露在烛光下,就好似万金难求的无暇美玉。 折云璃双手在后背上按摩推拿,梳理气血,嘴上唉声叹气道: “都怪师父,咱们‘平天教’那么多高手,一个都不肯给我,要是四大护法随便来一个,何至于被追着跑……” 骆凝有些心不在焉,柔声道:“你师父并非绝情,京城卧虎藏龙,外面十万禁军,大内还藏着一众高手,你师父来都没把握救人,岂能让门徒来涉险?咱们欠了仇大侠人情,私下跑来,已经属于不顾大局……” 平天教乃当世江湖最顶端的势力之一,平天教主位列八大魁榜首,也是大魏明面上最厉害的‘反贼头目’。 但平天教和整个天下的统治者比起来,差距还是太大。 折云璃知道师娘说的是实话,依旧闷闷不乐: “仇大侠为了掩护我才被官府抓住,随时可能处斩,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吗?就怪她,不来救人也罢,还不肯把真本事都教我,也不教师娘……” “习武看天赋,你师父是百年不出一个的天纵奇才,奉官城都说,他若离开尘世,你师父有可能接下‘武仙人’的名号。这种人物会的本事,就算教了,你我又能学会?以前师娘想学,你师父教我‘开屏剑’,说是随便琢磨的普通剑法,结果我学了半月都没入门,你是不知道,你师父那嫌弃眼神,唉……” 骆凝说道这里,偏头望向窗外的夜雨,若有所思,估摸是想起了夜惊堂今天那——难以置信,竟然有傻子学不会——的眼神儿。 折云璃偷偷笑了下,发现师娘没反应了,眨了眨眼睛,回头望向窗户: “师娘,你时不时看窗口作甚?” 我怕那小贼偷看…… 骆凝把目光收回来,柔声道: “屋里四面透风,师娘脱衣裳,自然得小心点。” 折云璃甜甜笑了下:“师娘放心,那小子功夫稀松,一刀就被我劈了个趔趄,哪有胆子偷看。” 骆凝刚才被摸了一刻钟,可不觉得那小贼没色胆,但这些事不敢说,就笑了下: “你可别小看这小贼,师娘今天试了下,天赋着实不俗,未来估计能成大器。” 折云璃一愣,询问道:“是吗?和我比起来如何?” “差距不小。” “嘻嘻~那是自然,师父都说我只要勤学苦练,二十五岁之前能成宗师……” “……” 骆凝张了张嘴,不太好打击小棉袄,没有再言语。 折云璃涂好了伤药,又上下仔细检查师娘的身体,看有没有其他伤处,但刚把被子掀开摸了摸,忽然一愣: “师娘……” “嗯?” 折云璃表情古怪,摸着骆凝的腿: “你裤子怎么是潮的?” ?! 骆凝脸色瞬间涨红,连忙把被子拉上: “刚才逼毒,出了一身汗,身上能是干的?” “我还以为师娘尿床……哎哟~” 折云璃还没笑完,就被敲了下脑壳…… ----- 多谢【得闲饮茶喔】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战钟】大佬的万赏! 多谢各位大佬的打赏、月票、推荐票支持! ----- 推荐一本新书《倾仙女帝》,虽然是女频的,但大伙儿有兴趣也可以看看哦~ 第十二章 八步狂刀 月黑风高雨大。 染坊街上早已没了百姓身影,寥寥无几的铺子也都关了门,只剩下巡逻的官兵捕快,偶尔冒雨提着灯笼从远处经过。 夜惊堂趁着油纸伞,在漆黑路面上缓步前行,鸟鸟则在肩膀上,不停“叽叽叽……”,估计嘀咕些“还是小西瓜姐姐好,荷包蛋不讨鸟鸟喜欢……”之类的话。 夜惊堂刚才摸了骆女侠半天,心中有波澜不假,但也没有边走边回味,而是琢磨着骆凝方才教的招式。 武艺这东西,万变不离其宗,虽说不能‘一法通万法通’,但逻辑不会差太多。 夜惊堂以前在镖局习武,都是追求‘形似’,势大力沉,讲究破招拆招的套路,并没有往‘神意’方面想。 至于‘运气’,义父不教,他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东西。 但说义父故意瞒着他,好像也不对,义父自幼对他极为‘关心’,一天打三顿的压榨体能,不可能是故意虐待他。 既然义父把他底子夯这么实,那肯定是想让他‘成才’,到死都没有教他刀法,只能说是义父出于某种缘由,不想交给他。 为什么不教呢…… 怕他为此惹祸上身? 还是说已经教了,他以前没发现其中奥妙…… 夜惊堂认真回忆义父教的‘招式’,前后总共也没几下,都是基本功,以前只求力道速度,没有研究内里,如果按照《沾云十四手》的路数来琢磨…… 念及此处,夜惊堂站在了雨幕中,把佩刀挪到后腰,左手倒握刀柄,脑海中回想拔刀的动作;再对比《沾云十四手》的运气脉络。 照搬肯定不行,他刚才接触‘运气’,就发现‘运气’关乎肌***位、呼吸、姿势等几乎身体的所有方面。 每一步可以出现的变化,都呈几何式增长,任何人都不可能尝试完所有路径,只能按照‘招式’的指引,摸清此招应有的运气脉络。 凭空创造一个‘招式’,难度极大;但夜惊堂在静立雨中,很快发现,义父教的拔刀动作,似乎是‘招式’的起点。 ‘招式’只有开头,后面全是空白的,那想完善这一刀,就得自己去摸索运气路径,给这一刀‘添砖加瓦’…… 夜惊堂斟酌片刻,在雨中闭上眼,以义父教的开头为基础、出刀为结尾,凭感觉推演中间过程,想象如何以这个起手式为起点,把刀法杀伤力提升到最大话…… 哒哒哒—— 黄豆大雨珠,砸在伞面上,有顺着伞骨滑落。 鸟鸟站在肩膀上,起初有点茫然,但等了两刻钟后,眼神就慢慢化为惊恐——堂堂好像熟了! 只见闭目良久的夜惊堂,右手血管慢慢涨起,些许雨珠落在手背上,很快就蒸发化为淡淡白雾。 此景先是手背、继而左臂、再到整个身体,连额头上都涌现青筋,升腾淡淡雾气。 呼—— 雨幕之中,凭空出现一股燥热。 从雨伞外落下的雨珠,明显出现了偏移,似在随风而动,风的中心,便是伞下的夜惊堂。 嗡嗡嗡—— 在静默不知多久后,刀鞘中的长刃,发出龙吟般的低鸣,似是一条被困于深潭的潜龙,开始凝望潭口。 潜龙很快将气势积蓄倒极致,在寒潭没法承受之前,身形弹起,势如苍龙出水,直贯天穹! 呛啷—— 寂寂无声的长街上,闪过一道寒芒。 满街雨幕似是被什么东西扰动,往外推开了几分。 寒芒一闪而逝,不过刹那间,街道又归于平静。 夜惊堂依旧持伞静立雨中,左手倒持刀柄,长刀归鞘,似乎从来没有动过。 而身边不远处,一颗腰粗的老槐树,却在风雨中发出‘咔咔——’轻响。 很快,老槐树不堪风雨侵扰,从中间断开,往侧面倒塌。 轰隆—— 闷响后,老槐树倒在了地面上。 雨珠落在树根崭新的裂口上,好似滴落在镜面,往侧面滑开,没挂住半颗水珠! “叽!” 鸟鸟满眼震惊。 夜惊堂在伞下睁开眼帘,偏头看了眼倒地的槐树,眼神赞叹: “《八步狂刀》果然厉害,看来义父也没藏私……不过直接教不就行了,非得让我费脑子自己想作甚?这不多此一举吗……” 夜惊堂来到槐树跟前,仔细打量片刻后,才带着些许疑惑把裂口刮碎,出了染坊街,来到附近的集市。 鸟鸟刚才被吓到了,“叽叽喳喳——”不停来回蹦跶,直到给它买了一盒肉干,才安分下来。 ---- 很快,夜惊堂再次回到双桂巷,手里提着两个油纸包,一个瓦罐儿。 院子里悄无声息,但有灯火。 夜惊堂用肩膀推开院门,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就发现门背后站着小斗笠客,手握刀柄盯着他: “你怎么出去这么久?” 夜惊堂把油纸包丢给折云璃: “染坊街又没饭馆,你指望我跑着来回?” 折云璃接过油纸包打开,可见里面是几个烤红薯,微微点头: “嗯~你还挺……” 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夜惊堂提着瓦罐进入屋里,放在床头,把瓦罐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乌鸡汤,还附带碗筷;而油纸包里,则是刚出炉的热馒头。 ?? 折云璃直接愣了,看了看手上黑不拉几的烤红薯: “嘿?你这人,买吃的怎么还区别对待?” “你没长腿,还是兜里没钱?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 折云璃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骆凝已经坐在了床铺上,瞧见夜惊堂回来,就忍不住想起刚才受的欺辱,但也不好在云璃面前表露,神色如常柔声招呼: “云璃,还有你,过来一起吃吧。” “师娘你吃吧,不用管我们。” 折云璃站在门口,瞪了夜惊堂片刻后,‘嗷~’的啃了一大口烤红薯: “你还识相,知道照顾人。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儿,本姑娘扶你一把,以后跟着我和师娘混,保准你在江湖横着走。” 夜惊堂把馒头递给骆凝,来到门口,手撑门框低头看着折云璃: “屁大点丫头,还学着人混江湖。你师娘都得我搭救,饭也得我给你们买,跟你们混,不得三天饿九顿?” 折云璃拿着红薯,往后退出一步,站在了门槛上,和夜惊堂对视: “你可知本姑娘是什么人?” 屋里没椅子,夜惊堂直接在门槛上坐下: “私闯民宅,蹭吃蹭喝的贼人。是吧鸟鸟?” 鸟鸟蹲在跟前,面前摆着小肉干盒,埋头干饭的同时,“叽叽……”两声,听起来不是很赞同。 毕竟夜惊堂摸了小西瓜姐姐那么久,一顿饭都不管,和白嫖鸟有什么区别? “放心,本姑娘会付给你银子。” 折云璃也在旁边做了下来,拿起鸟鸟饭碗里的肉干就往嘴里丢。 “叽?!!!” 夜惊堂等折云璃细嚼慢咽吃了,才皱了皱眉头: “你们俩看起来日子过的确实苦,老鼠肉都吃得下去……” 鸟鸟很是配合的点头。 折云璃表情一僵,吹弹可破的脸蛋儿当时就绿了,想大吐特吐,又觉得丢人,就握住刀柄: “你这小贼,我今天非……” 床铺上喝汤的骆凝,终于看不下去了,蹙眉道: “云璃,他故意逗你,这只鸟聪明的很,他怎么舍得喂老鼠肉。也没商贩闲到把老鼠做成肉干,还装盒子里。” 折云璃有点不信,又拿起一块肉干,凶巴巴往夜惊堂嘴里喂: “吃!” 夜惊堂颇为意外,张嘴接住,没等折云璃如释重负,就点头赞许: “没看出来,还挺会伺候人。” 这话可是把屋里一大一小都惹毛了。 开玩笑骆凝尚能不理会,刚轻薄她,转头又去调戏云璃,她如何能忍? “小贼!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骆凝拿着勺子直起腰身,冷艳气质尽数展现。 折云璃有师娘撑腰,也是下巴微抬,眼神一瞪。 夜惊堂知道玩笑开过火了,抬手示意: “好好,我不说了,吃饭吃饭。” 折云璃这才满意,露出两颗小虎牙,一口肉干一口红薯,完全不搭理叼着她袖子猛甩的鸟鸟: “小小年纪,还油腔滑调……你叫什么名字?哪儿人?” “夜惊堂,梁州人士。” 夜惊堂把炸毛的鸟鸟抱过来放在腿根,询问道: “你们两个女人家,来京城救什么人?” “指点我刀法的一个前辈,被黑衙抓了,仇天合,你听说过吧?去年我在仇大侠手底下学艺,有奸细出卖仇大侠,黑衙鬼差带着人把山围了,仇大侠为了让我在内的后辈脱身,一个人守住山门没跑,然后就被抓了……” 仇天合…… 夜惊堂略微回忆,还真听说过这名字——以前跟着义父习武,义父喝醉的时候,爱说点外面江湖上的事儿,提到过几次‘天合刀’仇天合,评价颇为正面。 “据说是江湖上的大侠,义薄云天,但了解不多。很厉害?” 折云璃把剩下的一个红薯,掰成两半,递给夜惊堂一半: “孤陋寡闻~三十年前的‘云泽三杰’,你该听说过吧?” 夜惊堂啃了口红薯:“云州泽州三大杰出青年?” 折云璃有点茫然,不过还是点头: “说法挺古怪,但差不多。‘云泽’指的是君山台附近的大湖,因为‘刀魁’轩辕朝的名头,天下间的年轻刀客都喜欢在泽州混迹。三十年前最出类拔萃的三个年轻刀客,分别是:《天合刀》仇天合、《屠龙令》轩辕天罡、《八步狂刀》郑豪。三人亦敌亦友,经常交手,并称为‘云泽三杰’。” 夜惊堂知道郑豪大概率就是他义父,没料到义父年轻时还有这名号,好奇询问: “三人谁最厉害?” 折云璃得意道:“肯定是仇大侠呀。郑豪刀法最差,能被列入三杰,纯粹是《八步狂刀》名气太大,他冒头没几年就被打废了;轩辕天罡当年最强,但因为郑豪的事儿,和他老子闹翻了,整天捕鱼种地,也退出了江湖。” 夜惊堂微微皱眉,义父信上说的仇家,正是‘刀魁’轩辕老儿,但没写当年为何结怨,听折云璃的说法,当年的事儿似乎还挺曲折。他询问道: “郑豪当年怎么了?” 折云璃摇头:“仇大侠不愿意说,我怎么知道。我老家在天南,泽州江湖的陈年旧事,你得问这边的人。” 夜惊堂见折云璃不清楚,便也不再多问,转而道: “折女侠的地盘在天南,那云州这片是谁家的地盘?” “以前这边是红花楼的地盘,漕运、陆运背后都有红花楼的影子,不过这次我过来,坐的是水云剑潭的船,估摸已经换人了。” “哦?红花楼不是豪门大派吗?江湖上的威望,好像比水云剑潭还高。” “那是以前。” 折云璃坐近几分,摆出通晓古今的高人神色,认真解释: “红花楼上任楼主是‘枪魁’,天下第七,威望自然高。但‘枪魁’寿终正寝了,其儿子接手,结果被现在的枪魁打死了,又换成了个女人。” “女人?”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回想‘红财神’的身高,以及言行,心里愈发狐疑这个‘红财神’的身份。 但裴家好像不做码头生意,仅凭这些,还没法确定是不是和三娘有关系,想想继续问道: “然后呢?” “‘枪魁’名号一丢,红花楼名望一落千丈。而水云剑潭是当代‘剑圣’的本家,和燕州截云宫并列天下第十。红花楼要是没个新当家出来亮相,给江湖人立个规矩,最多几年,就得被蚕食殆尽,变成二流门派……” “哦……” 闲谈片刻,饭吃完了,也到了深夜。 夜惊堂站起身来,去水井打水洗漱。 折云璃也困了,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又左右查看家徒四壁的屋子: “你今晚睡哪儿?” 夜惊堂用毛巾擦着脸走进屋里,有些莫名其妙: “睡床啊,这是我家,你说我睡那儿?” ? 折云璃眉头一皱,回头看了看双人床——三个人挤挤,倒是睡得下…… 但可能吗? 折云璃轻咳一声:“师娘有伤要休养,让师娘睡床……本姑娘陪你靠墙上睡,你没意见吧?” 夜惊堂见折云璃挺懂事,也就没为难她: “行。” 说着来到不漏雨的屋子角落,找了块布铺上,抱着刀靠墙而坐。 折云璃把蓑衣垫在屁股下,坐在夜惊堂旁边,还招了招手: “大笨鸟,过来。” “叽?” 鸟鸟十分不喜欢这鸟口夺食还想拿它煲汤的丫头,自顾自飞上房梁,把蓑衣顶开一点,探出脑袋。 折云璃抬眼打量,有些莫名:“它作甚?” “放哨。” “呵!这鸟不笨吗,没看出来……” …… ———— 更新字数太多,基本上是三天的更新,估计推荐没走完就得上架,很影响成绩。但0点更这章太少,加一更就是非常难受的断章,删也不能删,所以还是先把这张发出来了or2…… 还债(1/???) 第十三章 少主把人砍啦! 一夜无话。 清晨,夜惊堂靠在墙角,注意外面的风吹草动。 鸟鸟蹲在怀里,可能是有外人的缘故,睡向稍微正常了些,只是歪着头。 骆女侠看起来没深睡,每隔一刻钟,就会作势翻身,偷偷瞄他这边一眼,估计在看他有没有对折云璃动手动脚。 折云璃倒是安分,靠在三尺远的地方,抱着刀纹丝不动,半夜也没出现靠在肩膀上的情况。 东方逐渐发白。 夜惊堂看到点了,就抱着鸟鸟起身,哪想到这一动,旁边的姑娘,就刀出半寸,戒备望向他。 “你做什么?” “出去干活儿。” 夜惊堂拍了拍袍子,示意房间: “你以为我和你们这些高门大派出来的人一样,什么都不干,就有吃有喝?” 折云璃眨了眨眼睛,收起刀,起身拍了拍挺翘的屁股: “你干什么活儿?要不要帮忙?” 床铺上的骆凝,闻言撑起上半身,带着三分困倦: “云璃!” 休息一夜,骆凝气色恢复大半,原本的姿容也开始展现,如慵懒少妇般撑起身体,水波般的长发洒下,那双困倦又带着薄怒的桃花美眸,足以让昏睡的人瞬间清醒、让清醒的人陷入迷离。 夜惊堂昨天就觉得骆凝姿容不凡,早上再一看,直接又多了三分仙气,说是被牛郎骗回家的七仙女丝毫不为过,不免多看了几眼。 发现夜惊堂打量,骆凝倒头就躺下了,把被褥拉了起来遮住身体,眼神微冷。 折云璃见骆凝阻难,笑嘻嘻回应: “师娘,我不是出去玩,是打探消息,跟着他要安全些。” 夜惊堂提着刀出门:“你倒是安全了,我怎么办?我可不是你们同伙,万一你们把黑衙六煞引来,我打也不是跑也不是,岂不把我连累了?” “我装作你媳妇,应该没人……” “云璃!” 骆凝一头翻起来,怒火中烧! 折云璃无奈道:“逢场作戏嘛……” “什么逢场作戏?” 骆凝听见这词儿就来气,让云璃装作这小贼的媳妇,铁定被顺水推舟占便宜,她都已经…… 那不成师徒同侍一夫了……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岂能做这种戏?” 折云璃想想也是:“那我装他妹子……诶?” 还没说完,夜惊堂已经消失在了院门外…… ------- 另一侧,天水桥,裴家大宅。 天色刚亮,裴湘君在正厅就坐,手指轻敲桌案,眉头紧锁。 主位上,坐着裴家老大的遗孀张玉莲张夫人,眉宇间也带有愁色,手里端着白瓷茶盏,用杯盖轻轻摩擦着杯沿: “外面的江湖人,越来越不讲情面,王香主去周家拜访,谈谈清江码头的事儿,连几位当家都没见到,就让管家出面接待……咱们青龙堂沦落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脸面号令红花楼各大堂主……” “大嫂,这些事我岂会不知,江湖上说话看拳头……” 张夫人在江湖上的职位,算是‘帮主夫人’,如今裴家老大老二都过世了,只剩下儿子裴洛;裴洛没啥习武天赋,又是独苗,她也不敢把江湖产业告诉儿子,如今除了指望面前的三娘,还能指望谁? 张夫人知道裴湘君独自扛起红花楼不容易,轻叹道: “三娘,我没说你,是说形势。现如今,只能指望二弟送来的惊堂,能扛起这些事儿。二弟过世,惊堂都能遵循遗嘱,千里迢迢把家产送来,必然重情义,品行不会差。要不你传惊堂枪法,让他……” 裴湘君微微摇头:“我知道惊堂品行端正,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像干大事儿的人。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月棍年刀一辈子枪,他就算底子打好了,天赋不错,把枪法练好,最快也得三五年,出去实战积累名望,又是三年……” 张夫人根本没其他指望,只能道: “兴许惊堂天赋惊人,个把月就学会了裴家枪,下个月要去聚义楼会见各大堂主,刚好把惊堂带着……” 裴湘君有些无奈:“这样拔苗助长,再好的胚子也得用废。惊堂就算一个月把枪法学会,没半点江湖经验,出去又能打的过谁?” “楼主,不好了……” 两个女人正交谈之际,门外忽然响起脚步,秀荷跑了进来,满眼焦急。 此言一出,厅中两个女人都是皱眉,裴湘君起身道: “怎么回事?” “少主今天过来,路上不知怎么就和六煞起了冲突。” “六煞?” 裴湘君眉头一皱,略微思索: “肯定是在鸣玉楼附近亮刀,被黑衙怀疑了,黑衙昨天就派人过来确认过惊堂的身份。惊堂不会《八步狂刀》,让他们随便试,不会出岔子。” 秀荷连忙摇头:“不是不是。黑白无常出的手,附近没眼线,只听说铁臂无常出来时,左臂血流如注……” “啊?!” 张玉莲站起身,难以置信道:“惊堂把黑无常砍了?” 裴湘君连忙摇头:“开什么玩笑?惊堂不通半点章法,拿什么砍黑无常的铜皮铁骨?那可是黑衙的外家宗师!” 秀荷紧张道:“外面人这么说的,您快去看看,少主好像还被白无常堵着……” 裴湘君见此,也不敢再耽搁,连忙出了门…… ------- 黑云压城,天亮了已经有一会儿,街上依旧比较暗淡。 夜惊堂牵马离开双桂巷,和鸟鸟来到天水桥附近,在街口的包子铺点了一笼包子,和鸟鸟一起吃个早饭,心中还在琢磨屋里俩女人吃啥,要不要让鸟鸟送俩包子回去。 但还没琢磨好,夜惊堂眼角余光,就发现不远处的巷子口,有一道人影望向了他。 夜惊堂抬眼打量,却见巷口的人,是昨天刚打过一顿的杨冠。 杨冠手上裹着绷带,脸色阴沉,冲他勾了勾手,然后进入了巷子。 ? 夜惊堂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微微抬手,鸟鸟就展翅而起,飞上了高空。 片刻后,鸟鸟从高空落下,“叽叽叽”,示意三个人。 杨冠又冒出来,属于事儿没摆平。 夜惊堂稍微琢磨,丢下几枚铜钱,手按腰刀进入了巷子。 巷道很深,待走到转角,便是一个死胡同,左右皆是高墙,中间一条过道。 阴沉沉的天下色,两道人影并肩站在巷道中央,皆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做寻常江湖人打扮,一个身材高大,一个较为清瘦,没有持兵刃。 杨冠则站在两人背后。 夜惊堂单人一刀站在巷口,打量两个斗笠客一眼后,望向杨冠: “不服?” 杨冠底气很足:“初来乍到,便敢在京城仗着武艺撒野,你真当世上没人能治你?你自己卸一手一脚,我便放你一马,不然今天把你活活打死,你一个裴家义子,也没人给你出头。” 夜惊堂不再多言,握着刀缓步往前走去,踏出不过两步,身形就猛然爆发,冲向两名斗笠客。 夜惊堂气势很足,但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一个街头收保护费的黑铁泼皮,弄来了俩啥段位的打手! 刀锋刚刚出鞘,两名斗笠客中的高大身影,就微抬斗笠,露出线条刚硬的脸庞,继而身形一闪就到了近前。 夜惊堂察觉不对,一刀往斗笠客劈去,不曾想斗笠客直接抬起右臂格挡。 当—— 金铁交击的脆响。 夜惊堂本以为这斗笠客带着护腕铁环,但劈烂袖袍后,才愕然发现,衣服下面就是古铜色的皮肤。 小臂肌肉虬结,除开一道白痕,竟然连皮都没破! ?! 夜惊堂眼神错愕,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双方搏杀,显然没交流的机会。 高大身影右臂挡住长刀,左手就是一拳递出,直击夜惊堂胸口。 嘭—— 这一拳挺重,但夜惊堂不会上乘招式,底子可是被义父夯实了。 说简单点就是攻击力不行,但抗击打能力并瑕疵。 胸口中一拳,夜惊堂硬是没啥反应,以刀锋插入地面,往后滑出几步,就稳住了身形。 但刚停步,一阵阴风便从前方吹来,撩起了耳边的发丝。 呼—— 夜惊堂心中一寒,当即后仰躲避。 下一刻,一道鬼魅身影就从上方掠过,看起来好似一件儿被风吹来的蓑衣,没有实体。 但一张阴历的脸庞,却真真实实出现在斗笠下,冷冷望着他,身体随风而动,好像没半根骨头。 夜惊堂饶是不信鬼神,此时也迟疑了。 抬手一刀扫向鬼影,却发现刀锋触及蓑衣,蓑衣随刀而走,没有半分着力感。 一刀扫过,没伤及鬼影分毫,他右臂反倒是被蹭了下。 ‘鬼拍肩’的力道很轻,以至于夜惊堂感觉是被衣袍剐蹭。 但马上肩头就陷入酸麻,阴寒透体而入,右臂当即力道大减。 夜惊堂心神微震,翻身而起长刀归鞘,左手反握刀柄,背对围墙,余光同时锁住左右两道身影。 轻飘飘的鬼影,已经无声无息堵在唯一出口,斗笠微低纹丝不动,好似一根木头。 高大身形亦是如此。 虽然都没动作,却能感受到寂静巷道中无形的压迫力,就好似巷道左右,耸立着两座山岳…… 第十四章 靖王的赏识 与此同时,远处一栋酒楼顶端,刚好能看到正在交手的偏僻巷子。 朝阳刚刚升起,金色晨光勾勒出了靖王东方离人英气而不失明艳的脸颊,在窗口负手而立,目光流露出赞许: “好身手,此子底子倒是坚如磐石。” 长发及地的白发老妪,立在背后,微微摇头: “中佘龙一拳气都不喘,底子确实不俗,但太年轻,冒冒失失不知江湖深浅,也不通半点章法,纯靠一股狠劲儿打拼。要不把佘龙他们叫回来?” “来都来了,帮这小子长个记性,免得心高气傲,以后在宫里冲撞了圣上。” 白发老妪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巷子里。 夜惊堂紧握刀锋,注意着两面包夹之势的强敌,其实已经长记性了——他以前在边关小镇是无敌之姿,到了京城不过几天,遇上的全他妈是神仙,以后想不小心点都不可能。 夜惊堂见两人没抢攻,冷声开口: “杨冠,这是你能找来的帮手?!” 这俩帮手,肯定不是杨冠找的,毕竟这两位爷并称‘黑白无常’,他师父三绝仙翁见了都得绕着走。 武道宗师是荣誉,并没有明确界限,江湖评定的法子很多,其中一种,就是把黑白无常当作‘考官’。 江湖上能胜过其中一人,或者在两人联手的情况下全身而退者,便算实打实的宗师,也可以说黑白无常就是宗师的标准线。 杨冠虽然是被抓壮丁的工具人,但有人给出气,还是挺爽,开口道: “这两位爷,乃家师至交,你真以为杨某在京城混迹,能没点人脉?” 夜惊堂眼神沉了下来,注意左右两人动作,伺机而动。 ‘铁臂无常’佘龙,根本没兴趣欺负小朋友,此行是受靖王之命,过来摸摸夜惊堂的底子,已经看出夜惊堂底子非常厚,但手上功夫稀烂,完全是王八拳。 见靖王没让收手,佘龙再度大步上前。 咚咚咚—— 脚步不快,却沉稳有力,好似走过来一尊铁塔。 夜惊堂能砍中这尊铁人,而鬼影直接是摸不到,权衡之下,咬牙往侧上方跃起,看似想要翻过院墙突围。 ‘鬼影无常’伤渐离,见夜惊堂不会真功夫,右肩还中了他一掌陷入迟缓,根本没插手的意思,只是在巷口旁观。 佘龙则是身形一闪,后发先至,来到了夜惊堂左侧,抬手一拳再次轰出。 嘭—— 拳头势大力沉,在巷道里带起横风! 从形势来看,夜惊堂跃起不到三尺,就会被一拳击落。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佘龙拳头尚未击中,就脸色骤变,抬臂做出了躲闪之资! 呛啷—— 下一刻,巷子里猝然传出一声龙吟般的刀鸣! 青石老巷,刀光一闪! 当—— 同样是金铁交击的脆响,这次却带出了一道血雾。 佘龙跃起的身形,被巨力震得往后横飞,左臂衣袖袍尽碎,露出古铜色的健硕手臂。 而坚若铁石的小臂,不再完好无损,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触目惊心,往外喷洒血水。 呲—— 巷口旁观的伤渐离,瞧见这一幕,眼神可谓匪夷所思。 佘龙的胳膊锤炼数十年,等同神兵利器,不知多少江湖人想卸掉,但能入肉指宽,已经算猛人。 此子能‘一刀见骨’,足可见体格和一身磅礴内劲强到了什么地步。 但这还不是重点,正儿八经的外家宗师,打佘龙都能做到‘一刀见骨’,重点是这一刀出手的速度! 伤渐离明显能看出,佘龙提前察觉了此子意图,刀出鞘的同时,就开始躲闪。 双方同时动作,佘龙身为外家宗师搏杀经验丰富,依旧被重创胳膊,只能说明佘龙使出浑身解数,都避不开这霸道至极的一刀。 伤渐离接触江湖这么多年,印象中爆发力能与此刀媲美的刀法,只有君山台的《屠龙令》。 如果是轩辕家的《屠龙令》,佘龙托大近身硬莽,被一刀劈中,接下来必然是被连补数刀打个重伤。 此子有堪比《屠龙令》的爆发力,不会补刀的可能性很小,因此伤渐离第一时间冲上前驰援。 佘龙同样心知不妙,飞身急撤。 但让两人意外的是,夜惊堂并未对手身形不稳的大好机会补刀。 夜惊堂一刀退敌后,刀锋刹那归鞘,又恢复了起手动作,然后才一脚蹬在院墙上,朝着左臂受损的佘龙追去。 这要是能追上,佘龙也就不配称宗师了。 眼见佘龙腾空躲闪让开了道路,夜惊堂全力爆发,直接杀向了杨冠! 此举并非杀红眼换一个,而是抓人质。 他底子再厚,也只会这一刀,两人却深不可测,不送上门让他砍,他很难追上,也逃不掉,唯一的活路就是抓雇主当人质。 杨冠没想到夜惊堂能一刀破铁臂无常的防,眼神之震撼无以复加。 但眼见夜惊堂朝他冲来,杨冠表情就瞬间化为惊悚,直接双膝跪地,开口大喊: “伤……” 话语尚未出口,夜惊堂已经一把抓住杨冠脖子,绕道身后,左手握住刀柄蓄势待发。 而对手…… 伤渐离根本不在乎杨冠死活,自然毫无反应,身如鬼影飘至身前,探出森白手掌,直刺杨冠胸腹,看模样是准备‘穿糖葫芦’,掏夜惊堂的心窝。 夜惊堂都震惊了,万万没料到这俩人疯起来连雇主都杀! 知道刀劈大概率无用,夜惊堂咬牙想用骆凝昨天教的掌法,和这道鬼影对一下试试。 但杨冠尚未出口的话语,这时候总算吐了出来: “伤捕头救我……” 此言一出,就露馅了。 夜惊堂瞬间反应过来——是朝廷的人在试探——将要轰出的一掌,硬生生强行憋停。 而伤渐离见夜惊堂停手,自然不会真穿糖葫芦,轻飘飘退回去,落在了三丈外,恢复了木头人般的站姿: “夜公子好刀法。年仅十八,体格内劲已经不输寻常宗师,这天赋着实让伤某汗颜,就是不会太多真功夫,有些可惜。” 墙头上的佘龙,左臂肌肉涌动,硬是止住了血水,从高墙跃下,抬起斗笠,露出略显惊疑的脸庞: “此刀着实霸道,若非夜公子经验浅薄,提前流露杀意,又只会这么一刀,本官今天还真不一定能离开这巷子。” 夜惊堂大早上撞上俩鬼差,心情可谓差到极点,沉声道: “过奖。两位大人是名声在外的高人,跑来欺负我一小辈,不合适吧?” 伤渐离没有回应,而是看向旁边的佘龙,询问: “这是《八步狂刀》?” 夜惊堂听见这话,心头咯噔一下,知道坑爹义父的账,要算到他头上了。 义父以前闯荡江湖,有没有伤天害理他不清楚,但义父的仇家‘刀魁’轩辕朝,是朝廷亲封的‘君山侯’,和朝廷关系密切。 朝廷发现他会《八步狂刀》,轩辕朝就会知道,若是想斩草除根…… 念及此处,夜惊堂不动声色握住刀柄,想要殊死一搏突围。 但让夜惊堂没想到的是,佘龙沉默片刻后,摇头道: “不像。我以前见过郑峰,此刀起手有点像郑峰的刀法,但声势差之万里,属于‘龙蟒之别’。” ? 夜惊堂一愣,暗道:你瞎?我义父教的刀法,我能练歪咯? 伤渐离则是询问: “谁是龙,谁是蟒?” 佘龙示意自己淌血的胳膊: “你觉得呢?” 伤渐离心中了然——郑峰师父名头大,但郑峰的刀法真一般,若有此子的骇人声势,岂会被年纪轻轻就被打残? 伤渐离眼底显出几分讶异,认真打量夜惊堂,回想江湖上出名的刀客,还真找不到类似的刀法,就开口询问: “夜公子,你这一刀,叫什么名字?” 《八步狂刀》起手式…… 夜惊堂觉得这俩装神弄鬼的货,没半点眼力劲儿,都认出来了,还在这里强行帮他解释。 但对方眼拙,他自然不会主动招供,开口瞎扯道: “白斩!” “叽?” 鸟鸟从墙上探头:“?” “白斩……” 佘龙点了点头,再度询问: “你自创此刀,还是有高人教授?” 我义父教的…… 夜惊堂面对捕快的提问,不回答也不行,只能继续瞎扯: “走镖途中,忽见大河自山巅而落……” 佘龙抬起手打断:“明白了,偶然自天地感悟。可惜,现在只有一刀,没有后手。” “确实如此,让两位大人见笑……” ———— 巷道里交流的同时,远处的酒楼顶楼,也在讨论。 东方离人眼神再无刚才的冷淡,带着三分惊讶: “不会真功夫,底子却厚的堪比入门宗师,比本王都厉害……这是怎么练的?还是他刻意藏拙?” “此子确实只会这么一刀。内劲磅礴、体格强健,可能是此子没高人教导,但天赋不俗又刻苦,硬练拳脚练出来的。” 东方离人听说过‘在山沟沟里练剑几十年,出山就是剑圣’的典故,但真遇见还是头一次。 “就算有入门宗师的底蕴,一刀把佘龙砍的毫无反手之力,也太过匪夷所思……《八步狂刀》有这么霸道?” 白发老妪眉头紧锁,郑重道: “狂牙子的刀,确实是同水准没人接得住,但郑峰的刀,绝没有这般霸道。在老身看来,此刀算是大成之作,而郑峰的《八步狂刀》,属于走歪路的赝品,神形皆似,但完全是两种东西。” “某非是狂牙子所教?” “狂牙子因为《鸣龙图》的事儿,被满江湖追杀,活不到到现在。据说郑峰遇上狂牙子时,狂牙子已经油尽灯枯……老身估摸,郑峰还没学会八步狂刀,狂牙子就死了;郑峰没学到精髓,又没师父指点,自己摸石头过河,才走了歪路……而此子这一刀,狂牙子在世,想来也不过如此,刀法来源确实不好琢磨……” “会不会是郑峰这些年归隐山林,悟出了狂牙子的刀法?教给了夜惊堂?” 白发老妪摇头:“郑峰被轩辕朝打残,习武都是问题,总不能凭空大彻大悟。而且就算教,也不会只教一刀。” 东方离人微微颔首,看了眼远处的夜惊堂: “狂牙子不可能传、郑峰自己都走了歪路,没法教……此刀若是他自己悟出来的,悟性岂不是比本王还高?” 那可高太多了…… 白发老妪知道靖王心高气盛,不敢打击靖王殿下,只是委婉道; “此子若是自己悟出这一刀,悟性称得上旷古烁今;不过世上‘一招鲜’的武夫比比皆是,多半无疾而终没了下文,能以此为引,延伸出一门武学的人,寥寥无几。具体成就,还得日后再看。” 东方离人没有再多说。 白发老妪见巷子里还在等着命令,又开口道: “殿下,该送画像给圣上过目,让此子回去梳洗打扮,受圣上召见了。” “……” 东方离人负手而立,遥遥望着俊美无双的夜惊堂,沉默少许: “圣上对武人不感兴趣,此子习武天赋奇佳,若是真被看中,以后弃武从文,未免可惜。嗯……画像不用送了,给他一块靖王府的牌子,以后若有所需,可随时来王府拜会。” ? 白发老妪听这话,感觉像是——期满圣上、截留秀男、中饱私囊…… 不过靖王说的也在理,一旦被女帝相中,待遇再好也和驸马差不多,不能为官、不能离开天子近前,还‘伴君如伴虎’,注定一辈子没法抬头。 白发老妪也惜才,当下颔首道: “遵命。” ------ 巷道之中。 佘龙胳膊被夜惊堂砍伤,先行离开去医治,只剩伤渐离站在原地,和夜惊堂瞎扯,等着上面的命令。 等了半天后,一名黑衙捕快跑进了巷道,对伤渐离耳语了几句。 伤渐离聆听过后,接过一块腰牌,丢给夜惊堂: “刀客郑豪的刀法,和你这一刀形似。郑豪和仇天合相识,而仇天合是朝廷要犯,我奉命追查此事,今日过来例行盘问,惊扰之处,还望夜公子见谅。”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大人秉公办事,在下本就该配合,事情查清就好。” “夜公子天赋不俗,颇受靖王赏识,特赐夜公子腰牌一块,往后夜公子便是靖王府的座上宾。” 夜惊堂接过靖王府的牌子,略一打量,颇为意外。 有了这块腰牌,约莫就是能拿着直接去王府求见靖王,但更大意义是‘关系’。 靖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极受宠爱,这点从破例封她一个公主为‘亲王’就能看出来。 身怀能出入靖王府的腰牌,就说明和靖王关系匪浅,管你什么王侯将相,要动此人,得先过问靖王的意思。 不过一旦亮了牌子,就等于靖王帮你平了事儿,这人情绝不好还。 夜惊堂稍作斟酌,把牌子收起来,拱手一礼: “谢靖王赏识。靖王可在附近?” 伤渐离不太好回答,就神神叨叨来了句: “靖王无处不在。” 转身离去。 “……” 夜惊堂觉得这话好装,抬头左右打量,忽然发现了在面向墙角装死的杨冠! “伤大人,杨冠真是二位世交?” 伤渐离头也不回:“非也。”话落便消失在巷口。 “……” 青石老巷,寂静下来。 “叽!” 鸟鸟从墙头跳出,凶神恶煞掌控翅膀,估摸在示意——堂堂砍他! 把夜惊堂引入包围圈的杨冠,见黑白无常都吃了大亏,还穿上裤子就不认人,脸都白了,抬起双手: “夜公子且慢……嘶——” 话音未落,就是一声倒抽凉气的声音。 夜惊堂大早上被黑白无常混合双打,面对官府中人还不好生气,算是憋了一肚子火。 眼见鬼差离去,抬手就在杨冠完好无损的右臂上拉了一刀。 嚓—— “想卸我一手一脚?” 杨冠硬没敢叫出声,双臂耷拉下来,咬牙赔笑: “杨某也是被逼的,实在惹不起黑白无常,只能照办,不然哪敢招惹公子。夜公子好刀法,在下佩服,夜公子慢走……” 夜惊堂长刀归鞘,把鸟鸟抗在肩膀上,快步出了巷道…… 第十五章 你连师姑也骗是吧? 巷子就在天水桥附近,内部打斗的动静也不小,等拐出死胡同,可见街道上已经围满了附近看热闹的百姓,陈彪、杨朝等镖师都在其中。 三娘做商贾之家的女眷打扮,身着雪青色群衫,带着丫鬟站在巷子口,正面带歉意说着话: “惊堂年轻气盛,有些莽撞,我以后定会好好管教。佘大人的伤势……” “裴小姐不必多礼,某等奉命盘查,损伤自有衙门兜底。此事与夜公子无关,惊扰裴府之处,还请裴小姐见谅。” “哪里哪里……” 裴湘君算是裴家未出阁的小姐,虽然掌柜、伙计都叫三娘,但在正式场合,多还是以裴小姐来称呼。 夜惊堂整理了下衣袍,确定自己没啥狼狈之处,才走出巷子,三娘连忙跑了过来,镖师则撵走了围观看热闹的闲汉。 裴湘君心底满是火气,却不好发作,来到夜惊堂面前,仔细检视夜惊堂的胸口、胳膊: “惊堂,你没受伤吧?” 夜惊堂本想说没事儿,但又感觉左臂刺痛,拉起袖子一看——小臂上血管涨起,皮肤泛红,隐隐作痛。 裴湘君略微打量,就看出是强行收功,内劲反噬所致,好在不严重,她握住夜惊堂的左手,以水袖遮起来: “怎么伤成这样?这群捕快,真是……” 夜惊堂手被拉住,温凉手儿触感细嫩柔滑,手肘触碰到了鼓鼓的软绵,从尺寸来看,比骆凝的小西瓜还大一圈儿…… 但三娘的关切发自心底,夜惊堂肯定不能起这种歪心思,他想抽手:“我没事,擦伤罢了。”但没抽出来。 “这还擦伤?都伤筋动骨了。” 裴湘君拉着夜惊堂,来到马车跟前,把他推了上去,模样奶凶奶凶的。 夜惊堂进入车厢,面对这种过于体贴的呵护,倒是有点不习惯: “三娘,你别这么提心吊胆。以前在家里,义父天天拿着棍子追着我打,这点小伤算什么。” 裴湘君上了马车后,拉上帘子,让马车回府,从身侧取来跌打药酒和软枕。 软枕放在双膝之上,然后把夜惊堂的胳膊枕在上面: “你怎么回事?捕快问话,你就老实交代,抽刀砍人家作甚?” “误会罢了。” “误会?” 裴湘君将伤药轻柔涂抹小臂上,眼神恼火: “什么误会需要你下这么狠的手?铁臂无常铜皮铁骨,听说连江湖宗师,都不一定能砍出伤来,你怎么把人打伤的?” “义父以前教了手压箱底的绝活儿,我也没想到这么厉害。” 裴湘君听见这话,更生气了! 她上次去试探夜惊堂的武艺,夜惊堂‘装作’啥都不会。 结果黑衙来审问,夜惊堂就把‘绝世刀法’掏出来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不过裴湘君也奇怪黑白无常为何没看出倪端,她询问道: “你的刀法真是二哥教的?” “是啊,不然还能有谁?” “刀法叫啥名?” “白斩……” 啪~ 裴湘君在胡说八道的夜惊堂肩头轻拍了下,咬着下唇,眸子楚楚可怜,一副被负心人骗了的委屈模样: “你连师姑也骗是吧?知不知道今天把我和你大伯母吓成什么样?都准备去找文德桥的大人帮忙说情了……” 夜惊堂着实受不了这眼神儿,柔声安慰: “真是随便练的,三娘别担心,官府都查完了,没问题,还给了我一块牌子。” 裴湘君知道夜惊堂不想裴家牵扯江湖事,委屈吧啦瞄了夜惊堂片刻后,还是没有再追问,拿过夜惊堂抵来的腰牌看了看: “靖王府的牌子?这东西可不简单……” 这块牌子,相当于靖王府抛出的橄榄枝,要是处理好了,和靖王府有了过硬的关系,就等于和黑衙关系密切。 而黑衙是专门对付江湖人的衙门,这样的人当红花楼掌舵,用‘手眼通天’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哪怕不会武艺,又有几个江湖势力敢招惹? 念及此处,裴湘君把牌子放回夜惊堂手里: “这牌子可得收好,嗯……靖王赏识你,你也得有诚意,我去准备些东西,以你的名义送去靖王府,拜访就不必了,无事登门,靖王真接见,反而显得你不知自身分量……” “三娘看着安排即可。” 裴湘君琢磨了下,又柔声道: “给你放几天假,这几天你好好休养,别忙活铺子里的事儿了。等我筹备好了,你来裴家一趟,我给你介绍下裴家的其他产业,带你认识几位外地的掌柜。” 夜惊堂略显意外:“除开天水桥,裴家还有其他产业?” “有一点点。” 裴湘君想起红花楼的内忧外患,就觉得心烦,幽声道: “这么大家业,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忙不过来,你这几天表现不错,以后就得正式接手帮忙分忧了。” “三娘给我开这么高薪水,我闲着没事做才觉得亏心,有什么事儿尽管安排即可。”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能嫌麻烦撂挑子。” “怎么会,我向来言出必诺。” 裴湘君这才满意,温柔贤惠的帮忙擦着胳膊。 夜惊堂手放在裴三娘腿上,虽然隔着软枕,但姿势着实有点亲密。 三娘低着头擦药,发髻上的珠钗,随着马车行走在眼前微微摇晃;柔艳红唇、沉甸甸的衣襟,也是抬手可及。 夜惊堂本来觉得自己定力过人、不为美色所惑,但到了京城后,越来越没自信,目光从丰润红唇上移开,去拿伤药: “我自己来吧。” 啪—— 裴湘君在夜惊堂手上拍了下: “嫌弃师姑不成?” “怎么会,就是怕三娘累着,唉~你继续吧……” 夜惊堂悻悻然收手,正襟危坐,和关公刮骨疗伤似得,心中说实话有些古怪。 稍微坐了片刻,他想起了红花楼的事情,又不动声色打量了三娘几眼——温温柔柔、风娇水媚,说话还动不动撒个娇,怎么看都和江湖豪门‘女掌门’联系不到一起。 夜惊堂也不可能出手试探,稍微打量片刻,发现三娘抬起眼帘瞄他,就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第十六章 小贼你又来? 夜惊堂从天水桥出来,骑着黑马回染坊街,路上查看左臂。 强行收攻憋伤了左臂,经过裴湘君用伤药一番推拿,待中午已经看不到异样痕迹。 他不清楚是受的伤太轻,还是伤药太霸道,反正效果有点离谱,为此还专门要了两瓶儿伤药带在了身上。 回到双桂巷,老旧巷子里已经鸦雀无声,从地面痕迹来看,捕快没有再来巡查过。 牵着马来到家门外,推门而入,院子里被收拾的干净,正屋的门开着,里面并没有两个女子的踪影。 夜惊堂以为两人已经不辞而别,心里还有点小失落,但走到厨房屋檐下时,却见根本没打开过的小厨房里,站着一道人影。 人影穿着青色长裙,裙下的双腿很长,裙摆齐脚踝,踩着一双勾勒竹叶花纹的鞋子。 人影背对着窗户,肯定知道他进屋了,但并未搭理,正在米缸前用麻布擦拭边缘。 略微弯腰的动作,导致如墨长发顺着肩头滑下,长裙本就比较修身,此时从背后看去,腰衱将腰枝收的盈盈一抱,裙摆在老旧厨房里画出了一道丰腴弧线,臀儿犹如中秋佳节的青色满月。 (⊙_⊙;)! 夜惊堂眼神儿只是下意识一扫而过,并未盯着看。 但骆凝六相当明锐,察觉不对当即站直,转身看向窗户,眼神微冷。 夜惊堂在窗外拴着马,笑道:“骆女侠这么贤惠,还帮我收拾厨房?” 骆凝发现没异样,眉宇间的戒备才收敛,但恼火并未消退: “你身为男儿,长得人模人样,屋里却乱七八糟,不说柴火米粮,连锅都没有……” “我昨天才搬来,这可不能怪我。而且这房子太破,我昨天就准备换地方,不用收拾。” ? 骆凝动作一顿:“你不早说?我和云璃收拾了大半天……” “收拾了那就先住着,反正房租都给了。” 夜惊堂扛着鸟鸟进入老厨房,在灶台后打量一眼: “那丫头呢?” 骆凝往侧面挪了两步保持距离:“帮你买锅碗瓢盆去了……” 正说话间,旁边的夜惊堂,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 “伤药。我问镖局东家要的,药效其佳,你试试?” 骆凝拿过小药瓶,打开闻了闻:“玉龙膏……”眉头一皱,狐疑看向夜惊堂: “此药出自杏林圣手药王李,是治内伤的神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放在黑市能卖出一百多两银子,京城的镖局就算有,也拿来吊命,能白给你?” ?! 夜惊堂闻言暗暗一个趔趄——今天三娘给他治胳膊,和不要钱似得抹,他还以为只是寻常伤药。 一百多两银子? 怪不得药效这么离谱…… 夜惊堂都拿出来了,自不会再要回去,豁达道: “算是预支的薪水。骆女侠早点养好身体离开,我也早点解脱,拿去用吧。” 骆凝听见这话,眼神变了几分: “你傻吗?我就算受伤,自己伤药,何需你为此白干一年?” “骆女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要不再教我一手功夫?” 骆凝就知道夜惊堂打这注意,她把伤药递回去: “还给你们东家。你想的倒是挺美,江湖二流高手收徒,都得奉上纹银百两,一瓶伤药就想让我传授绝学,哼……” 夜惊堂自然没接,抱着胳膊看向院外,调侃道: “唉,还好我不是小人。” “你还不是小人?昨天你……” 骆凝娇美脸颊上多了一抹红晕,擦缸的力气都重了几分。 擦擦—— 夜惊堂无奈道:“我要是小人,想让你教武艺实在太容易,一句:骆夫人,你也不想咱俩的事儿,被你……” 呛—— 话音未落,老旧厨房里寒芒一闪。 三尺青锋不知从何处出鞘,等现身时,已经出现在了夜惊堂脖颈。 骆凝紧咬下唇,死死盯着夜惊堂,脸儿红白交替,眼中甚至显出失望之极的晶莹水光,眼看就要滚下两行清泪。 “叽……” 鸟鸟弱弱的缩了下脖子,挪远了些。 夜惊堂倒是反应平淡,看着距离脖子这有半寸的佩剑: “我打个比方罢了。骆女侠不教,我只是想办法恭维,可曾对你无礼过?” “若你真是无药可救之徒,你昨天就死了,活不到今天。” 骆凝脸色冰冷,盯着夜惊堂:“昨天的事,你我皆有责任,我不再计较,你也不许再提。若敢传于第三人之口,别怪我心狠手辣……” 骆凝正神色冷冽说话之际,巷子外忽然响起动静: 夸啦——夸啦—— 听起来是一个人,脚步很沉,有铁器摩擦的声响,似是铠甲,跑的很快…… 夜惊堂眉头一皱——私藏铠甲,形同谋逆,能穿着铠甲行走的,只能是官府中人…… 骆凝也面露疑惑,贸然飞身离开院子,容易被高手察觉,她望向夜惊堂,想商量如何应对。 结果面前的小贼临危不乱、反应奇快,直接拉着她持剑的右手,冲出厨房,跑向主屋。 “你?!” 还保持冰冷脸色的骆凝,被拉的一个趔趄,目光错愕,感觉这小子就在等着这种机会! 骆凝想抽手停步,却又不好弄出太大动静,只是一犹豫,就被拉倒了屋里。 房门被小心关上,骆凝怕这小贼直接扑上来连摸带揉,迅速提起佩剑,低声警告: “你不许碰我,我自己来!” 夜惊堂点头,小心注意着窗口,示意她好好演戏。 骆凝没被男人扑倒,暗暗松了口气,端端正正坐在床铺边缘,眼神儿非常嫌弃,小声呢喃: “嗯……嗯……” 声音毫无感情,也无技巧,犹如假意迎合不喜欢男人的死鱼。 ?! 夜惊堂脸色骤变,连忙回头把骆女侠的嘴捂住:“你在作死?这种时候还乱来?” 骆凝被捂住嘴,浑身猛地抖了下,继而便是怒不可支,用力掰开捂住嘴的手,恶狠狠瞪着夜惊堂,意思估摸是——我都配合叫了,你还碰我?! 看模样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夜惊堂都不知怎么说这女人,他示意骆凝闭嘴,蹲在旁边用力晃床铺。 咯吱咯吱…… 老旧家具晃动的声音,在院子里若隐若现。 很快,巷道里的脚步慢了下来,继而一道熟悉的细微呼喊响起: “师娘?” 声音满是狐疑! 夜惊堂动作微僵,莫名其妙看向外面。 骆凝也是怒意一收,变成了惊恐,连忙把蹲在面前的夜惊堂推开,急急站起身。 吱呀—— 院门同时被推开。 夜惊堂从门缝往外看去,却见一堆东西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具体模样不好形容,大概是最顶端扣着口铁锅,下面是被褥,被褥放在几个凳子上,周边挂着锅碗瓢盆,最下面露出一截裙摆,行走时锅碗瓢盆摩擦,发出‘夸啦——夸啦——’的声响。 折云璃微微侧身,从一堆物件后面探出水灵灵的脸颊,眼神儿非常古怪,也在往屋里偷瞄——师娘在做什么呢…… 骆凝知道折云璃听到了床铺响动,不知该如何解释,正无措之际,胳膊一疼,被人掐了下。 转眼看起,无耻小贼蹲在床铺边缘,做出修床铺的模样,示意她说话。 骆凝反应过来,连忙开口: “云璃,你回来啦?” 折云璃听见骆凝的声音,暗暗松了口气,脚步快了几分,抱着东西进入厨房,疑惑询问: “师娘,你在干什么呢?我刚才怎么听见床铺在晃?你好像还‘嗯嗯’了两声……” “我……” 骆凝脸色涨红,只想一剑剁了这小贼,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掩饰。 夜惊堂蹲在床头,神色倒是镇定,他摇了几下床铺: “床松了,修一下,刚才在和你师娘说话。” “诶?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折云璃脚步一顿,狐疑看向关着的房门。 夜惊堂起身来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外面没啥事儿,也才刚到家。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折云璃见夜惊堂衣衫整齐,并没有什么异样,才暗暗松了口气: “不买用什么?” 她说着把杂物放在案板上,却发现米缸里,有一只大白鸟,用爪爪按着麻布,在生无可恋的做家务。 折云璃眼前一亮,顿时把孤男寡女关着门修床的事儿抛之脑后,趴在米缸边上打量: “嘿?这鸟还会擦缸?” “叽……” 鸟鸟跳到米缸边缘,把麻布丢在荷包蛋手里,然后摊在案板上,做出了‘累死鸟鸟了’的模样…… ———— 过渡两章…… 第十七章 三口之家 暖阳西斜,不知多久不见人间烟火的老旧巷弄,升起了袅袅炊烟。 院落被收拾了大半,连廊柱都被擦干净,斜阳洒在左侧的厨房窗户上,可见窗口挂着两块熏肉、一条咸鱼,以及些许姜蒜干菜。 毛茸茸的鸟鸟,蹲在窗台上,眼巴巴瞅着大咸鱼,黑亮眸子里带着股‘鸟鸟吃天、无处下嘴’的可惜。 窗内的木案旁,站着一名身着青衫的少妇,手里拿着崭新的菜刀,切着一把郁郁葱葱的蒜苗,娇美脸蛋儿在阳光下散发着晶莹剔透般的色泽,看起来真像是到农舍报恩的狐仙。 后方的灶台旁,身着黑衣的俊美男子,拿着锅铲熟练的炒着小炒肉。 折小女侠因为不会做饭,这时候倒像是一家三口中的小闺女,蹲在灶台后面添柴火,眼巴巴望着夜惊堂: “没看出来,你一个大男人,还会做饭。” “我被义父养大,家里就俩男人,总不能天天下馆子。话说你一个姑娘家,饭都不会做,以后怎么嫁人?” “我是江湖人。走江湖,永远都在路上,有店面吃饭,没店面吃干粮,用不着学做饭。” “所以十五六了,还让师娘一个人做饭忙活?” “我师父也会……” “云璃!” 骆凝回头凶了一声,又看向夜惊堂的背影,眼神儿似是想把菜刀丢过去。 折云璃望着夜惊堂略微琢磨,又娇滴滴开口: “惊堂哥哥~……” 妈耶…… 夜惊堂和骆凝同时一个趔趄,望向撒娇的折云璃。 折云璃甜美脸颊满是笑意:“你在京城谋生,门路肯定比我和师娘广,有没有法子混进黑衙,帮我救仇大侠呀?” “……” 夜惊堂自然没兴趣帮着两个疯婆娘劫狱,但他确实要去黑衙,和朝廷打好关系,以便摸清情况,找机会进宫挖《鸣龙图》。 其次他知道义父和轩辕朝有仇,但不知道仇怨起因。仇天合与义父当年相识,估摸能知道一些,他和黑衙套近乎的同时,想办法见一面,似乎不是不行…… 夜惊堂正思索间,后腰忽然被胳膊肘撞了下,回过神来,却见骆女侠用菜刀端着蒜苗站在身侧,双眸微恼: “锅糊啦!” “嗯?” 夜惊堂发现锅里冒烟了,连忙翻锅,让骆凝把切好的蒜苗放进去,回应道: “仇大侠义薄云天,我早有耳闻,明天我去黑衙拜会一下,问问看。不过事先说好,我最多帮你们确认仇大侠安危,不可能帮你们救人。” 骆凝见夜惊堂真准备帮忙打听,眼底恼火消减了几分,但也有些狐疑: “你就这么利落帮忙?没啥非分之……要求?” 夜惊堂知道骆女侠什么意思,摇头一笑:“你们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以教我几手绝招当报酬。” 折云璃很豪气拍了拍胸口的荷包蛋: “这个简单,你若是能帮忙把仇大侠救出来,我请八大魁教你武功。” 骆凝对此也是点头:“我不欠你人情,你若帮忙,哪怕只是打听到仇天合境况,我也教你武艺,不过只教一招。” 夜惊堂顺手为之,自然豪爽:“没问题。” 呲啦啦…… 爆炒带起的香味,逐渐弥漫深巷小院。 随着太阳西斜,一张小桌摆在了正屋里。 作为‘长辈’的骆凝,面向房门坐在主位,夜惊堂和折云璃对坐,鸟鸟则站在桌子边缘。 桌上摆着三碗米饭、四菜一汤,以及放鸟食的小碟子。 三人一鸟在老旧却整洁的院子里吃饭,场景看起来颇为协调,此时恐怕就算有官差进来,恐怕也不会看出倪端。 骆凝端着小碗细嚼慢咽,气质举止都很淑女,偶尔帮折云璃夹菜,夜惊堂自然没这福气。 夜惊堂也没主动献殷勤,只是偶尔喂一口眼巴巴望嘴的鸟鸟。 而折云璃…… 折云璃性格很活泼,瞧见师娘这两天有些闷闷不乐,或许是想开个玩笑逗师娘,闷头扒饭时,悄悄抬起桌下的绣鞋……在师娘腿上蹭了下! “!” 骆凝小口吃饭的动作猛地一僵,余光描向‘作势’逗鸟的夜惊堂,眼底涌现无边怒火和羞愤,然后……当没发生过,继续吃饭。 ?? 折云璃眉头一皱,有些难以置信——师娘被调戏,怎么没反应? 不是该脸色涨红,或者怒视夜惊堂的吗? 难不成我在不敢发火? 折云璃想想也只能是如此,心中一琢磨,又抬起绣鞋,顺着师娘的方位,悄声无息在夜惊堂腿侧蹭了下。 结果夜惊堂反应极快,直接就转头看向桌下,然后抬眼望向折云璃,目光怪异: “你踢我作甚?” !! 折云璃表情微僵,暗道——你这厮怎么装都不装?就不怕本姑娘难堪?——思索间起身就想跑。 而骆凝也反应过来方才是云璃在捣乱,气的是柳眉倒竖,一拍桌子: “云璃!你给我回来!” “啊!师娘我错了,我开个玩笑……” 啪啪啪—— 折云璃刚起身,就被骆凝逮住,拿起屋里的扫帚在屁股上抽了两下。 “清清白白女儿家,去蹭男人腿,你师父有没有教过你规矩?真是越大越放肆……” “啊——师娘,我真错了,我就开个玩笑吗,你别这么生气……” 夜惊堂自然不敢和折云璃解释,她开玩笑撞在了火山口上,埋头吃饭,当做啥都没看见。 鸟鸟倒是很热心肠,飞到两人旁边:“叽叽叽……”劝架,估摸在说——你们不要打了,要打打堂堂…… 好在夜惊堂没注意,不然晚饭得吃白斩鸡…… ----- 不知不觉,月上枝头。 藏于老旧巷弄里的庭院,已经焕然一新,地面、台阶收拾的整整齐齐,门窗的裂缝也被模板补上,屋檐下甚至还给做了个简易的鸟巢。 咚咚咚—— 身着亚麻色裙子的折云璃,蹲在主屋的房顶上,用小锤子在破洞处钉着木板。 夜惊堂站在隔壁院子的厨房顶端,拆着人家的瓦片,隔空丢给折云璃——当然,这和房东太太打过招呼。 骆凝下午被折云璃气的脑瓜疼,也不好出门乱走,早早就进了屋,蒙头大睡谁也不搭理。 大半天忙活下来,房顶彻底补好,已经像是个正常小家了。 两人从房顶上跳下来,虽然屋里有几个小凳子,但这时候坐在骆凝跟前,恐怕不会被笑颜相待,见月色撩人,就在一尘不染的院子里习武。 折云璃学的武艺很多,此时在屋檐下慢条斯理打拳;鸟鸟也在跟前有模有样学着,但除开‘白鹤亮翅’学得像,其他都是乱扑腾。 夜惊堂则站在院子中央,腰后横刀,闭目凝神。 通过义父教的‘引子’,悟出第一刀后,就算是开了头。 以夜惊堂的感觉,‘八步狂刀’应该是一套连招,这点从‘左手拔刀’就能看出来。 而连招,必然是‘一招尾、接二招头’,中间没有空档。 左手拔刀,倒持横削,停下的姿势,必然是刀尖向外,刀柄指向右手,变成了‘主手正握’。 嚓—— 夜惊堂左手拔刀,横扫过后,将左手倒持的长刀送入右手,姿势就变成了正手握刀、躬身前倾,往前刺、斩的姿势。 飒—— 夜惊堂右手握刀前推,将长刀刺向前方,发出一身震鸣。 略微感觉,又开始调整脚步腰背,寻找最适合出刀的动作。 折云璃慢条斯理打着拳,看了半天后,莫名其妙道: “你在练什么鬼东西?” 夜惊堂收刀归鞘,重新横削接前斩: “练刀,看不出来吗?” “你这也算刀法?完全是戏台子上的假把式……” “云璃!” 主屋窗口,骆凝也在偷瞄,因为见识过夜惊堂惊人的悟性,自然不会嘲笑,而是面色凝重: “你难不成在自创刀法?” 夜惊堂摇了摇头:“学老辈教的招式罢了。别人习武,在旁边问东问西可不礼貌。” 骆凝和折云璃,见此自然不再打岔,只是认真看着夜惊堂瞎比划。 结果等待夜色以深,也没见夜惊堂比划出什么东西。 今天折云璃出门,还买了被褥,东侧的小厢房也清理了出来,里面有床架子,已经铺好。 夜惊堂不介意和姑娘挤一个床,但骆凝和折云璃估摸不会答应,所以彼此分房而眠,一天也就这么结束了…… 第十八章 黑衙 旭日东升,偌大城池内响起幽远晨钟,鸣玉楼一带已经人头攒动,聚集了无数谋生计的四海游子。 夜惊堂骑乘黑马,穿过繁华街巷,在鸣玉楼附近的无匾衙门外停下了脚步。 黑衙规模挺大,正门外是个小广场,上面竖有一根旗杆,但不挂旗帜,而是挂人头的地方,江湖上甚至专门有个词,叫‘悬首黑衙’, 黑衙号称‘阎王殿’,属‘王府私卫’,不在六部构架之内,也不接官司开堂问审,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到访,门外只有两个站岗的捕快。 夜惊堂递上了腰牌,就被请进了大门。 大门内部是正常的大堂,左右各有班房,但没有待客的地方。 在影壁后等待不过稍许,大堂后方走出两人,为首的是‘白无常’伤渐离。与昨日江湖客的打扮不同,穿着一身青色文袍。 顺带一提,‘白无常’‘六煞’等诨号,是江湖人送的,初衷带有贬义,但硬实力太强,才成了尊称。 伤渐离是正儿八经的武官,享四品俸禄,大概率不会喜欢‘索命无常’的称号,穿青色袍子而非白色,估摸就是为了避嫌。 跟在伤渐离后方的,是留着胡子的王赤虎,遥遥就客气招手: “夜老弟,你是真不仗义,前两天还给我装穷,结果可好,整个天水桥都是你家的,亏得我还想扶你一把……” 夜惊堂上前拱手一礼:“伤大人,王总旗,你们怎么亲自出来迎客,实在太折煞在下了。” 王赤虎笑呵呵道:“知道折煞就好,作为裴家的大少爷,佘捕头被你伤了,你不去金屏楼,点十几个姑娘伺候伺候,以后还想在京城混迹?” “这是自然,昨天不小心误伤佘大人,还没来得及致歉,要不现在把佘大人请上,去金屏楼坐坐?” 说话间略微打量,夜惊堂才发现伤渐离很年轻,最多三十出头。 内家高手都是越老越妖,这年纪能闯出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名声,堪称可怕。 伤渐离气质颇为清冷,不过面对夜惊堂,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不好酒色,佘龙还得养几天伤,等散了衙,夜公子陪王总旗去即可。夜公子登门,可是想求见靖王?” “我一介草民,哪里敢惊动靖王。靖王对在下赏识,今日过来,也是想尽微薄之力,看这身武艺,能不能给朝廷帮上忙。” “哦?” 伤渐离听见这话,目露赞许,直接就带着夜惊堂走向后衙: “夜公子有这心,靖王知道定然欣慰。外面的江湖太大,黑衙职权又不明确,法司衙门处理不了的脏活儿累活,全往黑衙头上扔,衙门的捕快是真跑不过来……” 闲谈不过几句,伤渐离就把夜惊堂带入了一间正厅里。 厅中放着数排书架,西侧的墙壁上,都挂满了‘通缉令’,估摸有近百人.最上方单独空出来的一张,写着‘薛白锦’的名字。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但夜惊堂略一打量内容,心中便是一惊——薛白锦,号‘平天教主’。 平天教夜惊堂可是如雷贯耳,是前朝残党建立的组织,死守南霄山,灭国六十载依旧不肯归降。 而平天教主,位列八魁第一、天下第四,号称‘山下无敌’,俗世江湖没对手,打不过的只有山上三个修仙的老妖怪。 夜惊堂站在墙壁前,看着平天教主的通缉令,觉得这玩意完全是摆设。 而后面的王赤虎,估摸看出了夜惊堂的意思,打趣道: “这东西地藏爷看了都直摇头,没人敢接,夜老弟想试试?” “这墙上挂的都是天兵天将,最下面的我都惹不起,王总旗别开玩笑了。” “人要有志气。” 王赤虎叹道:“平天教主这狗贼,可不是啥善人。以前的江湖第一美人‘蟾宫神女’,武艺高侠气重,江湖上钦慕者无数,‘一袭青衣月下凌波’的绝世风采,不知倾倒多少侠客,至今江湖女子都是爱青衣胜过爱红衣……” 夜惊堂没听过这典故,好奇道: “这位女侠,被平天教主害了?” “要是害了,我还敬薛白锦不为美色所动。据传闻,‘蟾宫神女’是行侠仗义,不小心遇到了平天教主,然后就成了教主夫人” “平天教主把人掳回去了?” 伤渐离站在身侧,摇头道: “别听江湖传言瞎扯。平天教死守南霄山甲子不降,冥顽不灵想着光复前朝,是罪无可赦的逆贼不假,但也确实占了‘忠义’二字,否则平天教不会被那么多江湖人追捧。此等枭雄,岂会干劫掠妇人的下作勾当。” 夜惊堂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伤渐离可能怕夜惊堂误会,又解释道: “当然,我也不是说平天教主是善人,只是比恶贯满盈的‘绿匪’稍微讲点江湖道义,对朝廷来说,都是罪无可赦的逆贼。江湖人,若都像玉虚山、君山台这样效忠朝廷,或向红花楼、水云剑潭一样安分守己,天下早就太平了。” 旁边的王赤虎,胆子倒是肥,直接来了句: “知当权者不公不仁,而不敢以武犯禁者,配不上‘侠’字。若是人人都能吃饱喝足,几人会把脑袋挂裤腰带上走江湖?在我看来,江湖人泛滥不服管束,问题出在太极殿前三排,不能怪江湖人有脊梁骨。” ?! 这已经不属于把天聊死,而是把人聊死。 伤渐离转身就走,好似啥都没听到。 夜惊堂都惊呆了,硬着头皮询问: “敢问王总旗令尊是?” 王赤虎面露傲色:“家父镇国公王寅,靖王乃是我表亲,厉不厉害?” 夜惊堂还真没看出来,怪不得这么不怕死,他拱手道: “厉害厉害,是在下有眼无珠。” “哪里哪里……” 伤渐离应该早就习惯了王赤虎的言行无度,来到书籍旁,取出一堆卷宗,递给夜惊堂: “夜公子,这些是黑衙正在办的差事,皆在云州辖境,你随意挑选。夜公子不是黑衙的人,按照规矩,办完差事,赏银会直接送到府上,功劳只能记在伤某名下,还请夜公子别介意。” 这话意思就是‘外包’,因为大魏江湖人泛滥,衙门人手不够,此类事情其实很常见,‘悬赏令’就算其中一种。 夜惊堂到黑衙来,本就是打点关系,光说不练肯定不行,当下把一摞卷宗接过来查看…… 伤渐离还真不客气,全是大案! 作案之人基本都有江湖诨号,‘剜心手’‘剥皮书生’什么的,一看就是江湖魔头,后方对武艺的评价,不是‘一流高手、疑似宗师’,就是‘心狠狡诈、慎重对待’。 夜惊堂翻了几张后,表情稍显尴尬: “有没有简单一些的?我刚出社会……咳……刚出江湖,这些活儿怕是……” 伤渐离来了个‘鬼拍肩’:“夜公子差点卸掉佘龙胳膊,不是宗师也距离宗师不远。让公子去抓几两赏银的小偷小摸,未免太亏待公子,黑衙也没有这么简单的差事。来都来了,随便挑一个,办成了是为民除害,没办成也无妨。” 夜惊堂硬着头皮翻下去,最后终于找到一个飞贼——燕州大盗‘无翅鸮’,轻功过人战力不高,据线报,近期来了京城,暗中潜入过存放史料的‘御碑阁’,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应该还留在京城。 无翅鸮手上有几条人命,为此才被黑衙通缉,但能当‘贼’的人,战力多半不会太夸张,危险度较低。 夜惊堂本想接下,但再仔细看履历——无翅鸮最出名的战绩,是偷过燕山截云宫! 夜惊堂都惊了,万万没想到,世上有江湖飞贼,偷东西能偷到八大魁头上。 此人危险倒是不危险,但连截云宫都敢偷,还能逍遥法外的猛人,能轻易被抓住? 其他案子比这个风险大太多,夜惊堂来回翻了两遍,不容易把自己搭进去的,好像就这一张,想想还是把‘无翅鸮’的卷宗拿出来: “我没啥搏杀经验,试试这个吧,若抓不到,还望伤大人勿怪。” “衙门也在查,夜公子尽力而为即可,就算抓不住,能找到行踪,赏金也不会少。” “要活的还是死的?” “能被黑衙追缉的匪类,身上皆有大案,且危险狡诈。除开某些身份特殊之人,其他能当场打死,就千万不要留手,以前因为这个,衙门折了不少弟兄,夜公子切勿心慈手软。” 夜惊堂微微点头,接完了差事,顺势又道: “我对刀法颇为热衷,伤大人昨天提起‘天合刀’仇天合,我听说是刀法宗师,不知大人方不方便……” 伤渐离昨天见识过夜惊堂的刀法,对他好奇江湖上的刀法宗师并不奇怪。 夜惊堂家世背景明明白白,在黑衙之内,又不怕他劫狱杀囚,伤渐离直接转身领路: “走吧,带夜公子去看看。仇天合算是名震江湖的刀法宗师,若能指点夜公子两句,对夜公子来说可是受益无穷。” 夜惊堂没料到伤渐离如此干脆,当下跟随在后,拱手道: “谢伤大人行方便。”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 第十九章 一代新人换旧人 黑衙独立于六部之外,在内部就可以进行巡查、逮捕、审问、处决一条龙服务,关押要犯的大牢就在衙门后侧——准确来说,是在鸣玉楼的正下方。 夜惊堂跟着伤渐离走了半天,逐渐来到鸣玉楼附近,发现后方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府邸,高墙之后楼阁林立、草木成荫,将帝王之家的奢华气派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是靖王府后门?” “黑衙是靖王私卫,按理说这里就是靖王府外宅,黑衙大门才是王府后门。” 伤渐离自廊道进入了通往地下的阶梯。能让黑衙出动的都不是庸人,且多半就地格杀,不会让其多活一时半刻,地牢里关押的人不多。 夜惊堂刚进入地下,便觉一股阴森凉气扑面而来,前方过道深不见底,沿途油灯看去如同鬼火。 前行约莫百余步后,往下走了两层,直到来到了一间地下室内。 地下室外站了两个狱卒,内部四面无窗,点着油灯,中间有一口天井。 天井上方盖着精铁栅栏,以铁锁和井口连在一起,每跟铁棒足有男子手腕粗细,光是分量,寻常人就没法抬起,更不用说冲破铁锁。 夜惊堂来到天井跟前,探头往内部打量一眼。 天井下方是一间石室,摆放着些许起居器物,靠墙坐着一名囚徒;囚徒穿的还算干净,但头发披散了下来,手脚皆有胳膊粗的铁链束缚,骨架很大,但身体十分消瘦。 夜惊堂从井口露头,披发囚徒就抬起了头——脸上有些褶子,看面向约莫五十上下,但双目炯炯有神,丝毫不显颓废,就如同坐在家里看着门口到访的客人。 不过发现面孔陌生后,囚徒又恢复了盘坐之姿,闭上双眼。 夜惊堂询问道:“这就是仇大侠?锁这么严实?” “这些东西不过是防止意外,起不了太大作用;真正锁住他的是‘软骨香’。” 伤渐离解释一句后,看向地牢: “仇天合,这位是夜惊堂夜公子,也是刀客,你可能感兴趣。” 地牢内,仇天合再度睁眼: “下来吧。” 伤渐离打开井口,抬手示意: “请。” “……” 夜惊堂不信锁这么严实,还能对他产生威胁,当下也没怂,直接翻身跃入天井。 踏—— 一声轻响在幽闭石室内响起。 仇天合本来目光平淡,但惊鸿一瞥间,看到了夜惊堂身后那把‘璃龙环首刀’。 这把刀的造型,在江湖上其实很普遍,因为前朝刀法宗师狂牙子在刀客中登过顶,其所用佩刀,后辈自然争先效仿,如今世面上的存量极多。 君山台的刀法叫《屠龙令》,初衷屠的就是这把璃龙环首刀。 但仿品极多,真品只有一把。 不熟悉的人可能难以分辨,但曾经见过这把刀的顶尖刀客,认刀比认人准! 仇天合目光神色皆未出现变化,只是打量夜惊堂的面容: “好俊的小子。找老夫所为何事?” 夜惊堂没有居高临下,在仇天合身前丈余席地而坐,拱手道: “久仰仇大侠之名,只是过来探望。” “刀不错,亮一刀,让老夫瞧瞧深浅。” 夜惊堂并未啰嗦,把刀推于腰后,反握刀柄。 呛啷—— 石室内寒光一闪,带起些许微风,吹起了仇天合散乱的长发。 呼…… 夜惊堂收刀入鞘,松开刀柄询问: “仇大侠觉得如何?” 青出于蓝…… 仇天合神色无任何异样,只是淡淡颔首: “是个大才,若老夫未曾困于此地,定要和夜少侠讨教一番。” “仇大侠过奖。我初入江湖,对江湖上的刀客了解不多,只知晓轩辕朝、仇大侠、郑峰等几人,仇大侠可否给我讲讲这些典故?” 仇天合已经看出了夜惊堂的身份,虽然刀法路数截然不同,但起手一模一样。 仇天合年轻时,和郑峰是对手也是知己,较量不下百次,知道郑峰苦苦寻觅的‘正路’,就是此子方才那完美无瑕的一刀。 郑峰没来,刀出现在此子之手,只能说郑峰已经先行一步,到了奈何桥头。 仇天合眼底闪过一抹物是人非的伤感,明白夜惊堂来意,开口道: “轩辕朝为当代‘刀魁’,生平事迹随处皆可听闻,不用老夫复述。轩辕天罡早已退出江湖,不便提及。至于郑峰,痴儿一个。” “哦?”夜惊堂认真了几分:“此言何解?” 仇天合望向天井:“下来听吧,不是什么密事。” 伤渐离看起来对于这些江湖旧事也感兴趣,飞身跃下,无声无息落在了夜惊堂背后,负手而立。 “老夫三岁练刀,至今五十二载,遇到的朋友很多,对手也很多,不过至今除了轩辕天罡,其他皆已成黄土。郑峰在这些人中,不算出众,但合老夫胃口,算知己。” 仇天合看着夜惊堂:“当年的郑峰,和你一样锋芒毕露、意气风发,可惜没你长得俊,天赋也差你些许。本来老夫与其约定,彼此刀法大成之日,先败轩辕老儿,再决战君山台,一战定当代‘刀魁’,可惜,郑峰先失约了。” 夜惊堂询问道:“为何失约?” “郑峰那小子,和轩辕天罡关系不错,去过君山台几次,结识了轩辕老儿的女儿轩辕淑夜,彼此结缘。” 轩辕淑夜…… 夜惊堂暗暗皱眉,觉得这个名字,大概率和他姓‘夜’有关。 “郑峰情根深种,登门提亲。但当时朝廷在选秀女,轩辕老儿为求富贵,欲送轩辕淑夜入宫为妃。为了让女儿听从安排,轩辕老儿刻意激将,让登门提亲的郑峰用刀说话。” 仇天合微微叹了口气:“郑峰当时连宗师都不是,哪有资格挑战轩辕老儿,但还是拔了刀。轩辕老儿根本就没想过嫁女儿给他,为了让女儿死心,当场下了狠手,虽然没取郑峰性命,但必然成了废人。” 夜惊堂知道义父终身未婚无儿无女,天天烂醉如泥,闻言神色微凝: “然后呢?” “那天之后,郑峰彻底消失在了江湖上,老夫再未见过。如今,恐怕已经先老夫而去了。” 夜惊堂听见这话,略微沉默,又询问道: “轩辕淑夜最后如何了?” 站在背后的伤渐离,接话道: “承安二年,朝廷择良家女入宫,轩辕淑夜在秀女之列,行至云州边界,仇天合杀入车队,身中八刀拼死劫走轩辕淑夜,就此亡命天涯,被朝廷和君山台追捕近三十年,直至去年,他才被黑衙抓获归案。” “……” 夜惊堂心中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仇天合。 仇天合露出一抹笑意:“老夫和郑峰是对手,也是知己。他不知所踪后,轩辕淑夜派人偷偷找到我,让我帮忙寻找郑峰的下落,告诉他一声,轩辕淑夜会在奈何桥头等着他。 “老夫岂会知晓郑峰藏在何处,看不得这些人间伤心事,就单人一刀杀入婚使队伍,劫走了轩辕淑夜,而后陪她找了郑峰十年。从天南山野,找到荒凉草原;从东方海崖,找到西北大漠;至今不知道他藏在何处。” 夜惊堂沉默良久后,轻声道:“仇大侠,确实义薄云天。” 仇天合摇了摇头:“老夫也有对不起郑峰的地方。十年走遍山河大地,轩辕淑夜一直跟随,从满心期盼,找到心如死灰;从青春年少,找到风霜满面。老夫日久生情,最后娶了轩辕淑夜。你小子觉不觉得,老夫是个小人?” 这话是真心询问,看起来仇天合一直心中有愧。 夜惊堂不觉得义父是负心人,义父以前酒后说闲话,时长提起仇天合,评价极为正面,不可能不知道后来的事儿。 义父被轩辕朝所伤,没法再给红颜一生幸福,黯然归隐,可能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既然义父这么选,夜惊堂作为儿子,又岂能评价父辈的对错。 “郑峰若是隐姓埋名,不可能没听说仇大侠的所作所为。郑峰不说话,其他人没资格对仇大侠指指点点。” “呵呵……” 仇天合笑了两声:“这些事儿,老夫下去和郑峰聊,谁对谁错,见了面才有定论。走吧,老一辈刀客的事儿,和你这雏鸟没关系。只希望你不要变成郑峰那德行,再让轩辕老儿当三十年刀魁。” “仇大侠珍重,在下告辞。” 说完,夜惊堂起身一礼,和伤渐离一起跃出天井。 仇天合靠在墙上目送,直至铁栅栏关上,脚步消失,才暗暗叹了一声: “一代新人换旧人……你小子苦尽甘来熬出了个好儿子,老子倒是糟了天谴,什么道理……” …… 第二十章 想当王妃吗? 踏踏…… 一道脚步从幽暗地道响起,却走出两人。 夜惊堂面色依旧平静如常,但眉宇间显然多了三分怅然。 伤渐离走路没有声音,就好似飘在跟前的幽鬼,脸颊一如既往的清冷: “世间最悲事,莫过于英雄迟暮、美人白头。夜公子尚未及冠,此类事情见得少,心生感慨理所当然,但也不要看太重。人人把生平展开,经历皆能让你我动容,恻隐之心,当用在该被恻隐之人身上。” “伤大人莫非也有一番故事?” “世间找不到没故事的人,无非大与小,精彩或不精彩。” “呵呵……” 闲谈两句,夜惊堂告辞离去。 但尚未走出多远,就见王赤虎跑过来,遥遥招呼: “夜老弟,王爷召见你,赶快过来。” 伤渐离尚未离去,见此抬手示意: “夜公子,请吧。” 夜惊堂见靖王传唤,眼底闪过意外,稍微整理衣冠后,跟着王赤虎进入高墙下的小门。 一道白色围墙,好似隔着两个世界。 围墙前是肃穆威严的衙门,而穿过小门,眼前景色豁开朗,五彩缤纷的花卉引入眼帘,一条游廊架在绿湖之上,通向参差错落的亭台楼阁,无数身着彩衣的妙龄女子在其中穿行,就好似一瞬间从人间走到了天宫桃园。 夜惊堂穿过游廊,目不斜视,没有去看王府后宅衣着亮丽的女眷。 但无奈他长得有一点讨女人喜欢,刚从游廊现身,就发现数十道目光从各处投来,隐隐能听到窃窃私语: “这是谁家的公子呀?” “好俊,莫不是咱们王爷挑中的……” “真般配……” “要是王爷不喜欢,能不能赏给咱们呀?” “你想得美……” 王府的侍女这么调皮,大略可以推断靖王不是难伺候的主,夜惊堂心中稍定,跟着王赤虎来到了鸣玉楼下。 五层高楼,走到近前才能感受到其巍峨和华美,人影站在下方,就好似一个小米粒。 鸣玉楼入口处,有一名侍女等候,王赤虎走到台阶下便停步,悄悄给夜惊堂使眼色道: “夜老弟,这一步站稳了,能少走六十年歪路,你可得上点心。” 夜惊堂对此实在不好回应,就拱手一礼,然后轻提袍子踏上台阶,跟着侍女进入鸣玉楼。 高楼一层是宽阔大厅,但其中没有桌椅屏风等日常陈设,中间为空地,长宽约莫六丈,地面并非木地板,而是不明材质的黑色石材,上面密布细微划痕。 周边为八根巨柱,柱子后方是走廊,沿着墙壁摆放数十个案台,上面成列着刀枪剑戟等兵器。 大魏武风鼎盛,无论男女老少、权贵寒门,都会学点拳脚,女王爷家里放着些兵刃并不奇怪。 夜惊堂起初并未在意,只是跟着不时回头瞄他的漂亮侍女行走,但走到一处案台前时,却停住了脚步。 红木质地的案台上,横放着一杆长枪,枪杆不知什么材质,呈黑青色,光泽犹如玉石。 枪锋长一尺半,黑锋如镜面,在光线下散发着幽森寒芒,枪樽亦是如此。 整枪没有铭刻任何花纹字迹,但放在武人眼中,却好似一个玉体横陈的倾世美人。 而最为关键的,是案台下有块木牌,刻上这杆枪的名字: 鸣龙 夜惊堂从义父哪里得知《鸣龙图》的消息后,也曾打听过这卷奇书的来历——相传史上有位开国君主,在乱世中遇一奇人,得奇书一卷,先入武道化境,后平八荒六合一统天下,老来乘龙登仙而去,为此这卷奇书,就被后世称为了《鸣龙图》。 而那位开国君主征战天下所用的配枪,也被后世冠以‘鸣龙’之名,为十大名枪之首,历朝都是帝王的私人珍藏,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 夜惊堂作为习武之武,忽然瞧见这种‘金色传说’级的装备,难免会驻足多看几眼,分辨真伪。 也不知是不是看的太入神,夜惊堂正仔细观摩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喜欢吗?” 声音清澈、肃冷,带着股不容违逆的威严,只闻其声,便能想象出一个‘不怒自威’的严肃形象。 但这声音偏偏又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 骆凝的御姐音,是轻灵出尘中带着淡淡的柔媚,听起来就像个出山行走的成熟女侠。 而这道御姐音,则是居高临下、有恃无恐、不容违逆,一股子霸道女总裁味儿…… 夜惊堂并未听到脚步,心中微惊,转眼看去——带路的侍女前面,多了一位女子。 女子头竖玉冠,身着银白相间的蟒袍,腰间为金镶玉的腰带,挂着一块碧绿游龙佩。 女子衣着的款式明显是男装,但稍微改造过,比较修身,腰束的很紧,衣襟则很大,被两团儿撑的鼓囊囊,连上面五爪金蟒,都变成了‘胖头龙’。 女子身材很高,约莫和夜惊堂眼睛齐平,放在女人身上可谓鹤立鸡群。 但偏偏这个女子身材又很协调,标准的九头身,四肢修长,腰身尺寸恰到好处,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该丰腴的地方,十分丰腴! 至于容貌,女子眉眼立体,肤白如羊脂,双眉似柳叶,高挺鼻梁下的双唇,还点了艳丽的大红唇胭,极为夺目,却不显半分妖媚。可以说美的堂堂正正、大气磅礴,用‘美’来形容过于柔和,感觉用‘俊’来形容要更贴切。 夜惊堂转眼看到这么个烈焰红唇冲击力极强的美人,着实意外,但也不至于失态,抬手一礼: “在下夜惊堂,见过靖王殿下。” 东方离人离得挺近,就站在夜惊堂背后,见他回眸一顾,瞧见自己没有任何异色,眼神颇为赞许: “临危不乱、宠辱不惊,心智不错。免礼。” 夜惊堂从蟒袍认出女子的身份,但确实没想到靖王这么年轻,他收手站直,没有打量靖王的容貌,而是看向‘鸣龙枪’,回答刚才的问题: “在下只是好奇,才停下来看看,在下不会枪法,喜欢真谈不上。” 东方离人把长枪取过来放在手中打量: “鸣龙枪是几百年前的老物件,当年再厉害,历尽杀伐传到如今,也难当大用,放在皇城大内当装饰。这杆枪是仿品,不过材质较之正品,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着单手托枪,递给夜惊堂: “试试?” 夜惊堂没有接,惭愧道: “在下不会枪法,实在不敢暴殄天物,还请殿下见谅。” 东方离人收回长枪,放回了案台,沿着诸多环形走廊前行: “本王尚武,这楼里不仅藏着天下名兵,还有不少历朝传下来的武功秘籍,自幼便想‘集百家之长于一身’。可惜,江湖人规矩重,真功夫只传徒弟,不教外人,连本王的面子都不给。” 夜惊堂跟着行走,略微琢磨: “靖王想学我的刀法?” 东方离人脚步一顿,转眼望向夜惊堂: “你倒是聪明。舍不舍得?” 夜惊堂自然舍得,他目标是去宫里挖《鸣龙图》,与《鸣龙图》以及靖王府的人脉比起来,一招见了光的刀法算什么? “刀再好,也得看放在谁手里。真功夫不敢教外人,无非怕外人青出于蓝;我这一刀已经见光,不能当压箱底的绝活儿,教给外人,能比我用得好,用其他招式照样能胜我;没我用得好,会不会此刀都不是我一合之将,教给天下人又何妨?” 东方离人微微颔首:“孺子可教。武仙人奉官城,对登门请教的宗师来者不拒,只怕对方听不懂,抱得心思可能和你一样,可惜,至今无一人能与奉官城同台相争,希望你日后也能如此。” “靖王太看得起在下了,我没这么大抱负,只是有点私心。我只会这一刀,靖王若是看得上,事后能教我一招半式……” 东方离人明白了意思——以物换物——她转过身来: “好说。君山台的《屠龙令》,你可想学?” ? 夜惊堂听见这话,着实意外。 刀魁轩辕朝是义父的仇家,他若是能学会《屠龙令》,日后用轩辕朝的刀法把轩辕朝干趴下,教君山台该怎么用《屠龙令》…… 那得装多大个逼…… 念及此处,夜惊堂怦然心动,但想想有点尴尬的道: “我就会一刀,换当代刀魁的《屠龙令》,怕是……”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东方离人走到案台前,素手轻抬,拿起一把做工精美的老刀,来回打量: “你只会一招起手式,连自成一派都做不到,换完整的《屠龙令》,肯定不行。你至少得拿一门完整的上乘武学来换,本王才会教你。” 夜惊堂就知道没这种好事儿,稍微无奈: “我确实只会这一刀,后面的还在想,什么时候能想出来,我真不说不准。” “你把此刀完善,至少十年后,本王可没心思等。” “那靖王的意思是?” 东方离人手指轻弹,宝刀出鞘,可见宝刀护手附近,刻有‘天合’二字,看起来大概率是仇天合的佩刀: “你对《天合刀》可有兴趣?” “……” 夜惊堂瞧见这把宝刀,忽然明白了靖王的用意——她想学《天合刀》,但仇天合肯定不会教,所以想借他之手,从仇天合哪里学来。 夜惊堂今天听说了仇天合和义父的往事,不好说义父的对错,但仇天合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没任何问题,如果有机会名正言顺捞出来,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夜惊堂稍作斟酌后,摇头轻叹道: “天合刀名震江湖,若有机会,我自然想学。但仇天合身陷囚牢,我学了刀法就得记情分。明知授业恩师命在旦夕,我若置之不理,就变成了白眼狼;我若搭救,殿下恐怕会把我也关进去。” 东方离人把宝刀收回刀鞘,放在了案台上: “你能千里迢迢把家产送入京城,本王便看出你重情义,这种两难之事,自然不会让你去做。仇天合被擒获,至今未被处斩,你可知缘由?” 夜惊堂摇了摇头。 “承安二年,仇天合劫走秀女轩辕淑夜。轩辕淑夜是君山侯嫡女,本来要被封为贵妃,被劫走,一后二妃就缺了人,为此婚使就近选了一名世家女入宫。” 东方离人回过身来,昂首挺胸,身形笔直: “那名女子入宫后,深得父皇宠爱,诞下两位公主。你猜猜是哪两位公主?” “……” 夜惊堂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靖王,颇为意外: “是靖王和……” 东方离人点头,沿着走廊继续前行: “虽说是阴差阳错,但仇天合确实算得上‘从龙有功’。本王不杀他,一来想要他的刀法;二来是对他的‘大逆之举’,很难心生反感。 “你若学了他的刀法,敬他为长辈,又愿意为本王做事,本王看在你的情面上,可以上书天子,法外开恩,让仇天合离开地牢。不过恢复自由身就不用想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能让仇天合在黑衙附近找个小院养老,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恕。” 夜惊堂对于这个提议,稍微沉默了下: “靖王想让我做什么事?” “嗯……” 东方离人原地负手驻足,回头打量夜惊堂俊美无双的面容、高大硬朗的身板,若有所思。 ?! 夜惊堂站直些许,感觉这火辣辣的女王爷,意思是——你想当王妃吗? “呃……” “哼~” 东方离人把脸颊转回去,留给夜惊堂一个后脑勺: “别想太多。本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样的俊才都见过,你这样徒有其表的花拳绣腿,还入不了本王的眼。本王掌管黑衙,负责追缴江湖上为非作歹的匪类,你说能让你办什么事?” 夜惊堂就知道没这种好事,悻悻然笑道: “明白了,草菅人命的悍匪,人人得而诛之,在下若有机会遇上,靖王不开口也会为民除害。” “空口无凭,本王如何信你?” 东方离人微微抬手:“你敢接无翅鸮的案子,说明有把握,先让本王瞧瞧你的能力。” 啥? 我有个锤子把握! 夜惊堂暗道不妙——他刚才手上全是‘蚯蚓竖着劈’的江湖悍匪,为了安危着想,才挑了个危险度较低的差事儿,本想着尽力而为,意思一下就行了。 靖王这话说下来,他要是抓不到,在靖王心里的形象,可就大打折扣了,以后找机会进宫挖宝,自然也成了问题…… 差事是自己接的,夜惊堂总不能现在反悔换一个,想想还是硬着头皮道: “在下定然尽力。” “去吧,本王静候佳音。” …… 第二十一章 狗官! 时至中午,染坊街人影稀疏。 夜惊堂牵着马返回双桂巷,沿途都在琢磨抓‘无翅鸮’的法子,老旧巷道很幽静,遥遥就能听到深处传来的鸟鸣: “咕咕~……” 走到院墙外,踮起脚尖查看,干净整洁的院落里又多了几件家当,远角的瓜架重新搭建了起来。 一袭青衣的貌美少妇,将裙摆收拢至腿前,蹲在瓜架下,以小锄在墙边挖出小坑。 少妇本就身段儿曼妙,收裙蹲下的姿势,使得盈盈一抱的腰肢下,画出了一道满月般的丰盈。 毛茸茸的白色‘有翅鸮’,则很勤快的从少妇旁边的小布袋里叼起种子,小跳到挖出的小坑前放下,然后做出‘鸟鸟乖不乖’的傻模样,张开鸟喙讨要吃食。 “种的什么?苦瓜?” 骆凝见夜惊堂回来,就把小锄头放下,来到了院门处,注意着巷口的动静: “今日去黑衙,打探的如何?” 能有这反应,是因为折云璃不在家,骆凝若不注意着外面,脚步声一响,这小贼准把她往屋里拉。 夜惊堂有些好笑,从厨房拿了个小板凳出来,在屋檐下就坐: “挺顺利,见到了仇天合。” 骆凝戒备的面容微微一凝,眼底显出狐疑,并未靠近。 但夜惊堂描述仇天合的相貌特征后,她脸色就变成了惊讶,来到屋檐外,询问道: “你怎么见到仇天合的?黑衙这么痛快放你进地牢?” 夜惊堂把一个小板凳放在身边: “我是良民,底子清白,刀法又不错,去找衙门的大人行个方便,见识下江湖豪侠,合情合理,有什么难的?过来坐下说话。” “……” 骆凝瞄了眼摆在一起的小板凳,稍作犹豫,来到了跟前,把板凳挪远了几分才坐下,让鸟鸟蹲在中间,柔声询问: “仇天合处境如何?” “被关在鸣玉楼地下两层,铁锁、铁栅栏暂且不提,身上还中了软骨香,估摸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至于营救,你就别想了,潜入地牢劫狱的难度,比直接去刺杀靖王还大,我估摸世上没人能做到。” 骆凝眉宇间显出愁色:“我自然知道机会不大,仇天合对云璃有救命之恩,若置之不理,云璃会为此内疚一辈子,唉……” 夜惊堂笑了下:“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嗯?”骆凝眼神意外:“你有办法救人?” 夜惊堂点了点头,但没直接说,而是打量骆凝: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骆女侠让我帮忙,是不是得有点诚意?” ? 骆凝坐直些许,摸向腰间软剑,眼神微冷: “夜惊堂,我看你本性不差,才没因为上次的事儿,对你下杀手。若你不知轻重,得寸进尺,想以此为要挟……” 夜惊堂摇了摇头:“我没啥非分之想,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什么问题?” “骆女侠,你到底嫁人没有?” 骆凝娇颜愠怒,沉声道:“嫁了!都嫁好多年了,江湖上人尽皆知。” “你连怎么抱男人都不知道,举止青涩连叫都不会,哪像是嫁过人?我感觉你还是雏儿……” 嚓—— 话未说完,寒光闪闪的佩剑就指向了脖颈。 骆凝被这污言秽语弄得脸色涨红: “嫁人了就是嫁人了,夫妻在于‘情’字,和有没有做那种事,有什么关系?你再说着这种下流言语,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没做过……看来确实是雏儿…… 夜惊堂眼神颇为古怪,把剑锋拨开: “你相公着实有些暴殄天物。难不成你相公受过伤,不能尽人事?” 骆凝把剑指回来,怒视夜惊堂: “你管得着吗?你以为所以人都和你一样,脑子里只惦记着女人的身子,成了亲就得行房?云璃师父对我礼敬有加,比你正派多了,而且她长得比你好看、武艺还比你高……” ??? 夜惊堂实在不知从何处吐槽这番离谱话语,憋了半天,只是莫名其妙道: “你拿我和你男人比什么?还想故意气我,让我吃醋不成?” 骆凝张了张嘴,觉得这话是有问题,岔开了话题: “别说这些坏你我名誉的事情!你到底有什么办法救仇天合?” 夜惊堂没有再和骆女侠斗嘴,从怀里取出一封通缉令: “今天去黑衙,因为长得俊、刀法又好,被靖王看中了,让我找机会学仇天合的刀法,教给靖王。学人武艺,自然要记人情分,为了不让我当背信弃义的小人,靖王可以破例放仇天合出地牢,在京城养老,但代价是我今后要为朝廷办事儿。” 骆凝安静听完,暗暗皱眉——靖王这个条件看似豁达,实则相当奸猾。 让夜惊堂学刀法,然后以传人身份给朝廷办事,交换放仇天合出地牢的机会。 只要夜惊堂照办了,夜惊堂和仇天合就有了情分。 仇天合为防牵连夜惊堂,哪怕身上没有枷锁,下半辈子也不会离开京城半步,等同于‘不死囚徒’。 而夜惊堂若重情重义,为确保仇天合不上断头台,只能尽心尽力给朝廷办事儿。 一个条件,把两个人彻底绑死,靖王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甚至还白拿了仇天合的刀法…… 骆凝深思片刻后,冷声道: “这群狗官,真是奸诈……你若答应,岂不成了朝廷走狗?” 夜惊堂微微耸肩:“我是良民,能被朝廷器重是荣幸,还能白学一套刀法,怎么能叫朝廷走狗?” “……” 骆凝想想也是,夜惊堂和她不一样,不是反贼,接受这条件好像没啥坏处,但…… “你天资不俗,走仕途永远居于人下,摸爬滚打半辈子,也最多混个几品小官;而到了江湖上,以你的天资、我的人脉,我可以保证你能平步青云,成为未来江湖举足轻重的枭雄霸主……” 夜惊堂看着试图拉他入伙儿的骆凝,笑问道: “骆女侠到底是想救仇天合,还是想让我以后跟着你混?” 我都想…… 骆凝稍作迟疑,轻声一叹: “这一步走下去,你就断了江湖路,以后会被朝廷以仇天合为要挟,逼你不能违逆朝廷。就算你想为朝廷效力,你我素不相识,因为云璃的事儿,给你套上仇天合这么一道枷锁,我……我确实不能坦然答应。” 夜惊堂拉着小板凳,坐近几分: “骆女侠若觉得心有亏欠,可以想办法补偿我嘛。” ? 骆凝刚起的感慨之情,瞬间烟消云散,握住腰间剑柄,眉眼微冷: “你想如何?” “想学功夫。骆女侠以为呢?” 我以为你想让我…… 骆凝面色柔和了些: “你若真愿帮云璃救仇大侠,我这一身功夫传你又如何。不过从今往后,你在朝堂,我在江湖,彼此分道扬镳……唉~” 后面的话没说,但江湖上同样的事情太多。 曾经亲如兄弟,却因一个心怀忠义、一个身藏侠气,不得不刀剑相向,重归于好只能等到九泉之下。 这无疑是江湖上最悲凉的事情,谁都没错,却也都无可奈何。 骆凝有过这样一个故人,本来情同姐妹,自从她投身平天教后,就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陌路人。 无论她对夜惊堂观感如何,现在同处于一个屋檐下,便是缘分,又岂能不担心,以后两人也陷入这种揪心的局面。 夜惊堂倒是没想这么多,见骆凝多愁善感,安慰道: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骆女侠能得偿所愿,我也有一番大好前途,何必再为将来之事烦忧。” “若有朝一日,你我在另一片江湖中重逢,你已身居高位,而我依然是贼……” “那希望骆女侠能好好保养,届时骆女侠若如今日一样风姿绝世,我肯定不会辣手摧花。” ? 骆凝伤春悲秋的心思,被这句话弄得荡然无存——不辣手摧花,那就是贪恋姿色,要把她抓回去为奴为妾,可劲儿糟蹋调教? 这对江湖女子来说,还不如死了! 骆凝脸色一沉,轻声骂了句: “狗官,我死都不会让你如愿。” 夜惊堂笑了两声,没有再撩骚,示意通缉令: “想被靖王赏识,得先办个差事证明能力。骆女侠有没有法子,抓住无翅鸮?” 骆凝收起冷冰冰的目光,仔细打量通缉令: “无翅鸮……此人名气不小,轻功恐怕不在我之下,没有任何情报,就一张通缉令,怎么抓?” 夜惊堂也在发愁此事,想了想道: “无翅鸮偷截云宫,是为了学轻功,但得手后,非但不低调做贼,还四处宣扬此事,弄出如今的名声,说明他和寻常江湖人一样,好名气,不愿锦衣夜行。” 骆凝明白了意思:“既然好名气,就必然在乎名声。江湖人最忌讳有人打着自己名号招摇撞骗、败坏名声。你冒着‘无翅鸮’的名声,干点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越难听越好,把江湖风声吹起来。无翅鸮在京城低调行事,听到有人冒名顶替把事情闹大,肯定不满……” 夜惊堂点头:“如果我是无翅鸮,听到类似风声,大概率会把原委弄清楚。即便猜测是官府下的饵,也会过来看看,朝廷到底在搞什么把戏。只要他动了,我就有机会抓住人。” 骆凝觉得此举可能性很高,询问道: “你还挺狡诈奸滑。你准备偷什么东西,吹起风声、引蛇出洞?” 夜惊堂纯当这是夸奖,微微耸肩: “偷得东西得值钱,这样外人才会相信我是无翅鸮,会私下议论把事情传开。第二,偷的东西名声传出去必须难听,免得无翅鸮直接笑纳这‘名声’,根本不搭理。最好还能洗刷‘官府下饵’的嫌疑。我也正在发愁,骆女侠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骆凝正儿八经思索良久,试探性询问: “嗯……女王爷的金丝肚兜?” 啥?! 夜惊堂表情一呆。 偷靖王的肚兜,确实能同时做到——价值连城、闲人议论纷纷、无翅鸮羞与为伍、洗清官府下饵的嫌疑。 但这东西他怎么得手?命不要了? “开什么玩笑。这玩意,无翅鸮本人来都别想得手,我就算不是偷,以查案为名登门去借,靖王也得把我活剐……骆女侠,你想借刀杀人不成?” 骆凝知道这馊主意不行,蹙眉道: “我又不是飞贼,岂会知晓偷什么东西见不得人?你帮衙门办案,这种东西该官府给你准备,你总不能真自己去偷吧?” 夜惊堂笑了下:“其实金丝肚兜这注意挺好,就是没法借……我去黑衙问问吧……” …… 第二十二章 角先生 咚、咚、咚—— 幽远晨钟,穿过雾蒙蒙的雨幕。 京城百街千巷在钟声中陆续升起寥寥炊烟,北方的巍峨皇城也打开了宫门,身着各色官服的文武朝臣,自千步廊鱼贯而入。 东方离人穿着绣有‘胖头龙’的银色肚兜,站在屏风后张开双臂,由侍女穿戴着衣袍,双眸越过屏风,望着视野尽头的宫城,一架百人簇拥的步辇正移驾太极殿。 “圣上今日起晚了一盏茶的时间,是何缘由?” 白发老妪站在身后,恭敬回应: “昨夜太后娘娘去了永乐宫,在寝殿留宿。太后娘娘喜欢与人谈心,圣上可能是和太后聊的太晚所至。” “圣上日理万机,本就疲倦,晚上再被太后缠着拉家常,如何受到了……” “要不老身安排一下,把太后娘娘接到王府来住几天?” 东方离人略微斟酌,点头允诺。 等蟒袍玉带穿好后,东方离人来到顶层的书房里坐下,翻开黑衙整理好的折子,查看各地上报的消息: “红花楼几位香主,同时外出,似是有大动作……红花楼要作甚?倾巢而出,去灭了水云剑潭?” 白发老妪琢磨了下:“不可能,老枪魁在,红花楼尚有灭水云剑潭的底气,如今的红花楼,得看水云剑潭脸色。老身听说,红花楼各地的堂主,每年会碰头,估摸是去商议红花楼往后归宿吧。” “红花楼明面的体量都不小,暗道必然藏着更多,称得上富甲江湖。若他们在江湖混不下去,有意效忠本王,可以给他们个机会。” “是。” 东方离人没再关注红花楼,继续打量: “一只商队自梁州入关,‘血菩提’似暗藏其中……血菩提是谁?” “十年前横行天南江湖的一名杀手,生平血债累累,曾在刺杀充州太守,被朝廷乃至江湖追杀,销声匿迹至今。” 白发老妪眼中露出一抹凝重:“此人武艺不详,善机关暗器、隐匿乔装,耐心也惊人,曾为了刺杀七玄门的掌门,在门派附近潜伏近一年,多次擦肩而过未曾出手,直至对方彻底放松警惕,才一击致命、远遁而去。如今重新现身,可能是被‘绿匪’招揽。” 东方离人听见这个,眉梢紧锁: “绿匪招揽这种顶尖刺客,目的不是朝堂重臣就是本王。让黑衙注意近日自梁州过来的人……” 说到这里,东方离人忽然想起刚刚从梁州入京的夜惊堂。 不过夜惊堂才十八岁,年纪对不上,想想还是打消了疑虑。 了解完黑衙呈送上来的消息后,东方离人起身来到露台上,打量皇城内外的情况。 但刚注意没多久,就发现大表哥王赤虎,怀里抱着一样东西,鬼鬼祟祟离开了黑衙。 东方离人眉头一皱,询问道: “王赤虎又准备去做什么?” “昨天下午夜惊堂登门拜访,准备抓无翅鸮,让衙门协助,问王赤虎借了点东西。” 东方离人不觉得夜惊堂有本事抓住无翅鸮,对此自然来了兴致,回头询问: “他借什么?软骨香、离魂针?” “呃……” 白发老妪有些迟疑,但也不好欺瞒靖王,想想走到东方离人跟前,小声低语了两句。 东方离人安静听完,英气十足的脸颊少有的一红,蹙眉道: “他有毛病?” “唉,为了办公事,殿下不该计较这些小节……” …… ----- 初夏微雨,落入青石老巷,发黄的酒幡子,在屋檐下无声摇曳。 酒肆旁的马厩里,停着一匹烈马,奔行过后刚刚停歇,口鼻中依旧喷着粗重鼻息。 “嗤——嗤——” 酒铺里没有旁人,窗口处传出两道低语: “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什么东西?” “角先生。” “角……嗯?” 酒铺里,夜惊堂身着黑色袍子,头戴斗笠,做游侠儿打扮,在桌旁就坐,接过王赤虎递来的一个紫檀木盒,眼神怪异。 王赤虎可能是怕败坏名声,警觉性极高,以身形遮挡掌柜伙计的视线,小声道: “此物由整块翡翠雕琢而成,光底料价值就不下千两,还出自前朝名匠之手,用过的人不是王妃,就是一品诰命。大魏开国后,此物几经辗转,流入定安侯府……” 夜惊堂看着做精美美紫檀木盒,硬是没敢打开: “王兄,我请您帮忙找件上不得台面的物件儿,这也太……太实在了些,此物……” 王赤虎神情严肃:“为朝廷办事,不必计较这些小节。夜老弟还能想到什么东西,比这还上不得台面?” 夜惊堂确实想不到,他本来觉得找靖王借金丝肚兜已经够离谱了,万万没想到王赤虎能找来更离谱的东西。 不过这玩意确实不像官府下饵的东西,传出去够难听,偏偏价值、来历又能吸引无翅鸮等飞贼,非常合适。 夜惊堂打量木盒几眼后,还是收了起来: “实在麻烦王兄,在下定当不负厚望,把无翅鸮抓获归案。” “都是给帮朝廷办事儿,有什么好谢的。我已经让城里的暗桩在外放风声煽风点火,你直接去销赃即可,能不能成看你运气。我先走了,告辞……” 夜惊堂目送王赤虎鬼鬼祟祟离去,又看向手里的紫檀木盒,犹豫再三还是没打开,用黑布包起来,离开了铺子。 下着小雨,街面上人烟稀少,夜惊堂在街上转了几圈,确定无人尾随后,来到了一条小巷内。 骆凝和折云璃在巷子里持伞等待,做寻常母女打扮。 鸟鸟则站在墙头放哨,注意周边动静。 瞧见夜惊堂回来,折云璃连忙小跑上前,询问道: “黑衙给你什么东西当饵?” 夜惊堂翻身下马,不太好明说,把黑布包裹的紫檀木盒递给了骆凝: “不太正经的东西,我没打开过,骆女侠最好也别打开,免得生气。” ? 骆凝接过盒子,掂量了下重量——不像是‘金丝肚兜’。 “你不看看,待会怎么拿去销赃?” 骆凝说着抬手划开木盒,不过怕有诈,又凑到了夜惊堂跟前,让他一起看。 折云璃听见‘不正经’,按耐不住小姑娘的好奇心,贴到骆凝跟前打量。 哗—— 紫檀木盒划开,大红色的布料,呈现在一家三口眼前。 盒子里是一件晶莹剔透的碧绿玉器,超凡的雕功与珠圆玉润的色泽,哪怕是外行,也能看出此物的价值。 至于造型……又粗又大!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折云璃一愣,凑近仔细打量: “哇!好大的……手笔,这块玉怕是值不少钱,就是形状有点怪……” 说着想用手去摸摸。 骆凝第一眼也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但仔细查看玉器形状,发现‘玉柱’上栩栩如生青筋和龟首…… 啪—— 盒子猛然关上,差点把折云璃手指头夹住。 “师娘,你做什么呀?!” 骆凝脸色涨红,直接就把木盒丢向夜惊堂: “你这小贼……” 夜惊堂知道会是这反应,稳稳当当把紫檀木盒接住: “这可是办案用的公家财产,坏摔了你赔?” 折云璃不知玉器用途,和好奇宝宝似得询问: “师娘,你生气作甚?这是东西做什么用的呀?……哎呦~” 脑壳被骆凝敲了下。 骆凝可能是怕折云璃被带坏,压着羞怒柔声解释: “男人在青楼用的物件,不干净,你别多问。” 折云璃眨了眨大眼睛:“这么大根棒子,不会是用来欺负女子的吧?该怎么用……嘶——” 骆凝就如同忍无可忍的单纯妈妈,面对好奇闺女,只能采取揪耳朵的方式训道: “让你别问就别问,一个姑娘家,问这些像话吗?” 折云璃吃疼之下,连忙抬手:“好好,我不问。我也是想救仇大侠,帮忙参谋吗……那现在咱们去黑市销赃?” 骆凝手持这种不洁之物,岂能带着云璃: “既然要引蛇出洞,三个人一起容易打草惊蛇,你轻功一般,也帮不上忙,回去好好待着!” 折云璃显然不乐意,但面对严厉师娘,她也没法说什么,只能轻轻叹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离去。 夜惊堂一直憋着笑,结果折云璃一走,骆凝脸色就冷了下来,怒视他: “你无耻!” 夜惊堂笑容一凝,莫名其妙道: “我无耻什么?这是官府给的物件,都说了让你别看你非要看,看完了骂我无耻。一个玉雕的物件罢了,有必要这么大反应?” 骆凝作为成熟女子,哪怕没经历过男女之事,还是从平天教某些妇人哪里,听闻过这类物件的用法。 夜惊堂把女人自渎的物件递到她手里,还不提前打招呼,她能不恼火? 不过这事儿错也不全在夜惊堂,骆凝想想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羞恼,沉声道: “朝廷怎么这般无耻,竟然让你用此物……” “好用就行。换你是无翅鸮,得知自己偷这种东西销赃,传为江湖笑柄,你气不气?” 骆凝想想也是,不再多说,结果夜惊堂又把盒子递过来,让她抱着。 “你做什么?” “抱着!” 夜惊堂把紫檀木盒塞到十分嫌弃的骆女侠手里: “我是男人,一家之主,抱着盒子跟你后面像话吗?” “……” 骆凝暗暗咬牙,最终还是把盒子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夜惊堂把鸟鸟放在肩膀上,牵着马走出巷子: “咱俩乔装身份,就当结伴游历的江湖飞贼。从现在起,我叫你凝儿,你叫我……” 骆凝跟着后面行走,冷声道: “我叫你‘翅鸮’。” “开什么玩笑。” 夜惊堂偏头看向小媳妇打扮的骆女侠: “要不叫相公?小夫妻结伴走江湖不容易引起怀疑。” 骆凝肯定不乐意,但除了这称呼,也没其他关系,能解释孤男寡女为何一起在江湖行走。她想了想道: “相公、夫君太正经,江湖人一般不这么叫。嗯……我叫你夜郎?” 夜郎? 夜惊堂可是知道‘夜郎自大’的典故,对此自然摇头: “不太好听。” “那堂郎?” “叽?” 鸟鸟歪头左右打量,估计在琢磨——哪里有螳螂? 夜惊堂忽然觉得义父起名的水平,着实有点不靠谱,这以后媳妇该怎么叫他? 略微琢磨,夜惊堂想起‘三娘’的称呼,干脆道: “叫四郎吧,嗯……姓黄,黄四郎。” “黄四郎……” 骆凝觉得没啥问题,就不再多言…… 第二十三章 肘,进屋…… 云安城是大魏国都,天子眼皮子地下,明面上看不到江湖势力。但一座常驻人口过百万的大型都市,说没点藏污纳垢的地方也不现实。 京城西市周边,云集着京城半数的武馆、镖局、车马行,属于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入京的江湖人多爱在附近落脚,黑衙也在市井间安插了不少‘线人’。 夜惊堂要扮‘假无翅鸮’引蛇出洞,黑衙非常配合,王赤虎从昨天起就让线人在市井间放消息,什么‘权贵之家失窃’‘疑似无翅鸮再度出手’‘偷了角先生正在销赃’等等。 夜惊堂要做的,无非是偷偷跑去黑衙提供的‘黑市门路’,把‘角先生’掏出来问价,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王赤虎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怎么靠谱,但办事儿的能力着实不一般。 夜惊堂本以为要转个好几天,王赤虎才会在市井间吹风声,不曾想走着走着,就听见了一阵闲谈: “王兄,听说了吗?无翅鸮又出手了……” “哦?!是嘛,这次偷了谁家?” “据小道消息,是潜入宰相府,偷了一根……” “嚯!无翅鸮胆子这么大?” “他胆子向来不小。听说那物件儿,是李相爷行房必备之物,无翅鸮得手此物,岂不等同于间接摸过李相妻妾……” …… 小雨未停,天色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夜惊堂牵着马匹,在人影稀疏的街道上行走,听见茶肆里传来的窃窃私语,心底一言难尽。 一天下来,他只是在京城转悠,拿着‘角先生’找了几家铺子问价,都没主动编造事情原委。 结果市井闲汉的脑补能力也着实厉害,添油加醋无端联想,硬把没头没脑一件事儿,脑补出个妇人失贞的天雷,还为此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痛骂无翅鸮不是东西。 甚至还有些人,把此物的用法说的绘声绘色,就好似亲眼瞧见宰相夫人拿着‘角先生’,往相爷小花儿里塞一般…… 这类有关男女之间那点事儿的消息,无论在哪儿传的都快。 夜惊堂本来还对这法子抱有怀疑,听见茶铺里的泼皮都在聊这些事儿,就知道无翅鸮只要在京城,肯定能传到其耳中。 骆凝一直跟在身侧,抱着盒子当小媳妇,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语,脸都快青了,恨不得当场把怀里的脏东西砸掉。 但这显然不行,眼见天色渐黑,骆凝询问道: “现在去哪儿?” 夜惊堂冒充无翅鸮满大街闲逛,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他和骆凝暗中审视,全都是些听到风声的普通江湖客,并没有轻功超凡的高手踪迹。 在黑衙的扇风点火下,只要是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基本上都在聊‘无翅鸮妙手偷丁丁’。 ‘无翅鸮’若在京城藏身,不可能没听到半点动静,要找他只需在能销赃的铺面守株待兔。 按照夜惊堂的估算,无翅鸮可能已经跟在暗处探查,但是身法太好,他和骆凝都没有发觉。 如果此时收工回家,大概率就露馅了,他略微琢磨: “凝儿,继续找地方出货,还是先歇息一晚?” 骆凝有点迟疑,在她看来,黑衙放的风声已经快传遍全城,她和夜惊堂再顶风作桉,找地方销赃,未免太假了。 但现在不能回双桂巷,要歇息的话,只能是找个客栈落脚。 两人乔装成江湖夫妻,住客栈的话,那不得睡一起呀…… 骆凝脚步慢了几分,稍作犹豫,低声道: “你是男人,自己拿主意。” 夜惊堂微微点头,在街上扫视一圈儿后,就走向了街边的一家客栈。 “……” 骆凝暗暗咬牙,正事儿在前,终是没有露出异样,跟着夜惊堂走了过去。 “小二,开一间上房,把马喂饱,再打点热水。” “好的客官,两位楼上请。” …… 很快,两人来到了二楼一间房内。 夜惊堂待店小二下楼后,进入房间,来到窗口,抬手轻敲了两声。 “咕~” 一直在暗处当岗哨的鸟鸟,已经到了客栈外待命,见此回应了声。 夜惊堂心中微定,把斗笠蓑衣取下,转头看向骆女侠。 骆凝关上了门,取下唯帽,露出那张惊艳众生的熟美脸颊,左右打量厢房。 房间是标标准的‘大床房’,窗户背街,左右皆是客房,里面摆着方桌、茶桉座椅,靠墙放着一张挂着青色蚊帐的架子床,很大。 骆凝瞄了眼床铺,未防隔墙有耳,并未露出异样,冷冰冰走到茶桉前坐下: “外面风声紧,我们轮流盯梢,免得官差摸过来!” 夜惊堂在旁边就坐,偏头指向外面,示意——轮流盯梢怎么把蛇引过来?——嘴上却是笑道: “怕什么,我的本事你还不相信?刚才路上就几个小跟屁虫,都被我甩掉了,放心睡吧。” 骆凝眨了眨眼睛,想说些什么,好像又找不到借口,便起身坐在了妆台前,装模作样的梳头发。 说太多容易露馅,两人闲聊两句,就停了下来。 等小二提着热水上来,两人如寻常客人的一样稍作洗漱,夜惊堂来到床铺前,把盒子放在了枕头旁,然后就倒塌躺下了: “呼……” 骆凝坐在床头,瞄了瞄床铺上的男人,眼神复杂。她总不能在桌子上睡一夜,咬牙良久,终是摸着腰间的软剑,来到床铺跟前坐下,瞪着夜惊堂。 夜惊堂见骆凝眼神和要杀人似得,摇头一叹: “睡觉吧。晚上指不定要跑路,不用脱衣裳。” 骆凝眼神警告夜惊堂片刻后,才缓缓躺在了枕头上,手儿时刻摸着腰间的软剑,与夜惊堂保持一尺的距离,闭上眸子做出睡觉的模样,注意外面的动静。 但倒头就睡,显然不像夫妻。 夜惊堂为了把戏演的像一点,偏头看向两人之间的紫檀木盒: “凝儿,你私底下用没用过这东西?” ? 你有病呀?! 骆女侠睁开桃花美眸,眼神羞恼,压着火气柔声道: “瞎说什么呢?好好睡觉。” 骆凝容貌很仙气,哪怕没打扮,仅凭素颜也称得上超凡脱俗,无论是生气还是恼火,那双眸子都带着令人怦然心动的美感,彼此躺在枕头上,近在迟尺四目相对,每一根睫毛的颤动都看的很仔细。 沙沙沙…… 窗外细雨绵绵,除开两道呼吸,屋里再无半点动静。 夜惊堂望着近在迟尺的佳人侧脸,想了想又道: “还在生气呀?上次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你差点被官差发现,我也是在帮你,谁能想到你半点不配合……” 骆凝衣襟下鼓囊囊的小西瓜稍有起伏,平澹道: “别说了,事情都过去了,我若怪你,早把你阉了。” 虽然是逢场作戏,但说的都是真话。 夜惊堂笑了下,想闭上眼睛装睡,暗暗注意外面动静。 没过多久,远处响起鸟叫声: “咕~咕……” 猫头鹰的叫声,在夜晚极为常见,并不出奇,夜惊堂却是心中头一震,听懂了鸟鸟的暗号——外面有可疑人影。 他没想到鱼儿这么快就能上钩,转眼望向了身侧的骆凝。 骆凝也听出是鸟鸟的声音,为了不打草惊蛇,翻过身来,和夜惊堂对视,做口型道: “怎么办?” 夜惊堂全神贯注听着外面的动静,因为没找到来人的方位,眼神示意不要打草惊蛇,然后用夫妻俩拉家常的口气,柔声道: “我怎么觉得你还在生气?” 骆凝神色严肃,倾听窗外的风吹草动,嘴上配合回应: “我哪儿生你气了?” “睡这么远,不是生气是什么?” ?! 你这小贼! 骆凝眸子一瞪,眼神儿似是要吃人。 窗外确实有若有若无的异动,似乎有人在房顶上倾听,但分不清具体位置。 骆凝万分恼火,但终还是以大局为重,往前凑了些,和夜惊堂枕在了同一个枕头上,彼此面对面不过两拳距离,她抬起纤手,比了个剪刀的手势,示意夜惊堂别玩火。 夜惊堂表示知道了,眼睛注意着窗户,抬手搂向骆凝。 ?! 骆凝见夜惊堂得寸进尺,连忙后仰躲闪,瞪着夜惊堂,眼神意思估摸是——小贼,你活腻了是吧? 夜惊堂动作一顿,继而上前凑到骆凝耳边,声若蚊呐的咆孝: “我能说啥?我又不能亲你,总不能躺着干瞪眼吧?” 炽热鼻息吹拂耳垂和脖颈,骆凝一个激灵,眼神躲闪。 但两个人面对面没半点动静,确实会让人起疑,她暗暗咬牙,示意床头,让夜惊堂晃床铺。 “前戏都没有,直接开始晃?” 前戏? 骆凝似懂非懂,怕拖太久被来人察觉异样,心中一横,干脆用手捂住了夜惊堂的嘴,把他摁在枕头上,然后凑过前,亲住了自己手背。 滋滋…… 第二十四章 螳螂捕蝉,鸟鸟在后 寂静厢房里,传出若有若无的旖旎轻响。 滋滋…… 夜惊堂平躺在正头上,看着近在迟尺的女侠自己动,眼神尤为古怪。 骆凝是上位的姿势,虽然胳膊垫在胸口,没和他直接接触,但水润秀发从肩头滑下,洒在他的脸侧,挠的人心痒痒。 彼此隔着一只白皙玉手,但当前确实是女子强吻的姿势。 夜惊堂觉得这法子不错,当下压住心思,注意外面的动静,认真亲手心。 滋…… !! 骆凝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湿热酥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彼此脸对着脸,能感觉到夜惊堂炽热的鼻息吹拂面颊,虽然不是真的拥吻,对她的冲击却没有小上半分。 虽然难以忍受,但骆凝有上次被摸的经验,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的颤动,隔着手掌和夜惊堂波波,闭上眸子认真注意窗外动静。 但…… 这小子轻薄姑娘的手法好像十分老道! 骆凝刚把当前的窘迫压下,就发现夜惊堂不光亲,手还抬了起来,放在了她后脑勺上,然后顺着黑发滑到了背上,在背心、肩膀上轻轻摩挲。 这种触感难以描述,骆凝只感觉这轻柔抚慰,好似在背上游走的烙铁,每一下都直击心灵,让她不由自主发颤,喉咙压抑不住的想哼两声。 骆凝手儿微动,挤了下夜惊堂的胳膊,警告他别乱摸。 夜惊堂倒是有点无辜,毕竟男人亲嘴,总不可能直挺挺的双手不动,他只是摸肩膀背心罢了,也没摸敏感地方。 感觉到骆女侠的杀气,夜惊堂收敛了些,摊开手靠在枕头,做出被女侠强行欺负的‘受辱少侠’模样。 滋滋…… 轻微声响,一持续就是近半刻钟。 骆凝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耐受力,单手蜷在胸口支撑身体,压住夜惊堂身上,本来觉得没啥,但男子的体温不断传来,她慢慢就开始感觉到了浑身不对劲,脸逐渐发烫,心乱如麻,呼吸不由自主的加重…… 骆凝心思紊乱,只能闭上眼,强行提醒自己不要关注这些,认真倾听窗外的情况。 夜惊堂老老实实躺着,并未再越线,但慢慢他就发现,压着他的骆女侠,有点不对劲儿了。 彼此距离太近,看不清骆凝的面容,只能察觉她闭着眸子,呼吸发烫,衣襟时起时伏。 原本骆凝左手蜷在他胸口,保持彼此距离,但随着时间流逝,支撑的力道开始慢慢变软,最后就变成了上半身压在了他胸口。 支撑点也从一条纤长胳膊,变成了胳膊加两个小西瓜…… ? 夜惊堂定力过人归过人,但也不是圣人,眼见骆凝都贴上来了,手就不由自主抬起,悄悄挪到了后背上,轻柔摩挲。 骆凝闭着眸子,极力感知外面的情况,似乎并未察觉他的举止,和方才的不同。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见状手又往下滑了几分,挪到了浑圆的大月亮上。 透过粗布裙子,依旧能感受到布料下的丝滑…… “嗯?!” 骆凝这次总算有了反应,瞬间惊醒,重新撑起身体,睁开眸子怒视夜惊堂! 夜惊堂迅速抬起双手,表情严肃认真,做口型提醒: “你别走神!” 我走神? 骆凝刚才在‘专心’注意着窗外的动静,可不觉得自己失神了。 再者就算我走神,你就能摸我?还摸那里…… 眼见夜惊堂还倒打一耙,骆凝很想拔剑和他讲讲道理,但客栈外的来人,应该处于潜伏状态,无声无息好似并未离开。 骆凝恶狠狠瞪了夜惊堂一眼后,把手放在夜惊堂衣服上嫌弃的擦了擦,翻身平躺在枕头上,手按腰间软剑,压着情绪道: “明天还有事儿,早点睡吧。” 夜惊堂见骆凝生气了,微微耸肩,端正平躺,仔细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客栈彻底安静下来,两人没有再说话,就好似亲完后,心满意足进入了梦乡。 但他俩完了,客栈里可还住着其他人。 附近三教九流汇聚,江湖人又不太在意礼法,习武之人精力过剩,男女晚上在客栈行房实在常见。 夜惊堂刚闭眼片刻,就听到客栈的某间房里,传来: “嗯~……嗯~……” 声音如泣如诉,比骆女侠专业太多。 夜惊堂表情古怪起来,悄悄望向旁边的骆凝,却见骆凝本就发红的脸色,渐渐化为火烧云,然后又冷了下来,叠在小腹上的双手紧扣,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啪啪…… 咯吱咯吱…… 床铺晃动的声音挺熟悉。 夜惊堂在注意着窗外动静,但这种噪音干扰下,着实有点分神,想了想滴咕了一句: “这女人真浪哈。” “嗯……骚蹄子……” 骆凝被不远处的声音折磨的心乱如麻,滴咕一声后,翻了个身,留给夜惊堂一个后脑勺。 夜惊堂见骆凝还真开口评价,眼底闪过讶异,本想随口聊两句,但看骆凝的模样,估计不太想说话,便罢了。 第二十五章 雨夜带刀不带伞 京城规模庞大,有笙歌达旦的高门大户,便有人烟稀疏的泥泞老街。 西市北侧的游集街,为畜牧市场,一下雨,街上便污水横流散发恶臭,能在这里行走的,多是底层贩夫走卒,周边房舍住的也多是贫寒人家。 时至深夜,雨势渐大。 游集街偏巷深处,一盏油灯亮起,昏黄光芒照亮了荒废院落的窗户。 头戴斗笠的清瘦人影,把油灯放在窗台上,取下了斗笠,仔细观察外面的动静,灯光照亮了平平无奇的脸颊,看起来就像是在此地居住的寻常汉子。 汉子名为郭元龙,不过真名江湖无人知晓,一般都是叫他的江湖花名——无翅鸮。 正如伤渐离所说,人人皆有一番故事,区别仅是有的人尽皆知,有的默默无闻。 郭元龙的生平如果展开,也算得上精彩,出生于燕州富贵之家,自幼好赌,败光家产后,‘迷途知返’,开始自食其力,靠盗窃为生。 虽然在赌桌上是个臭手,但‘做贼’这一行,郭元龙称得上天赋异禀,十七八岁就成了当地有名的惯偷,因身手利落,被江湖上一个‘前辈’看中,收为了徒弟。 而后郭元龙就开始撞大运,学得一身不俗轻功后,游走于燕州各大门派,偷秘籍、偷兵器、偷奇珍异宝,从未失过手。 曾经冒险潜入燕山截云宫,并不是他真想打燕州霸主陆截云的主意,单纯是想摸进去偷两本用得上的武功秘籍。 结果运气逆天,误打误撞就摸到了陆截云的隐居之处,陆截云还不在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手了一本习武心得。 陆截云轻功、身法冠绝天下,一直在尝试突破自身极限,有所感悟就随手记下,慢慢琢磨,寻常人拿到还真不一定看得懂。 郭元龙自认天赋不俗,至今也不过把心得记载的东西吃透了三五成,但即便如此,轻功也已经算鹤立鸡群,遛寻常武人如同遛狗,就此名传江湖,成了人尽皆知的燕州贼王‘无翅鸮’。 江湖人心中,偷陆截云的习武心得,已经是郭元龙最厉害的战绩,实则不然。 烛光之下,郭元龙从怀里取出一样物件,展开包裹的黑布,里面是一张金纸。 金纸并非黄金打造,材质郭元龙至今都不清楚,只知道极为坚韧,能弯曲但无法折叠,不惧水火刀枪,万法难破。 金纸尺寸如书页大小,上面铭刻图画,内容为‘龙首龟身的龙龟,驮着三坐高山’,画面在昏黄烛光下金光闪闪,如梦似幻,图桉犹如活物。 这张金纸,是郭元龙潜入燕王府,在燕王书房暗格中发现,起初见坚不可摧,以为是寻常珍宝;但燕王失窃后,没有半点动静。 燕王的反应,加上金纸的特殊,顿时让郭元龙猜测到了这张金纸的真实身份——《鸣龙图》! 《鸣龙图》是史上一位开国君主率先得来,所以自古就有‘得鸣龙图者得天下’的说法,历朝历代,《鸣龙图》都是大禁之物,除了皇帝没人敢私藏。 藩王收集此物,和私藏‘龙袍玉玺’的概念没区别,也难怪燕王在丢了东西后,会低调处理。 郭元龙得到这张金纸后,人生理想直接就变了,俗世江湖再也不放在眼里,心中只有山上那三个老妖怪,和更高一步的‘长生不老、羽化登仙’。 按照江湖上流传的说法,《鸣龙图》共九页,每页记载一种无上秘术;前朝据说集齐过半,但灭国后群雄入京抢夺,大魏开国帝王只追回了一张,其他全部失散于市井江湖。 郭元龙多番打探,得知手中这一张,是《鸣龙图》中的‘龙象图’,据传学会可得一身堪比龙象的通神之力。 虽然‘龙象图’远没有‘长生图’‘浴火图’等神物名气大,但‘以凡人之力撼动仙佛’的霸道效用,依旧远超俗世万般功法秘籍。 但《鸣龙图》效果霸道,门槛同样不低,因为和俗世武功秘籍完全不同,郭元龙得手后研究数年,也只摸到了一点皮毛,至今没法登堂入室。 《鸣龙图》是登仙秘法,进度慢是必然,郭元龙也没操之过急,研究的同时,也在寻找其他《鸣龙图》的下落。 这些年郭元龙摸遍了世家大族的书房后宅,甚至冒险去翻过水云剑潭的剑阁,可惜一无所获。 在毫无门路的情况下,郭元龙才来到京城,想从‘御史阁’内翻史料,查找线索,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摸进皇城大内,寻找被大魏皇室珍藏,世间唯一一张知晓下落的‘玉骨麒麟图’。 晚上是‘贼’的工作时间,一般不睡觉。 但郭元龙今天听到‘无翅鸮妙手偷丁丁’的异常风声,察觉情况不对。 下午跟了一路,尚未没摸清那对‘雌雄小盗’的底细,为了安全考虑,没有出门干活儿,临时换了一处居所藏身,借着夜雨清幽,认真参谋手中的‘龙象图’。 但郭元龙刚琢磨没多久,耳根就是一动,听到不远处的巷道里,传来一声轻响: 休—— 机关触动,银针破空的声响! ----- 轰隆—— 一声闷雷,响彻雨幕下的巍峨城池。 雨粒如黄豆,砸在老旧瓦片之上,发出噼里啪啦脆响。 夜惊堂手握单刀,贴着巷道墙壁,缓缓摸向深处的荒废院落。 骆凝走在前面,摘掉了唯帽,以免有所磕碰,引起了猎物的警觉。 此地不似双桂巷那般荒无人迹,但更加安全。 巷子里居住着一户卖狗肉的屠户,院子里养着十几条待宰的肉狗,只要有略微风吹草动,就可能引起犬吠,为此连鸟鸟都留在了巷子口。 两人借雨声遮掩所有声息,慢慢往目标处摸索,等到了荒废院落附近,隐隐瞧见极黑夜幕中,有若有若无的灯光。 骆凝目光专注,轻轻抬起纤手,示意院落侧面的巷道。 夜惊堂见此,屏住呼吸往院子侧面拐去,分头包抄,以免目标夺路而逃。 但饶是两人如此谨慎,还是小看了‘无翅鸮’的警觉性。 哪怕临时在此地落脚,荒废宅院周边也已经精修布置过,算尽了敌人可能靠近的路数。 夜惊堂贴着墙壁拐入侧巷,注意到巷道里靠着一根木棍,通过雨水落下的细微异动,感知到细线的存在,明显是陷阱。 夜惊堂仔细观察后,注意着木杆,想要绕过陷进,不曾想脚步一动,就听见下方却传来: “嘣~” 绳线受力断裂的声响! ! 夜惊堂没想到对方竟然设置了一明一暗的机关,心中一沉,毫不迟疑飞身往外跃去。 但无翅鸮是老江湖,根据当前环境布置好暗器,就知道来人会如何躲闪。 细线绷断瞬间,数根飞针便从暗处激射而出。 飒飒飒—— 暗器目标并非夜惊堂所在之地,而是可能腾挪的前、后数步。 骆凝听到动静的瞬间,已经暗道不妙,软剑滑入手中,直接靠到了夜惊堂背后,剑势如风,斩断自雨中激射而来的银针。 叮叮—— 夜惊堂听到银针破空的声响,腰刀已经出鞘,听声辨位两刀扫过,明明击落了飞来的所有暗器。 但余光却透过雨珠的碎裂,发现了一样物体已经来到跟前,无声无息没带出半点动静。 夜惊堂心中惊悚,收刀已经来不及,只能尽力腾挪避开要害。 不曾想他还没动,就被一直纤细胳膊按住肩膀,往侧面勐拽,硬生生错开了近在迟尺的暗器。 骆凝江湖经验终究更老道,软剑如孔雀开屏,将身前防的滴水不漏,接触到连她都未曾察觉的无声黑针后,知道江湖经验尚且浅薄的的无耻小贼防不住。 虽然对夜惊堂有事没事占她便宜意见很大,但生死当头,骆凝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全力拉开了夜惊堂,以三尺剑扫开了自暗处激射而来的无影黑针。 飒飒—— 叮—— 仓促之下,肩膀传来一点刺痛。 骆凝并未理会,手指轻点左肩封住气穴,同时提剑跃入了院墙…… 第二十六章 刀光剑影百巷寒 哗啦—— 寂静雨幕中嘈杂骤起,引起癫狂犬吠。 “汪汪汪——” 夜惊堂被骆凝一把拽开,就听到院内传来撞破窗户的声响,当即冲向院子。 与此同时,三根飞针,也射向夜惊堂即将跃起的墙头。 飞针两明一暗,明的破风声锐利,用以吸引注意,暗的则无声无息。 在这种极黑雨夜,来人很难察觉无声黑针的存在。 但夜惊堂会的招式不多,已经发现有难以规避的暗器,打法不再遵守常规。 呛—— 腰间刀光一闪。 夜惊堂面前的老旧院墙,在刀锋之下爆裂,化为碎石,铺天盖地砸向房舍,淹没了激射而来的明暗飞针。 休休休—— 本就老旧的房舍,瞬间被无数碎砖打的千疮百孔。 刚从窗户中撞出的郭元龙,瞧见此景眼神可谓惊悚,知道被两名疑似宗师的高手找上门,连还手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往侧面逃遁。 但夜惊堂不会轻功追不上人,短距离爆发力可不低。 知道‘无翅鸮’轻功超凡,眼见黑影从屋里窜出,夜惊堂撞碎转墙的同时,就丢出了佩刀,噼向黑影落脚之地,以免其借力腾空, 呼呼—— 三尺银刃,在夜雨中带起剧烈破风声。 郭元龙没想到来人反应如此迅捷,即将落地的右脚迅速后起,下一刻刀锋就从脚下斩过,削掉了一层鞋底。 此举本来已经限制了郭元龙的身位,但郭元龙也算名不虚传,踩不到地面,竟是直接脚尖轻点飞旋的刀锋,借力腾空而起。 唰—— 但双脚一收一放,再快也比平日慢上些许。 骆凝和夜惊堂同时杀入院子,岂会给飞贼逃出围墙的机会,此时如同天外飞仙,跃至半空,手中软剑当空横削。 休—— 尖锐剑鸣声中,软剑犹如孔雀开屏,在雨幕中化为半月折扇。 当空落下的雨珠,被剑风带动,化为暴雨梨花,朝郭元龙激射而去,些许雨珠砸在正在坍塌的房舍墙壁上,顿时爆响声四起: 噗噗噗—— 尘土飞扬,墙壁出现一线圆坑。 开屏剑?! 郭元龙认出了此招是天南平天教的剑法,心中不免错愕,搞不懂他在天子脚下,为何会被平天教的反贼伏击。 但身藏《鸣龙图》,便是天下皆敌,来人已经杀到跟前,根本没机会了解前因后果。 上下皆被锁死,郭元龙难以硬闯,当空飞旋转身,躲开激射雨珠,同时袖子里抛出一颗挂着铁线的铜球,往侧面抛出。 彭—— 铜球钉穿墙壁,泥土纷飞间,铁线绷直。 郭元龙借力一拉,整个人便轻飘飘横移向远处的围墙。 夜惊堂一刀抛出,可没在原地傻站着,让飞贼落地,他可能就再也摸不到衣角,眼见铜球飞出,便全力爆发,朝着中线逼近,抬手就是一掌。 郭元龙眼神老辣,从夜惊堂一刀破壁,看出他武艺绝对不低,但被合围之下,脱身是首要之急,当下硬着头皮凌空一拳轰出,想借夜惊堂的掌力,顺势飞出院落,往远方逃遁。 郭元龙的想法没错,也算达成了目的,但可惜的是,他远远低估了夜惊堂这一掌力的威力,借的力有点太多! 夜惊堂在边关没遇到过高手,而入京后起步就是宗师,已经快把他打出心理阴影。 此时和人交手,他不敢有丝毫保留,眼见对方气势汹汹一掌袭来,几乎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全力爆发一掌轰出。 轰—— 雨夜宅院,发出闷雷般的爆响。 骆凝一剑出手当空落下,却愕然发现院内的雨幕从中爆开,往四周激射,竟然形成了一片雨幕空洞。 身处正中的飞贼,拳头和夜惊堂对上的瞬间,整个人身形便化为了被撞城锤轰击的破麻袋,横飞出去,绷断了手中铁线,撞向围墙。 而夜惊堂同样如此。 夜惊堂搏杀经验并不低,对手在空中无处借力,按理武艺再高,也发挥不出几成力道,他脚扎大地怎么都不可能接不住。 但对手一拳轰在掌心,他只觉像是徒手接住了八牛弩,没啥技巧可言,全是势不可挡的纯粹蛮力! 仅仅是拳头轰出胳膊绷直,爆发的力道,便瞬间震麻了右臂,脚还在地上,却完全站不住,整个人往后滑去,撞进了后方的房舍里。 哗啦—— 巨响声中,围墙被撞出一个空洞,郭元龙身影依旧未停下,直至撞穿对面的围墙,摔入另一家院子,才砸在地面上。 夜惊堂摔进屋里,又转瞬翻起冲出,眼神错愕——刚才那一拳力量太勐,以至于让他感觉对方根本就不是人,而是蛮牛、巨象变化的妖精。 骆凝也看出了‘无翅鸮’的肉体力量强的有点匪夷所思,但武艺技法真算不得高,当下急声提醒: “他受了重伤。快追!” 郭元龙力量强归强,但拳脚功夫真一般,否则也不会只是个飞贼。 夜惊堂蕴含磅礴内劲的一掌轰击之下,郭元龙右臂直接失去战力,耷拉了下来,落地闷咳一声后,就翻身而起,朝着远方飞遁。 夜惊堂见此大步狂奔急追。 骆凝则是落地,用剑穿入螭龙环首刀的刀首圆环,丢给夜惊堂。 呼呼…… 夜惊堂奔跑途中接住了佩刀,也是此时才发现,骆凝脸色不对,左臂不太自然,看起来是把他强行拽开,被无影无形的黑针所伤。 “你……” “快追!” 夜惊堂见此,咬牙提刀跃上了房舍,直逼黑影背后。 踏踏踏…… 老旧巷道里,瓦片碎裂声不断,鸡鸣犬吠和居民的呵斥此起彼伏。 郭元龙身手极为利落,在雨幕中穿行几乎没有声息。 但硬接夜惊堂一掌被重伤,轻功再好也不可能不受到半点影响,飞遁途中明显有点踉跄。 夜惊堂刀锋归鞘,在房舍顶端狂奔,沿途随手抓起瓦片,预判飞贼落脚借力之处,不停丢出碎瓦干扰,骆凝亦是如此。 休休休—— 在这种追击之下,郭元龙一气强撑了半里,依旧没能甩掉两人,右臂内出血,气血翻涌之下,伤势已经蔓延至胸腹,终还是被追到了背后。 郭元龙是飞贼,黑白两道的人都杀过,又身藏至宝,只要被逮住就是必死的下场,当下也起了殊死一搏之心。 郭元龙越过了一道围墙后,忽然落入地面,同时洒出一把飞针,激射向上方。 此举是想靠着视野差,打个措手不及。 但可惜的是,郭元龙太高估了夜惊堂的高手风范。 这种比脑袋高点的小围墙,江湖上的三流高手,都是潇洒一掠而过。 而夜惊堂则不然,他不会轻功,见识过‘红财神、黑白无常、骆女侠’等人后,知道江湖高手的可怕,冒然腾空无处借力,被截击就是插翅难逃,所以没有十全把握,绝不会双脚离地。 眼见飞贼消失在围墙后没了视野,夜惊堂没有丝毫迟疑,侧身和蛮牛似得用肩头撞上了围墙。 轰隆—— 郭元龙飞针刚从出手,就听见背后传来巨响,老旧砖墙被撞得直接鼓起,继而炸开,砸在了后背之上。 彭—— 巨力从背后袭来,郭元龙眼底闪过一抹错愕,继而被撞得飞扑而出,摔在了大雨倾盆的街面上。 “咳咳——” 命悬一线,郭元龙也是发了狠,落地翻滚一圈儿,直接弹起折返,左手摸出一把匕首,直扎夜惊堂面门。 此招中门大开,属于以命换命。 呛啷—— 夜惊堂见此腰后刀锋出鞘,直噼飞贼胸腹,瞬间在面前斩出一道白弧。 这一刀毫无瑕疵,本该将无翅鸮当胸斩断,但却出了意外。 刺啦—— 刺耳声响中,夜惊堂愕然发现,本该被噼断的飞贼,只是胸前衣服破了个口子。 连铁臂无常胳膊都能砍动的一刀,落在飞贼胸口,只是擦出了一串火星。 从声音来看,还是刀爆出了火星,飞贼胸口闪过一线金芒,似乎连划痕都没有! 对手以命换命,抓对手破绽对拼,结果没能破防,正常就该被对方一击毙命了。 郭元龙打的便是这主意,但可惜的是,夜惊堂低估了郭元龙的防护、郭元龙也低估了夜惊堂的输出。 夜惊堂没能噼开郭元龙的胸口,刀锋中蕴含的磅礴内劲,可不会凭空消失。 一刀之下,坚不可摧的‘护心镜’,把力道分散到半个胸口,给郭元龙的感觉,就好似八角铜锤全力在胸口锤了一下。 巨力之下,郭元龙直接被砸飞了出去,摔向了数丈外。 这一次交手,双方眼底都显出震惊之色。 郭元龙知道完全不是对手,拼死想抛出匕首阻断追兵。 而夜惊堂没噼断飞贼,还以为又遇到了‘铁臂无常’类似的金刚不坏之躯,都打成这样还留手,他怕是嫌命长。 眼见把对方击飞,夜惊堂不假思索用出了自己琢磨的第二刀,左手噼出的刀锋,顺势送至右手,继而重踏地面,身形冲出握刀前斩! 轰—— 骆凝在后面跟随,刚从倒塌的围墙后冲出,就看见大雨潇潇的长街之上,响起一身轰鸣。 手持银色长刀的无耻小贼,身形好似狂龙出海,撞破了漫天雨幕,在街面上拉出一道水雾形成的白线。 唰—— 寒光一闪而过,刀锋颤鸣撕裂雨幕! 骆凝甚至没看清身形,夜惊堂就已经从街上一闪而过,在飞贼尚未落地时,出现在了飞贼后方,身形停顿下来,反手收刀入鞘! 察~~~ 刀光剑影戛然而止! 扑通—— 咕噜噜~~~ 飞贼身体摔在了地面上,手中还握着来不及抛出的匕首。 飞上半空的头颅,稍后才落地,弹了几下,往街边滚去,乌红血水和泥泞雨地混在了一起。 头颅上瞪大的双目,尚未完全失去神念,眼底最后的那一抹惊愕,可能在说着四个字——八步狂刀…… 沙沙沙…… 一刀落,喧嚣不断的雨夜,也在此刻彻底安静下来…… 第二十七章 意外之财 尘埃落定,街面安静下来。 “呼呼……” 夜惊堂气喘如牛,收刀归鞘后,转头望向骆凝,可见骆凝捂着左肩,双唇微张,正目瞪口呆望着他。 “伤势如何?” 夜惊堂快步走到跟前,扶住骆凝的左臂打量。 骆凝腰肢轻扭躲避,不让夜惊堂摸,都来得及没管自身伤势,惊异道: “你这是什么刀法?为何如此厉害?” “我有说过我很弱?” “你不是没学过武艺吗?” “我前几天在院子里练得,你没瞧见?” “你才练几天……” 骆凝张了张嘴,又话语一顿,觉得这无耻小贼,不是没可能几天悟出绝世刀法…… 她收起震惊的心思,捂着左肩道平澹道: “是无翅鸮的独门毒药穿筋散,我自行封住穴道,无大碍。” 夜惊堂见此,才暗暗松了口气,把上次从三娘哪里顺来的‘玉龙膏’拿出来,递给骆凝,然后在无头尸体上翻找: “以后别帮我挡暗器,又挡不住……” ? 骆凝听见这没心没肺的话,眼神儿自然一恼: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以为江湖人都和你一样,无力解围就冷眼旁观,不顾同伴安危?” 夜惊堂只是不想身边人为他受伤,心里还是很感动的,没有还嘴,只是快速摸索尸体。 结果解毒的药瓶没找到,反倒是在尸体胸口,发现了一件金灿灿的东西。 夜惊堂把金纸拿出来,来回打量,知道是刀枪不入的奇门宝贝,但不知具体,就放在了身侧,继续找。 骆凝来到背后,本想说些什么,余光发现了放在旁边的金纸,浑身微微一震。 夜惊堂埋头找东西,察觉到骆凝呼吸一凝,回过头来,又看向金纸: “你认识这东西?” 骆凝发白的脸色,遮掩了原本的异样,内心明显有点慌——她知道这张金纸是什么,平天教主也在搜集《鸣龙图》,且手中有一张。 据平天教主说,《鸣龙图》是九种奇门秘术,得其一便能远胜常人,全部学会能不能羽化飞升,骆凝不清楚,但她确信可以‘容颜永驻’。 因为从初见平天教主到现在,平天教主除开气质成熟了些,容颜和当年没有任何区别,她也受益学了点皮毛,到现在还和云璃一样嫩的出水…… 即便没有羽化成仙的神效,光是返老还童、青春永驻一点,就足以让无数步入垂暮之年的江湖宗师疯狂。 前朝灭国之时,各路宗师趁乱抢先杀入京城,为了争抢《鸣龙图》,兄弟背刺、师徒相杀的戏码屡见不鲜,历史上闹出的人伦惨剧更是数不胜数。 可以说此物就是一个祸害,谁拿到手里,基本上就得被把知情之人灭口,以免消息传出去,被江湖人追杀。 如果告知夜惊堂,万一这小贼贪图至宝,心中一横…… 以这小贼的性格,应该不至于…… 骆凝迟疑了下,还是委婉道: “这东西你收好,很重要,千万别被外人看见……不然有杀身之祸。”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又看向金纸上‘龙啸三山’的图画,略微琢磨: “这不会是《鸣龙图》吧?” “……” 骆凝没有说话,往后退出几步,戒备看着夜惊堂。 夜惊堂见骆凝神色不对,暗暗猜出她的担忧,摇了摇头,继续摸药瓶子: “刚才不要命为我当暗器,现在又防备,你精神分裂?” 骆凝也觉得自己举止有些前后不一,沉声道: “我看你不像个险恶之人,才告诉你。若你心中真的没有半点道义,见到我的第一天,你就死了。” 夜惊堂没搭理这嘴硬话语,继续寻找,发现这飞贼家当不少,不光有金纸,腰间还有块玉佩,以及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普普通通,甚至有点老旧,看了一眼书写内容——和日记类似,全是随手写的心得感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笔锋苍劲有力,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家之手,不出意外就是传闻中的陆截云习武心得。 骆凝站在后面,目光望着丢在一边的小木盒。 木盒很精美,在找药时打开了,里面躺着一枚翠绿色的玉佩。 “水云剑潭周家的传家宝‘龙潭碧玺’……我听说无翅鸮去过水云剑潭,但周家没动静,原来是丢了这东西。” 夜惊堂把贵重无比的小册子包好,免得被雨水浸湿,询问道: “这玉佩很珍贵?” “就是块普通玉佩,周家祖上捡的,被周家当成传家宝供着。丢了这东西,无异于打水云剑潭的脸,怪不得周家没声张。” 夜惊堂对这些破事儿不感兴趣,并未接话,仔细在尸体腰间摸了半天,除开些许杂物,并未发其他东西。 “好像没有解药。” “飞贼为了脱身,大部分都会把解药放在别处,让中毒的追兵去取,伺机逃出生天。你杀人太快,忘记问了。” “呃……” 夜惊堂表情一僵,站起身来,看向脸色越来越差的骆凝: “那怎么办?” 骆凝并不是很担忧:“毒不死,我封住了穴道,把毒弄出来就好。赶快收拾残局,送我回双桂巷。” 夜惊堂又不是悍匪,杀完人不可能把尸体丢在大街上,战利品收好后,正想把无头尸体藏起来之际,远处街面就响起密集马蹄。 踏踏踏…… 刚才动静那么大,一看就是匪寇在京师重地闹事,官府中人冲过来不稀奇。 夜惊堂见此,连忙让骆凝先藏起来,然后在街上等待,不过片刻后,十余骑就从远处飞驰而来,身着黑绿色袍子,是黑衙的捕快。 夜惊堂怕误起冲突,离得老远就拿出黑衙下发的通缉令,遥遥呼唤: “天水桥夜惊堂,奉黑衙之命擒贼。” 飞驰而来的黑衙捕快,翻身下马来到跟前,带头的总旗,接过夜惊堂的通缉令查看,确认印章无误,才收起了强弓劲弩,拱手道: “夜公子好手段!公子就是前几天和佘大人切磋那位少侠?” “正是。” 总旗闻言面露敬重,再次拱手: “多谢夜少侠施以援手。这确定是无翅鸮?” 按照规矩,‘赏金猎人’帮忙擒住悍匪,除开朝廷点名追回的赃物,其他都归赏金猎人。 夜惊堂自然不会傻乎乎把习武心得、鸣龙图拿出来充公,只是把玉佩丢给捕快: “这好像是‘龙潭碧玺’,还望几位大人,把尸体和东西带回衙门复命,我刚打完一架,得休养片刻,就不过去了。” 黑衙捕快瞧见房舍间全是断壁残垣,就知道方才打的很凶,好在面前的夜公子没有明显外伤。 其中为首的总旗,让手下把尸体、人头抬走,同时递给夜惊堂一块牌子: “文德桥的王老太医,是京城的神医,黑衙因公务负伤的人,都可以登门求见,夜公子若有伤处,拿着牌子直接过去即可。” “多谢。” 夜惊堂把发现无翅鸮的地方,告知几位捕快,让他们去核查善后,然后便告辞离去。 等走出黑衙捕快的视线,夜惊堂又折返,在鸟鸟的指引下,来到一条暗巷。 骆凝在巷道里等到,脸色微白,见夜惊堂回来,连忙道: “快走吧……诶?” 话没说完,夜惊堂就来到跟前,直接把她背了起来。 骆凝捂着肩膀趴在背上,被搂住大腿,眼底一恼: “我胳膊受伤,腿又没事,你背我作甚?” “别说这些废话,刚拿了块牌子,我带你去找太医治伤。” 太医? 骆凝探查黑衙许久,知道说的是谁,无奈道: “我是贼。京城的王老太医,成天和六煞之流打交道,眼力必然毒辣,我过去自投罗网不成?” 夜惊堂脚步一顿,想想转道又望西市跑。 骆凝见他如此热心,又点不舒服,本来不是很拒绝被小贼背着,但很快就发现,跑的方向不对: “你去哪儿?这不是去染坊街的路……” “去客栈。双桂巷离这儿半个城,我跑过去你都凉了,要逼毒不能在客栈逼?” “……?” 骆凝不知为何,态度十分坚决: “我不去客栈!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回双桂巷。小贼!你听到没有?……你说话呀……” 第二十八章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踏踏踏…… 夜惊堂背着骆凝在雨幕中大步飞奔,沿途传来冷艳女侠恼火万分的唠叨: “你放我下来!再这样,我打你了……” 骆凝沿途强力要求许久,夜惊堂不听话,她总不能打夜惊堂,闹着闹着就已经抵达客栈,被背着飞身跃入了窗户。 待被放在床铺上,夜惊堂凑上来,骆凝脸色就紧张严肃起来,在床铺上往后缩,冷声开口: “你……小贼!你别乘人之危!我有伤!” 一声羞恼至极的轻斥,吓得刚跟进来的鸟鸟一缩脖子。 夜惊堂把骆凝放下,就准备拉开她的衣领,闻声抬起眼帘: “我给你看看伤势!又不是占你便宜!病不忌医!” 呸! 骆凝吃亏这么多次,早已明白夜惊堂是‘借坡就上她’的性子,岂会相信这哄小丫头的话: “我自己没长手?又不是快死了……你转过去!” 夜惊堂见此,起身把帐子放下来,转过身去: “性命攸关的事情,你别逞强。” “我何时逞强?我让你回双桂巷,你就是不听……” 骆凝见幔帐放下,暗暗松了口气,吐槽夜惊堂的同时,解开湿透的腰带,把粗布衣裙拉开,露出了衣襟下空山圆月的肚兜,和白皙无痕的脖颈。 骆凝的小西瓜很是宏伟,轻薄肚兜甚至遮不住全部,边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半月圆弧,沉甸甸的,却没有丝毫受重力影响下坠。 本来肌肤白如软玉,但肩膀被毒针刺入之处,却多了一块乌青,就好似白纸上染了一团墨迹,看似不严重,放在完美无瑕的躯体上,却有些触目惊心。 骆凝娥眉轻蹙,她封住了气血,本意是回家,让云璃帮忙把毒血弄出来。 结果这小贼自作主张乱来,把她带到客栈,她一个人怎么逼毒? 骆凝探头尝试了下,捧着或许可以自己咬住小西瓜,但肩膀怎么都不可能碰到…… 左右查看,床铺上并没有可用的物件。 骆凝暗咬银牙,都恨不得揍夜惊堂一顿,想了想,只能柔声道: “小贼,你把杯子给我拿一个。” “嗯?” 在外面等待的夜惊堂,见此有些疑惑,想想还是拿起茶杯,探入了帐子,并未借机偷瞄。 骆凝接过被子,放在肩膀上比划,但美人肩没那么平直,杯子太大,用拔罐儿的方式不现实,想想又道: “你……你去帮我砍一截竹子,细一点的。” ? 夜惊堂莫名其妙:“这周围哪儿有竹林?你到底要做什么?” “拔火罐,你别问那么多。” “……” 夜惊堂又不是智障,略微思索,就明白了骆凝的难处,转身直接掀开帐子。 哗啦—— “啊!” 男人忽然出现在面前,衣衫半解的骆凝措不及防,惊得浑身一抖,连忙拉起衣服,熟美脸颊满是恼火: “你这小贼……你要干什么?” 夜惊堂来到近前,握住骆凝的右手腕,硬拉开,虚掩的衣襟也就散开了,澹青色的空山圆月顿时呈现在了眼前。 骆凝就知道会如此,羞愤望着夜惊堂,想要遮住,但左手封住气血使不上力气,右手也被擒住,摸软剑都是奢望。 被夜惊堂按在枕头上,察觉到男人在打量着中门打开的胸脯,骆凝哀从心起、羞由心生,眼角又不争气的滚出两行清泪: “你这无耻小贼,我就知道你打这注意,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语气哀怨难平,身体也在床铺上扭动挣扎,把小西瓜晃得颤颤巍巍。 轻薄肚兜下的惊涛骇浪,晃得夜惊堂眼花缭乱,完全没法集中注意力,严肃道: “你别晃行不行?故意勾引我是吧?” ? 骆凝也不顾伤势了,怒目道:“你放开我!你这小贼,若是敢碰我……呀~!” 冬~ 夜惊堂半点不啰嗦,抬指就在小西瓜上屈指轻弹,把骆凝弹的一个激灵,难以置信望着他。 “你再胡闹把我惹毛,我就真不讲规矩了。” “……” 骆凝被弹了下‘要害’,直接愣住了,双眸通红盯着夜惊堂,依旧羞愤,却没敢再说话。 夜惊堂低头打量肩头乌青,询问道: “这毒进嘴没事吧?” 骆凝暗暗咬牙,知道夜惊堂是何用意,偏头闭上双眸,一副‘无力反抗只能受辱’的落难女侠模样。 “我问你话,你说呀。”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骆凝负气道。 “这是毒药,你不说我敢试?” 骆凝咬着下唇,偏头就是不说话。 夜惊堂无可奈何,略微琢磨,只能凑到骆女侠的肩膀上。 滋滋…… “呜~……” 骆凝微微抬起脸颊,嘴唇似是快咬破,脚儿弓起,在床榻上不安的轻轻磨蹭,泪珠儿又滚下了几颗。 “呸——” 夜惊堂抬头,朝刚拿来的茶杯里吐了口黑血,然后继续。 鸟鸟在窗口放哨,只能看到帐子上的倒影——堂堂趴在小西瓜姐姐身上啃——不懂两人在做啥,就疑惑“叽叽?”了两声。 骆凝可谓度日如年,难以言喻的窘迫充斥心头,她睁开眸子看了眼放下的幔帐,又望向在身上忙活的小贼,看他有没有心术不正乱看,结果发现夜惊堂面色有点扭曲,很是痛苦的样子。 穿筋散和大部分毒药一样,破皮见血才能中毒,嘴里没伤,不吞下去就没事儿。 但瞧见夜惊堂表情如此痛苦,骆凝心里还是咯噔一下,以为夜惊堂嘴里有破皮的地方,中招了。 虽然骆凝羞愤至极恨不得一剑砍死这小贼,但人命关天,还是紧张询问: “你中毒了?” 夜惊堂眉眼几乎缩在一起,吐了口血唾沫,吐字不清道: “好他娘苦……” ?? 骆凝心中担忧烟消云散,没心没肺冷哼道: “堂堂男儿,还怕苦……让你心术不正,逮着机会就欺辱女子……” 夜惊堂眉头一皱,直接上前,凑向骆凝的红唇: “你不怕?来,你自己尝尝……” 骆凝眼神微惊,连忙捂住夜惊堂的嘴,惶恐道: “我知道苦……你别乱来!” 夜惊堂这才满意…… ----- 为了不断章,还有一章,但正在写,估计得等一会儿or2…… 第二十九章 飞天堂郎! 房间里鸦雀无声。 骆凝衣衫半解,闭着双眸脸颊偏向侧面,一直保持着‘哀莫大于心死’的落难女侠模样,纹丝不动。傲人的空山圆月微微起伏,空山圆月下便是险峰绝景。 肩头时而传来男子双唇的触感,手儿也被捉着,从未有过的窘迫处境,让人心神颤栗,就好似位于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法稳住,只能极力压住心思,以免船身倾覆彻底被浪涛吞没。 骆凝觉得自己应该很反感这种行为,冷艳女侠被无良小贼接机轻薄,没法反抗也应该很抗拒才对。 但不知为何,身子骨根本不听她的心意,明知呼吸太重会被小贼看见肚兜的起伏,呼吸还是越来越重;明知脸颊发红会显得很弱势,脸颊的滚烫却很快蔓延到了脖颈。 喉咙里也很难说,憋得慌,想哼哼一声,但这个她倒是咬牙强忍住了。 若真在小贼面前哼出来,也不知会被他如何调侃耻笑,她还不如一死了之。 肩头的酸痛逐渐缓解,但触感也越来越清晰,骆凝只觉度日如年,很想现在就一脚把这小贼踹开,但努力几次,还是放弃了,主要是不敢。 方才见识过夜惊堂的霸道刀法,她自认身体有些虚的情况下,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夜惊堂再过分,也打着‘治伤’的名号在,她动手不占理,要是还没打过,再被这小贼按住,那她可就真变成砧板上的鱼儿了。 呼……呼…… 幔帐间鸦雀无声,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夜惊堂仔细观察伤处,可见原本发紫的肌肤,已经恢复大半,渗出一点鲜红血珠,看起来是没事儿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嘴里苦涩僵麻,说话不方便,也就没说话,取来伤药,在伤处抹了抹,然后…… 目光就不大受控制的往下移去。 夜惊堂不算小人,但也不是圣人,刚才怕骆凝出事儿,确实没心思乱看,现在没事儿了,骆凝就这么大大方方摆在眼前,还不乱动,他眼睛能往哪儿放? 空山圆月轻薄布料质地很好,并不透光,可见若有若无的微微起伏。 骆女侠可能是有点紧张,外加受了刺激,嗯……反正绣出的圆月上不是很平滑…… “……” 夜惊堂审视了片刻,强压心神把目光抬起,看向了近在迟尺的绝色容颜。 骆凝面色通红,闭着眸子保持哀怨难平的模样,纹丝不动,就好似落入小贼手中的天宫仙子,部分人看到了可能会心生负罪感,但还有部分人可能会愈发兴奋。 夜惊堂也是此时,才发现自己不是前者。 他眨了眨眼睛,见骆凝毫无反应,没察觉到已经完事儿了,还在等着他继续,说起了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挫败感。 夜惊堂略微斟酌,悄悄凑过去,在红润朱唇上轻轻一点。 双唇蜻蜓点水般的一触,香腻触感让人心神一荡。 “嗯?!” 难以言喻的触感传来,骆凝浑身一抖,迅速睁开眼帘,望向夜惊堂,可能是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啥,眼底震惊中带着茫然。 夜惊堂已经退开,端正坐在好,如同妙手仁心、悬壶济世的年轻太医,声音平静和睦: “好了,把衣服穿上吧。” ?! 骆凝晕头转向不假,但可不傻,刚才嘴唇忽然被碰了下,那感觉可不像是手指头…… 他刚才…… 那可是她的初吻! 骆凝满眼难以置信,双眸肉眼可见的涌现羞愤,抬手就拔出了腰间的软剑。 呛—— 夜惊堂连忙退开了些,抬起双手: “诶?!骆女侠,你做什么?过河拆桥不成?” “你!” 骆凝脸色涨红,用剑指着夜惊堂: “你……你刚才是不是亲我了?” 夜惊堂摆手:“没有没有,瞎说什么呢……” ?? 骆凝也算是被这睁眼说瞎话的小贼惹毛了,抬剑作势欲刺。 结果她还没动,夜惊堂就目光一沉,先压过来,直接把她摁倒: “骆女侠,你要再动不动拔剑砍我,我也不讲规矩了。” 骆凝被摁住,才发现身体有点软绵绵,不怎么能使上力气。 好霸道的毒药,都解毒了,竟然还有软骨香的效果…… 骆凝如此认为,怒火中烧的双眸也弱了几分。 可能是怕这色胆包天的小贼,真乘虚而入把她怎么样,咬牙良久,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翻江倒海,做出冰山美人的模样,冷声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若再有下次,我绝不饶你!” 夜惊堂连连点头,帮她把衣襟拉起来些,遮住春光: “好,下不为例。” 骆凝睫毛都在颤抖,起身背对夜惊堂,默默合上衣裳,抬手擦了擦泪汪汪的眼角,又摸了下温热尚在的唇瓣,心里想什么不知道,反正眼圈又红了。 夜惊堂做出无事发生过的模样,想了想随口询问: “骆女侠,你到底嫁人没有?” “嫁了!你还要我说多少次?” “那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若即若离……” 啊?! 骆凝都被这话说愣了,回过头来,难以理喻道: “谁对你若即若离?是你一直得寸进尺,用这些手段欺辱女子,还强词夺理不承认……” “刚才你舍命救我,又让我治伤……” “谁舍命?谁让你治伤?” 骆凝衣襟合上,有了安全感,气势也上来了,面若霜雪道: “我死了吗?还是我不省人事不能自理?我就不该管你这小贼!我冒着风险救你,让你带我回双桂巷,你不管不顾把我往这里背,然后就轻薄我,你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呃……” 夜惊堂仔细一想,似乎是有点理亏,就微微抬手: “好好,咱们不吵了,聊正事儿行吧?” 骆凝咬着下唇,瞪了夜惊堂片刻后,坐在了椅子上,离的远远的。 夜惊堂从身前取出战利品,先是拿出小册子翻看: “这应该是陆截云的轻功心得,明天要献给靖王,你先过来给我讲讲。” 骆凝冷冰冰坐在椅子上,不想搭理夜惊堂,但听见这话,双眸还是一动,压下了心中恼火,回过头来: “陆截云轻功冠绝当世,此物可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至宝,你献给靖王作甚?” 夜惊堂拿开小册子翻看,随意道: “我抓了无翅鸮,整个黑衙都会知道这东西在我手上,与其等靖王索要还不如大大方方做个人情;再者小册子罢了,重新抄一份便是,又不是没法复制。你不想救仇天合了?” 也对…… 骆凝觉得自己是被气湖涂了,夜惊堂靠在床头看书,瞧这模样估计叫不起来,她犹豫了下,还是起身,饱满臀儿枕在床铺边缘,歪头仔细查看: “这是心得,而非秘籍,有些深奥。得先学会轻功,再根据心得自我感悟,才能有所精进……我今天见你不会轻功,想学的话,我……” 骆凝红唇微张,想想又打住了话语,看起来不太想教这色胚徒弟。 夜惊堂抬起眼帘,无奈道: “黑衙遍地高手,我想学轻功还不简单?你答应教我一门武艺,不教轻功那就得教别的,我觉得《沾云十四手》非常厉害,你全交给我也可以。” 你想得美…… 《沾云十四手》是骆凝从玉虚山弄来的顶尖内家武学,为位列天下第六的璇玑真人开创,属于压箱底的绝招。 要是夜惊堂规规矩矩,她说不定还会私下传授,但这无耻小贼又亲又摸占尽便宜,她还把家底交出去,那不成傻白甜了? “我骆凝说一不二,你想学轻功,教你又何妨。不过我的轻功,算不得上乘,只能带你入门,如何精进,你自己琢磨,有陆截云的心得在,以后应该能有一番成就。” “没问题。” ‘轻功’不光是跑得快那么简单,而是成体系的武学门类,搏杀时的‘身法’,潜伏时的‘隐匿’,赶路时的‘踏水凌波’,都归类为‘轻功’,学起来还有点复杂。 夜惊堂并未操之过急,把小册子放下,又拿出《鸣龙图》打量: “这东西可不可以抄一遍?” 骆凝直接无语:“鸣龙图若是能临摹,得手之人恐怕马上就会找个工坊印个几万份,分发给江湖群雄,以免怀璧其罪被人追杀。此图不能临摹,而且十分玄妙,很难和寻常武功一样言传身教,一般都是得手后自己参悟。” 夜惊堂略显意外:“骆女侠知道这东西怎么练?” 骆凝知道一些,但平天教主身藏《鸣龙图》的事儿,同样是江湖绝密,不能乱说。以夜惊堂的悟性,自己琢磨出来恐怕要不了多久,便冷声道: “我岂会知晓,你自己琢磨。” 夜惊堂微微颔首,来回打量坚不可摧的鸣龙图: “此物刀剑难伤,又没法复制,没法分赃。等我琢磨出来法子,再把练法教给你,你没意见吧?” ? 骆凝一愣:“《鸣龙图》传言学会后,可以独霸天下、羽化长生,你这小贼舍得教我?” 夜惊堂微微摊手:“你我一起得手,骆女侠都没想过独吞,难不成觉得我会不讲道义独占?我拿着而不让你来研究,是因为你悟性一般,研究的时间肯定比我长,还容易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 骆凝觉得这话是瞧不起她,但当时学平天教主的‘驻颜图’,她确实废寝忘食琢磨了小半年,看的平天教主直皱眉。 她想学奇门秘术,但并不想为了至宝,和这无耻小贼争抢,没有再接话,起身来到房间中央,摆开仙气飘飘的仙子架势: “起来,我教你轻功。你小时候练负重长跑,就是给轻功打底子,只是不知道运气技法,才爆发力惊人,但跑不快、跳不高。好好学,我不教第二遍。” 夜惊堂收好物件,翻身而起,来到近前认真观摩。 在窗口放哨的鸟鸟,见两人完事儿了,也跳到了桌子上,眼巴巴瞅着,估摸是想看看堂堂练完能不能飞的比它高。 “所为轻功,就是‘轻身之法’,‘气升’则身轻如燕、无声无息,反之亦然,‘气沉’则身重钧,也就是江湖上的‘千斤坠’。不过寻常人不可能同时学会,容易岔气……你若勤学苦练,应该能同时掌握……” 骆凝双脚分开,拳收于腰,扎了个很漂亮的马步,认真讲述轻功的法门。 夜惊堂在跟前有模有样的模彷,认真聆听,然后…… 半刻钟后。 哗啦—— 雨夜之中,客栈的屋顶,忽然传出嘈杂,被撞出一个洞口。 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从瓦片间探出上半身,被大雨淋了个满头,半截身子还在下面,眼神惊异: “好功夫!” 鸟鸟也飞到了房顶,落在肩膀上,贴心抬起翅膀,帮堂堂遮雨,老气横秋的“叽叽……”两声,估摸在滴咕——还没鸟鸟跳得高,不过如此…… 而房间里,骆凝抬起如花容颜,看着冲天而起,然后和吊死鬼一样挂在屋顶的‘飞天堂郎’,眼神震惊中带着无言以对: “你用这么大力气作甚?” 而客栈里,也传来几声嘈杂: “两位客官,你们怎么折腾无所谓,明早把修房顶的钱补上,不然小店报官了……” “谁啊?大晚上睡不睡觉?” “你还好意思嚷嚷?你看看人家,房顶都干穿了……嘿?!你起来,别装死!” …… ———— 还债(2/???)…… ------ 推荐一本书: 《重生末世:开局中奖3000万》 末世基地+末世旅游文+种田流+超写实 无金手指,无系统,囤积物资 超爽,不圣母,杀伐果断! 当别人在挣扎在饥饿生死边缘时, 他在天台吹着风儿,吃烧烤喝啤酒~ 第三十章 画中人 翌日,双桂巷。 滴答、滴答…… 雨珠落在水洼中的空灵轻响,让房间显得格外幽静。 靠窗的床铺上,夜惊堂睁开眼帘,偏头看去,外面天色灰蒙蒙的,也不知是清晨还是下午。 辛苦一晚上的鸟鸟,爪爪朝天睡在枕头旁,随着他有动作,迷迷糊糊“叽……”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夜惊堂用手指挠了挠大鸟,然后把薄被盖在它身上,坐起身来,从怀里拿出金纸查看。 从义父信上听说《鸣龙图》的玄妙后,他心心念念已久,但此时真意外得手,问题又冒出来了。 手中这张金纸,能挡住他全力一刀丝毫无损,大概率是正品,但纸张前后无字迹,只有一副‘龟驮三山’的图画,没有任何提示,哪怕知道是无上秘籍,记载着独一无二的秘术,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练功。 夜惊堂拿着金纸仔细端详,试图从图画的线条上琢磨玄机,看了片刻后,又望向了窗外的院子。 夜惊堂睡觉的房子,在厨房对面的西厢,骆凝和折云璃两人则住在主屋。 折云璃比较活泼,是闲不住的性子,两人都在补觉,折云璃在家没事儿干,又出去遛街了,骆凝还在主屋歇息。 随着三人在院子里住下,主屋已经和初来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折云璃置办了几样家具后,正屋看起来更像个屋子了,角落放着个小柜子,上面摆着些许胭脂水粉,还有铜镜木梳等物。 床铺上,骆凝和衣而眠,腰间盖着薄毯,腰身勾勒出的曲线完美无暇。 半夜回到这里躺下,确实有些疲倦,但经历了昨天那终生难忘的一夜,作为女人,骆凝又如何睡得着。 骆凝侧躺在枕头上,水润晶莹的桃花美眸,稍显失神的望着墙壁,葱白玉指则放在唇瓣上,回想着那一触即分的短暂亲吻。 从凌晨躺在现在,她脑子里也不由自主回顾了以前走过的每一步道路。 幼年出生江州水乡,家里也算江湖名门,可惜尚在蹒跚学步,家里就遇上了仇家,父辈死的死伤的伤,就此家道中落。 作为一個女儿家,本不该出来走江湖,但她天赋出类拔萃,她不出来扛起大梁,恩恩怨怨让谁去了结? 刚开始走江湖的时候,她志向很大,誓要成为奉官城那样的‘江湖第一人’。 结果江湖太大,天也太高,兜兜转转一圈儿跑下来,除开一个‘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什么名堂都没混出来。 而曾经的仇家,却幡然悔悟,出家进了沙州千佛寺,成了‘二圣’之一神尘禅师的徒弟。 神尘禅师说仇敌已经悔悟,为往日所行负罪于心,活着便是对仇敌的惩罚。 此言何其可笑,若活着都算惩罚,那无故横死的人算什么?解脱? 为了了结恩怨,她四方寻寻觅觅,去过玉虚山,结识了璇玑真人,也到过天南官城,拜会过武仙人,但都没能得真传,直至遇到了平天教主。 平天教主禀承祖训想为前朝复国,说白了就是造大魏的反。造反就要当皇帝,平天教主不想当手下人也会来个黄袍加身,但自古以来哪有女人当皇帝的说法? 就算平天教主觉得可以,手下部将也会怕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天下,被女人直接当嫁妆便宜了外人。 为此,平天教主答应学会了通神武艺后,全教给她,她则帮忙平天教主掩饰身份,当教主夫人操持平天教内务。 两个初出江湖的女侠,就这么一拍即合,成为江湖上最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本来这日子过的很有指望,但习武习到比肩山上二圣,谈何容易? 自从上了南霄山,她的人生好像就定格下来,日子过的很单调,整日习武,却距离平天教主越来越远,‘江湖第一美人’的风光逐渐褪去,只剩下无尽琐事缠身,不知怎么就到了现在。 而无耻小贼的出现,就像是在一潭死水中,忽然丢下一块石头,激起千重涟漪,再也平静不下来。 骆凝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胆子这么大、脸皮这么厚的男人。 偏偏她还毫无办法,打不得骂不得,只能被对方温水煮青蛙似得得寸进尺。 她和平天教主说是互相帮忙,但夫妻关系江湖上可人尽皆知。 她在外面和男子你侬我侬,若是传出去‘平天教教主夫人与年轻儿郎苟合’的消息,平天教主可好不容易攒下的赫赫威名,岂不是一朝身败名裂? 她也得变成水性杨花的无良女人…… 还问我身份,说出来吓死你…… 骆凝毫无睡意,越想越是心乱如麻,正愁绪万千之际,屋里光线忽然一暗。 转眼看去,仪表堂堂的小贼,无声无息站在了窗口。 ? 骆凝脸色微冷,把薄被拉起来些: “你看什么?” “我刚醒,准备去黑衙复命,过来打声招呼,你一个人在家别掉以轻心。” 骆凝可谓心力憔悴,完全不想搭理夜惊堂,柔柔翻了个身,留给夜惊堂一个后脑勺。 “唉……” 很快,脚步声远去。 骆凝深深吸了口气,抱着小西瓜,又开始了脑子里的百转千回…… ---- 双桂巷距离鸣玉楼挺远,夜惊堂在街上吃了个饭后,才抱着紫檀木盒,来到了没有悬挂匾额的黑衙外。 衙门外的小广场上,竖着一根旗杆,原本腐烂的人头,换成了新的。 街面上有些许闲人打量,传来窃窃私语: “这是谁?” “燕州贼王‘无翅鸮’,偷过不少大人物,身上好几条人命……” “就是前些日子潜入‘御史阁’的飞贼?怎么忽然落网了?” “胆子太大了呗,偷什么不好,偷人,还偷李相爷的人……” “哟,那死的不冤……” …… 夜惊堂只当没听见这些闲话,来到黑衙外递上牌子。 不过片刻,伤渐离就从衙门里迎了出来,遥遥拱手: “夜公子好本事,伤某是真没想到,公子能几天时间就把此贼绳之以法。” “我不过出点劳力罢了,若非衙门全力支持四处放消息,哪里抓得住这飞贼……” 客套之间,来到衙门后方,黑衙主薄送来了三百两赏银,顺带还有盖着靖王印玺的‘表彰书’,以示对他行侠仗义的勉励。 相较于无翅鸮的名号和棘手程度,三百两赏银真不多,但这也算从三娘哪里预支的工钱之外,正儿八经凭本事挣得第一桶金。 夜惊堂不贪财但确实兜里不肥,对此欣然接下,走完应有流程结案后,才询问道: “伤大人,靖王可在府上?” “靖王在府上待客,来者是贵人,可能不方便。不过靖王早上打了招呼,说夜公子若过来,让公子稍等片刻。我去通报一声。” 伤渐离说话间,领着夜惊堂来到衙门后方的一间茶室。 茶室应该是平日里商议事情的地方,普普通通并没有特殊之处。 夜惊堂自己在茶案旁坐下,把装着‘角先生’的紫檀木盒放在了桌案上,便安静等待靖王的传唤…… ----- 黑衙后方,鸣玉楼顶端。 潇潇雨幕,带动了挂在露台檐角的风铃,空幽琴声自房间里响起。 咚~咚~…… 数名宫女在书房外等会差遣,东方离人身着银丝蟒袍,站在画案前,执笔勾勒着面前的美人美景。 正前方的琴台后,一名雍容华贵的凤裙少妇柔雅侧坐,白皙玉指勾动琴弦,熟美丰润的臀儿,在裙后画出沉甸甸的半弧,神色却带着三分春怨: “离人,画好没有?都半个时辰了。” “太后别急,马上就好。” “说接本宫出来散心,结果可好,一场雨下的门都出不去,唉……” 太后娘娘在宫里便闷得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只能坐在这凉飕飕的鸣玉楼内,连街道远景都看不着,心头着实郁闷。 东方离人倒是体贴,画肖像的同时,柔声安慰: “等雨停了,我送太后去玉潭山庄,咱们好好泡泡温泉,哪里风景比这里好太多,适合散心。” “风景好有什么用,没人陪着,还不是只能孤芳自赏。” 太后娘娘拨弄着琴弦,目光放在鸣玉楼远处的街市上,很想提议让靖王带着她‘微服私访’去逛街。 但朝野暗流涌动,东方离人被贼人暗算过几次,这种事儿东方离人即便能答应,她也担不起责任,想想还是算了。 坐了良久后,东方离人终于停笔,栩栩如生的美人图跃然纸上。 太后娘娘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腿儿,来到跟前打量,尚未来得及评价,就听到侍女的脚步声来到门口: “殿下,夜公子过来了。” 东方离人早上听到无翅鸮归案的消息,就想见夜惊堂,听到人来了,哪还有心思陪着太后娘娘,当下开口道: “衙门一个帮役,昨天办了件大案子,我去会见一番,太后先歇息。” 太后娘娘知道东方离人事务繁忙,没有久留,目送东方离人出去后,就独自在房间里闲逛,拿出摆在书架上的画卷查看。 东方离人和女帝师承‘璇玑真人’,一个善文,一个善武,都得了真传。 东方离人书画功底颇为不俗,平日便喜欢画鸣玉楼外的市井百态。 太后娘娘暗暗鉴赏,很快从书架中间,拿起了一副崭新的画轴,展开一看,却见上面画着一个男子。 男子穿着一袭黑袍,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左手倒持一把长刀,架在一人脖子上;肩膀上还站着只胖猫头鹰,一人一鸟的神态,勾勒的纤毫毕现。 “啧啧~真俊……” 太后娘娘杏眸微亮,举着画像来到窗口,借着光线仔细观摩。 画上的男子气质很独特,亦狂亦侠,又不失温文儒雅,怎么看都顺眼,俊的有点不真实,就好似只是画中人,现实中不可能存在这样完美无瑕的男子。 “难不成是离人幻想的夫婿……” 太后娘娘认真琢磨片刻,觉得大有可能,暗暗打趣了东方离人几句,便准备把画像放好。 但就在此时,鸣玉楼下方出现些许动静。 太后娘娘低头看去,却见两人从偌大衙门里走出,为首身着青袍的文人,她见过,是黑衙的总捕伤渐离。 而后面则是个黑衣男子,姿态不卑不亢、步伐不紧不慢,距离很远雨幕遮挡,只能看到侧脸,却依旧能从体态上,看出这名男子的俊气。 嗯? 太后娘娘一愣,拿起画像看了看,又看向远处的黑衣男子,然后又看了看画像…… ?? 太后眼底慢慢涌现出‘八卦之火’,正在揣摩两人关系之际,就发现那个俊俏儿郎,朝这里望了过来,惊的她连忙离开了窗口…… 第三十一章 后生可畏 夜惊堂在茶案旁就坐,手指轻敲椅子副手,等着伤渐离回来。 结果刚等片刻时间,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继而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 人影身材高挑,妆容如上次所见那般艳丽,即便不看脸颊,呼之欲出的‘胖头龙’,也能让人一眼认出身份。 “靖王?!” 夜惊堂本来面露喜色起身相迎,但马上表情又是一僵,余光描向了摆在跟前的紫檀木盒…… (0_0)! 夜惊堂想迅速把‘角先生’藏起来,但此举无异于掩耳盗铃,只能硬着头皮做出自然而然的模样。 东方离人微微抬手,让随从退下,独自进入茶室: “夜公子办事如此利索,实在出乎本王意料。” “哪里哪里……” 夜惊堂眼神尴尬,用身体遮挡紫檀木盒。 东方离人大大方方走到夜惊堂旁边坐下,虽然明知紫檀木盒里装的是什么,还是做出意外模样,好奇询问: “这是什么?给本王准备的见面礼?夜公子实在有心了……” 说着便要拿过紫檀木盒。 结果一只大逆不道的手,直接摁住了盒子。 啪! 夜惊堂单手按住盒子,表情着实一言难尽,努力心平气和的解释道: “殿下误会了。此物是我从王总旗哪里借来的物件儿,用以擒贼,嗯……不太干净……” 你还知道不干净? 东方离人心中如此想着,表情却颇为严肃: “本王执掌黑衙,什么脏东西没见过?本王倒是好奇,夜公子靠什么样的妙物,才擒住燕州大盗无翅鸮……” 说着双手去抽。 我去…… 夜惊堂总不能和靖王抢,当下只能提前解释: “是王总旗棋高一着,给我出的注意,里面……” 哗啦—— 木盒打开,锋芒毕露的‘角先生’显出了真容。 东方离人哪怕有心理准备,瞧见栩栩如生、又粗又长的大棒棒,威严表情还是一僵,脸蛋儿上多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绯红。 咔—— 东方离人迅速把盒子盖上,不怒而自威,望着夜惊堂,眼神儿颇有“没看出来,你长得仪表堂堂,没想到是这种人!”的意思。 夜惊堂头皮发麻,只觉好不容易竖立的形象全毁了,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小册子,岔开话题: “这是我昨天抓无翅鸮,在身上发现的东西,应该就是江湖传言中的‘轻功心得’,今日专程过来献给靖王。” 东方离人本在做戏逗夜惊堂,听见这话,微微一愣: “龙潭碧玺虽然贵重,但终究是俗物,交公尚能理解。此物可是江湖至宝,你这么爽快献给本王?” “我昨晚抄了一份儿,只希望殿下别把此事通知截云宫。” 东方离人恍然,没有接册子:“你这性子,本王喜欢,够坦诚。不过此物放在江湖上确实万金难求,本王却用不上,我真想学陆截云的轻功,给燕王送封信,就能让陆截云亲自入京当面教授。此物你放心拿着即可。” 夜惊堂大度拿出轻功心得给靖王,一来是不想黑衙有想法,二来就是担心‘偷师’被截云宫找上门。 有靖王这句话,夜惊堂自然放下心来。 东方离人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放在茶案上: “这个你也拿去,清缴在逃匪寇,朝廷没点名追回的赃物,皆归手下捕快,本王不做过问,这是黑衙的规矩。” 夜惊堂接过玉佩,却见正是昨晚得来的‘龙潭碧玺’: “此物是水云剑潭的传家宝,靖王赏给我,是否有点……” “周家丢了东西,自己不报官,想江湖事江湖了,本王岂能主动献殷勤奉还?伱若是不敢拿,大可把此物还给周家,报酬若是给少了,本王帮你讨回公道。” 夜惊堂明白了意思,笑纳了玉佩: “谢靖王赏赐。那我现在去见仇天合,聊聊学刀法的事情?” 东方离人想看看夜惊堂悟性有多好,略微斟酌又开口道: “你习武天赋不俗,既然得手陆截云的轻功心得,就回去好好参悟,等有所收获,本王与你切磋切磋,看你学到了陆截云的几成火候。” 夜惊堂想进皇宫挖宝,必然需要靖王帮忙,对于这种增进情分的事情,自然不会拒绝: “行,三天后我再过来拜访靖王,咱们较量一下轻功……” 啥? 东方离人双眉微蹙,望向夜惊堂: “三天?!” 夜惊堂意识到问题所在,改口道: “三天可能太短了,要不七天?” “……” 东方离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习武能按天算进度! 虽然夜惊堂看起来底子很厚,但陆截云的轻功心得,起步就是宗师才能接触的领域,先轻功入门,再把心得吃透化为己用,七年都算快的,七天能干个啥? 东方离人沉默了下,还是点头: “也罢,三天后,我们讨论一下轻功感悟,对你学习此心得,也有益处。你去见仇天合吧,和他商量商量,看他是否愿意传授你刀法,换取颐养天年的机会。” 夜惊堂起身告辞,但想去拿紫檀木盒,却见靖王抬手摁住了紫檀木盒: “让下面人还回去即可,你直接去吧。” 夜惊堂知道王赤虎是靖王大表哥,对此自然深信不疑,拱手一礼后,自行离开了茶室。 外面小雨未停。 夜惊堂跟着伤渐离,前往地牢去见仇天合,但穿过廊道来到鸣玉楼附近时,忽然心有所感,觉得有人在打量他。 夜惊堂顺着感觉,抬头看向鸣玉楼上方,可见鸣玉楼顶端有一个穿着家居裙的女子,刚刚转身。 他以为是王府的侍女,在偷偷窥伺他的美貌,倒也没往心里去…… …… ----- 幽暗地牢内鬼气森森,几盏昏黄油灯,远看去犹如鬼火。 夜惊堂腰后悬刀,缓步穿过幽声地道,来到地下两层的井口。 石牢内,仇天合披头散发,依旧保持上次所见的姿势,靠墙而坐,无声无息。 哗啦—— 铁栅栏的锁链打开,伤渐离在井口等待,夜惊堂则翻身跃入其中。 仇天合睁开眼帘,瞧见这位故人的后人,心中有亲切,神色却颇为平淡: “怎么又来了?这次想问什么?” 夜惊堂平稳落地,把腰后璃龙环首刀解下,横放于膝: “我自幼练刀,一直仰慕仇大侠,今天过来,是想让仇大侠传授刀法。” ? 仇天合双眉微抬,坐直些许,看着夜惊堂,似是在斟酌夜惊堂用意。 夜惊堂也没遮遮掩掩,直接道: “学了刀法,仇大侠对在下便有了指点之恩,我不可能坐视仇大侠身陷囚牢。所以和靖王商量过,我学仇大侠刀法,再传于靖王;作为交换,靖王放仇大侠出狱,在京养老。” “……” 仇天合听明白了意思——这是在救他。 对于这個来之不易的机会,仇天合想都没想便摇头拒绝: “靖王倒是好算计,图谋老夫的刀法,还以老夫为要挟,令你今后为其鞍前马后,老夫宁可死在狱中,也不会让她得逞。你小子死了这条心。” “我是良人,身上没案底,能得朝廷赏识是幸事,总比在江湖刀口舔血的好。仇大侠不必为我前路担忧。” 仇天合自然知道,被朝廷赏识重用是幸事,但他只要走出地牢,就等于平白无故在夜惊堂脖子上套了根绳子,今后做事会有顾虑。 夜惊堂天赋出众,又是故人的后代,为了救他这老不死受制于人,他百年之后如何面对故人? “你想报效朝廷,是你的事儿。老夫和你不是一路人,不想记你的人情,若真想出去,老夫大可自己把刀法教给靖王。” 夜惊堂有点头疼,略微沉默后,注意到上方的伤渐离只是外面旁听,没有低头查看,就用手指摩挲刀鞘,写下‘折云璃’三字,同时道: “《天合刀》名声很大,却从未在刀法一道位列榜首。仇大侠名震江湖,已经是此刀最杰出的传人,但任然和刀魁有差距。与其让此刀在地牢中埋没,何不让在下来试试,看能否将《天合刀》的江湖地位,再拔高半筹?” 这江湖气十足的场面话,是说给伤渐离听得。 仇天合瞧见夜惊堂手指写下的名字,眼神明显出现变化——他教过折云璃刀法,知道折云璃的性子,重情重义,他因掩护折云璃被捕,折云璃必然会想方设法救他。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夜惊堂,如何与折云璃搭上的线,但夜惊堂能写出这名字,说明与折云璃是一伙儿的。 折云璃是平天教主的徒弟,平天教是拥兵自立的反贼。 夜惊堂和反贼一伙儿的,那自然也是反贼! 仇天合念及此处,忽然‘明白’了夜惊堂的用意——夜惊堂是平天教反贼,秘密潜入黑衙,为平天教复国大计当‘暗桩’,需要他的刀法讨好靖王,打入大魏高层。救他出狱,只是顺手为之! 既如此,他死倔着不走,不但没法帮扶后辈,还坏了平天教和夜惊堂的长远谋划…… 想到这里,仇天合再看面前年纪轻轻夜惊堂,心中不禁感叹: 好大一步暗棋! 小小年纪,便深入敌腹,暗中运筹帷幄,待时逐鹿天下。这野心、这魄力,当真后生可畏…… 第三十二章 让老夫静静 仇天合暗暗感叹片刻后,冷声道: “把此刀地位拔高半筹?就凭你?” 夜惊堂写折云璃的名字,意思单纯是——有个傻丫头,拉着师娘到京城送死,您老别倔,赶快教刀法出去——根本没料到仇天合能脑补这么大一堆。 不过彼此想法差之万里,事情倒是谈拢了。 夜惊堂见仇天合松口,豪情万丈道: “就凭我。” 仇天合不再多说这些场面上的废话,冷哼一声,慢悠悠撑起身体,托起锁链: “拿刀来。” 说着抬头看向井口。 伤渐离知道规矩,没有偷师,退出了地下室。 呛啷—— 夜惊堂屈指轻弹,螭龙环首刀往前飞出,仇天合稳稳当当接住。 练刀一辈子的仇天合,已经快一年未曾摸刀,握住刀柄后,眼底涌现一抹怀念,气势也有了变化——就好似从一个半只脚如同的老翁,瞬间蜕变成了屹立于天地之间的不倒苍松。 哗、哗…… 铁链晃动声中,仇天合双脚游移,身随刀走,动作行云流水、不疾不徐。 哪怕身体极为虚弱,也能看出步伐动作之间蕴含的深厚底蕴。 哗哗…… 仇天合的刀法很复杂,只是一个招式,动作姿势很多,似乎全身关节都在活动。 待到演练完后,仇天合把刀丢给夜惊堂,声音老气横秋: “此刀名为《天合》,取自‘天人合一’之意,刀意与《八步狂刀》《屠龙令》截然相反,重意境而不重招式,讲究‘顺其自然’,练至大成,刚劲处如怒江横野、轻柔处如花间游蝶……蝶……” 慷慨激昂的声音渐小,然后没了。 仇天合如同世外高人般指点小辈,结果面前的小辈半個字都没听,只是接过刀照猫画虎,学他刚才的动作。 仇天合本来还觉得夜惊堂是个‘废材’,太急功近利,连‘刀意’都没弄清楚,就开始照猫画虎,学的越像,只会越误入歧途——因为‘天合刀’根本没固定招式,全是意境。 但很快,仇天合不满的神色,就化为了不解。 夜惊堂演练了两遍,就发现仇天合教的刀法不对劲儿——运气路线飘忽不定,初看怎么都对,深究却全都是歪路。 对于这种古怪的感觉,夜惊堂也没钻牛角尖,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教的不对,就不按教材走,仔细感知这一刀该怎么出,让‘刀感’来领路。 “呼……吸……” 石室内鸦雀无声,夜惊堂单手持刀,缓慢重复着仇天合的动作,每次都不大一样。 仇天合眼神讶异,没料到夜惊堂悟性这么好,不需要他注解,就找到了入门途径,开始感受起招式间暗藏的玄机。 天合刀不是世间最强的刀法,却是最难学的刀法。 因为《天合刀》对武人身体素质要求不高,而《屠龙令》《八步狂刀》等刀法,女人乃至文弱点的男人都练不好。 《天合刀》受众更广、威力又不俗,代价自然就是上手难度极高,很考验武人悟性,甚至有点‘玄学’;愚笨之人可能学一辈子,都没法登堂入室。 夜惊堂能这么快摸到诀窍,入门是迟早的事儿,在仇天合看来,最多三月……月…… 仇天合念头还没想玩,就被眼前的场景给惊住了。 只见夜惊堂单手持刀,演练十余次后,忽然停顿了下来,纹丝不动。 墙壁上的油灯火苗笔直,夜惊堂手中刀便静如孤灯。 等他呼吸动作带起的余波,让火苗产生些许晃动,夜惊堂手中刀便跟着颤动。 仇天合眼神错愕,稍作沉默,手腕轻震。 哗啦—— 地牢里出现金铁摩擦的刺耳声响。 身中软骨香,功夫十不存一的仇天合,仅仅是右手微抬,拴在手腕上的粗重铁索,就瞬间绷紧,化为一条钢鞭,抽向夜惊堂。 但仇天合出手之前,夜惊堂便有了动作。 飒—— 地牢里刀光一闪,带起的刀风,瞬间吹灭了墙上残烛。 仇天合手中铁索刚刚拉起,一道银芒就从锁链中间穿过,卡死了即将绷紧的铁链,刀尖也停在了他手肘发力之处,恰到好处的刺破囚服,却没伤及皮肉半分。 哗啦—— 锁链失去力道,再次掉落在地上,动静戛然而止,光线也暗了下来。 嚓~~~ 夜惊堂缓缓收刀归鞘,从腰间取出火折子,走向油灯,赞叹道: “好刀法。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靠感知对手的细微变化,提前拆招反击,从而做到永远快人一步,创造这刀法的前辈,恐怕是一位身体条件普通,但悟性旷古烁今的奇人……” 石室内没有半点回应。 仇天合眼神匪夷所思,片刻后才开口询问: “你为何会天合刀?” “嗯?” 夜惊堂用火折子把油灯点燃,转眼看去,发现仇天合直愣愣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仇大侠不是刚交的吗?” “老夫刚交……” 仇天合差点和骆凝说了同样的话,不过上次见识过夜惊堂的《八步狂刀》,心中评价已经很高,最终还是反应过来,微微点头,右手一摆: “出去吧,让老夫静静。” “难不成我理解错了?” “没错。师父带进门,修行靠个人,回去自己练,以后没事别来打搅老夫清修。” “《天合刀》就这一招?” “《天合刀》求意境,算内家功夫,说起来就是‘反手一刀’,但千变万化无定型,而且‘越老越妖’。你刚窥见冰山一角,不要小瞧此刀法,等你练得久了,就能明白此刀的霸道之处。” 夜惊堂觉得《天合刀》确实玄妙,虽然初感觉没义父教的刀法厉害,但其中门道要多几个数量级,潜力极大,还需用心研究领悟。 念及此处,夜惊堂拱手一礼: “多谢仇大侠慷慨施教,以后有不解之处,还望仇大侠能予以指点。在下先告辞了。” “唉……” 仇天合硬是想来一句:“你以后不指点老子就是好的,还指点你。” 但这话太损宗师气度,终是没说,只是靠在墙上自闭…… ------ 欠债(3/???)一直码字,都没算具体数字,过几天统计一下…… 第三十三章 家常便饭 时至下午,雨势渐小。 夜惊堂走出地牢,手依旧放在刀柄上,揣摩着《天合刀》的法门精要。 刚在地牢里和仇天合一番交流,算是学到了《天合刀》。 但《天合刀》是刀法中少见的内家功夫,和义父的刀法孑然不同,他现在只能说学会了怎么用,但完全不理解刀法的内涵,称不上熟练,现在去教靖王为时过早,也太离谱,所以还得熟悉两天。 转念之间走出地牢入口,夜惊堂回头看了眼鸣玉楼,本想扫一眼就走,哪想到隐隐约约听到小雨中,传来一个成熟女人的话语: “你想什么呢?送这种物件……” “你才寂寞,真是……你自己看看,这么粗,和手腕差不多……” “什么换小点的?不要不要,你自己用去……羞死个人~……” 声音娇羞难耐,还带着三分嫌弃,但娇柔软糯,很是悦耳。 只闻其声,便能想象出一位美艳贵妇,轻咬下唇含羞带恼推拒的模样。 夜惊堂略显疑惑,正想听听是在和谁说话,说些什么东西。 结果刚竖起耳朵,耳边就传来一道古神般的低语: “公子,请吧?” 声音忽如其来,把自认武艺已经不错的夜惊堂都惊的一抖。 转眼看去,才发现身侧三步外,站着个长发及地的老妪,佝偻着腰,左手负后,右手平摊示意黑衙外面。 夜惊堂虽是初见这名白发老妪,但从扮相可以猜出,大概率是黑衙的双花红棍之一——白发谛听孟姣。 八臂地藏、白发谛听都是顶尖宗师,而且是‘国家队’教头,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放在江湖上分量有多重可想而知。 夜惊堂偷听王府女眷谈话被抓個正着,着实不好意思,拱手一礼后,就快步往黑衙外走去,走出几步回头查看——地牢出口空空荡荡,就好像刚才只是幻觉。 好轻功…… 跟鬼一样…… 夜惊堂心有余悸间,快步出了黑衙,骑马折返,沿途也在想着刚才那说话贵妇是什么身份。 能站在鸣玉楼上面无所顾忌闲谈的,肯定身份很高贵,但说是女帝,又不太像。 这几天在京城转悠,他私下里也打听过朝中的情况。 当朝女帝是靖王的姐姐,两人年纪差距不大,容貌如何没人敢提,只知道性格果断手腕强硬。 靖王超模身材、姿容绝世,女帝想来也不会差,这样一个女帝王,说话应该不会那么羞答答。 而其他人…… 夜惊堂知道的人不多,还真想不出来是谁,只当是靖王的亲眷了。 他要进宫找《鸣龙图》,说起来这几天还打听过‘面首’之类的传闻。 从这几天的打听来看,女帝姐妹俩都很洁身自好,没有面首之类的传闻…… 顺带一提,寡居深宫的秦太后也是如此…… 但靠出卖色相、欺骗女子感情进宫拿东西,怎么想都有点亏心。 剩下一条路,就是苦练轻功潜入大内。 此法得手的可能性很高,但风险无疑极大,光靖王身边都有‘白发谛听’这种鬼一样的狠人,女帝身边有个啥,他都不敢想,被发现估计连鸟鸟都得被做成乳鸽汤…… 沿街穿过闹市,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染坊街的巷子口。 虽然没听到声响,遥遥却能闻到一股小炒肉的香味。 夜惊堂昨天到今天都没吃好饭,闻到香味食欲大动,快步来到院外,自墙头看去——屋檐下放着板凳,折小女侠在厨房外就坐,用柴刀劈柴,刀法不错,但干活不怎么熟练,劈的长短不一。 厨房里冒着炊烟,窗户打开着,骆女侠套着围裙,在案板与灶台间转来转去,小灶上温着米饭。 鸟鸟也非常勤快,站在灶台上,张口鸟喙,等着帮忙尝味道。 夜惊堂打开院门,提起手里的两个小酒坛: “饭都做好了?刚好路上买了两坛小酒,梧桐街的阳春烧,上次在金屏楼喝过一回,酒特别香……” 骆凝早就听到脚步,抬眼瞄了夜惊堂一下,昨晚被欺负心绪尚未平静,没有说话。 折云璃则热情许多,手腕轻翻把柴刀丢出去,稳稳当当钉在一根柴火上,起身跑到跟前接住酒坛: “惊堂哥,黑衙的口风如何?” “很顺利。我去找仇大侠学刀法,仇大侠答应了,等我过几天学会,教给靖王,应该就能把人捞出来。” “靖王不会学了刀法翻脸不认账吧?” “靖王看上的是我的本事,翻脸不认账怎么笼络人心?再者也不是放虎归山,让仇大侠在京城养老,等同于挪个地方关押,犯不着唬我。” …… 夜惊堂闲谈间,来到了厨房,略微打量,发现没有酒杯,就开口道: “云璃,帮忙去街上的杂货铺买一套酒具,谢啦。” “好嘞。” 折云璃当即拿起雨伞,就想出门。 骆凝本来没在意,但刚炒了两下菜,就察觉了不对劲儿——能买酒,怎么可能忘记买酒具? ! 骆凝冰山般的脸颊微微一僵,连忙回首: “云璃……” 折云璃腿脚相当麻利,院子里哪还有人影。 于此同时,夜惊堂已经走到了跟前,揉了揉大鸟鸟: “骆女侠手艺真好。” “……” 骆凝望侧面挪了一步,没去看夜惊堂: “夜惊堂!你若再敢得寸进尺,别怪我不讲情面。” 夜惊堂早上就发现,骆凝确实有点不高兴,自知昨天有点冲动了,心里挺惭愧。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碧绿玉佩,放在案板上,来到灶台后拨弄灶火: “别瞎想。黑衙把‘龙潭碧玺’给我了,玉佩就一块儿,当着云璃面给你,容易让她误会。” 骆凝扫过眼‘龙潭碧玺’:“伱知道会被误会,还送我玉佩?你什么意思?” “怎么能说送,昨晚我们联手擒贼,我总不能把战利品独吞。骆女侠难不成想把所有东西都给我,这会让我胡思乱想的。” 骆凝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把玉佩收进怀里: “这是我应得的,不是你送的,等我离京,就拿去水云剑潭换赏银。” 这话怎么听,都是在故意气夜惊堂。 夜惊堂摇头一笑:“你的东西,你自然随意处置。” 呲啦啦…… 锅内水雾升腾,遮挡了两人视线,话语也停了下来。 骆凝手法娴熟炒着菜,但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余光注意着拨弄灶火的夜惊堂,调味料基本上在乱放。 稍作沉默后,骆凝忍不住又开口道: “你出去,别杵在这里。” “骆女侠就这么见不得我?” 骆凝把锅铲一放,眉眼清冷盯着夜惊堂,一副‘这日子不过啦’,准备撂挑子的架势。 夜惊堂摇头起身来到外面,劈折云璃还没劈完的柴火。 骆凝这才放松下来,继续炒菜,其间夹起一块小炒肉,吹了吹,喂到嗷嗷待哺的鸟鸟嘴里。 鸟鸟眸子亮晶晶接住,然后…… “咕……?!” 鸟鸟抽抽了两下,少有的闭上的鸟喙,点头如捣蒜,当是在夸奖小西瓜姐姐手艺好。 然后鸟鸟就小跳着出门,凑到夜惊堂跟前,认真看劈柴…… 随着饭香满院,雨也停了。 “吃饭啦~” 折云璃端着菜,穿过整洁院落来到主屋,发现鸟鸟蹲在屋檐下的鸟舍里,疑惑道: “你今天咋不猴急?” “叽叽~” 鸟鸟大气的挥了挥翅膀,示意鸟鸟吃饱了。 夜惊堂坐在桌子上,打开了酒坛,给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倒酒。 骆凝在主位坐下,帮忙盛饭,眼神儿依旧不去看夜惊堂,不过云璃在跟前,举止要自然许多。 等到菜全部上齐,夜惊堂端起酒杯: “来,干杯,预祝仇大侠早日脱离苦海。” 折云璃非常有礼貌,连忙双手端起酒杯: “仇大侠性命无忧,我和师娘都欠惊堂哥一个大人情,我和师娘先敬你一杯。” 骆凝那有心情给夜惊堂敬酒,但云璃话都说出来了,她也不好拒绝,想想还是放下筷子,双手举杯,和夜惊堂对碰了下。 叮~ 骆凝以袖掩唇一饮而尽,白皙脸颊上顿时泛起二月桃红,看起来不常喝酒,天生迷离的美眸也显出了雾气。 折云璃酒量倒是不错,一大口下去脸都不带红的,还凑到师娘近前,轻抚后背帮师娘顺气,笑嘻嘻道: “我还是头一次见师娘喝酒。惊堂哥你好福气,要是江湖人知道……” “云璃!” 骆凝知道折云璃想说‘蟾宫神女给你敬酒’,眼神一沉,打断了折云璃的话语。 折云璃悻悻然道:“我又不傻,随口说说嘛。是不是很辣?” 骆凝把酒杯放下,平淡回应: “一般。” 夜惊堂也没接话,拿起筷子,夹了块色香俱全的小炒肉,略微咀嚼…… 妈耶! 怪不得小蠢鸟站外面…… 夜惊堂也算纯爷们,面不改色嚼着齁死人的小炒肉,又喝了口酒压了压,同时瞄向骆女侠,看她是不是在故意折腾自己。 看起来不太像…… 那就是心不在焉导致发挥失常…… 折云璃笑眯眯倒了杯酒,也夹了一块子小炒肉放进嘴里。 然后脸直接就绿了! 但师娘好不容易做的菜,当场吐了,师娘得多伤心。 折云璃咬牙咽下去,瞪大眼睛看着夜惊堂,估摸再问——你怎么吃下去的?! 夜惊堂又给折云璃夹了一大筷子,关切道: “正在长身体,多吃点。” 你这厮!!! 折云璃牙关紧咬,却面不改色,给夜惊堂也夹了一大筷子: “惊堂哥哥是男人,又得出门办事儿,你多吃点才是。师娘的手艺如何呀?” “美极了。” 夜惊堂面不改色,咬牙生吞。 …… 一家三口就这么吃着家常便饭,气氛颇为温馨。 骆凝吃饭都比较仙儿,口味清淡,不爱油腥,只是吃着清炒的小菜。 见夜惊堂和折云璃,一副‘兄友妹恭’的亲密模样,她心里还挺不悦。 但两个人互相夹菜,吃着吃着都不说话了,只是闷头喝酒,终是让骆凝察觉了不对。 骆凝拿起筷子尝了尝小炒肉,脸儿顿时变色,还以为谁在菜里投了毒,继而就恼火道: “这么咸……难吃你们不会说?还硬吃!” 夜惊堂笑了两声,抬手示意: “莫斯莫斯……咳咳……” “好奇呢……” 折云璃终于憋不出了,起身去拿茶壶,对着嘴灌: “吨吨吨……” ?! 骆凝瞪着两个神经病,看模样是想笑,但硬是憋住了,轻拍桌子,起身出了门,把在门外探头看戏的鸟鸟,抱起来就是一顿训: “你怎么回事?” “叽……” 第三十四章 三娘,你…… 另一侧,裴湘君给夜惊堂放了几天假的同时,便开始筹备让夜惊堂‘认祖归祠’的各项事物。 红花楼规模庞大,分舵遍布天南海北,最初是多家船帮结盟而成的组织,裴家担任话事人,演变为‘红花楼’后,裴家所在的分支被称为‘青龙堂’。 京城是整个大魏贸易来往的核心,红花楼在京城不能没人坐镇,为此开国时,裴家就顺势把青龙堂迁到了京城。 不过裴家作为江湖世家,扎根天子脚下,也不敢以江湖身份招摇过市,一直都是隐于市井,暗中调度。 中午时分,裴家大宅的客厅里,三位远道而来的香主,在席间就坐,两男一女。 男的是两位老者,名为李三问、王仁,女的则是黄烛夫人,皆是青龙堂的香主。 裴湘君和大伯母张夫人在中堂下就坐,听着黄烛夫人的抱怨: “周家来码头抢生意也罢,抱元门这种二流角色,也想着分一杯羹,若不是顾全大局,我非得亲自去抱元山讲讲道理……” 香主李三问年纪最大,目前是青龙堂资历最老的‘叔父’,连裴湘君都得尊称长辈,此时端着茶杯,摇头道: “李混元一手‘抱元劲’出神入化,在整个云州也是有名有姓的宗师,你一个小香主,拿什么和人讲道理?” 此言听起来是说黄烛夫人不知天高地厚,但话里的意思,是对裴湘君镇不住江湖人感到不满。 黄烛夫人还嘴道:“我生意被抢了,我还不能说说?你是家里老人,这种事儿该你出面,结果你不出头也罢,还坐在这里冷嘲热讽……” 啪—— 李三问一拍桌子。 裴湘君抬手制止两人争吵: “别吵了。这次把你们叫过来,是给你们介绍個人。远峰留下了个义子,叫夜惊堂,前几日来了京城,人不错……” “夜惊堂今年多大?” “十八,有些年轻……” 李三问脾气比较直,直接道: “十八岁连底子都没打好,能干什么?楼主兴师动众把在外香主全叫回来,莫不是准备撂挑子,随便找个裴家人顶上?若真如此,还不如让裴洛来当楼主……” 张夫人不满道:“洛儿不是江湖人,就不该让他知道江湖事。再者就洛儿那游手好闲的性子,伱让他知道家里有这么多钱还得了?他明天就能把白马书院买下来自己当夫子……” 裴湘君知道几位香主信不过年轻人,又开口道: “惊堂年纪虽小,但为人处世有章法,武艺不算高,但也称得上一流高手,具体的,你们见到就知道了,绝不会失望。” 三位香主听见这话,面色郑重。 市井传言中的江湖事,起手就是宗师八大魁,一二流高手都有点上不得台面,但实情绝非如此。 红花楼这么大体量,被外人尊为宗师也就三人;强到佘龙、伤渐离这种地步,也是‘宗师之耻’,一流高手门槛有多高可想而知。 王仁眼神略显质疑,不过没见着人,也不好反驳,就点头道: “楼主既然如此看好,待会众香主到齐,就把人领来让我等见见,若真如楼主所言,对我青龙堂乃至红花楼来说,都是一件幸事儿。” 李三问琢磨了下:“楼主把我们都叫来,莫不是准备直接立夜惊堂为少主?” “我确有此意。” “这如何使得?如今红花楼内忧外患皆在,白虎堂可盯着掌舵的职位,楼主一旦立下少主,又没法服众……” 裴湘君严肃道:“我能做出这决定,心中便有把握。只要你们见过惊堂,就不会觉得我操之过急了。” 李三问见裴湘君心意已决,不悦道: “那行,老夫倒是要看看,什么样的年轻人,能让楼主心意坚决到这种地步。届时老夫若有刁难后辈之处,还请楼主见谅。” 想要手下人臣服,光靠当家的夸奖没用,得靠自身本事,裴湘君也没多说。 几人闲聊片刻后,王仁又说起了难处: “上次去周家,就见到一个管事,连周家二房叔伯都没见着,着实不讲情面。清江码头的生意江河日下,若不和周家谈好,划清界限……” “周家的老太公即将过寿,我到时候登门贺寿,顺便聊聊此事。你们的面子周家不给,我亲自出面,他们总得掂量掂量。” 三位香主,对此明显有异议,毕竟江湖豪门,哪有掌门亲自去别家谈小生意的先例。 黄烛夫人见气氛有点压抑,开口打圆场: “周老太公是铸剑名家,生平为人铸造兵刃不下千把,此次八十大寿,泽州的江湖名宿都会登门道贺,据说连平天教的教主夫人都会到场,楼主过去,也不算掉面子…………” 裴湘君也不想聊烦心事,就岔开话题: “我还未见过蟾宫神女,听说她曾是江湖第一美人……” 张夫人笑了下:“你吃亏在身为红花楼掌舵,不能露脸,若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登门,到时候和蟾宫神女坐在一起,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今后恐怕就要落在我红花楼了。” “唉~”裴湘君摇头:“当红花楼掌舵,却靠容貌出名,传出去怕更没人把红花楼当回事儿……” ---- 翌日清晨。 雨后初晴,百姓相继踏出家门,天水桥沿街人头攒动,叫卖声络绎不绝。 夜惊堂休假几天,整天和骆凝一起转悠,都快‘乐不思姑’把三娘忘了。 今天早上刚起床,杨朝忽然跑过来,说三娘有事儿找他,他才想起还得上班。 虽然才来几天,但干的都不是小事儿,天水桥附近的人基本都认识他了,沿途还能听见各家铺子的招呼: “夜少爷。” “少当家来啦……” …… 夜惊堂打过招呼后,来到巷道深处的裴家大宅外。 三娘身着鹅黄齐腰襦裙,带着丫鬟秀荷站在门前,举目眺望,温柔娴静的模样,就好似盼着儿郎归来的小家碧玉。 “三娘,你怎么又等在门外面?” “叽叽!” 裴湘君昨天被几位香主啰嗦好久,心里有点小怨念,把飞过来的鸟鸟抱住,皱起眉儿,和受委屈的小媳妇似得: “给你放几天假,是想让你把裴家当家里人看,结果可好,没正事儿面都不露,连鸟都不往回飞,真把裴家当外人,唉~……” “叽。” 鸟鸟也委屈吧啦,以示无辜。 夜惊堂稍显惭愧,和裴湘君一起进屋,解释道: “我拿了靖王的牌子,这两天无事,就去黑衙套近乎打点关系,帮忙办了点差事儿。” “你本事还真大,连无翅鸮都能抓住。看来得给你涨涨工钱,不然以后你随便接个案子,赚的都比在裴家干半年多,更不着家。” “办案是刀口舔血,风险大,哪有在三娘这里安稳。工钱就不用涨了,我拿现在的工钱,都觉得在吃软……吃白饭……” 闲谈间,三人转过走廊,直接进了垂花门。 过了垂花门就是后宅,因为少爷裴洛不在,里面住着大伯母、裴洛姨娘、丫鬟等人,全是女人。 夜惊堂身为男子,觉得进去不合适,开口道: “三娘叫我来,有事吗?” 裴湘君撸着鸟鸟,不开心道: “没事儿就不能叫你来坐坐?” “……” 夜惊堂无力反驳,只能沿途目不斜视,走过锦鲤池畔的荷塘,来到了长房居住的主院。 夜惊堂本以为三娘要带着他去茶庭就坐,但走着走着就发现方向不对——三娘步履盈盈,来到了睡房外,还吩咐道: “秀荷,你先去歇息吧。” 跟在后面的秀荷,连忙跑了出去。 “……” 夜惊堂扫视空荡荡的院落,和面前摇曳生姿的熟美背影,很正常的想歪了,欲言又止: “三娘,你……” “进来。” 吱呀—— 房门打开,三娘进入雅致睡房,还回身往周边瞄了几眼,看有没有人注意。 ? 这是要做啥? 夜惊堂看着和准备偷情似得三娘,心底着实古怪,询问道: “这是三娘的闺房,我进来不合适吧?” 裴湘君收回目光,看出夜惊堂想歪了,但并未解释: “进来,和你说点事儿罢了,又没人看见。” 夜惊堂犹豫了下,终还是进入了睡房。 咔哒。 裴湘君待夜惊堂进屋后,把鸟鸟丢出门,然后就把门关上了,闺房里只剩下孤男寡女。 “叽?!” 夜惊堂回过头来,眼神诧异,望着风娇水媚的三娘: “呃……” 裴湘君来到床边坐下,姿态柔雅,拍了拍身侧: “惊堂,过来坐下。” “三娘,你这……” “快坐下!别胡思乱想!” ? 都上床了,还叫我别胡思乱想? 夜惊堂见三娘眉头微蹙,有些不高兴,只得在旁边的坐了下来: “我……我草!” 夜惊堂刚在床边坐下,就发现下面一空,床板垮塌,直接往后栽倒了下去。 咚—— 不过眨眼之间,两个人就落在了黑漆漆的地下,上方的秀床合拢,再无半点光线。 夜惊堂着实没料到这一出,心有余悸左右打量: “三娘?你作甚?”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呃……” 夜惊堂还以为裴湘君要对他怎么样,解释道: “我以为三娘要给我介绍家里产业,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介绍……这是哪儿?” “哼~” 呲…… 火折子燃起的声音响起,微弱火光照亮了两人脸颊。 裴湘君把火折子凑到石壁旁的一盏油灯上,油灯亮起,继而一盏盏灯往前蔓延,地道最前方出现了一道门。 裴湘君收敛柔柔弱弱的气质,稍微整理衣襟,沿着地道走向地下的门口。 夜惊堂刚压下的杂念,此时又升了起来——毕竟卧室、暗道、地下室,很容易让人联想出些许不正经的东西…… “这里是什么地方?” 吱呀—— 说话间,房门打开,灯火通明的厅堂出现在了眼前…… 第三十五章 还有谁不服? 大厅规模宽敞,长宽各六丈,高约两丈,方方正正,里面摆着八张交椅,左右各四,上方挂有匾额,书‘青龙堂’三字。 正靠墙则是灵案,摆着十余尊牌位,里面有一尊新牌位,写有义父‘裴远峰’的名字。 灵案前方,还横放着一杆长枪,枪身细微划痕累累,一看就知道是久经江湖风霜的老枪。 此时八张交椅上,已经有人就坐,身着华服,五男三女,神色肃穆,都转过目光,齐刷刷看向门口。 ?! 夜惊堂正想着地下室有什么大开眼界的东西,忽然瞧见如此气派正式的厅堂,以及八个神色肃穆的长者,着实愣了下。 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干啥,但夜惊堂还是第一时间收敛情绪,做出冷峻模样,站在裴湘君背后观察情况。 随着裴湘君露面,地下厅堂内的八位香主,皆是起身行礼: “楼主!” “免礼。” 裴湘君气势浑然一变,展现出了女掌门该有的气态,不紧不慢来到青龙堂前就坐。 夜惊堂有点蒙圈,不过还是从称呼和牌位等细节上,大略看出这是什么地方——红花楼的堂口。 夜惊堂对此并不是很意外,从‘红财神’找上门那天起,他心底就有所怀疑,现在算是确定了心底的猜测。 原来那个斗笠客真是三娘…… 怪不得红花楼混这么惨…… 夜惊堂不好开口询问,默默来到了裴湘君的太师椅背后站着,打量起在坐众人。 青龙堂就坐的八位香主,在夜惊堂现身后,眼神各异,三个女香主满眼惊艳。 李三问等人,则是眼神审视。 裴湘君没有给夜惊堂介绍背景,因为夜惊堂很聪明,能看懂当前形势。 她在青龙堂前就坐,扫视左右八位香主: “这位就是夜惊堂,二哥裴远峰的义子。上月二哥身故,让其携家产送入京城的事儿,已经和你们讲过了,品行、能力皆可委以重任,所以想让他担任少当家,你们可有异议?” 王仁开口道:“红花楼不光是外面的小小天水桥,对手也不是杨冠这种市井闲汉……” 裴湘君抬手打断话语,看向夜惊堂: “惊堂,你可有自信?” 夜惊堂到现在还茫然着,都不知道谁是谁,不过对于裴湘君的问题,他回答倒是干脆: “裴家是义父的亲眷,三娘待我也宽厚,给了高额薪水,出了事儿我自然会竭尽所能维护。至于裴家的产业,是天水桥一处,还是遍布五湖四海,对我来说没区别。” 裴湘君对这话非常满意,李三问却眉头一皱: “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现在为难红花楼的,是整個江湖!你重信守义也得看自身本事,空口白话,让我等如何信你?” 夜惊堂觉得这老头话中带刺,平淡回应: “我不是裴家人,帮裴家只是情义使然,你们不信,该做的我也会去做;伱们相信,不该做的,我也不会答应。” 在做八位香主,有皱眉有点头,彼此对视,看起来是在商量。 夜惊堂瞧见这些人,各谈各的把三娘晾在一边,缺乏‘老大’最起码的敬畏,暗暗蹙眉。 夜惊堂略微思索,回想起了红花楼的境况——楼主实力不足,江湖势力虎视眈眈、各大堂口蠢蠢欲动…… 再看旁边风娇水媚的三娘,确实不像抗大梁的人物,想了想,询问道: “三娘,你今天带我过来,是让我展现一下能力,博得在坐各位的赏识?” 此言一出,八位香主齐齐转头。 裴湘君正在等李三问出来挑刺,和夜惊堂过过手,好证明夜惊堂的潜力,对此回应: “嗯……差不多是如此。” 夜惊堂微微点头,走到了三娘前面,扫视众香主: “那就直接来吧。各位是想逐个考校,还是一起上?” ?! 在坐八位香主,听见这‘我要打八个’的嚣张语气,直接愣住了。 裴湘君都把杏眸瞪大了几分,连忙制止: “惊堂,不可放肆!” 夜惊堂微微抬手,继续道: “三娘给我开薪水,让我当少东家,我拿了钱,就得把事儿办好。你们觉得三娘安排有问题,大可站出来提,若我没法反驳,会自己出门。” 啪—— 李三问本就对裴湘君一拍脑门的决议不满,见这小子心无半点敬重,勃然大怒,当即一拍扶手起身。 但就在此时! 呛啷—— 地下厅堂内刀光一闪! 夜惊堂腰间三尺银锋出鞘,带出半月寒芒。 凄厉刀鸣,让在坐九人都是毛骨悚然! 李三问不是庸手,瞧这架势便眼神惊悚,仓皇后撤。 但八步狂刀,猛就猛在先发制敌。 夜惊堂虽然才悟出来几天,却烂熟于心,佘龙都是仓促之下才挡住,一个小香主,凭什么接下? 刀锋一闪而过,直取屁股刚刚离开椅子的李三问中门。 不出意外一刀下去,李三问手刚抬起来,胸口已经被开了条口子。 但可惜的是,银色刀锋尚未触及李三问衣袍,一杆墨黑长枪从后方探出,架在了刀上。 铛—— 金铁交击的脆响。 换做上次,这一枪能把夜惊堂的刀磕飞。 但这次却不然,势大力沉的枪杆,硬没停住夜惊堂手里的刀,被劈的上抬三寸,枪杆直接撞在李三问胸前。 嘭—— 哗啦—— 李三问整个人往后飞退,撞翻了交椅,摔在地上。 其他七位香主皆是惊悚,起身退开几步,如临大敌。 李三问连胸口痛处都顾不得,脸色煞白爬起来,闪到了裴湘君后方,如见鬼神。 刀光一闪而过后,青龙堂内瞬间凝滞。 裴湘君怎么也没想到,几天未见,夜惊堂武艺就离谱到了这种地步。 也是此时才明白,佘龙为何被夜惊堂一刀砍伤胳膊。 “你做什么?李老是长辈……” “我只认三娘,又不认识他们。” “都是自家人,你亮个身手就行了,为何下手这般重?” “我是武夫,不是戏子!有人试我深浅,我就得让他知道深浅。” “……” 裴湘君感觉夜惊堂有点凶,没有再说话。 夜惊堂持刀斜指地面,看向诸位香主: “在坐诸位,还有谁想试试晚辈的深浅?” 此言出,被镇住的八位香主,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第一次见面就来了个下马威,在坐香主肯定不爽。 但夜惊堂这一刀展现的实力,已经有宗师的风采了,让他们这群香主上去试深浅,不是找死。 年仅十八便有此等武艺,整个江湖都找不到几个类似的,这样的人成为红花楼少主,可谓潜力无限。 哪怕这少主看起来有点凶,不怎么好相处,但在门派内部受点气,再怎么也比被外面的江湖势力骑在头上拉屎强。 黄烛夫人见众人迟疑,率先上前一步,拱手一礼: “少主好功夫!” 余下香主见此,也跟着拱手行礼,李三问亦是如此。 夜惊堂见此,收刀归鞘,退回了裴湘君背后: “我对红花楼的产业不感兴趣,只因灵案上放着我义父的牌位,我才站在这里。义父的产业我能分文不取,裴家的同样如此,等三娘觉得不用我帮忙了,我自会离开。” 裴湘君接触几天,已经大概知道夜惊堂的性子,柔声道: “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夜惊堂不再多言。 裴湘君重新坐正,环视大堂。 面前的八位香主,比刚才装出来的严肃,要正经太多,鸦雀无声正襟危坐,等着裴湘君发话。 “马上月末,过几天就要去西王镇会见各大堂主,届时会把惊堂带上,正式宣布此事,你们觉得各大堂主会不会有异议?” 八位香主齐齐摇头。 想到各大堂主惊掉下巴的场面,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 黄烛夫人道:“到时候,白虎堂肯定要给少主下战书,少主下手别太狠……” 李三问被打了一顿后,也没抱怨什么——主要是真打不过——他开口道: “下手不狠,下面人就不知道什么叫‘规矩’!老楼主在时,宋家可敢放半个屁?也就裴家只剩孤儿寡母,才敢叫嚣……” 王仁琢磨了下:“打自家人狠,终究不好听。周家马上寿宴,到时候让少主过去,和周家的少主碰一碰。我看周家打擂输了,还有什么脸面去抢码头生意。” “是啊,让少主去最合适……“ …… 有人起头,青龙堂目前乱七八糟的代办事项全出来了,几个香主恨不得现在就把夜惊堂拉去撑门面。 裴湘君见此抬手压住嘈杂: “惊堂和二哥学了刀法,但不会枪法。去聚义楼用刀还好,但去周家若不会枪法,外人还以为我们花钱从江湖上请了个高手撑门面。” 八位香主想想也是,面露失望。 但让人没想到的事儿,裴湘君话音刚落,背后的夜惊堂就开口: “这么多事情堆在一起,自然得去办,三娘把枪法教我即可。我记的西王镇距离水云剑潭没多远,过几天要出门的话,刚好一起平了,省得来回跑。” ?? 此言一出,众香主皆是抬起头来。 若不是刚见识过夜惊堂的天赋,非得骂一句“哪儿来的二愣子,一边儿玩去。” 裴湘君都不知道如何吐槽,尽力心平气和道: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枪法不是三两天就能练成,我知道你有心帮裴家办事儿,但习武之事急不得。” “莫非裴家的枪法,很深奥?” “百兵之王,曾经打到天下第七的枪法,你觉得呢?” “……” 夜惊堂想想也是,就不再多言…… --------- (4/???) 一万字呀~五章的量,新书这么爆更,只会光速下新书榜or2…… --------- 推荐一本历史新书《抢救大宋朝》 简介:干翻赵构,让秦桧当奴才 对历史有兴趣的书友可以瞅一眼~ 第三十六章 烦心琐事 染坊街,双桂巷。 旭日东升,金色霞光洒在了挂着露珠的瓜架上,星星点点晶莹剔透。 一尘不染的院落里,回荡着切菜时的整齐轻响: 咚咚咚…… 身着青色薄衫的绝色美妇,在厨房的窗前亭亭玉立,金色朝阳洒在脸颊上,桃花美眸分外出神,在把切好的蒜苗放入瓷盘后,举目望了远方初升的太阳。 老旧小院,房舍三间,每天做做饭、种种花草,等着相公……不对,等着儿子和闺女回来,没有江湖的刀光剑影,只有生活悠闲与宁静…… 这或许便是寻常人的生活吧,常人早已厌倦,江湖人却求之不得…… 踏、踏、踏…… 正柔肠百转间,脚步轻响出现在院外,听起来是云璃的声音。 骆凝收回心神,转眼看去,却见邻家小姑娘打扮的云璃,从外面跑回来,直接翻过围墙落在院子里,有些着急: “师娘,不好了,我刚才在在街上转悠,撞见了张护法……” “嗯?” 骆凝听见这话,手上的菜刀一顿。 云璃所说的张护法,名为‘南山铁卦’张横谷,本身是大燕钦天监的小道童,前朝国灭时随大燕皇族逃到南霄山,历尽甲子浮沉,如今是平天教四大护法之一,开山元老,连平天教主都得叫上一声师叔。 现在忽然跑到京城,只能是平天教主发话了,请她回南霄山。 骆凝略微琢磨,走出厨房询问: “张护法人在哪儿?” “在东门那边安排门路离京,让我过来请师娘过去,说马上周家寿宴,周家帖子都送了,师娘的剑都是周家帮忙造的,得到场,不然江湖人会说师娘忘恩负义,嫁入豪门就忘了故交……” 骆凝还是‘蟾宫神女’时,为报家仇四处寻访高人,曾去过水云剑潭,虽然没学到剑法,但靠着江湖‘美’名,周家还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给她打造了腰间这把名兵‘泣水剑’。 后来她嫁入平天教,成为教主夫人,这人情自然就算在了平天教头上,周家没说让她还,但她确实不能忘了。 “周老太公不是下月中旬才过寿吗?我又没说不过去,这么着急作甚?” “张护法说这次寿宴,周家和红花楼可能会起摩擦,你到场大概率卷入其中,师父要和你商量对策,让你回去一趟。” 骆凝本来的打算,是过些天坐船,从京城直接去周家,反正距离不算远,走个过场就回来继续忙活仇天合的事儿。 听见此言不禁皱眉,扫了眼锅里正在热的饭菜: “救仇天合的事儿,已经有了眉目……” 折云璃拍了拍胸口的荷包蛋: “师娘放心。情况我已经和张护法说了,我留在京城陪着惊堂哥,张护法接受暗中把控局势,你放心回去即可……” ? 骆凝眼神一冷,严肃望向折云璃: “胡闹!你性格冒失,一个人留在京城,我如何放心?” 折云璃眨了眨眼睛:“张护法会暗中保护我呀,张护法比师娘厉害多了……” “那也不行。” 骆凝要么不走,要么一起走,岂能把云璃留在夜惊堂跟前,以那无耻小贼的性子,等她回来,小云璃怕是都怀上了…… 骆凝稍微琢磨了下,又走回厨房: “夜惊堂天资不俗,张护法看到瞧见,肯定想方设法往南霄山带……” “这不挺好吗?” “好什么好?我平天教又不是土匪,夜惊堂志在官场,能帮忙已经仁至义尽,我们强行拉他落草为寇,像话吗?” 折云璃嘟了嘟嘴,想说什么,但也不太好反驳。 “跑快点,来回也就半個多月……我待会和夜惊堂说一声,夜惊堂重侠义,我们走了,也会帮忙救仇天合,过些天我们再回来即可。” 折云璃不大相信:“我们都走了,惊堂哥凭啥冒着杀头的风险,帮我们救人?” “……” 骆凝张了张嘴,却也找不到理由,只能平静道: “师娘会好好劝他,你先去和张护法准备,我晚些过来。” “好吧……” 折云璃只得掉头快步离去…… ---- 裴家。 红花楼体量很大,事务繁多,光是介绍各种产业的情况,八个香主都说了大半天。 夜惊堂也在听,但并未往心里记,他是帮裴家办事儿,三娘有事儿他帮忙即可,又不图谋家业,记太详细没啥用。 等青龙堂散会,众香主从地道各自离去,已经中午。 夜惊堂从三娘的床铺上爬出来,落入闺房之内,便听见房门处传来“哒哒哒……”的轻响——爪爪踹门的声音。 夜惊堂打开房门,可见庭院寂寂无声,被晾在门外大半天的鸟鸟,瞧见他就偏头望向别处,做出‘重色轻鸟,不想搭理伱’的小模样。 裴湘君从幔帐间出来,举止神态又变成变成温温柔柔的小女人,来到夜惊堂跟前,把负气的鸟鸟抱在怀里,夸赞道: “家里有个男人当家,就是不一样。这些香主是家里老人,也都忠心,但看着我长大,心里总把我当后辈看,我也不好说教。你今天来个下马威教教他们规矩,以后说话就轻松多了。” 夜惊堂以前看到三娘崇拜的小眼神,觉得飘飘然,但发现三娘是‘红财神’后,感觉瞬间就不一样了。 你堂堂红花楼女掌门,赫赫有名的江湖枭雄,在我面前装楚楚可怜求保护的美娇娘? 但被女强人崇拜,好像更让人飘飘然…… 夜惊堂心思有点乱,想了想回应道: “分内之事罢了,三娘不介意就好。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明早再过来听三娘安排。” “都是少当家了,住外面多见外?你大伯母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了,以后你就住家里吧。” “裴家都是女眷,我一个外姓男子,住在家里难免惹来流言蜚语。染坊街离这儿也不算远,三娘有安排随时派人招呼一声即可。” 裴湘君把复兴红花楼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夜惊堂身上,自然想留在跟前,朝夕相处培养感情,但夜惊堂如此坚持,她也不好强留,只得道: “天水桥的事儿,用不着你帮忙,你当前最主要的事儿,就是过些天去聚义楼,帮我把几大堂主镇住。你先回去休息吧,晚些我再把枪法教你。” 说着,裴湘君走到妆台前,打开小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摞银票,看起来是要给夜惊堂零花钱。 从银票面额来看,一给就是百来万! 夜惊堂瞧见此景,算是体会到了被貌美富婆保养是什么感觉了。 但作为顶天立地的正经男儿,工钱之外的馈赠,他肯定不会拿,拱手说了声: “我先走了,三娘早点休息。” 就直接出了门。 “哎?” 裴湘君刚取出银票,瞧见夜惊堂和鸟鸟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儿颇为无奈…… 第三十七章 殊途同归 “叽叽叽~~” 时值正午,染坊街上人影稀疏。 夜惊堂牵着马走过街道,马背上的白鸟鸟,悠哉悠哉吃着刚给它买来的小肉干。 等来到双桂巷口,鸟鸟就迫不及待飞入深巷,沿途: “叽叽叽叽……” “回来啦?饿坏了吧?” “叽叽……” 少妇宠溺的声音从院墙后传来。 夜惊堂闻声一笑,牵着马进入院门。 干净整洁的院子里,又出现了些许变化,院墙下多了一排小花盆,里面种着青苗,不知是何种花卉。 厨房外,劈好的柴火整齐堆放,连窗户下挂着的熏肉、姜蒜大蒜,都整理的有条不紊,以至于进门第一眼,感觉整个院子都亮堂了几分。 夜惊堂自幼和义父生活,两人都是武夫,家里谈不上脏乱差,但随意是必然。 瞧见此景,忽然觉得有个贤内助在家,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骆凝穿着青色长裙,端着两盘小菜走出厨房,肩膀上停着鸟鸟,神色如初见时那样冷艳而娴静,没有去看瓜架下拴马的夜惊堂,只是平淡招呼: “云璃出去玩儿了,来吃饭吧。” 夜惊堂感觉骆凝忽然对他亲近了不少,心中稍显意外,进入厨房端着炒好的菜,来到正屋里放下,望向摆盘的骆凝: “骆女侠今天怎么这般温柔?” 骆凝在夜惊堂左侧坐下,打开小酒坛,到了两杯酒,用拉家常的口气道: “你我虽然关系不怎么好,但这些日子确实得感谢你的照应。我入京有一段时间了,出门没有告知家里……” 夜惊堂接过酒杯的动作一顿,把手收了回去: “你准备走?” “叽?” 眼巴巴望着小炒肉的鸟鸟,听见这话顿时急了,抬起脑袋可怜巴巴的瞅着小西瓜姐姐。 骆凝把鸟鸟抱进怀里揉了揉,柳眉轻蹙: “你这话什么意思?还想把我扣在京城,一直给你做饭洗衣?” 夜惊堂倒不是这个意思,想了想: “仇天合可还没捞出来,鸣龙图我也没琢磨出门道,你现在走,怕是不合适。” “家中有要事,得回去一趟。我答应过,只要仇天合出狱,我教给伱武艺,现在已经教给你轻功了,鸣龙图我也不要。我相信我不在,你也能信守承诺……” ? 夜惊堂皱眉道:“你准备一去不回?” 骆凝心里不是这么打算,但脸上很是严肃: “你救仇天合,我教你武艺,是提前说好的事情。轻功我已经教了,我连鸣龙图都不要,还回来做什么?” 夜惊堂倒是被这话问住了,手指轻敲桌案,略微琢磨: “仇天合出狱,也是困在京城,不是长久之计。我在朝廷多走动,或许能让他彻底恢复自由身。” ? 骆凝本来只是‘欲擒故纵’,说一去不回,然后勉强答应过几天回来,让这小贼不至于死缠烂打不让她走。 她着实没料到,夜惊堂为了留下她,能做出这么大的承诺,心头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这心思肯定不能表现出来,不然让面前的小贼察觉,指定得寸进尺,提什么非分要求。 “家中有要事,已经派了人通知我,我才不得不提前离开。你……你要是能帮仇天合彻底恢复自由身,我过些天再回来,教你《沾云十四手》。” 夜惊堂听见这话,露出了笑容,又询问道: “家里有什么事?这般着急?” “这是我的私事,和你没关系。” “我只是怕你出事。你又不告诉我身份,往外面一跑,就是的大海捞针,不小心折外面,我还觉得你一去不回不守信,你说是不是这么個理?” 骆凝稍微沉默,不好说她要去水云剑潭参加周老太公的寿宴,只是道: “不是大事儿,嗯……我回去送个礼,忙完就回来,也就二十来天……” “二十多天……” 夜惊堂过几天得陪着三娘出去一趟,先到西王镇砍几个人,再顺路去水云剑潭砍几个人,等回来大概下月中旬,出门的时间还差不多…… 夜惊堂想想,点头道: “行吧,反正我过几天也要出去一趟。几天时间,很难让把仇天合弄出来,要不咋们回来再继续?” ? 骆凝听这话,还以为夜惊堂不信任她,她不在就不帮忙,不悦道: “我说会回来,就会回来。你准备出去作甚?” 夜惊堂微微摊手:“我是天水桥的镖师,又不是游侠儿,拿着工钱要办事的,过几天得去处理点生意上的小事情。” 骆凝见此不再多问,想了想,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夜惊堂倒酒: “你天赋不俗,当什么镖师,无论是去官场,还是闯江湖,不都比给人卖苦力强……” 手扶水袖,温温柔柔倒酒的姿态,配上碎碎念的言语,看起来颇像是抱怨男人没志气的小媳妇。 夜惊堂拿起筷子,目光打量着骆凝,眨了眨眼睛。 骆凝有所察觉,双眸微冷,把酒壶放下,拿起斟满的酒杯,一口闷。 ? 夜惊堂顿时无语,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老生常谈询问: “我都冒着杀头的风险帮你们救人了,骆女侠还是不肯给我透个底?” 骆凝以袖掩面,将烈酒一饮而尽,刚把酒杯放下,夜惊堂便给她斟酒,她也没拒绝: “我不把底细告诉你,自有缘由。” “什么缘由?” 骆凝不说,是因为平天教是反贼,夜惊堂知道后,就得在‘仕途’和‘跟着她’之间做出选择,要是选仕途,两人就得分道扬镳,仇天合的事儿就难办了。 其次平天教主是女人,坦白的话,这些都得说,让夜惊堂知道她只是个清清白白的单身大姐姐,她大概率招架不住这小贼的各种手段。 “你别问,等仇天合脱险,我自会和你说清楚。” “能不能提前透个底?” 夜惊堂端起酒杯轻叹:“我现在感觉自己道德败坏,在勾搭有夫之妇,违背了侠义二字,晚上觉都睡不着……” 你还知道呀? 骆凝坐直几分,严肃道:“既如此,你就该痛改前非、悬崖勒马……” 夜惊堂微微抬手:“但事情已经出了,我悬崖勒马,不还是犯了错……我快刀斩乱麻吧,又怕骆女侠觉得我是负心人。” 骆凝都给气笑了,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懒得回应脸皮比墙都厚的话。 夜惊堂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姻缘这东西,真说不准。我现在是尚无妻妾,但你也知道,我长得周正,天赋也还行,盯着我的人可不少。靖王能给我大开方便之门,你就不想想原因?” ? 第三十八章 骆女侠怕我误会? 骆凝眨了眨眼睛,显然被这话勾起了心思,端起酒杯小口抿着: “难不成,女王爷看上你了?” “我不过是梁州边关来的穷小子,天赋不错长得还行,被看上不算意外。我如果有意中人,我还能用‘糟糠之妻不下堂’婉拒,不然皇帝的妹妹看上我,我能如何?” “……” 骆凝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心里一跳,想说夜惊堂骗人。 但夜惊堂的相貌、天赋,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被女王爷收入后宫,合情合理,还没法反抗。 若是成了女王爷的驸马,那可就只能一辈子伺候女王爷,彻底和其他女人划清界限了…… 但这小贼亲过她摸过她,她以后怎么办? 虽然这想法不合适,但从理智的角度考虑,她哪怕不喜欢这小贼,这小贼占了便宜,也该给她的考虑的窗口期才对。 岂能占完便宜就去当女王爷的驸马…… 骆凝连续喝了好几杯酒,才冷冰冰道: “堂堂男儿,岂能委身于女人膝下求富贵?” “菜市口被砍头的那些人,想被皇帝王爷砍?宫里的那些妃子,真想嫁给皇帝?” “……” 骆凝无力反驳,略微思量,轻轻吸了口气: “你……你这小贼,已经得罪了我,我还没想好怎么让你偿还,在此之前,你最好注意点,嗯……若女王爷真对你有非分之想,伱可以说你已经有了意中人……” “靖王问起来,我说是谁?我总不能随便指一个吧?女王爷示好,我若回绝了,就等同于断了仕途……” 啪—— 骆凝轻拍桌案,眼神微冷: “是你先起色心;我不计前嫌也好,让你偿还也罢,都得看我的意思。我没想好之前,你就得老老实实等着。我原谅你,你才能去攀附女王爷,你敢说个不字试试?” 女侠很凶。 夜惊堂又给她倒了杯酒:“我倒是可以等,但骆女侠都嫁人了,注定不会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嫁人又怎么了?” 骆凝几杯酒下肚,脸颊染上了一抹酡红,看起来是生气了,借着酒劲儿反驳道: “嫁人了我就不能改嫁?我就不能是寡妇?或者我相公癖好特殊,喜欢男人,和我只是形式夫妻?” “咳咳……” 夜惊堂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眼神错愕,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凑到骆女侠跟前,难以置信道: “喜欢男人?” 骆凝理直气壮:“对,我相公就是喜欢男人!而且如饥似渴,瞧见你这样的美男子就走不动道。你可知你纠缠我,被我相公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 ?? 夜惊堂某处一紧,头皮发麻: “什么下场?” 骆女侠见把无法无天的小贼吓住了,还挺来劲儿,冰山雪莲般的脸颊微微扬起,做出威胁模样: “你对我做什么,她就会对你做什么!” “啊?!” “而且她性格霸道、强势,下手必然比你这小贼狠。会把你摁着绑起来,可劲儿欺辱。你打不过她,叫破喉咙都没人能救你,只能被没日没夜欺辱……” 这话相当离谱。 但更离谱的是,夜惊堂感觉骆凝说的是真话! 夜惊堂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离远了些,抬起手来: “好啦好啦,别说了。” 骆凝一直都被欺负,见夜惊堂终于怂了,气势自然起来了。 因为喝了几杯酒,骆凝看起来比往日要活跃些许,用空灵冷傲的御姐音,嘲讽道: “怎么?害怕了?摁着我欺负的胆量去哪儿了?以后再敢对我无礼,我只需回去说一句,你就得落得这般下场……” 夜惊堂是真的头皮发麻,喝了两杯酒压了压惊,才询问道: “骆女侠,你怎么嫁了个这种变态?是不是被强迫的?” 骆凝眨了眨眼睛,神色收敛,正经了些许: “说来话长,等救出仇天合后,我会告诉你。在此之前,你不能去攀附女王爷……” “这怕不行,你相公那么变态,我要是被逮住咋办?我觉得世上没有地方,比靖王府还安全。” ?? 骆凝发现用力过猛,把这小贼吓得准备去抱女王爷大腿了,又解释道: “嗯……你也不必太担心,我是家里拿事儿的人,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儿,只要我不说什么,她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夜惊堂想了想,拖着凳子坐到骆凝跟前,询问道: “你相公喜欢男人,你们也没啥感情,你只是为了掩饰你相公的变态癖好,才结为假夫妻?” 男人忽然坐在身边,骆凝不由自主的身体绷紧几分,但还是撑着气势: “差不多。不过我可没你想的那般不堪,她要给我办事儿,我才帮她掩饰和其他男人不一样的地方。彼此合作罢了。” “那骆女侠,实际上就是未婚单身,并非有夫之妇?” “……” 骆凝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她似乎不知不觉把底子全交待了。 “江湖明面上,我确实是有夫之妇。你再敢对我无礼半分,后果你自己知道。” 夜惊堂略微斟酌:“我感觉,我还是去投靠靖王比较好……” 啪—— 骆凝有些恼火了,轻拍桌案:“只要我保你没事儿,就没人能动你,你怕個什么?你就这么想屈居女王爷裙下?你以前的胆子呢?” “……” 夜惊堂看着骆凝‘恨铁不成钢’的双眸,算是明白了意思——让他不要去攀附靖王当驸马,也不要害怕那个变态…… 夜惊堂微微颔首,不再多说,拿起酒杯: “喝酒喝酒,不说了。” 骆凝见此,没有再拿平天教主恐吓小贼,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下,然后一饮而尽。 两人瞎扯半天,不知不觉便已经酒过三巡。 骆凝以前滴酒不沾,今天能扯这么大一顿乱七八糟的话,显然是喝高了,又连端几杯后,便感觉头重脚轻。 自酌自饮间,余光看去,俊朗非凡的小贼,自顾自喝着闷酒。 表情依旧冷峻不凡,带着些暗藏其中的儒雅温文,但眼神儿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似乎在想着很多东西,不太开心。 骆凝见此酒意消了几分,略微回顾了两人的对话——如果不知道平天教主是女人,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对。 她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因为要达成某些目的,和一个性格变态的男人假扮夫妻,话里话外还很依靠那个变态…… 这若是让把她当‘冰清玉洁的仙子’看的男人知道,恐怕对她的好印象会一落千丈,再中意也会好感全无,甚至弃如敝履…… “……” 骆凝冷艳无双的绝色脸颊,不知为何显出了一抹紧张。 虽然她对这无耻小贼没什么意思,但为了让他别痴心妄想,用这些事儿自污,毁掉自己清清白白的形象,让这小贼误会甚至嫌弃自己,好像得不偿失…… 骆凝偷偷瞄了夜惊堂几眼后,想了想,又开口道: “你……你别胡思乱想。我和她只是互相帮忙,私下清清白白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是那种,为了目的连名节都不在乎的女人……其中原委很复杂,我暂时不能和你说,但肯定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样。这些事情,等救出仇天合,我再和你解释,到时候你就会觉,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内情,才会听起来古怪……” 夜惊堂转过眼帘,瞧见貌若天仙的大姐姐,脸颊酡红,醉醺醺小声解释,勾起嘴角: “骆女侠怕我误会?” 第三十九章 发酒疯 “骆女侠怕我误会?” 话音刚落,骆凝眼神就沉了几分,看起来是不高兴了。 夜惊堂连忙抬手:“好好好,我怎么会误会骆女侠,你说什么我信什么,来干杯。” 骆凝这才作罢,素手轻抬揉了揉眉心:“我不胜酒力,先走了,云璃还在等着……” “那我替你喝?马上要离开好久,总得把饭吃完。” 夜惊堂自然而然握住骆凝端杯的手,凑到嘴边一饮而尽,又把自己的酒喝完: “这样行吧?” 见夜惊堂没灌她酒,骆凝轻咬下唇没说什么,只是拿起酒壶,帮他倒酒。 哗哗~~ 清凉酒液落入杯中,又洒出了些,但还是倒满了。 夜惊堂本想自己拿,但身边的骆女侠,却拿起了酒杯,往他嘴边凑: “你快点吃,吃完我好走……” 夜惊堂听着有些吐字不清的话语,想就此了事,让她先休息,但酒杯差点凑到鼻子上,他只能张嘴接住: “咕嘟……” 一杯酒还没喝完,肩头就是一沉,靠上了一团香软。 哒—— 酒杯从白皙指尖滑落,又被夜惊堂接住。 偏头看去,骆女侠脸颊酡红,浑身软绵绵靠在了肩膀上,手儿无力垂下。 表情还保持冷艳而严肃的模样,但很快就眉宇舒展,只剩下三月春水般的柔艳,还若有若无呢喃了一句: “小贼,你再敢……轻薄……” “叽?” 一直在桌子旁边埋头干饭的鸟鸟,抬起脑袋,歪头用乌亮的大眼睛打量。 以前义父经常喝个烂醉如泥睡地上,都是夜惊堂拖到床铺上休息。 鸟鸟见小西瓜姐姐也喝趴下了,自然用翅膀指向床铺,示意——扔那儿就行,咱们继续吃。 夜惊堂没有搭理鸟鸟,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淡淡幽香铺面而来。 本来想晃一下骆凝,但手一抬,靠的不怎么结实的骆凝,就往后方倒去,他只得连忙扶住了肩头,变成了搂在怀里。 “骆女侠?” “呼……” 骆凝柳叶眉动了动,但并未做出回应。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心有杂念,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上次冲动亲了下,把骆凝都给气哭了,在床铺上对着墙委屈了一阵天,事后想来确实有点过分,不像侠士之举。 夜惊堂犹豫片刻,还是没乱碰,只是托着骆凝的后背和腿弯,把身轻如燕的骆凝,抱着放到了床铺上。 虽然没有脱衣裳,但躺着休息片刻,鞋子肯定得脱。 夜惊堂在床铺前半蹲下来,握住青色长裙下绣鞋,鞋上绣着几片竹叶,造型很是漂亮。 将鞋子取下,包裹着白色不袜的玉足就呈现在了眼前,线条极为优美,隔着轻薄布料都能感受到凝滞般的细嫩。 夜惊堂把绣鞋取下来,双腿平放在床铺上,然后来到床头,看向骆凝宁静的脸颊,见发髻的玉簪有点硌人,就抬手想把发簪取下。 但…… 骆凝是内家高手,喝的有点多,晕晕乎乎闭眼眯会,只感觉过了一瞬,就发现有人在她脚上摸来摸去。 心底的警觉,让骆凝睁开了眼帘,结果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床铺上。 而正上方,就是那张熟悉的男子脸颊,正俯着身,手往她脸上摸来。 ?! 骆凝醉醺醺的酒意,瞬间吓醒大半,快若奔雷的弹指一点,戳在了男子胸口。 咚~ 夜惊堂发现骆凝忽然睁眼,正想开口说话,结果话未出口,胸口就是一麻,四肢顿时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往下倒去,小西瓜在眼前迅速放大。 扑—— 眼前一黑。 脸颊不知撞到了什么,反正软绵绵的好大一团儿,温热中带着香腻柔滑,唯一的缺点就是让人窒息。 “呜?!” 骆凝眼神羞愤,连当前姿势都没注意,怒声道: “夜惊堂!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想气死我是吧?!” “呜呜……” 夜惊堂趴着,如同全身瘫痪,连四肢都感觉不到,能动的只有嘴巴,但视野被什么东西蒙蔽,说话都听不清。 夜惊堂一开口,骆凝就感觉炽热呼吸,穿过了两层轻薄布料,灼烧着衣襟下的每一寸肌肤。 她浑身猛的一哆嗦,把‘以小西瓜洗面’的夜惊堂推开,扔到了一边,翻身站起,醉醺醺的脸颊化为了红苹果,拔出软剑,颤声道: “伱这无耻小贼,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夜惊堂翻过身来,终于能看见东西了,但依旧四肢发麻没知觉,眼神惊异道: “你这是什么手法?点穴?诶诶……我刚才没干什么,你相信我……” 骆凝半点不信,夜惊堂有案底在先,她被灌醉不知躺了多久,两人发生了啥,她都不敢去想。 低头看去,衣衫完好,看似没出事儿。 但万一是这小贼完事后穿上的呢? 骆凝带着三分醉意,心乱如麻有些失去理智,直接拿着剑指向小惊堂: “一而再再而三,你真当我是好欺负的女人?我今天不给你长个记性……” “诶?!女侠且慢!” 夜惊堂脸色骤变,眼见骆凝喝大了,用剑指向下三路,也不知如何发力,硬生生把被封住的穴位冲开了些许,挪动腰身躲闪: “我真没干什么,你别冲动,你不点我,我都不会埋你胸口……” “叽叽叽……” 鸟鸟见状,也连忙晃动翅膀,帮夜惊堂解释。 骆凝扫了眼天色和还没凉的饭菜,才确定她醉倒没过多久。 但夜惊堂把她抱到床铺上是事实,一路上就没亲亲摸摸? 就算夜惊堂什么都没干,这些天她一直被轻薄,也得给这小贼点颜色看看。 眼见夜惊堂眼神惊恐,骆凝岂会收手,做出凶神恶煞的疯批仙子模样,提剑乱戳,作势要给夜惊堂去势: “你有什么不敢做的?你不是喜欢欺辱女子吗?来啊?我让你欺负……” “别别别,你要不戳我胳膊一剑,别乱比划……” “我偏不!你这小贼……” …… 骆凝提剑瞄着夜惊堂腿间,惊的夜惊堂变成了面条人,左右乱扭躲闪,等四肢麻痹完全恢复,就翻身跃起,在屋里乱跑。 “你给我站住!” “我真没干什么,你怎么就是不信……” “你让我拿什么信你?老实说,你刚才干什么了?!” 骆凝追着夜惊堂,衣襟随着动作乱颤,波涛起伏,风景绝秀。 但夜惊堂此时却没空欣赏,毕竟骆凝半点不讲武德,剑剑直取下三路。 哪怕知道骆凝在吓唬他,他也不敢拿下半身的性福去赌骆凝不失手,只能借着桌椅掩护,在屋里转圈儿: “骆女侠,好姐姐,你喝醉了……” “我没醉,你给我站住!” “叽……” …… ———— 多谢【阿宁星冰乐】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推荐、月票支持or2! 最近疯狂码字,没翻打赏数据,等月末再汇总欠更致谢吧…… (6/???) 这几天本章说不显示,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阿关已经努力爆更了,上架更新最快估计也就这個水平or2…… 第四十章 这不巧了吗 青龙堂会议散去,夜惊堂离开后,裴湘君带着丫鬟秀荷,来到了大嫂张玉莲的居所,复述方才的情况。 “惊堂年纪虽小,但确实有大当家的气势,如今八位香主,心里再无轻视,只要惊堂在江湖上打出名气,红花楼内部的乱子也就平了……” 裴湘君身着鹅黄襦裙,在雕花软榻上侧坐,手持针线,绣着‘鸟鸟戏水图’,柔声夸赞夜惊堂的表现。 张夫人坐在对面,闻言面色稍安,但没有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抹淡淡愁容: “惊堂表现再好,也只是二叔的义子,和裴家没有血缘,更没有拿过裴家半分恩惠,帮裴家扛起大梁是情义,不帮裴家也是人家自由,裴家说不得什么。” “大嫂你放心,我知道惊堂的为人。” 张夫人好歹也当了多年掌门夫人,经历真比裴湘君多,轻叹道: “三娘,有些东西,我还是得说上一说。人心是会变得,以惊堂今天的表现,以后翅膀硬了,你肯定管不住,偌大家业可不能光依赖‘相信’二字。你得想个办法,把人心留住。” “惊堂侠气重,优点是不重名利,缺点亦是如此。他想帮裴家,我不说也会尽力而为;他不想帮,我又有什么办法把人留住?” 张夫人眼底闪过无奈,见没有外人,凑近几分: “男人所好,无非‘权、钱、名、色’。惊堂不贪钱财、权势,名气也不需要裴家给,那只能从最后一样入手……” 裴湘君绣鸟鸟的动作一顿,抬起眼帘: “大嫂意思是用美人计?惊堂长得比九成九的女子都好看,能把他拴住的女人,我觉得世上没几个。” 张夫人扫了眼裴湘君的身段儿: “寻常女子自然拴不住,但你岂是寻常女子?身为红花楼女掌门,长得又千娇百媚。江湖常言,‘情义千金、不及胸前四两’,你这得有两斤吧?拴不住个年轻儿郎?” ?! 裴湘君眼神错愕,把鼓鼓的衣襟收了些,显出三分羞恼: “大嫂!你胡说什么呢?我和伱是一辈儿人,惊堂管我叫师姑!” “师什么姑?” 张夫人语重心长道:“你是裴家徒弟,惊堂是裴家义子,两個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结为夫妻谁会说有问题?惊堂一表人才,天赋看起来也不俗,你近水楼台不争取,平白把这么好个儿郎送给外人,你说你亏不亏?我要是有女儿,现在就许配给惊堂了……” “大嫂,你别乱点鸳鸯,弄巧成拙多丢人。” “我可没开玩笑,你若是放不开,就想办法在红花楼中物色。红花楼门徒无数,漂亮女子不在少数,你怎么也得挑一个,送到惊堂身边暖床叠被,不成一家人,你怎么保证惊堂心向红花楼?” 旁边泡茶偷听的秀荷,微微挺胸,还‘不小心’碰到茶杯弄出响动,就差咳嗽两声了。 裴湘君没有搭理犯花痴的秀荷,但也知道大嫂说的在理,稍作犹豫后,叹了口气: “我先去探探惊堂的口风,看他是否有意成家。” 张夫人觉得裴湘君就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小车: “十八九岁的儿郎,要是不想姑娘,那肯定有大病。这种年轻儿郎,不似见惯风月的老油子,最好上手,只要稍微‘取悦’一下,都会把你当小心肝看待,对你言听计从……” “咦~!” 裴湘君水袖轻挥,打断了大嫂没羞没臊的话语,眼见天色尚早,起身告辞: “我过去探探口风,大嫂你可别乱做媒。” 张夫人摇了摇头,继续绣花: “你就是拉不下脸面女追男,等你哪天后悔了,可别怪嫂嫂没给你出主意。” “知道啦,唉,真是……” …… ----- 咕噜噜…… 不久后,挂着‘裴’字木牌的奢华马车,驶过了染坊街的老旧街面。 车帘挑起,秀荷颇为水灵的脸颊探出来,在街上左右打量: “夜少爷怎么住这么寒酸的地方?我在京城这么多年,都没来过这儿。” “惊堂性格节俭,刚入京手上没银钱,便在这里住下了。” 裴湘君坐在马车里,还稍微打扮了一番,穿着华美的鹅黄春裙,肩膀上搭着披肩,点有淡红的胭脂,看起来知性而美艳,就如同大户人家熟透了的当家大小姐。 虽然裴湘君没有吃嫩草的心思,但正如大嫂所说,她和惊堂没什么关系,男未婚女未嫁,惊堂相貌品行又挑不出半点瑕疵,她没有心思归没有心思,也不能刻意抵触,一切顺其自然最好。 此行过来是探探惊堂的口风,但裴湘君不知为何,就是有种‘自荐枕席’的古怪感觉。 裴湘君正琢磨待会该如何开口之际,耳根微动,忽然听见深巷内,传来古怪动静: 飒、飒—— 出剑直刺的声音,还伴随着男女的言语: “女侠且慢,别别别……” “你接着跑?我看你能跑多久!……” ?! 裴湘君双眸微凝,瞬间回神。 她和惊堂接触不多,但也算了解惊堂的性格,上次乔装杀上门,惊堂毫无胜算,尚且临危不乱,能惊慌到这种地步,得是遇上了何等强敌? 唰—— 不过一念之间,马车的帘子微动,坐在里面的裴湘君,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是两个起落,裴湘君就冲过荒无人烟的房舍上空,落入与上次所见相比,已经焕然一新的院落。 踏—— 双脚平稳落地,裴湘君便瞧见正屋里站着两人! 惊堂站在桌子右侧,神色慌乱,还保持着抬手制止的姿势,正错愕看向她! 桌子对面,是个腰身如柳的小少妇,桃花眼、柳叶眉,面若冰山,相貌完美到无可挑剔,甚至带着出尘于世的仙气,连同为绝色美娇娘的她,看到了都心生三分惊艳。 不过这女人明显来者不善! 女人眼中怒色未消,右手提三尺利刃指着夜惊堂,地面、墙壁上有不少剑戳出来的痕迹。 裴湘君脸色微冷,当即想冲进去摁住这胆大包天的女贼! 但脚步刚动,又看到了桌上丰盛的饭菜,和蹲在桌子上看戏的鸟鸟…… 桌子上放着两幅碗筷,还有喝到一半的酒水…… 再细看,持剑女子脸色涨红,连鞋子都没穿…… 这怎么看,都像是在打情骂俏! ?? 裴湘君愣在了原地,居高位的沉稳,让她不至于失色,但还是脸色涨红,询问道: “惊堂!你……这位是?” 第四十一章 江湖再见 踏踏—— 忽然听到巷外传来响动,正醉醺醺追杀小贼的骆女侠,和绕着桌子转圈儿的夜惊堂,都是脸色微变。 骆凝酒意瞬间醒了一半,想赶快扑到床上去,装小媳妇。 但这次来到人,比前几次的捕快厉害太多。 几乎是两人听到动静的瞬间,一道人影就从天而降,落在了正屋门前。 !! 骆凝心中一沉,还以为来的是强敌,都准备出去拼死一搏灭口了,但一听对方言语: “惊堂,你……这位是?” 来的还不如强敌! 这让她怎么解释? 夜惊堂正在和骆凝玩‘无耻小贼戏女侠’的把戏,被三娘逮个正着,同样有点懵。 好在夜惊堂心智过硬,怕两人误会打起来,连忙开口道: “三娘,你怎么来了?这位是我入京途中认识的朋友凝儿姑娘,前两天专程入京来探望我,还未和三娘打过招呼……” 凝儿……探望…… 裴湘君眨了眨眼睛,看向貌若天仙的小少妇,明白了意思——这是惊堂以前的相好。 她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好白菜被其他人拱了的感觉,还莫名尴尬: “哦,是嘛,幸会……” 夜惊堂说完后,又看向有些无措的骆女侠: “凝儿,这位是天水桥的大东家裴湘君,我在她手底下做事儿,你叫三娘即可。” 骆凝喝了点酒,又被当场‘捉奸’,思绪乱如麻,连来人轻功不一般都未曾细想。 听见夜惊堂介绍,骆凝迅速收起了剑,脸色涨红,低头招呼道: “三娘。” 然后穿上鞋子就要出门,看模样是想落荒而逃. 裴湘君过来,是准备问夜惊堂有没有成家的意思,如今直接瞧见了相好,念头自然烟消云散。 夜惊堂的身边人,她不可能冷眼相待,不小心撞破了男女打情骂俏的场面,心中颇为不好意思,眼见小少妇要掩面而逃,连忙上前堵门: “是我冒犯,凝儿姑娘别介意,都是一家人。” 骆凝直接被堵住,恨不得给夜惊堂来一剑,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脸儿红扑扑的道: “嗯……怎么会呢,我刚才……在和惊堂喝酒,贪杯了,所以……” “没事没事,在家里吗。我平时喝多了,比惊堂还疯。” 裴湘君颇为亲和,如同大姐姐般,挽住骆凝的手腕,结果发现——呵~这女子胸脯不小,都快撵上我了,怪不得能拱走惊堂…… 骆凝则没心思关注这些,但也觉得跟前这千娇百媚的女东家,身材是真过分,完全不讲道理。 她被搂着胳膊,重新回到桌子上坐下,坐立不安,就看向夜惊堂,想让夜惊堂解围。 夜惊堂有点舍不得骆女侠,但三娘是红花楼女掌门,骆女侠也不知啥身份,两人凑一起三两句聊下来,铁定会出岔子,就微笑道: “三娘,她还有事儿,马上要离京,刚才正准备走来着……” “是吗?” 裴湘君眨了眨眼睛,见夜惊堂言语不似作假,就热情道: “刚好马车在外面,要不让惊堂送姑娘一程?” 骆凝尽力羞涩的一笑: “不用了。家里人安排了马车,我……我得走了,在这里待太久,不好解释。三娘勿怪,以后我再和惊堂登门拜访。” 骆凝说完,起身行了个很有大家闺秀风范的欠身礼,然后就往出跑。 夜惊堂知道这一别,再见就是下个月了,有点不舍,起身来到门口: “诶……” 骆凝被叫住,只能尽力压着情绪,回眸一顾: “还有事吗?” 夜惊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找不到话题。 裴湘君则是误会了,以为自己碍事,背过身去笑着打趣: “想抱就抱吧,我不偷看。” ?! 骆凝见夜惊堂半天不说话,也以为这小贼是想临行前再占点便宜! 骆凝喝了個半醉,处境又太窘迫,为了尽快脱身,咬了咬牙,张开胳膊,给夜惊堂来了个‘小西瓜冲撞’。 夜惊堂其实没这意思,但现在有了,迅速抬手,回抱住腰身如柳的俏佳人,还抱起来在门口转了一圈。 呼—— 青色裙摆飘扬。 此举把本就窘迫的骆凝,弄得柳眉倒竖,但还是没说啥,等被放下后掉头就跑,模样还真像个坠入爱河,舍不得情郎又羞涩的小女侠。 踏踏…… 裴湘君听见了动静,暗暗摇头,见夜惊堂站在门口目送,蹙眉道: “去送送呀?傻站着作甚?” “哦对。” 夜惊堂见三娘不介意失陪,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 踏踏踏…… 无人巷道里,一道青衣倩影快步小跑,等到了无人注意之处,就跃上房舍飞奔。 “骆女侠……” 刚跑出没多远,就听到后方传来呼喊,回头看去,刚得了便宜的小贼,竟然又追了过来! 骆凝眼神恼火,跑的更快了。 但夜惊堂凭借刚学的轻功,还真就没被甩开。 两人你追我赶,眨眼就是半里地,快要进入繁华街巷。 骆凝怕被人注意到,不得不减慢速度,落在了巷道里,拔出了佩剑,冷冰冰转身折返。 夜惊堂落入巷中,瞧见骆凝杀气腾腾的冲过来,连忙抬手: “罢了罢了,骆女侠要真生气,就戳一剑吧,别戳下三路就行。” 骆凝大步走到跟前,提剑作势欲戳,但夜惊堂不躲,又哪里能真下手,冷声道: “你脸皮怎么这般厚?你东家在,竟然还让我……” 夜惊堂神色严肃而正经: “骆女侠别误会,我刚才只是在想道别的话,伱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抱我……” ?! 骆凝见夜惊堂又倒打一耙,胸脯鼓鼓,抬剑真要动手了。 夜惊堂连忙道:“好好好,是我脸皮厚,下不为例。” 骆凝瞪着夜惊堂,想训夜惊堂几句,但除了‘无耻’也找不到合适说辞,就收起佩剑冷冰冰道: “今天先饶你了你,以后再找你算账。你回去好好解释,别让你东家怀疑我身份,我先走了。” “这你放心。你此行确定没风险?” 骆凝眼神显出教主夫人的傲气: “整个江湖,只有你敢对我无礼!你真以为我骆凝是泛泛之辈,出门在外谁都能欺负?” “就是不放心。” “去送个礼罢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骆凝没有感动的意思,“哼”了一声后,转身欲走,但想想又道: “还有。女王爷的事儿,你自己最好掂量掂量。我该说的都和你说了,归京之时,若发现你当了驸马爷……” 夜惊堂有些好笑:“女王爷真看上我,我就说我有了意中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骆女侠要是不让我偿还,我再解释你和野男人跑了,刚好博取女王爷同情心……” ?! 骆凝已经受不了这小贼了,冷声道: “你就不能离女王爷远点?” “那我怎么救仇天合?” “……” 骆凝无话可说,揉了揉额头,转身就走。 夜惊堂没有再挽留,站在巷子里目送,待到背影快要消失在巷道里,才开口: “骆女侠,江湖再见。帮我向云璃道个别,对了,云璃下次还过来吗?” “你什么意思?” “云璃在,骆女侠放心些,不然你肯定离我十万八千里。” “下次见面,我非得好好收拾你……” 碎碎念念的言语未完,人影已经消失在巷口。 夜惊堂轻声一叹,感觉心里空落落,瞩目良久后,才摇了摇头,孤身折返。 ---- 踏、踏、踏…… 脚步声逐渐远去。 巷道尽头的拐角,一袭青衣的女子,背靠围墙,偏头听着远去的脚步,又望向天空的云卷云舒。 眼底百转千回,不知藏了多少种情绪,尚未散去的酒意,让脸颊上多了一抹二月桃花般的酡红。 这臭小子…… 骆凝抬手揉了揉眉心,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尽力压下心思,做出平日里冷艳动人、仙气十足的模样。 但刚撑没多久,就忍不住用绣鞋踢开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似乎那颗小石子,是那个让她心绪难安的小贼。 就这样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来到了京城东门附近的一条偏街上。 街上停着一辆马车,四道人影在马车外等待。 为首是个手持算命幡子的老人,单手负手半眯着眼,一直在打量着视野尽头的巍峨皇城——幼年在皇城外长大,此时恐怕在回忆曾经。 折云璃带着斗笠,腰悬佩刀,坐在马车边缘发呆,两只小腿凌空摇摇晃晃,手上拿着一个刚在街上买的小布偶,虽然也是只鸟,但怎么看也和鸟鸟不像,所以闷闷不乐。 折云璃旁边,是两个女人,寻常妇人的衣着,为平天教的香主,也是教主夫人的丫鬟。 等到骆凝带着帷帽走近,两个女子恭敬欠身一礼: “夫人。” 折云璃从马车上跳下来,询问道: “师娘,惊堂哥怎么说?” “事情已经安排妥当,走吧。他让师娘带话,和你道别,让你路上别调皮。” 声音依旧初来是那边空灵而澄澈,就好似从未染过尘烟的天宫仙子。 折云璃没精打采的叹了口气,拉着师娘的手,回头看了眼。 结果马上,就被师娘把脸蛋儿转回来了。 “你看什么?舍不得惊堂哥哥? “师娘,你说什么呢~张爷爷可还在跟前……我是怕仇大侠出事儿。” “……” 骆凝感觉自己今天是喝多了,言行举止有点离谱。 都怪那臭小子…… 骆凝尽力压下纷乱心绪,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折云璃走行马车,临上马车前,没忍住也回头看了眼。 微风撩起唯帽薄纱,露出了那惊艳世人的桃花美眸,眼底意味难明。 “驾——” 咕噜咕噜…… 马车压过偏街,驶向城门。 ‘南山铁卦’张横谷,杵着算命幡子,在马车外缓步行走,回头看了眼巍峨皇城,轻声叹道: “大魏国运,看起来如日中天。” 折云璃趴在窗口眼巴巴望着渐行渐远的街道,好奇询问: “张爷爷,你怎么看出来的?算卦?” “民心所向。现在云安,比我当年在京城当小道童的时候,繁华太多。心怀大燕甲子,为复国谋划半生,老来却在魏朝京都,看到了泱泱云安该有的盛世风采,唉……” 折云璃知道这话很打击造反的信心,自信满满道: “大魏就京城太平,外面还不是乱七八糟,要是师父当皇帝,肯定比宫里那女皇帝当得好……” “呵呵……” …… 马车里的骆凝,并未言语,但心头也有感慨——连夜惊堂这种天之骄子,都心向朝堂,大魏国运,又如何能不如日中天…… ———— 字数还是挺多的…… 没本章说,看不到书友的骚话,感觉乐趣少一半…… 第四十二章 三娘的底蕴 双桂巷内寂寂无声,奢华马车停在巷口,车夫在车厢外打盹儿。 院落里,秀荷在厨房转悠,很勤快的洗碗收拾厨具,其间贼兮兮询问: “楼主,现在怎么办?” 裴湘君气态优雅坐在正屋桌前,给鸟鸟顺毛,一直望着不远处的双人床若有所思: “什么怎么办?” “就是夫人说的事儿啊,嗯……在夜少爷身边安排个美人伺候……” “你没看到惊堂都有意中人了? “夜少爷性格那么好,肯定舍不得让意中人洗衣做饭干粗活,我觉得吧,可以安排一个水灵灵的丫鬟,端茶倒水喂鸟鸟……” “叽!” 鸟鸟对这个提议非常赞同,点头如捣蒜。 裴湘君揉了揉鸟鸟:“你想担此重任?” “呃……” 秀荷眨了眨眸子,觉得楼主都没碰的菜,她先动筷子,可能会被逐出红花楼,就摇头道: “我只是出主意,楼主比夜少爷大,我不也比夜少爷大。我以后是要跟着楼主嫁人,伺候未来姑爷的。” 裴湘君淡淡“哼~”了一声,又看向床铺:“你看惊堂那性子,像是见了美人就走不动道的男子?” “这可说不准,楼主容貌万里挑一,见到夜少爷不也心头小鹿乱撞……” 闲谈之间,巷道里传来响动。 裴湘君示意秀荷闭嘴,而后如正常女性长辈一样,柔雅端坐。 吱呀—— 院门打开,夜惊堂走了进来,稍显心不在焉,进门就露出笑意: “三娘,让你久等了。秀荷,别忙活了,待会我自己收拾。” “少爷不用客气~应该的。” 裴湘君待夜惊堂来到屋里坐下,才柔声询问: “惊堂,方才那姑娘,是什么人呀?” 夜惊堂发现三娘的神态举止,很端庄舒婉,和以前动不动就小媳妇撒娇的模样大相径庭,心中大抵知道缘由,并未奇怪,回应道: “以前结实的一個女侠,嗯……呵呵……” 裴湘君只当夜惊堂不好意思说,便也不问了,起身道: “闲来无事,想过来教教你枪法。月末就要去西王镇,完事儿还得去水云剑潭,参加周老太公的寿宴,来回半个多月,都得坐船,你刚好在船上琢磨。” “好。” 夜惊堂当下起身来到院子里,想从瓜架抽两根竹竿。 但裴湘君过来时已经有了安排,让秀荷继续收拾屋,带着夜惊堂出门,来到了染坊街附近的一个作坊里。 作坊以前做藤席,和街上大部分产业一样,早些年就已经荒废,原本种在院墙边上做装饰的青竹,生根破土,在大院里长成了一片小竹林,地面堆积了厚厚一层枯叶。 裴湘君在竹林里扫视一圈儿,从夜惊堂腰侧拔出刀,砍了两根尺寸合适的青竹,剃去枝节后,丢给夜惊堂一根,端正站直: “惊堂,从今往后,我就是伱师父。” 夜惊堂刚接过竹竿,听见这话抬起眼帘: “师父?” 裴湘君昂首挺胸,手持青竹斜指地面: “我是裴家的徒弟,你是外姓义子,你我毫无关系。你学家传枪法,不拜师我怎么教你?” 夜惊堂眼神无奈:“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此事绝非戏言。要不三娘先教几手基础招式,我先学着试试,这些事以后再说?” 裴湘君也不想收夜惊堂当徒弟,但今天见到了惊堂的红颜知己,斩断了彼此‘姻缘’的可能可能性,她想留住夜惊堂的心,好像就只能当个无微不至的好师父……或者当义母…… 呸呸~ 裴湘君不知想到了什么,心里一阵古怪,稍作斟酌,改口道: “也罢,此事以后再说。无论你拜不拜师,只要学了枪法,我都把你当徒弟看,该严厉的地方严厉,该罚的也会罚,你可别多心。” 夜惊堂持竹竿拱手一礼:“我有学艺不精之处,三娘能指正是幸事。” 裴湘君见此不在多说,想以崩枪式开架,但身上穿着裙子,动作太大不方便,就先把竹竿插在地上,取下披肩,又拉开了腰带…… 嗦嗦…… 宽衣解带。 ?! 夜惊堂站直些许,想移开目光,又觉得不严肃,就没移开。 好在三娘并没有光着身子考验他的意思,裙子下面,穿着一身水云锦质地轻薄短打。 衣服很是贴身,不会影响身手,但同样也没法再和宽松襦裙一样,遮掩豪气的身段儿。 衣襟收紧胸口自然高耸,鼓囊囊的看着就有很强压迫力,腰肢恰到好处,而沿着腰线往下,则是张力十足的臀线和双腿,整体看起来呈葫芦形。 这体态说实话不怎么适合耍大枪,但绝对惹眼,说大车都不合适,完全是顶配豪车,微微勾手都能把定力一般的儿郎放倒那种。 夜惊堂也算厉害,处于对师长的敬重,硬是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只是看着三娘手中的竹竿。 啪—— 裴湘君双脚滑开,抬手崩枪,顿时传出一声爆响,气势也浑然一变。 夜惊堂往后退出三步,心中杂念全无,只剩下全神贯注。 呼呼呼—— 裴湘君手持青竹竿,配合脚步绕身旋转,姿态行云流水,继而旋身跃起,竹竿高抬便是一记劈枪,朝着地面悍然砸下。 正常的劈枪,最多抬到头顶,不会放开中门。 而裴湘君的劈枪,和市井武学中的截然不同,几乎是绕到了脑后,双手持枪下劈,姿态如力劈华山。 “喝——” 一声娇喝! 轻巧竹竿,在裴湘君手中,犹如蓄力到极致的钢鞭。 嘭—— 待砸在松软落叶上,地面寸余厚的枯叶,竟是瞬间被震开,朝着四面八方分散,直接变成了一片方圆丈余的空地。 轻巧竹竿落地,声音极为沉闷,就好似千钧巨物坠地,声音不大,夜惊堂却感觉脚底都震了下。 沙沙沙—— 一棍过后,附近小竹林里,不少竹叶从高处飘落。 夜惊堂微微颔首,眼神郑重: “好枪法。” 裴湘君出枪之后,行云流水收起青竹站直,单手负后,做出江湖高人的模样: “红花楼的‘红花’二字,指的便是枪头红缨;这一式为裴家《霸王枪》中的‘黄龙卧道’,和劈枪式类似,但门道完全不同,你先练着试试。” 夜惊堂拿着竹竿,刚想摆开架势,又想起了什么: “三娘,我学的比较快,你待会……” “你先学了再说。” 裴湘君见夜惊堂还没开始时,就开始自卖自夸,有些不悦: “曾经打到天下第七的枪法,可不是那么好入门的。” 夜惊堂眼力不算差,这枪法厉害归厉害,但和他的刀法一样,都是重招式的外家功夫,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但论起入手难度,还真不如仇天合的玄学反手刀。 “三娘,我掐指一算,待会你肯定会说一句‘你怎么会霸王枪’。然后我说你刚教……” “赶快练!” 裴湘君眉头一皱,如同严肃师长,负手而立盯着夜惊堂,凶巴巴的,示意夜惊堂严肃点…… 第四十三章 心有所依 落日西斜,红霞在荒废大院里拉出两个人的影子。 一到身形笔直,另一道前凸后翘。 夜惊堂手持青竹,站在院落中,先抖了个枪花。 啪—— 清脆鞭响传开。 夜惊堂自幼学刀枪棍棒,这种耍帅的花活儿,练得十分老道,因为身为男子,四肢修长,看着非常俊气。 裴湘君微微点头:“不错。不过这些花活儿,只能骗骗江湖侠女,实战没用。” 夜惊堂没有回应,全神贯注,学着裴湘君的动作,拿着青竹慢慢旋转,缓步前行,继而劈枪,认真揣摩招式中暗藏的玄机。 裴湘君见夜惊堂一遍就能记住动作,眼神颇为赞许,摆出高人姿态,围着转圈儿开始讲解: “看一遍就能照猫画虎,记性真不错。所谓武功,武为招式、功为内劲……劲……” 夜惊堂听见没声了,心中暗暗摇头,继续全神贯注研究招式中暗藏的运气门道,速度虽慢,但每一次的进度,都是立竿见影。 只见来回演练不过三次后,空地上就出现了微风,带起了周身的落叶。 呼~~呼~~ 来回往返五次后,竹林间刮起横风。 呼呼呼—— 落叶纷飞如龙卷。 (⊙_⊙) 妈耶…… 这是啥…… 裴湘君愣在原地,红唇微张,如杏双眸都瞪圆了,鼓囊囊的衣襟紧绷,恐怕再多吸口气,就会不堪重负崩开,弹出两团儿什么东西。 夜惊堂并未关注这些风景,持青竹绕周身飞旋,速度愈来愈快,感觉差不多后,猛然旋身,双手持枪悍然劈下。 嘭! 地面猛然一震,随风飘舞的枯叶,当即飞散开来,犹如暴雨,激射向荒院周边。 咻咻咻—— 而距离最近的两颗竹子,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竟是被这一下直接震裂开来! 裴湘君站在三丈外,一枪拍下都震的她脚底发麻,这一枪内劲之浑厚可想而知。 哗哗哗…… 漫天枯叶,如鹅毛大雪落下。 夜惊堂收回青竹打量,却见手中的‘长枪’,被他给拍碎了,变成竹刷子,略显惭愧: “力气好像用过头了。我重来一遍。” 用兵器讲究技法,而非蛮力,否则质地再好的长枪,也扛不住八大魁全力猛砸,把竹竿拍碎,确实是发力不对。 但裴湘君完全没有责备纠正的意思。 裴湘君目光中的震惊和错愕,比骆凝、仇天合有过之而无不及,脱口而出道: “你怎么会……” 话到一半,裴湘君想起夜惊堂的预言,强行憋了回去,尽力保持高手气度,询问道: “你一遍就入门了?还是二哥以前教过你?” 夜惊堂从裴湘君手上取来竹竿,继续在院子里演练: “我底子打的厚,入门确实比一般人快。不过也只是入门快而已,义父教的刀法,我琢磨到现在,也才琢磨出两招半,感觉自己还是有点笨。” 裴湘君眨了眨杏眸,都不知道如何评价,毕竟‘天赋’高到天花板的见多了,高到天宫还是头一次见。 怪不得会有那么漂亮的女侠倒贴…… 换我…… 呸…… 裴湘君身为红花楼女掌门,常年强装镇定练出来的定力,硬让她压住了目瞪口呆的冲动,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夜惊堂提着青竹,练习片刻后,发现三娘默不作声不评价,又停顿下来,疑惑道: “三娘?” “嗯?” “你觉得如何?” 裴湘君怕失去师长的气度,不疾不徐点头: “嗯……天赋不错,不过只会打套路,力道也控制不准,尚不能用于实战。好好练,下个月去聚义楼和水云剑潭,指不定能派上用场。” 虽然言语平淡,但裴湘君心底却非常激动,恨不得把夜惊堂抱起来转几圈。 马上就要去水云剑潭周家,她本意是放低姿态和谈,但夜惊堂天赋夸张到这一步,到时候完全可以直接‘出山’,先在周家脸上狠狠来一巴掌,再让到场的江湖人看看,什么叫红花楼的底蕴! 不说泽州的江湖名宿,恐怕就连丈夫是八大魁第一人的‘蟾宫神女’,都得惊掉下巴…… 夜惊堂自然不知裴湘君的想法,听见夸奖,露出一抹笑容,询问道: “霸王枪有几式?” “基础枪招七式,组合起来就是千变万化,能发挥多大威力看你自己。” “‘黄龙卧倒’就是七式之一?” “嗯。” 夜惊堂一听才七招,笑道:“我还以为多深奥。三娘直接教一遍就行了,学这枪法哪需要一個月,三娘认真教,一个时辰我都觉得有富余。” ?! 裴湘君眨了眨杏眸,很想用师长口气训一句‘别飘、别好高骛远’,但还真找不到啥理由,只是叮嘱道: “教你可以。但伱要记住,‘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再愚笨的人,只要师长认真教运气法门,都能学会招式。但学会是一回事,会用是另一回事儿,你明白意思吗?” 夜惊堂自然明白,实战不是砍木桩,招式强弱,取决于出手的时机,熟练度、身法、心机等等都配合无瑕,才称得上会用一门功夫。 “明白,我会勤学苦练,争取早日得心应手。” 裴湘君着实没料到夜惊堂天赋好到这一步,有些理不清思绪,刚想摆开架势,又提醒道: “对了。裴家在京城扎根,被朝廷知道身份,肯定得把家底明细交出去,受朝廷管控,指不定还得被收重税当肥羊宰。霸王枪名气太大,在没隐藏身份的情况下,不到万不得已,且不可冒然用此枪对敌。” “三娘放心,我自有分寸。” “还有,你没拜师,我按江湖规矩得藏最后两招,等以后感情深了再教给你,你别多心。” “呵呵,明白。” …… ----- 转眼月上枝头。 裴湘君穿好裙子,从小竹林里走出来,擦了擦额头的香汗,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留下一个精疲力尽的汉子。 夜惊堂练了半天枪法,体力消耗不小,在巷口目送马车离去,歇了片刻,才扛着鸟鸟返回了院子。 吱呀—— 门打开,入眼是整洁干净的小院,银色月光下宁静而温馨,但空无一人,也显出了寂寥。 夜惊堂打开门的瞬间,眼底有点恍惚,回想起了上个月,安葬义父后,独自一个人回到家里的场景。 自幼长大的院子里,什么都在,却缺了能给院子赋予‘家’这个字的人,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一瞬间,这世上就只剩下自己。 夜惊堂站在空荡荡的院子外,并未和上个月一样心里空落落。 毕竟义父已经魂归黄土,而这间院子里的人,却还能再回到这里。 夜惊堂提着单刀,走进正屋里,取出了没喝完的烈酒,托着小板凳坐在了屋檐下。 鸟鸟蹲在了台阶上,看着空空如也的厨房,闷闷不乐: “叽叽叽……” “会回来的。” “叽叽……” “她要是没回京城,下次在外面遇上,我当场就把她办了。小贼就小贼,无耻就无耻,总能哄好。再愧疚,也比单相思好受些……” “叽?” 鸟鸟茫然抬头,摊开翅膀示意——鸟鸟饿,饭饭,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夜惊堂抬头望着一轮明月,灌了一大口酒,好似没看见…… -------- 还有一章,看到这行字,说明还没写完,得稍等一会儿or2…… 第四十四章 双凤戏水 咚—— 咚—— 幽远晨钟,从云安城深处响起。 双桂巷深处的小院寂静无声,只有一匹黑马,安静站在厨房侧面。 主屋的门关着,自从骆凝和折云璃离去后,再未打开过。 瓜架下又多了几个花盆,和骆凝购置的放在一起,两天下来,郁郁葱葱的青苗茁壮了几分。 西边的厢房里,夜惊堂赤着上身坐在床铺上,手里拿着金纸,闭目凝神。 白花花的大鸟鸟,蹲在枕头旁边,没精打采的望着窗户。 换做前几天,这个点折云璃已经起来,抱着它喂饭了,而和堂堂住在一起,显然没这个福分,离别不过两天,思念已经在鸟鸟心头挥之不去。 “叽……” 等了半天,不见夜惊堂有动静,鸟鸟滚到夜惊堂身边,用爪爪踹了踹,示意该吃早饭了。 夜惊堂睫毛微动,继而睁开眼帘,看向手里的金纸。 骆凝和折云璃离开后,日子变得相当单调,这两天的生活,基本上是足不出户,潜心习武。 天合刀、霸王枪、轻功、自己的刀法都得练,说起来还有点事务繁忙。 通神武艺绝非一日练成,夜惊堂也不着急,休息闲暇,都在琢磨意外得来的《鸣龙图》。 他按照所知的解密方法,比如投影、复印、泡水、火烧等等,都没有任何收获,本来已经暂且搁置,但今早上醒来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件事儿——格竹子。 这辈子见识不多,但他上辈子的杂乱记忆不少,知道圣人‘格竹子’的趣事儿。 虽然格物的方式不对,但他还是认真看着金纸上‘龟驮三山’的图画,开始认真‘格纸’,试图硬看出其间蕴含的天道至理。 结果意外发现,这法子还真有效果。 虽然没看出什么天道致理,但也不知是不是看久了眼花,感觉图上金光闪闪的龙龟在动,三座山峰环绕的云雾,似乎也在光线作用下徐徐流淌。 他琢磨半天,觉得这可能是运气法门,就闭目凝神,把图上的各個景物,想象成身体的某个部位,尝试在体内串联出所见的‘幻景’。 刚刚琢磨出个苗头,就被鸟鸟踹醒了。 夜惊堂眼见天色大亮,也没有急于一时,把这个法子记下后,收好金纸,穿上了衣袍。 即将出发去西王镇,三娘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不过离开之前,还是得先把靖王的事儿办完。 上次答应靖王三天后切磋轻功,转眼时间到了,刚好就这个机会教靖王《天合道》,如果靖王学得快,指不定今天就能把仇天合捞出来,免得骆女侠说他办事儿不上心。 夜惊堂洗漱完后,给骆凝种的花花草草浇了点水,然后牵马带着鸟鸟,一道离开了双桂巷,朝着鸣玉楼行去。 入京多日,时间来到了四月下旬,繁华街巷间行走的小姐少妇,衣着都清凉了几分,引来闲汉打量的目光。 “叽!” 肩膀上的鸟鸟,抬起翅膀遮住夜惊堂的眼睛,示意非礼勿视。 夜惊堂弹了鸟鸟一下,驱马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黑衙外,却见不时有黑衙捕快,行色匆匆进出。 刚到门口,就有两人从其中结伴走出。 前方身材魁梧的汉子,正是‘黑无常’佘龙,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后方则是伤渐离。 “佘大人、伤大人。” 夜惊堂瞧见佘龙,上前拱手一礼: “两位这是出去办事儿?” 佘龙本来眉头紧锁,瞧见夜惊堂,便舒展几分,直接走到跟前,拍了拍夜惊堂的肩膀: “夜公子来的正好,走,一起出去办个差事儿。我这胳膊还没养好,真遇上事儿,不好给渐离搭手,你走的也是外家路数,帮着顶一顶。” 这还是真不把夜惊堂当外人。 夜惊堂砍伤的佘龙,被拉壮丁,不好拒绝,询问道: “抓什么人?” 佘龙负手而立,带着三分愁色: “不清楚。昨天衙门的总捕王盛,在东市一带,不清楚撞上了谁,横死当场,尸体今早才被发现。来人用棍棒钝器,一棍裂颅,从痕迹来看,王盛都没来得及拔刀。王盛武艺放在江湖上也算一流,来人武艺恐怕深不可测。” 黑衙的总捕,加起来约莫四十余个,‘六煞’是其中佼佼者。 夜惊堂听见总捕被杀,不免心惊,询问道: “来人莫非是宗师?” “八九不离十。夜公子可有空,要不跟着跑一趟?” 夜惊堂倒是有空,跟着黑白无常出去,风险不是特别高,便想答应。 但后面的伤渐离,此时却插话道: “夜公子江湖经验不足,冒然带着,若是出了岔子,不好交代。靖王昨天去了玉潭山庄,特地嘱咐过,若夜公子过来,让他去玉潭山庄求见。” 佘龙本就是顺口拉个帮手,见此自然不坚持: “既然靖王有令,夜公子就先去忙吧。” 夜惊堂拱手道:“那两位大人一路小心,我面见过靖王,就过来看看。等事情忙完,再请两位大人去金屏楼坐坐。” “诶,客气了……” 黑白无常拱手一礼后,相伴离去。 夜惊堂得知靖王在的温泉山庄,便没有再进入黑衙,翻身上马,带着鸟鸟往京城东门行去。 ----- 玉潭山庄位于城外的春晨峰下,毗邻芙蓉池和清江,算是避暑行宫,风景为云州一绝,可惜专供帝王,一年之中九成时间都闲置。 中午时分,江边可见几艘游船画舫载着书生小姐游玩,江中还有不少商船来往。岸边则没有游人,距离山庄还有一里路程,就被清了场,身着明光铠的禁军在各处值守,飞过去一只鸟都会被扫视几遍。 和煦阳光洒在春晨峰下的山庄内,禁军在庄外巡守,后方的洗龙池外,无数身着彩衣的宫女躬身静候。 洗龙池规模甚大,周边有花卉绿植及休息的水榭,中心池水白雾寥寥,有数尊龙首吐着温热泉水。 哗啦啦…… 阳光洒在雾气缭绕的露天温泉里,一名身材高挑,肤白如玉的女子,身无寸缕,在水中仰泳,透过蒙蒙雾气,可见巍峨山峦,若隐若现。 温泉边缘的阴凉处,长发披肩的太后娘娘,肩披白色薄纱,玉足浸入池中,脸色一如既往带着三分幽怨: “说是带着本宫出来散心,结果可好,门都不让本宫出,在这里泡澡有什么意思,唉~” 东方离人水性极好,在水面转身,修长玉腿微蹬,整个人便潜入水中,冒出来时,已经到了太后娘娘近前,顺滑长发贴在光洁脊背上,面带笑意: “昨天城里出了点事儿,黑衙正在巡查,等消停了,再带太后游览江景。” 东方离人身高不输男儿,哪怕和寻常女子同等比例,胸脯规模也必然要大些,此时凑到近前,如两团满月从水中升起,沉甸甸的看着就分量不轻,但偏偏又十分挺拔,就好似两个倒扣玉碗。 太后娘娘出身江州,属于温婉书香美人,身高估摸只到夜惊堂下巴,但自幼养尊处优不缺营养,资本也相当不俗,胸围比例十分惹眼。 不过两人肯定没比较的意思,太后娘娘滑入池中,懒洋洋飘着,手儿轻拨池水,洒在玉峰之间: “出门不是下雨,就时出岔子,老天爷故意在为难本宫不成?” “太后别总想这些,想些顺心事儿。” “你这般不靠谱,本宫如何顺心?上次还以为你送的什么好东西……那东西我让红玉扔了,以后再这般放肆,本宫就和圣上告状!” “我也是见太后寡居深宫寂寞,才临时起意……” “本宫就算寂寞,也不能乱来,我进宫时,你也不小了,还不知道我的情况?你是雏儿母后就不是?” 太后娘娘没好气瞥了东方离人一眼,又想起上次在画中见到的美男子,略微琢磨,好奇询问: “离人,你不会已经……” 东方离人英气的脸颊一凝,蹙眉道: “什么意思?” “伱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靖王,想要个伺候的小郎君还不简单……” 太后瞄向了水下芳草萋萋之处: “离人,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已经……嗯哼?” ?! 东方离人自然知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有些恼火: “太后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太后娘娘知道问不出来,也不可能掰开自己检查,就悻悻然道: “好奇问问罢了,你早该嫁人了,若是有心上人,大可直说,母后帮你向圣上求赐婚。” 女帝就是东方离人亲姐姐,她瞧上了男人,何须让太后帮忙做媒,对此只是付之一笑。 两人刚闲聊片刻,有女官进入洗龙池,在屏风后恭敬禀报: “殿下,外面禀报,夜惊堂夜公子到访。” “哦?” 东方离人这几天没机会询问夜惊堂天合刀学的如何,见夜惊堂来了,自然想接见。 但彼此讨论武艺,没半天时间聊不完,她出来是陪太后娘娘散心,把太后扔下自己去和男子私会,肯定不合适,想想吩咐道: “让夜公子现在山庄游赏,本王有空召见。” “是。” 太后娘娘上次在鸣玉楼,就见过东方离人出去会见‘夜公子’,然后便瞧见那个完美无瑕的画中小郎君。 夜姓很罕见,整个京城都没几个,听称呼不是官府中人,上次那个小郎君穿着也是寻常公子的打扮,她觉得大概率就是同一个人。 “离人,这位夜公子,是什么人?” 东方离人有些心不在焉,怕太后看出来,就游到背后,帮太后娘娘梳理长发头发: “黑衙新招揽的一个帮手,武艺不俗能力过人,但出自商贾之家,也没什么特殊的。” 没什么特殊? 太后娘娘半点不相信这话,若这个‘夜惊堂’,真是上次所见的画中人,光相貌就够特殊了。 不过这种事儿,她身为太后也不好问,就体贴道: “你若有事,就去忙吧,本宫一个人都习惯了。” “出来陪太后散心,自然要陪好,这些小事不着急。” “你不急就好……本宫就怕你呀,心头藏着个谁,觉得母后不长眼色。” “唉……” …… ———— (7/???) 第四十五章 东方笨笨 落日西斜。 江面上的游船逐渐散去,天边染上了一抹红霞。 夜惊堂站在望江亭中,以手指做刀,不紧不慢琢磨着义父教的刀法。 鸟鸟则爪爪朝天,把灌木当成了摇摇椅,躺在枝叶上摇摇晃晃,悠哉悠哉哼着小曲: “咕叽叽~咕叽叽~……” 中午过来等待靖王召见,本以为和以前一样,只需等待片刻,不曾想这一等,就从中午等到了下午。 虽然时间有点久,但也不算无聊,靖王颇为周到,下午管了饭,还安排貌美宫女当导游,游览玉潭山庄周边的景色。 玉潭山庄是云州出名的景点,据传里面的洗龙池,还有驻容养颜的奇效,但非皇族根本来不了。 夜惊堂有幸过来参观,本来还想去洗龙池看看,可惜被女导游婉拒了,也不知道是何缘由。 等到天快黑了,夜惊堂也心疼陪他转半天的宫女,就来了望江亭歇息,自顾自琢磨刀法。 刚练了没多久,后方的山庄内,就传来了脚步声。 回首望去,彩衣宫娥鱼贯而出,最前方则是身着银色蟒服的靖王。 靖王超模身材,比后面的温婉宫女要高一个头,腿很长步幅自然大,随行宫女得小跑才能跟上,行走间,极为惹眼的胖头龙,在霞光下熠熠生辉、波涛颤颤,配上不怒自威的容颜,看上去很有气势,就好似贵气而孤高的年轻女王……也不是好似,本身就是正儿八经的女王,没封地罢了。 夜惊堂没有打量身材,目不斜视走出石亭,遥遥拱手: “拜见……回来!” 礼还没行完,就见本来躺在花丛里的鸟鸟,一头翻起来,煽着翅膀落在东方离人前方,抬起脑袋,乌亮的眸子望着胖头龙姐姐,张开鸟喙要饭,听见夜惊堂的声音,还表演了个一百十度转头: “叽~” 东方离人走到草坪上,见鸟鸟挡路,抬手勾了勾,让鸟鸟落在胳膊上,行走间歪头打量: “这雪鹰真好看,就是血统不纯,有点胖,叫什么名字?” 夜惊堂来到近前,把鸟鸟接过来,回应道: “叫白……白嫖王。它喜欢蹭吃蹭喝,就随口取的名字。” 白嫖…… 东方离人头一次听说这词儿,但见文思意,觉得是‘嫖完不给姑娘钱’的意思,不是啥好词儿。 东方离人倒也没说夜惊堂,略微抬手,从宫女手中接过一把鞘镶嵌青玉的宝刀: “名字太俗气,亏待了这么好看的鸟,以后改名雪贵妃,你觉得如何?” “叽!” 鸟鸟豪气表示——只要喂鸟鸟,叫灶王爷都可以。 夜惊堂从来不叫名字,跟着走向江岸: “殿下开心就好。殿下这把刀看起来……” “此刀名为‘青衣’,水云剑潭老家主给本王打的刀,虽然不是江湖罗列的十大名刀之一,但工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方离人把佩刀递给夜惊堂: “可以借你观摩一下。” “……” 夜惊堂说实话一言难尽,他本来想说‘这把刀看起来华而不实’。 刀是短兵中的霸主,特点就是皮实耐操、便于携带,实用性远超其他短兵。 东方离人这把刀,说观赏性世间可能找不到第二把比这好看的,但说实用性,估摸只有自尽的时候死的像个贵族。 不过东方离人身来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无论是过去还是以后,都不可能有亲自上阵和人搏命的机会,用这把刀确实合适。 夜惊堂接住宝刀,稍作酝酿,还是赞许道: “确实漂亮,若我拿在手中,都舍不得用来砍人。” 东方离人拿回宝刀挂在腰间,在江畔站定,姿态从容,询问道: “这几天刀法学的如何?” “学了点皮毛,今天过来,便是想教给殿下。” 夜惊堂直入主题,为了避嫌离远了些,单刀出鞘持于手中,开始行云流水复刻仇天合教的招式。 东方离人在江畔亭亭玉立,认真观摩夜惊堂的动作,刚想说“有模有样,练得不错”,就见夜惊堂收起了刀,询问道: “殿下可学会《天合刀》了?” ? 东方离人莫名其妙:“你刚教本王,本王招式都没记熟,怎么可能学会?” 夜惊堂微微颔首,又认认真真教了一遍,然后道: “现在呢?” ??? 东方离人以为夜惊堂在问她是否记住招式,略显无语,当下也不多说,宝刀出鞘,开始重复夜惊堂的动作,开始展现她‘过人’的记忆力。 可惜,夜惊堂并没有和其他老师父一样,惊叹夸奖她记性好。 夜惊堂收刀负手而立,认真看着女王爷练刀,本来想夸来着,但马上就发现,女王爷在有模有样的‘照虎画猫’。 说记住吧,确实记住动作了,但细节基本没有,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呃…… 夜惊堂发现女王爷这么笨,还这么自信,心都凉了半截。 因为对方是女王爷,夜惊堂也不好说什么,就点头道: “殿下记性过人非同一般,嗯……我再练一遍,殿下再看看。” 说着又把招式演练了一遍。 东方离人也称得上‘勤奋好学、不耻下问’,认真观摩夜惊堂的动作。 你来我往四五次后,东方离人终于记住了肢体细节。 其实这速度已经很快了,可以说天赋不俗。 但落在夜惊堂眼里,就只能暗暗感叹一句——终于记住了…… 夜惊堂松了口气,再次负手站在旁边,等东方离人悟出招式中暗藏的运气门路。 结果…… 日沉江河、云起云落、月上枝头…… 眨眼就过了一個时辰。 东方离人很是认真,手持宝刀,在草地上有条不紊的演练,动作分毫不差,一遍一遍又一遍,丝毫没显出烦躁。 夜惊堂从最初的耐心等待,慢慢化为茫然,然后又化为不可思议! 看靖王的眼神,也从超模身材、神仙脸蛋儿的天骄御姐,变成了胸很大也很努力的笨蛋姐姐…… 妈耶,一百多遍了,你还没练出点东西? 营养莫非都用在胸上了…… 夜惊堂见远处的宫女都打瞌睡了,实在忍不住,开口提醒: “殿下,这个《天合刀》呢,不能墨守成规照着招式硬练,嗯……要找感觉……” 东方离人自认学的很认真,听见指导,不解道: “什么感觉?” “就是不要死守招式,找感觉,就是那种,你觉得该怎么出刀,就怎么出刀,嗯……刀感!” 夜惊堂很努力的解释,但这话听起来,就和给五音不全的汉子讲‘绝对音感’。 东方离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音感’还真有,但刀感这东西,没个练刀十几二十年的硬功夫,哪里练得出来。 东方离人眼见夜惊堂解释刀法都很费力,略显不满,收起刀摇头道: “罢了,伱再去找仇天合请教,让他把门道说清楚。你都不知道怎么练,如何教本王?” 我就这么练的呀…… 但夜惊堂自己学会确实没用,以他的方式,根本教不了东方笨笨。 夜惊堂心里估摸,得把招式掰碎了往女王爷嘴里喂才能成,当下不再徒劳: “好吧,我明天去地牢,让仇天合把练法讲清楚。过两天我得给家里谈些生意上的事儿,这些天我好好琢磨怎么练天合刀,过段时间再来教殿下。” 第四十六章 踏水凌波 《天合刀》这种高深刀法,想摸清门道少说也得几个月,东方离人并不着急,点头道: “好好学,只要你弄清楚练法,不用你会,本王也把《屠龙令》教你。对了,你上次说要切磋轻功,看了几天陆截云的轻功心得,有何感悟?” 夜惊堂刚开始练轻功,说起来还没研究宗师起步的心得,开口道: “我江湖经验浅薄,没接触过高深武艺,让我说感悟,我肯定说不出来。要不我和殿下比比,看看我目前轻功什么水平?” 东方离人有些好笑,但还是摆出了高手该有的风度,没有拒绝。为了让夜惊堂明白什么叫‘天高地厚’,东方离人脚尖轻点草地,身形便轻飘飘跃起,落在了江岸的一棵柳树上,身形轻盈、缥缈若仙。 夜惊堂见此,往前踏出一步。 唰—— 身形腾空而起,带出些许破风声,落在了东方离人身边的树枝上,把柳树枝条踩得晃动了几下。 咯吱咯吱—— 此景可谓高下立判,和东方离人明显有差距。 但东方离人眼底却闪过讶异: “你会轻功?” “刚学的,让靖王见笑。” 刚学? 东方离人略显疑惑,她前几天可是确认夜惊堂不会轻功,难不成上次试错了,他在藏拙? 东方离人想了想,从柳树旋声跃下,落入清澈江面,脚点碧波,如蜻蜓点水般朝上游行去,侠气十足。 夜惊堂还没尝试过‘踏水凌波’,但按照轻功的原理,只要有借力之处,哪怕在草叶上也能腾空而起。 夜惊堂琢磨了下,就飞身跃下,直坠江水,结果…… 扑通—— 水花四溅,把鸟鸟看的直摇头。 踏水凌波极为考验轻功的火候,一个掌握不好,就会变成落汤鸡。 东方离人就知道会如此,回眸露出了几分调侃;但她还没来得及奚落一句,眼神就化为了惊疑。 只见夜惊堂砸入江水后,很快就冲出了水面,然后在江面上狂奔。 踏踏踏—— 虽然动作迅猛,踩得水花比人还高,看起来很不美观,但‘力大飞砖’,速度奇快。 东方离人一回头的功夫,夜惊堂已经从身边超了过去,和脱缰野马似得直冲上游。 ?? 东方离人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奇葩的轻功,忍不住问道: “你跑这么快作甚?” 夜惊堂回答也相当直接:“跑慢就掉水里了,殿下觉得我轻功如何?” 这算个鬼轻功! 东方离人都不知道怎么说夜惊堂,这跑的速度是真快,但动静和打雷似的,除了逃命还有啥用? 东方离人并非宗师,但轻功是和‘白发谛听’学的,绝对是一流水准,被一個半吊子超车崩了,有点不满,当下加快速度追赶: “轻功重点在‘轻’,无声无息的快,才是真的快……伱!” 东方离人还想追上去讲解,结果发现前面这厮,半点不通人情世故,发现她追赶,竟然越跑越快,一副要把她甩开的架势。 踏踏踏…… 澄澈江面,出现一线涟漪。 两道人影前后飞驰,一个如蜻蜓点水逍遥俊秀,一个犹如熊孩子打水漂。 东方离人追了一截后,慢慢就发现不对劲儿。 夜惊堂踏水而行的速度,再不断加快,已经快的超乎常理,换伤渐离来,估计也就跑个平手,她根本追不上! “你!” 东方离人顿时恼火,觉得夜惊堂是扮猪吃虎戏弄她。 但仔细看夜惊堂的步伐,又发现确实是个半吊子,这跑的也太难看了! 就这也能把她甩开? 东方离人暗暗咬牙,全力加速,想要追赶,但追了很久,非但没拉近距离,还越来越远,眼看追不上了,只能开口: “你给我站住!” 夜惊堂只是在熟练踏水借力的节奏,越来越熟练自然越来越快,闻声才察觉不对,迅速自江面跃起,落在了江岸上。 踏踏踏…… 江面碧波荡漾,身着蟒袍的东方离人,顷刻间追了过来,落在面前,柳眉倒竖! 夜惊堂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尴尬道: “我刚学会轻功,收不住力,还请殿下见谅。” 东方离人胖头龙都鼓了几分。不过她也不是娇气的女子,扫了夜惊堂一眼后,还是把恼火压了下去: “刚学轻功,就能跑这么快,底子确实不俗,以后多加磨砺,不要只图快。善轻功的高手,距离百步便难见踪影,像你这样,跑出十里地,追兵都能循着动静追上。” 夜惊堂知道自己轻功的缺陷,点头道: “受教,以后我一定注意。” 东方离人本来还想和夜惊堂讨论武艺,但被这么折腾一下,只觉没法聊,接住鸟鸟转身道: “你现在最缺的是‘世面’,以后多向黑衙的高手和本王请教,底子好也要走对路,才能有所成就。” 两人你追我赶,沿着江面跑出去约莫四五里地,已经远离玉潭山庄,来到了城郊的白马书院附近,天色也黑留下来。 白马书院是云州四大书院之一,比寻常豪商大户,都喜欢捐赠重金把子弟送到这里‘镀金’,裴家的大少爷裴洛,就在这里读书,听陈彪说花了不少钱才把人送进去。 书院位于江岸,因为学子来自天南海北,都在书院寄宿,书院外还有几条小街。 不过书院规矩极为严格,天一黑就得回寝室做功课准备睡觉,外面的小街也都关了门。 东方离人比轻功差点自闭,没兴趣在和夜惊堂飞回去,把鸟鸟放在肩膀上,负手行走,打量静悄悄的书院: “你可读过书?” “家里开镖局,还算富裕,上过几年私塾,不过这么大的书院没去过。书读过一些,市面上有的基本都看过。” “哦?” 东方离人已经发现夜惊堂习武天赋有点恐怖,相貌也如此出彩,若再文武双全,那就有点不当人了,询问道; “你文采如何?” “字写的还行,会算账,其他一窍不通。” “那可惜了,大魏武风昌盛,武艺不错的男子太常见,而书生郎则少的很。你若是会吟诗作赋,在文会诗会上露个脸,不知有多少人家会主动上门,召你当乘龙快婿。” “人各有所长,诗词什么的……” 夜惊堂本想随口显摆一下,但尚未想起来,耳根便微微动了下,转眼看向黑乎乎的街巷…… 第四十七章 天合刀 冷月如勾,江畔小街无灯无火。 夜惊堂眉头紧锁,望向黑漆漆的巷道,感觉有东西在暗中窥伺,却摸不清感觉来自哪里。 蹲在东方离人肩膀上的鸟鸟,无需号令就展翅而起,飞上了高空,开始侦查江岸。 身着银色蟒袍的东方离人,负手前行,还等着夜惊堂说话,发觉异动,抬眼看向隐入高空的鸟鸟: “它怎么了?” 夜惊堂微微抬手,挡在了东方离人身前,左手按住刀柄,仔细感知夜色下的风吹草动。 东方离人遭遇多次暗算,瞧见此景,暗道不妙——刚刚和夜惊堂比轻功,忽然跑出来,没给山庄打招呼。 若是有逆贼暗中盯着她的动向,这短暂空挡,无疑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东方离人不觉得夜惊堂这半吊子,能给她护驾;但从未经历过实战的她,遇上敢刺杀亲王的刺客,必然不是对手,心可谓沉到了谷底。 东方离人当即握住刀柄,想和夜惊堂背靠背,拖到护卫驰援过来。 但…… 叮! 银色月光之下,毫无征兆的爆出一线刀光和火星! 东方离人甚至没感知到危险来临,就发现身前的夜惊堂,刀锋以雷霆之势出鞘,挡在她眉心之前。 火星自刀刃爆出,不停震颤,明显被不明暗器击中。 暗器冲着她眉心而来,被刀锋弹开,激射向铺边拴马的石墩,余力依旧把白石打出凹坑,冲击力可谓骇人! 而更诡异的是,自始至终,东方离人都没听到暗器破空的声音! 东方离人眼神惊愕,不明白何等暗器如此霸道,更想不通武艺平平的夜惊堂,在没听到声音情况下,如何挡住的暗器。 虽然心中惊疑,但东方离人‘常年被人保护’的经验,还是让她明白了当前形势,放弃了自己御敌的想法,往前一步,藏在了夜惊堂背后。 夜惊堂体型匀称,看起来不显壮,实则很高大,把靖王挡的严严实实。 一击过后,街面陷入死寂,安静的好似方才只是幻觉。 天空盘旋的鸟鸟,哪怕夜间视力惊人,依旧没有找到对手的任何踪影。 “退。” 夜惊堂右手持刀,双眼没有看向任何地方,只是以环境的细微变化,感知者可能出现的突袭,往回退去。 东方离人脚步保持相同频率,有些碍事的胸脯,直接压在夜惊堂后背上,略微压住心神后,又难以置信开口: “你这是天合刀?” 叮—— 话刚开口,又是一点火星从夜惊堂的刀锋上爆出。 东方离人甚至没看清动作,就发现夜惊堂的螭龙环首刀,挡住她脸侧。 嗡嗡嗡~~ 刀锋震颤,发出嗡鸣。 东方离人冷汗都出来了,迅速藏好,自知是说话产生干扰,才让对手抓住出手时机,连忙屏住呼吸,不发一言。 夜惊堂根据暗器的冲击力,转身面向十余丈外的一条巷口,脚步横移向街边。 但敌人不藏在何处,两人不敢乱跑,最多只能退到街边,卡死对手的攻击角度。 东方离人在夜惊堂掩护下,来到街边书铺外,以匕首削开铜锁,退入其中: “快进来。” 但夜惊堂刚要进屋,却察觉不妙,长刀再度出手。 咻—— 这次有暗器破风的声响,力道也明显更大。 叮! 刀光一闪,暗器撞上刀锋,往上弹起,依旧打穿了木制墙壁,从东方离人的发冠上擦过,直接崩裂了玉簪。 啪—— 碎玉飞溅。 东方离人长发顿时披散下来,眼神惊悚,迅速往前翻身,滚到了书铺的柜台后方。 哗啦啦…… 珠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 东方离人余光看去,却见书铺的地砖上,滚着一颗红色珠子,形状如水滴,不知何种材质,明显是刚才飞进来的暗器。 东方离人心中一沉,迅速提醒: “是血菩提,十余年前纵横天南的杀手,暗杀过七玄门的宗师……” “嘘!” 夜惊堂单手持刀,抬起左手,示意东方离人别说话。 街面再度陷入死寂,根本摸不清对手在哪里。 如果进屋,书铺里腾挪不方便,而对手却能打穿墙壁,很容易驰援不及。 书铺后是青石江堤,不可能打穿,左右各有房舍,唯一能下手的位置,只有正面和空中。 夜惊堂不觉对方能从高空狙击,只要防住正面,便可护的靖王万无一失,当下持刀守在门前。 叮、叮—— 不过刹那后,街面再度爆出两点火星。 夜惊堂连续两刀,准确无误挡住飞来的暗器,继而双手持刀立于身前,对着夜色嘲讽道: “阁下就这点本事?六煞马上就到,阁下若还要做无用功,我可你陪你打一天。” 这是逼刺客知难而退。 既然是刺杀,一击不中,就该立刻遁走。 但东方离人平日身边的防护太严密,根本没有正面刺杀的可能,今夜的机会千载难逢。 夜惊堂话语刚落,天空就传来了: “叽叽叽……” 而侧前方的一条巷道里,也逐渐浮现出人影。 人影身着灰色衣袍,佝偻着腰,斗笠微低看不到面容,手杵黑色铁拐,单手负后,不紧不慢行走。 咚、咚…… 铁拐杵地的轻微响动,犹如敲在人心口,让人发闷。 沙哑声音,也从前方响起: “好一手天合刀。仇天合也算江湖豪侠,你身为传人,为何做朝廷走狗?” 东方离人确认夜惊堂用的是《天合刀》,心中愈发惊疑,但这时候没空询问,她怕夜惊堂没法对付,迅速复述衙门里汇集的情报: “血菩提善用暗器远攻,近战用《伏龙杖》,主攻上半身,护住中线攻其下盘……” 嘭—— 话音未落,街面就传出一声爆响。 老者又不傻,岂会让东方离人把生死门讲清楚才动手。 距离尚有五六丈,老者便骤然加快,一铁拐杵在青石上,直接震碎了地面青砖。 夜惊堂感觉脚底震颤,似乎面前冲来的是一尊三只脚的千钧巨兽,带着股泰山压顶般的压迫力。 他双手持刀竖在身前守住中线,死死锁住铁拐老者的身形,想判断对方出招动作,用《天合刀》反制。 但铁拐老者大步近身之时,双脚、双肩、铁拐都在动,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兵器,任何部位都像是要悍然爆发,以他对《天合刀》的熟练度,根本没法捕捉对手确切意图。 咚咚咚…… 不过眨眼之间,老者已经跨过七步界限,身形猛然前倾,手中铁拐如毒蛇吐信般刺出。 老者看出了夜惊堂《天合刀》的深浅,所以才现身肉搏。 七步距离,以夜惊堂对天合刀的造诣,绝无可能拆招反手;而老者却有十成把握一击必杀。 眼见夜惊堂面色‘惊悚’,还在仓促判断他此招虚实,老者眼底闪过一抹冷笑,心中已经开始防备捅穿夜惊堂胸口后,靖王撞破窗户逃遁。 结果就是这分神的一瞬。 飒—— 银月之下,刀风骤起,犹如苍龙入世、恶蛟抬头! 第四十八章 江湖杂鱼 飒—— 街面骤然卷起横风! 老者只是余光注意了下书铺里的动向,眼前‘仓皇无措’的年轻刀客,却好似瞬间换了一个人。 夜惊堂竖在身前的螭龙环首刀,没有选择任何一种方式破招,而是直接双脚发力、以身推刀,来了个势若奔雷的进步斩! 这一刀大巧不工,毫无虚实之说,甚至完全没有留余力防护,单靠骇人的爆发力直取对手中门。 老者冲进七步之内,根本没机会腾挪闪转。 若换做寻常武人,分神瞬间,就已经被此刀当胸腰斩。 但老者并非寻常武人,鼎盛时杀过宗师,年纪太大体格会下滑,经验可不会。 老者直刺心脏,夜惊堂推刀前斩,按常理该斩击铁拐,如若不然,夜惊堂肯定先被捅个对穿。 但夜惊堂根本没有劈开铁拐的意思,速度已经拔升到极致,根本没有变招的余地。 老者看出夜惊堂是想以命换命,赌胆量逼他回防,眼底不由露出一抹讥讽。 毕竟这一招太好破,老者凭借先发优势,只需一拐刺穿夜惊堂心脏,同时摆尾横移,以铁拐护中线挡刀,便可破解此搏命杀招。 老者也是这么做的,但…… 咚—— 一声闷响! 老者全力刺击,铁拐如同枪锋,直接刺在夜惊堂左胸。 结果老者愕然发现,铁拐不知被什么东西格挡,竟然没能捅入此子的胸腔半分! 两人兵器长度相差无几,一击不中,刀锋已经到了怀里,根本没机会再以寸劲破防。 老者只得横移铁拐,横于身前。 但这一刀蕴含的力道,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铛—— 寂静街面传出金铁交击的爆响! 回防虽然挡住刀刃,却挡不住刀身蕴含的力道。 老者没刺进夜惊堂胸口,铁拐另一头便没有支点,单手如何挡得住夜惊堂双手全力斩击。 铁拐被劈的直接撞在身上,斗笠当即粉碎,刀锋擦过脸颊,削掉了老者半只右耳。 嘭—— 不过一個照面,出场气势不凡、压迫力拉满的老者,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撞向街对面的房舍。 夜惊堂知道对面大概率是老宗师,好不容易扮猪吃老虎成功,岂会给对方反手的机会。 在老者飞出去的同时,夜惊堂如影随形,旋身一刀自上而下,在空中劈向尚未落地的老者。 这一刀,是夜惊堂下午等东方离人时,顺便悟出来的第三刀! 飒—— 两刀环环相扣,毫无间隙,速度快到连看清都是奢望,更不用说格挡。 这也正是《八步狂刀》的彪悍之处,全力以赴只攻不防,只要中一刀下盘失衡,基本上就是必死之局。 八步狂刀过于凶悍,不遗余力爆发,对自身损耗极大,很容易肌肉撕裂拉伤,甚至有‘左手一刀、右手一刀,回家养伤’的说法,连前朝刀魁狂牙子,极限都只能连八刀,所以叫八步狂刀。 世上能连出八刀的人,寥寥无几,但从古至今能接完八刀的人,也基本没有,正常都是一刀见胜负。 老者被劈飞出去,斗笠粉碎,露出满是褶子的老脸,眼神骇然,认出了这是《八步狂刀》,自知落入绝境,只能在空中仓促举起铁拐格挡。 当—— 力劈华山的一刀斩下! 尚未撞上房舍的老者,自半空被直接劈到了地上。 轰隆—— 街面青砖瞬间粉碎,碎石飞溅,被撞出了一个圆形凹坑。 带起的气浪余波,甚至吹起了书铺里的书页,和东方离人散落的秀发。 “噗——” 老者砸在地上,气劲反震,口中当即喷出一口老血,脸色化为病态涨红。 绝境之下,老者动作依旧不慢,双脚猛蹬地面,往后滑去,同时抬起铁拐直刺。 夜惊堂站立进退自如,老者已经重伤倒地,根本不可能破《八步狂刀》。 老者倒地之时极力反手,无非是必死无疑之下,想以死换伤,死也要咬对方一口。 但让老者没想到的是,年轻刀客稳健的令人发指! 连以伤换死的买卖都不做,他刚抬手,年轻刀客就果断飞身后跃,落在了书铺门前,反手收刀归鞘。 嚓~~咔。 动静戛然而止! “……” 收刀动作干净利落,说不出的潇洒,落在老者眼中,只感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夜惊堂斩于刀下,只是脑袋在地上滚。 余光扫去,身上就缺了半只耳朵,还没死呀…… 老者有点懵,但还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第一时间跃上街对面的屋顶,摆出防御姿态,如临大敌盯着夜惊堂: “八步狂刀?!” 夜惊堂没有回应,只是手按刀柄,眼神冷酷,扫视街道左右。 书铺里,东方离人在夜惊堂出刀时就探了头,眼神如同瞧见俊美侠客的小迷妹。 等夜惊堂两刀出手,潇洒飞身落回来,东方离人还以为刺客被宰了,都快被夜惊堂的绝世风采迷晕了。 但一看对面——刺客满脸劫后余生,看起来都快被夜惊堂吓哭了…… ?! 刺客没死,你摆这么俊的造型作甚? 东方离人目光莫名: “你……” 夜惊堂手握刀柄,冷峻双眸扫视周边房舍,声音冷酷而谨慎: “此等江湖杂鱼,岂敢孤身行刺,此人是诱饵,周边必然还有高手。” 杂鱼?东方离人眼神惊疑,暗道:据情报,血菩提可是正儿八经的宗师,就是年纪大了点…… 不过这种场合,她不敢干扰夜惊堂,连忙隐入柜台,以免拖后腿。 而对面…… 老者误判之下,连接两刀被打成重伤,犹如在鬼门关走一遭。 听见话语,他顿时明白这深不可测的年轻刀客,为何收手——觉得他太垃圾,不像主力,怕还有刺客伏击,不敢贸然远离靖王。 “……” 老者纵横江湖几十年,被对手当成先手炮灰,还是头一次,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对手确实深不可测,《八步狂刀》他都接不住,总不能再去试试对方会不会《屠龙令》,以他来看大概率会。 眼见夜惊堂也‘误判’,老者毫不迟疑来了声: “上!” 然后飞身后撤,做出同伙近身,他远距离协同的模样,越飞越远。 夜惊堂依旧摆出谨慎之色,左右扫视街道,直至刺客踪迹彻底消失,才暗暗松了口气: “就这还宗师,三娘都不如,什么玩意儿……” ———— (9/???) 忽然进入了某种无情无欲如同圣人贤者的状态,没了‘书感’,不清楚好坏,明天可能修改润色一下,如果大伙觉得没问题,就不修改了or2。 第四十九章 夜郎,吃药 银色月光,铺满青石街面。 风波停息,只余下一个黑衣刀客立在书铺之前,不远处是一个圆形凹坑。 银色月光铺满青石街面,只余下一个黑衣刀客,和不远处的圆形凹坑。 忽如其来的交手,时间其实很短暂,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十几息时间。 直至此时,远方的书院里,才亮起些许灯火,有不少人影走出房舍查看。 夜惊堂保持着随时出刀的姿势,直至街上彻底没了动静,锐利眼神才收敛。 低头看去,心脏部位的衣袍,被戳出一個圆形空洞,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书页,把‘龙象图’移开,从衣服破洞上看去,可见胸肌被震破了皮,有血珠和淤青。 血菩提有所误判吃了亏,但确实是江湖上的老宗师,迅猛一击蕴含的力道绝对不轻。 鸣龙图挡住了刺击,力道被均摊到半个左胸,依旧犹如重拳头在胸口猛砸了下,伤势不重,但确实不怎么好受。 东方离人从柜台后探头,来到书铺门口打量几眼: “夜惊堂,快进来,你受伤了?” 夜惊堂拍了拍胸口,坐在了门槛上,随意抬手: “我没事,殿下不用害怕,刺客已经被我……” “谁害怕了?” 东方离人似乎已经把刚才躲在夜惊堂背后的事儿忘之脑后,在夜惊堂身侧半蹲,偏头查看。 因为头上玉簪被崩碎,如水长发披散下来,本来很英气的容颜,完全呈现出了该有的女人味,依旧一袭修身蟒袍,但再无王爷的严肃气场,更像个烈焰红唇的高贵大公主。 发现夜惊堂胸口衣袍破了个洞,里面呈现乌青,东方离人抬手就去撕衣裳。 夜惊堂连忙按住领口:“不用不用,我真没事!” 东方离人遇到刺客的时候很怂,是因为作为刺杀目标,必须以自保为住,以免给护卫添乱。 而在夜惊堂面前,女王爷的气势自然又回来了,双眸微眯: “嗯?” 夜惊堂面对窝里横的女王爷,有些无奈,自己扯开领口,露出半个胸口和肩膀: “真没事儿,小伤罢了。” 东方离人瞧见夜惊堂健硕的胸肌和肩膀,眼神稍微异样,仔细检查伤势。 “如何受的伤?怎么感觉像是隔着护心镜被钝器所伤?” “没看清,可能是独门暗器。” 夜惊堂随口解释一句,岔开话题: “绿匪到底是些什么人?” 东方离人觉得伤痕有问题,但也没深究,纤长手指按压夜惊堂胸口、肋下,判断是否骨折: “圣上以女儿身登基,朝野心怀异议的人可不止少数,隔三差五就有刺客入京,刺杀圣上死忠和亲眷。刺客多数和血菩提一样,是绿林悍匪,所以统称为‘绿匪’,至于幕后是谁主使、是不是一股势力,至今没查清楚。” 夜惊堂被女王爷摸胸口,心里着实古怪,又不好推,只能当做病不忌医,询问道: “莫非是平天教?” “平天教不过是江湖势力,孤守一个小山头,恨不得朝廷看不见他们,没这么强的手腕。在本王看来,绿匪背后只能是藩王、世家门阀,或者北梁朝廷。” 东方离人说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审视夜惊堂: “你为何会天合刀?” 夜惊堂莫名其妙:“靖王让我找仇天合学的刀法,我会很奇怪吗?” “你这才学几天,就能拿来对付血菩提?” “学四五天都学不会,还用什么刀?” ?! 东方离人察觉到了言语中的‘蔑视’,眼神微冷: “你意思是本王不配用刀?” 嗯,简直糟蹋我的刀…… 夜惊堂是这么个想法,但不好明说: “怎么会,殿下学的其实很快,在我知道的年轻刀客中,至少位列前二。” 东方离人听见这夸奖,眼底闪过一抹惊喜: “真的?” 夜惊堂认识的同辈刀客,就一个小云璃。 以他估算,东方笨笨还不一定有小云璃厉害,不过也确实是前二,所以诚恳点头: “我岂会和殿下开玩笑。” 东方离人被夜惊堂如此夸奖,眼底明显有欣喜,仔细检查夜惊堂胸口骨骼肌肉: “看来你还有点眼力,就是经验不足。刺杀本王的机会稍纵即逝,绿匪岂会在暗处留着人手。你刚才退回来,可是错失了大好良机。” 夜惊堂自然知道那时候该接着补刀,但他得有刀才能补,第三刀都是下午才琢磨出来,拿什么连招?” “我自创的《白斩》,目前只会三刀,两刀出去没后招,再补刀会被摸清底细,所以才退回来演戏。下次再让我碰上血菩提,他必死无疑。” 东方离人一愣,觉得不对: “伱的白斩,不是只会一刀吗?” “前两天抓无翅鸮,悟出来了第二刀,下午等殿下,时间太长有点无聊,又想出来一刀……” (⊙?⊙)?? 你这说的是人话? 本王洗澡画个妆的时间,你随手悟出那么霸道的一式刀法? 你骗鬼了你? 东方离人瞪着眸子,表情一言难尽。 夜惊堂通过几个宗师的反应,已经确定自己比寻常武人聪明一点点。 见女王爷被打击到了,他轻声安慰: “现在悟得快,是因为我自幼练刀,沉淀够了,在吃红利。等往日积累消耗完,应该就和寻常人差不多了……” “……” 东方离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不说话了,埋头自闭,仔细检查伤处。 确定夜惊堂没骨折或内出血后,东方离人松了口气,双手抬起,撩起了肩头披散的长发。 夜惊堂本以为女王爷要绑头发,但略微打量——靖王双手绕制脑后,解开了金色项链,顺着领口往出拉。 但挂坠似乎被什么东西夹住了,她还隔着蟒服,用手挪了下胖头龙下的软团团…… ?! 夜惊堂连忙偏过头,目不斜视。 东方离人面色如常,从领口拉出了一个小葫芦。 小葫芦纯金质地,指肚大小,拧开后,可见里面是一粒红色的丹药。 能被靖王挂在脖子上携带的药物,不用想都知道是吊命的神药,指不定吃一颗少一颗。 夜惊堂连忙抬手:“不用殿下破费,我有伤药……” 东方离人神色颇为严肃,捏着朱红色的药丸,以女王口气命令道: “让你吃你就吃,本王能害你?张嘴!” 夜惊堂不想浪费,结果东方笨笨相当霸道,想捏着他下巴硬塞,他只得抬手接过来,丢进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还带着奶奶的温暖,口感实在不好描述。 两人正说话间,天空传来了响动,鸟鸟从江边飞回来,落在门前,张开小翅膀手舞足蹈比划: “叽叽叽……” “血菩提警觉性很高,知道有鸟在高空侦查,入水逃遁跟丢了。” 东方离人刚还奇怪鸟鸟怎么不见了,见此略显讶异,抬手摸了摸鸟鸟:“还挺聪明。” 然后起身在门前打量,等着黑衙护卫过来。 夜惊堂吃下药丸后,就发现胸腹和热水泡着一样,胀痛瞬间就没了,但代价是有点犯困。 怕药效上来睡着,鸣龙图被发现,夜惊堂只得把鸣龙图用布包起来,给鸟鸟使眼色,让鸟鸟伺机带回家。 “殿下。” “殿下……” …… 很快,江边传来密集嘈杂声。 东方离人出了门,鸟鸟趁机抓着布袋,从后窗飞了出去,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不再硬扛困意,抱着刀靠在了书架上…… 第五十章 这位公子是味猛药 冷月寒江,夜风簌簌。 春晨山下灯火通明,三千禁军持强弓劲弩,把整个玉潭山庄围成了铁桶阵。 山庄大门外,黑衙总捕齐聚,在各处严防死守,沿江两岸有无数官兵捕快,挖地三尺搜寻着刺客的踪迹。 一辆五马并驱的奢华车辇,停在山庄外。 身着银色蟒服的东方离人,在车厢外负手而立,声音薄怒: “怎么办的差事?一个月前就有血菩提的消息,被人家摸到天子脚下,盯梢这么久都没发现……” 佘龙等黑衙总捕,都是满心后怕,若是靖王今天真出了岔子,无论是何缘由,他们都得掉脑袋,此时恨不得进车厢,给夜壮士磕两个。 东方离人知道是自己一时不慎,才让刺客找到机会,并未责罚黑衙诸人,警告一通后,就回到了车辇内。 亲王的车厢很大,如同一栋小房子,一扇白屏遮挡着床榻。 夜惊堂躺在榻上,身上的外袍已经脱掉,露出线条匀称的上半身肌肉,只穿着薄裤,睡得很安详。 大户夫人打扮的女大夫,在旁边把脉,仔细检查身体状况。 东方离人保持不怒自威之色,转过屏风,见夜惊堂赤裸裸上半身,脸颊一红,又退出屏风,坐在了软榻上。 看着夜惊堂的侧脸,东方离人不免又回忆起了今天的经历。 下午让夜惊堂教刀法,看他笨手笨脚怎么练都讲不清楚,还以为他不过如此。 自己摆了半天高人姿态,结果没多久就躲在人家背后,看人家用天合刀对敌…… 如今想来,真有些无地自容,感觉就好像一個没读过几天书的半吊子,在说名家大儒字不会写字。 大儒表面上不说,心里恐怕已经不知吐槽她多少次…… 东方离人眼神不悦,很想怪夜惊堂不实诚,学会了也不告诉她,害得她心高气傲被看笑话。 不过想起在街上,夜惊堂站在面前,她藏在背后的那份安全感…… 东方离人仅有几次遇上刺客的经历,都是白发谛听化解,连刺客面都看不到,这种躲在男人背后被保护的感觉,说起来真…… 真不符合本王形象…… 稍微等待片刻,号脉的夫人起身,东方离人询问道: “王夫人,他伤势如何?” 王夫人是王老太医的儿媳妇,平日只给嫔妃诰命看病,是东方离人的随行医师。 王夫人收起手指,语气恭敬:“夜公子体格极为健朗,不吃安宫丸,三五天也能自行痊愈。” 东方离人听的出王夫人在抱怨她小题大做,并未在意: “他是习武之人,身上可有暗伤旧疾?” “夜公子练过的功夫颇多,目前学而不精,致使气脉稍显杂乱,平日多调理顺气即可。” “哦……” “其次夜公子根骨太好,习武又过于勤奋,致使阳气过盛,积压内腑,平日需要有节制的调理。” “嗯?” 东方离人没听懂,询问道: “此言何解?” 王夫人有些迟疑,但病不忌医,还是解释道: “十八九岁,年轻气盛,又无妻妾,时间长了会憋出问题,要适量行房调理身心。” 东方离人这次明白了意思,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他……他长这么俊,没碰过女人?” “以前不清楚,但今年肯定坚守君子之道,没近女色。嗯……这位公子体格过于健朗,若是有了夫人,夫人可能会吃些苦。” 东方离人莫名其妙: “为何?” 王夫人知道靖王身体素质如何,肯定招架不住这夜公子,才委婉提醒,见待字闺中的靖王不理解,柔声解释: “男人房劳则伤身,女人亦是如此。这位公子是一味‘猛药’,夫人若身娇体柔,受不住药劲儿,定然三天两头往娘家躲。” 东方离人明白了意思,眼神颇为古怪: “那怎么治?” “若这位公子的夫人不介意,可以纳几个偏房分忧。若介意,可自己强身健体,但身体条件想追平这位公子,嗯……难。” 说罢,王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车辇。 东方离人等脚步声走远后,才起身走进屏风,在软榻旁边坐下,扫视夜惊堂的脸颊、胸膛,暗暗思量: 这么猛的吗?看起来不好色呀…… 不对,身体太好精力旺盛,才会猛,和品行没关系…… 大夫都说了,他岂不是得遵循医嘱,赶快找个夫人调理…… 不对,得找好几个…… 这怎么和他说呀,这不拉君子入魔道嘛…… …… 东方离人正愣愣出神之际,车厢外传来响动: “殿下,京兆府的王大人到了。” 血菩提尚未归案,东方离人得调动京城禁卫,封锁京城出入口,当下迅速收敛杂念,从榻上取来薄毯,给夜惊堂盖在了身上…… ---- 时间已经临近子时,密密麻麻的禁军围在玉潭山庄外,准备送太后和靖王返回京城,以免再出现意外。 京城赶来的官吏,在江畔和东方离人汇报事务、听从调遣。 玉潭山庄内部,一架八位太监抬着的雕花步辇,在禁军护卫下缓缓行出。 太后娘娘泡完温泉就睡下了,大半夜被从床上拉起来,心情着实不太好。 不过得知靖王出了事儿,也没有抱怨,老老实实被护着回宫,结束自己的散心之旅。 太后娘娘身着华美凤裙,在宫女红玉的搀扶下登上了车辇,带着三分困倦和红玉嘀咕: “这群贼子,真会挑日子,还好离人安然无……恙……” 刚进车厢,就看到了屏风后的软榻上,躺着个男人,身盖薄毯,可见气宇轩昂的俊美脸颊,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冷峻气质,比画像上看起来勾人太多。 ! 太后娘娘睡意全无,迅速双手叠在腰间,做出端庄高贵的太后姿态: “这位公子……睡着了?” 发现男子闭着眼睛,太后停下话语,走到了屏风之前。 红玉小碎步跟在后面,本想提醒太后避讳,但一看男人的模样,就打消了想法,鬼鬼祟祟走到跟前,探头打量: “哇,这公子长得真是……” 说着还想伸手去摸摸夜惊堂的胳膊。 太后娘娘略显不悦,在红玉手背上拍了下: “发什么春?在宫里憋疯了是吧? 您不也一样……红玉连忙把手缩回去,好奇打量: “这公子,莫非是靖王的……” “八九不离十,离人脸皮儿薄,别瞎说。” 太后娘娘姿态端庄而优雅,曲线完美的臀儿枕在圆凳上,仔细打量夜惊堂的长相,可能是想看看受了多重的伤,还抬手想去撩薄毯。 结果手刚动,外面就响起急促脚步,以及东方离人的声音: “太后,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太后娘娘惊的手一缩,连忙站起身来,保持好母后该有的端庄姿态,等东方离人进来,才不疾不徐道: “你在忙,本宫便自己出来了。这就是夜公子吧?伤势如何?” 东方离人来到跟前,护着太后往外走: “外面刚出乱子,他舍命护驾,受了点伤,需要休养,咱们出去说吧!” 太后娘娘感觉是在被往出推,心底不由无奈,但也说不得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出了屏风…… -------- 深夜。 清江下游某处,孤舟在波光粼粼的江面漂浮,船上空无一人。 哗啦—— 水花声响起,银月的倒影破碎,一道人影犹如水鬼,从孤舟左侧爬起,翻进了小舟,将铁拐丢到了身侧,拿起准备好的伤药,包扎被削掉的右耳。 老者行走江湖一世,从不露本名,连自己都快忘了叫什么,江湖人送诨号‘血菩提’,他便也自称血菩提。 血菩提的名号,在十余年前的天南江湖,可谓让人闻风丧胆,最出名的战绩,是暗杀了天南七玄门的宗师,死在他手上的一二流高手,多达数十位。 直到其暗杀了充州太守,同时得罪朝廷和天南江湖,才跑去了北梁。 作为早已退隐江湖的杀手,血菩提根本不缺钱财,万里独行也不欠人情,想要让他重出江湖,可不容易。 血菩提此次能从北梁回来,接下刺杀靖王的买卖,是因为‘绿匪’给他开了个没法拒绝的价码——鸣龙图。 血菩提年过古稀,不出意外再过几年就得魂归黄土,作为纵横江湖一辈子的顶尖高手,谁不想重回巅峰,再逍遥一甲子? 绿匪许诺的虽然不是‘长生图’,但九张《鸣龙图》,任何一张都能改善体魄,延年益寿。 血菩提起初不信,但面对没法逾越的生死关,还是来了京城,见到了接头人。 接头人自称‘燕不归’,大概率是京城人士,绿匪也没有骗人,燕不归给他展现了远超常人的一面——体格强健、力大无穷——练得是《鸣龙图》中的‘龙象图’。 血菩提不计风险帮绿匪刺杀女帝妹妹,就是为了学到‘龙象图’。 但燕不归不可能先给酬劳,什么时候能学到,还是未知数。 而今天,血菩提忽然有了意外发现。 他方才一铁拐刺中对手胸口,却没能破防,对方必然是在胸口垫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质地坚韧到匪夷所思,绝非金铁打造的护心镜,从年轻刀客的反应来看,其对胸口的物件极为自信,知道他无论用何种方法,都不可能刺破。 血菩提在江湖闯荡一生,什么奇门神兵都听说过,这种‘尺寸不大、纤薄到放在胸口看不出来、江湖宗师绝对没法破防’的东西,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那卷天书。 那个年轻刀客,身上如果真有鸣龙图,从武艺与年纪完全不匹配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传闻中的‘驻颜图’,习之可重返年轻,风华正茂到百岁完全不是问题…… 念及此处,血菩提心头微动,看向了云安城方向。 不过想到年轻刀客那霸道至极的刀法,和稳健至极的性格,血菩提又有点头皮发麻,暂且冷静了下来。 毕竟若不是今天对方过于稳健,他别说长生,明年的今天就该过祭日了……还没人给他烧纸…… ---- 22号之后,本章说应该就能恢复。 再更一章就得断章了,所以过渡两章or2 预计1号上架,不过阿关一直在爆更…… 第五十一章 大魏女帝! 不知不觉天亮了,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奢华寝室内,听不见半点喧哗,只有辅助安睡的寥寥熏香,自妆台的鎏金香炉里升腾而起。 夜惊堂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的很深,一夜未眠,察觉光线后睁开眼帘,却见上方是雕刻龙凤纹饰的‘屋顶’,还以为自己睡在一间小房子里。 等坐起身来查看,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做工华美至极的‘八步床’内。 大床由金丝楠木制成,铺着明黄薄毯,很是松软,睡四个人都不觉得拥挤…… 床铺外是木制平台,镶以木制围栏,两边甚至还安上窗户,形成一个回廊。 回廊右侧放着妆台,上面摆着首饰盒和彩瓷质地的胭脂水粉,可以说从起床到梳妆打扮,都可以脚不沾地在床内完成。 如此浮夸的女子绣床,主人是谁不用去猜。 夜惊堂打量几眼,还以为东方笨笨把他睡了,低头检查身体——身上穿着白色睡袍,衣服、刀都不见了,地上放着一双家居鞋,胸口的乌青消退,已经没事儿了。 谁给我换的衣裳…… 夜惊堂试图回想昨晚的场景,但睡着后就是一夜无梦,想想还是算了。 穿上鞋子在房间里看了看后,又打开窗户,可见所在的地方是鸣玉楼四层,窗外就是参差错落的城池建筑和巍峨皇城。 难得瞧见皇宫内部的场景,夜惊堂眼底闪过异色,举目眺望,想要寻找义父所说的银杏树。 但可惜,皇宫太大,绿化遍地皆是,想找一棵树真不容易,看了半天没找到银杏树,反倒是瞧见一只近百人的队伍,簇拥着金色步辇,从正中的太华殿后方出来。 距离太远,没法确认珠帘遮挡的步辇上,坐的是不是当朝女帝,但看派头,大八九不离十。 夜惊堂打量片刻就关上了窗户,在楼里寻找起靖王的踪迹。 结果刚走出卧室,就发现外屋放着几排书架,摆有不少木盒,挂着红木小牌,写着——《双佛臂》《周家剑谱》《抱元功》《游龙枪》…… 我去…… 夜惊堂顿时来了精神,就好似看到了一排玉体横陈的大美人,走到书架前打量。 结果还没来得及翻看武功秘籍,就发现书架最下方,摆着一个紫檀木盒,没挂牌子,似曾相识,他抽出紫檀木盒打开一看——果不其然…… 夜惊堂看了看收藏武功秘籍的书架,略显疑惑: 这是靖王放武功秘籍的地方…… 靖王为什么会把这东西摆在一起? 难不成此物另有玄机,记载着某种独门武艺? 夜惊堂自认悟性不错,疑惑之下,就拿起玉器打量,和研究鸣龙图似得,开始‘格角先生’。 说起来感觉挺怪,但习武吗,不能拘小节…… ----- 另一侧,皇城大内。 暖阳高照,身着各色官袍的文武朝臣自皇城鱼贯而出。 太极殿后方,百位宫人簇拥着一架步辇,走向永乐宫。 十六人抬的步辇,外围雕龙凤瑞兽,坠金色珠帘,威严大气。 但坐在步辇上的大魏女帝,却不怎么肃穆,非但不正襟危坐,还把左腿架在右腿上,斜依扶手,以手背撑住侧脸,致使天子冠冕前,玉珠编成的十二根‘玉藻’,斜着在面前晃荡。 珠帘遮挡,看不清大魏女帝的面容,但从身段儿上来看,身高和靖王相仿,胸围臀线相当丰腴,穿上龙袍半点不显纤弱,反倒带着一股别样的霸气。 待走到平日起居的宣殿附近,步辇上传来了询问: “离人昨夜遇刺,事情如何了?” 走在步辇旁的一名老太监,躬身道: “禀陛下,靖王正在责令黑衙封城搜捕,尚无下落。” “离人向来稳健,为何会跑到白马书院,让逆贼找到机会?” “据靖王禀报,昨天陪太后在玉潭山庄散心,傍晚闲来无事,练轻功,不经意间就到了白马书院,未带护卫,才让逆贼有了下手的机会。” “血菩提在绿林中名气不小,离人绝非对手,如何脱险?” “呃……” 老太监微微躬身:“靖王只说同行的一個朋友,舍命护驾,具体的未曾禀报。不过老奴听王太医说,随行的是京城一名姓夜的年轻公子,长得十分俊美。” “年轻公子……” 大魏女帝稍作沉默后,一声轻叹: “这丫头是真长大了,连朕都敢瞒着。” “老奴宣靖王入宫?” “不用,离人昨天遇刺,受了惊吓,朕过去探望一下。” “诺。” …… ---- 和煦阳光,洒在鸣玉楼的窗前。 夜惊堂站在窗口,借着光线仔细观察玉器内部的纹理,试图从其中琢磨出蕴含的天道至理。 也不知是不是研究的太投入,未曾听到动静,一道女子的声音,从后方猝然响起,打破了原本的清幽寂静: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声音很御,韵味十足,与东方离人高冷威仪的御姐音截然不同,但嗓音中夹杂的贵气和久居高位的自信,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夜惊堂没有任何预料,闻声着实惊了下,迅速转过身,把手藏在腰后,继而手腕轻震,将玉器丢出了窗户…… 咻—— 扑通! 听起来是扔进了花园的湖里…… 夜惊堂也算心智过硬,表情没任何变化,保持冷峻不凡的神色,抬眼看去。 几排书架相隔的楼梯口,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红衣女郎。 女子身着火红长裙,腰衱也是大红色,整套衣服不带任何花纹和坠饰,却比任何繁复的装饰都要显得艳丽,就好似房间里多了一团让人难以忽视的火焰,只要存在便永远是焦点,其他皆是背景板。 女子杏眸晶莹剔透,隐隐泛着光泽,澄澈到能清晰看见双瞳中的倒影,双唇不点胭脂,但天生红润,发髻只是简简单单的以发带束缚,披在背上,看起来简单而纯净。 至于身材,大红腰衱上方鼓囊囊的饱满,以及腰衱下曲线完美的浑圆,比例好到穿着裙子都压不住,脱了是啥样根本不敢想…… 女子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就是很特别,就好像带刺的花儿、勾魂的毒药,诱人却又让人不敢触碰。 夜惊堂略显疑惑,询问道: “姑娘是?” 大魏女帝一瞧见夜惊堂相貌,就知道是昨天护驾的‘夜公子’。 眼见对方不认识自己,大魏女帝并未表明身份,神色间的压迫力全数收敛,化为了举止落落大方的红衣女郎,走到近前: “我是宫中女官,受命过来探望靖王,你是何人?” 女帝和靖王身高相仿,但气质截然相反,孤身一人到鸣玉楼,身上没穿龙袍,仅凭身高,很难往统治一个帝国的大魏女帝身上联想。 夜惊堂听闻是宫里来的人,心中恍然,解释道: “在下夜惊堂,家在天水桥那边,昨天随靖王外出,遇上了刺客,服药后睡着了,醒来就到了这儿……” 大魏女帝把目光移向夜惊堂放在腰后的手: “这是靖王私人书库,里面的卷宗和武功秘籍,皆是不传之秘,你在偷看?” 夜惊堂把手拿出来,示意两手空空: “姑娘误会了,我……” 话语戛然而止。 大魏女帝目光移向了旁边空空如也的紫檀木盒: “嗯哼?” 第五十二章 只要胆子大…… “呃……” 夜惊堂扫了眼空空如也的紫檀木盒,略显尴尬: “这盒子比较特殊,嗯……姑娘可以把此事禀明靖王,待会我自会向靖王解释。” 女帝并未深究夜惊堂刚才离谱的举动,转眼打量书架: “公子能在鸣玉楼留宿,还敢翻动靖王私物,看起来和靖王关系匪浅。” 夜惊堂和靖王毫无关系,要是被宫里的人误会,消息传到女帝那里,弄巧成拙,骆女侠回来恐怕会戳死他! “我不过是商贾之家的义子,月初才入京,有些武艺,得靖王赏识,帮着黑衙办点案子。昨天……” 夜惊堂认真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但女帝根本没听,就算夜惊堂没啥意思,她妹妹能让男人睡在鸣玉楼,对夜惊堂的态度就已经不一般。 “你相貌不错,年纪轻轻有这等身手,也算有本事,来黑衙走动,莫非是想当驸马爷?” 夜惊堂连忙摇头:“我是天水桥裴家的义子,家里生意人,平日免不了遇上麻烦。来黑衙走动,纯粹是结交一下,找颗大树乘凉。靖王位高权重、姿容不凡,门不当户不对,我哪里敢起这等心思。” 女帝感觉夜惊堂没说假话,微微颔首,又道: “靖王尚武不假,但出身帝王之家,武艺高的人见的太多了,玉虚山的吕太清、璇玑真人,都算靖王师长;寻常武夫再厉害,放在靖王眼中也只是个打手。你想和靖王攀交情,最好另辟蹊径。” 夜惊堂略显意外:“姑娘是想指点在下?” 女帝露出一抹笑意,抱着胸脯,臀儿枕在书桌上,模样如同指导下级的女总裁: “靖王虽然整日舞枪弄棒,但擅长的是‘文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公子谈武艺,靖王讲不了太多门道;但若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公子通任何一样,靖王都能和你聊半天。” 夜惊堂见这姑娘是宫里来的人,其实想打听打听宫里的情况,但这些问题太敏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听到对方说起诗词歌赋,夜惊堂便开始想办法套话: “诗词我倒是略懂一些。” “哦?” 女帝抬起眼帘,稍显意外: “我还真没看出来,公子可否赋诗一首,让小女子点评一番?若有真才实学,我帮公子转告靖王,就说无意间听见公子有感而发;若是随性之作,也省的在靖王面前献了丑。” 夜惊堂点头一笑,单手负后看着窗外的皇宫,稍微酝酿: “嗯……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云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 大魏女帝稍微愣了下,仔细回味后,眼底慢慢显出一抹耐人寻味。 这诗吧,好是真好,但听起来,怎么像是一首反诗? 以后想兵临云安,篡朕的位不成…… 写这东西,还当着朕的面念出来,就不怕朕把你打入冷宫…… 女帝念在夜惊堂不知道她身份,没有显出异色: “这诗是你写的?” “姑娘觉得如何?” “好诗。公子莫非有什么壮志未酬的坎坷经历?” 夜惊堂随口瞎扯:“有肯定有,我三岁出口成章、落笔成诗,本想成为梁州第一才子,可惜被我义父揍成了梁州蛮王。” “呃……?” “开个玩笑,我只是觉得这首诗很适合姑娘,念给姑娘听听。” 适合? 大魏女帝微微一愣,眼底显出异色。 这首诗若是给她写的,那确实是相当适合。 她和离人生来就是公主,虽然天赋惊人、自幼聪慧,深的父皇喜爱,但女儿身注定了没有舞台法展现才能。 父皇仙去后,皇长子继位,出于旧怨,还想要把她们姐妹俩嫁去敌国北梁。 然后她就来了一出‘满城尽带黄金甲’,血洗朝堂、废掉兄长,自己坐上了这千古以来只有男人能坐上的宝座,从此不再受任何人乃至规矩、礼法的制约,变成了这片天下的帝王。 女帝还以为夜惊堂看出了她的身份,在卖弄诗才讨好,想进宫当她的暖床美人。 但仔细观察夜惊堂,又不太像,就询问道: “此言何解?” 夜惊堂把目光投向了窗外,轻叹道: “我听说宫里的女子,都是帝王的女人,但咱们圣上,应该不会宠幸女子,姑娘如此美貌,却要在深宫中孤苦半生,这不正如郁郁不得志的文人举子?不过以姑娘的谈吐、仪容,我觉得有朝一日,定能‘我花开后百花杀’……” ? 女帝这次听明白了意思——眼前这胆大包天的夜公子,是看她长得漂亮,在想方设法撩她! 大魏女帝眉毛微挑,上下打量夜惊堂的身材: “宫里没你说的那般孤苦,宫女若是不得宠,二十五岁就能出宫嫁人。我现在还留在宫里,是看不上外面的男子。” 夜惊堂只为挑起话头,顺势询问: “宫里很有意思吗?姑娘平时除开伺候人,还能做些什么?” “各司其职,打理宫阁庭院、花花草草,皇宫那么大,闲时也能四处走走。” 宫女能闲逛游玩的地方,肯定不是帝王出没的核心区域,夜惊堂看着皇宫询问: “是吗?我瞧宫里全是房子,也没啥特殊景观,姑娘一般在哪儿逛?” 女帝抬起纤纤玉指,指向皇宫后方的御花园: “那里,看到没有,福寿宫右边。” 夜惊堂举目眺望,发现在皇城西北角,正想点头。但仔细看去,发现女子所指的区域,有一颗大树——树干估摸几丈方圆,已经高过了宫殿。 夜惊堂心中一动,询问道: “那棵树好大,是什么树?” “银杏树,树龄一千二百余载,为吴宣帝爱妃手植。” “一千二百岁?” 夜惊堂眼神惊叹,但心底则是惊喜——义父信上只说了银杏树,没有提其他,那藏鸣龙图的银杏树,八成就是这一棵。 虽然依旧遥不可及,但至少肉眼看到了地方。 夜惊堂暗暗记住千年银杏的方位,又开始打量周边的地形…… 女帝见夜惊堂遥遥打量银杏树,询问道: “伱想过去看看?” ?! 夜惊堂连忙收回目光,笑道: “一千二百岁的大树,我都是第一次听说,肯定好奇。但那里是皇宫,我身为男子,怎么敢进去,姑娘难不成能让我过去参观?” 女帝自然可以,但她并未明说,转而道: “方才那首诗不错,不过杀气太重,有大逆之嫌,以后不要乱说,我就当没听过。” “姑娘觉得不合适,我自然不会提。” “公子先忙吧,我下去看看,有缘再会。” 夜惊堂心思全在银杏树上面,没有挽留这令人过目不忘的女官。 不过在女子即将消失在楼梯口时,他觉得认识个宫里的人,以后可能对挖鸣龙图有帮助,又开口道: “相识一场也算缘分,敢问姑娘芳名?” 女帝步履盈盈间,意味深长看了夜惊堂一眼,直至身影消失,才传来一句: “钰虎。” 夜惊堂觉得这名字好怪,但不知为何,又觉得非常切合这個女子的气质,精致如玉、气势如虎…… 当然,不是母老虎的虎,是‘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的那种虎…… 夜惊堂待到女子脚步消失,才来到窗口打量景观湖,寻找丢下去的玉器——湖边有侍女行走,下水捞角先生肯定被发现。 正思考对策之际,一名王府侍女,忽然捧着衣袍和佩刀急匆匆跑上楼: “夜公子,靖王让你先行回府,等忙完了再召见你。你赶快换衣裳,我送你出王府。” “嗯?” 夜惊堂没想到靖王连面都不见,直接就让他走。他也不好强留,看了下花园的湖泊,想出去的时候顺便捞起来。 结果没想到的是,侍女竟然不带着他走正门,而是鬼鬼祟祟、弯弯绕绕,从下人进出的偏门,把他送到了后街上,和见不得人似得…… 第五十三章 你可是我亲妹妹 黑衙中心的大堂里,气氛肃然,几名文职人员不停归总着上报的消息,总捕则在待命,一有消息马上出发去巡查。 东方离人端坐于堂前,指挥调度着人手。昨夜被刺杀,她本以为女帝会把她叫进宫责备,一直在等着宫里的圣旨。 但没想到的是,宫里传旨的人没来,一个王府侍女,倒是小跑到了大堂,在耳边低语道: “殿下,圣上来了……” “嗯?!” 东方离人床铺上还藏着个男人,闻言自然花容失色,紧张询问: “圣上在鸣玉楼?” “没有,在花园等着殿下,让您赶快过去。” 东方离人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起身整理衣袍,走出黑衙大堂后,又小声叮嘱: “赶快让夜惊堂回去,从后门离开,切勿被圣上撞见。” “婢子明白。” 安排好后,东方离人压下心底的纷乱情绪,带着丫鬟缓步穿过鸣玉楼,来到百花齐放的王府花园。 王府花园规模很大,鸣玉楼侧面有一个湖泊,养着万尾五彩缤纷的锦鲤。 湖畔游廊中,一袭红裙的大魏女帝,依着美人靠,手持瓷杯喂着鱼儿。数位王府侍女,恭恭敬敬站在不远处低头等候差遣。 东方离人让侍女们退下,独自来到近前: “姐姐,你怎么来了?” 女帝看着池中的锦鲤,语气颇为亲昵: “你昨天被逆贼行刺,我自然要过来探望。坐下吧。” 东方离人迟疑了下,坐在了身边,身上的银色胖头龙蟒服,和女帝的一袭红裙放在一起,颇有冰火两重天之感。 “姐姐刚去鸣玉楼找过我?” “见你在黑衙忙着公事,就没上去。” “哦……” 东方离人如释重负:“昨夜我没出岔子,就是刺客尚未找到,我定会全力巡查,将贼子抓获归案……” 女帝偏过头来,望向身边的好妹妹: “昨夜谁在你身边护驾?能防住血菩提,本事不小。” 东方离人也不敢明目张胆期满女帝,想了想道: “是黑衙新来的一個帮手,名为夜惊堂,天水桥商贾之家的子弟,武艺不俗,我准备收入黑衙,让其担任要职……” “警觉性如此之高,又忠心悍不畏死,自然要委以重任。贼人尚未抓住,若是潜入皇宫闹出乱子,不好和朝臣交代。让那个夜惊堂,近日同黑衙高手一起巡视皇城,太后胆小,昨天也受了惊吓,多在福寿宫周边巡视,好让太后睡得安心些。” 嗯? 东方离人莫名其妙——巡视皇宫倒没啥,让夜惊堂去太后寝宫巡视,这不引狼入室……不对,送羊入虎口吗? 春闺难耐的太后发现还能睡得着? 这话不好明说,东方离人只是委婉道: “夜惊堂昨夜护卫我安全,受了伤……” 女帝可是刚刚才见过生龙活虎的夜惊堂,关切询问: “伤很重?要不要派太医去看看?” 东方离人不太好回答,迟疑了下: “也不是很重,巡查之事当能胜任,我待会就去安排。嗯……血菩提着实厉害,人手派去皇城,我住在王府心里也没底,这两天就进宫陪着姐姐,免得下面人分心。” 女帝看出妹妹是想跑到宫里,继续和情郎甜甜蜜蜜。她让夜惊堂入宫巡查,无非顺口圆了夜惊堂见识千年古树的念想,对此倒也没说什么: “也好,最近朝中事务繁多,有你帮忙,也能清闲些。话说你也不小了,让伱挑选夫婿,最近可有物色。” 东方离人坐直些许:“姐姐,你怎么又提此事?你都没枕边人,我作为妹妹,有好的人选,也该先让给姐姐,岂能抢在你前面。” ? 离人,你真好意思说这话? 女帝深深看了亲妹妹一眼,心底一言难尽,也没点破,只是把目光投向湖水: “呵~我就是怕你着急,做出傻事儿。” “姐姐多虑了,我岂会着急……急……” 东方离人顺着女帝丢出的鱼食看去,却见澄澈湖底,养着一条……一根…… !! 东方离人冷傲贵气的脸颊一僵,眼底显出震惊和茫然! 女帝轻轻叹了口气:“在闺房里用的物件儿,随手乱扔,都能在花园里看到了,屋子里藏了多少,朕实在不敢细想。” 东方离人头皮发麻,略微回想——太后昨天说,让红玉把这脏东西扔了…… 敢情红玉这死丫头就丢本王门口?! 你脑壳怕是进水了…… 东方离人见姐姐误会,连忙解释: “不是不是,姐姐,你听我解释。这东西是太后让人丢的……” 女帝亲眼看到夜惊堂毁尸灭迹,见妹妹还把事情往太后身上推,心中更是一言难尽: “唉~你也老大不小了,向往男女之欢很正常,若有中意的男子,和朕说一声,再怎么也比石头暖心……” 东方离人见姐姐不信,有苦说不出,只能仔细解释此物的来龙去脉,然后冷声吩咐: “来人,把这东西捞起来扔了,再把王赤虎拉出去仗责二十,以后再敢出馊主意……” 女帝本以为妹妹和夜惊堂,已经发展到床笫之间用道具助兴的地步了。 但瞧见离人恼羞成怒的无辜反应,又觉得不像,女帝便摇头道: “罢了,王赤虎初衷也是为民除害,朕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确定没意中人?” 东方离人根本不想和姐姐聊这个话题,打岔道: “没有,不说这个了。嗯……姐姐最喜欢诗词,最近可得了什么佳作?说给我听听,我帮姐姐点评一二。” 女帝斜依围栏,手儿轻抚香额,可以看出眉宇之间的那点无奈: “有~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云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你觉得如何?” 东方离人精通诗词歌赋,一听此诗,眉宇间就多了几分凝重: “此诗杀气颇重,似有不服朝堂之意……谁写的?我抓回来审审。” “不必。” 女帝往湖里抛下些许鱼食: “上位者要有容人之量,这不让写、哪儿不让说,捕风捉影大兴文字之狱,说明心虚。朕从不在意文人笔墨。” “姐姐高见……” …… 第五十四章 原来是你丢的! 从王府离开,夜惊堂在街上吃了个早饭,便回到了染坊街。 牵着马进入院落,抬眼就瞧见白花花的鸟鸟,蹲在台阶上,面前摆着一堆小木盒,里面放着肉干、鱼干等等。 见他回来,鸟鸟还颇有礼貌的用翅膀示意零食: “叽~” 意思估摸是“要不来点?” “谁给你买的?” “叽叽叽……” 鸟鸟张开翅膀比划,示意大奶姐姐。 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三娘必然听到了风声,过来探望在情理之中。 院子里并没有三娘的踪影,看起来是猜测他待在王府短时间不会回来,已经回天水桥了。 他来道台阶上,飞身跃起,从屋檐下的鸟舍里,取出了鸟鸟藏好的《鸣龙图》。 骆凝和折云璃不在家,一个人过日子着实无趣,夜惊堂给骆凝种的花草浇了点水后,就扛着鸟鸟,准备去天水桥找三娘报个平安。 但没料到的是,他尚未走出染坊街,一匹快马就从街头跑来,上面坐着個黑衙捕快,遥遥就翻身下马: “夜公子,靖王请您过去一趟。” 夜惊堂刚从王府回来,听见这话心头一沉——难不成靖王发现暗藏武功秘籍的角先生丢了,叫他过去质问? 夜惊堂确实理亏,没有耽搁,再度翻身上马,回到了鸣玉楼。 这次没有走黑衙的后门,捕快直接把他领到了王府正街上,沿街有禁军站岗,王府大门外更是浓重,不光站着不少侍女,一袭银色蟒服的东方离人,亲自站在台阶下举目眺望。 夜惊堂遥遥瞧见,就迅速翻身下马,徒步来到气派巍峨的王府大门前: “拜见殿下。殿下让人招呼一声即可,何必亲自出门相迎?” 东方离人面带微笑,待夜惊堂来到跟前,并肩走入王府: “别说这些官话。昨天你舍命相救,我本想等你醒了,当面道声谢,但刚才朝中来了人,只能让你先回去,你别多心才是。” 夜惊堂知道刚才宫里来了人,还以为钰虎姑娘告密,不等靖王发问,直接自己坦白罪行: “说起来冒犯。刚才我醒了,在鸣玉楼闲逛,发现书架上有个紫檀木盒,里面装着……诶?” 夜惊堂话都没说完,忽然发现孤傲贵气的东方笨笨,猛地顿住脚步,继而转过身来,用手抓住他的衣领,双眸含愤、柳眉倒竖! 周边侍女连忙躬身低头,鸟鸟缩了缩脖子! 夜惊堂则是有点懵,抬起双手解释: “东西没丢,我扔湖里……诶诶!” 咚—— 一声轻响。 东方离人胖头龙都快气炸了,把夜惊堂摁在盘龙影壁上,咬牙切齿: “原来是你扔的?!” 夜惊堂感觉东方离人火气不是一般的大,抬手示意: “对……嗯……摔坏了?” 东方离人就说刚才和姐姐解释半天,姐姐为何一副‘伱还敢骗我’的样子,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你……” 东方离人差点被坑死,恨不得揍夜惊堂一顿。 但想起昨天舍命救她的事儿,又说不出重话,咬牙片刻后,还是把手松开,恢复了女王爷该有的沉稳气度: “你为什么要扔?被人瞧见了?” “刚才有个宫女,来拜见靖王,差点撞见,我怕此物被发现,导致殿下被宫里误会,就丢了。事情很大吗?” 宫女…… 东方离人顿时明白了意思——姐姐已经见过夜惊堂了,所以刚才一直问她情郎的事情。 看夜惊堂的模样,应该不知道姐姐身份…… 东方离人松了口气:“事情不大,就是闲逛的时候,发现脏东西丢湖里,有失体统。那个宫女,看到你了?” 夜惊堂知道靖王担心什么,解释道: “就是询问我是什么人,我怕被宫里误会,把我的来历、为何会出现在鸣玉楼,解释的清清楚楚,殿下不用担心。” 东方离人见此,点了点头,神色恢复如初,关切询问: “你身体好些没有?” “已经没事儿了。” “那就好……” 东方离人想起王夫人的医嘱,略微斟酌,又随口问道: “你生俊俏,武艺不俗,还有一副侠义心肠,追求你的小姐应该不少吧?” “是挺多,以前在梁州,十三四岁就有媒人上门说亲,些许彪悍的大户小姐,还想上门抢人。” 东方离人对这话并不怀疑,好奇道: “这么说来,你旧相识很多?” 夜惊堂答应过骆女侠,对此回应道: “殿下说笑,我只有一个意中人,如今没在京城。” 只有一个意中人……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并未怀疑,因为王夫人说过,夜惊堂今年肯定洁身自好,没有接触过女色…… 但他必须接触女色,还得接触好几个,不然憋坏了…… 东方离人略微犹豫,很是委婉的道: “你就没想过多找几个?” “叽?!” 这话不光夜惊堂,连鸟鸟都觉得不对劲儿。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着实有点吃不消火辣辣的女王爷: “殿下,这个……嗯……” 东方离人意识到这话让夜惊堂想歪了,怕他误会,又解释道: “开个玩笑罢了。本王还以为你挺好色,没想到还是个钟情的男子…… “呵呵……” 夜惊堂摸不准靖王的意思,还真不好乱接话。 闲谈之间,两人穿廊过栋,来到了锦鲤湖畔的一间水榭内。 水榭装饰的颇为雅致,外面都是五彩缤纷的花丛,临湖挂有珠帘,湖对面的台子上有彩衣舞女起舞奏乐。 水榭内放着一张长案,各种山珍海味已经端了上来,足有几十样之多,桌上还放着几坛老酒。 走在两人跟前的‘无情干饭鸡’,瞧见此景就是眼前一亮,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得克制一下,只是眼巴巴瞅着,没直接飞过去。 东方离人在长案后优雅侧坐,高挑的身段儿配上华丽的蟒袍,姿态华美而大气,鼓囊囊的衣襟只要微微前倾就能放在桌案上,香肩到腰臀画出一道完美无暇的勾人弧度,就如同一副名家精心勾勒的仕女图。 夜惊堂正襟危坐,并未乱看,只是眼神训着非常自来熟的鸟鸟。 东方离人端起酒杯,微微抬手一敬: “你此次护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夜惊堂端起酒杯回敬,顺势道: “我已经学会了《天合刀》,昨天还以此对敌,和仇天合也算有了师承……” 东方离人明白意思,爽快道: “本王言出必践,你事情已经办了,不会让你为难。不过今天放人不行,血菩提尚未归案,京城内外戒严,贸然把仇天合放出地牢,衙门的人容易分心,过两天本王会安排好,你不用操心。” 夜惊堂心中大定,见靖王如此爽快,又道: “那《屠龙令》……”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摆出了严肃神色: “当初约定,你用一套刀法,和本王交换屠龙令;本王学会天合刀了吗?” 夜惊堂一愣,暗道:你笨手笨脚学不会,还好意思理直气壮质问我? 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夜惊堂无奈点头: “我定然认真琢磨练法,早点把天合刀传授给殿下。” 东方离人微微颔首,喝了两杯酒后,忽然想起夜惊堂要出门,但圣上刚才点名,让夜惊堂进宫巡视…… “夜惊堂,你说要帮家里处理生意,着急吗?” 夜惊堂怕被靖王留下,坏了红花楼的事情,只能道: “时间定好了,是有点急……殿下有安排。” 东方离人叹了口气:“血菩提尚未归案,若是皇宫出了乱子,本王势必会被朝臣弹劾。本来想让你帮忙,去皇城值两天班,你若是有急事,就算了。” 去皇城值班? 我好像又不急了…… 夜惊堂着实没想到,幸福能来的如此突然,见东方离人准备打消安排,他回应道: “能为殿下效力,是在下的荣幸。嗯……家里确实有急事,不过今明两天,我在宫里巡防,时间倒也不冲突。” 东方离人微微颔首,想起王夫人的‘医嘱’,觉得不说也不行,又委婉道: “当朝圣上是女儿身,后宫没有嫔妃,男子进去,也没太多忌讳。你巡视其间,若是瞧上了中意的宫女,可以大大方方和本王明言,你护驾有功,给你赐几个端茶倒水的身边人,理所当然。” 夜惊堂略微琢磨,觉得这话是考验他,义正言辞道; “殿下说笑了,我即便需要端茶倒水的身边人,又岂会跑到皇城大内找。我什么时候开始巡视皇城?” 东方离人喝了几杯酒,脸颊也染上了一抹酡红,瞄向夜惊堂: “陪本王喝酒觉得无趣,急着走?” “殿下言重,我是怕喝太多,误了正事儿。”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谈吐有礼,在美人美酒之前不为所动的’君子模样,心头不免感叹一句: “果真有君子之风,也不知他的意中人,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东方离人取出一块腰牌,丢给夜惊堂: “没人知晓逆贼会不会惊扰宫城,巡查之事越早去越好,你拿着本王的牌子,去找伤渐离,他会给你交代注意事项。” 夜惊堂接住腰牌,起身拱手一礼告辞。 鸟鸟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临出门前,还晃了晃翅膀: “叽~” 胖头龙姐姐再见。 东方离人露出笑意,也抬手晃了晃,回应道: “叽!” 待一人一鸟走出水榭后,东方离人才幽幽叹了口气,眉宇间显出三分复杂…… ———— (11/???) 第五十五章 我进宫啦! 时间到了下午,距离暮鼓响起还有两刻钟。 皇城东侧的朝安门外,十名临时调来的黑衙总捕,腰间悬着铜牌,和禁军交涉过后,相继进入了宫门。 夜惊堂换上了一袭黑色锦袍,腰后悬刀,走在十名总捕之间,鸟鸟则站在肩膀上,好奇张望。 十名总捕七男三女,都是三四十岁,夜惊堂年纪太轻,走在中间很像跟班的徒弟。 但有抓无翅鸮、击退血菩提的事迹在前,颇受礼待,佘龙甚至和好兄弟似得,一直走在跟前介绍: “朝安门的典故可不少,看到那块儿烂砖没有?前朝末年云安城破之时,燕恭帝从此门出逃,跑到哪里被扳了一跤,摔的不轻,没几个月就死了……太祖开国后,专门把这块砖留了下来,警示后人‘为君无道,自有天收’……” 夜惊堂跟着上了外城墙,沿途听着各地发生的典故,某个皇帝自尽、某个王爷篡位从何处破门等等。 皇城很大,外部安保交由禁军,而内部则是由暗卫负责;他们十一人进宫,是临时增添人手,提防皇宫出现意外。 这种差事,各总捕不是第一次干,每走出一截,就有两人结伴离开队伍,消失在参差错落的建筑之间,等走到东城墙的角楼附近,便只剩下三人。 夜惊堂站在角楼下,眺望皇宫内外,询问道: “我是跟着两位大人,还是就站在这里望风?” 按照黑衙的惯例,无论办什么差事,都是两人相伴,不可独行。 但夜惊堂没队友,靖王也没有特地指明他巡视何处,如何安排倒是成了问题。 伤渐离稍微斟酌了下:“巡视皇城职责重大,我等还是要以差事为主。靖王点名让夜公子过来,没具体交代,就是信任夜公子。夜公子自行巡防即可……” ? 夜惊堂听让他一個人在宫里巡视,心中讶异——这不是放孙悟空进蟠桃园吗? “我身为男子,孤身一人在宫里行走,怕是……” “靖王委任夜公子此职,我等没权利调遣,这些事情夜公子自行安排即可。” 伤渐离转头示意皇城中心地带: “不过有些规矩,我还是要说一下。中心地带的永乐宫,为圣上寝居之处,由暗卫负责,我等不能以任何缘由进入永乐宫范围,否则格杀勿论。每隔一个时辰,要来这里碰一次头,以免出现意外。” 夜惊堂能独自行动,求之不得,见此拱手道: “那我自己巡视,两位大人先忙吧,一个时辰后再会。” 伤渐离和佘龙不再多言,脚尖轻点就轻飘飘跃下了宫墙,隐入建筑群间…… ———— 咚、咚、咚…… 暮鼓响起,天边的夕阳沉入山峦,宫门依次关闭,皇城内也逐渐宁静。 永乐宫的辰安殿外,十几个穿着清凉的宫女,在殿外的花园里踢着藤球,其中有两道高挑身影最为惹眼,分别是当朝女帝和靖王。 女帝没有穿龙袍,而是红色抹胸外加单边高开叉的红裙子,带着藤球小跑间,能瞧见肉感十足的修长双腿,被抹胸包裹的胸脯,也随着动作山下颠簸。 奔行间雪腻香肩、白皙锁骨尽数展现,晶莹汗珠顺着脖颈滑落,往胸口深不见底的沟壑间滚去,场景只能用‘香艳’二字来形容。 而东方离人装束则要正经的多,是纯白色的猎装,连脚脖子都不漏,看起来英姿飒爽,比女帝更像个陪着爱妃玩乐的年轻帝王。 永乐宫里欢笑不绝,而同在皇城内的福寿宫,却寂寂无声鲜有人迹,只有随风摇曳的昏黄宫灯,在墙上投下花木的斑驳倒影。 福寿宫又称西宫,是太后、太妃居所,刚刚入夜就陷入了幽寂,偌大宫阁间只点着几点幽灯。 太后寝宫内,同样人影稀疏。 身着深红家居裙的太后娘娘,在临窗的茶榻上端正跪坐,左手扶水袖,右手持画笔,在白纸上慢慢勾勒。 跪坐的姿势,在太后娘娘腰后画出一道张力十足的饱满曲线,看起来就好似一位蜂腰肥臀身材极美的书画大家,窗外的银月,洒在剪水双瞳之间,可以瞧见那一抹淡淡的笑意。 常年在身边伺候的宫女红玉,跪坐在身侧,面前放着丹砂、青雘等颜料,时而递到太后手边,目不转睛望着笔下的画作,略显疑惑: “太后娘娘。” “嗯?” “您……画的是什么呀?” “等画好你就知道了。” 宫女红玉,仔细打量纸张上画的东西——大抵上能看出是个人,但眼睛细长、双目无神、嘴唇平直、肩膀上还画了个球球…… 这就算是画好了,红玉也不确定自己能看出来画的是谁。 “嗯……这莫非是一位美男子?” “呵~你眼力倒是不错。” 太后娘娘姿态端庄而柔雅,认真勾勒着男子的剑眉,询问道: “本宫的画功,和靖王比起来,如何?” “呃……?” 红玉略微坐直了几分,表情古怪。 靖王师承璇玑真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有青出于蓝的迹象,放在卧虎藏龙的京城,都算是丹青名家。 而太后…… 太后故乡在文风鼎盛的江州,琴棋书画确实会点,但将门出身,也只是会点而已。 红玉实在不敢打击兴致不错的太后娘娘,认真评价: “靖王的画,过于写实,画的太真,反而缺了意境和韵味。而太后则不然,水墨丹青本就以写意为主,娘娘的画,虽然初看如隔云雾,不明就里;但仔细用心揣摩,这妙处呀~就如同清江之水,滔滔不绝的来,嗯……颇有璇玑真人的风采~” “是吗?” 太后娘娘对于这番明显拍马屁的话挺受用,露出了一抹笑意。 璇玑真人是女帝姐妹的授业之师,玉虚山的得道高人,太后娘娘没入宫时,就去玉虚山拜访过,而后在京城,又相处过几年,算是太后娘娘最要好的闺蜜。 可惜,自从女帝姐妹出师后,璇玑真人返回玉虚山,就很少来京城了,上次见面还在去年。 听见红玉提起,太后娘娘想了想又叹道: “她呀,只会自己在江湖上逍遥自在,也不知道隔三差五来宫里探望一下。” “唉……算日子,应该快来了吧,娘娘别着急。” 太后娘娘认真描绘良久,画像上的男子逐渐成型,她仔细打量: 这画的……还行吧…… 纸好像有点窄了…… 或者说画偏了,人像没有居中…… 太后娘娘眨了眨眼睛,略微琢磨,从小案上拿来纸刀,想裁剪画卷,让人物居中。 但尚未动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 “公子,你走错地方了。” …… 第五十六章 忧心忡忡的太后 月朗星稀,宫阁寂寂。 白花花的鸟鸟,沿着宫墙的城垛,一个个往前跳去,遇到有人,就停下来歪头打量,满眼都写着——好无聊呀~ 夜惊堂身着黑色锦袍,手按腰刀在城墙上行走,不知不觉已经绕皇城走了一圈儿,和伤渐离等总捕碰头了一次。 宫腔里面的建筑都环绕花木,很难瞧见房舍间的光景,但夜深人静能听见声音。 沿着皇城走一圈儿,可以确认靠着城墙的建筑里,住的都是干杂活的宫女太监,皇城正面的南城墙人员较多,而背面的北城墙,则人影稀疏。 皇城西北角,有个大花园,应该是御花园,附近的宫殿里有些许灯火。 夜惊堂转了大半天,感觉也没啥风险,就做出察觉有异样的情况,轻飘飘越过宫墙,落入了福寿宫附近。 墙后是洗衣房,可以看到挂着不少衣裳,都是女子的,其中还有几件颇为华美,房舍间可以听见呼吸声。 夜惊堂穿过建筑,做出巡逻的模样,大大方方左右打量,观察此地有没有暗哨。 就这么走了片刻,所见之景逐渐雅致,前方还出现了一栋颇为华美的大殿,而木秀于林的千年银杏,就在大殿后方的庭院里。 建筑之间有很多宫女居住,大半都已经睡下。 夜惊堂瞧见此地宫人众多,不免犯愁,不好贸然潜入,就在外围先行观察宫殿的情况。 自游廊上方,可以瞧见殿内亮着灯火,左边的窗户开着,窗外是花木,窗内则是一张茶榻。 茶榻上放着一盏烛灯,有個身着深红家居裙的贵妇,端庄柔雅的跪坐,手持画笔,在纸上描绘。 旁边则是个姿容不俗的宫女,眼巴巴望着。 夜惊堂仔细打量,可见贵妇身段儿颇为曼妙,跪坐的姿势,让饱满臀线展现的淋漓尽致,衣襟也颇为惹眼。 至于脸蛋儿,风韵柔媚看不出年纪,眉宇间天生带着贵气,一双杏眸很大,在烛光下亮晶晶的,就好似夜空下的两点星辰。 虽然贵妇姿容气质都不凡,属于轻轻咬唇,都能让少年郎喷血三升的大车。 但夜惊堂此行不是当采花贼的,满脑子都是《鸣龙图》,并未注意这些优点,只是观察衣着,想看这个神秘贵妇是何身份、在作甚、有没有机会穿过大殿去后花园。 美艳贵妇明显在画画,至于画的内容…… 夜惊堂眯眼打量,可见是一副人像,以他的绘画水准来看: 画的真不错,还挺像个人…… 就是肩膀上为什么画个大包? 明白了,肩挑日月!立意着实不凡…… 为什么要裁掉半边? 哦……原来是画歪了…… 你就不能补点花花草草当装饰吗…… 夜惊堂眼神古怪的打量,还没看明白,不远处就响起了声音: “公子,您走错地方了。” 转眼看去,一个中年妇人从花坛后方走了出来,相貌普普通通,身着宫女服侍,腰后悬着官刀,挂有暗卫腰牌。 夜惊堂光明正大的巡逻,见此自然不慌,当下走出了阴影处。 ----- 殿内,拿着小刀裁纸的太后娘娘,听见声响,看向窗外: “杨澜,怎么了?” 这一转头,就发现月色下的游廊里,出现了一道人影。 太后娘娘仔细看去,可见人影是个男人,身着黑色锦袍,同样腰悬暗卫牌子,剑眉星目、气质冷峻,一脸严肃的拱手行礼: “在下夜惊堂,奉靖王之命巡视宫城,第一次入宫,不熟悉地形……” 夜惊堂?! 太后娘娘听见这名字,脸色先是惊喜,然后就是一呆! 低头看了看‘栩栩如生’的美男子画像…… 我的天啦! 太后娘娘暗道不妙,连忙把画像掀起来,藏在了腰后。 旁边的红玉,见此暗暗点头——太后娘娘反应还是很快的嘛,知道这种鬼画符,不能被外人看了笑话…… 暗卫杨澜面色严肃,审视夜惊堂,询问道: “黑衙入宫协防,当两人结伴,你为何孤身一人?” 夜惊堂坦然回应:“我并非黑衙总捕,昨天给靖王解围,才被临时叫来巡视宫城,并没有安排同伴。” 杨澜还想在询问,后面的太后娘娘,已经开口道: “本宫知道他,杨澜,你退下吧。” 杨澜见此停下话语,回身一礼: “诺。天色已晚,太后早些就寝。” 说着消失在了花园之中。 太后…… 夜惊堂听见这称呼,心中微惊,没料到这花容月貌的年轻贵妇,竟然是靖王和女帝的‘母后’。 怪不得住这么大的宫殿,身边还有高手时刻保护,这么一来,想去宫殿后面挖《鸣龙图》,几乎不大可能了…… 夜惊堂不动声色站在游廊里,拱手一礼: “参见太后娘娘,在下初来乍到,不熟悉地形,冒然闯入,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太后娘娘在榻上端坐,模样很端庄,内心却慌得要死,毕竟她刚才就是在模仿靖王那幅美男图。 若是夜惊堂看到,当朝太后大晚上在这里画他的画像…… 她岂不是得被当成欲求不满、春闺难耐的色胚太后? 太后轻咳一声,摆出了端庄严肃的模样: “夜惊堂,你刚才可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画画了…… 画的还行,就是没看懂…… 夜惊堂毫无书画造诣,没有瞎恭维,正儿八经回应: “宫中并无异样,我在周边巡查,刚走到这里,就被哪位女大人叫住了,冒犯之处,还望太后娘娘见谅。” 太后娘娘见夜惊堂没有面露古怪,心中稍安,但还是不放心。 因为夜惊堂站着的位置,完全能看到她刚才在画什么。 这事儿太后娘娘又不能开口问,就严肃道: “本宫身份特殊,你今晚冒然闯入,不管看到什么,最好都守口如瓶。若是外面传出风言风语,本宫可不会饶了伱。” 夜惊堂诚恳颔首:“太后放心,在下只当没来过。” 太后娘娘微微抬手:“退下吧,以后若是在此地巡视,提前和宫女打招呼,不要冒冒失失直接进来。” “遵命,在下告辞。” 夜惊堂连忙跑了。 太后端庄就坐,待到大殿外彻底安静下来,才暗暗松了口气,从腰后拿出画像看了看,心里很是尴尬…… 而背后的红玉,还眼巴巴望着游廊: “太后,这个护卫,就是昨天在靖王车厢里的公子吧?长得好俊呀~” “俊什么俊?花痴……” 太后斟酌了下,展开画像询问: “红玉,你觉得这幅画,和刚才那个护卫……嗯哼?” ?? 嗯哼什么? 有关系吗? 红玉心中茫然,不过能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岂能笨咯? 她当即目露惊讶,仔细打量画卷: “原来太后画的就是这个护卫?!我就说怎么似曾相识,现在一看,简直神形兼备,看这鼻子,看这眼睛,看这嘴巴……” 太后娘娘听见这话,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完了! 她知道红玉有拍马屁的成分,但也不可能完全瞎吹,十成里面,至少有一成是真话吧? 虽然她觉得自己画功一般,但傻不拉几的红玉都能看出些许神似,夜惊堂自然也可能看出在画谁…… 一个男人肩膀上抗只胖鸟,还能是谁…… 大晚上画人家的肖像,还被人看见,这不丢死个人嘛…… 夜惊堂和离人关系匪浅,万一为了避嫌,把这事儿禀报给离人…… 太后暗中窥伺继女的心上人…… 这要是传出去,还怎么当太后?以离人的性子,以后肯定不带她出宫散心了…… 要不再去敲打夜惊堂一下? 不行,和夜惊堂明说,他若是来句——太后娘娘,你也不想画我画像的事儿,被靖王…… …… 红玉叽叽喳喳夸了老半天,发现太后娘娘蹙眉发呆,抬手晃了晃: “太后娘娘?” “哦,没事,你去打听打听靖王今晚在哪儿,本宫过去转转……” “好的娘娘……” …… 第五十七章 女大不中留 另一边,永乐宫内,灯火渐渐熄灭。 偌大寝殿内燃着寥寥熏香,挂着金色幔帐的龙床之间,两名身段儿高挑丰腴的女子,并肩躺在一起。 东方离人气度不输男儿,哪怕就寝时,也不像小女儿家那般婉约,四平八稳躺在枕头上,双手叠在腰间,绣着蟒龙的银色肚兜高耸,闭目凝神很有女王爷的气势。 而身侧的女帝,则截然相反。 女帝平日里就有些玩世不恭,举止洒脱随性,就寝时更是如此,身上穿着红纱薄裙,朦朦胧胧半透明,薄纱之下,不能说毛都看不见,但确实没看见毛。 至于姿势,也和身边的靖王大相径庭,侧躺在枕头上,在幔帐之后勾勒出饱满腰臀曲线,看起来就好似给帝王侍寝的祸国妖妃。 玩闹许久有些疲惫,女帝已经闭上双眸,看起来是睡着了。 东方离人也是如此,但夜深人静后,她却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身边的姐姐,然后悄悄起身。 “嗯~” 女帝慵懒翻身,呢喃道:“做什么去?” 东方离人动作一僵,不好说自己大半夜去找宫廷侍卫学刀法,只是柔声回应: “睡不着,出去走走。明日还有朝会,姐姐好好休息。” “嗯……” 女帝轻柔回应后,再无声息。 东方离人暗暗松了口气,轻手轻脚拿起衣袍,来到屏风后换上,然后就快步出了寝殿。 而在东方离人走后,女帝才睁开双眸,眼底带着几分‘女大不中留’的无奈。 看离人的模样,明显被夜惊堂英雄救美后动了心。 堂堂亲王,都这么大人了,有了中意的男子,还躲躲藏藏瞒着朕,是怕朕横刀夺爱,还是不好意思说? 女帝略微思量,觉得两者都有,不禁暗暗摇头,穿着半透明的薄纱红裙起身: “来人。” “陛下。” 在偏殿侍奉的宫女,连忙走了进来,躬身等候吩咐。 “更衣,朕出去走走。” “是。” …… ----- 已经到了熄灯就寝的时间,宫内灯火逐渐熄灭,山清水秀的花园内,一人一鸟在步道上漫无目的缓行。 彻夜值班不能睡觉,鸟鸟有些困倦,趴在了夜惊堂的肩膀上,“叽叽叽~”嘟囔,估摸在说着刚才的鬼画符姐姐。 夜惊堂没把撞见太后的事儿放在心上,一直琢磨着该如何得手《鸣龙图》,心思百转间,不知不觉在御花园转了一圈儿。 夜惊堂看时间,该去角楼哪里和伤渐离等人碰头保平安了,就带着鸟鸟往皇城东北侧折返。 但刚穿过几栋宫阁,忽然听见宫阙之间,传来若有若无的曲调: 呜呜~呜呜呜~~ 声音幽远低缓,听起来是长笛的声音,充满江湖逍遥气。 夜惊堂身形一顿,作为大内高手,发现异样自然要过去查看,他跃上房顶,带着鸟鸟无声无息摸进,很快来到了一座宫阁的荷花池畔。 荷花池旁边是宫人穿行的游廊,池子倒映着月色星河,里面还修建这一座观景亭。 夜惊堂来到附近,可见亭子里挂着一盏宫灯,有两名宫女站在外面等候。 石亭中,身着银色胖头龙蟒袍的高挑美人,手持青玉笛,望着荷塘月色吹奏曲子,侧影看起来清雅高华,英气中又带着些截然不同的女人味。 “叽?” 肩膀上的鸟鸟眼前一亮,连忙煽着小翅膀飞过池塘,落在美人靠上,张开鸟喙讨食。 夜惊堂见此,也落在了廊道里,隔湖相望,拱手一礼: “靖王殿下。” 东方离人把玉笛放下,交给后面的宫女: “你们先下去吧。” “是。” 宫女欠身一礼后,离开亭子。 夜惊堂目不斜视来到石亭外,看了眼天色: “夜色已深,殿下还不休息?” “血菩提尚未归案,担心皇城出岔子,睡不着。” 东方离人仪态贵气,缓步走出石亭,和夜惊堂在池边漫步,询问道: “巡视半天,可发现异样?” “皇城安保严密,没什么风吹草动。” “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地方,就因为你我都觉得不会出事儿,事情才会冒出来,还是要打起精神注意。” 东方离人随口叮嘱两句后,示意所在的宫阁: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夜惊堂环视宫阁,摇头:“我第一次进宫,只分得清东南西北,其他在我看来都差不多,这是哪儿?” “景福宫,本王和当今圣上,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圣上继承大统后,才搬到王府。” 东方离人带着夜惊堂,来到荷塘旁边的建筑群间,示意正殿右侧的楼阁: “左边是本王的闺阁,右边是圣上的。” 夜惊堂打量规模颇大的庭院,可见里面种着不少花卉,还放着木头人、兵器架等物,类似尚武男孩居住的地方,他好奇询问: “当今圣上也习武?” “皇族子女都得习武强身,圣上同样如此,不过圣上对武艺兴趣不大,更喜欢读书。” 夜惊堂想想也是,能当皇帝的人,哪有时间潜心习武。 “我江湖出身,对京城的事儿确实不了解……说起来对武艺也不了解。以前在梁州红河镇,想习武都找不到门路,到了京城才发现世间高手这么厉害。以前常听说书先生讲,大内高人无数,还藏着不少秘籍,是不是真的?” 东方离人从夜惊堂腰后拔出璃龙环首刀,在院子里慢条斯理练习天合刀: “武功秘籍都搬到了鸣玉楼,高深的不少,但登峰造极的永远不是秘籍招式,而是‘人’,想成为天下第一,还是得靠自己悟性。” “是吗?”夜惊堂顺势询问:“我听说书先生说,历朝历代的高手,好像都在抢一副图……” “你说鸣龙图?那东西并非武功秘籍,而是寻仙问道的法门。” “寻仙问道?”夜惊堂略显疑惑,看向天空: “这世上真有仙人?” “本王也是凡夫俗子,岂会知晓世上是否有仙人。不过鸣龙图确实不是凡物,宫里有一张‘玉骨麒麟图’,学会可得一身麒麟骨,本王练了十几年,也算有所建树……” 东方离人说到此处,倒是来了兴致,抬起白皙拳头: “你碰一下试试。” 夜惊堂还真想看看练了鸣龙图有多厉害,当下抬手握拳,和东方离人碰了个拳。 啪~ 女王爷的手儿触感柔滑温凉,就好似精心雕琢的软玉,若是握在手中,那滋味…… “……” 东方离人感觉拳头只是被轻柔触了下,英气脸颊稍稍一红,不悦道: “用力!没吃饭不成?不用顾忌本王身份。” “哦。” 夜惊堂也觉得不对,当下认真起来,浑身一震。 嘭—— 月下庭院,骤然传出一声爆响! 第五十八章 善良的大姨子 夜惊堂脚步前后滑开,手臂肌肉高耸,黑袍猛然绷紧。 嘭! 强劲横风骤起,霎时间压偏了周边花木,也撩起了东方离人的长发!! “喝——” 爆呵声如闷雷! 夜惊堂双目如锋,力从地起,一记势大力沉的老拳…… “哎哎?!!” 东方离人瞧见这神挡杀神的阵仗,惊的是花容失色,迅速把螭龙环首刀挡在身前,往后闪出好几步,眼神惊恐。 在旁边卖萌的大鸟鸟,也跳出老远。 夜惊堂出拳动作一顿,看着刚才还自信满满的女王爷,眨了眨眼睛: “嗯?” 你还敢嗯?! 东方离人颇为恼火,觉得夜惊堂是真没半点眼色,怒目道: “让你用力,你就准备一拳把本王打个半死?” “呃……我以后鸣龙图很厉害,忘记是殿下在练了……” “你什么意思?” 夜惊堂收起拳架,悻悻然拱手: “没什么意思,嗯……是我冒犯。” 东方离人知道夜惊堂觉得她又菜又爱玩,心里着实不满,不再给机会让夜惊堂尝试她拳头有多硬,继续演练起刀法: “你想见识鸣龙图?” 夜惊堂笑了下:“江湖至宝,我自然想见识。不过据说此物是大禁之物,得之可得天下,靖王给我看,怕是……” “能‘羽化飞升’本王信,但‘得天下’是无稽之谈。天下大势从来不取决于一个人、一种武艺,而是‘民心所向’。只要你好好表现,本王以后让伱看看也无妨。” 夜惊堂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点头一笑: “谢靖王恩宠。我得去角楼,和伤大人他们碰头报平安,要不让鸟鸟陪着殿下,我先过去一趟?” 暗哨如果到时间不出现,其他人就会误以为出了事儿,东方离人没有挽留,把刀丢给夜惊堂: “快去快回,本王还等着你教刀法,若是教不会,《屠龙令》你也别想学到手。” 唉…… 夜惊堂估摸他学到屠龙令,少说一年半载,当下无奈点头,收起佩刀拱手一礼,快步离开了景福宫…… ------ 夜惊堂和东方离人在庭院里交流武艺时,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宫阁顶端,有一道打量的目光。 身着大红裙子的女帝,环抱双臂,看着妹妹和俊美公子,在幼年一起长大的庭院里打打闹闹,眼底显出几分感叹。 幼年之时,离人好强,很喜欢舞枪弄棒,但完全不是她对手,她也不客气,经常调侃离人是小笨丫头。 那段日子说起来很有意思,只可惜如今两人都已经长大成人,很难再和当年一样打闹切磋。 手下的宗师,出于对靖王的敬重,根本不会大大方方和离人动手,更不用说打闹。 而这个夜惊堂不一样,容貌俊美非凡,天赋好到可以和她当年一样,调侃吓唬离人,但又知道迁就离人的心高气傲,该认怂就认怂,不至于让离人真的不高兴。 这样一個男人,可以说长在了离人的审美观上,也难怪离人会另眼相待,甚至胆敢瞒着她这亲姐姐。 夜惊堂离开后,离人拿着刀凝望离去的方向,神色飘忽明显有心事。 接下来练刀,也是练两下又转头看一眼,那股等着夜惊堂赶快忙完回来,陪她继续练刀闲谈的情绪,几乎直接写在眼底。 这明显是对夜惊堂有了些意思,想继续交涉发展…… 只是看起来,夜惊堂好像只是把离人当女王爷,没有动心的样子,甚至刻意保持着距离…… 念及此处,女帝暗暗蹙眉。 这可是个大问题,离人性格高冷、不会表达感情,让她自己去追心怡之人,恐怕追个三五年都没结果,指不定最后还落个求而不得、黯然神伤的可怜下场…… 女帝略微斟酌,看了看夜惊堂离去的方向,转身走向了皇城某处…… ----- 暮鼓时分进宫,两次碰头后,时间约莫到了晚上十点。 夜惊堂从角楼折返,带着鸟鸟直奔景福宫,以免东方笨笨久等。 但也不知是不是宫里邪门,他刚穿过几处宫阁,还没抵达景福宫,就在半路上瞧见一个宫女,孤零零在游廊中来回踱步。 宫女手提宫灯,穿着一袭红衣,身段儿丰腴挺拔,容貌也是倾国倾城,哪怕距离甚远,也能从那股到哪儿都是焦点的独特气质上认出是谁。 钰虎姑娘? 夜惊堂在夜色中顿住身形,眼神颇为意外。 护卫本就有盘问可疑人影都职责,瞧见昨天在鸣玉楼遇上的宫女,似乎满眼愁色,他落在了游廊另一头,以侍卫的口气开口道: “何人三更半夜在此……钰虎姑娘?” 游廊中,等待多时的大魏女帝,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不过表情上还是心事重重: “夜公子?!你怎么……” “靖王命我当护卫巡视宫城。钰虎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在此?是遇上了麻烦?” “唉~” 女帝眉宇间带着愁色:“也没什么麻烦。下午圣上在灿阳池沐浴,我在旁服侍,不知是不是脱衣裳的时候不小心,把随身玉佩遗失了,玉佩是我娘所留之物……” 夜惊堂微微皱眉:“那去找呀,你站这里做什么?” 大魏女帝轻咬下唇,楚楚可怜的勾人神态,恐怕能把平日对她畏之如虎的文武百官惊掉下巴: “宫里不能乱走动,我没理由过去找……灿阳池每天早上都会清洗,若是被太监宫女瞧见顺手拿走,定然找不回来了……公子担任暗卫,不知能不能……” 夜惊堂负责巡视宫城,除了天子寝宫,其他地方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帮宫人跑腿办事儿,说起来也在职责之内。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他并未拒绝: “也行,我帮姑娘去看看。玉佩掉在什么地方?” “岸上我找过,没有,肯定掉在池子里了。实在麻烦夜公子,只要公子能帮忙寻回,我必有重谢。” “举手之劳罢了,先找到东西再说。” 夜惊堂没有耽搁,让钰虎指明灿阳池的位置,便快步走了过去。 灿阳池位于皇城西南,是一座独立的宫阁,内部绿植环绕,簇拥这一座颇为华美的大殿,已经到了深夜,因为是沐浴的地方,静悄悄的没有人际。 夜惊堂大大方方来到灿阳池外,左右打量,没看到太监宫女值守,就直接来到殿外,推开了大门。 大门内部竖着不少华美屏风,岸边摆有美人榻、金质香炉等物,中心则是是个‘室内泳池’。 泳池整体由白玉石砌成,规模颇大,水面上飘着白雾,东边能看到一个龙头喷泉,往池内喷着活水,看起来是个室内温泉。 水雾遮挡,看不到池底的情况,更没有光线,想要找一块玉佩并不容易。 夜惊堂在池边寻找一起圈儿后,没瞧见玉佩,就滑入池水中,潜入水底,屏息凝气沿着池边仔细寻找起来…… ------ 多谢【甜忧忧】【猎爱沼泽】【柠檬味的信仰】大佬的万赏~ 多谢大佬们的月票、推荐票、打赏支持! 欠更(13/???) 这一短剧情日常有点多,但‘三只船’的构架得建立起来,也不能在皇宫里安排个刺客反派打架,所以只能用更新快一点来弥补…… ———— 友情推荐一本新书《修仙我的识海空间》,仙侠类,有兴趣的书友可以看看~ 第五十九章 我死定了! 景福宫内。 鸟鸟蹲在木头人上,看着胖头龙姐姐练刀,有点瞌睡,脑袋一点一点。 东方离人也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回头看看皇城东北侧,暗暗嘀咕: “这家伙,怎么还不来,真勾搭宫女去了不成……” 正无聊之际,一名宫女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圣上请您移驾灿阳池。” “嗯?” 东方离人刀锋一顿:“圣上不是就寝了吗?” “不清楚,听过来传讯的宫女说,好像是圣上睡不着,想去灿阳池沐浴,让殿下陪着。” 东方离人估计是自己大晚上爬起来,把姐姐吵醒了,也没敢耽搁,收起佩刀,把鸟鸟交给宫女: “好好照顾。待会夜惊堂过来还给他,让他在这里等着。” “是。” …… 很快,东方离人带着宫女,穿廊过栋来到了灿阳池,可见外面有两名伺候女帝的女官在等候,见到她便欠身一礼: “拜见殿下。” “圣上还没过来?” “圣上见月色怡人,一时兴起在作诗,让靖王稍等。” 东方离人知道姐姐比较随性,对此并不意外,带着宫女进入了灿阳池,先行来到偏殿更衣,心头琢磨着待会该如何敷衍了事打发姐姐,好回去继续练刀。 嗦嗦…… 轻微声响中,腰带解开,银色蟒袍从肩头滑落,露出的绣着蟒龙的银色肚兜和薄裤。 而后胖头龙肚兜也解了下来,殿内顿时多出了两轮满月。 东方离人披着薄纱浴袍,来到水雾蒙蒙的泳池边缘,单手抱着沉甸甸的丰满,脚尖试了试池水。 哗啦~ 觉得水温很合适,就解开浴袍,以一个漂亮的姿势扎入水中。 扑通—— …… ----- 灿阳池规模很大,算是标准的室内泳池,造型并非方方正正,而是椭圆形,边缘有几处可供靠躺的月牙湾。 夜惊堂屏息凝气潜入池底,水中光线昏暗,很难看清池底的情况,池底镶嵌着鹅卵石,并不平整,找块玉佩着实不容易。 好在沿着池低找了大半圈儿,总算是在鹅卵石间,发现了玉佩的踪迹。 夜惊堂心中一喜,浮出水面深吸了口气,然后潜入池底,想把玉佩捡起来。 结果发现,玉佩卡在了缝隙里,手指根本伸不进去,不破坏池底和玉佩的情况下,只能用手指一点点拨弄,把玉佩移出来。 但玉佩还卡的挺别致,十分滑溜,原地转圈就是弄不出来。 夜惊堂倒也不心急,慢慢拨着玉佩,尚未拨弄多久,忽然发现了些许不对——隐隐察觉到了光感。 齐肩深的池底,根本听不见外面的细微动静,此景着实让夜惊堂心中微惊,抬头查看——透过雾蒙蒙的池水,果然浴池边有几个光团在移动。 玉佩‘掉落’的位置,是浴池靠躺的月牙弯,白玉石台遮挡视线,第一时间根本察觉不到门口的光线,等发现时,光团已经走了半圈。 夜惊堂心中暗惊,也有疑惑——进来时他已经查看过周边情况,并无外人,又已经深夜,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会来的样子…… 难不成是巡逻的太监? 若是被太监发现驱逐,他肯定不好在池子里逗留…… 夜惊堂暗暗思量,当下只能手上用暗劲,无声无息硬掰开鹅卵石,把玉佩取出来,然后从靠躺的月牙弯悄悄探头,看看上面是什么情况。 浴池上并非太监,而是几个彩衣宫女在屏风后掌灯。 夜惊堂刚浮出水面,就发现屏风后的一道门打开,显出女子的轮廓,身上穿着白色薄纱浴袍,朦朦胧胧,下面似乎…… 嘶——!! 夜惊堂眼睛猛然瞪大,都不敢细看女子的容貌身材,迅速缩回了池中,想找出路溜之大吉。 但浴池里都是半透明屏风,他还在水里,想要无声无息潜逃谈何容易。 若是冒头,肯定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但不露头被发现,那不死定了吗…… 夜惊堂尚未想好对策,就发现远处的浴池表面,探入一只白皙玉足,在池水表面轻轻晃荡了下。 哗啦~ 借助池上的光线,可见裸足极为白净,脚趾宛若晶莹剔透的玉器,线条美到极致。 而水面上方的景色,朦朦胧胧的白花花一片…… 不是吧! 夜惊堂发现女子似乎已经把浴袍褪下,这时候想露头也不敢了,他正犹豫要不要弄出点动静提醒,就听到了一声闷响: 扑通—— 不远处的平静池水,猝然掀起波澜,白花花的身影直接砸入了水池。 夜惊堂首先看到修长的双臂,继而是英气十足的脸颊和雪腻香肩。 本来入水的姿势很完美,不会激起多少水花。 但来人的体型显然不是流线型,胸口的阻力非常大。 入水瞬间,他就看到两大团儿白软挤开水流,出现破具韵律的波澜,晃晃荡荡波涛汹涌,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靠!!! 如此震撼人心的场景,硬把夜惊堂惊住了,僵在浴池边缘心如死灰。 但看清了来人是谁后,又显出些许如释重负。 还好来的是笨笨…… 不对,怎么能说还好…… 这可咋办……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不得被要挟一辈子…… 这时候指望靖王不发现他,老天爷估计都不答应。 东方离人一头扎入池子,如同白鱼儿,往前游了两個身位,睁开眸子,准备倒滑到浴池对面的靠躺之处。 但睁眼的瞬间,就发现池底有异样——池子边缘的月牙弯里,似乎有一道黑乎乎的影子。 ?! 东方离人心中微惊,迅速仔细打量,结果就透过微弱光线,看到了那张满是震惊的俊美脸颊。 “咕噜咕噜——!!” 饶是喜怒不行于色的东方离人,遭遇这种意外,也发出了一声尖叫,难以置信盯着不远处的夜惊堂,迅速环抱胸口,在水中缩成婴儿状,用脚儿挡着最羞于见人之处。 夜惊堂发现靖王看过来,就连忙闭上眼,抬起双手,虽然没说话,但明显在示意: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东方离人看清水底的人是谁后,脸色化为血红,羞怒与震惊交织。 但临危不乱的心智,让她没有和寻常女儿家一样彻底慌乱,挡住要害后,硬是压着心底的惊涛骇浪,迅速把头浮出了水面。 哗啦! 温泉池边缘,几名宫女神色茫然,看向出淼芙蓉般的女王爷。 东方离人面红如血,强压着情绪,做出正常神色,吩咐道: “你们都出去!” 声音都在打颤。 几名宫女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多问,欠身一礼后,满心疑惑的走出了殿门。 等待池边没有了外人,东方离人的脸色才彻底化为羞愤和惊怒,想去池边拿衣服,又怕手脚展开被看干净…… 可能已经被看干净了,但她总不能再被看一次! 东方离人抱成一团儿,以很古怪的姿势飘在水里,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哗啦…… 轻微水花声响起。 一张俊朗的男子脸颊,从月牙弯冒出来,脸上全是尴尬,闭着眼睛双手高抬,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呃……” 东方离人咬牙切齿,见夜惊堂转过去,心底的羞急才稍微缓解,她站在池中,水没到脖颈,低声斥道: “你……你好大的胆子!” 夜惊堂人都是懵的,背对东方离人解释: “我绝非故意,我……” 这他娘能怎么解释?! 东方离人睫毛微颤,慢慢退向池子边缘,冷声质问: “你为何在此?” 夜惊堂过来是帮忙找玉佩,这时候要是把钰虎姑娘点出去,靖王肯定把火气发在宫女头上。 虽然自身难保,但夜惊堂稍作犹豫还是咬了咬牙,解释道: “我刚和伤大人他们碰面,路过此地,发现此地黑灯瞎火却有水花声,就进来看看,结果发现是泉口……嗯……有人过来就先行隐匿,我也没想到殿下会忽然过来……殿下不是在景福宫练刀法吗?” 东方离人半点不信夜惊堂的借口,但也确实不认为,夜惊堂是故意藏在这里偷看。 她是姐姐叫来的,夜惊堂事前根本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可能跑来偷看她洗澡。 就算真有偷窥的心思,也不会这么傻,掩耳盗铃藏在池子里…… 好在姐姐没来,不然…… 姐姐没来…… ? 东!方!钰!虎! 东方离人心思聪慧,瞬间猜出,这坑死她的局是谁做的了! 能把她忽悠到这里,又能把夜惊堂骗来的人,除开她那无所不能的姐姐,宫里根本没有第二个! 你脑壳进水了不成? 怎么能做这种事儿?我可是你亲妹妹…… 虽然想通了缘由,知道夜惊堂也是受害者,但她莫名其妙吃这么大的亏,总不能绕了夜惊堂。 东方离人神色百转,紧咬银牙,冷声质问: “伱刚才看到什么了?” 夜惊堂也就是没仔细瞧,不然毛都能看见。 “我什么都没看见……” 东方离人见他还不认账,眼神羞怒: “你当本王傻?” 夜惊堂很无辜的道:“我真是不故意的,我刚才就看到了个轮廓,连忙把眼睛闭上了。” 轮廓? 哪里的轮廓…… 还是所有的轮廓…… 东方离人抱着胸口站在水中,想训夜惊堂两句,但心乱如麻语言没法整理: “你……” 夜惊堂怕靖王恼羞成怒把他阉了,轻手轻脚爬上浴池,同时赔礼道歉: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尚未爬上池子,话语又是一顿,停了下来。 东方离人眼神一凝,抱着胸口面露戒备,但马上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离人在里面?” “禀太后娘娘,靖王正在沐浴……” ?! 两个人都是一惊。 夜惊堂扫视一圈儿,想找地方藏身。 但太后可能先去偏殿换衣裳,没法藏身,浴池看起来挺大,但连屏风都是半透明的,他这么大个男人躲在屋里很容易被发现。 夜惊堂暗暗咬牙,想快速从窗口翻出去。 但东方离人却连忙制止:“别!外面有暗卫,你浑身都是水,出去就会被发现……你把头转过去!” 夜惊堂刚回过头,还没瞧见什么,就被羞怒怼了一句,连忙背过头,询问: “那怎么办?” 踏踏踏…… 太后来的比较着急,看起来不准备去偏殿脱衣服,脚步已经到了门口。 东方离人也是没了办法,屈指轻弹,用水珠打灭了几盏烛火,低声道: “下来。” “啊?” “赶快!” “哦。” 夜惊堂无所遁形之下,只得深吸了口气,重新滑入水中藏了起来…… 第六十章 飞龙骑脸 另一边。 太后娘娘画美男图被夜惊堂撞见,就一直心绪不宁,让红玉去打听,结果听说靖王和女帝尚未就寝,准备去灿阳池沐浴。 太后娘娘见此,带着宫女来到了灿阳池,却见靖王的侍女在外面等等,不见天子仪仗。 太后娘娘见天子还没过来,有和靖王独处的机会,就连忙进入了大殿。 温泉池只点着几盏幽灯,光线很暗,除开泉水流淌便再无声响。 身着深红裙装的太后娘娘,转过屏风,入眼就看到白花花的东方离人,飘在池子中央,用手撩拨着水花,可能是泡温泉的缘故,脸蛋儿红扑扑很是美艳。 “太后,你怎么来了?” “晚上睡不着,听说你在这儿,就过来看看。你不用起身。” 太后娘娘浴池边缘,抬手就想拉开腰带,跳进池子里一起泡温泉。 但东方离人怎么可能答应! 夜惊堂可还在池子里,太后要是也脱光光跳进来,那就不是‘鸳鸯浴’那么简单了,而是…… 而是很大逆不道、伤风败俗的事情! 眼见太后准备坦诚相见,东方离人连忙制止: “等等!” “嗯?” 太后娘娘眨了眨大眼睛,手放在腰带上,略显茫然: “怎么了?” “嗯……今晚水有点烫,怕太后不适应……” “烫吗?” 太后娘娘盈盈弯身,蹲在池子边缘,想要用手儿试水温。 但夜惊堂背对着门口,太后娘娘站的地方,就在夜惊堂正上方,这一低头,很可能透过蒙蒙水雾,发现水底的人影。 东方离人心悬到了嗓子眼,情急之下,只能松开抱住的胸口,往前游去,眨眼冲到了太后近前。 哗啦啦—— 水花飞溅。 东方离人双手趴在池边,压着眼底的羞愤欲绝,望向太后娘娘,做出平静模样询问: “太后大晚上睡不着,莫非有心事?” 太后娘娘差点被东方离人带起的水花溅在身上,往后挪了些许: “本宫也没心事,就是顺道过来看看……嗯,你昨天遇险,本宫心里一直放不下,在宫里可也得带着侍卫……” 东方离人表情不变,银牙暗咬: “太后放心,随时都带在身边。” “昨天给你护驾的那个夜公子,也带在跟前?” 东方离人感觉就踩在那人身上! “带着,正在宫里巡视。” 太后娘娘微微颔首,在浴池边缘侧坐,勾了勾耳畔的发丝: “巡视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没有,一切如常……” “那就好……” …… 与此同时,水下。 夜惊堂背靠浴池边缘隐匿身形,听不见水面上的言语,为了不再冒犯靖王,哪怕身处池底,也是闭着眼睛,等着靖王把太后娘娘打发走。 但刚闭眼没多久,他便感觉的水波靠近,略微睁眼打量…… 两条大长腿来回摆荡,朝他游了过来。 压迫力十足的那啥,没有丝毫遮掩,大大方方的送到了近前,直接扑到头顶,压在了白玉石池壁上…… ?! 夜惊堂面对近在咫尺的壮丽,不由心惊,但更心惊的还不是此处。 靖王为了挡住他,趴在了肩膀深的池子边缘。 而他靠坐在池壁上,正上方是靖王,面前自然就是…… 胯。 为了不与他接触,夜惊堂能感觉到笨笨的大长腿在水中摆荡,带起些许的水流波动。 夜惊堂偏头闭眼没去看,心跳如擂鼓,不停提醒自己恪守心神,不要臣服于欲念。 而靖王似乎也知道,他的视线可能落在何处。 无地自容之下,靖王竟然往前贴来,用腿贴住了他的脸颊,看起来是想捂住眼睛不让他看。 发现压的是侧脸,他没乱看,靖王紧绷的腿部肌肉才放松了一些。 夜惊堂感觉难以描述,耳朵似乎能触碰些许毛发,强行凝神静气,安静等待。 但这等的时间,比他想象的长太多…… …… “那个夜公子,年纪轻轻武艺便这么高,真不简单,品行如何呀?” “嗯……还行,就是江湖经验浅薄,容易被人蒙骗。” “是嘛……” 浴池边缘,太后娘娘优雅侧坐,聊了半天,见夜惊堂没有告密的样子,心里才放松了些。 太后娘娘拉下半边衣襟,露出白腻香肩和一抹丰腴,想陪着东方离人一起泡澡。 但此举刚出,东方离人就眼神微变,连忙帮太后把衣领拉了上去,以免太后娘娘春光乍泄: “别。” 太后娘娘莫名其妙:“怎么?母后就想进来泡泡,你也不让?” “……” 东方离人不知该如何解释,心中急转,又岔开话题: “不是,我是想起了一首诗,太后估计喜欢。您要不帮我取下纸笔?” 太后娘娘出生文风鼎盛的江州,对诗词有涉猎,但兴趣不是很大。 不过东方离人说了,她自然得听听,转头对着殿外吩咐: “红玉,取纸笔来。” “是。” 很快,宫女红玉端着托盘跑了进来,里面放着笔墨纸砚。 太后娘娘帮忙研墨,东方离人趴在浴池边缘,手持小毫,在白纸上写下字迹。 为了拖延时间,等无良姐姐发现她的窘迫处境,把太后支开,东方离人写的很慢,一笔一划都要酝酿,写完一句,还得认真想想。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太后娘娘一句句看下去,随意的神情逐渐化为凝重,拿起纸张仔细品鉴: “这诗真是……真是好凶,谁写的?” “从圣上口中听来,据说是一个才子所写。太后有兴趣,可以去问问圣上。” 太后娘娘认真打量纸张上的诗句,无奈道: “本宫身为太后,问一個才子像什么话……唉~伱喜欢武艺,能遇上夜惊堂那种武艺超凡的男子;圣上爱诗词歌赋,能遇见这种才华横溢、志向远大的男子……” 东方离人知道太后又开始自怨自艾了,正斟酌话语安慰之际,忽然发现她的小腿,被人碰了下。 ?! 东方离人心底一个激灵,还以为夜惊堂终于守不住君子之道了,但很快又感觉不像——夜惊堂是在拍她,提醒她。 提醒什么…… 东方离人暗暗琢磨,猛然反应了过来——她和太后不知不觉,瞎扯已经小半天了。 习武之人内息绵长,某些擅龟息之术的强横宗师,在水中待数月都能生龙活虎,寻常武人憋个把时辰也不稀奇,但这种‘内练一口气’的内家功夫,需要练。 夜惊堂看起来武艺很高,但王夫人说他气脉紊乱,明显没练过此类功夫,在水里憋这么久不换气,估计到了极限,如果不让他冒头,很可能就直接憋晕了! 东方离人心中暗急,不让太后娘娘下水,已经很突兀,她总不能再把太后撵出去。 这个混蛋姐姐,你是没发现太后来了,还是刻意想把事情捅开,让我在太后面前丢大人? 若是让太后瞧见她和夜惊堂洗‘鸳鸯浴’,那她不嫁夜惊堂都不行了,指不定明天就会被赐婚。 东方离人估摸姐姐到现在都不露面,很可能就是打着‘让太后撞破她羞人事儿,逼她赶快嫁人’的注意。 东方离人不是不想嫁人,但岂能用这么丢死人的方式,结束自己的待字闺中生涯。 况且夜惊堂还有‘意中人’,看起来又钟情,她岂能当一个靠着权势横刀夺爱的坏女人…… 第六十一章 你本事是真大! 东方离人暗暗心急,腿触碰着夜惊堂的脸颊,明显能感觉到他脸越来越烫,手又在她腿上拍了两下。 夜惊堂若是憋晕,肯定就从她身边飘出来了,她总不能把夜惊堂踩住淹死。 东方离人咬了咬牙,心中一横,抬眼看向太后背后。 太后见此,毫无防备跟着回头。 东方离人当即抬手,想行大逆之举,把太后娘娘拍晕! 好在姐姐也不算太坑,外面终于传来了声响: “太后娘娘,圣上说不过来了,刚得了几首好诗,请太后娘娘和殿下移驾永乐宫品鉴。” 东方离人连忙把欲行不轨的手收了起来,如释重负。 太后娘娘脸颊转回来,略显茫然: “怎么了?” 东方离人笑盈盈道:“没什么,看花眼了。太后先过去吧,我等头发干了再过去。” 太后娘娘见此不再久留,起身便带着宫女离开了灿阳池…… 踏踏踏…… 脚步声渐行渐远,进门准备伺候靖王穿衣的宫女,又被撵了出去。 东方离人脸色时红时白,还没把心情缓和下来,就发现用腿按住的男人有点异动,似乎是在本能的趋势下想要浮出水面。 东方离人也怕把夜惊堂憋死,迅速飞身跃出了浴池,拿起薄毯裹在身上,把自己裹成了毛毛虫。 东方离人想站直摆出居高临下的威严女王爷姿态,却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泡的太久,有点站不稳,就坐在了贵妃榻上。 眼见水里没反应,东方离人屈指轻弹,丢出了一颗棋子。 噗通—— 不见夜惊堂出来,又往里丢了一颗。 噗通—— 哗啦啦…… 很快,夜惊堂从水里冒出来,大口呼吸: “呼……呼……” 左右看了几眼后,见她坐在贵妃榻上,然后跃上了岸边: “我……” “你给本王过来!” 东方离人紧紧裹着薄毯,连脚指头都包着,面色涨红、柳眉倒竖。 夜惊堂抹了把脸上的水,尽力保持镇定自若的模样,来到美人榻前: “殿下,我绝非故意……” “有区别吗?!” 东方离人银牙紧咬,却不好和夜惊堂对视,偏过头去: “窥伺本王沐浴,还让本王在太后面前……若不是看你救过本王一次,本王非得活剐了你!” 夜惊堂也挺无辜,但此时只能诚恳赔礼: “还请殿下赎罪。” 东方离人打量夜惊堂一眼,略微沉默,又把目光望向别处,嗫嚅嘴唇,不知道该说啥。 夜惊堂见靖王脸蛋儿上全是水迹,转身从案台上取来毛巾,递给她。 东方离人本想抬手去接,但手一动,胸脯就是一凉,露出白花花一大片,连忙又把薄毯抱紧: “你还留在这儿作甚?等着看本王穿衣裳?” 夜惊堂示意外面:“靖王不是说外面有暗哨吗?我现在可以出去?” “……” 东方离人无话可说。 她在这里,暗哨肯定会在灿阳池外围盯防,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只能她先离开。 东方离人略微思量,站起身来,和跳跳僵尸似得,蹦到了屏风后面,准备自己穿衣裳。 踏踏踏—— 此景颇为好笑,但夜惊堂都快被拉去净身房了,也不敢笑,只是背过身去。 东方离人透过半透明的屏风打量,见夜惊堂很自觉,才暗暗松了口气: “让你巡视宫城,结果可好,进宫第一天就偷看本王洗澡,你本事是真大!” 夜惊堂也觉得宫里非常邪门,无奈解释道: “真是意外。以后我就在城墙上巡视,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嗯……殿下怎么跑来了?我以为三更半夜这里没人……” 东方离人总不能说被无良姐姐骗来的,她冷声道: “本王练刀出了一身汗,自然要过来沐浴,伱……罢了,你以后不用进宫巡视了,再让你胡作非为,指不定你明天就冲撞了太后……” “……” 夜惊堂感觉自己把鸣龙图玩没了,但笨笨看起来没有责罚他的意思,已经属于万幸,当下回应: “好,我以后未经殿下允许,绝不踏入皇城半步。嗯……今日之事,我定会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行,从今以后,你就是黑衙副指挥使,老老实实给本王……” ?! 夜惊堂连忙回头制止: “殿下不可……” 这一转头,就发现半透明的屏风后面,站着个白花花的高挑美人。 虽然隔着薄纱屏风,看的没有水底那般直接,但水下无光,看的并不明显。 此时烛台就在东方离人身侧,光线映衬下,羊脂玉般的身段儿纤毫毕现,腰后曲线如半月,张力十足。山巅红樱,甚至挂着晶莹水珠…… (⊙_⊙)!! 夜惊堂表情一呆,话语戛然而止。 “你!” 东方离人刚放下戒心,夜惊堂就转头看了个仔细,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连忙双手抱月,把薄毯挡在身前。 夜惊堂迅速转回去,岔开话题: “嗯……那什么……给靖王分忧,在下义不容辞。但在下只会武艺,干些苦活儿累活儿可以,官职实在没法胜任。而且我入京没多久,忽然被安排这种高官要职,说我和靖王没特别关系,黑衙的人都不信。我身为七尺男儿,要走仕途也当凭实打实的功绩,这样才能服众。” 东方离人抱着身子,确定夜惊堂不会神经质回头后,才松了口气: “也罢。那你明天就去接案子积累功绩,若是敢偷懒……” 夜惊堂感觉靖王有些思绪不清、语无伦次,也不好拒绝,只是委婉道: “这个没问题。不过我还得给家里半点事儿,下月开始行不行?” 东方离人没有回应,穿上干净的白色袍子,遮住玲珑躯体,心才安定一些,缓步从屏风后走出来: “好了。” 夜惊堂回头看了眼,见靖王终于穿上了衣裳,如释重负,来到跟前: “今日冒犯之处……” “不用说了,到此为止。” 东方离人抬手打断话语,恢复了往日贵气高冷的女王爷姿态: “你若敢把此事传出去,本王把你送进宫当大内总管!” 夜惊堂某处一寒,微微颔首: “殿下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东方离人气态威严而高贵,但红苹果似得的脸蛋儿却压不住,为了不露出有失身份的神色,又没话找话道: “你给本王护驾,在绿匪眼里就是本王的人,有机会必然会对你下手,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危。” “谢殿下关心。” 东方离人缓了良久,才压下惊涛骇浪般的心绪,转身走向门外。 “殿下……” 东方离人脚步一顿,还以为夜惊堂要说些‘我会对殿下负责’之类的荒唐话,身形微僵,没敢回头,冷冰冰道: “你还有事?” “待会我还去不去景福宫教殿下刀法?” ? 东方离人深深吸了口气,致使衣襟高耸,没有回应,脚步很重的走出了大门…… 第六十二章 夜公子,你没事吧? 银月幽幽。 皇城深处的游廊里,手提宫灯的红衣女子安静肃立。 踏—— 滴滴答答…… 游廊尽头传来一声轻响,身着黑袍的俊美护卫显出身形,衣袍已经湿透,袖袍头发都往下滴着水珠,边走边回头,看起来心事重重。 女帝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走到近前: “夜公子,你没事吧?” 夜惊堂现在满脑子都是‘大大大’,以及骆女侠知道后会不会弄死他,是真有点心不在焉。瞧见钰虎,他收起了心中杂念,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迹,把袖中的玉佩取出来: “没事,玉佩找到了。” 女帝着实没料到,夜惊堂那般窘迫的处境,还不忘把玉佩给她找回来。她抬手接过双鱼佩,眸子眨了眨: “我刚才看到有人去灿阳池那边儿,你没被撞见吧?” “我是护卫,四处巡逻被看到也正常,放心,没把你供出去。以后小心些,今天也就是我在,换成其他人,这玉佩肯定找不回来。” 没把朕供出去…… 女帝也不知该说夜惊堂侠气太重,还是傻小子,反正感觉自己像是蒙骗单纯妹夫的无良大姨子。她略微沉默,把玉佩收了起来: “多谢夜公子,小女子都不知道该如何答谢。” 如果没碰上靖王,夜惊堂听到答谢,指不定会想起靖王,让他在宫里找个漂亮宫女带回家端茶送水的事儿。 但现在,夜惊堂是真没和姑娘谈笑的心思: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答谢。天色都这么晚了,钰虎姑娘赶快回去吧,我得继续巡视了。” 女帝嘴角勾起笑意,盈盈如水般欠身一礼: “实在麻烦公子,公子大恩,小女子日后再报。” 夜惊堂不觉得这貌美宫女能回报他什么,只当是客气话,微微颔首回礼,转身离开游廊,不过走出一截,忽然又想起捏在手里的红色手帕。 “诶?” 夜惊堂回身想要叫住钰虎,却见那展宫灯,已经转过了游廊拐角,只能瞧见余晖,略微迟疑,还是算了。 月亮来到了头顶上,宫阁鲜有人迹,这令人难忘的一夜,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夜惊堂觉得宫里很邪门,没敢再乱跑,只是在宫墙下来回踱步,等着夜风吹干衣裳。 虽然尽力压下心绪,但脑子里总是浮现靖王跳入水中时铺面而来的压迫感,以及若有若无的毛发触感…… 这并非他色胚,而是冲击力实在太大了,只要是个男人,遇上这种事情,都得夜不能寐几天才能平静下来,转头就心如止水的那叫圣人,他显然不是。 忽然闹这么一出艳遇,万一靖王让他负责,肯定跑不掉。 骆女侠回来后,要是发现他成驸马爷了,不知得伤心成什么样子…… 这可咋办…… 夜惊堂心乱如麻,连鸣龙图的事儿都顾不上想了,怕靖王找他,还跑去景福宫看了眼,结果除开一个傻宫女抱着鸟鸟老实等着,并没有靖王的踪迹。 虽然知道靖王不大可能再过来,但他还是按照宫女的传话,在庭院里等着,自顾自琢磨起各种武艺…… ----- 另一侧,永乐宫的天子寝殿内。 随着一番乱七八糟的经历过后,太后、女帝、靖王之间的气氛,变得很是古怪。 三更半夜,殿内很是安静,只有窗外的月色和宫灯,带来了微弱光线。 宽大龙床之上,三個身材不同但都很火辣的女子,并肩躺在枕头上,看起来都睡着了。 东方离人来到永乐宫后,酝酿过很多言词,想找女帝大发雷霆。 但女帝回寝殿后,做出‘朕什么都不知道呀’的模样,东方离人一来窘迫难言,二来害怕姐姐,最终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时东方离人穿着银白相间的睡裙,捂得严严实实,睡在床榻外侧,背对两人脸色微冷,一副‘本王很生气’的模样,心绪万千: 真是……怎么摊上这么个蠢姐姐…… 夜惊堂刚才还真够君子,那种情况下,都知道偏头闭眼不乱看…… 但不乱看,还不是被看了…… 夜惊堂的意中人,要是知道本王和他发生这种事儿,不会生气吧…… 肯定生气,外面的女人,哪会像本王一样明白事理,只要错不在夜惊堂,就不会责罚夜惊堂…… 夜惊堂若非常钟情,因为此事被意中人怀恨抛弃,不会怪本王吧…… 本王也不想让你看呀! 谁让你傻不拉几,被姐姐骗过来了…… 都怪姐姐,她怎么能干这种蠢事…… 东方离人越想越气,忍不住用胳膊肘,在薄被下偷偷怼了女帝一下泄愤。 女帝则换回了半透明的薄纱红裙,没有再如贵妃般慵懒随意,而是四平八稳的在中间平躺,双手叠在腹部,闭目凝神,对妹妹闹脾气的举动有视无睹。 而另一边,太后娘娘身着深红睡裙躺在最里侧,时不时翻个身,同样在胡思乱想: 夜惊堂要是发现本宫画他的画像,不会胡思乱想吧…… 就算不胡思乱想,堂堂太后在屋里花男人的画像,还被正主撞见,也丢死个人…… 话说这姐妹俩咋回事? 在安静不知多久后,太后娘娘翻了个身,瞄了眼稳如泰山的女帝,和侧躺的靖王: “你俩睡相怎么反过来了?以前不都是离人规规矩矩躺着吗?” 东方离人回头看了眼,见女帝还没睡,又把脸转回去,不冷不热: “明天还要处理政务,圣上还不休息?” “伱们俩都不睡,朕如何睡得着。” 太后见都睡不着,就撑起身体,好奇询问: “圣上,你今天得的那首诗,是谁写的?” 东方离人耳根微动,也在偷听,不过目的并非对才子感兴趣,而是: 找到姐姐的对象,做局坑回去,以报今日之仇! 女帝不睁眼,都知道妹妹在打什么主意,淡然回应: “姓夜,名惊堂,天水桥那边一户人家的公子,品行淳善,能力不凡,可当大用。” “……” 此言一出,寝殿内直接死寂。 太后娘娘好奇的神色一僵,眼神怪异,在女帝和靖王之间打量,估计在琢磨——哟~这姐妹该不会看上一个男人了吧! 那离人不没戏了…… 东方离人同样难以置信的回头,望着女帝,眼神意思估摸是——他怎么可能会写诗?你还想故意气我,让我吃醋不成? 女帝没有解释,翻身背对东方离人。 东方离人暗暗咬牙,也转过身去,留给女帝一个后脑勺。 太后娘娘见姐妹俩陷入冷战,觉得事态不对,如同温柔体贴的单亲老娘般打圆场: “唉,姐妹俩的,怎么还斗起气来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虽然言语温柔,但亮晶晶的眸子里,却全是乱七八糟的八卦之火…… ----- 友情推荐一本《苟厨》,都市文,有兴趣的书友可以瞄一眼~ 欠更(14/???) 新书期一个字不敢水,又不想断章,还怕日常太多掉追读,扎扎实实疯狂码字一个月没出门,阿关感觉已经快神志不清了orz…… 第六十三章 兴师问罪! 日起日落,转眼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双桂巷子的小院,随着骆女侠和小云璃的离去,安静了许多,瓜架下面已近抽出了一抹绿芽,但依旧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西厢的窗户关着,没法出门浪的鸟鸟,爪爪朝天的躺在床铺上,瞄了瞄纹丝不动的夜惊堂,不免怀念起了会喂它的小西瓜姐姐、大奶姐姐、胖头龙姐姐,以及荷包蛋姐姐…… “叽!” 鸟鸟抬起爪爪,踹了踹夜惊堂,提醒该吃饭了。 可惜,毫无反应。 夜惊堂靠窗盘坐,心神专注,感觉着体内的变化,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研究《鸣龙图》良久后,能隐隐察觉到,有一股‘气’在体内循环。 这股‘气’和武人气沉丹田的内劲截然不同,更晦涩难寻,甚至会让人觉得只是自己的幻觉。 但只要按照鸣龙图的指引练习,这幻觉就会出现,多次尝试后,夜惊堂可以确定,体内确实多了股看不见摸不准的气。 至于功效,暂且没感觉出来,但按照靖王的讲解,练习‘龙象图’,可以力大无穷,功效估摸就是滋润肌肉,让身体变得更加健壮。 昨晚敖夜值班,回来后就在屋里琢磨《鸣龙图》,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正认真练习时,耳边忽然传来: “咕~咕咕~~~” 听起来像是鸡打鸣,但声音完全跑了调。 睁开眼看去,鸟鸟站在窗台上,扬起脖子……不对,没脖子,应该是扬起脑袋,对着他咕咕叫。 夜惊堂眼神无奈,从抽屉里取出肉干盒,摆在鸟鸟面前,然后略微感觉了下——彻夜未眠,竟然不累不困,甚至有种精神焕发之感,看来《鸣龙图》确实不是凡物。 他摆好姿势,尝试继续练习‘龙象图’的法门,但还没进入状态,又听见: 咚、咚…… “惊堂?” 咚、咚…… 敲门声从院子外响起。 鸟鸟听见声音,顿时来了精神,开始自己开窗户。 夜惊堂收功静气,披上衣袍打开院门,却见三娘站在门口,手里挎着一个食盒,打扮和往日一样,齐腰襦裙配上得体发饰,看起来就像个精明能干的大户女子。 不过妆容稍有不同,出门前精心打扮过,点着斩男色的樱红唇脂,在斜阳散发着水润色泽,宛若代采的樱桃。 “都下午了,你怎么还在睡觉?昨晚干什么去了?” 裴湘君蹙着眉儿,眼神颇为幽怨,看起来就像个男人夜不归宿,过来讨说法的委屈小娘子。 夜惊堂没料到三娘才几天功夫,又变回来了,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昨晚领命巡视宫城,熬了一晚上没睡觉,进来说吧。” 裴湘君前天晚上就来找过夜惊堂,连续两天彻夜未归,她还以为夜惊堂被靖王挖走了,心里颇为操心。 毕竟被江湖侠女挖了白菜,不至于影响红花楼;而被女王爷挖走,青龙堂的产业可就得变成惊堂的嫁妆了。 眼见夜惊堂精神头不太好,她走到跟前,摸了下夜惊堂的手腕号脉: “昨天刚出事儿,就把你叫去巡视宫城,朝廷这是好用就可劲儿用不成?” “能者多劳吗,靖王也是赏识我,才委以重任。” “还能者多劳……” 裴湘君见夜惊堂脉搏强劲有力,没啥异样,才暗暗松了口气,来到主屋放下手中食盒: “凝儿姑娘走了,家里连個做饭的人都没有,还住在这里作甚?裴家那么大,也不缺双筷子……” “一个人住习惯了,裴家都是女眷,住那儿真不方便。” “哼~害怕家里的丫鬟占你便宜?” “唉……” 夜惊堂摇头轻笑,打开食盒,可见里面放着精心准备的饭菜,还有一壶小酒。 鸟鸟顿时来了精神,嗖的一下穿过庭院,落在了桌子上。 裴湘君把鸟鸟抱在怀里,询问道: “听说你和靖王遇上的血菩提?怎么回事儿?和我讲讲。” 夜惊堂大快朵颐间,把遭遇血菩提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然后道: “我还以为宗师多厉害,真交手也不过如此。我若是刀法大成,他一个照面就得躺下。” “血菩提算是江湖老贼,年纪估摸六七十,十多年前就退隐了,现在还能和你打个平手,只能说老当益壮。” 裴湘君说的此处,又叮嘱道: “见势不妙,该用枪还是用枪,被朝廷发现身份,大不了抛下天水桥的产业,换个地方开堂口。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可就真没了。” 夜惊堂笑道:“我自有分寸,真死到临头,岂会藏着招式不用。” “你得在宫里巡视多久?李香主他们已经提前动身,家里安排的船在码头等着,随时都能出发。” “已经和靖王说过了,今天不用进宫,明天若没事儿,就出发吧。” …… 两人闲谈不过片刻,巷子外面忽然响起了车轮声,以及秀荷的话语: “诶?!民女拜见靖王……” “免礼,夜惊堂在里面?” “在呢,和我们东家在一起……” …… ------- 双奢华马车停在巷外,高挑美人在白发老妪的护卫下走出车厢。 东方离人身上依旧是霸气侧漏的胖头龙蟒袍,但发髻换成了书卷气很足的小姐款式,斜插着珠钗,配上唇上的红胭脂,贵气十足,一露面就让整条老旧街道都亮堂了几分。 东方离人轻轻抬手,示意秀荷免礼,带着白发老妪走进了偏僻巷弄。 双桂巷很老旧,沿途十余间房舍都残破不堪,若非亲自过来,她都不知道京城还有这么破旧的地方。 “和京兆府打声招呼,把这条街翻修一下。” “翻修只能管一时。染坊街在前朝时人挺多,开国后为了便于管束,大小工坊都迁到了城西,这里也就日渐没落了。要让此地活跃起来,以老身所见,得专门弄个行当放在这里……” 闲谈之间,一直鸟鸟飞到了墙头上,挥动翅膀打招呼: “叽叽叽~” 东方离人勾起一抹笑意,抬起胳膊接住鸟鸟,望向院门。 院门此时打开,一男一女从其中走了出来,男的高大俊气,女子柔艳端庄,就好似一对郎才女貌的小夫妻。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裴湘君身上。 “殿下。” “民女裴湘君,拜见殿下。” “这位姑娘是?” 夜惊堂来到近前,热情介绍:“这是裴家的大东家,外人都叫裴三娘,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听说过。” 东方离人在认识夜惊堂后,了解过裴家,知道裴家当家的是个女子,如今亲眼瞧见,不由意外: “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如此年轻貌美。” 裴湘君欠身一礼:“靖王过奖,听闻惊堂前天遇上了意外,民女过来看看。嗯……民女先告辞了。” 东方离人自然没挽留,颔首一礼,目送裴湘君步履盈盈离去,还瞄了下裴湘君风娇水媚的身段儿。 夜惊堂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送别三娘后,抬手示意: “殿下进去坐吧。” 东方离人让白发老妪在外等候,抱着鸟鸟走进院子,瞧见墙边种下的花花草草,颇为意外: “伱一个大男人,家里还挺讲究。” 夜惊堂如果真自己一个人住,院子里肯定没这么雅致,这些事儿他不好说,就随意一笑,带着东方离人来到正屋: “家里地方不大,没啥落脚之地,殿下不嫌弃就好。” 东方离人生来就是金枝玉叶的二公主,等被姐姐封王后,家里的马房都比这里宽敞,瞧见夜惊堂这么有能力的男子,居处竟然如此贫寒,心里还有点感叹,觉得夜惊堂为人确实不骄不躁不重名利,是个谦谦君子。 不过这些想法并未表现出来,东方离人来到方桌旁正座,就摆出女王爷架势,脸色微冷道: “夜惊堂,你到底瞒了本王多少事情?!” 夜惊堂正准备去厨房取来热水泡茶,听见气势汹汹的话语,不由茫然: “嗯?什么事儿?” 东方离人坐姿四平八稳,明艳容颜不怒而自威,如同审视着欺上瞒下的乱臣贼子: “你自己坦白,本王尚且能网开一面,非要本王点出来的话,可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叽……” 鸟鸟感觉气氛不对,悄悄闭喙,往旁边挪了几步…… 第六十四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夜惊堂身上的秘密,说起来挺多,瞧见东方离人胸有成竹、兴师问罪的模样,似乎已经知道了,心头不由咯噔一下,试探性道: “我自幼在梁洲红河镇长大,家父裴远峰……” 东方离人眼神微冷:“本王没问这个!” “难不成是因为我昨天问《鸣龙图》的事儿?我身为武人,经常听说书先生瞎扯,对鸣龙图确实有点兴趣……” “你还顾左右而言他是吧?” ?? 夜惊堂这次是真摸不准了,他除了这两件秘事,还能有什么事儿能被靖王抓住把柄? “难不成是裴家的事儿?我只是帮义父完成遗愿……” 啪—— 东方离人轻拍桌子。 ??? 夜惊堂彻底懵了,来到桌子跟前坐下: “我的事儿就这些,还能瞒着靖王什么?” 东方离人问的是夜惊堂,为什么会给喜欢诗词的姐姐写诗! 眼见夜惊堂满脸无辜不肯交待,东方离人双眸多了一抹恼火,偏头望向门外,一言不发。 夜惊堂感觉靖王真生气了,实在摸不准意思,摊开手道: “我真不知道错在何处,要不直接告诉我吧,若错在我,我让殿下打一顿出气。” “待到秋来九月八……熟悉吗?” 夜惊堂一愣,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如实回答: “前天在鸣玉楼休养,遇到了那个来探望殿下的女官,闲聊间说起了这首诗……嗯……无关痛痒的小事儿罢了,靖王如何知晓?” 果然如此…… 东方离人神色不悦:“宫里在流传,本王偶然听闻。你通诗词歌赋,为何瞒着本王?” 夜惊堂这就有点无辜了:“我和殿下认识也没多久,前天在白马书院,靖王问起诗词,我就想显摆来着,可惜遇上了血菩提。我一介武人,总不能没事就在靖王面前显摆文采,咱们不聊到这里,我怎么说?” ? 东方离人仔细一想——似乎也是,她都没问过,岂能怪夜惊堂瞒着她? “这首诗是你写的?” “我又不是文人,哪里会这些,以前看杂书记下来的罢了。” 东方离人可是自幼博览群书,闻言质疑道: “什么杂书?说来听听。” 夜惊堂随口瞎编道:“嗯……《侠女泪》,讲的是一個女侠,被迫嫁入深宫,然后失宠……” 话没说两句,就发现面前的东方笨笨,衣襟上的胖头龙又鼓了几分! 原本平静的眼神,也显出了三分羞愤,就好似瞧见了一个口无遮拦的色胚纨绔子! 夜惊堂话语一顿,暗道不妙: “殿下……看过此书?” 东方离人攥着手心,强忍下了动手的冲动,冷声解释: “此书为前朝江湖浪子吴胜邪所著,讲的是玉虚山的女侠,行侠仗义,被吴胜邪俘获,靠着非人手段折磨凌辱,坠入魔道的故事。这种驰名江湖的杂书,本王没看过,还能没听说过?呵~没看出来,你长得仪表堂堂、正气凌然,私底却如此不堪……” 满眼嫌弃。 夜惊堂随口瞎扯个杂书名字,没想到靖王还真知道。瞧见靖王看色胚的眼神,无奈解释: “书还是得看过了,才能明白写的什么。吴胜邪的书,虽然描写有点细腻,但实际没靖王说的这般不堪……” 有点细腻? 东方离人都不知道怎么说夜惊堂,她没看过这本著作,都听过些许乱七八糟的词汇,实际有多不堪,她都不敢想。 “你看这种诋毁正道名门的书籍,还为其鸣冤抱不平?” “殿下误解,我自然得解释。此书从头到尾全是感情,并没有什么‘非人手段折磨凌辱、侠女入魔’的地方……”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较真,都气笑了: “玉虚山是道观,道姑被江湖贼子掳走毁了清白,而后还和淫贼一起对付玉虚山……” 夜惊堂连忙摆手:“书上不是这么写的。这事情得从玉虚山的女侠,下山行侠仗义说起……” 哔哩吧啦…… 东方离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观感极好的夜公子,在她面前讲解黄书,心底可谓一言难尽——你怕真如王夫人所说,憋出病来了哦! 但听了片刻后,东方离人忽然发现,故事还真挺有意思,也不是很荤…… 片刻后,东方离人收敛了女王爷的威严气度,蹙眉询问: “后来把女侠绑起来欺辱,是怎么回事?用这种下作手段,凌辱女子……” 夜惊堂不太好解释,想了想道: “我尚未成家,不太清楚,不过这想来应该是夫妻之间调剂情感的一种方式,男欢女爱,不能说是凌辱。” 东方离人觉得此言甚是可笑: “这都不算凌辱?本王把伱脱光绑起来,轻薄羞辱,你开心吗?” “呃……”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种调调,但好像也犯不上不开心…… ?! 东方离人看夜惊堂的眼神,明白了意思,眼底显出震惊之色! 夜惊堂连忙抬手:“我只是解释一下,这话题确实过火,有些冒犯殿下。不聊了,咱们说正事儿。” 东方离人瞪了夜惊堂片刻,才把话题拉回来: “你说那首诗源自此书?吴胜邪的书‘臭名远扬’,若有这种诗作,本王不可能没听过。” “我也不记得具体是哪本儿,这首诗说起来有点犯忌讳,偶然听闻也有可能……”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不似作假,没有再追问,稍微沉默片刻后,吩咐道: “你既然住在这条街,就得给朝廷出点力,你不是裴家的少东家吗?这条街交给你操办,让裴家想办法盘活,银子从京兆府拨,办不好你提头来见。” 让裴家当开发商,接这种大活儿,不用想都知道是‘裙带关系’的恩惠。 夜惊堂连忙拱手一礼:“殿下放心,只要朝廷给予帮扶,裴家绝不会让靖王失望。” “仇天合已经安排好了,但身上的软骨香不能解,需要在王太医哪里住两天,然后在黑衙旁边的杏花巷落脚,到时候你可以过去看看。” “那我替仇大侠谢殿下一声。嗯……三娘已经安排了船,我明天就得动身出去谈生意,回来恐怕下月了。这些日子殿下当多注意安全……” 明天就走……这都下午了……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但最后还是冷哼道: “本王有的是护卫,不缺你一个。” “呵呵……” 东方离人略微思量,起身走向门外::“你在这里等着。” 夜惊堂不明所以,在屋里等了约莫半刻钟后,东方离人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件银色软甲。 软甲不知何等材质,柔软如锦缎,却散发金属光泽,看起来还颇有弹性。 东方离人来到桌边坐下,把软甲放在桌上: “此物能防箭矢暗器,但防不住顶尖高手。出门在外,你还是要自己注意安全,本王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办,早去早回。” 夜惊堂略显意外,拿起软甲好奇打量——入手温热,还带着丝丝缕缕幽香,似乎刚从身上脱下来…… 我去…… 怪不得感觉胖头龙又大了点,原来蟒袍下面真空了…… 夜惊堂不由自主又想起昨晚在灿阳池里看到的壮丽,把软甲放下,受宠若惊: “殿下,这就不必了。此等至宝,靖王应该时刻穿在身上……” 东方离人可能是胸口凉飕飕,有点不适,双臂环胸站起身,仪态高贵而从容: “软甲本王多的很,不方便回去取,才把这件儿给你。你看本王像是不顾自身安危的人?” 夜惊堂觉得不像,毕竟一遇到刺杀,面前这高贵女王,瞬间变成了东方怂怂。 虽然觉得软甲‘烫手’,但出门在外保命的东西,夜惊堂确实需要,稍作犹豫还是起身拱手: “谢殿下厚爱。” “你给本王办事儿,不必说这些客气话,早去早回。” 东方离人说完后,就抱着胳膊出了门。 夜惊堂来到巷口目送,直至靖王登上马车,眉宇间才露出一抹‘最难消受美人恩’的无奈。 咕噜噜…… 车轮声响起。 东方离人坐在车窗旁,走出很远后,又挑起车帘回头看了眼——结果发现,夜惊堂还站在巷口目送,瞧见她回头,还和鸟鸟一起摆手道别。 “……” 东方离人连忙把车帘放下,压下纷乱心神后,吩咐随行侍女: “去找本精装的《侠女泪》,吴胜邪所著,圣上在宫里烦闷,想看看。” ? 侍女似乎听说过《侠女泪》的大名,不是什么好书…… 但女帝要看,她哪里敢多问,连忙颔首下了马车…… ------ 第九章没了,正在修改审核。 所有群也炸干净了,唉…… 最近爆更太多,都写麻了,还是质量为主静心雕琢,稳扎稳打的更新好or2。 友情推荐一本《重燃回首已三生》,都市文,感兴趣的书友可以瞅一眼…… 第六十五章 浴火图 咚…… 咚…… 幽远城钟响彻云安,宫门依次打开。 大魏女帝平日五日一临朝,今日没有早朝会,因此瞧不见文武百官进入宫门的场景,只有些许等待传唤的臣子,在太极殿侧面的栖凤阁等候。 太极殿后方的御书房外,太监和宫女安静肃立,金碧辉煌的宽大书房里,点着寥寥熏香。 身着家居红裙的大魏女帝,斜靠贵妃榻,身侧的小案上放着一摞奏折,手持金笔认真批阅。 不远处的书桌后,身着蟒袍的东方离人,在椅子上正襟危坐,手中拿着一本书认真阅读。 书籍的封皮非常古朴正经,里面内容也写的比较含蓄,但配了很多插图讲解姿势…… 东方离人眉宇间都显出些许异样,遇到带画的,就迅速翻过去。 沙沙…… 御书房内鸦雀无声,只有纸张翻动发出的轻微细响。 女帝批了几封折子,发现东方离人翻书的频率不对,柔声询问: “离人,你在看什么?” 侠女泪…… 东方离人听夜惊堂一席话后,对这本驰名江湖的杂书有了兴趣,特地找来看看,里面是不是写的全是感情。 结果看了一晚上,确实是在写男女之情,但配图有点太详细,连房事都画的惟妙惟肖,稀奇古怪的欢好方式,几乎震碎了她的三观。 不过这杂书写实有意思,才大早上坐在这里跳着看。 见姐姐起疑,东方离人不紧不慢合上书籍: “下面人整理的些许琐事,没什么重点。” 女帝能坐到当前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骗的,自幼和妹妹一起长大,仅是看东方离人举止的细微异样,就知道书上绝非琐事那般简单。 但面对自己的亲妹妹,女帝还是很宽容,转而询问道: “还在生朕的气?” 东方离人见姐姐把事情挑明,面色不悦: “你还知道?我和夜惊堂认识不过几天,只是欣赏他的天赋,想予以重用。结果可好,你不由分说把我和他骗进灿阳池,害得我……这是当姐姐能做的事儿?” 女帝手儿撑着侧脸,眼神玩味: “单纯想要重用?” 东方离人严肃道:“夜惊堂给我护驾,我确实很欣赏他,也记他的恩情;但以此就能当我的驸马,黑衙的护卫怎么算?终身大事,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和夜惊堂接触,你就直接火上浇油拔苗助长,把事情闹到这一步……” 女帝微微抬手,打住妹妹的话语:“好啦,纯当姐姐自作主张,干涉了你的私事儿,这事儿你慢慢考虑,朕不干涉。夜惊堂根骨奇佳,是个习武的大才,伱无论瞧没瞧上,都别推去外面,免得养虎为患,又冒出个平天教主一样的刺头。” 东方离人略显意外:“夜惊堂有比肩薛白锦的潜力?” 女帝眨了眨眼睛:“看来确实操之过急,你对夜惊堂还真不了解。” “你难道了解?” “仅是那天在景福宫对你出的一拳,朕就看出了大概,毫无门道全是天赋。” 东方离人回想了下,面色凝重: “是吗?” 女帝放下折子,端起茶杯抿了口,眼神无奈: “罢了,和你聊这个实在费神,你还是继续看书吧。” “……” 东方离人感觉到了姐姐‘朽木不可雕也’的态度,衣襟鼓鼓很想回怼两句,但是不敢,最后干脆收起书本,拂袖而去。 “去哪儿?” “给太后请安。” ----- 皇城西北侧,太后寝宫。 夏日蝉鸣阵阵,无所事事的宫女,多在游廊之间小息,常年晚睡晚起的太后,此时还在寝殿里。 晚睡是因为幽居深宫,无依无靠辗转难眠,而晚起倒不是因为没睡醒赖床。 寂寂无声的大殿内,宫女红玉在通间里靠着,手里拿着一本杂书无趣翻看。 寝殿中,所有物件都收拾的有条不紊,墙壁上还挂着太后刚完笔的丹青画——一個人扛着一只肥鸡,似乎是个集市里插标卖鸡的小贩…… 身着薄纱睡裙的太后娘娘,在华美凤床之上盘坐,头平正、身正直、口齿微闭、舌抵上颚、双目垂帘微闭、双手自然垂放腿上。 这个打坐的姿势,比夜惊堂瞎琢磨的标准太多,以至于本来熟美动人的太后,竟然流露出一丝丝出尘于世的气息。 太后出身江州将门世家秦家,幼年也习武,娘很宠她,专门把她领到了‘二圣’之一的吕太清面前学艺。 这些道家的养身法门,便是在那时候学的,也是在那段日子,结识的闺中密友璇玑真人。 可惜最后吕太清说她‘凡心太重’,没让她出家,离开玉虚山后不久,就被朝廷选中,成了大魏皇后。 而后入京的路上,先帝就驾崩了,太子为了拉拢江州士族巩固皇权,还是把连先帝面都没见过的她尊为了太后。 过了没多久,秦家在女帝逼宫篡位时有从龙之功,所以女帝上位,还是尊她为母后,可以说是流水的帝王,铁打的一国之母。 这番经历太悲催,太后本着早死早解脱的心态,早就把这些养身延寿的东西忘之脑后。 但几年前,她闲着无聊,让宫女在后花园的银杏树下搭个秋千的时候,红玉忽然发现,地砖下埋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她以为是前朝某位嫔妃埋的相思之物,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放着一张金纸。 她见过宫里那张‘玉骨麒麟图’,当时就认了出来,是《鸣龙图》中的‘金凤浴火图’,至于是谁埋在银杏树下的,倒是不得而知。 ‘浴火图’传说练至大成,可以‘创伤自愈、断肢重生’,只要不被一下打死,那就根本打不死。 行走江湖的人,没几个身上不带暗伤,在很多肢体伤残的人心中,一具完好的躯体,甚至比长生不老分量更重,这张图的分量,可想而知。 太后得到此物后,自然欣喜,每天都去银杏树哪里祈福,感谢银杏树给她不怎么幸福的人生,带来转机。 但她的好运,似乎也仅限于此。 自从得手‘浴火图’后,她再未遇上过顺心事。 这图一练就是好多年,她感觉自己练会了,但完全想不出这听起来很厉害的秘法,有什么用。 此图说是可以创伤自愈、断肢重生,但前提是得受伤! 她自幼养尊处优,到了宫里更是前呼后拥,连睡觉的时候,宫女都怕床太硬把她硌着,怎么可能受伤。 为了验证秘术真伪,她曾偷偷用小刀在胳膊上划了下。 结果伤好的是真快,疼也是真疼,还弄得红玉以为她想寻短见,女帝靖王全跑来嘘寒问暖。 思来想去,这张《鸣龙图》唯一的作用,可能只有在百年之后,给她留下一具健健康康的遗体…… 而她大概率得在深宫之中,无病无灾熬到寿命极限才死,活的估摸比一百二十岁的奉官城还久…… “唉……” 联想到漫长却又能一眼看到头的孤寂岁月,太后娘娘睁开眼眸,幽幽叹了口气。 转头望向墙上的买鸡小贩,脑海里不由又回想起了前些天误入宫阁的冷峻公子。 前天被撞见这幅画,也不知道被误会了没有…… 虽然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常人转身即忘,但太后过得实在太无趣,这种意外掀起的小波澜,足以在心里记很久很久。 正胡思乱想之际,寝殿外忽然响起脚步,一道人影大步走了进来,脚步很重,看起来还怒气冲冲。 太后娘娘抬眼打量,发现是一身蟒袍的离人,本来想靠在凤床之上装睡,但马上又察觉不对,急急慌慌翻起来,赤足跑到墙壁跟前,想取下画卷。 “太后,你这是……” 东方离人走进寝殿,迎面便瞧见身着睡裙的太后娘娘,光着脚衣衫不整,踮起脚尖去取墙上的画像。 但因为挂的有点高,没够着挂绳,整个人就僵在了墙边。 “呃……” 太后娘娘表情尴尬,没敢转头。 踏踏踏…… 东方离人缓步走到跟前,抬手帮太后娘娘把画卷取下来,拿在手中略一打量……刚才在姐姐哪里受的窝囊气,瞬间消了一半! 咦,这画的是什么鬼东西…… 和姐姐半斤八两…… 太后娘娘熟美脸颊满是窘迫,都不敢去看东方离人的表情,柔声道; “那什么,本宫就是闲来无事,随便画画……” “看出来了。” “啊?你看出来了?那什么……” 东方离人实在不好打击有兴致画画的太后娘娘,扫视画卷满眼赞许: “虽然是闲时随性之作,但颇有大家之风,‘市井小民艰辛度日’的意境,可谓跃然纸上……” ? 太后娘娘一愣,抬眼瞄了下自己的大作,又看了看满眼赞许的东方离人,眼神先是如释重负,而后渐渐化为委屈幽怨: “离人,这幅画是模仿你书房里那副,就是很俊的公子,带着只大鸟……” ?? 东方离人赞许的表情一僵,又仔细打量画卷…… 这有关系吗? 除了一人一禽,构图、意境、画功有一点沾边儿? 夜惊堂要是长这样,那前天看她洗澡,应该没法站着走出灿阳池…… 不过瞧见太后娘娘抿着嘴,眼看就要抑郁的模样,东方离人反应极快,微微点头: “看出来了。嗯……我画那幅画时,夜惊堂刚入京,兜里只有二两银子,吃饭都是问题,嗯……我本意,是画‘初入京城的市井小民谋生不易’,无奈画风太过高寡,距离百姓太远,不接地气,没画出来。太后娘娘这幅,可谓恰到好处,妙哉。” “……” 太后娘娘又不傻,也有自知之明,听得出离人是在恭维她。 但再恭维,十成里面总有一捏捏是真话吧? 太后娘娘受宠若惊,凑到跟前仔细打量: “是吗?能认出来是谁?” 东方离人很想再夸两句,但实在憋不出来,就微笑道: “鉴赏画作需要水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看法,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太后娘娘半信半疑:“嗯……要是画中人,瞧见这幅画,你觉得他能不能认出来?” 我觉得不能…… 东方离人实在不想常年饱受深宫孤苦的太后娘娘不高兴,想了想道; “他不过一介武夫,哪里看得懂太后画中的意境,不过仔细看,还是能认出来。” 啊…… 太后娘娘略微琢磨,又笑道: “本宫还是觉得你的画好看,一直想学,但是不得精髓。要不你把那护卫叫来,站外面让本宫练练画功?” 东方离人少有见太后对琴棋书画有兴致,并未拒绝: “夜惊堂家中有事,要离京一段时间,等他回来,我叫他过来,让太后好好画几天。” 太后娘娘被哄得很开心,也不急,可能是怕到时候丢人,就挽着东方离人往花园走: “也行。本宫最近对画画很感兴趣,你先站着让本宫画几幅美人图,刚好也帮着品鉴指点……” 美人图…… 东方离人不确定太后娘娘画出来,她能看出男女。 但在这里体验身为强者的优越感,总比在姐姐或者夜惊堂面前自闭的好,倒也没拒绝…… 第六十六章 出发! 临近仲夏,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晨钟刚响起不久,火辣辣的太阳便爬上了窗户,寂静院落里多了一道蝉鸣。 “知了知了——” “叽了~……” 窗台上放着两本杂书,一个随手买来当玩具的小木驴。 圆滚滚的鸟鸟,百无聊赖用爪爪揣着木驴,来回摇晃,学着夏蝉的啼鸣。 夜惊堂站在衣柜旁,面前是骆凝用过的铜镜,认真整理身上的黑色公子袍。 今天就要和三娘一起乘船去西王镇,参加红花楼各大堂口的年中会,而后还得去泽州水云剑潭一趟,回来最快也到了五月下旬。 离开这么久,未防院子再度荒废,昨天还特地和老镖师杨朝说了声,让他隔几天过来浇点水,收拾打理。 不然等下个月骆女侠回来,发现他把花花草草给养死了,嘴上不说,心里也指定怪他不负责。 打理好庭院后,夜惊堂牵着马离开双桂巷,飞马来到了几条街外的天水桥。 入京已经两旬,从梁州带过来的十二名镖师,都已经安顿了下来,所携的妻小,还在裴家的帮助下搞起了副业,最年轻的小六子,甚至在陈彪的撮合下,成了粮行掌柜的未来姑爷。 对于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儿,夜惊堂还颇为操心,专门在镇远镖局外停下,把小六子拉出来,关切叮嘱: “对外撑得起门面,对内养得起家小才叫男人。以后再不上进,把人姑娘耽搁了,我卸你三条腿……” “少东家,你放心,老杨一走,我铁定是镖头……” “嘿!你这狗日的!” 六子话没说完,老镖师杨朝直接就领着刀走了出来,吓得六子掉头就跑。 夜惊堂摇头一笑,把想飞过去看戏的鸟鸟抓回来,快步来到了深巷之中。 裴家大宅,闺房之内。 庭院里蝉鸣阵阵,裴湘君在妆台前就坐,刚刚沐浴过,身上只穿着鹅黄肚兜,手持细长唇笔,认真点缀着樱红双唇。 裴湘君习武的悟性其实极好,不然也不会被裴沧收为关门弟子,继任红花楼楼主。 至今还是宗师吊车尾,没能在江湖上打出响当当的战绩,主要原因就是身体条件卡主了上限。 这并非说裴湘君身体不好,而是裴家霸王枪,属于顶流的外家功夫,大开大合、力重万钧,本就不适合女子修习。 东方离人这样的高个美人,身高不输男儿,体态又协调,练枪可能还能有一番成就。 而裴湘君则不行,母亲是以婉约娟秀著称的江州大家闺秀,她受遗传,身材不是很高,自幼营养极好又练武,致使身材变的非常‘好生养’。 说简单点就是臀儿饱满丰盈,衣襟宏伟高挺。 这种身材放在女子身上,可以说天生尤物,但耍大枪着实别扭,想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比寻常人难度大太多。 丫鬟秀荷站在背后,帮裴湘君梳着头发,偏头瞄了眼比她大好多的胸脯,眼底有淡淡的羡慕,想了想询问道: “楼主,夫人说的事儿,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儿?” “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呀,少主仪表堂堂,楼主天生丽质,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什么肥水?我很肥吗?” “嘻嘻~楼主该瘦的地方瘦,该肥的地方,要是脱了衣裳,能把少主眼睛看直……” 裴湘君“啐~”了一下,等有丫鬟跑进来,说夜惊堂到了,她才收敛心思,起身穿上了一袭轻薄春衫,出了裴家府门。 瞧见夜惊堂在门前等待,裴湘君露出一抹笑意: “惊堂,走吧。” 夜惊堂打量三娘一眼,虽然觉得妆容美艳,但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神色,抬手挑开车帘,送三娘和秀荷进去后,便坐在了马车外,手持马鞭轻拍: “驾!” 咕噜噜~~ 马车滚滚,驶向了江岸码头…… ----- 云安城东侧,十余里开外的关头镇。 镇上车马行大院里,被官府追捕多日的血菩提,做寻常老叟打扮,手上拿着紫砂壶,靠在躺椅上晒着太阳,闭目凝神。 踏踏…… 随着一阵清风拂过,两道人影落在了大院中,皆是头戴斗笠的江湖客打扮,一人持枪,一人空手。 持枪斗笠客,走到血菩提近前,拱手一礼: “在下陆阮,燕公子让我等来此地,以后听您老差遣。” “在下陈鸣。” 血菩提抬起眼帘,稍作回想,询问道: “‘剜心手’陈鸣、‘七尺枪’陆阮?” 身材高瘦的陆阮,佩服道:“前辈多年不在大魏行走,没想到还能知晓在下的名号。” “江湖出类拔萃的后辈,有所耳闻不足为奇。” 血菩提杵着拐杖起身,脸色带着一抹笑意。不过这笑容,可不是对后起之秀的欣赏。 上次和夜惊堂交手后,血菩提发现了鸣龙图的线索,目的也发生了改变——不再帮绿匪冒险刺杀靖王,改为想办法从夜惊堂身上拿到鸣龙图,毕竟夜惊堂比靖王好对付的多。 作为顶尖杀手,怎么刺杀靖王,自然是血菩提全权安排,雇主负责给他提供消息、人手。 通过这個便利,血菩提近日查到了夜惊堂的身份——京城天水桥裴家的义子,可能在黑衙学的武艺,和靖王关系暧昧。裴家安排了船只,近日要去西王镇谈生意,夜惊堂会跟随。 商贾之子,独自出门,身边没有黑崖的高手随行,这无疑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不过他一个人完全不是夜惊堂的对手,为了不直接白给,血菩提以刺杀靖王为名,让雇主给他弄来了两个帮手。 陈鸣、陆阮皆是江湖上凶名在外的悍匪,靠杀人越货敛财,武艺皆入一流,任何一人都能和夜惊堂交手几招。 三人联手的情况下,有把握破掉夜惊堂的超凡刀法。事后他想独占《鸣龙图》,暗算除掉两个队友杀人灭口,也轻而易举。 血菩提暗暗斟酌,确定准备没什么纰漏后,心中便蠢蠢欲动,翻身而起,杵着铁拐走出车马行: “走吧。” …… ----- 另一边,清江下游。 一艘客船沿着弯绕江道航行,甲板上满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商旅游子。 船楼二层客房里,江湖霸主平天教的教主夫人,站在临江的窗前,身着青衣,环抱着小西瓜,天生迷离的桃花美眸,眺望着阴沉沉的天色,愣愣出神。 清江源头在北梁境内的天琅湖,由北往南横穿大魏疆域,直至在南方的官城一带入海。 骆凝自京城出发,沿清江顺流而下,可以直达天南,如今已经走了四五天。 同样是几天时间,但坐船返乡,和在双桂巷里居住,可谓天壤之别。 如果说在双桂巷的几天,是最难忘的几天,那在船上这段时间,就是最难熬的几天。 骆凝站在窗口,看着江岸发呆,旁边天生丽质的姑娘,也是没精打采躺在榻上,唉声叹气: “没有鸟鸟我快要死了……师娘,要不我回京城吧,贺寿的事儿,你一个人去就行了……” 骆凝收回心念,望向身侧的折云璃: “你一个人留在京城,师娘如何放心?” “不是有惊堂哥嘛。” 就是因为有他,我才不放心…… 骆凝完全招架不住那个无耻小贼,可不想有朝一日,被夜惊堂一手一个,或者叠在一起…… 这些小心思,她想都不敢想,哪里能说出来,只是安慰道: “就个把月时间,等去周家贺完寿,咱们就回京城。那时候夜惊堂应该已经把仇大侠救出来了……” 折云璃在榻上翻了个身,手儿撑着脸蛋儿,两只白皙脚儿在空中摇摇晃晃: “到了京城,救走了仇大侠,咱们还不是要回南霄山。” “你我本就是南霄山的人,伱还想在京城待一辈子?” 折云璃可没这打算,她望向师娘: “我是觉得可惜。惊堂哥那么厉害,给朝廷效力,万一以后飞黄腾达,掉过头来打我们怎么办?咱们得想个办法,把惊堂哥赚上山来。” 骆凝叹了口气:“大魏如日中天,想复国谈何容易。夜惊堂志在朝堂,岂会跟着我们造反,你怎么赚?” 折云璃认真琢磨了下,眨了眨大眼睛,突发奇想道: “惊堂哥还没婚配,要不咱们试试美人计?” ?! 骆凝仙气十足的脸颊一冷,恼火训道: “瞎说什么?我是你师娘!” 折云璃莫名其妙:“咦~!师娘,你想什么呢?平天教年轻貌美的姑娘多的是,这种事儿怎么可能让师娘亲自出马。而且师娘再是江湖第一美人,年纪也比惊堂哥大,他岂会中你的美人计……” ?? 骆凝深深吸了口气,小西瓜都变成了大西瓜,她左右看了看,找来一根戒尺。 胡说八道的折云璃,见状起身就跑: “我错了我错了,我随口说说,师娘别当真……” 骆凝轻咬银牙,直至折云璃跑出门,才慢慢收敛眼底的恼火,转头看向遥远的北方,云安城所在的方向,眼底思绪万千…… -------- 这是三章,但因为是过渡章节,就不计还债了…… 友情推荐一本《开局账号被盗,反手充值一百万》,万订都市文,有兴趣的书友可以瞅一眼~ 第六十七章 小尾巴 轰隆—— 雷动青苍,风行云聚,天色暗了下来。 沙沙雨幕洒在一望无际的江面上,视野尽头可见几艘船舶时隐时现,沿江两岸的城镇也逐渐亮星星点点的灯火。 夜惊堂身着水云锦质地的黑色公子袍,腰悬佩刀,手持油纸伞站在船头;背后的甲班上,装满了布匹、茶叶、瓷器等杂货,以油布遮盖,两个红花楼门徒正在栓紧绳索。 前天从江安码头出发,已经沿着清江昼夜航行了两天,明早便能抵达位于云州边境的西王镇。 这世道没什么娱乐设施,在外跑船是个辛苦活儿,每天除开来回巡视以免货物掉落、触礁,就是在甲板上练习武艺。 三娘虽然也在船上,但船上有六个扮做力夫的楼中门徒,她作为女掌门,得保持高手姿态,打扮的风娇水媚出来瞎扯不合适,一直都和秀荷待在舱房里。 从京城到西王镇的江道,是京城贸易来往的主要航道,来往船只密集,时刻能看到巡视的水兵船只,按理说非常安全。 但夜惊堂观察两天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他站在船头往后眺望,可见背后有一艘小商船,距离约莫两里,看不清字号,开口询问道: “李涧,后面那艘船是谁家的?你可认识?” 在货物堆旁栓紧油布的年轻儿郎李涧,是香主李三问的孙子,硬算辈分的话,和夜惊堂算同门师兄弟。 李涧带着個竹质斗笠,闻言来到跟前,探头打量,看不太清,就跑进船舱,拿了个铜制的圆筒过来,拉开后凑在眼前打量: “嗯……打着张字旗号,未曾见过,估计是跑杂货的小商贾……” 夜惊堂瞧见铜制望远镜,微微一愣,拿过来打量几眼前后镜片: “你还有这东西?” 李涧瞧见夜惊堂意外的模样,露出得意: “惊堂哥没见过吧?此物名为‘千里镜’,近年才在北梁那边流传开。” 夜惊堂对望远镜肯定不陌生,但在这个世道确实是第一次瞧见。他拿起望远镜看向后方,却见是一艘小货船,满是杂货,有个带长枪的斗笠汉子,在船上遮盖防雨的油布。 距离两里,难以看清斗笠汉子的面部细节,夜惊堂观察片刻后,就把望远镜还给了李涧: “这艘船不对劲儿,前天出发,就吊在屁股后面,距离不远不近。按照以前走镖的经验来看,大概率是在踩点,准备找机会劫镖。” “惊堂哥别疑神疑鬼,这段水路每天有几千条船往返,有同路的船太正常了,可能是看我们船大,才刻意走在一起,求个安稳。” 李涧说到这里,收起望远镜,又示意船上的师兄弟: “再者,那艘小船上最多三五人,咱们楼主可就在船上,西王镇还有两位宗师、十一个堂主、百余香主等着。我还真不信,江湖上有人敢劫红花楼总舵。” 夜惊堂想想也是,摇头笑道: “职业习惯,看来是我多虑了。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后面那艘船还是轮流盯着,一旦行踪有异样,立刻示警。” “惊堂哥放心,这点心眼我还是有的。” 夜惊堂交代完后,和红花楼门徒换班,来到了商船后方。 作为货船,居住环境谈不上好,船尾的舱室只有四个房间,其余人都得住在甲板下面。 夜惊堂进入船尾,隐隐便听到房间里传来声响: “叽叽叽~~” “嗯哼哼~~” 鸟鸟发疯和女子的哼唱声。 夜惊堂嘴角轻勾,走到三娘的门前打量。 哪怕是‘船长’的房间,空间也不是很大,干净素洁,里面放着一张板床和桌椅,窗户开在船尾,可以看到后方的情况,除此之外再无特别之处。 鸟鸟可能是在船上憋疯了,此时正在床铺上来回打滚儿翻跟头。秀荷则坐在旁边,笑眯眯看着。 三娘穿着露出半截洁白小臂的轻薄夏裙,坐在铜镜前,手里拿着妆盒,慢条斯理画眉。 本来水灵灵的杏眸,在精心勾勒下,看起来英气了几分,专斩少年郎的诱人红唇,颜色也变得很淡。 容貌依旧是那个容貌,但看起来很严肃冷酷,有点凶,嗯……颇有靖王的感觉,但吃亏在身高上,没东方笨笨那么有气势。 “三娘,你怎么把自己画成这样?” “夜少爷。”秀荷连忙起身,搬来座椅,又去倒茶。 裴湘君把妆盒放下,回头扬起脸颊: “好看吗?” 夜惊堂在椅子上坐下,仔细打量美艳脸颊: “三娘怎么画都漂亮,但这个妆容,嗯……我觉得有点凶。” “哼~” 裴湘君拿起镜子打量:“人靠衣装,要去会见各大堂主,要是温温柔柔一点气势没有,怎么压住场面?” 夜惊堂恍然。 在船上也没啥事儿,裴湘君折腾片刻后,可能是来了兴致,起身走到夜惊堂背后,解开他的黑色发带,让一头长发披散下来: “我给你也打扮一下。” 秀荷对这事儿相当感兴趣,连忙跑了过来:“我来我来……” 夜惊堂打扮向来干净简洁,并不怎么注重,见两个女子有兴致,倒也没拒绝,腰背笔直坐在凳子上,仍由三娘和秀荷折腾。 裴湘君则手持眉笔,贴身描眉,离的很近。 夜惊堂正襟危坐,本来心无邪念,但三娘附身凑在跟前,红唇距离不过尺余,明显能感觉到温热鼻息吹拂在脸颊上。 呼~~~ 夜惊堂起初眼神澄澈,但慢慢就感觉有点不对,想往后靠一些,但背后就是水灵灵的秀荷,往后靠估计得枕在秀荷胸脯上,进退两难之下,只能目不斜视,看着在旁边歪头打量的鸟鸟。 裴湘君也发觉了夜惊堂‘羞涩’的反应,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抬起左手,用水袖遮挡住鼓囊囊的衣襟,以免夜惊堂不自在。 就这么忙活半天后,两人终于完事儿。 夜惊堂从嫐的两面包夹之势中解脱了出来,暗暗松了口气,拿起铜镜打量——头竖玉冠、眉锋如刀,不苟言笑的情况下,自带三分邪魅,看起来就像个心理变态的疯批公子,男女通吃那种…… “呃……” 夜惊堂一言难尽。 秀荷眼巴巴打量几眼后,挠了挠头:“少爷好像没以前好看了,但还是好俊~” 裴湘君也感觉自己不会给男人化妆,悻悻然道:“底子太好,再打扮只能画蛇添足,还是算了吧……” 正说话间,裴湘君眼神微动,看向了窗户。 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天色也黑了下来,黑洞洞的江面只能看到极远处漂浮的几点船灯,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动静。 夜惊堂见此,手按刀柄来到窗前,扫视商船后方的江面,但雨势太大江面起了些许波涛,环境太复杂看不到什么东西。 “怎么了?” “水声不对。” 裴湘君在裴家待了多年,没少外出跑船,航行经验比陆上走镖的夜惊堂丰富太多,提醒道: “方才船尾右侧十丈开外,有东西在水面游过,不是江豚,就是有江湖人暗中靠近。” 夜惊堂手按刀柄,目光专注审视江面: “我下去看看?” “发现窗口有人,高手就已经知道打草惊蛇,早就跑了。在清江偷盗商船的水鬼不少,估计是看我们船大,想来打秋风,不用搭理,晚上多注意即可。” 夜惊堂本想留在屋里,彻夜贴身保护三娘,但转念一想——三娘看起来温温柔柔和林黛玉似得,实际能倒拔垂杨柳,真有贼子杀上船,三娘保护他还差不多。 因此他也没开口惹三娘白眼,转身告辞回到了隔壁的房间,躺在床上,刀不离身,注意着商船周边的动静…… 第六十八章 风云际会 沙沙沙…… 窗外雨幕潇潇,天色逐渐泛白之时,外面也响起了嘈杂人声,嗡嗡闹闹如在闹市。 “别磨蹭……” “快点快点……” 夜惊堂睁开眼帘,推开船尾的支窗,入眼便是一艘满载货物的大船,船上有几个商贾之家的管家,指挥力夫盖好货物,看起来晚上刮风吹开了油布。 探出窗户查看,可见商船已经靠岸,右边是码头江堤,下着雨码头上依旧人头攒动,满载货物的马车牛车,几乎阻塞的交通,码头后方则是一座大镇。 而往江上看去,场景更为壮阔。小雨下江边千帆汇聚,桅杆和船帆阻挡了全部视野,明明身在江上却完全看不到江景,一眼扫去恐怕有不下千条大小船只停泊在江岸。 如此繁华程度,夜惊堂并不意外,毕竟这里是‘金江河口’,岸上便是西王镇。 大魏江河众多,有三条入海大江,分为大梁河、清江、邬江。 历朝为了航运来往,都在兴修水利,慢慢打造出了金江运河、邬西运河两条大运河,从而让三江彻底连通,坐船就可以从他老家红河镇,直达大魏版图另一头的江州入海口。 两条大运河的交汇之处,便是脚下的金江河口,走南闯北的人,几乎必经此地,虽然只是一座小镇,但其规模和繁华程度,已经不逊色任何一座大型城池,江湖人通常都是把这里当场京城的门户。 红花楼开年会,地点选在这里,一是因为当年各大船帮结盟建立红花楼,就是在此处;其次这里南来北往的人实在太多,红花楼的堂主低调来到这里,很难引起人注意。 已经到目的地,沿途没有出现意外,夜惊堂悬在心底的石头算是放了下来。 扫视江面,没有找到那艘挂着‘张’字旗号的小货船,估摸是已经到地方,在别处卸货了。 夜惊堂收起心思,整理好衣袍走出房间,可见李涧等人站在岸边,和码头的管事沟通装卸货等琐事。 而隔壁的房间里,三娘已经收拾好,身着深紫色裙装,发髻也非常端庄成熟,看起来就是个精明能干的女掌柜。 鸟鸟则还在赖床,四仰八叉躺在窗台上,肚肚上还盖着手绢,睡相不忍直视。 昨晚还是和鸟鸟轮班盯梢,夜惊堂也没吵醒鸟鸟,在船尾洗漱一番后,把斗笠戴在头上,又取来油纸伞,和裴湘君一道前往镇子。 西王镇人流量巨大,镇子上聚集着不下十余万人,道路时长处于阻塞状态,哪怕下着雨,也能瞧见四处奔波的商客和江湖人。 夜惊堂沿街走走看看,尚未抵达落脚的客栈,前方忽然传来马蹄声,街上的车辆行人往两侧避让。 踏踏踏…… “别挡道……” 夜惊堂暗暗皱眉,护着三娘退到街边,抬眼看去,却见有一个车队迎面驶来。 车队前方是八個身着锦袍的刀客,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马匹衣着都价值不菲。 八名刀客后方是一辆马车,颇为宽大,车门关着看不到所乘之人,马车后方则是几个骑马的管家、小厮。 西王镇遍地是江湖人,能让所有人齐齐避让的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夜惊堂仔细打量,可见八名刀客腰间都挂着牌子,背着大阔刀,刀身极沉,目测不下四五十斤。 君山台…… 夜惊堂从大刀的造型上,认出这些人身份,眉头微皱。 义父死前留遗书,让他今后若是有机会,去找当年废掉义父的人找场子。 而这仇家,正是君山台的老祖宗‘刀魁’轩辕朝,江湖人一般称其为‘君山神侯’。 轩辕朝位列八大魁,在江湖走到巅峰,又是朝廷封的‘君山侯’,可谓黑白两道都走到了顶点;红花楼哪怕全盛时期,也得礼让三分。 夜惊堂明白彼此差距,没有急于一时跑上去找事儿,只当没看见,继续行走。 但让他意外的是,马车擦肩而过之时,车窗略微掀起,有人从车厢内往外打量。 余光看去,可见车厢里坐这个中年人,身着锦袍做豪绅打扮,面向严肃而俊逸,双眸如鹰隼。 夜惊堂并不认得此人,没有转头打量,等马车走远,方才询问: “三娘,这人是谁?” 裴湘君打量着街边铺面,不紧不慢回应: “轩辕鸿志,轩辕朝的二儿子,常年在外东奔西跑,负责来往交际,估摸也是准备去周家贺寿。” “他为什么看我一眼?” 裴湘君示意夜惊堂腰间的螭龙环首刀:“君山台的屠龙令,屠的就是环首螭龙。同为刀客,你瞧见对方背着刀,不也打量了几眼。 夜惊堂恍然,抬手把腰间的刀收起了些: “以后出门在外,我还是把刀包起来吧。” “嗯……” ---- 咕噜咕噜…… 马车驶过雨幕下的街道,窗外嘈杂声不断,车厢里却十分安静。 轩辕鸿志正襟危坐,目光依旧放在窗外,眉头紧锁。 坐在旁边的儿子轩辕哲,稍显疑惑: “爹,你刚才在看什么?” 轩辕鸿志沉默良久后,摇头一叹: “狂牙子都死了几十年,江湖上竟然还有人用螭龙刀,唉……” 轩辕哲听到这个,顿时明白了父亲为何叹气——前朝末年狂牙子是刀魁,螭龙刀在江湖极为流行,他爹五十多岁,出生时正好是狂牙子制霸刀坛的末期,亲眼见证屠龙令崛起、螭龙刀没落,对这把刀的感触远比当代武人深。 而后狂牙子的传人郑峰,又因为他小姑的事儿被轩辕家打废,没斩草除根,以至于他爹生了心结,总担心有朝一日,被人提着璃龙刀上门清算新仇旧恨。 “爹多虑了,郑峰自己都把刀法学偏,八步狂刀早就失传了,就算有徒弟,几十年前就被爷爷破掉的刀法,再冒出来又能如何?” 轩辕哲看了眼马车外的满街武人: “至于璃龙环首刀,以前存量太大,隔几天就能瞧见一把,多半都是祖传或者从市面上淘来的老刀,很常见……” 轩辕鸿志摇了摇头:“江湖便是江湖,昨日有因,今日便有果,任你天下无敌、万人之上,也逃不过这江湖宿命。当年我劝你爷爷斩草除根,你大伯非要在乎那点侠义阻拦,结果可好,这一时迟疑,就换来了三十年疑神疑鬼……” “要不孩儿派人,查查江湖上新冒头的刀客?” “天下刀客千千万,哪里查得到。” 轩辕鸿志收回目光,回复了不苟言笑的神色: “先去周家,周家占了红花楼的祖产,这次寿宴,红花楼若还没露面讨说法,说明大势已去。清江码头是云泽二州主港,这么大块肥肉,没我轩辕家点头,周家吃不下……” “红花楼露头又能如何?在孩儿看来,拿不住的东西就该果断撒手,免得吃不了兜着走,红花楼也算江湖上的老寿星,怎么连这点道理都看不明白……” …… 第六十九章 孤男寡女深夜外出…… 在夜惊堂和君山台擦肩而过之时,街边人满为患的茶肆窗口,也有三道目的在打量。 血菩提扮做白发苍苍的老商客,手里拿着一杯热茶,眉头紧锁。 陈鸣和陆阮听从血菩提安排,过来刺杀靖王的贴身高手,此时坐在桌子两侧,同样面色凝重。 “昨天陈鸣借雨势掩护,去船上摸底细,尚未靠近,舱房里就有异样。此子如此年轻,江湖经验未免太过老道……” “我怀疑船上还有高手,但观察几天,也就经常和夜惊堂换班的那个年轻人,看起来身手不错,但最多也就二流水准。高手莫非在暗处?” 血菩提心中也在疑惑此事,夜惊堂和靖王关系暧昧,他猜测此行出门,靖王可能安排护卫,所以离京后迟迟没有冒然下手,想先摸清护卫的身份。 但商船上总共也就九人,夜惊堂、六个随船的家丁、两个女子;说功夫底子吧,看起来都会一点,可说高手,除开夜惊堂,其他人怎么看也没宗师的气象。 按照江湖经验,摸不清对方底细,就说明对方技高一筹,冒然动手是自寻死路,应该果断离开。 但眼前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血菩提又是借雇主的人手办私活儿,一旦错过,以后可能就再也没这种机会了。 血菩提斟酌良久,还是开口道: “干咱们这行,不能心急。已经到了西王镇,夜惊堂必然会四处走动、交际应酬,只要继续跟着,总能找到机会。” 陈鸣和陆阮,皆是刀口舔血的江湖狠人,两人都感觉这趟差事不对头。 但论江湖资历,他俩加起来都不如血菩提,当下还是服从了指挥,扮做血菩提的随从,拉着一车杂货汇入了人群。 血菩提刺杀经验老道,跟踪并未被夜惊堂等人察觉。 夜惊堂一行人进入西王镇后,先入住了一家客栈,继而又出门去镇上的交易场合,拜访各地的商贾,谈些五花八门的琐事。 虽然没瞧见夜惊堂身边跟着护卫,但西王镇人太多,其中卧虎藏龙不乏高手,当街下手动静太大,很容易惹来豪侠义士捣乱。 血菩提三人暗中酝酿许久,也没找到机会,时间则从早晨来到了黄昏,夜惊堂回到了客栈。 客栈里落脚的江湖人众多,他们不清楚客栈内部的情况,不好贸然下手,本来已经放弃,准备明天再继续找机会。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一路来都谨慎到滴水不漏的夜惊堂,忽然就把机会给送到了面前。 天色渐暗,雨幕未停,西王镇上亮起了满街灯火。 血菩提和两個帮手,在街对面的一家客栈里轮番盯梢,看着看着,就发现两道人影,悄悄摸摸从客栈侧面的巷子走了出来。 血菩提眯眼打量,可以确认头戴斗笠的高大男子,是目标夜惊堂。 而身侧的丰腴女人,则是裴家的女东家裴三娘。 两个人相伴出门,身边没有带任何人,又夜黑风高雨大,放在杀手眼里,几乎就已经是两个死人了。 三人快步下楼,陆阮从货车下方抽出一杆齐眉枪,低声询问: “他们大晚上出门作甚?” 入了夜,又下雨,街上人很少,夜惊堂走到也是巷道,可以说随时都能下手。 但血菩提没有妄动,提着铁拐在阴暗处遥遥跟随: “不清楚,此子江湖经验老道,当心是诱敌之计引蛇出洞,先摸清意图再动手。” 陈鸣和陆阮也觉得这机会来到太突然,还真就不敢直接上,跟着血菩提无声尾随,试图摸清两人意图。 而这对孤男寡女的意图,好像很明显…… 夜惊堂和女东家并肩而行,共撑一伞,女东家的肩膀就贴在夜惊堂身上,就好似风韵熟美小娇妻,说俩人是半夜闲逛的夫妻,恐怕都没人不信。 而两人去的位置,也越来越偏,最后直接出了镇子,来到河岸小街,进了街边一家不起眼的老旧客栈。 “……” 血菩提混迹江湖一辈子,对于这种行为,怎么看都觉得是‘私通’,苍老脸颊稍显古怪。 后面两人显然也看明白了,但陈鸣比较谨慎,疑惑道: “两人要苟合,大可在客栈里,何必抹黑跑到河边重新找一家小客栈?” 血菩提略微琢磨:“此子和靖王关系暧昧,私下与女人苟合,恐怕不敢让靖王知晓。” 陆阮也是插话:“据打探,那女子叫裴三娘,而夜惊堂是裴家的义子,算起来得把那个女子叫‘姑姑’。姑侄私通,自然得背着家里人。” “呸……” 陈鸣不屑呸了口:“长得一表人才,背地里却干这种目无人伦的勾当,亏得我还把他当个棘手人物。” “大户人家,偷姨娘的都比比皆是,这种事儿不稀奇。” 血菩提抬手压下两人闲谈,在暗处注意良久,没发现老旧客栈有什么异样,才无声无息朝小街后巷摸去…… ----- 噼里啪啦…… 雨珠落在伞面上,伞骨震颤,飞溅出些许水沫。 夜惊堂怕三娘肩头被淋湿,手中的伞往过靠了些,几乎是单手搂着裴湘君,但胳膊并未贴上后背。 裴湘君沿着河岸缓步行走,仪态如豪门贵妇:“这条街叫‘锦鲤街’,私底下是泽州堂的产业,白天游人挺多……最近堂主碰头,为防消息走漏,街上都换成了自家人,不接外客。” 如果不是三娘开口,夜惊堂还真看不出来街上的闲汉、船公、店伙计全是自家人,略微打量: “楼里来了多少人?” “三百多人,大部分都是泽州堂的人。红花楼十二堂口,分别在大魏十二州,有大有小,这次来的都是的核心人手,每家也就十来个,都在前面的大圆楼里等着……待会见到宋堂主和陈堂主,你还是客气些,两人皆是货真价实的宗师,比我厉害的多,你二话不说刷横,人家真能揍你……” “这我自然知道……” 闲谈之间,裴湘君带着夜惊堂,走过临河小街,来到一家客栈门口。 客栈看起来颇为老旧,估摸有个百年岁月,门头在风雨侵蚀下已经发黑,大堂里点着一盏油灯,年迈的老掌柜,在柜台后打着算盘,店小二懒洋洋的靠在门口。 两人过来,店小二并没有什么异色,只是抬手: “两位客官里边请” 而后就带着两人往客栈后方走去…… ———— (15/???) 第七十章 红花楼群雄 从客栈后门出去,便来到了一条老巷,巷道另一侧是围墙,里面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圆楼。 圆楼产于江州,云州其实颇为少见,整体呈圆形,外围是两层房舍,内部则是个直径二十丈的青石广场。 圆楼有些历史,内部装修颇为华美,平日里算西王镇的景点,经常有豪商大户在这里宴客。 此时圆楼内寂寂无声,正东的厅堂里,放着数张交椅,各大堂主位列其中,都等着楼主的到来。 百余名香主,沿着圆楼屋檐在外站立,能看到李三问、黄烛夫人等熟面孔;然后则是核心门徒,比如李涧之类的香主儿女。 整个圆楼下方,估摸整整齐齐站了不下两百余人,但相较于圆楼的规模,并不显拥挤。 夜惊堂和三娘出现在圆楼外,无声肃立的红花楼门徒,就齐齐拱手一礼,大厅里就坐的十一位堂主,也站起了身。 红花楼行事低调,虽然已经清空了圆楼周边,但就在西王镇跟前,为防有高人路过发觉,也没人高声呼喝,令行禁止的气势配上压抑的雨夜,气氛还颇有压迫感。 裴湘君进入圆楼,原本妩媚贵妇的气质就消失不见,面色不喜不怒,在门徒的注目礼中,缓步走过环行走廊。 夜惊堂跟在背后,能发现周边人都眼神敬重;而坐在大厅里的堂主,神色则各有不同。 红花楼十二堂口,就相当于十二名当家,地位有高低之别,具体排序可以从和座次看出来。 楼主的位置在大厅中堂下,而右侧身着白色锦袍的高大中年人,是红花楼二当家宋驰,左侧则是朱雀堂陈元青,再往右是玄武堂堂主,剩下就是以地名命名的小堂主。 四大堂口,前身都是各州的船帮,其他堂主则是后起之秀,陆续加入。 红花楼最鼎盛时,老中青三代能凑出七个宗师一個武魁,几乎制霸江湖。 但近些年时运不济,邬州的玄武堂率先掉队,当家连宗师都没打进去;而后裴家也青黄不接,只能让裴湘君上位,整个红花楼就只剩下三个宗师。 白虎堂和朱雀堂虽然也面临青黄不接的困境,但堂主正值当打之年,情况倒还好些。 二当家宋驰,刚刚年过五十,武艺放在宗师中能排进中游,未来不无可能成为顶流宗师,乃至冲击八大魁。 而三当家陈元青,当年独自摆平了江州漕帮的一位强敌,是有战绩支撑的内家宗师,虽然不如宋驰,但年纪才四十出头,前途不可限量。 裴湘君也是入门宗师,而且更年轻,但继位后受限于实力和红花楼境况,根本没出门平过事儿,没有实际战绩支撑,导致水分很大, 主弱臣强的局面,导致了二三当家的分量,比大当家裴湘君要重。 就比如现在,身材魁梧的宋驰,和气态儒雅的陈元青,虽然也起身迎接大当家,但神色完全是看待子侄辈。 裴湘君实力不如两位堂主,本身也确实是晚辈,对于这种局面也无可奈何,不紧不慢走到大厅正中的交椅上坐下,微微抬手: “各位堂主就坐。” 红花楼内部会议,其实也没太多规矩。 二当家宋驰在旁边坐下,抬手让第一次来的后辈给裴湘君敬茶,同时望向站在背后的夜惊堂: “这位是?” 夜惊堂站在裴湘君的椅子背后,拱手一礼: “晚辈夜惊堂,家父裴远峰。” “哦?” 听见此言,在坐十一位堂主皆是转过头,打量起夜惊堂。 上任楼主裴远鸣,是货真价实的顶流宗师,甚至当过一段时间‘枪魁’,在红花楼威望很高,只可惜死在了当代枪魁断声寂手中。 裴远峰是裴远鸣的弟弟,众多堂主都认识,当年还和宋驰打过架,天赋只比兄长弱一线,如果顺顺利利成长到今天,大概率也能成为顶流宗师。 宋驰神色郑重了几分,询问道: “远峰回来了?” “二哥年初已经身故,把义子送到裴家,让我代为照看。” “……” 众堂主听闻此言,皆是面露失落和伤感。 裴家是红花楼的奠基人,老家主和两个儿子皆已身故,独苗裴洛入不了江湖,这便相当于在江湖上断了香火。 陈元青作为三当家,七八岁时还把裴远峰叫哥,瞧见故人义子,颇为亲和: “到了红花楼,就是我等子侄,若遇上事儿,尽管和我们开口。我红花楼虽然不如往昔,但我和宋二哥,还有楼主,在江湖上说话也有些分量。” 把‘楼主’放在两人后面,足可见三娘这女掌门的江湖地位。 宋驰叹了口气,示意背后的年轻公子: “这是我儿子宋长青,你们俩年岁相差不大,多聊聊。” 夜惊堂一一见礼后,又对身材颇为健硕的宋长青拱手。 宋长青二十五六,并没有把夜惊堂当对手看,也如同师兄弟般回了个礼。 宋驰说完了话,就开始聊正事儿: “我在充州,听说水云剑潭把清江码头的生意抢了个干净。青龙堂起家就在清江码头,祖产被人抢了,楼主是何打算?要不要我和元青跑一趟?” 问题看似关切,但话里意思很明白——祖产都被抢了,楼主要是搞不定,就别逞强,撒手放权,把事儿交给我们去办。 换做往日,裴湘君面对这种问题,根本不好回答,因为她确实平不了事儿。 但今天不一样,裴湘君大大方方坐在椅子上,含笑道: “此事我会尽快解决。今天各堂主都在,我先宣布一件事儿。” “哦?” 宋驰眼神颇为意外,还以为裴湘君想通了,准备让位,但看裴湘君的神色,又不太像。 陈元青询问道:“楼主有何安排?” 诸多堂主都把目光望了过来。 裴湘君微微抬手,让夜惊堂上前一步: “从今往后,惊堂就是红花楼少当家……” “嗡……” “这……” 话未说完,整个大厅直接炸锅,所有堂主乃至在外旁听的老香主,都是目光错愕。 宋驰确定裴湘君不是开玩笑后,眉头一皱,轻拍扶手: “湘君,你可知‘少当家’在门派之中,是何等分量?” 裴湘君平静回应:“少当家就是我指定的继承人,我若死了,他直接接手红花楼;我若失联,他可以自行调令门众,各大堂主都需听从号令。” 三当家陈元青,虽然没有当大当家的意思,一直支持裴湘君,但这时候也是轻轻摇头,提醒道: “湘君,掌舵不只是名号,本身能服众,才能让下面人听从号令;你当年上位名正言顺,我和各堂主都没意见,但你这些年的表现……唉。” 各大堂主持同样想法——裴湘君自己都不拿事儿,连抱元门这种货色,都开始骑在头上撒野了,怎么敢安排个少主骑在众堂主头上? 他们就算再忠义,这么大的家业,也不能跟着昏庸掌舵瞎搞不是! 宋驰脸色着实不太好,想了想,也没有动怒,直接抬手道: “江湖人用拳头说话。夜贤侄若有接班的能力,在坐各堂主自然不会质疑楼主的决策。长青,去外面和夜贤侄过过手,让各位长辈,看看夜贤侄的斤两。” 宋长青是白虎堂接班人,以后爹当了楼主,他就是少主,这种在各大堂主前展现才能的机会,自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 宋长青走出一步,先对着众多堂主拱手一礼,然后抬手示意大厅外的雨幕: “夜兄请。” 夜惊堂过来就是为了此事,当下没有多言,对在坐堂主行了个礼后,和宋长青一起走出大门,来到雨幕下的青石广场。 在场堂主、香主,神色也都严肃起来,想要看看楼主凭啥做出这么离谱的安排。 但两人刚走入雨幕,还没摆开架势,圆楼面河的屋脊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什么人?” 继而就传出尖锐哨响: “咻——” 声音一出,圆楼肃然一静。 红花楼全体高层都在西王镇开会,就算心再大,也得做好准备,避免被其他江湖势力一锅端。 哨声便是提醒强敌来袭,全员战备。 就坐的陈元青、宋驰脸色微变,当即飞身冲出大厅,撞破雨幕,落在了圆楼顶端。 飒飒—— 在青石广场周边围观的香主门徒,也同一时刻显出如临大敌之色,飞身而起。 而圆楼外的临河长街之上,同样响起破空的‘唰唰’声,听声音不下百人! 夜惊堂和宋长青皆面露疑惑,见状也脚点廊柱,落在圆楼屋檐上,朝外面看去。 大雨之下,临河小街的屋顶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皆是如临大敌,手持刀兵左右四顾: “怎么回事儿?” “谁杀来了?” “不知道呀,好像就这仨。” “堂主香主都在里面,怎么可能只有三个人打上门,当心贼子潜伏在暗中……” 而圆楼正下方,客栈的后墙下,是被围住的三个斗笠客,彼此背靠背,眼神惊悚看向屋顶,也在低声交谈: “怎么回事儿?中埋伏了?” “有必要埋伏这么多人?!” “……” 双方茫然对峙,整个江岸,都在此刻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第七十一章 浑身是胆血菩提! 雨夜寂寂,河岸小街灯火稀疏。 血菩提带着两名高手,准备暗杀雨夜偷情的姑侄俩,还没摸到客栈跟前,就听到了远处圆楼上的是示警声。 “咻——” 血菩提暗道不妙,当即想要逃遁,结果没跑出几步,就发现客栈里的伙计掌柜、茶铺里的小厮、河边画舫里的船公、乃至雨夜闲逛的醉汉,都出现了异动。 唰唰唰—— 破空声如蝗虫过境! 不过刹那之间,视野中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跃至高处,从街头延续到街尾,一眼看去就好似簸箕被打翻,里面的黑豆在地上乱跳。 “嘶——” 陈鸣和陆阮倒抽了一口凉气,退到了血菩提跟前。 血菩提饶是行走江湖一辈子,经验老道至极,瞧见此景不免也愣住了。 他目标是晚上过来偷情的孤男寡女,就算猜到对方可能引蛇出洞,注意力也放在客栈周边,谁会料到整条街都是埋伏的人? 唰唰唰—— 雨夜中破空声不断,以街道后方的圆楼最为密集。 转眼看去,两层高的圆楼上方,密密麻麻站了两百余多人,加上沿街的人影,人数恐怕不下三百。 陈鸣环视周边的‘天罗地网’,低声道: “怎么回事儿?中埋伏了?” 血菩提摇头,觉得不是夜惊堂刻意‘请君入瓮’,毕竟这瓮大的有点太过分了。 能轻而易举跃上两层楼的人,必然都有功夫底子,而且不低。 在场三百来号人,大半都是轻而易举凌空,可见全是江湖上的好手,圆楼那边最恐怖,看动静就知道一二流高手不在少数,指不定还有宗师混在其中。 三百来个身手不俗的江湖武夫,还有宗师混迹其中,八大魁来了指不定都得喝一壶,对付他们仨,需要这么兴师动众? “可能来错了地方,稍安勿躁。” 三人不敢冒然激怒这群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只能站在原地抬起双手,安静等待。 倾巢而出的红花楼群雄,很快把客栈周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霹雳—— 一道雷光闪过。 圆楼上方,十一位堂主在飞檐边缘并肩而立,雷光暴雨的衬托下,气势森然肃穆。 宋驰站在中间,双手负后,低头巷道里的三个小杂鱼,沉声呵问: “来者何人,报上名号!” 裴家虽然一直处于暗中,但外面山高皇帝远的各大堂口,可都是光明正大扎根江湖。 血菩提瞧见圆楼上方的宋驰,心中就是一沉,认出了这是红花楼的二当家‘白佛’宋驰,天南赫赫有名的拳法宗师,实力远胜与他。 而并肩而立的儒雅中年人,必然是红花楼的三当家‘江州鹤’陈元青! 血菩提单独遇上陈元青,可能还能过几招,但加上白佛宋驰和周边三百来号高手,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他也是此时,明白了自己摸到了什么鬼地方——红花楼总舵! 血菩提暗道不妙,但还是强自镇定,微微抬手: “在下王英,凃州人士。我等无意冒犯,只是发现此地不对劲,过来看看。惊扰之处,还请诸位朋友见谅。” 宋驰和陈元青觉得这三人行踪诡异、十分可疑。 但琢磨半天,实在想不出这仨人,大晚上跑来红花楼总舵白给的动机,心中也觉得可能是不小心闯进来的江湖人。 但两人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仨個冒失鬼,背后就传来了一道清朗嗓音: “血菩提?” 夜惊堂从人群中走出,来到飞檐边缘,低头看着巷道,眼神十分古怪,此时算是明白,一路来吊在屁股后面的人是谁了。 血菩提的名号,对于在天南扎根的宋驰来说,影响挺深。 宋驰仔细打量,才发现三人为首的老者,提着一根铁拐,确实和传闻中血菩提的兵刃相符,略显意外询问道: “夜贤侄认识此人?” “认识。前些天在京城,他刺杀靖王,我恰好在靖王身侧,帮忙护驾,打了一架。他这次一路尾随过来,恐怕是想找我报仇……就是没想到能尾随到这儿来。” 血菩提见夜惊堂从红花楼中出来,就知道雇主打探的情报,歪到了姥姥家,除了名字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被夜惊堂识破,血菩提自知在劫难逃,也不再掩饰身份,双手杵着铁拐,看向圆楼上方,不紧不慢道: “老夫就说,一个边关小镇的镖师、商贾之家的义子,怎么可能会那么多高深武学,夜公子藏得倒是够深。白佛、江州鹤……看起来红花楼堂主都在,好大的阵仗。” 红花楼虽然内部不太和睦,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在场众堂主,见下方之人确实是血菩提,还是冲着红花楼子侄来的,脸色冷了下来。 宋驰上前半步,双眼微眯: “阁下过来,是为了对付夜贤侄?” 血菩提面无惧色,平淡道: “老夫是绿教的人,受命铲除靖王身边之人,此事和你红花楼无关。夜惊堂是你红花楼的人,算上面消息有误,彼此闹了误会,老夫乃至上面,以后都不会再对他动手。希望诸位,能给绿教三分薄面。” 绿教就是绿匪,虽然很少在江湖混迹,但凶名极大,不但麾下高手层出不穷,还有手眼通天的靠山,敢直接正面对付朝廷,属于江湖人敬而远之的存在。 宋驰和陈元青,听到‘绿匪’的名号,暗暗皱眉。 陈元青稍微斟酌,开口道:“你今天闯入此地,明显不知道这里是红花楼总舵。你事前都不知道红花楼的存在,我等把你宰了,绿匪又如何知晓你死于谁手?” 血菩提摊开手,岿然无惧: “绿教极少过问江湖事,但胆敢阻挠我等的人,都会灭满门杀鸡儆猴。尔等若有胆量,大可动手试试。” 宋驰和陈元青都是老江湖,整个红花楼的核心力量都在,若能被这话恐吓不敢动手,以后就不用在江湖混了。 宋驰稍作斟酌后,便想下场送走这仨忽如其来的冒失鬼。 但旁边的夜惊堂,却抬起手: “他们三人为我而来,算是私人恩怨,何须各位叔伯帮我平事。” 陈元青眉头一皱:“夜贤侄,伱是裴家的人,有人敢对你下手,就是伤我红花楼妻小,何来私人恩怨的说法?回来。” 各大堂主也是开口制止,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对手来了让子侄自己去应付,他们这群叔伯的脸以后往哪里放? 但此时裴湘君却出现在了楼顶,头顶带着斗笠遮掩面容,站在众人背后,声音沙哑道: “让他去吧。” 众多堂主见此皆是皱眉,但也没有违逆楼主的意思,停下了话语。 踏—— 夜惊堂跃下圆楼,落在街面后方的巷道里,抬手勾了勾,从房舍上接来一杆长枪,望向前方的血菩提: “红花楼是江湖名门,不以多欺少,你们敢来,我还是给你们个机会。想活着离开其实很简单,你们能把我制住当人质,上面的长辈肯定不会妄动,尔等可敢试试?” 背靠背的三人,慢慢转过身,面向了夜惊堂。 当前形势很明朗,他们仨武艺再高,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条巷子,唯一的生机,就是夜惊堂给机会,他们设法擒住,从而挟持人质突围。 但三个人一拥而上,上面的红花楼群雄发现情况不对,几百号人铁定就跳下来了。 血菩提清楚夜惊堂的霸道,眼珠微转,做出很江湖气的模样开口: “夜公子确实是个人物,红花楼不以多欺少,我等自然不以寡敌众。只希望上面的朋友,能讲点江湖规矩。陆阮。” 说完,偏头示意…… 第七十二章 午夜人屠(上) 哗哗哗…… 雨势越来越大,暗巷中的气氛,也逐渐紧绷。 血菩提身边的陆阮,提着齐眉枪走上前,本来心如死灰的神色,也变成了殊死一搏的悍勇: “七尺枪陆阮,久闻红花楼霸王枪的大名,陆某今日倒是想看看,昔日枪魁的枪法,在夜公子手中还剩下几成火候。” “陆阮?” 听见自报家门,红花楼群雄皆是一愣,没想到血菩提身边的两个小卒,竟然也大有来头。 七尺枪陆阮的名声,在云州一带可不低,出身崖州,师从‘北崖枪王’楚豪,而楚豪当年算是裴远鸣的劲敌,为争‘枪魁’还打过几架。 虽然陆阮因为品行不端被逐出了师门,但天赋着实不俗,落草江湖后干劫道的买卖,单枪匹马犯下数起大案,被黑衙追捕多年都没落网,还以北崖‘游龙枪’为基础,自创了一套‘游蛇枪’,颇有青出于蓝的迹象。 陆阮不是宗师,但在场堂主大部分也不是,甚至有几位自认不是陆阮对手,见其出来,不免出现嘈杂声: “陆阮?他怎么也在?” “血菩提、陆阮……对付一个小辈,需要这么大手笔?” 但众人疑惑之语尚未说完,巷道里的情况,就给他们解释了,血菩提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 踏踏踏…… 陆阮手持齐眉枪,往前走出不过三步,就开始大步狂奔拉近距离,双手持枪躬身近乎伏地。 夜惊堂立于巷中,侧身单手握枪指向地面,密集雨珠砸在枪锋之上,飞溅出点点水雾。 “喝!” 距离三丈之时,陆阮速度骤然加快,手中齐眉枪如梭连点。 飒飒飒—— 巷道中劲风骤起,雨幕纷飞。 灯火照耀下,两人之间的雨帘,竟是被陆阮刺出数个漩涡,枪身化为残影,根本看不清出枪的动作。 此枪出手可谓凌厉迅猛,爆发力让在场不少堂主都为之汗颜。 但能连出数枪,也说明了根本没刺中,不然一枪就够了。 夜惊堂单手持枪,并未立刻反手,而是提枪脚步不紧不慢后移,身体看似惊险,却恰到好处的每一次都挪到了齐眉枪攻击距离之外。 飒飒飒—— 陆阮脚步沉稳步步向前,枪出如龙看似迅猛,但无论如何压身,手中枪锋总是差了那么半分。 夜惊堂游刃有余的超凡身法,让众多堂主眼前大亮! 但众人尚未来得及惊艳,接下来的场面直接让他们心生惊悚。 陆阮连刺十二枪不中,一口气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不得不后撤蓄势。 也正在此时,毫发无伤的夜惊堂,手中长枪往身后滑出,直至单手握住枪尾,枪锋点在地面。 叮! 一轻低鸣。 下一瞬,青石巷中就传出一身爆响! 轰隆—— 夜惊堂力从地起,腰腹发力,浑身肌肉紧绷,单手持枪尾,如同甩长鞭一般,将长枪从后往前抽去。 “喝——!” 这一下力量强到什么地步,众堂主都难以相像。 只见夜惊堂手臂刚刚抬起,笔直长枪就在骇人的加速度下崩成的弓形。 长枪抽中凌空落下的雨水,雨珠当空炸裂为白雾。 上方雨帘被枪锋撕裂,半条巷子的雨珠,被枪风裹挟犹如风卷残云,朝陆阮激射而去。 陆阮毛骨悚然,毫不犹豫抬枪格挡,但健壮体型体型放在这一枪面前,就好似螳螂在山崩之前举起了双臂。 轰隆—— 巨响声中,一条水雾和草叶组成的气浪,瞬间从狭窄巷道中冲出十余丈,就好似一条猝然出现在巷中的强龙。 陆阮抬起的长枪,不过一瞬之间就被枪锋劈断。 嚓—— 寒光一闪间,枪锋正中头顶。 嘭! 碎肉纷飞,血光四溅。 陆阮眼底的震惊尚未来得及化为惊惧,整個身体就在雨幕中炸开,内脏与鲜血被气浪裹挟,硬生生在青石巷道中泼洒出一抹扇形的血红! 洒…… 一枪落,动静骤止! 整个圆楼上下陷入死寂,场景过于血腥,连裴湘君都偏过了头。 夜惊堂慢条斯理收回长枪,抬眼望向了对面,微挑下巴: “下一个。”。 哗啦啦…… 大雨瓢泼,周边死寂良久,才慢慢响起嘈杂: “嚯……” “这什么鬼东西……” “好一式黄龙卧道!” 圆楼上方的宋驰和陈元青,瞧见此景眼底都显出震惊。 两人见楼主把夜惊堂推出来,就猜出此子定然有些本事,但着实没料到本事能大到这种地步! 超乎常人的强横体魄、澎湃之际的内劲、外加世间最霸道的裴家霸王枪! 这一枪出手的声势,绝对有宗师的水准,甚至能让宋驰都暗暗心惊。 此子看起来不到二十,怎么可能这般霸道? 此景落在红花楼群雄眼中,是难以言喻的震撼。 而放在血菩提眼中,就只剩下惊悚。 血菩提知道夜惊堂会八步狂刀、天合刀,甚至屠龙令,本以为此子是个刀法大家,万万没料到枪法也这般恐怖。 虽然看起来,夜惊堂的枪法远没有刀法那么有灵性,但长枪这兵器,单挑天生比短兵强三成,他连刀都招架不住,拿什么去对付这杆曾经制霸枪坛的霸王枪? 哗啦啦…… 雨幕中的静默,持续了很久。 最终还是夜惊堂,先行抬起枪锋,指向血菩提和陈鸣: “一起上吧,至少死的没那么窝囊。” 陈鸣一枪被秒杀,剩下两人一起上,在场没一个人觉得有问题。 血菩提杵着铁拐,脸色阴沉,转身走向河岸小街: “两大宗师在上面盯着,夜公子胜之不武。换个地方如何?” 在圆楼下面打,宋驰、陈元青随时能跳下来驰援,而血菩提等人得分心防备上方,说起来确实不讲武德。 虽然血菩提等人没有讲道理的资格,但夜惊堂并未在意,将长枪扛在肩头,穿过了客栈侧面的巷道。 剜心手陈鸣,身逢绝境脸色发白,但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还是袖袍下的双手微动,弹出了两只铁爪,五指顶端皆有锋刃,在微光中流淌着寒芒。 陈鸣的凶名,说起来比陆阮还大,夜惊堂接‘无翅鸮’的差事时,里面就有‘剜心手’陈鸣的悬赏令。 咚、咚、咚…… 铁拐杵在石砖上,发出沉闷轻响。 巷道中的三人,很快穿过房舍,来到了河岸长街之上,相距十丈。 轰隆—— 一道雷光撕裂雨幕。 夜惊堂单手持枪斜指街面,左手抬起,微微勾了勾…… 第七十三章 午夜人屠(下) 霹雳—— 雷动青苍,风行云聚,滂沱大雨席卷河岸老街。 百坊闭户,千巷如洗,雨灌江舟宛若天公泣血! 三道人影,在河岸长街两端对峙。 就在夜惊堂勾手的同一时刻,身形佝偻的血菩提,脚步重踏,手中铁拐往前猛甩: 咻—— 黑色铁拐在雨幕中化为半月,三粒暗红珠子,从铁管底部的孔洞飞出,破空而去,直击夜惊堂眉心、咽喉、心门! 血菩提的暗器速度骇人,想以长枪挑开难比登天,但霸王枪的打法,向来没这么精细。 所有人注视之下,夜惊堂根本没格挡或闪躲的想法,双手持枪,直接来了一式来了个横扫千军。 轰隆—— 此招乃裴家霸王枪最为标志性的招式‘霸王开海’,枪名就得自于此,把裴家枪的大开大合、刚猛霸道展现的淋漓尽致。 双手持枪横扫,只是起手一瞬,就卷起了周身雨幕。 待到长枪扫过身前,周身一丈的雨幕,竟是被凌厉枪锋震碎为水雾,形成了一条雾气环带。 嗙—— 气浪翻腾,被枪锋撕碎的雨雾往外推移扩散,如同风卷残云般吞没了一切。 三枚激射而来的暗红珠子,霎时间被带偏失去平衡,往侧面飞散。 而对面的血菩提,并未被此骇人之景镇住,抓住机会,全力爆发近身。 “喝!” 夜惊堂长枪从右扫到左侧,顺势前拍,一记黄龙卧道再度劈下。 但高手过招,一个招式别用第二遍,是江湖共识。 血菩提经验极为老道,算准了夜惊堂会如何连招,抬起铁拐格挡,却未出力,而是身形横移,翻转铁拐。 挡—— 势大力沉的枪锋砸在铁拐上,没有丝毫着力,砸的铁拐翻转一圈,直接劈入街面青砖。 轰隆—— 街砖瞬间粉碎,被砸出一条半丈长的凹槽。 血菩提以拐杖勾住枪杆,顺势全力压下,直接按死了枪身! 而如影随形的陈鸣,此刻终于露头,直接从血菩提头上跃过,右手铁爪带着幽森寒芒,抓向夜惊堂额头。 两人这一套配合可谓行云流水,虽然体魄逊色于夜惊堂,但凭借经验技巧,硬生生打出了一击必杀之势。 圆楼上方的宋驰等人脸色骤变,看出夜惊堂枪法尚未收放自如,用力过猛,被血菩提逮住破绽破了招。 夜惊堂被按死枪身,当下只能弃枪拔刀。 但已经贴身的陈鸣,根本不会给机会,就算夜惊堂出手极快挡下陈鸣,血菩提也会同时补刀,两人联手之下,夜惊堂几乎是必死之局。 此景让裴湘君都脸色骤变,但彼此相隔甚远,根本没法驰援。 宋驰想大喝一句:“留手!”,但嘴还没张开,眼神就是一呆! (⊙_⊙;)! 只见长枪被按住,看似没有任何方式破招的夜惊堂,在陈鸣一爪袭来之时,没有选择弃枪后撤,而是将爆发力拉到了极致,左手按枪尾下压,右手上抬。 “喝——” 爆喝之下,夜惊堂双臂袖袍撕裂,长枪崩成半圆。 此招并非霸王枪的枪招,而是单纯以蛮力来了一招‘霸王起鼎’,硬生生把绝境之下全力爆发的血菩提给挑了起来,连枪带人,一起砸在了上方的陈鸣! 嘭—— 两道人影当空相撞,陈鸣身形被撞向高空。 此情此景,着实把圆楼上的红花楼群雄看懵了。 毕竟夜惊堂这肉体力量,已经强到完全不讲道理,能‘一力降十会’,再看招式毫无意义,拿根铁棒子乱砸,都能打的宗师不好近身。 不过血菩提确实是江湖上的老宗师,被强行挑起的瞬间,依旧没有乱了章法,竟是凌空抬手抓住了陈鸣的腰带,往前丢去。 陈鸣顺势近身,毫不迟疑一爪扫在在夜惊堂胸口。 嚓—— 铁爪一扫而过,带起一声爆响! 夜惊堂在雨中激战,浑身湿透,这一爪下去,可见黑色衣袍上激荡起水雾,胸前衣袍瞬间粉碎,从左肩到肋下,被斜着抓出一条大口子。 然后…… 就露出了银光闪闪的软甲! 你他娘的! 陈鸣绝境之下拼死近身突袭,却抓出一件丝毫无损的软甲,心情不亚于撕开美人裤子发现了贞操锁,饶是激战之时,心中依旧爆出了一句粗口。 下一瞬,夜惊堂上抬的枪锋,就撞在了陈鸣腰间。 嘭—— 陈鸣瞬间化为弓腰的虾米,连枪带人直接被砸在后方街面之上。 嗙! 街面积水震荡,出现环形涟漪。 被全力摔在石砖上的陈鸣当即口鼻喷血,腰部扭曲直接被这一下砸断了腰椎。 “咳——” 陈鸣作为江湖悍匪,必死之下也是激发了凶性。 腰部以下失去知觉,陈鸣依旧爆喝一声,左手抓住枪杆,不理会刺入身体的枪锋,右爪奋力往前扫向夜惊堂胳膊: “呀——!” 此举是给血菩提机会,牵制住兵刃,让刚刚落地的血菩提从后方突击,死也要换一个。 但可惜的是,血菩提并不值得信任。 血菩提和夜惊堂交过手,刚才被夜惊堂强行挑起,就察觉到夜惊堂的蛮力,在短短几天之内又上了個台阶。 这些变化完全不合常理,只可能是修炼了《鸣龙图》。 练过鸣龙图的人,不是皮糙肉厚,就是生命力强的令人发指,不当场打死,基本上都是在做无用功。 而且血菩提一开始也没想着以命换命,来到河边打架就是为了逃遁,丢出陈鸣完全是当肉盾,落地便冲向了近在咫尺的河岸。 噗通—— 陈鸣舍命换来机会,却听到落水声,眼神显出了错愕与暴怒,被长枪捅穿胸口,铜铃般的双眼依旧转向了河岸的水花,含着血沫怒骂: “你狗日的……” 噗—— 话语戛然而止。 夜惊堂一枪刺穿陈鸣胸腹,顺势横挑,便撕裂了陈鸣上半身,未等血水飞溅到衣袍之上,就飞身追向河岸。 不过帮派里无数叔伯辈在场,哪需要他亲自追逃兵。 夜惊堂还没跳下河岸,一道身影从身旁超过,窜入黑漆漆的水面,犹如鱼雷无声穿入水底,刹那间出去了数丈。 咻—— 红花楼是靠航运发家,各堂主本身都是船帮老大,水性是吃饭的本事。 血菩提从岸上逃遁,指不定还有点机会,从水里跑,那真是被逼急了脑子没转过弯。 夜惊堂在岸边停步,下一刻,距离河边十余丈的河面上,就爆起通天水花。 轰隆—— 亡命奔逃的血菩提,从水底飞了出来。 陈元青如影随形,身形如鹰击长空,单手扣住了血菩提的脖颈。 而白虎堂宋驰,蜻蜓点水般越过十余丈的距离,虎目圆瞪,眼看就要一拳把这临阵脱逃的无耻匪类打死。 夜惊堂还没搞清楚血菩提雇主是谁,当下赶忙开口: “且慢!” 宋驰闻声凌空急急停手,改为一爪扣住了血菩提肩膀。 血菩提全盛之时,武艺也压不住现在的红花楼二当家,更不用说旁边还有个同为宗师的陈元青,几乎没能反抗,就被两人擒住左右臂,直接提到了岸边…… ———— (17/???) 阿关码字已经码的的神志不清了or2…… 第七十四章 咱们继续切磋? 大雨之下,河岸小街陷入死寂。 所有红花楼门徒,都愣愣看着河岸边持枪而立的黑袍公子,满眼震撼与惊疑。 踏踏踏—— 水波点点中,宋驰和陈元青两位当家,单手扣住血菩提的肩膀落在岸边,看夜惊堂的目光不再是面对晚辈,颇为郑重。 陈元青先检视了下夜惊堂的气色,没瞧见受伤,才看向被摁住的血菩提: “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清楚雇主身份,留之无用。” 夜惊堂确实是想问幕后主使,听见这话就不在多言,想一枪戳死。 但被摁住的血菩提,急声骂道: “老子还没说话,你们怎么知道我不清楚?!” 陈元青皱眉道:“江湖规矩都懂,你也是江湖老辈,体面些,别死的像条野狗。” 夜惊堂抬手示意两位堂主别急,询问道: “谁派你来的?” 血菩提被按着跪在地上,咬牙道: “京城一个神秘雇主,自称‘燕不归’。” 燕不归…… 夜惊堂略微斟酌,轻轻点头:“你们如何接头?” “燕不归提供藏身住所,接头都是留暗号书信,只在入京时见过一次,而后再未露面。” 陈元青摇头道:“江湖买凶,若禀明身份,转头就会被卖给仇家。敢雇佣血菩提的人,绝不是凡夫俗子,通过他提供的线索去追踪,只会中埋伏。” 血菩提看向夜惊堂,咬牙道: “在场都是老江湖,老夫确实不知道雇主身份,但有个秘密,夜公子定然感兴趣。” “说。” “绿匪以《鸣龙图》为酬劳,才请动老夫出山,只要夜公子饶老夫一条性命,此秘术,老夫可以传授于你。” ? 众人听见这话,都是一愣。 夜惊堂确实被勾起了兴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长枪插在地上,在血菩提面前半蹲下来: “你会鸣龙图秘术?” “雇佣我的燕不归,把秘术传授于老夫,我只练过两三月,尚无进展。不过我见识过燕不归的厉害,可单手托千斤巨石闲庭信步,练得是传闻中‘龟驮三山’的龙象图……” 血菩提虽然没学到龙象图,但确实见识过燕不归的厉害,因此声音沉稳没有半点心虚,连宋驰等人都觉得没有作假,心中起了点迟疑。 但…… 夜惊堂心底一言难尽,暗暗吐槽: 伱想活命,九张图随便扯一张,我都得犹豫一下,你说我怀里这张? 你是被‘无翅鸮’化成的厉鬼雇来报仇的? 夜惊堂觉得这血菩提大限确实是到了,跟踪他跟到红花楼总舵,找借口活命找到他怀里的东西,倒霉到这地步,整个江湖可能找不到第二個。 嚓—— 刀光一闪。 血菩提底气十足的话还没说完,一颗苍老头颅,就落在了雨地里。 咚咚咚…… 宋驰和陈元青看着滚远的头颅,略显疑惑: “夜贤侄不再听听?” 夜惊堂收刀归鞘,尽力压住心头莫名其妙: “我认识当朝靖王,见过一次鸣龙图。鸣龙图难以口口相传,只能拿着图自己参悟,绿匪就算有,也不可能把此图真给一个江湖宵小。” “哦……” 宋驰和陈元青恍然,微微勾手,示意门徒过来处理尸体。 裴湘君带着斗笠走过来,想送夜惊堂回楼里看看伤势。夜惊堂方才中了一爪,虽然没破防,但陈鸣力道不小,等同于隔着软甲在胸口砸了一下,估计胸口又是几道乌青。 但夜惊堂却没离开的意思,看了眼寂寂无声的红花楼门徒,找到了在楼顶观望的是宋长青: “我没事儿,各位长辈接着开会。因为我的私事儿,导致和宋兄的切磋被打断,还请诸位长辈见谅。宋兄,咱们继续切磋吧。” 说着提起长枪走向圆楼,准备和宋长青堂堂正正的血战一场。 ?! 红花楼众堂主,包括裴湘君在内,听见此言皆是一个趔趄。 继续切磋? 你说的这是人话?! 刚才杀人不眨眼,都把人打碎了,地上没一具全尸,下手要多重有多重,谁敢和你切磋?! 以出手的声势来看,绝对有宗师的底蕴,让勉强算一流的宋长青上来单挑,你是想当众教训儿子? 站在人群后方的宋长青,本来眼神震撼,听见这话,表情就化为了僵硬中带着尴尬,望向了亲爹: “呃……” 宋驰也没想到夜惊堂能来这么一句,想说“夜贤侄有伤在身,此事伤好再谈”,但这话着实不要脸,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在三当家陈元青,帮忙解了围: “这还打个什么。夜贤侄的潜力,足以胜任少主之职,宋二哥要是有意见,我和他聊,不劳楼主开口。” 在场堂主、香主,乃至无数门徒,皆是点头如鸟鸟,对此言没有半点异议: “是啊,长青厉害归厉害,但也是正常的厉害,夜贤侄这完全就是……嗯……” “八魁之资。” “对,八魁之资!” “夜少主这岁数这武艺,江湖上找不到第二个,他若不当少主,红花楼还有配得上这身份?” “是啊,我红花楼算起来三十年没出过这种好苗子了……” “唉,远鸣当年还真没这么猛,我估计老楼主年轻时才能有这气势……” …… 红花楼群雄议论纷纷。 宋驰听见各大堂主香主的言语,脸色也渐渐从复杂变成无奈。 宋驰确实想当大当家,毕竟裴湘君完全撑不起红花楼的门面。现在青龙堂有了接班人,潜力比他这五十岁叔伯大太多,众堂主香主都认可了,他也挑不出毛病,还能说什么? 宋驰想想还是释然一笑: “夜贤侄的天赋,可谓前所未见,目前恐怕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宗师,不说当少主,就算当楼主,我等都没意见。” 裴湘摇头道:“惊堂初入江湖,连江湖势力都认不全,当少主撑门面可以,楼主还做不来。” 夜惊堂有自知之明,笑道:“刚才枪被按住,已经算输了,能反手纯靠天生神力,我估计有宗师的底蕴,但没宗师的武学造诣,宗师二字还当不起。” 宋驰等人不再多言,对着裴湘君拱手一礼: “楼主带着夜贤侄去看看伤势吧,本来楼里麻烦事挺多,但现在看来,也没啥麻烦的,我等自行处理即可。” 红花楼的内忧外患,总结下来就一点——实力不够、前途堪忧。 夜惊堂便是一颗定心丸,众堂主心里有底了,自然没了乱七八糟的异议。 裴湘君上位以来,可能是头一次这么顺心顺手,当下也不多说,心满意足带着宝贝疙瘩离去…… 第七十五章 剑指周家 夜黑雨大风急,西王镇又处于三江交汇之地,江河发出的轰鸣声,在几里开外的西王镇上都能听见。 轰隆隆…… 临河一栋水榭内,亮着昏黄烛火,自窗纸上,能看到一道丰腴美人的剪影,微微附身,红唇张合,上半身时起时伏…… “嘶……轻点……” “疼吗?” “嗯……也不是很疼。” 夜惊堂趴在软枕上,褪去了外袍和银色软甲,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软甲是笨笨送的护身宝具,异常坚韧,并未损坏,但夜惊堂刚才强行‘霸王起鼎’,用的力道太大,导致胳膊、后背隐隐作痛,估计是有点拉伤。 裴湘君侧坐在榻旁,身边放着跌打药酒,双手揉按夜惊堂宽厚的脊背。 推拿正骨可不是技师上钟,力道相当足,夜惊堂的感觉只能用酸爽来形容,时不时抬头嘶口凉气。 “靖王对你是真好,今天若不是这件软甲,你恐怕要躺半个月。” “若是没软甲,我就不会硬接一爪,三个江湖杂鱼罢了。” “还杂鱼……你这枪法着实一般,全靠力气硬莽,要是遇上佘龙,我看你怎么把人挑起来……” “呵呵……” 夜惊堂人高马大,自幼习武身材体态可谓完美,往榻上一趴,脊背恰到好处肌肉线条尽数展现。 裴湘君用手揉按背部,完美无暇的男子脊背净收眼底,脑子里没有当坏姐姐的想法,但夜惊堂又看不到她,眼神儿还是不由自主的来回打量,同时有点疑惑: “惊堂,你真天生神力?今天把血菩提挑起来那一下,我感觉……嗯……” 夜惊堂并非天生神力,而是走的敏捷路线,以快刀对敌,力气变大,在他看来和练习‘龙象图’有必然关系。 不过他也没练几天,虽然突破了往日极限,但突破的不多,完全能解释: “命悬一线,爆发力比较大也正常,可能是最近休息的比较好吧。” 裴湘君觉得也是,便也没再多说。 房间里十分安静,玉手推拿的棉柔细响时起时伏。 夜惊堂老实趴着,暗暗复盘刚才的切磋,刚趴了一会儿,余光忽然发现,前方的铜制灯台底座,隐隐约约能看见三娘的倒影——透过倒影,可见三娘认真揉按时,如杏双眸在他背上来回打量,眼神儿……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直接回头看向背后。 裴湘君动作一顿,抬起眼帘,面色如常: “怎么了?” 夜惊堂只是想看看三娘的脸色,确定是不是在偷偷揩油,没看出什么,便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趴回去: “没啥,就是觉得三娘手太轻……嘶——不是不是,就刚才那样挺好……” “哼~” 裴湘君又在夜惊堂腰背上大大方方打量了几眼: “你这身板,算是天生的枪胚。我要是有伱这体格,十八岁都能挑战枪魁了,哪会被几个江湖杂鱼打成这样。” “我以后肯定努力练枪,争取早日赶上三娘。” “唉~”裴湘君轻声一叹:“江湖上最怕的,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我现在能教你功夫,你自然对我礼敬有加屁;等以后你翅膀硬了,谁知道你如何待我……” 幽怨语气配上落寞神情,看起来就和抱怨负心汉的可怜媳妇似得。 夜惊堂颇为无奈:“三娘既然不放心我,我就暂时不练枪了,等哪天三娘彻底放心,我再继续练,江湖人讲究個‘信义’……” 啪—— 裴湘君手儿轻拍夜惊堂的后背: “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还较真?你以后翅膀硬了要是不管我,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我怎么会不管三娘……” “怎么不会?英雄难过美人关,信义二字,在女人胸口二两肉面前,不值一提……” 二两肉? 夜惊堂下意识回头目测,结果被裴湘君瞪了一眼,连忙把头转了回去: “呃……” 裴湘君单手护着衣襟,嗫嚅嘴唇,看起来是想说夜惊堂两句,但话到嘴边还是压了下去,继续道: “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和你调笑。你那意中人,长得倾国倾城,想让你浪迹天涯,恐怕勾勾手指头,你都能跟着走;还有靖王,靖王位高权重,容貌也万里无一,对你还体贴,我若是你,心也放在靖王身上。我和你又没什么关系,你若翅膀硬了,肯定跟人跑了……” 夜惊堂还真就不好反驳这些话,只能道: “这些事情嘴上保证没用,三娘看我以后怎么做就行了。话说胸口有点疼,我还是抹点伤药吧。” 说罢撑起身体,坐在了榻上,露出了宽厚胸膛。 裴湘君瞧见夜惊堂的胸口腰腹,眼神明显躲了下,不过很快还是做出自然而然的模样,打量夜惊堂胸口。 陈鸣被血菩提丢过来,发力并不稳,但力道丝毫不轻,隔着软甲,在胸口擦出了四道红痕。 裴湘君拿起玉龙膏,凑到近前,想用手揉压夜惊堂的胸肌,涂抹伤药。 但手伸到一半,终究没敢摸下去。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把伤药放在夜惊堂手里,碎碎念道: “这种事儿,应该让你相好来,真是……自己涂药去!” 说完整理了下衣襟,起身出了门往门。 夜惊堂笑了下,也没说什么,自己涂抹起伤药…… ---- 大圆楼内,十一位堂主就坐,商谈着红花楼各堂口上半年的情况,以及下半年的安排。 虽然红花楼外患没有任何变化,但如今心头有了指望,知道有朝一日必能复起,众堂主的神色都轻松了许多,甚至有些老人,开始起了小心思: “少主年纪不到二十,应当没婚配……” “王堂主,你老怕是想多了,就少主这相貌天赋,您觉得能没三五红颜知己?” “唉,男人三妻四妾,理所当然,我那孙女……” “咳咳——” 正说话间,裴湘君步履盈盈走进大厅,来到主位上坐下: “惊堂已经有了心上人,为人钟情,暂没有纳妾的想法,此事以后再说吧。” 众堂主见此,呵呵笑了几声。 宋驰在第二把交椅上就坐,抬手压下嘈杂,正色道: “周家近年吃相难看。楼主此次带着少主出门,想来就是为了此事。不知楼主准备如何与周家谈清江码头的事儿?” 清江码头是云泽二州最大的江湖码头,青龙堂在那里起家,传承近百年,近四成的营收都来自其中,算是青龙堂命根子。 但随着红花楼日渐式微,水云剑潭周家,盯上了这块肥肉,打通官府、江湖的关系,在清江码头隔壁买了块地,建了个新码头,靠着江湖声望恩威并施,拉走了本地的所有大商贾,以至于清江码头只能靠各堂主联系的外地豪商支持,才能维持日常运转,年年入不敷出。 陈元青端着一杯茶,接话道: “周家完全是想把清江码头逼死,都是江湖人,还能怎么谈?” 宋驰摇头道:“剑圣周赤阳在,我等就没有掀桌子的底气。要我看来,还是得在台面上谈。” 裴湘君道:“红花楼和水云剑潭,都不是小门小户,为了一个码头打的血流成河,不值得。我准备让惊堂带队过去贺寿,找机会比划比划,能拿回来便拿回来,拿不回来也别撕破脸皮,只要惊堂安稳成长起来,总有以牙还牙的时候。” “我红花楼忽然多了个少主,还敢光明正大登门叫阵,说明有底气,周家不会看不出来。惊堂过去的时候,还得嚣张点,得让周家碍于面子不得不接。” 裴湘君笑道:“以惊堂的性子,我等只能劝他悠着点,真让他放开了耍横,他能二话不说先把水云剑潭的牌坊楼砸了,然后才来句‘就你家叫水云剑潭’?” “呵呵……” 众堂主只当这是玩笑话,摇头点头皆有。 陈元青抬手压了压,继续道: “楼主觉得,周家会让谁出面?” “剑雨华。前几年才冒头的一个江湖游侠儿,天赋不俗,前年被周家看中收为了徒弟,传闻很厉害,不过应该不是惊堂的对手。” 众堂主泽州附近的堂主,隐约听过剑雨华的名字,微微点头。宋驰想了想: “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在周家铸了把剑,周家没收银子。如今周老太公八十大寿,大概率会过来露个脸,平天教届时若出面干预,不让我等叫阵……” 平天教主位列八大魁榜首,等同于江湖帝王,只要开口,俗世江湖没一个人敢不给三分薄面。 裴湘君迟疑了下,对此也只能道: “平台价教若插手,便算了。宋叔、陈叔,你们到时候还是跟着跑一趟,以免惊堂在周家出意外。” “那是自然,红花楼的少主第一次亮相,总得有俩跟班站背后撑门面……” “是啊……” …… ----- 过渡两天…… 第七十六章 我对教主夫人不感兴趣 云安城内,风和日丽。 夏日暖阳洒在鸣玉楼飞檐上,微风吹动了檐角风铃,发出空灵轻响: 叮铃~~叮铃~~~ 白屏放在窗口遮挡阳光,金碧辉煌的书房内,蟒袍女子腰背笔直正坐,面前的书桌上放着本摊开的书籍,面前是金玉质地的笔山,手边放着白瓷茶盏,整体看去,就好似一个在夏日中认真办公的冷酷女总裁。 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就是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时不时显出一抹异色,连忙把书翻过一页,跳过插图…… 书房寂寂无声,安静了不知多久,一阵幽风忽然飘入屋里,白发老妪无声落在东方离人书桌前。 因为神出鬼没没打招呼,把东方离人惊了下,连忙合上书籍,藏到了背后,略显不悦。 “殿下,西王镇的李怀,连夜加急送来消息,说夜惊堂昨夜,被血菩提、剜心手陈鸣、七尺枪陆阮联手刺杀……” “嗯?!” 向来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东方离人,闻声睫毛一跳,背后的书籍都掉在了地上,起身双眸震怒: “怎么会……夜惊堂如何了?!” 白发老妪感觉出靖王心神紧绷,连忙回应: “李怀探望过夜公子,没有大碍。” “呼……” 东方离人如释重负,轻拍书桌: “这些贼子着实胆大包天,持本王令信,让金江郡守调武卫军八千,给本王围了西王镇,抓不到贼子提头来见……” 白发老妪微微抬手,示意靖王息怒: “不必。血菩提、陈鸣、陆阮,昨夜皆死于夜惊堂之手,两人被打的尸体都凑不齐,血菩提被斩首……” “嗯?” 东方离人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一个老宗师,两个一流悍匪,怎么可能……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夜惊堂恐怖的潜力,东方离人又释然了。 “据夜公子自述,是提前发现了贼子行踪,才偷袭得手。以夜公子的底蕴和刀法,陈鸣、陆阮绝不是对手,血菩提上次就被重伤,完成此壮举,并非不可能。” 东方离人缓缓点头,稍作沉默,又冷声道: “查了几年,都没查到绿匪的来龙去脉,本王和身边之人还缕缕被刺杀,黑衙养这么多人是吃闲饭的不成?让他们去查。” “是。” 白发谛听转身欲走,结果发现书掉在地上,就想弯身帮靖王捡起来,但手刚抬起…… 微风吹过书页,露出了画功精湛的插图………… ?? 白发老妪收回手,当什么都没看见,和鬼影子似得飘出了屋里。 东方离人想着夜惊堂的壮举,还真没注意,等白发老妪走了,才发现桌上的《侠女泪》不见了,来回寻找,脸色一僵,连忙把书捡起来,亡羊补牢的来了句: “咳……圣上想看此书,让本王先行审阅注解。” “老身明白。” …… ----- 天色大亮,沿江两岸的雨势渐小,到了下午估摸就能放晴。 锦鲤街已经恢复平静,找来的工匠正在收拾被打烂的街道。 西王镇的一间茶社里。 夜惊堂在榻上就坐,身边放着瓜果点心,鸟鸟蹲在旁边负责吃。 裴湘君则靠在茶案另一侧,一起听着说书先生用老气横秋的腔调,讲着过往江湖事。 旁边还有带着面纱的小娘,怀抱琵琶弹着江州小调。 咚咚咚~~ “话说那日月黑风高,傅老掌门孤身行至七玄门外……” 说书先生讲的,是当年血菩提刺杀七玄门宗师的事儿,当时此事在江湖传的沸沸扬扬,但时隔几十年,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了。 说书先生今天讲这個,自然是因为凶名赫赫的血菩提,昨晚死在了西王镇。 夜惊堂昨晚包扎好伤势后,就提着人头,拿着靖王给的牌子,找到了此地值守的黑衙捕头。 此举倒不是为了三个悍匪头上的巨额赏金。 绿匪要杀的是靖王,他因为保护过靖王才被找什上门。如今解决了刺客,若是‘杀人不留名’谁都不告诉,他岂不是白被刺杀一顿。 直接通报黑衙,靖王就会记他的功劳,这对以后救仇天合乃至观摩‘玉骨图’,都有很大的益处。 如今所有事情已经搞定,他倒是闲了下来。 红花楼的琐事很多,比如南北商务调度、产业发展方向等等,讨论完最少三五天。 夜惊堂的职务是帮会里的‘双花红棍’,这种事儿自有白纸扇去琢磨,轮不到他费脑子,接下来几天都可以休息。 三娘作为女掌门,本来也该去开会,但他受了伤,三娘怕他一个人当街溜子出事儿或者无聊,专门在身边陪着。 勾栏听曲让花容月貌的女掌门在旁边伺候,说实话有点飘,按帮规怕是得‘去势’。 夜惊堂还婉拒了下,但三娘在会议室坐着也无聊,还是跟来了。 此时裴湘君斜依茶案,手法熟练的在茶盘里煮着产自江州的雨前银锋,手边还放着一把美人团扇,姿态颇为柔雅。 瞧见夜惊堂腰背笔直正坐,双眸炯炯有神看着老说书先生,裴湘君不免好笑: “惊堂,你平时听曲儿,也这么端正?” 夜惊堂端起递过来的小茶碗抿了口: “背上有点不舒服,靠着不方便。” 裴湘君眉眼弯弯满是笑意,示意远处弹曲儿的琵琶小娘: “要不要叫过来,给你当靠枕?我听说男人在外面,都是这模样。”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三娘小声点: “那是荤堂子,可以边听边摸。这地方是素堂子,不能乱来。” 裴湘君幽幽哼了一声:“你知道的挺清楚吗~不是不想边听边摸,是这地方不允许?” “叽。” 鸟鸟点头如捣蒜。 夜惊堂在瞎接茬的鸟鸟脑袋上揉了下,岔开话题: “血菩提跑去杀七玄门的掌门作甚?” 裴湘君手儿撑着侧脸,团扇轻拍胸脯,随口解释: “天南江湖门派林立,盘根错节乱的很。据说是因为傅掌门当年杀了个江湖贼子,守江湖道义没有斩草除根杀其家小;结果那贼子的儿子长大,从商积累不少钱财,雇佣了血菩提报仇……江湖上恩怨无休无止,这种事太过常见,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法报仇雪恨……” 裴湘君说道这里,忽然想起了一事,又道: “蟾宫神女,你听说过没有?” 夜惊堂胳膊撑着茶案,帮三娘倒茶: “听说过,曾经的江湖第一美人,嫁给了平天教主。” “蟾宫神女身世和这差不多。听说本身是江州江湖世家的小姐,结果仇家过来,家里死的死伤的伤。她为了报仇,四处寻访名师,还曾找过红花楼,但没找到,最后才去的平天教,当了教主夫人,估计是想借平天教主之力报仇雪恨,但可惜没了下文……” “平天教主光骗色不办事?” “平天教主山下无敌,是真枭雄,岂会不讲信义。不帮着报仇,纯粹是打不过。” “打不过?” 夜惊堂拿起鸟鸟好不容易拨开的松子,丢进嘴里: “都山下无敌了,还打不过?对方什么人?” “沙州千佛寺的神尘禅师,二圣之一。蟾宫神女的仇家,不知怎么就顿悟了,放下屠刀皈依佛门,被神尘禅师收为了徒弟。蟾宫神女想去千佛寺杀人,人家肯定不会答应,平天教主再厉害,也没法和真神仙讲道理。” 夜惊堂听见这话,摇头道:“什么破神仙,放下屠刀就能洗清仇怨,那我改天灭了千佛寺,再皈依佛门,我看他收还是不收。” 裴湘君微微耸肩:“这些得道高人的想法,我们摸不透,你要诚心悔悟,人家指不定还真会原谅你。” 夜惊堂被鸟鸟叼着袖子一顿甩头,又抬手揉了揉安慰,没有再聊这无趣的话题,转而询问: “蟾宫神女有多漂亮?” 裴湘君听到这个,仪态摆正了几分,团扇轻摇,媚意自生的眼神儿瞄向夜惊堂: “很感兴趣?” “都名花有主了,我岂会感兴趣。只是好奇罢了,我不觉得有什么江湖美人,能比三娘还漂亮,是吧鸟鸟?” “叽。”鸟鸟张开翅膀比划,示意——天大地大,都没三娘大! 裴湘君对这番恭维很受用,当然也挺有自信,她随意道: “蟾宫神女十五六的时候满就江湖跑,美貌自然名传天下;我十五六都在裴家当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是和她一样到处跑……” 裴湘君本想说“还能有她的事儿?”,但这话自大了,改口谦虚道: “应该也能有点美名。伱若是想见蟾宫神女,应该很快就能如愿。” “是吗?呵呵……蟾宫神女都嫁人了,我反正没半点兴趣……” “哼~你就嘴硬,别到时候瞧见人家,眼珠子都转不开……” …… 第七十七章 南霄山 炎炎夏日,群山之巅。 骆凝身着一袭青衣,站在千丈绝壁上,背后是一座碉楼,黑石筑成,可以直接眺望山外的蜿蜒江河。 微撩拨起骆凝的墨黑长发,那双桃花美眸,穿过千重山岭,望着遥不可及的云州,丝丝缕缕杂绪充斥心头。 天南是统称,具体位置大约是江州、充州、凃州的沿海一线,充州以南是天南江湖的核心地域。 南霄山本来叫‘镇南关’,是前朝修筑的南方要塞,河流自山间而过,两侧皆为千丈绝壁,属于天生的兵家要地。 在大魏揭竿而起,横扫天下之时,驻守此关的薛家,凭两千兵卒,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死守,硬是捍卫住了这座关口。 云安城的皇族,在国破之际,被死忠之士护送,冲过了无数义军的封锁,逃到了南霄山,被薛家誓死捍卫,后裔至今还活在世上。 所以理论上来讲,前朝大燕并未彻底灭国,还剩下南霄山一地、薛家一臣。 而平天教主严格来说,是前朝封的‘南山侯’,镇守南霄山的大燕将领,大魏朝廷才是正儿八经的反贼。 大魏起初还想攻克这座雄关,但北方的北梁王朝,威胁比南方的江湖游勇大,主力军队都放在北方,寻常兵马又休想攻克这座关口,等大魏开国君主驾崩,新君上位,都懒得再管南霄山这小山头。 薛家不受招安,但天下局势已定,也不敢在公开举着大燕旗号复国,招来大军压境,转而创立‘平天教’,靠着江湖方术四方游走,笼络教徒,慢慢积蓄势力。 随着时间流逝,大燕早已成为了过去,连不服管束的江湖人,都认可了这片天下姓‘魏’;南霄山降不降,对于天下大势来说已经没了什么关系。 如果不出意外,南霄山迟早会被埋进历史的尘埃之中。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薛家气运未尽,在固守数十年后,家里忽然冒出了个‘薛白锦’,短短数年时间,直接从江湖新秀,打到了八大魁榜首,剑指山上三仙,势头直逼当年横扫江湖的奉官城。 平天教也因此崛起,教徒过万,成为了天南江湖的霸主,同时也惹来了朝廷的忌惮。 不过平天教主看得清形势,当‘江湖帝王’拥护者很多,真痴心妄想复辟大燕,整个江湖恐怕当场就会和平天教划清界限,所以只在江湖行走,从不把甲子前的陈年旧事挂在嘴边。 连身为教主夫人的骆凝,也看出平天教想复国是天方夜谭。不过能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当土皇帝,再怎么也比受朝廷管束,对云安城卑躬屈膝强。 骆凝在崖畔瞩目良久后,来到了山巅的一道瀑布旁。 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在崖壁下勾出一道彩虹,透过水幕,隐隐可见绝壁上,一道人影盘坐在瀑布之内。 骆凝站在瀑布边缘,探头打量一眼,声音澄澈开口: “我和云璃走了,你多保重。” 山巅不见人影,但风和日丽的瀑布,似乎多了一抹锋芒,当是绝壁上的人影睁开了双眸: “何时回来?” “我有办法让仇天合恢复自由身,等此事办完便回来。” “你有什么办法?” “……” 骆凝的办法,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似乎确实是——她用美人计魅惑无耻小贼;无耻小贼再用美人计魅惑女王爷,从而达成曲线救仇天合。 这个方法显然不能说,不然下面的女相公,作为最大‘苦主’,铁定出山把色胆包天的小贼吊起来打個半死,还不让她这傻媳妇再出门了。 骆凝远眺千山,稍作沉吟: “在京城招揽了一个教徒,正在尝试进入黑衙当暗桩,此事若成,不仅能救仇天合,以后要为大燕复国,也多了一分胜算。” “你用什么条件招揽?” “传授武艺,不然还能用什么?” 崖壁下稍作沉默,没有多问,转而道: “京城卧虎藏龙,你武艺稀松,要注意安全。” ? 骆凝眼神微冷:“行走江湖靠的又不是功夫,是人情世故。我可不止你一个靠山,真被抓了,就报玉虚山那臭道姑的名字,大不了改信道教,去玉虚山出家,朝廷能奈我何?” 骆凝所说的臭道姑,自然是‘帝师’璇玑真人。 骆凝当年奔波于江湖之上寻访高人,道家圣地玉虚山不可能不去,虽然没见到吕太清,但和璇玑真人同住过一段时间,关系甚好。 可惜她后来投身平天教,和朝廷势不两立,也就和璇玑真人划清了界限,一个还是官,一个成了贼。 “去了玉虚山,咱们情分便断了,行事还是谨慎为上。另外,你若真能在靖王身边安插人手,让其找机会带伱去长乐宫一趟。” “做什么?” “辰安殿下方,藏着一间密室,恭帝移驾南霄山,临终托孤时告知祖父,说密室面放着一样东西,有可能换来北梁援助。” 骆凝眨了眨眼睛:“辰安殿在什么地方?” “大魏女帝的寝殿。” “?” 骆凝张了张嘴,心中千言万语想吐槽,但最终也只是化为了一句: “女皇帝睡觉的地方,我怎么可能进去?” “量力而行,没机会便罢了。此事切不可告知外人,若真能从北梁换来重兵驰援,落在我手上,不一定揭竿而起;落在其他有野心的手上,必然天下大乱。” 骆凝没有在聊这离谱话题,转而问道: “你真想当女皇帝?” “问这个作甚?” “我觉得……你应该直接把身份挑明,以前没女皇帝,你装作男儿也罢;现在都有女人当皇帝的先例了,你扮成男人有何意义?” “女帝背后有门阀士族,我背后有什么?女人扯大旗造反,打下江山也迟早便宜男人,有谁会死心塌地追随?” 骆凝是不太想当教主夫人了,才让薛白锦挑明身份。 她和薛白瑾配合这么多年,功夫、鸣龙图都学了,薛白锦不挑明身份,她若撂挑子开口闹‘离婚’,实在理亏,想想也就不再多说,道别过后,离开了山崖…… ---- 再过渡两章…… 第七十八章 再度起航 四月初八,银月当空。 辽阔江面波光粼粼,满载旅客的渡船,沿江驶向泽州西部,满船灯火,在水面上投映出五彩斑斓的倒影。 衣衫简朴的老先生,手持小鼓,坐在甲板上的杂物堆上,讲着江湖上的典故: “自打奉官城出世,世间武人皆成二流……” 旁边还有个胖墩丫头,抱着一把二胡,有模有样的配着曲调。 夜惊堂身着黑袍,带着斗笠,如同其他江湖游侠儿一样,靠在船楼外,听着早已耳熟能详的故事;鸟鸟则眼巴巴望着在人群中叫卖的小贩: “清江小酥鱼,五文一两,泽西特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咯……” “叽……” 月初在西王镇逗留了四五天,基本上都在勾栏听曲养伤,并未发生值得一提的事情。 等红花楼的年会开完,三娘便再次出发,前往此行的下一站水云剑潭。 本来三娘的计划,是她亲自前往水云剑潭贺寿,商量这些年和水云剑潭的摩擦。 但掌门终究是掌门,亲自跑去对方家里谈事儿,终究矮人一头,如今有了能抗大梁的少主,这种贺寿的事儿,自然是少主过去最为合适。 为此众堂主一番商量,决定此行由夜惊堂带队,陈元青和宋驰两大堂主跟着当随从。 三娘也跟着,但只在暗处坐镇,所有事情全交给夜惊堂来处理。 此行乘坐的是济州堂的渡船,规模颇大,并未清场,红花楼群雄都在住在船楼上,渡船依旧载客。 渡船上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很多,但‘江湖人’并非全是武人,说书唱戏、杂耍算命等行当,都算江湖行当,听这些人讲南来北往的故事,倒也颇有意思。 夜惊堂旁观片刻段子后,朝盆里丢下了块碎银子,换来一声胖丫头的“谢公子”,又买了一包鱼干,来到了船二层,可见二当家宋驰和三当家陈元青,做寻常员外郎打扮,在茶厅里下棋,李三问还站在旁边琢磨: “宋当家,您这棋路,老夫有些看不懂……” “这都看不懂?都四字连珠了,他这不死定了吗……” “哦,五子棋,我就说嘛……” 夜惊堂有些好笑,并未打扰,直接来到了船尾大当家的房间外。 自窗口看去,可见宽大房间里灯火通明,中间铺着毯子,三娘穿着鹅黄家居裙,坐在地上,手儿抱着后脑勺,仰卧起坐。 秀荷则摆出‘鸭子坐’的造型,胯儿压在三娘白皙脚儿上,手儿摁着脚踝。 船上不好走动,习武之人总不能一直坐着,在屋里活动一下筋骨很正常。 三娘动作很标准,起落的速度也挺快,但……说起来算负重仰卧起坐…… (⊙?⊙)! 夜惊堂看了一眼,绝对不太对,把目光转向了江面,连秀荷的鸭子坐都没注意。 夜惊堂出现在窗外前,裴湘君就有所察觉,转眼发现夜惊堂正气凌然的看着叼着半根小鱼的鸟鸟,气喘吁吁招呼: “进来吧,站外面作甚,呼……下面很热闹?” 夜惊堂本意是来三娘房间里坐坐,但现在觉得不合适,站在窗口看着江景: “是挺热闹,三娘也可以下去走走。” “我是妇道人家,出门在外抛头露面,容易惹人注意。” 裴湘君站起身来,从秀荷手里接过手绢,擦了擦脸上的细汗,来到夜惊堂跟前,眺望江岸灯火,呵气如兰: “伤可好些了?” “休息这么久,早就好了。” “那就好。到了周家,若是打起来,你也别太较真,剑雨华不是泛泛之辈,年纪比你大些,打不过也正常。你还没到发力的时候,当前应该注意身体……” 夜惊堂偏头,看着三娘红扑扑的侧脸: “三娘这算不算,涨他人气势、灭自家威风?” “唉……” 裴湘君知道夜惊堂自有主见,不在多说,扫视江岸几眼,正想给夜惊堂介绍泽西的风土人情,忽然眼神微眯: “嗯?” 裴湘君仔细端详后,回到屋里取来一根铜制望远镜,看向江岸。 夜惊堂顺着望远镜所指的方西看去,可见是陆地深处的一个小镇,距离四五里地,似乎是有栋房子烧了起来,火光很醒目。 夜惊堂本以为是岸上走水了,但三娘很快就嘀咕道: “银勾马面……黑衙在办案?” 夜惊堂对六煞中的‘牛头马面’可谓如雷贯耳,见此直接弯腰附身凑到三娘脸蛋儿跟前,想看向望远镜。 结果不小心,蹭了下三娘吹弹可破的脸蛋儿,运动过后有点烫,触感犹如细腻滑嫩的嫩豆腐。 ? 裴湘君微微一缩脖子,脸儿顿时红了,转眼望向夜惊堂,杏眸瞪大了几分。 夜惊堂也有点尴尬,迅速站直: “呃……” 好在三娘也没和他计较,举着望远镜,凑到他眼前: “你看看。” 夜惊堂再次弯腰,透过三娘手中的望远镜,可以看到江边小镇的一条街上火光冲天,房舍不时被打碎,似乎有一头蛮牛在镇子里横冲直撞。 而建筑群上方,有一道长袍人影,手里拖着两根细长锁链,脚不点地在镇子上空飞腾,看起来就和……嗯……蜘蛛侠一样? 虽然看不仔细,但可以确定场面很大。 夜惊堂全神贯注打量战局,就差把眼睛塞进望远镜里,都不知道给身边的美娇娘也看看。 六煞出手抓贼,裴湘君何尝不好奇,见夜惊堂把望远镜霸占了,眼神幽怨心中碎碎念,等了片刻,忍不住开口: “这么远看不到什么,要不过去看?” “嗯?走走走……” 夜惊堂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三娘都开口了,他自然不说什么,把望远镜收起来,翻身跃入了江水。 踏踏踏…… 夜惊堂脚点碧波,直接朝着江岸飞驰而去。 裴湘君武艺不凡,自然不用夜惊堂背着,和秀荷招呼一声,就跃出了围栏。 两人在江面蜻蜓点水般起落,来到江岸附近,隐隐嘈杂也从夜风中传来: “杀人啦——” “杨万里,你今日插翅难逃,束手就擒尚能给你个痛快,负隅顽抗,本官让伱求死不能!” “马老四,你别逼老子……” 轰轰—— …… 夜惊堂落到岸边,压低身形往镇子快步行进,小声询问: “杨万里是谁?” “江州的江湖人,本来是海帮的当家,结果去年不长眼,劫船劫到了江州萧山堡头上。被萧山堡杀了個鸡犬不留,本人被追杀,逃出南方武林,听说想逃去北梁。” “杨万里是海盗?” “海匪,手上人命很多,不然也不会被六煞追捕。” “马老四是谁?” “银勾马面陈淼。牛头屠九寂,被江湖人称作‘牛老三’。” 夜惊堂恍然,和三娘一道无声无息跃上镇子的低矮城墙,探头一看,原本轻松的神色就化为了凝重。 只见不大的小镇上满地狼藉,红光冲天,妇孺哭嚎声随处可闻…… ------ “爹……呜呜……” 黄松镇上,两栋房舍正在坍塌,乌红血水慢慢流入沟渠,血水尽头是被刀一分为二的尸体。 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蹲在房舍拐角,哭声撕心裂肺,望着街道另一头的一对夫妇。 夫妇面无人色,女人跪在地上直磕头,男人则提着把柴刀,想要冲过去,却被面前的庞然巨物挡住了去路。 火光照影下,可见庞然巨物是个人,但身材之壮硕,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 人影身高过两米,臂围超过常人腰围,而腰围如磨盘,浑身穿戴黑色重甲,手上还持着两把短柄铜锤,呼吸如蛮牛,站在街面上犹如一座黑色肉山。 黑衙总捕都是一内一外的搭配,这尊肉山,自然就是江湖人称‘金刚牛头’的屠九寂。 屠九寂双目猩红如地府杀神,死死盯着街对面的悍匪杨万里。 杨万里看面相五十上下,穿着寻常员外袍,但此时早已破破烂烂,手中的兵刃,也已经在方才的搏杀中被银勾马面缴械,手里持着一把从铁匠铺随后抓来的长柄铁锤。 杨万里身材同样魁梧,但放在屠九寂面前,就如同成年胖子面前站着个小屁孩。 杨万里也算一地枭雄,但牛头马面是专门对付宗师的朝廷总捕,根本就不把杨万里这种人当角色,若非碰巧撞上了,这种角色该交给佘龙他们处理。 本来屠九寂、陈淼随便一人,都能把这流寇捏死,但此行是杨万里先看到了他们,想要逃跑才被发觉。 逃跑途中,杨万里为了制造混乱限制屠九寂,肆意砍杀平民。 屠九寂和陈淼是享朝廷四品俸禄的武官,不可能和江湖人一样乱杀一通,硬被逼的不敢贸然上前。 此时杨万里已经弹尽粮绝,缩在墙角,铁锤悬在旁边小丫头的头顶,喷着血沫骂道: “老子早就够本了,今天杀一个赚一个,老子命不值钱,你们有种来拿!来啊!” 哗啦——哗啦—— 锁链晃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先是银勾飞出夜幕,钉在街边房梁上。 继而身轻如叶的陈淼,轻飘飘落在房檐,长袍大袖下垂,细长锁链缓缓缩入袖中,冷眼望着街角: “你以为你能跑多远?” “有种你就过来!” 牛头马面皆现身,保持了安全距离,杨万里血红双目依旧不敢移开半分,缓缓后退,单手夹起小丫头,往镇子口移动。 “爹……娘……” “丫头!” 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街面回荡。 陈淼面沉如水,纹丝不动。 性格相对暴躁的屠九寂,则握紧双手铜锤,能听见牙关的‘咯咯’响声。 待双方距离三十余丈,哪怕宗师也没法转瞬及至后,杨万里眼底才显出了强烈的求生欲,脚步加快,想回头飞驰跑出镇子。 但就在此时! 呛啷—— 夜色中刀光一闪! 第七十九章 真·午夜人屠 火焰冲天的老街之上,雪亮刀光自夜幕中猝然绽放。 呛啷! 杨万里听见背后传来拔刀声,直觉毛骨悚然,当即想要锤爆哭嚎丫头的脑袋。 但拔刀声距离明明在背后的城门楼上,他抬手一瞬,却发现手中铁锤并未落下。 飒—— 滚烫血水飞溅,洒在他与小丫头的脸上。 余光看去,才发现自己举起的,不过奇大臂斩断是半截胳膊! 而握住铁锤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身体,正往地面坠落。 这一刀快的匪夷所思,甚至没看见刀身。 如果不是怕误伤人质,恐怕他已经被一刀当头劈下,变成了两片尸体。 杨万里心中惊悚,但也算江湖经验老辣,生死一瞬之间,毫不迟疑丢出小丫头,砸向旁边的房舍,同时弯身低头。 飒—— 刀光几乎同一时间从脑袋上方扫过,削掉了后脑头皮和无数散发。 低头躲过致命一刀,杨万里毫不迟疑抓住了正在落地的锤子和右手,砸向飞出去的丫头。 呼呼呼—— 铁锤和断手旋转如风车! 杨万里知道背后是高手,此举是攻其必救,要对他再度出刀,小丫头必然被砸成一堆烂肉。 但可惜的是,小丫头刚飞出去,一个身着黄裙子的女人,就飞扑入视野,凌空抱住了尖叫的小丫头。 嚓—— 下一瞬,左臂在刀光下离体,喷出一道血水。 “啊——” 惨嚎声从火焰冲天的小镇中响起,伴随咚——’的一声闷响。 夜惊堂连续三刀出手,砍断悍匪左右臂,知道三娘在跟前,并未去管飞出的铁锤和小丫头。 但听见闷响声,他心头就是一跳,余光看去,却见抱住小丫头的三娘,右肩竟然被锤子砸了下,身体一个趔趄,就如同只会点拳脚功夫的寻常女眷般,抱着丫头摔向地面。 ?! 夜惊堂马上就反应过来——牛头马面在旁边,三娘怕身份暴露,才刻意如此。 眼见三娘被砸了下,夜惊堂哪里还有心思管双臂尽失的杨万里,一脚踹在背上,收刀闪到跟前,将三娘抱了个满怀: “三娘?!” 裴湘君怕被牛头马面发觉异样,才象征性的挨一锤子,本来没啥事儿。 夜惊堂忽然冲过来,右手搂住她的后背,左手抱着她的腰胯,手可能是无意,还放在臀儿上托着她,瞬间就把她给弄懵了。 ?! 裴湘君抱着小丫头,迎面躺在夜惊堂怀里,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第一反应是——惊堂莫非故意摸我屁股…… 但看到夜惊堂心疼的眼神,裴湘君还是打消了这個想法,如同身娇体弱的小女人,坐在夜惊堂手掌上,眉儿紧蹙,一副吃疼的可怜模样。 夜惊堂过来扶一把,手托三娘,只是不想让她摔在地上,手上沉甸甸的分量传来,才反应过来摸到了…… 呃!这该死的肥美…… “……” 夜惊堂表情一僵,想把手迅速移开,但三娘在演戏软绵绵瘫着,一松手准得做地上。 为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半蹲,让三娘坐在膝盖上,回头看向街面。 杨万里被踹出去,脸朝地摔在了街面上,硬生生以额头拱起了身体,还想掉头逃遁。 银勾马面陈淼,此时已经双袖悬着两把银勾飞驰而来,距离尚有数丈,就凌空甩出铁锁,准确无误钉如了杨万里的脚踝,用力一拉。 哗—— 双臂尽断的杨万里,当即被拉的以脸着地拍在了街面上,如同被烈马拖行在街上摩擦。 刷刷刷…… 怒发冲关的屠九寂,提着两柄铜锤,大步如雷冲了过来。铁头盔遮挡面容,看不清表情,但那双赤红的双目,恐怕能吓死寻常鼠辈。 杨万里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濒死之下无力挣脱,依旧不改悍勇,翻滚唾骂: “你以为老子怕你?二十年后老子……” 陈淼把杨万里拖到跟前,并未直接打死,而是冷声: “我乃朝廷命官,言出必践,说让你求死不能,就让你求死不能!” 话落松开锁链,走向了夜惊堂。 而体型如肉山的屠九寂,站在了杨万里跟前,手中铜锤挥舞,直接砸向了左脚。 嘭—— 血光四溅,前半截脚掌瞬间骨骼尽碎,化为肉泥,融入碎裂的青砖。 “啊——” 惨叫声发出,但马上就被一锤子敲碎了下巴。 夜惊堂视线被走到近前的陈淼遮挡,但依旧能看出,这俩捕头,是准备一寸寸把杨万里活着砸成肉泥。 虽然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但杀人和虐杀是两回事儿。 此情此景,夜惊堂看着都心忌,抱住三娘的手搂紧几分,挡住她的视线。 裴湘君倒也没抵触,低头把脸藏在夜惊堂胸口,同时捂住小丫头的眼睛。 陈淼走过来,就是为了挡住妇孺的视线,免得吓到无辜百姓。他站在夜惊堂面前,拱手道谢: “少侠好武艺,多谢了。” “大人过奖,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陈淼眼见夜惊堂怀里的夫人被吓得失了魂,就抬手道: “老屠。” 气喘如牛的屠九寂,已经把杨万里砸的只剩下半个人,手法精准错开要害,依旧没把人砸死,目光始终和那双大如铜铃却满是绝望的眼睛对视。 听见陈淼的声音,屠九寂依旧没停手的打算,抓住腿上烂肉,把杨万里拖到了看不到的暗巷里,借着挥锤。 咚……咚…… 这场面,看起来比凌迟都血腥,‘石磨地狱’的场面想来也不过如此,夜惊堂看的都直皱眉。 陈淼知道这手法很残忍,平静解释道: “‘人道’该用在人身上,‘侠义’该用在侠义之士身上。我等食禄皆取自于民,江湖宵小对百姓凶残狠辣,我等就得以十倍的凶残狠辣还之,让江湖人明白何为‘王法’。希望少侠日后在江湖行走,能信守侠义之道,谨记今日所见之景。” “谢大人教诲,在下必然谨记。” 街上还乱糟糟一片,陈淼并未再多说,把小丫头抱起来,颔首一礼后,转身离回到了街道上…… 第八十章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 “快打水……” “小心,房梁塌了……” 哗啦啦…… 搏杀已经平息,镇子依旧没安静下来,镇子上的捕快、力夫,来回奔跑救火。 银勾马面抱着小丫头,安慰着小夫妻,体型壮如山丘的屠九寂,虽然裤腰带上还挂着个死不瞑目的脑袋,却没了刚才活活把人砸成肉泥的暴虐,正站在火焰未灭的倒塌房舍中,孤身一人抬着房梁,搜寻被压住的人。 夜惊堂在镇子口远观片刻后,把装作受伤模样的三娘横抱起来,背对火光冲天的小镇,走向了昏暗无光的夜幕,脸色有些复杂。 裴湘君靠在夜惊堂肩头,回望一片狼藉的小镇,柔声道: “觉得江湖,也没什么好的?” “呵呵,我生来就是江湖人,不配说这话。” “走江湖久了,都有这感觉。世上有句老话,叫‘如果哪天,江湖上只有美酒没有故事了,那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开明盛世’。错的从来都不是江湖人,而是把人变成江湖人的人。” 夜惊堂抱着三娘走出城门,低头看了眼还在回望的熟美娇娘: “三娘说话还挺有哲理。” 裴湘君淡淡“哼~”了一声,抬眼望向夜惊堂,结果发现俊美脸庞近在咫尺,处于一个前所未见的角度,那双黑亮的眸子,如同夜空中的星星,看得人心里发酥。 “好了,放我下来吧。” 裴湘君眼底显出异样,翻身落地,拍了拍裙子上的些许尘土,又揉了下肩膀: “嘶……下手真狠……” 夜惊堂本来已经恢复如常,瞧见此景,又来到身侧,扶着三娘的胳膊: “伤重不重?” “没大碍,就是有点疼。” 裴湘君是习武之人,体格结实,但她练得又不是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不设防被飞锤硬砸一下,疼是难免的。 夜惊堂抬手摸了下香肩,结果发现布料下的肌肤,似乎肿了,蹙眉道: “可以恰好擦过去,硬接什么?” “陈淼可不是小人物,武艺比宋驰都高,刚才都冲来准备解围了,我躲得太假,容易被看出马脚。” 裴湘君说道这里,嗔怨的瞄了夜惊堂一眼: “你知道我底子,还急匆匆跑过来作甚?让人瞧见,还不得以为咱们关系不清不楚……” 夜惊堂无奈摇头,从怀里取出跌打伤药: “快回船上吧,虽然是小伤,但三娘这身子骨,看着都不怎么经打,留个疤就麻烦了。” 裴湘君有点心不在焉,瞄了眼夜惊堂的侧脸,也没说话,不紧不慢往江岸走去,然后…… 船呢? 夜惊堂来到江边的石头滩上打量,却见月光下的江面波光粼粼,除了星星点点的渔火,哪里还有渡船的踪迹。 “呃……” 裴湘君也是此时才想起,刚才着急吃瓜看热闹,火急火燎跑出来的时候,船是在走的。 两個人在城墙上看战局,又帮忙解救人质,一个来回下来约莫一刻钟。 载人渡船很轻便,又顺风顺水,按正常航速来看,早就跑到十余里开外去了。 夜惊堂望着空落落的江面,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刻舟求剑’的傻子,尴尬道: “好像待得有点太久了……我带着三娘追过去?” “沿江追顺风船,太累,就在这歇着吧。清江来往的船多,等下一艘渡船路过,咋们上去就行了,秀荷肯定会在下个码头靠岸等着。” 裴湘君左右看了看,在江边找到了块洗衣裳的石头,走过去柔雅侧坐,手儿轻柔肩膀。 夜惊堂站在江边眺望一圈儿,不见渡船的踪迹,就从江滩上捡了几根干木头和干草,用火镰点燃特质的火折子,升起一堆小篝火。 裴湘君瞧见夜惊堂熟练的有些心疼的模样,柔声道: “家伙事真齐全,以前吃了不少苦吧?” 夜惊堂坐在裴湘君身侧,佩刀平放于膝: “也不算吃苦,边关很穷,能吃饱喝足已经是人上人。自幼跟着义父走镖,沿途看风景、喝酒、听南来北往的故事,还挺逍遥的。”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凑近几分,意味深长道: “不应该还有句‘看四面八方的姑娘’吗?不好意思说?” 夜惊堂含笑点头:“确实有这句,不过我当时还小,不懂这些,光看杂耍唱戏去了,真没注意路上的姑娘。” “现在懂了?” “……” 夜惊堂无言以对。 裴湘君“噗~”的笑了声,没再当坏姐姐调侃纯情小惊堂,转而道: “三娘我就没你那么逍遥,年纪小小,被带到裴家拜师当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家里学文武艺,十四五岁才知道红花楼的事儿。然后没过几年,你师公就走了,大哥上位没多久,担子就落在了我头上……” 夜惊堂用烧火棍拨弄篝火: “三娘没走过江湖?” “没一个人出去走过。京城一向太平,见不到几个江湖人,当了红花楼掌舵后,实力不行根本不敢抛头露面,像今天这样单独出来看热闹,都没几次。说来挺可惜的。嗯……” 裴湘君回忆片刻过往,又眉儿微蹙,用手揉了揉肩头。 夜惊堂见状,稍作迟疑,询问道: “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本来媚意自生的眼神儿,多了几分别样意味,转头上下打量夜惊堂。 夜惊堂微微抬手:“我是怕伤筋动骨,拖久了出问题。三娘觉得不合适,便罢了。” 裴相君迟疑了下,也没有多说,左右打量,见四下无人,背过身去,把腰带稍微松了点,然后顺着脖颈,拉开了鹅黄色的上衫。 窸窸窣窣…… 银色月光与火光交织。 背对的裴湘君,略微拉开了右肩的衣领,露出了白皙脖颈和圆润肩头,肌肤在光线之下白嫩如玉。 背面露出半个美人肩,说起来也没露个啥,唯一能看到的只有鹅黄色的肚兜系绳,还被发髻遮挡了。 但丰腴撩人的背影,配上韵味十足的气质,这一点点的衣衫半解,带来的冲击力却难以言喻,就好似月下勾人的媚狐。 夜惊堂下意识坐直几分,硬没好意思乱看: “呃……我随口说说,三娘……” 裴湘君柔柔回眸,下巴和斩男色的红润唇瓣,几乎贴在白皙肩头,瞄向夜惊堂,神色严肃而端庄: “惊堂,我是你什么人,你自己知道。肩膀罢了,又不是脱衣裳,伱要是心术不正,就当我看错你了……” 夜惊堂叹了口气,面色如常坐近了些,检查肩膀。 肩膀被铁锤擦碰的地方,明显多了块淤青,就好似无暇美玉上多了块墨迹,虽然不严重却十分刺眼。 除此之外,视线越过肩头,能看到锁骨,但裴湘君手儿捂着领口,也看不到什么壮观景象。 夜惊堂神色如常,不显丝毫欲念,取出玉龙膏,用手指涂抹在淤青之处。 “喔~……” 仅仅只是一触碰,裴湘君肩头就缩了下,回过头来: “轻点~你当我和你一样皮糙肉厚?” “哦。” 夜惊堂手指轻柔了几分,慢慢涂抹。 裴湘君脸儿有些红,保持女掌门该有的端庄从容,回过头打量,见夜惊堂神色肃穆,正经的和给先人上香似得,心头安宁之余,也有点好笑。 夜惊堂很谦谦君子,知道不乱看,裴湘君自然放松下来,看着江景,随意询问: “惊堂,你喜欢那姑娘,是什么地方的人?” 夜惊堂认真给淤青之处抹药,笑道: “三娘问这个作甚?” “好奇罢了。你今后是红花楼的少主,我半个徒弟,被外面的野花拐走了,我自然心疼,问问也不行呀?” “呵呵,是天南那边的女侠。” “为人如何,对你好不好?” 对我很凶! 夜惊堂聊起这个,不免又想起骆凝偏着头眼角含泪的‘受辱侠女’模样,笑道: “嗯……平时冷冰冰的,拒人千里,很青涩。不过在我面前,会活泼些,收拾屋里很麻利,做饭也挺好吃,非常贤惠……” 裴湘君悄悄偏头瞄了眼,明显能看到夜惊堂眼底的怀念,以及提到‘意中人’时的欢喜,正应了那句‘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裴湘君眨了眨杏眸,待伤药涂好后,把衣领拉起来,整理好衣襟,柔声一叹: “这么好的姑娘,你可得珍惜,想办法让她住京城来吧,到裴家来,我也有个伴儿。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侠,孤零零在江湖上跑,说实话我都不放心,你也是心大。” 夜惊堂如何能放心,但骆凝态度那么倔,他也没办法,只能道: “这个月底就回来了。话说三娘也没意中人,没考虑过谈婚论嫁的事儿?” 裴湘转过身微微挺胸,示意自己雄厚的家底: “我可是红花楼掌舵,不可能嫁外面去只能招赘。我家财万贯、武艺高强、人长得也不差,在江湖上分量还不低,你觉得我招赘,该招个什么样的男子?低的我瞧不上,有本事、有地位的男子,又不会受倒插门的气……” 夜惊堂一想也是,皱眉道:“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哪天实在没办法了,就在青龙堂找个合适的自家门生嫁了,纯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大伯母倒是有个人选,你想不想听听?” “……” 夜惊堂不太想听,摇头道:“婚配是大事儿,可不能草率,还是得三娘自己拿主意。” “我自己能拿什么主意,婚配之事,就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裴湘君说到这里,却见清江上游飘来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想想停下了话语,柔柔一叹起身: “船来了,走吧。” 夜惊堂见此熄掉篝火,相伴跃入见面,凌波而去…… ———— (18/???) 后天1号凌晨上架or2! 每天都要码字,但不是每天都有灵感写出高质量的章节,说起来是件很无奈的事情…… 第八十一章 水云剑潭 四月十五,周家大寿。 青云城南侧,有山名‘朝露’,清江自山下而过,支流在山脚汇聚成映月湖,湖水沿岸是参差错落的建筑群,市井称此地为周家庄,而放在江湖上,则是大魏名声在外的剑学豪门——水云剑潭! 周家庄中心地带的建筑年月久远,里面居住着周家的族人;而周边的七八成的建筑群,则是近几十年扩建而成,因为‘剑圣’周赤阳的名气,来此地学艺的武人难以计数,而真正能拜入周家门下的,不过三百余人。 周家时代居于此地,祖上是铸剑山庄,主业是帮江湖打造各种兵器,在前朝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户。 因为周老太公豪爽爱交朋友,大魏开国时,又帮义军打造了不少战刀,周家才因此走上正规,但也只是江湖上的二流世家。 直到当代‘剑圣’横空出世,周家才得以一飞冲天,开山立派改为‘水云剑潭’,成为泽州当地仅次于君山台的江湖豪门。 周老太公年纪太大,早已不问世事,目前周家的家主、水云剑潭掌门,是周老太公的长子周怀礼,也是当代剑圣的兄长。 中午时分,朝露峰笙歌不断,自各地而来贺寿的江湖名宿,在映月湖畔的释剑堂内把酒言欢,庄子里哄哄闹闹,祖宅后方却颇为清静。 位于山脚的水潭旁,有一栋年代久远的铁匠铺,门上还挂着发黑的招牌,隐约可见‘周家铺子’四字,是周家祖辈起家的地方。 铁匠铺传承百年的炉火,依旧没有熄灭,传出清脆的打铁声: 叮—— 叮—— 头发雪白的周老太公,佝偻着腰,手上拿着铁锤,击打夹在火钳上的铁块。 因为年纪太大,力道不重,但手法极稳,旁看去甚至带着独特韵律。 掌门周怀礼,双手笼袖站在铁匠铺外,面相约五十上下,腰悬三尺青锋剑,气势颇为不俗。 身为当代剑圣的兄长,本身又是货真价实的剑道宗师,周怀礼的江湖地位绝对不低。 但面对亲爹,周怀礼年纪再大,也只能如同寻常儿子一般,安静站在门口,听着长辈的啰里啰嗦: “江湖就是清江的潮水,有潮起便有潮落,反之亦然;无波无澜,就成了死水……当年给轩辕朝打刀的时候,谁能想到他一个被轩辕家逐出家门的逆子,能年幼从军立下汗马功劳,练得一身绝世刀法,成今日之刀魁?当年你爷爷给狂牙子打刀的时候,狂牙子如日中天刀坛制霸,谁能想到今日江湖之上,再难看到半个传人……” 周老太公常年待在烟火气过重的铁匠铺里,嗓子不太好,说话慢,且很沙哑,不仔细听都听不清。 周怀礼耐心聆听许久后,开口道: “这些陈年旧事,爹讲过几百遍了。” 周老太公有条不紊的打着铁,似乎没听见儿子的话,继续碎碎念念: “在江湖吃口饭,不容易。你说,要是当年轩辕朝过来请我打刀的时候,我拒之门外,如今周家在世上还剩下几人?” “爹生平慷慨,江湖人尽皆知,若非如此,爹百岁大寿,也不会有这么多江湖朋友,过来道贺……” “这不是慷慨。他人落魄之时的一把米,远胜发达时俸上千金;他人落魄时一個冷眼,换来的可能是日后被灭满门,江湖便是如此……” “爹,我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不小了。你今日大寿,休息一天吧。” 周老太公打铁的动作一顿,稍作沉默后,又继续提起了锤子。 叮—— 叮—— 铁匠铺内外安静下来,只剩下打铁声。 周怀礼等待了片刻,见周老太公没心情出去见客,不再规劝,转身走出祖宅,来到了映月湖畔的释剑堂。 ‘释剑’为看开剑道的意思,当年剑圣周赤阳,就是在湖畔悟道,从而一飞冲天,从小小铸剑师,变成了当世江湖最厉害的剑客。 为此释剑堂算是水云剑潭的圣地,平日里不让闲人入内,只在召开庆典宴会时,才会开启,而能进入其中的人,皆是享誉一方的江湖名宿。 周怀礼带着家仆自释剑堂后方进入,可见偌大厅堂里高朋满座,门外则是碧波如洗的映月湖,湖边竖着一块巨石,上书‘侠’字,为剑圣周赤阳当年亲手刻下,字迹如银勾铁画、锋芒毕露,有不少人在大剑下方观摩。 看到这个‘侠’字,周怀礼眼底便闪过了一抹淡淡的不悦。 常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周家亦是如此。 周怀礼早早当家,因为家业钱财,对颇受父亲喜爱的亲弟弟,并不怎么客气,虽不至于拔剑相向,但彼此口角不在少数。 弟弟一剑霜寒十二州后,并未教训他这兄长,刻下一字后,便提剑而走,开始游历山川大泽,再为归过故里。 周怀礼知道弟弟在教训他,和爹一样希望他‘迷途知返’,但他从不觉得自身举止有什么过错。 他弟弟周赤阳,痴心剑道对俗世家业毫无兴趣,甚至看不起他这市侩功利的哥哥,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豪侠,但这样的人只能当‘脸面’,当不了家。 江湖势力台面上都讲‘侠义’,但只在乎这些,再大的本事也积累不起家业。 他周怀礼确实市侩,不够清高不够侠气,但若无他的市侩,周家哪里来的今日高朋满座、哪里来的外面良田万顷? 若没有他埋头经营半辈子,剑圣名头再大,周家也不过是个小世家,时至今日还靠着打铁谋生。 在个人享誉江湖,和族人荣华富贵之间,他选后者有什么错? 杂念一闪而逝,周怀礼来到释剑堂内,看到在场宾客,就换上了满面笑颜,拱手道: “薛夫人,轩辕兄,久等了。家父年事已高,打了一辈子铁,每天不在炉边站火儿,浑身不自在,晚些便会出来……” 大堂里的宾客,皆是泽州周边的江湖名宿,而坐在首席的七八人,全是名震江湖的一方宗师,邬州三绝谷的三绝仙翁、君山台的当家轩辕鸿志等等皆在其中,可以说泽州附近的豪门大派,都派了人过来。 但要说在坐地位最高的,莫过于坐在首位的两个女子! 第八十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释然堂内高朋满座,门外可见湖光暖日,门内则是琴曲笙箫。 一对母女打扮的夫人小姐,坐在最首席,观摩着厅中歌舞。 年长些的少妇,身着一袭柔雅青衣,头发盘成了端庄的妇人髻,斜插这碧玉珠钗,脸上带有薄纱面巾,只露出了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美眸。 少妇旁边,坐着个小姑娘,穿着一身白红相间的襦裙,头发是寻常小姑娘般的双丫髻,如果不是腰后挂着把刀,看起来就像是书香门第的豆蔻小姐。 虽然这对母女没表明身份,只是被周家称为‘薛夫人’‘云姑娘’;但能来堂内就坐的江湖名宿,对少妇的身份心知肚明——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平天教主薛白锦的女人! 薛白锦是公认的山下无敌,不说在场宾客,就算剑圣周赤阳在场,恐怕也得对这位夫人礼让三分。 周怀礼在主位就坐后,在座的江湖名宿,便又开始接着闲聊。 三绝仙翁广寒麟,武艺放在堂中不是最高,但人缘好门生遍天下,又年近古稀,算是在座众人的半个江湖长辈。 广寒麟坐在轩辕鸿志的身侧,此时摸着胡子,唏嘘道: “现如今的年轻人,和我们这些老江湖不一样了,办事不讲规矩,也不把江湖老辈的名头放在眼里。老夫一个记名的徒弟,在京城混迹,上月被個愣头青收拾了一顿,左手一刀、右手一刀,砍完还来了句‘听说你师父是三绝仙翁?’,唉,老夫收到书信,差点气死在半路上……” “呵呵……” 众人闻言皆是摇头轻笑。 刚刚和师娘一起赶来折云璃,满眼亮晶晶,好奇询问道: “这么狂?广大侠没去收拾那小子?” 广寒麟摇头道:“放在三十年前,老夫还得去京城看看谁家的儿郎这般狂妄,如今是不行了。朝廷规矩重,江湖规矩自然就轻了。” 在坐都是江湖人,聊这些东西,很容易演变成对朝廷‘严刑酷律’的口诛笔伐。 周怀礼觉得聊这些不太合适,就岔开话题道: “乱世出英雄,盛世只能出名臣。当世江湖抗大梁的人,还是二三十年前那一波,年轻后辈,都在太平岁月里长大,各个心高气傲,但真出彩的,没几个……” “确实如此……” …… 众人议论纷纷。 骆凝很仙儿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歌舞琴师,根本没听这些杂谈,只是用袖中的纤手,把玩着一枚小巧玉佩。 玉佩是‘龙潭碧玺’,周家祖上传下来的传家宝,她在京城和夜惊堂一起宰了无翅鸮,从而得手。 本来这次过来贺寿,她准备把此物当做见面礼,送给周家物归原主,从而还了周家当年给她铸剑的人情,以后不再参与这种无趣的场合。 但过来前都打算好了,真坐在这里,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开口。 毕竟这块玉佩,是无耻小贼送的…… 在得手玉佩的那天,小贼解开了她的衣裳、亲了她的肩头,也在红唇上轻柔一点…… 若把这块玉佩送了,那个小贼知道不会生气吧…… 我怎么能怕他呢! 骆凝手指翻转着玉佩,觉得自己肯定是出了问题。 她想要扫开杂念心中一横,把玉佩拿出来送了,但每当念头升起,就很快被杂念压了下去。 过几天就要回京城了,万一因为她送了玉佩,那小贼又胡搅蛮缠,那不就麻烦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犹豫不决之际,释剑堂外忽然传来的动静: “爹!爹!出事儿……” 骆凝心思一顿,转眼看去,却见周怀礼的一个儿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周家今日大寿,无数江湖名宿在场,门人慌慌张张进门报丧,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周怀里笑容微凝,眼底闪过隐怒,抬眼瞧见来的是自己儿子,才没一巴掌把来人拍出去。他压着怒意,平静道: “在坐的都是长辈,有事儿去找你三叔。” “是三叔让我过来的。红花楼的人来了,人很多,白佛、江州鹤都在其中,为首还有个戴斗笠的人,估计是‘红财神’……” “嗡……” 此言出,高朋满座的大堂内,顿时传出嘈杂。 水云剑潭和红花楼近年因为清江的生意,摩擦颇多,这事儿江湖上人尽皆知。 周家今天大寿,红花楼过来人,表面上维持关系,众人并不意外。 但这来的都是啥人? 天南拳法宗师白佛、江州船帮枭雄陈元青、红花楼楼主红财神…… 红花楼总共也就三个宗师,倾巢而出全来了,这架势可不像是贺寿,更像是来灭门! 骆凝听见这么爆炸的消息,少妇怀春的万千思绪,也被压了下来,眼神化为凝重。 过来时,平天教主已经猜出红花楼和周家会起摩擦,让她说话注意分寸,不要得罪任何一方。 但她万万没料到,红花楼来的阵仗这么大,两家若是打起来,在场她江湖地位最高,不说话都不行,这可咋办…… 折云璃眸子发光,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思,想起身出门,但被骆凝一个眼神儿按住了。 释剑堂内的宾客,也想起身去看看,但周怀礼没说话,此举不太妥当,就看向了周怀礼。 周怀礼眼神沉了几分,知道红花楼这阵仗,大概率来者不善。 但无数江湖朋友都坐在这里,周家要是表现出怯懦之色,定然会传闻江湖笑谈。 周怀礼略一思量,还是露出了笑容: “原来是红花楼的贵客到访。诸位稍等,我出去迎接,稍后便回来……” “不用了!” 话未说完,一道清朗嗓音,从释剑堂外猝然响起: “某等不请自来,何须周掌门亲自出门相迎。” 声音清朗孤傲、中气十足,仅听声音,就知道说话之人,绝对是个桀骜难驯、武艺不凡的年轻男子! 与声音同时传来的,是自湖畔响起密集脚步: 踏踏踏踏踏…… 脚步来势极快,人数颇多,听起来就好似大军压境,直逼释剑堂大门! 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压迫感,让在场江湖人齐齐色变,转头望向门外。 坐在首位的骆凝,则被男子的声音惊的香肩微微一缩,和小媳妇乱跑被相公逮住似的,眼底闪过慌乱。 但马上骆凝就变成了错愕和难以置信——这声音…… 折云璃的反应相差无几,差点滑到椅子下面,张了张嘴,看模样是想说: 这声音……听起来咋这么像我的惊堂哥哥?! ------ 明天晚上12点过后上架,阿关在整理剧情,可能白天会加更,大家明天晚上看吧,肯定把这个剧情一次性写完…… ----- 友情推荐一本新书《这就是第四天灾》 简介:这个世界有四大天灾,盘踞深渊的诡异,执行灭绝程序的智械族,不可描述的神祇……以及,名为【玩家】的洛飞眷族。 第八十三章 江湖事,江湖了(第一更) 红日西斜,江风簌簌。 随着一行人踏入水云剑潭,朝露山下陷入了死寂。 踏踏踏…… 密集脚步,从映月湖畔的步道上响起。 释剑堂内就坐的江湖名宿,自堂内转眼看去,却见二十余号周家门徒,手按佩剑,沿着湖畔步步后退,而为首之人,是周家的老三周怀义。 周怀义能在周家只坐第三把交椅,背靠水云剑潭,无论放在哪里,都属于能横着走的人物。 但此时,周怀义却死死握着腰间剑柄,在自己家中倒着走,眼底怒火中烧,却又不停抬手,按住躁动不安的周家门徒。 此景颇为不可思议,但再看周怀义的对面,众人便释然了。 只见白石大道上,三十余人大步而来! 后方之人皆身着黑衣,头戴斗笠,刀兵负于背后,各个气势不俗。 而前方三人,更为瞩目。 处于右侧的壮硕男子,身着一袭锦袍,双手负后面向硬朗,乃是在天南江湖以拳法奠定宗师之名的‘白佛’宋驰。 而左侧的男子,身着文袍看起来很儒雅,身形却有些飘忽不定,在坐众人一眼就认出,是江州船帮的老大陈元青,也是红花楼的三当家。 这两位是皆江湖上名声在外的人物,能把周怀义逼的步步后退,众人并不意外。 但方才的桀骜话语,并非出自这两人之口,而是走在最前方的一人。 人影身形颇高,身着一袭水云锦质地的黑袍,头戴斗笠,面蒙黑巾,只能看到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眸。 此人带着三十余门徒大步走来,气势就好似携万军冲阵的冷酷悍将,把周怀义都对比成了螳臂当车的无名小卒! “这是……” “不像红财神……” 在坐江湖名宿,本以为此人是当代的‘红财神’,但当代红财神是女子,而这位黑袍斗笠客,比白佛宋驰还高半头,身材匀称英武,明显不是女人乔装。 踏、踏、踏…… 一行人脚步极快脚步极快。 黑袍斗笠客大步前行,根本没把周家拦路的人放在眼里,直到走到释剑堂外,才停下脚步,抬眼望向了上方的匾额。 周怀礼脸色很难看,但堂内江湖名宿众多,不好直接掀桌子,他还是走出大门,皮笑肉不笑拱手一礼: “宋当家、陈当家,幸会。敢问这位是?” “红花楼,叶四郎。” 夜惊堂目光落在周怀礼身上,并未注意到堂内人群的最后方,还有两个目瞪口呆的俏佳人。 “叶四郎……” 大堂内的江湖名宿,闻言皆面露疑惑。 陈元青作为三当家,此时上前一步,抬手介绍: “这位是我红花楼的少当家,此次受楼主之命,过来给周老太公贺寿,顺便让诸位江湖朋友认识认识。” “少当家?” “这什么时候……” 此言出,堂内群雄便出现了嘈杂,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周怀礼同样有点疑惑,毕竟当代红财神才上位没几年,远没到交接班的年纪,这从哪儿又冒出来个少当家? 虽然明知红花楼来者不善,但打着贺寿名义,周怀礼不好冷眼相待,还是露出笑容,抬手示意: “原来是叶贤侄,有失远迎,诸位里面请。” 夜惊堂并未动身,在门前负手而立,声音清朗: “江湖人做事,讲究個‘快意恩仇’。贺寿归贺寿,但纠纷在前,我这酒喝的不舒坦,周掌门陪着恐怕也心底不踏实。要不你我两家,先把琐事了结,再进门拜寿?” “……” 在场江湖名宿,就知道会如此,释剑堂内外顷刻间鸦雀无声,气氛多了一抹剑拔弩张。 周怀礼双手负后,站在台阶上,看着夜惊堂,面带笑意: “贤侄倒是个直性子,心直口快,颇合老夫心意。周家和红花楼,近年确实有些小摩擦,伤了彼此和气,不知贤侄想如何了结?” “江湖人用拳头说话。周掌门挑个人出来,和我打一场。我若输了,泽州境内五个码头,全给周老太公当寿礼;周掌门输了,撤掉清江码头人手,给我敬杯酒。如何?” “嗡……” 话音刚落,释剑堂内出现嘈杂。 在坐众人,本以为红花楼气势汹汹过来,是为了确定清江码头归属,却没想到红花楼赌这么大,用泽州境内所有地盘当彩头,赌周怀礼低头赔礼道歉。 水云剑潭可不是小门小户,老枪魁在的时候,说这种横到极点的话尚可理解,红花楼如今已经江河日,凭啥强势到这地步? 在场所有人都是满心惊疑,唯有‘薛夫人’明白缘由,不过同样满眼震惊。 骆凝听到这目中无人的口气,就知道外面站着的,绝对是她的无耻小贼! 其他人根本没这底气。 但他怎么会是红花楼的少主? 他不是住破院子的边关穷小子吗? 难不成他是在故意装穷,博取我的好感,从而对我…… 怪不得他长得那么俊、天赋这么好,却不会半点真功夫,然后又冒出来一手绝世刀法…… 原来都是装的…… 骗子! 骆凝忽然得知这个瞬间摧毁她认知的消息,眼神五味杂陈,很快就泪光莹莹,就如同被受豪门公子欺骗感情的可怜侠女,紧紧攥着手心的玉佩,几次想起身质问,但在场江湖名宿众多,还是忍了下来。 而折云璃则是满脑袋问号,暗道——我的惊堂哥怎么被红花楼拐跑了? 这不行呀,我平天教咋办…… 两个女子本来坐在大堂最前方,此时所有人望着门外,就变成了最后面,神态倒是未曾引起旁人的注意。 周怀礼听见夜惊堂豪横至极的话语,也露出了三分异色,目光转向旁边的宋驰: “宋当家。你确定这位贤侄,能代表红花楼?” 宋驰淡然回应: “少当家的意思,就是我红花楼的意思。若是少当家输了,此举全当送给周老太公的贺寿礼,往后你我两家再无纠纷,周掌门可敢接下?” 周怀礼见红花楼口气大的过分,常年混迹江湖,自知此事可能有变数。 但以前是周家咄咄逼人,抢占红花楼的产业,对红花楼过来商量的香主避而不见。 现在红花楼的人直接打上门口了,无数江湖名宿看着,周家要是不敢接,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混江湖? 周怀礼负手而立,沉默少许后,微微点头: “江湖事,江湖了。既然贤侄心中有口怨气,老夫当长辈的,自然得给你个机会,把气出上一出。老夫的徒弟剑雨华,贤侄想来听说过,贤侄只要技高一筹,往日恩怨一笔勾销,老夫亲自给贤侄敬酒赔不是。” 夜惊堂道:“希望周掌门,事后能如同现在一样爽快。” “呵……” 这口气确实狂的有点离谱,在场之人皆目露异色。 周怀礼背后的手紧了紧,硬压下眼底隐怒,没露出半分异色: “雨华在后山练剑,老夫叫他过来,贤侄稍等片刻。老三,先行陪客!” 话落转身便走。 裴湘君做寻常门徒打扮,裹得严严实实,一直站在夜惊堂背后。 瞧见周家果然碍于面子接战了,心中微喜,但这时候不好夸夜惊堂,只是小声说了句: “再接再厉!” ----- 朝露山的半山腰,有一处竹楼,面向蜿蜒清江,可鸟瞰泽州千里山河。 竹楼外开辟了两块菜地,几只鸡鸭在其中行走,翻找着深藏地底的小虫。 虽然看起来像是农家小院,但竹楼被收拾的很整洁,屋檐下放着个小棋盘,两个年轻人在小板凳上对坐,下棋的同时,聊着话语: “师兄,今天爷爷过寿,爷爷说要公开把二姐许配给你,你高兴不?” “自然高兴。” “那过几天,是不是就要拜堂呀?” “呵呵……” 正说话间,竹楼外传来响动,一道人影无声落在了上山的小道尽头。 两人转眼看去,继而都是起身: “爹?” “师父。” “雨华,伱过来一下。” 周怀礼扫视了两人一眼后,就蹙眉走向了山道。 剑雨华放下棋子,快步来到了周怀礼背后: “师父,有事吗?” 周怀礼在山道上缓步行走,声音颇为不悦: “红花楼来了人,说是少当家,登门闹事,你得出去打一场。” 剑雨华笑了下:“此等小事,让师弟他们通知一声就行了,师父何必亲自过来。” “这不是小事。” 周怀礼脚步一顿,严肃望向剑雨华: “红花楼此次是舍命一搏,不成功便成仁。他们若是赢了,我水云剑潭声望一落千丈,恐怕会倒退回三十年前。” 剑雨华眉头一皱:“这么严重。” 周怀礼点头:“红花楼有这底气开口,便有十足把握,我操劳一辈子,才有了周家现在的家业和名望,无论如何都不能一朝毁于红花楼之手。你想娶我女儿,才拜在周家门下,这门婚事,老太公答应不算数,我点头才能成,希望你不要让我这未来的岳父失望。” “……” 剑雨华听见这话,笑容微僵。 剑雨华确实不是周家教出来的徒弟,本名‘傅雨华’,前朝名门梁州傅家之后,家中世代从军,前朝国灭时家破人亡,如今世上只剩他一个后人,隐姓埋名成了流落江湖的游侠,练得是家传的‘风波棍’。 前些年,剑雨华游荡至泽州,来水云剑潭观摩,周怀礼看出了他的天赋,让他留在周家学艺,他恰好遇上了意中人,就此成为了水云剑潭的外姓大师兄。 以前周怀礼对他颇为礼待,周老太公更是把他当亲孙子,剑雨华对此心怀感激,早已把周家当成了自己家。 但周怀礼现在这话,显然让人有点寒心。 剑雨华沉默片刻后,含笑道: “徒儿明白了,此战必然全力以赴。” “此战不能输。我知道你的潜力,只要你不想输,江湖上没有第二个同辈能压住你。” “明白了,师父放心即可,徒儿此战必胜。” …… 第八十四章 下一个!(第二更) 呼呼~~~ 微风在映月湖上掀起褶皱,也带起了释剑堂外的一袭黑袍。 释剑堂铺着白石地砖,边缘便是湖岸,此时十丈方圆的宾客全部退开,只余夜惊堂在门前负手而立。 落日西斜,风景优美的映月湖畔,也已经站满了人,半数是周家的门徒,半数是过来贺寿的随从子侄。 而原本在释剑堂里就坐的江湖名宿,大半走了出来,小声议论,等待着这一场风波的开始。 默然肃穆的气氛,让原本怒火中烧或自信满满的周家弟子,都慢慢化为了紧张,不停看着后方的朝露山。 夜惊堂带着斗笠,在堂前负手而立,心思并未放在当前的擂台上,而是望着人群后方的释剑堂。 刚才他余光忽然发现,窗口处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在释剑堂内打量他。 但等他看过去时,人影就消失在了窗口,没看清是谁。 夜惊堂认识的人不多,在场见过的只有门前的轩辕鸿志,他能有这种感觉,必然是堂内还有熟人。 但此时万众瞩目,他实在不好进去打量,只能先把心思压住,安静等待着周家人到场。 “来了来了……” “剑兄,好久不见。” “轩辕公子客气……” …… 在等待一刻钟后,湖畔才响起些许嘈杂。 夜惊堂转眼看去,可见周怀礼笑容满面,和等候的江湖朋友打着招呼,朝着释剑堂走来。 周怀礼的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二十出头,身着锦袍容貌俊气,一看就知道出自世家。 另一個面向二十五六,,手上提着一把黑鞘长剑,笑容平和,沿途招呼朋友,气态像个江湖游侠。 很快,周怀礼来到了释剑堂正门外,抬手介绍: “这两人,是我大徒弟剑雨华和次子周英,诸位想来都熟悉。贤侄首次现身,在坐诸位都不知底细,而雨华的深浅,贤侄恐怕心中有数。为了公平起见,让周英先上场,给贤侄热热手,贤侄可有意见?” 周怀礼这个做法,相当于让周英试水,给剑雨华看看对手的底子。 此举也算合规矩,不知深浅的江湖人登门踢馆,‘想见真佛、先过门神’是礼数。 不过周英本身就是周家天赋最好的本家子弟,虽然实力不如剑雨华,但放在年轻一代中,也算翘楚,周怀礼此举,有‘车轮战二打一’的嫌疑。 湖畔众人目光各异,都看向了红花楼少主。 夜惊堂回应也相当干脆:“周掌门让他俩一起上,我都不介意。” “喔……” 堂前江湖名宿,觉得这个叶四郎,有点狂过头了,暗暗皱眉。 周怀礼脸色微冷,也不再多说,偏头示意。 周英虽然不如师兄剑雨华,但也是周家当代翘楚,见红花楼如此目中无人,拔出宝剑倒持在手中,走下台阶: “希望叶兄的手上功夫,比嘴上功夫硬。” 夜惊堂也不说话,只抬起右手。 站在圆台下的陈元青,见此丢出了一根齐眉棍,送入夜惊堂手中。 堂内窗口,暗中观察的折云璃,见此莫名其妙: “红花楼不是用大枪的吗?怎么给一根齐眉棍?这让夜……叶四郎怎么打?” 骆凝根本没心思关注擂台,目光忽闪,随口解释: “长枪动辄过八尺,天生比短兵强三成,同等水平,单刀进枪都是九死一生,老枪魁成名前和人切磋,为了不欺负人,喜欢改用齐眉棍。” “哦……” 堂前众人议论纷纷,也在说着此事。 周英感觉到了夜惊堂的轻视,持剑冷声道: “你确定不用枪?” 夜惊堂单手负后,右手持棍斜指地面: “打你,没必要。” “……” 呼—— 微风扫过湖面,释剑堂外寂静下来,多了几分火药味。 周英眼神颇为不悦,但并未托大,持剑摆开架势,不紧不慢压向夜惊堂。 踏、踏踏、踏踏踏…… 身形看似不紧不慢,速度却越来越快,很快到了夜惊堂身前三丈。 见夜惊堂托大尚未摆开架势,周英脚步一晃,身体颇为诡异的滑向右边,手中三尺利刃,以迅雷之势,刺向了夜惊堂腋下。 飒—— 释剑堂外寒光一闪,响起破空剑鸣! 周英此招极为刁钻,反应稍慢,就会被虚招晃过去,从而回防迟缓中招。 夜惊堂尚未收棍摆开架势,在堂前江湖名宿看来,完全属于找死。 但很快,所有人眼底就化为惊疑! 踏踏踏…… 一剑袭来,夜惊堂脚步同时后撤,身形不紧不慢,恰到好处避开剑锋,手中齐眉棍往后滑出,直至单手握住棍尾。 咚~ 棍尖点地。 周英不愧出生江湖名门,见识远超江湖宵小,一剑不中瞧见此景,便暗道不妙,当即收剑后撤。 可惜,晚了! 嗙—— 释剑堂外,猝然传出一身爆响! 夜惊堂浑身衣袍猛震,腰腹绷紧力从地起,单手持棍如同力劈华山,往前悍然劈下! 呼—— 白石地面上的些许沙尘,在此刻瞬间被掀起,连站在释剑堂外的诸多江湖客,都被强劲棍风吹动了衣袍须发。 堂前众人瞧见此景,眼皮猛地一跳。 周英万万没料到对方爆发力强横至此,尚未撤出半步,势大力沉的齐眉棍已经到了头顶,只得仓促横举宝剑。 铛—— 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 水云剑潭精心打造的宝剑,在重棍之下化为面条,没起到丝毫格挡作用,连剑带棍一起砸在了胸口。 嘭—— 闷响声中,周英衣袍胸襟当即震碎,弯曲佩剑砸在胸口皮肉上,霎时间压出血槽,震出一片血雾! “咳——” 重击之下,周英连人带剑直接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咳,地面震动,连同台下的湖水,都被荡起了涟漪。 哗哗~~ 一击过后,释剑堂横风骤止,只留一道水波往湖心缓慢扩散! 夜惊堂单手持齐眉棍,点在想要翻起的周英咽喉: “我是手上功夫硬,还是嘴上功夫硬?” “咳咳咳……” 周英胸口衣袍顷刻间染成血红,被摁住咽喉发出了几声闷咳,弃剑抬手。 叮叮当当—— 弯曲宝剑,在地面弹了几下。 夜惊堂淡淡哼了声,抬起齐眉棍,指向诸多江湖名宿后方的剑雨华: “下一个。” “嗡……” 直至此时,湖畔众人才回过神来,发出一阵惊疑不定的呼声。 连窗内的骆凝,都暂时压下了被负心汉欺骗的杂念,眼神惊奇,完全没料到小贼的枪法也能玩的这么好。 刚才那一式‘黄龙卧倒’的威力,她看得出来,砸下去时明显留了手。 如果不留手,周英必然被砸断一排肋骨,不说咳嗽,恐怕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暴毙当场。 堂前的江湖名宿,也看出了这一点。 他们知道红花楼来势汹汹,必然有底气,但完全没料到,这忽如其来的少主,底子能厚到这种地步。 不说周英、剑雨华这些江湖后辈,连三绝仙翁等老宗师,都不确定亲自上场,能不能摆平这小子,这种人物,让周家拿什么去打? 释剑堂外鸦雀无声。 围观众人脸色,从惊讶变成来到怪异,余光都看向了周怀礼和旁边的剑雨华! 第八十五章 风波棍(第三更) 释剑堂外鸦雀无声,气氛从两家对峙的剑拔弩张,变成了诡异的沉默。 周怀礼背负双手,看着极为器重的儿子,捂着胸口被门徒扶走,眼底有震怒,但更多的是对夜惊堂实力的惊疑。 三绝仙翁广寒麟,见周怀礼迟迟不说话,想了想道: “短兵对长枪,即便同等水准,也胜算渺茫。叶少主这武艺,老夫上场都不一定能讨着好,此战……周掌门是何看法?” 轩辕鸿志和周家已经谈好了瓜分清江码头的事儿,周家要是认输,那两家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稍作斟酌,插话道: “雨华天赋不俗,几个月未曾见面,恐怕又有所精进,既然来了,还是打一场吧。” 周怀礼看向了剑雨华: “雨华。” 剑雨华见识到夜惊堂的底蕴,表情有讶然,但并未失色。 眼见所以江湖长辈望过来,剑雨华不紧不慢走下台阶,看了看手中的佩剑: “剑这东西,和人打擂确实吃亏。” 夜惊堂平淡道:“需要我把棍子再削一截?” “我不占叶兄便宜,叶兄武艺超凡,在下自然钦佩,不过我作为武夫,不喜欢被人谦让,还是想见识下叶兄正儿八经的霸王枪。” “嗯?” 此言一出,湖畔众人都是一愣,嘈杂声四起,总结下来意思大概是——人家拿齐眉棍你都不一定能破招,真用长枪打擂,你能活过一回合? 剑雨华并未在意这些喝倒彩的言语,手腕轻抖,把三尺青锋抛向身后的周家子弟: “我的事儿,诸位想必都知道,前年才拜师周家,学剑满打满算不过两年,没法展现周家剑的精髓。今日一战,事关周家声誉,我既然下场了,就得全力以赴。诸位应该不介意,我用自己积累的本事,和叶兄过招吧?” 众人听见此言,安静了些许。 剑雨华是江湖游侠出身,但以前名声不大,到周家后才冒头,他们还真不知道剑雨华有啥江湖本事。 至于换兵器,众人倒是没啥意见。 毕竟红花楼以枪法成名,但宋驰的拳法、陈元青的掌功,同样名震一方。 夜惊堂用枪打不过改用拳法,也是自身实打实的本事,外人说不得啥。 夜惊堂见剑雨华说这话,倒是来了兴趣: “既然登台对垒,自然得打个心服口服,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即可。” 剑雨华露出一抹笑容,抬手勾了勾: “叶兄的齐眉棍,声势刚猛,力道确实大,但齐眉棍不是这么用的。” “呵?!”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刚才夜惊堂已经够狂了,没想到剑雨华登台,开口就是要教夜惊堂用棍子,这口气完全能撑破天。 在二楼暗中观察的折云璃,顿时恼火: “这厮没长眼睛不成?惊堂哥这么霸道,还教惊堂哥用齐眉棍,他配吗?” 骆凝武艺终究高些,眉头紧锁: “夜惊堂学枪估计才半个多月,底子扎实,但技法还赶不上枪棒宗师,‘棍怕老郎’,若是剑雨华自幼学的是棍法,真可能吃亏。” 折云璃见此,又紧张起来。 夜惊堂也没料到对方口气这么大,当下也不啰嗦,把手里的齐眉棍,丢给了剑雨华: “阁下练剑不过两年,我练枪也不算久。希望阁下别让我失望。” 湖畔众人,对这话抱有怀疑,毕竟看夜惊堂的声势,说从三岁开始练枪都不稀奇。 不过‘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夜惊堂看气态估摸二十上下,练了十七年,在枪法一道上确实算不得太久。 陈元青见周家口气挺大,也没有再丢上去一根齐眉棍让夜惊堂自取其辱,取出了一杆黑布包裹的长枪,丢向了夜惊堂。 夜惊堂抬手接住,不紧不慢解开了黑布,露出了通体墨黑的长枪。 此枪名为‘黑麟’,长两米三,锋长一尺三寸,在江湖罗列的‘十大名枪’中位列第八,为江州萧山堡在前朝年间铸造,本来赠于了大燕朝廷,大燕皇帝打猎时经常携带,国灭后流落江湖,被红花楼收入囊中。 在场江湖名宿,瞧见这杆传说级的名兵,目光皆显出几分灼热。 夜惊堂双手持枪,右手握枪尾,左手拖枪,双脚一前一后滑开,以‘崩枪托鼎式’开架,身形稳如山岳: “请。” 剑雨华手握齐眉棍收于腰侧,棍尖向前,姿态稳扎稳打,整個人气势都出现了变化,犹如不倒苍松。 呼~~~ 释剑堂前寂静下来,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面色凝重。 枪棍大半招式相通,以枪对棍,各有各的长处,胜负全看双方造诣高低。 剑雨华光是起架的气势,就和刚才惊艳众人的夜惊堂站了个势均力敌,此番交手,恐怕不简单。 哗哗…… 潮水拍打岸边,两人持长兵对峙。 剑雨华眼神专注而镇静,双手微抖,齐眉棍发出一身爆响: 啪—— 继而步步为营,往前压去。 夜惊堂并未主动出击,换成了平扎的起手式,全神贯注观察剑雨华的步伐。 踏踏…… 很快,剑雨华的棍尖,已经快要接触到墨黑枪锋。 这个距离是长兵交手的关键点,正常来说,谁能出手压在上面,谁就占据‘生门’,反之则是‘死门’。 堂前江湖名宿,都盯着两人的细微变化,想提前看出细节。 但可惜的是,台上的两人,完全没有按照正常的江湖路数打。 剑雨华在双方兵器即将接触之时,双臂猛震: 啪—— 声音犹如旱地惊雷,先声夺人,近乎刺耳。 长棍在寸尺之间发力,却硬生生把夜惊堂的枪锋拍出了三尺远,若换做寻常人,恐怕这一下就被拍的兵器脱了手。 剑雨华一击得手,身形暴起,往前踏出一大步,手中长棍无声前点,直取夜惊堂咽喉。 两招之间毫无间隙,速度快到只可见棍身残影。 湖畔众人瞧见这匪夷所思的起手式,眼底显出错愕。 些许见多识广的江湖老辈,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早已陌生的江湖名词——傅家风波棍! 风波棍是前朝西北将门的看家棍法,终其大燕一朝,都是枪棒功夫中拔尖儿的绝学,以出其不意、声势如雷著称。 按照在场江湖人的经验来看,红花楼少主措不及防遇上这么一手,大概率被一击制敌,根本来不及反手。 但下一瞬,在场江湖名宿的眼神就齐齐化为惊愕! 上架感言 ! 晚上12点过后就上架了。 足不出户埋头码字一个月,终于熬到了检验成绩的时刻,心里好慌or2! 说起来这还是个挺特别的日子,19年11月,阿关找回了起点账号,开始重新追梦。 感觉写的时间并不长,但回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入行整整三年了,从二十六岁写到了二十九岁。 这三年的经历,说起来也算大起大落。19年11月《逍遥小都督》签约当天,阿关就从非常嚣张的从美团裸辞,准备一本书扬名立万。 然后现实相当残酷,书扑的轰轰烈烈,一个人在家饿的饭都吃不起,二十六七岁的人,跑到亲戚楼底下来回转悠,就想着亲戚回来刚好遇上,然后上去吃顿饭。 好在处于最低谷的时候,也有诸多书友夜以继日的支持,阿关又开了新书《世子很凶》,成绩慢慢好起来了,终于可以在网文这行吃上一口热乎饭。 不过世子成绩冲的太快,从扑街四個月冲到了lv5,等21年世子完本,阿关的心态处于从未有过的最高峰,就像是风口上的猪,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下本书肯定能更上一层楼,准备不过一个月,就开了新书《太莽》。 结果上架没不久就崩了,整天梦游不知道自己在写啥,辜负了很多期待的书友。不过《太莽》写的确实比世子认真、用力,构架也要合理许多,后期至少有主线故事,圆一整年,硬把剧情圆回来了。 因为花费太多心力,《太莽》写到后期精神已经快崩溃了,完全没有写书的快乐,只是尽力把书写完,这导致了剧情虽然大圆满,但有几个角色比较单薄。 虽然上本书写的很艰难,但也让阿关认清了现实,明白了自己和大神的差距有多大、短板在哪里。 22年6月《太莽》完本,阿关休息了四个月——实际只休息了一个月,剩下三个月都是在准备新书。 这几个月,阿关一直在回顾过往,分析以前的缺点和优点,该如何改正,最终选择不要好高骛远想着万事皆能,稳扎稳打,避开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去把擅长的东西写好。 新书的名字原本叫浪子,然后改成鸣龙、六朝鸣龙图、世子不当人、少主、少主且慢、少侠且慢、女侠且慢…… 改这么多次,是因为又重写了十几次,废掉了几本书三十多万字稿子,才有了现在这本书的开头。 这点得感谢编辑琉星大大,该拒稿就拒稿,帮忙指点错误、提供思路,让阿关没有因为一时冲动就直接发书,从而写几万字又崩盘。 《女侠且慢》这本书,前期反馈比以前的书要好一些,至于以后怎么样,得写到了才知道,阿关觉得应该不会太差,因为写的时候很顺手,不像上半书一样,畏手畏脚根本不敢落笔。 一晃码字三年,技术在进步,身体精力却在退步。现在和三年前一样,从起床码字到睡觉,时间没变,但以前世子一天能写两万字不累,但现在只能写七八千字,到最后还开始头晕眼花开始梦游,速度完全起不来。 不过这些问题,阿关都会经历克服的。 这本书阿关准备稳扎稳打,质量为主,状态好灵感爆发的时候爆更,状态不好就稳着来,绝不因为求快而导致全书崩盘。 至于能不能完本,大家就不用担心了,阿关写书以来,从没有太监过一本书(只有两三章开头的不算,比如那本《沧元尊图之诡秘圣墟》和《全球跳舞》)。 上本书中期步履维艰,都竭尽所能把书写完了,这本书同样会尽全力写到最好,所以大家可以放心追更,阿关争取把每章都写的很好看,不辜负大家的期望or2! 至于这本书要写的东西,以前阿关的追求,是写出几个角色,让读者记住,很多年后回想起来,还能会心一笑。为此以前光注重女角色去了,除基本上没剧情,导致整体看起来总缺点什么。 现在阿关发现,书写好看,里面的角色才能被更多的人记住,光写女角色不管主线剧情好像不行。 所以这本书有了正常的故事线,每个女角色都有各自的身份、事情,不像以前一样,就名字和长相,然后整天无所事事,只能靠床铺上的戏份出场。 目前的构想是这样,以后实际能写成什么样,还得写完才知道,毕竟每本书都是一次新尝试新开始,而不是中译中照抄。 晚上12点过后就上架了,按照规矩得爆更一下。 但阿关欠的更新太多,哪怕是新书期,也没有吊着大伙儿,有多少更多少,尽力把小剧情写完不断章,为此新书榜挂了二十多天就超字数了。 如果新书期每天只更两章的话,其他稿子存着,阿关上架怕是能爆出十万字,但阿关是一点都没留,为了还债有多少就更多少。 为此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上架估计只能爆发六章,这还是昨晚敖夜写出来的。 至于首订多少加更什么的,阿关欠三四百章,定条件加更太虚伪,如果能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赶出来,阿关肯定是无理由还债,新书期都爆发那么多,不可能上架抠抠搜搜。 因为爆发的比较少,所以前三章提前发了,免得大伙儿说阿关故意卡高潮点断章上架,12点过后上架再发三章,刚好把当前剧情写完。 以前欠的更新太多了,阿关实在不好意思要打赏,大伙打赏开心情就好。 至于首订和月票,阿关还是求一下or2! 编辑给了个闪屏上架活动,首订月票达成多少给推荐资源那种,希望阿关上架冲下月票榜。 阿关不敢和大神比,编辑大大定的门槛也不高,但阿关看着还是心虚,要是一个都没完成,就闹笑话了。 所以还是希望大家明天晚上12点过后能订阅一下or2! 最后把债务总结一下…… 感谢【夏日纠结如风盟主】【这本书真不错QAQ】【夜空的沉寂】【谪仙zx】【天堂小门】【SHIRRO】【太后宝宝死忠粉】【翻肚鱼】【我的鹿叫桃子i】【得闲饮茶喔】【星火欲燎原】【阿宁星冰乐】【春夜急雨落红花】13位大佬的盟主打赏! 感谢【尼古拉斯舞王】【佐仓胡桃】【QiRan】【书书书书虫】【韩非的卫二狗】【追赶大爱】【画桥东风】【柠檬味的信仰】【剑亦思剑】【心火烛】【执古之道_致虚守静】【书友20190619133034743】【甜忧忧】【洪雅郭富城】【長門巨噬】【战钟】16位大佬的万赏! 感谢各位大佬的打赏、月票、推荐票支持! 目前负债算了下,按照以前三万赏加一更来算,目前欠更: (18/458) 唉…… 以后增加债务的规则还改改吧,累积五万赏加一更,这不是阿关飘,而是欠了债就得还,现在就很难还清了,再利滚利下去,计数都显得虚伪,感觉和开玩笑似得。 不知不觉瞎扯了两千字,废话有点多,实在抱歉or2! 晚上12点过后上架,希望大家能支持一下! 阿关拜谢or2! 第八十六章 凌波碎水不沾身,踏风贯日可截云! 铛—— 剑雨华一棍弹开长枪,乘虚而入直取中门,看似是必杀之势。 但所有人都没注意的,夜惊堂的枪锋是被拍开了,但紧握长枪的双手只移动了些许。 枪锋会偏开,只因为剑雨华瞬间爆发力过强,枪杆有弹性。 剑雨华乘虚而入瞬间,拍出去的枪锋就弹了回来,夜惊堂顺势猛拍,直接砸在了点过来的长棍上。 铛—— 两杆长兵再度相撞,发出了一声爆响。 剑雨华反应极快,已经收棍上抬格开枪锋,同时手腕猛抖,以棍尖偷向夜惊堂的脚踝。 但长枪爆发力过大,想法不错脚没站住,竟是一个照面,便被拍的下盘失衡。 踏踏踏…… 剑雨华被拍的往侧面连退三步,以棍尖点地才站住,眼底错愕刚起,迎面便有寒芒直刺而来。 飒—— 墨黑枪锋切开气流,带起的动静犹如响箭,近乎凄厉。 夜惊堂拍开剑雨华,衣袍便骤然绷紧,双手持枪一式大巧不工的平扎直刺,直击剑雨华胸腹。 平扎直刺是枪法的基础,也是百家枪法中威力最大的一式,把兵器长度和肉体力量发挥到极致,中门失守下盘失衡,根本就防不住。 但风波棍是战阵棍法,而长枪又是战阵最强的兵刃,剑雨华自幼习武,练得就是如何破大枪。 一枪扎来,剑雨华身形后倒,点地的齐眉棍在手中上滑,以棍尾准确无误点在枪锋之上。 铛—— 金铁交击的脆响声中,枪锋被往上击偏,越过剑雨华头顶。 也正在此时,剑雨华以棍尖为支点,双脚离地几乎横在半空,直接就是一个兔子蹬鹰。 夜惊堂还真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枪锋被齐眉棍抵住没法下压,霎时间双脚已经到了胸口。 嘭—— 一声闷响后,夜惊堂整个人往后飞出近三丈远,直接落向湖面。 剑雨华一击得手,双脚落地继而弹起,身形跃至高空,几乎跟着夜惊堂飞出去,双手持棍以开山之势,砸向夜惊堂落点。 此景落在众人眼中,可谓惊艳,连裴湘君都不得不感叹一声——风波棍名不虚传。 按照在场江湖人的经验判断,夜惊堂正中一记兔子蹬鹰,掉入湖中难以腾挪,铁定躲不开剑雨华这一记刚猛之际的杀招。 周怀礼和轩辕鸿志,甚至已经暗暗松了口气。 但马上,众人眼底就化为茫然。 哗~~~ 只见飞出去的夜惊堂,落在湖面后,并未砸出水花,而是如同双脚踩着浮木,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拉出两线白痕,整个人如同踩在冰面往后滑去。 轰隆—— 剑雨华全力爆发的一棍,砸在了湖面之上。 平静湖水当即炸开,掀起两丈高的水花,硬生生在湖面上砸出凹陷,随着水花飞出了几味锦鲤直接被震死,尚在半空已经没了动静。 此招声势可谓骇人,但没打中便是徒劳。 夜惊堂在湖面倒滑出十余丈后,身形便再度往前,脚踏碧波,枪锋斜指湖面,冲向了剑雨华。 踏踏踏…… 速度越来越快! 一道黑袍凌波飞渡,在千丈湖面之上,拉出一线白色涟漪,就好似一根白尾羽箭,以奔雷之势射向水岸! “喝——!” 爆喝声如九霄龙吟。 释剑堂外高手林立,在此时齐齐退开半步,目露骇然! 只见千丈碧波之上,一道黑袍身影冲天而起,直贯青苍白日,黑锋长枪高举,对着从湖面探头的剑雨华便悍然劈下。 轰隆—— 一瞬之间,释剑堂前的湖面,在炫目斜阳下炸裂。 半人深的湖心,瞬间出现一个半圆凹坑,可见池底淤泥。 丈余高的环形浪涌,以剑雨华为中心往四面扩散。 处于水中的剑雨华,身在水中难以快速腾挪,已经第一时间潜入池底,想靠湖水阻力卸掉这一枪的力道。 但这一枪蕴含的澎湃内劲,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黑色枪锋破开湖水,依旧落在了横举的齐眉棍上。 虽然以齐眉棍准确无误架住了枪杆,不至于被枪锋劈断,但难以言喻的强横力道自双臂传来,还是让剑雨华身体瞬间下沉,半截身子都埋入了池底淤泥。 轰隆—— 湖水炸开又合拢,碰撞出冲天水花。 夜惊堂脚踩浪尖,再度冲天而起,如鹰击长空,身形潇洒而俊逸,稳稳当当落在了湖畔的巨石顶端。 哗啦啦…… 无数水花从半空落下,犹如在湖面下起了一场暴雨。 翻起的浪涌涟漪,往前蔓延到了红日之下。 夜惊堂背对万丈晚霞,单手持枪斜指地面,看向下方瞠目结舌的江湖名宿,左手拍了拍衣袍上的两个脚印: “好棍法。” 啪啪…… 也是在此时,众人才愕然发现,夜惊堂湖中激战,竟然水不沾身,连鞋面都未曾打湿! “……” 释剑堂在晚霞中陷入死寂,连宋驰和陈元青都看的满眼茫然。 直至良久后,堂前才传出点点嘈杂: “怎么回事?” “刚才那是……是截云纵?” “好像是……” “凌波碎水不沾身,踏风贯日可截云!绝对是燕山截云纵。” “嚯……” 堂前江湖名宿面面相觑,眼底不是震惊,而是满目茫然。 单枪开海的霸道枪法,在场江湖老辈都是知道。 凌波碎水不沾身的顶尖轻功,在场江湖老辈也见过。 但这俩套一起,饶是见识最广的三绝仙翁,也有点看不懂了。 毕竟这两种武学,完全就是不是一个体系的东西。 霸王枪大开大合,讲究身重万钧、步步如山;燕山截云纵讲究凌波无痕、身轻如燕。 两种武学运气门路完全背道而驰,在场之人即便都学会,也不敢在搏杀时同时施展,不然铁定当场岔气憋成内伤。 敢搏杀时这么玩,还能做到收放自如的地步,这得是什么样的武道鬼才? 众人议论纷纷,望着巨石上的夜惊堂,连现在正在干啥都忘了。 哗啦—— 湖面传来轻响,剑雨华把身体从淤泥中拔了出来,飞身落在湖面,可见双臂袖袍尽碎,青筋暴起出现数条青紫,明显被震成了内伤。 夜惊堂并未回头,单手持枪望向堂前的周怀礼: “周掌门可服气?” —— 多谢【书友20170116205011790】大佬的白银盟打赏or2! 晚上看到把阿关吓一跳,数了好几遍才发现是白银大盟,激动的好几个小时没码字……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竖子,你大胆!(第五章) “周掌门可服气?” 话语一出,释剑堂内外顿时死寂。 周怀礼也震惊于夜惊堂彪悍的枪法和诡异轻功,听见声音才脸色一变,想起了当前局势——周家输了,而且是毫无说法的纯粹碾压! “嚯!” “好武艺……” …… 堂前诸多江湖名宿,此时才想起发出几声喝彩。 三绝仙翁都没关注打擂胜负,而是惊疑询问: “叶少主用的是燕山截云纵?”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 “曾由长辈引荐,私下拜访过燕山截云宫。” “果然如此……”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截云宫的武学能和枪法套在一起……” 红花楼有燕州堂,虽然规模不大,但和燕山截云宫有点交情并不奇怪,诸多江湖人对这瞎编的说法并不怀疑。 三绝仙翁缓缓点头,眼神赞许,看向了旁边的周怀礼: “周掌门觉得此战如何?” 周怀礼脸色木然,背后的双手紧攥,沉默片刻后,扫了眼站在旁边的轩辕鸿志,而后才不紧不慢开口: “叶贤侄武艺之高,让人出乎意料,雨华确实逊色了半筹。不过……方才叶贤侄被雨华打下擂台,按照江湖规矩……” “嚯——” 此言一出,释剑堂外顿时哗然。 诸多江湖名宿眼神错愕,早知道周怀礼为人市侩脸皮厚,远不如名声在外的剑圣周赤阳,但还是没料到,周怀礼面对此等悬殊的对局,还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人家来你周家门前踢馆,又没跑出你周家大门。 打出岸边,只能说明你周家院坝小,难不成伱还想让两个当代翘楚,在宽不过六丈还有杂物的门口打擂 宋驰本来赢了切磋,还想给周家几分薄面,听见这话顿时恼怒,往前踏出一步: “周怀礼,你是输不起?” 三绝仙翁广寒麟,也是皱眉: “周掌门,您这话,就有点欺负晚辈了……” 周怀礼已经开了口,也不再装模作样,平淡道: “既然登门打擂,便有界限……” 站在身边轩辕鸿志,已经恩威并施,从周家手里拿到了清江码头今后的部分收益,此时也上前一步,开口道: “刚才和周英切磋,彼此都在岸上,并未离开门前。雨华方才那式‘兔子蹬鹰’,也明显留了手,意思是点到为止,打出擂台即可,发现叶贤侄落水未停手,才仓促追下擂台,导致落败。若是雨华下死手,两脚下去,叶贤侄飞出擂台,应该无力起身。” “……” 这话同样是诡辩,议论纷纷的江湖群雄,却寂静了下来。 毕竟泽州江湖,是由君山台和水云剑潭两家豪门统治。 如果只是周家输不起耍赖,在场江湖名宿还能说句公道话,但两家穿一条裤子,不说泽州,整个大魏都没几家敢当堂叫板。 宋驰等人见泽州两大豪门联手了,眉头一皱,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当场撕破脸皮,确实底气不足,便看向了旁边的楼主。 裴湘君面具下的脸色很难看,不过事前也料到周家不会干净利落的撤出清江码头。 此战已经打出了红花楼的名声,真继续掀桌子,面对泽州两大豪门,他们会吃大亏,当下只得悄悄给夜惊堂示意。 反正周家先不要脸,红花楼不给事前承诺的五个码头,江湖上也没人说啥,只会骂周家没脸没皮不讲道义。 夜惊堂沉默了下,站在巨石的顶端,翻转手中长枪,指向脚下刻着的‘侠’字: “周掌门既然看不见这个字,又何必把此字立在门前丢人现眼?” “嚯——” 此言一出,湖畔顿时哗然。 三绝仙翁见情况不对,连忙抬手打圆场: “哎哎!叶少主,切磋罢了,有分歧理所当然,不必为此动怒……” 周华礼则是脸色冰冷,沉声道: “叶贤侄莫非对轩辕兄的话有异议?若是有,贤侄大可说出来,让在场江湖长辈评理。” “……” 湖畔陷入静默,有几人想开口,却被身旁之人拉住了。 毕竟现在可不是小打小闹,谁站出来扇君山台和周家的脸,等寿宴结束返程,很可能就横死在了半路上。 夜惊堂攥着手中长枪,很想让周怀礼亲自上来打一场,但他背后是整个红花楼几千条人命,不能意气用事,想想便准备拂袖而去。 但就在此时,站在巨石下的剑雨华,却攥着双拳,咬牙开口: “我刚才那一脚,并不是踹下擂台……” “竖子!” 此言刚出,周怀礼脸色就化为暴怒,往前踏出一步,握住了腰间佩剑。 嗡—— 也在此时,巨石上枪锋一闪带起嗡鸣,指向周怀礼! 夜惊堂眼神冰冷,声音如炼狱修罗: “你今天敢拔剑,老子就敢灭你周家满门!” 周怀礼脚步猛然一顿,继而怒喝道: “你大胆!” 擦擦擦—— 刀剑出鞘,释剑堂外瞬间炸锅。 无数周家门徒拔出了佩剑,围向了释剑堂。 三十余名红花楼门徒,也同时取出兵刃,守在了巨石下,把剑雨华和夜惊堂挡在了背后。 在场江湖名宿,则是乱成了一锅粥,迅速远离者有之,在中间抬手阻拦拉架者也有之。 便在这大战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一道声音,忽然从后方的释剑堂内响起: “周掌门,叶少主。今日乃周老大寿之日,我不想看到周老扫兴。你们各退一步,周掌门撤出清江码头,叶少主给周老太公贺寿,就此散了吧。” 声音清冷中带着三分空灵,虽然坐在大堂里说话,距离不算近,但话语中自带的孤傲气势,就好像处于众人头顶,低头言语。 而且这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的口气,就好似武林盟主,随意开口劝解两个吵吵闹闹的小辈。 若是换做寻常掌门,在当前场合敢这么说话,纯属找死。 但楼外众人听见声音,却齐齐顿珠了身形,连轩辕鸿志脸上都显出一抹凝重。 毕竟在堂内发话之人,是‘蟾宫神女’,江湖公认的‘第一美少妇’,又或者说——俗世江湖霸主,被誉为山下无敌、八魁之首的平天教主薛白锦的挚爱发妻!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云未定、风将起(第六章) 一仙二圣早已登峰造极,常年避世清修,江湖上无人不敬仰,但真害怕的人很少,因为这三个活神仙,根本不屑于收拾山下的江湖小辈。 而平天教主薛白锦则不然,薛白锦可是真真实实还在江湖上行走的人物,若不是奉官城也在天南,不好太张扬,恐怕早就成了天南江湖的武林盟主。 蟾宫神女武艺算不得高,但有这样的夫君站在背后,把红花楼、水云剑两家门当小辈看,真没啥问题。 若不是以前行走江湖时,和周家有过交际,以‘蟾宫神女’的江湖地位,都不会屈尊来小小周家贺寿。 蟾宫神女让两家各退一步,无论是红花楼还是水云剑潭,都没底气不给面子。 在场江湖名宿,此时都松了口气,观察起周怀礼的反应。 毕竟蟾宫神女的话,明显是站在‘道义’这边,帮着红花楼主持公道。 周怀礼为了清江码头,连脸都不要了,见平天教忽然跳出来搅局,脸色瞬间黑到了极点。 但平天教主江湖地位摆在那里,泽州还和充州接壤,平天教要杀过来,估计用不了三天,而且人家真可以把周家灭门,剑圣周赤阳回来,估计都是在门前多挂一个脑袋。 周怀礼咬牙良久,隐怒之色还是慢慢压了下去,回身拱手: “周某待客不周,倒是让薛夫人看了笑话。既然薛夫人发话了,周某也不说什么,就退一步,按薛夫人的意思来吧。” 众人又看向红花楼。 站在释剑堂前的宋驰、陈元青等人,见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出来主持公道,都有如释重负之感,转头看向了自家少主,然后发现…… 自家的大少主,依旧保持眼神狠辣、神挡杀神的姿态,持枪指向释剑堂大门! ?! 你他妈想干啥?! 宋驰和陈元青瞧见此景,都惊呆了! 在场的江湖名宿,如释重负的眼神,也变成了震惊! 这愣头青,莫不是连平天教的教主夫人都要顶撞? 人家在帮你说话,你看不出来?! 宋驰、陈元青满心惶恐,想拉一拉装逼装过头了的少主,但少主在石头上站着,不好动手,就想看楼主的意思,结果…… 站在背后的裴湘君,手里按着想探头的鸟鸟,愣愣站在原地,也没什么反应。 ?? 宋驰直接蒙了,余光看向陈元青——这啥意思? 陈元青单手负后气度不凡,眼底却显出惊恐——不知道呀!这咋办? …… 看似杀气腾腾的的夜惊堂,实际上是愣在了原地。 眼神凶悍望着释剑堂的门口,心绪却已经瞬间变化了无数次: 这冷冰冰的御姐音,不是我的小西瓜姐姐吗? 她也在这里?真是巧了…… 不对!骆女侠说话怎么这般霸气?按照场合来看…… 我靠……蟾宫神女! 我这是摸了谁的女人…… 那个喜欢男人的变态,是平天教主? 这不死定了吗…… …… 而裴湘君心里同样在想着: 蟾宫神女的声音,怎么和惊堂的相好一模一样? 惊堂也愣住了,看来就是一个人…… 妈耶!惊堂的姘头,怎么会是平天教主的女人? 这事儿传出去,红花楼怕是要被平天教主赶尽杀绝哦…… 怎么办怎么办…… 所有人满心懵逼,看着红花楼少主如同杀神般站在那里,完全不明白这刚冒头的狠人,到底想要干啥。 连周怀礼都惊呆了,但也没发话,意思估摸是——伱小子有种就继续放狠话,老夫敬你是条汉子! 最后还是释剑堂内,再次传出了一道清冷话语: “叶少主莫非对本夫人的话有异议?” 声音冷若冰山,似乎动怒了! 在场江湖人暗道不妙,宋驰等人也心中一急,都想自己上去赔礼道歉了。 好在少主也不是那么不靠谱,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紧不慢收起长枪,姿态依旧带着三分桀骜,拱手道: “既然薛夫人发话了,晚辈自然会给周家三分薄面。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祝周老太公寿比南山。” 话落,夜惊堂拂袖跃下巨石,大步离去。 途经站在岸边的剑雨华时,夜惊堂顿时脚步: “你已经把周家得罪死了,活不了几天,走吧。他周家敢愧对你一分一毫,我来日必帮你十倍奉还!” 声音很大,不是说给剑雨华听得,而是说给周家人听得。 夜惊堂看出了剑雨华情绪不对,必然有把柄握在周家手上,不然仗义执言不会这般失魂落魄。 虽然不认识剑雨华,但夜惊堂感觉,周家满门也就这个用齐眉棍的年轻人,对得起门前的‘侠’字。 夜惊堂说完后,根本不理会周家门人的脸色,带着红花楼门徒大步离去。 踏踏踏…… 红花楼群雄很快消失在释剑堂外,湖岸再次寂静下来,只剩落日最后一点余晖,照亮了巨石上的半个‘侠’字,光线不强,此时看去却极为刺眼。 所有江湖人面色各异,望着孤零零站在岸边的剑雨华,有人想开口,却欲言又止。 剑雨华始终低着头,双腿微动,看起来是想跪下认错。 但武人的脊梁太硬,无人如何都弯不了这双膝盖,沉默良久,终是丢掉了手中齐眉棍。 叮叮当当—— 剑雨华看了眼朝露山上的竹舍后,转身离去,走向了无边江河山野。 “剑师兄……” “雨华!” 师兄弟想挽留,山庄内部,也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剑雨华脚步顿了下,却没法回头,只是抹了把脸,消失在了湖畔。 踏踏…… 很快,一道长裙身影跑出了建筑群,追向庄外。 周怀礼眼神一冷,想要呵斥,释剑堂边上却传来脚步,以及一道有些沙哑的轻笑: “都站外面做什么?寒麟,你头发怎么也全白了……” “哎呦,周老来了,刚才两个小辈切磋,出来看戏来着。周老身体进来可好?” “估摸能熬过今年,走进去坐吧。怀礼,来招待客人……” “呵呵……” 释剑堂外,又传出些许哄闹。 周怀礼双手负后,望着早已没有人际的湖岸良久,才压下心头无边怒意,转身回到堂内: “倒是让诸位看了笑话……来,上酒,今日家父大寿,承蒙各位过来……” …… 很快,落日沉入山峦,周家庄亮起灯火,丝竹之声处处可闻,看起来一片喜庆。 但整个庄子,却陷入了诡异的气氛,无论宾客还是周家族人,都心不在焉的谈笑风生、推杯换盏,所有人都在笑,却没一个人笑容是真的。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台面的事情看似结束了,而一场风波却在暗中悄然酝酿。 这场风波,可能因为红花楼少主的离奇夭折而猝然停止。 也有可能变成一个不断扩大的台风眼,把红花楼、水云剑潭、君山台等等拉入其中,直至演变成一场席卷云泽二州的浩劫……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镜子?(白银盟加更) 冷月寒江,微风卷起浪涌,拍打江岸发出‘哗哗~’的轻响。 夜惊堂身着黑衣,站在江边一颗柳树下,望着水中的圆月,久久无言。 今日一战,和周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在平天教的威慑下,两家表面看似谈拢,但周家已经察觉到红花楼即将复起的压力。 周家接下来要做的,大概率是想方设法,把他这红花楼未来的希望,按死在襁褓里,以免养虎为患。 为防出事儿,红花楼门众离开周家庄,就登上渡船,沿江驶向官府治下的青阳城。 回来的路上,三娘一直默默无言,恐怕也听出了那道霸气十足的声音,和他的凝儿姑娘一模一样。 夜惊堂没料到朝思暮想的骆女侠,能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不清楚内情的情况下,都不敢去和三娘解释,只能在青阳城郊的江边缓行,思考当前局面。 在江湖上偷平天教的教主夫人,不亚于在京城偷太后。 虽然人还活着,但大抵上已经死透了…… 夜惊堂知道骆女侠背后有隐情——她只是假结婚,她相公是个喜欢欺辱美男子的变态…… 这变态是寻常高手,他还不怎么忌惮,但是‘山下无敌’的平天教主薛白锦,他能不忌惮? 这要是被薛白锦逮住…… 我对骆女侠做过什么,平天教主就对我做什么…… 不寒而栗…… 胡思乱想不知多久,江边终于响起动静: 噗噗噗~~ 鸟鸟一直在周家庄附近盘旋,此时从夜空中飞回来,本来飞向江面的渡船,发现夜惊堂站在江边,又拐了弯儿,落在了肩膀上,抬起翅膀指向上游: “叽~” 夜惊堂自然明白意思,没有耽搁,无声隐入夜幕,在江畔树林间起起落落。 江边是千顷良田,并无居户,微风扫过绿油油的稻谷,可见一波波青绿色的浪潮,往前蔓延至视野尽头。 哗哗…… 月下看去,稻田尽头一灯如豆,随着风波起伏,若隐若现。 夜惊堂无声越过稻田,落在孤灯之前,可见一叶扁舟在江岸停泊。 小船为游览江景的小画舫,中间是彩绘的船屋,昏黄灯笼挂在船头,照亮寸尺方圆。 船头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头戴薄纱帷帽,身着修身青衣,面向滔滔江水。 微风吹拂下,裙摆与帷帘随风而动,远看去就好似月下凌波的仙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脚步重上半分,都担心碰碎了眼前这唯美到极致的画面。 踏…… 夜惊堂落在了江边,看着船头朝思暮想的绝色佳人,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 “你来了。” “我来……” 夜惊堂本想接话,又发现词有点古怪,就飞身跃上了小船: “骆女侠,你……” 呛—— 三尺青锋出鞘,在月下带出一抹寒芒,落在了夜惊堂的肩头。 夜惊堂身形定住,扫了眼肩头的佩剑,微微抬起手。 骆凝转过身来,单手持剑指着夜惊堂,帷帽遮挡看不到面容,但能想象出那道噙泪的悲凄双眸: “你这骗子!亏我如此信任伱……” 声音努力压的很平静,却压不住源自心底的颤栗。 夜惊堂柔声道:“我怎么骗你了?仇天合已经救出来了……” “你是红花楼的少主,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也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你也没告诉我呀!” “……” 骆凝白皙手儿微紧,剑下压了三分: “平天教是反贼,我不告诉你,是怕吓到你。你明明家财万贯、出身豪门、手眼通天,为何装作一穷二白的野小子骗我?你……” “我没骗你,我遇见你的时候,真是刚从梁州过来的镖师,住那么破的院子,是真没钱。” “你胡说!” 骆凝应该是哭了,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 “你明明是红花楼的少主,不然你的武艺从何而来?还有那瓶‘玉龙膏’,以及你轻易就混进黑衙见到仇天合……” “那是因为我本事大!” 夜惊堂摊开手道:“以我的本事,需要靠关系才能办成这些事儿?” “我们才分别几天?你忽然就成了红花楼少主……” “就这几天成的。” 夜惊堂用手指移开剑锋,和颜悦色解释: “你离开那天,我才知道红花楼的事儿,刚成少主,你就要走。红花楼的规矩你知道,我不能往外说……” 骆凝和夜惊堂相处那么久,其实也不相信,夜惊堂是为了骗她的清白,才演这么大一出戏。心底觉得肯定是她离开这几天,被红花楼的人捷足先登抢走了人…… 骆凝稍作沉默,又把剑移回来,冷冰冰质问: “你为什么要加入红花楼?你不是要当官吗?” 夜惊堂摊开手:“这冲突吗?红花楼做的是正经生意,我一边当官一边当帮派坐馆,没人说不行呀。” 骆凝倒是被这话问住了,咬了咬牙: “你明明先遇上我,该加入我平天教……” “你说了吗?” 夜惊堂把佩剑挪开,走到骆凝面前,取下帷帽,看着凄凄楚楚的绝美脸颊: “我问你多少次?你早说你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我能不跟你混?你死都不说,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只能自谋前程,你现在怪我进了红花楼,我怎么解释?” “……” 骆凝瞪着夜惊堂,憋了半天,发现好像是自己不占理,不能怪红花楼手快…… 夜惊堂见骆凝不说话了,上前半步,抬起双手…… ? 骆凝一愣,当即后退半步,提剑护在身前: “你这小贼……你想作甚?” 夜惊堂脚步一顿:“嗯……好久不见,抱一下拍拍肩膀,以表思念之情。要不换成握手?” 骆凝抬起长剑,作势欲砍,但最终也没动手,只是离远了一点。 夜惊堂来到跟前,低声询问: “骆女侠,你家里那个喜欢美男子的变态,就是薛白锦?” 骆凝眼神微冷:“知道你还敢动手动脚?” “那不然呢?你指望我得知你身份,就吓得两腿发软,对你敬而远之?” “……” 骆凝听见这句混账话,竟然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夜惊堂在船头坐下,刀放在身侧,拍了拍身边: “坐下来聊聊吧。你是平天教主的夫人,我是红花楼的少主,咱俩的事儿传出去,两家肯定不死不休。你说平天教主不会找我,我都把他媳妇亲了摸了,他凭什么不找我麻烦?我得知这消息,没直接跑路已经是很顾念情义了,换做其他人,发现碰了平天教主的女人,你信不信掉头就逃去了北梁,丢下你不管了?” 骆凝稍作迟疑,在夜惊堂旁边坐下,裙摆悬在江面之上,佩剑横放于膝: “此事是绝密,你不许告诉第三人,如若不然,你必死无疑!” 夜惊堂颔首。 骆凝左右打量几眼,见四野无人,才低声解释: “薛白锦要复国,为了拉拢人马跟着她造反,自幼都女扮男装……” “嗯???” (本章完) 第九十章 你没这本事!(第八更) ?! 骆凝作为江湖人,岂会听不懂这荤话,脸色顿时涨红: “胡说八道,我和她情同姐妹,为了帮她掩护身份,才当教主夫人……我没和她磨过,呸——你简直……” 抬起宝剑,想砍夜惊堂。 夜惊堂连忙抬手;“好好好,骆女侠就算磨过,我也不介意……诶诶——” 骆凝发现和这小贼解释清楚后,他直接就开始飘了,忍无可忍之下,直接把剑架在肩膀上: “你再说这些混账话试试?” 夜惊堂表情正经了起来,柔声道: “那这么说来,骆女侠就是单身未婚,平天教主也不会因为咱俩的事儿,对我……” “我和你没什么事!” 夜惊堂把脖子上的剑移开,无奈道: “那骆女侠到底是要我负责,还是当以前的事儿没发生过?” 骆凝咬了咬牙:“我还没想好。” 夜惊堂倒也不急:“行,那骆女侠慢慢考虑,等伱考虑好了再说。” 骆凝见夜惊堂举止规矩了,冷艳容颜稍微缓和,收起了佩剑,想了想: “我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就算和白锦是假夫妻,那也是平天教的头目,是反贼。你……你想让我原谅你以前的所作所为,首先得加入平天教!” 夜惊堂迟疑了下: “呃……” “你都能进红花楼,为什么不帮平天教?我今天还给红花楼解围了,红花楼给了你什么好处?” “也不是红花楼的问题……” 夜惊堂想起被看光了的笨笨,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脚踏三只船了…… 偏偏还一条船都惹不起,抛弃那一条,都可能被卸第三条腿…… 骆凝见夜惊堂犹豫,双眸微冷: “那是什么问题?” 夜惊堂心平气和解释: “那什么……我在黑衙当差,靖王对我很赏识……” ? 骆凝眼神顿时警觉:“你这小贼,真去攀附女王爷了?我都警告过你……” “别激动。事情是这样的,血菩提刺杀靖王,我在跟前,自然得护驾。护驾时受了伤,靖王把我搬回府了,让我进宫巡视,然后不知怎么得,就和靖王……” ?! 骆凝脸颊满是难以置信,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你……这才几天?你们已经……” “没有没有,还没到哪一步。” “你……” 骆凝望着夜惊堂,泪光莹莹,满腹辛酸,想抬手给夜惊堂一剑,但委屈之下,又不想看这小贼,偏过头去冷声道: “平天教和红花楼还能谈,和朝廷直接是势不两立,事已至此,你自己选,是要女王爷,还是要我原谅你!” “我有的选吗?” 夜惊堂面对这个二选一的问题,无奈摊开手。 ?! 骆凝脸颊转回来,不可思议的望着夜惊堂: “你!……是啊,女王爷势力多大,你惹不起,准备选女王爷是吧?好……好……” 说着含泪起身欲走。 夜惊堂连忙把骆凝拉住: “我不是这意思。我一失踪,我在京城的亲戚朋友怎么办?形势摆在这里,我跑不了,要不你给我出个注意?” 骆凝气的眼眸通红,脸色冰冷: “你不讲信义和女王爷接触,事已至此,你又离不开女王爷,除了你我老死不相往来,还能有什么办法?” 夜惊堂心平气和道:“我一直记着约定,那次真是意外。女王爷问我有没有意中人,我可是坚定回答,说我已经有了意中人,糟糠之妻不下堂……” “你才糟糠!” “好好,我是糟糠。” “女王爷知道你有意中人,怎么说的?” “没说啥,嗯……对我还特别好。” “……” 骆凝明白了意思,微微颔首,含泪起身: “明白了,我让路行了吧?我又不稀罕你这小贼负责……” 夜惊堂抬手按住骆女侠肩头:“别闹脾气,就事论事,咱们想想这事儿怎么解决行不行?” “你还想怎么解决?你还想把我和女王爷都骗回家?” “嗯……” 骆凝看夜惊堂的脸色,明白了意思,眼神都直了: “你……你怎么这般无耻?我就算失心疯,让你对我负责,以后怎么和女王爷相处?我是反贼,要是身份被发现,脑袋肯定挂在黑衙外面?你到时候怎么办?” 夜惊堂神情严肃,大丈夫气魄十足: “骆女侠掉一根头发前,我肯定先掉脑袋,可以吧?” “那我要是去杀女王爷呢?” 夜惊堂果断摇头: “你没这本事。” ?! 骆凝被这话差点气晕,抬起剑憋了半天,咬牙道: “我怎么没本事?等你和女王爷苟合的时候,我也过来,然后趁你们不备就是一剑……” 夜惊堂抬起手来:“别开玩笑。你给我时间,让我想办法好不好?” “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听说你要来,了解过平天教……” “你是听说‘蟾宫神女’要来,色胚!” “好好,我色胚。平天教是前朝孤臣,死守南霄山不降,朝廷还招安过,但是没成。要不我想办法游说,把招安之事促成……” 骆凝其实很早就看出,大魏国力鼎盛,已经得了民心,平天教主想复辟亡了甲子的大燕,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平天教如今已经在江湖称霸,朝廷鞭长莫及,薛白锦好端端的‘江湖女帝’不做,跑来对朝廷卑躬屈膝,指不定还被赐一杯毒酒,薛白锦图个啥? “平天教不可能接受招安。你为什么不劝朝廷向平天教投降?平天教主是大燕的臣子,大魏才是造反的!” 夜惊堂直接无语,摊开手道:“我尽力行吧?不管是南霄山招安大魏十二州,还是平天教被招安,都是把两家变成一家,哪个有机会,我选哪条路,可以吧?” “……” 骆凝眨了眨眼睛,觉得把这小贼逼急了,当下也没有再多说: “你最好把事情处理妥善,如果哪天朝廷打南霄山,我第一个冲去你家,宰了女王爷。” 夜惊堂被乱七八糟的事情弄得心乱如麻,转眼眺望着江景,没有再说话。 江边寂静下来,只剩清幽月色和船头一双男女。 骆凝眺望辽阔清江,想起身离开,但不好开口,想了想把船头锚绳解开,让往下游飘去: “今天你把周家的脸打烂了,周家不可能息事宁人。我送你去码头,你早点离开,免得出岔子。” “你呢?” “我……我得入京救仇天合,明天才出发,和你不同路。” 夜惊堂轻轻点头,偏头看了眼身边冷冰冰的侧颜,暂时找不到缓解气氛的话题,就把双手合在一起,十指交叉贴在嘴边,然后: “呜呜~~呜呜呜~~~”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骆女侠输不起?(第九更) “呜呜~~” 大漠飞沙般的苍凉曲调,在船头响起,幽远而苍凉,但不含半分悲泣。 给人的感觉,就好似置身万里黄沙的大漠,一个游侠儿骑在马上,缓步穿过万里沙丘…… ? 骆凝桃花美眸闪过一丝讶异,望向夜惊堂俊逸的侧脸,心底不得不承认,这小贼不动手动脚的时候,确实俊的不像话,特别是现在吹曲子的模样…… 鸟鸟似是想起了以前和夜惊堂一起走镖的时光,小跳过来,蹲在了两人之间,跟着哼唧: “咕~叽叽……” 因为以前哼过很多次,还真就没跑调。 骆凝神色缓和下来,坐在夜惊堂跟前,把鸟鸟抱过来,低头捋着翅膀毛毛,裙摆悬在江水上随风摇曳,沉默不语。 良久后,一曲终。 夜惊堂松开手,看了眼西北,倒是有点怀念当年在边关戈壁走镖,义父醉醺醺走在前面,杨朝等老镖师在旁边讲荤笑话的时候了。 “你一个大男人,还会吹曲子?” “沙洲大漠的曲子。以前在梁州边关走镖,时常往那边跑,长路漫漫,自娱自乐,便学会了。如何?” “一般。” 骆凝偏过头去,左右寻找。 “找什么。” “箫,或者琵琶也行……” 夜惊堂看向红润双唇: “骆女侠还会吹箫?” 骆凝模样冷冰冰的,眼底却带着三分傲色: “我可是江州出生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呵……” 船上没箫,夜惊堂也说不出‘我这倒是有一根’的骚话,转眼看向江岸: “稍等。” 然后就飞身而起,脚踏碧波,起起落落便到了江畔。 踏踏踏…… 很快,夜惊堂再次折返,手里拿着一根从江边砍下的青竹。 回到身边坐下后,夜惊堂拔出佩刀,连续削切,然后用刀尖打孔,做了根很粗糙的笛子。 临时做的,工艺基本没有,但天地间只有两人一鸟,能吹响就行了,要求也没那么高。 骆凝接过竹笛,打量几眼后,凑到红唇边上: “呜——嘟嘟——呜~嘟嘟~~……” 明月幽幽,两人一鸟并肩坐在船头,带着水乡风情的柔婉笛音响起,音质很粗糙调子也有点跑偏,但并不影响场景的唯美和逍遥。 夜惊堂看着娇美侧颜,发现骆女侠冷冰冰的目光瞅过来,便把目光转开,望向了月色。 片刻后,骆凝放下竹笛,可能也是想起了故里,目光复杂,轻轻吸了口气,又询问道: “你还会什么曲子?” 夜惊堂见骆女侠挺感兴趣,想了想,再次和起手掌,开始吹记忆中的小调: “呜呜呜~呜呜……” 曲调入耳,骆凝就微微一愣——曲子很好听,但又说不清曲调风格,以前从未听过…… 骆凝眨了眨眼睛,摆出端庄冷艳的教主夫人姿态,全神贯注聆听。 但很快,她就发现夜惊堂只是几个调子来回吹,开口询问道: “为什么只吹这一点?” 因为我只记得这一点…… 夜惊堂笑了下,转头道:“要不我唱给你听? “伱一个大男人,还会唱曲儿?” “咳咳——一群嗜血~的蚂蚁~被腐肉所吸引~……” (―)?? 骆凝微微歪头,红唇微张,尚未来得及震惊,夜惊堂就先没憋住,抬手道: “罢了罢了,这曲子太超前,不合适,咋们还是吟诗作对吧,嗯……” 骆凝坐直几分,眼神很是怀疑: “你会吟诗作对?” 夜惊堂略显得意:“我边关长大,自幼跑江湖,什么都会一点。” 夜惊堂武艺超凡、相貌出彩,骆凝就已经很惊讶了,心底还真不信,这小贼还文采过人,想了想道: “吟诗作赋可不是光哼哼两句那么简单,你以为我出身江湖,就没半点见识?” 夜惊堂笑道:“要不咱们打个赌,我要是会作诗,骆女侠觉得还不错,就算我赢,反之则算我输,如何?” 骆凝可不是傻白甜的小丫头,微微眯眼: “你想如何?”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看向了骆女侠的红唇。 ?! 骆凝脸色一冷,又抬起手中佩剑。 夜惊堂笑道:“赌就要赌大点。我要是憋不出来,脱光衣裳裸泳,从这里游到青云城里面,如何?” “叽?” 鸟鸟眼前一亮,表示十分想看。 骆凝虽然觉得自己可能吃亏,但夜惊堂这彩头着实大的吓人,在好奇心和胜负欲的趋势下,她冷声警告道: “必须是韵律工整的佳作,我看过的书可不少,你别想随便抄一首糊弄我!” “呃……” 夜惊堂表情一僵,似乎在犯难。 骆凝见此顿时有了底气,桃花美眸微冷,用空灵澄澈的御姐音嘲讽道: “怎么?刚才那么大口气,现在不敢赌了?” 夜惊堂斟酌良久,还是点头,然后看着见面,开始酝酿。 “……” 骆凝冷冰冰望着,半点不心虚,毕竟赌约说了,她觉得是佳作才行。 就算夜惊堂真憋出一首诗,韵律也工整,她只要说一般,不还是夜惊堂输……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正暗暗琢磨间,忽如其来的话语入耳。 骆凝表情微微一僵,抬起双眸,茫然看向身旁的男子。 夜惊堂转过头来,四目相对,面对笑意: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骆女侠觉得如何?” ?! 骆凝直接愣住了,望着面带笑意的俊美小贼,心里反应了过来——糟了,中这小贼计了! 骆凝脸色一冷,起身想跑,却被夜惊堂按住了肩膀。 夜惊堂稍显不满:“骆女侠想赖账不成?” 骆凝脸色涨红,眼神羞怒:“小贼!你故意给我下套是吧?这首诗怎么可能是你写的?” 夜惊堂皱了皱眉:“那你说是谁写的?” “……” 骆凝看的书确实不少,但真没听过这首诗,咬牙反驳道: “洞庭应该是个湖,这里是江……” “梁州那边一个小湖,我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那湘君是谁?”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裴湘君,我东家,你不见过吗?” ?? 骆凝都惊呆了,被这一句怼的哑口无言,她想了想,又道: “她为什么白发多?” “这是夸张的比喻。家里生意不好,发愁嘛。” 夜惊堂看向目瞪口呆的骆女侠,摇头调侃: “我还以为骆女侠真的说一不二,唉……难不成骆女侠觉得,这诗一般,算不得佳作?” “你!” 骆凝咬了咬下唇,无话可说,偏过头去,做出冰山仙子的模样,不再搭理夜惊堂。 夜惊堂注视骆凝片刻,摇了摇头,起身把鸟鸟放在肩膀上: “罢了罢了,回去吧,没意思,是吧鸟鸟?” “叽。” 鸟鸟点头如捣蒜,觉得小西瓜姐姐玩不起。 骆凝脸色时红时白,见夜惊堂真准备走,又冷声道: “你给我回来!谁输不起?” 夜惊堂把鸟鸟丢去一边,又坐了回来,看着‘受骗侠女’似得骆凝: “嗯哼?” 骆凝感觉自己上了大当,但答应的赌约又不能不认,她稍作沉吟: “你肯定使诈。你若是能再作一首诗,我没听过,而且是佳作,我便信你。” 夜惊堂无奈道:“骆女侠,这就不合规矩了,刚才的赌约已成,要我再憋一首自证,也该是履行赌约后,咱们再赌一把。不然你一直让我自证,我岂不有理变没理了?” 骆凝咬了咬牙,眼神含愤,望向滔滔江水不说话了。 夜惊堂觉得这是默认,眨了眨眼睛,尝试往冷艳脸颊凑去。 骆凝浑身紧绷,手儿紧紧攥着裙角,想要后仰躲避,但赌约在前,终究没有动,只是闭上桃花美眸,摆出了‘哀莫大于心死、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的受辱侠女模样,眼角滚下两行清泪。 “呜~” 双唇相合,引来一声低呼。 骆凝香肩微颤,脑子瞬间化为空白。 这次比上次的蜻蜓点水清晰太多,男子的炽热气息铺面而来,难以言喻的触感冲击心神,让人有头晕目眩之感,连坐稳都变得十分困难。 两岸千山无人,江心一灯如豆。 男女相依站在船首,再无声息,只剩万千柔情……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江清月近人(第十更) 滋滋~ 轻微细响在船头回荡,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一叶扁舟。 鸟鸟蹲在后面好奇打量,无情堂堂挥手,它肯定不走,直到夜惊堂竖起三根手指,示意三天不封嘴浪起来吃,鸟鸟才心满意足,悄声无息的偷偷飞离了小船。 姿容绝世的冰山美人,愣愣坐在船头,贝齿不知什么时候被撬开,有些无措的把手蜷在身前。 夜惊堂也算第一次和心上人热吻,说保持绝对理智有点不现实,亲着亲着就有点上头,手不由自主的…… “呜?!'''' 骆凝都不清楚过了多久,身前的异动,让她瞬间回了神,迅速往后分开,脸色涨红,瞪着夜惊堂! 夜惊堂悻悻然坐好,只当刚才的事儿没发生过: “行了,继续吧,还赌不赌?” “……” 骆凝瞪了夜惊堂许久,眼底的万千情绪才压下去,化为了冷冰冰: “你现在再作一首诗。若是做不出来,我……” 手摸着腰间软剑,眼神儿望向小惊堂的位置。 夜惊堂露出笑意,看着红唇珠光水润的骆女侠: “意思就是还赌?我作不出来,你就把我阉了。我若作出来,你怎么办?” 骆凝可不傻,沉声道:“我不相信伱的诗才比习武天赋还厉害,你定然有备而来,故意打赌蒙骗我。你要是能按照我的要求,当场再作一首诗,我便信你。” ? 按照要求…… 夜惊堂表情一僵,这次真心虚了,为了让骆女侠主动放弃,就凑到骆凝耳边: “行。我要是作出来了,你……” 意思大概是给他吃西瓜,很大口那种…… ?! 骆凝桃花美眸瞪大几分,脸色涨红,抬起腰间软剑。 “你这无耻小贼!这种事儿你也开得了口?我……” 夜惊堂就知道骆女侠不会答应,顺势耸肩: “骆女侠不敢赌就算了,咱们到此为止。嗯……距离青云城也不远,我先回去了,骆女侠不用送……” 此举是见好就收溜之大吉,免得露馅被打死。 但骆凝又不傻,发现夜惊堂想跑,就明白这小贼是真心虚,怒目道: “你给我站住!” 夜惊堂动作一顿,眨了眨眼睛: “骆女侠真准备和我赌这个不成?” 骆凝本来不敢赌的,但瞧见夜惊堂露怯,胆气顿时起来了,把剑架在夜惊堂肩膀上,面若冰山语气清冷: “赌就赌,你按照要求,把诗句作出来,我就让你如愿,若做不出来,我把你阉了!” 夜惊堂看了看肩膀上的三尺青锋: “嗯……骆女侠肯定不会真动手,要不换一个赌注?我若是做不出来,就裸游回青阳城……” 骆凝看出夜惊堂是在认怂,想降低损失,眼神愈发恼火: “不行!” 不过真阉了夜惊堂,也确实不大可能,她想想改口道: “你若输了,现在就对天南三叩首,拜入平天教门下……” “啊?那我不成你徒弟了?” “什么徒弟?” 骆凝怎么可能干‘以身饲徒’的蠢事儿,她冷眼道; “是刚入门的小喽啰,在平天教挑水扫地那种,什么待遇都没有,还生是平天教的人,死是平天教的死人!” “呃……” 这个赌注说实话有点难以接受。 但夜惊堂刚亲骆女侠半天,作茧自缚也怨不得谁,当下只能道: “好吧。就赌这个吧,我从今以后拜入平天教门下,磕头就算了吧……” ? 骆凝剑锋一紧:“你还没作诗,就直接认输?我就知道你这小贼是在蒙我,你……” “哦对。” 夜惊堂都把这个忘了,坐直几分: “好吧,你提要求,我尽力垂死挣扎一下。” 骆凝看出夜惊堂是真没底气,一时心软,也没太刁难夜惊堂,只是出了个比较简单的考题: “你以江水、月亮为题,作一首诗。能做出来,我便信你。” 江水、月亮……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这是在故意放水? 夜惊堂气势顿时回来了,坐直些许: “嗯……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怎么样?” 骆凝冷冰冰的表情一呆,红唇微张,不可思议的盯着夜惊堂。 夜惊堂有点想笑,但是不敢,他轻咳一声,坐近几分: “骆女侠,你出这么简单的考题,我实在有点胜之不武,唉……你看现在弄得,这多不好意思……” “……” 骆凝紧紧咬着银牙,桃花美眸经过最初的震惊后,慢慢化为了雾蒙蒙,就如同被花花公子骗了的单纯侠女。 在瞪了夜惊堂片刻后,骆凝负气把长剑丢在了一边,抬手解开衣领布扣,看模样是真被欺负哭了。 夜惊堂见势不对,连忙按住骆凝的手: “不用不用,我开玩笑罢了。你不乐意我又岂会强人所难……” “手拿开!” 骆凝话语带着哭腔和颤音,相当的倔的把领子解开,边解边掉眼泪,还抽泣了两声。 夜惊堂抬手把领子拉起来: “好啦好啦,坐一起聊天开玩笑罢了,真哭就没意思了。咱们换个条件,我刚才也换了个赌注,你换一个理所当然,不失信违背赌约。” “……” 骆凝泪光莹莹,抽泣了两下,没有说话,但解衣领的动作停下来了。 夜惊堂认真琢磨了下:“嗯……改成骆女侠以后每天让我亲一口?如何?” 骆凝嘴唇动了动,看样子是不想答应。 “每天抱一下可以吧?再不行就算了,我当刚才的事儿不存在即可。” 这次骆凝眼神柔和了几分,看起来是能勉强接受了。 夜惊堂伸出小拇指,凑到骆凝手上,拉了拉钩: “一言为定!以后每天抱一下,骆女侠不能拒绝,不能说我好色,也不能生气不能哭。” 骆凝手指没动,但还是被拉着勾了勾,而后抬手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来: “青阳城到了,你自己过去吧,云璃还在等着,我走了。” 夜惊堂起身目送:“我明天在码头等你和云璃?” 骆凝没有说话,跃下船头,脚尖轻点波光粼粼的江面,渐行渐远…… —— 阿关尽力了,从昨天到今天基本没睡觉,也不抠抠搜搜一章章发,希望大家能订阅、投月票支持一下or2!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少主出事儿了!(第十一更) 哗啦啦…… 时至深夜,青云城外忽然下起了小雨。 红花楼的渡船,停泊在青阳城外的港口内,诸多门徒在船只周边巡视,注意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船楼二层的窗口,可见一点幽烛放在案头,昏黄光亮,照亮了在枕头上睡觉的鸟鸟,也照亮了熟美佳人心绪不宁的侧脸。 嚓……嚓…… 白瓷杯盖,轻轻摩擦着茶盏。 茶水已经凉了多时,裴湘君却毫无察觉,依旧时不时小抿一口,然后幽幽叹上一声: “唉……” 惊堂怎么会和蟾宫神女搅在一起,两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二哥上月才身故的话,可能是在入京的路上…… 但惊堂只是个镖师,蟾宫神女夫君可是山下无敌的平天教主,据说平天教主容貌也不差,怎么会和惊堂产生情愫呢…… 难不成是因为惊堂太俊了…… 或者平天教看上了惊堂的天姿,故意派教主夫人勾引…… 大嫂说过,惊堂这年纪,最招架不住大姐姐,以蟾宫神女的美貌和阅历,还有已婚妇人的手段,要俘获惊堂还不是轻而易举…… 念及此处,裴湘君顿时后悔。 当时看到又俊又有天赋的夜惊堂,她就该提防被江湖势力挖墙脚的事情,大嫂还劝过她,让她先找个美人把惊堂绑住,实在不行让她自己上。 结果她见到惊堂有意中人,就没跟进这事儿。 现在好了,被平天教连锅带人一起端走了。 不对,还陪了一套枪法…… 惊堂要是跑了,红花楼岂不全完了? …… 正暗暗思索间,房间外忽然传来脚步。 咚咚~~ 三当家陈元青来到门口,甚至不敢惊动自家门徒,低声道: “楼主,少主出事儿了。” ?! 裴湘君端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连忙起身来到门前,看着浑身湿透,脸色微微发白的陈元青: “陈叔,出什么事儿了?” 陈元青面色沉重: “少当家杀人了。” ? 裴湘君听见是杀人,暗暗松了口,打量雨幕下黑漆漆的港口,轻声询问: “杀谁了?” 陈元青没有说话,但复杂的眼神和僵硬的表情,无不预示着,刚刚的青阳城外,死了个不该死的人…… —— 稍早之前,周家庄。 外面酒宴散去,到访宾客已经各自回房休息。 周家祖宅内部,气氛压抑到极点,连行走的家仆,都不敢大声喘气。 主宅的书房里,亮着一盏灯火,窗户上倒影两个人的侧影。 从酒席上回来了的周怀礼,靠坐在太师椅上,再无陪同宾客的笑意,脸色铁青,紧握的指骨,甚至能听到‘咯咯’轻响。 书桌前的椅子上,靠着今日下场打擂的嫡子周英,胸口遭遇重创,此时脸色还颇为苍白,正轻声说着: “近年光是翻修清江码头、造船、打点各地船行、商贾、官吏,就投进去不下数万两银子。还有君山台,咱们已经和轩辕鸿志谈好了码头的事儿,今天轩辕鸿志也帮忙说了话,清江码头丢了,以轩辕鸿志的性子,必然让我周家还这人情……” 周怀礼出身时,家里还是个打铁为生的小山庄,辛苦几十年攒下如今的家业,忽然被割去一块肉,还折损名望,心里如何能忍的下这口气? 但损失一个码头,还是小事。 周怀礼面色阴沉道:“清江码头不过一处产业,无关生死。近些年已经把红花楼得罪死,今日因为剑雨华,那叶四郎直接对我起了杀心。等叶四郎位列八魁之日,就是我周家大难领头之时!” 周英自然知道这些年对红花楼多不客气,凑近几分: “要不给二叔写封信?” “事情因我而起,叶四郎真要灭门,你二叔可能回来,就现在这局面,不可能搭理我这兄长。” 周英想了想:“以叶四郎的天赋,只要翅膀硬了,二叔都不一定能压不住,不管的话就是养虎为患……要不现在去……” 周怀礼沉默少许:“平天教今天发了话,现在办事,无异于打平天教的脸。红花楼踩了我周家,必然也会去给其他门派讲讲规矩,云州抱元门的李混元,今年吃掉了红花楼一个香主的产业,两家正在交涉,我估摸,叶四郎下一个去的,就是抱元门。” “爹的意思是,守株待兔?” 周怀礼没有回应,只是盯着外面的月色,眼神阴厉。 父子正闲谈间,老三周怀义从外面走来,到了窗口,低声道: “找到了,二丫头和雨华,在黄松码头,要不要我去把人带回来?” 周怀礼脸色愠怒:“今天若不是他开口,红花楼已经知难而退,何至于落得这等局面?辛辛苦苦养他两年,却换来这么个白眼狼……” 周英打岔道:“阿爷刚睡下。今天是阿爷让二姐出去,意思是不追究剑师兄。若是阿爷气出事儿,二叔那边不好交待。” 周怀礼深深吸了口气,沉默良久后,起身从剑台上取来佩剑挂在腰间: “我亲自去把二丫头接回来。老三,你物色一下,找个好人家,把二丫头许出去,远一点。此事不要外传,更不要让爹知晓。” 周怀义稍有迟疑,但剑雨华已经不可能为周家所用,君山台怨气也颇大,不清理门户,压不住周怀礼和君山台的怨气,当下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周英见周怀礼要出门,想想还是劝道: “剑雨华天赋不俗,和我等不是一路人,但也记阿爷的恩情。要不带回来说教说教,再给次机会?” 周怀礼按住剑柄走出房门,偏头看向儿子: “你阿爷迟早会寿终正寝,伱阿爷一死,剑雨华还会记周家谁的人情?剑雨华今日敢走,便与你我恩断义绝,你以为放他一马,让他留在周家当女婿,他日后就会对我感恩戴德?他天赋同样不低,给他十年时间成气候,他只会成为悬在周家头上的一把剑,老夫死后,就凭你,压的住他剑雨华?” 周英自然绝不是剑雨华对手,现在一样,未来也一样,沉默良久后,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呼—— 一阵夜风拂过,门前再无身影……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冤家路窄(第十二章) 忽如其来的流云,遮蔽了皎洁月色,江畔彻底黑了下来,响起几声闷雷。 轰隆隆…… 夜惊堂带着斗笠,在港口外慢慢踱步,和骆女侠的甜蜜滋味逐渐被夜风吹散,各种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便涌上了行头: 笨笨对我礼待有加,无论出于天下大义,还是个人小义,都只能设法招安平天教,这该怎么劝降薛白锦才是…… 偷了人家媳妇,还让人家投降,这不大反派吗…… 还有三娘,薛白锦是女的,又不能和三娘透漏,这事儿该怎么解释…… 偷了人家的女人,说平天教不会对付红花楼,三娘能信就见鬼了…… 夜惊堂抬起眼帘,可见远处的渡船二楼,窗内还亮着灯火。 熟美佳人背对着坐在二楼窗口,虽然看的不太仔细,但还是能遥遥感觉到那份骨子里散发出的幽怨和愁绪。 “唉……” 夜惊堂揉了揉额头,沉默少许,还是做出宁静和煦的模样,走向渡船。 但刚进入港口,一道人影,就成暗处走出: “惊堂。” 夜惊堂本以为三娘在守株待兔,惊了一跳,但转眼看去,却见走出来的是负责巡视的二当家宋驰。 宋驰身着一袭锦袍,来到跟前,面色颇为严肃: “尚未离开青阳地界,周家暗中可能有动作,孤身在外行走风险很大,注意些。” 夜惊堂拱手一礼:“我一直提防着,谢宋叔关心。” 宋驰双手负后,稍微沉默了下: “今天那个剑雨华,是个好苗子,我喜欢,可惜遇人不淑。若是能收入我红花楼门下,往后也算多了一员大将。” 夜惊堂对剑雨华观感确实不错,询问道: “宋叔知道下落?” “刚才偷偷跑到这边来找船,元青跟过去看了下,在黄松码头。” 夜惊堂微微颔首,现在不知该如何去和三娘解释,干脆转身道: “走吧,过去看看,我试下能不能让这小子改投门户。” 宋驰和夜惊堂相伴走出港口,想了想道: “长青天赋欠佳,宋叔我又在豪强如云的天南扎根,若没有个后继之人,以后红花楼在南方的影响力……” “宋叔想剑雨华收入白虎堂?” 宋驰叹了口气:“真把人挖回来,三娘铁定往青龙堂拉,让那小子改学枪法。这事儿咱们私底下知道就好,作为长辈,我也意思下,事后教你拳法……” 夜惊堂摇头轻笑:“宋叔大可自己过去挖人,又何必多此一举把我叫上?” 宋驰摆了摆手:“我好歹是白虎堂的堂主,岂能干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事儿,偷偷做了,等你以后执掌红花楼给我穿小鞋,不得难受死。” “宋叔言重了……” …… —— 青阳城是泽州的大郡城,再往东就是千里云梦泽,而君山台就在云梦泽的另一头,为此青阳城周边有诸多港口,大部分在清江沿线,另一部分则位于前往云梦泽的支流河口。 轰隆……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又忽然下去了小雨,青阳城内外都陷入了死寂,只剩下细细密密的雨声。 夜惊堂把斗笠扣在头顶,和宋驰一道,无声穿过污水横流的街巷,来到了青阳城东侧的一个小码头上。 码头是平日运送杂货的小码头,周边是几个库房,河边停着货船,远处的小街上还能看到些许灯火,码头上却黑洞洞一片。 夜惊堂跟着宋驰行走,待转过巷道时,发现远处一件库房的透风的小窗,有些许光线。 夜惊堂正想过去,宋驰却往往抬手,示意禁声。 夜惊堂察觉不对,瞬间压低声息,侧耳仔细聆听,却见老旧库房之中传来: 滋滋~~ 男女的呼吸声,还有奇奇怪怪的声响,听起来和他亲骆女侠差不多…… ?! 宋驰沉稳内敛的表情一呆。 夜惊堂也是莫名其妙,望了眼旁边的二当家——呃……这咋整? 宋驰着实没料到,带着少当家过来收徒,能碰上这么尴尬的事情。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掉头回去。 于是乎,红花楼的少当家和二当家,就如同半夜听墙根的老色胚,偷偷摸摸靠在墙上,聆听墙内的动静。 好在里面的人,没有让两个江湖大佬太难堪,很快又响起话语: “为什么不走清江?走云梦泽,可能会被君山台的人撞见……” “刚才去江边看了下,有人在码头盯着,登船会被发现。” “今天多亏了那个叶少主,不然……” “唉,师父一直都是这脾气,是我功夫没练好,不然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 夜惊堂正在聆听至极,身边的宋驰,忽然耳根一动,微微抬手。 沙沙沙…… 略微破风声,从雨幕中靠近。 声音极小,若非下着小雨,行迹难以遮掩,恐怕距离很近才能察觉。 夜惊堂目光微凝,靠在库房外的屋檐下纹丝不动,注意着上方。 呼…… 一道黑影出现在巷道上方,一闪而过,看不清身形。 而在此时,库房里的对话声也停了下来。 很快,一道沉稳脚步,从库房正对的河边响起: 踏、踏、踏…… —— 小码头上的库房,装的都是陶罐石材等货物,门只是随便挂了个锁,此时已经被拆开,堆放的青石条上方,放着一只小蜡烛。 剑雨华靠坐在墙边,卷起了袖子,双臂满是青紫,脸色稍显虚浮。 小姐打扮的女子,手里拿着伤药,本来在涂抹。 不过此时两人都禁了声,脸色凝重,望着老库房的门口。 踏、踏…… 熟悉而平稳的脚步逐渐接近,每一声都好似锤在两人心底。 两人的脸色,也在脚步声中逐渐苍白。 嗦嗦~~ 剑雨华背靠墙壁站起身来,双臂无力垂下,望着门口默不作声。 女子则是眼神惶恐,起身挡在了剑雨华面前……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来送死?(第十三更) 吱呀—— 库房的老旧大门推开,吹进来一阵风雨。 雷光闪过,可见一道腰间佩剑的人影,手按剑柄站在门外,只能看到沉稳如山的身体轮廓。 “爹……” 女子脸色苍白,张开双臂挡在剑雨华身前,目露悲泣和绝望。 剑雨华似乎料到会如此,反应颇为平淡: “二小姐,你先回去吧,我和师父道个歉,待会就回去。” 女子用力摇头,眼底噙着泪,却说不出话来。 咚~ 一声轻响,女子双眸失神,身体软到。 剑雨华抬手接住,慢慢放下,靠在了墙上,而后走到杂物堆里,取出一根用作锄头柄的木棍: “师父真这般绝情?” 周怀礼缓步上前,眼底全是淡漠: “过去两年,老夫对你视如己出,什么都可以给你。老夫半生功业压于今日一役,事前已经叮嘱过,不求伱赢,只求你默不作声,你为何管不住这张嘴?” 剑雨华手持长棍,眼神也再无平日里的敬仰: “我梁州傅家三百年忠烈,国灭则家亡,从未出过一个不孝子,和你周家这种江湖草莽,不一样。” “呵呵……” 周怀礼微微点头,手中剑缓缓出鞘。 噌~~~ 轻微颤鸣,出现在老库房内,烛光之下,寒芒渐起。 但就在此时,外面的巷道里,忽然传出摇摇晃晃的脚步…… 踏踏、踏踏踏……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似乎是酒喝的太多,喝怀了嗓子,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两人皆是一顿,转眼望向声音来源。 踏踏、踏踏…… 很快,脚步声从墙壁移到了门口。 雷光闪过,一个醉醺醺的斗笠客,杵着把长刀,晃晃悠悠来到了门前,浑身被雨水湿透,手里还拿着个破酒瓶子: “嗝~怎么……有人了……滚蛋,这是爷的地盘……” 周怀礼孤身出来,就是不想‘杀徒’的事儿传到老太公和外人耳中,瞧见有外人闯入,脸色微冷,沉声低呵: “滚。” 声音威严,带着杀气! 门口的斗笠客,探头打量几眼,露出一张俊美无双的脸颊,不过斗笠遮住了双眼: “呵~是……是江湖朋友在办事儿,你这老头,准备杀人劫色不成?” 周怀里眼神隐怒,转过身来。 剑雨华见状连忙道: “兄台,这是私事儿……” “这码头,是老子的地盘,老子天天睡这儿……” 斗笠客晃晃悠悠进入仓库,双手杵着刀柄,醉醺醺却又豪气十足: “你小子……别怕,没人能在老子的地盘……杀人劫色。你出去,我来会会他……” 周怀礼眼神暴怒,三尺青锋出鞘,指向前方醉醺醺的斗笠客: “老夫周怀礼,你小子眼瞎不成?” “周怀礼……呵呵……没听说过。” 飒—— 下一瞬,老旧库房内寒光一闪。 三尺青锋如游蛇,闪电般刺出,直击斗笠客咽喉。 剑雨华脸色骤变,想要抬棍格挡。 但让他没料到的是,这醉醺醺的斗笠客,在剑光亮起的一瞬间,身形迅猛之际后撤,刹那退到了墙边,手中刀光一闪。 嘭—— 身侧墙壁瞬间被劈碎,出现了一个洞口,露出了雨幕下的污水巷弄。 哗哗哗…… 仓库里寂静下来。 周华礼随手一剑不中,察觉到这醉汉,绝非泛泛之辈,眼底闪过谨慎。 嚓~~ 斗笠客站直身体,璃龙环首刀慢慢归鞘,靠在墙上,斗笠微偏: “走。” 剑雨华双臂重伤毫无战力,见这斗笠客是拔刀相助的高人,不再言语,慢慢后退,抱起了晕倒的女子,朝墙壁挪去。 踏踏…… 周怀礼眼神暴怒,目光锁死斗笠客全身: “阁下是什么人?” 斗笠客提着刀不言不语,时不时打一个酒嗝,直到剑雨华从身侧的洞口走出,快步离去,才慢慢站直身形,再无醉意: “知道,为什么让他走吗?” “想替他去死?” “怕他认出我身份,也怕他为你求情。” 斗笠客慢慢抬起斗笠,露出那双锋芒毕露的剑眉星目。 ?! 周怀礼从这双丝毫不掩杀气的双眸,认出了来人是谁,心中咯噔一下: “叶四郎……” “眼力不错。” 周怀礼手持三尺青锋,余光注意左右,显然在寻找潜伏的红花楼的高手。 “不用看了,就我一个。” 周怀礼没发现有人从暗处跳出来,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你来送死?” 夜惊堂摘下斗笠,丢去一边,提起佩刀: “对。” 沙沙沙…… 老旧码头寂静下来,只剩一点烛光,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周怀礼今日见识过夜惊堂的武艺,很厉害,但靠那一手霸王枪,打剑雨华可以,绝不是他的对手,心中暗暗斟酌,觉得周边必有埋伏,不然此子不可能这般胆大妄为。 周怀礼稍作沉吟,没有尝试去击杀这红花楼的心腹大患,而是脚步微动,慢慢移向门口。 夜惊堂提刀平淡注视,倒也没有追的意思。 踏踏…… 很快,周怀礼退到了仓库之外,双脚轻点,身形便冲天而起,消失在了仓库之外。 但下一瞬,雨夜中就响起爆响! 轰隆—— 声音如闷雷,老旧库房的屋顶瞬间凹陷,就好似千斤巨物砸在了房顶上。 哗啦—— 整片屋顶当即垮塌,周怀礼从上方砸下。 宋驰虎目圆瞪,跟着从上方坠落,肋下多了一道剑创,却有视无睹,当空一记炮拳,再度锤向周怀礼胸口。 嘭—— 一拳递出,声如闷雷。 随着房顶落下的雨水和瓦砾,在拳风下当空被冲开,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环形尘浪。 周华礼武艺远不如当代剑圣,但能在水云剑潭当掌门,也绝非泛泛之辈,当空一剑直刺,点向宋驰右肩,攻其必救。 但此举却没能逼的拳法彪悍宋驰收手。 咚—— 剑锋入肉,伴随一身闷响。 周怀礼下坠速度暴增,面上也显出涨红,却依旧没乱了分寸,当空回旋,一剑直刺下方的夜惊堂。 咻—— 尖锐剑鸣近乎凄厉,犹如响箭齐发,三尺青锋当空扎下,不过眨眼已经到了夜惊堂头顶!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大丈夫不留隔夜之仇(第十四更) 呛啷—— 瓦砾如雨的大库之内,寒光一闪! 在周怀礼撞破屋顶的瞬间,夜惊堂重踏地面,已经飞身而起,左手握刀,银色长锋出鞘如白虹贯日,准确无误劈在刺来剑锋之上。 咚~ 空灵轻响。 伴随衣袍破裂的动静。 周怀礼剑法老道至极,侧剑格挡同时,剑刃弯曲弹向夜惊堂肩头,瞬间挑破黑袍。 此招本可挑断肌腱,废掉夜惊堂左臂。 但剑锋弹起,带出来的不是血肉,而是毫发无伤银色软甲! 几乎同时,长刀蕴含的澎湃力道,自佩剑传至身体。 周怀礼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百十斤的体魄,如何压得住夜惊堂从地面而起的全力爆发,身形顿时往上弹去。 “喝——” 坠落的宋驰一身爆喝,手肘向下,一记刚猛至极的肘击,砸向周怀礼后脑,想要一击斩杀。 但周怀礼的剑法,绝非浪得虚名。 长剑被夜惊堂悍然爆发的一刀砸向身前,周华礼直接用胳膊抵住了剑刃。 咚~ 剑刃弯曲,绕着身体往后弹去,几乎弯成了半弧,准确无误挑向宋驰心门。 宋驰打法彪悍,敢以伤换伤,但以命换伤的蠢事儿肯定不能干,当即移开手肘,一记膝撞砸在周怀礼侧腰。 嘭—— 虽然凌空无处借力,但仅靠肉体爆发,依旧把周怀礼踢的横移出去,撞穿了库房的老旧墙壁。 轰隆—— 砖石炸裂! 周怀礼以一敌二,直至此时还基本无伤,甚至还了两人几下狠招,不过他知道缠斗必然落入下风,撞碎墙壁瞬间,就想朝城内飞遁。 但周怀礼双脚刚落在河岸,后方就响起一声: 飒—— 狂暴刀风撞破雨幕,带起了破风声近乎凄厉! 刚才接第一刀,周怀礼还抱有迟疑,但这一刀裹挟骇人声势从背后袭来,他便可以笃定,这是江湖上已经消失三十年的八步狂刀! 如果换做旁人,大概率会被这一刀打个措手不及。 但郑峰当年是‘云泽三杰’,而周怀礼就是泽州人士,和郑峰还是一代人,不可能没切磋过。 虽然背后的刀势远比郑峰可怕,但他周怀礼,也不是二十多岁的周怀礼。 一刀袭来,周怀礼头都没回,左手抬起,右手长剑顺势拍向胳膊。 咚~ 剑刃在身前弯曲,再度弹向身后,沿途雨珠尽数被震碎为白雾。 夜惊堂全力爆发,一刀斩向周怀礼左腰,已经提防了‘回马剑’,剑锋忽然从左肩处弹出,直接点向心门,着实把他惊了一下。 但发现周怀礼刺向心口,夜惊堂有视无睹,全力一刀斩下。 周怀礼一剑出手,后发先至,点在夜惊堂心脏位置,属于一击必杀之技,哪怕夜惊堂穿的银丝软甲,也有把握击穿。 但无坚不摧的青锋宝剑,贯穿衣袍和软甲后,却撞上了什么东西,再难寸进,导致剑锋瞬间崩弯。 嚓—— 毫无停滞的一刀斩下! 横移躲避的周怀礼,左侧肋下瞬间出现一条血口,直接被斩断两根肋骨! “喝——” 宋驰已经大步冲来,身形如出林猛虎,距离尚有三丈,已经飞扑而出,一拳直击下盘未稳的周怀礼背心。 咚—— 拳拳到肉的重击,和挑破血肉的声音同时响起。 天空落下的雨幕,在周怀礼背心处炸开,整个人当即往前飞出去,撞在了河边的石台上。 嘭—— 周怀礼剑术也算炉火纯青,如果单挑,宋驰还真不一定能讨着好,夜惊堂根本不是对手。 但面对两个武疯子,一个浑身宝具难以破防,一个以伤换伤悍不畏死,仅靠单人一剑如何应对? 周怀礼横着撞在石台上,又摔到污水横流的地面,牙缝里喷出一口老血,尚未拍地起身,毫无空隙的一刀就再度斩下。 “喝——” 夜惊堂今天在周家庄,被周怀礼强词夺理连带威胁,可是相当窝火。 当是场合不对不能掀桌子,现在逮住机会,岂能再留隔夜之仇? 夜惊堂没有丝毫留手的意思,飞跃而起,旋身一刀,带动漫天风雨,斩向倒地的周怀礼。 唰—— 周怀礼知道八步狂刀的力道有多刚猛,直接以左臂抵住剑刃当盾牌,架住住了刀锋。 挡—— 一声爆响。 河边震起水浪,岸上的积水也被震起尺余。 周怀礼后背下的老旧砖石全数粉碎,整个人被一刀劈的几乎陷入地面。 后方就是石台,往后腾挪不可行,翻滚露出后背则是找死,当下只能翻身弹起。 但周怀礼刚跃起一半,毫无间隙的第四刀边再度落下! “喝——” 夜惊堂发出一声爆喝,浑身肌肉高耸,双手持刀举过头顶,而后悍然劈下,再度砍在左臂支撑的宝剑上。 铛—— 雨幕中火星四溅。 周怀礼的宝剑硬是没断,但整个人却再度下陷一寸。 铛—— 铛—— 铛—— 对手根本没有腾挪空间,夜惊堂也不再管招式,就用第四刀朝下猛砍。 每一刀下去,周怀礼整日便下陷几分。 八步狂刀太过压榨体魄,仅仅三刀下去,夜惊堂已经脸色涨红,额头青筋似要爆裂,虎口震裂开来。 但作为被砍的一方,周怀礼远比夜惊堂难熬! 手中宝剑未断,抵住宝剑的左臂,却被狂暴的力道震成骨裂,抬起的胳膊一寸寸下落,只要一次撑不住,就必然被砍碎头颅。 而即便撑住了也是枉然。 宋驰冲到跟前,被夜惊堂疯子般的刀法逼的不好出手,急的在夜惊堂背后左右横跳,恨不得一拳把夜惊堂锤开自己上。 当前已是必杀之势,周怀礼眼底显出了惊怒,怒声道: “住手!” 而远处的夜幕里,也传来了一声急呵: “刀下留人!” 夜惊堂一刀落,凭借骇人蛮力,把刀死死压在周怀礼剑锋之上,余光看去,却见三当家陈元青疾步冲来,脸色焦急而震怒: “你们俩做什么?!” 宋驰浑身是血,脾气很暴,当即回应: “打死这不要脸的鳖孙儿,还能做什么?” 踏—— 陈元青落在附近,又急又气: “周赤阳还在,你杀了他哥,这条命谁来还?” 周怀礼被按在坑中,眼底也显出暴怒: “你有种就动手!老子这条命,换伱红花楼满门被屠,老子半点不亏,就看你有没有这胆子!” 宋驰脾气一直很大,今天在周家受的不是窝囊气,刚才撞上,直接起了杀心,和夜惊堂一拍即合就上了。 此时听陈元青的话,才想起来这无耻小人,有个位列八大魁的亲弟弟。 剑圣周赤阳为人重侠义,确实和周怀礼关系不合,把周怀礼打个半死,可能都不会过问。 但真杀了,就不一样了。 弑兄之仇,周赤阳若是不管不顾,那可就是无情无义,以后还如何在江湖立足? 宋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发现事儿有点不好收场,看向夜惊堂: “怎么办?” 周怀礼知道红花楼没胆子杀他,看着眼神冰冷的夜惊堂: “你真以为你天下无敌?老子今天让你砍,你有种……” 噗—— 压在周怀礼胸口的雪亮银锋,往上一滑,直接刺穿了下颚,从头顶穿出,话语戛然而止。 雨夜陷入死寂! 周怀礼难以置信的望着面前的愣头青,睁圆的双眼逐渐被血水染红,眼底迅速失去神采。 “……” 宋驰和陈元青站在原地,望着死不瞑目的周怀礼,神情陷入呆滞。 嚓—— 夜惊堂把刀拔出来,在袖袍手腕处擦掉血水,反手收刀归鞘,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真以为老子不敢砍你……” “……” 宋驰瞪大眼睛,愣了半晌后,又急又气: “惊堂你……” 陈元青脸都白了,看了看地上死透了的尸体,怒声道: “宋驰!你把惊堂带过来闯的祸,自己把事儿扛了。” “我怎么扛周赤阳?……咱们把尸体一烧,又没人看见!” “你当周家傻?白天起冲突,还扬言要灭周家满门,晚上周怀礼就死了,人能是谁杀的?” 宋驰想说什么,但看着陈元青暴怒的眼神,又沉默了下来。 周怀礼忽然死外面,傻子都能猜出是红花楼干的。 他抗下,周赤阳找上门,只死他一个。 他不抗只能夜惊堂抗,夜惊堂死了,红花楼就没了。 陈元青看向夜惊堂:“你快回去,和楼主速速离开青阳,就当不知道此事。我送宋驰回天南,去官城躲一阵儿。” 夜惊堂摇头道:“这事儿现在不能和红花楼扯上关系,我想办法解决。” “人都杀了,你怎么解决?” 夜惊堂提起周怀礼的尸体,丢进了码头仓库,找来几桶油浇上,以火折子点燃,以免被人看出皮肉上的拳痕。 而后夜惊堂取出了靖王府的铜制腰牌,以周怀礼的佩剑钉在墙上。 宋驰瞧见靖王府的牌子,眼前倒是一亮: “黑衙的牌子……周家瞧见这个,定然不敢妄动,得先摸清朝廷的意思……但黑衙不可能背这黑锅,一问就露馅了……” “周怀礼目无王法草菅人命,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算见义勇为,和靖王能说清楚。” “就算黑衙背下,周家也能凭借和官府的关系,查出是谁动的手,还是会找到你……” “查到再说,有这块牌子在,至少暂时不会往红花楼头上想。只要给我些时间,他周赤阳来了又如何?” 陈元青觉得这是当前最好的解决方式,转身快步离去: “你们先走,我去通知楼主立刻离开。” …… 老旧码头上火光渐起,极远处慢慢响起喧哗。 夜惊堂站在大火之前,看着尸体逐渐化为焦黑,才转身跳上了一艘小船: “走。” 宋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飞身落在船上,以撑杆推离河岸,在雨幕中朝清江方向快速行去,沿途还在碎碎念: “今天就不该出门,以前都是元青拉着我,你这年纪轻轻,脾气咋比我还爆?” “我都露脸了,进去就没想着让周怀礼活着出门,最后不杀不行。” “唉……以后咱俩不能一块走……” ———— 今晚上可能要请假了,从昨天早上写到现在,实在扛不住了or2! 谢谢大家的鼎力支持! (本章完) 讨论剧情,顺便汇报一下目前成绩~ 目前首订刚好一万六,比太莽好三倍,比世子好十三倍,阿关可是一个订阅、一张月票都没刷,当前成绩全靠大伙儿们的鼎力支持,阿关实在受宠若惊or2! 现在才十二点多,虽然涨的很慢了,但应该还是能往上冲一冲,等晚上结束,阿关再汇报一遍。 写到早上八点睡的,现在又醒了,感觉有点懵,致谢感言明天再发吧。 在这里说一下昨天的剧情。 以前的剧情,阿关都是自认没问题的,但昨天更新太多了,临上架又精修了好多次,导致细节有点粗糙。 本来去周家的剧情流程,是主角强势登门,干趴下剑雨华后,周怀礼不太想认输,就以打下擂台为由,让主角和剑雨华再打一场,看看有没有奇迹。 主角肯定不受这气,直接让周怀礼想要清江码头,就自己上来打;周怀礼当众抹不开面子,导致进退两难,骆凝开口打圆场,让周家撤出码头,承认落败,主角进门给周老太公贺寿。 这个情绪起伏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因为写的比较繁琐,阿关临时修改,没让主角进门拜寿,让周怀礼和轩辕朝直接耍赖以势压人,然后因为剑雨华的事儿,主角掀桌子,骆凝出来打圆场,拂袖而去。 这就导致前几张情绪拉的很足,最后一章,反派再度施压,把仇恨拉起来了,主角啥都没干走了。 这说起来是个很严重的失误,不是有些读者觉得不对劲儿,阿关回头看,都没注意到写了個虎头蛇尾。 更新太多没法注意到细节上的瑕疵,也是没办法,阿关早上又发四章,就是把这段情绪宣泄完,免得大伙们看的憋屈。 以后正常更新,应该不会再出现这种很低级的拉仇恨用力过猛。 还有就是更新太多,昨晚上架又睡不着,人有点懵,今晚上能不能写出来真说不准,阿关会尽力的。 阿关每一章精修的时间,比码出来的时间还多,连更十四章已经属于要了老命了,希望大伙儿们能理解一下or2! 第九十七章 人在江湖,生死无常 绵柔细雨落在窗外,听起来好似悄然流淌的沙漏,宁静而绵长,让人恍惚间仿佛置身永恒。 沙沙沙…… 骆凝一袭青衣侧坐在窗前,手中摩挲着龙潭碧玺,凝望窗前湖水,思绪万千。 今天失心疯了不成,那小贼明显使诈,怎么能中连环计…… 这才几天时间,他怎么就被女王爷给看上了…… 一夜湘君白发多…… 还挺操心他那风娇水媚的女东家…… …… 房间环境清雅,不远处的床榻上,身着鸟鸟肚兜的折云璃,抱着被子酣睡,露出了白洁无痕的小腰。 在不知几更天时,一道闷雷响起。 轰隆…… 折云璃睫毛动了动,睡眼惺忪睁开眼眸,望向窗户: “师娘……诶?师娘你回来啦?!” 折云璃一头翻起来,披上衣服,跑到窗前: “见到惊堂哥没有?惊堂哥怎么就成红花楼的少主了?师娘有没有和他说让他来平天教?” 骆凝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抹心虚之色,稍作沉吟: “他……他收了红花楼的钱,帮忙占个场,此事莫要告知外人。至于平天教,他把红花楼的事儿办完,就会跟着师娘去南霄山。” 折云璃眼前一亮:“那惊堂哥,以后就是我师弟了?” “什么师弟,是我平天教的护法,你以后得叫师叔。” “啊?” 折云璃表情微呆,琢磨了下:“惊堂哥才比我大两三岁,叫叔怕是……” 骆凝跳下窗户,拉着折云璃来到床边躺下: “这些事儿以后再说,休息会吧,天一亮就得出发去京城。” 折云璃完全没睡意,趴在枕头上,双手捧着下巴: “那惊堂哥,岂不是成了我平天教安插在女王爷跟前的眼线?惊堂哥不会有危险吧?” “放心,你惊堂哥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今天若不是剑雨华侠气太重,周怀礼动了杀心,伱惊堂哥就已经顾全大局,不和周怀礼这小人计较了。” “周怀礼是真不要脸,惊堂哥明明赢了,还明目张胆颠倒黑白,师父若在,当场就把他拍死了。” “夜惊堂又不是你师父,岂敢在周家地盘对周怀礼动手……” “三叔!三叔……” 踏踏踏—— 形同母女的两人正闲谈间,忽然听到远处的周家祖宅外,传来急促脚步和呼喊声。 湖畔的数个庭院,是贵宾落脚的居所,动静一起,周边就出现衣袍破风的响动: “广老,怎么回事?红花楼夜袭?” “不像,快过去看看……鸿志,周家怎么了?” “不清楚,我也刚被吵醒……” …… 骆凝眉头一皱,觉得情况不对,翻身而起,戴上面纱走出了庭院。 “家主——!” “谁干的……” 时间已经凌晨,早已经熄灯就寝的周家庄,不过片刻之间就变得灯火如昼。 山庄外的八角牌坊楼下,无数提剑的周家门徒齐聚,有些人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愣愣站在原地。 八角牌坊楼外,是个员外郎打扮的船行东家,脸色煞白,手里捧着把佩剑和一块铜牌,连话都不敢说,只是在原地瑟瑟发抖。 而船行东家脚边,则是一个担架,用白布遮盖,几个小厮浑身湿透,却撑开油布,以免雨水落在了白布遮盖的尸体之上。 踏踏踏…… 不过刹那间,几十号在周家留宿,等待明日返程的江湖名望,便从庄内急行而出,瞧见那把剑柄呈青白之色的名剑‘朝露’,眼皮便齐齐的跳了下——此乃水云剑潭掌门的佩剑! “这……” “谁这么大胆子……” 所有江湖名宿都是目露难以置信! 他们刚刚还想着,这次风波,可能会以红花楼少主离奇暴毙而结束。 谁曾想到才过几个时辰,周怀礼就用自己的尸体,在他们脸上狠狠抽了几下,告诉他们什么才叫真正的离奇暴毙。 周怀礼怎么可能死? 当代剑圣只要还在,江湖上谁敢轻易杀他? 难不成是刚才喝大了,半夜跑去城里嫖花魁,马上风…… “大哥!……”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人群后方传来急促脚步,刚爬起来的周怀义,脸色煞白冲出人群,看到地上的担架,直接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继而又双目血红,显出暴怒愤恨。 轩辕鸿志下午还和周怀礼一起对红花楼施压,凌晨尸体就便摆在了面前,眼底也有惊色: “是红花楼动的手?” 船行东家刚才扑灭码头的火势,发现这具尸体,当场就吓破胆了。 此时江湖上的大佬询问,船行东家一无所知,哪里敢乱说,只是颤颤巍巍递上手中的铜牌。 铜牌为黄铜质地,背面雕蟒龙,正面刻着一个‘靖’字。 轩辕鸿志瞧见黑衙总捕才持有的牌子,神色化为凝重,迅速把把牌子接过来确认真伪——牌子显然是真的。 满面愤恨的周怀义,知道事情不对头,翻身站起,抬手撵走围观的小辈: “都回去。” 跑来围观的江湖小辈,顿时作鸟兽散,只剩下四五个有名望的人物,站在牌坊楼下。 “在哪儿发现的尸体?” “在……在黄松码头,火势太大,里面都是石材,等烧的差不多,我才让人进去收拾……然后……然后就发看到了这块牌子,被剑钉在墙上……” 船行东家哆哆嗦嗦说完,就躬身行大礼,朝山庄外跑去。 轩辕鸿志眉头紧锁:“先看看伤势。” 周怀义咬了咬牙,在白布旁边跪下,抬手掀开,却见里面是一具焦尸,皮肉基本上被烧干净,化为焦黑物体贴在骨头上,根本没法辨认。 但周怀义对兄长的骨相很熟悉,一眼就认了出来,手微微抖了下。 三绝仙翁来到跟前半蹲,仔细打量尸体上的痕迹: “胸口、后背遭受重击,看不出何种招式所为;致命伤为刀伤,一刀肋下、一刀自下颚穿颅,左臂骨头被震裂……这是哪家的刀法?” 所有人把目光转向轩辕鸿志,毕竟君山台是当世刀魁所在的门派,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世间刀法。 轩辕鸿志缓步来到跟前,打量肋下被斩断的两根肋骨,脑海中也开始浮现不明杀手,从背后出刀,击中周怀义的姿势、力道、速度…… 沙沙沙…… 雨夜陷入死寂,所有人全神贯注等待。 轩辕鸿志目光微动,眼底闪过一抹错愕,稍作沉默,又看向颅骨。 三绝仙翁来到焦尸脑袋跟前,仔细打量颅骨上的空洞: “刀宽两指半,刀刃平直,看起来……倒是常见。” 三绝仙翁话是这么说,看向轩辕鸿志的眼神,却意味深长——这是螭龙刀的款式。 轩辕鸿志手指轻轻摩挲,目光微动,似是有心事,沉吟良久,才开口道: “没看出是何种刀法。红花楼算上叶四郎,也就四个登堂入室的高手,没人刀法炉火纯青到这一步。下午才起冲突,红花楼已经拿回清江码头,也不可能傻到晚上在青云城外杀人……此事不似红花楼所为,凶手另有其人。” 众人也这么觉得,红花楼好歹江湖名门,又不是街头蛮子,真要杀人,也是暗中下手不留痕迹,哪能这么明目张胆,怕人不知道是他们动手似的乱来。 而站在后方的骆凝,看见刀痕后,心中满是惊疑,怕众人怀疑到红花楼头上,开口打岔: “周掌门为何会半夜孤身去黄松码头?” 在场江湖名宿,闻言也显出疑惑,看向周怀义。 周怀义眼珠动了动,没有立即开口。毕竟大哥半夜出门,是为了杀了剑雨华这逆徒,把二丫头带回来。 剑雨华风评不错,今天还占了个‘侠’字,此事传出去就是家丑,连门徒都不能告知,又岂能让在场江湖人知晓。 “大哥……酒宴散后就回房歇息了,我也不知为何会忽然出门。” “……” 在场众人见周怀义这种时候都不说实情,便大概猜出周怀礼月黑风高出门干什么去了: 为周家清理门户! 话说虽然死的人不对,但目的倒是意外达成了…… 而这些线索串联到一起,也大概能推断出事情脉络: 剑雨华离开周家,带着二小姐跑到黄松码头,准备私奔。 周家得知消息,周怀礼咽不下这口气,半夜过去清理门户,但不巧撞见了黑衙的高手。 剑雨华江湖风评不错,周怀礼此举算是滥杀无辜,黑衙高手发现后怒而杀之。 至于留下身份牌子,可能是黑衙高手不想在江湖上引起风波,大大方方表明身份,让周家找朝廷核实说理。 这逻辑、动机都说得通,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好处理了。 黑衙中人,都是当朝女帝妹妹的护卫,就算是黑衙杀人理亏,也是按律判罚,周家本事再大,也不能把黑衙的人拉出来动用私刑…… 周怀义知道这事儿很难再用江湖方式处理,斟酌良久,望向了轩辕鸿志: “轩辕老爷子乃朝廷封的侯爷,不知轩辕兄可有办法,打听到凶手身份?” 轩辕鸿志的心情,说实话比死了兄长的周怀义还沉重。 他可以笃定,刀客用的是八步狂刀。 能震裂臂骨杀掉周怀礼,说明刀客早已位列宗师,至今在江湖没名声,大概率是在蛰伏,等着刀法大成之日,去办一件事儿。 而这件事,不用想都知道,是为当年被废掉的八步狂刀传人报仇! 若真是如此,周家死个周怀礼还真不算大事儿,毕竟人家只杀周怀礼,不针对周家。 而君山台和八步狂刀的传人,有的可能是‘杀父、杀师’之仇! 但人在靖王门下,君山台作为大魏开国侯,还真就不敢肆意妄为…… 轩辕鸿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站起身来,想了想道: “怀礼和我情同手足,遭此横祸,我岂能坐视不理。此事我定然会设法帮周家查清楚。” 周怀义连忙拱手:“谢轩辕兄大恩,只要帮周家找到凶手,我周家……” “先妥善安葬怀礼,事关朝廷,需谨慎行事,先查清楚再说。诸位都散了吧。” ……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一夜湘君白发多 哗哗—— 渡船在雷雨中悄然驶出港口,沿着清江朝上游驶去。 船上灯火寂寂,三十余名香主堂主,都在夜雨中来回巡视,注意着江面上的一切风吹草动。 船楼内部,茶亭大门紧闭。 昏黄烛火,照亮了茶亭角角落落,四人坐在其中,鸦雀无声。 “咕……” 鸟鸟乖巧蹲在茶案上,望着旁边的果盘,因为势头不对,探头好几次,都没敢去吃。 夜惊堂换了身干净袍子,在茶案右侧落座,面色冷峻目光沉稳,思考着当前局势。 白佛宋驰,胳膊肩背都缠着绷带,腰背笔直坐在交椅上,目光炯炯,纹丝不动。 三当家陈元青,则在茶亭里负手无声踱步,时而发出一声暗叹: “唉……” 而身为掌门的裴湘君,在主位正襟危坐,可能是生平头一次露出这般严肃的表情,冷冷注视着在茶案左右就坐的两个人才。 好嘛,少主偷了平天教主的挚爱发妻…… 二当家拉着少主,大半夜去宰了当代剑圣的兄长…… 长兄如父,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齐活啦! 我裴三娘有此等左膀右臂辅佐,何愁不能隐姓埋名逃遁北梁? 裴湘君越想越窝火,看向不苟言笑的宋驰: “宋堂主,你解释解释,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宋驰自知闯了祸,长辈气态也摆不出来了,轻声道: “我今日看那剑雨华天赋不错,本想收个徒弟,就和少当家过去看看。哪想到周怀礼也过来了……” “然后你就自作主张把人宰了?” “也不算自作主张,和少当家眼神商量了下……” ? 裴湘君深吸了口气:“你是长辈!惊堂年轻气盛,伱和他商量?你拉的稍慢半分,他都会觉得你这长辈在示意速战速决!” 夜惊堂正襟危坐,轻声道; “今天确实是我动了杀心,和宋叔……” 宋驰微微抬手:“都动了杀心,不然不会话都不说,就一起上。” “你们……唉……” 裴湘君也是无话可说了,用手扶着额头,闭上了眸子。 陈元青同样无话可说,他估摸两人是这么商量的: “要不咱们把人做了?” “走走走走!” 至于后果,杀了再说,机会错过就没了。 陈元青顿住脚步,想想还是打圆场道: “人都杀了,说这些没意义,当前应该想怎么收场才是。如果事情走漏,红花楼和周家必然正面开战,有周赤阳在,周家立于不败之地……” 夜惊堂平静道:“尸体烧了,看不清拳脚痕迹,只能看到刀痕,我又留着靖王的牌子。如果不出意外,周家应该会往朝廷头上联想,去京城查刀客身份,不会怀疑到红花楼头上。” 宋驰点头:“我红花楼没有擅长刀法的宗师,而且下午才起冲突,晚上就和街头莽夫似得跑去报复,不像是江湖豪门的做派……” “你还知道?!” “嗯……这叫出其不意、兵行诡道,他们觉得堂堂红花楼,行事不会这么糙,我等便反其道而行……” 呸! 裴湘君实在无力吐槽了,转眼望向夜惊堂: “周家和君山台穿一条裤子,君山台和朝廷关系匪浅,必然会调查靖王麾下,可有一名会用‘八步狂刀’的刀客。你在京城亮过刀……” 夜惊堂想了想道:“我书信一封,给靖王送去,就说出来办事儿,和红花楼结识,为了学霸王枪,去周家撑了个门面,然后……” “靖王就算认可你的行为保你,也只能防住明枪,人家若是暗中下手……” 宋驰琢磨了下:“惊堂容貌俊美,当朝靖王又是女儿身,若是周家知道,惊堂是靖王的意中人,周赤阳估计都不敢凭着满门抄斩的风险暗杀,就算要报仇,大概率也是光明正大登门,把惊堂打个半死,留一口气,不会把事情做绝。” “……” 客厅里安静下来。 裴湘君杏眸瞪的圆圆的,想说宋驰乱出主意,但略微思量,好像还真就这个办法保险——大魏皇帝的妹夫,杀了所有人都知道后果,不说周家,平天教动手,都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抗住大魏铁骑马踏天南。 裴湘君沉默了下,望向了夜惊堂: “惊堂,你什么看法?” 夜惊堂想了想:“这法子有些说笑了,我岂会为了避祸,从而刻意接近靖王,骗女子感情。嗯……我先给靖王写封信再说吧。实在不行,我离开京城去天南躲躲,这事儿不会牵连到红花楼头上。” “……” 裴湘君倒是明白这话意思——如果女王爷的大腿抱不住,就去抱教主夫人的大腿,反正无论是靖王还是平天教,周赤阳都惹不起。 这算啥?多个相好多条路? 搞了半天,她这条白花花的大腿最细,上来就给抱断了…… 裴湘君心绪万千,都不知道自己在想啥,沉吟良久后,微微抬手: “宋叔、陈叔,你们先去休息。我和惊堂单独聊聊。” 宋驰站起身来,拱手一礼,和陈元青出了茶亭。 “你也出去。” “叽。” 鸟鸟自觉起身,麻溜跑了出去。 茶亭内寂静下来,昏黄烛光,照应着男女的侧脸。 身着鹅黄襦裙的裴湘君,斜依小案,手儿扶着额头,脸色不再和往日那样温柔婉约,而是眉头微蹙,一副‘子侄不孝顺’愁破头的模样。 夜惊堂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后,起身来到三娘对面坐下,抬手倒茶: “三娘?” 三娘眯着眼,衣襟微微起伏,没有任何反应。 夜惊堂柔声安慰:“三娘放心,人是我杀的,也是我想杀的,绝不会让在外的红花楼门徒,帮我承担报复。” 裴湘君深深吸了口气,抬起眼帘: “你既然帮红花楼平事儿,我红花楼便会和你同进退,他周赤阳敢来杀你,我和两位堂主肯定先死你前面。你说这话,是把三娘当外人?” 夜惊堂摆了摆手:“怎么会,我只是让三娘别担心……” “别担心?平天教主的女人你都敢碰,还让我别担心?你以前表现多好?为什么会在女人这种事儿上犯糊涂?薛白锦的女人,是你能碰的?” 裴湘君单手扶着小案,熟美容颜火气很大,但眼中又带着隐隐泪光,就如同看着胡乱拈花惹草的负心汉。 夜惊堂轻声解释:“我和凝儿……” “叫教主夫人,凝儿是薛白锦叫的!” “我和教主夫人,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平天教主绝不会因为我俩的事儿,迁怒红花楼……” 裴湘君半点不信,想了想凑到跟前询问:“惊堂,你是不是中套了?平天教为了让你造反,故意派第一美人勾引你?” “我怎么可能被美色勾引。我以前也不知道她身份,和她接触,她反抗很剧烈,是我主动……” 反抗剧烈? 你主动? 你这不就是用强祸祸有夫之妇! 裴湘君都被这话气糊涂了,衣襟鼓鼓: “不明不白的漂亮女人,你都敢下手?你没听过江湖上‘三不惹’的话?貌美如花还敢孤身行走江湖的女人,能有一个是善茬?你想碰,也等有实力和平天教主扳手腕再说,现在乱来,我把红花楼卖了都保不住你……” 夜惊堂知道三娘是关心,安慰道:“事情没这么严重,我保证平天教主不会计较。不过原因是个秘密,我不能说,说了真得出事儿……” 啪—— 裴湘君轻拍小案,眼神幽怨,如同看着已经不认识的负心人: “惊堂。你进京第一天,我们就认识了,我什么都告诉你,对你信任到能当面脱衣服治伤。结果呢?就因为蟾宫神女长得漂亮,你就把我当外人,给她保守秘密……” 夜惊堂被这幽怨眼神看的头皮发麻:“为人得讲信义,答应不会说的事情,我就不能失信;答应三娘的事情,同样如此。我知道咱俩无亲无故,很难保证这些,但我从来说到做到,三娘以后看我怎么做即可,日久见人心。” 裴湘君心绪很乱,沉默片刻,终是一叹: “唉……我知道你重情义,我又没说不信你,但你大伯母担心,老说乱七八糟的,我既然当家,就得让你大伯母安心……” 夜惊堂看着欲言又止的三娘,询问道: “大伯母说什么?” 裴湘君稍作迟疑,眼神古怪: “你大伯母,意思是让你在青龙堂里……嗯……考虑下终身大事,成为一家人。你可有心仪人选?” 夜惊堂并不笨,能猜出三娘在担心什么、想说什么,他想了想笑道: “形势所迫的婚事,总觉得不圆满,三娘不是也不喜欢随便将就嘛。嗯……我觉得终身大事,还是要两情相悦,我反正不会抛下三娘。至于会不会在青龙堂找到意中人,这得看缘分。三娘觉得呢?” 我觉得也该如此…… 但平天教连教主夫人都亲自出马挖墙脚了…… 裴湘君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算了,微微抬手: “罢了,我回去和你大伯母再商量商量。你去写信吧,看看靖王怎么回复。万一靖王不保你,你要去平天教,嗯……咱们到时候再聊。” 夜惊堂微微颔首,起身离开了茶亭。 吱呀—— 房门打开,又关上。 裴湘君坐在茶案旁,心底的心烦意乱逐步压下,但脸上的愁色却多了几分: “唉……” ———— 首订大概19000,多谢大佬们的鼎力支持or2! 两天就睡了四个小时,码了三万多字,这六千字都是硬写出来的,头晕眼花扛不住了,让阿关缓两天调整下,明早再统计数据致谢吧or2! (本章完) 成绩汇报及致谢! 昨天十点就睡了,不清楚12点首订多少,大概是一万九千多,目前是20083。 抛开阿关自己和伙计的两个订阅,其他全是大伙们的鼎力支持,这是阿关写书以来想都不敢想的成绩,在此谢谢大家or2! 上架前着实没想到能收货一个白银盟,大伙们的热情实在让阿关受宠若惊——其实应该是心惊胆战,欠的债又高了一层…… 在这里多谢【书友20170116205011790】的白银盟打赏! 多谢【 IU不错嗷】【椰子蟹的壳】【薇拉安利迦南】【如意如仪】【爱小薰】【黑舌糖】【这本书真不错QAQ】七位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海安WAILOM】【limit月初】【佐仓胡桃】【读者1427156486962270208】【关关姬姬小荣屋外乌鸦卖报】【洪雅郭富城】【我有点小嘻】【猎爱沼泽】【太后宝宝天下第一】【星宇可还行】【万年不变的干饭】【书友20181222190130621】大佬们的万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订阅、月票、推荐票支持! 阿关手拉复制粘贴名字,数据有点多,如果有遗漏,还请大佬们见谅,提醒一下阿关会补上or2。 目前欠债算了下,按照五万赏加一更,多了38更的负债,目前总计493,呃…… 上架还了12更,目前是(30/493),还债速度还是很快的,阿关争取下本书把债还清……吧。 上架大部分章节都是现码加精修,确实把人爆发伤了,这几天更新慢一点,养精蓄锐存点稿子,希望大家能理解or2。 还有指出来的错字和细节BUG,不是阿关不改,是被评论淹了找不到,看到的都改了,后续看见就会更正的。 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 《女侠且慢》成绩汇报及致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九章 惊堂来信 “知了、知了——” 炎炎夏日,蝉鸣在窗外的王府花园内回荡,天气也多了几分燥热。 鸣玉楼顶端的书房里,白屏放在窗口遮挡阳光,东方离人轻薄裙装,以黑带蒙住双眼,手握三尺宝刀,纹丝不动。 书桌后,娇小玲珑的太后娘娘躺在大椅内,双腿架着椅子扶手,裙下勾勒出饱满丰腴的臀线,手里拿着个小毛球,轻轻抛起又接住,声音慵懒: “还是江州好,冬暖夏凉、四季如春,说起来好几年没回去探亲了。” “夏天太热,几千里舟车劳顿,太后扛不住……” 东方离人话语刚出,就见太后娘娘把手里的毛球丢了出去。 毛球太过柔软轻盈,未带起半点破风声。 但即便如此,东方离人也有所察觉。 飒—— 东方离人并未听声辨位,而是在太后娘娘抬手的一瞬间,已经举起手中宝刀,格挡在侧上方,身手可为干净利落。 然后…… 咚~ 小毛球打在彩绘胖头龙上面,又弹到了地面,滚出一段距离…… 宫女红玉憋着笑,连忙上前捡起小毛球,送回太后娘娘手中。 太后娘娘颇为赞许:“不错不错,才练半个月,已经有如此火候,算得上习武奇才了。” 此言有夸大的成分,但夸大的并不多。 夜惊堂只是教了天合刀的招式,并未讲解运气门路。 短短半个月,东方离人能根据招式指引,自己琢磨出运气法门,并化为己用,严格来讲已经算入门了,就是不熟练而已。 这个学习速度,放在江湖上,少说也是个当代翘楚。 换做往日,东方离人还会洋洋自得,但遇上夜惊堂后,只觉自己是‘东方笨妞妞’,哪里得意的起来。 东方离人轻拍胸口的胖头龙,重新摆好架势,宝刀斜指地板: “太后过奖,继续吧。” “唉~” 太后娘娘被拉着练刀,能有什么兴致,斜躺在椅子上,继续把玩小毛球: “最近泽州那边挺热闹?早上和圣上闲聊,圣上好像提了一句……” “江湖上的土财主红花楼,忽然冒出个少主,叫什么叶四郎,前天跑去水云剑潭找场子,打赢了,据说天赋不错……” 太后娘娘久居深宫,对江湖事了解不多,想了想道: “本宫记得江州义德船行的东家陈元青,也是红花楼的人,给秦家跑过几次腿,后来事情交给萧山堡做了。” “萧山堡如今也不行了……” 咻—— 东方离人说话间再度迅猛抬刀,电光火石间劈在身侧。 太后娘娘拿着小毛球,眼神茫然: (⊙⊙)? ( ̄- ̄)…… 咚咚咚…… 好在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尴尬的场面。 红玉来到门前,却见王府一名侍女快步走上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件: “殿下,天水桥裴家的镖师,刚刚送来一封夜公子的急信。” “嗯?” 东方离人拉下了眼罩,把信接过来打量,可见信件上有蜡封,写着‘靖王亲启’四字。 东方离人见保密措施如此之好,就知道说的是正事儿,走到窗前,打开信封,取出信纸打量,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 殿下,见字如面…… 我杀血菩提时,认识了红花楼宋驰…… 学霸王枪,帮红花楼去周家踢馆,大杀四方…… 东方离人看到这里,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毕竟红花楼属于很老实的江湖势力,埋头赚钱,明面产业都按时交商税。 夜惊堂学了霸王枪,她正好白嫖这门江湖绝学,指不定还能借夜惊堂之手,把红花楼变成自己的私人小金窟,免得户部老说她养护卫花销大…… 但接着看去: 剑雨华为我仗义执言,和周家闹翻了…… 晚上去招揽剑雨华,发现周怀礼清理门户,和宋驰一拍即合,把他宰了…… ?! 东方离人微微歪头,着实没料到夜惊堂能把水云剑潭的掌门宰了。 八大魁所在的门派基本上就是江湖八大豪门,掌门的实力绝对不低。 夜惊堂和白佛宋驰,竟然能得手,看来夜惊堂最近武艺又突飞猛进了…… 信至此处,东方离人也明白了夜惊堂写信的意思了——来抱本王大腿! 东方露出一抹傲色,但继续往下看去,就瞧见义正言辞的几句: 我携靖王令信,有捕杀盗匪之责…… 虽然我有杀心、旧怨,但周怀礼确实在草菅人命,无论何种初衷,我都当拔刀制止…… 依《大魏律》,拒不受捕者诛;不法之徒反抗、逃遁,旁人可对其格杀勿论…… 周怀礼反抗的很剧烈,戳我两剑,宋驰四剑…… 帮手宋驰、受害者剑雨华,皆可为人证…… 我把靖王府的牌子留在案发现场,以免牵连到红花楼…… 望靖王主持公道开堂公审,我愿与剑圣周赤阳‘当堂对峙’,以辨是非对错,错若在我,殿下也当依律判罚…… 还请朝廷保护受害人剑雨华与我的人身安全,以免遭不法之徒灭口…… ??? 东方离人都看懵了! 万万没想到夜惊堂这浓眉大眼的江湖人,竟然懂大魏律法,说好的‘江湖事、江湖了’呢? 夜惊堂这‘状纸’,不说送到她这儿,送到李相、女帝哪儿,朝廷都得依律保护夜惊堂人身安全,核实案情后,再按律判罚。 这官司怎么输? 让剑圣周赤阳来京城打官司,他就算不要江湖脸面了敢来,就他哥干的那些破事儿,最后怕是能判个连坐! 东方离人憋了半天,硬没说出话来,古怪表情,把太后娘娘都看愣了,好奇道: “怎么啦?” 东方离人轻咳了一声:“没啥,夜惊堂报案,有点小事要处理一下。孟姣。” 呼~~ 幽风吹进屋里,白发老妪无声落在屏风前,恭敬询问: “殿下有何吩咐。” 东方离人把信纸,递给孟姣: “你什么看法?” 白发老妪接过信纸,认真打量片刻后,微微点头: “嗯……此子确实是个大才,小小年纪,就领悟了武学的最高心法。” 东方离人被这信弄得,都不好意思说是在当夜惊堂保护伞,正儿八经道: “既然报案,本王就得依法办事。嗯……先在江湖上放点消息,就说黑衙近期在泽州缉拿绿匪头目,偶然剿杀行凶匪徒周某,以免周家找不到凶手……不对,找不到拔刀相助的义士,胡乱报复旁人。” 白发老妪微微颔首:“老身派人去把剑雨华找回来,留作人证。再给周家送个状子,让周赤阳过来等殿下问案。” 东方离人点了点头,义正言辞道: “给周赤阳带个话,周家错则死有余辜,黑衙错则杀人偿命,本王会邀吕太清、璇玑真人旁听此案,绝不会包庇下属坐视百姓枉死,一定给他个公道。” 白发老妪摇头一叹: “周怀礼私德太差,这案子周家根本翻不了。殿下公开给周赤阳主持公道,他来不来都是输,输了理法,再找黑衙的人报仇,就不占理也不占侠义了。不过这血仇消不了,周家私底下大概率会买凶报仇。而且此案和夜惊堂的刀法有关,君山台的反应,恐怕比周家大……” 东方离人略微思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要周赤阳暂时不好动手即可。把夜惊堂身份捂严实点,其余的只能让夜惊堂提防。嗯,本王写封信,给夜惊堂送去……” “是。” …… (本章完) 第一百章 归京(本卷完) 大日悬空,西王镇的码头上千帆汇聚,商客来往如梭。 不起眼的渡船,停泊在船队之间,李三问等人在岸边和商贾沟通,往船上装着顺道带回京城的杂货。 猎猎江风吹着江边的酒幡子,夜惊堂身着黑袍站在旗杆下,从急急赶来的裴家掌柜手里,接过了一个小包裹。 包裹里不大,里面放着一块牌子,是新的靖王府腰牌,和一封信。 夜惊堂嘴角轻勾笑了下,拆开信封把信纸展开,笔锋苍劲的字迹就映入了眼帘。 书信的内容很正经,比如‘本王铁面无私,若发现你供词有虚假之处,按律当如何如何’等,总结下来无非是回去听审。 夜惊堂看了片刻,露出一抹笑容,就把信收起来,招呼船上的李三问: “李叔,京中还有急事要办,收拾好货物就准备启程吧。” “好嘞。手脚都麻利点……” …… 夜惊堂来到了岸边的一家酒楼里,沿途护送他和三娘回京的宋驰和陈元青皆在其中。 瞧见他进来,在大厅里喝茶的三娘,就来到跟前,柔声询问: “如何?京城那边怎么说?” 夜惊堂点头道:“靖王放了消息,说黑衙杀的人,事情正在处理,会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担惊受怕好几天的宋驰,闻声长舒了一口气,起身道: “少主这手腕,比功夫都硬,有这人脉还混什么江湖。” “此举只能保暂时周全,等过两年我武艺高了,和周赤阳一战泯恩仇,才算彻底解决。” 宋驰点了点头:“也是,少主以后还是得小心为上。” 陈元青来到近前,轻声道:“过了西王镇,就是京城地界。既然少主安危暂时无碍,我和宋二哥也得各回驻地了,往后若有异动,楼主随时传讯,我们必然及时赶来。” 陈元青和宋驰,都是各州船帮的龙头人物,离开太久,堂口里必然出乱子。 裴湘君也要早点回京,当下也没耽搁,招呼人手,一起前往码头。 宋驰拉着少主出门砍人家掌门,被陈元青和三娘轮番教训没长辈气度,临走前沉稳了不少,走在夜惊堂跟前,老气横秋说教: “惊堂,这以后行事,还是要稳健,可别学宋叔我。宋叔我能活到这年纪,纯靠八字够硬……” 夜惊堂和宋驰,彼此也算臭味相投……不对,彼此意气相投,含笑回应: “我行事向来稳健。那天要不是宋叔在跟前壮胆,我绝不会轻易出手。” “那天要不是你在跟前,宋叔又岂会贸然出手……” 裴湘君脑袋都听麻了,不过宰了周怀礼,确实算出了一口恶气,她也没再严肃训道,只是轻哼道: “你俩就互相壮胆是吧?还好这里是泽州,要是伱们在天南凑一块,恐怕撞上奉官城都敢去试试深浅。” “呵呵……” 宋驰笑了两声,想想又开口道: “兵刃再好,总有不在身边的时候,武夫最实在的兵器,还是拳脚。上次答应教你几手拳法,急着回去也没时间在跟前教,刚才把招式教给了楼主,以你的悟性,跟着楼主练个三五月,应该就能入门。” 裴湘君其实是主动要求她代为传授的,白嫖拳法还能和夜惊堂增进感情,不过这话肯定不能明说: “宋叔放心,我会好好教惊堂拳脚功夫,明年见面,让宋叔好好考教。” 宋驰摆了摆手:“等明年见面,我怕是得和长青一个怂样,真有本事,该去把拳魁蒋札虎打趴下,我这不记名师傅,好歹能沾点光。” “呵呵……” …… 谈笑之间,众人来到码头,宋驰和陈元青带着各自门徒,登上了前往天南海北的船只,夜惊堂也登上了入京的渡船。 红花楼的年会风波,在此刻也算彻底结束了。 裴湘君出来之前,着实没料到能经历这么刺激的大起大落。 先在西王镇稳固掌门的地位,又在周家打出红花楼的威风,眼看着红花楼即将一飞冲天,却发现身边的宝贝疙瘩偷了平天教主的女人,还一拍脑门就把周怀礼宰了。 虽然不过短短两旬时间,经历的事情却比担任掌舵后这么多年还要多,可谓身心俱疲,裴湘君登上渡船后,就回房补觉去了。 夜惊堂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想好好休息下,结果刚来到屋里,就发现在外面盯梢的鸟鸟,飞到了窗口,抬起翅膀示意港口里的一艘小渡船: “叽~” 夜惊堂抬眼看去,船楼外的过道里,有个身着青衣头戴帷帽的江湖女子,正在望着这边,瞧见他后就摆手,示意他赶快藏起来。 ? 夜惊堂有些茫然,还以为渡船上有什么特殊人物,当下便退回了屋里安静等待…… ———— 哗、哗…… 转眼已经入夜,船只在江面安静行驶,只剩下窗外的些许浪花声。 房间里没有点灯,窗户开着,徐徐夜风悄然进入屋子,在幔帐上带起了水波般的涟漪。 夜惊堂在床铺上盘坐,练着‘龙象图’,在等待不知多久后,外面终于传来细微水波响动。 夜惊堂睁开眼睛查看,却见一名身若细柳的少妇,无声无息从窗口跃入,落在了床前,唇上点着很淡的红胭脂,如墨长发盘起,斜插这一只青簪,在夏夜里显出了几分不沾人间烟火的仙气。 衣襟前的小西瓜,还随着落地后的惯性,略微晃荡了几下…… “骆……” “嘘!” 骆凝十分谨慎,来到跟前才低声询问: “你疯了不成?你怎么忽然把周怀礼宰了?” 夜惊堂往侧面挪了点,示意骆凝坐下: “周家什么反应?” 骆凝心急如焚追过来,也没空计较小节,在床边侧坐,严肃道: “周家都炸锅了,肯定是要找到凶手血债血偿。” “怀疑到红花楼没有?” “没有,你留着黑衙的牌子,又用的刀法,很难怀疑到红花楼,但会找到你本人头上。” 夜惊堂见此松了口气。 骆凝见他如释重负,严肃: “你给红花楼办事,出事儿了为何自己抗?是不是红花楼逼你和他们划清界限的?” 夜惊堂含笑道:“没有。红花楼现在打不过周家,我自己想杀周怀礼,肯定得把事儿摆平。” “你怎么平?” 骆凝这两天都急坏了,生怕周赤阳跑快一步,先到京城找到了夜惊堂。她从怀里摸索,取出了一块铁铸的小牌子,上书‘燕魂不灭、烈志平天’八个字,递给夜惊堂: “这是平天教主给我和云璃的信物,八大魁都认识,你遇上周赤阳就亮出来,他绝对不敢下杀手。” 夜惊堂稍显意外,看了看手里的小铁牌: “是吗?” “你还不信?你只要不是撞见一仙二圣,其他人见到这块牌子,就不可能冒着触怒平天教主的风险,对你下杀手。” “我信,怎么可能不信。” 夜惊堂摩挲着小铁牌,表情颇为古怪——拿着靖王的牌子,白道无人敢惹;拿着平天教主的牌子,黑道无人敢惹…… 这不等于同时抱着一条白丝大腿,和一条黑丝大腿,直接无敌了? 但两块牌子一起带在身上,要是暴露,恐怕就是黑丝白丝混合双打…… 夜惊堂打量片刻后,把牌子还给骆女侠: “不用,我和靖王写了信……“ ?! 骆凝听见这话,眼底显出几分复杂: “我和云璃追了几百里路,就怕你出事儿,你惹了麻烦问都不问一声,直接去找女王爷,你是觉得我无情无义,不会帮你?” 夜惊堂摇头道:“想哪儿去了,我像是吃软饭抱姑娘大腿的人?” 骆凝哼了声:“你不靠女王爷,拿什么去对付周赤阳。” 夜惊堂严肃道:“王法!我能杀周怀礼,是因为他半夜跑去杀剑雨华。我见义勇为,让官府来主持公道理所当然,这可不是躲女王爷裙子底下,而是堂堂正正站在国法下面,当守法公民,坚守侠之大义!” 骆凝眨了眨美眸,略微回味了片刻,才开口: “你要不是和女王爷认识,朝廷能管这闲事儿?” 夜惊堂笑道:“朝廷为什么不管?无非办案速度没这么快罢了。” 骆凝想了想,觉得这就是抱女王爷大腿,不过让朝廷出面调停,确实比平天教施压简单,她把牌子收了起来: “意思就是,暂时没事了?” “暂时没事儿,等我把刀法练好,有事儿的是君山台和周家。” 骆凝担心了好几天,此时也暗暗松了口气,想了想: “你……你快点。云璃还等着,我得马上回去。”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 “快点什么?” 骆凝坐直身体,神色严肃: “愿赌服输,你以为我骆凝是言而无信之人,你忘了,我便当做没发生过?” 夜惊堂忙了好几天,倒是真把赌约的事情忘了,他笑了下,张开胳膊。 骆凝把手放在腰间剑柄上,偏头看向别处,冷冰冰的,一副‘不主动不拒绝不配合’的模样。 夜惊堂大大方方抱住骆女侠,手在背上轻轻拍了拍: “谢谢啦,让你和云璃操心了,回去我争取早点让仇天合恢复自由身。” 骆凝浑身紧绷,眸子动了动,平淡道: “你好好办事就好。这几天不方便来往,剩下的事情等回京再说……对了,你能不能带我去皇宫转转?” “嗯?” 夜惊堂一愣,偏过头来看着骆凝的耳朵: “你去皇宫做什么?” “好奇,随便看看。” “你准备杀皇帝?” “我没这本事。” “也对……嘶——你自己说的,拧我作甚?!” 骆凝松着夜惊堂的腰,认真道: “前朝在皇宫埋了一样东西,我得去取。” ? 夜惊堂一愣,询问道:“鸣龙图?” 骆凝并不清楚平天教主让她取什么,想了想: “不可能是鸣龙图,应该是和大燕朝廷有关的东西。” 夜惊堂半信半疑:“埋在什么地方?” “永乐宫,承安殿。” ? 夜惊堂深深吸了口气,把骆凝推开些许,看着那双天真烂漫的桃花美眸: “姐姐,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骆凝听到这声‘姐姐’,不知为何心里颤了下,故作镇定道: “天子寝殿。” “你还知道?女帝睡觉的地方,你让我怎么进去?我当面首被靖王送上龙床?” 骆凝想起薛白锦的叮嘱,补充道: “你得把我也带进去,只能我亲自取。” ? 夜惊堂摊开手:“意思是,我被送上龙床,还得忠贞不渝非把你拉着一起?女帝就算能答应,你又能作甚?让我们先忙着,你穿衣裳自己起来转转?” 骆凝早就觉得这事儿离谱了,轻叹道: “薛白锦让我帮忙,我只是随口一提,不行就算了。你抱够没有,一下都这么久了。” 夜惊堂松开手,拍了拍骆女侠的肩膀上: “回京后你别乱来,这真不是小事儿。” “我知道分寸,走了。” 骆凝整理了衣襟,而后化作一阵清风飞出窗户,凌波而去。 踏踏…… 夜惊堂起身来到窗口打量,可见江面之上的倩影早跑出很远,只剩下一圈圈尚未消失的水波涟漪。 夜惊堂目送骆凝回到远方的渡船后,抬眼看向了天空的银月,轻轻舒了口气: “……” 入京之后,莫名其妙就脚踩三条船,如今看来,踩得还越来越稳固了…… 偏偏这三艘船还不怎么融洽,万一某天哪一条跑偏,他当场就得被扯断第三条腿…… 要是义父知道,他混江湖,混的姑娘为他牵肠挂肚送保命符,估计会觉得很没出息吧…… 谁不想儿子一人一刀立于天地之间,饶是被万刀所指、引神佛怒目,依旧手擎苍天脚踩大地,护的身后皆为笑颜…… 嚓—— 房间之内,寒光一闪。 夜惊堂横持螭龙环首刀,手指摩挲过银色刀身上密密麻麻的细微划痕,发出一声嗡鸣: 嗡~~ 而后持刀斜指地面,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开始练刀…… —— 第一卷:寒池金鳞 风行云动雷欲至,一点金鳞入寒池!(完) 下一卷:龙城夜煞 千街如林藏鬼影,蟾宫夜煞捍龙城!(待定) ———— 才写完or2。 (本章完) 第一章 这事儿我帮你摆平 轰隆隆—— 盛夏的暴雨,来的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江安码头,刚下船的贩夫走卒将手遮在头顶来回奔跑,停在江岸的大小船只,在波涛中起伏。 裴湘君走下渡船,秀荷在旁边撑伞,登上了裴家接人的马车。 渡船上,夜惊堂身着一袭黑袍,撑着油纸伞眺望江岸,寻找小渡船的踪迹。 转眼三天过去,渡船顺顺利利回到了京城东郊,骆女侠乘坐的小渡船沿途会停靠,速度要慢些,目前看来还没到港口。小云璃把他的鸟鸟绑架了,也不知道几天下来喂胖了没有…… 夜惊堂眺望片刻,不见踪迹,就准备跟上马车。刚走几步,却见换船前往广济郡的黄烛夫人,撑着伞跑到跟前,拦着他就往旁边的渡船撵: “少主,水云剑潭的事儿办完了,下面该去抱元门了吧?” 夜惊堂摆平了周家,自然得给云州本地的江湖门派教教规矩,不过刚刚回京,周家的风波还没压下,得先缓几天。 “黄姨放心,我把京城的事儿处理完,就去广济看看。” 黄烛夫人委屈道:“那个李混元欺人太甚,挖我铺子的生意也罢,我去商量,他竟然让我……让我……” “嗯?” 夜惊堂看着黄烛夫人没脸见人的模样,眉头一皱: “让黄姨做什么?” “让我滚。” “……” 夜惊堂缓缓点头,觉得情况和他想的差别不大: “这李混元确实欠收拾。不过我……” “少主要是不帮我平事儿,今年给堂口上贡的香火钱我便交不上了,楼主肯定罚我……要不少主把我今年的贡钱免了?” 夜惊堂无奈抬手:“我是打手,这事儿得找三娘说情。” 黄烛夫人蹙着小眉毛:“三娘怎么可能给我免,交不上香火钱,按帮规就得把产业划给其他香主。我走投无路,只能自己去李家拼命了,死了少主多给我烧点纸钱……” 夜惊堂叹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不就李混元吗,我忙完事情就抽个时间过去,他吃多少我让他吐多少,连利息都算上。” 黄烛夫人见夜惊堂确实抽不开身,只得作罢: “说好了啊~事儿平了,我偷偷安排几个花魁犒劳少主,不让楼主知道……话说少主要媳妇不要?我闺女今年十四,小是小了点……” “唉……” 夜惊堂颇为无奈,分内之事,怎么可能接受下面香主的贿赂,万一三娘和骆女侠听到,他又得遭一场无妄之灾,当下连忙颜悦色把黄烛夫人送走了。 目送船只离开后,夜惊堂转身登上裴家的马车。 车厢里,秀荷坐在旁边,整理着要用的账本。 裴湘君身着淡黄色的轻薄夏裙,在美人榻上靠坐,双腿弯曲叠放,臀儿枕在腿肚上,手中团扇轻摇,仪态颇像个风娇水媚的豪门夫人: “黄烛又找你闹了?” “也不算闹,我拿了工钱,这本就是分内之事,不过得过些天才有时间。三娘舟车劳顿,回去早点休息,我待会得去靖王府一趟,问问周家的情况,这两天可能没时间过来。” 裴湘君眼神儿望向别处:“唉~周家的事儿,我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得靠你扛雷;你多去王府坐坐,也理所当然,我哪里会拦伱。” 这叫不拦? 夜惊堂都习惯这幽幽怨怨的小模样了,笑道:“我有时间肯定会过来给三娘帮忙。话说宋叔的《雷公八极》,说是让三娘教我来着……” 裴湘君团扇一顿:“商船上,哪里施展的开?你有空就来裴家,我慢慢教你。抱元门的李混元,拳掌功夫不俗,用对手的路数把对手打趴下,才有意思。” 夜惊堂笑道:“好。” 裴湘君琢磨了下,又开口道: “你那意中人,也回京城了吧?你准备让我过去拜见,还是让她登门,给我这长辈敬茶?”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她不知道三娘身份,嗯……” “怕我以长辈的身份欺负她?”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挖我家墙角,让我遇见,我非得让她好好敬茶叫几声师姑,把规矩先立起来……” 夜惊堂张了张嘴,已经想象出骆女侠被三娘敲打后,回来拿他撒气的冷冰冰模样了…… 裴相君碎碎念片刻后,又抬了抬团扇: “罢了,知道在你心里,心上人比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姑重,不为难你,以后再说。对了,你把和红花楼的关系告诉靖王,确定靖王不会让我交贡钱?” 夜惊堂松了口气,摇头道:“我到裴家以后,除开工钱没多拿过一分一毫,这是问心无愧的事儿,我会和靖王解释清楚。不过枪法怕是免不了,毕竟让靖王照拂,总得送点见面礼。” 裴湘君微微颔首:“让靖王切勿外传即可,反正靖王不可能亲自打人,最多在家里找护卫过过手瘾……” 闲谈两句,马车进入了京城东门,来到了繁华街面上。 虽然下着雨,但主街上撑伞的行人很多,铺面也是琳琅满目。 夜惊堂抬眼打量,心中一动,觉得出去一趟回来,好歹准备些小礼物什么的,就中途下车,跑去街上的一家挺高档的珠宝铺子,选了几件儿首饰,给秀荷都给准备一件儿,免得秀荷抱怨公子偏心,还给鸟鸟买了个小摆件儿。 等弄完后,夜惊堂撑着伞回到了天水桥,雨幕之下,街道上行人稀疏,街坊都在铺面屋檐下避雨闲谈。 瞧见夜惊堂回来,熟悉的掌柜伙计皆是开口打招呼: “哟~夜少爷回来啦!” “半个月不见,又俊了不少……” “呵呵……” 夜惊堂沿途回应,本想直接去裴府把东西送给三娘,结果刚走到一半,就瞧见一辆马车从巷道里驶出来,陈彪举着伞跟在后面,急急忙忙劝阻: “少爷,你别自作主张,三娘和夫人要是知道,你这个月零花钱肯定就没了……” 马车的帘子挑了起来,里面是个面向十六七的公子哥,气度也算得上儒雅沉稳,正用力摇着扇子抱怨: “我也是为家里出力,我都十七八的人了,凭什么不让我管事儿?我就在书院待了个把月,回来一看,好嘛,大少爷变二少爷了,府上的丫鬟都不待见我,整天聊着‘惊堂公子、夜少爷、好俊呀~’,这啥意思?我丑是吧!” “呃……少爷和夜少爷比起来……难分高下!” 陈彪撑着伞在马车外小跑劝阻: “三娘刚回来,少爷就自作主张出门……” 裴洛作为裴家的长房大少爷,在城外上学,放假回来一看,裴家快改姓‘夜’了,再好的脾气,也难免满腹牢骚: “我就是等三姑回来才出门,不然三姑如何知晓我的本事?” “少爷是读书人,要以考取功名为重……诶?!夜少爷!” 陈彪话说一半,瞧见走过来的夜惊堂,连忙撑着伞跑到跟前,嘘寒问暖: “夜少爷,你可算回来了,一路上还好吧?来,东西我帮您拿着,您别累着……” ?? 马车上的裴大少爷还在听陈彪说话,瞧见此景,手中折扇晃了几下,表情相当的复杂。 再抬眼看向走过来的黑袍公子: 比他高半个头,身材英武不凡,感觉能一拳把他打死…… 至于面向…… 这他娘能叫难分高下? 都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数量难分高下是吧? 裴大少爷把帘子直接拉上,催促道: “走走走。” 但车夫瞧见少东家来了,哪里敢听裴洛的话,只是坐在车厢外傻笑。 夜惊堂从对话中,认出了马车里坐的是谁,撑着伞走到窗前: “我只是三娘雇得大掌柜,裴公子不必误会。” 车帘掀开,裴洛探出头来,仪态倒是颇为随和,像个有教养的大户子弟: “你就是惊堂哥吧?刚才还真没瞧见,嗯……三姑在家里和娘谈事儿,你直接过去吧,我还有点事儿要办,失陪了。” 陈彪连忙抬手,把马车拦住: “唉,这事儿夜少爷去办就行了,您……” 裴洛又摇了几下扇子:“陈彪,我请你喝了多少顿酒?你是觉得本少爷办不了事儿?” “不是不是,这事儿和夜少爷有关……” 夜惊堂没听明白意思,询问道: “是什么事儿?” 陈彪叹了口气,解释道:“也不是啥大事儿。官府不是让裴家翻修染坊街嘛,这么大块肥肉,不少地头蛇都盯着,想要跟裴家一块吃,裴家肯定不让。前些天有人过来谈这事儿,粮铺的掌柜接待,对方态度很差,,指着鼻子说话,镖局的六子瞧见未来丈人受气,就骂了两句。” 六子可是夜惊堂的老班底,闻言眉头一皱: “然后呢?” “当时没啥事儿,但第二天六子和粮铺的丫头出去逛街,回来路上就被堵了。姑娘在跟前,六子抹不开面子道歉,和人动了手,直接被打的到现在都爬不起来……” “谁动的手?” 裴洛从车厢里跳下来,见夜惊堂面有怒色,拍了拍肩膀: “三元楼的少东家程松,梧桐街那边的阔少,我和他打过交道。这事儿交给我就好,待会我就把医药费拿回来……” 夜惊堂看向裴大少爷: “程松什么背景?” 裴洛思索了下:“爹是西市的程二爷,其他不大清楚,反正官场、江湖都有点人脉,不好招惹,几个大掌柜意思是息事宁人,但我眼里可容不得沙子。惊堂哥刚来裴家,手下人被欺负了,我这当家少爷,要是不给你出头,谁还能给你找场子?……诶?惊堂,你去哪儿?” “去看望六子。” 夜惊堂撑着伞走进了天水桥后巷,陈彪连忙陪同。 裴大少爷孤零零站在雨中,感觉自己有点被冷落,但也没生气,跟上去继续道: “我在梧桐街有几分薄面,各大东家都得尊称一声‘裴公子’,程松敢打我家的人,属于踢到铁板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后巷的一间院落外。 三娘非常厚道,给迁居到京城的十二个镖师和家眷,都安排的住处,巷子的围墙干净整洁,比双桂巷的环境好出不少。 夜惊堂推门而入,就闻到了一个药味,六子的老娘林嫂,正在厨房熬着药;老镖师杨朝在屋里骂骂咧咧说教: “屁本事没有,和人较个什么劲儿?你以为你是少东家?” 瞧见夜惊堂进来,杨朝连忙出门迎接,林嫂则上来诉苦: “惊堂,这事儿你可得管管……” 杨朝连忙拦着:“林嫂,你去忙活你的,少东家有分寸。” 夜惊堂安慰了林嫂几句,来到正屋里,可见六子躺在侧屋的床铺,身上打着绷带,脸色颇为憔悴,笑着起身: “惊堂哥,你怎么也来了,屁大点事儿,弄的我要出殡似得……” 夜惊堂查看伤势,询问道: “打得过再横,什么事儿不能回来叫上人再去找场子?你死外面你娘怎么办?” 六子嘿嘿笑了下:“唉,我这不是挨了打,才知道打不过,这事儿错在我,不该打搅岳丈谈生意……” 夜惊堂看了几眼伤势后,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杨朝: “找个好大夫,别落下病根。” “诶,不用,惊堂哥你这……” 夜惊堂摆了摆手,让六子好好躺着,和林嫂招呼一句后,撑开伞出了院子。 裴洛一直站在院门外打量,此时才开口: “惊堂,你放心,这事儿我帮你摆平,他程松今天要是敢不赔医药费……” 夜惊堂撑开油纸伞头顶,看了眼左右巷道: “那个程公子在哪儿?” 裴洛想了想:“这个点一般都在三元楼,陪文德桥几个少爷推牌九,你要想过去看看的话,我带你过去,不过你尽量别说话,要客气些,交给我就行了。文德桥的官宦子弟不太好得罪……” 夜惊堂点了点头: “好。” …… (本章完) 第二章 你不是让我别说话吗 轰隆—— 黑云压城,豆大的雨珠洒在黑衙正堂外,待命的总捕在大厅左右就座。 两名捕快站在堂前,皆是熊猫眼,明显被打了几拳。 主案后,东方离人身着银色蟒袍,腰背笔直正座,打量捕快脸上的伤势,眼底带着隐怒: “怎么回事?” 两名捕快明显有惧意,其中一名稍微年长些的,低头道: “今天在竹籍街那边巡视,发现了一桩命案,死相特殊,一看就是大案。卑职和小王先发现的案子,正在验尸,六扇门的人后来,直接把我俩往出撵……” 啪—— 东方离人用惊堂木轻拍桌案: “然后就动手了?本王告诉你们多少次,不要和三法司的人动手,遇事儿直接回来找总捕……” 年长捕快低头回应:“本来也没想动手,就是在门口对骂。但小王不知脑子里想的啥,来了一句‘我一‘后门别棍’戳死你!’……” “咳咳……” 正襟危坐的佘龙,闻言直接岔气,脸色涨红闷咳了几声,差点没憋死。 伤渐离冷面无常般的脸,也抽抽了几下。 唯独东方离人眼神茫然: “什么意思?” 捕快小王委屈道:“卑职起先也不知道啥意思,老刘说是抄后路的高深枪法,特别厉害,就顺口骂出来了。六扇门的人笑话卑职,才弄明白,恼羞成怒就……” 东方离人莫名其妙:“后门别棍到底什么意思?” 佘龙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气息,抬手挥了挥: “滚去治伤,丢人现眼。” “是。” 两个捕快连忙跑了。 佘龙面向靖王,恭敬道: “市井脏话,听了污殿下的耳朵。下面人先动手,理亏,这顿打拍是白挨了,案子估摸也要不回来。” 东方离人见满堂男女总捕都表情古怪,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也就不问了。 黑衙连招牌都没有,理论上是靖王府的私卫,皇权特许什么都能管,但职权和司法衙门严重重叠。 京城的案子就那么多,捕快官吏都需要业绩,为此双方分歧很大,经常起冲突。 黑衙捕快的俸禄从靖王府拨,而东方离人得问户部要钱,没业绩户部就不会拨款,为此偷盗等小案子可以让,涉及命案必须得参与。 东方离人正想安排个比较凶的手下,去竹籍街强行蹭个功劳,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脚步。 踏踏踏—— 抬眼看去,穿着公子袍的王赤虎,撑伞从外面跑了进来: “殿下,殿下……” “衙门重地,衣冠不整高声喧哗,成何体统?” “不是,夜老弟回来了。” “嗯?” 东方离人怒容一顿,望向衙门外,却不见夜惊堂的踪迹: “夜惊堂在哪儿?让他过来,本王有事安排。” 王赤虎来到大堂外,兴致勃勃道: “夜老弟刚砸了梧桐街一家赌坊,把人打了个半死,转身又往西市去了,估计是去揍王侍郎的大舅子。殿下要不要去看热闹?” 东方离人莫名其妙,本想起身,但又不大符合身份,便轻拍长案: “放肆!天子脚下当街私斗,心中可还有王法?本王去看看,尔等留守衙内。” 正想跟着去看热闹的总捕,当即悻悻然坐了回去…… —— 哗啦啦—— 楼外是瓢泼大雨,三元楼内却热火朝天,出身富贵之家的子弟,在赌桌前一掷千金,身边还有美人相伴,场景和乌烟瘴气的市井赌档可谓天壤之别。 “来来开!四五六大!” “好!” “唉,晦气……” …… 梧桐街是京城久负盛名的销金窟,三元楼放在街上并不算顶流,但背景颇硬,大东家是在西市扎根的程宝程二爷。 程二爷出身云州大派铁佛岭,哥哥就是掌门,妹妹嫁到云州王氏,和当朝重臣都攀得上姻亲,这背景放在黑白两道,可以说是无人敢动。 掌管三元楼的程松,是程二爷的长子,平日和京城的纨绔子交情都不错。 晌午时分,三元楼临街的一间雅间儿里,文德桥的几位少爷,在桌前推着牌九,程松做富家公子打扮在旁作陪。 因为大魏武风鼎盛,江湖事儿不管在哪里,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桌上的公子少爷,挥金如土时随口闲谈: “程公子,听说水云剑潭的掌门被人宰了?” 身着白色公子袍的程松,用折扇推出桌前的银锭,笑容随和: “李公子消息倒是灵通。据传是周怀礼大半夜去城里杀人,被黑衙的人撞上,直接翻了船。” “那这事儿咋办?” “还能咋办?在朝廷眼里,下到乞儿上到八大魁,都是‘民’。黑衙按律杀人,不服去法司衙门告状。因为周赤阳身份特殊,朝廷颇为礼待,专门让刑部最铁面无私的林侍郎主审。林侍郎那可是连皇亲都敢抓敢判的人物,还因为黑衙权职不明,多次弹劾靖王……” “靖王出了名的护短,敢让林铁头来审自家人,那肯定是铁案,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法翻……剑圣周赤阳来没?” “周怀礼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周赤阳来了岂不惹一身骚。周家要是主动放弃追究,认了判罚,周赤阳再去找黑衙的人报仇,那就是阳奉阴违伪君子;但不报仇,就是无情无义,摊上这么个蠢兄长,说起来挺倒霉……” 程松说道这里,想起了什么,又道: “周家惹上这身麻烦,当前铁定不敢再顶风作案,和红花楼起冲突。广济的抱元门,也吃了红花楼产业,我估计红花楼接下来,就要去找李混元的麻烦……” “那程公子岂不是能坐收渔翁之利?” “呵呵……” 程松背后的铁佛岭,和抱元门同在云州开山立派,彼此不可能井水不犯河水。 抱元门若是被红花楼敲打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铁佛岭自然间接为此受益。 程松笑道:“江湖就和这赌桌一样,运气比财力势力重要,这运气来了,坐着都能天降横……” 哗啦—— 正说话间,窗外的楼下,忽然响起门窗碎裂的响声,以及惊呼: “什么人?” “怎么回事?!” …… 雅间里安静下来,几个贵公子略显疑惑。 程松眉头一皱,起身来到窗口打量。 梧桐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哪怕下着大雨,也有不少车马来往,此时都已经驻足。 三元楼门前,站着一个手持黑伞,身着水云锦袍子的公子,雨伞遮挡,看不到面容。 黑袍公子背后,是个穿锦袍的富家少爷,手中的雨伞掉在街面上,长大嘴巴、满眼震惊。 而原本站在三元楼门口的手下,已经消失不见,不出意外是被踹进了大门里。 裴洛? 程松认得这位天水桥的大金主,还以为裴洛带着打手来找事儿,开口道: “在下失陪片刻。” 说着自三元楼二层的窗口,翻身一跃而下,身形潇洒利落。 在坐纨绔子弟皆是好事之徒,也认识裴洛这京城小有名气的阔少,见有热闹看,哪里还管桌上的赌局,都好奇张望。 几个贵公子,本以为程松下去,会与门前裴大少爷交涉几句。 但没想到的是,程松刚跃出窗口,下方就传出一声爆响: 嗙—— 站在楼外的黑袍公子,甚至没移开油纸伞抬头打量,旋身抬腿,便是一记刚猛侧踹,目标直指从二楼跳下的程松。 这一脚速度快若奔雷,在右腿周边崩出白色水雾。 程松没料到对方如此不讲武德,眼神惊怒,这一脚若踹在裆下,他下半辈子估计就得变成半个娘们,尚未落地就凌空双手下压。 嘭! 刹那之间,靴子正中下压双掌! 尚未落地的程松,整个人以数倍的速度往上飞了回去,直接把‘三元楼’的匾额撞了个粉碎。 哗啦—— 继而砸在了木梁上,发出一声闷咳: “咳——” 整个人失去平衡凌空摔下,直接砸在了三元楼外的台阶上。 扑通—— 三元楼内外陷入死寂。 过来帮夜惊堂平事儿的裴洛,瞧见这一幕都惊呆了,手抬了抬,语无伦次: “嘶……惊堂……那什么……” 夜惊堂并未回应,撑着伞走上台阶。 “咳咳咳——” 程松摔了个七荤八素,想要爬起来,双臂却已经使不上力,只能咬牙怒目,望向门外之人: “你……” 话刚出口,来人便一脚踩在胸口。 咔—— “咳——” 骨头折断伴随闷咳。 程松被靴子结结实实踩在了台阶上,脸色当即涨红,用力拍打鞋子。 啪啪啪—— 如此场景,让三元楼内外发出几声惊叫,出来驰援的赌坊打手,也惊的愣在了原地。 裴洛作为一个书生,脸都吓白了,惊恐万分跑到跟前,拉夜惊堂的胳膊: “伱干嘛?疯了不成?这是京城,天子脚下……” 程松也算狠人,双目血红,硬憋着开口: “家父……” 咔—— 一脚再度落下。 程松话语戛然而止,咳出一口血水,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神惊悚,浑身颤栗,用力推着几乎踩进胸腔的靴子。 夜惊堂低头与其对视,直至其脸色发紫,眼神涣散,再踩就该憋死了,才略微收力。 “呃——咳咳咳……” 夜惊堂收起脚,以免血沫溅在靴子上: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程松捂着胸口不停闷咳,没敢说话,用力点头。 夜惊堂没有多说,撑着伞转身离去。 裴洛眼神呆滞,发现夜惊堂走了,可能是怕被赌坊的打手打死,连忙追上了夜惊堂: “你疯了不成?君子动口不动手……” 夜惊堂走出一截,才偏头看向裴洛: “你不是让我别说话吗。” “我……” 裴洛都惊呆了:“我让你别说话,你就直接打呀?!你……程二爷可是西市的大人物,手底下几百号打手,走走,我带你去官府自首,躲进牢房再赔一笔银子,这事儿说不定能过去……诶,你去哪儿?” “去找程二爷谈生意。” “啊?!你把人儿子打成这样,现在去谈生意,人家铁定揍你一顿……别别别,听老弟一句劝,京城办事儿讲规矩,你这么乱来,三姑知道肯定把你吊起来打,我可不敢给你说好话……” …… —— 七千多字。 多谢【读者1427156486962270208】大佬的盟主打赏! 卷名待定可能改,因为细纲没时间完善,不知道卷末剧情…… (本章完) 第三章 铁头娃 西市,翠微阁。 在梧桐街出事儿的同时,翠微阁正关起大门,附近几片街区的地头蛇同坐一堂,商量着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上月京兆府特批,翻修重建染坊街,事情外包给了天水桥的豪商裴家。 染坊街占地挺大,重整下来少说百十间铺面,从翻修房舍、拉商户,到后续维护街道,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西市的程宝程二爷,在云安城辈分颇高,今天便坐在主位,和几个相熟头目,聊着此事: “京城没人拿事儿的街巷挺多,但天水桥一个杂货街,就靠银子堆出来的那点关系,口气硬到这一步,属实给看不要脸……” 程二爷年纪约莫五十上下,光头圆脸带着几分匪气,不过穿着颇为正式,像个员外郎。 在坐其他五人,也差不多打扮,但有一人较为特殊。 江安码头的杨冠,上个月差点被夜惊堂打死,已经长了记性,最近非常老实。 但因为和裴家有过冲突,算是和裴家‘打过交道’的人物,被几个城里的老大给请了过来,当幕僚出主意。 杨冠胳膊挨了两刀,伤筋动骨还没好透,此时左右手都打着绷带挂在脖子上,茶都喝不了,脸色很难看: “程二爷,染坊街的事儿,杨某觉得还是不掺和的好。您让人打了天水桥的人,杨某觉得还是快登门道歉,给人送点医药费过去。天水桥的夜大少,武艺相当霸道,脾气比武艺更霸道,而且和黑衙走得近,不好惹。” 听见这怂包话语,坐在旁边的一个老者,端着茶杯嗤笑: “再霸道,能有程二爷的拳头霸道?论关系,程二爷可是当朝工部侍郎的大舅子,还帮李相的三房夫人,打理着几家店面,这关系不霸道?” 坐在对面的一人道:“咱们是生意人,又不是断裴家财路。都在京城混迹,官府开了口,他家吃大头,杂活儿交给我等,理所当然……” 吱—— 正说话间,大门被推开。 外面的横风大雨,霎时间卷入酒楼,吹起了在做几人的衣袍头发。 呼~ 堂中话语一顿,所有人皆是皱眉,转眼望去。 酒楼大门外,出现了一个正在收起雨伞的俊美公子哥,背后是个满眼惊恐的富家少爷,正在用力拉着俊气公子的胳膊: “别别别,外面几百号人,咱俩被打死,裴家可就绝后了,我才十七……” 酒楼外各大头目带的人手,本来在茶肆酒铺里躲雨,瞧见此景怒气冲冲往门口跑: “什么人?” “你小子没长眼不成……” …… 酒楼里谈事儿的几人,面色皆是不悦。 杨冠坐在酒楼大门附近,察觉异样回头查看,本来也在皱眉,但看到门外公子的相貌…… “嘶——” 杨冠霎时间三魂七魄吓掉了一半,连忙起身退出几步: “哎哎哎!夜公子,我可没掺和!天地良心,我是被硬拉来的,我刚还劝来着,根本劝不住……” 夜惊堂收着雨伞,发现两条胳膊都挂脖子上的杨冠也在酒楼大堂里,着实意外了下,微微偏头。 杨冠哪里敢说半个不字,点头赔笑往门外跑,瞧见裴大少爷往里走,用身体挡住: “裴大公子,这地方不是你能进的,就在外面站着。” 裴洛倒也听话,主要是不敢进去,转眼一看: “杨帮主?!你在正好,快帮忙拉拉,帮忙道个歉,别把人打坏了,事后裴家必有重谢……” “好。夜公子,您别激动,程二爷也是一时糊涂……” “伱拉反了!话说你胳膊咋回事儿?” “唉,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 在坐五人,从杨冠乱七八糟的言语中,分辨出了两名贵公子身份——天水桥的两位少爷。 程二爷脸色倒还正常: “夜大少爷来了正好,程某……” “你留下,其他人出去。” “……” 夜惊堂态度算不上倨傲,但吩咐杂鱼的口气,着实让在坐地位不低的头目不满。 距离最近的一个汉子,当即一拍扶手: “亻……” 你字刚说一半,夜惊堂便抬腿一记膝撞,以奔雷之势直击汉子眉心。 嘭—— 酒楼内响起一声爆响。 坐在太师椅上的汉子猝然后仰,撞碎椅背,直挺挺摔在了地上,再无动静。 酒楼内外顿时死寂,所有人目光惊悚,唯独杨冠神色如常。 剩下三个地头蛇,见汉子被一招放倒,愣了稍许后,站起身来,如临大敌从侧面绕出了酒楼大门。 程二爷眼神颇为意外,把茶杯放下,起身慢条斯理卷起袖子: “你小子,是想用手上功夫谈?” 夜惊堂没有回应,大步走了过去。 程二爷眉头一皱,正想动手,却听地板传出‘咔——’的一声脆响。 夜惊堂身形暴起,眨眼间已经压身近前,飞身一记膝撞,落在程二爷胸口。 咚! 程二爷眼神错愕,还没来得及抬手,整个人瞬间被撞飞出去,砸烂了酒楼的中堂。 哗啦—— 墙壁顿时破开一个大洞,露出了后方的雅间,砸碎了里面的桌椅。 程二爷落地一个鲤鱼打挺,试图翻身站起,但刚起身到一半,就被如影随形的夜惊堂,一记重拳砸在额头,整个人瞬间翻倒,后脑勺撞在地板上。 咚—— 夜惊堂单手扣住程二爷脖颈,连续三拳落在额头。 嘭嘭嘭—— 程二爷抬手还击,不忘怒骂:“你娘的……” 嘭—— 最后一拳重拳落下,程二爷直接撞碎地板,半个脑袋陷入地面,话语戛然而止。 门外众人看的是心惊胆战,觉得程二爷这次不死也残了! 但程二爷遭受此等重击,还是不服输,晃了两下光头,便再度抬起拳头还击。 夜惊堂眉头一皱,也不啰嗦,摁着势如武松打虎。 嘭!嘭!嘭…… 空荡荡的酒楼里,传出一声声闷雷。 数拳下去,程二爷上半身都陷入地面的凹坑,却依旧不服输。 门外无数打手脸色发白,不少人被吓得手中棍棒都掉在了地上,发出‘叮铃咣当’的响动。 直至锤了十余拳后,夜惊堂怕这二愣子被打死,想停手,但最后一拳下去,却发现程二爷额头,隐隐显出裂纹。 裂纹看起来像被打裂的冰面,拳头抬起的瞬间,就因为毛细血管破损出血,皮肤迅速化为乌红,再难看到踪迹。 如果不是摁着打,光线又好,这点细微异样,根本不会被人察觉。 ? 夜惊堂拳头一顿,感觉这厮身体不对劲儿,绝非寻常横练功夫。 而脑袋已经陷入地面的程二爷,也在此时抬起了手,用力拍打夜惊堂的胳: 啪啪啪—— “服……服了……” 夜惊堂眼底闪过一抹疑惑,但再打就坏规矩了,想想还是收拳起身: “铁佛岭,名不虚传。” 程二爷躺在坑中,口鼻满是血水,呼吸粗重说不出一句话。 夜惊堂又看了眼程二爷的额头后,才把心中疑惑压下,起身离去。 门外的头目脸色惨白,连忙让开道路,外面围聚的数百打手,也左右退开。 杨冠则是点头哈腰:“夜公子慢走,以后常来……不对,以后有事差人打声招呼即可,不劳您亲自过来…… 裴洛跟着夜惊堂,从几百打手中间穿过,见真没人敢拦路,小声道: “惊堂哥你这也太厉害了!不过京城这地方,光靠拳头不行,程家在官府有人……” 正说话间,就发现街口停着一辆马车,帘子挑开,露出了一张不怒自威的脸颊,正冷冰冰看着这边。 “这位是?” “靖王。” “哦……” 裴洛脚步一顿,张了张嘴,无话可说,和陈彪一样小跑追到跟前: “哥,我帮你撑伞得了,拜见靖王,总得有点大少爷的架势……” 夜惊堂把伞递给叽里哇啦一路的裴洛: “你先回去吧,以后好好读书考功名,江湖不是读书人该来的地方。” “好,我这就回书院读书……” 裴洛想老实巴交回去,但看到被驱散的打手,又有点心虚。 马车上,东方离人开口吩咐:“送裴公子回府。夜惊堂,你上来。” 话落放下了车帘…… (本章完) 第四章 啥意思? 咕噜噜—— 马车在街上缓行,大雨落在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响动。车厢外随行的护卫,彼此正低声交谈: “这铁牛程宝还真名不虚传……” “铁佛岭好歹云州名门,掌门程世禄诨号‘怒目金刚’,一身横练功夫练到全身刀枪不入,连佘捕头都赞誉有加,他弟肯定有点真本事……” “夜公子也算狠人,看的我都手疼……” “夜公子好像没江湖名号,以后叫无情铁手得了……” …… 宽大车厢里颇为安静。 东方离人在主位正襟危坐,身着银色蟒袍,墨黑长发依旧以玉冠束起,唇上点着很淡的红胭脂,银丝勾勒的蟒龙,被下方的团团撑起了完美的半圆弧度,在车厢里龙熠熠生辉。 虽然姿容明艳到惊心动魄,但久居高位的威仪气质,配上鹤立鸡群的身段儿,看起来就像个冷酷无情的顶尖高手。 夜惊堂在车窗旁正座,脸色一如既往的冷峻不凡,心底却有点飘——他常年习武,眼力毒辣,刚才程宝额头出现的裂纹,绝非幻觉。夯实皮骨的横练功夫,练好了能像佘龙一样刀枪不入,但皮肤被打破,绝不可能出现冰面被打碎时一样的蛛网纹路,这里面绝对有古怪…… 东方离人打量夜惊堂砸破皮的右手,从身侧取来红木质地的小药箱,放在了小案上: “自己治伤。” 夜惊堂好久不见笨笨,说起来还有真有点想念,但一看到真人,脑子里不免就回想起上月在灿阳池,那终生难忘的…… 夜惊堂迅速扫开杂念,往前坐了些,打开小药箱,却见里面一堆瓶瓶罐罐,拿起来打开闻了闻……这啥? 这也不能怪夜惊堂孤陋寡闻,女王爷随身的急救药物,无一不是名家出手的疗伤神药,市面上就不可能见到。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面露疑惑,暗暗摇头,往跟前坐了些,拿起一个红色瓷瓶,取来茶盘当洗具: “笨手笨脚……手伸出来。” 夜惊堂手就破了点皮,完全没必要上药,不过女王爷这么贴心,他还是把手放在了茶盘上: “这是什么药?疼不疼?” “不疼。” “哦……嗯——?!” 红色瓷瓶打开,茶褐色药酒倾倒在右手背上,冲掉了血迹和些许污迹。 夜惊堂儒雅随和的微笑消失不见,冷峻双眸瞪大了几分,硬没把手抽开,尽力心平气和: “殿下平时……也这么用药酒?” 东方离人慢条斯理冲洗破皮的手背: “医女给本王处理伤处,会先封住穴道。很疼吗?” “殿下怎么不给我封住穴道?” “你自己不会?” 夜惊堂微微摊开左手:“人无完人,我也不是全知全能。” 东方离人少有看到夜惊堂对武艺不精通的样子,摆出高人姿态,抬指戳向夜惊堂胸口。 咚~ 夜惊堂四肢瞬间麻痹,痛感是消失了,但身体也直挺挺往前倒去。这次脸上不是小西瓜、胖头龙,而是结结实实的红木茶案: “诶诶?!” 东方离人也没管杀不管埋,抬手扶住夜惊堂肩膀,把他推到在榻上,继续处理右手。 夜惊堂瘫在榻上,感觉和上次被骆凝点差不多,连手法都大同小异,疑惑道: “这招叫什么?” “沾云十四手,玉虚山璇玑真人独创的招式。” 夜惊堂心底颇为意外,但是不好明说——这不小西瓜的招式吗,你俩同一个师父教的? 东方离人冲洗完伤处后,以药棉擦拭破皮的右手,不悦道: “你不是通大魏律法吗?可知当街私斗,该当何罪?” “当场被逮住,拘役十五天,罚款五千文。没被逮住,民不举官不究,程老二不会去衙门告我。” ? 东方离人动作一顿:“为何?” “他知道我在黑衙有关系,为防事情扩大,不会惊动朝中的靠山,肯定用江湖规矩解决,叫他哥来打我一顿。” 东方离人坐直些许:“说了半天,还不是本王在给伱撑腰?” 夜惊堂笑道:“他告我,我以红花楼的身份去铁佛岭坐坐,他会自己撤诉。” “……” 东方离人哑口无言,缓缓点头: “厉害呀,黑白两道通吃。你知不知道本王是干什么的?” “管束江湖。我生来就是江湖人,碰巧遇上也没办法。红花楼没作奸犯科,正儿八经的船帮……” 东方离人淡淡哼了声:“本王要治江湖人,还需要理由?红花楼可是土财主,本王帮他们平事儿,见面礼得有吧?” “有。” 夜惊堂见肢体稍微缓和,又慢慢坐起来:“殿下习武天赋不错,体格修长适合练枪,红花楼让我把霸王枪教给殿下,当做见面礼。” 红花楼这么识时务,东方离人还真不好狮子大开口,点头道: “算他们聪明。你不是想给本王办事儿将功补过吗……” 夜惊堂略显疑惑:“补什么过?”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银光闪闪的胖头龙,肉眼可见的臌胀了几分。 夜惊堂抬手:“明白了,洗澡的事儿。不过我和红花楼是一清如水的关系,不会当楼主,殿下想霸占家产……” 啪—— 东方离人没想到夜惊堂能把话说这么直白,轻拍桌案: “你什么意思,本王像是缺家产的人?” “不像,我随口说说罢了。嗯……殿下是什么意思?” 东方离人意思是想让夜惊堂拿到红花楼的主动权,但被说的不好开口了,就随口道: “你说好了回来就帮本王办事。本王带你去竹籍街看一桩命案,让你熟悉下衙门的办事儿规矩。” 夜惊堂见笨笨不讹三娘了,暗暗松了口气,笑道: “好。对了,周家的事儿……” 东方离人淡淡哼了声:“你别以为懂几句大魏律法,就能无法无天。若没有本王的关系,凭周家的人脉财力,对簿公堂能把你驳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夜惊堂点头:“明白。这事儿记殿下恩情。” 东方离人这才满意,用白布包扎着破皮的右手: “周老太公听到消息,直接以‘家门不幸’为由,把周怀礼逐出家门了,还给青阳的衙门送了块‘铁面无私’的牌子。而后对朝廷回复:人当死,仇难消,让你去周家切磋一场,不伤你性命,一战了结江湖恩怨,免得你担惊受怕。你要不敢去,周家以后再找你麻烦,就不理亏了。” 夜惊堂觉得‘不伤性命’的意思,是给他留一口气,皱眉道: “现在去?” “怎么可能。本王说公务繁忙,帮你定了个十年之约。” “十年……谢殿下。” 东方离人用药棉擦拭着右手背: “先别谢,周家有的是钱和人脉买凶,还有你的刀法和八步狂刀一模一样,被君山台瞧见,铁定找上门,你以后还是要当心。” 夜惊堂点了点头:“我好好习武,争取过段时间就再出去一趟,打的着两家心服口服。” 东方离人倒也没质疑夜惊堂,略微斟酌: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还得给本王办大事儿,可不能死外面。明天来宫里一趟,本王把《屠龙令》还有‘玉骨图’教给你,让你多个自保的资本。” ? 夜惊堂一愣,看着面色威严包扎右手的东方女王,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也就抓了几个小贼,殿下对我如此厚待……” 东方离人抬起眼帘:“人情要还的,你以为本王白给你?” 夜惊堂笑着点头:“大恩不言谢,我日后定然把这些恩情还上。” 东方离人包好右手,重新正襟危坐,稍微琢磨,忽然随口询问: “对了,夜惊堂,你可知‘后门别棍’是什么意思?” ??! 夜惊堂冷峻不凡的面容,明显抽抽了下,又迅速恢复,左右打量,看马车外的护卫有没有听见。 东方离人瞧见这么模样,就知道夜惊堂明白,声音压低了几分: “但说无妨,今天在路上听见,不明白意思,给本王解惑罢了。” 夜惊堂眼神非常怪异:“殿下真要听?确定不会生气?” 东方离人挺胸抬头,从容而贵气: “你觉得本王,是连一句话都容不下的人?难不成这是大逆之词?” 夜惊堂实在没法启齿,摆了摆手: “嗯……这个日后再聊,指不定殿下哪天就明白了。”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不肯开口,轻哼道: “你别装模作样,亏本王还一直把你当君子看,结果是个深藏不露的色胚。” “嗯?” 夜惊堂眉头一皱,表情严肃: “殿下,我上次真不是故意,殿下光溜溜离我那么近,我都闭着眼睛……” “你住嘴!” 东方离人面带薄怒,转身从放杂物的匣子里取出《侠女泪》,丢到夜惊堂怀里: “上次你说什么‘这本书写的全是感情’,本王还真信了,结果可好……你自己看看!” 夜惊堂就知道靖王会买来看看,含笑拿起装裱精美的书籍,随手翻阅几眼,而后就是一愣: “嚯!!!怎么还有插图?这确定是侠女泪?” 东方离人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这就是《侠女泪》,前朝国子监刊印的官版,你别说没看过。” “是吗?” 夜惊堂拿着精装书籍,如获至宝仔细打量: “我在梁州边关看到的《侠女泪》,和这真不一样,我那本是用两只野鸡从私塾先生那儿换来的,还被撕了几页,估计是盗版。没想到正版还有插图,哦……原来‘双娇献桃’是这么个姿势……” ? 东方离人理直气壮质问的表情一僵暗道:是啊,梁州边关,读书人都没几个,哪儿来这么精美的书册?有侠女泪,估计也是小作坊私印,不说带图,能不缺字少节都算良心…… 那本王这些天是看了些什么? 东方离人瞧见夜惊堂目光认真的研究,偏头瞄了眼——看的是书上的彩绘插图,插图为书中‘双娇献桃’一词的注解,大概就是两个美人在榻上,并肩跪坐,献大桃子…… 啪—— 夜惊堂正在欣赏画作,一只白皙玉手,便摁在了插图上,差点把书打掉。 抬眼打量,却见女王爷眼神微冷: “你看什么?”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看书,殿下给我看的,有问题?” 东方离人觉得问题大了,可能是怕书上乱七八糟的插图,带坏夜惊堂这还算君子的大好青年,连忙把书拿回来: “嗯……可能是下面人会错意,拿错书了。本王只扫了一眼,觉得上不得大雅之堂,就扔去一边儿了,没看。” 夜惊堂半点不信,但也没点破: “原来如此。吴胜邪巨作的正版,我还真没看过,殿下能不能……” “不能!” “我只是借阅,一本闲书罢了……” 东方离人表情严肃:“读书意在‘学以致用’,你看这些东西,还想实践不成?” 不然呢? 夜惊堂不好反驳,放弃了借书的想法,转而道: “那什么……这本书上就能给殿下解惑……” ?? 东方离人难以置信望着夜惊堂: “你记这么清楚?” “边关没几本书,看了几十遍,我记性又好,记住也正常。” “……” 东方离人身前的胖头龙微微起伏,审视夜惊堂半天后,才低头翻看书籍,找到还没看过的第四十八回,仔细查看内容…… 不要不要,那里不可以…… !! 东方离人明白隐晦文字背后的意思后,双眸逐渐瞪大,脸色如同盛开的二月桃花,越来越红,威严气度全无…… 夜惊堂坐在榻上,手肘撑住膝盖捂嘴,以免笑出声破坏了冷峻气质,被笨笨打死。 啪—— 东方离人把书猛地合上,左右看了看后,手伸向夜惊堂腰间,想拔螭龙环首刀。 嚓~~~ “哎?!” 夜惊堂握住东方离人的手腕,把刀按回去,和颜悦色: “殿下,你别冲动,当心蟒体……” “松手!” 东方离人柳眉倒竖用力拔刀,眼见夜惊堂不松手,拉扯了几下。 然后动作就忽然停顿下来,看向自己被男人握住的白皙右手。 “……” 夜惊堂连忙松开温凉玉手,把刀护住: “我江湖出身,懂得多理所当然,只是给殿下解惑。殿下生气,该去掘吴胜邪的坟,收拾我可就没道理了。” 东方离人眼中带着三分杀气,想训两句,但此时马车停了下来。 “殿下,竹籍街到了。” 夜惊堂如释重负,站起身来: “走吧,下去看殿下办案,今天这事儿我只当没发生。” 说着快步出了车厢。 东方离人攥了攥手心,憋了半天,才深吸了口气,闭目凝神,想把刚才长得‘见识’忘掉。 但,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 阿关需要存一段时间稿子,至少三十章存稿才能写的从容不迫很丝滑or2…… 多谢【剑亦思剑】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五章 刀感 夜惊堂走下马车,撑开油纸伞,抬眼看向街面。 竹籍街周边是住宅区,住的多是富商、退休小吏等中层百姓,街道很是整齐,街后可见白墙青瓦的宅邸轮廓,以及探出枝头的柳桂。 此时街边的一条巷口,围着不少百姓,有书生有员外郎,撑着伞交头接耳: “赵老怎么死了?” “听说是被杀的,劫财吧。” “无儿无女,老来还遭这种横祸,真是……咦?这来的是?” 人群听见马车响动,回头看来,面露惊色,连忙退到街边垂首行礼。 夜惊堂把伞撑在身着银色蟒袍的东方离人头顶,抬手示意。 “……” 东方离人也不知为何,看到夜惊堂,就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新知识’,心里十分别扭,目不斜视带人前往巷口。 夜惊堂在身侧随行,注意着周边风吹草动,来到巷口后,可见青石巷深处的一间宅院前,站着四名捕快。 三法司衙门俗称‘六扇门’,是官方司法机构,衣着和黑衙一模一样,区别仅是官差胸口绣着‘捕’字,而黑衙捕快算‘义警’,衣服上没有任何纹饰。 站在宅院外的官差,发现靖王过来,一人进去通报,其余人则快步过来,躬身行礼: “拜见殿下。” “免礼。本王途径此地,听闻出来命案,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住在此处的工部小吏赵德,前天被歹人所害,尸体到今天早上才被发现……” 说话之间,夜惊堂来到了宅邸门口。 宅院是两进院,一进院种着花花草草,不过此时大半损毁,院墙廊柱上也有创痕。 五个官差,撑着伞在院内检查,大堂里躺着一具白布遮盖的尸体,几人快步走出来,为首是个头戴纱帽的中年男子,着红色官袍挂官刀,剑眉虎目,看起来颇为威严,见到靖王便驻足拱手一礼: “卑职宇文承德,拜见靖王。” 东方离人走进案发现场,做蹙眉深思之色,打量周边: “尔等先忙公事。朝中老吏,遇害于天子脚下,不是小事,务必尽快破案,给朝廷一个交代。” 宇文承德知道靖王要插手此案,但不敢说什么,恭敬点头: “卑职必然不负殿下厚望。” 话落回到屋里,继续和仵作检验尸体。 东方离人保持若有所思之色,双手负后,在院墙下驻足,看起来什么都懂,但看了半天也没说话。 夜惊堂站在旁边撑伞,等了半天见东方离人没反应,小声道: “殿下不是来查案吗?” 东方离人负手而立,低声回应: “上位者岂能事事躬亲?验尸追凶自有仵作捕头去做,本王行的是监督之责。” “监督……那我学什么?” “你只会打打杀杀,以后遇上这种情况,和佘龙一样,装作很懂的样子,随便说点葫芦话应付,等私下里再询问商讨,免得被手下人看扁,或者瞎指挥,让下面人左右为难把事情搞砸了。” 夜惊堂上次被铁臂无常佘龙试探刀法,就看出佘龙是个懂哥,满脸严肃的胡扯。 此时他也明白了意思——笨笨过来,是教他怎么当‘双手负后、挺着大肚子视察蹭功劳’的领导。 夜惊堂余光瞄了下女王爷的腰——腰间束玉带,尺寸盈盈一抱,看不到小肚子,但双手负后若有所思的站姿,颇有几分狄仁杰的味道。 夜惊堂有些好笑,但身处案发现场,死者就在不远处,本着死者为大,表情还是很深邃严肃。 五名官差,在院子里认真打量痕迹。 宇文承德在堂内验尸,可能是觉得靖王在场,搭理或者不搭理都不对,又来到了跟前,打量墙上的痕迹: “经过卑职探查,凶手用的是剑,但痕迹是何种招式所留,一直不敢确认,不知殿下可有见解?” 墙上的痕迹,是剑招‘白鹤扫尾’所留,江湖上烂大街的剑招,只要有点功夫底子,就能看出来,宇文承德这么说,显然是为了让靖王有点参与感。 东方离人见宇文承德如此长眼色,心头颇为赞许,认真解释道: “痕迹乃剑招‘白鹤扫尾’所致,从力道来看,武艺不低……” 本来话说到这里,靖王有了参与,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宇文承德受到靖王的‘点拨’,结案时把靖王名字写在首位,上书赞誉‘靖王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以后免不了被靖王照拂。 但宇文承德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原来如此,殿下高见”,就发现站在靖王背后的黑衣护卫,摇头道: “别乱说,这是刀砍的。” ?! 此言一出,院落内的官差、仵作乃至黑衙捕快都沉默了下来。 东方离人话语戛然而止,背负的手儿紧了紧,瞥向夜惊堂。 (→_→)! 宇文承德眼角都抽了下,暗道:这哪儿来的疯子,敢当面拆靖王的台…… 但回头一看夜惊堂的相貌,宇文承德又心中了然——长这么俊,但穿着不似王侯之子,大概率是靖王带出来遛街的男宠,怪不得口无遮拦…… 宇文承德面色严肃起来,示意墙壁上的痕迹: “我觉得殿下的看法没错。刀剑痕迹区别很大,在场仵作衙役,都觉得是剑痕。这位公子说是刀痕,可是有其他见解?” 夜惊堂开口,是怕笨笨胡扯,被在场专业人士,发现气氛不对,才惊觉院里全是小笨蛋。 眼见众人望过来,夜惊堂总不能指鹿为马随大流,硬说自己看错了,当下人真给众人解释: “痕迹确实是‘白蛇扫尾’所留,但看着很别扭,说剑太重,说刀太轻,看起来是常年用刀的高手,用一把类似剑的刀,使用剑招对敌……” ?? 院内的官差慢慢茫然。 宇文承德蹙眉回味了下,感觉这话更别扭,询问道: “公子是从何处看出的这些?” 夜惊堂凭常年用刀的感觉做出的判断,细说也说不出来,想了想道: “等你握刀久了,就能感觉出来,嗯……刀感!” “……” 宇文承摸官刀二十多年,比夜惊堂年纪还大,听到这话,眼神复杂,若不是靖王在场,恐怕得和这胡说八道的小子比划比划。 东方离人知道夜惊堂的厉害,见他说的这么认真,目光缓和下来,认真道: “办案讲究真凭实据,仅凭感觉,只要失误一次,就是冤假错案。你说用刀,可能给出确切解释?” 夜惊堂略微思量,把伞递给东方离人,在院子里检查起花木墙壁上的痕迹…… (本章完) 第六章 对不起,我是卧底! 因为下着雨,又时隔两天才发现,地面上的脚印早已消失,能找到的只有没法抹掉的刀剑痕迹。 夜惊堂仔细打量许久后,飞身落在了院墙外面。 东方离人和官差,皆是疑惑转眼望去。 嚓—— 墙外拔刀声响起,继而一道身影冲天而起。 夜惊堂衣袍纷飞,单手持刀如苍翼扑兔,一刀直刺院内花丛。 飒—— 刀锋准确无误,刺在花丛的断枝碎叶痕迹上,继而刀锋上挑又顿住,右手肘砸向旁边的空气。 嘭~ 衣袍震颤! 而后一刀再次刺出,从屋檐廊柱旁擦过,和廊柱上的痕迹完全吻合。 被攻击的‘假想敌’,看起来是发现打不过夜惊堂,想往院墙外逃遁。 夜惊堂当即飞身而起,持刀横扫,刀尖扫过院墙,逼迫空气落地,而后抬起左手,往旁边一掌拍去,指向正屋的窗户…… 东方离人和诸多官差,起初还有些茫然,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在复原凶手和死者打斗的过程——眼神逐渐化为惊疑。 因为没有对手,很多动作一个人根本做不出来,夜惊堂一掌拍出去后,就顿住身形,反手收刀归鞘,略微思量: “嗯……死者用的是拐杖、木棍等短棍。凶手兵器,大概率是刀头开反刃的直刀,刀尖和剑没区别,但后半部分有刀背。 “刀背削不断胳膊,所以第一下没有和剑一样选择上削,改用肘击退敌。从柱子上的痕迹高度来看,凶手若体型比例正常,身高约莫齐我鼻尖。 “凶手凌空截击后,落地侧身躲过回马刺,却没伤到胸口,不是男人就是平胸女子……” “……” 在场诸多官差,都听愣了,低声道: “厉害呀……” “除了刀剑之别,其他和大人们的推断一模一样……” “这都没看尸体,怎么判断凶手出的是肘击和掌击?” “应该是从发力角度、死者移动距离、建筑受损情况推断出来的,这位公子打的架估计不少……” “哦……” …… 宇文承德欲言又止,看起来是想反驳两句,但琢磨半天硬没找到由头。 东方离人瞧着夜惊堂侃侃而谈的模样,和诸多捕快惊为天人的眼神,眼底露出了一抹亮晶晶——就和上次看到夜惊堂两刀放翻血菩提一般。 而这次夜惊堂没有再度拉胯,说完自己的分析后,看向众人: “我可以确认凶手用的是刀,而且武艺绝对比你们想的要高,真要杀人,死者根本没还手的机会,能留下痕迹,我估计是凶手要问什么消息,必须先留活口。” 夜惊堂说话间走进屋里,在白布遮盖的尸体旁半蹲下,掀开白布,可见白发苍苍的死者,肋下有乌青,胸口留一掌印,指骨全部碎裂,明显是严刑逼供过。 “看来猜的没错。” 夜惊堂转眼望向门外: “诸位可有异议。” “……” 在场的官差仵作,面对这种未卜先知般的洞察力,哪里有异议,皆是目露惊艳: “公子好眼力。” “要不是靖王殿下在跟前,我都觉得人是公子亲手杀的……” …… 面对众人赞叹,东方离人满眼与有荣焉,转头询问: “凶手在查什么东西?” “赵德以前在天南军中任职,主建过不少城防,后升迁到工部,参与过皇城的修缮。” 宇文承德在尸体对面半蹲下来,示意死者胸口的乌黑掌印: “把赵德拍进屋里的一掌,看起来像‘游身掌’,南山铁卦张横谷的独门功夫。凶手大概率是平天教的贼子,在找破充州城,或进宫行刺的门路……” 东方离人眉头一皱,来到尸体跟前,低头打量: “看起来确实是游身掌,此事非同小可,传令,挨家挨户巡查……” “且慢!” 东方离人话没说完,十来名官差,就看到‘铁口神断’夜公子,再次抬手: “这掌法看起来也有问题。” “……” 屋里屋外顿时安静下来,等着夜惊堂发表见解。 虽然刚才已经确认夜惊堂是洞若观火高人,但众人眼底还是显出质疑。 南山铁卦张横谷,原本是大燕钦天监的道童,而后成为平天教的创教元老。平天教主出世前,一直行走江湖招兵买马,和官府打了几十年交道,关于游身掌的相关记录,六扇门估摸能从案库里翻出好几大箱,就不可能认错。 东方离人怎么看都觉得是游身掌,但不敢驳斥堂堂大人,只是柔声询问: “这次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从我半个平天教卧底的身份上…… 夜惊堂和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关系暧昧,平天教要找进宫的门路或城防图,怎么想都该施展美人计,从他口中套取情报。 来京城杀小吏逼问,还被官府轻易发现身份目的,这不舍近求远脑壳进水吗,宋叔都干不出这么糙的事儿。 夜惊堂猜测是有人在京城干坏事,刻意栽赃到平天教反贼身上,隐藏动机让官府误判。 但这推测路径没法讲,面对众人看大佬的眼神,夜惊堂只能目光深邃,打量胸口的掌印: “游身掌讲究四两拨千斤的柔劲儿,此掌虽然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我感觉很别扭。”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 “靠掌感?” “殿下果然聪慧。”夜惊堂欣慰点头。 东方离人被夸奖,轻勾嘴角,发现不严肃,又恢复了威仪贵气的模样。 夜惊堂继续道:“而且贼子假装剑客,就是为了隐藏真实身份,不可能用这种标志性的独门掌法,暴露自己来历。这掌法大概率是伪造的,想栽赃嫁祸,转移视线。” 在场众人对这话半信半疑。 宇文承德想了想,上前一步道: “公子眼力毒辣,说法也有理有据,但卑职实在没法苟同。我在衙门当差二十年,见过游身掌的痕迹,确认这就是平天教独门的游身掌。公子说伪造,可能指出问题所在?” 夜惊堂摇头:“我不善掌法,当前说不出问题在何处,得回去再研究研究。” 东方离人更相信夜惊堂的判断,但面前是铁证如山,她稍作犹豫,只得开口: “孟姣。” 呼~~ 阴风吹进屋里,白发老妪无声无息落在屋里。 在场捕快,和见了阎王爷似得,连忙躬身行礼。 白发老妪佝偻着腰走到近前,检查胸口的伤痕: “嗯……以老身的经验来看,这确实是游身掌,和张横谷一脉相承。不过夜公子能看出端倪,说明背后确实可能有蹊跷,不能妄下定论。” 白发老妪早就看出夜惊堂天赋悟性远超自身,所以哪怕心中确认是张横谷的掌法,也没敢把话说死。 夜惊堂见白发谛听都这么说,知道这掌法大概率是真的,其中内情得回去问骆女侠,当下只能道: “也可能是我看走眼,我回去好好想想,等有思路指正,再重新验尸,和诸位继续探讨。” 东方离人微微点头:“你们继续检查现场,若发现新线索,第一时间上报本王和夜公子。” “诺。” 宇文承德拱手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卑职若有疑难,登门求教,还望公子能代为解惑。” “黑衙夜惊堂。解惑不敢当,只是碰巧懂一点门道罢了……” …… —— 片刻后,马车上。 滴滴答答的雨珠,落在车厢外。 夜惊堂手肘撑着膝盖,在车窗旁就坐,脸色冷峻目光深邃,轻轻摩挲着手指。 东方离人刚出去时还满肚子火气,回来时却乖了好多。 此时双手叠在腿上,端端正正坐着,望着夜惊堂的侧脸,模样和不敢打扰夫婿想正事儿的王妃似的。直至夜惊堂回神,才柔声询问: “想出什么没有?” 夜惊堂确实在考虑事情,但考虑的是程二爷额头伤口的问题,见笨笨满眼憧憬,心头有点不好意思: “没想出来,还得再琢磨,等有苗头,第一时间告诉殿下。” “不要着急,办案这东西,有时候就靠灵光一闪。本王真没看出来,你还有当神捕的潜力,以后再接再厉,能把这案子破了,本王把那杆鸣龙枪送伱。” 提到送东西,夜惊堂倒是想起,今天回来买了只簪子,可惜陈彪帮忙拿着,没带在身上,只能明天送了。 夜惊堂转眼看向东方离人,见她很高兴的样子,想了想,得寸进尺道: “鸣龙枪倒不必了,我更喜欢用刀。殿下真想奖励我的话,那本书能不能……” ? 东方离人和煦的笑意一凝,又想起了玉树后庭之类的事情,眼底慢慢浮现杀气…… 夜惊堂见识不妙,连忙抬手: “开个玩笑。我先回去了,明天准时到去黑衙拜见殿下,再会。” 说着掉头就出了车厢。 东方离人攥了攥袖袍下的手,直至夜惊堂的脚步声消失,才淡淡哼了一声…… (本章完) 第七章 抱一下是多久 雨停了。 夜惊堂提着包裹,徒步走回染坊街,已经过了饭点。 离开京城二十来天,原本老旧破败的街道面目全非,四处都搭着棚子,可见翻修重建到一半的铺面。地面要重新铺青砖,以前残缺不全的老砖都被撬开,坑坑洼洼满是积水。 在街上左右横跳,来到双桂巷内,尚未靠近院子,就听到围墙后传来: “好好擦,擦完才能吃东西。” “咕。” “还咕,一天到晚的吃,都长圆了……” “叽……” 熟悉的轻灵御姐音,和鸟鸟委屈吧啦的哼唧。 夜惊堂露出笑意,快步走到院门前,可见院中整洁如初,瓜架下的盆景郁郁葱葱,正屋和西厢的门都打开着。 折云璃身着红色上衣,配着带花瓣的白色褶裙,还梳着未出阁姑娘常见的双丫髻,看起来不带半点江湖气,更像是个乖巧伶俐的小闺女,正在用鸡毛掸子,打扫着正屋的桌椅: “嗯哼哼~~” 右边的厨房里,身着青色夏裙的骆凝,套着围裙,在案板前擦着有些积灰的角角落落;墨黑长发齐腰,头上插着青簪,玲珑曼妙的腰臀曲线,配上精致如玉般的脸蛋儿,看起来就像个国色天香的小厨娘。 毛茸茸的大鸟鸟,则站在米缸边上,爪爪踩着小麻布,没精打采的转圈儿擦缸。 忙完回家,就看到母女俩勤快的收拾着小家,小宠物在旁边帮忙,感觉起来…… 感觉可能被平天教主打死! 夜惊堂想起平天教主,心中的杂绪就烟消云散,走进了院子。 “叽!” 鸟鸟如蒙大赦,抛下抹布想往出飞,却被骆凝一个眼神儿拦住了。 骆凝并未回头,但擦拭的动作慢了几分。 折云璃回过头来,露出了灵气十足的小脸蛋儿,正想说话,却见夜惊堂右手抱着绷带,眉头一皱,连忙跑到门口: “惊堂哥,你怎么受伤了?” 本来冷冰冰骆凝,听见这话,顿时转过身来,瞧见夜惊堂右手包的和骨折一样,眼底闪过凝重和担忧,放下麻布来到跟前: “你怎么回事儿?” “早上处理点小事,和人打了一架。” 夜惊堂走进屋里,取出个首饰盒,丢给小云璃一个。 折云璃接过首饰盒,只是认真看着夜惊堂的伤势、气色。 骆凝自从认识夜惊堂,就没见过夜惊堂吃过亏,无翅鸮、周英、剑雨华等,基本上都是一套秒,打着绷带回来的场面还是头一次见。 骆凝手儿在围裙上擦了擦,把夜惊堂的右手拿起来,捏了捏指骨: “你和谁打架?能把伱打成这样?” 夜惊堂完全没事儿,单纯是手背破了点皮,但女王爷很上心,一通包扎看起来和手废了似得。 瞧见骆女侠少有的眼神关切,夜惊堂稍作迟疑,做出吃疼模样: “和铁佛岭的人打了一架,嘶——有点疼。” 骆凝见此顿时温柔了不少,转眼吩咐道: “云璃,你先去买点米,我给你惊堂哥看下伤势。” “好嘞。” 折云璃眼神儿也颇为关切,仔细打量夜惊堂右手几眼后,才把鸟鸟扛着跑出了门。 骆凝拉着夜惊堂来到正屋,在床铺跟前坐下,把夜惊堂的右手枕在大腿上,取出伤药。 夜惊堂在床铺上正座,看着骆女侠忧心忡忡的拆绷带,觉得自己待会要挨打,他想了想,左手搂住了骆凝。 正在找药的骆凝坐直几分,眼底顿时闪过羞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夜惊堂认真道: “抱一下,抱的时候不许发火,要愿赌服输。” ? 骆凝咬了咬牙,觉得这小贼小贼完全没心没肺,但最终还是依照赌约,压下了恼火,继续拆绷带: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不忘记轻薄女子,真是……你遇上怒目金刚了?” “遇上他弟程老二了。” 骆凝眨了眨眼睛,没听说过这号人物,蹙眉道: “程老二也是顶尖高手?” “不是,一个街头泼皮罢了。” “街头泼皮把打成这样?你喝酒了站不稳不成?” “没拔刀,用拳头打的。” “……” 骆凝抬起眼帘,很是莫名其妙: “铁佛岭是横练门派,你拿拳头去打人家?刀被人卸了?” “就想试试横炼功夫有多霸道,江湖吹得那么厉害,最后还不是被我打趴下了。” 骆凝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一个刀法宗师,对付寻常寻常泼皮,打的自己满手伤,还好意思沾沾自喜……” 话没说完,绷带解开,露出了右手背,可见伤势…… 还好夜惊堂回来的及时,再晚个把时辰,就真找不到伤口了。 ?! 骆凝担惊受怕半天,看到这么个结果,柳叶眉顿时竖起来了,抬眼望向夜惊堂,双眸逐渐涌现怒火: “夜惊堂!” 夜惊堂连忙把怒气冲冲的骆女侠搂紧: “说好了不生气,我确实受伤了,只是伤药厉害,好得快。” 骆凝咬了咬银牙,把伤药瓶子丢去一边儿,偏头望着别处: “你抱够没有?” 夜惊堂松手估计就得被胖揍,肯定没抱够,岔开话题道: “对了,我今天打程老二的时候,一拳下去,他额头的皮肤,出现和瓷器一样的裂纹,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 骆凝睫毛动了动,回过头来: “瓷器?” “冰面,一拳头下去砸出来的那种蛛网纹,我感觉完全不是横练功夫。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金鳞图’?” 骆凝绝色容颜显出凝重,正认真回忆,忽然又蹙眉冷声道: “手!” 夜惊堂也在思索,手下意识往下滑了些,摸到了非常肥美的东西,见骆女侠生气,又滑上来: “没注意,不准生气。” 骆凝手儿按着腰间佩剑,眼神威胁夜惊堂片刻,才继续认真回想: “薛白锦以前说过,金鳞图练至大成,全身皮肤坚若龙鳞,刀枪不破……描述和你说的差很远,应该不是。” 夜惊堂也不觉得程二爷这种货色,能练会鸣龙图: “那估计就是奇门武艺,等他哥‘怒目金刚’来找场子的时候,再好好打一顿,认真研究下。” 骆凝瞄了眼腰上的大手,想生气又不能生气,就面若冰山,再度询问: “你还没抱够?一下是多久?” “把事儿聊完。” 夜惊堂转头看向骆凝,询问道: “平天教还有没有其他人在京城?” “什么意思?” “昨天一个官吏,被平天教的人杀了……” “不可能。” 骆凝严肃摇头:“我今天中午才到,带的几个香主,都在城外留守。我还在城里,薛白锦不可能瞒着我,安排人跑来京城捣乱。” 夜惊堂想了想道:“那就是有人刻意栽赃。凶手用的是南山铁卦张横谷的游身掌,但黑衙、刑部的人都没看出问题,张横谷是不是有叛逃的徒弟?” “游身掌……” 骆凝回忆片刻:“游身掌是张护法的独门绝学,只传过薛白锦和徒弟,我都不会。几人都在南霄山,世上不可能还有其他人会此招,肯定是看错了。” 夜惊堂半信半疑:“白发谛听都确认是游身掌,你确定不是你们的人?” “绝对不是,我对平天教所有安排一清二楚,涉及京城的事,就仇天合一件,世上也不可能有外人会游身掌……尸体在哪儿?我去看看,你们肯定看岔了。” “在衙门停尸房。你晚上陪我偷偷过去看看,找出到伪造掌法的线索,我好和官府解释,不然这黑锅只能扣在平天教头上了。” 骆凝自然想眼见为实,正欲起身准备,却发现手还在腰上,又深深吸了口气: “我就算遵守赌约,也得有个时间限制。每天最多抱一刻钟,仇天合恢复自由身,我们便两清,互不相欠。” 夜惊堂点头:“行,骆女侠开心就好。”说着取来一个簪盒,递给她。 骆凝看了眼精巧簪盒,本来想推拒,但略微琢磨,又望向旁边的小包裹: “其他的首饰,是给谁买的?” “给相熟的女性朋友买的,我总不能自己戴。” ? 骆凝眼底闪过一抹狐疑,偏头打量包裹——还有四件儿……外面还有四个女人…… 夜惊堂有些好笑:“别瞎想,回来带的见面礼罢了,我不也给云璃买了件儿?骆女侠看不上就给云璃吧,我看她挺喜欢的。” “我瞎想什么?你……你这小贼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骆凝嘀咕一句后,把簪盒放在了一边,不说话了…… —— 欠债(31/495)…… (本章完) 第八章 雌雄大盗 入夜。 黑云遮天不见星光,巍峨云安灯火如昼,就好似漆黑大地上的一片火海,沿江蔓延至天的尽头。 随着染坊街重建,周边仅有的几乎居民都迁走,到了晚上,成了灯海中的一个黑洞,只剩下中间一点微光。 双桂巷的小院里,夜惊堂换上了夜行衣,怀抱螭龙环首刀靠在房门处,望着皇城方向的灯火余晖,想着心心念念的银杏树。 一到晚上就精神的鸟鸟,则蹲在肩膀上“咕咕叽叽……”,估计在说下午去买米,荷包蛋没给它买肉干的事情。 正屋门窗都关着,里面亮着灯火,传出两个女子的对话: “师娘~你让我也去嘛,我在京城都快闷死了……” “你就在家好好抄书,上次你师父考伱功课,你一句都背不出来,把我训成什么样你忘了?” “我是江湖人,读书有什么用……” “云璃!” “唉~师娘,你胸脯这么大,勒坏了以后怎么奶孩子……” “嘘!” 屋子里安静下来。 夜惊堂听出骆女侠在缠小西瓜,挑了挑眉,倒也没出声吓唬。 吱呀—— 稍许后,房门打开,屋子里的灯火落在院坝里,映出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的倒影。 骆凝穿着一袭黑色夜行衣,刚打开门,就看到了靠在门跟前的夜惊堂,美眸微惊,继而浮现恼火,显然怀疑夜惊堂偷偷摸到门口,刚才在偷看她换衣裳。 但云璃在背后,不好明说,她也没证据,想想还是算了。 为了行动方便,不带起破风声,夜行衣都是紧身衣,没有袍子下摆,能看到裤子,腿上打着绑腿。 骆凝身材本就高挑,穿这么一身可见双腿极长,腰肢收的盈盈一束,胸脯勒的很紧,看起来小了一大圈儿,脸上蒙着面巾,头发也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 夜惊堂上下扫了眼,觉得这打扮也算……嗯……制服诱惑? 发现骆女侠瞪他,夜惊堂笑了下,抬手拉起面巾遮住脸: “走吧。” 折云璃依旧是邻家小姑娘的打扮,手里提着把刀,没精打采靠在门框上,手指转着给鸟鸟买的小乌龟摆件儿: “惊堂哥哥,让我跟着望风嘛,我一个人在家多无聊呀~” 骆凝转过身来,指向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声音冷冰冰: “回来前,要是没抄完今天的功课,罚你三天不准出门!” “唉~” 折云璃对此毫无办法,不情不愿回到屋里,四仰八叉趴在了床铺上: “知道啦!师娘注意安全。” 骆凝往日都不是严厉妈妈的形象,对此也有点无奈,把门关好后,无声跃上围墙; “走吧。” 鸟鸟抬起翅膀:“叽!” 夜惊堂飞身而起,跟在骆凝身侧,如同夜间外出的雌雄大盗,无声无息出了染坊街,往城中心潜去。 中午得知死者中了平天教的掌法,夜惊堂便有再度验尸的打算,打听过停尸房的位置。 在夜色中奔驰一段时间后,两人来到城北一座衙门外。 衙门是隶属刑部的缉盗司,管控北城盗匪,停尸房在衙门边角,夜间看去里面灯火稀疏,有腰悬官刀的捕快在周边巡逻,但人数不多。 呼呼~~ 夜惊堂和骆凝同时衙门附近的房舍之上,先让鸟鸟去侦查停尸房附近情况,很快鸟鸟飞回来: “叽叽。” 示意只有两个看守。 骆凝做饭时柔美无双,办事时却侠女味十足,双眸极为专注,仔细检查周边,确定没啥异样后,才微微抬手,和夜惊堂一前一后越过衙门的院墙,落在建筑群间。 晚上已经散衙,衙门里人烟稀少,只能听到鸟虫啼鸣。 夜惊堂无声无息在房顶上摸进,很快来到了衙门西北角。 停尸房不是啥好地方,在这里值班的官差,肯定不会和尸体住在一屋,都在外面的班房里。 夜惊堂无声落在亮着灯火的房顶上,侧耳倾听,可见下面传来轻声言语: “……黑衙的人也是有意思,今天宇文大人在竹籍街遇上那俩憨货……” …… 骆凝落在夜惊堂跟前,听见这对话,眨了眨眸子,觉得有点耳熟——初见夜惊堂时,她被按在床铺上,夜惊堂满嘴荤话调戏她,里面就有这么一句……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色胚小贼…… 夜惊堂正在仔细倾听屋里的动静,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气! 余光观察,却发现身旁的骆女侠,用一双冷冰冰的眸子瞥着他,就好似看着一个无恶不作的淫棍,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恐怕已经拔剑给他去势了!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 “?” “……” 骆凝倒也没说什么,毕竟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收回目光,确定周边没异样后,先行落在停尸房外,轻轻勾手。 夜惊堂让鸟鸟在树上当岗哨,无声无息落在墙边,打量停尸房的环境。 停尸房性质特殊,为了长时间保存尸体,多建在阴凉处,这间停尸房看起来经常用,整体用石材堆砌而成,没有窗户,只有一道小门。 骆凝摸到门前,手法熟练以铁针透锁;夜惊堂则护在身后,注意着周边动静。 等锁打开后,骆凝握在手中,以手掌扶住木门,缓慢打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里,顿时传来一阵阴凉。 京城常驻人口过百万,龙蛇混杂,是人是鬼都会点功夫,哪怕律令再严格,也避免不了命案的出现。 为此缉盗司的停尸房还挺大,里面放了三十张床位,盖着白布的尸体有十几具。 骆凝先进入停尸房,夜惊堂紧随其后,把门无声关好,而后抬手让骆凝站在门口,自己去掀白布。 骆凝知道夏天存放几天的尸体,会是什么样子,也没拒绝夜惊堂的好意。 “呼……” 夜惊堂取出火折子,吹燃之后,漆黑房间里就多了些许光亮,他以手遮挡微弱光线,来到存放尸体的木板床前,仔细找白布下的尸体。 大魏不禁刀兵,能进衙门停尸房的尸体,又必然是横死,肢体残缺外加炎炎夏日,白布下光景可想而知。 可以说每块白布下,都放着不一样的大惊喜。夜惊堂光是翻开第一具,就给恶心的直皱眉。 好在这样的‘开箱’并未持续多久,在找到第三具时,就发现了工部小吏赵德。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略微偏头,骆凝无声走到跟前,借着火光,查看尸体胸口发黑的掌印。 夜惊堂见骆凝目不转睛看了许久,忍不住凑到耳边: “如何?” “这……” 骆凝从夜惊堂手里取过火折子,凑到尸体前仔细打量皮肤纹理,眸中显出深深的疑惑: “确实是‘八卦游身掌’,力道不重,但火候极为老道,说张护法自己动的手我都信。但从手掌大小来看,绝非我教中人。” 夜惊堂略微思量:“会不会是张横谷以前教的徒弟?” “不可能,张护法的几个徒弟,皆是平天教的堂主香主,我都认识,没听说过有其他徒弟。” “莫非有人碰巧撞招式了?” 骆凝想了想,摇头道: “运气脉络,就好似棋盘布局,有句老话叫‘千古无同局’,世上就不可能有完全一样两局棋,再像也有细微差异。这个掌印,和张护法的‘游身掌’一模一样,必然同源。” 夜惊堂缓缓点头,稍加思索: “你写信去平天教问问?既然是张横谷所创,又同源,张横谷不可能不知道渊源。” 骆凝本想点头,但想了想,又偏过头来: “我是平天教的反贼头目,帮朝廷破案找真凶,是不是……” 夜惊堂着实没料到骆女侠能想起这个,他微微摊手: “你不帮我破案,我怎么在靖王面前树立威信?没威信,我怎么救仇天合?” 树立威信? 我怎么感觉是在帮你追求女王爷…… 骆凝心里怪怪的,但这话也没法明说,不在多言,默默研究掌印细节。 两人还没研究多久,外面忽然响起: “咕~~咕~~” 猫头鹰的叫声。 骆凝手中的火折子瞬间被盖住,停尸房里再无光亮。 她正侧耳倾听,却发现男人把她抱住,慢慢下压摁到。 骆凝知道外面有动静,并未反抗,无声无息靠在小贼怀里,被他抱着滚到了墙边的木板床下,全神贯注听着停尸房外的动静…… (本章完) 第九章 对唔住,我系差人 “咕咕~~……” 鸟鸟的叫声再度从外面传来。 夜惊堂抱着骆凝多在床底,心头涌现疑惑——鸟鸟的暗号,在提醒有人暗中靠近,不是巡查的官差…… 那能是谁? 夜惊堂屏息凝气,安静等待不多时,就才发现停尸房的木门,出现一条小缝隙,露出外面的些许光亮,继而一道黑影就摸了进来。 随着门关上,就再无半点动静,可见来人轻功绝对不低。 “呼……” 吹风声响起,一道微弱火光,从停尸房门口亮起。 夜惊堂屏息凝气仔细打量,可见来人是个同行——穿着黑色夜行衣,只露出一双颇为锐利的双眼,脸上包着面巾,背着黑布包裹的兵器,露出一尺黑色手柄。 再看黑衣人身高,约莫齐他鼻尖…… ?! 夜惊堂一愣,不动声色暗中观察,发现黑衣人开始翻找尸体,很快在赵德的尸体旁停了下来,袖中无声滑出一个小瓶,往尸体胸口的掌印倒去。 呲~~~ 些许白烟,从尸体皮肉上冒起。 骆凝和夜惊堂同时目光一凝,明白了来人意思——毁尸灭迹!来人大概率是嫌疑人! 骆凝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耳朵就被小贼给捂住了,背后同一时刻响起一道炸雷: “哈——!” 夜惊堂的名字,就得自于幼年哭声响亮,这说明天生气息足、身体素质极好,算是天赋。 如今长大成人,夜惊堂说话一直不温不火,但天赋显然没消失。 此时全力一声爆喝,宛若寂静夜色中响起一声旱地惊雷! 声音响起的瞬间,衙门周边出现各种嘈杂动静,连鸟鸟都:“叽!”了一声,明显是被吓得炸了毛。 而停尸间是密闭石室,声音远比外面听起来洪亮数倍。 被捂住耳朵的骆凝,脑壳被震得嗡嗡响,浑身猛地抽抽了几下,美眸瞪大眼神惊悚,惊的差点原地蹦起来。 知道背后有人的骆凝,都被吓成这样,黑衣人的反应不言自明。 黑衣人偷偷摸摸潜入衙门毁尸灭迹,本就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还受停尸房的阴森环境影响。 炸雷猝然响起,拿着火折子的黑衣人,身体瞬间绷直,打了个摆子,竹质火折子直接被捏爆,直挺挺的就往后倒去,竟是被吓出了僵直状态。 便在此时! 哗啦—— 夜惊堂撞破木板床,朝黑衣人飞扑而去,右手抱向头颅,左手扣向脖颈,试图活捉来人。 但黑衣人绝非泛泛之辈,在被制住的一瞬间,就缓了过来,右手的瓶子当即往脑袋后方泼洒。 哗—— 夜惊堂没想到这货能这么快回神,知道瓶子里装的强腐蚀性药水,被泼到脸上大概率毁容,不敢硬接,迅速弯身躲闪,怕后方的骆凝中招,同时拉扯盖尸体的白布,往上方扫去。 唰~ 泼出去的药水,被白布扫向石墙,些许飞溅在尸体上,当即溶出几个破洞,冒出白烟。 黑衣人得以脱困,自知中伏,没有半点恋战的想法,往门口飞扑而去。 骆凝虽然被夜惊堂差点吓哭,但手上动作丝毫不慢,从地面弹起,半途腰间软剑出鞘,杀向停尸间的小门。 飒—— 火折子跌落的光亮下,三尺银锋如孔雀开屏,直接锁死出路! 身在空中的黑衣人,眼底闪过错愕,手腕轻翻袖中弹出一根红绳。 咻~ 红绳激射到房间右侧的木板床上,直接穿透,黑衣人左手猛拉,身体便横飞过去。 夜惊堂看出来人武艺深不可测,放弃了活捉的想法,左手抓住刀柄身形暴起。 呛啷—— 幽闭石室内寒芒一闪! 黑衣人尚在半空,发现杀意袭来,当即双手握住肩后刀柄: “喝——!” 爆喝声中,黑衣人背后长刀出鞘,手臂肌肉瞬间撕裂袖袍,三尺直刀以骇人速度劈下。 铛—— 双刃相接,石室内爆出火光,就好似凭空划过一道闪电。 双刀蕴含的澎湃气劲瞬间爆发,直接掀翻了旁边的两张木板床。 夜惊堂左手倒持长刀,接住对方双手下劈,身形往后滑去,撞翻了身后木板床。 黑衣人则整个人被轰飞,撞上了背后的石墙。 哗啦—— 嘭—— 两人同时分开近三丈。 哒哒~~ 黑衣人的火折子,直至此时才掉在了地上,爆出明亮火光,停尸房也陷入死寂。 夜惊堂并未再度抢攻,双手持刀,刀锋前指保持突刺之姿,双眸锁死黑衣人的一举一动,询问道: “他是什么刀法?” 堵住唯一出口的骆凝,回应道: “北梁破锋刀,战阵刀法。” 黑衣人背靠墙壁,双手持直刀竖在中线,明显在防八步狂刀的第二刀,眼底也有惊疑: “八步狂刀?” 夜惊堂见对方能看出门道,改为单手持刀,换成天合刀的刀架: “你是北梁的人?” 铛铛铛~~ 也在此时,外面响起了铜锣声,应该是值班的官差从惊吓中缓过来,在呼叫支援。 黑衣人余光瞄了下堵死出口的骆凝,又看向身着夜行衣的夜惊堂: “看阁下打扮是同道中人,何必互相为难,官兵一来都跑不掉,要不咱们出去打?” 夜惊堂全神贯注盯着黑衣人,左手微抖,滑出了一块黄铜腰牌: “我是差人!” ?! 黑衣人瞧见刻着‘靖’字的腰牌,眼底闪过一抹错愕,意思估计是——你他娘正儿八经的官差,穿着这样躲在衙门停尸房吓唬人?有病吧你…… 既然是官差,那肯定没商量的余地。 黑衣人应该是看出了夜惊堂换成了天合刀起手,横裆跨步,双脚一前一后,直刀横于身侧,开反刃的刀尖向前。 骆凝见此开口提醒:“凃州千鹤山庄的《龙气剑》起手式,龙气剑身法鬼魅、剑势无影,不好摸清出剑路数,伱也不用去摸,直接打中门,只要他没你快,必然回防。” ? 对峙的双方沉默了下。 夜惊堂略微思念,持刀瞅准对手中线。 黑衣人则看向了骆凝,觉得这女子似乎更难缠,一时间也不敢贸然突围。 骆凝堵住唯一出口,自然不急着抢攻。 踏踏踏~ 外面已经传来步履响动,再僵持下去插翅难逃。 黑衣人暗暗咬牙,左手猛然往侧面挥出。 飒飒飒—— 三枚雪花镖破空而去,带着凄厉破风声,直击骆凝上半身。 夜惊堂同时动作,身形暴起持刀前斩,霎时间在停尸房内带起一股劲风,压到黑衣人身前。 这个距离,夜惊堂必然用八步狂刀突袭近身,黑衣人抛出飞镖的同时,便把刀斜挡在身前,同时双脚猛蹬后跳。 铛—— 气浪翻涌之间,停尸房内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夜惊堂一刀劈在黑衣人单刀之上,澎湃至极的力道,直接宣泄而出。 而黑衣人本身就在全力往后撞去,两者合力之下,直接化为了脱膛而出的炮弹,砸在了石墙之上。 轰隆—— 重击之下,一尺厚的坚硬石墙瞬间鼓胀,继而炸裂。 黑衣人发出了一声闷哼,虽然一下被撞成重伤,但也算撞出了停尸间,尚未落地便左手轻翻,弹起一根红线,穿在了房梁之上。 咻~ 夜惊堂丝毫不给机会,一刀出手,紧接着又是一记进步斩,在黑衣人把身体拉起的瞬间,斩向腰腹。 铛—— 专瞬之间,黑衣人再度被击飞,撞碎背后砖墙,摔向衙门外的偏街。 “喝——” 黑衣人尚未落地,夜惊堂便飞身而起,旋身一刀,全力斩下。 八步狂刀环环相扣,黑衣人被打的失去平衡,根本没法反手,再接一刀,连逃遁都是奢望。 绝境之下,黑衣人尚未摔倒街面上,便浑身猛震,胸口衣襟忽然鼓起个小包,继而: 嘭~ 布料炸裂! 黑衣人衣襟炸出一个破洞,白色尘粉喷洒而出,在摔落路线上扬起一线白色尘雾。 夜惊堂要近身补刀,必然穿过尘雾,因为不确定白色粉末是什么东西,当即收力,往侧面跳开,以左手捂住口鼻: “当心。” 骆凝从停尸房冲出,眼见白色粉末被夜风吹来,手挽剑花,三尺青锋转成了风车,吹开了白粉,身形从侧面迂回包抄。 噗通—— 黑衣人摔在街面上,便翻身而起,又朝街上砸出几个瓶子,啥时间扬起漫天尘雾,遮掩了身形。 呼~ 夜风吹拂下,尘雾当即往衙门扩散而来。 夜惊堂见鸟鸟已经从空中追了出去,没有在涉险冲进尘雾,拉住了骆凝躲避。 骆凝是平天教的人,对她来说,官府的威胁比凶案嫌疑人大,当下眼神谨慎看向后方。 双方交手不过片刻,衙门里的人手都围了过来,后衙内响起了密集上弦声。 蹦蹦蹦~~ 夜惊堂穿着夜行衣,官差根本分不出敌我,怕被直接当靶子射,开口道: “黑衙夜惊堂办案,勿伤友军!” 说着拉下面巾,亮出靖王府的腰牌! 从衙门周边赶过来的十余名官差,举着强弓劲劲弩从两侧过道绕出,发现靖王府的牌子,稍有停顿。 站在官差后方的宇文承德,见状连忙抬手: “停停!夜公子,你为何在此处?” 夜惊堂收起腰牌,根据结果反推,解释道: “游身掌是真的,我白天故意说可能有异样,过来守株待兔,看凶手会不会来毁尸灭迹,没想到真让我等到了。此事绝不简单,衙门里必然有内应给凶手通风报信,去查今天竹籍街在场之人。” “内应……” 诸多官差面面相觑,有点摸不着头脑。 宇文承德茫然片刻后,转头怒声道: “去查,把今天到竹籍街的人都给本官叫过来……” 夜惊堂收刀归鞘,却见左手袖袍上,沾了点白色粉末,眉头微皱,跃至后衙的饮马槽旁,用水洗净左手。 哗哗~~ 骆凝来到跟前,抬指轻点夜惊堂左肩两处穴道,左臂当即垂下,而后握住夜惊堂左手仔细检查: “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被封住气穴,我连手都感觉不到。我觉得是生石灰。” 骆凝严肃道:“你当这是街头泼皮打架?还石灰……” 夜惊堂想了想,也觉得这种级别的交锋,不大可能出现石灰这种东西,怕中个大奖,从马厩里取来一匹衙门的马,翻身而上: “先去找王太医看看,以防万一,你去不去?” “王太医……” 骆凝知道京城的王老太医和儿媳王夫人,都是赫赫有名的神医,只要有口气,就能把人拉回来。 她并未受伤,不用把脉,倒是不怕被王太医看出底细,当下原地跳起,坐在了夜惊堂的背后: “我以什么身份跟着你?你属下?” “我没过门的媳妇。” “……” 骆凝张了张嘴,却也没想到其他更合理的关系,就不说话了。 “驾——” 夜惊堂轻夹马腹,从衙门侧门冲出,来到街道上,环视一眼后,就调转马首,朝文德桥的方向跑去…… (本章完) 第十章 望闻问切 王府内鸦雀无声,高达五层的鸣玉楼,就好似竖立在京中的一座灯塔,窗口亮着金黄灯火。 顶层书房外,身着深红家居裙的太后娘娘,站在露台围栏旁,手里拿着下面进贡而来的望远镜,眺望着远方的梧桐街,夜风吹起裙摆,白皙小腿若隐若现。 书房内灯火通明,东方离人坐在宽大书桌后,面前摆着好几摞案卷,正在往小册子上写写画画。 东方离人生来就是金枝玉叶的二公主,也喜好武艺,但尚武和查案是两马事儿,她没机会亲自出门调差案子,以前也没学这些东西。 但今天在竹籍街,堂堂大人来了个人前显圣,着实把她给惊艳到了。 本来习武天赋已经差了一捏捏,现在连本职工作都插不上一句话,以后还怎么在下属面前树立威信? 为此从竹籍街回来后,东方离人就在这里埋头苦读往日卷宗,学习经验,以便下次再遇上这种场合,不至于被夜惊堂再当成笨笨王爷。 正认真研究间,太后娘娘把望远镜递给红玉,没精打采的走进屋里: “离人,你手下那个谁,是不是回来了?” 东方离人在小册子上写着东西,并未抬头: “谁?” “就是那个姓夜的公子,你上次不是说,让本宫学画画吗?不会忘了吧?” 东方离人笔锋一顿,眨了眨眸子,想起上个月答应过,把夜惊堂借给太后画几天: “嗯……他今早上刚回来,等他有空,我就让他过来,让太后好好画画。” 太后娘娘侧坐在美人榻上,把玩着练刀的小毛球,幽幽一叹: “你是王爷,这种事情,还得看手下有没有空?” 东方离人解释道:“公事为重。夜惊堂是个大才,今日带他去竹籍街办案,我只是略微点拨,他便目光如炬,从些许痕迹推断出了凶手的特征,把刑部的人看的惊为天人。这样的能臣,若是送入宫中,让姐姐相中留在身边,百姓可就少了一个青天大老爷……” 东方离人这话,估摸是在向太后解释,把夜惊堂扣下,是出于欣赏才能,而不是截留美男中饱私囊。 但太后娘娘又不傻,只当没听见这掩耳盗铃的话语,想了想又道: “如果确实有能力,就得想办法用在刀刃上,给圣上分忧。本宫不管朝中事,但能感觉出来,局势不是怎么太平。昨天本宫陪圣上沐浴,发现圣上有一根白头发,这心里得多着急呀……” “嗯?” 东方离人睫毛微动,抬起眼帘: “白头发?” “只有一根,圣上说没事儿,本宫可不觉得。史上的勤政帝王,积劳成疾的可不在少数。伱虽然也忙,但至少能忙里偷闲,没事儿还能和夜惊堂逛逛散心;圣上起床就得处理政务,每天也就能和身边宫女玩闹片刻,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身为一国帝王,肩头的压力确实大,但以姐姐连皇帝都敢拉下马的彪悍性格,完全能抗住,怎么会愁白头呢…… 难不成是因为她中饱私囊截留秀男…… 正胡思乱想间,白发老妪无声出现在书房里,轻声禀报: “殿下,方才夜公子去查竹籍街的命案,在缉盗司蹲到了凶手……” “嗯?” 东方离人回过神来,合上册子,颇为意外: “他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查案?怎么蹲到凶手的?” 白发老妪眼底有钦佩之色: “据禀报,夜公子白天就看出游身掌是真的,但觉得另有内情,就故意说掌法有疑点,然后晚上在尸体周边蹲守,想看有没有人来毁尸灭迹。结果凶手晚上真过来了……” 东方离人眉头一皱:“他怀疑官府有内应?” 白发老妪郑重点头: “以结果来看,衙门里确实有内应,发现夜公子看出掌法‘马脚’后,偷偷去给凶手报了信。”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呃……他是怎么看出官府有内应的?” 白发老妪想了想,勉强解释道: “夜公子应该是看出了掌法的些许不合理,随便试试。凶手会晚上过来毁尸灭迹,说明凶手自己都认为,掌法和张横谷一脉的掌法存在差异,凶手绝非平天教的人……嗯……只能说夜公子眼力毒辣、直觉过人,运气也不错……” 东方离人心中惊异,觉得夜惊堂办案的本事,似乎比习武天赋都离谱。她缓缓点头: “会平天教的独门掌法,还在官府有内应,此事绝对不小……凶手抓住没有?” “夜公子说凶手很狡诈,正在设法追踪。和凶手搏杀之时,夜公子当是受了伤,刚去了王太医府上……” “受伤?!” 东方离人脸色微变,站起身来:“太后,您先歇息,我出去看看。” 太后娘娘很是理解的摆手: “去吧,晚上不用急着回来陪母后。” ? 东方离人脚步一顿,觉得太后此言话里有话,但想想还是算了…… —— 文德桥,王家大宅。 文德桥处于南城,毗邻皇城外墙,王侯公卿的宅邸多在此地,为此居住环境极好,街面一水的白石地砖铺就,两侧为绿植步道。 到了夜间,虽然行人不多,但沿街两侧都挂着灯笼,算是京城少有配备‘路灯’的街区。 王老太医的宅邸,在文德桥中心地带,前方是一间医馆,上方挂着‘杏林圣手’的金字招牌,为大魏开国皇帝御笔书写。 医馆后是数间房舍,为患者疗养之处,有几间房亮着灯火。 而最后房,则是王家的宅院,规模挺大,但很是朴素,花园里种的都是五花八门的药材。 王家的正厅里,亮着一盏烛灯。 夜惊堂在茶案旁端坐,右手平伸放在软枕上。 茶案对面,是个身着白袍的老叟,须发雪白,慈眉善目,左手扣在夜惊堂手腕上,右手则轻轻摩挲手指,蹙眉深思。 王老太医如今年过八十,在前朝时是和师父一起跑江湖的赤脚郎中,大魏起兵时成为随军大夫,开国先帝数次战阵负伤,都是其亲手救回来的,等大魏开国后,担任太医院院使至今,算上废帝的话,前后经历四位帝王。 江湖上无人敢惹的神医‘药王李’,便师从王老太医。药王李一瓶玉龙膏,都能在江湖上卖出百两银子,王老太医的地位可想而知。 但就是这么一个‘说你死了,你都不敢确认自己还活着’的老神医,此时却面色颇为凝重,把脉良久都未曾言语。 “……” 夜惊堂知道王神医的大名,本来觉得自己没事儿,但看这模样,心都凉了半截,怕外面等候的骆女侠听到伤心欲绝,凑近试探性询问: “王老,在下……还有没有的救?” 王老太医轻轻摩挲手指,良久后,才回应: “是‘雪蛾鳞’,俗称‘白石灰’,北梁那边比较常见,大魏用的人少,不算毒药,但厉害在沾之入肉,可阻塞气脉,短时间难以处理,多用来偷袭或者阻断追兵。” “哦……该怎么解?” “七日可自行恢复,老夫给你扎一针,两刻钟便无碍。” “……”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有点无语,暗道:芝麻大点事儿,至于看这么久?弄得我都开始想怎么交代后事了…… 但这话肯定不好说,夜惊堂微笑道:“王老果然名不虚传,那白色粉末,看起来着实像石灰,没想到还大有来历……” “雪鹅鳞也是往人脸上撒,作用和生石灰区别不大,才有‘白石灰’的俗称,都是不讲武德的物件儿。若是撒的准,这东西其实不如生石灰见效快,只是武艺高强之人身法都不俗,生石灰撒不到,江湖宵小才琢磨出了此物。” “哦……受教。” 王老太医说话间,从旁边的针盒里,取来一根金针,刺在夜惊堂的左臂上,又在夜惊堂指尖扎了下,指尖当即渗出黑色血珠,滴落在瓷碗里。 夜惊堂发现王老太医施完针后,又在把脉,询问道: “在下还有其他病症?” 王老太医手指轻敲扶手,琢磨良久,抬起老眼询问: “你亲爹是谁?” ? 夜惊堂没料到王老太医会问这个,摇头道: “我是弃儿,被义父捡来,不知生世。王老莫非看出了什么?” 王老太医摸了摸胡须:“龙生龙、凤生凤,你根骨之好,在老夫生平所见之人中,也能名列前茅,父母绝非等闲之辈,只是好奇罢了。” “呵呵~王老过奖,可能是我义父自幼底子打得好。” 滴答~ 滴答~ 指尖的血珠滴落在碗里,乌黑颜色肉眼可见的变淡。 王老太医认真号着脉,良久后又道: “‘筋骨皮’是表象,‘精气神’才是内里。只锤炼筋骨皮,而不兼修内里,会透支人之先天精气,非长寿之道。以后你不管练什么武功,都要谨记此理。” 夜惊堂感觉王老太医话里有话,但不好确认,便颔首道: “我以后定当注意。王老可是看出了我的武艺路数?” “运气法门,必走人之气脉,只要经阅历深厚,从气脉强弱就能看出一二。老夫给狂牙子、仇天合、老枪魁都把过脉,能从你身上能看到影子。” 夜惊堂眼神讶异,颔首一礼:“失敬,是在下孤陋寡闻。王老可给郑峰把过脉?” “郑峰重伤后,来过一次,气脉尽断,连孕育子孙都是奢望,老夫是大夫,不是神仙,救不了。” 夜惊堂目光略微动了下,倒也没露出异色,只是缓缓点头。 “不要走动,手指不再滴血,即可自行拔针。” 王老太医说完后,杵着拐杖起身,走向了堂后。 夜惊堂有点心绪,独自沉默片刻后,忽然想起鸟鸟还在外面上班,转眼看向外面,结果发现本来在门外等候的骆女侠,此时不知为何,不见了踪影…… (本章完) 第十一章 姑娘且听我一言 咕噜噜—— 奢华车辇在王家医馆外停下,黑衙护卫守住路口,马车尚未停稳,东方离人便跃下马车,走向医馆后方。 正在百子柜前抓药的王夫人,见状连忙走出医馆,欠身一礼: “殿下,您怎么来了?” 东方离人脚步放慢几分,做出不疾不徐的女王爷姿态,询问道: “过来看看,夜惊堂伤势如何?” 王夫人神情柔和,相伴而行: “夜公子方才过来,妾身号了下脉,没大碍,让老爷子施针呢。话说夜公子那未婚妻,长得是真好看……” “?” 东方离人脚步猛地一顿,双眸中闪过异色: “未婚妻……他意中人也在?” “是啊,很漂亮一个姑娘,看起来比夜公子年长几岁,气质特别好,很是在意夜公子,一直在廊道里转悠等消息……”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有点不敢进门。 但转念一想,她和夜惊堂又没啥关系,过来慰问下属罢了,撞上家眷很正常,有什么不敢进门的? 东方离人心底十分古怪,想了想: “本王身份特殊,不要惊扰了夜惊堂的家眷,嗯……带本王去瞧瞧,本王挺好奇,夜惊堂这种人中龙凤,能看上什么样的女子。” 王夫人可是过来人,明白靖王的心理路程,当下也没多说,把靖王带到了王家大宅的一间偏厅里,自窗口可以看到正堂外的游廊。 东方离人做出自然而然的模样,在窗前悄悄打量,可见游廊中有一位身着夜行衣的小少妇,双手叠在腰间来回踱步。 仔细看去,少妇生的肤白如玉、唇红似朱,如淡烟般的黛眉,配上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眸,随意回眸,都能看得人如痴如醉,特别是现在满心担忧,轻咬下唇探头打量的模样,恐怕世间最冷的男人,瞧见心肝都会颤一下。 至于女子身材,穿着贴身的夜行衣,可以明显看到盈盈如柳的纤细腰身,双腿笔直修长,臀线却十分丰腴,臀宽过肩,一看就是《侠女泪》上描述的极品美人类型。 而更特殊的是此女的气质,看起来和下凡的天女似得,不沾半点人间烟火,透着一股出尘于世的仙气。 怪不得夜惊堂会看上…… 东方离人瞧见此女的第一眼,就明白了夜惊堂为何会对意中人念念不忘。 她虽然对容貌很自信,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更像是江湖侠客幻想中的神仙眷侣。 而她明显强势了些,缺了几分温润娇柔的女人味…… “……” 东方离人瞩目片刻,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回过身来,沉吟不语。 王夫人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微笑道: “妾身瞧见这姑娘,确实自惭形秽,不过殿下大可不必如此。殿下同样是倾国之姿,只是气质和这姑娘不同,就好似牡丹和芙蓉,各有各的好。而且……” 王夫人左右看了看,踮起脚尖,凑到东方离人耳边: “而且妾身看这姑娘面向,就知道比较纤弱,是一碰就动情的那种女子,配上夜公子这种龙精虎猛的男儿,大概率天天晚上抹眼泪……”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神色稍显古怪: “是吗?嗯……你和本王说这个作甚?” 王夫人微笑道:“殿下关怀下属,这些生活上的事情,不也得操心。要不妾身去和那姑娘说说,让她不要善妒……” 东方离人敏锐察觉王夫人话里有话,抬手道: “这个就不用了,嗯……你上次说阳气过盛什么的,本王实在没法和夜惊堂开口。夜惊堂比较……比较君子,你可以点拨一下这姑娘,别天长日久的,真把夜惊堂身体……” 王夫人觉得靖王是真有大妇风范,微笑颔首: “妾身明白,这就去和那姑娘聊聊。” 东方离人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啥都不合适,就转身道: “伱把这姑娘支开,本王去问下案情,别被她撞见误会了。” “是。” …… ———— “唧唧唧——” 夜色寂寂,正堂外回荡着清幽虫鸣。 骆凝身着夜行衣,把面巾取了下来,露出了挽在脑后的黑发,双手扣在腰间,和担忧相公病情的小媳妇似得,在廊道里来回踱步。 王老太医的名号,骆凝如雷贯耳,方才过来时,她还觉得夜惊堂没啥大碍,但王老太医一把脉,就是小半天,还面色凝重一句话不说,给人的感觉,基本上是可以准备后事了。 小贼还不到二十岁呀…… 骆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觉得自己和夜惊堂没啥关系,但忽然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心底发凉额头冒汗,好似魂儿和身体都不在一起。 不会的,肯定没事儿…… 小贼看着就命硬,一副儿孙满堂的相,怎么可能这么容易阴沟里翻船…… 如此胡思乱想,来回踱步不知多少次,屋里还没传来动静,廊道后倒是响起脚步。 骆凝回头看去,却见医馆的女掌柜走了过来,表情和睦: “姑娘不用担心。不管治不治的好的病,老爷子都是瞧一眼,就着手写方子,或者让人安排后事,能看这么久,肯定是在看其他东西。夜公子根骨极好,我上次也看了很久。” 骆凝听见这话,如释重负,颔首一礼: “谢王夫人解惑。惊堂还有多久出来?” “这说不准,老爷子脾气大,我也不敢进去问。嗯……姑娘是夜公子的红颜知己吧?” 骆凝过来时已经和夜惊堂对了口风,此时并未否认,脸色微红道: “是啊,嗯……认识也不久……” 王夫人柔柔颔首,抬手示意:“我有些事儿,要和姑娘叮嘱,是关于夜公子的。” 说着外前宅走去。 骆凝稍显疑惑,不过再厉害的人,面对大夫也得怂三分,当下规规矩矩跟着王夫人,来到了前面的医馆里,询问道: “惊堂身体有问题?” 王夫人站在药柜旁,轻声道:“看姑娘也是习武之人,应该知道常年强身健体,则气血旺盛;十八九岁的儿郎,又是精气最旺的时候。夜公子根骨很好,习武又太勤奋,不懂‘劳逸结合’,盛极必衰、物极必反,长此以往下去,可能会出问题。” 骆凝想了想道:“我……我知道阳气过旺,会心烦燥怒、口舌生疮,吃点清热去火的药即可,这没大碍吧?” 王夫人语重心长道:“是药三分毒,平日生活上能自行调理,自然比吃药好。而且这事儿放在常人身上没啥,放在高手身上可不是小事儿;体内阴阳失衡、气血杂乱,容易心浮气躁,很难心如止水。夜公子经常与人搏杀,生死只在毫厘之间,心头一点波澜,可能就是生死之别。姑娘若真关心情郎,还是得放开点,别等着出事儿了,才悔青肠子抹眼泪……” 骆凝明白了意思,觉得事情确实挺严重,但…… “夫人是说,得和惊堂……帮他调理身心?” 王夫人认真颔首:“男女相合,本就是调理之道,过劳则伤身,没有也伤身,要适度。姑娘莫非不方便?” “……” 骆凝眼神十分古怪,她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肯定不方便伺候小贼呀。 但王夫人说的这么郑重,她作为‘未婚妻’,坚决抵触好像有点不识大体,想了想只能道: “嗯……惊堂很疼我,为人也君子,我为了调理身体,才和他……他恐怕不会答应。” 王夫人见夜惊堂这么好的条件,至今还‘守身如玉’,就知道是个在乎姑娘感受的谦谦君子。 她想了想,转身拉开药柜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药盒,放到骆凝手里: “只要姑娘愿意,夜公子最多事前犹豫一下,事后只会更珍爱姑娘。姑娘要是不好开口,或者觉得夜公子不会答应,就把此药给他吃一粒,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他过来套近乎,再勉为其难、半推半就……” ?! 骆凝目光怪异,低声道:“这是春药?” 王夫人连忙摇头,凑近解释:“我这是正规医馆,岂会卖那种乱人心智的害人物件。这就是寻常滋补之物,就和山楂开胃,让人食欲大增一样,再有食欲,也明白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若姑娘后悔了,真不让情郎碰,夜公子自然坚守君子之道,不会对姑娘无礼;但姑娘若是答应,那就是‘久旱逢甘露’,夜公子往后指不定多心疼你……” “……” 骆凝眨了眨眼睛,觉得小贼一点就炸,在轻薄侠女的事情上,完全不需要这东西推波助澜。 她怎么可能因为调理身体的事儿,背着薛白锦,和小贼睡觉觉。 骆凝略微琢磨,还是想让王夫人开一记正常的清热败火药方,给夜惊堂先用着。 但尚未酝酿好说辞,余光就发现,医馆的大门处,探出一张风娇水媚的美艳脸颊,正朝门里面张望,而后看向了她。 医馆大门的角落,也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歪头打招呼: “叽~” ?! (本章完) 第十二章 我给惊堂送去 稍早之前,天水桥。 裴湘君出差回来,面前便是近一个月的琐碎事务,在账房里忙活到入夜,才大略整理完。 带着几分疲倦回到裴家大宅,宅子里很安静。 裴湘君直接来到后宅,可见大嫂张夫人,在茶厅里就坐,手持针线,眉宇间满是欣慰笑意。 “大嫂,什么事儿这般开心?” “三娘来啦,坐吧。今早上,洛儿不服气,自作主张跑去和惊堂出门办事儿,结果惊堂单枪匹马从梧桐街打到西市,把洛儿给镇住了,回来各种夸惊堂厉害,然后收拾铺盖卷就回了书院,看起来是感觉到压力,知道不读书,以后裴家就没他啥事儿了。” 裴湘君对此并不意外,在茶案对面坐下: “惊堂确实厉害,这次出门,事儿也办的挺好,就是……就是有点莽撞……” 张夫人给裴湘君倒了杯茶: “你说周怀礼的事儿?惊堂能解决掉后续麻烦,那就不算莽撞,算真本事……” “唉……” 裴湘君说的是教主夫人的事儿,但这事儿实在不敢让大嫂知道。她想了想,委婉道: “惊堂在江湖上,认识了个侠女,是平天教的人……” 张夫人目光一凝,警觉道: “平天教来挖墙脚?” 裴湘君颔首:“平天教肯定有挖墙脚的意思,但惊堂好像是真喜欢……” 张夫人放下针线,表情严肃起来: “三娘,惊堂刚来时我就说了,要防着其他江湖势力挖墙脚,你一点准备都没有?” 裴湘君幽声一叹:“我也没料到,平天教下手这么快。惊堂和我保证过,以后继续帮裴家……” 张夫人在茶案上轻拍了下,有点恼火: “惊堂和我裴家无亲无故,二哥都是离家出走,人家能帮忙出于情义,我裴家本就不该心安理得接下,现在人家心有所许,你真好意思把人家继续留着? “我早就说了,伱要么自己上,要么就在楼里挑选个肤白貌美的姑娘,先把人心留住。结果可好,你自己不上,还不肯让楼里的人染指。 “秀荷都眼巴巴望多久了,你是没看见?大圆楼谈事儿,泽州堂的堂主都厚着脸皮把孙女提出来了,你一口把人拦回去,然后现在让外人先下了手,你到底啥意思?” “……” 裴湘君本来觉得没啥,现在一听大嫂数落,才发现自己干的事儿,和宋叔区别不大,稍作迟疑,幽幽叹了一声: “那大嫂说怎么办?” 张夫人蹙眉道:“平天教用美人计,你就不会?你还近水楼台,能玩不过几千里之外的平天教?” “我……唉……我和惊堂认识也不久,这么大的事儿,实在不好下决定……” 张夫人想了想,脸色一板: “你要是做不了主,我帮你做主。长嫂如母,你大哥、师父都不在,你的婚事就该我拿主意。这么好个儿郎,送到嘴边你都没吃上,让你师父知道,怕是得把棺材板踹开出来说教你几句。 “错过夜惊堂,你准得后悔一辈子,这事大嫂给你拍板,你以后就算后悔,也只骂大嫂乱点鸳鸯,红花楼至少还能撑住,再怎么也比人跑了,红花楼也没了,你懊悔终身的强。”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我……唉,我找机会,再和惊堂聊聊此事吧……” 两人正闲谈间,门外传来响动。 转眼看去,秀荷从垂花门跑了进来,手里抱着一只大鸟: “三娘,夜少爷的鸟忽然飞过来了……” “叽叽~~” 鸟鸟见到裴湘君,就飞到了窗台上,抬起翅膀指向外面: “叽!” 裴湘君有些茫然,起身捧着鸟鸟询问: “做什么?惊堂出事儿了?” “叽叽叽……” 鸟鸟晃动翅膀叽叽喳喳,示意——鸟鸟刚才去追贼,好不容易跟到老巢,回去发现堂堂竟然先下班了。 在家里找不到,又去鸣玉楼,结果发现胖头龙姐姐也不在,就只能来找你…… 裴湘君半个‘叽’听不懂,但明白鸟鸟肯定是有事儿,不敢耽搁,和鸟鸟一起出了门。 鸟鸟也聪明,没把裴湘君直接往凶手藏身的地方带,而是先到了缉盗司衙门。 裴湘君略微一打听,得知夜惊堂刚才与凶手大战,已经去了王太医府上。 裴湘君着实没料到,夜惊堂回来第一天,能从早上打到晚上,心头担忧之下,又快速赶到了文德桥。 微风勾开流云,露出了银月星光。 裴湘君脚步匆匆来到了医馆附近,发现不远处停着靖王府的马车,有点犹豫。 但靖王都跑来了,惊堂指不定伤的很重。 裴湘君思来想去,还是带着鸟鸟来到了医馆门口。 时间并不算太晚,偶尔有文德桥大户家眷过来寻医问药,附近的黑衙护卫,见一个女人家往医馆走,倒也没拦。 裴湘君来到门口,还没进去,隐隐约约听到一句: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他过来套近乎,再勉为其难……” ? 裴湘君听出是王夫人的声音,有些疑惑,探头打量。 结果抬眼就看到,王夫人站在药柜角落,和人低声说着话。 而王夫人对面,是个冷艳动人的绝色女子,那双颇为惹眼的桃花美眸…… 这不惊堂的…… 不对!这不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吗? 裴湘君表情微呆,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眼底显出些许怪异。 鸟鸟倒是很热情,从门口角落探头,抬起翅膀: “叽~” 医馆内外安静了下。 王夫人转眼望去,略显讶异: “裴小姐,你怎么大晚上一个人跑来了?可是家中有急事儿?” 骆凝忽然撞见三娘,心都颤了下,本想做出温柔小媳妇的模样,但又觉得不对…… 一夜湘君白发多…… 她是未婚妻的话,这女东家,按理说是她的情敌…… 骆凝心中急转,摆出了不卑不亢的姿态,颔首一礼: “三娘,你是来探望惊堂的?” 裴湘君见这教主夫人,不知道她红花楼的身份,心里顿时定了一大截,仪态端正走进屋里,如同过来探望子侄的长辈: “凝儿,你也在呀。王夫人,惊堂是我家的少爷,听说出事儿了,过来探望一下……” 王夫人确实没了解过夜惊堂的家庭背景,意外道: “是嘛?我就说谁家养出这么俊个儿郎,原来是天水桥的少爷。夜公子没事儿,老爷子正在施针,你们先聊吧。” 凝儿姑娘遇见婆家人,王夫人自然不好站在旁边拉家常,当下离开的医馆大厅。 裴湘君双手叠在腰间,不紧不慢来到骆凝面前,眼神关切: “凝儿姑娘怎么穿成这样?刚才和惊堂一起去办事儿了?” “是啊,嗯……三娘怎么来了?” “鸟鸟飞过来找我,就过来了。” 裴湘君有点好奇,探头打量医馆后方,询问道: “靖王也在里面,凝儿姑娘刚才遇上没有?” “嗯?” 骆凝还真没注意到女王爷过来了,来到门前查看,才发现街边停着靖王府的马车。 骆凝现在的身份,和女王爷可是情敌! 而真实身份更离谱,一个是皇帝的妹妹,一个是反贼头子的夫人,撞上就是你死我活。 为此骆凝也不敢久留,想了想道: “我倒是没见到女王爷,嗯……惊堂就在里面,估计待会就出来了,我是江湖女子,不敢叨扰女王爷,要不先回去,三娘在这里等着?” 裴湘君知道教主夫人不敢‘王见王’,虽然很想敲打一下这挖墙脚的教主夫人,但怕身份暴露被骆凝秋后算账,想想还是算了,很是理解的道: “那凝儿姑娘路上小心些,嗯……这是什么?” 裴湘君望向骆凝手中的药盒。 ?! 正准备跑路的骆凝,表情一僵,故作镇定道: “是王夫人给惊堂开的药,用以调理身体……” 裴湘君恍然,自然而然伸手,把药盒接过来: “是吗,我待会给惊堂就行了。” 骆凝握着小药盒,根本不想撒手。 不曾想面前这三娘还挺霸道,干净利落的一抽,就把药盒给拿了过去。 “哎?” 骆凝都惊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裴湘君还道是这教主夫人,把她当‘抢着伺候情郎’的情敌看。当下心里有点不高兴了,把药盒收入袖中,询问道: “凝儿姑娘还有事儿吗?” 我倒是没事儿,怕你有事儿…… 骆凝瞪大眸子,心底十分怪异,想说这是助兴的药,但她找王夫人开这种药,被面前的情敌知道,还不知得怎么想她。 骆凝再三犹豫,终是没敢解释,只是委婉提醒: “这药是王夫人开的,用法效果我还没问,嗯……三娘一定得先听下医嘱。我先告辞了。” 骆凝说完,赶紧跑了。 裴湘君觉得这教主夫人有点古怪,但也没往心里去,来到医馆后方,找到了在忙活的王夫人,询问道: “王夫人,这个药该怎么用?” 王夫人正在收拾干药材,转过头来,发现裴湘君的手里的小药盒,微微一愣,暗道:凝儿姑娘也是傻,这种事情,怎么能让给别人,头上有个靖王压着还嫌不够委屈? 这些终究是别人家务事,王夫人也不好多嘴,只是柔声解释: “每次一粒,两刻钟即可见药效。” “哦……” (本章完) 第十三章 入口柔,一线喉 王老太医离开,正堂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盏幽烛,和丝丝缕缕的药香。 滴答~~ 指尖已经渗出的血珠,已经恢复正常的鲜红,许久才会滴落一颗。 夜惊堂胳膊放在扶手上,靠着椅子就坐,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和在医院输液似的,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椅子旁边少挂了个药瓶子。 正胡思乱想间,门外传来脚步。 踏踏…… 转眼看去,胖头龙熠熠生辉的笨笨,带着随从走了过来,表情不怒自威,如探望下属的上级。 “殿下,你怎么……” “不必起身。” 东方离人抬起屏退左右,来到近前: “伤势如何?” 说话间,东方离人俯下身来,打量夜惊堂放在的左手。 本来这个动作没啥,但夜惊堂坐在大椅上,东方离人个子又很高,站在身边弯腰,压迫感十足的胖头龙就送到了眼前,肉眼可见的沉甸甸触手可及。 ! 夜惊堂不好盯着胖头龙打量,只能转开目光,示意旁边的座椅: “殿下怎么来了?你在外面可遇上……” “你意中人?” 夜惊堂点了点头,说起来有点担心。 东方离人站直身体,神色平淡:“遇上了,怕惊扰伱的家眷,没碰面。话说那么漂亮的姑娘,你是从什么地方拐回来的?” “唉,怎么能拐,机缘巧合就认识了,然后就走到了一起,今晚上带着她出来办案,没想到凶手如此狡诈……” 东方离人提了张椅子,在夜惊堂面前正襟危坐,姿态和审问嫌疑人似得: “既然是办案,为何不来告知本王,而要带着家眷一起?” 夜惊堂回答很是坦诚: “殿下实战经验为零,真遇上事儿,我还得分心保护……” 啪—— 东方离人被这坦诚话语话气的不轻,轻拍扶手: “本王手底下几千号人,意思是给你安排人手,你以为本王千金之躯,会和你一起出门查案?” 夜惊堂笑道:“我也只是瞎猜,真把黑衙的总捕带着,万一啥也没发生,岂不是丢人现眼。” 东方离人说到这里,眼神认真几分,好奇询问: “你怎么猜到官府有内应?” 夜惊堂摇头道:“我就是想晚上再去研究下掌印,凝儿也好奇,就一起打扮成这样过去了,哪想到正巧撞上凶手毁尸灭迹。凶手能这么快摸过来,肯定是在官府有内应,绝非独自犯案。” 东方离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也很厉害了,至少你确实看出掌印存在问题,才引得凶手现身。你可看到来人面貌?” 夜惊堂仔细回想:“没有。从身高、兵器、体态来看,绝对是凶手,但竹籍街办案的时候不在场。凶手武艺没我高,但也不容小觑,会北梁破锋刀、凃州龙气剑,袖中有一根红绳,可以穿透房梁用以位移,身上带着不少暗器烟丸,还有燕北那边的‘雪蛾鳞’……” 东方离人安静听完,蹙眉思索: “会这么多武艺,来源覆盖天南地北,估计又是绿匪的人暗中作祟。” “我让鸟鸟去追了,鸟鸟应该快回来了,待会就可以继续查。”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布局如此缜密,心中着实佩服,不过看到夜惊堂手底下的血碗,还是严肃道: “此事无论是否侦破,你都记首功。接下来的事儿,让衙门总捕去办即可,你好好休息。他们吃着官粮,几个月摸不到一点线索;你一文钱俸禄不拿,大晚上还在拼命,真是……” 夜惊堂笑道:“殿下对我这么好,连‘玉骨图’都给我,我把殿下的事儿当成自己的事儿来做,也是应该的。”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心里还是有点感动的: “你有这个心就好,但也不要拿安危开玩笑,本王手底下有的是高手。忙了一天,好好回去陪你的意中人吧。” 夜惊堂隐隐感觉,这话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醋味,但也不好点明,只是含笑点头。 两人闲谈不过几句,门外再度传来响动。 “叽叽叽……” 鸟鸟煽着翅膀,从门口飞进来,落在夜惊堂肩膀上,看模样很生气! 不过瞧见夜惊堂似乎受伤了,又用脑壳去蹭夜惊堂的脖子,估计是在安慰。 夜惊堂见手指不再渗出血珠,便把金针拔了下来,放在了案台上: “找到人没有?” “叽。” 鸟鸟张开鸟喙,讨要打赏。 东方离人接触几次,也大略能看懂鸟语,把鸟鸟接过来: “带本王去找,若是抓住凶手,本王赐你一个金丝大鸟笼。” “叽?!” 鸟鸟听到鸟笼,又跳回了夜惊堂肩膀,一副‘鸟鸟不认识你’的小模样。 夜惊堂和东方离人相伴走出正堂,没找到骆女侠的踪迹,反倒是瞧见身着鹅黄夏裙的三娘,站在游廊拐角探头打量,手里拿着个小药盒。 “民女拜见殿下。” “裴姑娘也来了,嗯……凝儿姑娘呢?” 东方离人左右查看。 “凝儿姑娘脸皮薄,瞧见殿下来了,不好意思,先走了。” 裴湘君打量夜惊堂气色,见没啥问题,又开口道: “惊堂没啥事儿,我也先回去了……” 东方离人连忙抬手:“不必。夜惊堂,你送裴小姐回府,本王还有差事要办,先行告辞。” 说着把夜惊堂肩膀上的鸟鸟抱过来,带着随从离去。 ———— 随着女王爷和骆女侠的离开,王家医馆安静下来。 夜惊堂和医馆掌柜告辞后,和三娘一起走出了医馆大门。 女王爷一走,裴湘君贤惠端庄的气质就有了变化,双手叠在腰间,摆出吃醋长辈的姿态,留给夜惊堂一个后脑勺: “哼~你真是厉害,早上打趴下两个还嫌弃不过瘾,晚上又跑来和人血拼……” 夜惊堂走在跟前,叹了口气:“没办法。早上是帮三娘天水桥解决麻烦,晚上是给黑衙办案子,两头都得顾,我这也是为了让靖王赏识,以后好庇护红花楼嘛。” 裴湘君脚步放慢几分,变成肩并肩:“办事儿得有个主次吧?我让你帮忙,还得安排几个高手跟着,以免出岔子。你帮衙门办案,心意到就行了,拼什么命?你确定不是为了讨好女王爷?” “怎么能说故意讨好,靖王对我关乎备至,我只做这些都觉得受之有愧,唉……江湖上最难还的债,便是人情债,这话果然有点道理。” 裴湘君酸溜溜抱怨几句,见夜惊堂露出无奈之色,便也不说了,转而道: “今天派人注意过,程二爷派人去了铁佛岭,恐怕过几天,怒目金刚就会杀过来,你当心些。” “这我自然知道……” 说话间,两人到了街边。 靖王府的马车已经离开,只剩一匹官府的马,停在医馆旁的马房里。 裴湘君过来的着急,并未乘车,两人共乘一马倒是可以,但裴湘君穿着裙子显然不太方便。 夜惊堂见此,想去找张夫人接一辆马车,但裴湘君却上前把马迁过来: “能回去就行,别麻烦人家了。” 夜惊堂见此也就作罢,来到跟前,让三娘上去,然后和孙悟空似得,牵着马匹往天水桥走去。 蹄哒、蹄哒…… 白石长街空旷无人,只有沿街两岸的灯火绿树。 裴湘君侧坐在马背上,见夜惊堂如此规矩的牵马,有些不好意思: “你要不也上来吧,又没人看见。” “这里没人,前面街上肯定有,让人误会三娘了多不好。” “唉……” 裴湘君双手叠在腰间,看着夜惊堂挺拔的背影,不免又想起了大嫂的话语,和红花楼的内忧外患,正暗暗琢磨之际,忽然想起手里的药盒。 她把药盒打开,可见里面点着红色的软布,有四个凹坑,每个里面都有一粒药香四溢的丹药,能闻出来人参等名贵药材,应该是调理身体的东西,便抬指拈出一颗: “惊堂,这是王夫人刚才给你开的药,来吃了。” 夜惊堂回过头来,抬手欲接,结果三娘直接一抛,他也只得和吃花生似得张嘴接住,感觉……嗯…… 不苦,入口柔,一线喉…… (本章完) 第十四章 三娘,你对我下药? 文德桥和天水桥,顾名思义,都在京城内河畔,区别是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下游,距离并不算近。 夜惊堂牵着马快步行走,穿过繁华街市和僻静小街,走了半个小时,才从天水桥的后街,回到了裴家巷子里。 裴湘君坐在马上,因为路边事儿有行人,又与夜惊堂有些距离,不好闲话家常,一直在暗暗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等马匹在挂着‘裴’字灯笼的大门外停下,裴湘君跳下马来,整理了下裙子: “惊堂,走进去坐坐,我和你说点事儿。” “呃……” 夜惊堂感觉胸腹间有点燥热,莫名其妙老回想起笨笨的肉蛋冲击、骆女侠的含羞忍辱、三娘的露肩回眸…… 听见三娘声音,夜惊堂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眼: “什么事儿?要不就在这儿聊?” 裴湘君刚准备进入驸马,听见这话又顿住脚步,露出酸酸的眼神儿: “急着回去陪凝儿姑娘?” 嗯。 夜惊堂不知道为什么,好想抱着骆女侠聊聊天,但看到三娘幽怨的模样,心思顿时压了下去,跟着走上台阶: “都已经晚上了,进去指不定还有人听着,就在这聊吧。” 裴湘君想了想倒也没坚持,双手叠在腰间,看着远处的巷口,暗暗酝酿话语。 夜惊堂站在三娘旁边,目光情不自禁,瞄向了腰后那一抹完满的丰腴曲线…… 还回想起上次不经意握住的手感…… 昏黄灯笼的照应下,腰后那抹浑圆犹如中秋佳节般的圆月…… 夜惊堂鬼使神差抬起手…… 啪—— 一声脆响。 裴湘君正在深思,听见后面响起巴掌声,茫然回眸: “怎么了?” 夜惊堂手在自己脸上搓了搓,眼神有点惶恐,故作冷峻四处打量: “嗯……夏天了,有蚊子?” “有蚊子你打自己脸作甚,真是……” 裴湘君环视门外,还没发现“嗡嗡嗡~”的动静,忽然又发现旁边的夜惊堂,转过身去,看着大门旁边的对联,目光炯炯有神。 ?? 裴湘君跟着打量,略显茫然: “惊堂,你看什么?” 我也不知道呀! 夜惊堂都不敢去看身边‘三步斩男’的美娇娘,盯着对联若有所思: “这字迹龙飞凤舞,着实不凡,看起来出自名家之手……” “街上几钱银子买的,什么名家之手。” “是吗……这房梁,看起来有点年头了……” 裴湘君看着夜惊堂左顾右盼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摇头道: “聊正事儿。我今天和伱伯母说,你这次出门,遇上了平天教一个侠女,你很喜欢……” “大伯母怎么说?” 夜惊堂感觉浑身躁得慌,就在门槛上坐了下来,结果视线刚好就在三娘腰后的浑圆之上。 ?! 夜惊堂想站起,却发现剑拔弩张,已经站不起来了…… 裴湘君倒是没注意到夜惊堂的异样,轻抚裙摆,在门槛上并肩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望着屋檐下摇摇晃晃的昏黄灯笼,眉宇间带着三分无奈: “你大伯母说,我裴家本就亏待你,你有了意中人,就不能强留,但裴家不能没有你。所以让我赶快在楼里找个人,许给你,唉……青龙堂就这么几个待嫁的姑娘,你自己说说,你能瞧上谁?” 裴湘君说到这里,偷偷看向夜惊堂,想摸摸意思,结果发现——惊堂目不转睛瞄着她的唇瓣…… ?! 裴湘君杏眸瞪大了几分,倒是有点慌了,坐直几分: “我是你……你可别乱起念头。” 夜惊堂抹了把脸,坐立不安: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为了证明不会抛下裴家,想和三娘那什么……这多亏待三娘。”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稍作迟疑,又道:“但是你大伯母的意思,就是让我……让我把你留住,你说我该怎么办?” “终身大事,应该三娘自己定夺,我……我都可以……” “你都可以?!” 裴湘君眸子瞪得圆圆的,可见眼底之错愕。 “不是不是,我意思是……” 夜惊堂感觉自己有点飘,啥想法都往外说,他压下杂念整理思绪: “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给三娘帮忙,三娘对我无微不至,我心里肯定不止‘侠义’那么简单……但这些事情,我还是希望三娘能从自己的角度考虑,不要光想着红花楼这些外部原因。设想如果没红花楼的事儿,没大伯母催你,你只是寻常女儿家,会不会这么着急,想着委屈自己,把我留在裴家?” “……” 这话可算说道了心窝子里。 裴湘君认识夜惊堂也不久,心里观感很好,但因为夜惊堂不住在裴家,连接触的机会都不多,也就坐船的时候一起待了一段时间。 夜惊堂无与伦比的优秀,确实让她想时时刻刻留在身边,但初衷是因为想帮红花楼和裴家,自己心中有没有儿女之情,根本说不清楚。 见夜惊堂如此坦诚,裴湘君眨了眨眸子,眼底露出了一抹复杂,又捧着下巴,望向屋檐下摇摇晃晃的灯笼: “惊堂,我果然没看错你……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但越是这样,我心底便越觉得亏欠你,和不劳而获一样……” 夜惊堂知道三娘心绪不宁,想开导两句,但现在满脑子都是‘开导’! 完全没法整理思绪的情况下,他只能用手挫着膝盖,左顾右盼。 裴湘君碎碎念念,心底百转千回,发现夜惊堂急着走,有些幽怨了: “你就这么急着回去陪凝儿姑娘?” “我……” 夜惊堂恨不得把身边的三娘抱着啵两口,这春发的太突然,渐渐也发现了不对劲儿。 他绝不是这种色中饿鬼,问题只可能出现在刚才吃的药上面…… 药…… 夜惊堂眼底闪过一抹难以置信,转过头来: “三娘,你是不是对我下药了?” “嗯??”裴湘君幽幽怨怨的表情一呆。 “我知道三娘是为了红花楼,但你怎么能委屈自己,做这种傻事儿?唉,事已至此,我……我呸!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 裴湘君看着夜惊堂古古怪怪的模样,眼神莫名: “惊堂,你冷静点……我对你下什么药了?” 夜惊堂摸了摸自己脸:“就是刚才的药,我感觉……嗯……” 裴湘君才发现夜惊堂脸有点红,抬手用指背摸了下——脸颊滚烫,呼吸热的和动情的公牛似得。 ?! 裴湘君眼神错愕,稍作回想,明白了什么,柳眉倒竖: “这个妖女!” “嗯?” 夜惊堂转过头来:“什么妖女?三娘下的药,是妖女给的?” “什么我下的药,我给你下药作甚?” 裴湘君十分严肃,把药盒拿出来: “这药是平天教那个狐媚子开的。我亲眼看到她拉着王夫人,开了这药,我说拿来送给你,她反应还挺古怪,不肯给,怪不得……原来打着这种注意!” 骆女侠? 夜惊堂连忙摇头:“不可能。” 裴湘君咬牙切齿道:“我进门前,亲耳听到有人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他过来套近乎,再勉为其难……’,当时不明白这话意思,现在算明白了。她是在故意吊着你,表面上拒人千里,然后偷偷给你下药,让你忍不住用强。这样你就理亏,她可以继续摆高冷姿态,你还得哄着她……” 夜惊堂摆手道:“怎么可能,骆女侠纯的很,不是这样的女子。” “你……” 裴湘君见这种时候了,夜惊堂还如此信任教主夫人,眼神委屈幽怨,如同看着不认识的负心人: “你意思是我骗你咯?你信她,我都是在胡说八道,对吧?” ?! 夜惊堂见势不妙,柔声安慰: “不是。此事必然有隐情……我回去问问,明天再和三娘解释……” 裴湘君连忙把夜惊堂拉住,眼神恼火: “你不准走!” 夜惊堂想起身,才发现站着不方便,又坐下: “我回去把情况问清楚罢了……” “这情况还用问?她明摆着想给你下药。你都把药吃了,回去后还不是任她拿捏?就你现在这模样,那狐媚子说什么,你恐怕都会答应……” 裴湘君咬了咬牙,义正言辞道: “我不能让你中套!” 夜惊堂说实话,现在挺希望是骆女侠故意给他下药,这样回去后,就能那什么了…… 但看三娘这气势汹汹的模样,他今天敢走,三娘就敢吊死在门口,当下只能抬手: “好,我等药劲儿过了再回去。嗯……三娘有没有解药?我现在控制不止思绪,怕待会冒犯了三娘。” 裴湘君左右看了看:“我怎么会准备这种解药……我看你眼神澄澈,不像是中了春药的样子,应该……应该能压住吧?” 夜惊堂吸了口气,呼吸灼热: “三娘进屋,我就能压住,你坐在这里,我……” 裴湘君倒是明白意思,她太性感了…… 但我进屋,你跑了怎么办? 这平天教的狐媚子,怎么能干这种事儿? 好在她机智,把药拦住了,没让惊堂掉坑里…… 但惊堂吃了呀,这不平白难受一晚上…… 裴湘君觉得这么坐着,也不太对劲儿,眼珠转了转: “要不……你去找靖王?” “……” 夜惊堂觉得这主意好,但马上又把杂念压了下去,暗道:这药当真猛,我怎么能打这种歪注意…… 两个人就此沉默下来。 裴湘君表情着实古怪,尚未想好该如何处理这局面,巷口忽然响起脚步。 两人转眼看去,却见一个身着青衣、头戴帷帽的女子,出现在了巷口,正探头朝里面打量。 夜惊堂神色一喜,和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招手: “骆女……呜——” 裴湘君则是脸色一沉,连忙把夜惊堂嘴捂住,想往门里面藏,还低声道: “你还叫?没长心眼呀你?” 夜惊堂被三娘直接抱着往门里拖,半个人都倒在三娘怀里。 裴湘君着急躲教主夫人,本来没注意到衣襟的不对…… “呀——!” 裴湘君惊的一抖,连忙松开夜惊堂,双手抱住衣襟,脸色涨红,眼神惶恐羞愤。 夜惊堂心思乱飘,翻身而起: “三娘,你知道的,这真不怪我……我被下药了。” “……” 裴湘君瞪大杏眸,眼神非常复杂,见夜惊堂要往出走,又咬牙上前,直接抱住夜惊堂胳膊往门里拉: “你不许跟她走,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不能中她的圈套!” 我去…… 夜惊堂胳膊被夹住,腿都不听使唤了,和颜悦色道: “三娘你冷静,你再这样,我会做傻事的。” 裴湘君眼神坚决,意思恐怕是——让你在红花楼做傻事,也比中了平天教妖女的奸计要好! 裴湘君脸色涨红,用力把夜惊堂往屋里拉,还想用把大门关上: “你给我进来!” “三娘,你冷静点……” 夜惊堂理智还在,哪里敢把骆女侠关门外面,只能心如死灰用腿卡着大门,等着被两人分尸…… (本章完) 第十五章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夜色已深,天水桥街面上铺面全部关闭,已经没了行人。 骆凝带着帷帽,缓步走过街道,每经过一条巷子,就会往里面看一眼。 从王家医馆出来后,骆凝本来已经回了双桂巷,心里也没多想。 但刚换好衣裳,她又觉得不对劲儿——那个女东家,明显很在乎小贼;小贼还写‘一夜湘君白发多’的诗,说明心里有那个女东家。 把王夫人开的药,给那个女东家,女东家去问了原委后,这不得顺水推舟把小贼吃了? 她虽然觉得和小贼一清如水的关系,但彼此除了最后一步,其他基本上全做了。 虽然她还没决定好要不要让小贼负责,但从理智的角度上来讲,不该吃的亏,她总得长点脑子防着吧? 她自己和小贼划清界限,还不让别人吃,道理上确实讲不通。 但她不吃归不吃,别人吃,她还帮忙递筷子送一盒药,这不脑壳进水吗?! 为此骆凝又跑回王家医馆,相等小贼出来就把人拉走,结果发现小贼和女东家已经一起走了。 骆凝觉得事情不对,就打听住址找过来了。 就这么满心纠结找了片刻,终于找到了裴家巷子。 骆凝探头打量,正好瞧见两个灯笼下,坐着一对男女。 男的俊朗非凡、女的花容月貌,就好似月下幽会的情侣。 “……” 骆凝瞧见此景,急急回过了头,心头生出一股难以描述的酸意和恼火! 这个小贼…… 骆凝咬了咬银牙,准备负气而走之时,巷内忽然传来; “骆女……呜呜——” “你不许跟她走……” …… ?! 骆凝火气蹭的一下就起来了! 不许跟我走? 在这女东家眼里,我应该是夜惊堂的未婚妻吧? 瞧见我过来了,你不害怕,还把夜惊堂摁住,这不骑在脸上欺负人吗? 骆凝紧紧攥着手儿,知道不该跑进去,因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斗气。 但她骆凝堂堂平天教的教主夫人,被其他女人这般欺负,这口气要是忍了,以后还混什么江湖?! 骆凝深吸了口气,转身快步走进青石巷子。 踏踏踏…… 不过几步之间,骆凝就来到了裴家大门外,言语也传入耳中: “三娘,你冷静点……” “我冷静什么?伱就这么心疼那狐媚子?我对你哪点不好……” ?! 抬眼望去,风娇水媚的女人,抱着她名义上‘未婚夫’胳膊,用力往屋里拽,还想关门! 骆凝都震惊了! 见过小三泼辣的,但当着大房面这么嚣张的女人,真是头一回见! 骆凝再好的脾气,胸脯也快气炸了,气冲冲道: “夜惊堂!” 声音挺大,带着颤音,看样子是被气哭了。 夜惊堂卡在大门之内,见状连忙抬手: “骆女侠,你冷静……” 裴湘君瞧见教主夫人图谋给惊堂下药,还敢杀上门,也是不怂: “你这狐媚子吼什么?不怕街坊邻居听见笑话?” 骆凝本来想善了,这话一出,直接下不来台了,冷声道: “听见又如何?我是他未婚妻,你偷我男人,还敢当面放肆?有本事你这泼妇就喊,看咱们谁丢人!” “嘿?!” 裴湘君听见‘泼妇’,气的柳眉倒竖——她和夜惊堂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姑,你可是薛白锦明媒正娶的夫人! 有夫之妇,下药挖我家墙根也罢,还敢跑到我家门口骂街! 你真当我裴三娘是软柿子? 裴湘君怒目而视,回怼道: “惊堂是我家的少爷,你又没嫁进来,你还想大晚上从我裴家抢男人不成?” 骆凝脾气也挺大:“他拿工钱帮你家办事,你还真当他是你家人?我和他两情相悦的关系,不比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东家近?” 裴湘君没和夜惊堂确定关系,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 “既然两情相悦,你这狐媚子给他下什么药?” ? 骆凝听见这话,倒是怂了下…… 但都这场面了,骆凝脑子还是转的很快: “他是我未婚夫,我买药给他助兴行不行?闺房里的事儿你也要管?你凭什么管?” “……” 这话直接把裴湘君怼的哑口无言。 裴湘君吵架吵不过,但也不能让被下药的惊堂,和这平天教妖女走,只能咬牙道: “惊堂今晚上住我这儿,我陪着他,你回去等着去!” 嘿?! 骆凝衣襟鼓鼓,气的香肩微抖,也懒得再骂街,直接把帷帽一取,上来就要动手硬抢人。 裴湘君身为红花楼楼主,害怕平天教主不假,但还真不怕这以美貌出名教主夫人。 眼见这满肚子坏水儿的女人敢动手,当下也不说了,出门就要比划比划。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一道声音忽然从中间响起: “停!” 夜惊堂被夹在中间,那是一人的嘴都不敢插,也插不上。 虽然料到自己脚踏三只船,迟早会被车裂,但没料到三娘和骆女侠的船先分道扬镳了。 都是江湖人,彼此无仇无怨,都能吵成这样,要是平天教和朝廷的大船翻了,他怕是得连小惊堂都得从中一分为二! 夜惊堂站在门中间,连头发都不敢随便偏,抬手拉架: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说话和气点,怒急伤身……” 骆凝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见这小贼还和稀泥,而不是帮她说一句,眼底有点委屈了,怒声道: “夜惊堂!你给我出来!” 裴湘君连忙把夜惊堂胳膊抱住: “你不准走。” ?! 你们要我死是吧?! 夜惊堂无可奈何之下,脸色一沉: “事先说好,我中药了,脑子不好使,你们要争是吧?好,我如你们愿……” 夜惊堂反手一抱,直接搂着三娘的腰,把她抱起来,而后来到门前,抬手搂住骆女侠的腰,一手一个抱着,大步往屋里走去: “你来了正好,一炮双响……” !? 两个吵架的女子猛然一静! 骆凝眼神惊悚,连挣扎都忘了,瞪着一脸色鬼模样的小贼: “小贼,你干什么?” 夜惊堂偏头就直接在骆女侠脸上啵了口: “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你们俩合伙给我下药,我吃解药我干什么……” 裴湘君被夜惊堂搂着腰抱着走,都愣住了,此时才回过神,脸色涨红挣扎: “惊堂!你中药了,你别发疯!我……呀——” 夜惊堂凑过去要啵三娘,结果三娘反应快,连忙后仰身子,把夜惊堂嘴捂住,扭头躲避满眼惊恐,和被用强的小媳妇似的: “惊堂,你来真的呀?!你……你中药了,别发疯……府上有丫鬟,别被人看见……狐媚子,你赶快把他领走!” 骆凝本来火气挺大,但此时也懵圈儿了,见夜惊堂似乎中了猛药,压不住了,哪里敢把这男人领回去祸害自己,连忙道: “你不是让他住你这儿吗?我……我让行了吧!” 说着骆凝奋力挣扎,从夜惊堂怀里跳下来,转身就跑。 踏踏踏…… ?! 裴湘君还被抱着,眼见丫鬟要跑出来了,急忙挣脱腰间的手,推着夜惊堂出门: “你去祸害她去!我不生气!她说的给你助兴,你可别中她套了。” 说着硬生生把夜惊堂推出裴家大门,把门关上,还插上了门栓。 咔哒—— 夜惊堂被关在门外面,表情如释重负,就和在鬼门关走了遭一般! 而后他又做出火急火燎的模样,朝巷口追了过去: “骆女侠……骆女侠?……” “……” 裴湘君后背抵着大门,脸色涨红如血,眼神复杂的能写出半本书! 直到夜惊堂这没良心的走远后,她才用力跺了下绣鞋,意思估摸是: 这骚狐媚子,敢骂我,我和你没完…… ———— (33/495) 虽然全是日常,但一万二千字,努力到了or2! (本章完) 第十六章 我吃给你看! 踏、踏、踏…… 一轮银月挂在京城上空,长街寂寂,只有一道青衣倩影,如同被采花贼追一般,沿着街道闷头急行。 从天水桥跑出来后,骆凝脚步放慢几分,回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巷口。 小贼没有跟出来,恐怕已经被那女人拽进屋了吧…… 小贼被下药了,肯定招架不住,会被那女人吃干抹净…… 但回去继续抢人,小贼肯定就来祸害她了…… 还是先走吧,反正小贼是迫于无奈,也不是不能原谅…… 别瞎折腾把自己赔进去了…… 骆凝回望街口片刻,咬了咬银牙,转身欲走,结果刚拐入巷道,就直接撞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噗通—— “呀~” 骆凝吓了跳,连忙移开几步,握住腰间软剑。 黑乎乎的巷子里,站着个身材英武的男子,张开胳膊朝她走来: “骆女侠,别激动,是我……” 呛啷—— 骆凝本来不激动,听见这熟悉的嗓音,香肩猛地一抖,和见了煞星似得把剑拔出来,如同单纯侠女遇上采花贼一般,指着小贼: “你……你别过来!” 夜惊堂根本不管近在咫尺的剑锋,往前走去,直至剑尖触及胸口。 ?! 骆凝看着小贼灼热的眼神,睫毛微颤,明显慌了,也不敢真刺,只能步步后退,直至后背抵住了巷子的墙壁: “小贼!你清醒点,伱……呀!” 剑锋刚挪开,夜惊堂就压身一步,抬手搂住了骆女侠的腰,用力揉进怀里,轻轻磨蹭着耳垂: “呼……” “你!” 骆凝用力偏头,感觉大月亮被用力捏了下,眼神羞怒难言,慌忙推搡乱来的手: “小贼!你给我老实点,这又不是春药,不会迷乱神志,你故意的是不是?!” 夜惊堂确实是故意的,但肯定也有药的原因,他紧紧搂着骆女侠不放: “骆女侠,你为什么给我下药?是不是想要不敢说?” ? 骆凝被男子炽热的鼻息弄得浑身发酥,用力扭动肩膀: “谁给你下药?是王夫人,她说你火气太重,需要行房调理……” 夜惊堂一愣,闻着发髻间淡淡的芬芳:“然后骆女侠就买药给我,准备帮我调理身体?” 骆凝被双臂箍的很紧,小西瓜都被挤扁了,她怒声解释: “你想得美。我装作你未婚妻,王夫人误会了。我说你是谦谦君子,绝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对我无礼,她就开了一盒药……算我看错你了!”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然后你拿着药不好意思用,就给三娘了?” 骆凝双眸微冷:“什么给她?是她忽然跑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抢了,我又不好和她解释……” “那你为什么又跑过来,硬把我往回拉?吃醋?” “……” 骆凝倒是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稍作迟疑: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你这小贼负责,你自己先轻薄我,就得拿出赔礼的态度……我过来把你拉走,不应该吗?难不成我没想好之前,就任由你在外面鬼混?……你别亲我耳朵!” “唉……忍不住……” 夜惊堂抱的稍微松了些,认真道: “我一直很守信,这不阴差阳错被下药了,没办法嘛。我就亲一下……” 骆凝脸色涨红,羞怒道: “小贼!你别找借口,你就是‘酒壮怂人胆’,王夫人说了,这个药不影响神志,我要是反悔,你完全能克制住……” 夜惊堂贴在耳边:“这种话你也信?你都给我下药了,说明已经有了心思,我就算脑壳进水也会顺水推舟。王夫人这么说,只是怕你放不开……” 骆凝挣扎不开,眼底从羞愤慢慢变成无可奈何,桃花美眸雾蒙蒙的: “夜惊堂,你别找借口自欺欺人!王夫人说不会影响神志,明明是你自己心怀不轨。你要真是在意我的看法,你会忍不住?” 夜惊堂见此,稍微松开了些,直视骆凝的双眼: “这是虎狼之药,你让我怎么忍?我心智坚韧,吃毒药是不是就不会死?” 骆凝瞪着眸子:“只要心智坚韧,不往那些事情上想,肯定能坐怀不乱!” 夜惊堂想了想,从怀里摸出药盒,取出一粒: “张嘴!” ?? 骆凝有些茫然:“你想做什么?” 夜惊堂把药丸往骆凝嘴里喂: “你说忍得住,那你自己试试。咱俩都吃,然后在这里站着,谁动谁是小狗,如何?” 骆凝觉得这个法子听起来挺公平,细想却全是坑。连忙捂住嘴,眼神戒备: “裴三娘给你吃的药,又不是我喂的,我凭什么要陪你试?” 夜惊堂觉得也是,微微点头: “这事儿确实怪不得骆女侠,三娘也不知情,我……我去找靖王……事情总得解决……” 骆凝一听要去找女王爷,本能抬手拉住了夜惊堂的袖子。 夜惊堂脚步一顿,见骆女侠欲言又止,改口道: “那我去龙吟楼坐坐?” 骆凝把已经昏了头的夜惊堂拦住,严肃道: “那地方的女子不干净,你……你要洁身自好。” 夜惊堂颇为无奈:“骆女侠把我从三娘哪儿拉出来,不让我去找女王爷,也不让我去青楼。知道忍不住不敢吃药,却让我站着这里硬抗,这不是要弄死我嘛?” 骆凝站在墙边,望着面前言词灼灼的男子,没法还嘴,咬了咬牙,把药盒夺过去,声音决然: “好,我吃。若是我忍不住,你把我如何,我都不怪你;我要忍住了,我就把你阉了……” 说着取出药就要往嘴里丢。 夜惊堂连忙抬手摁住:“行了,别闹,你肯定忍不住。” ?! 骆凝还就不信邪,用力挣手腕,想把药吞了,忍给夜惊堂看。 夜惊堂瞧见这没吃过亏的倔模样,也是无奈了: “你在这里吃,万一忍不住,咱们俩在大街上演活春宫不成?” “……” 骆凝想想也是,握着药丸,稍作斟酌: “云璃在家,我们去客栈开个房间……” 夜惊堂微微摊手:“你忍得住你怕什么云璃?明知忍不住,就别乱吃药,免得你明天一醒,又反悔,说我下套什么的。” 骆凝沉默了下,转身往染坊街的方向走去: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心怀不轨?我回去吃给你看,就算真是春药,只要心无邪念,也能压住……” 夜惊堂摇头一叹,也不在劝了,跟着闹脾气的西瓜姐姐回家: “行,事先说好,真出事儿,骆女侠明天别锅往我头上扣。” “哼……” 天水桥距离染坊街,约莫四五里的距离,算不得太远。 时间恐怕已经到了子时,城市中央还能看到灯海余晖,而当前这片街区,则已经变成了空城,除开清幽月色,便只剩下更夫,偶尔提着灯笼来回。 两人并肩行走,夜惊堂在虎狼之药的驱使下,脚步自然越来越快。 而骆凝则有点心虚,脚步越来越慢,从最初的走在前面,变成了跟在后面,嗫嚅嘴唇,冷艳脸颊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看起来想反悔,但又不好开口。 两人就这么沉默无言走过一般路程,尚未抵达染坊街,遥远的夜空中,忽然响起一声鹰唳: “唳——!” 声音惊空遏云,处于云层之下又时值深夜,恐怕小半个京城都能听见。 骆凝正胡思乱想的行走,前面的小贼脚步一顿,弄得她差点撞在背上,不免疑惑: “你又做什么?” “是鸟鸟。” 夜惊堂眺望夜空,眼神恢复了专注,以多年相处的经验来判断,叫声应该是在表达——你们这群笨蛋,气死鸟鸟了,这边这边这边…… 夜惊堂皱了皱眉,转身道:“是鸟鸟,很着急,我过去看看。” 骆凝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了王夫人的叮嘱,心中微急,跟在身边沉声道: “你中药了,你……” 夜惊堂色中饿鬼的脸色,恢复了平静: “和你开玩笑的,我脑子真没事儿,只是浑身躁得慌,用不完的劲儿,就想找个人干一顿泄火,干男人还是女人,都一样……” ?! 骆凝听到这么离谱的话,颇为恼火,拉住了夜惊堂的手腕: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跟我回去……我……我给你想办法行吧?我帮你先把药劲儿压下去,你现在这样,出事儿怎么办……” 话没说完,天空又传来一声: “唳——!” 这次声音近了些…… (本章完) 第十七章 东正街之狼 冷月清辉洒在街巷之间,嘹亮鹰唳在夜空中回荡。 夜惊堂飞身跃上房舍,从屋脊抬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几道人影,在视野尽头的街区上空起落,朝着东城墙的方向飞驰,后方并没有看到黑衙的追兵。 骆凝落在跟前,拉着夜惊堂的胳膊: “你不准乱来,你现在脑子不好使……你跟我回家!我先想办法帮伱……” “我真没事儿。黑衙总捕听不懂鸟鸟的信号,肯定找不到方向,不拦就跑了。” 骆凝看夜惊堂神色专注,确实是心如止水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却不好再硬拉,咬牙跟在一起,拔出腰间佩剑。 嚓~~ 三尺青锋出鞘,在月色带起一抹寒芒。 夜惊堂落在街边,观察几人的方向后,从铺子外拿起了一根支撑雨棚的长棍,脚步无声,以斜角切向几人的去路。 骆凝怕夜惊堂出岔子,提剑跑到了前面,途中穿过一条街口,她谨慎打量了一眼: 房舍上疾驰的共有三人,前方是个壮汉,手提朴刀,还背着一名男子。 趴在背上的男子,手上提着把直刀,虽然黑巾蒙面,但能从体型、兵刃上来看,就是今天在停尸房遭遇的凶手。 而走在后方的,是个身着文袍的男人,手里提着把黄布包裹的短兵,起落无声,不时还停下来往后仔细眺望,又望向高空。 骆凝低声提醒:“后面那个人身手不凡,切勿大意。” “那就先干他。” 夜惊堂提着长棍,很快来到了东正街上,贴着街边铺面,在一栋两层布庄外靠墙驻足。 东正街是京城纵横主干,宽三十米,算上两侧步道,两侧房舍间距四十米,正常武夫根本没法飞过去,来人到此必然落地。 “呼……” 夜惊堂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体内躁动的气血,眼神化为锋锐,在布庄台阶上横持七尺长棍,横裆跨步,全神贯注侧耳聆听后方动静。 骆凝稍作迟疑,还是压住心神,手持三尺青锋,身形如青蛇,环绕布庄之外的廊柱,无声无息游了上去,挂在檐角,再无声息。 踏踏踏~~ 不过转眼间,脚步声已经来到了布庄上方。 呼—— 银月之下,一道壮硕身形,背着男子率先从飞檐上冲出,如同蛮牛般砸在大街中央。 咚—— 继而朝对面的街道冲去! 夜惊堂双手持棍,纹丝不动如同一尊雕塑,待后一道轻微踩踏瓦片的声音响起时,目光微凝,双腿猛震! 咔—— 脚下石砖当即龟裂,夜惊堂如鹰击长空,瞬间一跃两丈有余,来到了飞檐之下。 “喝——” 爆喝声撕裂月下长街! 夜惊堂手中七尺长棍,在布庄二楼窗户外崩成半圆,扫到飞檐下方! 轰隆—— 整片飞檐当即炸裂,化为碎木瓦砾往天空飞散,几乎掀翻了布庄的半个屋顶,长棍带着浩海威势,劈向上方路过的人影。 这一下卡死视野,按理说很难防住! 但布庄上方的人影,显然不是庸手。 身在房顶的文袍中年人刚刚跃起,听到破风声便脸色骤变,手中黄布长条翻转挡在身侧,继而便是‘当——’的一声脆响。 包裹兵器的黄布炸裂,露出一杆黑铁长锏。 而身在空中的文袍中年人,如同被全力抽出去的棒球,身形当空横飞出去,越过布庄檐角! 咻—— 便在此时,凄厉剑鸣猝然划破夜空! 挂在檐角的一袭青衣,全力爆发,手中三尺利刃往上急刺,洞穿檐角,分毫不差直刺来人脚心。 轰隆—— 剑光一闪之间,布庄檐角再度粉碎。 文袍中年人饶是身手过人,面对忽如其来的埋伏,依旧被剑锋在右腿上拉出一条血口,整个人当空摔下,砸向黄土大街。 夜惊堂知道此人是高手,尚在空中便重踏布庄廊柱,身形撞破夜幕,单手持棍便是一记‘黄龙卧道’,抽向文袍中年人落点。 “当心!” 直至此时,趴在背上的凶手,提醒声才响起。 文袍中年人往地面摔落,右腿在空中拉出一条血线,眼见夜惊堂以骇人气势压来,迅速举起铁锏。 嘭—— 长街之上传出一声雷鸣般的爆响! 夜惊堂一棍抽下,街面尘土当即左右分开,出现一条丈余宽的真空地带。 尘黄土又被气浪裹挟,化为一条黄龙,风卷残云般压向尚未落地的中年人。 这一枪,曾经把七尺枪陈鸣打了个粉碎。 但中年人看起来远比陈鸣厉害,铁锏架住全力一棍,双臂硬是没被巨力压的弯曲半分。 但任你是何方神魔,身在空中无处落脚,又如何抵消长棍上的龙象之力? 轰隆—— 一棍抽下,尚未接触地面的中年人,又化为了裹挟沙尘的炮弹,径直飞出十余丈。 夜惊堂气血躁动不安,不够心如止水,肯定有坏处。 但搏杀之中,暴躁狂热兴奋嗜血,大部分的时候并非负面状态。 一棍抽出后,夜惊堂直接反手把长棍丢向骆凝,同时左手握住刀柄。 嚓—— 冷月如霜,长街刀光爆闪! 文袍中年人还未落地,夜惊堂已经抽刀化为破海狂龙,三个大步跨过十丈长街,一刀削向中年人腰腹。 铛—— 尘土之中火星四溅! 中年人以铁锏挡住螭龙环首刀,整个人再度往后倒飞。 “喝——” 夜惊堂左手刀顺势送入右手,一记进步前斩,全力爆发追上了中年人的身形。 铛—— 又是一刀! 中年人总算撞到了地面,在黄土长街上,擦除一条尺余深的凹槽,尚未弹起,夜惊堂便旋身一刀,来到了头顶。 铛—— 轰隆—— 中年人背后的黄土街面炸开,出现一个凹坑。 夜惊堂一刀落后,双手持刀越过头顶,悍然下劈。 “喝——” 双刃相接的巨响声中,地面凹坑瞬间下陷。 中年人双臂如擎天巨柱纹丝不动,却被巨力震的闷哼一声,咬牙右手持锏,左手猛拍地面,整个人便旋身而起。 “哈——!” 怒吼声如长夜惊雷! 夜惊堂气血上涌肌肉隆起,上半身、双腿的布料瞬间撑裂,露出银色软甲和腿上绷紧的肌肉。 爆喝之下,可见胳膊出现细密乌红,明显拉伤了肌肉,但手中刀只快不慢,在中年人翻身而起的一瞬间,长刀斜着自下往上,劈向中年人腰腹。 轰隆—— 双刃相接,尘土飞扬的街面,当即被气浪冲开,形成了环形雾带。 刚刚单脚落地的中年人,横持铁锏挡住一刀,身体却没法站住,如同出镗的炮弹,往斜上方飞去,洞穿一动酒楼的墙壁,继而从房顶穿出,斜着飞向半空。 轰隆—— 中年人凌空咳出一口血沫,咬牙单手扣住屋脊上的瑞兽,把身体拉向了旁边的酒楼,单脚站定,便如同钉在了酒楼顶端。 哗啦啦啦—— 五刀两枪,不过一瞬之间。 直至此时,布庄上空的漫天碎木瓦砾,才如同雨点般撒在街面上。 “呼……呼……” 夜惊堂持刀气喘如牛,眼底带着几分惊异,冷冷盯着酒楼上的身影。 中年人落在了酒楼屋脊之上,右腿血流如注,只能单脚站立,身形却稳若苍松,右手持锏,以袖子擦了下嘴角的血丝,双目冰冷而愤恨: “你打够了?!” 夜惊堂五刀两枪下去,约莫把中年人打出去一百多米,刀刀连环,骆凝全力追都没追上。 此时骆凝才冲到跟前,如临大敌提醒: “当心,是‘青钢锏’徐白琳。” 夜惊堂听见此言,微微一愣。 虽然接触江湖不久,但‘青钢锏’徐白琳他还真听过。 此人和仇天合一样,是江湖上的顶尖枭雄,生平所求是干翻周赤阳,取得八魁席位,曾经还找周赤阳单挑过,虽然一剑就躺,但周赤阳能接受挑战,便说明此人底蕴绝对不低。 怪不得还能站着…… 忽然撞上这种名声在外的枭雄,夜惊堂并无惧色,扫了眼徐白琳已经被割断肌腹的右腿,声音桀骜: “刚做完前戏……呸——刚热完身,何来打够一说,有种便下来还我一套!” (本章完) 第十八章 肘,回家! 踏踏踏—— 两人冷眸对峙,被背着的直刀男子也来到远处,提刀站在了街上,目光谨慎,甚至带着点惊惧。 男子名为曹阿宁,原本身份是大魏宫城里的太监,暗卫的小统领。 不过在‘大内门神’曹公公,随着废帝一起失势后,他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内高手,也就成了被放逐的浪人。 曹阿宁昨夜杀了竹籍街的那名工部小吏,本以为痕迹做的天衣无缝,不曾想官府中的暗桩通报,说黑衙忽然冒出了个‘夜惊堂’,一眼看破了他用的是直刀,甚至察觉到他的掌法有问题。 曹阿宁的‘游身掌’为曹公公传授,自认没什么问题,但为了保险起见,晚上还是跑去停尸房毁尸灭迹。 但没想到的是,这夜惊堂心思缜密到了‘未卜先知’的地步,竟然直接埋伏在停尸房,等着他自投罗网,直接把他打成重伤。 如果仅是这样,曹阿宁也谈不上惊惧,只当自己太大意,中了高人的算计。 但让曹阿宁想不通的是,夜惊堂明明没有追杀,他也确认背后没有尾巴,逃到藏匿之地后,还是被大批黑衙捕快摸上了门。 曹阿宁被包围后顿时明白,夜惊堂干净利落放他走,就是知道他跑不掉,只是把他当成受伤后慌不择路的猎物,在暗中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等着他回到老巢! 经此一役,夜惊堂在曹阿宁视角里的形象可想而知——洞若观火、料事如神、拼武艺他打不过、他想跑还跑不脱的黑衙活阎王,无论你干什么、往哪儿走、藏得有多深,都休想逃脱那双看破一切的双眼! 此时再度被夜惊堂‘埋伏’,曹阿宁心底甚至没半点意外,急声提醒: “此子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不要被他激将,走!” 徐白琳怎么也算江湖枭雄,忽然被偷袭打成重伤,心中怒不可遏。 但黑衙群雄马上追过来,这小子也确实不简单,没那么容易摆平,只能怒声道: “这一剑,老夫记下了!” 继而单腿跳过房舍,往东城墙飞遁。 夜惊堂要给笨笨抓贼,自然不能让这群贼子逃遁,提刀指向徐白琳: “大丈夫不留隔夜之仇,就这胆识,也有脸争八魁?” 轰—— 话音刚落,单腿跳出去的徐白琳,一脚踏在高楼墙壁上折返,单手持青钢锏,双眸圆睁如怒目杀神: “给老夫死!” 夜惊堂莽归莽,但刀剑正面接重锏这种蠢事儿,还是干不出来,当即收刀,抓住骆凝手中长棍,身形闪入屋檐之下。 轰隆—— 青钢锏落在酒楼门外的石狮子上,石狮子头颅当即炸裂粉碎,碎石飞溅。 夜惊堂抓住对方单腿腾挪不变的弱点,卡主廊柱,双手持棍猛扫! 啪—— 一声爆响! 棍尖扫在徐白琳左腿之上。 徐白琳刚刚落地,整个人便被抽的横向翻滚,但尚未摔下,左手便猛拍地面弹起,手中长锏再度抽向夜惊堂。 咔嚓—— 夜惊堂卡着腰粗的红漆廊柱抬棍格挡,但饶是如此,重锏之下,手中木棍还是瞬间被砸断,廊柱震裂,连带房梁都晃荡了几下。 “死!” 徐白琳看起来被打出了真火,一锏砸断兵器,便抬手猛刺,直击廊柱。 噗—— 腰粗的廊柱,竟是被这一锏直接洞穿,锏尖刺向夜惊堂头颅。 但夜惊堂并未把廊柱当做盾牌,已经偏头躲闪,眼见铁锏穿透圆木,当即用手抓住了八菱铁锏,全力一抽。 嚓—— 铁锏灌入柱子,直至卡住护手。 铁锏非力大之人不可用,徐白琳本来还没把这当回事,但用力一抽,才发现不对——铁锏犹如焊死在夜惊堂手里,力量大的匪夷所思,根本抽不动。 “喝——!” 徐白琳见势不对,双手握住铁锏,往侧面猛压,半根廊柱瞬间被撕裂。 咔嚓—— 铁锏被移了出来,却依然被夜惊堂双手握住。 而也在此时,抓住机会的骆凝,身形暴起一剑刺向徐白琳后脑。 飒—— 徐白琳察觉不妙,衣袍顿时鼓胀把缝口撕裂,全力爆发,想要抽锏扫向骆凝。 但面前这黑衣年轻人,力气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全力抽手,把夜惊堂拉得往前滑去,却硬是没把铁锏抽回来。 徐白琳眼中闪过震惊,剑锋袭来不能不防,只得松开铁锏,回身以左手双指夹住剑刃,右手一拳轰出,直击骆凝面门。 嘭! 拳风骤起! 但骆凝也不傻,防着对方的‘回马锏’,眼见对方发力就已经抽身退开,猛抽剑刃,在徐白琳双指间拉出一条血口。 夜惊堂夺下铁锏,当即翻转,往前来了猛砸;骆凝则抬剑截击,锁死徐白琳身位。 徐白琳赤手空拳,面对两人合击只能往后飞退,但也在此时,后方传来一声怒喝: “呀——!” 余光看去,可见远方的壮汉,已经提着朴刀冲来,冲到骆凝和夜惊堂之间,提刀乱砍,同时吼道: “走!” 铛—— 夜惊堂一锏抡在朴刀之上,左手同时拔刀,便在壮汉胸前开了条血口。 徐白琳自知大意了,伤了右腿却无可奈何,只能在壮汉拼死掩护下,单腿在街上狂跳,凌空接住曹阿宁丢来的佩刀,而后单手抓起毫无战力的曹阿宁,朝城墙飞遁。 铛铛—— 街面响动仍在继续,但朴刀汉子比徐白琳弱太多。 夜惊堂左手翻转长刀,变为正握,右手持铁锏,轮番猛劈,不过几下就砸断了朴刀。 朴刀汉子身上出现数道刀伤,双目如铜铃,直接丢掉木柄,抱住了夜惊堂右臂,如同蛮牛往前猛推: “呀——!” 夜惊堂左手刀抬起,只需一下就能砍断汉子脊柱,但为了口供,最终还是以手肘重击在汉子后脖。 咚—— 一声闷响。 朴刀汉子当即跪倒,趴在了街面上,动静也戛然而止。 “呼……呼……” 夜惊堂提着两把兵器,往徐白琳追出几步,骆凝便提醒道: “当心徐白琳回来灭口。” 夜惊堂见此停了下来,守在俘虏跟前,气喘如牛,隔着数步都能听见强劲心跳。 骆凝心有余悸,额头满是细汗,靠在夜惊堂背后,谨慎注视着四周房檐。 夜惊堂等待片刻,不见徐白琳回来灭口,才丢掉铁锏,反手收刀归鞘: “这徐白琳,确实有点东西,一条腿都这么猛,三条腿还不得起飞。” ? 骆凝眨了眨眸子,觉得夜惊堂药劲儿还没过去,回头看向青紫的双臂: “你正经一点!一击不对劲,就赶快退,还追着人家砍……” “我这不是打跑了吗,还抓了个犯罪同伙,大功一件,少说被笨笨崇拜半天。” “你……” 骆凝不知道笨笨是谁,只当夜惊堂胡言乱语,恼火道: “伱从头到尾打的惊天动地,结果全砍兵器上,唯一中一剑,还是我砍得……” “是是是,骆女侠最厉害了……呼……” 夜惊堂全力爆发,消耗极大,说了两句后,坐在了台阶上,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骆凝在面前半蹲,抬手检查胳膊,因为刚才也剧烈运动过,脸颊呈现潮红色,额头挂着香汗,呵气如兰,衣襟前的小西瓜,也起伏不定……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就凑向了骆凝的红唇。 啵~ ?! 骆凝红唇被啵了下,顿时愣在了原地,但这次没提剑砍夜惊堂,而是后仰些许,冷声道: “你这小贼,没心没肺是吧?我在给你检查伤势!” 夜惊堂微微抬手:“这药真刚猛,打完一架都没压下去,还越来越厉害了,我感觉我能把床弄散架……” 骆凝被这污言秽语弄得着实恼火: “你刚才自己说和我开玩笑,脑子没问题……” “我以公事为重,我要说脑子有问题,你能让我过来堵人?” 骆凝眉头一皱,眼神严肃起来,又气又急: “高手搏杀,一念之差就是生死之别。你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对,还跑来打打杀杀?你要出事儿怎么办?” “江湖便是如此,事情可不会在你准备充分的时候来。我这不也是为了多立功,早点让仇天合恢复自由身嘛。” 骆凝气道:“我看你是想向女王爷邀功,才这么拼命!” “一炮双响……呸……一举两得,我总不能一边和女王爷保持距离,一边捞人……” 正说话间,天空传来: “叽叽叽……” 鸟鸟先如同白色炮弹般飞过街道上空,又转回来。 而五六道紧随其后的身影,也落在了街面上,为首是佘龙和伤渐离。 佘龙瞧见街上的断壁残垣,和倒在地上的壮汉,眼中有些震惊,回头发现夜惊堂,快步来到跟前: “夜公子,你这也太猛了……你没事吧?” 夜惊堂微微摆手:“是徐白琳,往东城墙去了,地上是同伙,你们赶快追。” 伤渐离等人公务要紧,拱手一礼道谢,一人带走倒地的壮汉,其余人往城墙处追去。 佘龙走之前,又提醒道道: “靖王就在后面,看到夜公子如此神勇,定然会大加褒奖。” 说话间便跃上房舍,消失在了飞檐之上。 夜惊堂回头打量街道: “靖王也来了,这不正好摸……呸……” 骆凝见夜惊堂逐渐变成色中饿鬼,暗道不妙: 女王爷一来,肯定把夜惊堂拉走,她还不敢说啥…… 女王爷发现夜惊堂中了药,如饥似渴,自然…… 小贼就算没中药,肯定也顺水推舟…… 她估计还得在门外候着…… …… 骆凝双眸微动,斟酌稍许后,拉着夜惊堂的左臂,架在了自己肩膀上,把夜惊堂扛起,往染坊街走去: “小贼,你休想打着中药的由头,去占女王爷便宜。我待会就吃药给你看,我就不信这药压不住,要是让我发现你在借题发挥……手!” 夜惊堂靠在骆女侠身上,整个人就想往下靠,闻言才发现手里多了团小西瓜,连忙松开,轻轻捋了几下衣襟,歉意道: “抱歉,我现在满柰子……呸……脑子……” “……” 骆凝瞪着眸子,只当没听见这荤话,闷头把夜惊堂往回扛…… (本章完) 第十九章 骆女侠,你来真的? 月光铺洒在染坊街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周边无灯无火,能听见夏虫在深巷之内发出的啼鸣: “唧唧——” 深夜归来的男女,相伴走过街边的小道。 女子一袭青衣,黑发盘至脑后,梳着漂亮的髻,端庄冷艳的气质,就好似在月下行走的蟾宫天女。 男子胳膊搭在女子肩膀上,袖子破破烂烂,行走间不时动手动脚,眼神也在乱飘,还想凑向女子的脸颊啵啵。 “小贼,你别拿药当借口,再乱动一下,别怪我……” “骆女侠,我真没办法,我已经很规矩了……要不我还是去见靖王吧,会死人的……” 骆凝脸色发红,用力扛着夜惊堂,走向双桂巷,见周边没人了,取出药盒拿起一颗药丸,便往嘴里丢。 结果刚抬手,却被夜惊堂按住了。 骆凝柳眉轻蹙,冷声道:“怎么?怕露馅,不敢让我吃了?” 夜惊堂握着骆女侠的手,看着近在咫尺的冷艳容颜,认真道: “你真扛不住药劲儿,吃了就等于白给,你不信我也罢,话我得和伱讲清楚。你若是心中不愿,斗气吃药,我还不拦着,不真成只馋你身子的无耻小贼了?” 骆凝看着夜惊堂忽然毫无杂念的眸子,衣襟起伏了几次,慢慢把手抽出来,咬牙道: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心志不坚?我若扛不住,说明你确实没办法,我想办法给你压下药劲儿,也是事急从权之举,被你那什么……我不怪你便是。但我若是抗住了,发现你在骗我!我……” 夜惊堂微微抬手:“我不会骗你,骆女侠如此通情达理,我还能说什么,你敢吃就吃吧。” “……” 骆凝捏着小药丸,张开红唇,但送到嘴边之际,又停了下来,迟疑良久后,才心中一横,张开红唇把药丸丢进嘴里。 喉头微动,咽了下去。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骆女侠,你来真的呀?” 骆凝眼神坚决:“我骆凝从来说到做到,真压不住,算我自作自受。” 夜惊堂暗暗叹了声,也明白了骆女侠的心意,搂着往外走去: “走吧,咱们去找个客栈。” 骆凝把夜惊堂拽回来,走向双桂巷: “你就是在图谋不轨,我稳得住心神,为何不敢回家?” 夜惊堂手脚规矩了很多,柔声劝道: “你是云璃师娘,云璃才十五,能压住药劲儿最好,万一压不住,云璃看见我把你抱着边走边那啥……” “你别胡说八道,我稳住心智,你若再敢乱来,我绝不会再留手。” 夜惊堂松开了骆凝的肩膀,身形笔直站立,面色冷峻眼底毫无邪念: “好。今晚我再主动碰你一下,我就是小狗。但为了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去开个房间,慢慢比定力,凡事总得留后路,你说对不对?” 骆凝抿了抿嘴,没有说话,硬是把夜惊堂拉着,回到了彼此第一次相逢的小院。 马还放在三娘家里,院落中除开花花草草,和挂在厨房窗口的鱼干、大蒜,再无他物,干净整洁。 骆凝无声进入院子,略微打量,可见正屋里灯已经灭了,传来轻微呼吸声。 骆凝眼神示意夜惊堂去自己屋里等着,而后进入正屋,翻找跌打伤药。 叮铃咕噜—— 正屋的床铺上,折云璃怀里抱着刀合衣而眠,听见动静睁开眼帘,发现师娘小心翼翼在柜子旁找东西,撑起上半身: “师娘,你回来啦?我刚才听见东正街那边有动静……” 骆凝目光忽闪,做出端庄妈妈的模样,在床榻旁就坐: “是你惊堂哥在抓贼,嗯……你惊堂哥打的太凶,拉伤了胳膊,我给他上点药。” 折云璃眨了眨眼睛,坐起身来: “要不师娘休息,我去吧。” 骆凝脸色一沉,连忙把准备去白给的折云璃按住: “你老实睡觉!” 折云璃见此只得作罢,正想倒头躺下,忽然又疑惑看向骆凝的脸颊: “师娘,你脸怎么红了?” 骆凝感觉脸颊有点发烫,胸腹间出现一股燥热,估计是药劲儿真上来了…… 骆凝眼底一慌,想起‘凡事得留后手’的话,柔声道: “刚才是和徐白琳打架,动了气,嗯……云璃,你睡不着吗?” 折云璃见师娘没受伤,倒也没多想: “是有点睡不着,要不……” 咚咚~ 一声轻响。 折云璃后背被点了两下,当即晃晃悠悠,往后倒去: “师娘……没必要吧……我就想出去逛……逛……” 话没说完,就四仰八叉倒在了枕头上,呼吸平稳,再无动静。 骆凝把云璃放好平躺,拉起薄被盖在云璃身上,而后拿着药箱,走出正屋。 夜惊堂住在西厢,侧室已经亮起了烛灯,窗纸上可见男子的侧影,来来回回,看模样是在铺床…… ?! 骆凝眼神微冷,缓步下了台阶,来到西厢房门口: “云璃刚睡下,你最好规矩点。” 夜惊堂的房间不大,靠窗一张木板床,墙边放着立柜,屋里也没啥桌椅,只在窗台上放着两本书,一个小木驴,和给鸟鸟买的乌龟摆件儿,收拾的很干净整洁。 烛灯放在柜子上,散发出昏黄光芒,照亮了角角落落。 惊堂面色冷峻而平和,把床单拉平后,便在床边坐下,转眼望向门口,然后微微一愣。 骆凝在门前亭亭玉立,玲珑曼妙的高挑身段儿,配上冷艳无双的容颜,在昏黄灯火映衬下,婉约而柔艳。 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倒映着房间里的灯光,脸颊上显出三分桃红,手儿叠在腰间,还提着小药箱。 这场景唯美归唯美,但看起来,怎么和来上钟似得…… 夜惊堂心里颇为古怪,随口道道: “别紧张,我也第一次……呸……” “……?” 骆凝莫名其妙,进入房间,回身把门关上,而后步履盈盈走到跟前,轻捋裙摆侧坐,臀儿枕在床榻边缘,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手伸出来,我给你治伤。” 夜惊堂正襟危坐,右胳膊伸出去,左手取来一本闲书,借着灯火打量,姿态如关公刮骨读春秋。 骆凝脑子很清醒,但体内气息不稳,眸子忽闪,不敢去看夜惊堂的身体,只是拿出玉龙膏,倒在手心,然后在青紫的胳膊上轻柔涂抹,抹了几下,又松手: “你自己来,真当自己是大少爷?” 夜惊堂见状,把书递给骆凝,接过玉龙膏自己涂抹,随口道: “骆女侠有个仇家,是神尘和尚对吧?” 骆凝感觉身体很难受,有点热,某处还酸,很想夹腿磨蹭两下。她咬牙保持镇定: “你问这么做什么?” 夜惊堂含笑道:“给我几年时间,我肯定帮你把那道貌岸然的老秃驴揍趴下。” 骆凝心底确实有这个小念想,但嘴上却很严肃: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救了仇天合,咱们就两清了。” 夜惊堂涂抹着胳膊:“咱们一起血战好几场,怎么也算生死之交了吧?我宰了周怀礼,你能把牌牌给我保命;你身上有仇,我是不是也该义不容辞?” 骆凝低头看着书本,淡淡哼了一声: “等你有那个实力,再说这些大话。薛白锦都拿神尘和尚没办法,你……你要真帮我报了仇,便对我有大恩……” 骆凝说到这里,感觉是有点难熬,抬起美眸望向神色如常的小贼: “你是不是很难受?” 夜惊堂目光澄澈,微微抬手: “我一点都不难受,脑子特别清醒。” ? 骆凝眨了眨眸子,觉得不太对,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低头继续看书: “你能压住药劲儿就好,嗯……我刚才是有点错怪你了……” 夜惊堂严肃道:“没错怪!骆女侠以身作则示范,我也算顿悟了,只要心智坚定,这药完全能压住。你看我,只要不乱想,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 “……” 骆凝脸颊化为了二月桃红,呼吸也起伏不定,抿了抿嘴,听从指点,不胡思乱想,安静看书。 但夜惊堂平时看的杂书,都是些…… 不要不要,死鬼,讨厌~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 骆凝脸色一冷,把乱人心智的书合起来,强撑气势坐直: “你平时就看这些东西?” 夜惊堂点头:“杂书罢了,我不看这些,难不成看兵书韬略、治国之道?” 骆凝也不会和夜惊堂对视,桃花美眸左顾右盼,瞄向了靠在床头的刀,没话找话: “你这把刀,看起来质量不错,你义父给你的?” “是啊。这把刀是义父心头挚爱,按理说是该跟着义父一起入土,留给我,应该是因为心愿未了。” “这个小木驴有说法?” “没说法,纯粹因为便宜。” “这小乌龟呢……” “这个倒是有点说法。鸟为朱雀后裔,乌龟是玄武后裔,给鸟鸟买这个……” 叽哩哇啦…… 骆凝安静听着谦谦君子般的夜惊堂讲典故,眼神飘忽,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上次离开京城,她便发现自己心里只剩下双桂巷的这间老院,而后每一天午夜梦回时,脑子里都是面前这张脸庞,是彼此的每一次触碰。 那感觉深入骨髓、刻骨铭心,如同最烈的酒与毒药,让人难以自持。 此时这些回忆,一股脑的涌现到了脑海里。 骆凝知道肯定是药劲儿和环境作祟,勾起了心绪,极力想要克制,压住心神。 但她能克制住药劲儿,又如何忘却彼此经历的点点滴滴…… 小贼真没骗人…… 怪不得找到他的时候,他是和裴三娘坐在门口,没进屋…… 估计是怕进屋了,会克制不住冒犯裴三娘吧…… 他是怎么抗到现在的呀…… (本章完) 第二十章 女侠且慢 昏黄灯光,装满了素洁房间。 男女并肩坐在床头,男子涂抹伤药,轻声说着乱七八糟的典故。 女子则目不转睛的望着男子俊美的侧脸,眼神很复杂,时而嗫嚅嘴唇,却欲言又止。 在心绪飘忽不知多久后,骆凝瞧见胳膊上的乌青,鬼使神差的,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摸了摸青紫之处。 夜惊堂话语一顿,转过头来: “骆女侠?” 骆凝清醒了几分,眨了眨眸子,把手收起来,恢复拒人千里之色: “你义父对你抱有如此期待,你就得好好活着。伱今天身体不对劲儿,就不该冒冒失失硬上。这个药劲儿着实霸道,我能稳住心神,你这小贼肯定扛不住,我和你相识一场,你也已经轻薄我那么多次了……” 夜惊堂微微抬手,神情严肃: “骆女侠,我扛得住!” “?!” 骆凝双腿并拢,裙摆下的脚儿微微弓起,无意识的磨蹭地面,咬牙道: “你身体憋坏了怎么办?王夫人说你阳气过盛,需要调理……” 夜惊堂正气凛然,认真道: “骆女侠,我年轻气盛,你又太漂亮,刚见你的时候,确实有些克制不住。但你那次委屈哭了,一整天都不理我,我便明白了你的性子。 “我夜惊堂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岂能因为心智不坚,便让不喜欢我的女子,做出这么大牺牲,帮我调理身体?这配不上‘侠’字,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 ??? 骆凝轻咬下唇,眼泪都快出来了,不好和正道豪侠般的小贼对视,就偏过眼神,低声道: “你这小贼,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身为平天教的教主夫人,被你轻薄了,不惩罚你;瞧见你招惹了周家,赶几百里路给你送护身符;还跟着你来京城,帮你洗衣做饭……”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歪头看向骆凝的脸蛋儿: “这不是为了让我帮云璃救仇天合吗?” “……” 骆凝紧紧咬着银牙,看着男子调侃的目光,神色依旧拒人千里,晶莹剔透的桃花美眸逐渐涌现水雾: “本……本来就是,你还以为怎样?” 滴答~ 语气太重,导致一颗泪珠滚出眼眶,顺着白皙脸颊滑落,滴在了夜惊堂的手背上。 骆凝抬起水袖,擦了擦眼角,轻咬着下唇,做出怒气冲冲的模样,瞪着夜惊堂: “我抗的住,只是怕你伤了身体,你既然逞强,我岂会再自作多情帮你。” 房间里静默无言,只剩下四目相对的男女。 夜惊堂笑了下,抬起手来,摁着骆凝的肩膀上,把她往下推。 骆凝睫毛一颤,眼底有些慌乱,强撑气势道: “你做什么?我忍得住……你准备用强是吧?” 夜惊堂点头,把骆凝摁倒在床铺上,低头看着冷艳动人的脸颊: “对对对,我准备用强,我定力不如骆女侠,也是没办法,明天你醒了,不许打我,行不行?” 骆凝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眼神羞愤如受辱侠女,手儿却自觉扶住了男子的肋下,呼吸不稳: “我就知道你是借题发挥,不过王夫人说你身体不行,得调理……我原谅你这一次,但这是最后一次,你以后不许记得此事……”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又坐了起来,义正言辞: “我感觉我还能再忍忍……” ?! 骆凝感觉自己是清醒的,但就是很难熬,躺着就不想起来,眼见这小贼明知她心思,还故意吊着她,火气也是上来了。 骆凝翻身坐起,把夜惊堂摁在枕头上,眼神冰冷,和谋杀亲夫似得: “你什么情况,我能看不出来?明知你身体扛不住,我骆凝岂能不顾大局,和你斗气让你逞强?你老实点……” “哎哎?女侠且慢,你冷静点!我真忍得住…… “你忍不住!” “呜——” 夜惊堂倒在枕头上,被身轻如柳的骆凝抓着衣领,堵住了还想说话的嘴。 夜惊堂抬起手来,想扶骆女侠的肩头,却被抓住手腕,用力摁在了枕头旁边。 咚~ 被小西瓜姐姐摁的死死的! 夜惊堂都快憋炸了,此时也装不下去了,老老实实躺着,任由骆女侠欺辱。 不过即便如此,骆凝还是保持着‘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的哀怨神色,眼角不停滚下泪珠,和被迫舍生取义似得。 灯火昏黄房间内,再无话语。 骆凝抱着夜惊堂,唇齿相接半天后,衣领也磨蹭散开了些许,但慢慢又缓了下来。 夜惊堂知道骆凝什么都不会,也就啵啵有经验,当下把手抽出来,反手抱住骆凝,在肩膀上拍了拍。 骆凝闭着眸子,没有说话,只是把脸颊移开,埋在了夜惊堂脸侧的枕头里,不动弹了。 夜惊堂轻抚温凉腰背,贴在耳边低声道: “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难受?” “嗯。”枕头下传来闷闷的声响。 “我能压这么久,还劝你不要吃,对骆女侠是不是真心好?” “……” 耳畔脸颊红扑扑佳人,没有回应。 夜惊堂在耳朵上轻点:“我知道骆女侠喜欢我,才一直跟着我…… “你别自作多情。” ?! 夜惊堂松开胳膊,严肃道: “我感觉我还能抗几个时辰……嘶——好好好,我扛不住,我定力没你好,别咬肩膀……” 骆凝脸色涨红,却保持被迫受欺负的模样,抬起水汪汪的眼帘威胁: “你再废话,我就不帮你了!” “好。” 夜惊堂老老实实抱住小腰,柔声道: “骆女侠,你说一声你喜欢我,让我开心一下。” 骆凝埋在枕头里,半天闷声嘀咕了一句: “你喜欢我。”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觉得意思差不多,点头道: “娘子,你也喜欢我。” 骆凝肩头微微颤了下,可能是受不住这声触及心神的‘娘子’,闷声纠正: “你叫姐姐。” “好吧,姐姐也喜欢我……从今以后,你永远是我的凝儿姐姐,我也永远是你的无耻小贼……” …… 窸窸窣窣~~ 灯火昏黄的房间里安静下来。 不知不觉,一袭青衣无声滑落,掉在了一白一黑两双靴子旁,白色绣着竹叶,黑色勾勒云纹。 …… …… “嘘!你别出声,云璃在隔壁……” “我把云璃弄晕了……” “嗯?!” “你说的要留后手,我以防万一,不是提前准备……” “好吧……” …… …… “那首‘一夜湘君白发多’,真是你写的?” “不是,抄的。” “你?!我和你这小贼拼了……” “有本事闷死我……呜……” …… …… “你……你也对女王爷这样过?” “没有,你是第一个。” “你为什么专欺负我?我看过书,书上哪有这般……” “那是你读的书少,那么出名的诗都没看过……” “是吗?” …… …… “小贼。” “嗯?” “你不要脸……” …… 窗外月色清幽,窗前灯火忽明忽暗,细碎话语传出,又被夏夜轻风吹散。 老旧小院如往日一样宁静而祥和,却又莫名多了几分‘家’该有的味道。 随着灯火被强行吹灭,天地间寂静下来,只剩下满院月色,一屋春风,和呼呼大睡的小云璃…… ———— (36/495) 阿关欠了很多更新,所以从来不求票,大伙看的舒服就行,有些写不了的东西,是没办法(这行子后加的,不要点币)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夜以继日,骆亦不绝 在染坊街春风渐起之时,天水桥的深巷,却提前入了秋。 深宅大院早已经熄灯,只余后宅还亮着一盏灯火,两个女子的话语从窗口传出: “你呀你!平时我看你还挺厉害,掌门当得有模有样,怎么今天这般不争气?人家都打到大门口来了,就差动手削伱,你竟然真把惊堂给让出去了……” “惊堂中了药……” “中了药怎么了?那不正好把生米煮成熟饭,明天醒来,不得对你死心塌地?” “唉,都已经走了……” “那泼辣丫头,估计正在和惊堂恩恩爱爱,一番甜言蜜语下来,惊堂指不定得多宠人家……” “知道了,我回房了……” …… 吱呀—— 房门打开,再关上。 裴湘君双手扶着房门,沉吟良久,才转身走出屋檐,看向了天空那一轮被残云遮挡的银月: “唉……” 在这间宅子里生活多年,自从大哥离世,肩头便只剩下重重的担子,压得人喘不过气。 潜心习武,盼着老天爷开眼给点机会,好把摇摇欲坠的裴家和红花楼重新撑起来,但身为女儿家,武艺再高能有多高,手腕再硬又有多硬,最初还自信满满,但到最后,只是眼睁睁看着这间深宅大院日渐凋零。 四月初的那一天,一众远道而来的镖师进入了天水桥,为首那个黑袍公子,也是在那天走进了眼帘。 从那天起,肩头的担子好像都没了,拨云见日,阳光重新洒在了暮气沉沉的庭院里,每一朵花都生机勃勃,散发出了与往日不同的艳丽。 红花楼和裴家需要惊堂,裴湘君心底一直这么认为的,对惊堂的好,似乎都出于局势和利害。 但今天被教主夫人凶一顿,惊堂又走了,猜到两人现在在干什么,心底为何会这么酸呢…… 如果刚才没让惊堂离开,现在应该会好受许多,独自黯然神伤的应该是教主夫人吧…… 惊堂不进门,就是不想冒犯她,都看出来了,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裴湘君看着天空的月色,不知独自站了多久,想起身去染坊街看看,但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里,孤身坐在秀床前,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幽幽叹了一声…… …… —— 另一边,东正街。 遭遇横祸的布庄亮起了灯火,些许店人手在街上收拾着碎木瓦砾。 街口,停着一架驷马并驱的奢华车辇。 毛茸茸的大鸟鸟,张开翅膀爪爪朝天瘫在车厢里,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侍女把鲜切的肉条送到嘴边,都不想动弹。 十余名黑衙总捕,站在马车前,表情惭愧,垂首静立。 与世无争的东方笨笨,身着银色蟒袍站在马车外,手上拿着一柄黑铁长锏,脸色颇为威严,正作着今日工作总结: “夜惊堂都找到了凶手,还把鸟借给你们,摸到了凶手藏身之地。结果可好,本王亲自带队,你们二十多号人抓三个,从头到尾连人影子都没找到,最后还是养完伤的夜惊堂,半路回家把人给截住,你们说说,明天本王怎么去见夜惊堂?你们在衙门里撞上了,好不好意思和人家搭腔?” 佘龙就知道御驾亲征却啥都没干成的靖王,会大发雷霆,惭愧道: “夜公子的手段,确实霸道。我等也是吃亏在听不懂雪鹰的信号……” “没鹰领路,你们就不会追人了?你们说徐白琳厉害,这是什么东西?” 东方离人把缴获的青钢锏举起来: “青钢锏,徐白琳随身几十年的兵器,打断过多少官差捕快的兵刃,现在就握本王手里,这难不成是徐白琳和夜惊堂江湖相逢彼此投机,送给夜惊堂的?” “……” 诸多黑衙总捕哑口无言,垂首默然不语。 东方离人信誓旦旦和夜惊堂保证,凶手的事情交给她,结果手底下养这么多年薪惊人的高手,出门在城里带着她逛了两圈儿,最后还是夜惊堂来处理,心头着实气的不轻。 在堂堂大人眼里,她这不笨蛋王爷、绣花枕头吗? 在马车外吐槽了片刻后,东方离人才慢慢压下情绪,让总捕接着搜寻,看向了佘龙: “你说夜惊堂受伤了?” 佘龙恭敬回应:“袖袍破裂,双臂青紫,应该是用刀的时候拉伤了胳膊,嗯……被夜公子的夫人带回家疗伤了。” 东方离人看了眼天色,已经过了子时,再登门打扰似乎不对。 但和徐白琳正面遭遇,街道上的战痕又如此夸张,若是挨了两锏,那绝对不少小伤。 而且鸟鸟还在这里…… 东方离人犹豫片刻,还是让马车来到了染坊街的街口,继而把累坏了的鸟鸟捧起来,下了马车。 染坊街在施工,马车根本进去不,夜色已深,东方离人也怕打扰已经休息的夜惊堂,只带着护卫孟姣随行。 东方离人小心走过坑坑洼洼的街道,还在安慰肩膀上昏昏欲睡的鸟鸟: “今天表现不错。说吧,你要什么款式的大鸟笼,本王明天就让派工匠定做。” “咕?” 鸟鸟转过脑袋,望向了街边,不搭理没良心的胖头蛇。 东方离人抬手揉了揉鸟鸟,刚转入双桂巷的巷口,背后的白发老妪,却抬手拦住的去路: “呃……殿下,还是回去吧,夜公子恐怕不方便。” 东方离人一愣,正疑惑之际,忽然听到黑洞洞的巷子深处,隐隐传来女子的啼哭: “呜呜~~呜……” 鸟鸟此时也抬起头来,茫然歪头,而后火急火燎的想往回跑,看小西瓜姐姐是不是挨打了。 东方离人把鸟鸟摁住,心头也满是疑惑: 这地方就住着夜惊堂一户,怎么会有女子哭…… 难不成夜惊堂在打女人?不可能呀…… 还是夜惊堂已经不治…… 东方离人想到这里,脸色微变。 白发老妪看出靖王想歪了,委婉解释: “殿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个点,是夫妻增进感情的时候……” 正说话间,一道较为清晰的声响,就从寂寂无声的巷道深处传来 “嗯~!……” 声音如泣如诉,听起来像在受罚,但有委屈害怕,却没什么怨念,还很娇羞的样子…… !! 东方离人脚步猛地一顿,贵气威严的脸颊,霎时间化为了红苹果,把好奇鸟鸟摁住,转过了身: “这个色胚……” 白发老妪无奈劝解:“殿下息怒,这个点儿,又在家里,实乃人之常情,责骂夜公子,不合适。”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觉得也对,她大半夜偷偷跑到夜惊堂家附近听墙根,是她冒犯才对。 东方离人揉了揉鸟鸟,想要赶快跑,但忽然又想起王夫人的言语——寻常女子招架不住,这姑娘一看就不行…… 她不会被弄死吧?! 东方离人怕不知轻重的夜惊堂搞出事儿,就站在原地,仔细侧耳聆听。 ?? 白发老妪暗知道靖王未出阁,对这种事好奇,站在原地满眼无奈。 整片街区只有一户人家,又是后半夜,极为轻微的动静,也能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东方离人把鸟鸟的脑壳捂住,自己则竖起耳朵,以《天合刀》的法门,感知巷内的风吹草动。 还别说,真能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话语: “坐起来,腰动就行了……” “我……我不会……” “很简单的,手扶着我胸口……” ……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声音很温柔,暗暗松了口气。 同时脑子里也回想起《侠女泪》上的一幅画,大概就是女子骑马…… 这姑娘真笨,还教半天…… 里面的动静听得人面红耳赤,东方离人也不敢久留,压下乱如麻的心神,轻手轻脚出了染坊街…… —— 呲~~ 火折子燃起,点亮了红烛,昏黄灯火再度照亮房间的角角落落,屋子较之方才,多了几分旖旎。 青色裙子和破破烂烂的黑袍,都掉在了地上,笨笨送的贴心小棉袄,搭在床尾,上面还搭着件儿绣着空山圆月的小衣。 月白色的薄被展开,盖在床铺上,因为是单人床,并不宽,为此两人只能紧紧贴在一起。 夜惊堂靠在枕头上,胳膊上的青紫消退了不少,剑眉星目在烛灯下颇为明亮,倒映着女子白如羊脂的雪背和秀发。 骆凝冷艳出尘的脸颊,带着几分红晕,单手抱着薄被,把烛台点燃后,又靠回了床铺里侧,枕着夜惊堂的肩膀,把一方染着梅花印的白手帕叠好,攥在手心,望着房顶的瓦片默然不语。 夜惊堂手放在腰肢上,把骆凝翻过来面向自己: “想什么呢?” 骆凝嘴唇动了动,想做出‘受辱侠女’的悲愤表情,但有点力不从心,便望着别处道: “今天的事儿,天亮你就忘了,不然薛白锦知道我在外面……” ? 夜惊堂笑道:“怎么说的我和偷人媳妇似得?” “本来就是……” 骆凝想起身和这小贼划清界限,但迟疑了下,又没动,转而用薄被下的手,在夜惊堂身上摸摸搜搜,碰到了什么东西,又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夜惊堂眼底显出几分异色,手顺着后腰滑到了大月亮上: “想摸就摸,我又不介意。” 骆凝眼神复杂,低声道: “别口花花。这……这药怎么没解?” 夜惊堂听到这个,侧过身来: “骆女侠也有这感觉?” “……” 骆凝刚才还好,但休息不过半刻钟,又发现脸颊开始发烫,她蹙眉道: “没道理呀,我……我刚才都……” 都哭了。 夜惊堂略微琢磨了下,解释道: “嗯……这应该是助兴的东西,那什么……我们俩还有精力,自然就来劲儿……” 骆凝蹙起柳眉,瞄了夜惊堂一眼: “你意思是,要折腾到没劲儿?” 夜惊堂知道骆女侠已经很努力了,想了想: “我扛得住,现在休息也行,就是不知道骆女侠会不会不上不下。” 骆凝目光忽闪:“小贼,我本就能压住药劲儿,嗯……既然已经帮你了,就得帮到底,你若是难受的话……” 夜惊堂明白了意思,轻轻颔首:“骆女侠不说还好,一说我是有点难受。” 骆凝轻咬下唇,眼见夜惊堂凑过来,尽力做出被迫受辱的模样,慢慢松开捏住薄被的手……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新的一天 咚咚咚~~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户亮了,敲打木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夹杂着夏日清晨的蝉鸣: “知了——知了——” 骆凝悠悠醒来,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睁开眼眸望向窗户,却见晨曦洒在窗纸上,屋子里亮堂了很多。 我怎么晕过去了,昨晚干什么了…… 骆凝澄澈眼底显出几分茫然,正疑惑之际,外面传来对话声: “惊堂哥,你床铺怎么塌了?” “昨天躺着没事儿练千斤坠,不小心就把床板弄断了……” …… ?! 听到小云璃的声音,骆凝猛然惊醒,一头翻起来,眼底满是惶恐,低头看去…… 青色长裙严丝合缝的穿在身上,睡得也是主屋的大床,屋子里一切安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嗯? 昨天做梦不成? 骆凝很是迷茫,想要起身,腿儿一动,才发现不对…… “喔~……” 好酸…… 骆凝迅速把嘴捂住,无数画面,也随之涌入了脑海。 脑壳进水跑去裴家抓小贼…… 被小贼激将,和小贼比定力…… 把云璃敲晕,主动把小贼按住…… 小贼好熟练…… 发现药劲儿没消失,就没走…… 然后就懵了,晕晕乎乎全是记忆碎片,再度醒过来时,床板已经断了…… 浑身无力瘫着喘息,看着小贼帮她穿衣裳…… 小心翼翼被抱到主屋来,放在枕头上…… …… 我这是干了什么呀! 这个小贼,果真好手段,我怎么就这般傻呢…… 骆凝用手捂着脸颊,红晕瞬间扩散道耳根和脖子。 在床铺上坐了不知多久,才压下心头的无地自容,而后心底便涌现无边羞愤,很想拔剑冲出去,把小贼大卸八块。 至于大卸八块的缘由,不重要! 骆凝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想翻身下地。 但一动就是娥眉微蹙,差点哼出来,最终还是认命的倒在了枕头上,继续装睡,调理起快散架的身体…… —— 夏日晨曦洒在院落里,新的一天也就此开始。 厨房里已经做好的早饭,因为骆凝不喜欢荤腥,熬得青菜粥,温在灶台旁。 瓜架下的青苗和盆景,在阳光下显出郁郁葱葱的色泽;被褥床单,已经洗好搭在瓜架里晾晒。 折云璃做邻家小姑娘打扮,头上戴着夜惊堂昨天送的喜鹊簪子,刀挂在腰后,趴在西厢房的窗口,青葱玉指转着小乌龟摆件儿,打量着屋里。 西厢房里面干净整洁,看不到一丝小西瓜姐姐留下的水迹。 夜惊堂拿着小榔头半蹲在地上,手边是一把钉子,面前则是支离破碎的床板。 常言‘虚不受补’。 本就上了年月的老旧木板床,经过夜惊堂不知怜惜的摧残,彻底寿终正寝了,饶是夜惊堂手工精湛,也再难把支离破碎的老床补好,敲敲打打半天,断裂的地方反而越来越多。 折云璃单手捧着下巴,见状赞叹道: “惊堂哥这千斤坠,练得着实有点门道,还是重买一张吧,这就算修好,我估计也睡不了几天。” 夜惊堂觉得也是,把烂木料床板收拢起来,抱着走出门: “我马上就得去黑衙,待会麻烦折女侠帮忙买张结实点的床,你师娘醒了,把粥送进去,昨天打徐白琳,你师娘是主力,消耗着实大。” 折云璃伸出小手:“没问题,跑腿钱给够就行。” 夜惊堂把木料丢到院子角落当柴火,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折云璃,想了想又道: “仇大侠已经出来了,我今天去打听下落脚处,有机会带伱过去见见。” 折云璃听到这话,顿时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江湖做派,斯斯文文把银票推回去: “我就开个玩笑,惊堂哥还要打点关系,到处都要用银子,我怎么能拿你的钱。一张床罢了,我问师娘要钱买。” ? 夜惊堂觉得让骆女侠自己掏私房钱买床,有点不当人,但也不好多说,把银票收起来,收拾好行头准备出门。 刚把佩刀挂在腰间,正屋的房门便传来: 吱呀—— 转眼看去,却见冷冰冰的青衣小少妇,出现在了门内,发髻盘的很整齐,斜插着一只他送的青簪,仪态依旧带着出尘于世的仙气,但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韵味。 骆凝保持着往日拒人千里的模样,好似什么都不记得,步履盈盈走向厨房: “云璃,来吃饭。” “好嘞!” 折云璃连忙蹦蹦跳跳的跑进厨房,开始盛粥。 夜惊堂望向骆女侠,结果发现骆凝眼神一冷,摸向了腰间佩剑,看起来是想找机会砍他,心中颇为无奈,开口道: “我走啦。” “惊堂哥慢走。” 骆凝在厨房窗前抬起眼帘,虽然很不想搭理小贼,但稍作迟疑还是叮嘱了一句: “你胳膊有伤,不准打架。” “好。” 夜惊堂笑了下,转身走出院子。 染坊街正在重建,天亮后,趁着天气凉快忙活的工匠不在少数,四处都是敲敲打打的声音。 夜惊堂走出双桂巷,正准备徒步前往黑衙,却见街口停着一辆马车,他已经养胖了几圈儿的大黑马,停在路边,瞧见他后,就摆了下头望向别处,看样子是在裴家好吃好喝,不想和他这常年风餐露宿的主子回去。 马车的帘子关着,但秀荷却在街口站着,正和几个工头聊着事情。 夜惊堂见此,也回想起了昨天疯疯癫癫的场景,一手一个、一炮双响什么的,心底着实有点无地尴尬。 “夜少爷~” “呵~打把伞,当心晒黑了。” “谢少爷关心~” 夜惊堂来到马车跟前,和秀荷打了声招呼后,便跳上了马车。 车厢颇为宽大,身着鹅黄夏裙的三娘,点着玫瑰红的唇脂,发髻也盘成了美艳动人的款式,手持山水团扇,侧坐车窗旁,瞄着街上的工况,愣愣出神。 面前的桌案上,除开茶具,还放着两个带着‘囍’字的红包,里面应该是封着银票。 夜惊堂进入车厢,瞧见三娘稍显复杂的神色,便知道还在想着昨夜的事情上,在车厢对面坐下: “三娘?” 裴湘君转过眼帘,稍作坐直了几分,抬手给夜惊堂斟茶,红唇微动,却又没说什么。 “昨天我真吃错药了,还是三娘喂的,言行无度之处……” “好啦。” 裴湘君把茶杯推到夜惊堂面前,轻叹道: “你不是故意为之,我又不怪你。” 夜惊堂微笑道:“昨天算是误会,凝儿那盒药,是王夫人开的,她没想给我下药……” 夜惊堂把阳气过盛、需要调理的事儿说了一遍。 裴湘君安静听完解释,眨了眨眼睛,脸色明显好受了许多: “我就说嘛,她怎么那般横,偷我家儿郎,还敢跑上门找我麻烦……最后,她帮你调理身体没有?”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倒是不好正面回应这话。 裴湘君幽幽‘哼~’了声,眼底带着几分古怪,把桌上的红包推给他: “你新婚燕尔,凝儿姑娘没来敬茶,我总不能光斗气忘了规矩。拿去吧,帮我给凝儿姑娘,就说我不和她计较了。” 夜惊堂有些无奈,不过还是把红包接了过来,又从袖子里取出两个首饰盒,递给三娘: “这是昨天买的簪子,没机会给三娘,你看看喜不喜欢。” 裴湘君接过簪盒打量,略显意外:“你还给我买了?” “那是自然,我给鸟鸟都买了首饰,怎么可能忘了三娘,秀荷也给买了件儿,三娘待会给她,她估计能高兴好几天。” 裴湘君放下团扇,打开盒子看了看——杏花造型的花鸟簪,工艺上乘极为漂亮,也符合她的气质,一看就是用心挑选…… 裴湘君把簪盒盖上,想了想道:“你还真是会端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簪子可不能乱送。” 夜惊堂正儿八经道:“三娘是我师姑,有实无名的师父,我孝敬师父怎么了?谁敢说闲话我削他。” 裴湘君眨了眨眼睛,稍作迟疑,用开玩笑的口气道:“谁是你师父?你这徒弟,我可教不了,真要认了,你那天被人拐走,我还不得寒心死。” 说罢,还是把簪盒收了起来:“好啦,你去忙你的吧,我也回去了,晚上记得过来学拳法。还有,京城的事儿忙完,就得考虑下把抱元门的事儿,不然黄烛又得跑过来找你麻烦,到时候我看有没有空,陪你走一趟。” “这事儿我记在心里,等抽出时间我就过去。” “哼~”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起身离开车厢,目送马车远去后,才飞马赶往了黑衙…… —— 另一侧,城郊某处隐于半山的私人庄园。 庄园外有无数护卫按刀巡逻,内部却人影稀疏。 曹阿宁提刀站在一座可以远观云安城的高楼窗口,眺望幼年长大的巍峨皇城,面色颇为沉重。 身后的房间里满是药味,徐白琳席地而坐,腿上的剑伤已经缝合包扎,手边放着一把崭新的铁锏。 但丢了陪伴多年的青钢锏,不亚于夜惊堂丢了螭龙环首刀,新的兵刃再好,也压不住徐白琳眼底那股‘夺妻之恨’般的愤恨阴霾。 两人沉默许久后,徐白琳率先开了口: “上面谋划多年,刚开始落子,我等就出了这么大纰漏,如何交代?” 曹阿宁回过身来,在对面坐下,擦拭手中的直刀: “樊瑜不知道内情,黑衙拷问不出什么。你昨天不慎中招,该走的。” 徐白琳知道昨天是他一时冲动想还手,导致同伴强行解围落入官府之手,稍作沉默,抓起铁锏: “我去救人。” 曹阿宁抬手制止: “朝堂不是江湖,不能义气用事,死了便死了,等事成,不会忘记他的功劳。你我也一样。” 徐白琳攥着铁锏:“接下来怎么办?” “夜惊堂和我等犯冲,又根本看不透城府底蕴,若不解决,根本不敢妄动。” “先杀夜惊堂?” “我等得以大事为重,杀夜惊堂要浪费太多人力心力,还容易暴露……可以借刀杀人。” 徐白琳思索了下:“借谁的刀?” 曹阿宁认真回想:“据曹公说,三十年前,八步狂刀的传人,和君山台结下了生死血仇。这个夜惊堂会八步狂刀,君山台若是知道,必然坐不住。” 徐白琳皱眉道:“轩辕朝是‘君山侯’,不敢对靖王的人下手。” “他们不先下手为强,以后死的就是他们,我等只需把消息送过去,君山台自会想办法解决后患,该怎么解决,不用我等费神思量。即便轩辕家解决不了夜惊堂,至少也能弄出乱子,让夜惊堂转移视线,总好过他死咬着我等不放。” 徐白琳略微斟酌,觉得此法可行,便不再多说…… —— 多谢【这本书真不错QAQ】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猎爱沼泽】大佬的万赏! 这行字后加的,不算章节字数or2!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玉骨图 旭日东升。 晨曦洒在街面上,行商走卒在车马间穿行,一个扛着糖葫芦垛的老翁,坐在茶铺外的石质台阶上,扯着嗓门吆喝了一声: “糖葫芦——” 夜惊堂腰悬佩刀,牵着黑马在茶肆外驻足,偏头看着红艳艳的糖葫芦垛,几句言语忽然浮现在耳畔: “惊堂,想不想吃?” “小孩才吃这种东西。” “你小子才六岁,以为不穿开裆裤,就不是小孩啦?” “嗯。” “哼!爷们没媳妇,六十岁都是童子鸡,等你啥时候能领个媳妇回来,再给我装大人……给……” …… 时间一晃,已经十二年了。 记得当时坐在马上,前方的义父,也是这般牵着马,腰间挂着把一模一样的刀。 现在姑且算大人了,但也走到了马的前面,偶然回想起往日话语,心头难免有点物是人非的遗憾。 夜惊堂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马背,暗暗琢磨什么时候带骆女侠回红河镇一趟烧点纸钱。 沿街压下思绪,一阵车轱辘声从街口响起,抬眼看去,却见是一辆奢华马车迎面驶来。 黑衙捕快在前方开道,车窗撑开,里面显出一道英气十足的女子面容,正遥遥盯着他,旁边还有只大白鸟,歪头从窗角探出: “叽~” 夜惊堂回过神来,走到车厢外,抬手一礼: “殿下。昨天打到后半夜,早上起晚了……” 夜惊堂也不算起晚,而是根本没睡,帮骆女侠压下药劲儿后,骆女侠直接就不动弹了,他只得打水进屋,帮骆女侠洗澡澡。 骆女侠又羞愤又懒得动弹,关键部位一碰就躲来躲去,好不容易洗的香喷喷抱回床上躺着,又得洗床单被套,还没弄完云璃就醒了,早饭都是云璃帮忙煮的,早上过来肯定迟到。 好在东方离人知道夜惊堂昨晚上在干谁,并未怪罪夜惊堂久等不来。 东方离人在车厢内端坐,眼底带着三分古怪,想了想道: “昨天让佘龙他们追人,最后还是跟丢了,没抓到凶手,白让你和鸟鸟忙活一天……” 夜惊堂如同护卫般翻身上马,走在车窗旁: “昨天抓了个俘虏,问出什么没有?” “只是拿钱办事儿的江湖游勇,什么都不知道。能请动徐白琳的人,绝不是小势力,此事背后肯定不简单,本王现在也没头绪。” 东方离人说到这里,望向了夜惊堂: “夜神捕,伱可有法子继续查?。” 夜惊堂虽然当不起‘神捕’二字,但法子还真有——游身掌是南山铁卦张横谷的独门招式,凶手既然会,张横谷本人大概率能知道些渊源,他直接问就行了。 但这个法子,建立在他‘同时抱住黑丝白丝两条大腿’的强横人脉之上,说出来当场就得翻船。 夜惊堂稍作斟酌,只是道:“我想办法让红花楼追查,红花楼是江湖势力,门路应该要多一些。” 东方离人微微点头,眼底显出赞许: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办事儿这么厉害,以后再接再厉,本王赏罚分明,只要你有足够功劳,天下间就没有本王不能赏你的东西……” 说到此处,东方离人又想起王夫人说凝儿姑娘扛不住的话,询问道: “上次入宫,让你物色入眼的宫人,你可有中意人选?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能洗衣做饭都让意中人干,本王赏你几个丫鬟,就当昨日之事的奖励。” 夜惊堂听到这个,脑子里自然闪过了唯一认识的钰虎姑娘,但他可没弄俩丫鬟的意思: “殿下别说笑,我是江湖人,自由自在惯了,真弄俩丫鬟放屋里,还得多操两份心。” “哼……” …… 两人闲谈间,马车驶过鸣玉楼附近的繁华街道,抵达了皇城正面的朱雀门。 东方离人是亲王,作为备受当今女帝溺爱的亲妹妹,走御道进皇城都没几个人敢说啥,不过东方离人也没恃宠而骄到这一步,走的是臣子出入的城门。 夜惊堂跟着东方离人进入宫城,直接到了未曾涉足的永乐宫。 永乐宫是天子居所,宫人密度比其他地方大的多,走几步就能遇上几个往返的宫女,深处的宫殿里还能听到丝竹之声。 夜惊堂知道这地方是女帝的宫殿,不好随意打量,走了一截才询问道: “殿下带我去面圣?” 东方离人如同回自己家一般,闲庭信步仪态大方,带着夜惊堂走向长乐宫后方: “这个时间,圣上都在御书房批折子,没空见你。你想面圣?” 夜惊堂对统治整个大魏的女性帝王肯定好奇,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还是知道,女帝那就是母老虎,不小心把自己玩成‘夜贵妃’,他不得憋屈半辈子,摇头道: “我一介草民,又没治国之策,岂敢轻易打扰天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圣上寝宫。”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觉得笨笨应该不是来让他侍奉女帝,也没多说。 两人前行良久,从主殿侧面的游廊绕过,来到了承安殿后方的湖畔,屏退了左右侍人。 湖泊为人工开凿,整体呈圆形,周边是白玉石护栏,中心则是一栋修建在石台上的水榭,湖面有朵朵荷叶般的石头,婉绕排列通向水榭,风景极为雅致,看起来犹如水墨画一般。 水榭建筑看起来是年代并不久远,但下方的白石地基已经泛黄,还有些许残损痕迹,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 夜惊堂在湖边驻足,略微打量,询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东方离人如同导游般,在湖畔认真介绍: “鸣龙潭,据说是一千多年前,大吴开国皇帝得道飞升,就在台上乘龙而去;此潭位于皇城正中,按照璇玑真人的说法,处于‘龙脉’眉心,汇四海之风水、集一国之气运,非真命天子,镇不住此宝地,擅居于此,必遭天罚。” 夜惊堂单手负后,微微颔首: “真的假的?”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本王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但鸣龙图确实是怪力乱神的物件。璇玑真人说这里适合道士清修,来京城时经常待在这里,本王也觉得此地风水不错,练鸣龙图事半功倍。天罚之类的话,没应验过。”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殿下和璇玑真人,都是女儿身,进去肯定没事。历史有没有帝王之外的男子进去过?” 东方离人仔细回想:“这里是历朝帝王寝宫,史上能居住在此地又并非帝王的男子,大都是叛军首领、乱国奸雄,没死的必然成了帝王,本王估计‘真命天子’的传说便由此而来。” 夜惊堂明白了意思——幸存者偏差。 东方离人脚尖轻点,在碧波之上几个起落,就来到了湖中心的水榭,转过身来,见夜惊堂不动,蹙眉道: “你难不成还会被这些鬼神之说吓住?” 夜惊堂倒不是担心天罚,而是他就算不迷信,女帝可说不准,这‘非真命天子不可入’的大禁之地,他冒然跑进去,被女帝猜忌怎么办? 东方离人自然看得出夜惊堂在担心什么,招了招手: “没人看见,你过来即可。” 没人看见?! 夜惊堂觉得和鸣龙图比起来,还是脑袋重要一点,微微抬手: “殿下,我虽是江湖人,但什么叫‘僭越’还是懂,此地……” 东方离人有些无奈:“本王说没事就没事,已经和圣上打过招呼。” “圣上答应了?” “不答应本王敢把你往这儿领?” 夜惊堂见此才松了口气,翻身越过护栏,凌波而行不过几步,就到了水榭之外。 踏~ 双足踏上石台,远离湖岸,天地也安静下来。 夜惊堂抬头看向天空,估计是在确定有没有什么天地变色的异象。 东方离人见状有点好笑,转身走进了水榭: “进来吧。” 水榭规模挺大,内部就是个空旷房间,周边放油书架、兵器架,还挂着不少字画,正中心则放着两个蒲团,绣着龙凤纹饰,看起来是女帝和靖王的专属位置。 东方离人在水榭里走了一圈儿,来到书架后消失了片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盒子为青玉质地,书本大小,从尺寸来看装的大概率是鸣龙图。 东方离人拿着玉盒走到水榭中心,在蒲团上坐下: “坐吧。” 夜惊堂来到蒲团旁看了看,把蹲在龙凤蒲团上装小母鸡的鸟鸟抱了起来,直接在东方离人面前席地而坐。 东方离人觉得夜惊堂太过注重礼数,但也没多说,把玉匣滑开。 哗—— 金灿灿的纸张,顿时映入眼帘。 “这便是玉骨图,你斩杀血菩提,昨夜又立下大功,此物可以给你看,但不能带离此地,丢了圣上没法和未来君主交代。” 夜惊堂正襟危坐,把玉匣接过来,并未用手触碰,借着水榭外的阳光,认真研究。 金纸的尺寸、造型和他的龙象图一模一样,感觉就是从一本书上撕下的两页纸,区别仅是里面的内容不同。 玉骨麒麟图,画面自然是一只麒麟,背扛青苍脚踩大地的擎天巨兽,纹路极为细腻。 夜惊堂略微打量,就知道是真品,心头不免古怪。 虽然过程和结果都有偏差,但现在怎么也算达成了刚入京时的计划——想办法混进皇宫,拿到鸣龙图。 暗中用练习‘龙象图’的方式,研究玉骨图,结果发现一脉同源,练习的方式一模一样,甚至不能说是两种秘术,而是龙象图的法门,又增加了数条路径,两者可以合二为一,变成一种法门拥有两种效果…… 水榭外是湖光清水,空旷清幽的宽大房间里,男女相对而坐,只能听见鸟叫蝉鸣: “知了——” “叽了……” 夜惊堂双手拿着金色纸张,认真观摩,水云锦质地的黑袍,配上深思的冷峻眉锋和侧颜,放在水墨丹青般的环境中,竟然带上了一股别样的出尘之气。 东方离人在蒲团上端坐,那双本来英气逼人的眸子,倒是显出了三分柔和,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目不转睛望着男子的脸庞,愣愣出神。 夜惊堂看了片刻,放下了金纸: “此图确实玄妙,完全不似凡物,我也只看出一点点苗头。” 东方离人微微颔首:“你天赋不俗,看懂应该不难,你练着试试。” 夜惊堂轻轻点头,当下闭上眼睛,开始练玉骨图。 但他刚闭眼,东方离人就显出了看‘小笨蛋’的眼神,腰背笔直,摆出了女王爷的气势,正儿八经道: “鸣龙图不是你这么练的。本王教你,看好,盘膝稳坐,左腿在外,右腿在内……” 东方离人轻提蟒袍裙摆,盘膝正坐,双手放在小腹位置,衣襟高挺,致使原本就傲人的胖头龙,变成了立体图案。 夜惊堂练鸣龙图完全凭感觉瞎琢磨,没关注过姿势,当下跟着学,盘膝端坐,右手抱左手,闭上眼睛。 东方离人闭着美眸,不紧不慢指挥: “想象刚才看到的图画,跟着感觉走……嗯……图感。你有没有?” “有。” “好,跟着本王呼吸,要有节奏,进入道家入定的状态……呼……吸……” ……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屠龙令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刻钟。 水榭中,俊美男子和英气女王爷面对面打坐,除了韵律一致的呼吸吐纳,再无半点声息。 “叽……” 鸟鸟感觉自己很多余,迈着八字步,围着两人转圈儿,继而又躺下来,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干脆跳到水榭外,低头打量起湖中锦鲤。 夜惊堂正襟危坐,看似面无表情,但仔细瞧的话,还是能看出眉宇间的一丝惊异,用语言描述,大概是: 原来要打坐才行,我以前练的是什么鬼东西…… 这地方还真是宝地,吐纳之间心旷神怡,感觉和埋在小西瓜之间深呼吸差不多…… 呃~这澎湃的内劲…… 虽然有点陶醉其中,但这毕竟是女帝寝宫,夜惊堂怕待的太久女帝回来,练了片刻就睁开了眼眸。 东方离人在面前的蒲团上端坐,纹丝不动,眉宇间与生俱来的贵气,配上英气的装束,看起来着实像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随着夜惊堂呼吸出现变化,东方离人也收功静气: “怎么不练了?” “这里是圣上寝宫,待太久不合适。” “不必如此拘谨,圣上勤政,下午才会回寝宫。以后想练功,和本王打声招呼即可。” 夜惊堂能学到玉骨图已经欠了大人情,并不奢求在此地就留,稍作斟酌,手伸入袖中,取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东方离人: “殿下如此厚待,我都不知该如何答谢。昨天回京的时候,遇到了个不错的铺子,买了几件。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礼尚往来,市井俗物,还望殿下别嫌弃。” 东方离人略显意外,接过来,不紧不慢把首饰盒打开,可见小巧簪盒中,躺着一只青白相间的玉簪。 玉簪是男女皆可的款式,没有任何雕琢,只无暇的流线型,虽然简单,却极为符合她平日里的衣着打扮。 “你倒是有心……本王不缺首饰,以后别如此破费。既然是礼尚往来……” 东方离人抬手想摘下腰间的玉佩。 夜惊堂见此连忙抬手制止,正色道: “不必,殿下真要还礼的话,给个无关紧要的小物件就行。” 东方离人一愣,松开了玉佩,询问道: “你要什么?”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凑近些许: “殿下能不能把那套珍藏的《侠女泪》借我?我今天去书铺转了下,根本买不到……” ?! 东方离人深吸了口气,瞪着夜惊堂,硬是没说出话来,只觉夜惊堂昨天在她心里树立的好形象,晚上让姑娘自己动崩掉一半,今天借侠女泪又崩掉一半。 夜惊堂见靖王发火,微微抬手: “不方便我自然不强求,我看了好多年,自认是吴胜邪的书友,却连完全版都没看过,有点小遗憾罢了……” 东方离人沉默片刻,有些恼火道: “在本王车厢里,待会自己去取。” 夜惊堂拱手:“谢殿下割爱,我看完就……” “不用还了!” 夜惊堂一愣:“那殿下看什么?” 东方离人本想说‘再去国子监搜刮一套’,但想想又不对,面色威严道: “本王从不看那种东西,若非知道你想要,都不会留在马车里!” 夜惊堂心中了然,再度拱手:“殿下果然深明大义。” 东方离人根本不想提书的事儿,起身来到水榭旁边的书架,又取来一本书籍,递给夜惊堂: “伱习武天赋属于老天爷赏饭吃,应该多看这种书。整天看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何成大器?” 夜惊堂接过书本,却见上面赫然写着《屠龙令》三字,字迹如铁画银钩,透着一股锋芒,估计还是刀魁轩辕朝亲笔书写。 夜惊堂神色郑重起来,没有立即翻开,而是望向东方离人: “殿下把鸣龙图给我看,已经属于很难还的恩情,再给刀法……” 东方离人严肃道:“本王已经学会了天合刀,这是答应你的东西,岂会食言。” 夜惊堂满眼惊讶:“是吗?” 眼神意思估摸是——没看出来呀笨笨,你竟然学会了,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东方离人双眸微冷,手儿攥了攥,看起来是想揍人了 夜惊堂轻咳一声,做出正儿八经的模样,翻开《屠龙令》,仔细打量,却见第一页就赫然写着——论破八步狂刀。 东方离人有了在夜惊堂面前显摆学识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如同学识渊博的高人般讲解: “屠龙令,屠的便是‘环首螭龙’。《八步狂刀》招式固定,没有虚实变招的说法,却能在在前朝末年制霸刀坛数十年,便是因为八步狂刀做到‘大巧不工、唯快不破’,看得到接不住、猜得到躲不开。 “狂牙子刀坛问鼎那些年,江湖无数刀客绞尽脑汁拆招,最终得出‘同水准没人能破招’的共识,哪怕实力强于狂牙子,中招后也很难反手,只能用迂回拉扯、避其锋芒来应对。 “后来轩辕朝横空出世,才打破了这局面,改用阔背重刀,用‘后撤步躬背弹刀’的方式,让八步狂刀直接死在起手式上,不给连招的机会,八步狂刀就此江湖除名。” 东方离人说道此处,来到周边的兵器台前,拿起了两把未开刃的练习用刀,一把是寻常直刀,一把为阔背大刀。 大刀长三尺半,柄长一尺,头重尾轻,刀头最宽达四寸,护身处宽一寸半。 东方离人来到水榭中央后,就把刀杵在了地上: “你来试试?” 夜惊堂见此站起身来,把未开刃的直刀挂在腰间,看着东方离人的动作。 东方离人取来肩带挂在了身上,而后把刀挂住,因为刀太重,皮质肩带斜着挂在胸前,刚好压在胖头龙中间,分出两个半圆。 夜惊堂只是全神贯注注意着刀法,倒也没看这些,退出在三丈外。 水袖周边安静下来中安静下来。 待东方离人准备好后,夜惊堂左手微动: 嚓—— 水榭中刀光一闪。 夜惊堂左手倒持长刀,直接削向东方离人中门。 也是同一时刻,东方离人浑身猛然一震,连着胖头龙都在剧烈晃动,左脚后移,腰背躬起弹起重刀,双手握住探出右肩的刀柄: “喝——” 一声娇斥。 东方离人持百斤重刀,用‘后撤步躬背弹刀’起手,对体魄爆发力的考验太大,连脸颊都瞬间憋红。 铛—— 夜惊堂并未出全力,只是按照招式突袭横削,冲至身前,东方离人爆发力极大的一刀,已经当头劈了下来,恰到好处的劈在了刀身上。 挡—— 金铁交击的脆响,连带一串火星。 夜惊堂左手倒持直刀,和重刀撞在一起,单手根本顶不住重刀劈砍,直刀当即被劈的砸在小臂上,竟是被这一刀硬生生劈的滑了出去。 哗—— 夜惊堂在光洁地面上滑出两丈距离,直至撞上书架才稳住身形。 而东方离人一刀落后,直接刀尖触底,拖刀狂奔,躬身如虎,刹那已经到了跟前。 如果双方水平相近,夜惊堂第一刀必然被劈飞出去,东方离人一刀接过来,当场就得被分尸。 不过东方离人没那么强的爆发力,冲出几步就停止身形,大刀杵在地低声,大口呼吸: “呼……呼……如何?” 虽然只出了一刀,但消耗之大肉眼可见,东方离人脸颊变成了潮红色,胸脯起伏剧烈。 夜惊堂看了眼左手的直刀——已经被一刀劈变形,整个左臂都在发麻,如果不是笨笨底子太薄,恐怕这一刀就能废了左臂。 “这刀法,完全是针对八步狂刀创造出来的。” 东方离人喘息了片刻,把重刀放回了兵器架: “以前八步狂刀最厉害,轩辕朝想拿下刀魁,自然是瞅着八步狂刀拆招。你想当刀魁,也得拆屠龙令琢磨出新东西,学老一辈的刀法,就算能打赢轩辕朝,也胜在年轻,而不是胜在刀法造诣。”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 —— 习武的章节不能不写,就当过渡两章吧……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小贩卖鸡图 不远处,福寿宫。 太阳刚出来不久,向来晚睡晚起的太后娘娘,因为昨天给离人侍寝,天没亮就被送回来,这时候倒是醒着。 但在深宫也无事可做,太后娘娘还是待在凤床上,盘膝端坐,练着自己那张毫无用处的浴火图。 寝殿整洁而雅致,庄严肃穆,却也暮气沉沉,好在墙壁上那副‘小贩卖鸡图’,让整体构图多了几分别样的诙谐。 就在太后娘娘安安静静修仙之际,殿外忽然响起脚步,红玉急急忙忙跑进来,敲了敲房门: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睫毛动了动,睁开眼帘: “嗯哼?” “夜公子好像进宫了,我刚才去长乐宫取沙洲上贡的寒瓜,瞧见靖王和夜公子去了承安殿……” ? 太后娘娘眨了眨眼睛,望向了墙上的‘美男图’,继而就坐起身来,从妆台旁拿来凳子,放在墙壁,把画卷摘了下来…… —— 鸣龙潭水榭内。 夜惊堂手持一百零八斤的君山重刀,慢慢演练着屠龙令的招式。 以夜惊堂的体魄,单手拎一百斤的东西毫无问题,但拿起来和‘如臂指使’是两回事儿。 螭龙环首刀重量才四斤多,爆发全靠体魄;如果手持百斤重刀,用八步狂刀的方式瞬间爆发,很可能人出去了,刀和胳膊还停在原地。 而屠龙令的‘躬背弹刀’,就是靠独特运气法门,集全身力量给重刀瞬间提速。 而后凭借惯性操控重刀,只要刀势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大,达成‘先手三刀可屠龙’的效果。 屠龙令虽然是重刀,但因为起手特殊,出刀速度在刀法中仅次于八步狂刀。 这刀法,只有在遇到八步狂刀的时候,需要后撤一步,用空间换出刀时间。 对上其他不够快的刀法,就是‘前踏步躬背弹刀’,把力量与速度结合到极致,唯一缺点就是依靠惯性有迹可循。 但看得到接不住,百来斤的大刀片子在面前飞,挨上就死,冲上去钻空子真的需要莫大胆量。 夜惊堂自认刀法造诣不低,但拿着重刀琢磨半天,发现最优解法,是——用九尺大枪直接戳死,闹什么闹。 枪是公认的百兵之王,单挑专治一切花里胡哨,打短兵更是完全不讲道理,枪魁位列天下第七、八魁第四,是因为上面六个都是百兵皆通的神仙,也会用大枪,而且内外兼修,不是枪不行。 而轩辕朝只能位列天下第八,也不是天赋比枪魁差,而是专精刀法,就注定被枪压一头,周赤阳也是同理。 但用长枪击败轩辕朝,打赢了也只是江湖仇杀,拿不到‘刀魁’名号,而义父输在刀上,显然不能这么报仇,想完成义父遗愿,还得把八步狂刀好好打磨一下。 夜惊堂全神贯注研究刀法,近乎忘我。 东方离人倒也不介意被冷落,在水榭外负手而立认真打量。 鸟鸟则有点无趣,张开翅膀在东方离人脚边晃来晃去,用爪爪踹胖头蛇姐姐的鞋子,估计是在练‘鹰爪功’。 就在两人一鸟认真琢磨武艺的时候,湖畔忽然传来脚步。 踏、踏、踏…… 隐隐还能听到两道低语: “太后娘娘,您进去怕是不太好吧,万一靖王在和夜公子那什么……” “光天化日,瞎说什么?本宫进去看看罢了……” …… 夜惊堂刀锋一顿,转眼看去,却见承安殿侧面的廊道里,走出两个女子。 后方是个漂亮宫女,手上抱着画轴,前方则是个穿着十分华美的宫装女子,身披彩凤云肩,带有金玉珠饰,发髻盘成十分贵气的双刀髻,斜插着风纹金簪,缓步轻行间,步摇没有丝毫乱晃,仪态可以说优雅到极致。 女子脸颊圆润柔和,樱桃小口配上一双宝石般大眼睛,看起来贵气逼人,又不至于让人不敢直视,给人一种国泰民安般的祥和感,属于豪门都非常喜欢的那种儿媳妇,再美艳妖媚的美人,都镇的住,让人一看便知谁是家里的大妇。 东方离人见此,走到水榭外,很有礼数的行了一礼: “太后,您怎么来了?” 夜惊堂见过太后一次,但上次太后穿着家居裙,看起来像个豪门贵妇,还真没发现太后穿上正装仪态这么好,完全就是母仪天下的气势,他走出水榭抬手一礼: “草民夜惊堂,拜见太后娘娘。” “免礼。” 太后娘娘步履盈盈走到湖畔:“本宫在宫里烦闷,想找圣上谈心,发现不在,就来这里看看。” 说着想从荷叶跳石上过来。 石头和湖面齐平,又比较长,寻常女子走还比较危险。 东方离人见此,飞身而起,蜻蜓点水般跃过湖面,来到了太后娘娘跟前。 太后娘娘看起来很乖,自觉抬起手,让东方离人搂住腰肢,继而被抱着腾空而起,朝水榭而来。 因为东方离人身材很高,太后娘娘又生的比较娇小,远看去颇像是银袍王爷,抱着爱妃踏水凌波。 夜惊堂瞧见笨笨潇洒利落的身法,心头还有点感叹,觉得这对非亲生的母女关系真好。 但笨笨从不让人失望! 东方离人轻功不错,但身份就注定了不可能经常带人,刚才又用了屠龙令,消耗很大,踏水凌波对身法要求还极高。 东方离人单手搂着太后娘娘,在湖面轻点两次,可能是想在夜惊堂面前注重优雅姿态,结果一个分心,脚步明显重了下: 哗啦~ 湖面踩出水花! 东方离人眸子猛然瞪大几分。 即将坠机的太后娘娘,还没察觉到笨笨的失误,但夜惊堂却能看出,再次下落肯定是‘噗通——’一声。 夜惊堂笑容微僵,继而唰的一下冲出了水榭边缘,如同黑色闪电般来到近前。 咦? 太后娘娘见夜惊堂冲过来,还有点疑惑,然后就猛然发现,自己开始倾斜,往湖面栽去。 “哎?!” 太后娘娘连忙抱住东方离人脖子。 东方离人则是脸色瞬间涨红,发现夜惊堂冲来,伸出右手。 啪~ 双掌相合! 夜惊堂踏水凌波,在两人落水前,抓住了东方离人的右手,一把拉起,脚尖在湖面轻点,就往后飞跃到了水榭边缘。 呼~ 三道人影,在湖面之上腾空而起。 这一刻过的很慢。 东方离人望着夜惊堂的双眼,明显能看到夜惊堂眼底的情绪: “咦~~~~啧啧啧…辣眼睛辣眼睛………” ?! 本来应该是很浪漫的场景,东方离人气的柳眉倒竖,只想一脚踹飞这气死人的破公子。 虚惊一场的太后娘娘,靠在离人怀里,倒是眼神惊奇。 踏踏—— 三人落在水榭外。 夜惊堂松开笨笨的手,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东方离人脸色涨红,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看向太后娘娘: “太后,进去说话吧。” 太后娘娘见两人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招了招手,让湖畔的红玉自行过来: “这位便是夜公子吧?本宫听说你文采不俗,最近得了幅画,你来品鉴一下。” 嗯? 你听谁说的? 夜惊堂莫名其妙,转眼看向旁边的东方离人。 东方离人知道太后幽居深宫很枯寂,一件小事儿能记很久,对这来意丝毫不意外,只是眼神暗示: 使劲儿夸! 太后娘娘仪态端庄走进水榭,在蒲团上优雅侧坐,东方离人坐在身边。 红玉抱着画轴,从荷叶般的跳石上小跑过来,没有进入水榭,只是站在荷叶石上,把画轴送到夜惊堂手里。 夜惊堂也没进入水榭,站在门外很郑重的双手接过画轴,展开仔细观摩,嗯……是上次所见的那副《男子肩挑日月图》。 画卷应该裁剪过,这次人像居中了…… “叽……” 鸟鸟好奇跳到肩膀上,打量着画卷,微微歪头,估摸是没看懂。 太后仔细观察着夜惊堂的表情,询问道: “夜公子觉得如何?” 夜惊堂没半点书画功底,只要画的像个人,在他看来都不错,笨笨已经暗示过使劲夸,他肯定不能说不好,稍作酝酿: “嗯……在下才疏学浅,若点评有误之处,还请太后娘娘勿怪。” “但说无妨。” “这幅画,在我看来,属于上佳之作。从画风来看,是抽象派……不对,写意派的风格;男子看起来是在茫然四顾;肩头挑着一只三眼金乌,应该是寓意扛着太阳;其他地方都是空白,就好似天空,嗯……这幅画应当是在描述,大丈夫独自肩抗青天白日,疑惑为何不被世人理解……” “……?” 东方离人眸子瞪大几分,都惊呆了,暗道:伱自己都没看出来这画的是你?你在胡扯什么?完了完了,太后又要委屈小半年了…… 旁边的红玉,则是满心惊奇,暗道:呦呦呦,没看出来,这浓眉大眼的夜公子,拍马屁的功夫比我都炉火纯青…… 太后娘娘听见这些说辞,明白夜惊堂是真没看出来她画的是啥,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就不出意外的抑郁了! 东方离人见太后娘娘越来越不高兴,连忙开口打岔,神情不怒自威: “夜惊堂,你这般自卖自夸,不合适吧?” 自卖自夸? 夜惊堂话语戛然而止,重新看向画像…… 这能是我? 不对,好像还真是…… 腰间挂着刀,肩膀上这应该是鸟鸟…… 夜惊堂微微歪头,鸟鸟则歪头快歪成了一百八十度,应该是在琢磨那个球,怎么看才能像它。 好在夜惊堂反应不慢,心底震惊,表面上还是徐徐点头: “怪不得,我就说怎么似曾相识。嗯……娘娘这幅画,立意太过高远,在下不过燕雀之志的草民,实在不敢往自己身上联想……” 太后娘娘这次可以看出来,夜惊堂的话,连一捏捏真的都没有,抬手道: “竟然评价如此之高,这幅画本宫便赐给你了,望你有朝一日,也能肩抗青天白日,成大魏国之栋梁。” 夜惊堂觉得自己应该受宠若惊,就把画收起来: “谢太后赏赐。” 东方离人悄悄摆手: “太后的墨宝,回去记得好好供起来,如有损毁,可是杀头之罪。行了,你去忙差事儿吧,本王有事再召见你。” “在下告退!” 夜惊堂如释重负,捧着画轴一礼后,快步离开了水榭。 鸟鸟倒是很礼貌,站在夜惊堂肩膀上转了个身,抬起翅膀: “叽~” 东方离人微微抬手道别。 太后娘娘则眸子微亮,但发现这小宠物不是她的,又不说话了。 待夜惊堂消失后,太后娘娘眸子里才显出幽怨,瞄着东方离人。 (→_→) 东方离人轻抚太后娘娘的后背:“我觉得太后画的很好。他是粗人,哪懂得鉴赏画作,太后别往心里去……” 太后娘娘心心念念个把月,结果画的东西谁都没认出来,心头着实不好受: “本宫又不傻。你去给母后找个人,专门教本宫画画,要是教不好,哼……” “好,我马上去物色人选……” ……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论破屠龙令 从长乐宫出来,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 夜惊堂双手捧着太后亲赐的墨宝,自大红宫墙见穿过,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屠龙令的解法。 长乐宫周边宫人很多,也有巡逻的大内侍卫,不过瞧见他挂着靖王府腰牌,也没阻拦。 夜惊堂自然也没乱走,扛着鸟鸟先来到了御马监。 皇城很大,靖王有‘剑履上殿’的特权,不用徒步,马车直接进了宫城,停放在长乐宫侧面的御马监内,和女帝出行的御辇放在一起,有太监专门照看。 夜惊堂来到女帝的‘车库’内,在诸多车辇中寻找,尚未找到靖王的马车,反倒是被马场里的一匹马吸引。 御马监内养了十几匹马,都是女帝出行所用,其中一匹红马是单间,来回小跑的场地,比夜惊堂的住的院子都要大的多。 夜惊堂拿着画轴来到围栏外打量,可见红马肩高、体型都很惊人,身如火炭,不见半根杂毛,非常威武,他的马和这一对比,完全就是营养不良的小马驹。 夜惊堂以前在镖局走镖,半数时间上都在马背渡过,瞧见这匹江湖上就不可能看到的名驹,自然有点走不动道,和看玉体横陈的美人似得,来来回回打量好久。 红色烈马看起来被驯的很好,体型如猛虎,但性情还算温顺,在太阳下迈着小碎步走到围栏边缘,低头看着鸟鸟: “嘶嘶——” 鸟鸟可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马,还有点怂,躲到了夜惊堂背后,悄悄探头: “咕咕……” 夜惊堂本想抬手摸一摸马脑袋,但怕惹出事儿,还是算了,打量片刻后,就来到了靖王的车厢里。 夜惊堂在笨笨平时就坐的软榻旁,打开小柜子,发现里面书籍还挺多,除开《侠女泪》,还有放着几本杂书,上面是各大文人骚客对侠女泪的书评。 夜惊堂略显意外,瞧见‘同好’的见解,自然翻着看了下,结果发现各大名家的见解,确实有点东西,某些隐晦描写的寓意,他以前都没看出来。 看来笨笨研究的还挺深…… 夜惊堂暗暗点头,把书评集放回原处,而后下了马车,准备离开。 但刚出车厢,就瞧见御马监的门口,进来一个女子。 女子身着大红裙子,浑身无半点杂色点缀,只透着纯粹的艳丽,但那张更为艳丽的容颜,却又压得住这套大红裙装,一出现让夏日烈焰都好似失色了几分。 夜惊堂一愣,跃下马车,遥遥打招呼道: “钰虎姑娘,你怎么也在这儿?” “叽。” 鸟鸟发现夜惊堂认识,很有礼貌的晃动翅膀,估计在说——大漂亮姐姐好。 身着红裙的大魏女帝,好似才发现夜惊堂,缓步走过来,盈盈一礼: “我过来照料圣上的马,夜公子怎么也在?” “我和靖王进宫,得了一副太后娘娘的墨宝,正准备回去。” “哦……” 大魏女帝眨了眨眼睛,看向夜惊堂手里的画轴: “太后娘娘的画?” 夜惊堂倒也没吝啬,来到跟前,颇为郑重的展开长卷: “钰虎姑娘觉得如何?” 大魏女帝和妹妹截然相反,喜欢琴棋书画等雅玩,平时爱好之一就是往前朝名家的书画上盖章子。 瞧见夜惊堂让她鉴赏,大魏女帝来了兴致,站在跟前略微观摩: “嗯……此画可谓神形兼备,把市井小民谋生不易的意境,刻画的入木三分……” “高见!” 夜惊堂暗暗点头——果不其然,不是我眼力不行,是太后娘娘的画,凡人真看不懂…… 两人胡扯片刻后,夜惊堂把画收起来,看向马场,询问道: “这匹马是什么马?看起来着实威武,我刚才过来惊了一跳。” 大魏女帝过来,就是因为在远处看到,夜惊堂满眼惊艳盯了她的马半天,专门过来给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介绍: “此马名为‘脂虎’,产自燕北,是十大名驹中‘乌云踏雪’的马王,世间独此一匹。” 脂虎……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看向旁边的钰虎姑娘: “这马和姑娘,无论名字还是气质,都挺般配。” “这匹马的名字,都是我帮圣上取的,自然般配。” 大魏女帝随口解释了一句后,来到围栏入口,挑起围栏,准备进去。 夜惊堂见此连忙拦住:“当心,这马惊了,我不一定拉得住。” “不用担心,此马一直由我照料,不会伤人。” 大魏女帝打开围栏,进入马场之中,大红马便主动跑了过来。 大魏女帝来到马侧,踩着马镫,侧坐在马鞍上,红色裙摆随风飘荡,在小马场缓行: “驾。” 蹄哒、蹄哒…… 鲜衣美人驾驭烈马的场景,带着股刚柔并济般的独特美感。 夜惊堂在围栏打量几眼,赞许道: “钰虎姑娘的马术挺不错。” “叽~” 鸟鸟点头。 大魏女帝在围栏前停下马匹,侧身回眸,看着下方的冷峻公子: “夜公子这夸奖很没诚意,我骑马给公子看,公子是不是该赋诗一首,意思一下?” 夜惊堂听到这个,眉头一皱: “对了,钰虎姑娘,我上次和你说的诗,你说当做没听过。结果第二天靖王就找上了门,差点给我上大刑。虽然没大事儿,但钰虎姑娘此举,确实有恩将仇报的感觉。” “……” 大魏女帝眨了眨眸子,解释道: “因为诗太好,随手写下,被其他宫女看见了。连累公子受罚,实在抱歉。” 夜惊堂也没和这姑娘计较,只是道: “我不过一介武人,哪里会吟诗作对。” 大魏女帝都亲自跑过来了,见此有些不乐意: “公子总记得些吧?上次出口成章,这次说半点不会,难不成是小女子惹公子生气了?” 夜惊堂微微摆手:“姑娘言重,上次真是忽然想起,伱和我讨论武艺,我可能还有点见解,讨论诗词,实在为难我了。” 大魏女帝见此,明知故问道: “是吗。武艺我也会一点,刚才听圣上说,公子在鸣龙潭,和靖王商讨破屠龙令的法门,公子可有见解?” 这完全是刻意刁难一下。 但大魏女帝没想到的是,夜惊堂直接侃侃而谈道: “屠龙令和八步狂刀一样,都是走极端的刀法,但比八步狂刀更凶悍。八步狂刀是循序渐进越来越猛,而屠龙令则是只要成功起手,百斤重刀根本不敢拦。所以想破招,必须从起手式入手。” 大魏女帝微微颔首:“八步狂刀以前是世间最快的刀法,连八步狂刀都拦不住起手,只能想办法硬接第一刀。” 夜惊堂略显讶异: “姑娘看起来比笨……比寻常武人要聪明。” 大魏女帝跳下马匹,趴在了木制围栏边缘: “知道路是一回事儿,披荆斩棘开创运气法门,登上山顶又是另一回事儿。公子的见解,江湖上顶尖武夫必然也想过,至今没人能破招,说明这条路很难走。” “确实难走,我琢磨了个把时辰,才摸到点苗头。” 夜惊堂发现和钰虎姑娘讨论武学,比笨笨顺畅的多,也是来了兴致,把画卷和书籍交给钰虎姑娘,而后取下螭龙环首刀,挂在了右腰。 “屠龙令把刀挂在背上,以躬背弹刀方式起手,第一刀必然下劈。有‘后撤步’的存在,这一刀拦不住,只能躲闪或者强接。” 夜惊堂横档跨步,左脚在前,右脚在后支撑身体,同时左手拔刀。 嚓—— 刀出鞘过半,夜惊堂右手按住刀背,往前架起: “右手支撑刀背,右脚撑地,用以抵挡屠龙令的千钧巨力;刀锋向后,斜指右侧,屠龙令劈下来,必然滑向右边,气劲亦会消减;只要屠龙令滑出,我右手推刀,他不断脖子,也得被斩断右臂。” 夜惊堂演示完起手式后,询问道: “姑娘觉得如何?” “……” 大魏女帝眼底闪过意外,起身绕过围栏,来到夜惊堂跟前,继而双手撑着围栏,微微跳起,臀儿坐在了围栏上,低头仔细打量: “用这个起手,同等水准,确实有可能架住屠龙令起手。但没有运气法门支撑,这就是个花架子。” 夜惊堂暗暗摇头,觉得这也是虎笨笨,认真道: “都知道用什么姿势起手了,就相当于知道了考题,顺着考题往下写就行了,怎么运气最合适,就往哪里走。不过这东西比较难想,估计得琢磨好几天……” “……” 大魏女帝腿儿轻轻晃荡,稍微琢磨了片刻: “你这一招,能架住屠龙令,但出刀变慢,遇上八步狂刀,刀最多拔一半,对方已经砍到脖子上了。”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打架记得穿裤子 夜惊堂自然明白,左手一抬刀就出去,和左手移到右边的速度差距。 他这个起手式,遇上他的八步狂刀,同水准当场就得被斩首。 夜惊堂对此解释道:“看到这个跨步没有?遇上八步狂刀后撤一步,遇上其他刀法则前踏,这是屠龙令破八步狂刀的方式。而且这个左手拔、右手推,也刚好能挡八步狂刀起手式。八步狂刀第一刀没法撼动对手,就做不到环环相扣的效果。” 大魏女帝在脑海里仔细演练,发现还真是如此,想了想又道: “只有一招,属于守势,就算架住了屠龙令起手,没能推刀制敌,等你反手砍第二下,屠龙令已经转起来了,你根本接不住;八步狂刀更不用说,能把你砍成三截,伱怎么办?” 夜惊堂保持跨步推刀的动作,认真思索了片刻,把左脚放在了后面支撑身体,右脚在前。 大魏女帝微微蹙眉:“你这还不如刚才架子稳。” “这你就不懂了。” 夜惊堂左手拔刀,右手推刀:“架住屠龙令后,对方必然滑向右侧。重刀难以收力,又不能滑出我的刀尖,只能强压刀锋,把我推开。对方强压的位置,必然在刀头,我只需借他的力道,转把旋身……” 嘭—— 护栏外传出一身爆响! 夜惊堂双手架刀,换为右腿支撑身体重量,顺刀而走旋转身体,放在后面的左腿,往前便是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 “用右腿鞭腿,会踢到对方刀刃上,且左腿站不住;用左腿鞭腿则不然,对方反应快能踢中手肘,连带重刀惯性,对方很难站稳;对方反应慢,直接中太阳穴,估摸能当场踢死。” ?! 大魏女帝开口道:“你在研究刀法,怎么用上腿了?” 夜惊堂眼神无奈:“你这就钻牛角尖了,谁规定刀客切磋不能用腿踢人?” 大魏女帝随口说说罢了,想了想又道: “你这刀法,只能打屠龙令,遇上八步狂刀,对方收刀太快,你敢收刀出腿,人当场就没了。” 夜惊堂想想也是,他这刀法只能对付重刀,遇上轻刀还不如八步狂刀,想要在刀坛登顶几乎不可能。 夜惊堂琢磨片刻:“暂时才想到这里,实在不行,就直接用八步狂刀来硬莽,我右手刀,必然比左手刀强。” 大魏女帝微微一愣:“八步狂刀第一式,是左手刀,用右手拔,后续怎么接?” “把运气法门颠倒一下,反着练就行了;本来是八步狂刀是一刀弱、二三刀强;反过来就是一刀强,二三刀较弱,第四刀是双手,再无区别。” 大魏女帝点了点头,从围栏上跳下来,伸出手: “刀给我。” 夜惊堂见钰虎姑娘对刀法门道很了解,就把螭龙环首刀丢给了她,从马厩旁取来一根短木棍,在面前摆开架势: “我们同时出手,你来感觉一下。” 大魏女帝把刀挂在腰带右侧,在丈外站定,魅惑众生的气质,配上一袭红衣,再加把刀,说起来江湖气比夜惊堂都足。 夜惊堂把木棍象征性的挂在背后: “双手一起动,如果屠龙令反应慢,直接用右手拔刀,出八步狂刀第一式斩杀;如果对方同时起手,右脚在前,左手拔刀……” “我知道。” “好吧。准备好,一、二、三!” 呛啷—— 马厩外闪过一道寒光。 大魏女帝红裙猎猎,身形暴起,左手拔刀过半,持鞘右手按住了刀背,右脚刚好落在夜惊堂近前。 夜惊堂左脚后撤,躬背弹起背后木棍,双手持棍对着中门劈下。 铛~ 大魏女帝左手倒持长刀,右手按住刀背,恰到好处架住木棍,待木棍力量压来,往右侧滑去之际,身随力走,左腿抬起,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抽向夜惊堂面门。 嘭—— ?! 夜惊堂没料到这钰虎姑娘切磋起来没轻没重,竟然真踢! 他才练了屠龙令第一式,还没来得及深究,如何接得住自己研究的招式。 眼见钰虎姑娘眼神锋锐,一记毫不留情的鞭腿扫过来,夜惊堂只能忘掉手上拿的是‘重刀’,直接矮身躲避鞭腿。 唰—— 柔顺红色裙摆,从脸上一扫而过。 惊鸿一瞥间,可见裙底之下,是笔直修长的右腿,如同白玉柱,丰润白皙没有半点瑕疵,腿上也没有裤袜,就是一条干干净净的大白腿,踩着红色宫鞋,往上看去…… 外面大太阳,裙子下面光线还挺好…… 说没穿,腿之间明显有红色布料遮挡。 但说穿了,露的也太多了,遮挡布料最多三只宽…… 呼—— 夜惊堂还没看仔细,红裙忽然压了下来,遮挡了视野。 继而左腿下压,架在肩膀上,柔顺裙摆顺着脸颊滑落,看到了钰虎姑娘的脸颊,正表演着‘一字马’,把腿放在他肩膀上压腿。 ? 夜惊堂偏头望向脸侧的白皙小腿和红色宫鞋,略显不满: “钰虎姑娘,你怎么没轻没重,演练招式罢了,你真踢?” 大魏女帝初衷是想来个‘寸止’,把腿停在夜惊堂耳边,没料到这傻小子躲这么快,直接往裙子下面钻。她用左腿压着夜惊堂肩膀,手中刀抬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 夜惊堂感觉这话在哪里听过,严肃道: “你压裙子那么快,我能看到什么?你找我麻烦我可不认,这是你自己不讲武德,我紧急避难,正常反应。” 大魏女帝确认妹夫理直气壮没异样后,把腿收起来: “是我力道没控制住,冒犯了公子。” “无妨,彼此切磋演练,有所失误很正常。以后和人切磋,记得穿武服,穿裙子还用鞭腿,容易伤敌一百自损十万。” 大魏女帝拍了拍裙子:“我穿着裤子,比较短罢了。夏天热,这么穿凉快。” 穿着吗? 夜惊堂觉得这宫女虎头虎脑的,他也不可能撩裙子验证,把刀接过来: “姑娘觉得这套刀法有没有可行性?” 大魏女帝斟酌稍许:“八步狂刀是接近完美的刀法,只怕屠龙令一家,为了破屠龙令,放弃八步狂刀的最大优势,属于本末倒置。在我看来,得继续打磨,若能另辟蹊径,保住八步狂刀的精髓之处,又防住屠龙令起手,这刀法便举世无敌。” 夜惊堂一番演练,也发现了很多问题,点头道: “确实如此,姑娘看起来对刀法挺了解。” “圣上喜欢武艺,我耳闻目染,自然知道一些。你这套刀法若是大成,足以在史上留下名字。你准备把这套刀法叫什么?” 夜惊堂思索了下: “百斩!” “叽?” 鸟鸟摊开翅膀——没完了是吧? 大魏女帝看起来听懂了‘白斩鸡’的意思,也笑了下,稍微琢磨: “听圣上说,夜公子今天去了鸣龙潭,那地方对武人益处很大。要不要小女子帮你美言几句,让你在鸣龙潭多待些时日?” 夜惊堂只是不好再麻烦笨笨了,心里何尝不想住在鸣龙潭,见此略显意外: “那可是圣上睡觉的地方,钰虎姑娘说的上话?” 大魏女帝点头:“可以。夜公子准备怎么谢我?” 答谢? 我帮你捞玉佩,到现在还欠笨笨一屁股债,你还好意思要答谢…… 夜惊堂见钰虎姑娘脸皮这么厚,仔细想了想: “我倒是有办法,让姑娘出宫恢复自由身。” ? 大魏女帝本来是想敲诈诗词,听见这话,问道: “我可是圣上最宠爱的宫女,你有什么办法让圣上割爱?” 宠爱? 夜惊堂觉得这词儿不对,凑近几分: “钰虎姑娘和当今圣上……那什么……” 磨镜子。 大魏女帝看出了夜惊堂的意思,点头: “对,我每天都睡在龙床上。” “!” 夜惊堂心底颇为意外,但看钰虎姑娘艳压云安的姿容,又觉得不无可能。 怪不得不穿裤子…… 夜惊堂压住眼底的古怪之色,好奇询问: “钰虎姑娘也喜欢女人?” 大魏女帝随意道:“我是宫人,这种事儿我能做主?” 那就是不喜欢?夜惊堂暗暗叹了口气,心头五味杂陈,觉着这姑娘也是可怜,正想说什么,又看向钰虎姑娘的发髻。 大魏女帝只穿着一袭红裙,没有戴首饰,墨黑长发挽至脑后,以红色束起,看起来一尘不染。 但也真是如此,有其他颜色就很显眼,夜惊堂借着阳光,明显看到黑发之间,藏了一根白丝,不显眼,但发觉后就极为刺目。 “钰虎姑娘怎么有白头发?” 大魏女帝摸了下头发,随意回应: “愁的。夜公子早些回去吧,待会有宫人过来撞见,圣上吃醋,你得掉脑袋。” ?! 夜惊堂才发现,自己在和女帝的侍妾唠嗑,当下抬手一礼,准备告辞。 大魏女帝帮夜惊堂拿起放在马车边缘的书籍画卷,正欲递过去,忽然发现——这本装裱庄重大气的书籍,离人好像拿着看过。 她随意翻开…… 一脸懵逼? 大魏女帝脚步一顿,还没看仔细,就发现一只大手按在了画册上。 抬眼看去,冷峻不凡的夜公子,保持着温文儒雅的神色,把书籍画卷接过去: “我先告辞了,有缘再会。” 说着扛着鸟鸟,不紧不慢离去。 ? 大魏女帝眼底稍显古怪,直至夜惊堂离去,才暗叹道: 还算有点良心,没把事情推到离人头上…… —— 才写完or2! (37/497)…… 多谢【炅钰】大佬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这人怎么和你一个德行? 踢哒、踢哒…… 时值正午,马蹄声再度出现在染坊街外。 夜惊堂牵着大马在街边缓行,手里抱着本丝绢包裹的书籍和画轴,沿途暗暗琢磨刀法;鸟鸟则在‘咕咕叽叽’,估计在聊着刚才遇见的大漂亮。 中午太阳过于毒辣,街上没有工匠,双桂巷中更是人际罕至。 夜惊堂刚牵着马走进巷子,便收回了思绪,探头打量,却见院子里干干净净,早上洗的床单被套已经收了起来。 西厢房的门窗开着,里面多了个小书桌,但没有床。 厨房收拾的整整齐齐,里面没有人,正屋则是门窗紧闭,里面一点动静没有。 夜惊堂把马停在院门外,走向正屋: “骆女侠?” 嗦嗦~~ 屋子里传来拿衣服的声音,继而是冷若冰霜的御姐音: “你去买几斤盐回来。” 夜惊堂听出骆女侠在穿裙子,抱着画卷走向正屋: “我进来放点东西……” “小贼!” 夜惊堂在屋檐下驻足:“好啦好啦,我等你穿好再进来。还疼不疼?” 屋里没有回应。 夜惊堂无奈摇头,正色道: “今天去宫里,学到了屠龙令和玉骨图。但鸣龙图带不出来,没法教……” “我才不稀罕。” “我还去了鸣龙潭,哪里练鸣龙图很快……” “那不是女帝寝宫吗?” “女王爷带我去的,你说想进承安殿,我估计是没办法了。” “为什么?” 夜惊堂贴在房门处,神神秘秘道: “我听一个可怜宫女说,当朝女帝,喜欢女人。我倒是安全,伱进去太危险了。” “……” 屋里没说话,估计是被这消息惊呆了,过了片刻,才道: “不行便罢了。昨天那个凶手的事情,我已经让云璃去通知城外的香主,估计过几天就能收到消息。” “那就好,我正愁怎么帮女王爷破案。” “哼……” 两人隔着门交流片刻后,房门从里面打开。 骆凝显出身形,披着湿漉漉的长发,看模样刚洗过澡,身上穿着淡青色的家居夏裙,脚踩白色绣鞋,脸颊不施粉黛,水嘟嘟的犹如出水芙蓉,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艳气质,更是让炎炎夏日多了几分冰凉清爽之感。 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就是骆凝提着把剑,眼神很凶。 夜惊堂起身走进屋里,把书本放下,拿着画轴道: “这是太后娘娘赐的墨宝,以后得好好供在家里……” 话未说完,就看到冷冰冰的凝儿姐姐,拿剑拦住去路,眼神犹如被小贼毁了清白,回来报仇的悲情侠女: “你先和我把昨天的账算清楚!” 夜惊堂看了眼面前的剑锋:“骆女侠说过若是忍不住,就不怪我……” “我忍得住!” “没错,骆女侠是看我憋不住,无可奈何之下才帮我。现在总不能又把我大卸八块吧?” 骆凝做出薄怒的模样:“你知道我在帮你,为何要用那些手段,作践女子?” 作践? 夜惊堂对这说法可不敢苟同,询问道:“我怎么作践你了?” “你……” 骆凝实在难以启齿,有些事儿都不敢回想,憋了半天,只是道: “你又不是没断奶,你……” 你不挺开心的吗? 我停下来你还偷偷瞄我,主动往我脸上凑…… 还想闷死我! 夜惊堂知道骆女侠脸皮薄,和颜悦色安慰: “好,我错了,下次……” “没有下次!” 骆凝手腕剑花,将佩剑倒持于身后,侧过身去,姿态如冷艳剑仙: “你别以为我昨天帮你,以后就能夜夜笙歌,昨天事情,你若敢记在心里……” 夜惊堂走进几分:“骆女侠说要帮我调理身体,变卦了不成?” 骆凝话语一顿,稍作迟疑:“我待会去问王夫人,看要多久调理一次。” “行,咱们遵从医嘱。那以前的赌约……” ? 骆凝转眼看向夜惊堂,眼神不可思议: “你上次在船上,说的是要吃……吃那什么。昨天你吃的不止一口吧?” 夜惊堂严肃道:“昨天是另一码事儿。我也只是问一下,骆女侠要是想搪塞过去,我就当没有这事儿。” 搪塞? 骆凝深吸了口气,小西瓜都鼓了几分,但最终还是咬牙偏过头去: “我向来言出必诺,岂会搪塞你……” 话没说完,男人就靠了过来。 ! 骆凝惊得香肩一抖,可能是想起了昨夜的光景,眼底还闪过一抹怕怕,提剑想要挣脱。 夜惊堂俯身勾住骆女侠的腿弯,把她横抱起来: “说好了,不准生气,不准打我。我也是不想让骆女侠失信于人。” “你……” 骆凝瞪着一双美眸,却拿着厚脸皮的小贼毫无办法,只能偏过头去,望着地面,保持拒人千里的模样不理不睬。 夜惊堂都习惯了,还挺喜欢这调调,在床铺跟前坐下,拿起画轴: “这是太后的墨宝,待会挂起来,可别弄坏了,要掉脑袋的。” 骆凝本来毫无兴致,但画轴在面前展开,显出《小贩卖鸡图》,眸子就动了动,坐起来了些: “这是太后的亲笔画?” 夜惊堂微微点头,认真观摩:“没错,世间独此一副。骆女侠可看出门道?” 骆凝都不知该如何吐槽,打量着画卷: “秦太后不是出身江州吗?怎么画功这般……” “将门虎女,不会画画很正常,话说太后年纪不大,你们见过没有?” “江州是粮仓,秦家又掌控大魏水师,太后走半路皇帝就死了,还是当了太后,便是因为废帝想拉拢秦家;当朝女帝能上位,也离不开秦家的助力。这种世家大族,和江湖世家完全是两回事儿,我怎么可能认识。” 夜惊堂对朝堂了解不多,见此只是微微点头。 骆凝出身江州,虽然是江湖世家,但也是世家女子,琴棋书画水平不低,仔细观察笔锋过后,略显讶异: “虽然画的一般,但这画法,倒是有几分璇玑真人的影子。”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从哪儿看出来的?” 骆凝抬指示意画像男子的衣服: “我以前在玉虚山住过一段时间,璇玑真人也教过我画人像,先画骨再画皮,这手法和璇玑真人当年教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夜惊堂略显意外:“骆女侠还认识璇玑真人?” 骆凝不太想说这些陈年旧事,随意道: “我江湖名气可不小,认识有什么奇怪的?” 夜惊堂觉得也是,江湖第一美人嘛…… 现在被他抱在怀里,说起来好有成就感…… 这思绪一跑偏,心跟着就乱了。 骆凝的腰身曲线完美,臀儿很丰腴,分量恰到好处,隔着布料能感觉到肌肤的滑腻,给人感觉就好似腿上坐着个软绵绵的玉团儿。 夜惊堂抱着自己圆过房的媳妇,想坚守君子之道似乎都没理由…… 骆凝本来在打量画卷,但慢慢就感觉到不对劲,蹙眉道: “你把刀挪一边去,刀柄……” 骆凝回过眼眸,却瞧见夜惊堂的刀放在一边儿…… 那是什么东西硌着我…… ?! 骆凝冷艳脸颊一震,渐渐化为二月桃花,眸子也瞪大些许,眼看就要化为羞愤。 夜惊堂严肃道:“不许生气,我没乱动,只是正常的反应。我要没反应,骆女侠才应该生气才对。” 骆凝咬了咬牙,往外稍微挪了些,继续欣赏画作。 但这怎么看的下去? 夜惊堂看着骆女侠含羞带愤却不能发作的模样,虽然知道不像个君子,但确实更来劲儿了。 察觉气氛尴尬,夜惊堂把旁边的书拿过来: “对了,今天还找到了一本前朝孤本,市面上根本买不到,骆女侠要不要品鉴一下?” 骆凝见书籍由金丝装裱,便知道是名家所藏的珍品,为了找东西压下心底杂念,把书接过来: “你还看起书来了,真准备当官?” “读书是为了增长自身见识,这和当官没关系。” 东方离人怕被人发现,封皮上又包了一层,看不到书名,翻开之后,入眼便是名家批注,而后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持剑美人图》。 心乱如麻的骆凝,瞧见美人图,眸子便亮了下,压下心思仔细打量: “这画……好像是前朝画圣的手笔,雕版印刷的工匠,也绝对是大家……” 夜惊堂见骆女侠目露惊讶,露出笑意,转身靠在了床头,让骆女侠靠在肩头。 骆凝反正都得被抱着,坐在床上总比坐在小贼身上好受,当下也没挣扎,文文静静靠在怀里,认真翻看书籍。 骆凝算得上博览群书,但还真没看过这本,虽然书籍制作精美,辞藻文笔也相当华丽,但里面的内容,是大白话文,开头就是风姿卓绝的美艳女侠,不慎负伤晕倒,满篇的身材描写,什么冰肌玉骨、出尘于世…… 骆凝心头有点怪异,待看到书中的男主角,把女道姑抱回屋治伤,忍不住开口: “这人……怎么和你一个德行?” 夜惊堂严肃道:“差远了,我可没在姑娘晕倒的时候动手动脚。” 你直接在清醒的时候硬来是吧? 骆凝想想还是没和小贼吵架,继续看书,因为情节确实引人入胜,越看越认真,把身边的小贼都忘了。 哗……哗…… 书页翻动,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点夏日虫鸣: 知了~~ 夜惊堂抱着怀中的冷艳媳妇看书,说起来看的比骆凝还专注。 结果看到关键剧情时,骆凝书页一翻,眼前出现了一副栩栩如生的图画: 持剑侠女无力反抗,眼神悲愤。 小贼啵啵嘴,手还乱摸…… ?! 骆凝脸颊蹭的涨红,连忙把书本合上,想想又觉对不对,偏头怒目而视: “小贼,你那些手段,是从这上面学的?” 夜惊堂觉得骆女侠的反应,和书里面真是大差不差,他柔声道: “这些东西,男人到了年纪都懂,和学不学没关系。” 骆凝觉得也是,因为想看女侠事后怎么收拾小贼,就继续翻页。 夜惊堂正在看插画,见此抬手按住:“等等,我还没看完。” ?! 骆凝双眸微冷,略显算了下时间,发现早就超过一刻钟了,连忙把书合上: “时间到了。这是云璃的床,你自己去买床铺,还真想让我出钱给你买不成?” 夜惊堂意犹未尽,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提醒道: “这书你看着解闷可以,千万别弄坏了,是朝廷珍藏的孤品,损毁我得担责任。” 骆凝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把书弄坏。” 夜惊堂知道骆女侠说到做到,待会再羞愤,也顶多揍他不会烧书,当下站起身来,拿出一个红包放在妆台上。 骆凝靠在床头看书,瞧见此景,略显疑惑: “你什么意思?” “三娘给的红包,昨天纯粹是误会,骆女侠别把昨天的事儿往心里去。我先出门了。” 红包? 骆凝略微斟酌后,觉得不太对——这是把她当晚辈,还是当偏房? 以昨天的情况来看,后者可能性大一些…… 骆凝吸了口气,想说夜惊堂几句,却见夜惊堂已经跑了…… —— 刚写完…… 日常跳过不去,导致卡节奏了,今天一更算请假吧,捋捋思路or2!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歹徒兴奋拳 正午时分,刚过饭点,天水桥街道上行人稀疏。 裴家布庄二楼,是天水桥的总账房,相当于总裁办公室,颇为宽敞,外侧是待客的客厅,里屋则是书房。 书房里放着一张红木质地的大书桌,摆着笔墨纸砚,桌角还有一尊叼着铜钱的金蟾。 太师椅后方则是多宝阁,左右摆着玉白菜、瓷器等艺术品,中间则摆着一把镇宅用的宝剑。 裴湘君穿着一袭轻薄夏裙,坐在太师椅上,头戴夜惊堂送的杏花簪,右手持笔,左手则撑着侧脸,心不在焉的在白纸上画着小圈圈。 很是惹眼的胸脯,直接枕在书桌边缘,配上发呆的眼神儿,半点不像个女掌门,更像是午间磨洋工的风韵小秘书。 昨晚莫名其妙输的一败涂地,裴相君到现在都没缓过来,眸子里情绪万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正神游万里间,街上传来的马蹄声,以及两人的对话: “老杨,你让陈彪找个熟悉门路的掌柜,帮忙去买几样家具……” “好嘞,少东家要啥样的?” “结实点,家里那张老床,睡觉乱晃,它睡不踏实。” “叽?” …… 裴湘君回过神来,起身走到临街窗口,推起支窗打量,可见夜惊堂扛着鸟鸟站在镖局门口,和老镖师杨朝说着话,鸟鸟则用脑壳撞着夜惊堂的脸。 买床……乱晃……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觉得这两个词背后的含义不小,但也没打岔,待夜惊堂路过布庄下方,手儿微动,把枝杆推了下去。 呼~ 牵着马从下方路过的夜惊堂,未曾抬头就伸手抓住了枝干,看起来武艺较之入京时确实长进了不少。 裴湘君也没说话,回到书桌前,做出女掌门该有的仪态,认真打起了算盘。 哒哒哒~~ 很快,对话声从楼下响起: “夜少爷来啦,三娘在楼上,鸟鸟我帮你抱着。” “呵呵……” 夜惊堂走上楼梯,来到门口敲门,裴湘君并未抬头,认真看着账本: “惊堂,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宫里的事儿忙完了,过来让杨朝帮忙买几件家具。” 夜惊堂把支杆放回窗台,在茶海后坐下来,瞧见三娘精明能干的模样,询问道: “事情很多吗?我在镖局学过算账,要不要帮忙?” 裴湘君在账本上鬼画符片刻后,才把账本合起来,脸上带着几分‘一夜白发多’的愁色: “是啊,周家的事儿暂时完了,这几年亏的钱还是找补不回来。你看看外面街上,一个客人没有,上百号掌柜伙计都在打盹儿,我还得给他们发月钱……” “中午这么大太阳,又刚过饭点,没客人很正常。再者下面不是有个夫人买布吗,秀荷都在跟前,看起来是大单子……” 裴湘君起身,直接走到夜惊堂的身侧坐下,手法娴熟的开始煮茶: “唉~那是文德桥的一个夫人,想学着隔壁的侯爷府,给丫鬟家丁都换几件好衣裳,又心疼银子,从早上砍价砍到现在,嘴上功夫直逼屠龙令,恨不得一刀直接把我砍死……” 茶海后的座位挺大,但再大也是一个人的座位,裴湘君坐下来,直接就挨在一起。 夜惊堂发觉不妥,往旁边挪没地方,起身又不对,只能目不斜视的看着茶具: “镖局的门道,我稍微懂一些,布行我确实不了解……对了,我有个事儿要问下三娘。” 裴湘君用竹叶状的茶刀切开茶砖,询问道: “什么事儿?” “咱们这儿是不是卖的也有女子的衣裳?” 裴湘君眨了眨杏眸,望向夜惊堂:“准备给凝儿姑娘置办几件新衣裳?” 夜惊堂摇头:“也不是。那什么……夏天穿裙子,里面加条裤子,比较热,有没有那种……” 裴湘君明白了意思,眼神稍显古怪:“比较伤风败俗的裤子?” ? 夜惊堂到现在都没想通宫女钰虎到底是怎么穿的,他也没地方问,见三娘管理着布庄,就随口打听一下,三娘说的这么直接,有点不好接话,随口道: “刚才过来的路上,听闲汉瞎扯,好奇罢了吗,只是随便问问。” 裴湘君眨了眨杏眸,倒是十分坦诚:“天气再热,裙子下面也不可能不穿,无非下衣长短罢了。听文德桥的夫人说,宫里的御用裁缝,研究了一种下衣,很大胆,大概……” 裴湘君把茶具放下,用手在腿侧比划:“这么短的裤子,叠起来能放进胭脂盒,穿了和没穿一样,特别凉快。” 夜惊堂看三娘比划的位置,在联想今天和钰虎姑娘切磋看到的场景,恍然大悟——红胖次…… 这世道的女子,比想象中要辣…… 裴湘君见夜惊堂眼神古怪,又柔声道: “寻常女子不敢这么穿,我穿的时候,都得在外面套一条裤子。” ?! 夜惊堂坐直几分,感觉三娘不对劲儿: “三娘,这个就不必和我说了。” 裴湘君面不改色煮茶:“和伱解释一下罢了,我又不是不穿裤子。不过我的衣裳,都是你大伯母做的,手艺肯定没宫里的裁缝好。听文德桥的夫人说,宫里的御用裁缝,是一次性织成,没有缝口,穿上后严丝合缝,非常贴身,可惜寻常人根本见不到……” 严丝合缝…… 夜惊堂觉得这话题很不对劲儿,实在不好往下聊,转而道: “三娘不是说要教我拳法吗?要不现在练练?” 裴湘君先煮好茶,把小茶盅递给夜惊堂,才放下茶具,起身去了侧面午休的里屋,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短打劲装。 夜惊堂喝了口茶,解下佩刀放在一边儿,来到屋子中间认真打量,却见三娘在面前站定,有模有样摆开了一个拳架: “宋驰的‘雷公八极’,至刚至阳、力能撼山,招式刚猛暴烈……” 说着摇肩晃肘。 呼呼—— 嘭! 屋子里顿时传出一声猛响,茶杯里的水都出现涟漪。 这拳法着实刚猛,三娘高手气态也很足,但珠圆玉润的身段儿,握拳摆出这么奶凶的架势,怎么看都没啥威慑力。 夜惊堂眼神稍显古怪,微微颔首: “好拳法。” 裴湘君从西王镇回来,一直在偷偷练拳,为了当个好师父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见夜惊堂有点漫不经心,心头颇为不满,就勾了勾手: “拳脚功夫是大学问,直接练招式没意义,得从基础开练。你来打我试试。” 夜惊堂见此也不多说,老实当陪练,手握双拳,缓步压身,一记朴实无华的直拳攻中门。 踏~ 二楼地板微微一颤。 裴湘君在直拳攻来之际,身形同时冲出,左手拦住拳头,右肩直接撞入夜惊堂怀里。 嘭—— 这一下若是来真的,估计能把夜惊堂撞成重伤。 但裴湘君显然也没下狠手,撞上后就抗住右臂,来了个过肩摔。 咚—— 楼板震了下。 夜惊堂干净利落的被身材娇小的三娘摔在地板上,本以为结束了,却发现三娘紧接着就锁住了他。 锁住的方式,约莫就是裸绞,从背后抱着他,以左臂勒住脖子。 夜惊堂落地后整个人都靠在三娘怀里,背后紧贴软绵绵两大团,和靠着气垫似得,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份儿难以言喻的丝滑…… ?! 夜惊堂尝试挣脱,结果三娘抱得更紧,只能抬起双手: “三娘?” 裴湘君面色微凶,勒住夜惊堂脖子沉声道: “我是在教你武艺,你当我开玩笑和你过家家?若遇上对手,漫不经心被这么制住,你可知是什么下场?” 夜惊堂若是搏杀时能和敌人打到这种程度,脖子肯定被扭断了,但宗师之上的搏杀,实战露背的可能性根本没有,他靠在三娘怀里,连忙道: “我知错。三娘,这招式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儿?” 裴湘君娥眉微蹙,教训道:“你挣开试试?” 夜惊堂背靠‘软枕’,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见三娘不松开,摆出严肃神色: “好好好,是我大意,没摆正态度,我认真学。” “哼~……” 裴湘君见夜惊堂摆正态度了,才松开抱住的胳膊,站起身来,重新摆开拳架。 夜惊堂翻身而起,再不敢大意,全神贯注盯着三娘,开始喂招学拳法…… (本章完) 第三十章 骆女侠睡不着? 落日沉入地平线。 双桂巷的小院里亮起了灯火。 正屋里的木板床已经拆掉,换成了红木质地的架子床,靠在里侧墙角,挂着淡青色蚊帐;窗口还多了个带立式铜镜的妆台。 而西厢房也变了样,以前的老家具全扔了,换成了崭新的书桌、大床、椅子。 夜惊堂忙前忙后把屋里收拾整齐后,在面窗的书桌前坐下,看着窗外的月亮,依旧没有从下午的‘歹徒兴奋拳’中缓过来。 一套拳法学下来,基本上把三娘尺寸都摸清了,都不知道是在学拳法还是在‘学外语’。 但拳脚功夫本就是如此,肢体接触在所难免,说三娘是故意的也不太合适,思来想去,只能说三娘没把他当外人。 院落里很安静,鸟鸟对新床铺很感兴趣,在上面来回打滚儿,还自己抓着软毯,在枕头旁边圈了个小窝,爪爪朝天躺在里面感受。 独自坐了良久后,巷子里总算传来声响: “师娘,你走这么慢作甚?” “哦。在想事情,你惊堂哥回来了……” …… 夜惊堂收回心念,抬眼望去,头戴斗笠的小云璃先跑进来,扫了正屋一眼后,就连忙跑进去,满眼讶异: “惊堂哥,你怎么给我们也买这么大张床?还有妆台……” 骆凝后一步进门,瞧见他在窗口,脸色就是一冷,直接转身走进了厨房。 夜惊堂来到院子里,看向好奇打量架子床的云璃: “喜欢吗?” “不错不错,感觉睡三个人都没问题。” 折云璃满意打量片刻后,又望向挂在架子床跟前的画卷: “这画儿是买床铺附送的?真没诚意……” “别取!这可是朝廷赐的墨宝。” “啊?!” 折云璃又仔细打量一眼,若有所思点头: “刚才还看走眼了,这工笔,确实不俗……” ? 夜惊堂觉得小云璃也是个马屁精,他来到厨房里,看向不太开心的骆女侠,询问道: “有事儿?” 骆凝肯定有事儿,而且是大事儿! 她今天偷偷跑去文德桥,找到了王夫人,询问多久调理一次身体。 王夫人回答相当直接——有时间就调理,受不了就让他憋着。 这什么意思? 昨天两次她都瘫了,意思就是每天瘫一次呗? 这日子过不过啦? 骆凝轻咬下唇,没敢把这个‘噩耗’告诉小贼,只是望向灶台后的一堆黑灰。 夜惊堂跟着打量,本来没在意,但细看又觉得不对——这黑灰,怎么看起来像烧过纸…… 烧纸…… ?! 霹雳—— 夜惊堂脑子里划过一道惊雷,整个人瞬间崩溃,缓步走到灶后蹲下,抬了抬手,又很是无辜的往向骆女侠: “伱不会把书烧了吧?” 骆凝倒是没那么绝,中午夜惊堂走后,她独自在屋里看书。 结果书上小贼轻薄完侠女,侠女醒过来后,竟然没收拾小贼! 这写的完全就不合理。 骆凝觉得不对劲儿,用量子阅读法扫了下后面,结果发现全是不堪入目的春宫图!她都不敢细看,当即就想把书丢了。 但小贼又说的很严重,不好损坏书籍,她只能随便找了本闲书烧了,把《侠女泪》藏了起来。 瞧见夜惊堂满眼心痛,骆凝轻轻哼了声: “烧了又如何?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书,你就不该看。” 夜惊堂用木棍在灰烬里翻了翻,连小纸片都没找到,张了张嘴,很是无助。 “?” 骆凝瞧见此景都愣了,暗道:我就是真烧了,也是烧本春宫册,你至于比《鸣龙图》被烧了还失魂落魄? “夜惊堂?” “唉……我没事儿。书死不能复生,烧了就烧了吧,我不怪骆女侠。” “……” 骆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稍作迟疑,转身打开碗柜,把黑布包裹的书籍取出来,直接丢给夜惊堂,眼神微冷: “既然这本书对你这么重要,你抱着书睡觉去。” 说着头也不回走出了房门。 ?! 夜惊堂意识到不对,劝道: “我不是这意思。这书是前朝孤本……” “什么书?!” 听见动静的折云璃,从正屋里走出来,结果被怕闺女学坏的骆凝,直接拉着胳膊进入了屋里,门‘嘭——’的关上了。 夜惊堂话语也戛然而止,看着窗纸上的剪影,微微摊手,回到了屋里…… —— 皇城大内。 月上枝头,宫门早已关闭,辰安殿也安静下来。 自窗口,能看到国色天香的太后娘娘,拿着画笔站在画案前,认真勾勒着画卷。 红玉穿着一袭男子黑袍,腰间挂着把刀,肩膀上站着只宫里养的小鹦鹉,站在屏风前当模特,眼底很是无辜。 虽然鹦鹉和雪鹰长得天差地别,但对写意派的太后娘娘来说,区别不大。 东方离人如同德高望重的师长,在太后娘娘背后观摩片刻后,觉得毫无看头,又不敢说,来到窗前负手而立,看向远处的水榭。 窗外,星河银月落入鸣龙潭内,水榭之中没有灯火。 从窗口,依稀可以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独自坐在水榭之中,身上带着股君临天下般的孤傲气势,让人只觉遥遥直视就是在冒犯。 东方离人瞧见姐姐习武的模样,眼底带着一丝发自心底的羡慕,就如同看着夜惊堂习武一般。 姐姐和她孑然相反,琴棋书画一般般,但习武天赋好到令人发指,因为大魏武风鼎盛,自幼父皇和母妃对姐姐的宠爱就多一点。 她自认天赋也不差,肯定有点小嫉妒,但和姐姐这样的天骄比起来,就好似太后娘娘和她比画画的天赋,饶是自幼刻苦埋头习武,还是距离姐姐越来越远。 她本以为此生只在姐姐一人之下,结果怎么也没想到,京城能冒出个夜惊堂,短短个把月就以天人之姿,又压在了她身上,还半点不通人情世故,可劲儿奚落她…… 至于姐姐和夜惊堂谁厉害一点,她心头倒是摸不准,目前觉得还是姐姐厉害,毕竟姐姐以女子之身坐上了自古以来只有男人才能坐上的宝座。 自古以来,因失德灭国的君主数不胜数,但被逼宫拉下马的君主却没几个。 因为历代君主为了自保,都会挑选一名天赋异禀的好苗子,自幼净身养在身边教导,让其练搜罗到的鸣龙图。 大魏也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大燕灭国《鸣龙图》丢失,这个人是前朝皇宫的一个小太监,练过四张鸣龙图,年不过十二,独自死守宫城,掩护燕恭帝逃亡。 她爷爷擒住小太监后,没有斩杀,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善待燕氏皇族为条件,让其效忠大魏。 小太监答应了,就此成为大魏宫城的‘守护神曹公公’,爷爷离世便守护父皇,父皇离世便守护皇长子。 曹公公是大魏君主身边定海神针,姐姐想篡位,曹公公自然就成了一道跨不过去的天堑,哪怕皇长子急功近利遭到朝臣抵触,姐姐又有外戚世家的支持,只要曹公公不倒,皇长子还是进退自如,守不住皇宫也会逃去诸王辖境。 她当时要被嫁去敌国北梁和亲,已经绝望了,都准备隐姓埋名潜逃,哪想某天早上醒来,就成了大魏的一字并肩王,自此再也不用担心受制于人。 这些事情只发生在十年前那个夜晚,外人只知道是朝臣弹劾皇长子,使其主动退位,并不知道那晚宫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死了多少人;连她也不清楚姐姐如何做到的这一点。 但她知道,姐姐比她想象的要强大,外表很骚,但体内却是一座顶天立地的巍峨山野,无论风浪有都大,都不会在皱一下眉毛…… 东方离人真暗暗崇拜姐姐之际,忽然发现水榭中的姐姐,娥眉轻蹙,用手扶住了额头,显出贵妃醉酒般的娇弱感。 ?? 东方离人微微一愣,继而直接从窗口冲出,脚尖轻点碧波,来到了湖心水榭,扶住了蹙眉闭目的大魏女帝: “姐姐?” 大魏女帝微微抬手,继而指尖轻勾披肩长发,挡住黑发间那一个不起眼的白丝,随意道: “岔气了,无妨,你继续去忙吧。”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仔细打量姐姐的气色,确定没异样后,才微微颔首…… —— 长夜寂寂。 双桂巷里已经熄了灯火。 正屋里,青色幔帐放了下来,折云璃穿着鸟鸟小肚兜,薄被盖在肚子上,呈大字型睡在里侧,睡的十分香甜。 骆凝侧身躺在床铺外侧,腰间搭着薄被,露出雪白肩头,手中摩挲着翠绿色的玉佩,想要就此睡去,心头的杂绪,却扰的人难以安眠。 阳气过盛,不调理容易心浮气躁…… 高手生死相搏,一念之差便是生死之别…… 凝儿姑娘要放开点,这种事情,在夫妻之间很正常,这也是为了丈夫,不要有心理负担…… 唉…… 骆凝侧耳倾听,不远处的西厢房里,已经没了动静,估计是睡着了。 他自己对身体都不上心,我傻乎乎操心个什么…… 但小贼成天打架,周家、徐白琳可都对他恨之入骨,一个不慎就…… 江湖中人,不能意气用事,从理智的角度来看,已经帮忙调理一次了,若是半途而废,导致小贼出现意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以后还指望小贼收拾神尘老秃驴呢…… 骆凝心乱如麻良久,终究是理智占据了上风,暗暗咬牙,无声无息坐起了身…… —— 西厢房里,架子床的幔帐放了下来,衣袍搭在床外。 夜惊堂躺在枕头上,身上盖着月白色的薄被,怀里抱着本书,闭目熟睡。 呼~ 也不知几更天的时候,一阵夜风,无声吹进屋里,在帐子上带起水波般的涟漪。 夜惊堂随之惊醒,略微睁开眼眸打量,屋里没有半点光线,只能听到帐子外传来: 窸窸窣窣~~~ 脱裙子的声音。 ?! 夜惊堂着实意外,还有受宠若惊。 很快,帐子打开了些,继而薄被被撩起,柔润香软,无声无息滚了进来,背对着他。 夜惊堂闭目装睡。 身边人稍微等待片刻后,回头看了下,又准备起身离开。 夜惊堂连忙醒过来,凑到耳边低语: “骆女侠,是不是晚上睡不着?” 熟悉的轻灵御姐音,自耳边冷冰冰响起: “小贼,你别自作多情。王夫人说今天要给你调理,不然你可能心湖不稳,在和人搏杀的时候出意外;你以为我想过来?” 夜惊堂心中很是感动,想了想又问道: “那明天呢?” ? 骆凝稍作迟疑,冷声道:“明天我再去问。” 夜惊堂笑了下,也不多嘴,抬手摸去,发现光溜溜,入手满是细腻,刚摸到大月亮,就被握住了手腕。 “嗯?” 骆凝低声道:“我过来,只是调理身体,不是和你亲热。你磨磨唧唧,太慢了,我……我急着回去睡觉。” ? 夜惊堂有些无辜,暗道:这事儿,我也快不了呀…… 窸窸窣窣~~ 身边响起动静,转了个身,温热贴在了身上,看动作是想直接上马! ? 夜惊堂看不到骆凝的脸颊,但知道肯定是——轻咬下唇、满眼无奈、被迫受辱——的小模样。 夜惊堂自然不会制止,眼巴巴等着。 磨磨蹭蹭~~ 夜惊堂想抬手,却被骆女侠摁住,只能柔声道: “你这样怎么行。” “行~……” 骆女侠声若蚊呐的倔强了一句。 夜惊堂双手抱着后脑勺,也不乱动,只是询问道: “一直把云璃弄晕,不太好……” “又不是打晕,助眠的手法,她小时候不老实睡觉,她师父经常这样。” “要不咱们买个新宅子?” “这是你家,你自己拿主意……把这个院子留着……” “好。” 架子床内寂寂无声,只有幔帐出现细微涟漪。 在安静不知多久后,夜惊堂的声音再度响起: “骆女侠今天不是看了书吗?” “我岂会看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小贼,你别说话,不然我回去睡觉了。” “……”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借刀杀人 千里大泽坐落于无垠旷野之间,自岸边望去犹如置身海岸。 乌篷船在风浪中前行,黄豆大的雨珠,砸在船篷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君山台的二当家轩辕鸿志,手里撑着黑色油纸伞,靠向飘在水面上的一艘游船,眉头紧锁。 今天早上,君山台给轩辕鸿志飞鸽传讯,说有神秘人提供了一条线索——黑衙新冒出了一名高手,名为夜惊堂,会八步狂刀,深受靖王器重。 提供消息的人,意图很明显——知道君山台和八步狂刀的旧日仇怨,故意提供情报,要借君山台的刀杀人。 轩辕鸿志并不清楚提供消息的人是个什么身份,但觉得这条消息大概率是真的。 前些天他检验过周怀礼的尸骸,死于八步狂刀之手,朝廷又承认了此事为黑衙之人所为。 这个刀客,很可能就是神秘人说的夜惊堂。 如果只是会八步狂刀,轩辕鸿志尚不觉得形势迫在眉睫,但‘深得靖王器重’这句话,却是砸在了君山台的命门上。 君山台是朝廷封的侯爷,江湖人和君山台纵然有血海深仇,在朝廷的威慑力下,也不敢贸然对君山台行赶尽杀绝之事。 而朝廷则不然,说满门抄斩,那就是满门抄斩,有吕太清和璇玑真人在,所谓当代刀魁,也不过是朝廷眼里的江湖游勇。 君山台当年毁掉郑峰姻缘、废掉郑峰体魄,致使其不人不鬼一生,对八步狂刀传人来说是无法消解的死仇。 轩辕鸿志很清楚,让郑峰的后人成长起来,结局是什么。 所以哪怕明知道神秘人在借刀杀人,他也只能‘宁杀错不放过’,想办法在对手没成长起来前,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不过不清楚情报来源,夜惊堂又是靖王的人,轩辕鸿志不可能自己去冒风险斩草除根,江湖上‘刀’多的是,也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乌篷船靠在了游船旁,轩辕鸿志脚尖轻点,便落在了游船甲板上。 游船里,一个身着文袍的年轻公子,连忙迎出来: “轩辕伯父,可是查到了消息?” 年轻公子,是周怀礼的嫡子周英,伤势已经痊愈,但盛怒愤恨,依旧让还算俊气的脸庞显出了几分病态。 前些日子,周怀礼被朝廷诛杀,周家为保侠义名声,将周怀礼这触犯国法的逆子逐出了家门。 作为嫡子的周英,虽然没被剥夺继承权,但如今水云剑潭当家的是老三周怀义。 偌大家业摆在面前,周怀义再重兄弟情义,也不可能把周英这侄子当亲儿子看。 杀父之仇在前,失去继承权之仇在后,周家想要息事宁人,但周英如何咽的下这口恶气,依旧在暗中运转,想要血债血偿。 轩辕鸿志如同慈睦长者,在游船飞檐下收起雨伞,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周英: “周贤侄节哀。凶手查到了,周大哥是被京城一个叫夜惊堂的黑衙帮役所杀,伯父只能帮到这里,剩下的得看你自己。” 周英拿起纸条,仔细打量上面的内容: “夜惊堂……此人和靖王是什么关系?” “是新入黑衙的总捕,可能是以后的‘第七煞’,不知师承何人,但绝不容小觑。” 周英听到是‘六煞’类似的人物,面露难色,想了想又恭敬道: “二叔是当代剑圣,朝廷强词夺理逼迫周家认罪,实在不好明面动手,此事只能借助外力。不知轩辕伯父,能不能……” 轩辕鸿志脸色微沉,颇为不喜: “怀礼是我至交兄长,私下帮你查此事,已经是犯了朝廷的忌讳,周贤侄莫不是还想把君山台也拉下水?” 周英并不傻,从不认为轩辕鸿志真把他爹当兄弟,听见此言,直接道: “只要轩辕伯父能助我一臂之力,帮我联系几个信得过的高手,侄儿必然重谢。” 周英说着,回到游船里,双手捧着一把白鞘长剑出来: “此剑名为‘灵机’,为家父十年前侥幸所得,一直未曾对外人展示过。常言宝剑赠英雄,今日便赠与伯父……” 轩辕鸿志瞧见这把位列十大名剑之一的剑道至宝,眼底闪过讶色,接过来打量: “千鹤山庄的少主,十年前来泽州登门问剑,返程时,死于江湖悍匪之手……” 周英微微抬手:“此事与家父无关,家父在黑市购得,怕被误会,才一直未曾示人。” 轩辕朝心知肚明,打量宝剑片刻,提在了手中,轻叹道: “也罢。燕州的王承景兄弟俩人,近日在泽州行走,我帮你牵线搭桥联系,只要价码给够,敢接下此事。伯父只能帮伱到这里,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了。” “谢伯父。” 周英连忙拱手一礼…… —— 云安城。 院门外小雨如酥,雨珠顺着伞骨滑落,在面前形成了雨帘。 鸟鸟蹲在肩膀,伸出翅膀,碰了下雨帘,结果弄湿了翅膀毛毛,很不开心,又在堂堂袍子上擦了擦。 ? 负手而立的夜惊堂,揉了揉下鸟鸟的脑壳,看了眼背后的小院。 因为下雨,院子里有些许积水。 正屋的门开着,小云璃生无可恋的坐在桌子前,面前摆着书本和笔墨纸砚。 身着青色夏裙的骆女侠,如严厉妈妈般坐在书桌前,指示意书上的文章: “从这里开始,抄到这一页,抄完才能出去玩。回来要是看到你没写……” “唉,知道啦……” 夜惊堂瞧见此景,倒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是爱莫能助在门外等待。 片刻后,骆凝安排完作业,撑开油纸伞走出门,也没看夜惊堂,直接走向巷口。 夜惊堂对此丝毫不意外,毕竟他确实犯了点小错误。 昨晚骆女侠主动钻进被窝,他误判了态度,‘借坡就上凝’的老毛病又犯了。 骆女侠起身探出幔帐去点灯的时候,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心中一飘,就在面前的大月亮上拍了一下。 啪~ 波纹颤颤~ 然后幔帐间就陷入了死寂。 他说打蚊子,骆女侠肯定不信,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冒犯欺辱,当场就是一顿拾掇,而后就不搭理他了。 眼见有了独处的空间,夜惊堂撑着伞走到跟前,安慰道: “昨晚我真不是打你,只是摸的比较重……” 骆凝脸色冷若冰霜,眼底带着三分杀气: “你还说没打我?你这小贼就是没良心,我真是失心疯,才会想着帮你,以后你自己想办法调理身体,这事儿我不管了。” 夜惊堂怎么舍得打媳妇,昨天只是情不自禁拍了下,当下也不好解释,轻声道: “好啦,不说这个了。下次我……” “没有下次!” 骆凝眼神决然:“我现在就带你去王家医馆,给你开几服药,你以后喝药调理身体……” 夜惊堂一愣:“喝药也能调理?” “……” 骆凝正想点头,忽然觉得不对——对呀,火气重罢了,喝点清热去火的药,不是一样的效果,我上次都想到了,怎么就…… 夜惊堂从骆女侠的神色变化上,意识到了问题,怕骆女侠真打定主意,摇头道: “是药三分毒,而且圣人说过‘堵不如疏’,用药不是长久之计。” “……” 骆凝眨了眨眸子,觉得这说法可以解释昨晚的脑回路,便轻哼道: “我去给你开几服药,你若是不知礼节、不懂得尊重女子,你就自己熬药喝。” “我要是很规矩,骆女侠就奖励我?” ? 骆凝觉得这说法很怪,但意思确实是如此,没有接话,转而道: “你准备在哪儿买宅子?” 夜惊堂今天出门,就是准备在京城物色一套大点的宅院。 双桂巷的院子他很喜欢,但只有三间房空间太小,连客厅都没有,两个姑娘家没半点隐私,洗澡都不方便。 “骆女侠是江州人,京城类似江州水乡风格的宅院,都在内河一代,上起文德桥下至天水桥……” “你自己置办家业,考虑我作甚?我迟早会回南霄山。” 夜惊堂微微耸肩:“我总不能找梁洲风格的土胚房,边关那边的房子,还没双桂巷整齐。骆女侠对江州熟悉,帮着掌掌眼罢了。” 骆凝想想也不多说,和夜惊堂一起出了染坊街,来到了内河沿岸。 京城的内河,叫南薰河,河道宽约六丈,沿河数座石桥连接两岸,岸边风景秀丽,有很多京城豪门大户的私人宅院,裴家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为了低调,裴家也没把宅子买在河边上。 骆凝本来没太大兴致,但站在白石质地的拱桥上,眺望雨幕纷纷下的白墙青瓦,还是被勾起了幼年的回忆,开始认真陪着男人看宅子。 南薰河紧贴皇城,越往上游,住的人越离谱,夜惊堂作为江湖人,肯定是往下游走,看了半天后,逐渐来到了天水桥。 夜惊堂站在石桥上,正给骆女侠示意裴家大宅位置的时候,却见镖局的陈彪,撑着伞急匆匆跑向裴家巷子。 发现他站在远处的石桥上,陈彪愣了下,继而就提着袍子小跑过来: “少东家,出事儿了……” 夜惊堂眉头一皱,撑着伞走下石桥,询问道: “什么事儿?” 陈彪跑到跟前,可能猜出背后的女子,是前天和女东家吵架那个,还颇为恭敬的颔首一礼,然后紧张道: “铁佛岭的掌门怒目金刚程世禄来了。” 夜惊堂知道程家会来找场子,他上次就察觉程二爷身体不对劲儿,想好好验证一下,见此道: “他在哪儿?把裴家的产业砸了?” 陈彪摇了摇头,凝重道: “不是,绑了个人。” ? 夜惊堂眼神一冷: “绑的谁?裴洛。” “不是,绑的杨冠!” 陈彪叹了口气:“程世禄放话说,少东家天黑前不到青莲山庄,就把杨冠剩下两条腿也打断!唉,太残暴了……” “???” 夜惊堂站直几分,暗暗思索半天,也没想通铁头岭的脑回路,询问道: “他打三绝仙翁的徒弟,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过去?” 陈彪微微耸肩:“不知道呀。估计是上次在翠微阁,杨冠太怂,一直说少爷厉害,被铁佛岭当成狗腿子了。少爷,这事儿咱们管还是不管?” 夜惊堂略微斟酌片刻:“我先捋捋,你去忙你的吧。” “好嘞。” 骆凝待镖师离开,才走到跟前: “上次你说程二爷不对劲儿,不去看看?” “肯定得去看看,指不定能摸金鳞图的线索。就是铁佛岭这事办的比宋叔还糙,我过去和脑子进水多管闲事儿似得……算了,时间还早,先看宅子吧。” 骆凝见此倒也没多说,继续看起了宅院……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蛛丝马迹 天色渐暗。 江安码头附近的青莲山庄内,气氛肃然。 白墙青瓦间,数十名青莲帮的打手无声静立,聆听着墙内的一道悲怆话语: “天地良心,我和天水桥的夜大少爷,那是一丢丢关系都没有,这两条胳膊都是他砍得,程掌门就是把我打死,他也不会来呀,这算是哪门子事儿……” 正厅里没有亮起灯火,致使光线稍显暗淡。 双臂挂在脖子上的杨冠,规规矩矩在侧面的椅子上坐着,脸上的委屈悲愤,估计能写出好几页纸。 上个月被夜惊堂一刀劈烂的中堂,刚刚修补好,靠着一杆长柄铜锤。 铜锤如金瓜,与人等高,长柄漆黑泛着光泽。 旁边的红木太师椅上,则坐在身材壮硕的汉子,身着锦袍,却丝毫不显文雅或商贾的市侩,雄壮肩背看起来,就好似一头虎熊坐在了椅子上。 汉子名为程世禄,云州铁佛岭开山立派的掌门,和弟弟一样,也是光头,但体型要大一整圈儿,看起来和‘牛头马面’中的屠九寂不分伯仲,拿茶杯的姿势不是端着,而是双指捏着茶杯,慢条斯理吹气: “呼~” 声音如同牛马喘息。 江湖之上,体格大并不一定强,但肉量达到这种地步,不用想都知道一身腱子肉下面藏了多少硬功夫。 杨冠坐在不远处,本来还算壮的体型,对比起来就好似个营养不良的小矮子,很无辜的解释: “家师三绝仙翁广寒麟,程掌门应该听说过……” 程世禄抬起一双虎目,虽然语气平淡,却有呼喝如雷之感: “你师父是邬州人,来了云州,也得敬老子三分。” “那是自然。程掌门和家师都是江湖人,讲规矩。您想见夜大少,我去请就是了,卖房卖地都把夜大少爷请来,请不来您再卸我两条腿也行。这不让我出门,夜大少凭啥来呀?” 程世禄把茶杯放下:“老子弟弟侄子被打那天,你在场,一直给夜惊堂说好话……” “我两条胳膊都被废了,哪里敢说坏话?” “那你说,他当天为什么就给伱好脸色,让你先去外面侯着?” “因为他打过我了呀,我长记性了……” “那就是知道你心服口服,认了他当龙头。” 程世禄直视杨冠:“哪怕是一条看门的狗,他进出都踹两脚,也不是外人能随便碰的,这就叫江湖规矩。老子今天要收拾你,他若不管不问,以后如何在京城坐稳龙头的位子?” 杨冠脸色一苦:“程掌门,您这话就太抬举我了。我要是夜大少的狗腿子也罢,今天活该被打,但我和夜大少没半点关系呀。夜大少爷不算江湖人,人家是商贾……” 程世禄看起来脾气冲脑子不好使,但实际上并非外表这般粗犷。 他知道杨冠冤枉,之所以拿杨冠开刀,是因为夜惊堂背后是靖王。 程世禄背后有李相的人脉,倒是不太忌惮,但街头斗殴的破事儿,真闹到官场上,两边都讨不着好。 想要给弟弟侄儿找场子,就只能‘江湖事、江湖了’,用江湖规矩解决。 而程世禄今天赶过来,一番询问,和夜惊堂有关系的人中,不是平民就是官差,只有杨冠算个江湖人,打了不会往官府闹。 而且杨冠怕夜惊堂胜过怕铁佛岭,本身就是不懂江湖规矩,夜惊堂真不来,那就当教杨冠规矩了。 眼见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程世禄没有再多说,壮硕身躯站起,握住了长柄铜锤: “天黑了。” 杨冠脸都白了,连忙抬手:“程掌门,不至于,哎哎哎……” 见铜锤抬起,杨冠也不敢反抗,只是脸色煞白的闭上眼睛,五官几乎缩到一起。 但腿被砸断的感觉,始终没有传来,反而是外面响起了一道脚步。 蹋……蹋…… 杨冠眼睛睁开一条缝,望向正厅外的雨幕,却见一袭黑袍,不紧不慢出现在院子门口,手里撑着把黑伞,腰间挂着把长刀,背后还跟着戴帷帽的青衣女子。 “?!” 杨冠都惊呆了,完全没料到夜大少爷如此仗义,竟然把他当狗腿子看,连忙起身作揖: “夜公子,您还真把小的放心上啊?!这大恩无以为报……” 夜惊堂没搭理杨冠,把伞递给骆女侠,按刀走入雨幕: “阁下就是程世禄程掌门?” 程世禄双眸圆瞪,拧了拧脖子,走向大门,长柄锤杵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前几天,你小子打了老子……” 呛啷—— 刀鸣声打断了话语。 夜惊堂确认受害者后,没有半句废话,身形暴起直接冲向大门。 骆凝站在门口,瞧见此景都愣了,暗道:你急着回去调理身体不成?好歹说两句场面话呀……! 程世禄着实没料到这愣头青的脾气比他还爆,眼见夜惊堂不管不问抽刀压来,脸色一怒,手持长柄铜锤直接砸向大门: “喝!” 铛—— 夜惊堂以右手拔刀,刀锋扫在了铜锤之上,长刀被在巨力之下瞬间被压开,却被右手肘抵住了刀背。 嚓—— 一线火星从正堂内爆出,吓得杨冠连忙往侧面飞扑。 夜惊堂以手肘为支点强撑佩刀,致使铜锤往右侧划开。 错开身体的一瞬间,刀柄便顺势送入左手,刀尖向前,直接便是一记迅猛前刺。 嚓—— 闷响声中,刀尖直接刺在程世禄胸口,入肉两指有余,再难寸进。 刀锋入肉,在场四人眼底都闪过错愕。 夜惊堂过来时,已经和骆女侠讨论过程世禄的皮实程度,但真刺上一刀,才发现这厮和裹着铁皮没区别,说是完全体的佘龙也不为过。 而程世禄被一刀刺入怀中,才惊觉这个刚冒头的江湖小辈,比弟弟说的要厉害太多,仅是这快若奔雷的一刀,就能看出和他完全是同等级的人物,甚至可能还要强出一线。 毕竟程世禄的强悍之处,是浑身刀枪不入,身若山岳力大无穷,若再能和铁臂无常佘龙一样身法不俗,就该去和‘拳魁’蒋札虎扳手腕了,岂会只是个云州小掌门。 察觉势头不对,程世禄用来吓唬小辈的一双虎目,当即化为了谨慎,浑身肌肉涌动,大步后撤的同时,铜锤全力扫向夜惊堂腰腹。 轰隆—— 金瓜铜锤砸在茶桌,茶桌当即粉碎,飞出的碎木,直接钉入了墙壁。 夜惊堂一刀难以破防,本来还颇为忌惮,但瞧见这刚猛却谈不上迅捷的一下,就看出此人和佘龙存在明显区别,过于偏科了。 眼见程世禄受限于体型不够灵活,夜惊堂闪身绕至侧面,自死角一刀刺向程世禄后腰,左手同时抛出火折子。 呼呼~~ 火折子出手便被弹开,凌空飞旋,吹燃了火苗,准确无误打翻了正堂里的灯台。 哒—— 轰~ 灯油翻到又被点燃,火光照亮了正堂。 程世禄没搞懂夜惊堂意思,察觉到夜惊堂身法过于灵活,手持铜锤且战且退,想靠向墙角以免背部受敌。 而夜惊堂自然不会给机会,刀势如风逼迫程世禄往大厅中央移动。 铛铛铛—— 大堂内刀兵相接声连成一片,翻到的灯油,也在桌面上迅速燃起,点燃了布帘,把偌大厅堂照成了赤红色。 程世禄双手持铜锤大步游移,躲避刀锋的同时予以重击,不过刹那间已经把数张桌椅砸了个粉粹。 咚咚—— 哗啦—— 夜惊堂在身侧穿插,见缝插针刀刀入肉,不过眨眼已经在程世禄胸前后背留下四道刀口,一直在借助火光观察伤口的情况。 但上次骑着程二爷打,又不动,看的很仔细。 面前的程世禄,却是在光线昏暗的大厅两乱转,想看清细节谈何容易。 夜惊堂刚砍几刀,还没研究出门道,持着铜锤横冲直撞的程世禄,眼底闪过了一抹异色,往后连退几大步,抬起手来。 夜惊堂刀锋骤止,落在了丈余外,眉锋紧锁: “刚才一口一个老子,才接几刀就认输了?” 程世禄打量夜惊堂几眼,又看向身体前后的几道刀伤: “你在找我的罩门?” 罩门就是横练功夫没练到,不够结实的地方,武夫绝不会告知外人,以免被人针对。 夜惊堂对此回应:“我砍得都是胸背。” 程世禄摇头:“你身法太好,连续五刀砍一个地方,我肯定认输。东一刀西一刀,明显在找罩门。我不傻,今天算你厉害,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告辞。” 说罢程世禄就提着铜锤往门外走去。 夜惊堂不怎么砍的动程世禄,刚才几刀才砍出几条小口子,以程世禄的体型来看,相当于被猫抓了几下,根本不影响战力;但程世禄不够灵活,摸不到他,继续砍下去胜算渺茫,怕被试出罩门所在之地,这么干脆认输,倒也不是说不通。 当然,也可能是程世禄察觉到他在暗中观察伤口,怕练了鸣龙图的事儿露馅。 虽然心中怀疑,但这事儿没法当面问,程世禄见势不妙就干净利落认输,他也不好光明正大的追杀。 夜惊堂沉默片刻后,并未阻难,只是程世禄大步离去。 “这就完了?” 在旁边心惊胆战的杨冠,完全没料到以暴脾气著称的‘怒目金刚’,会和娘们似得被摸几下就落荒而逃,愣了片刻,发现半面墙都快烧起来了,才反应过来,连忙叫手下的打手进来灭火,同时道: “夜公子,您真是太仗义了,今日大恩无以为报……” 夜惊堂都没心思和倒霉催的杨冠瞎扯,收起佩刀走出正堂,来到同样有点茫然的骆女侠跟前: “骆女侠,你怎么看?” 骆凝撑着伞望着程世禄离去的方向,轻声道: “找场子罢了,见势不对干净利落认输也算明智。不过程世禄刚才肯定有所顾忌,是怕被找到罩门,还是其他,难说。” 夜惊堂回头看了眼后,和骆凝一道走出青莲山庄,低声道: “是不是他发现我在研究金鳞图?” 骆凝稍微沉默了下:“不一定。程世禄在十几年前就出名了,看起来天赋也不低,若是练了金鳞图十几年,你不可能一刀破防。但说没练,身体也结实的不像人,感觉很古怪。” “会不会是近年才得手,练得时间比较短?” “很难说,得想办法仔细查查。” “明面身份不好乱来。先回去商量下,铁佛岭距离抱元门不远,我尽快动身,以红花楼的名义,去平抱元门的事儿,顺便去铁佛岭看看。” 骆凝思索了片刻:“有心人可能猜到红花楼会去敲打抱元门,你一个人去风险太大,我陪你走一趟。” 夜惊堂估计三娘担忧他安危,也会持同样想法,要陪他一起去,略微思量: “先回去安排一下行程。答应帮靖王查案,一点事儿都没干,就出去干私活儿,还得和靖王说一声。” “南霄山那边的消息,估计还得三五天才能送回来,先把手头上的事儿办了再说,回来刚好查那凶手的身份……” …… ———— 多谢【小小小迷茫】大佬的万赏! 推荐一本《本座向来不近女色》,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一下哦~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殿下,你可认识钰虎? 轰隆—— 城池上空响起闷雷,雨势忽然变大,刮起了横风。 染坊街附近,夜惊堂单手撑着油纸伞挡在风口,怀里搂着凝儿姐姐,用身体挡住横着飞过来的雨珠,嘴里忍不住吐槽了两句: “这雨下的,和你前天晚上……嘶——” 骆凝缩在夜惊堂胳膊下,本来小贼主动给她遮风挡雨,心里还挺感动,这话出来,冷艳脸颊顿时化为羞愤,在夜惊堂腰上狠狠掐了下: “小贼,你再敢提这些试试?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都给买新床单赔你了!” 夜惊堂含笑赔礼,用袖子挡住风雨,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为马上要到家了,夜惊堂脚步加快,想直接冲进染坊街。 但怀里的骆女侠,似乎是被那句口无遮拦的话惹毛了,准备掉头: “我去王家医馆,待会给伱熬药。” “雨这么大,明天再去吧。” “不行!你这小贼越来越过分,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不知恩图报也罢,还得寸进尺……” “嘘嘘,前面有马车。” 夜惊堂快步前行,因为雨势太大,走到染坊街的街口才听到马匹的鼻息身,抬起伞看去,一辆奢华车辇,停在街边避雨。 车厢外面有护卫,窗户开着,里亮着灯火。 容貌英气明艳的女王爷,在车厢里端坐,正自车窗望着他,眼底带着一抹异样。 缩在夜惊堂肩膀上躲雨的鸟鸟,连忙抬起翅膀打招呼: “叽叽~” 骆凝瞧见马车中的贵气女子,脸色微遍变,如同害羞小媳妇般欠身一礼,然后就拿过雨伞快步跑进了染坊街。 哗啦啦…… 大雨劈头盖脸,把鸟鸟淋的一哆嗦。 夜惊堂站大雨里不好说话,快步来到车厢外: “殿下,你怎么来了?” 东方离人目光放在低头跑开的凝儿姑娘身上,平静道: “刚才有事儿过来找你,凝儿姑娘的小丫鬟,说你出门了,便在这里避雨。上来吧。” 夜惊堂跃上车辇,低头进门,外面的雨声就小了下来,只剩下雨打车顶的噼啪轻响。 东方离人身着胖头龙蟒服,在榻上正坐,目光还放在街口: “刚才和凝儿姑娘说什么呢?她好像生气了在打你。” 夜惊堂在车窗旁坐下,不太好说骆女侠弄湿床单的典故,只是随口道: “开了句玩笑罢了。” 东方离人从榻旁取来一条白色汗巾,递给满脸雨水的夜惊堂: “你说荤话调戏凝儿姑娘?” 夜惊堂接过毛巾擦了擦脸: “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能说调戏。” “哼……” 东方离人估计夜惊堂说的是‘凝儿自己动’之类的荤话,也没深究,转而道: “鸣龙潭对你练功有益,本王要你办事儿,需要你尽快提升实力,所以和圣上美言了几句,你以后可以持令牌随时去鸣龙潭……” 夜惊堂一愣,回想到昨天钰虎姑娘的话,心头很是意外,询问道: “承安殿可是圣上寝宫,这事儿是殿下亲自开得口?” 东方离人本想点头,让夜惊堂记她大人情,但实际情况是,她从来没想过能让夜惊堂在鸣龙潭过夜,是昨天晚上姐姐睡觉的时候,说“你想让夜惊堂到鸣龙潭习武,不必偷偷摸摸,赐他一块自由出入宫闱的牌子即可。” 东方离人性格向来率直,这种冒领军功的事儿,不太想做,就回应道: “圣上听闻你不惜性命查案的事儿,觉得你忠心耿耿能力不俗,值得培养,才让你在鸣龙潭习武。不过你记好,历朝能得到这殊荣的人,都是朝廷死忠之士,你去了那里,就得尽这份责任。” 夜惊堂疑惑道:“殿下说鸣龙潭非真命天子不可入,还有哪些人进去过?” “挺多,本朝的曹公公、前朝的薛公公、魏公公……” 夜惊堂听见一串公公,某处微凉,暗道: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太监才能在那里过夜?其实我觉得在外面慢慢练,也没啥。” “只要你知道分寸,不听不看不说老实习武,就不会给你净身。明天你过来,本王带你进宫,先教教你规矩。” 夜惊堂想了想:“明天进宫恐怕不行。” “有事?” “这两天有点私事儿。云州的抱元门,把红花楼的部分产业吃了,我得帮红花楼平事儿;还有铁佛岭今天想揍我,我得去恐吓一下,要出门三五天。” 东方离人对这种芝麻事儿,显然有点小意见: “这种事儿何须你亲自过去,本王吩咐一声,让佘龙伤渐离过去……” “不必。这种江湖小事儿,请殿下下场,属于小题大做。我学了红花楼的武艺,过去跑一趟也是应该的。” 东方离人见此,也没多说:“那快去快回,在外面注意安全,回来记得教本王霸王枪。要不要本王给你安排几个护卫?” “不必,我行事向来稳重……” “你走一路杀一路,说自己稳重?!” 夜惊堂笑了下:“我自有分寸,殿下不必担心。” 东方离人见此也不多说了。 夜惊堂略微思索,又想起了刚才的话题——从笨笨口风来看,让他留在鸣龙潭习武,不是笨笨的注意,很可能是钰虎娘娘真给女帝吹了枕头风…… 钰虎姑娘看起来并不是百合,只是身为宫人没得选择,被迫和女帝磨镜子,头发都愁白了…… 但这事儿不知真假。 夜惊堂稍加思量,询问道: “殿下,你对宫女很熟悉吗?” 东方离人一愣,还到是夜惊堂终于开窍,准备要几个貌美宫女当丫鬟了,询问道: “熟悉部分比较出彩的,可是瞧上了某个宫女或王府侍女?本王吩咐一句,给你送去……” 夜惊堂摇头:“不是,就是最近认识了个宫女,看起来不喜欢宫里的日子,整天发愁……” 东方离人略显疑惑,暗道:这是心疼宫女不受宠的姑娘,想英雄救美?她询问道: “叫什么名字?” 夜惊堂往近坐了几分,低声道: “叫钰虎,殿下认不认识?” “……” 车厢外噼里啪啦,车厢内陷入死寂。 东方离人眸子瞪大几分,胖头龙肉眼可见的臌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反正眼神儿越来越凶,最后抬手抓住了夜惊堂的衣领,摁在了靠背上,四目相对,杀气腾腾: “你什么意思?想让本王成全你们?” 夜惊堂料到和笨笨聊宫女,可能会被笨笨误会。 但没料到笨笨会忽然醋海翻波,反应这么大! 就这还让我在宫里物色宫女…… 果然是考验…… 夜惊堂被摁在车厢上,也没反抗,认真解释: “我和钰虎没啥关系,也不是要她回去填房,只是好奇问问……” 东方离人仔细盯着夜惊堂的眼睛,确定夜惊堂不是在坦白和姐姐的恋情,心底无名之火才略显消减,但依旧柳眉倒竖: “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夜惊堂看着近在咫尺的明艳脸颊,低声道:“她自己说是圣上的爱妃,经常给圣上侍寝,是不是有这事儿?” ?? 侍寝? 经常给姐姐侍寝是太后娘娘好吧……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东方离人微微歪头,捋了片刻才明白意思——肯定是姐姐又胡说八道,蒙骗了满身侠气的夜惊堂…… 东方离人本想解释姐姐不好女色,不过转念一想——让夜惊堂误会姐姐喜欢女人,好像也不是坏事……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钰虎是圣上心头挚爱,每天都要临幸,你最好别打歪主意。” 夜惊堂只是好奇问问,见此轻叹道: “这种事其实很正常,我也没什么意思……话说殿下是圣上亲妹妹……” ?? 东方离人吸了口气,没说话。 夜惊堂微微抬手:“是我多虑了。殿下明显喜欢男人……” ! 这个问题,东方离人点头摇头都不对,只能用力一摁,沉声反问: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夜惊堂想了想:“直觉。” “……” 东方离人觉得这话题有点怪,把衣领松开,正襟危坐,女王爷气态十足: “你的天赋,该用在查案上,感觉女人喜好算什么?下不为例。” 夜惊堂整理衣襟,笑道: “明白,天色已晚,我送殿下回王府吧。” 东方离人坐马车回去,夜惊堂真送她还得派人送回来,直接摆手道: “你回去吧,办完事儿马上回来,注意安全。” …… 片刻后,巷子里。 “咕叽咕叽咕叽……” 毛茸茸的鸟鸟,缩在夜惊堂咯吱窝下,不停催促。 夜惊堂用袖袍遮挡鸟鸟,冒雨冲过黑乎乎的巷道,跑到门廊下才松了口气。 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正屋的窗户亮着灯火,能听到屋里传来的莺声燕语: “我今天去鸣龙楼转了转,仇大侠好像就住在黑衙旁边的小街上,和黑衙的人住在一起,我不敢过去。” “谁让你乱往那边儿跑的?” “我随便逛逛罢了,书都抄完了……” “我要和你惊堂哥去抱元门一趟,这几天你老实在家待着……” “唉~师娘以前去哪儿都带着我,现在有了惊堂哥,就喜新厌旧……啊!我错了……” …… 夜惊堂也没跑进正屋凑热闹,开始洗漱换上干净衣裳。等收拾完后,夜惊堂站在厢房门口,稍作迟疑,觉得又把小云璃敲晕,确实不合适,有事完全可以路上聊,就开口道: “明天估计要赶路,骆女侠早点休息,我也睡了。” “你睡就是了,我本来都睡着了,还把人叫醒……” “师娘明明没睡,呜……” 夜惊堂嘴角勾起笑意,压下了心头的一点杂念,把门关上,在床铺上坐下,开始演练起玉骨龙象图…… ———— 一夜无话。 翌日。 咚——咚—— 晨钟响起,昨夜的狂风急雨冲洗过后,京城街巷都变得焕然一新。 天水桥的铺面刚开门,镖局里的镖师,坐在门口馄饨摊吃着早点。 不远处的裴家巷子,停着一匹胖马,马侧的兵器勾上,挂着杆黄布包裹的长兵。 白墙青瓦间,夜惊堂穿着黑色武服,螭龙环首刀用黑布包裹挂在腰侧,站在窗前说着话: “三娘,这种小事儿,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对付个抱元门,还楼主少主一起上,让江湖人知道得闹笑话……” 窗户里就是三娘的闺阁,能听到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响,天生带着三分柔媚的女子声音从里面响起: “周家心黑的很,周老太公早就不拿事儿,鬼知道他们私底下会不会来个‘守株待兔’。我陪你一起去,放心些。” 夜惊堂倒是不介意三娘一起,但骆女侠也跟着,上次两个人吵架就差点把他分尸,若是路上又吵起来,他怕是没法活着走到抱元门。 “凝儿和我一起……” “她一起有什么用?她只是教主夫人,管内务的,最大的江湖名气就是长得好看。” “凝儿武艺挺厉害……” “她再厉害能有我厉害?你是红花楼的少主,明知此行有风险,我不管不问把安危寄于平天教之手,还当个什么楼主?” 说话之间,房门打开。 裴湘君身着黛紫的裙装,做精明干练的商贾之家女眷打扮,从屋里走出来: “你让她回去不就行了,这是红花楼的事儿,她跟着跑一趟,我也没法给她开工钱。” 夜惊堂摇了摇头:“已经说好了,人都在外面等着,我让凝儿回去,她怕是得直接回南霄山。” “……” 裴湘君看出了夜惊堂的为难,心中也很无奈。 惊堂此次出门给红花楼办事儿,确实有风险,她作为女掌门,总不能撒手不管;若是连这个都交给教主夫人去做,她还能做什么? 惊堂要带着教主夫人,她也不可能撵走…… 教主夫人好歹也算个宗师,三个人一起出去,安全性总比两个人大得多…… 但她和教主夫人走一起,惊堂吃了药才敢一手一个把她们降住,没吃药怕是得当场自闭…… 裴湘君略微斟酌了下,觉得她是去提防惊堂出现意外,又不是去抢男人,没必要非得明面走一起,暗地里跟着不就行了…… 念及此处,裴湘君开口道:“罢了,我只是操心你安危。你既然有把握,就早去早回,别让我操心。” 夜惊堂松了口气,安慰三娘几句后,就告辞出了府门。 片刻后,马匹来到了天水桥街道上。 身着青衣头戴帷帽的骆凝,在街边等待,鸟鸟则蹲在脚边,直勾勾望着远处的早点摊位。 瞧见夜惊堂出来,骆凝来到跟前: “说好了?” 夜惊堂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走吧,快去快回。” 骆凝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才轻身一跃,坐在了夜惊堂的背后。 夜惊堂怕骆凝掉下去,想拉着她的手放在腰上,结果自然是被躲开了,他只得作罢,转头道: “走啦。” “叽……” 啼哒、啼哒…… 很快,一匹马载着两人一鸟,离开了天水桥。 而在两人出了城门不久后,一匹黑色烈马,也从城门里小跑而出。 马上是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头戴黑纱帷帽,马侧挂着一杆黑布包裹的长兵,看起来英姿飒爽、侠女气十足,朝官道尽头眺望一眼后,就驱马朝着西北方追去…… —— 另一边,云泽二州边界,一座无名小镇。 暴雨过后的烈日,把大地化为了蒸笼,生腾的热气扭曲了光线,老旧小镇街道上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一条老狗,在阴凉处吐着舌头,望着酒肆窗口里的酒肉。 酒肆的窗口内,是大快朵颐的声响,其间夹杂着琐碎闲谈: “这差事不太好做,依我看来,订金一拿直接走得了,去北梁混迹……” “江湖人,讲个规矩,名声一坏,去了北梁也谋不到活计。” “唉……” …… 酒肆不大,总共四张桌子,老掌柜在后院亲自当厨子,酒肆里坐着两人。 两人一高一矮,都身着灰白色的袍子,天太热袖子卷起赤着胳膊,正在吃着酒肉,旁边的墙上靠着几样兵器。 个子稍高的男子,剑眉虎目,相貌颇为老成稳重,名为王承景,江湖人送诨号‘崩山虎’,属于燕地游侠,在燕州名气不小,但前两年因为江湖仇怨,得罪了截云宫,致使没法在燕州立足,一直浪迹江湖。 坐在王承景对面的,是其同胞弟弟,江湖人一般称作‘王二’,身材稍矮,但极为壮硕,正拿着酒肉胡吃海喝。 王家两兄弟,单论个人武艺,在江湖上算不得顶尖;但就和‘六煞’一样,两人联手合击,彼此长短互补、配合无间、攻守兼备,不是硬实力差距大到一定地步,根本就奈何不了。 王二大口吃着酒肉,见兄长犹豫,又道: “这银子给的是多,但要杀的人,没一个是善茬。黑衙的人自不用说,杀了就得远遁北梁,叶四郎则是红花楼的命根子,若是杀了消息走漏出去,红花楼就算没人手,光靠财力硬砸,也能砸出个十大宗师围剿咱们王氏双雄……” “人死如灯灭,只要得手,红花楼只会想怎么应对当前局面,而不是倾家荡产报血仇……” 王承景端起酒碗,左右打量,见无人旁听,才继续道: “就比如周家那公子,杀父之仇摆在面前,找到我等后,第一个想的还是解决红花楼的麻烦。杀了黑衙的夜惊堂,周英只能报仇雪恨,毫无益处;而杀了叶四郎摁死红花楼,周英就能靠这功绩,拿回少当家的的位置。在偌大家业面前,死个爹算什么……” 王二放下酒碗,抹了抹嘴:“也不能这么说,周英算得上孝子,让咱们有机会杀谁就杀谁,全杀给双份钱。京城比较近,咱们先去试试夜惊堂这硬茬……” 王承景摇了摇头:“黑衙的人被杀,云州肯定是天罗地网搜捕凶手,风险太大。先去抱元门蹲叶四郎,周家说叶四郎近期大概率会过去,若是错过,以后就不好找了。” 王二点了点头,抹了把脑袋上的汗水,若有所思道: “得了这么个好苗子,红花楼不可能没半点提防,这事儿说起了风险也大。咱们能不能用驱虎吞狼之计,借刀杀人?” “哦?” “就是这样,咱们把叶四郎可能去抱元门的消息,送给黑衙的夜惊堂,让这两人自相残杀……” 王承景直接无语:“红花楼做的是船帮正经生意,黑衙巴不得帮忙平事儿,问红花楼要好处费。你以为红财神隐姓埋名,是怕被官府抓?人家是怕被官府吃拿卡要……” “哦,是嘛……我还有一计……” “吃你的饭!” ……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坐怀不乱夜惊堂 云州西北,三河镇。 银月如弯钩,清冷月色洒在灯火稀疏的小镇上,客栈发黄的幡子,在灯笼旁无声摇晃。 叮铃……叮铃…… 马铃铛的轻响声中,一匹马从镇子口进入,停在了客栈门前,马上是一男一女。 长途奔波下来,人困鸟乏,骆凝从马背上跃下,也没说话,直接进入了客栈。 夜惊堂翻身下马,把马侧的黑麟枪取下来,缰绳交给了店小二,在马前揉了揉老腰。 揉腰倒不是因为骑马赶路累,而是被掐的有点疼。 云泽两州都是大平原,出了京城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风景是有,但一模一样,着实没啥看头。 夜惊堂骑马看路,倒是不困,但骆女侠坐在后面无事可做,跑着跑着就有点打瞌睡,中途靠在了他背上,为了不掉下去,手还是环住了他的腰。 夜惊堂一寻思,这‘坡’不是来了吗,闲着无聊的情况下,顺手摸副驾驶。然后就把骆女侠摸醒了,对着腰眼就是一通猛拧,一路都没搭理他。 夜惊堂提着长枪进入客栈,可见骆女侠已经上了楼。 三河镇是梁州入京、云州北上的主要通道,夜惊堂四月份进京时还来过一次,也住着这家老客栈。 晚上客栈没啥人,上了年纪的老掌柜,在柜台里打着算盘。 因为夜惊堂上次过来,拖家带口几十号人,给人留下的影响必然深,老掌柜瞧见就开口打招呼: “看客官这打扮,去京城一趟是发迹了。我就说客官这一表人才,不是池中物。” 夜惊堂来到柜台之前,从怀里取出身份证明: “掌柜倒是好记性。在京城谋了点活计,混的是还不错。” 随口瞎扯两句,交了押金后,夜惊堂就去后院打来热水,来到了二楼房间里。 客栈的房间颇为宽敞,各色家具齐全,不过床显然只有一张。 骆凝行走江湖的经验丰富,检查过桌椅门窗,确定没异样后,又取出携带的干净床单,铺在了客栈的床铺上。 夜惊堂提着热水用推开门,正好瞧见亭亭玉立的骆女侠,在床前摆正床铺上的枕头,俯身的姿势,致使腰后青裙绷紧……好圆的月亮! 骆凝有所察觉,猛然直起身,回过头来,眼神微冷。 夜惊堂神色如常,提着热水进屋,倒在屏风后的浴桶里: “天气太热出了一身汗,洗个澡再睡吧。” 骆凝知道夜惊堂刚才在看什么,想说夜惊堂两句,但最终还是算了,来的跟前提水桶: “你先洗吧,我待会自己去打水。” “出门在外的,我一个男人,让女眷去打水,还不得被掌柜的笑话。你洗吧,要不要我出去?” 骆凝见小贼这么识时务,也不好太不近人情,想了想: “你别乱看就行了,要是让我发现……” “知道啦。” 夜惊堂让鸟鸟在客栈房顶上当岗守前半夜,而后取出地图,查看前往抱元门、铁佛岭的路线。 骆凝气质清冷站在屏风里,踮起脚尖打量,确定夜惊堂很守规矩后,才放心了些,解开腰带,把一袭青衣搭在屏风上,又褪去白裤肚兜,坐在了浴桶里。 哗哗~~ 夜惊堂耳根动了动,心里面着实有点不稳,但这样‘度日如年’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 夜惊堂正看着地图胡思乱想之际,窗外的街道上,响起了轻微马蹄声。 蹄哒、蹄哒…… 继而房顶上也传来:“咕……咕?叽叽……”的声响。 夜惊堂目光一凝,心底觉得不对。 从鸟鸟的叫声中,可以分辨出三种信息: 注意,有可疑人员靠近。 啊嘞? 没事没事,鸟鸟看花眼了…… 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在鸟鸟身上出现过;以前即便有误判,也是直接取消戒备,中间不会意外一下。 这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鸟鸟发现了危险,然后敌人拿出了好吃的,鸟鸟被收买…… 夜惊堂可不觉得比自己都靠谱的鸟鸟,会被陌生人转瞬收买,来的人肯定是认识,并十分亲密能完全信任,可以覆盖他指挥权。 这样的人只有四个,笨笨、骆女侠、三娘、小云璃。 笨笨首要任务是怂在京城,不给敌人任何机会,来也是带几十个保镖,不会偷偷来。 小云璃更不用说,妈妈不在家,可以浪起来嗨,偷偷跟来怕是屁股痒了。 那剩下只有…… ? 夜惊堂坐直几分,起身来到窗口,略微推开低头打量,可见一个头戴黑纱帷帽的人,提着一杆长兵进入了客栈大门…… ?! 夜惊堂张了张嘴,有点蒙圈儿。 与此同时,屏风后面洗澡澡的骆女侠,也听到了鸟鸟的叫声,停下动作,低声询问: “有异样?” 夜惊堂没料到三娘会偷偷跟来,不过想到三娘对他的关心程度,又释然了。 骆女侠问起,夜惊堂不知该如何回答,稍作迟疑,只是道: “没啥,有个江湖人住客栈罢了,伱继续洗吧。” 骆凝见此松了口气,继续撩起水花洒在脖颈。 哗啦啦~ 等洗白白后,骆凝从浴桶起身,换上了干净小衣,本想把裙子也穿好,但马上睡觉,这显然多此一举,想了想,就抱着胸口冷声道: “小贼,你别转头。” 夜惊堂脑子有点乱,在窗口面壁: “好。” 踏、踏…… 骆凝抱着肚兜里的小西瓜,快步走到床榻前,躺在了里侧,把薄被盖在身上,才松了口气: “出门在外不方便,你我轮番守夜。你守前半夜,后半夜叫我起来。” 夜惊堂很是正经的点头: “好。” 骆凝有些意外,抿了抿嘴,语气柔和了几分: “你帮我把水换一下,也洗洗吧。” “不用。” 夜惊堂直接走到屏风后,开始脱衣裳。 ? 骆凝一愣,想说小贼不要脸皮,但她的洗澡水很干净,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便也没说什么。 哗哗~~ 水花声在房间里时起时伏。 骆凝轻咬着下唇,眼底情绪复杂,心里大概率猜到,待会小贼出来,肯定是赤条条的往床铺走。 她羞怒难言的说:“小贼!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小贼则是半点不在乎,凑过来连哄带骗:“骆女侠不是说要给我调理身体吗?”或者是“说好了抱一下,今天还没抱,骆女侠想言而无信不成?” 然后借坡上凝。 她哪怕满心羞愤,但出门在外随时可能遇上意外,还是得注重大局,让小贼调理身体…… 念及此处,骆凝澄澈美眸竟是显出雾蒙蒙,觉得十分委屈,偏头望着里侧,犹如等待受辱却无可奈何的悲情侠女。 哗啦—— 出水声响起,很快又响起脚步。 骆凝身子一紧,闭着眸子,没往外看,只是握着身边的佩剑,只要小贼敢扑上来,就凶一顿,先把态度摆出来。 但…… 咚咚咚…… 脚步声走到了窗口。 骆凝有些疑惑,微微睁开眸子打量——夜惊堂衣衫整洁、头发一丝不苟,在窗前负手而立,冷峻气势配上伟岸身形,就好似一尊无情无欲傲然立与天地之间的不倒苍松! ??? 骆凝躺在枕头上愣了些许,才询问道: “小贼,你没洗澡吗?” 夜惊堂回过头来,看了下白白净净的手: “洗了呀。” “洗了怎么穿着……穿这么整齐?和要出门似得……” “出门在外,随时可能出岔子,收拾整齐,也免得遇到事情狼狈。” 夜惊堂负手而立,继续面壁。 骆凝满眼茫然,暗道:小贼怎么忽然这般正经,转性了不成? 虽然知道小贼肯定是装的,但这番‘坐怀不乱’的姿态,确实让她挺舒服,想了想,偏头示意旁边的枕头: “窗户关着,你能看什么?过来躺下吧,我们轮班守夜。” “……” 夜惊堂微微颔首,来到跟前躺下,抬手掀起薄被。 他本以为骆女侠很戒备,睡觉是穿着睡衣,但这一掀开…… 上半身是淡青色的肚兜,没法完全遮住小西瓜,边缘能看到雪白弧线…… 下面是白色薄裤,因为平躺又贴身,依稀能看到…… 严丝合缝…… ?! 骆凝身上的被子被掀开,脸色微变,连忙拉住薄被,本想冷声训一句。 结果面前的小贼,反应比她还大,唰的一下转过身去,一副‘小生唐突、姑娘勿怪’的模样,微微抬手: “不好意思,嗯……骆女侠睡觉怎么不穿衣裳?” 骆凝表情微呆,被夜惊堂这模样弄得,和自己才是勾引少侠的色胚姐姐似得,她冷声道: “我睡觉穿什么衣裳?让你躺下没让你掀被子。” 夜惊堂点了点头,在身边端正躺了下来,佩刀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骆凝觉得小贼是在‘欲擒故纵’,想轻薄她又不想主动,当下自然不搭理,闭上眸子睡觉,等着小贼装不下去,但……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客栈内外彻底安静下来,没有半点声响,只剩下月光洒在地板上。 骆凝悄悄睁开眼帘,瞄了下小贼——一脸正气,哪怕闭着眼,也能感觉到观察周边动静的那一抹谨慎,看起来真是在守夜,提防意外…… 嘿? 小贼这是中邪了? 骆凝满心茫然,还有点不适应这么君子的小贼。 虽然这感觉很好,认真而严肃的侧脸,看着就很舒服…… 但前半夜有鸟鸟在放哨,你在屋里这么认真盯着有什么用? 而且两个人出门是办事儿,随时可能遇上意外,身体状态调理不好,万一小贼出事儿…… 出来都打算好了,若是小贼规矩,就咬牙忍辱,让小贼调理一下…… 但你这也太规矩了吧? 骆凝有点懵,倒是不知道这场面该如何处理了。 小贼这么认真的干正事儿,她要是主动提调理身心,岂不是和欲求不满似得…… 但不主动,小贼真不动,没调理好状态,出事儿怎么办…… 看来得想办法让小贼主动…… …… 夜惊堂闭目凝神,凭借天合刀感知环境细节的特殊法门,可以大略判断出,二楼就住了三个人。 三娘应该位于左边第二间,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能感知到细微脚步,似乎还贴在墙壁上听了下…… 窸窸窣窣~~ 夜惊堂正全神贯注侦查情况时,忽然发现,耳边传来声响。 睁开眼帘打量,却见睡着了骆女侠,可能是有点热,把薄被拉开了,露出了空山圆月肚兜…… 夜惊堂瞳孔微缩,迅速望向上方,静气凝神暗道——坚守本心,别胡思乱想,三娘可在隔壁,干啥都会被听见。 把骆女侠弄醒,肯定得生气扭捏一下,说他色胚,不给他调理身体…… 骆女侠不给他调理身体,三娘指不定就杀过来了。 局面控制的好,不一定一炮双响,但控制不好,肯定是混合双打,指不定得出去睡马厩…… 但也不知是不是骆女侠在客栈里睡得不习惯,翻了个身,面向了他,胳膊动作,导致青色布料滑开了些…… 当时,夜惊堂的眼睛,距离小西瓜只有两尺,低头就能…… 嘬。 ! 夜惊堂眼睛瞪大了几分,想把脑袋转开,但这次脖子有点不听使唤了。 夜惊堂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受到了此生最严重的考验,为了不让局面走向失控,还是咬了咬牙,看向上方,暗道: 堂堂七尺男儿,岂能为美色所惑……嘶…… 骆女侠辗转反侧,又翻了个身,压在了肩头,脸颊距离脖子不过咫尺,呵气如兰撩拨脖颈。 夜惊堂咬了咬牙,神色如被小青勾搭的法海、女儿国国王示好的唐僧,轻轻扶着骆女侠躺好,把薄被给她盖在脖颈下,继续不动如山。 “……” 骆凝都惊呆了,以前每天都希望小贼能对她礼敬有加,没想到还真梦想成真了。 但你在京城正经呀,这出门去办事儿,得事急从权…… 再拖就后半夜,该和鸟鸟换班了…… 骆凝睡了片刻后,暗暗咬牙,睁开眼帘,望向夜惊堂: “小贼,你是不是很难受?” “我一点都不难受,骆女侠继续睡。” 骆凝面若冰霜,很是严肃,微微撑起身体: “你难不难受,我能不清楚?你自己看!” 夜惊堂低头瞄了下:“这是正常的反应,我真没事儿……” “你还说没事!你就是想让我主动给你调理身体是吧?你……你怎么这般无耻?呜——” 夜惊堂捂住了骆女侠的嘴打断施法,柔声道: “好好好,我是这个意思。客栈里不方便,骆女侠别出声。” 骆凝本来想挣扎一下,但怕这小贼又犯病,便偏过头去,轻咬下唇,不说话了…… …… —— 另一间客房里。 黑色帷帽放在桌面上,长枪靠在床头,地上摆着一双靴子。 裴湘君合衣躺在枕头上,闭着眸子,暗暗分析着前往抱元门后可能遇上的各种局面。 惊堂说还有去铁佛岭逛逛,恐怕是再去打程世禄一顿,这脾气着实有点大了…… 不过出门在外还是很稳重,和教主夫人睡在一起,都能坐怀不乱…… “嗯~……” 正胡思乱想间,暧昧难言的细微轻响传入耳中。 裴湘君熟美脸颊微微一僵,仔细侧耳倾听,发现不远处传来教主夫人的哼声,时有时无,含羞带媚。 !! 裴湘君睁开眸子,脸颊肉眼可见的化为涨红,憋了半天后,眉宇间又闪过一丝窝火。 这个狐媚子…… 教主夫人挖墙脚祸祸惊堂,她在旁边当保镖放哨,这不苦主吗…… 裴湘君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如何受得住这憋屈,想起身回京城。 但她出来是避免惊堂被有心人算计,又不是来吃醋的。 狐媚子是帮惊堂调理身心,晚上做这种事儿很正常吗…… 事急从权,不生气不生气…… 裴湘君吸了口气,终究是没走,但也受不了抓心挠肺的动静,略微琢磨,抬起在墙壁上锤了两下。 咚咚—— 不远处的动静戛然而止。 良久后,才传来教主夫人的低语: “客栈住的有人~……小贼,你好了没有?” …… 裴湘君听见教主夫人紧张窘迫的声音,觉得心里舒服多了,翻了个身,闭上了双眸。 过了片刻又用薄被埋住了脸颊…… —— 这是一万字,四合二,算还一章吧or2 (38/497)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铁佛岭 燥热夏夜。 铁佛岭下密布星星点点的火光,百座高炉立在山岭外的小镇上,不时有民夫推着矿石出入。 体型健硕如牛的程世禄,杵着长柄铜锤,不紧不慢走上山间石道,身上早已换上了完好的锦袍,不过天气太热,解开了领口,露出了棕熊般的胸毛。 石道尽头的山庄,是程家的私人庄园,刚刚走到山庄门口,便有一名年轻人,快步跑到跟前: “爹,您回来了。二叔的事情如何?” “没看老子灰头土脸?你说能如何?” “呃……” 年轻人表情一僵,也不敢多问,只是追在身边赔笑: “爹没事就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了,爹离开那天下午,有个江湖人过来,私下找到我,说想买溶石油,开个前朝大墓……” 程世禄抬手就是一巴掌削在儿子后脑勺上,虎目圆瞪: “这东西他娘的敢乱卖?” 溶石油是朝廷批的禁物,倒在石头上,能溶解大部分石材,使其变脆容易开凿。 因为怕贼子干破坏城墙、劫狱、盗墓等买卖,溶石油配方是朝廷绝密,严禁百姓炼制私藏。 年轻人自然知道这东西不敢乱买,凑近几分,抬起手来,竖起三根手指: “那人手笔不小,开这个数。” 程世禄脚步一顿,询问道: “要买多少?” “三十桶,不多,和朝廷核对数目的时候,搪塞一下就能糊弄过去。” 程世禄的官方身份,是给朝廷开铁矿的包工头,因为在朝中有关系,私下倒卖点违禁品,也没啥事儿。 但三十桶溶石油,若是用得好,全泡在承重点,几天时间就能放倒京城一座城门楼,风险绝对不小。 程世禄抹了下光头上的汗水,询问道: “你确定是挖坟的土夫子?上次有人买去寻仇,弄塌了一座佛塔,砸死三十多号香客,老子送了几大箱银子,才把屁股擦干净……” 年轻人信誓旦旦保证:“肯定是,我一见面就闻到了股死人味,脸又白,一看就是经常昼伏夜出下地干活的……” “行啦,手脚干净点。” “爹您放心,我这就去办……” …… 程世禄聊完琐事后,屏退左右,径直来到山庄后方一间贴着崖壁的房舍内。 房舍内是书房的摆设,墙边是几排书架,罗列着各种书籍经典。 程世禄显然没看书的习惯,把随身兵刃放在了屋子中心的兵器架上,而后来到书架旁,扣动一本书籍,往侧面推开,便露出了一个拱门。 拱门后是从山壁上开凿出来的石室,有暗道通往下方的矿场,算是江湖人住所里常备的‘后路’,在强敌来袭时,可以迅速远遁。 程世禄来到石室内,点燃灯火,可见墙边放着一副铠甲。 铠甲是重甲,整体呈银白色,带有狼头护肩和面甲,质地来看出自精锐军伍,但岁月久远,已经有了些许破损之处。 程世禄站在铠甲前,先上了柱香,而后从铠甲下方,拿起了一个金碗。 金碗中盛饭清水,泡着一颗白色圆珠,鸽子蛋大小,几天浸泡下来,碗中清水已经化为了雾白色。 哗啦~ 程世禄取来夹子,小心翼翼从水中取出白珠,好似夹着块赤红洛铁,而后拿着金碗,走到石室内的小浴池旁,把碗中水倒入池中,脱下衣袍,整个人泡进了池子里,连脸也埋入其中…… —— 与此同时,铁佛岭下。 大黑马停在树林中,毛茸茸的鸟鸟,站在一颗木秀于林的大松树顶端,眺望着远方官道。 松树下方,夜惊堂褪去了外袍,穿着一袭款式不太一样的黑袍。 骆凝带着帷帽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斗笠面巾,抬眼望着铁佛岭上方的山庄: “我还以为铁佛岭只是小门户,没想到矿场这么大。” “铁佛岭是朝廷的矿场,产出全数上缴,用于打造官刀军械。程世禄只是帮忙干活儿的包工头罢了。” 夜惊堂穿衣裳的同时,也在打量着树林外的官道。 昨天晚上发现三娘跟来,他便一直注意着,连吃西瓜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结果三娘硬生生听了半晚上,并没有杀过来,连话都没说。 夜惊堂睡下后,凌晨起来和鸟鸟换班,本想偷偷去和三娘聊聊。 结果刚走到房间门口,三娘就把门抵住了,也不知是怕他没吃够想赶第二场,还是被动静弄得委屈了,没开门。 夜惊堂见三娘知道她暴露了,也没强行进去,等到天色大亮,三娘就捂得严严实实,先行牵马出发了。 夜惊堂驱马赶往铁佛岭,路上也在让鸟鸟侦查,可以确定三娘一直顺着马蹄印跟在后面当保镖。 夜惊堂回望几眼,把衣服穿好后,从骆女侠手里接过斗笠: “我进去,你在外面等着,有事儿鸟鸟会发信号。” 骆凝知道程世禄不是夜惊堂的对手,但还是严肃提醒: “兔子急了尚且蹬鹰,大部分人都不是死在武艺上,而是死在轻敌上,哪怕对付市井泼皮,伱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夜惊堂正想把面巾拉上,又眨了眨眼睛。 ? 骆凝明白这眼神儿的意思,怕小贼去办事儿还胡思乱想,也没露出冷冰冰的模样,而是如同送夫君上战场的贤惠媳妇般,踮起脚尖,捧着夜惊堂的脸颊,在唇上点了下: “好了,想正事儿,心里别有杂念。” 夜惊堂笑了下,把面巾拉起来,深深吸了口气,提着黑布包裹的黑麟枪,不紧不慢走向了上山的石阶。 骆凝在山林中无声随行,同时侦查着铁佛岭的情况,以免被有些人埋伏。 铁佛岭作为江湖门派,不可能没有弟子,初步侦查,整个铁佛岭大概有两百多门徒,但都住在山岭下的矿场附近,担任矿场的监工、管事。 山岭上的庄子,是程家的私人宅院,有几个门徒在山道上巡视,以免闲杂人等跑上去,打扰了掌门的清修,除此之外谈不上其他防护。 夜惊堂是光明正大登门,走的不快,只是提着一杆长枪,在月色缓行,等着铁佛岭门徒过来。 但铁佛岭的门徒,看起来安逸久了,警觉性过低,在山道上凑一起点评城里的窑姐儿,夜惊堂都走到山腰了都硬没注意到。 骆凝对此有点无语,正百无聊赖四处打量之际,忽然发现铁佛岭山腰的一个独立的小房子外,有几道人影。 房子孤零零处于山岭边角,远离房舍,附近还有看守,三更半夜都没点起火把,只是借着月色在搬东西。 骆凝略显疑惑,无声靠到附近,却见一个贵公子,手里拿着鞭子,正在指挥力夫,把一堆木桶抱到推车上。 距离太远天色又黑,看的不是很仔细,骆凝注意片刻后,见夜惊堂已经和铁佛岭的人接触,便没再关注这无关小事,快步上了山岭……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金鳞迷踪 石室内鸦雀无声。 程世禄全身泡在池水内纹丝不动,可见水面上飘着丝丝缕缕雾气,古铜色的皮肤,也呈现出在沸水中浸泡般的潮红色。 咚咚咚…… 脚步和敲门声,从外面响起: “老爷?老爷?不好了……” 哗啦—— 程世禄脸上浮现怒容,一头翻起来,迅速穿上衣袍,来到石室外的书房里,怒骂道; “大晚上嚎什么丧?你爹死了?” “老爷,红花楼的人来了,叶四郎。” ?! 程世禄怒容一顿,摸了下光头: “他来铁佛岭作甚?抱元门在广济,他准备拿老子开刀不成?” “不知道呀,叶四郎在大堂等着,老爷快点过去吧……” 红花楼是江湖豪门,体量比铁佛岭大得多,铁佛岭最多能和单独的堂口对比。 但红花楼太分散,程世禄背靠朝廷,关系很硬,在云州这天子脚下,也不怎么忌惮红花楼。 程世禄摸不清对方来意,想想便拿起长柄铜锤,出门交给管家,而后走向了山庄正堂。 银月如霜,洒在风景雅致的山庄内。 偌大正堂外,站着十余名铁佛岭的门徒,手持火把,脸色稍显紧张,也不敢妄动,默默等着掌门的到来。 宽大正堂内没有点灯,八张太师椅放在左右两侧,中堂板壁上挂着一副七骏图,方桌左右,是两张大椅。 一杆黑布包裹的长枪,靠在大椅之后。 身着黑袍的斗笠客,在主位上正坐,看不清面容,手边放着白瓷茶盏,手指轻轻叩着红木方桌。 咚~ 咚~ 等待不过稍许,正堂外传来脚步声,一道洪亮嗓音响起: “叶少主亲自登门,程某有失远迎,还请海涵。” 程世禄身着锦袍,大步走进门内,见叶四郎坐在主人家的位置,脚步一顿,眼底颇为不满: “来者是客,但喧宾夺主就不对了,叶少主别坐错了地方。” 主位和‘上席’一样,只有江湖地位最高的人才能做,程世禄这话,显然觉得自己和红花楼堂主、少主是一个地位,在他家他应该坐上席。 夜惊堂此行,找鸣龙图线索还是次要任务,主要任务是让云州的江湖人,明白‘红花楼’三个字的分量。 听见此言,夜惊堂微抬斗笠,压着嗓子道: “我坐主位,程掌门有意见?” “红财神来了,坐主位程某不说啥;叶少主刚出江湖,分量不够。江湖辈分是打出来的,不是长辈给的。” 大堂里安静下来。 夜惊堂也没起身,手勾了勾。 程世禄脾气本就大,此时也不啰嗦,抬起手来。 呼—— 门外的管事,见状连忙把长柄铜锤抛入屋里。 程世禄上半身肌肉高耸,兵器尚在半途已经往前一步,凌空抓住长柄铜锤,便想向夜惊堂砸去。 但就在长柄铜锤入手的一瞬间,大堂里传出一声爆响。 嘭—— 坐在大椅上的夜惊堂,未见如何发力,身形已然暴起,左手托住枪锋,右脚一记刚猛至极的侧踹,落在程世禄宽厚的胸口。 此招并非俗世拳脚,而是雷公八极中的‘烈马崩蹄’,一脚正中胸口,力贯胸背,后背衣袍‘嘭!’的一声炸裂开来,露出肌肉虬结的健硕后背。 程世禄刚握住兵器,身形便被这刚猛至极的一脚,踹的往后退出三步,撞开了太师椅。 哗啦—— 夜惊堂一脚踹出,双手持枪往前猛劈,枪身上包裹的黑布瞬间被气劲撕裂,露出了墨黑枪锋,碎片四散又被枪锋裹挟,砸向前方的程世禄。 程世禄眼底闪过一抹惊悚,察觉这个叶四郎,实力还胜于前两天遇上的夜惊堂,哪里敢再大意,当即全力后撤,上抬长柄铜锤。 程世禄力大无穷,手中铜锤为铁杆,但他明白名枪‘黑麟’配上黄龙卧道,一枪劈下来是什么效果,根本不敢去拦枪锋,而是架住了枪杆。 轰隆—— 大厅里气劲爆响,瞬间把门窗压在了墙壁之上。 程世禄体型异常伟岸,比夜惊堂都要高半头,但一枪劈下,还是没能站住,被砸的往后滑去,双脚踩碎地面,在地面上拉出两条半丈长的凹槽,沿途桌椅粉碎。 夜惊堂一枪拍出,不给半点机会,起枪便是一记‘青龙献爪’,直刺程世禄肩头。 噗—— 程世禄根本没站稳,又如何防得住这快若奔雷的一枪,半截枪锋瞬间入肉,扎在了肩骨之上。 程世禄双目圆睁满眼狂怒,也没想着防这一枪,枪锋入肉瞬间就绷紧肌肉,转动身形以身体卡住枪锋,抬手抓向抢杠。 夜惊堂转动枪杆,巨力之下,把枪杆都扭曲了几分,但扎在血肉中的枪锋硬是没动。 “喝——” 程世禄左手抓住枪杆,爆喝声单手持长柄捶,对着夜惊堂便愤然砸下,想要逼夜惊堂弃枪跳开。 但让程世禄没想到的是,这红花楼的叶四郎,竟然没有躲闪,而是直接抬起了枪杆准备硬接。 轰隆—— 全力一锤砸下,夜惊堂脚下的地砖当即粉碎,出现两个凹坑。 夜惊堂整个人被砸的矮了一寸,身形却如不倒苍松没晃动半分。 ?! 程世禄眼底闪过错愕,完全没想到对方‘瘦弱’身躯,竟然能接住他一锤,当下想要再来一下。 但夜惊堂没给机会,右手握枪夹在腋下前刺,左手抓住长锤,用力猛拉。 嚓—— 枪锋再度入肉一分。 程世禄用力一拉没让夜惊堂脱手,又不敢放开黑麟枪,便如同蛮牛般,顶着两杆兵器往前冲去: “呀——!” 彼此体重差距巨大,夜惊堂脚踩地面能接住上方压力的蛮力,正面的推力却很难站住。 哗啦啦—— 夜惊堂身体纹丝不动,双脚却在光洁地砖上飞速往后滑去,中堂下的桌椅顿时被撞碎,木制板壁也被撞出了一个空洞,霎时间被推到了穿堂门外。 “喝!” 程世禄全力前推,想要在下台阶时把夜惊堂推倒在地面。 但夜惊堂右脚滑下台阶一瞬间,便夹住长枪右手上抬,以霸王枪鼎之势上挑: “起!” 程世禄反应很快,想以千斤坠的法门,强行焊在地面 但程世禄也就厉害在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论起武学造诣真就不怎么高。 夜惊堂单手抬枪,长枪瞬间蹦成半弧,硬生生把体型庞大的程世禄挑的双脚离地,继而往后方猛砸。 轰隆—— 程世禄抓着长枪,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弧,把白石地面砸了个粉碎。 夜惊堂趁此机会,双手握住长枪,力从地起,再度起枪崩弯了枪杆: “喝——” 嘭嘭嘭—— 程世禄被挑在枪头之上,惯性巨大又失去平衡,根本没法挥锤,刹那间就被连砸三次,撞碎了院落里的台阶花坛。 当夜惊堂再一次挑起长枪之时,程世禄终于松开左手,卡在肩头的枪锋也从血肉中抽出。 轰隆—— 程世禄健硕身形在半空打转,砸跨了院子侧面的围墙,落地尚未抬起,一点寒芒就已经到了面前。 夜惊堂这次长了记性,没有再想着大力出奇迹捅穿,而是枪若游龙,在手中连点,刺向程世禄胸口。 嚓嚓嚓嚓…… 程世禄躺在地上,持铜锤招架,双脚蹬着地面往后飞退,不过刹那间胸口就被戳出十二道血口子,入肉极浅,但都见了血。 夜惊堂连刺之间,接着明亮月光,也终于看清,每次枪锋刺穿皮肤,程世禄和程二爷一样,伤口附近都会出现瓷器被利器刺穿的碎裂纹路,虽然一瞬即逝,但绝对不是眼花。 嚓嚓嚓—— 一瞬之间十几枪,把程世禄逼到了院墙下,退无可退,根本没法起身,连忙大喊: “认输!认输!留手!” 夜惊堂枪锋一顿,右手持枪指向程世禄,左手负后,在月下笔直站立: “现在我坐主位,分量可够了?” 夜惊堂虽然刺了很多枪,但都是皮肉伤,没瞅着命门,不然第一枪刺喉咙,程世禄直接就没了。 程世禄气喘吁吁,肌肉绷紧便止住了渗血的伤口,丢掉兵器: “够了。方才冒犯之处,还请叶少主见谅。” 夜惊堂并未收起长枪,而是打量程世禄的伤口: “你这身体,硬的不同寻常。” 程世禄闻言眉头一皱,本来准备起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叶少主怀疑我藏着鸣龙图?” 夜惊堂收起枪锋,负手而立: “好奇罢了。” 程世禄撑着墙壁站起身来: “鸣龙图我爹练过。我爹本是北梁军中的人,几十年前偷了鸣龙图逃到大魏,因为体格太结实,被人怀疑,找上门杀了。凶手我不知道是谁,但蒋扎虎是在我爹死后,才打进八大魁。” 程世禄交待这么痛快,显然不是第一次被江湖人找上门了,反正没有,直接交代,也免得被严刑逼供。 夜惊堂微微点头,心里也觉得蒋扎虎的不破金身,更符合金鳞图的描述,想了想询问道: “你以前练过鸣龙图?” 程世禄摇头:“此事我爹连我们兄弟都不敢告知,死后我才知道这些;我二十年前就出名了,金鳞图没法遮掩,我要是练了二十年才这德行,那金鳞图也配不上这名声。 “我是独门横练功夫,能练到这种地步,是因为天生皮糙肉厚天赋好,我弟也是如此;我估摸这和我爹练过鸣龙图有关,龙生龙、凤生凤。我要是有鸣龙图,就算给我弟看,也不可能给徒弟看,山下三百多号人,都练得一样的功夫,只是没我厉害罢了。” 夜惊堂看向程世禄身上的伤口: “横练功夫,练好了确实能和伱一般厉害,但皮肉就是皮肉,不可能被打碎,你身上的伤口出现时,皮肤碎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 程世禄听见这话,沉默了下,眼神出现了变化。稍许后,才轻声一叹,点头赞许道: “叶少主的眼力,倒是毒辣,你还是第一个看出这点的人。既然叶少主看出来了,程某也实不相瞒。我爹原本是北梁的侍卫,偷走鸣龙图的同时,还拿走了一枚宝珠。宝珠是北梁高人炼制的一种奇物,就如同玉器一般,常年携带能强身健体,不过效果强得多,我经常拿着此物泡澡,才得了一身硬皮。” 夜惊堂略显讶然:“程掌门这般坦诚,就不怕我杀人夺宝?” 程世禄不怕,因为谁杀人、谁夺宝,还不一定! 程世禄看起来脑袋大脖子粗很鲁莽,实则心思很深。 红花楼忽然冒出个叶四郎,以前没有任何风声,大概率是短时间内武艺突飞猛进。 现在叶四郎又询问起‘鸣龙图’的下落,明显是想找鸣龙图,这不免让人联想出是不是练过鸣龙图。 他刚才就有所猜测,但这点怀疑不至于让他铤而走险,而叶四郎看出他伤口的马脚,就触及了命门。 程世禄浑身上下无罩门,唯一的罩门就是密室里藏得那颗天琅珠。 这颗珠子对他来说,作用其实远没有官府人脉大,但此珠涉及到多年前一桩秘事,消息走漏有可能引来灭族之祸。 以前也有两人,眼力极为毒辣,发现了他伤口的异样,他都灭了口。 而今天也必须如此,有可能得手一张‘鸣龙图’,说起来还算意外收获。 面对夜惊堂‘不怕杀人灭口’的问题,程世禄表情平淡,转身走向后方: “我用了二十多年,还是被叶少主随手在身上开了十几个窟窿,这等奇物,程某卖给叶少主,叶少主怕都瞧不上。常言不打不相识,程某也不吝啬,给叶少主掌掌眼,免得您哪天生疑,又来教程某规矩。” 夜惊堂觉得程世禄有点过于坦诚,想了想,给在暗处放哨的鸟鸟使了个眼色,提枪走在后面,很快到了后方的山崖下…… ———— py推荐一本《走进不科学》,大佬力作,大伙儿有兴趣可以看看~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天琅珠 月色悠悠,山庄最后方的房子贴着百丈山崖,下方就是彻夜开凿的矿场。 身材魁梧的程世禄,从屋檐下扯来一条毛巾,擦拭胸口的血迹,进入书房,见夜惊堂没跟进来,便也没关门,直接在书架前打开了暗门。 哗~ 程世禄来到铠甲前方,取来金碗,看着里面的圆珠,眼底闪过了一丝狡黠。 他的横练功夫远超常人,确实是拜天朗珠所赐,但这不是天琅珠的作用。 父亲生前所留遗书上讲,天琅珠本是北梁配制的一种药物,据说有‘开脊正骨’的效用,但不知具体。 天琅珠在北梁有特殊意义,为防落入外人之手,以秘法调配,旁人得之无用;还特地添加了‘焚骨麻’,作用类似火麻,只要皮肤触碰,就会有烈火焚身之感,以免外人明知没用还拿着试试看。 随着配药之人身死族灭,这枚再也没人能用的天琅珠就成了废物,如今只剩下负面作用。 程世禄本来也没指望天琅珠,但后来发现,焚骨麻也是罕见的药材,能刺激皮肉、锻炼疼痛抗性,很适合走横练路数。 为此他尝试用清水浸泡天琅珠,稀释焚骨麻的药劲儿,泡在水中用痛处刺激皮肉,逐渐练成了现在的模样。 焚骨麻药效极其刚猛,程世禄浸泡多年,已经有了很高的抗药性,依旧不敢长时间用手直接触碰。 而其他没锻炼过的高手,只要摸到天琅珠,焚骨麻就沾之入肉,让人转瞬间体验到灼骨剧痛,轻则方寸大乱,重则倒地哀嚎任人宰割。 程世禄能阴死找上门的高手,靠的就是这一点。 眼见夜惊堂没有进屋,只是在外面打量,程世禄很是坦荡的端着金碗,徒手从里面取出天琅珠,在手心颠了颠,而后把金碗里的清水,直接倒在了肩头的伤口之上。 哗哗~~ 敢直接冲洗身体创口,即便有毒也不会是速效毒药,而且不会没解药。 此举是为了向夜惊堂证明天琅珠的安全性,以免夜惊堂产生戒心。 房间外,夜惊堂打量几眼,没看出珠子有什么特别,转而望向石室内的铠甲,询问道: “那是令尊的铠甲?” 程世禄把金碗放下,用布擦了擦胸口,硬压灼烧之痛,托着白玉珠走出来,含笑道: “没错,家父从北梁逃过来,这套铠甲就带着,念旧。私藏铠甲是重罪,叶少主可别点了程某。” “一套老甲算不得大罪,以程掌门的人脉,想来也不怕。” 夜惊堂目光注意着程世禄手中的珠子: “这就是程掌门说的宝珠?” “没错,用来泡水,然后洗澡,天长日久皮就越来越结实。” 程世禄走到夜惊堂不远处,轻轻一抛。 呼~ 白玉珠子在月色下画出半月弧线。 珠子看起来很正常,程世禄徒手拿起的珠子,把水倒在胸口,保持距离随意抛出,也没摆什么蓄势待发的架子,这就不可能让人产生戒心。 夜惊堂如同常人一样,右手接向玉珠。 程世禄瞧见此景面色如常,心底却已经涌现出狠辣。 珠子在水中泡过,只要夜惊堂皮肤触碰到天琅珠,那怕瞬间丢开,还是会沾染水迹,而后药劲儿迅速渗入皮肉,体会到烈火焚烧之痛。 程世禄暗中蓄力,准备在夜惊堂察觉不妙丢开后,飞扑出去接住天琅珠。 但…… 夜惊堂从没把程世禄当可信之人看,手往前伸出了一截,以皮质护腕垫着,手随珠沉,用柔劲儿消减珠子的惯性,稳稳当当停在护腕上。 蓄势待发的程世禄,见状压住气息,反应很快的询问: “叶少主还怕程某丢暗器阴你不成?” 这反应常人看不出异样,但夜惊堂可是会《天合刀》的,冷眼望向程世禄: “你刚才右腿绷紧准备跨步,是什么意思?怕我接不住珠子掉地上?” 程世禄没料到夜惊堂洞察力强到这种地步,眼见暴露,也没再装了,猛然近身,想要抢夺。 夜惊堂刚才感觉到了‘杀意’,此时再未留手,右手一抬,把不知底细的暗器砸向墙壁,同时拔出长枪,扫向程世禄下盘。 珠子哪怕是玉石质地,砸在墙上也必然粉碎。 程世禄想也不想,便扑出去抓住天琅珠。 此景倒是把夜惊堂弄得一愣——说珠子是暗器,程世禄不该搏杀时在乎珠子;但说不是暗器,程世禄丢给他做什么? 嘭—— 长枪扫在右腿,程世禄一个趔趄,却还是以右手指尖碰到天琅珠,把飞向墙壁的珠子弹上了高空。 “呀——!” 程世禄反手用肩膀撞在夜惊堂刚收回的枪杆上,把夜惊堂撞得推开两步,抬手接落下的天琅珠。 夜惊堂见程世禄拼命夺珠,看出此物绝非毒药,身形站稳瞬间就是单手握枪横斩程世禄双腿,同时撕拦衣袍,抓下一块黑布垫在手心。 嗙—— 闷响声中,程世禄被扫的一个横翻,后背摔向地面,右手距离落下的天琅珠不过咫尺之遥,一只手就上方一扫而过,揽走了珠子。 “喝——” 程世禄脸色暴怒,被枪锋指着喉头,依旧没有停手,拼着脖子被划出一跳血口,徒手抓住枪锋,抓向夜惊堂的手。 “找死!” 夜惊堂握住珠子后撤一步,但左手长枪却被程世禄悍不畏死的抓着,当下横档弓步衣袍猛然绷紧,右手从后至前,一记势大力沉的炮拳,砸在程世禄面门。 嘭—— 月下拳风暴起。 爆响声中,地面些许落叶沙尘被瞬间震散。 闷响声中,程世禄庞大身躯当即后仰,双脚离地整个人好似出膛的重型炮弹,飞出去三丈,砸断了房舍廊柱和后方墙壁。 咔嚓—— 轰—— 程世禄摔入屋中便瞬间弹起,抬起双手后撤,想挡随之而来的黄龙卧道或者青龙献爪,但抬眼一看,却发现院子里的斗笠枪客,并未跟进来,而是查看手掌。 黑布从手中掉落,露出了几片裂开的半圆药壳,些许水迹在空气中迅速雾化消失。 “你!” 程世禄瞧见世间仅存的天琅珠被毁,脸色暴怒,但马上怒容就是一收。 天琅珠来历特殊,本就是祸害,只是对他有点用,才舍不得毁掉:有人帮他毁尸灭迹,也算帮他斩断了祸根。 而天琅珠破碎,却没落下什么东西,必然是里面的药物,全沾到了叶四郎手上。 隔着药壳用水稀释焚骨麻,他都难以忍受剧痛,这样直接吸收大半,肯定得活活疼死。 叶四郎一死,他就是没找到名龙图,也能的一杆黑麟枪不是。 念及此处,程世禄站直了几分,冷笑道: “小子,感觉如何?” 夜惊堂一拳轰出,注意着手中圆珠,但他触感是硬度很高的玉石,却没想到很脆,稍微收力就裂口了。 布料根本包不住水,透明液体沾满手掌,还没丢出布料,就已经渗入了皮肤,药劲儿往骨肉渗透,明显能感觉到…… 很舒服。 夜惊堂感觉右手发热却又传来清凉,就如同抹了药酒加玉龙膏一般,滋养着皮肉、筋骨,打架的疼痛酸胀感转眼消退,明显是极为上乘的药物。 听见‘感觉如何?’,夜惊堂察觉不对,但又不清楚哪里不对,抬眼询问: “伱感觉如何?” ? 程世禄冷笑一僵,才想起刚才用脸接了一记重拳,拳头压碎天琅珠,必然有药液从指缝渗出。 刚才脸上火辣辣的疼,是拳头砸的,他还没在意。 夜惊堂询问,程世禄才感觉到脸上的火辣辣迅速加剧,眼神骤变,连忙用力擦脸。 夜惊堂见状连忙擦手,而药劲儿也越来越强,半边身子都开始舒畅,和被姑娘冰火两重天伺候一般…… 说这是毒药,能致命的方式,怎么想都只有把他爽死…… 夜惊堂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就蓄势待发,准备去抢解药。 结果程世禄并没有拿解药的意思,额头青筋鼓起,就如同被人破了铁水般,坐在地上咬牙强忍,死死盯着夜惊堂,眼底还有一抹难以置信: “你……怎么没事……” 我该有什么事儿? 夜惊堂怕程世禄在装模作样使诈,提枪眼神戒备,看对方掏不掏解药。 程世禄脸上的灼骨之痛迅速加剧,皮肉抽搐,眼底的难以置信迅速化为惊慌。 焚骨麻和皮肉接触,会如同烈火焚身,痛感愈来愈强烈,持续个把时辰才缓慢消退。 他哪怕已经习惯灼骨之痛,但这次脸上沾的太多,不出片刻就会在剧痛下失神。 念及此处,程世禄连滚带爬冲向里屋。 “小贼!” “叽叽叽!” 在远处观望的骆凝,发觉不对冲了过来。 骆凝飞身落在跟前,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想抓住夜惊堂的手腕号脉。 夜惊堂怕骆凝也沾染到这古怪药液,只把左手递给她: “这是什么东西?” 骆凝迅速握住夜惊堂的手腕,仔细号脉:“脉象强劲……没任何异样,不可能是中毒。”又转眼看向程世禄: “你到底中了什么药?” 程世禄强撑片刻,已经思绪不清,耳朵都只能听到尖锐耳鸣,连滚带爬扑倒屋里,本想从暗道逃遁,但发现池水后,就本能扑了进去,想要缓解灼烧之痛,结果马上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 几乎响彻整个铁佛岭。 骆凝脸色骤变,左右查看,找到了地上是药壳,用手扇风小心翼翼闻了下,结果鼻子马上感觉到灼热不适,连忙后撤跳开: “好像是北梁的焚骨麻,沾皮入骨,剧痛人根本扛不住。” 夜惊堂感觉自己不难受,半信半疑,想走到药壳跟前闻闻,结果被骆女侠直接拉住了。 骆凝也疑惑夜惊堂为何没反应,但这时候不敢耽搁,冲到水井旁,一剑斩断井绳,想要把夜惊堂绑住,以免他药劲儿上来扛不住剧痛寻短见。 而屋里,程世禄硬抗焚身之苦,已经彻底陷入疯狂,从水洗中冲出,半途就摔在了地上,扭曲翻滚,而后又爬起,撞向侧面的墙壁。 轰隆—— 高墙撞了个大窟窿,冲向百丈石崖……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两面包夹之势! “啊——” 凄厉叫喊中,程世禄朝着崖畔狂奔而去。 夜惊堂想要把程世禄拦住,但刚走出几步,脚步便猛地一顿。 “惊堂!” 骆凝本来想踹飞发疯的程世禄,瞧见此景吓的发出一声尖叫,直接扑倒跟前,抬手封住夜惊堂的穴道,同时用绳索套住双腿,用力一拉,直接把他摔在地上,骑在腿上开始绑人: “小贼!你别发疯,稳住心神……” “我……我感觉是有点不对,但……” 夜惊堂感觉药劲儿传递到底全身每一寸血肉,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由内而外的灼热,体内气劲逐步汹涌,肌肉骨骼都有反应,如同被三百斤的妹子精油开背一般…… “惊堂?” 裴湘君保持很远的距离,待在山岭顶端观望,发现骆凝冲过去,本来按兵不动,但夜惊堂忽然摇晃几下,让她意识到不妙,直接从山岭上方飞驰而来。 骆凝听见女东家的声音,情急之下也没的心思意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声道: “快按住他,别让他寻短见。” 裴湘君眼睁睁看着薛世禄哀嚎着跃下百丈山崖,头朝下砸向下方的乱石堆,脸都吓白了,落入院子后,冲过来,直接骑在了夜惊堂胸口,用力摁住双手。 “他中了什么毒?” “焚骨麻。” “啊?” 裴湘君听说过这种北梁特产的罕见烈药,当下用大腿全力夹住夜惊堂双臂,把双手抱在一起,用麻绳绑住。 而夜惊堂…… 夜惊堂脑子十分清醒,虽然体内气劲逐渐狂暴,肌肉骨骼都颤抖,但并不疼,所以感觉有点……有点那啥。 毕竟现在他躺在地上,骆女侠骑在小腿上,用绳子绑腿,月亮的触感相当清晰。 而三娘就更过分了,为了压住他,直接背对骑在胸口,以‘鸭子坐’的方式,夹住上半身。 夜惊堂下巴就贴在大月亮上,略微陷入,脖颈明显能感觉到沉甸甸的温暖。 夜惊堂被自杀求解脱的程世禄惊到了,不该关注到这些,但因为脑子很清醒,还是被迫获知了一个知识点: 三娘和骆女侠一样,是馒头…… 夜惊堂迅速扫开杂念,怕自己真失控,老实被两个大姐姐摁着,开口道: “我真发狂你们压不住,走,找个没悬崖的地方把我绑树上。” 裴湘君知道夜惊堂发狂,铁锁都可能崩断,麻绳只能暂时起个束缚作用。 她用绳子把手绑住后,本想把夜惊堂关进屋里的石室,但山庄外不敢进来的铁佛岭门徒,发现门主跳崖后,响起了刀兵出鞘之声。 “鸟儿,去开路。” “叽!” 裴湘君吩咐完鸟鸟后,翻身而起,用双枪的枪杆穿过夜惊堂后背的绳索,当做担架。 骆凝则抓住枪杆另一端,想抬起被捆成‘龟甲缚’的夜惊堂,但马上又道: “把他嘴堵住,别让他咬舌头。” 夜惊堂连忙道:“诶,这个不用……呜呜——” 裴湘君办事儿相当利索,取下脖子上的面巾就塞在了夜惊堂嘴里,而后抬着跃出了侧面的围墙。 夜惊堂脸颊发红,额头出现丝丝缕缕汗气,但眼神颇为清明,躺在担架上被五花大绑,能动的只有脑袋,感觉颇为古怪,但嘴被堵住也说不出话来,就这么被抬着冲向了铁佛岭…… —— 铛铛铛—— 铜锣声响彻火光冲天的峡谷,无数民夫在矿场内外奔波,还要几个镇子上的小吏跑进矿区,依稀能听到呼喊: “程员外摔死了……” “爹——!是谁?谁杀的?……” “刚才红花楼的人来了……” …… 铁佛岭外的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车上盖有防雨的油布,货物遮的严严实实。 曹阿宁做江湖镖师打扮,骑在马上眺望铁佛岭上的动静。 青钢锏徐白琳靠在马车上,擦着沾了些油渍的右手。 “红花楼怎么跑来这儿杀人?” “程世禄本事不大脾气还爆,仗着在朝中有点人脉,经常不给人面子;可能是叶四郎途径此地上去坐坐,起了口角。” “这叶四郎脾气也大,一言不合就杀人,在云州地盘乱来,指不定能引开那夜惊堂的视线……” “若是如此最好。走吧。” 曹阿宁调转马首,带着马车朝云安的方向行去…… —— 铁佛岭十里开外,一座废弃老庙里。 山间没有半点灯火,月光洒在杂草丛生的老庙里,大门早已经损坏,只剩挂着支支吾吾的石头佛像,孤零零矗立在宝殿里。 夜深人静,周边山野没有半点人际,只能听到鸟啼虫鸣: “咕~~~~咕~~~~” 寺庙后院,鸟鸟站在房顶上放哨,原本为主持居住的房间里,门窗被封上,缝隙间隐隐可见灯火,传出两道如狐妖般柔媚的御姐音: “凝儿,抱住,别让他动……” “你还有绳子没?我把裤子脱了……” “伱解他腰带,脱自己裤子有什么用……” “呜呜——” 男子被堵住嘴的哼哼声。 房中动静听起来,就好似两个山间狐妖,绑来了书生郎,正在惨无人道榨取着阳气。 而实际情况,倒也差不多。 老旧房间里,地上有些许茅草,一只吹燃的火折子,放在窗台上。 屋里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上了年月的床架子。 夜惊堂被各种能找来搬东西的绳索,绑成了毛毛虫,不光有绳索、腰带,甚至还有两件儿衣裳,拧成一股绳,死死绑住手脚。 骆凝穿着白色薄裤,上半身是空山圆月的肚兜,侧面风景一览无余,正靠在里侧,抱住夜惊堂的上半身。 裴湘君则要好一点,因为负担很大,出门都裹着,此时穿着黑色贴身薄裤,胸前缠着黑色裹胸,包的严严实实;但白皙肩头和锁骨,以及小蛮腰和肚脐,还是清晰呈现在了烛光下。 裴湘君靠在外侧,用力抱着夜惊堂的腰,双腿锁住夜惊堂的双腿。 夜惊堂被两个人抱在中间,脸上倒也没有什么愉悦兴奋,嘴里被塞着黑丝,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脸颊呈醉酒般的潮红,肉眼可见的雾气从发髻间冒出,身体不时动一下。 夜惊堂并没有烈火焚身的痛苦,但体内气劲澎湃,全身肌肉骨骼都在抽动,和被老师父推拿按脚般,说不疼,确实有点扛不住;但是疼又不至于,准确来说应该倒抽凉气般的酸爽。 他被左搂右抱,想解释一下,但嘴被堵着,挣扎无果,还是放弃了抵抗。 骆凝不清楚小贼有多痛苦,眼中带着泪光,为了让他好受点,脸贴着脸,用额头和面颊,给身体滚烫的小贼带去几分清凉。 裴湘君右手扣着左手,抱住夜惊堂的腰,抬眼打量夜惊堂的的脸色,略显焦急: “焚骨麻药效持续多久?” 骆凝也只是从薛白锦口述中听过此物,记不大清,蹙眉回想良久,才回应: “好像是一个时辰后疼痛逐渐消退,这才半个钟头,还没到最疼的时候……小贼,尽力保持清醒,千万别失去神志……” “呜呜……” 夜惊堂回应两声,也不知道啥意思。 裴湘君知道焚骨麻这种东西,没有特定药物的压制,就只能靠意志力硬抗,但根本扛不住,焦急思索: “把惊堂打晕有没有用?” “没用,马上就会疼醒;他体内气劲太强,点穴根本压不住。” “能不能让他分心?” “分心?” 骆凝眨了眨桃花美眸——她知道被其他东西吸引注意力,能略显消减乃至忘却疼痛。 但那是寻常伤痛,焚骨麻是能疼到人精神崩溃的物件儿,据说和烙铁烙全身差不多,什么东西才能引开注意力? 骆凝脑子急转,思索小贼的爱好…… 嗯…… 嗦嗦~~ 骆凝见夜惊堂肢体反抗并不强,就单手抱住,右手把空山圆月拉开了些: “小贼,你看。” 裴湘君只感觉抱着的男子,躁动身体猛然安静了下,紧闭的眼睛也睁开了些,瞄向教主夫人的…… ?! 裴湘君焦急脸色难以抑制的发红,想瞥开眼神,但又怕出事儿,只能仔细观察夜惊堂的反应。 惊堂眸子瞪大了几分,显然被教主夫人自己捧着吸引了注意力…… 骆凝发现这法子有用,连忙就往前了些,给夜惊堂脸上擦西瓜霜。 !! 裴湘君杏眸瞪大了几分,提醒道: “小心他咬你。” 骆凝和喂宝宝似得抱着夜惊堂,脸也有点红,但并未拘谨: “嘴堵着。他要真疼的咬伤我,我也认了。” 裴湘君发现夜惊堂眼睛眨了眨,明显是有点感动,又闭上了眼睛。 咔~咔~…… 片刻中后,绳索绷断的声音又响起。 裴湘君发现夜惊堂又在动,脸色微慌: “这样不行了。惊堂撑不住,你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骆凝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脑中急转: “要不你来试试?” 咔啦~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夜惊堂紧锁的眉锋舒展了下,还睁开眼睛望向三娘,而后意识到不对,又连忙闭上。 ?! 屋里的两个女人,都沉默下来,心中念头估计是——惊堂(小贼)是真厉害,受烈火焚身之苦,都不忘记轻薄女子…… 裴湘君脸色涨红,但手上动作不慢,授意骆凝去控制腿,她往上爬。 “呜呜……” 夜惊堂虽然不是装的,但远没有痛不欲生到这种程度。先不说合不合适的问题,骆女侠来这么一下,他都已经快憋不住了;三娘一起来,他没中药也得憋死在这儿。 夜惊堂连忙摇头,示意不用。 裴湘君严肃道:“你别逞强,我又不是没被你摸过。” “呜呜……” 夜惊堂眼神尽力柔和,摇头示意没事儿,而后闭上眼睛躺好。 裴湘君见此,也没再乱动,抱着夜惊堂柔声打气: “撑住撑住,再过几刻钟就熬过去了……” 骆凝依旧在给夜惊堂擦西瓜霜降温,心里掐着时间。 但两个人度日如年的熬到一个时辰左右后,却发现夜惊堂身体依旧滚烫,唯一的变化就是骨骼肌肉的涌动慢慢减小,呼吸有些炽热,整个人安静下来,好似睡着了。 裴湘君满眼疑惑,询问道: “惊堂熬过去了?” 骆凝也不清楚,检查了下脉搏: “脉象一直都稳定,看起来是睡着了。现在怎么办?” 裴湘君也不知道,怕夜惊堂又有异动,还是和骆凝一起摁着夜惊堂,仔细观察着身体异动……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 你看什么呢? 凌晨,天蒙蒙亮。 火折子已经熄灭,房间早已宁静下来,只剩三道平稳呼吸此起彼伏。 “咕~~~咕~~~” 极远处传来鸟兽的啼鸣,夜惊堂睫毛动了动,继而无声睁开眼帘,眼底闪过一抹茫然。 怎么睡着了…… 感知身体情况——手脚都在,没被截肢;气息通畅、精力旺盛,没受内伤;有‘晨起’,性福功能没受影响……那就没大事儿…… 确定身体没任何异样后,夜惊堂松了口气,开始关注周边。 屋里没有半点光线,手脚还被绑着,不能动弹,右侧是温热绵软,靠在脸跟前,抱着他的肩头,虽然没有箍进的力道,但双手依旧扣在他左肩旁边,防止他挣脱。从胳膊触碰的小西瓜尺寸来看,是骆女侠。 左边是另一团温热绵软,比较靠下,胳膊环着腰,脸贴在肋下,锁着他的腿。 两个女子说起来很好区分,三娘练得是外家功夫,柔弱躯体下藏着很强的爆发力,触感紧致很有弹性;而骆女侠则‘内练一口气’,身体柔若无骨软…… 昨天他不停动弹,骆女侠和三娘,都是全力抱着他,持续了估计有两个时辰;按人可是力气活儿,最后肯定累了,在他安静下来后,又不敢松手,才这样小息, 夜惊堂想要脱离左右夹击的境地,但他一动,两个女子肯定就惊醒了,稍作迟疑,还没纹丝不动,让两个对他牵肠挂肚的女子多睡会儿。 房间里昏暗无光、无事可做。 夜惊堂脸颊贴着骆女侠额头,肩膀陷入骆女侠怀里,因为给他擦过西瓜霜,彼此只隔着他肩头的一层布料。 三娘要好些,隔了两层,但他被夹着,注意力集中后,腿侧触感非常清晰,隔着布料都能感知骆驼趾的轮廓…… ! 夜惊堂想要平心静气压下心念,但忍了片刻后,发现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所以还是动了下。 “嗯?!” 两个女子同时惊醒。 骆凝尚未睁眼,就用力收紧胳膊,把夜惊堂抱死。 裴湘君同样如此,锁住夜惊堂的双腿。 两个人同时发力,换成柔弱点的书生郎,估计能被直接抱成骨折。 夜惊堂只觉瞬间从温柔乡掉进了绞肉场,被勒的差点岔气,“呜呜——”两声提醒。 “他怎么了?” 屋里没有半点光线,骆凝也不敢松手,只是感知着夜惊堂的气息。 裴湘君勒住夜惊堂,稍微等待片刻,才回应: “好像药劲儿过去,恢复正常了。” 夜惊堂点头,结果他一动,马上就被往死的抱,只能纹丝不动,免得吓到两个女子。 骆凝确定夜惊堂没乱动后,摸到手腕处号脉: “脉象正常,就是有点……有点燥。” 裴相君不用骆凝提醒,也感觉了惊堂很燥,毕竟她抱着腰,胳膊肘明显碰到了很羞人的东西。 好在伸手不见五指,裴湘君也不至于心头窘迫,只是询问: “那怎么办?” “我……” 骆凝声音稍显迟疑,显然是在考虑要不要给小贼调理。 夜惊堂确实燥,但原因是被两人考验的,再变本加厉当着三娘面调理,还让三娘在旁边伺候,他形象就崩了,开口道: “呜呜呜,呜呜……” 骆凝倒是能听懂意思——骆女侠,把我嘴松开。 感觉小贼神志清醒,骆凝放心了些,没有松手,而是探头,咬住堵嘴的黑巾,拉了出来。 “咳咳……我去,那什么……” “惊堂,你感觉怎么样?”裴湘君连忙询问。 夜惊堂也不敢动,心平气和用很温柔的口气道: “我感觉一切正常,嗯……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呼吸都特别顺,一口气能吸到脚底板,比以前状态还好。” 骆凝眨了眨眸子,因为看不到东西,只能道: “三娘,你把火点上。” “惊堂,你别动哈。” 裴湘君小心翼翼松手,确定夜惊堂没忽然弹起来后,迅速坐起身,摸摸搜搜,从床头的随身物件里,又找到了个火折子,以火炼点燃。 哒哒~ 呼~ 昏黄光线,照亮了老旧房间。 夜惊堂望向光线,结果看到了三娘背影,跪坐在腿侧,长发束起,圆润香肩显出灯火余晖,洁白脊背中间是黑色束带,再往下是完美无瑕的后腰,连着曲线浑圆的黑色薄裤,虽然布料遮挡,但月亮是什么形状还是完全能看清。 随着三娘微微起身,把火折子往窗台放,枕在腿肚上的大月亮,徐徐升起…… “伱看什么?” 骆凝就在跟前抱着夜惊堂,本来关切检查夜惊堂面色,结果发现小贼目光追逐光线,又往旁边落去,看向了本不该看的地方。 夜惊堂看到这些属于没法避免,听见耳畔冷冰冰的声音,迅速把眼睛转过来,看向骆女侠: “我脸色没问题吧?” 骆凝比三娘要狼狈的多,空山圆月的布料几乎扯坏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近在咫尺。 发现小贼面色气息都毫无异样,甚至红润有光泽,骆凝悬着的心放下大半,但原本的担忧神色,也化为了冷冰冰,松开手迅速把青色小衣拉好,环抱小西瓜: “哼……” 裴湘君放好火折子,回过身来,虽然穿的也十分清凉,但裹胸终究比肚兜严实,也就漏了个肩膀和腰,来到跟前,握住夜惊堂的手腕检查。 夜惊堂躺在中间,被两个护士姐姐检查,实在有点消受不起,直接把眼睛闭上了: “我真没事儿了,三娘,你们把衣服穿上吧。” 裴湘君现在这模样,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就抬手把绑在夜惊堂手腕上的黑裙解开。 骆凝思绪逐渐安宁,心底也显出疑惑,望着对面风娇水媚的火辣女东家: “三娘,你怎么也在?” 裴湘君把衣服解开,青色裙子递给骆凝: “我怕惊堂出意外,就暗中跟来了……我是青龙堂的香主,凝儿姑娘把衣服穿上吧。” 骆凝半信半疑,也没有多问,把衣服接过来往身上披。 夜惊堂躺着看两个姑娘穿裙子,感觉挺古怪,开口道: “我自己起来,你们别紧张。” 说着双腿抬起,继而下压,后背猛地弹起。 嘭~ 两个女子正在各怀心思的穿衣裳,忽然发现被绑成毛毛虫的夜惊堂大力弹起,看动作是想潇洒翻身,从三娘上方越过落在地面,但发力明显出现了失误,从中间‘嗖~’的一下腾空,朝着老旧房梁撞去。 “哎?!” 嘭—— 房梁被脑袋撞得一颤,惊飞了屋顶的鸟鸟。 ?! 两个女子眼神错愕。 夜惊堂也慌了下,头朝下栽倒下来,中途想稳住身形,绷断了身上的绳索,在空中打着转摔回了床铺。 裴湘君都惊了,连忙抬手去接,结果直接被人高马大的夜惊堂压倒了。 扑通~ 夜惊堂摔到床上,脸拍在安全气囊上,倒是不疼,连忙起身下地,往后退开两步,尴尬道: “咳……感觉气息有点不稳,发挥失常,没事没事……” 裴湘君倒在床架子上,瞪大眸子望着夜惊堂,手儿掩住胸口,看眼神是在狐疑夜惊堂是不是故意的。 骆凝则眼神复杂,冷声道: “摔这么准,我觉得你发挥挺正常。” 夜惊堂老脸有点挂不住,把身上乱七八糟的绳子扯下来,转过身去: “真是失误。你们穿衣裳,我出去看下情况。” 说着打开木门,出去又关上了。 咔哒~ 屋里安静下来。 骆凝保持冷艳若仙的神色扣衣领,本就脸皮很薄,现在又想起了昨晚当着三娘面抹西瓜霜的事儿,眼底有点窘迫。 裴湘君虽然没有做太过火的事儿,但看着教主夫人喂宝宝似得蹭了半天,脸上也是火辣辣的,低头系腰带,半晌才柔声开口: “昨晚是事急从权,凝儿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嗯。辛苦三娘了,上次闹了误会,我言语不周之处,还望三娘别介意。” “凝儿姑娘说笑,知道是误会,我又岂会放在心上。” 骆凝柔柔颔首,想起昨天她让三娘擦西瓜霜,三娘没有半点迟疑的事儿,心里怪怪的,小声道: “三娘也喜欢惊堂,是吧?” ?! 裴湘君抬起眼帘,望向教主夫人: “凝儿姑娘这个问题倒是特别,惊堂是我裴家人,我关心他也是应该的……” 这算是顾左右而言他。 骆凝把领子系上,语气平和: “私下里聊聊罢了。你要是真喜欢,我只要不说什么,惊堂应该就不会说什么……” ? 裴湘君听到这句话,本来心平气和的脸颊,多了一抹不好描述的复杂。 她明白这话的含义——只要我点头,惊堂就会接你进门。 话确实是为她着想,但听起来好怪……就和大夫人接姨娘似的…… 先不说惊堂是裴家少爷,就算我真有什么心思,这事儿该惊堂做主吧…… 裴湘君稍作斟酌:“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说起来,惊堂和姑娘在一起,我起初还闹别扭不答应来着,惊堂在我跟前说了半天好话,我才同意这事儿。幸好当时答应了,不然惊堂就错过了你这么好的姑娘。” “……?” 骆凝桃花美眸动了动,也明白了意思,原本的宽容接纳抛去了一边儿,询问道 “还有这事儿?” “咳咳——” 房间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咳,似乎是夜惊堂忽然发病了。 两个即将剑拔弩张的女子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往外跑去。 —— 天色微凉,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老庙处于山岭之间,附近本有村落,但早已被遗弃,方圆数里都没有半个人。 夜惊堂走出老旧房间,来到寺庙杂草丛生的后院里,在高处蹲守一夜的鸟鸟,就连忙飞过来,落在肩膀上,用翅膀抱着脸乱蹭: “叽叽叽……” 显然,昨夜担惊受怕的,除开两个女子,还有相依为命的鸟鸟。 夜惊堂把鸟鸟抱下来,用手指挠肚子上的白色绒毛,面向无尽长空的东方天际,深深吸了口气。 “呼……” 昨天以为中了焚骨麻,但现在起来,却发现神清气爽了不少。 具体感觉不好描述,就好似昨晚去做了保健,拔罐刮痧、精油开背、推拿正骨一条龙全来了一边,每个毛孔都在呼吸,耳清目明、精神饱满,不管男人女人,都有把握干十个。 夜惊堂昨天就发现那颗珠子,应该是效果极强的良药,此时心中更确定了这一点。 但程世禄很快就剧痛难忍,直至精神崩溃跳崖,明显不是装的。 而他虽然肢体有点失控,身体和烧红了一样,但确实谈不上难熬,感觉更像是蒸桑拿。 同样的药,他沾的还多些,出现这种区别,问题只可能是出在体质上;就和有些人一点辣都吃不了,有些人能吃魔鬼椒类似,他可能毒抗比较高…… 站在荒院里呼吸吐纳片刻,夜惊堂还没琢磨出什么,忽然听到了房间里若有若无的话语: “我只要不说什么,惊堂应该就不会说什么……” “惊堂和姑娘在一起,我起初还不答应来着……” ? 夜惊堂脸色微变,不用推演就知道两人这么聊下去,绝对是把他拉进去对峙。 然后不是骆女侠揍他,就是三娘负气而走,再惨烈点就是混合双打,揍完他再互相扯头发…… 夜惊堂按住胸口: “咳咳——” “叽?!” 鸟鸟顿时惊了,连忙用脑袋蹭夜惊堂,估计在说——堂堂你不要死,你死了鸟鸟怎么办…… 哗啦—— 房门和窗户被直接撞开,两个衣服皱巴巴的女子,同时落在了围墙跟前。 裴湘君扶着夜惊堂的肩膀:“怎么了?” 骆凝则是握住夜惊堂的手腕,仔细检查脉搏: “脉象没异样呀……” “我有点渴了,昨天下午吃的饭,到现在滴水未进,走,找地方吃饭吧。” 夜惊堂揉了揉肚子,拿起配枪往外走去;鸟鸟听见吃饭,来了精神,嗖嗖的往出跑。 骆凝和裴湘君眼神都闪过狐疑,但最终也没说什么,走在跟前继续检查起身体…… (本章完) 第四十章 就你叫李混元? 百里开外,广济城。 中午时分,城池西侧的花柳街附近沸沸扬扬,闲汉在酒肆勾栏奔走,说着连夜传过来的消息: “铁佛岭的程大掌门,被人杀了……” “谁这么大胆子……” …… 一间江湖人落脚的小客栈里,崩山虎王承景,在窗前打量着街上的情况;身材矮壮的王二,则在桌子旁倒腾着飞刀、白灰等阴人的物件。 听见外面哄哄闹闹的说话声,王二有些莫名其妙: “这叶四郎,有毛病不成?放着抱元门不收拾,跑去别的门派杀人,风声传开,抱元门铁定公开认怂,叶四郎见那姓李的识相,不就不来了……” 王承景来到屋里坐下,端起茶杯: “李混元不会直接服软。方才打听,李混元为人极好面子,去年看红花楼日落西山,把广济的陆运生意全占了,直接把红花楼的香主往出撵。今年见情况不对,就赶快赔礼把吃下去的吐出来,以后还怎么混江湖?他再怎么都会打一场找个台阶下。” 王二点了点头:“叶四郎昨天杀了人,要么不来,要么今明两天就到。咱们现在去去李家蹲着?” 王承景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兵刃: “听外面传闻,程世禄被刺了十几枪,最后摔下悬崖而死。我估摸叶四郎的武艺,也就比程世禄强半筹,和李混元旗鼓相当。两人打完,叶四郎八成也得负伤远遁,机会稍纵即逝,走吧。” …… —— 下午。 日头即将落山,两匹黑马在广济城外的官道上飞驰。 “驾——” 蹄哒、蹄哒…… 夜惊堂身着黑色公子袍,长枪以布包裹挂在马侧,纵马扬鞭怀抱鸟鸟,在旷野飞驰。 夜惊堂身侧并驾齐驱的,是一匹体型毛色纯黑的烈马,马侧也挂着一杆长兵。 裴湘君身着英姿飒爽的黑色武服,手里抓着缰绳,看着前方道路,神色好似浪迹江湖的英气侠女。 而本是侠女的骆女侠,则坐在裴湘君的背后,用手抱着美人腰,冷艳动脸颊迎着微风,打量周边风景。 早上找地方吃完饭后,夜惊堂就跑回了铁佛岭,取来了藏在树林里的马匹;而后跑去一个有些名气老中医那里,检查身体诉说昨晚感受。 得到的结果,是身体一切正常,近期服用了补血生精的补药才气血旺盛,不必担心。 大夫的诊断结果,和猜测没差异,夜惊堂也放下心来,赶往抱元门。 自从他没事儿后,骆女侠和三娘就变得很古怪,吃饭赶路都不互相说话;还都不主动搭理他,也就怀里的鸟鸟活泼,睡醒后开始不停“叽叽叽……”,不知道在聊些啥。 眼看快要到广济,裴湘君略微放慢马速,询问道: “李混元武艺不俗,估计很难打,你也别太拼,天资摆在这里,他能赢都不敢赢,现在都不服软,估计只是想要个台阶,打一次然后江湖事江湖了。” “知道啦。” “还有,你行踪摆明了,速战速决,别给有心人逮住机会……” 骆凝抱着三娘的腰,眸子动了动,含蓄询问: “小贼,你需不需要先调理下身体?” 夜惊堂转过头来:“过去拼拳脚功夫罢了,很难打死人,事情办完再说吧。” 裴湘君眸子动了动,倒是猜出教主夫人的意思,不太好接话,就没再说什么。 蹄哒、蹄哒…… 很快,两匹马来到了广济城内,裴湘君带路,来到了一条小街上。 前天过来前,和黄烛夫人送过消息,约定了见面地点。 黄烛夫人说话比较啰嗦,裴湘君过去,免不了客套一大堆,也不好解释骆凝的身份,两人便在街边僻静等待。 夜惊堂翻身下马,独自来到了接头的一家……青楼外? 夜惊堂脚步一顿,感觉情况不太对。 黄烛夫人昨天收到消息,就一直在门口的马车上左顾右盼,听见街上的马蹄声,连忙跑到跟前: “少主,伱可算来了,来来来,快请进……” 夜惊堂没有进青楼,询问道: “黄姨,李混元今天在哪儿?” 黄烛夫人可是懂人情世故的,总舵的少当家过来给她处理麻烦,她茶水都不招待一口就把人当牛使唤,指不定下个月就被调去边关放羊了。 黄烛夫人颇为热情,把夜惊堂往里推: “不急。这是广济最好的风月场……” 夜惊堂怕黄姨被三娘调去边关放羊,那敢进去,抬手道: “不用不用,黄姨还是说正事儿吧?” 黄烛夫人见此只得作罢,转而道: “少主昨天怎么把程世禄打死了?” “他自己跳的崖,不过和我也脱不开关系,属于意外。李混元听到这消息,怂了?” 黄烛夫人摇了摇头:“李混元自持德高望重武艺高深,不把他打服他不会长记性。不过程世禄被打死的事儿传过来,李混元还是有点反应,早上在家中摆开宴席,把广济有些名望的江湖人都请了过去。” 夜惊堂微微皱眉:“当保镖?” 黄烛夫人摇头:“寻常江湖人,哪里敢插手红花楼的事儿。李混元此举,明面上看来是摆开姿态,等着少主过来讨说法。但我估摸,是怕少主私底下上门直接下杀手,才待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少主必须顾忌武德、江湖名声,按规矩来。” 夜惊堂恍然,牵着马走向城外: “李混元住在什么地方?” “城外的抱元山庄,我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黄姨这几天好好藏着,事情搞定再冒头,免得抱元门私下报复。” “好,那少主当心,李混元没程世禄结实,但身法、拳法都炉火纯青,不是那么好对付。” “知道了。” 夜惊堂把黄姨送走后,来到两个女子跟前: “走吧,两下打完早点离开,弄死了程世禄,靖王估计又得找我兴师问罪。” 骆凝翻身上马,想了想询问道: “为什么要在青楼接头?红花楼开的?” “红花楼做的正当买卖,岂会搞这些。” 三娘解释了一句后,又询问道: “惊堂,我们要是不跟着,你是不是就进去了。” “开什么玩笑,走吧走吧。驾。” 两个女子表情各异,驱马跟了上去…… —— 入夜。 城外,抱元门。 抱元门依山而建,藏在绿林之间。 白石大道从官道延伸到绿林深处,途中立着一座上了年月的牌坊,不少车马停在路边,有小厮在旁照看。 白石大道尽头,是一座白墙青瓦的大宅,门口放着两尊石狮子,虽然没有水云剑潭那般庞大,但比铁佛岭这种新冒头的门派要气派的多,门外站着十名身着武服的门徒,在接送着宾客。 宅邸大门内灯火通明,露天摆开了宴席,三十张方桌左右排列,中间还搭了个临时擂台。 方桌上坐着百余号武人,皆是广济周边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放在江湖上可以统一归类为‘杂鱼’,和杨冠一个等级。 而正中屋檐下,则放着一张大椅,两个徒弟负手站在背后,身着锦袍的老者,则坐在椅上,鹰隼般的双眼,盯着门外的牌坊。 桌上酒肉齐全,按理说该推杯换盏、热热闹闹,但在席间就坐的百来号武夫,没有一人说话,只是侧目瞄着中间的擂台。 所有人都知道擂台是为谁准备的,也都猜出,李混元李掌门有点心虚。 李混元不像程世禄那样偏科,作为硬实力的内家拳宗师,仅靠身法就能把程世禄压着打,在众人看来,这个叶四郎的实力,应该和李混元不分伯仲。 双方水准相差不大,在私底下打,生死难料,指不定命跟名声一起丢。 而擂台上则不然,打出人命属于武德极差、不够收放自如,再怎么都得留一口气。 李混元若是输了,按规矩把吃下去的吐掉,事情也就结束了,总比不战而降好听。 而若是赢了,李混元放个水打成和局,双方面子都保得住,产业也就真到手了。 这个想法没错,但程世禄昨天才死,终究有点风险。 李混元的大徒弟,站在太师椅后面,附身低语道: “叶四郎看起来是个愣头青,下手没轻没重,若是不顾及江湖名声,直接下死手……” 李混元面无表情,心底也在担忧这点,毕竟他用拳头很难一拳打死同等对手;而霸王枪稍有不慎就是透心凉,只要过招就有丧命的风险。 李混元稍微沉默了下,回应道: “你意思是,让为师闻风不战而降?” 大徒弟知道师父在乎江湖脸面,还想再劝一句,结果死寂的大院里,响起了喧哗: “诶?” “那是?” 李混元和席间武人齐齐抬眼望去,却见白石大道的牌坊外,出现了一匹烈马。 蹄哒、蹄哒…… 烈马不紧不慢踩过白石大道,朝着大门走来。 马上是个头戴斗笠的黑袍男子,一杆长兵挂在马侧,虽然不知身份,单刀赴会般的孤傲气势,已经让所有人猜出了是谁。 “还真来了……” “是叶四郎……” “掌门,怎么办……” 大院内,数十号抱元门弟子如临大敌,有人想去询问,又被旁人拉住。 太师椅上就坐的李混元,眼皮微微跳了下,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双手负后,遥遥开口: “阁下就是叶四郎?” 夜惊堂骑着大马,来到李家大门前,无视诸多眼神忌惮的武夫和门徒,看向最深处气势不俗的老者: “我时间挺紧,李掌门台子都搭好了,要不打完再聊?” “……” 在方桌旁就坐的百余武人,觉得这红花楼少主是真率直,非常合人胃口。 李混元也清楚江湖人交流,动嘴皮子屁用没有,当下双手负后,脚尖轻点,整个人拔地而起,身形轻盈如叶,途中没带起半点风声。 但落在了三丈外的擂台上后,硬木搭建的擂台,却被压的‘咯吱’一声,就好似放上了一尊重达千钧的铜铁人像。 “嗡……” 在场诸多武人,瞧见此景皆是面露惊疑,明白李混元是让门外的叶四郎,明白水深水浅。 李混元背负双手站在擂台上,面色无喜无悲: “叶少主,请吧。” 众人转眼望向门外。 夜惊堂骑在马上,见状也不多说,双脚踩踏马镫,略微用力。 “嘶~~~——” 跨下健壮烈马,猛然受力,仰头发出了一声长嘶。 唰—— 百余武人齐齐抬头,却见门外的叶四郎,直接冲天而起,身如击空之雄鹰,直至与银月重合,而后悍然下落。 轰隆—— 黑袍人影重重落在巍峨屋脊之上,整个房顶都不堪重负的震颤了下,掉落几片黑瓦,砸碎了正堂里的花瓶。 哗啦~ 百余江湖武夫瞧见如此声势,眼底带着几分震惊,当然也有些茫然。 “……” 全场鸦雀无声。 李混元在擂台上转了个身,回头看向在背对大院,站在正堂屋脊上方的黑袍人影,欲言又止。 夸好功夫吧,差点把马踩伤,沿途叮了咣当响,在场随便拎个人出来身法都没这么糙。 说臭鱼烂虾吧,从门口飞到正堂,落地后地动山摇,这功力深厚的有点夸张。 李混元迟疑了下,摆出长者的架势,平淡道: “叶少主据说学到了燕山截云纵,目前看来,这轻功得多练练。还有,请叶少主登擂台,叶少主上房顶,意欲何为?” 在场武人也对此十分疑惑。 夜惊堂单手负后站在房顶上,眼神同样有点怪异,感觉身体是有点不对劲儿,似乎力道控制不稳。 但力道偏大总比手软脚软要好,已经登台了,还是得圆场。 夜惊堂转过身来,抬眼望向月色: “贵庄风景不错,李掌门要不上来打?” “……” 百余武人听见此言,恍然大悟。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决斗,确实受江湖侠士追捧,但实战没几个人敢这么玩。 因为房顶两层是斜的,只有屋脊能站实发力,落到斜面瓦片上,很容易被对手压制打下屋顶,等于在独木桥上单挑。 叶四郎敢摆出这种姿态,属实是有点不把李混元的江湖名声放在眼里。 李混元淡淡哼了一声,脚尖轻点,整个人便飞身而起,无声落在屋脊之上,与夜惊堂距离三丈对立: “叶少主不带枪,莫不是想和老夫拼拳脚?” 夜惊堂知道李混元不简单,并未轻敌,微抬斗笠道: “久闻‘抱元劲’的大名,据说中拳不着力、出手撼碑石;今日叶某倒是想瞧瞧,我这手《雷公八极》,是不是真着不上力。” 宋驰因为红花楼的关系,名声不算小,一手刚猛至极的雷公八极,也算名传江湖。 在场武人听见这话,都站起身来,显然是对这一场势均力敌的大来了兴趣。 李混元见夜惊堂准备拼拳脚功夫,整个人气势都变了些许,眼神孤傲: “论拳脚功夫,老夫算你江湖前辈,不以老欺少。你今日能接满十招,老夫便算你赢。” 夜惊堂刚学会雷公八极,实战就打过程世禄几下,对上成名多年的李混元还真有点压力。 他不再多说,全神贯注,双腿在屋脊上一前一后滑开,双手同样如此,摆出了雷公八极的拳架,勾了勾手。 银月当空,整个大宅寂静下来,只有微风扫过房顶的几片落叶,发出了沙沙轻响。 李混元眼神化为了深邃,抬起双手,左脚滑开、双手抱元,衣袍晃动似乎带着独特韵律。 但落叶飘至手边,却好似被双手吸附,往手掌靠拢,继而随手一扫。 咻~ 屋脊上传出暗器破空般的轻响。 落叶如同拖弦利箭,在月色化为一线残影,瞬间到了夜惊堂眉心。 夜惊堂反应可谓惊人,左手轻抬,双指夹住落叶,把落叶震碎为粉末。 而同一时刻,无声无息的李混元,已经压身近前,双目之锋锐如两柄尖刀,右手探出,一掌拍向夜惊堂额头,眼底闪过一抹讥讽。 轰隆—— 便在此时,屋脊之上传出雷鸣般的爆响! 百余武人关注这两名顶尖高手的动作,却见屋脊上的叶四郎,浑身猛震,肩膀、胸口的衣袍便瞬间撕裂,露出银光闪闪的软甲。 衣袍爆裂的同时,两侧黑瓦也出现蛛网般的龟裂纹路,而后被强劲气浪掀翻,直接露出了合抱粗的木梁,在巨力下被震出裂口。 骇人劲气席卷周遭,手中炮拳也在此刻冲出。 嗙—— 轰鸣声中,夜惊堂袖袍炸裂,露出了肌肉虬结的右臂。 近身的李混元,被惊涛骇浪般的狂暴气劲,惊得瞳孔缩为一点,甚至显出惊恐。 探出的双手刹那回防,但还没来得及格挡,一股巨力便压到了胸前。 轰隆—— 屋脊之上爆响犹如雷鸣。 在场武人尚未看清,站在屋脊上方的李混元,就已经化为了被八牛弩射出的利箭,在半空拉出一道笔直的残影,激射向远方的东宅。 哗哗哗—— 李混元身形贴着屋顶倒飞,强横气劲,刮碎了下方黑瓦,硬生生在屋顶上擦出一条凹槽。 嘭、嘭、嘭—— 撞碎飞檐之后,冲击力没有半分减缓,又撞碎东侧白墙,而后是成片青竹和东宅书房。 轰—— 李混元就如同从屋顶射出的一枚摧城炮弹,不过一瞬之间,就在房舍间打出一条笔直的破洞凹槽,直至钉入东宅书房地板,当场便没了动静。 满场死寂! 哗啦啦…… 无数瓦砾和碎砖散落,大梁弯曲摇晃,半个房顶开始朝屋里塌陷。 大院内观战的所有人,甚至外围旁观的人,都张大了嘴巴。 裴湘君站在大宅边缘的围墙后方,看着夜惊堂保持‘冲城炮’的拳姿,站在屋脊之巅,瞪大杏眸,满眼震惊,只觉这一拳能把宋叔吓死! 夜惊堂在房顶上纹丝不动,望着前方的断壁残垣,眼底也有震惊——昨天他全力一拳,把难以撼动的的程世禄轰出去十米远;这次也是全力出手,但半途发现声势不对,还略微收了力,这…… 昨天中的是兴奋剂不成? 杂念一闪而过。 夜惊堂见李混元没了动静,回过神来,来到东宅的书房里查看受害者。 书房满地狼藉,李混元倒栽葱般扎进地板,只有双腿漏在外面,微微抽搐,口鼻渗血,双眸还残留着难以置信,口中沙哑发出: “呃……” 夜惊堂在旁边打量几眼,见这一拳打的肩膀,死不了,开口道: “好像没接满十招,李掌门还打不打?” “呃……不打了……好……功夫……心服口服……” 李混元抽抽了两下,看起来是想抬手行个江湖礼恭送,但没抬起来。 “掌门!” “师父……” 被震住的抱元门弟子,此时终于缓过来,发现不妙连忙飞身越过围墙,来到东宅,瞧见李混元求锤得锤的惨烈模样,皆是惊的顿在了原地。 几个嫡传弟子想上前,但夜惊堂如同盘踞强龙般站在屋里,又根本不敢上前。 夜惊堂觉得自己身体确实有问题,不想久留,准备离开。 但刚刚走出书房,却耳根一动,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咕咕~” 两个受害者…… …… ———— 九千七百字,算还一章吧or2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拼命三娘 银月如勾。 抱元门外整齐的杨树林内,鸦雀无声。 骆凝背靠一颗杨树,隐匿在阴暗无光之处,注意着白石大道周边的动静。 昨天在铁佛岭杀了程世禄,‘叶四郎’近两天大概率会赶到抱元门,已经成了人人皆知的消息。 行踪提前暴露,让敌人有埋伏的机会,是江湖大忌。 虽然不确定有没有人来埋伏,三人过来时还是打起了十二分小心,先在周边摸好了逃遁、藏身门路,而后夜惊堂在明,进入抱元门按照正常流程平事儿;攻击力很强的三娘,从暗处绕过宅子附近,同时提防内外。 而骆凝是内门高手,身法比三娘好的多,来去无声善于隐匿,和鸟鸟一起,负责在夜惊堂现身后,寻找闻风而动的敌人。 骆凝在树冠遮天蔽日的杨树林里看不清太多,鸟鸟倒是没影响。 鸟鸟眼睛很大,夜间视力惊人,可以在高空搜索地面草丛中的鼠蛇,人藏在树林里,除非埋在地下,不然不可能不被发现。 即便被发现,一只猫头鹰似得鸟,在树林里出没,也很难引起人的警觉。 这样的谨慎,显然有所收获。 骆凝安静等待片刻后,便听到远处传来: “咕咕~~咕~~” 和夜惊堂相处这么久,骆凝能通过叫声的‘语气’,听懂部分信号,过来时还特地学过,明白意思是——两个人,正东。 骆凝略微探出脸颊打量,可见鸟鸟叫声位置东侧,是杨树林外的小山岭,看起来敌人藏匿在那边,能被鸟鸟发现,大概率是见夜惊堂来了,在往附近摸。 骆凝扫视周边环境后,先行一步,无声无息跃上树冠,藏在了通往白石大道的路线上。 嚓嚓—— 不过片刻间,下方的树林里,就出现了两道人影。 两人都穿着夜行衣,前方之人矮壮,左手提着重型方盾,右手是单刀,腰后挂着飞刀和索网。 后方之人身材稍高,气势不俗,左手持一张强弓,腰间挂着一卷软鞭,看软鞭长度恐怕有两丈。 骆凝瞧见这兵器搭配,就知道专门是来对付夜惊堂的——重盾护住全身,顶住霸王枪正面强攻,以飞刀、索网、强弓扰乱阵脚,长鞭控制兵器,而后刀手进枪斩杀。 如果夜惊堂单独遇上,可能会被如此不讲武德的二人组打的头皮发麻。 骆凝并未轻举妄动,如同倩女幽魂般隐匿在树冠间,注意着两人动向,等着夜惊堂办完事儿,和裴湘君赶来找机会斩杀。 但就在此时,抱元门内传来一声爆响。 轰隆—— 响声如长夜惊雷! 瓦片崩裂、墙壁塌陷的声响随之传来,惊天动地,就好似有一颗流星砸在了抱元门里。 骆凝余光打量,却见抱元门中心的最高建筑,半个房顶都被打烂了,看不清站在上面的是谁,但小贼似乎没这么大破坏力。 而下方的两个杀手,也被这动静惊得当即匍匐在地,传来细微话语: “狗日的,吓老子一跳……什么情况?!” “好像是叶四郎和李混元打擂,这动静……有点不对劲。” “这他娘何止不对劲,我还以为蒋札虎来了……是李混元还是叶四郎?” “叶四郎用枪的,听起来是拳响。这李混元倒是深藏不露,叶四郎中这么一下,非死即残……” …… 骆凝也觉得夜惊堂没这么恐怖的威势,心中一紧,无声无息想远离树冠,前去驰援夜惊堂。 但下方的显然不是寻常武人,骆凝身形刚动,就听到: 嘣~ 强弓弦响,继而利箭破空! 骆凝脸色骤变,腰间软剑刹那出鞘,如同在身前开扇,瞬间防住整个侧面。 叮叮叮~ 细密轻响在树冠中回荡。 寻常弓箭,对付顶尖高手根本没用。 崩山虎王承景开强弓射出来的,是特制羽箭,脱弦瞬间,就破碎化为数百根飞针,几乎瞬间淹没树冠,把杨树叶射的千疮百孔。 瞧见上空满月般的剑光,王承景目光一凝: “是开屏剑。有高人埋伏,撤!” 王二迅速举起大盾,想掩护兄长飞遁。 但几乎是剑光响起的同一时刻,一道黑影就以奔雷之势,穿过树林,疾驰到了两人后方,手持九尺大枪锁死退路。 王二暗道不妙,当即翻转大盾架在了后方,王承景则开弓如满月。 咻—— 擦擦擦…… 无数细针刺入树干,逼的枪客藏入树干后方。 骆凝落在地面,手持三尺青锋以树干为掩护,遥遥询问: “小贼如何了?” 裴湘君手持大枪,以大树为掩体,高声道: “把李混元打死了。拖住就行,这俩死定了。” ?! 此言一出,后方三人都惊了下。 王承景听见刚才那动静,是‘目标客户’打出来的,本来的战术转移,直接变成了亡命奔逃,手持强弓左右连射: “走!” 飒飒飒—— 树林之中,飞针密集如雨,几乎瞬间钉满了两人所在的树干。 裴湘君手中大枪名为‘霸王’,十大名枪位列前三,比夜惊堂的黑麟枪还长两尺,是老枪魁的曾经打穿整个江湖的神兵利器。 但遇上这种不讲武德的鬼东西,没盾牌的情况下还是没法露头,冷声询问: “有多少箭?” “还剩四根!还有九把飞刀、两张网。” 开弓声猛然一顿。 “追。” 裴湘君低呵一声,身形爆发如同猎豹,拖枪从树干后冲出。 骆凝身形如鬼影,在树林中左右无声横窜,不过刹那间已经摸到两人附近。 王二被追杀不敢露背,只能提着大盾急退。 王承景特制羽箭带了一壶,目标客户都还没出来,根本不敢乱射,只是来回开弓指向两人所在的方位,逼迫两人找地方隐匿。 踏踏踏…… 树林中脚步声密集如雨。 裴湘君在追到五丈开外后,没有再选择隐匿,身形直接冲到了两排杨树中的空旷地带,右脚往前重踏,双眸顿时密布血丝,面巾下的脸颊化为赤红,双手鼓起青筋。 轰—— 树林间劲风皱起,吹开了裴湘君周边落叶。 裴湘君以枪锋插入地面,蹦出无数碎石泥土,继而身形撞破夜幕,几乎跟着飞溅碎石眨眼来到近前,手中九尺大枪抬起,双手奋力前扎。 飒—— 枪锋刺破空气,发出凄厉尖啸。 这一枪速度快到骆凝眼底都闪过惊愕,认出了这是红财神才会的独门绝招‘风池逆血’,也是霸王枪问鼎枪魁的资本。 王承景手中箭射出,瞧见骇人枪势寒毛倒竖,从背后一脚踹在重盾上,把还埋头顶盾的弟弟全力拉开。 铛—— 枪锋一闪即至,带起的强风搅开了爆裂的飞针,密布战痕的两尺枪锋,直接扎在专门为黑麟枪准备的重盾之上。 嚓—— 一寸厚的黑铁重盾,前后爆出闪电般的火光,刹那被洞穿,余势不减,刺入刚刚脱离盾牌的王二肩头。 爆响声中,王家兄弟连人带盾牌,几乎瞬间往后滑出半丈,在地面留下一道凹槽。 这一击的力道可谓骇人,但王家兄弟也不是凡夫俗子,枪锋卸力的瞬间,王二不顾伤痛往前猛顶,让对手难以抽枪。 王承景手中两丈长鞭扫出,但因为杨树间距不足两丈,只能当头抽出,自大盾上方劈向裴湘君。 啪! 树林中传出鞭响。 骆凝紧随其后,见状飞身而起,手中软剑准确无误拦住势大力沉的软鞭。 “开!” 裴湘君眼见盾牌压来,一声娇呵,滑出右脚,右手发力想要扫开盾牌。 结果盾牌移开的瞬间,王二就脱了手,往前洒出一把白灰。 沙~ 裴湘君眼神微惊——狐媚子在空中拦截长鞭,没法借力腾挪,她若退开狐媚子直接就落两人面前——为防狐媚子中招,她毫不迟疑弃枪后跳,同时抓住凌空的骆凝后腿。 呼啦~ 白灰飞散间,两人一上一下同时后撤数丈。 王二眼见伏兵后撤,当即提刀准备跑,王承景却是耳根一动,脸色微变: “起盾。” 同时开弓搭箭,射向远处的树冠。 咻—— 哗啦—— 斜上方的树冠,不知被何物撞入,几棵树的顶端直接炸开,碎枝横飞间,显出一道持枪黑影。 轰—— 黑影自九天直坠,发现数百根飞针,半途一脚踹在树干上,身形在高空横移,如黑色闪电般在树干之间来回穿插。 咚咚咚—— 自天上看去,月色下杨树林,一排树冠剧烈晃动,就好似坠入了一条龙蟒,在林间肆虐狂奔。 王承景三只箭刹那出手,却没能摸到黑影衣角。 王二瞧见此景,飞身急退间,嘴咬着单刀,右手拿着布袋朝空中猛洒。 沙沙沙~~ 白色尘雾飞扬,刹那间弥漫树林。 夜惊堂见此,当即落在地面,单手托枪横档跨步,力从地起: “给我死!” 一声爆喝,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咻—— 尖锐破风声响彻树林。 黑麟枪化为标枪,从手中激射而出,带着尖锐啸叫,瞬间撕裂了前方的白色尘雾,贯穿出一条漩涡状的空洞。 王二眼神惊悚,明知重盾挡不住,依旧悍不畏死顶起大盾。 轰—— 七尺长枪洞穿铁盾,余力不减,射穿身材健硕的王二肩头,连人带盾撞向后方,刺入王承景肋下。 噗! 枪锋中蕴含的骇人气劲,如同穿糖葫芦般,把兄弟二人撞出去摔在了林地里。 王承景有铁牌和王二当肉盾,只是皮外伤,倒地瞬间就推开王二,拔出入肉枪锋,继而一脚踹在盾牌上,把黑麟枪从王二肩头拔出来。 “啊——” 一声惨叫。 王承景单手抓住兄弟,不管不顾转身埋头狂奔。 王二被托在地上强忍剧痛,依旧不忘泼洒白色粉尘,迫使对手难以追击。 夜惊堂一枪射出去后,并未冒险冲尘雾,让在高空待命的鸟鸟朝着两人逃遁的方向追去,他则飞身来到两个女子跟前。 仔细打量,可见骆女侠提着剑完好无损,衣袍上沾了些许白灰;三娘拉下了面巾,脸色潮红,往嘴里丢了几粒药丸,瞧见他后很恼火的道: “是雪蛾鳞,这俩宵小,真是不讲武德,快找个安全地方藏身。” 夜惊堂发现三娘气色不对,吹了声口哨,马匹就从抱元门外飞驰而来。 夜惊堂抬手横抱住三娘,飞身跃上马匹。骆凝则落在夜惊堂背后,看向几个在石狮子背后观望的武夫: “是雪蛾鳞,谁把枪捡回来重赏。” “啊?!” 几个吃瓜被点名的武夫,闻声脸色一白,但没人动,指不定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其中一个武夫,稍作迟疑,还是咬牙跑了过去,冲进白色尘雾,从地上捡起了两杆名枪,跑回来丢到马上。 裴湘君从怀里摸出一把银票,丢到那武夫手里,不忘警告一句: “谁敢抢夺,红花楼格杀勿论。走。” “驾——” 大马扬踢,继而朝着官道方向飞驰而去。 蹄踏、蹄踏…… 抱元门内灯火通明,百余武人鸦雀无声目送烈马扬长而去。 直至马蹄声消失良久,才响起‘唰唰唰’声,诸多江湖武人四散而逃。 其间还掺杂乱七八糟的话语: “叶大侠这武艺,有点太霸道了……” “这不废话,豪门少主,你当是江湖小角色。李掌门也是头铁,程世禄都死了,他还敢摆个擂台……” “李掌门这都没被打死,也算名不虚传……” “捡两杆枪给这么多银子,不愧是红花楼……” “傻子,这是安家费,快去吃顿好的……” “红花楼的未来掌门,岂会残害无辜坏自家名声……哎呦,不对不对,扶我一把……” …… (本章完) 第四十二章 酸是吧? 月色如霜,两匹快马飞驰过原野,来到了一座小镇附近。 因为事前料到在抱元门可能遇上意外,三人下午过来时,提前做好了准备工作,在距离抱元门数里开外的小镇附近找了一处安全屋,以便遇险后藏身。 夜惊堂骑在马上急行,确定后方没有追兵后,把两匹马藏进林间,在夜色掩护下进入小镇,摸向一处民房,同时关注着怀里的情况。 三娘和骆女侠,因为搏杀时处于下风口,身上难免沾了些雪蛾鳞。 雪蛾鳞是阻断追兵的东西,虽然药效来得慢,但肯定会来,双方都中,自己有时间远遁,而对手肯定不敢深追。 此时雪蛾鳞已经发挥了药劲儿,气脉阻塞、手脚绵软,如同上次那个凶手一样,只能被人背着跑。 此时三娘被抱在怀里,脸色泛红,蹙着娥眉;而骆女侠则稍好一些,趴在背上,手环着夜惊堂的脖子,回头打量动静。 夜惊堂无声无息穿过巷道,自院墙跃过翻,来到民房院里,打开了房门。 夜惊堂从三娘腰带上摸出火折子,用手指挑开,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就亮起了昏黄光芒。 民房无人居住,周边也没有什么邻居,但房舍很完整,里面有几样家具。 卧房之中,窗户已经提前用黑布遮挡了起来,老木桌上放着蜡烛、干粮清水、急救药箱等等。 靠墙的架子床,本来只有茅草,下午准备时铺上了白色被单。 夜惊堂把桌上的烛台点燃后,将软绵绵的三娘放在了架子床外侧,而后反手把骆女侠抱下来,放在了里侧。 来到安全地方,骆凝也算暗暗松了口气,浑身无力躺在床铺上,偏头望着裴湘君的侧脸: “我没事儿,等药劲儿散去即可。她刚才用了风池逆血,伤了经脉;正面冲梨花箭,估计中了针。” 裴湘君闭着眸子调理内息,闻言开口: “针我已经拔了,是金叶紫藤的毒,已经封住了气穴。我吃了的白皇丹,压得住,等回去再解也无妨。” 骆凝眉头一皱:“毒都封住了,逼出来就好,还等回去?回去一两天,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裴湘君嘴唇动了动,不说话了。 夜惊堂把兵器放下,先在窗畔倾听了下,确定没任何异样后,才取来小药箱,来到床边坐下,询问道: “什么地方中了针?” 裴湘君杏眸睁开,瞄着夜惊堂,欲言又止。 骆凝见此有些恼火:“正面冲阵,肯定在胸前,你把她衣服解开找。都什么时候了,还扭扭捏捏……” 夜惊堂见此也没顾忌小节,抬手解开黑色武服的腰带。 裴湘君望着近在咫尺的冷峻脸颊,手指动了动,但最终也未说什么,而是偏开眼神,望向凶巴巴教训她的教主夫人: “你这时候倒是挺凶。方才打架的时候,东藏西躲都不知道在作甚,就出手一次,还得我拉你回来……” ? 骆凝脸色一冷:“我拿的是剑,怎么往上冲?说好的拖延,伱冲个什么?” “我是枪客,拖延方式就是压着打。和你一样躲树后面,人家能搭理你?” 骆凝张了张嘴,想反驳两句,但论正面突防能力,她确实和霸王枪没法比,也不说了,只是看着夜惊堂。 裴湘君则是目不转睛望着骆凝,想摆出女掌门的姿态,缓解内心的复杂情绪,但脸颊却越来越红。 夜惊堂解开腰带,小心翼翼把黑色衣领掀开,并未瞧见布料上有针孔。 衣襟下就是缠紧的黑布,肩头和腰间都白洁无痕。 夜惊堂见此,抬手抓住黑色裹胸边缘,微微提起,往下一拉。 咚~ 波纹阵阵。 房间里的昏黄光线,似乎都亮堂了几分。 “喔!”裴湘君闭上眼睛,偏头蹙眉,紧紧咬着红唇。 好大……骆凝桃花美眸眨了眨,看着颤巍巍的半圆,眼神古怪,想了想低声道: “就这身板,也跑来习武,你就适合当奶娘,以后别出来走江湖了……” ?! 裴湘君本来已经无地自容,听见这话,又打起了精神,睁开眸子还嘴: “酸是吧?我武艺就是比你高,身段儿还比你好。” “呵~” 骆凝吸了口气,导致衣襟鼓鼓,看起来是鄙视虎头虎脑的三娘,但显然也有证明自身的意思。 夜惊堂并未干扰两人的吵嘴,毕竟不让她俩吵,只会更尴尬。 他神色冷峻而专注,把左边的团儿往上揉了些,用手指按住皮肤上的拇指大小的乌痕。 裴湘君脚儿弓起,死死咬着下唇,直视骆凝,尽力做出挑衅的眼神。 骆凝脸皮薄,本来想把目光转开,不去看有点羞的场景,但发现这女东家还挑衅她,就毫不示弱对视。 夜惊堂仔细检查,只有一处痕迹,转眼打量屋里: “没准备火罐,我去找个竹筒。” 骆凝听见这话,想起了她以前被迫受辱的时光,倒是有点不平衡了——我让你找竹筒,你不管不顾硬来;遇到女东家,你就考虑人家感受了? 我好欺负是吧? 骆凝见夜惊堂准备起身,开口道: “周边哪儿有竹子。小贼,你不是会徒手解毒吗?” 裴湘君眼神儿微凶,本想说“你落井下石是吧?”,但转念一想,又打住了话语,暗暗咬牙,做出女掌门该有的气态: “事急从权,不用拘小节。” 夜惊堂见此,便没有多说,取来水杯,俯身嘴凑到南半球…… 滋滋~ 裴湘君心肝剧颤,整个人都紧绷了几分,却硬压着没露出异样,杏眸望着旁边脸色时红时白的第一美人,还很过分的挑了挑眉毛。 嗯哼? 骆凝眉毛都竖起来了,很想揍三娘一顿,却又动不了手,银牙紧咬,想了想又道: “小贼,你弹她一下。” 夜惊堂忙前忙后嘴都是麻的,无奈道: “这种时候,别开玩笑。” 开玩笑?骆凝眼见夜惊堂区别对待,想辩驳两句,但觉得有点不识大体,便算了。 夜惊堂处理完后,借着烛光左右检查,确定没其他伤口后,询问道: “就中了一针?” 裴湘君始终望着骆凝,冲散心底的窘迫,听见此言也没敢去看正面,只是微微颔首。 夜惊堂松了口气,望向里侧: “凝儿,你确定没受伤?” 骆凝摇头:“我就沾了雪蛾鳞,自行逼毒,应该很快能恢复。她伤了经脉,你帮她推拿一下,好像伤了督脉,在背后。” 夜惊堂取来治疗内伤的玉龙膏,把闭着眸子装鸵鸟的三娘翻起侧躺,可见沿着脊线的皮肤上有一线红痕,从后脑的风府穴起,往下延伸到阳关穴…… “这是什么造成的伤势?” 裴湘君柔声开口:“是霸王枪的最后两招中的风池逆血,家里有规矩,你当了我红花楼的楼主才能教你。” 夜惊堂看到了三娘一枪穿盾,觉得这招式确实算大招当下也不多说,把玉龙膏倒在手上,顺着脊柱轻轻揉按。 骆凝不好盯着近在眼前的大团团看,就询问道: “小贼,你刚才怎么回事儿?” 夜惊堂手揉按后腰,慢慢下滑,略微蹙起眉锋: “我也不清楚,就是运气的时候,感觉气劲策马奔腾,从脚底板直接冲到了拳头上,没半点……嗯……电阻。骨头也灵活,和抹了润滑油似得,肢体动作行云流水,心念一动拳头就出去了,还能收住……” 骆凝则是神色专注,想了想: “这种变化,我都没听薛白锦说过……对了,天琅湖的雪湖花,似乎有续经淬骨的奇效,不过几十年才开一次花,还被北梁军队看管,根本拿不到……你估计吃了含有雪湖花的药物。” 夜惊堂昨天确实看到,程世禄屋里放着一副铠甲,不似大魏军队的款式,对此微微点头: “估计是从北梁偷过来的药……具体是什么药?我想办法再去弄几颗。” 裴湘君感觉薄裤被挑开,脸色涨红,声若蚊呐道: “估计是续脉丹之类的神药。你义父当年被打经脉尽断,跑去红河镇隐居,估计就是想找雪湖花,重续经脉。” 红河镇在边关,出关往东北方走个几百里,就到了北梁的天琅湖,夜惊堂也听说过,当下惋惜道: “世上有这种药,义父应该早告诉我才是。” “早告诉你,你就跑去北梁了……惊堂!” 裴湘君正小声说话,忽觉尾椎骨一凉,无力的身体竟然猛地翻身,把夜惊堂的手压住,眼底满是羞愤和无地自容: “从风府穴到阳关穴,你准备往哪儿摸?” “嗯?” 夜惊堂略显疑惑:“不是督脉吗?我记得督脉是从……” 裴湘君脸色涨红,想说话,却没力气了。 骆凝深思的表情化为古怪,小声道: “到腰后阳关穴就行了,小贼,你不会摸到……” 夜惊堂神色如常,把被月亮压住的手抽出来: “你们又不告诉我,就说督脉,我自然沿着督脉擦药。” 裴湘君面红如血,眼底都带泪了,闭上眸子不说话。 骆凝看着女东家羞愤欲绝的模样,心里平衡多了,柔声赞许: “你没错,是她扭扭捏捏,连‘病不忌医’的道理都不懂。”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暗道:你还好意思说?我给你治伤,你又哭又闹差点把我挠死…… 上完药后,因为没脱险,夜惊堂也升不起杂念,只是用黑色布带,把三娘重新裹上。 正忙活间,窗户外传来响动: “叽叽……” 夜惊堂起身来到外屋,打开房门,鸟鸟就从屋檐上落下,抬起翅膀指向远方: “叽!” 夜惊堂知道是鸟鸟找到了凶手的藏身之所,但雪蛾鳞药劲儿一时半会退不了,他没法抱着两人打架,更不能独自离开,当下从腰间取下一小包肉干,递给鸟鸟: “在周边盯着,瞌睡了来叫我。” “叽……” 鸟鸟找到猎物不去抓,明显有点不开心,但还是用爪爪抓着肉干,飞到了周边的大树上…… —— 另一边,广济城郊的河畔,一艘小货船上。 货船从外面看不到半点动静,甲板下的舱室里,却亮着灯火。 王承景褪去了外袍,肋下的皮肉伤,已经用白布环腰包了起来,布上渗出血迹。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王二肩头缝合。 王二肩头中了两枪,一枪还是贯穿伤,靠在墙上满眼愤怒: “这个周英,真他娘不是个东西,说什么和叶四郎交过手,大哥一人随便杀……这他娘是谁杀谁?叶四郎也是,没半点高人风范,武功他娘的这么高,还安排一堆明哨暗哨藏屁股后面,跑都不让人跑……” 王承景同样心有余悸,但神色要平静的多: “拿了银子,就得自己去判断情况,雇主若是对对手一清二楚,又何必买凶杀人。这叶四郎,强的确实出乎意料,单枪匹马遇上,我俩都不一定能得手。马上离开,换下个目标吧。” 王二皱眉道:“还杀?!就因为夜惊堂武功深浅不明,又是官府的人,不好杀,咱们才优先搞弱点的叶四郎。叶四郎咱们都办不了,万一那夜惊堂又是个什么怪胎……要不直接走吧。” 王承景对此摇了摇头,心底知道这活儿不好干,但杀人的买卖,有几个好干? 他们兄弟二人,已经得罪了截云宫,当游侠还能混,但想扎根开山立派,用不了多久就得被找上门。 王承景武艺不俗,不想当一辈子刀口舔血的游侠,必须得干一票大的,拿道足够资金,去北梁江湖从头开始,发展自己的地盘势力。 周家手笔很大,但定金只有三千两银子,自己过能衣食无忧,建立像样的船帮镖局却完全不够,他总不能在边关小城整个镖局过苦哈哈日子。 “叶四郎这种,就属于江湖上的天骄,气运太盛,谁挡道谁死,一代人里面不太可能出现两个。据情报来看,夜惊堂才二十岁左右,再天才也没叶四郎这么离谱。只要机会找的好,要杀并不难。” 王二其实有疑虑,但自幼啥都听兄长的,也没多言,转而道: “这差事办完,得让周家加钱。情报能误差这么大,完全是拿我兄弟二人性命开玩笑。” “先把事儿办完再说吧。夜惊堂是明面人物,周英又是报杀父之仇,给情报应该没问题……” ……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 雨夜归京 东方泛起鱼肚白,黑马拉着小马车,在旭日将起之时,悄悄驶离了无名小镇。 夜惊堂身着黑袍,头带着竹质斗笠,螭龙环首刀横挂于腰后,骑马在官道上缓行,扫视着灰蒙蒙的无尽原野。 马车较小,里面也没什么家具,一张薄毯铺在车厢里。 骆凝背后垫着被褥,靠在车厢上,休息一夜肢体恢复大半,可以自由活动了,但昨夜没睡好,此时靠在三娘的肩头,闭目小憩。 放哨一整夜的鸟鸟,爪爪朝天躺在车厢里,随着车厢摇晃来回打滚儿,却半点没惊醒的迹象。 而靠在车厢角落的裴湘君,从昨夜至今,都没能升起半分睡意。 裴湘君穿好了衣裳,脑袋靠着木制车厢,熟美脸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白嫩,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绯红,从摇晃的车窗帘子缝隙,望着车厢外。 虽然只能看到惊堂背影,但那份骨子里散发出的安全感,还是让人在任何时刻都生不出焦急和忧心,安逸的处境,也难免在心底勾出无数杂念。 在抱元门外遇到刺杀,有可能是周家、君山台的安排,也有可能是枪魁断声寂的人,这些都是裴家和红花楼给惊堂带来的风险。 无论大哥、二哥的仇,还是红花楼的基业,本都该由她来承担,如今却全部落在了眼前这双肩膀之上,难免让她心头带着几分‘此情无以为报’的感叹。 昨晚惊堂给她治伤,是事急从权,眼神表情都很专注,就如同无波无澜的郎中,不含半分冒犯之意;所以她也努力把这当成事急从权之事,不往男女之间想。 但最后惊堂给她推拿,手指滑入裤腰后,动作没那么平静了,虽然没异样,但手指力道的细微变化,没骗过她心弦紧绷的心思。 她知道惊堂心底起了点波澜,终究是男人嘛,那种情况下,岂能真如圣人般心如止水…… 但不心如止水,岂不就成偷偷揩油了…… 裴湘君心头百转千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偷偷望着车窗外的背影发呆,神游万里间,忽然发现胳膊被搂住了。 裴湘君回过神来,侧目望向旁边,却见冷艳动人的教主夫人,靠在她肩膀上,睫毛微动,似乎在做梦,双臂抬起,环住了她的胳膊,脸颊微微泛红。 ?! 你这狐媚子做什么春梦呢?把我当惊堂了不成? 裴湘君可能是闲着无聊,想了想,略微抬起被抱住的右手,在教主夫人腿侧摸了摸。 “嗯~~” 睡梦中的骆凝,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微呢喃。 裴湘君眼神古怪,暗暗:“咦~”了一声,也没吵醒骆凝,继续望向了车厢外。 ———— 咕噜咕噜…… 车轮碾过黄土官道,踏上了归京路途。 夜惊堂骑着烈马,在灰蒙蒙的天地间前行,路过铁佛岭附近时,又转头眺望了一眼。 昨天彼此讨论,觉得那颗白色珠子,可能是从程世禄从北梁偷来的某种神药。 但这依旧没解决,他和程世禄一起用药,程世禄精神崩溃他却实力变强的问题。 用体质、运气来解释,有点牵强,他细想一夜,觉得那颗药,很可能和他存在某种联系。 为了解决心头疑惑,夜惊堂途悄声无息跑上铁佛岭,想去那个石室里,查查是否留有其他蛛丝马迹。 可惜程家并没有保留案发现场。私藏铠甲是重罪,程家为防官差过来调查时讲不清楚,早已经把石室内清理的干干净净,只留着当天打斗的痕迹,这件事儿的原委,恐怕只有死了的程世禄清楚了。 暂时弄不清原委,夜惊堂便把此事先记在心头,快马加鞭带着两个女子回京。 从广济回到京城,有一天半的路程,凌晨出发行至半夜,没有遇上适合落脚的村镇,夜惊堂便没有停留。 日夜兼程,等回到云安附近,已经是翌日凌晨三点左右。 离开五天,时间也到了六月初,一场小雨在夜半时分不期而至。 夜惊堂取来蓑衣披在身上,回头看向马车。 车厢里没有点灯,骆女侠身上的药劲儿已经散尽,正手掐子午诀,在车厢里盘坐练功, 三娘走的外家路数,倒是有点闷,用骆女侠的腿当枕头,躺在薄毯上睡着了。 鸟鸟习惯后半夜睡觉,此时在蓑衣下蒙头大睡。 夜惊堂并未惊扰两个女子,带着马车,来到了云安的巍峨城墙之下。 入了夜,城门已经关闭,按照规矩,得在门口等到城钟响起才能入城。 夜惊堂不想在城外淋几个时辰雨,便在城门外,找到了值守的城门卫,拿出笨笨给的‘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腰牌。 黑衙总捕抓的都是高来高去的江湖悍匪,夜间进出习以为常,城门卫并未阻拦,验过腰牌和主官禀明后,就打开了城门,放一车一马进入了云安。 到了后半夜,京城内些许街市还能听到笙歌琴曲,不过路上基本上遇不到人。 夜惊堂穿过东正街,可见上次被他打烂的布庄正在施工,街面倒是已经修补好了。 等马车来到天水桥的巷口,夜惊堂才放慢马速,来到车厢外,抬手敲了敲: 咚咚~ 骆凝在进城的时候就醒了,闻声睁开眼眸,看向靠在她腿上的丰腴女东家。 裴湘君身上的药劲儿已经散尽,但‘风池逆血’属于压榨体魄提升极限拼命的招式,自伤督脉一天很难好透,还有点虚。 听见动静,裴湘君睫毛动了动,望向窗外熟悉的建筑,悠悠坐起身来: “终于到家了。” 骆凝望着面前风娇水媚的女东家,心底其实有点复杂——前些天彼此还不熟,甚至吵过嘴。但这出去一趟,女东家看了她抹西瓜霜,她看了小贼嘬大团团,这关系显然有点古怪了,嗯……一起喂过贼的交情? 不过这女东家不识时务,甚至不肯叫她一声‘凝儿姐’。 骆凝作为名正言顺的龙头,总不能主动热脸贴冷月亮,想想并未多说,只是看向外面: “小贼,你送她回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裴湘君弯身出了车厢,扶着夜惊堂的手跳下,因为躺了两天有点飘,还微微晃了下,抬手整理头发: “要不就在家里歇息吧,天亮了再回去?” 夜惊堂觉得骆女侠,应该不会往裴家住,扶着三娘道: “在裴家住下,免不了把大伯母她们都惊醒,还是悄悄回去吧。” 骆凝跳下马车,在巷子里卸马: “回去还有点事儿,裴姑娘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儿来我们家通知一声即可。” 我们家…… 裴湘君知道这思春心切的狐媚子,急着回去和惊堂羞羞,也没坚持,走向裴家大门: “门都关了,我不好动气,惊堂,伱送我进去吧。” 夜惊堂见此也没说什么,搂住三娘的腿弯横抱起来,飞身越过高墙,来到裴府之内,沿着廊道朝主院走去。 夜惊堂行走间低头看了眼,发现三娘很乖的靠在肩膀上,抬眼瞄着他,发现他低头,又转开了目光。 两人穿廊过栋来到主院,院子里很安静,只有蒙蒙小雨的细微轻响,耳房里有一道呼吸声,应该是已经睡下的秀荷。 夜惊堂把三娘放下,打开了房门: “三娘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裴湘君站在闺房的门口,揉着发酸的肩膀,本想进去,但稍作迟疑,又转过身来,抬眼望向了面前高大英俊的俊公子。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熟美脸颊,那双杏眸和以前的‘故作幽怨’有了明显区别,含着某种情绪,红唇微动,欲言又止。 夜惊堂感觉气氛不太对,露出微笑: “三娘,还有事吗?” “嗯……” 裴湘君抬起手来,整理夜惊堂胸口的蓑衣,看起来是在酝酿话语,但酝酿了半天,却说出了一句: “惊堂,我是不是有点胖?” ? 夜惊堂觉得这问题简直不可理喻,他这么坚若磐石的定力,都把心思摸飘了,能觉得臀宽过肩丰腴饱满是胖的话,那估计性取向有问题。 “三娘别瞎想,你都不用问我,随便找个老夫人问问,人家都会夸一句是多子多福的身段儿。” 裴湘君若有所思点头,把衣襟整理好后,在胸口捋了捋: “好啦,我随便问问罢了。去陪你家凝儿姑娘吧。下次出去办事儿,记得叫我,她除了窝里横吃飞醋,啥也干不了,再留你一会儿,她就该杀进来抢人了。” 夜惊堂暗暗一叹,目送三娘进入闺房后,帮着把门带上,离开前,先来到耳房窗口,抬手敲了敲。 咚咚~ “嗯~谁呀?” “秀荷,是我。” “嗯?!夜少爷……你……” “别瞎想,三娘回来了,受了点伤,你去照顾一下。” “哦……我还以为少爷大半夜过来欺负丫鬟呢~空欢喜一场……” ? 夜惊堂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有停留,飞身跃上了游廊。落在巷道里,把在车厢里睡成猪仔的鸟鸟抱出来,翻身上马: “走吧。” 骆凝没了电灯泡在跟前,神色自然了很多,走出檐下,轻点脚尖便想越上马匹。 但骆凝尚在空中,就发现马上的小贼抬手一捞,把准备坐在后面的她,拦腰捞到了前面,直接坐在了怀里。 扑通~ 骆凝连忙坐直,柳眉轻蹙不悦道: “又开始了是吧?在别人面前正人君子,到了我面前就本性按耐不住?我好欺负?” “驾——” 夜惊堂抱着骆凝,驾马往染坊街行去,途中把蓑衣拉起来,遮在骆凝身上: “下着小雨,又没伞,你坐后面回去不全湿透了。” 骆凝觉得这说法没啥问题,但她坐的地方,明显不怎么平坦,她眼神微冷: “你信不信我给你掰断?” 夜惊堂一愣,看向冷冰冰的脸颊,眉头微皱: “怎么出去一趟,说话都这么虎了……你是什么人?把我清纯高冷的骆女侠还回来。” 骆凝出去几天,经历大起大落,确实放开了点。 见小贼敢调侃,她吸了口气,把手塞进两人之间,摸到剑柄,用力那么…… 夜惊堂秒怂,忙把骆女侠的胳膊按住: “我错了,我真是给你遮风挡雨,你看我都没乱动。说好的每天抱一下,不许生气,骆女侠可不能言而无信。” “哼……” 骆凝这才满意,收起冷冰冰的神色,靠在了夜惊堂怀里,平淡道: “我知道你憋的难受,这次出门,你表现挺不错,裴三娘那么勾搭你,你都不为所动。我今天给你调理下身体,明天再去给你开药,下不为例。” “呵呵……”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夫妻夜话 染坊街的重建进度很快,四五天时间,已近把大半路面铺上了青石大砖,不过沿街两岸依旧人迹罕至。 夜惊堂骑马回到双桂巷,骆凝就先跳了下来,和夜惊堂保持距离,以免被小云璃发现师娘偷汉子。 夜惊堂来到小院外,转眼打量,可见屋子里竟然还有灯火,正屋的窗纸上,倒影着一个姑娘的侧影,左右手各拿一只毛笔,正在奋笔疾书…… 夜惊堂作为过来人,自然明白了为何如此——骆女侠出门时,给云璃安排了作业,说五天左右回来;小云璃估计是玩嗨了,死到临头才敖夜补作业。 骆凝飞身越过围墙,瞧见此景和所有妈妈一样,脸色微沉: “云璃!” “哎?师娘,你怎么现在回来了,我正在寒窗苦读呢……” 骆凝转身从厨房外取来一根小木棍,就要进去收拾闺女。 夜惊堂则很同情小云璃,连忙上前打圆场: “以后别熬夜,你师娘都生气了。” 吱呀—— 正屋的房门打开,娇娇小姐打扮的折云璃,腰后挂着刀跑出来,脸蛋儿有点怂,瞧见夜惊堂帮忙拦着,才松了口气,给夜惊堂投去一个“够仗义!”的眼神,而后取出一个小竹筒: “师娘,昨天南霄山来消息了,你快看看。我去喂马。” 骆凝把飞鸽传书用的小竹筒接过来,拉住云璃: “都这么晚了,伱先睡觉。” “我不困……” 咚咚~~ 折云璃正说着话,背上就被点了两下,水灵灵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无奈,微微摊手,然后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骆凝把折云璃扶住,横抱起来,放回正屋的秀床上。 夜惊堂见此,也明白了骆女侠的心意,把鸟鸟放到正屋里睡觉,转身进了西厢房。 骆女侠给云璃盖好被子,又给鸟鸟盖了个手帕,把正屋门关上,来到西厢房,瞧见夜惊堂在屋里脱衣裳,眉头一皱: “你急什么?” 夜惊堂动作一顿,回过头来: “我袍子湿了,换件儿干净的罢了。来了什么消息?” 骆凝把门关起来,来到床边坐下,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可见上面是蝇头小字,第一句便是:凝儿,近来可好…… 骆凝眸子动了动,不知为何,有种古怪的背德感…… 夜惊堂知道是平天教主的私信,也没凑到一起打看,只是在旁边等着。 常言‘最美不过灯前目’,骆凝手持纸条靠在床铺边缘,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美眸,倒映着烛台的火光;肤色白皙如玉,配以冷冰冰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仙子落凡尘,一袭青衣硬是穿出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仙气。 夜惊堂抬手想帮媳妇把鞋脱了,但看了看握了一天缰绳的手,又站起身来: “我先去洗个澡。” 骆凝见此,挪到了床头,把烛灯拿过来,仔细打量纸张。 信是平天教主亲笔书写,内容挺多,为防消息被人截获,关键内容都加密过。 最开始写的,无非家长里短,说了下南霄山的情况,嘱咐她在京城注意安全,别让小云璃调皮。 后面的内容,则是关于‘游身掌’的来龙去脉: 南山铁卦张横谷,原本是前朝大燕钦天监的小道童,师父是前朝国师,经常给末代君主燕恭帝讲道。 燕恭帝和历朝所有帝王一样,都会在身边养个近侍,因为前朝的魏公公年事已高,挑选了个幼童净身入宫,赐名‘曹千秋’。 曹千秋除开练前朝珍藏的鸣龙图,还会到国师跟前学艺,因为和张横谷同龄,彼此经常在一起练武。 两个人虽然年幼,但天赋都很高,张横谷觉得师父教的八卦掌不对头,又不敢开口明说,就和曹千秋私下议论,结果曹千秋也这么觉得,两人便偷偷研究起掌法的运气法门。 可惜两人刚琢磨出个大概,天下就兵锋渐起,战火很快蔓延到了云安。 张横谷跟着燕恭帝出逃,而年仅十二岁的曹千秋,自幼被当做死士培养,国灭活着便没了意义,选择了镇守皇城给燕恭帝殿后。 而后两人再未见过,灭国之战,前朝国师、魏公公等前朝死忠全部战死,曹千秋被俘虏,最后被大魏开国先帝招降,成为了大魏的‘大内门神’曹公公。 张横谷则和其他人一起,护送燕恭帝逃到了南霄山,被薛家将誓死捍卫,创立平天教,暗中积蓄势力尝试复国,一晃就到了今时今日。 张横谷生平收徒七人,三个已经身故,剩下四个都在南霄山;世间还有其他人会‘游身掌’的话,只可能是曹公公。 骆凝看到这里,不由暗暗皱眉——大魏开国之后,江湖奇人辈出,但能提三尺之剑走到帝王寝宫的人,没有一个,仅凭这点,就足以说明‘曹公公’三个字的分量。 曹公公从不离开帝王半步,具体实力没人知晓,不被算在江湖之内,但当世江湖的武夫,真遇上曹公公,估计也没谁敢当小角色看。 十年前女帝继位,曹公公销声匿迹,据说是被先帝留下来的死士给灭掉了,但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曹公公是确认练过鸣龙图的人,还不止一张,而且七十多岁天赋极高,练了一辈子。 上次她遇上的凶手,如果是曹公公,肯定就不是小贼一嗓门吓唬人,而是曹公公在跟前忽然来句:“两位小友大半夜藏停尸房,意欲何为?” 信上推测,她既然还能写信,那遇上的人,肯定是曹公公不怎么争气的徒弟。 而且平天教主还透露了一条消息——去年有势力登门,想和平天教主‘共谋大业’,许诺事后封平天教主为‘镇南王’。 平天教主是大魏明面上最大的反贼头子,对方不觉得平天教主会和朝廷通风报信,朝廷也不会信反贼‘挑拨离间’的话,所以对身份捂得不是很严密,平天教主大概能猜出是‘邬王’的人。 大魏亲王中,最强的是守国门的梁王、燕王,手里有兵权,这两位想造反,平天教主估计还得考虑一下。 而邬王显然有点想多了,被崖州步旅、燕州铁骑、江州水师三大主力军包夹,造反能成功,除非是研究出‘空军’,另辟蹊径空袭云安。 所以平天教主没搭理,直接把人撵出去了。 平天教主分析过后,和她说要查这事儿,可以从邬王下手。 不过这是大魏朝廷的隐患,让她谨记‘大燕镇南侯夫人’的身份,别失心疯跑去给女帝帮忙排雷。 骆凝看完信件之后,放下纸条,陷入了深思。 这件事绝对牵扯不小,小贼要是搞定了,女王爷怕是得把小贼当神仙看…… 薛白锦说的对,她是平天教的人,跑去帮朝廷惩奸除恶,是不是有点胳膊肘往外拐了。 小贼要立功,博得女王爷欢心,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这不是赔了相公又折兵…… 哦对了,要帮云璃救仇天合,都快把这茬忘了…… 骆凝斟酌片刻后,把杂念压了下来,抬眼看向门外,却听见外面传来: 哗哗~~ 小贼在洗澡。 骆凝眨了眨眸子,看向身上的衣服——出门几天不方便,也没机会洗澡;待会小贼肯定乱亲,也得洗一下…… 骆凝稍作迟疑,起身走出西厢房。 外面小雨连绵,又是凌晨,院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正屋和西厢的拐角,有些许光亮。 院子角落是个小水井,靠西厢的墙壁下,则是洗衣池子,为了照顾女子,夜惊堂还在屋檐下弄了个布帘子,里面收拾的干净整洁。 此时夜惊堂正站在帷帘内,面前放着水桶,正用瓢盛着清水,倒在头上。 虽然环境朴素,但小贼用的倒是奢侈,直接拿一钱银子一块儿的‘桂花皂’洗澡,弄得满身都是泡泡。 骆凝站在墙角,手指挑开布帘,往里面打量,从头看到脚: “你还没洗好?” 夜惊堂洗着脸回应: “别着急,马上就好。” “谁着急?天都快亮了,洗这么久……我还洗不洗了?” 夜惊堂动作一顿,回过头来,尝试性道: “背后搓不到,那什么……要不一起?” 骆凝眼神一冷,不过沉默了下,还是走进了帘子,解开腰带: “不许回头。” “好。” 窸窸窣窣~ 骆凝把衣裳挂在墙上,走到夜惊堂背后,接过桂花皂,在宽厚脊背上揉了揉: “站好。” 夜惊堂端正站直,询问道: “信上怎么说?” “那个凶手,和曹公公有点关系……” 骆凝诉说着信上的消息,帮着夜惊堂搓了搓背,而后盛来清水,往自己身上倒。 哗啦啦~~ 夜惊堂本着照顾媳妇的心态,来到背后,拿着香花皂搓了搓,而后从腰侧滑了上去: “骆女侠认真分析,这种活儿我来即可。” 骆凝脸色迅速泛红,摁住夜惊堂的手,低声道: “我自己来~” “别客气,互相帮助嘛。” “唉……还有邬王,也有问题……” 夜惊堂动作很是麻利,把正面打满香皂,小西瓜就滑溜了起来。 骆凝说完事情后,呼吸已经不太稳,为防被小贼看出什么,就偏头做出‘我是被逼的’的小模样: “我看你就适合在宫里当夜公公,武艺高天赋好,还喜欢伺候妃子洗澡。” “宫里妃子可享受不到这种伺候。” “你是没见过世面。我听平天教的老宫女说,宫里的妃子就是这么洗澡……呜~这我自己来。” 夜惊堂笑了下,脚勾住骆女侠的脚踝,往侧面分了些…… 骆凝握住夜惊堂很殷勤的手,却拦不住,便也放弃挣扎了…… ———— 过渡两章……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屈辱? 翌日。 雨幕潇潇,街道上满是撑伞来往的行人,路边时而传来铺面的吆喝: “正宗窑烧鸡,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鸟鸟站在肩膀上,直勾勾望着烤至金黄的大鸡腿,咕咕叽叽,大概在说——鸟鸟打了四五天的仗,是不是该奖励奖励…… 下着小雨,夜惊堂并未骑马,撑着油纸伞沿街行走,见鸟鸟馋嘴,就买了半只烤鸡,在铺子靠窗的位置坐下,继续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笨笨很大方的给了他玉骨图,还让他去鸣龙潭练功,这人情不太好还,所以还是得想办法立功,帮笨笨解决掉潜在的麻烦。 昨天靠着‘黑丝大腿’,得到了曹公公、邬王等至关重要的消息。 他给骆女侠洗西瓜的时候,骆女侠分析过,说这件事儿可能牵扯到诸王叛乱,若是能坐实并提前拔出隐患,功劳足够封个小爵位。 按照常理,这么重大的消息,应该直接告诉笨笨,然后通过官府的情报网去查。 但他的情报来源显然不对,无论是曹公公的游身掌,还是邬王密谋,都不是他乃至红花楼能知道的秘闻,直接说,他‘脚踏三只船、纵横黑白灰三道’的事情就露馅儿了。 为此这件事儿还得他自己去查,有了确切线索后,才能以碰巧撞见为由禀明。 但这事儿该从那儿查呢…… 夜惊堂思索片刻,毫无头绪,便把心思暂且压下,又回想起昨夜的事儿。 昨天骆女侠明显很主动,和温柔媳妇一样帮他搓背,他帮着洗也没拒绝,甚至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和那晚一样,自己捧着喂他吃西瓜。 他看凝儿姐姐这么乖,借坡上凝的臭毛病又犯了,左手搂着左腿弯,右手搂着右腿弯,把骆女侠抱起来了,还抱到了屋里的铜镜面前。 结果不言自明,差点羞晕过去的骆女侠,缓过来就是一统挠,天一亮就出了门,估计是给他买清热去火的药去了。 想到接下来几天只能陪鸟鸟睡了,夜惊堂心头难免有点感叹,正胡思乱想之际,街上响起些许喧哗。 往窗外看去,有一家驷马并驱的大车,从正街上经过,前后皆有禁军冒雨护送,朝着皇城方向行去,看不到车中之人。 夜惊堂觉得这车架规格和笨笨有点像,但显然不是,就询问道: “掌柜,这是哪位王侯的仪仗?” 卖烤鸡的掌柜遥遥打量一眼: “应该是燕王世子,听说今儿个圣上大宴群臣,怕是去宫里赴宴。” 燕王世子…… 夜惊堂江湖出身,对这些人物并不清楚,好奇询问: “诸王的世子,都在京城。” “都在,去梧桐街偶尔就能遇见。这燕王世子,在京城名声颇大,外号‘开杯手’,入京几年未逢敌手……” “燕王世子,还是走拳脚路数的高手?” “杯子的杯,摇色子的本事,放在云安是一绝。” “?” 夜惊堂恍然,笑道: “其他世子,也是如此?” 掌柜的点了点头:“咱们大魏的世子,个个身怀绝技。梁王世子号称‘梁八斗’,曾连续三天喝了八斗酒。还有邬王世子,混号‘金舌郎君’,京城再厉害的名厨,都瞒不住邬王世子的舌头,就比如这窑烧鸡,人家只要尝一口,就能吃出这鸡养了多少天、平时用什么饲喂……” 夜惊堂眼神讶异:“确实厉害。这‘吃喝赌’都有了,最后是不是还得有个‘嫖断肠’?” 掌柜的轻轻摆手:“勾搭女人的本事,外人不好瞧见,目前不好定论。我看公子这相貌,当得起祸国殃民四字,说起来可以尝试一下,云安城寡居的豪门夫人,可不在少数……” 夜惊堂含笑摆手,瞎扯片刻后,又见一架车辇,街头驶来,往皇城方向行去。 这次开道也是禁军,不过后面跟的有黑衙捕快,里面坐的谁不言自明。 夜惊堂见此,起身结了账,抱着鸟鸟往车辇行去…… —— 沙沙沙…… 细密雨珠洒在车厢顶端,外面是喧哗的街道和马蹄轻响,车厢内则十分宁静。 东方离人在小榻上就坐,依旧身着银色蟒袍,但换成了‘朝服’,宽袍大袖,腰带勾勒蟒纹镶嵌珠玉,仪态威严而从容,手里拿着一本古籍,看起来像是个手不释卷的勤奋王爷。 但书上的内容……已经看到‘玉树后庭花带雨’了…… 正全神贯注追书间,白发老妪无声进入车厢,把早上传来的各种信报放在面前: “殿下,派去广济的人,昨天回来了,验过程世禄的伤,中了十四枪,皆是黑麟枪所为;从死状来看,似乎还中了毒……夜公子这行事风格,确实稳,能不留活口就不留活口。” 东方离人不紧不慢把书合上,揉了揉额头: “本王说他走哪儿哪儿死人,他还不信。出去教个江湖规矩,打服就行了,非得戳人十几枪。” “程世禄江湖名声一般,为人又狂,仗着点人脉目中无人,被宰了是迟早的事儿。不过程世禄终究和李相有关系,还是工部侍郎的姻亲,帮朝廷打理铁佛岭的矿场,夜公子毫无由头登门杀人,不下令缉拿,不好和朝廷交代。” 东方离人自然知道不好交代,但她的手下大将,也不能不保,想了想: “夜惊堂为人重侠义,进京以来数次私斗,都有分寸,若无缘由不会乱杀无辜……本王等他回来,问问他,先和刑部回复,死于自杀。” ? 白发老妪眼神复杂:“殿下,身中十四枪,死于自杀,这怕是有些明目张胆了……” “程世禄本就死于自杀。就说程世禄用毒偷袭,被叶四郎识破教训后,羞愧难当自尽,本王定会把此事严查到底。虽然也和夜惊堂脱不开关系,但至少不用下令通缉。” 白发老妪点头领命,想了想又道: “抱元门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东方离人坐直几分:“他把李混元也宰了?” “那倒没有,李混元聪明,摆了个擂台,叫了一堆江湖人围观,夜公子把人打死坏名声,只打了个半死,拆了半个抱元门。” 东方离人松了口气:“还好,再把李混元打死,他以后也别顶着叶四郎的名头出门了。” 白发老妪有点疑惑:“据传闻,李混元是被夜公子一拳打趴下,雷公八极至刚至阳不假,但以李混元的本事,不至于输的这般狼狈。” “可能是李混元年纪太大,被钻了空子,拳怕少壮嘛……” 两人正闲谈间,车厢外便响起动静: “夜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晨刚回来,不知靖王现在可方便?” …… 车厢外。 夜惊堂给护卫看过腰牌后,扛着鸟鸟跃上了马车,对出来的白发老妪拱手一礼,而后低头进入了车厢。 因为下雨,宽大车厢的窗户关着,贵气逼人的女王爷,保持不怒自威的架势坐在小榻上。 “叽~” 鸟鸟见到胖头龙姐姐,就连忙跳下肩膀,跑到跟前,歪头打量宽松朝服。 东方离人表情颇为严肃,示意夜惊堂就坐后,沉声道: “夜惊堂,你可知该当何罪?” 夜惊堂就知道会如此,在车窗旁坐下: “我去铁佛岭,就想敲打一下,结果程世禄起了杀心,用焚骨麻阴我,然后不小心自己中招,受不了就跳崖了,我还想拦着,结果自己也中了药,只能先撤。” 东方离人眉头一皱,仔细打量夜惊堂: “焚骨麻可是北梁奇毒,虽不致命药效也短,但中者九死一生,你怎么扛过去的?” “红花楼跟着人手,把我绑起来,硬抗过去了。程世禄用的药挺特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完事儿功力还强了几分。” “药这东西,用好了可救命,用不好就杀人,毒药也一样。焚骨麻本身就有淬经锻体的效果,只是药性太烈人扛不住罢了。” 东方离人站起身来,坐在了夜惊堂跟前,抬手按住手腕: “就算被绑住不至于自尽,焚骨之痛还是得硬抗,伱……” 夜惊堂感觉到了笨笨的心疼,笑道: “我可能毒抗比较高,凝儿又帮我转移注意力,当时也不是特别难受。” 东方离人仔细号脉,发现脉象正常、气血强劲,才把手指收回了大袖,好奇询问: “焚骨切肤之痛,晕倒都能被疼醒,她如何让你转移注意力?” 夜惊堂不太好明说,就目光下移,又迅速拉回来。 东方离人低头瞄了眼,而后眼底闪过一抹杀气,抬手去摸夜惊堂的螭龙环首刀。 夜惊堂迅速把刀按住: “我实话实说罢了。” “本王不信!” 东方离人感觉夜惊堂就是在没话找话占她便宜,握着刀柄双眸微瞪: “你不是能靠轻薄女子压住切肤之痛吗?本王试试你是不是真有这本事。” 试试? 夜惊堂上下打量笨笨:“殿下怎么试?光砍我没东西让我分心,我肯定扛不住。” 东方离人本来想让夜惊堂看她,但这主意显然不对劲儿,就回头从小榻旁边,取来一本书,丢到夜惊堂怀里: “你看这个,今天你敢皱下眉头,就是欺满本王,后果你自己清楚。” 夜惊堂拿起书册翻开一看——更老版本的侠女泪,内容一样,但插图画风完全不同,上本重表情神态,写意,这本写实…… 夜惊堂翻到第一页图,眼神就郑重起来,甚至擦了擦手,才小心翻开上了年头的书页…… ?! 东方离人没想到夜惊堂对书比对她都上心,她也不可能真砍夜惊堂试试,想了想,纤长玉指拧着男子的腰眼,略微用力…… 夜惊堂坐直几分,把书翻到了‘飞龙骑脸’的一页,姿态如刮骨读春秋,还若有所思点头: “这画功,一个字,绝。” 东方离人用力拧了好几下,发现面前这色胚公子,还真就不带皱眉的,都惊了,想想凑过去,看看什么插图威力这么大,结果发现是‘女子大逆不道骑在男人头上’,寻常女子敢这么来,怕是得当场被休了…… “夜惊堂,你身为七尺男儿,看这种东西,还能被吸引注意力?女人骑在男子头上,你不觉屈辱?” 屈辱? 夜惊堂略微斟酌:“可能会有点吧,不过想来也是夫妻间的一种情趣。” ?! 东方离人都不知说什么好了,抬手把书抢了回来。 夜惊堂见笨笨快发火了,也没再聊这个话题,转而道: “对了,刚才我过来,听路人闲谈,说什么‘京城四奇侠’,有没有这说法?” 东方离人把书藏好,免得又被夜惊堂顺走: “京城几个纨绔子罢了,你问这个作甚?” 夜惊堂问这个,是为了帮笨笨查案,但他情报来源特殊,空口无凭直接举报邬王世子容易出事儿,就随口道: “好奇罢了。这‘梁八斗’还算正常,而‘开杯手’则不得了,一听就是‘绝对手感’,燕王世子莫不是大隐隐于朝的高人?” 燕王世子东方朔月,算是东方离人表哥,对此不屑道: “赌术厉害罢了,算不得高手。不过邬王世子东方胤,确实是真厉害,以前本王不信,把他叫到圣上面前,给他准备了一只烤乳猪,问他是多少天的乳猪,他一口定公母、两口定宰杀时辰、三口定岁数,看的满朝文武啧啧称奇……” 夜惊堂眼神郑重;“这本事确实厉害,有空我真想见识一下,邬王世子一般都在哪儿出没?” “一般都待在东郊的世子府,京城各大酒楼开业,也会跑去尝个鲜。” 东方离人说到这里,表情严肃了几分,叮嘱道: “藩王世子,你尽量少接触。我先帝开国以来,皇族子孙有忤逆不孝之辈,但极少出废物,本王感觉那些世子,是怕被圣上猜忌,才整日胡吃海喝不务正业,实际城府恐怕很深。” 夜惊堂对这些不了解,得去查了才知道,转头看了窗外一眼,发现快到皇宫了,询问道: “殿下要带我进宫?” 东方离人进宫赴宴也是傻坐着,挺想让夜惊堂陪在跟前,但这显然不大可能,想了想道: “年中了,今日圣上宴请群臣,三品以下的都入不了席,带你进去不合适。你先去忙吧,本王晚上再带你进宫。” “那我继续去查竹籍街的命案,争取早日侦破此事。” 东方离人见此,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本王查了几天,毫无线索,恐怕很难查了。你要真想给本王办事儿,去衙门接几个小案子即可,不必死磕此事。” 夜惊堂站起身,把埋头找零食的鸟鸟抱起来: “我也是尽力而为,若一事无成,殿下别怪罪我就好。” “叽~” 鸟鸟蹲在夜惊堂肩膀上,摆手道别。 东方离人冲着鸟鸟挥了挥手,也“叽~”了一声,发现夜惊堂回头一笑,又脸色微冷,重新摆出了冷酷女王爷的架子…… ———— 昨晚感冒了,头昏脑涨流鼻涕打瞌睡,码字感觉在梦游,这两天更新实在不敢保证,要是请假会提前说的,实在抱歉orz。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潜入 文德桥的白墙青瓦,颇具江州水乡的韵味,在微雨中看去,就好似一副朦朦胧胧的水墨画。 骆凝撑着白色油纸伞,走过横跨两岸的石质拱桥,步伐不快,目光一直望着河畔的高门大院。 作为水乡女子,骆凝幼年便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十一二岁时,趴在临河的围栏上,望着来往小船上的才子佳人,偶尔也会羞羞的幻想,长大后嫁人的问题。 那时候想着,她的相公,应该长得俊美无双,又很有才学,不像爹爹那么严肃,会像宠小孩似的宠着她。 如今,幻想倒还真实现了,就是最后一条出现了些许偏差——宠小孩样的宠着她,应该是要什么给什么的溺爱,而不是给小丫头把尿似的…… !! 骆凝脚步一顿,闭着美眸脸颊冰冷,深深吸了口气,想要忘掉昨天在铜镜中看到的那羞耻至极的场面。 但那场面,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骆凝银牙暗咬,羞气之下恨不得翻身从桥上跳下去,缓了片刻后,才扫开杂念,快步来到了王家医馆。 下着小雨,医馆里人不多,王夫人在宽大厅堂的柜台后面,称量着药材,瞧见一袭青衣的绝色美人进来,和气打招呼: “凝儿姑娘来啦。” 骆凝看起来有点像进宝芝堂的白娘子,收起油纸伞后,文文静静来到柜台前: “王夫人,我过来抓点药,惊堂他火气还是比较重,能不能帮我开副清热去火的方子……” 王夫人放下铜称,来到面前,打量骆凝的气色,小声询问: “是不是相公太那什么,你吃不消?” ? 骆凝觉得这话题有点私密,但面对女大夫,隐瞒并非好事,想了想还是如实回应: “有一点点,嗯……感觉他每次都没尽兴……” 王夫人满眼理解,柔声道:“习武之人,身强体壮、龙精虎猛太正常,夜公子又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你身子柔,硬抗肯定吃不消,吃了清热祛火的药,你照样吃不消。” 骆凝眨了眨眸子:“他要龙精虎猛到多少岁?” “这个难说,走外家路数的人,过劳伤身,四十岁过后身体就开始由盛转衰。而内家路数则不一样,越老越妖,八十岁还中气十足的人也不少。” 骆凝练过驻颜图,不出意外八十岁时,还是和现在一样粉,而夜惊堂则不知道有没有这福气。 想到八十岁风采依旧的‘白发老贼’,还这么折腾她,骆凝心里怕怕的,又问道: “女人走内家路数,是不是更能招架一些?” 王夫人摇了摇头:“内家是养气之道,能养身驻颜,对这个帮助不大;自幼锤炼筋骨皮的外家女子,要更吃劲儿一些,不怕男人折腾。” 外家路数……三娘? 骆凝想到三娘的外向性格,以及和她针锋相对的关系,顿时感觉到了日后的压力。 但这些是私事,骆凝波不好和王夫人聊,就想继续抓点药,回去吓唬小贼。 结果王夫人没给开方子,而是凑到耳边,语重心长道: “药能治标,不能治本。姑娘身体受不了,可以想办法……” 热身。 骆凝一直都是小贼给她手口并用热身,听见此言,好奇询问: “该怎么弄?” 王夫人觉得这姑娘是有点纯,小声解释: “伱和男人说一声,他自然会教你。” 说着在柜台下,取了个小瓶,递给骆凝: “这是香妃露,可以养护皮肤。有些夫人比较干涩,辅以此物会舒服一些……” 骆凝大略明白意思,她虽然羞于回想和小贼的经历,但还是觉得,她应该不需要这东西润滑…… 骆凝把白色瓷瓶接过来,眼神古怪: “王夫人还卖这些东西?” 王夫人笑了下:“医者仁心吗,成天和官宦夫人打交道,她们有难言之隐不能和别人说,自然只能找我这大夫解决……对了,街口有个范家,是御用裁缝范九娘的宅邸,旁边的裁缝铺便是范九娘的闺女开的;姑娘要是真想让相公早早交枪,可以去找范小姐,报我的名字,买几件贴身衣裳,穿着试试。” 骆凝略显茫然:“那里的衣服,很好看吗?” 王夫人点头:“范九娘就是裁缝界的奉官城,天子龙袍都是她操刀,如今民间常见的衣服款式,皆是她年轻时设计,就比如姑娘这件儿留仙裙,最初便是范九娘给当今圣上的生母王贵妃定做,先是豪门夫人效仿,而后才流传到民间江湖……” “是吗?” “我在京城长大,岂会不晓得这些。姑娘的身段儿实在好,是我见过穿这身裙子最好看的一个,江湖上那美名远扬的‘蟾宫神女’,在姑娘面前估计都得失色三分。” 骆凝被人夸,还是有点高兴的,微笑道: “夫人过奖,待会我就过去看看。” 王夫人见骆凝非常文静,很讨人喜欢,就想继续当过来人,取点润肠蜜露之类的,教骆凝如何清洁,满足男人的特殊癖好,还没开口,就发现门口多了道人影,话语连忙停了下来。 骆凝同样止住话语,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身着黑袍的俊美公子,扛着鸟鸟朝铺子里观望: “叽?” 骆凝脸色一冷,回头让王夫人包了几幅清热去火的药,快步出了大药房。 夜惊堂撑着伞在门口等待,见状撑着伞遮在了骆凝头顶,抬手去接: “开这么多药?准备让我喝半个月?” 骆凝在药房里还是贤惠小媳妇,等走出门来到街上,表情就清冷了起来: “这药你先吃着,没了我再过来抓药。” 夜惊堂知道昨天端着骆女侠照镜子很过分,微笑解释: “昨天纯粹是脑子一抽,想看看我脸色有没有什么问题,才起身照了下镜子。我保证以后绝不会……’ 骆凝淡淡哼了声,没搭理。 夜惊堂安慰不动,也只得转开话题,拿起药材包里的白色小瓷瓶: “这是什么药?” 骆凝表情微僵,把小瓷瓶抢过来,平淡解释: “润肤露,给云璃买的。” 夜惊堂觉得小云璃那吹弹可破的肤色,完全没必要润,不过也没多问,转而道: “刚才拜见的靖王,打听到了邬王世子的消息,我准备出城去看看,骆女侠要不要不一起?” 骆凝听见正事儿,表情缓和了几分: “先把药拿回去……” “正事儿要紧,药回来再开也无妨。” 夜惊堂抬手就想把药丢河里。 骆凝顿时恼火,她厚着脸皮拉半天家常,才把药开出来,被丢了怎么来开第二次? “小贼!你再打歪主意,我直接带着云璃回南霄山,你自己想办法调理身体去。” 夜惊堂动作一顿,把药好好提着: “我只是觉得拿着药不方便罢了。” 骆凝没有搭理,走在夜惊堂身侧,路过街边挂着‘范巧手’招牌的大铺子时,想起了什么,转身进入其中: “你等等,我去给云璃订几件衣裳。” 夜惊堂抬眼看了下,并未多问,在街边等待片刻,就见骆女侠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丝绸布包,出门后便收进了怀里,脸色有点怪。 夜惊堂不明所以,询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这铺子的东西好贵,一件儿小衣买百十两银子,还是人情价。” 夜惊堂听见价值如此高昂的奢侈品小衣,表情明显出现了变化: “什么样的?我看看,敢在京城宰客,当我好欺负不成……” 骆凝微微扭腰,没让夜惊堂掏衣兜: “这是给王侯将相定做衣裳的裁缝铺,卖这个价也不算宰客。走吧,先去忙正事儿。” 夜惊堂觉得骆女侠是要给他个惊喜,便也不问了,撑着伞一起走向了城东…… —— 云安城占地庞大,但常驻人口也夸张,人多地少,城内的豪门,多半都会在城郊另置别院,些许超大型宅邸,也会修建在城外。 距离云安城十余里的邬王府,本身是前朝皇族产业,大魏开国时赐给了皇子,分封诸王后闲置下来,废帝登基后召诸王世子入京,邬王世子东方胤便住在了这里,而后女帝上位,也没把诸王世子放还故里,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下午时分,夜惊堂和骆凝一起,来到了沿江而建的偌大王府附近,遥遥可见一栋三层观景楼矗立在江畔,其他建筑都隐于林木之间,有诸多侍卫在周边巡视。 过来的路上,夜惊堂也和周边的百姓唠嗑打听过,得知邬王世子确实会吃,但风评不错,偶尔还会不计身份,跑到江边的渔家里,和渔民一起钓鱼,现杀现吃与民同乐。 虽然不重皇族风范、不务正业、没真本事的差评一大堆,但夜惊堂以平民的角度来看,硬是没找到半个污点;如果不是从平天教主那里得知邬王有不轨之心,他怎么都不可能怀疑道这么个老实本分的世子身上。 夜惊堂在江畔瞩目片刻后,询问道: “这事儿该怎么查?” 骆凝提着小药包,如同陪着夫君欣赏江景的小媳妇: “上次竹籍街的案子,死者是一名负责建造宫阁的工部小吏,被行刑逼供过,凶手要办的事儿,大概率和建筑有关。此事由邬王世子主导的话,书房、卧室暗格之中,可能有相关的图纸。” 夜惊堂见此,把伞递给了骆凝: “王府布防很严密,两个人进去动静太大,我潜入进去看看,你在这儿望风。” 骆凝抬眼看了下天色:“白天办事儿不方便,要不等晚上?” “邬王世子进宫赴宴,等晚上人回来,恐怕更不好查。” “那你小心点,潜入要来去无踪,别打草惊蛇。” “明白。” 夜惊堂从怀里取出叠好的面巾,戴在了脸上,先让鸟鸟飞进江畔树龄,而后在平静处一头扎入江水,身若游龙,摸向江畔观景楼。 藩王世子便是藩国的继承人,分量之重不言自明,王府防卫颇为严密,哪怕是江畔,依旧有几艘乌篷船巡逻,不时检查江底。 夜惊堂憋着一口气,先游到江心深水区,饶了个大圈儿,又回到江边,在水底看向上空,见鸟鸟盘旋的姿态没异常后,才从观景楼外的石台下悄然冒头。 踏、踏~~ 石台上方,能听见两道脚步声,在石质地面行走,隐约还能听到对话: “殿下去宫里赴宴,免不了又要被皇亲国戚怂恿表演‘三口一头猪’,堂堂藩王世子被如此折辱……” “也算不得折辱,席间玩乐罢了,殿下也是为了取悦圣上和靖王才如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不把圣上哄开心,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邬州……” …… 夜惊堂靠着石台侧耳聆听,可以确定两人是邬王的亲卫,自观景楼绕过之后,就逐渐远去。 “咕~~~……” 树林里响起鸟鸟的啼鸣。 夜惊堂确定无人后,无声无息上了石台,闪身来到了屋檐下,侧耳倾听——观景楼里没有任何动静,看起来没人。 他正想继续潜入,但脚步一动,却发现地面的白石砖上,有几点颜色较深的痕迹。 痕迹看起来是搬东西时洒落,以脚尖触碰,结果发现污迹部分挺脆,略微用力便‘咔~’的一声轻响,如同踩碎炭渣,竟是在污迹上踩出了裂纹。 夜惊堂心中微惊,在原地屏息凝气片刻,确定没任何异样后,才低头继续观察痕迹,觉得这石头明显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他想了想,自门缝往内部打量——观景楼看起来早已荒废,空空荡荡,铺着老旧木地板,并没有可疑物体。 夜惊堂暂时想不通缘由,便把此事记下,绕过观景楼,来到了王府的后方。 偌大王府只有世子东方胤一人居住,有些许侍女家仆,但不多;下着雨主人又离开了,家仆稍显闲散,在僻静处歇着。 夜惊堂倒挂在游廊下方,壁虎游墙般穿过游廊,很快落在了一栋大型房舍外。 房舍周边环境极好,甚至搭着个小园子,里面养着几只细狗。 这种犬类一般用来比赛,养在一位游手好闲的世子身边并不奇怪,但狗就是狗,看家的本事还在,夜惊堂刚在墙角落地,就有两条酣睡的狗抬起了脑袋,左右打量。 夜惊堂皱了皱眉,觉得这地方戒备相当森严,绝非寻常纨绔的居所,微微抬手示意。 鸟鸟作为鸟类,在宅子里穿行比夜惊堂简单的多,当下落在庭院附近的一棵大榕树上,打量几条狗。 几条狗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去打量树上的鸟鸟。 夜惊堂迅速移动身形,来到房舍窗前,发现窗户没锁死,就打开无声跃入其中。 窗户内部是书房,和寝室相邻,宽大而整洁,打眼看去并无特殊之处。 夜惊堂仔细倾听片刻,才来到了书架前,打量上方摆放的书籍——《艳后秘史》《欢喜秘录》《侠女泪续》…… ———— 稍等,还有一章正在精修……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我有独特的探案技巧 啧啧啧…… 夜惊堂看到一排小黄书,着实意外,如果不是公务在身,直接就抬手拿起来看了。 他扫开杂念,转身继续寻找线索,但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回过头来,仔细查看《艳后秘史》,发现此书摆放并不平直,似乎是近期才看过,随手放下的。 夜惊堂见此,小心拿起书籍,以手指轻微滑过书本侧面感觉。 书如果经常打开看,且经常看某一页,天长日久会因为装订处出现折痕,直接打开,更容易翻到那一页。 夜惊堂抱着一本侠女泪反复精读多年,也算老书虫,对此深有体会。 仔细摩挲书本侧面,很快发现,书中确实有一页,与其他页面不同,翻开打量——写着某位太后,挖地道出宫和世子私通,而后服毒假死,被葬入皇陵,世子悄悄挖地道进入皇陵,把太后娘娘带走…… 这邬王世子,莫不是对太后有幻想? 夜惊堂下意识分析世子的性癖,但细想又不对。 他研读《侠女泪》多年,对于什么情节该一目十行,什么情节该逐字逐句时长回味,远比世间任何捕头更清楚。 标注的两页没有肉戏,反而把挖地道进皇陵的细节写的很详细,比如‘如何在不惊动守卫破开石材、地道防塌设施、通风设施’等等,感觉不是作者凭空捏造,有卖弄学识之感,看起来是个施工行家。 把书翻到首页,可见作者介绍——推测是两百年前的一个官吏,曾官至工部侍郎,负责过翻修云安城,后得罪燕太后,被贬官,愤愤不平下,偷偷写了这么本书。 果不其然…… 夜惊堂见判断正确,便翻阅其他环境描写,发现书里对城池街道的描写很真实。 云安城是千年古都,虽然扩建、重建数次,但大抵位置变化不大,书上的文德桥,就是现在的文德桥,甚至还提到过一嘴染坊街。 得到这些消息后,夜惊堂心头自然有了猜测。 邬王世子看这本书,显然不是对太后有幻想,而是当做工具书。 长时间停留在这一页,似乎只有一种可能——想学怎么挖地道进皇陵。 说邬王世子暗地里是个摸金校尉,有点牵强,而且燕皇陵和大魏皇陵根本不在一个地方,墓穴规格也不会相同,他挖燕皇陵有个什么用? 夜惊堂认真思索后,记下了‘地道、皇陵’等线索,把书籍放回原位,又在书房里寻找其他信息。 可惜除开一本太后艳史,其他东西都很正常。 夜惊堂搜寻无果后,便检查书房、客厅、卧室的摆件,寻找可能存在的暗格。 夜惊堂虽然没有无翅鸮的做贼天赋,但洞察力相当过人。 来到卧室后,他观察屋里的各种陈设,推测主人日常习惯,最后半蹲下,用手感觉木质地板被经常踩踏后的平滑程度,最终把目光看向了宽大卧室侧面的立柜。 立柜看起来是普通衣柜,但堂堂藩王世子,正常不会自己换衣服,日常穿戴之物,应该放在内侍屋里,按理说不该经常往那里走。 夜惊堂站起身来,无声无息走到立柜跟前,观察把手的光滑程度,发现确实时常打开,便小心翼翼的拉开了柜门。 宽敞的柜子里面空空如也,也没有隔断,大概率是一道暗门,手指轻敲,发出‘咚~’的轻微闷响,后面是实心。 夜惊堂见此,看向了柜子下方的木板…… —— 稍早前,书房的下方。 几盏灯火,放在密室的四角,中间是一张桌子,上面摆着成堆的卷宗。 桌子周边,放着六张椅子,曹阿宁坐在桌前,手持竹质硬笔,笔头带有和钢笔类似的墨槽,正在纸上认真画着图纸。 青钢锏徐白琳坐在对面,看着手中老旧图纸,眉头紧锁。 除开他们,密室还坐着另外三人。 气质儒雅的中年人,在曹阿宁身侧翻阅着老卷宗。 此人名为南宫少烽,江湖人称‘少师’,本身是邬王府的幕僚,教世子东方胤文武艺业,少师的名号也由此而来;东方胤入京后跟随而来,担任世子府的管家。 南宫少烽对面,是个老郎中,手持银针,在调理徐白琳负伤的右腿。 桌子的主位上,坐的则是一名白袍老者,看面向年纪很大,身材也清瘦,端着茶杯轻抿。 虽然五人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但往屋里一坐,气态上还是有明显差距。 曹阿宁和老郎中,武艺较为逊色,看起来只是气度不俗。 徐白琳其人如锏,虽无锋刃,却能感觉到骨子里散发的那份刚硬。 对面的南宫少烽,举手投足见如似云似水,连呼吸都带着独特韵律。 而主位上的白袍老者,则又是另一番光景,看起来平平无奇,往哪儿一坐,好似是屋子里的一样摆件儿,不注意看,甚至没法察觉到椅子还有个人。 能呈现这种气态,说明练武练到了‘天人合一’的境地,举手投足皆是招式,坐站躺靠都无懈可击。 在座五人皆是邬王招募的幕僚,执行着一件‘拨乱反正’的大事儿,但自从夜惊堂出现后,事情显然陷入了瓶颈。 徐百琳研究片刻老图纸后,开口道: “上次从竹籍街问来的消息,只能确定地基用的黑藤砖,没法确定廊柱方位,一次放不倒,以后可就没了机会,还得再查。” 曹阿宁放下竹质硬笔,叹了口气: “夜惊堂料事如神、神出鬼没,上次的风波尚未过去,实在不敢冒然行动。” 南宫少烽询问:“上次你的借刀杀人之计,引开夜惊堂视线,似乎没什么动静。” 曹阿宁想了想:“君山台肯定会有动作,依照近期的江湖局势来看,恐怕君山台也借刀杀人,把周家当刀使了。” 徐百琳摇头道:“周家也不傻,报仇犯朝廷忌讳,杀叶四郎才能保住家业。这借刀杀人,借来借去的,等同于白送君山台一个消息,啥也没捞着。” 曹阿宁道:“周家不办事儿,君山台定然会再想办法,不可能坐以待毙。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夜惊堂按兵不动,我就不敢冒然去城里找工部官吏查问……” 几人正说话间,坐在首位的白袍老者,端茶杯的手微微抬指,打断了话语,继而抬眼看向了天花板。 四人皆是一静,抬头仔细倾听,却没发现任何动静,但也没有发问,只是看着白袍老者。 白袍老者把茶杯放下,目光在天花板上移动,看起来是在盯着一个人,先到书架位置,停留片刻又开始移动。 四人见状,知到书房里进了人,在楼上他们都听不到脚步,说明来人轻功不俗。 曹阿宁望向身边的南宫少烽,低声询问: “潜入王府偷盗的飞贼?” 南宫少烽略微斟酌:“豪门大户时常进飞贼,上次无翅鸮便来过。书房里没重要物件儿,让他随便拿即可,尔等切勿暴露。” 四人等待片刻,又见老者目光移动,看向了密室入口的楼梯。 咚~ 一声叩击柜子的轻响,从进入密室的地道内响起。 南宫少烽眉头一皱,示意几人稍安勿躁,而后起身,无声无息走到地道楼梯下方。 咔~ 很快,地道上方的柜子地板被抬起,光亮从上方照入,露出了卧室的墙壁和窗户,却不见人影。 ? 南宫少烽纹丝不动,蓄势待发。 直至片刻后,入口左侧闪出黑袍的下摆。 哗啦~ 咻—— 南宫少烽右手轻弹,一颗白色棋子,如脱弦之利箭,瞬间钉穿上方的柜子壁板。 余势不减又击穿了卧室的天花板,出现一条从房顶投下来的光柱。 也在此时,上方卧室有了响动,一道脚步猝然爆发,冲向窗口。 想走? 南宫少烽眼神冷冽,衣袍一晃整个人就从衣柜下冲出,双眸如隼看向窗口。 宽大卧室里,有一个黑巾蒙面、腰后悬挂黑布包裹兵器的男子,正朝着窗口大步飞奔,后背大开,显然是察觉不妙落荒而逃的小贼。 南宫少烽是王府的管家,可以光明正大见光,自然不会给这发现密道所在的小贼机会,身形一闪便来到了背后,右手探出,想要扣住对方脖颈。 但手掌刚探出,黑衣人便身形一晃如鬼影,闪避同时右手向后递出。 !! 南宫少烽脸色骤变,迅速拦住对方手掌。 呼~ 卧室里刮起一阵清风,却不见气劲碰撞的闷响。 南宫少烽手掌靠在黑衣人手腕处,身随力走,想要化掉掌中浩瀚内劲,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把黑衣人摔出去。 但面前这黑衣人也不是庸手,下盘稳若磐石,手掌如附骨之疽粘在他手腕上前压,在他想出掌时,又同时后退,以至于他像是接住了一团的棉花,完全不着力。 呼呼呼~ 两人双掌相接脚步游移,刹那你推我收三次,终究是南宫少烽脚后跟先行靠到墙壁,撤无可撤,被黑衣人找到了发力点。 嘭—— 便是在这一瞬间,掌劲自两人之间爆发。 南宫少烽硬接黑衣人一掌,汹涌气劲在胳膊上震荡出往大臂蔓延的涟漪,袖袍被气劲搅碎,后背当即撞在墙壁上。 轰隆—— 半面墙壁炸裂,南宫少烽从卧室里飞出,摔在后方花园之中,在雨地滑出三丈有余,才堪堪卸掉掌劲弹起。 而黑衣人一掌出手瞬间,便跟着冲出卧室,飞身如腾空之燕,在飞檐轻点: 嘭—— 黑影在空中画出一个直角,似脱弦的黑色利箭,往王府外的江岸激射,不过两次借力就出了王府。 等王府护卫跃上房顶之时,直接没了踪影。 “汪汪汪——” 房舍之外,此时响起汹涌犬吠。 南宫少烽右臂袖袍粉碎,站在雨地里望着黑衣人逃遁的方向,硬是被打蒙了,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 在王府侍卫齐刷刷赶来,又追出去后,破了个大洞的房舍间,才出现动静。 白袍老者负手从墙后走出,望着江岸的方向,眼底带着三分讶然: “粘云十四手……可惜此子走的外家路数,用力过于刚猛,而非巧劲儿,不然这一掌,能无声无息震碎你肺腑。” 粘云十四手、八卦游身掌,乃至李混元的抱元劲,都讲究掌出无声、力撼肺腑,不说把墙拍烂,把人衣服拍碎,都说明内劲外泄,没有用到刀刃上。 南宫少烽是内门行家,看出对方的掌法不怎么老道,但依旧有点不信: “火候如此不到位的一掌,把我拍出去三丈远,若是拔腰后兵刃,我岂不当场身首分离?” 白袍老者点头:“细微处见真章,此子全凭反应,都能和伱推几手把你逼到墙边,用兵器你九死一生。” 南宫少烽虽说硬实力比徐白琳差半分,但自觉江湖上能见面一招秒他的人还真没几个,想了想道: “来的是玉虚山的师叔辈?” “《粘云十四手》是璇玑真人所创,不过璇玑真人教的人不少,不好定论。” 南宫少烽蹙眉回忆稍许:“靖王必然会此招,夜惊堂是靖王培养的亲信,会不会是他查到了这里?” 徐白琳和曹阿宁,确定外面没异样后,来到了洞口。 徐白琳摇了摇头:“夜惊堂确实神通广大,但武艺没这么高,如若不然,我伤的就不是一条腿了。” 曹阿宁对夜惊堂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但也是摇头: “夜惊堂有这么厉害,我不可能活着走出停尸房。” 南宫少烽微微颔首,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道: “就算是他,应该也没看到什么东西,把东西清理干净,你们先找地方躲躲。我去报官,说王府失窃,让黑衙过来检查书房地室,以免靖王起疑。” 几人见此不在多言,转身回到了地下…… —— 沙沙沙…… 细雨纷飞。 鸟鸟在高空展翅盘旋,看着江底的一道黑色鱼雷,沿着江水往下游飞驰,而江岸乃至江面,都有王府护卫追逐搜寻。 直至往下游冲了三里路,脱离了王府侍卫追踪的视线,鸟鸟才在高空盘旋提醒。 哗啦~~ 江岸的一处僻静林地旁,夜惊堂从水中露头,大口呼吸,又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飞身跃上江岸,朝着云安城方向飞驰。 骆凝一直注意着王府的动静,眼见王府炸锅,一道黑影冲入江水,就连忙往下游奔行。 等夜惊堂露头,骆凝飞身落在跟前,有点恼火: “你管着这叫潜入?潜入要来无影去无踪,你怎么又把人房子拆了?动静那么大,我在王府外都能听见响动。” 夜惊堂反应倒还正常,快步在林间穿行,解释道: “本以为卧室里没人,没想到下面还藏着个地下室,刚打开就撞上了,只能退敌脱身。” 骆凝在身边小跑,握住夜惊堂手腕,发现他没受伤,才松了口气,询问道: “可暴露身份?” “我用的粘云十四手,应该怀疑不到我头上。” “粘云十四手是璇玑真人的掌法,他们定然会怀疑朝廷在调查,提前销毁证据。你可找到线索?” 夜惊堂看起来收获颇丰,点头道: “我在书房里找到了一本《艳后秘史》……” “啥?!” “《艳后秘史》” 骆凝脚步猛的一顿,把夜惊堂拉住: “我让你去找证据,你在找什么?” 夜惊堂认真道:“那本书非常写实,讲的是前朝一个太后,和世子私通……嘶——” 话没说完,就被怒火中烧的骆女侠摁在了树上。 骆凝反拧夜惊堂的胳膊:“你还看了?!你冒这么大风险去找证据,到头来在人家屋里偷看上不得台面的杂书,你这小贼简直是……” 夜惊堂微微抬手:“我说正事儿,没开玩笑。那本书是前朝工部官吏写的,对挖地道、皇陵等方面很有研究,我估计邬王世子看这本书,是为了当参考。” “这能当证据?” “我经验丰富,可以确定邬王世子在挖地道那页看了很久……” “人家看再久,也是刊印的书籍,你能说人家意图谋逆?” 骆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说你在人家书房找了本艳书淫籍,指责人家藩王世子有谋逆之嫌,女王爷就算信你,她敢以此抓人?本来藩王没造反的心,你搞这一出,信不信马上就是十二路诸侯过来清君侧,把你这污蔑忠良的奸贼给剁了?” 夜惊堂知道黄书没法当证据坐实邬王世子图谋不轨,只能道: “姑且算个线索,我去把《艳后秘史》买来,仔细研究研究……” 骆凝无话可说,提着药包往回走。 夜惊堂跟上去道:“相信我的书感,邬王世子若是同好,绝不会盯着挖皇陵的段落看半天;他若不是同好,那更不该盯着看半天。看书意在学以致用,此事必然有蹊跷……” 骆凝偏过头,眼神很是复杂: “学以致用?你承认了是吧,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为了往女子身上招呼?怎么?侠女泪不够你尽心,还想再来本《艳后秘史》,把当朝太后祸祸了?” 夜惊堂连忙抬手:“嘘!这没轻没重的话可不敢乱说。” “哼~” 骆凝其实很相信也惊堂,但黄书办案的奇葩手段,她再相信也没法口头支持,当下不言不语,和夜惊堂一道往云安城行去…… ———— 九千字,算还一更吧or2! 推荐一本《从小镇学霸到首席科学家》,这是一个学霸的故事…… 这行字后加的,不算点币。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你擦什么? 回到京城,雨逐渐停了下来。 夜惊堂收起油纸伞,递给身边的骆凝:“待会我还得进宫一趟,可能回来比较晚……” 骆凝手里提着小药包,脚步微顿:“你不是要去鸣龙潭练功吗?回来做什么?” 做…… 夜惊堂认真道:“承安殿终究是女帝睡觉的地方,我就算练功,也不可能真过夜,尽量早点回来,免得骆女侠担心。” 骆凝感觉小贼是想看她今天买的衣裳,冷冰冰道:“你想回来就回来,我先把药给你熬好。”转身沿着街边离去。 夜惊堂遥遥目送,摸了摸又饿了的鸟鸟,先在街边买了点吃食,而后来到了城北的国子监附近。 国子监里都是太学生,周边文气很重,街上大半是儒士书生,书香小姐也不在少数。 夜惊堂沿街走了一截,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年代久远的书铺,进入其中来回寻找。 《侠女泪》是江湖杂书,虽然得罪了玉虚山,但玉虚山再厉害也不可能干涉朝廷封禁书籍,所以市面上存量少,只是珍藏版罕见。 而《艳后秘史》这书,光看名字都知道是禁书,写的又是前朝的一位太后,放在百年前谁拿谁死,到了今朝虽然不禁了,但想找到真不容易。 夜惊堂在书铺里来回打量许久,没找到《艳后秘史》,反倒是发现了一本‘江湖美人谱’的画册,拿起来翻阅,里面果然有‘蟾宫神女’,旁边还有配图。 但骆女侠行走江湖在女帝继位之前,而后就极少以真面目示人,配图又是雕版印出来了,看起来更像是低配版小云璃。 夜惊堂随意扫了眼后,就放在了一边,寻找半天后一无所获,只得找到书铺的老掌柜,亮出靖王府的牌子,以查案为名让帮忙搜寻。 掌柜倒也行了方便,从私人珍藏里翻了一本老书出来,忍痛割爱卖给了他。 夜惊堂拿到书后,便赶往靖王府,路上边走边看,寻找其中隐藏的蛛丝马迹。 能在市面上流传几百年的杂书,再上不得台面也是名著古籍,必有可取之处。这本《艳后传奇》便是如此,虽然作者有点掉书袋,提起各种建筑,就开始长篇大论说典故,但剧情也称得上跌宕起伏、险象环生。 夜惊堂两刻钟看下来,可以确定此书不是瞎编乱造,就比如福寿宫里那棵银杏树,朝向和具体位置写的分毫不差,甚至指出福寿宫的一间房里,有条密道,可直通皇城外的世子府。 这个消息看着挺关键,但能光明正大记在书上,又过去两百多年,有地道也早被朝廷封死了,说邬王世子想以此潜入宫城行刺,可能性极小。 夜惊堂继续往后看去,结果发现这满篇掉书袋的吊毛作者,关键剧情写的出乎意料的不错…… —— 另一侧,鸣玉楼顶层,书房里。 东方离人在书桌后正襟危坐,打量着手中一封信报看,目露疑惑: “邬王府进了贼子……怎么回事?” 白发老妪站在跟前,轻声道:“伤渐离去看过,说来人武艺极高,据南宫少烽口述,对方用的粘云十四手,一招败退南宫少烽远遁。” “一招?” 东方离人会粘云十四手,也清楚南宫少烽的火候,稍加斟酌: “莫不是师尊偷偷进京了?” “若是璇玑真人,南宫少烽连影子都看不到,岂会被发觉……老身估摸,是和璇玑真人有关系的人,璇玑真人乐善好施,经常点化江湖武人,具体是谁真不好猜。” 东方离人觉得也是,询问道:“邬王世子可丢了什么东西?” “没有。贵重物品放在书房下的暗室,伤渐离进去看过,都是宫里赐的书画珍宝,南宫少烽正在里面临摹画卷,刚好和贼子迎面撞上了。” 东方离人弄不清其中原委,便让白发老妪安排人去追查,正继续看消息时,有王府侍女上来,说夜惊堂来了。 东方离人见此,放下手中的公务,起身下了鸣玉楼,来到了王府外。 刚转过影壁,就看到一袭黑袍的夜惊堂,站在王府门外,左手负后,手里拿着本书,正聚精会神阅读。 毛茸茸的鸟鸟,则蹲在肩膀上低头,也在歪头仔细看着。 东方离人微微一愣,她以前看到的夜惊堂,都是冷峻刚毅身形如松,这种手不释卷的儒雅书生气,着实是头一次见。 东方离人抬手让侍女等候,脚步很轻走向门口,结果距离还有十几步,夜惊堂就合上了书本,收进怀里,回过头来: “殿下,伱怎么亲自出来了。” 东方离人恢复了女王爷的仪态,不紧不慢走到跟前: “说了要带你进宫,自然得出来。你在看什么?” 夜惊堂虽然猜测竹籍街的凶杀案,和邬王大概率有关,但邬王的线索由平天教主提供,他没确切证据,总不能说突发奇想潜入了世子书房,发现了《艳后秘史》,而后从黄书推测邬王世子图谋不轨。 面对东方离人的询问,夜惊堂只是含笑回应: “一些办案的参考书罢了,我对查案一窍不通,正在学。” 东方离人恍然,但还是想看夜惊堂在看什么书学办案,就抬起手: “给本王看看,若有疑难之处,本王刚好给你解惑。” 夜惊堂倒也没婉拒,示意过来的马车: “殿下先上车吧,我确实有些不解之处想求教。” 东方离人见此也没多说,抬步上了马车,在宽大车厢正坐,给鸟鸟取了点零食,让它自己吃。 夜惊堂跟着登上马车,在车窗旁的小榻上就坐,从怀里取出老书,手盖住名字,直接翻到挖地道那一页,示意上面的字迹: “上次死的是工部小吏,还被刑讯逼问过,我便想寻找和建筑有关的书籍查阅。我看这本书上,写了种能溶解石头的油,衙门里有没有这东西?” 东方离人探头不方便,就起身坐在了夜惊堂的身侧,肩膀挨着肩膀,仔细打量纸上的蝇头小字——写的是挖地道的细节,名词术语都很专业,但看起来像是本杂书,主角还是前朝一个藩王世子…… 东方离人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回应道: “你说溶石油?确实有,前朝工匠研究的物件儿,泡个一两天,能把大部分石材变脆。” “变得如同煤渣一样,一踩就碎?” “对。虽然见效慢,但暗中用来对付城墙牢狱桥梁等等,有奇效,被朝廷严禁。去年就出了起案子,有贼子破坏了一座佛塔的地基,导致七层佛塔倒塌,砸死了三十多个百姓……” 夜惊堂听到这个,心中顿时有了猜想——邬王府的观景楼外的石砖,有腐蚀痕迹,大概率是在搬运溶石油时,不慎滴落导致。 邬王世子在研究挖地道的书籍,又弄了溶石油,那目的必然是为了暗中破坏某处建筑……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若有所思,便想把这本没看过的杂书,拿过来仔细看看。 但夜惊堂知道笨笨瞧见《艳后秘史》四个字,会是什么反应,手腕轻翻就把书收进了怀里,神情严肃: “我对上次的案子,倒是有了点想法,殿下想不想听听。” ? 东方离人瞧见夜惊堂忽然摆出这么正儿八经的表情,准备抢书的手按了回去,正襟危坐: “你有什么想法?” “我感觉上次的凶手,拷问工部小吏,是盯上了某处特殊建筑。” “这个衙门都能看出来,就是不知道贼子盯上了哪里。徐白琳武艺不低,能请动的人背景绝对不小,如果是绿匪的人,目标大概率是本王和圣上。圣上在宫里,暗卫无数,找宫殿布局图没用;本王也是护卫不离身,在路上刺杀不比进王府简单。” 夜惊堂摇头:“也不一定是为了刺杀。今天碰巧看到挖地道相关的书籍,就猜测,凶手会不会是在暗处挖地道,想要通过溶石油,破坏某处关键地方?” 东方离人觉得这思维有点跳跃,仔细想了想: “挖地道进宫,工程量太大,很难掩人耳目,进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其他地方,好像只有劫狱能用得上此法……” 劫狱? 夜惊堂觉得这说法很有可能,询问道: “牢里有没有关着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 东方离人对此微微耸肩: “能关押在京城的人,都不是简单人物,分量越重防卫越严密。在不确定凶手目标之前,该盯防那一处很难说,上次竹籍街出现命案,本王已经加强戒备了。” 夜惊堂想了想:“凡事往最坏的地方想,如果是某位藩王,在暗中图谋不轨想劫狱,殿下觉得会打谁的注意?”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严肃望着夜惊堂: “夜惊堂,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东西了?” 夜惊堂确实查到了,但既没人证也没物证,说出来还暴露了‘黑丝大腿’的背景,只能道: “我也只是凭感觉瞎猜,往最坏的方面想,殿下若觉得空口无凭,我再去查,早点找到确切线索。” 东方离人觉得夜惊堂感觉很准,并没有不相信的意思,但无端猜忌藩王,有可能动摇国本,她想想还是道: “此事我会密切注意,在没有实证前,这话不敢乱说。” 夜惊堂点了点头:“明白。” 东方离人稍加思索,朝车厢外看了眼,又凑到夜惊堂近前,低声道: “藩王若是打劫狱的注意,目标只可能是皇长子……” 东方离人说的事情很严重,为防止车厢外武艺高强的护卫听见,声音很轻,几乎贴在脸侧。 夜惊堂捕捉在关键词,目露惊疑,转过头来,结果脸颊一暖,带着三分湿润细腻…… !! 话语戛然而止。 并肩而坐的两人,同一时间僵在原地。 东方离人眸子瞪大了几分,难以置信的望着近在眼前的男子。 夜惊堂眼睛同样睁大了些,第一反应是把腰间的刀按住,免得笨笨砍他,然后才往侧面退了些,捂着脸颊,看向笨笨红艳艳的嘴唇。 四目相对! 东方离人身前的银丝胖头龙渐渐鼓起,面红如血,威严冷酷的双眸,竟是涌现出些许雾气,模样和上次忽然被看干净大同小异。 夜惊堂想做出无事发生过的模样,继续讨论废帝的问题,但瞧见笨笨即将火山喷发,显然不会把事情揭过去,想了想解释道: “嗯……我也是操心案子,一时不慎……” “你放肆!” 东方离人憋了半天,才从难以言喻的冲击中缓了过来,咬牙伸手握住夜惊堂刀柄。 夜惊堂把刀护住:“真是意外,殿下息怒。” 东方离人修长睫毛轻颤,见夜惊堂还敢把刀护着,冷声道: “你给本王松手!上次你潜入灿阳池,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本王当做意外不怪你,已经仁至义尽。这次你还敢放肆?!意外又怎么了?过失杀人就不治罪了?” 夜惊堂看着面前赤红的脸颊,柔声安抚: “我这不是在查案还债嘛,这比上次情节轻微多了……” 轻微? 东方离人上次被看光,至少没碰,这次可是光明正大让她主动亲了一口,这能叫情节轻微? 东方离人银牙紧咬,抢不过刀,就抬起手指: 咚咚~ 夜惊堂胸口被点了两下,觉得气脉有点阻塞,但并没有太多异样,有些茫然的看着凶神恶煞的笨笨,眼神意思估摸是——看起来是生气了,点穴都能点歪…… ?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没躺下,有些惊疑,抬手准备用力再点两下。 但夜惊堂岂会中招第二次,把东方离人的手腕握住: “好啦好啦,我债再加一笔,我肯定想办法把竹籍街的案子破了,戴罪立功,行不行?” 东方离人脸色却红的吓人,看向被男人握住的手腕,眼神微冷! 夜惊堂松开手,往远处坐了些,右手微抬,左手依旧护着腰刀。 东方离人瞪着夜惊堂,呼吸起伏不定,但最终也没扑上去揍夜惊堂,暗暗咬牙,从榻旁拿起手绢,很是嫌弃的擦了擦红唇。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也想拿手巾擦一下脸,结果旁边的笨笨蹭的一下就火了,转过头来怒目而视: “你擦什么?嫌弃本王不成?” 夜惊堂动作一顿,有些无辜: “我擦胭脂,出去被人看见,岂不是怀了殿下清白。” 东方离人仔细看去,确实发现夜惊堂的脸上沾了个红色唇印,身前的胖头龙又鼓了几分,大袖一挥指向外面: “你给本王下去!” 夜惊堂拿着手巾,询问道:“那我擦还是不擦?好好……我知道了,我下去。” 夜惊堂迅速把脸上的唇印擦干净,下了车厢。 东方离人紧紧攥着袖子下的双手,灿阳池里不敢去回想的场面,被这忽如其来的触碰一股脑的勾上了心头,只觉坐立难安……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 禁忌 咕噜噜~~ 车辇进入宫门,朝着长乐宫行去。 夜惊堂被撵下马车,自然也失去了女王爷亲自陪同游览皇宫的权利,抵达长乐宫后,只是一个宫女,带着他前往上次去过的鸣龙潭。 此行主要是给他介绍各种规矩,比如该走哪条路,什么地方能看,什么地方不能停留,规矩很多,但总结下来无非直来直去,不要在女帝可能出没的地方逗留。 除此之外,还给了他一块可以自由出入宫闱的牌子,他想练功的时候,可以不用靖王带着自行入宫,但进宫前必须通报,得到宫里的批准。 夜惊堂按理说可以在鸣龙潭彻夜练功,但笨笨不在承安殿待着,他怕冲撞了当朝女帝,所以记下各种规矩后,就和宫女告辞,准备离开。 刚走到鸣龙潭湖岸,却发现承安殿附近,走出来一个身着大红裙子的艳丽女子,站在湖边打量着夜景。 夜惊堂知道钰虎是长乐宫的宫人,对此并不是很意外,路过之时,拱手行了个礼: “钰虎姑娘。” 大魏女帝在湖畔回过头,眼底带着三分笑意: “圣上在御书房,还有一会儿才会移驾寝宫,公子都来了,不在鸣龙潭里待一会儿?” “我是靖王带进来的,靖王不在,我一个人待在这儿终究不方便。” 夜惊堂来到跟前,询问道:“上次可是姑娘帮忙美言,圣上才让我来鸣龙潭习武?” 大魏女帝背靠湖畔围栏,双臂环胸:“我既然开了口,自然不会食言。前些天伺候圣上半晚上,圣上才答应此事,你该怎么谢我?” ? 伺候半晚上……夜惊堂眼神古怪:“我不过布衣之身,除了些许钱财,也没拿得出手的东西。前些天探过靖王的口风,看能不能行方便,让姑娘得个自由身,结果被靖王一顿训,唉……” 大魏女帝眼神讶异: “你向靖王要我?” 要我?夜惊堂觉得这姑娘是真虎,摇头道: “姑娘别误会,只是看姑娘愁白头,帮你想想办法罢了。” 大魏女帝知道夜惊堂开这口,肯定被她妹妹拾掇的不轻,摇头一叹: “伱还真是傻小子,皇城大内,岂是想走就能走的地方。我在这里过的很自在,也不想离开,以后别打这种歪主意了。” 夜惊堂确实无能为力,对此只是笑了下。 大魏女帝靠着围栏,想了想询问道:“上次的刀法,琢磨的如何了?可找到屠龙令的破解之法?” 夜惊堂第一次打程世禄的时候,用的是右手刀,其实已经摸到了点苗头,对此回应: “踢腿确实没法破招,换右手用八步狂刀,用手肘抵住刀背,我感觉就能硬接住屠龙令,目前还没发现问题。” “要不要我陪你练练?” 夜惊堂挺想练练,但在承安殿外面显然不方便,摇头道: “切磋等下次吧,这里是天子寝宫,打打闹闹惊扰宫人影响不好。” 大魏女帝见此也没坚持,转而提醒道: “圣上说,这鸣龙图只能按部就班的练,你以后得注意点,别走了歪路。” 夜惊堂听到这个,表情凝重了几分,询问道: “姑娘此言何解?” “鸣龙图虽然玄妙,但说白了还是一页纸,记载着奇门秘术。只要学会了,鸣龙图没在身上也能练,你应该看出来了吧?” 夜惊堂来到了钰虎姑娘跟前: “确实如此,然后呢?” “这就和其他书籍一样,知识本就存在于世间,书只是‘发现、记录、传承’的工具,而不是书凭空创造了一种知识。” 大魏女帝看向星空: “鸣龙图亦是如此。这世上本就有长生法,鸣龙图记录的只是一种前人发觉的可行路径;只要找到这条路,就算没有鸣龙图,同样能长生不老。” 夜惊堂觉得这说法有点特别,想了想道:“意思就是,没有鸣龙图,也能自行琢磨出那些秘术的运气法门?” 大魏女帝点头:“理论上来讲是如此。但俗世武学的运气法门,都是‘千古无同局’,鸣龙图复杂千百倍,更是如此。曾经有很多习武奇才,在鸣龙图缺失的情况下,尝试过自行参悟法门。” 夜惊堂练过玉骨、龙象两张图,可以确定‘鸣龙图’是一套法门,每张图都是支线,彼此交织串联可以融为一体,如果悟性够好,确实有可能把其他鸣龙图的运气脉络推导出来,但这工程量和风险都太大,他以前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史上可有人成功过?” “鸣龙图之所以是独一无二而至宝,便是因为上面记载的,是目前唯一正确的路线,练了不会出岔子。而自行摸索路径,每一步都是赌命,只要一步走错,带来的影响都难以预料。” 大魏女帝看向夜惊堂的身体: “鸣龙图是改变体魄的秘法,不按照正确路线走,身体自然就会变的不正常。历史上尝试的人数不胜数,走火入魔发狂暴毙都算运气好的。 “其中倒霉的人,有些练得全身僵化,手不能动口不能言,活生生憋死;有的骨头皮肤化掉,从里到外烂干净;前朝便有一名太监,想自行摸索‘浴火图’断肢重续,结果浑身长满肉疙瘩,死时根本看不出人样了……” 夜惊堂皱了皱眉,听着都心悸: “史上没一个人成功过?” 大魏女帝点头:“没有,运气好又及时收手的人,还可能活到寿终正寝,而执迷不悟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横死。所以在几百年前,自行琢磨鸣龙图,就已经成了顶尖武人的禁忌,只有活不下去没办法了,才如此会饮鸩止渴。”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我以后必然谨记。” 两人闲谈两句后,因为已经入夜,夜惊堂并未久留,很快告辞离去。 大魏女帝靠在湖边目送,直至夜惊堂离开,才暗暗叹了一声,撩起一缕长发看了看…… —— 另一侧,景福宫。 风停雨住后,皎洁月色洒在了宫阁之间。 景福宫是王贵妃当年的宫殿,也是女帝姐妹俩的闺阁。 东方离人身着银色蟒袍,孤身一人站在荷花池畔的凉亭里,抬眼看着天空的月色,姿容贵气从容,犹如月夜独自思考国家大事的稳重王爷。 但心里面,却一直在回忆双唇触碰时,那触目惊心的感觉。 本王竟然亲了他一口…… 虽说他不是故意的,但上次看完她身子,知道诚惶诚恐;这次亲完,却和没事儿人一样。这是知道本王不会罚他,越来越飘了…… …… 正胡思乱想间,有宫女小跑过来,禀报道: “殿下,夜公子准备出宫,让婢子来问问,殿下可还有安排,要不要他护送殿下回王府。” 东方离人皱了皱眉:“他不在鸣龙潭练功?” “殿下不在,夜公子担心冲撞了圣上。” “……” 东方离人跟着一起进宫,其实也是怕她不在,心思难测的姐姐,干出些出格事儿。 夜惊堂知道分寸,她心里挺满意的,但想起刚才的亲密接触,实在不好意思和夜惊堂凑一块儿,便吩咐道: “让他自行离宫吧,本王今天在宫里留宿。” “是。” 东方离人略微斟酌,又想起刚才和夜惊堂聊的正事儿,开口道: “去麒麟阁找一本书,和建筑相关的杂谈游记,和两百年前的梁王世子有关,里面有挖地道的内容。找到给本王送来。” “是。” 东方离人待宫女退去后,又重新望向荷塘月色,略微沉默,从袖中摸出一只玉簪轻轻摩挲…… …… (本章完) 第五十章 宫里宫外 月上枝头。 夜惊堂扛着鸟鸟徒步折返,沿途借着月色,依旧打量着手中的《艳后秘史》。 进宫时发生的小插曲,虽然远没有上次笨笨正面肉弹冲击那么大,但终究在心湖里勾起了点波澜。 而笨笨提起的皇长子,则让夜惊堂心中生出了几分猜想。 皇长子就是被拉下马的废帝,按照官方说法,应该还没有被赐毒酒或者暴疾而亡。 废帝作为大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没死肯定是个大雷,无论藩王还是敌国,只要能把皇长子弄过去,就有可能扶持出一个大魏的傀儡皇帝,从而名正言顺的讨伐女帝。 而曹公公是大魏死忠,相当于先帝托孤之臣,其徒弟在京城冒头,要干的事儿和废帝大概率脱不开关系。 通过这些获知的线索和猜测,夜惊堂心里逐渐浮现出一条脉络——邬王笼络了废帝的残党,想复辟大魏正统,但实力不够,才去找平天教谈合作。 就算平天教能答应,被三面包夹的邬王,也不敢扯大旗自立为帝,所以需要个正儿八经的名头。 如果废帝在邬王手上,邬王就可以借‘匡扶大魏’的名号,煽动其他藩王,名正言顺讨伐篡位的女帝。 所以邬王安排了很多特务,来到京城暗中运作,试图把废帝接走。 这番推理有点草率,但目前看来可能性很大。 不过手上没有半点证据,他自己都没法确认这个推测是否属实,接下来还是得继续查…… 埋头思索间,一人一鸟回到了染坊街。 夜色已深,尚在重建的染坊街,已经没了半个行人。 夜惊堂进入双桂巷,便闻到巷子深处传来的淡淡中药味,想了想,压住脚步来到院墙外,想看看凝儿姐姐在做什么。 正屋的门关着,有微弱呼吸声,看起来是已经睡着了。 而他睡觉的西厢房里,亮着灯火,但没有声音,只能从窗纸的剪影上,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铜镜前,左右旋转身体打量,还用手颠了颠小西瓜…… 咚咚~ ?! 夜惊堂微微一愣,把准备进院子的鸟鸟摁住,指挥它去巷口放哨,而后以超凡身法落入院子,来到自己的屋子外…… —— 稍早之前 骆凝从城外回来后,就做好了饭,把从王夫人哪里开的药熬着。 等云璃吃完饭写完作业后,见夜惊堂迟迟没回来,两人就先行睡下了。 但男人夜不归宿,指不定还和女王爷在龙床上快活,和小贼相处这么久的骆凝,哪里睡得着。 辗转反侧没睡意,骆凝便起身来到了西厢房,在床榻边坐下,从怀里取出了丝绸小包裹打量。 巴掌大的小布包,里面装着两套四件小衣裳,用的布料加起来,可能还没一条裤子多。 骆凝从里面取出一件叠好的小衣,展开打量,就是块儿黑色三角帕,不知什么手法织成,还是镂空的,除开两朵牡丹遮挡关键点,其他地方最多起个装饰作用,一览无余…… 骆凝冷艳脸颊上显出三分嫌弃,又取出配套的小裤打量——同样的编制手法,大半镂空也就罢了,还连屁股蛋都包不住…… 真是伤风败俗! 怎么会有女人穿这种东西…… 骆凝好歹出身江州名门,又在平天教担任教主夫人,怎么也算江湖豪门夫人;瞧见这种花魁穿着都羞死人的小衣裳,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想直接丢了,免得被小贼看见祸害她。 但好贵呀…… 做工也确实不俗,天衣无缝,质感也极佳…… 要不拿去给三娘穿,她比较骚…… 不对,这不给敌军送辎重嘛…… 骆凝打量不堪入目的小衣片刻,虽然心底很嫌弃,但又没人看见,想想还是起身解开青色长裙和肚兜,把薄纱质地的三角布料,罩在了小西瓜上,系上背后和脖子的系绳。 穿戴好后,骆凝在铜镜前亭亭玉立,左右打量,又微微挺小西瓜,嗯……南半球…… “……” 骆凝眉锋紧蹙,感觉镜子里就是个不知羞耻的色气妖女,让白锦瞧见,非得指着她脑门训她不正经,估计也就小贼会两眼放光…… 骆凝抬手颠了颠小西瓜,意外发现这小衣看着不正经,包裹感还挺不错,想想就拿起巴掌大的下衣,穿在了身上,在浑圆臀侧系了个蝴蝶结。 穿好之后,骆凝还没来得及欣赏,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以及小贼的低声呼喊: “骆女侠?” ?! 骆凝惊的香肩微抖,手忙脚乱把裙子扯过来,小声道: “云璃刚睡下,我给你熬了药,在厨房……” 吱呀—— 刚拿起裙子,房门被直接推开了。 骆凝现在还不如光溜溜啥都没穿,见状连忙滚到了床铺上,用薄被盖住身子,眼神稍显惶恐: “小贼,我在换衣裳,你别进来……” 夜惊堂推开门,就看到白花花滚进被子,脚步微顿,又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 骆凝见状气得不轻,但怕云璃听见,只能低声道: “小贼,你想气死我不成?伱快出去!” 夜惊堂把门关上,眼底毫无邪念,带着三分凝重走向床铺: “刚才打探了点消息,要和骆女侠商量一下……” 骆凝怕夜惊堂瞧见她不正经的穿着,心头满是窘迫,咬牙道: “小贼,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我说正事儿,又不乱来。我感觉邬王世子的事儿,和废帝有关……” 骆凝哪有心思听这些,气道: “你先出去,让我把衣服穿上!” 夜惊堂转过身去,背对床铺: “我不看就是了,此事事关重大,搞不好会弄得天下大乱……” 骆凝谨慎瞄着小贼的背影,见他不似作假,才小心翼翼松开被褥,探身去拿放在床头的裙子。 结果小贼从不让人失望,她刚坐起来,面前的小贼就回过头了头。 四目相对。 夜惊堂转头看向床铺,昏黄烛光照应下,肤如凝脂的凝儿姐姐,侧坐在床铺上,墨黑长发盘成端庄知性的款式,桃花美眸中带着丝丝雾气,修长睫毛微微颤动,柔艳红唇微微张开,显出三分仿徨无措。 原本白如羊脂的小西瓜,包上了三角黑纱布料,布料不大但异常精致,烛光下甚至散发着细腻光泽,能瞧见精心勾勒出的花海纹路,朦朦胧胧可见肉色,最顶端是两朵黑牡丹…… 而下面因为薄被遮挡,看不到太多,只能瞧见腰侧的黑色系绳绑成的蝴蝶结…… 夜惊堂虽然从三娘口中,听说过这种衣裳很大胆,但真亲眼瞧见,才发现敢买这么高价钱真不是没道理,就这巧夺天工的做工款式,何止是大胆,完全是瞅着男人的命门发起猛攻…… 骆凝发现夜惊堂转过身来,也愣了,脸色涨红如血,恼羞成怒之下,想要找佩剑杀人灭口。 夜惊堂来到跟前坐下,握住骆凝的手腕,仔细打量: “挺好看的,穿都穿了,害羞什么?又没人笑话你。” 骆凝满心无地自容,咬牙解释: “我岂会穿这种不知羞耻的衣裳?我是给你抓药,王夫人让我去照顾生意,抹不开面子,才买了两件儿……” 夜惊堂知道凝儿脸皮薄,点头道: “对对对,丢了浪费,就穿着试下,被我不小心撞见了。” “本来就是如此,你出去……” “我就看看,不乱动。” “你……” 骆凝想把这羞死人的破衣裳扯掉,小贼却不放手,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做出‘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双眸含泪望向一边儿。 夜惊堂都习惯这小模样了,握着手腕分开,仔细打量: “做工真好,我感觉这比肚兜好看多了……” 骆凝忍了片刻,倒是想起了什么,询问道: “对了,今天我问王夫人,王夫人说……说……” 骆凝凑到夜惊堂的耳边,说了下‘热身’的意思,而后道: “我问她怎么弄,她让我问你。是不是不用来真的,也能帮你调理身体?”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有些好笑: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怕你做不来。” 骆凝真的都做了,热身有什么做不来的,冷声道: “你先教我再说。” 夜惊堂抬眼看了下外面,小声道: “云璃会不会醒?” 骆凝眨了眨眼睛,把裙子披上,起身道: “我去把云璃点睡着。” 夜惊堂见此自然没阻拦,还想着赶快弄个大宅子,结果就看到骆女侠轻手轻脚的回到正屋,关上房门,插上了门栓…… 咔哒~ 再无动静。 ?? 夜惊堂表情一呆,知道自己上当了,走出门来,望着黑洞洞的正屋,低声道: “骆女侠?” “哼~” 屋里传来一声冷冰冰的轻哼,意思估摸是——小贼你也有今天。 夜惊堂站在院子里,微微摊手,有点无助。 好在等了片刻后,正屋的门还是打开了,骆凝从里面走出来: “你以为我和你这小贼一样言而无信?” 夜惊堂满眼笑意,走到跟前拉住媳妇的手: “知道啦,以后你不答应,我绝对不抱着你照镜子……嘶……” …… —— 另一侧,太后寝宫。 夜色已深,宫阁之间灯火稀疏,寝殿侧面的窗内,传出些许水花声。 哗啦啦~~ 偌大厅堂里雾气弥漫,中心的圆形浴池里,东方离人背靠边缘,用手往身前撩拨着水花,眸子稍显出神,还在想着下午的亲密接触。 太后娘娘身无寸缕靠在旁边,姿态如懒洋洋的贵妃,聊着今天宴会的事儿: “烤乳猪的岁数,该怎么才能尝出来?本宫也尝了口,又油又腻,没感觉有什么特别……” 红玉在浴池里泡着,帮太后娘娘揉背,解释道: “熟能生巧。邬王世子那肚子,恐怕一次能吃一整头猪,吃的多自然就有经验了……” 闲谈之间,有宫女从屏风后转入,手里捧着个托盘,里面放着本精装书籍,眼神非常的古怪,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来到浴池边: “殿下,您要的书,麒麟阁找到了。” 东方离人回过神来,抬手从托盘上拿起书籍,正想翻看,结果瞧见书封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瞬间回神——艳后秘史?! 太后娘娘就靠在跟前,本来只是随意转头打量,但这一看,眼神就停在了书名上,大眼睛眨了眨。 (⊙_⊙)? 东方离人迅速把书名盖住,望向过来的宫女: “放肆!本王让你去麒麟阁取书,你取得是什么?” 宫女吓得一哆嗦,委屈吧啦道: “婢子让麒麟阁的王公公,确认过好多次。王公公说只有这一本符合殿下的要求,我就拿来了……” 东方离人眼神茫然,还以为只是名字有问题,就翻开看内容,结果开篇第一章,就写着: 多情世子夜半探宫闱,寡居太后凤池遇天命…… 旁边的太后娘娘,看到这大逆不道的文字,都惊呆了,把书拿过来,故作威严: “谁胆子这么大,敢写本宫的艳闻……哦,是燕太后呀,吓本宫一跳……” 东方离人莫名其妙,觉得肯定是宫人拿错了书,但翻到中间位置,很快就找到了夜惊堂给她看的内容…… 这个色胚!! 东方离人心头无名火起,当即就想去找夜惊堂对峙。 但太后娘娘兴趣盛浓,又把书翻到了开头: “这本书写的还挺详细,连银杏树有几根树杈都知道,著书之人定然来过福寿宫。” 东方离人仔细打量开篇,果然发现书上对于太后寝宫的描写,与现在的福寿宫大同小异,而书上的‘凤池’,就是她现在躺的这浴池…… 看来还真是建筑相关的书籍…… 但记载京城面貌的书那么多,他为什么非要挑这一本? 难不成是因为这本写的比较详细…… 东方离人为了一探究竟,便靠在太后娘娘跟前,仔细打量细节。 而太后娘娘,显然对长篇大论的建筑描写没兴趣,看着燕太后突破禁忌与男子私会的情节,眼神古怪道: “咦~宣阳太后在前朝名声挺大,没想到私底下这么……这么浪……” 东方离人感觉太后娘娘看这些‘前车之鉴’不合适,可能是怕太后有学有样,提醒道: “宣阳太后在燕帝年幼时干政,得罪不少人,这些都是乱臣贼子泼的脏水,当不得真……” 太后娘娘摇头道:“这书可不像胡编乱造,你看这块石头,本宫以前还好奇为什么打磨成这样,现在才发现是宣阳太后让人弄得。” 书上虽然写的是近两百年前的事儿,但大魏沿用了前朝皇城,只翻修并未重建,像浴池这种名贵石材打造的器具,只要保养得当,用个几百年完全没问题,和书上描写的别无二致。 东方离人顺着太后娘娘的指引,看向浴池下用来靠躺的石台,发现有个半圆凹陷。 太后娘娘看了几眼书籍后,背靠浴池边缘,往下滑了点,在水中抬起白皙双腿,摆出了一个很……很羞人的姿势,若有所思道: “本宫就说嘛,原来是这么坐着的,刚刚好,一点都不硌人。就是腿不好放……” 东方离人觉得这姿势不太对,想了想,来到太后娘娘面前,按照在侠女泪上学得的知识,胳膊穿过太后娘娘的腿弯,扶在了浴池边缘,低头看着美艳动人的母后: “这样呢?” “这样……” 珠圆玉润的太后娘娘,半躺在池水里,双腿架在离人胳膊上,本想说刚刚好,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姿势是在做什么…… ! 浴池里安静下来。 东方离人脸色慢慢发红,迅速收起大逆不道的姿势,起身出了浴池,拿起浴袍遮住玲珑曼妙的身段儿: “来人,把这破池子砸了,重修一个。” 太后娘娘也是脸色通红,表情颇为古怪,从浴池里出来,用薄毯把身子包住: “两百年前的老物件儿,无缘无故砸了重建,内务监非得说本宫不勤俭,还是留着吧。这书写的确实详细,走去找找,看还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东方离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穿上了衣袍,跟着太后娘娘一起在宫里乱逛,研究起这些源自前朝的蛛丝马迹…… —— 后一千七百字,是发布后添加的,应该不算点币,昨天重复五百字,实在抱歉了or2! 第五十一章 地道 旭日东升,金色晨曦洒在窗纸上,照亮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和乌龟小摆件儿。 毛茸茸的白色鸟鸟,躺在桌上的零食盘里,歪头摆出了个相当别扭的姿势,睡得和猪仔一样。 夜惊堂在铜镜前穿戴着衣裳,隐隐能听到隔壁的正屋,传来贤妻良母管教女儿的细碎话语: “还不快起来,太阳晒屁股了……” “师娘,我肚兜呢……” “嘘!不知羞……你惊堂哥在隔壁……” “嘻~” …… 虽然不是真的一家三口,但这感觉还是让人很幸福。 不过一想到这份幸福,本该属于平天教主,夜惊堂心头又多了几分压力。 前天晚上回来,因为昨天事情比较多,都没去探望伤势未愈的三娘。 夜惊堂穿戴整齐后,便和骆女侠道别,牵着马走了院子,想先去天水桥看看,再去查邬王世子的事儿。 但刚扛着鸟鸟出了染坊街,便发现迎面有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坐着黑衙的捕快,遥遥就呼喊道: “夜公子。” 夜惊堂驱马来到跟前询问道: “可是靖王找我?” 黑衙捕快拱手一礼:“刚才靖王传讯,让夜公子即刻去福寿宫,没交代什么事儿。” 夜惊堂有些疑惑,不过笨笨召见,他也不能推了,只能让鸟鸟去裴家帮他报个平安,他则飞马前往了皇城。 因为不是第一次来进宫,也称得上熟门熟路,夜惊堂把马停在皇城外,拿着牌子进入其中,自行穿过宫阁游廊,来到了位于御花园附近的福寿宫。 福寿宫的人比较少,红玉在宫门外等着,瞧见夜惊堂快步过来,就连忙上前: “夜公子,你可算来了。” 夜惊堂来到跟前,略微打量,却见这宫女裙摆上还沾了些泥土,询问道: “怎么回事?” 红玉带着夜惊堂往宫里走,沿途解释道: “昨天靖王和太后娘娘洗澡的时候,发现了本书,里面写了好多宫里的秘闻,太后娘娘找了半晚上……” 夜惊堂听到这个,就猜到笨笨肯定是发现《艳后秘史》了,不过看情况笨笨没发火,他也谈不上心虚,跟着红玉左兜右转,来到了福寿宫的寝殿。 本来干净整洁的寝殿外,堆了一堆泥土碎石。侧殿的一个房间里,站着几个宫女,正在用锄头挖地铲土,地面已经挖出了个大坑。 身材高挑的东方离人,站在宫阁飞檐下,手里拿着本书,正在全神贯注研究。 珠圆玉润的太后娘娘,则穿着家居服,望着屋里的大坑,看起来兴趣盛浓。 夜惊堂打量几眼后,来到跟前拱手一礼:“殿下?” 东方离人闻声迅速合上书籍,转过身来,抬手示意: “夜惊堂,这就是你用来学查案的书?” 夜惊堂很坦诚的点头:“没错,这上面把京城的建筑写的很详细,殿下想来也看出来了。” 东方离人觉得把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写的更详细,但昨晚陪着太后娘娘找旧日遗迹,确实挺有意思,便也没说什么,转头示意动土的房间: “书上说的很多东西,都挺准确,还说这下面有条地道,通往前朝的世子府,但宫里并未记载此事,伱觉得是真是假?” 夜惊堂看过《艳后秘史》,知道那是太后用来偷情私会的地道,想了想道: “书上的世子府,在文德桥附近,从这里挖过去工程量太大,我感觉真实性不高。” 太后娘娘听见交谈回过头来,发现夜惊堂来了,就摆出了端庄威仪的娘娘仪态,缓步走到跟前: “本宫觉得此事并非编造,昨天在凤池里……” “太后!” 东方离人怕太后娘娘把昨晚‘母女摆造型’的事儿说出来,连忙来到跟前,如同孝顺女儿般扶着: “这里灰尘大,您先回殿里休息,等挖开了我让人请太后过来。” 太后娘娘自然不肯走:“宫里能把人闷死,本宫就在这里看看,又不碍事。你想和夜惊堂说话,说就是了,母后又不打扰你。” 东方离人被太后这另有所指的话,说的眼神有点古怪,但也不好解释,就看向夜惊堂: “叫你过来帮忙,你别干看着。” 夜惊堂笑了下,也没多说,来到房间之类,让几个可怜兮兮的宫女退开,跳到半人深的坑里,用脚踩了踩,而后拔出螭龙环首刀,插入泥土,以手掌按着环首下压。 嚓~~ 刀锋犹如插入沙土,寸寸下限,直至没入即将没入刀柄,才猝然停顿。 夜惊堂仔细感觉了下:“下面有石板,估计真有东西。” 说着把铲子接过来,三两下抛开了夯实的泥土,很快露出了一块青石板。 太后娘娘好奇心很重,在门口探头打量: “下面就是地道?” 夜惊堂半蹲下来,用手叩击石板,发出了‘咚咚~~’的声响,点头道: “石板厚三寸左右,下面是空的,应该就是地道。” 东方离人来到屋里,蹙眉道:“宫里出现暗道,事情可不小,打开看看下面封死没有。” 夜惊堂见此,把铲子丢在了屋里,挥了挥手: “你们站远点。” 东方离人略显疑惑,退出了门外: “你做什么?” 夜惊堂觉得这石板挺大,可没时间慢慢挖,站在坑中深深提气,而后抬起手掌,猛然拍在了石板上。 嘭~ 咔—— 脚下石板出现闪电般的裂纹。 太后娘娘感觉脚心都麻了下,连忙后退,躲在了东方离人背后。 东方离人则瞪大眸子,提醒道: “你当心伤了手。” 夜惊堂就是怕伤手,才用的掌击,当下再度提气,连续三掌拍下: 嘭嘭~ 轰—— 最后一掌落下,石板四分五裂,带着碎土往下垮塌。 夜惊堂迅速跃起,稳稳当当落在了门外。 哗啦啦—— 等到房间里尘埃落定,可见屋子中间出现了个五尺见方的大洞,借着外面的光线,可以看见下面的石壁。 太后娘娘见此,想进去打量,但东方离人怕有机关,把她拉住了。 夜惊堂等待片刻,不见有任何异样,才提着刀来到了洞口,往里面打量,可见此处就是地道的尽头,而另一边是往下的楼梯,乌漆嘛黑,不知通向哪里。 “这地道看起来没有被堵死,只是把入口封了。” 夜惊堂说着,从腰间取出火折子,吹燃之后,往地道深处丢去。 哒哒哒~~ 火折子滚下楼梯后,就往深处滚去,直至停下依旧亮着火光: “看样子有通气孔,进去应该不会被憋死。” 东方离人听到这里,略显意外,来到跟前看了看: “你下过墓?” “嗯?” 夜惊堂抬起头,莫名其妙。 东方离人解释道:“衙门里抓过几个土夫子,往地道里丢火折子,是土夫子的习惯。” 夜惊堂轻轻摇头,看向可能两百年未曾打开的地道,询问道: “是直接封住,还是进去看看?” 东方离人肯定得把地道封死,不然太后娘娘那天突发奇想,从这里偷偷跑出去玩就麻烦了。 但封死前,她还是想看看这地道能通向哪里,就开口道: “你带本王下去看看。” 夜惊堂仔细打量地底构造,可以确定只是单纯的地下通道,便落入了其中。 东方离人让宫女拿来两盏宫灯,也跟着跳了进去。 而太后娘娘瞧见此景,有点不乐意了,来到洞口外,低头道: “你们就把本宫扔这儿?” 东方离人知道太后闲着无聊,好奇心很重,左右检查地道,没发现异样,就飞身而上,抱住太后娘娘的腰,落入了地道里。 红玉见状,也想往下跳,结果太后娘娘严肃道: “你老实待着,要是地道塌了,赶快叫人来挖本宫。” “哦。”红玉悻悻然缩了回去。 夜惊堂为了安全起见,没有让两人跟后面,抬手示意: “我走前面探路,确定没问题,殿下和娘娘再跟上,有情况就撤,不用管我。” 东方离人把宫灯递给夜惊堂,而后提着灯护着太后娘娘,保持距离跟在了后面…… ———— 感冒反反复复,人都是懵的(>_<)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地穴探险 踏踏~ 三道脚步,落在封闭百年的幽闭地道里。 深埋地底的幽深石道,宽高皆为两米左右,两侧石砖砌成,顶部为拱形,修建的异常牢固。 夜惊堂提起宫灯,仔细打量地道的砖石,又用刀鞘轻轻敲击地面,确定砖头的虚实和牢固程度,可见异常结实,看起来还能正常使用。 东方离人手里提着灯,也在打量地道入口的细节,跟着夜惊堂缓步行走。 太后娘娘望着黑洞洞的幽深地道,有一丢丢心虚,跟在离人的屁股后面,但刚往里走出不过几步,入口处就再度落下一道身影,呼唤道: “太后娘娘。” 夜惊堂回头看去,却见来人是个腰后悬着官刀的中年宫女,第一次入宫时见过,为皇城暗卫的小头领杨澜,专门负责太后寝宫的安全,他也是因此才不好去银杏树挖义父留下来的宝藏。 太后娘娘本来还挺紧张的,回头瞧见跟屁虫跑来,有点悻悻然: “这地方两百年没打开过了,又不会出事儿,你在跟前,本宫一点都不紧张,去外面等着,真出事儿了再来救本宫。” 杨澜检查地道入口的情况,能看出是作为逃生通道修筑,砌墙方式和封顶也很难藏机关,看起来挺安全。 但地方安全,人可不一定,夜惊堂是男子,还孔武有力,让靖王和太后跟着乱跑,万一夜惊堂兽性大发来个大小通吃,太后娘娘昨晚抱着看了半宿的《艳后秘史》怕是要成真了。 杨澜知道太后娘娘在宫里过的枯燥,想寻点刺激,也没强行扫兴,只是道: “卑职在后面等着,有情况即刻赶来。” 太后娘娘抬手示意,而后就捏着东方离人的袖子,跟着往乌漆嘛黑的地道里走去。 因为地道要绕过湖畔等环境,并非直线,某些地方还会往下走几丈,而后再上升,看起来是跃过宫阁的地基。 夜惊堂提着小巧宫灯,在地砖上缓行,步步为营,检查着地面的墙壁的牢固情况。 东方离人跟在二十步外,可能是被夜惊堂谨小慎微的样子感染,也在仔细打量墙壁上的细微痕迹。 而珠圆玉润的太后娘娘,可能是入宫以来头一次玩这种秘境探险的戏码,脸颊带着三分紧张,大眼睛左顾右盼,时而还回头看向入口处越来越小的光亮,发现杨澜和鬼影子一样吊在后面,还挥了挥手。 因为太过谨慎,三个人速度犹如乌龟爬爬,进来一刻钟,也才走了不到三百步的距离。 东方离人谨小慎微检查了大半天,实在没感觉这地方的特殊,开口道: “这地道工程量太大,用来私会太奢侈,估计是某朝帝王修建的退路。” 太后娘娘反驳道:“帝王修的退路,入口应该放在辰安殿。宣阳太后垂帘听政过七八年,本宫估摸,这条地道是宣阳太后怕朝臣逼宫,秘密让人修建,用以必要时逃出京城;平时闲置的时候,也会从这里送点面首,到宫里临幸……” 夜惊堂回应:“太后娘娘的猜测可能性很高,私会面首应该只是附带,主要还是用以战乱逃生。” 太后娘娘得到赞许,眉眼弯弯笑了下,又碎碎念道: “看看人家太后,过的多逍遥,朝堂一手遮天,还能随时召美男入宫快活……呜~” 话语戛然而止。 夜惊堂回头打量,却见大逆不道的笨笨,竟然用手捂着太后娘娘的嘴,瞧见他回头,还凶了他一眼: “你好好探路,本王和太后说话,你插什么嘴?” 夜惊堂暗暗摇头,老实在前面探路,不插两人嘴了。 太后娘娘在护卫面前被捂住嘴,显然觉得有失凤仪,抬手在东方离人肩头轻拍了下: “本宫就是感叹一句,又没说要有学有样。本宫不说蓄养面首,想出宫散个心,伱都推三阻四,也就是本宫明事理,不和你闹,真要胡作非为,你以为你管得住本宫?” 东方离人倒是没反驳此言,毕竟太后娘娘可不是花瓶,背后站着江州水师和东南功勋集团,虽然没有后宫干政的手腕,但确实有废立天子的条件。 瞧见太后娘娘不高兴了,东方离人柔声安抚: “知道太后明事理,我不是推三阻四,而是外面暗流涌动,风险太大,我自己出门都得小心翼翼……” 太后娘娘正想闷闷不乐“哼~”一声,结果就看到前面的夜惊堂,走到一处转角时,身形微顿,继而猛地后退半步,握住了刀柄。 哗啦—— 地道里本就幽深死寂,动静听起来很大。 太后娘娘就是有点紧张,才没话找话,瞧见这撞鬼似得的反应,吓得浑身一缩,呼吸都凝住了。 东方怂怂的胆量取决于身边有多少护卫,见夜惊堂反应这么大,自然紧张了,不知道转角后有什么东西,忐忑询问: “怎么了?” “吱吱吱~” 话语刚出口,转角处就响起诡异叫声,继而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就从拐角钻出来,冲向两人,只能看到一双绿油油的小眼睛。 “呀——!” 两声惊呼。 太后娘娘花容失色,连忙抱住东方离人的胳膊。 东方离人猝不及防,同样惊得不轻,手里灯笼都丢了,拉着太后娘娘往侧面躲闪。 “吱吱吱~~” 诡异叫声中,黑影眨眼已经到了面前。 好在前面的贴身护卫不是死人,光亮闪身至近前,一脚踩向黑影。 踏~ 黑影顿时停住。 但两个皇族贵女还没松口气,就借着灯火光芒,看清了黑影——一只毛发蓬松的黑色大老鼠,被踩住尾巴后,冲着她们龇牙咧嘴,在原地翻滚扭动挣扎,距离脚边咫尺之遥!! 瞧见如此可怖的场景,太后娘娘脸都吓白了,直接跳到了夜惊堂跟前,一把抱住胳膊,用手拍打肩膀: “快快快!” 东方离人稍微稳重一点,但也被这忽如其来的大老鼠弄得有点失分寸,闪身到夜惊堂背后催促: “快弄走……” 夜惊堂发现脸色煞白的太后娘娘抱他胳膊,还想往他怀里钻,连忙安抚: “别慌别慌,只是老鼠。” 因为怕弄脏鞋子,也没踩死老鼠,只是往前踢了一脚,把老鼠踢了出去。 “吱吱吱……” 脱身的大老鼠,顿时窜入了黑洞洞的地道深处,结果马上传出‘嘭~’的一声,似乎被人踢到了墙壁上,当即没了动静。 太后娘娘心有余悸,怀里胳膊动弹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 “吓死本宫了,这地方封了两百年,怎么会有老鼠……” 说着还瞄了夜惊堂一眼,发现夜惊堂正气凌然检查周边,似乎并没有注意她的不轨举止,才暗暗松了口气。 东方离人躲在夜惊堂背后,此时危机解除,可能是觉得反应有失王爷气度,又重新站直,做出从容不迫之色,若无其事抬头打量: “地道肯定有通风口,有老鼠进来不稀奇。” 夜惊堂心底则是一言难尽,感觉现在不是在检查地道,而是在陪着两个国色天香的怂包美人玩鬼屋,一只老鼠都这样,再继续走会发生什么,他都不敢想。 夜惊堂从地上捡起掉落的灯笼,劝道: “要不你们回去吧,我进去检查,这里面有老鼠,若是太后娘娘受了惊吓……” 而暗卫杨澜,也从后方走出来,劝道: “太后娘娘,这地方不干净,您万金之躯……” 太后娘娘轻拍胸脯,到现在还心惊肉跳,但听到要走,有点不乐意了。 往日在宫里憋了十年,平日生活一潭死水,想遇点小风波都不容易;像是这么刺激的探险,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现在回去下次谁还陪她乱来? 太后娘娘看了看幽深转角,故作镇定道: “没事,继续走吧,本宫刚才没心理准备,这次小心些。杨澜,你离远点,本来地道里没东西,你在背后吊着,本宫总觉得后面凉飕飕,有东西盯着本宫。” 杨澜见此面露无奈,只得后退隐入了暗处,继续陪太后娘娘过家家。 东方离人觉得刚才反应有点丢人,严肃吩咐道: “夜惊堂,你走前面探路,要稳重一点,别疑神疑鬼,一只老鼠罢了,本王还以为你遇到鬼了呢,害得本王也吓了一跳……” 夜惊堂没料到地道里有活物,反应确实有点大,笨笨把责任推到他头上,他自然没说什么,提着灯笼继续探路。 接下来的路程,要太平许多,虽然又遇到了几只老鼠,但有了心理准备,并未再一惊一乍。 太后娘娘和东方离人走在一起,偶尔说两句话,举止小心翼翼,看起来非常投入。 几人沿着地道,左弯右绕不知多久,感觉已经离开了皇宫。 而这条地道,也如几人所料,不光是私会那么简单,待转过一处拐角后,出现了一个地下房间。 房间约莫四丈见方,里面放着些家具,但时间太过久远,已经腐化大半,墙壁上有储物格,角落甚至还有一口小井。 夜惊堂提着灯笼,在石室内仔细检查: “这应该是中转的地方,京城出现大乱没法出城,可以在这里先停留一段时间,等到风头过去再离开……” 东方离人来到墙壁上开凿的储物格前负手而立,微微点头: “准备还真充分,不过看起来最后没用上。宣阳太后按记载是失了权势后,服毒自尽……” 太后娘娘昨天认真看了艳后秘史,想了想道: “陵寝是宣阳太后命人修建,能偷偷挖这么条地道,在陵墓里动手脚也不难,指不定还政天子后,就假死脱身,和情郎私奔隐居了呢……” 说话间太后娘娘来到门廊处,想起摸门口的一根石柱。 夜惊堂见状连忙来到跟前,抬手制止: “这是阻断追兵的封门石,移开门就封住了,太后娘娘当心。” 太后娘娘手儿收起了回去,来回打量,又看向另一头的出口: “咱们继续往里走?” 夜惊堂肯定得寻找地道的出口,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在石室搬过来一个当凳子的石墩子,放在了封门石下抵住,而后才提着宫灯往深处走去…… 第五十三章 狭路相逢 第156章 狭路相逢 云安城某处,一座从去年开始翻修的大宅内。 上了年月的豪宅大院内,堆满了砖石泥土木料,几个木匠在栋梁之上敲敲打打,因为周边都是豪门大户,院墙上特地支起了竹质篱笆遮挡视线,以免乱七八糟的场景,惹来了邻居的非议。 寻常家仆打扮曹阿宁,手里提着饭盒进入宅子,背后则是徐白琳,和负手而行的白袍老者。 曹阿宁在宅子后方扫视几眼,确定没任何异样后,来到一间重建到一半的房舍内,打开以木板遮盖的地板,自木楼梯下去,便来到了一条地下通道里。 地下通道两边都深不见底,砖石岁月久远,但上面的浮土都是新的,有来往踩踏留下的痕迹。 白袍老者脚步无声走在两人身侧,打量地道的老旧砖石,略显讶异: “这条地道,看起来是前朝所建,尔等如何寻得此地?” 曹阿宁对白袍老者颇为恭敬,毕竟这位老者,是梁州霸主蒋札虎的授业之师,也是曾经赤手空拳打出过‘拳魁’名号的枭雄人物。 若放在三十年前,光是老者的名字出现在云州,就足以让京城衙门风声鹤唳、如临大敌。 虽然白袍老者如今年过八十,还被逐出师门的徒弟重创,一战打碎了积累半生的名望,不得不东躲XZ苟延残喘。 但曾经登上过山巅的人物,对于曹阿宁这些还在半道上的武人来说,依旧是只能仰望的江湖传说。 听见白袍老者的询问,曹阿宁回应道: “我在宫里待了多年,也不知道地下还有这么条密道。世子殿下神通广大,不知从何处查到消息,推测出这下面有一条地道,派人暗中勘探许久,才找到此地。” “地道通向何处?” “另一头通往城外的清江,已经垮塌堵死。入口可能在宫城,但风险太大,没去验证过。” 白袍老者聆听来历后,微微颔首,感叹道: “可惜知道的太晚,若甲子前江湖人知道还有条地道能进宫,如今的江湖,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徐白琳知道白袍老者是参与过前朝末年京城那场血战的人物,询问道: “据说当年云安城破,武道魁首来了大半,在宫城混战夺宝,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 白袍老者讲解道:“燕恭帝穷奢极欲失了民心,奉官城心灰意冷,出关在阳山画地为牢,不再过问天下事;皇城里的大内总管、国师,也被义军牵制,导致皇城守备空虚,天下英豪闻风而动,全跑来云安城浑水摸鱼。 “当时不光的大燕的武魁来了大半,北梁也来了不少高手,有抢鸣龙图的,也有誓死护国之辈和帮义军打仗的豪侠,彼此混战,直接把江湖打的换了代。老夫还有轩辕朝等人,当时年纪都十几二十岁,只敢在城内远观,根本不敢靠近皇城半步。” 徐白琳能想象到那一战的惨烈,询问道: “据江湖传言,鸣龙图最后被狂牙子得手,此言可否属实?” 白袍老者想了想:“不清楚,但老夫亲眼看见,狂牙子杀出京城之时,直接把衣裳脱干净了,身上只有一把刀,裤子都没穿。若非如此,当时很难躲过江湖群雄的追杀逃出生天。” 曹阿宁道:“事后朝廷追查,前朝搜集的鸣龙图,丢了四张。一张可能被带去了南霄山,一张被北梁人夺走,剩下两张不知去向。我估计狂牙子还是得手了,他当时闯进了承安殿,然后就一路逃遁,有可能把鸣龙图藏在了伤口之中……” 三人闲谈之间,沿着地道走出许久中,前方出现了光亮。 几盏油灯,挂在地道的墙壁上,沿着墙壁摆着两张桌子,上面放着些许图纸和笔墨,墙边还对了堆了三十多个木桶。 四五个汉子靠墙而坐,身旁是锄头、铲子等工具,见曹阿宁过来,就连忙起身迎接: “曹大人。” “继续休息,只是过来看看……” 几个汉子中间的墙壁上,另开出了一个横向的洞口,露出了泥土,以木板为支撑,以防塌陷,沿途挂着油灯,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曹阿宁来到新挖出来的通道入口,示意内部: “已经挖到了地基跟前,只要知道承重点的位置,把熔石油泼上去,泡个两天就能完工。但夜惊堂算计太深,我根本不敢在城内冒然行事……” 话刚说一半,旁边的白袍老者,却抬起了手,转头向更深处的幽暗地道,皱了皱眉: “你们在那边还有人?” 曹阿宁转眼望向地道深处,略显疑惑: “再往前走,就到了皇城附近,不敢贸然涉足,已经封死了。有动静?” 白袍老者侧耳仔细聆听,而后便转身走向了地道深处…… —— 两盏宫灯前后相距十步,在漫长地道里前行。 地道里极为安静,压下脚步后,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夜惊堂按刀走在前方,仔细打量地面的细节,心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东方离人手提宫灯,搂着太后娘娘肩头,跟在后面缓步行走,可能是被夜惊堂越来越谨慎的样子感染,没有言语,只是仔细打量周边。 太后娘娘被两人弄得有点紧张了,因为走的太深,未知的可怕萦绕心头,让她有点想打退堂鼓,但又不太好明说,只能攥着离人的袖子,左顾右盼。 就这么走了一截后,夜惊堂忽然停下脚步,抬起手来。 东方离人和太后娘娘都是呼吸一凝,小声询问: “怎么了?” 夜惊堂眉头紧锁,半蹲下来,以宫灯照亮地面的石砖,能看到石砖上残存些许泥土痕迹,虽然已经干硬,但绝对没两百年的历史。 “这地方不对劲儿,近期还有其他人来过。” “啊?” 两个女子听见这话,自然紧张起来,太后娘娘询问: “是人是鬼?” 东方离人觉得人比鬼可怕,微微抬手; “嘘~” 夜惊堂眉头紧锁,心底有惊疑,但细想又并不是很奇怪。 他是从邬王世子的书房找到了《艳后秘史》,而邬王世子看的又是挖地道的内容,如果近期有人来过此地,那这人和邬王世子大概率撇不清关系。 夜惊堂略微斟酌,提前宫灯往前看去,走出不过数步,就发现了一面砖墙,堵死了地道。 砖墙是新砌的,颜色材料和地道砖石存在明显差异,从痕迹来看最多几月。 东方离人搂着太后娘娘来到跟前,眼神严肃起来: “有人找到了地道,为什么又在这里堵死?” “对方目标大概率不是宫里,只是借用这条地道,接近城里某个地方。走到此地不敢往前,恐怕是知道地道会进入皇城范围,怕暴露。” 夜惊堂说着拔出刀,无声刺入砖墙缝隙感觉: “应该是两堵墙,中间夹着稻草、棉被等物隔音,以免那边的声音,传的太远被宫城方向的人发觉。” 太后娘娘没料到还能撞上这种事情,想了想道: “那对方岂不是就在墙另一头图谋不轨?” 夜惊堂觉得大概率是,而且墙壁另一头很可能有人,当下微微抬手,示意两个女子缓步后退,不要发出声响…… —— 墙壁另一侧。 白袍老者无声无息来到封堵的墙壁十丈外,单手扶膝半蹲下来,以手掌贴住地面。 曹阿宁和徐白琳跟在背后,连呼吸声都屏住,以极低的声音询问: “有人?” 白袍老者感知片刻,微微颔首: “三个。已经发现此地异样,正在逃遁,你们准备怎么办?” 曹阿宁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但能从那一头走过来,必然和宫里有关系,若是此地暴露,所有计划都功亏一篑,想了想道: “地道已经被发现,光杀人灭口没用,只能把计划提前。对方贸然从另一头进来,没有检查出口,必然是不知道通向何处。想办法把地道弄塌堵死,让他们摸不清具体方向,拖上一两天。” 曹阿宁说到这里,看向徐白琳: “不用找承重点了,让他们直接泼熔石油。” 徐白琳见此无声退去。 白袍老者站起身来,扫视坚若磐石的地道,研究起构造,而后脚步划开,双掌提气,幽深地道里便出现了一抹微风。 曹阿宁见状缓步后退,拉开了距离。 呼呼~~ 白袍老者双手抱圆,衣袍无风而动,双手游移不过转瞬,就双掌递出,拍在了封堵的砖墙之上。 轰隆—— 死寂的地道内,骤然发出一声雷鸣般的爆响。 另一头。 夜惊堂小心翼翼后退,听到远处传来细微动静,心头就是一沉。 刚想极步飞退,数丈外的砖墙就鼓胀为半圆,继而炸裂开来,刀削般的劲风刹那间贯彻地道,数以千击碎砖如同蝗群,朝三人激射而来。 夜惊堂脸色骤变,背后就是靖王和太后娘娘,根本没法躲闪,狭长地道也没腾挪空间,咬牙飞身后跳,手中长刀旋转如风,以身躯和刀光把两个女子挡在背后。 叮叮铛铛—— 忽如其来的爆响,把太后娘娘吓得一声惊叫,东方离人反应较为迅捷,全力转身把娇小玲珑的太后娘娘抱在怀里。 嚓嚓嚓—— 不过刹那间,千百碎砖从三人身上呼啸而过,无数砖石被刀光搅成粉末,尘土瞬间遮蔽地道,也打烂了摇摇欲坠的宫灯。 夜惊堂以长刀全力格挡,上半身并未中招,但下半身的袍子和鞋子,却被飞驰利刃般的碎石穿的千疮百孔,腿上出现血痕。 而东方离人和太后娘娘的凤裙裙摆亦是如此,但有夜惊堂阻挡,情况要好许多。 “走!” 夜惊堂要挡的可不止飞石,虽然昏暗无光看不见任何东西,却知道忽如其来的强横对手,必然跟在碎石之后,尚未完全扫开碎石,便双手持刀进步前斩。 轰——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内,响起空气和砖石被撕裂的凄厉尖啸! 虽然看不见刀光,但刺耳声响却刹那贯穿了地道,就好似一只无形暗箭,瞬间激射出去十余丈,光动静已经让处于封闭地道内的两个女子产生耳鸣。 东方离人不敢有半分停留,忍着腿上的刺痛,抱着太后娘娘往后飞遁。 夜惊堂在无光地道内,双目没法视物,但这一刀也并非乱砍。 天合刀看东西完全不靠眼睛,而是感知环境的细微变化。 虽然没瞧见前方有什么,但夜惊堂依稀还是能捕捉到地道前方有一道身形,挤开了气流和尘雾压来,速度快的匪夷所思。 这一刀准确无误斩向来人脖颈,显然也把对手惊了下。 白袍老者两掌轰出砖石,打掉了所有光线,同样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能凭借呼吸、衣袍摩擦等动静,准确无误判断出对手动作。 发现对方起手一刀,直接对着脖子来,白袍老者心中暗惊,看出对方绝非泛泛之辈,当即双掌合十,夹住了螭龙环首刀,以巧劲卸力拉向侧面,同时肩头猛靠,撞向来人怀中。 夜惊堂全力一刀突袭,被对方空手接白刃,心底闪过惊疑,但并未收刀,而是力从地起,腰身绷直,以‘熊精硬靠’之式,硬碰硬撞在了来人肩头。 轰隆—— 狭小地道内,两股澎湃至极的气劲炸开。 两人立足的地砖粉碎,闪电般的裂纹瞬间密布四面八方,飞扬的尘雾被气劲往两头冲散,眨眼就吞没了飞遁的东方离人,和另一头眼神惊悚的曹阿宁。 巨响声中,白袍老者脚步未动,身形却被硬撞了出去,双脚在地砖上搓出丈余长的凹槽。 哗—— 而夜惊堂拳脚功夫练的不久,内劲力量确实强上几分,但拳架子没有白袍老者那般不动如山,被撞得往后退数步,踩碎数块地砖。 踏踏踏—— 白袍老者敏锐捕捉到了这一点,在裂纹扩散砖石即将砸下来之前,身形便如同虎扑,两掌以金龙合口之势,崩向夜惊堂胸腹。 虽然动作迅猛骇人,但老者出招自始至终都没带起半点动静,全身气劲皆汇于双掌之间。 而夜惊堂也感觉到来人技法强到匪夷所思,但明显后劲不足,不是老头子就是有暗伤。 眼见对方还敢钻空子,夜惊堂站稳瞬间,便右脚后拉,左手持刀横削,卡死来人身位,同时右拳紧握,浑身肌肉高耸,自后往前一拳轰出,如冲城巨炮般,正面轰在来人合拢的双掌之间。 轰隆—— 这一下正面对冲,威力远超方才的对撞。 刚刚从上方落下的碎砖,被震的粉碎,四散飞溅砸向周边石壁。 白袍老者合并冲出的双掌硬咬住拳头,双臂袖袍自袖口粉碎,气劲灌至胸腹,衣袍后背便直接炸开,连同束起的白发都飞散开来。 夜惊堂脚扎大地一拳冲出,右半边身体的衣服都被气劲震碎,露出了半件银色软甲,但这次下盘扎的极稳,撑住地面的右脚踩碎的石砖,身形却纹丝未动。 而白袍老者这次没能再站住,澎湃拳劲自双掌透体而入,置于身后的老腿终是没撑住,出现了弯折,而后就是势如山崩,整个人被一拳崩飞出去,飞向地道深处。 轰隆隆—— 彼此两次交手,不过砖墙炸裂的一瞬之间。 被破坏的地道从上方开始垮塌,继而砖石泥土砸下,堵死了中间。 夜惊堂一拳出手,碎砖泥土就已经砸到了身上,怕被活埋,当即收刀转身狂奔。 东方离人被连续两道后方吹来的气浪席卷,都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只是拼尽全力护着太后娘娘狂奔,刚跑出两步,身体就是一轻,被人拦腰搂起,夹在了胳肢窝下。 太后娘娘亦是如此,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发现身体失衡,连忙抓住了男人的胳膊……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你做什么? 轰隆隆—— 幽深地道内部,地动山摇的响动传出极远。 夜惊堂左手夹着笨笨,右手夹着太后娘娘,全力狂奔十余丈,后方连锁垮塌的砖石才停下,地道里的轰鸣也迅速平息。 从墙壁炸裂到地道垮塌,说起来也就一念之间,巨大变数之下,两个女子都没能搞清发生了什么,只是满心惊疑绷紧身体。 而此时前方也出现火折子的光亮,手提官刀的中年宫女迎面而来。 暗卫杨澜跟进来,只是防着夜惊堂图谋不轨,着实没料到这封闭两百年的地道里,能忽然爆发声势如此骇人的搏杀,错愕询问: “怎么回事儿?” 夜惊堂脚步未停,把太后娘娘直接递到杨澜怀里: “地道对面有人伏击,把地道打塌了。快出去。” 太后娘娘一直紧紧闭着双眸,听见声音发现自己没死,连忙抱住杨澜脖子。 东方离人听见说话声,压下了脸上的惊色,回头看向后方: “那边是什么人?” “不清楚,但武艺极高,技法大巧不工堪称无懈可击,但后劲不足,以前没遇见过。” 夜惊堂说话间横抱起东方离人,低头打量: “你伤势如何?” 东方离人本来没注意其他,听到这个,才发现腿上有点痛,她抱住夜惊堂的脖子,平静道: “被碎石擦了下,没大碍。” 四人快步奔行,稍微跑了片刻,就来到了中途的石室。 杨澜抱着太后娘娘进入宽大房间,发现出口的封门石砸下来了,脚步便是猛地一顿,而后又松了口气。 东方离人见出口被堵住,也惊了下,不过仔细看去,发现夜惊堂提前放了石墩子抵在下面,看夜惊堂的眼神儿都变了。 夜惊堂把东方离人放下,取来火折子,半蹲着打量,可以确定是刚才震动太大,导致封门石落下来了。 封门石宽三尺,被石墩子抵住,直接把石墩子砸裂开来,但还留有两尺左右的缝隙,勉强可以爬出去。 夜惊堂想了想,便准备钻进去查看。 但东方离人瞧见夜惊堂准备往万钧巨石下钻,连忙把他拉住: “你回来。这石头恐怕上万斤,万一砸下来,你当场就得被腰斩,别冒险。” 夜惊堂看着地面的裂痕,虽然觉得风险不大,但确实有,靖王和太后娘娘动作慢,不敢让她俩钻,就开口道: “我先过去看看情况,叫人把封门石弄开。” “等等。” 杨澜是暗卫的小统领,武艺很高,但自认没把握两下打烂十几丈的地道。 本来她跟在后面,是防止夜惊堂色从胆边生大小通吃,但从刚才的短暂搏杀来看,夜惊堂真想通吃,估计连她这半老徐娘一块儿办了问题都不是很大。 杨澜自知武艺不如夜惊堂,要是地道另一头的强敌杀过来,她很难挡住,便放下了太后娘娘,翻身从过门石下一闪而过: “伱在此保护两位殿下,我去叫人过来。” 夜惊堂见此没再跟着过去,抬眼打量,确定这石室构造极为牢固后,转头打量两人的情况。 东方离人穿着银色胖头龙蟒裙,上半身衣服完好,但裙摆部分有很多空洞;太后娘娘亦是如此,不过被两人护着,情况要好很多。 夜惊堂仔细看了看,半蹲下来,撩起笨笨的裙子。 东方离人一愣,连忙后撤半步,压着裙子: “你做什么?” 太后娘娘轻声道:“给你治伤,还能做什么。”说着拉着东方离人在石室里的小石台旁坐了下来。 东方离人抿了抿嘴:“待会医女过来,让医女来就行了,你又不是郎中……” 夜惊堂把火折子放在石台边缘,握住东方离人的白色靴子,撩起裙摆查看。 东方离人穿着向来很正式,脚上是白色靴子,里面套着薄裤。 此时白色裤腿上,出现了几个破洞,腿侧擦伤了几处,还有几块被石子崩出来的乌青。 这种伤势,不说武人,放在寻常民夫身上都不算事儿;但放在自幼金枝玉叶的公主身上,看起来就有点触目惊心了。 夜惊堂小心取下鞋子,解开布袜的系绳,还没往下拉,东方离人就脸色一红,脚儿微微弓起: “哎……”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往向笨笨,并未说话,但意思估摸是——全身我都看干净了,还被毛毛蹭过…… 东方离人眼底满是异样,如果在私下里,被夜惊堂摸脚就算了;现在太后娘娘可在跟前…… 夜惊堂把布袜拉下,一只晶莹剔透的脚儿就出现在眼前,整体好似羊脂玉雕成,隐隐能透过白皙皮肤,看到血管纹路,手触碰时,脚指头还缩了缩。 东方离人维持贵气威仪的女王爷气态,但眼底明显有些窘迫,瞧见夜惊堂半蹲在面前,帮她卷起裤腿的温柔模样,她抿了抿嘴,想说两句话,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但东方离人还没开口,就发现夜惊堂从腰上取出了一个小瓶瓶,准备往她腿上倒…… “等等!” 东方离人心里的旖旎荡然无存,连忙道: “这疼不疼?” 夜惊堂动作一顿,坦诚道: “金创散,消毒止血化瘀,有点疼。” 东方离人本想摆出强者气态硬抗,但怕待会大呼小叫失了仪态,还是抬手在自己胸口点了两下,而后就身子一软倒在了太后肩膀上。 夜惊堂握着白皙温凉的脚儿,把白色药粉洒在小腿上,又撕下一截裙摆,把腿儿包住,左腿亦是如此,而后又看向大腿。 东方离人脸色红扑扑,四肢麻痹不能动,见状连忙开口: “大腿没伤。” 夜惊堂检查了下裙子表面,确实没破洞,望向了太后娘娘。 ?! 太后娘娘扶着离人,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夜惊堂摸离人脚,脸色有点发烫,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小眼神儿,都尽收眼底,心里还觉得挺有趣。 发现俊美无双的温柔护卫看过来,似乎也要对她这样,太后娘娘坐直几分: “嗯……本宫没事。” “怎么没事?裙子都破了……” 东方离人目光严肃,见四肢差不多恢复了,就弯身把太后娘娘的双腿捞起来,放在了腿上。 夜惊堂站起身,望向了别处。 东方离人撩起红色裙摆,雪白柔腻的小腿和脚踝就出现在眼前,她动作一顿,蹙眉道: “太后,你没穿裤子?” ?? 太后娘娘本来还觉得夜惊堂好君子,听见这话脸色顿时涨红,在东方离人肩膀拍了下: “胡说什么呢?本宫穿了!” 东方离人望着连袜子都没穿的小巧玉足,知道太后娘娘肯定和姐姐一样没穿裤子,但夜惊堂在场,也不好多说,只是帮太后解释: “夏天热,宫里的下衣比较短,你别胡思乱想。” 夜惊堂知道穿的大概率是和骆女侠、钰虎姑娘同款的蝴蝶结小裤裤,从侧面一拉就掉下来那种,心中暗叹,倒也没回头乱看。 东方离人握着宫鞋仔细检查太后娘娘的小腿,发现只有些许乌红和很浅的擦伤,连药都不用上,松了口气,用手轻轻揉按。 太后娘娘还是有点疼,不过并未说什么,保持端庄仪态,看向夜惊堂身上: “你的伤不重吧?” 夜惊堂看了下破破烂烂的衣袍: “我没事儿,完全没受伤。” 东方离人示意身侧:“你也包扎一下,有时间上药硬扛着算怎么回事儿。” 夜惊堂见还没人过来,就在笨笨身边坐下,翘着二郎腿,把裤腿撕开,自己上药。 东方离人揉着太后娘娘的小腿,想了想道: “夜惊堂,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一本老书记载的地道,里面怎么会有人,还正好被我们撞见……” 夜惊堂虽然消息来源不好解释,但在地道里碰上人,已经可以当证据了,他解释道: “我这两天,一直在追查竹籍街的命案,本想找建筑相关的书籍,结果和书铺掌柜闲聊的时候,发现了这本书,还听说邬王世子也是同好……” ? 太后娘娘眨了眨眸子:“东方胤好吃,没听说好色……他难不成对本宫有念想?” 东方离人把胡思乱想的太后娘娘按住,严肃道: “然后呢?昨天你跑去邬王府了?” 夜惊堂点了点头:“我没啥方向,就跑去邬王府看了看,结果发现邬王世子书房里,确实有这本书,挖地道那页,还有折痕……” 东方离人觉得夜惊堂胆子实在有点太大了,蹙眉道: “这能说明什么?” “我也只是怀疑,乱找的时候,发现邬王府的观景楼外,还有熔石油的痕迹,就想着邬王世子会不会在暗地里图谋不轨……” 太后娘娘莫名其妙道:“你因为东方胤看艳文异志,怀疑他图谋不轨?” 夜惊堂不太好解释推理路径,便随口解释: “我查案一直都是这么天马行空。我起初只是怀疑,我本以为这条地道早已废弃,邬王世子是在另挖地道;但今天进来,发现封了两百年地道有人在里面动工,那只能说明邬王世子发现了这地,在暗地里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儿……” 东方离人听了片刻,面色凝重,想了想道: “本王并非不信你,但这些消息,除开府上有熔石油的痕迹,其他全是无凭无据的猜想。如果换做寻常官吏,本王可以无理由抓来拷问,但东方胤是藩王世子,朝廷无凭无据严刑逼供,那就是想逼反邬王,圣上下旨都得被朝臣拦回去。” 夜惊堂知道这点,转眼看向垮塌的地道,有点头疼: “已经打草惊蛇,等把地道挖通,对方早就清理完痕迹了,想再找到证据恐怕不容易。” 东方离人道:“只要东方胤暗中图谋不轨,总能查到蛛丝马迹,本王出去就安排人手暗中调查。若真能坐实此事,记你首功……” 闲谈之间,封门石后方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夜惊堂见此起身,和赶来的宫人沟通起来…… ……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驱虎吞狼! 大内高手和宫人,从地道里赶来,先以石墩垫住封门石,而后以四根小臂粗的铁杆穿过,内外八名大内高手合力上抬,便把堵门的巨石抬了起来。 太后娘娘和东方离人在宫人护送下离开,夜惊堂则和几名暗卫一起,再度来到了垮塌的地道附近查看情况。 地道连锁坍塌,以夜惊堂的估算塌了十余丈,四十多米,并不算太长。 但上方土壤已经松动,在没有支撑加固的情况下擅自动工,挖不出几米就会被活埋。 往上方挖风险也大,万一捅穿护城河,地道里所有人都得被淹死。 夜惊堂研究片刻后,觉得术业有专攻,这种打孔勘探开隧道的活儿,还是得交给能工巧匠来干,当下转身离开了地道。 在地下忙活半天,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夜惊堂从福寿宫偏殿的房间里跃出,可见外面全是宫人,除开大内暗卫,还有几名黑衙总捕。 东方离人站在游廊间,给黑衙总捕安排着任务,发现夜惊堂出来,就来到跟前: “已经安排人搜查皇城周边的街巷,也让工部调了工匠过来勘察地道,查清楚估计需要点时间。” 说着还从宫女手中接过一件袍子,递给夜惊堂。 夜惊堂扯掉袈裟似得的半截衣裳,把宫廷侍卫的袍子套在身上,询问道: “另一头的入口,肯定不在街上。” 东方离人可能是怕夜惊堂走光,还站在面前挡着,帮忙系腰带: “本王自然知晓,但皇城周边王侯将相的宅邸扎堆,挨家挨户搜查地道,没事儿也得搜出事儿……” 东方离人仪态依旧贵气逼人,但低头给男子系腰带的动作,女友味十足,英气眉眼和勾人红唇,也距离男子下巴仅有咫尺。 夜惊堂被笨笨忽如其来的主动弄得一愣,正想婉拒自己来,又发现刚才在尘土飞扬的地道里狂奔,笨笨脸蛋儿上染了点灰尘,就抬起手指,在脸蛋儿上刮了下。 “……” 游廊中顿时死寂。 东方离人系腰带的动作顿住,抬起眼帘,看着明目张胆调戏她的俊气公子,眼底有些难以置信。 夜惊堂手指一顿,改为用袖子在笨笨的脸蛋儿上抹了抹: “有灰尘,我帮殿下擦擦……” 东方离人把乱擦脸的手抓住,身前的胖头龙鼓鼓,沉声道: “夜惊堂,你无法无天了是吧?逮住机会就冒犯本王,你以为本王真不会收拾你?” 夜惊堂示意后面的宫女暗卫: “此地人多眼杂,殿下注意仪态。” 伱还知道人多眼杂? 大庭广众摸本王脸蛋儿…… 东方离人回头看了眼后,压下眼底火气,冷声道: “再有下次,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夜惊堂点头:“明白。” 东方离人这才作罢,继续询问: “接下来你可有安排?” 夜惊堂自己把衣服整理好,想了想: “地道挖通需要时间,贼子随时可能跑,我记着地道的大概路线,先从地表摸过去看看。至于邬王世子,殿下派人调查,如有需要,随时通知我。” 东方离人其实想让夜惊堂休息一下,但当前形势不明,夜惊堂又很能干,让夜惊堂休息了,她总不能指望黑衙一帮混子查案,就叮嘱道: “小心点,遇事儿不要自己硬上,先通知本王。” 夜惊堂点头,正想出发,心中一动,又询问道: “对了殿下,皇长子关在什么地方?” 东方离人疑惑道:“你怀疑贼子打皇长子的注意?” “凡事往最坏方面想罢了。” 东方离人回头看了眼,才低声道: “软禁在城西的云宁侯府,周边就是皇城禁卫军的大营,秦文厉一直待在跟前。” “秦文厉是谁?” “八臂地藏。” 夜惊堂听到这个,轻轻点头,觉得自己可能确实多虑了。 八臂地藏是朝廷暴力机构的扛把子,能有把握按死的只有八大魁,余下武人基本上没法撼动,更不用说还有禁军协防。 而且地道走向再不明确,也在城东方向,皇长子在城西,位置南辕北辙。 既然地道的目标不是皇长子,那就比较难猜了。 夜惊堂猜不到意图,便和笨笨告辞,把刀挂在腰间,飞身而起,跃上了宫阁,按照记忆,往外摸索调查。刚穿过几间房子,还没离开寝殿的范围,忽然发现来到了福寿宫的后花园。 夜惊堂在墙头驻足,转眼看去,心心念念的千年银杏树,就在寝殿后花园的角落,树枝上挂着一架秋千,下方是树坛,外围铺着青石大砖。 而义父所说的鸣龙图,就在大砖下面! 夜惊堂心中一动,很想借此机会,浑水摸鱼以公谋私,把鸣龙图挖出来。 但仔细看去,却见身着深红凤裙的太后娘娘,和宫女红玉站在银杏树前面,手里拿着三炷香,正有模有样的鞠躬祭拜。 ? 夜惊堂眼神茫然,不清楚太后娘娘为什么在这里拜一棵树。 而手持香火祷告的太后娘娘,发现围墙上有人活动,便转眼望了过来,眼前微亮,看样子是要招手让他过去。 笨笨不在,夜惊堂可不敢和国色天香的太后娘娘接触,先行拱手一礼: “卑职正在调查地道走向,追寻贼子,惊扰太后之处,还请太后见谅。” 太后娘娘听见这话,自然是不好拉着夜惊堂嘘寒问暖了,关怀道: “辛苦了,行事要注意安全。今日你护驾有功,本宫日后再犒赏你。” “谢太后娘娘。” 夜惊堂在围墙上拱手一礼后,飞身越过了围墙,朝着皇城边缘而去。 而太后娘娘拿着三炷香,站在历尽千年岁月的银杏树下,举目眺望,直至身边的红玉用手在面前挥了挥,她才回过神来,继续拜起了能赐予她好运的树老爷…… 皇城规模很大,无数宫阁彼此串联,不熟悉的宫人都有可能迷路。 夜惊堂在宫阁上方穿行,说起来有点大逆不道,但手持自由出入宫闱的腰牌,也没遇到阻拦,依照记忆中的路线,在皇城里左兜右转了片刻,很快来到了东城墙。 城墙之外是御河,而后便是城东区,梧桐街、文德桥、乃至王侯将相的府邸,都在这一片城区。 夜惊堂哪怕身怀黑衙腰牌,也不可能无法无天到不经通报,穿过当朝宰相国公的后宅,只能暗中行事。 依照记忆约莫找了半个时辰后,夜惊堂在一座侍郎府上停了下来,能看到宅子里有很多家丁在检查房舍,而主人家则站在院子里讨论。 从交谈话语来看,是刚才地道垮塌的震动,传到了地面上,惊吓到了地面的住户。 地道走到这里就断了,接下来通向何方,根本摸不清楚,想找只能把地面挖开,这工程量比把垮塌的地道重建好还大,等完工痕迹早被抹干净了。 线索到此为止,夜惊堂站在高楼之巅,环视京城望不到边际的建筑群,眉头紧锁…… —— 与此同时,城东的一条小街上。 小街毗邻东市,附近就是十字大道,行人来往密集。 崩山虎王承景,做寻常商旅打扮,在街上闲逛,目光时而扫视骑马经过的年轻武人;弟弟王二则走在不远处。 王承景兄弟,从周家哪里接了杀人的买卖,叶四郎已经失了手,若夜惊堂再没办掉,那就等同于白忙活一场,还受了损伤。 但夜惊堂不是简单人物,虽然知道姓名、年纪等信息,但人很难找,这两天通过走访打听,只知道夜惊堂是京城一个商贾之家的少爷。 王承景本想过去堵路,结果发现夜惊堂根本不回天水桥,靠绑票引蛇出洞,夜惊堂肯定带一帮黑衙高手过来,该怎么把夜惊堂单独弄出来,倒是个麻烦事。 毫无头绪之下,王承景只能采用笨办法,守株待兔,在黑衙附近的街道上转悠,看能不能遇见夜惊堂路过,而后尾随找机会斩杀。 但他连夜惊堂的画像都没有,只知道二十多岁,身材颇高,长得非常俊,带着把刀,这个等法,无异于大海捞针。 沿街漫无目的转悠,王承景正愁眉不展之际,前方传来马车响动。 咕噜噜~ 他随意靠向街边避让,但马车经过时,却耳根微动,隐隐捕捉到了一句: “怎么可能是夜惊堂……” “那一刀错不了……” 老者和年轻人的交谈声。 王承景猛然回神,不动声色余光看去,却见身边经过的是一辆寻常商贾乘坐的小马车。 车厢不大,外面坐着个中年车夫,身形很是匀称,看起来是习武之人,警觉性极高,他有反应的瞬间,就把头转了过来。 王承景暗暗心惊,不过常年行走江湖,神色没有半点异议,只是随意打量街边,直至马车走远后,才眉头紧锁,转身缓步跟上。 王二靠在了跟前,疑惑询问: “找到人了?” “没有。不过那辆马车里,应该是被官府通缉的人,从语气来看,刚和夜惊堂交过手。” 王二没看出远去的马车有什么特殊,询问道: “咱们跟着马车,等夜惊堂过来抓贼?” 王承景点头:“马车上的人武艺很高,指不定能兵不血刃办完差事儿。” 王二略微琢磨,摇头道: “黑衙抓人,来到不一定是夜惊堂,来了肯定也来一大堆,咱们很难浑水摸鱼。而且马车上的人武艺太高的话,夜惊堂不一定找得到。” 王承景稍加思索:“这都不是问题。咱们先看看这马车在哪儿落脚,想办法把消息送到夜惊堂手上。夜惊堂接到线报,为了功劳肯定亲自来,等他们鹬蚌相争,咱们再待时而动……” “好计策……” …… —— 多谢【黑舌糖】【忘诗月】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笔歌墨舞】【飞奔的陆行鸟】【佐仓胡桃】【君璇玑】【小小小迷茫】大佬的万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推荐月票! 这行字后加的,不算点币or2!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小道消息 皇城内的动静,难被外人得知,天水桥的街巷间依旧宁静如常。 “知了——” “叽了~” 炎炎夏日闷热,裴家后宅内少有人走动,丫鬟多待在凉爽的游廊里聊着闲话。 中宅的茶厅里,摆着个从沙洲运来的寒瓜,也称西瓜,秀荷穿着薄裙在地毯上侧坐,用小刀把西瓜切成整齐的小块,旁边还放着个冰盒,里面是从地窖里取来的冰块。 毛茸茸的大鸟鸟,对西瓜并不陌生,但确实是头一次在夏天遇见冰块,懒洋洋的趴在窗台上,头上顶着块方形冰块,望着庭前绿树,满眼都是‘乐不思堂’的安逸。 裴湘君穿着淡黄色的夏裙,在美人榻上侧躺,手中团扇轻摇,虽然姿态像是悠闲的豪门少夫人,但脸蛋儿并不怎么开心。 出去一趟,赶路她跟在后面,狐媚子陪着惊堂。 遇上事儿她冲前头,还得护着狐媚子…… 打完她受伤了,狐媚子啥事儿没有,结果惊堂回来后,竟然都不登门嘘寒问暖一下…… 让鸟鸟过来有什么用,又不会说话,还可劲儿吃…… 虽然知道夜惊堂事情忙,肯定是抽不开时间过来,但裴湘君心里免不了还是有点小失落。 幽幽怨怨之际,门外传来响动,一个丫鬟跑到门口: “三娘,有客人来了。” 裴湘君眼神一喜,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夜惊堂不是客人,又有气无力的躺下了: “生意上的事儿,去找夫人,我休息两天。” 丫鬟眼神有点复杂:“是上次在门口和三娘吵架的姑娘……要不要我把她撵走?” 狐媚子?! 裴湘君一愣,坐起身来:“来者是客,懂不懂规矩,快把凝儿姑娘请进来。” “是。” …… 很快,游廊里响起脚步声。 身着青色夏裙的骆凝,打扮如小家碧玉走进后宅,背后还跟着书香小姐打扮的折云璃。 折云璃举止斯斯文文,行走间左右打量:“在外面还真没看出来,里面这么漂亮……叽!过来!” “叽叽~” 鸟鸟见状来了精神,连忙起身,把小冰块抓着,飞到折云璃肩膀上,往脖子上蹭,结果冰的折云璃一个激灵: “呀~!好冰,你一边去……” “叽叽……” 裴湘君知道骆凝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这个灵气十足的小姑娘,是平天教主的千金,没有怠慢,招呼道: “秀荷,快去陪着云璃姑娘。” 说着望向走过来的骆凝: “凝儿姑娘怎么来了?” 骆凝虽然气质清冷拒人千里,但在平天教当教主夫人操持内务,并非不通人情世故。 虽然三娘不肯叫她一声凝儿姐,但前几天彼此共患难是事实,知道三娘背上有伤,不管不问未免太薄情。 本来骆凝以为夜惊堂早上会过来,但夜惊堂刚出门,就被黑衙的人叫走了,中午连饭都没回来吃,肯定来不了天水桥。 骆凝在家中闲着也没事儿,便过来探望一下,免得三娘觉得她和小贼薄情寡义。 骆凝待丫鬟出去后,在罗汉榻上坐下: “惊堂公务繁忙,没时间过来,我代他过来看看。你伤势如何了?” “动气有点拉伤罢了,都好的差不多了。“ 裴湘君从桌上端起西瓜盘,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小案上: “听街上的镖师说,惊堂最近在看宅子,我帮他看了一套,就在天水桥上面,三进大宅子,临河,环境很不错,待会你去看看。” 骆凝天天点晕云璃,自己都觉得枉为人母,确实在操心此事,意外道: “是吗?伱倒是有心……三进院,会不会大了点? “唉,就惊堂这人才,以后少说三五个红颜知己,宅子小了住不下又得换,还是一步到位的好。” “……” 骆凝觉得这个话题,聊着不怎么有趣,就站起身来,坐到了三娘跟前,抬手号脉,而后又拉开后衣领打量。 结果这一瞧,没瞧见脊背上的伤痕,反倒是被三娘背后的肚兜系绳吸引,觉得有点眼熟。 骆凝微微一愣,从肩头跃过看向衣襟,还用手儿挑起领口。 ? 裴湘君被动手动脚,莫名其妙,在骆凝乱来的手儿上轻拍了下: “你看什么呢?” 骆凝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还是看清,三娘穿着三角帕小肚兜,包着大团团,上面还绣着鸟鸟…… 骆凝眼神稍显古怪:“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私底下穿这么……这么大胆,真是……” 裴湘君低头瞄了眼,明白了骆凝的意思,把领口解开了几分,显出水云锦质地的小肚兜,笑盈盈道: “这是京城最新的款式,刚在王侯之家后宅流传开,虽然大胆了点,但穿着比寻常肚兜舒服太多,凝儿姑娘以前没见过吧?” “……” 骆凝看着三娘略显嘚瑟的模样,心头暗暗“呵~”了一声。 不过比谁内衣更骚气,好像不怎么合适,她对此只是轻轻点头: “确实挺好看。” 裴湘君面带笑意,本想再聊点女人家的私密话题,门外却再度传来响动。抬眼望去,却见秀荷又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三娘,刚才陈彪说,有人给镖局送了封信。” “嗯?” 裴湘君起身把信接过来打量,可见上面写着‘夜公子启’四个字,并没有特别之处。 “谁送的?” “不清楚,直接插在门口。” 裴湘君稍显疑惑,想把信打开看看,又怕这是惊堂某个江湖红颜知己的情书,看了惊堂不高兴,就吩咐道: “让鸟鸟去通知惊堂一声。” “好的……” …… —— 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午。 夜惊堂提着环首刀在城东转悠,沿途还在打量着街边的蛛丝马迹。 当前只知道地道和邬王世子有关,连大概目的和有多少人手都不清楚,这般寻找,无异于等着天上掉馅饼。 转了一整天没找到方向,地道里的贼子恐怕早就收拾好现场逃遁了,再找下去没意义。 夜惊堂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便找了个馆子吃饭,准备待会去邬王府看看,笨笨安排了高手在那边盯梢,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饭刚吃到一半,高空上忽然传来响动: “唳~” 鸟鸟的叫声。 夜惊堂耳根微动,走出饭馆抬眼打量,可见万里无云的青苍之下,有个小点在盘旋,看起来是在找他。 夜惊堂见此结了账,快步来到了高楼的屋脊上,招了招手,鸟鸟就从高空俯冲而下,稳稳当当落在了肩膀上,而后抬起翅膀: “叽!” 夜惊堂见指的是天水桥的方向,知道是三娘在找他,便扛着鸟鸟朝着天水桥赶去。 因为公务确实比较忙,夜惊堂并未走正门,直接从天水桥的建筑群上方掠过,落在了裴家后宅里。 下午天气凉快了,后宅中的女眷比较活跃,夜惊堂在房顶驻足,就看到折云璃和秀荷坐在小湖畔的美人靠上,拿着勺子和半个大西瓜。 鸟鸟见状,连忙飞了过去,沿途还“叽叽叽~”,看起来是在埋怨荷包蛋不仗义,竟然提前开吃。 夜惊堂并未去打扰,落在了三娘的庭院里,正想呼喊一声,却听见闺房之中传来低声对话: “你穿着是不是有点松?” “三娘,你也是习武之人,应该知道负担太重只会影响身手……” “呵~江湖又不光是打打杀杀,还有揉揉捏捏……” ? 夜惊堂听出是凝儿和三娘的声音,不清楚两人在屋里做什么,就无声无息来到了闺房窗口,自窗户缝隙朝里面看去…… 门窗紧闭的闺房里,两个女子并肩站在铜镜前。 骆凝穿着白色薄裤,上半身是水云锦质地的小衣,小衣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款式和昨天的情趣款大同小异,但看起来是手工自制。 三娘站在跟前,也只穿着贴身薄裤,身前是‘鸟鸟要饭’的图案,因为资本雄厚,把本就圆的鸟鸟撑成了立体图案,丰腴曼妙的腰臀曲线净收眼底。 两个人虽然体态不尽相同,但月亮都很圆满,从背后看去…… ! 夜惊堂一眼望去,就觉得不对劲,迅速收回目光,退到了远处: “咳咳——” 闺房里顿时安静下来,继而就传出手忙脚乱的动静。 等待不过稍许,房门打开,仪态端庄的三娘,和气质出尘的冷艳女侠,相伴从里面走出来,神色都很凝重,看起来和刚刚商讨过事关江湖兴衰的大事儿似得。 夜惊堂站在庭院拐角,见状走上前询问: “凝儿,你怎么过来了。” “你又不着家,我过来探望一下。” 骆凝随口解释了句后,转身走向云璃所在的方向: “刚才有人给你送了封信,你看看。” “信?” 夜惊堂稍显不解,看向走过来的三娘。 裴湘君来到跟前,从袖子里取出信封: “信送到了镖局,是不是你在梁州招惹的姑娘找过来了?” 夜惊堂在梁州红河镇的时候,被义父管的相当严,边关的姑娘,也很难撼动他的定力,并没有什么昔日红颜。 他见状接过信封,打开一看——是一封匿名举报信! 信上字数不多,并未透漏具体身份,只说自己是天水桥周边的小商户,昨天在西市的赌街消遣,发现某个赌档后的民宅里,无灯无火却时长有人出入,似乎带着弓弩。 裴湘君本来没想打量,但夜惊堂直接当面展开,忍不住还是瞄了两眼,发现信上的内容,莫名其妙: “三张弩即可判流刑,在京城携带,可是重罪……发现可疑行迹,应该去官府举报,怎么把信送你这儿来了?” 夜惊堂也颇为意外,仔细打量内容: “估计是附近的小商户,知道我在黑衙当差,才把信送到我这儿来。” 夜惊堂因为长得俊本事又大,陈彪整天瞎吹,天水桥周边的百姓无人不知;小百姓发现可疑动静,不认识官府中人的情况下,匿名送个消息并不算太突兀。 夜惊堂在查邬王世子的案子,对付的人都是高手,根本不会用弓弩等违禁品,这消息若是真的,也可能和邬王世子不挂钩。 但当前也没具体线索,有可疑线索,无论是鸿门宴还是真消息,总得去查证。 裴湘君知道夜惊堂接到线报,无论虚实,都得过去查证,提醒道: “不透露身份,又指名道姓把信送你手里,属于敌暗我明,当心中伏。我陪你一起去吧。” 夜惊堂目前算是‘义警’,调动黑衙人手得先请示笨笨,这种未经查证的小道消息,找一堆总捕跟着不合适,想了想道: “三娘伤还没好,我和凝儿过去看看就行了。” “我又不是千金小姐,在家闷着也没事儿,刚好活动活动,一起去吧。” 裴湘君说着就进入了闺房,开始换起了衣裳……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江湖! 日落西山,满城华灯初上。 东市游集街附近,居住的都是低层贩夫走卒,街道较为老旧,沿街全是杂物地摊,巷子里则是赌档暗窑。 虽然勾栏价格便宜,但档次放在京城实在太低,哪怕是刚入夜生意最好的时间点,老街上也没几个人,只能听到勾栏赌档里传来些许嘈杂。 一条赌巷后方的民宅,大门紧闭,过门石上沾着些许泥土,到了夜间基本没人从此地进过。 宅子内部很安静,白天负责挖地道的几个汉子,在房间里用热水清洗泼洒熔石油时沾染的油渍。 正屋之中的房门关着,徐白琳在椅子上就坐,手指轻敲扶手,脸色不是很好看。 曹阿宁则在面前来回踱步。 曹阿宁在宫里长大,又被曹公公教导,以前都是举止冷静从容不迫。 但经历一连串难以理解的怪事后,曹阿宁长期紧绷的心绪再难支撑,显出了歇斯底里的一面,不停低声说着: “停尸房撞见他,我算他料事如神;逃命被埋伏,我算他眼线多跑得快。无凭无据的,他怎么会查到的邬王府? “就算查到邬王府,一点蛛丝马迹没看到,他怎么找到的地道?找到地道就罢了,他凭什么和老拳魁打了个旗鼓相当?他有这本事,第一次凭啥让我逃走?……” 徐白琳也是今天,才从白袍老者口中确认,昨天潜入邬王府,一招败退南宫少烽的人,真是那阴魂不散的催命阎王。 夜惊堂这些天的动向,可以说是离奇到没法解释,不光曹阿宁满头雾水,徐白琳都感觉是见鬼了。 他们自认没有走漏任何风声,停尸房的事情过后,他们为防出事儿,都没敢在京城行动,只是偷偷跑去了广济一趟。 结果可好,几天不见,夜惊堂直接找上了他们背后的雇主,还差点在地道里人赃俱获。 这也就罢了,起初夜惊堂和曹阿宁略占上风,和他打明显弱势;这才几天不见,一掌打蒙南宫少烽;老拳魁去堵路,被两拳直接干愣了,这不离谱吗? 徐白琳思索了下:“夜惊堂能杀周怀礼,武艺肯定不俗,平日里可能在藏拙。至于料事如神……会不会是咱们这边出了叛徒,在通风报信?” 曹阿宁摇头:“下面人都是埋头干活,知道全盘计划的人,就我们几个和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不可能自爆,老拳魁今天才去地道,事前不清楚确切位置……” 曹阿宁说到这里,话锋一顿,看向了坐在屋里的徐白琳——徐白琳从始至终都参与,第一次和夜惊堂遭遇,还被夜惊堂激将,导致官府抓了个活口…… ?! 徐白琳神色微僵,继而面露怒色,一拍扶手: “你怀疑我给官府通风报信?上次不是我身手了得,已经被夜惊堂当街砍死,那阵仗能是假的?” “今日夜惊堂展现的功力在你之上,上次和你交手,明显有所保留……” “若非伱在停尸房被夜惊堂堵住,导致他咬着尾巴跟来,我能和夜惊堂交手?你先解释一下,你如何逃出的停尸房!” “……” 曹阿宁想了想也是,他知道的东西比徐白琳还多,如果说邬王这边有暗桩,那这个人最可能是他…… 徐白琳自己都被夜惊堂弄得疑神疑鬼,也没在意曹阿宁的起疑,开口道: “如果暗桩是你我二人,夜惊堂今天不可能从地道另一头过来打草惊蛇。如今熔石油已经泼了,今明两天必须藏好,如果再出岔子,导致功亏一篑,就是满盘皆输。” 曹阿宁根本摸不清夜惊堂如何追踪,觉得待在这里,有可能还被找上门,就开口道: “你我分开藏身,明天晚上汇合,再有情况独自逃遁,切勿冒然逃回驻地,以免被夜惊堂顺藤摸瓜一锅端。” 徐白琳点了点头,略微斟酌,又想起了什么,怒道: “夜惊堂都能单枪匹马和老拳魁过招了,君山台是死人不成?消息都给他们送了,这么久一点动静没有……” 曹阿宁想了想:“上次想借刀杀人,没说武艺这么高,君山台可能没感觉到压力,在想办法暗中运作……” “再暗中运作,也得有点水花,等夜惊堂把我们解决了,君山台才姗姗来迟,这不白送君山台一个消息……” “现在说这些也来不及了,先忙正事儿吧。” 徐白琳感觉君山台连‘养虎为患’的严重性都拎不清,实在对不起顶尖豪门的名号,但君山台毫无反应,他们也没办法,当下不再多说,提着黄布包裹的铁锏,离开了民宅。 曹阿宁在屋里负手踱步,看着门外的手下死忠,不知为何,看谁都像内鬼。 但正在用人之际,又不好挨个审查,寒手下的心,想了想便准备让院子里的四五个手下,就地散去自行藏匿,明日再碰头。 但曹阿宁刚走出大门,便听到外面的建筑群间,传来房舍垮塌的响动,以及金铁交击的声响。 哗啦—— 叮叮叮—— 曹阿宁脸色骤变,知道这阴魂不散的黑衙索命鬼又找来了,连去搭救的心思都生不起,当即飞身逃向了建筑群深处…… —— 太阳落下城墙,街巷间暗了下来,街边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巷弄里则昏暗无光,偶尔走过几个行色匆匆的赌客嫖虫。 夜惊堂身着黑色袍子,做寻常武人打扮,在巷子里缓步行走,注意着地面痕迹和来往行人。 此地是贫民区,三个江湖人走一起十分惹眼,为此骆凝和裴湘君只是等在巷口的马车里,以便随时驰援。 这片街区的巷子里,全是赌坊酒肆暗窑,房舍老旧又不隔音,些许勾栏为了勾搭色鬼,叫的还挺大声,骆凝和裴湘君武艺都不低,明显能听到巷子深处传来: “嗯嗯……好厉害……” “大不大……” 裴湘君以黑巾遮面,看不到表情,但眼底明显有点异样。 骆凝则眼神冷冰冰的,尽力不去回想小贼糟蹋她时的场景。 可能是有点无趣,裴湘君小声问了句: “凝儿,惊堂有没有对你说过这些荤话?” ?! 骆凝微微蹙眉,偏过头去没搭理,心中暗道:小贼糟蹋人,嘴都没闲下来过,不是亲嘴就是吃西瓜,哪有空说这些…… 两个女子挺尴尬,夜惊堂其实也差不多。 夜惊堂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大晚上走进花柳巷,还左顾右盼,有点阅历的人都知道是准备干啥。 在勾栏门槛揽客的窑姐儿,不时勾手招揽。夜惊堂也如同正常人的反应一样,迅速把目光望去别处,做出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继续行走。 接到的线报,说是可疑踪迹,出现在巷道后方的一间民宅里。 虽然距离还挺远,但夜惊堂为防被有心人‘请君入瓮’埋伏,走的很小心,让鸟鸟在高空侦查可疑动静,自己也一直倾听着巷子两侧房舍里的风吹草动,左手也时刻放在刀柄附近。 就这么走到巷道中段,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 夜惊堂看向不远处两栋房舍之间的小道,想着从那里拐进去,就到了线报所至的民宅附近,结果看见一道人影,大大方方从里面转出,朝他这边走来。 人影身着土黄色布衣,做市井小民打扮,手里握着根用布包裹的长条,气态看起来像是在这里消遣的赌客,有点眼熟…… 徐白琳从一人宽的窄道里走出来,本来还在探查周边动静,刚转身走出两步,就发现昏暗巷道前方三十步开外,有个穿黑袍子的高个男子停住了脚步。 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脸,但不倒苍松般的站姿,以及斜挂在左腰后面的黑色长条…… ?! 昏暗老巷内嘈杂不断,但气氛却在这一刻陷入死寂,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徐白琳并未看清对面是谁,但已经撞鬼好多次,知道夜惊堂这黑衙阎王无处不在,第一时间就猜对了对方身份。 而夜惊堂则有点迟疑,毕竟光线太暗,对方又有所乔装,觉得熟悉但很难确认身份。 而且莫名其妙接到一条线报,而后真的迎面撞上正主,这若不是对方刻意引蛇出洞埋伏,那未免太离奇了。 两人相距半条老巷,对峙了一瞬。 徐白琳终究是江湖上的一方枭雄,心理素质过人,没有露出任何异样,自然而然走向旁边的赌档。 “阁下等等!” 夜惊堂开口叫住,结果前方的人影未曾停步,反而瞬间爆发,撞进了赌档门帘。 唰—— 夜惊堂几乎同一时刻动身,重踏泥土巷道疾驰而出,半途一脚抽在房舍外的半截石墙上。 嘭—— 石墙当中炸裂,几块砖头飞出,带着骇人破风声砸向赌档门帘。 其中一块砖头直接横着撕拉了赌档木墙,露出了里面尚无反应的几桌赌客。 哗啦—— 徐白琳见此脸色骤变,手腕轻翻,青钢锏已经落入手中,当空横扫撕裂了包裹的布匹,击碎了飞砖。 啪—— 巷道内霎时间尘土飞扬。 夜惊堂确定犯罪嫌疑人,未曾停步,一脚抽出后,腰间单刀出鞘。 呛啷—— 巷子里寒光一闪! 几乎是在砖头爆裂的同时,迅猛无比的刀光,已经来到徐白琳面前。 徐白琳本来今天听说夜惊堂和老拳魁打了个有来有回,他还以为是老拳魁年纪太大不行了。 瞧见这和前些日子判若两人的骇人刀锋,他才惊觉夜惊堂确实是功力暴涨了一大截。 好在以前和夜惊堂有交手经验,八步狂刀为了追求极限速度,招式变化空间又不大。 徐白琳察觉不妙,已经先行一步把铁锏横置身前。 铛—— 刀锋撕裂夜幕,自暗巷一闪而过。 外人看去,就好似一道闪电般的白芒,猝然从原地激射而至,直接撞在徐白琳胸口。 而徐白琳连一瞬都没站住,整个人以相同速度被轰出去,身在空中,便抬起铁锏,准备去接环环相扣的第二刀。 但夜惊堂一刀出手,并未连招,而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飞身跃上了房顶,扫视周边,以免被暗藏之人伏击。 哗啦啦—— 转瞬间,巷子里碎木横飞,响起无数男女的尖叫。 徐白琳双脚落地,还保持着格挡之姿,眼见夜惊堂没补刀,毫不迟疑转身狂奔飞遁。 夜惊堂发现周边没人伏击,远处还传来远遁的破风响动,便知道真挖到了徐白琳等人的藏身之所,当即大喝: “盯住逃遁之人,切勿轻易接敌!” 从车厢里冲出来的骆凝和裴湘君,见状迅速飞身跃上房舍。 夜惊堂说话同时,已经提刀飞驰过屋顶,追向试图逃逸的徐白琳。 徐白琳本就没啥战斗欲望,瞧见后方还有黑衙高手,直接放弃了和曹阿宁汇合的想法,往城墙方向飞遁,沿途右脚踢飞砖瓦,砸向巷道里跑动的平民。 “啊——” 几个跑动的百姓,当即被砸的倒地头上见血。 夜惊堂见状暴怒,不可能不管不顾,身形暴起如黑色闪电,在巷道左右游移,用刀锋和碎石拦下瓦片。 老旧街区内砖石横飞,尖叫声冲天,宛如忽然炸锅的沸水。 徐白琳靠制造混乱脱身,虽然没半点道义,但此法对付朝廷捕快确实好用。 砖石都砸向远方,夜惊堂纵然身法超绝,左右横跳的情况下,也必然被迅速拉开距离。 夜惊堂知道继续追,徐白琳只会狗急跳墙乱杀人,当下想要停步转身,去追另一头的贼子。 但让夜惊堂和徐白琳都没想到的是,两人刚拉开些许距离,一只穿云利箭,就从暗处激射而出,直射向徐白琳下一步落点! 咻—— 徐白琳措不及防,凌空收腿,一锏砸断射向双腿的暗箭,狂奔的身形也因此稍有停顿,落向青石老街。 噗通! 虽然徐白琳落地后就弹起,但夜惊堂反应可不慢,暗箭袭来,就知道徐白琳必躲,身形已经冲到了老街之上,持刀蓄势待发。 徐白琳虽然不惧怕远处射来的暗箭,但格挡箭矢必然会干扰身法,在被夜惊堂追杀的情况下,这几乎是要命的事情,起身后就迅速腾挪,背靠一栋酒楼的廊柱,卡死箭士视野,面向夜惊堂如临大敌。 夜惊堂本以为是黑衙的捕快在暗中放箭拦截,还想再度强攻,但脚步一动,又觉得不对。 踏踏踏…… 街道侧面传来两道急促脚步,从方向来看,是在往他背后绕。 ?? 夜惊堂察觉不对头,当即竖刀立在身前,余光锁死酒楼外的徐白琳和后方巷口。 徐白琳也有点懵逼,见对方不堵自己后路想跑,但又怕另有埋伏,只能仔细感知周边情况。 踏踏踏—— 不过刹那之间,一个矮壮汉子,就从巷子里滚了出来,手持铁盾单刀,半蹲在老街上,锁住前方的夜惊堂。 而另一名身材稍高的男子,则落在了房顶,左手持强弓,右手是一杆七尺长枪,现身后就把长枪靠在腿上,把箭搭在了强弓之上。 “……” 月下老街,陷入死寂。 夜惊堂并不瞎,从这两人体型和搭配上,认出了这俩货,是前几天在抱元门刺杀他的专业杀手,心中有点疑惑——他叶四郎的身份,是怎么被这两人发现的? 徐白琳则相当懵逼,看着上方持强弓的黑衣人,略微回忆,错愕询问: “崩山虎?你当了朝廷走狗?!” 王承景兄弟是燕地游侠,徐白琳则是天南游侠,虽然徐白琳名望更大,但王家兄弟从来都是二打一,综合实力很高,彼此江湖地位半斤八两,常年在江湖走动,互相听说并不奇怪。 王承景刚才就是认出了徐白琳,才出箭拦路,对此开口回应: “非也。接了个活儿,取此子人头。” ?! 徐白琳听见这话,脸都青了: “你们来杀他,射老子作甚?没看见老子在被他追杀?” 王二持盾目光谨慎:“此子武艺看起来不低,对你还有杀心。我兄弟二人助你做掉此子。” “我做你娘!” 徐白琳岂能不明白,这俩人让他当炮灰打前排的意思,当下转身就想走。 咻—— 刚刚踏出一步,房舍上的王承景直接开弓搭箭,射向徐白琳去路,箭矢在半空便爆开,化为千百根毒针。 飒飒飒—— 徐白琳脸色骤变,飞身躲回了廊柱之后,怒目道: “王大王二,你们他娘脑子进屎了不成?” 夜惊堂也有点蒙圈儿,谨慎提防的同时,蹙眉询问: “徐白琳藏在这里的线报,是你俩提供的?” 王承景相当坦诚:“起初不知道是徐白琳,不然会提前和他商量商量。” “你狗日的点老子?!” 徐白琳听见这话,脑壳血管差点气炸。 王承景平淡道:“是又如何?你不帮忙,我兄弟二人大可先把你打伤遁走,夜惊堂肯定追你,不会来追我兄弟二人。” “你!” 徐白琳气的满头青筋,转头道: “夜惊堂,这俩是君山台请来的杀手,要取你人头。我只想脱身,不敢和你缠斗,你最好防着他们俩。” 王二闻言有些疑惑,询问道: “你从何处知道,我俩是君山台请的人?” 徐白琳怒骂道:“夜惊堂的消息是老子送去君山台的,你们俩憨货能干就干,不干就滚!” “我只认雇主,不认你。” 王承景再次开弓,指向酒楼廊柱: “再拖片刻,黑衙总捕便全来了,你不帮我兄弟二人对付此子,就帮我兄弟二人殿后,你自己选。” “……” 徐白琳知道这俩憨批进退自如,想让他当炮灰打头阵,他根本拖不起,没得选。 三人合力的情况下,确实有把握搞死夜惊堂,徐白琳咬牙怒喝一声,从廊柱后冲出,身形如同出林猛虎。 王承虎当即调转箭锋,指向夜惊堂。 咻—— 啪! 羽箭当空炸开,化为千百根飞针。 夜惊堂见状反应奇快,身形暴闪,几乎是在老街上横移,躲开飞针的瞬间,右脚便是一记侧踹。 咚—— 王二手持单刀顶盾前压,以防夜惊堂逃遁,对方直接冲过来,着实把他惊了下,手中刀刚抬起,左手圆盾上便传来骇人巨力。 轰隆—— 一击之下,身材矮壮的王二,当即连人带盾后仰,摔在了街面上,滑出数丈。 夜惊堂自盾上借力,身形闪电般折返,几乎擦着无数飞针尾端掠过,双手持刀前斩。 徐白琳手持重锏,力道相当刚猛,但速度真跟不上用轻刀的夜惊堂,面对突袭迅速顿足,双手持锏往前横扫。 嚓—— 街面火花四溅,夹在雷鸣般的爆响。 双刃相接瞬间,夜惊堂手中刀就偏转带上了角度,从铁锏上擦过。 换做上次,徐白琳手中重锏很难被撼动,但这次却不然,徐白琳只觉一锏砸在了坚不可摧的斜坡上,未能撼动长刀,反倒是在惯性作用下往上打了漂,从夜惊堂上方扫过。 便是这刹那失算,刀锋已经入了怀。 夜惊堂压刀前刺,直取徐白琳咽喉,虽然徐白琳反应迅猛侧闪,依旧在胸口带出了一条血痕。 嚓~ 血水飞溅! 徐白琳心神惊悚,知道夜惊堂和上次已经不是一个人,当即想飞身后撤,但刚退出一步,刀光便再度压来。 铛、铛、铛—— 仅是王二翻身弹起的刹那,连贯三刀已经落下。 徐白琳一步退步步退,第二刀已经站不住,被劈了个趔趄,第三刀便在迅猛之际的刀势下,被砍得倒飞出去。 徐白琳知道和八步狂刀打到这局面是什么效果,尚未摔在地面,铁锏已经挡在上方,同时怒骂: “你他娘还看!” 王承景本来的打算,是当渔翁,钻空子给夜惊堂一下。 但着实没料到徐白琳这么不顶用,一个照面就被八步狂刀压死了。 眼见夜惊堂追击,王承景开弓搭箭射向徐白琳落点,同时踢出身侧七尺长枪,身形跟着枪尾冲出。 飒—— 夜惊堂一直注意着背后,听见响动就抽刀回闪。 王承景身在半空便抓住了枪尾,眼见夜惊堂从正面突袭,单手猛抖,枪身便发出一声爆响,雪亮枪锋旋转抖动,红缨带起重影,直刺夜惊堂胸腹。 夜惊堂本来想靠骇人速度单刀近枪,但出手就发现,这上次用长鞭的杀手,还是个玩枪的行家,风险有点大,直接一脚踏在地面。 嘭—— 老旧街砖炸裂,王承景一枪出手,面前已经没人了。 夜惊堂身法如同鬼魅,避开枪锋,闪到刚刚起身的王二近前,单刀架开王二劈出的一刀,肩头借前冲之势,撞在了圆盾上。 王二武艺不如兄长,下意识顶盾对冲,盾上山崩般的力道传来,当即后悔。 轰隆—— 老街上的几丈沙尘被气劲冲散,身形矮壮的王二,被撞的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往后飞去。 夜惊堂撞出瞬间,就用手扣住了铁盾边缘,致使盾牌墙停在原地,飞出去的王二,左臂当即传出‘咔——’的一声脆响,袖袍被扯烂,包扎好的肩头伤口也被撕裂,当即喷出了血水。 呲~ 夜惊堂动作行云流水,撞飞王二同时,已经回身猛甩,把圆盾丢向后方。 呼—— 铁质圆盾,如同横飞的磨盘,在半空带起沉闷呼啸。 王承景提枪追来,见状双手托枪往上一崩,枪头砸在圆盾上,竟是把圆盾崩成了凹面,往高空弹去。 但也在这一瞬间,身随盾走的夜惊堂,以刀锋架住枪杆,钻入长枪空档,待王承景急步后撤之时,左手抓住枪杆,螭龙环首刀直接掷出,劈向王承景面门。 唰—— 王承景脸色骤变,身形后仰躲闪,依旧被旋转的刀锋,在肩头削出一条血口。 徐白琳翻身而起,本想合力绞杀,哪想刚跨出两步,前面的王承景就身形侧移,一把飞旋的长刀,直接对着面门劈来。 铛—— 这忽如其来的一下,把徐白琳惊的寒毛倒竖,直接一锏扫开。 而夜惊堂抓住枪杆的同时,右腿已经抬起,一记刚猛至极的侧踹,落在王承景腰腹,瞬间把王承景踹成了弓腰的虾米。 轰—— 王二飞出去尚未落地,王承景便往另一头飞去,长枪脱手,后背直接砸向徐白琳。 徐白琳反应极快,一手肘撞在王承景腰侧,把人砸开。 但王承景身形移开的瞬间,徐白琳瞳孔便猛地一缩,瞧见了一道黑袍人影,大步狂奔到了近前,双手持枪绕至身后,气劲暴起的刹那,七尺长枪已经崩成了半月! 轰隆—— 月下老街,响起一声闷雷,继而沙尘四起! 夜惊堂一枪劈出,身前老旧街砖,便被轰出来一条长槽。 徐白琳也算名不虚传,仓促之际的情况下,依旧把铁锏架在了枪头末端,没被一枪崩碎脑壳。 但身体根本没法站住,枪锋蕴含的强劲力道,犹如强龙直撞胸腹,把徐白琳砸的半截腿陷入街面,继而整个人犁地般,铲翻了几丈老街,衣袍粉碎,半途口鼻间就咳出血水。 嘭嘭嘭—— 连续三声闷响。 交手不过一瞬之间,合围的三人,便往三个方向飞出去。 徐白琳最先落地;王承虎撞烂了侧面的酒楼墙壁;而王二因为吃的招式特殊,被先撞上半空在摔下,竟是最后才摔在街面上,滚出去几圈儿。 当当当—— 被崩上半空的圆盾,稍后落地又弹起。 夜惊堂瞬间爆发过后,浑身沸腾气血冲的他有点头晕,三面都是敌人不好找主攻方向,就提着长枪摸了把脸,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怒声道: “来!有种继续!” 王二飞的最远,但除开胳膊伤口撕裂,并未受什么伤,翻身爬起就瞧见大哥不见了,徐白琳摔在地上,愣在了原地。 徐白琳在地面滑出老远停下后,就迅速撑着铁锏站起,眼神不可思议。 而王承景胸腹正中一记侧踹,受伤最重,没被踹断腰椎已经属于体格强健异于常人,洞穿酒楼墙壁后,摔在地上第一时间硬没爬起来,嘴里含着血沫,难以置信道: “你是叶四郎?!” 夜惊堂心跳的和蛮牛一样,浑身肌肉都在抖动,扫视一圈,发现三娘听见动静已经驰援而来,便提枪大步杀向徐白琳。 徐白琳被震出了内伤,瞧见夜惊堂转了一圈儿还是准备打他,脸色一白,怒骂道: “王承景,我干你娘!” 说话间掉头狂奔。 夜惊堂并未受伤,身法不受半点影响。彼此搏杀,老街上的百姓该躲的也早就躲开了。 徐白琳没法制造混乱阻碍,又受了内伤,哪里跑得过,亡命奔逃不过数十步,后方便响起凄厉破风声。 飒—— 徐白琳毛骨悚然,飞身侧闪,一锏扫在枪锋之上。 铛—— 夜惊堂单枪直入,刺空瞬间,便是一记横扫,砸向徐白琳腰腹。 轰隆—— 徐白琳以铁锏挡住横扫,身形当即在街面画出直角,横飞出去撞穿了街边房舍,身在半空就用来了记‘撒手锏’,掷向夜惊堂面门。 这是用锏高手搏命的招式,兵器一丢便任人宰割,威力相当之大。 但夜惊堂都打到这地步了,岂会不防着对方这一手,察觉徐白琳气息不对,就飞身侧闪,下一刻劲风就从面前呼啸而过,刮得脸颊脸颊生疼。 擦擦擦—— 重锏穿入房舍,在建筑群间带出一串爆响,不知穿出去了多远。 夜惊堂瞬间回身,眼见徐白琳想跃上房舍逃遁,身形暴起抬手便是一枪,扎在了徐白琳后腰。 嚓—— 枪锋透体而过! 刚刚跃起的徐白琳,砸在了墙壁之上,直接面向墙壁被钉在了房舍中间。 “等等!” 一声夹杂闷哼的短促急呵! 夜惊堂只需转动枪锋,就能搅碎徐白琳腰腹,但并未动手,而是抽出了枪锋。 嚓—— 徐白琳当即落下,摔在了地面上,腹部贯穿伤血如泉涌,眼神依旧狠辣。 夜惊堂抬枪指向徐白琳: “老实交代案情,让你死个痛快。” 徐白琳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事儿,被抓住无非死当场和凌迟的区别,根本没求饶的意思,他看着夜惊堂,强忍剧痛咬牙道: “闯荡江湖,本就是把脑袋挂裤腰带上,死在你手,算我技不如人,但你至少让我做个明白鬼!你到底如何查到这里的?” 夜惊堂见徐白琳死到临头还问这个,就知道对方报了死志,不会求饶用情报换命。 夜惊堂稍加思索,见三娘和骆女侠正在痛打专业杀手,黑衙之人尚未赶来,就收起了枪锋,抹了把脸: “‘游身掌’是曹公公和南山铁卦张横谷一起开创,你同伙会游身掌,却不是张横谷徒弟,那只能和曹公公有关。恰好邬王去年联系过平天教,说起共谋大业的事儿,我怀疑到邬王身上并不难。” 徐白琳听的这个,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但马上又不解道: “你为何知道游身掌是曹公公和张横谷一起开创?还有邬王秘密联络平天教主,你从何处得知?” 夜惊堂把枪插在地上,叹了口气: “燕魂不灭,烈志平天。” ?! 徐白琳听见此言,眼神错愕,作为天南游侠,他自然知道这句大逆口号: “你是平天教的人?!” 夜惊堂点头:“我是平天教的护法,来京城当暗桩,需要积累功劳,取得靖王和女帝的信任,为教主复辟大燕做准备。” 你娘的! 徐白琳听到这消息,都惊呆了。 但仔细一想,只有这个情况,能解释夜惊堂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只有平天教主才知道的秘闻,武艺还这么离谱…… 搞半天是平天教主在背后运作…… 念及此处,徐白琳直接崩溃了! 藏身之处被自己借的刀点了,还被借的刀当刀使就罢了。 明争暗斗这么多天,到头来朝廷屁事没干,是另一波反贼,在追着他们打…… 这不是让他死不瞑目吗?! 徐白琳想清楚原委后,怒火中烧: “你平天教是反贼,老子也是谋逆。邬王上门请人,你们不帮忙也罢,还帮着朝廷搞我们,你们脑壳也和那两憨批一样进水了不成?” 夜惊堂摇头:“邬王处于三战之地,根本没法成事儿,我平天教不可能把宝压在你们身上。” “那你们也不能落井下石呀!都是造反!我们窝里斗,岂不是让朝廷坐收渔翁之利?!” “邬王不可能成事儿,我需要功劳在朝廷立足,你们是大功一件,不打你们打谁?已经给你说明白了,下辈子……” “等等!” 徐白琳发现夜惊堂是一路人,求生欲当时就起来了,低声道: “你信我一次。我们事儿还有几天就能办成,只要把废帝接到邬州,邬王就能借势起兵;不管邬王能不能成事儿,都是祸乱大魏,对你平天教复国大计没任何坏处。你这个节骨眼上搞我们,立下功劳,也无非被靖王赏识,利益哪有挑起诸王之乱大?” 夜惊堂摇了摇头:“废帝保护很严密,你们不可能把人接走。我防患于未然,不比出了事儿亡羊补牢功劳大?” 徐白琳吸了口气,想给夜惊堂讲讲他们准备如何运作,把废帝从云宁侯府弄出来。 但话到嘴边,徐白琳又觉得不对,谨慎望着夜惊堂: “你给我两天时间,我们定能把废帝接走。” 夜惊堂抬起枪锋,摇头: “我知道你不信我,不会说实情;在没有把握确定你们能成事的情况下,为防身份暴露,我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 徐白琳咬了咬牙,虽然觉得夜惊堂和平天教关系不假,很想把计划全盘托出拉拢,但理智最终还是压住了求生欲,开口道: “邬王当年救过我一命,我信不过你……” 噗—— 枪锋自喉头一穿而过。 徐白琳瞪大眼睛,用手抓住枪头,死死盯着夜惊堂,鞋子在地上蹭了蹭挣扎。 夜惊堂眼神平淡:“我确实是平天教的人,必须灭口。不过你也死有余辜,下辈子记得当个好人,别再滥杀无辜。” 徐白琳死死盯着夜惊堂,神识涣散前,眼底依旧流露出不甘。 毕竟被朝廷打死,是罪有应得,但被平天教的同行当了投名状,实在让人没法瞑目…… ———— 下面字是后加的,不算点币or2! 一万三千字,算还两章吧or2! 说出来大伙儿可能不信,这几天小区封着,阿关自己做炒米饭,结果炒的太硬,一口下去把后槽牙崩碎了,还好前几天感冒开了点去痛片,唉…… —— 推荐一本新人新书《双月之不科学游戏》,推荐语: 这个游戏不对劲!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闲话家常 游街街周边陷入死寂,几栋无人照看的赌档,燃起了熊熊火光。 满是断壁残垣的老街上,你白琳垂首靠在围墙下,血水慢慢淌下台阶。 夜惊堂确定死透后,转身走向街道尽头,途中捡起了插在地上的螭龙环首刀,收入腰间。 风波持续不久,无数捕快此时才从房舍上赶来。 三娘怕身份暴露,提前回了马车。骆凝则面蒙纱巾,三尺青锋斜持手中,站在两人侧面。 王二趴在地上没了声息;王承景本来就伤势很重,被照顾也最多,口鼻渗血,身上血迹斑斑倒在了一旁,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见夜惊堂过来,骆凝提剑道: “是燕州二王,怎么处理?” 夜惊堂瞧见这俩憨批杀手,连续杀''''叶四郎′和‘夜惊堂′,就族知道背后是周家,君山台不会想着同时除掉他这两个身份,但根据你白琳的口供,这事儿和君山台也脱不开关系。 “/1暗中买凶杀官,形同造反,这俩是人证,交给黑衙先审审,看能不能挖出点东西。你和三娘没受伤吧?” “这两人已经被你打伤,我没怎么动手,三娘一个人就把他们放翻了。” 骆凝收起佩剑,转眼打量夜惊堂,见他满身汗气,就拿出手绢帮他擦了擦脸颊。 夜惊堂被媳妇呵护,心头自然一暖,抬眼望去,见无数官差还没过来,便迅速把骆凝的青色面纱撩起来,低头在红唇上啵了口,手还在大月亮上捏了把,五指都陷入柔腻之间。 ! 骆凝措不及防被啵了个结实,双眸微瞪,有些恼火的在夜惊堂唇上轻咬了下,而后退开:“你这小贼真是”抬手擦了擦唇角,转身快步跑回了马车。 夜惊堂目送媳妇羞答答离去后,取出了黑衙腰牌,来到街口和捕快交涉,开始收拾残局。 三娘和凝儿怕他出事儿,赶过来驰援,其他四散而逃的贼子肯定没法追,只有鸟鸟跟了过去,能不能找到藏身之所挺难说。 虽然没留下人,但在民宅中发现了点线索有几件换掉的衣裳,和满是油渍的洗澡水,不出意外熔石油已经泼了,今明两天肯定会出现意外事件。 夜惊堂可以确定对方的目标是废帝,这个消息得尽快通知笨笨,从黑衙总捕口中得知,靖王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便先行来到了马车上。 一场动乱过后,原本暧昧声响不断的街区再无动静,街上也没了行人,裴家的马车,孤零零停在路边。 夜惊堂来到马车跟前,便听到车厢里传来声响: “你手好重,能不能轻点?惊堂上药一点都不疼” “他是摸你,我是正儿八经推拿,能一样?刚才和武疯子似得,一杆大枪耍的我都不敢近身,现在成娇娇小姐了?” “那是打架,你以为都和你一样,窝里横的不行,打架只会左右横跳,不知道在干些啥” “你。” 夜惊堂挑起门帘,抬眼就看到宽大车厢里,点着烛火。 骆凝坐在软榻边缘,左手里拿着玉龙膏,正在给三娘上药。 三娘则抱着软枕趴在软榻上,贴身武服已经解开,露出了光洁嵴背和腰线,沿着嵴柱有一线红痕,侧面还能看到被压扁的两大团儿。 (〇〇;) 夜惊堂眼睛张大了几分,迅速把帘子合上: “在治伤呀伤势如何?” 裴湘君听见动静,正想迅速把衣服拉上,发现惊堂很君子的退出去了,就没动,柔声道: “没事儿,小伤罢了。” “没事你刚才抱怨个什么?” 骆凝被有点战功就在她面前碍瑟的三娘气的不轻,见夜惊堂来了,就放下玉龙膏: “你来给她上药,我懒得伺候她。” 裴湘君一愣,脸色发红回头:“胡说什么?你又没中药,我是女子” 啪~ 骆凝和收拾云璃似的,抬手拍了下,在大月亮上带起波纹涟漪: “那你就别闹着说我手重,疼就憋着。” 裴湘君回头恼火道:“你有毛病不成?本事不行,打自家人倒是挺狠” “趴好!” 夜惊堂坐在车厢外有些好笑,也没尝试跑进去打圆场,只是靠在车厢外,听着两个女子吵嘴。 就这么在街上坐了一小会儿,主街上传来车马响动。 辆驷马并驱的奢华车辇疾驰而来,黑衙捕快在前方开道,身着银色蟒服的东方离人,直接站在了车厢外遥遥眺望。 骆凝挑起车帘,瞧见英气逼人的女王爷,心头怪怪的,询问道: “我先送三娘回去,你今晚回不回来?” 夜惊堂晚上自然想回家陪媳妇,但实际情况可能不允许,他跳下马车: “贼子把熔石油泼了,指不定哪儿出事,今明两天很难回家。你要不就住在三娘家里吧,我现在是贼子的眼中钉,被人找到双桂巷也说不准。” 裴湘君略作坐起身,把车窗挑开一条缝: “你当心些,有事儿就让鸟鸟来叫人,我没什么大碍。” 骆凝轻心头有点担心,稍作迟疑,又道: “你抽时间,还是回来个把时辰,我给你调理下身体。” “呵呵” 夜惊堂含笑答应,轻拍马匹,让裴家的马车自行归家后,转身快步来到了街口。 奢华车辇在街口停下,东方离人就从车上跃下,落在了街边,打量被绑住了两个活口和你白琳的尸体。 瞧见夜惊堂快步走来,东方离人眼神颇为讶异,来到跟前先打量夜惊堂有没有受伤,询问道: “你怎么找到你白琳的?” 夜惊堂抬手示意躺在地上的王大王二: “你白琳为了借刀杀人,把我会八步狂刀的消息送给了君山台;君山台可能是想借刀杀人,把消息给了周家;周家请了这俩货,这俩货来京城又撞见了你白琳,想把你白琳当刀使,然后就全落网了。” s7s。 东方离人娥眉轻蹙,稍微回味了下,才捋清楚脉络,半信半疑: “是吗你单枪匹马,怎么把这三人打趴下的?” “我就弄死了你白琳,这俩人是红花楼的人帮忙擒下。” 夜惊堂解释一句后,抬手扶着笨笨的后背,把她往马车上推: “我有点事儿要禀报殿下,咱们去马车上说。” 东方离人觉得这动作相当冒犯,但堂堂大人这么厉害,她凶都不好意思凶,就没计较,脚尖轻点跃起,进入了车厢里,在榻上坐下,亲自给夜惊堂倒茶。 夜惊堂在窗口旁坐下,稍作斟酌词句后,说道: “贼子四散而逃,没抓到活口。不过我可以确认,邬王的目标是云宁侯府里的皇长子,而且熔石油已经泼了,殿下务必加强戒备,别被贼子得了手。” 东方离人端起清茶,递到夜惊堂手里,略显意外: “你白琳被一枪封喉,你怎么问出的消息?” 夜惊堂不好说‘反贼内讧’的事儿,只是含煳道: “我一枪捅腰上,逼问情报,你白琳试图拉拢我,说这两天就能把废帝弄出京城,助邬王起兵,事成封我当侯爷。我一走神儿,他就起了杀心,想拼死反扑,然后我顺手一枪就过去了。嗯……确实该留活口的。” 东方离人看街上乱七八糟的战痕,就知道战况有多激烈,心弦紧绷的情况下反应过激很正常,对此很理解的道: “情报是其次,一切还是以个人安危为重。这消息确定属实,不是你白琳随口瞎编?” “我看出说的绝对是真话,但具体计划没能问出来。” 东方离人若有所思点头,对着车厢外的黑衙捕快吩咐,让马车直接前往城西,而后望向堂堂大人: “从竹籍街命案,单枪匹马一路查到这里,可谓屡建奇功,等此案了结,本王亲自上书圣上给你请赏,你想要什么赏赐?封你个云中侯?” 云中侯是大魏的虚封爵位,只有荣誉,没有饷禄食邑,也没法世袭,和''''君山侯’′这种开国侯是两个概念。但出门在外可以吹自己是侯爷,对寻常人来说依旧是梦寐以求的荣耀。 夜惊堂到现在还在租房子,也没土地,理论上来讲属于平民中的流氓’阶层,这个赏赐无疑很大。 但夜惊堂江湖出身,更向往‘武魁’之类的荣誉,对此摇头一笑: “封爵就不必了,我这也是给殿下还债,受之有愧。殿下真要奖励我” 夜惊堂说道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凑近几分: “官女钰虎的事儿,真没得商量?” ! 东方离人赞许的目光一冷,吸了口气,胖头龙在眼前肉眼可见的臌胀。 夜惊堂微微抬手:“我随口说说罢了,不行自然不能勉强。嗯……仇天合呢?我学了天合刀,发现这刀法是真精妙,手中无刀心中有刀,越琢磨越厉害。这学了刀法,把师父晾一边不管,有点不合适。”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识相,女王气势才有所收敛: “仇天合劫的是先帝的婚使队伍,和造反无异,能让他在京城颐养天年,已经是法外开恩。若是让他安然离开京城,乃至重出江湖,江湖贼子还不得争相效仿?” 夜惊堂知道这事儿不是那么好办,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东方离人觉得啥都拒绝,有点让堂堂大人寒心,又道: “你放心,本王会为你考虑,仇天合和本王无仇无怨,甚至还有点小恩情,若是有合适由头,会给你行个方便。” “谢殿下。” “哼~” 两人闲聊几句后,在马车中无事,夜惊堂又取来缴获的几样凶器打量。 东方离人对武艺很感兴趣,和女帝喜欢收藏书画一样,她爱好是收藏武功秘籍和兵器。 兵器的来头越大,收藏价值自然越高,目前最得意的收藏品,是仇天合的佩刀''''天合′;鸣龙枪虽然工艺好的出奇,但作为仿品,又没被高手开过光,收葳价值其实一般般。 你白琳的青钢锏和王承景的崩山枪,放在江湖上也算名镇一方的兵器了,被缴获后,自然逃不掉被放进鸣玉楼大厅展览的命运。 你白琳的正品青钢锏,上次已经被缴获,这次得手的是一杆新锏。 东方离人拿起铁锏打量,发现上面有好几道被刀砍出来的豁口,痕迹比上次的划痕深的多,便从夜惊堂腰间拔出螭龙环首刀,借着烛光查看—长刀虽然密布久经风雨的划痕,但并未卷刃崩口。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你这把刀,结实的有点不同寻常,砍这么重都没事儿。” 夜惊堂以前不知道义父这把刀的底细,只觉得好,但入京后得知很多江湖旧事,慢慢明白这把刀,是从前朝刀魁狂牙子手里传下来的兵器,名字就叫''''螭龙,江州萧山堡在前朝年间锻造,江湖上所有螭龙刀,都是仿照这把刀的款式打造。 狂牙子刀法出了名的凶悍暴躁,折腾半辈子都没砍坏,以夜惊堂目前遇见的对手,想断这把刀还真不容易。 夜惊堂瞧见笨笨亮晶晶的眼神儿: “殿下不会连我的刀也想收藏吧?” “好刀本王多的是,才不稀罕。” 东方离人把刀插了回去,想了想,心头一动,望向夜惊堂: “对了,本王听说,红花楼收藏着‘霸王枪’和‘黑麟枪’,你” ! 夜惊堂见笨笨对他和三娘的兵器动了心思,连忙道: “这是红花楼传家宝,索要不合适,我以后把断声寂的枪拿回来送给殿下。”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道:“你要教本王霸王枪,本王自然得有霸王枪,你想想办法嘛,借本王把玩一年半载也行,本王打造一杆仿品出来,就还给红花楼。” 夜惊堂感觉面前贵气逼人的女王爷,和女朋友撒娇要礼物似的,但三娘的兵器,他真送不了,想了想只能道: “我把黑麟枪借来给殿下练手。鸣龙枪我拿出去给殿下镀金,如何?” 东方离人觉得这法子不错,点了点头。 起晚了,还没写完,还有一章估计得晚几个小时了。 1号了,求张月票吧or2! 第五十九章 黑衙地牢 禁卫军屯驻之地,紧贴宫城外墙,内部常驻精锐禁卫军三千,三班倒守卫皇城安全。 而禁卫军屯驻的中心地带便是云宁侯府,大魏废帝便软禁其中。 夜惊堂和东方离人一道来到云宁侯府附近,和黑衙捕快一起,检查了周边的环境,没有发现地道的痕迹,但为了保险起见,东方离人还是下令,把废帝移到了附近的宅邸,由禁军严加看护,暗中调派了黑衙人手。 东方离人并未大张旗鼓安排人手布防,毕竟当前只知道大概意图,还是无凭无据。 邬王世子被黑衙高手盯着,今天在龙吟楼和其他王公子弟喝酒,没有任何异常。 如果防卫太明显,邬王世子肯定知道计划暴露,会直接取消计划。而后就算熔石油发挥作用,明天官城的城墙塌了,也没法证明是邬王世子安排人干的。 毫无实证直接灭了藩王世子,诸王唇亡齿寒之下,指不定会闹出大乱子,所以当前还得装作朝廷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等着邬王世子铤而走险。 等把事情安排好后,夜色已深,东方离人就近在皇城西侧住了下来,以便及时应对变数。 夜惊堂早上钻地道打一架,晚上当街一挑三,就中午吃了个饭,还只吃了一半,确实得休息下,便把事情交给了黑衙总捕下了班。 本来笨笨的意思,是让他就近住在宫里,夜宿宫闱。 但笨笨又不会给他侍寝,夜惊堂自然婉拒了这番好意,还是告辞往天水桥赶去。 时至深夜,街上行人逐渐稀疏。 夜惊堂身形如燕掠过无数楼阁宅邸,横穿云安来到了天水桥街面上,可见所有铺子都关了门。 镖局里面还有点动静,自房顶看去,却见陈彪和杨朝坐在屋檐下,中间放着两壶小酒一叠花生,正在熬夜瞎扯: “少东家在梁州,真没红颜知己?今天那信插门上,连面都不漏,一看就是姑娘家羞答答不好意思/1。” “我看着少东家长大,岂会不知道。边关的娘们,长得不行脾气还泼,少东家四五岁起,就蹲在门口发愁|以后娶媳妇咋办。东家过世,听说要来京城,那走的叫一个干脆,头都不带回的……” 夜惊堂站在房顶上,很想给喝大了胡说八道的老杨来一脚,但念在是家中老人的份儿上,还是算了,没打扰两人喝酒,直接进了裴家巷子。 裴府大门外,挂着两个灯笼,门已经关了。 夜惊堂并未惊动已经就寝的裴家人,直接来到了后宅,刚网刚落在房顶上,就发现一只大鸟鸟,从屋嵴上探头,继而蹦到面前:“叽叽叽……”看口气,是在说—死鬼!你还知道回来! 夜惊堂接住鸟鸟,揉了揉脑壳: “追上人没有?” 鸟鸟摇头晃脑比划,意思估摸是到处乱跑,根本不停留,它跟着就没法回来报信,回来报信就丢失了目标。 夜惊堂和鬼一样咬了你白琳等人这么久,对方就算心再大,也该知道别抱侥幸心理了,对此并不意外。 鸟鸟追了大半天,也累的不轻,夜惊堂身在裴家,并未让鸟鸟再守夜,落在游廊里后,让鸟鸟去云璃屋里玩。 骆女侠在裴家暂住,折云璃自然也住在这里,因为裴家没大小姐,折云璃堪称受到了公主级的待遇,单独住在偌大的西厢庭院,还有四五个丫鬟伺候。 此时虽然已经到了深夜,但折云璃并未睡下,在宽大房间里,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小丫鬟,在学京城贵夫人圈子里很是流行的雀牌。 夜惊堂看几个小丫鬟欢天喜地毫无睡意的模样,就知道折小女输的很惨,有些好笑,也没过去打扰,悄然来到了三娘庭院里。 主院之中,秀荷睡的耳房已经熄了灯,正屋里倒还亮着灯火。 夜惊堂走到门前打量,可见上了药的三娘,已经在卧房睡下了;骆凝在等他回来,还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本书翻看。 听见门外动静,骆凝就放下了书本,做了个嘘的手势,而后静悄悄走到门外,回身把门关上,柔声道: “三娘刚睡下。你忙完了?待会还出不出去?” 夜惊堂把手放在骆女侠肩头:“事情还没尘埃落定,随时可能出门。” 骆凝等夜惊堂回来,是为了给他调理下身体,免得遇上搏杀出事儿,不过回来就进屋,好像有点太直接,就询问道; “你吃饭没?” 夜惊堂摇了摇头:“跑了一天,都没时间吃饭。” 骆凝见此,转身走向后宅的小厨房:“现在丫鬟也休息了,我下面给你吃吧。” “下面?”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看向身侧冷艳动人的侧脸。 骆凝感觉夜惊堂咬字不对,转过头来,四目相对: “怎么了?” 夜惊堂抬手搭在骆凝肩膀上: “没什么。” “哼” 骆凝略徼扭了下肩头,没躲开,就任由夜惊堂搂着了。 两个人相伴来到后宅的厨房,因为宅院很大,厨院的规模都和双桂巷的院子差不多。 骆凝怕夜惊堂回来就急着走,提前准备着开水,最多一刻钟就能吃上热乎饭。 骆凝在灶台前手法利落的忙活,夜惊堂则在旁边搭手,本来像是亲密无间的小夫妻。 但骆凝正在菜板上切葱花的时候,刀锋忽然一顿,继而就抬起刀,架在了夜惊堂脖子上,眼神羞愤; “你这色胚!” 夜惊堂正在打鸡蛋,被这忽如其来的杀气弄得一愣,茫然道: “我又没摸你,怎么色胚了?” 骆凝脸色涨红,想起了两人一起吃药那天,不堪回首的经历,她银牙紧咬瞪了夜惊堂片刻,又把菜刀收起来继续切菜。 哒哒哒。 夜惊堂摇头一笑,用筷子打着鸡蛋,凑近几分: “骆女侠刚才自己说的哈,待会可不能出尔反尔。” 骆凝离远了几分,一副很嫌弃的样子,却也没说什么。 另一侧,靖王府。 入夜,鸣玉楼灯火通明,如同灯塔般矗立在城池之间。 鸣玉楼之外就是黑衙,因为衙门的特殊性,周边街巷没什么旺铺,来往之人也都行色匆匆,不敢在衙门驻留。 黑衙东侧的高墙外,是一条上了年月的胡同,胡同里就是黑衙捕头的住处,里面有个小院子,依旧亮着灯火。 院子里摆着大锅,一个厨娘,正在炒着一大锅菜。 仇天合身着布衣,负手站在门外,看着天空的月色,因为身中软骨香,还被王神医施以十二根金针封住气脉,限制太大,手指时而抖动一下,看起来就是个骨架很大,但手脚不利落的市井小民。 虽然走出了地牢,但没有自由身,便是被锁在京城的不死囚徒。 在地牢里有免费牢饭吃,出来了,朝廷包吃包住显然不合适,但也不能让仇天合离开黑衙衙视线,为此黑衙衙象征性安排了个送牢饭的活儿,分配住房,每月还给四两银子。 仇天合纵横江湖半辈子,算是正值巅峰的江湖顶流大佬,在这里干跑腿的杂活儿,说起来有点不体面。 但''''一入江湖、生死为疆,在江湖上风风光光半辈子,如今往日恩怨朝廷不在追究,能在京城颐养天年,每天就送个饭,剩下时间都是喝茶晒太阳,还有养老金拿,怎么想都算善终,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仇天合在门外等待片刻,待厨娘把今天最后一顿饭做好装进饭桶后,进门提起,走向黑衙侧门。 刚走出几步,却听见一声: 咔。 砖石裂口的细微声响。 仇天合脚步一顿,看向黑衙外墙的一处墙角,却见地上冒出来了的一条裂纹。 仇天合皱了皱眉,没看出特殊,便没在意,提着两个饭桶进入了黑衙,熟门熟路回到了被关了一年的老地方。 黑衙地牢分三层,整体由黑藤砖筑造,内外皆坚不可摧。 黑衙专职对付江湖人,在外办事正常当场就杀了,能带回来关押的人不多,但能关在地牢里的,要么有特殊作用,要么身藏独门绝技,没一个是善茬。 地下一层还算正常,关的都是些奇人异士,偶尔还会被拉出去当不良人帮忙办案,这辈子还有可能活着出去。 第二层基本上就是死囚,进来了就没重见天日的机会,七八间牢房里的住客,无一例外都是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枭雄,仇天合以前算是这里名头最大的一个。 时值深夜,地底深处的牢狱中,偶尔响起几声锁链拖动的轻响。 仇天合依次走过闹房,把饭盛在碗里放在门上小口之外,走到二层时,意外发现他的‘故居’,竟然来了新人。 仇天合略显讶异,来到井口探头,想看看是何方江湖朋友,结果发现里面装了俩,浑身血迹斑斑,手脚带着锁链靠在墙角。 瞧见他探头,其中身材矮壮的汉子,就连忙坐起来: “诶!老兄,这是什么地方?” 仇天合见不认识,随口回应: “黑衙地牢。你俩是?” 矮壮汉子道:“燕州王二,家兄崩山虎王承景。” 仇天合意外道:“燕州二王?你俩也配住这间房?” “嘿。” 地牢里,刚刚从昏厥中醒来的王二,本来还想问情况,见上方送饭的小厮如此目中无人,顿时恼火: “老小子,我兄弟俩是下了狱,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不跟你计较。要是在外面,你听见我兄弟俩的名字,当场都得吓跪下。我俩怎么不配住这间房?” 仇天合慢条斯理盛饭,示意左右: “左边关的是千面郎君南宫翎,右边是沙洲独眼弥勒,你觉得你俩有资格住中间?” ! 王二听见这俩名震江湖的大魔头,气势当即弱了几分,左右看了看: “我兄弟二人加起来,不是不能过两招。” “你有本事说话大点声,让隔壁两位听见?” 王二觉得在牢房里,那俩杀人如麻的魔头拿他没办法,但鬼知道以后放风会不会碰上,还真不敢大声叫嚣,只是道: “我不敢又如何?你一送饭的,扯什么虎皮大旗?你有本事把这栅栏打开下来说话!”// 仇天合懒得吓唬江湖杂鱼,询问道: “你俩怎么进来的?” 王二说起这个就来气:“接了个杀人的买卖,没干成,翻船了。” “杀谁?” “黑衙一个叫夜惊堂的大人。话说我兄弟俩杀人未遂,按律该判几年?” 仇天合想了想:“图谋杀人者,未成徒三年;以伤者,绞;以杀者,斩。” 王二神色一喜:“我俩没伤!天地良心,我兄弟俩连夜大人衣角都没碰到,还被打了个半死,这是不是关三年就能出去了?” 仇天合摇头一叹:“关上一层,有可能出去。关这一层,你俩就别想了,从地牢修好至今,从这层活着走出去的就一个。” 谁? “仇天合。” 王二眼神微惊,难以置信道:“仇天合出去了?!轩辕朝一死,仇天合稳坐刀魁,朝廷这人都敢放?” 仇天合觉得这小子有点见识,给饭碗多加了一勺: “仇天合算是夜惊堂半个师父,走关系开个后门,不难。” 王二很是意外,不过想想觉得也不无可能八步狂刀的传人,听说和仇天合是老相识,夜惊堂会八步狂刀,那和仇天合有关系也正常。 王二琢磨了下,皱眉道: “夜大人可是朝廷中人,该按律判罚。仇天合是他半个师父,劫皇帝媳妇他都能放;我兄弟俩连他碰都没碰到,按律只关三年,他直接关到死,这不徇私枉法吗?” 仇天合摇了摇头,懒得再搭理,把饭送下去,转身离去。 唉……废稿。 阿关时速不到一千字,昨天第一章发完后,12点多开始,写三个多小时,结果啥也没写全是废话,还不如睡一觉,又全作废,硬扛着重写了一章。 前后加起来写了十六个小时,才写出两章。 现在睡觉,起来就晚上六七点,吃完饭,四个小时根本码不出更新,晚上大伙不用等了,阿关码字确实慢,实在抱歉了or2! 下面是部分废稿,和正文无关,大家当番外看吧,昨天晚上三点就能当更新发,但写的不好,发正文里属于骗点币,所以当番外了。 —— 夜惊堂乘坐靖王车辇,在月上枝头之时,来到了皇城西侧的一栋宅邸外,数名黑衙总捕在周边巡视。 夜惊堂站在宅邸内一栋阁楼二层,自窗口借着月色,看向外面的道路和建筑群。 禁卫军屯驻之地,紧贴宫城外墙,内部常驻精锐禁军三千,三班倒守卫皇城安全。 而禁卫军屯驻的中心地带,是一座孤零零的宅邸,内部灯火稀疏,看不到人影走动,静悄悄没半点声息,曾经统治整个帝国的大魏废帝,就软禁在那栋宅子里。 阁楼上的房间不大,里面摆着书桌和太师椅,屋子角落放着灯台。 东方离人身着银色蟒袍,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是这片街区的构造图,手里拿着金笔,真正借着灯火认真圈点,侧颜看去很有冷酷威严摄政王的气势。 夜惊堂打量片刻后,来到书桌前,疑惑道: “熔石油已经泼了。贼子随时可能跑过来强攻,不下令提前布防?” 东方离人仔细打量地图:“已经安排人检查城墙桥梁,皇长子也移到了旁边的宅邸里,暗中加派人手看护。如果现在大张旗鼓布防,把这里围的牢不可破,东方胤只要脑子没问题,都会直接收手。” “意思是暗中戒备,等着他们动手?” “东方胤今天在龙吟楼和其他王公子弟喝酒,没有任何异常。我们一没找到证据,二没抓到活口,他若是现在收手,即便明天城墙塌了,也和他没半点关系。” 东方离人转眼看向窗外:“没有能让满朝文武信服的造反铁证,就不可能动东方胤,更废不了邬王的封爵。所以只能暗中戒备,等着他们动手。” 夜惊堂点了点头:“那现在就是守株待兔,看邬王世子到底怎么动手,想办法找到铁证?” 东方离人靠在了椅背上:“没错。守在这里,等下面人送消息。” 夜惊堂见暂时没事儿,其实有点想回家,但笨笨还在上班,他告辞不合适,就在房间里的茶榻上坐下,安静等待。 东方离人在书桌后正襟危坐,继续看起了地图和各种线索,虽然也没啥看的,但在夜惊堂面前,还是认真摆出精明能干的女王爷模样,全神贯注不苟言笑。 而夜惊堂则有点无聊了,手指轻敲小案,左右打量,又在怀里摸了摸,然后悻悻然收手。 东方离人察觉到了夜惊堂的举止,询问道: “你找什么?” 夜惊堂笑道:“有点无聊罢了。靖王的侠女泪是不是放在马车上?我自己去取。” 东方离人很不喜欢夜惊堂看小黄书的癖好,认真道: “你爱好就不能文雅一点?屡建奇功,以后必然慢慢身居高位,人家聊琴棋书画,你张开闭口《侠女泪》,不觉得粗俗?” 夜惊堂微微摊手:“我本就是江湖粗人,琴棋书画什么的,实在聊不来。” 东方离人可是琴棋书画的行家,觉得面前这冷峻公子啥都好,就是文气不够,有时间确实该教教,就拿起笔墨纸张,来到了小案对面,正襟危坐: “在这里等着也没事,本王教伱画画。”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倒是来了兴致: “殿下画功有多好?” 东方离人的画功,是放在卧虎藏龙的京城都是名家水准,为了给锋芒太盛的夜惊堂长长见识,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 “在书画一道,本王就是八大魁,你想看什么,本王画给你看。” 夜惊堂转过身来,在榻上正座,想了想: “我描述一段书上的场景,殿下画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东方离人眼神傲气,微微颔首: “只要你描述到位,本王必然画的分毫不差。” 夜惊堂半信半疑,稍微思索了下,开始背诵: “轻挑幔帐,却见一玉人横陈席间,皮肤香细,体白肩圆,两弯眉画远山,一对眼如秋水。檀口轻开,勾得蜂狂蝶乱;纤腰拘束,暗带月意风情……” ? 东方离人拂袖持笔准备作画,听见这描述,眼角便是一抽,英气逼人的双眸,渐渐浮现杀气。 夜惊堂见此话语一顿,询问道: “有问题吗?” 东方离人吸了口气,冷声道:“你让本王给你画春宫图?!” 夜惊堂摇头:“穿着衣裳,是美人图。我想象力比较匮乏,以前看书瞧见这段儿,一直脑补不出到底长啥样,殿下说画工了得,我才想着让殿下画出来给我看看。画不出来就算了。”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还敢用激将法骗春宫图,淡淡哼了一声,手持毛笔,开始在纸上勾勒。 夜惊堂见笨笨真画,轻笑了下,帮着研墨,盯着桌上的纸张。 东方离人师承璇玑真人,且有青出于蓝,画功独树一帜,极为写实。 虽然只是寥寥数笔,便大略勾勒出了一个人的体态,再仔细补充细节,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一副栩栩如生美人图就跃然纸上。 夜惊堂目不转睛望着,眼神从起初的期待,慢慢变成疑惑,而后化为怪异: “殿下,你这……” 东方离人画好了美人图后,把笔放下,拿起纸张打量: “像不像?” 夜惊堂看着纸上‘手撑额头侧躺在榻上搔首弄姿的花美男’,心底着实一言难尽,偏偏笨笨画工真的好,还能认出这男的是他! “殿下,我说的是美人。” 东方离人拿着画纸,和俊美非凡的夜惊堂对比了几下: “这不是美人吗?” 夜惊堂哑口无言,看着笨笨得意的小模样,轻叹道: “殿下开心就好。” 东方离人淡淡哼了一声,把画像放在一边儿,看了眼窗外: “天色不早,你先回去休息吧。熔石油得一两天才会起作用,这里有伤渐离他们看着就行了,明天早点过来。” “殿下不休息?” “你在屋里,本王怎么休息?还是你想给本王守夜?” 夜惊堂想想也是,便也不多说,起身告辞。 东方离人坐在榻上,目送夜惊堂出了阁楼,才又把画拿起来,仔细欣赏起来…… (本章完) 第六十章 家长里短 流云遮蔽银月,白墙青瓦的宅院内暗了下来。 后宅女眷皆以睡下,仅有西厢庭院里,还能听到细微话语。 “幺鸡,过来。” “叽?” “叽什么叽?要不叫你一筒?” “叽叽叽。” 主院中,雅致闺阁内幔帐垂下,裴湘君侧躺在枕头上熟睡。 因为时值盛夏,薄被只是略微搭在腰间,上半身穿着水云锦质地的三角帕肚兜,葫芦般的腰身之下,穿的十分清凉。 从东市附近打完架回来后,裴湘君吃了药,早早就睡下了,按照往日习惯,应该凌晨才会自然醒。 但这一睡也不知道到几更天,朦朦胧胧间,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而后就睁开了眼眸。 嗦嗦~ 裴湘君在床榻上翻身,挑起幔帐,看向外屋的贵妃榻原本躺在那里看书的狐媚子不见了。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觉得哪里不对,静悄悄坐起身来,把薄裙披在身上,略微合上衣襟,就来到了窗口,侧耳倾听。 骆凝来裴家暂住,因为身份特殊,裴湘君不好安排在外宅的客房,但也不可能和狐媚子同床共枕,安排的住处是正屋侧面的厢房,距离也就几十步。 仔细聆听,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话语,但又有些细微动静,听起来像是也形容不出来。 这狐媚子在。 还是惊堂回来了?! 裴湘君满眼狐疑,想了想,无声无息跃出窗户,顺着过道,来到厢房窗外,声音就清晰了几分: 还是听不明白在千啥。 裴湘君犹豫稍许,靠在窗户边缘,舌尖轻舔手指,小心翼翼在窗纸上弄出个小洞,往里打量: 房间里干净整洁,烛灯放在妆台上,散发出昏黄火光。 平日里冷艳清高的狐媚子,穿着黑色镂空小肚兜。 ! 裴湘君瞧见这正品小衣裳,眼底就闪过意外,没料到这看起来保守孤高的教主夫人,私底下这么骚气。 再仔细看去。 幔帐之间,冷峻不凡的惊堂,四平八稳的靠在床头,宽厚胸膛和腹肌净收眼底,看起来和大老爷似得。 而平日里凶巴巴窝里横的狐媚子,这时候倒是一点都不凶。 ! 裴湘君瞧见这模样,还以为惊堂私底下欺负胁迫姑娘了,但仔细看。 这狐媚子,还装委屈。 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冲击力着实有点大,裴湘君直愣愣看着,还没回过神,就发现靠在床头的惊堂,抬起眼帘,望向了窗口。 ! 裴湘君脸色微变,躲回了房间里。而隔壁也响起了细微话语: “是不是三娘醒了?” “听起来没有。” “哦小贼~你好了没?” “呵呵.” 裴湘君孤零零坐在架子床边缘,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免又想起了上次被人从门口抢人,而后一败涂地沦落至此的经历,眼神慢慢酸了起来。 黯然神伤不知多久,外面忽然响起了动静。 吱呀~ 裴湘君顿时回神,本想起身看看两人又在干啥,结果脚步由远及近,直接来到了门口。 咚咚。 裴湘君眼神微惊,连忙倒头躺下,做出睡眼惺忪的模样: “谁呀?” “我,三娘睡了?” 裴湘君感觉惊堂是来确认刚才她偷看的事儿,眼神有点慌,稍作迟疑: “刚被敲门吵醒,你你有话,进来说吧。” 房门打开。 夜惊堂衣着整齐,从门口走了进来,来到里屋,瞧见三娘穿着衣裳,才挑开了珠帘。 裴湘君坐起身来,眼神有点躲闪,做出无事发生过的模样: “你刚回来?外面事儿忙完了?” 夜惊堂肯定不是刚回来,知道三娘刚才跑窗户外面了,怕三娘委屈半晚上才过来。 夜惊堂来到跟前,在妆凳上坐下,握住手腕仔细查看脉搏: 还没忙完,不过晚上应该不用出去了。这两天衙门的事儿实在太忙,三娘背上有伤,一直没过来,今天还让三娘带伤上阵。 裴湘君杏眸眨了眨,见夜惊堂似乎没发现她刚才偷瞄的事儿,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就幽幽怨怨道: “你家凝儿又不顶用,也就能在窝里横一下,外面打打杀杀的事儿,我不帮你谁帮你。” 夜惊堂笑了下:“知道三娘能干,不光产业产业的井井有条,枪法也炉火纯青。不过凝儿还是很厉害的,只是打法比较稳健,三娘以后和人交手,还是以自己安危为主,别那么拼。” “哼” 裴湘君心里暖暖的,瞄了夜惊堂一眼,又道: “我给你看了个宅子,就在天水桥上面……” “三娘对京城熟,有空帮我物色自然最好。不过银子我自己出,三娘可别直接把钱掏了……” “你是红花楼少东家,办了这么多事儿,堂口本就该按帮规予以奖励,你若是不要,以后门徒全学你这少当家,谁还肯用心给帮派办事儿?这事儿记在公账上,我又不是掏私房钱给你塞红包。” 夜惊堂见三娘说起‘子贡赎人’的典故,自然不再推辞: “那三娘看着安排就好。” “好啦,大晚上的把我吵醒来安慰,也不知你怎么想的去睡觉吧,我困了。” “三娘早点休息。” 很快,夜惊堂起身离开了卧室。 裴湘君倒在枕头上,轻咬下唇望着关上的房门,心里比刚才舒服多了。 另一边,皇城大内。 福寿官出了岔子,工匠在连夜加固疏通地道,为防惊扰宫人,已经封闭起来,太后娘娘移驾到了长乐宫暂住。 时值深夜,官里早已过了熄灯的时间,承安殿内却亮着一点灯火。 身着红色薄纱睡裙的大魏女帝,侧躺在龙床之上,傲人身段在薄纱下若隐若现,虽然穿着睡衣,但如遮薄雾,和没穿区别不大。 太后娘娘稍微保守些,穿着暗红色的睡裙靠在床头,手上抱着本书籍,全神贯注挑灯夜读。 看到书中男主角,冒死潜入皇陵开棺,和太后重逢相拥喜极而泣的情节,太后娘娘忍不住轻咬红唇,眸子里都显出了三分晶莹。 书本不厚,看一章就少一章,太后娘娘有点舍不得看,就把书合起来,询问道。 “圣上,前朝宣阳太后时期的梁王世子,后来怎么了?” 大魏女帝闭着双眸,看起来是睡着了,不过太后娘娘发问,还是轻启红唇道: “没啥典故,继承王位后好色成性,妻妾难以计数,光儿女都七十多个。” “啊。” 太后娘娘往下滑了些,躺在女帝跟前,有些不信: “不会吧,本宫看书上写的,风流个傥、才智过人,应该有些建树才对” 大魏女帝闭着眼,都能感觉到脸上那份无奈: “杂书不能当正史看。就算宣阳太后和藩王世子有染,也是世子巴结刻意迎奉,以宣阳太后垂帘听政压住满朝文武的手腕,岂会和书上一般,被男子几句话勾的春心荡漾犯花痴。” 太后娘娘反驳道:“这可说不准,女人再厉害也是女人。圣上你想,要是那梁王世子长得和夜惊堂一样,却比夜惊堂主动好色,还满口甜言蜜语会哄人,这世上有几个女子招架的住?” 大魏女帝稍加思索:“也是。离人以前性子多硬,朕都以为她不喜欢男子,结果这才多久,整天追在夜惊堂屁股后面,把朕这姐姐都快忘了。” “这也没办法,夜惊堂本事是真大,还忠心耿耿,要是圣上先遇见,指不定就是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大魏女帝睁开眼眸,有些好笑: “这么说来,离人中饱私囊,对大魏来说还是件幸事儿?” 太后娘娘怕聊这个,影响了女帝姐妹的感情,及时打住了话语: “开个玩笑罢了。姻缘自有天定,圣上以后的恩皇后,相貌才能定然不输夜惊堂。” 大魏女帝暗暗摇头,没有接话。 太后娘娘思索了片刻,倒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 “话说圣上这婚事,还不好办。储君是国之根本,没有子嗣,下面人心中难安;有了子嗣立为储君,大魏就改姓了,诸王必反。绿匪—门心思行刺离人,就是因为圣上只有离人一个继承人,你俩出事儿,诸王仗都不用打,就能继承皇位……” 大魏女帝知道以女子之身继位,必然面临这个死局,要么削掉诸王兵权,让天下间无人再能违逆她的旨意;要么就是同姓和亲,向宗室诸王妥协。 女帝的皇位是自己凭本事抢的,不是宗室给的,十年前能让皇长子褪去龙袍在殿前高呼万岁,往后又岂会去看诸王的脸色行事。 不过这些东西,不能当着心思单纯的太后娘娘说,女帝只是平静道: “走一步看一步,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太后娘娘知道这事儿难办,幽幽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轰隆。 天色刚亮,闷雷自窗外响起。 雅致而宽敞的厢房里,幔帐放下,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 夜惊堂睫毛动了动,继而睁开眼帘,发现天亮了,想要翻身而起,却发现胳膊传来温热。 偏头看去,换回空山圆月小衣的冷艳美人,神色安宁的平躺在身侧,双手叠放在腰间,睡姿非常端正,如画眉目近在咫尺,眼珠微动,看起来还在做梦。 夜惊堂微微一愣,继而眼底闪过了一抹受宠若惊。 毕竟一起睡觉觉这么多次,以前凝儿都是完事儿就连忙跑了,早上起床时还陪在身边,属于这辈子头一回。 骆凝昨天要给他调理,又不想忙了一天的他累着,基本上是从头到尾主动,说不累是不可能的,端端正正安睡,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夜惊堂看了半天,发现凝儿睡相是真老实,虽然舍不得吵醒身边的冷艳女侠,但衙门的雷还没炸,再赖在温柔乡里肯定不行,便想把凝儿摇醒。 但手指刚动,夜惊堂又觉得这方式不像夫妻,略微琢磨,便小小心翼翼凑到面前,来了个早安。 啵~ 骆凝端正平躺正在做梦,梦境并非羞羞的场景,而是被忽然杀上门的平天教主抓了个现行,云璃也气鼓鼓的盯着她,她正在护着小贼想办法解释说起来算噩梦。 梦里尚未解释清楚,骆凝就发现梦里的小贼失心疯,开始当着平天教主的面,吃她这教主夫人胭脂,把平天教主脸都气绿了…… “嗯~” 骆凝睫毛动了动,醒了过来,有些茫然,而后唇上的清晰触感传来,让她确认了这不是梦境,惊得微微一抖,迅速左右查看,找平天教主和云璃,继而反应过来,眼底又浮现杀气。 扑通。 含情脉脉的夜惊堂,还以为凝儿醒来会羞答答望着他,结果发现他果然想多了。 骆凝惊醒瞬间,就把夜惊堂摁倒在了旁边,抬手摸向腰间软剑,发现没穿裙子,又左右寻找: “你这小贼,我今天。” 夜惊堂连忙抬手,翻身坐起: “天亮了,快起来吧,待会丫鬟来了。” 说话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上袍子。 骆凝握住三尺青锋,眼神羞气难言,很想揍这小贼几下,但怕附近的三娘听见,最终还是算了。 三娘知道夜惊堂昨天辛苦,狐媚子估计也累得不轻,很是贴心,早早就带着秀荷去了大伯母院子里,免得打扰夜惊堂休息,还让厨房提前做好了早饭。 不过端着早饭来屋里伺候少夫人的事儿,想想就知道不可能,想吃自己去端。 夜惊堂洗漱完吃过饭后,骆凝还没打扮完,也可能是怕人撞见,不好意思一起出来,他没有久留,打过招呼后,就来到了西宅。 大清早的,小云璃想打麻将估计也没丫鬟撑台子,这时候刚刚起床,在荷花池畔的观景台上练刀。 但折云璃穿的是小襦裙,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书香小姐打扮,练的刀还是把山水团扇,看起来颇为别扭。 而鸟鸟从来都是后半夜睡觉,还没到醒的点儿,被云璃抱出来,直接趴在了美人靠上睡得不省人事。 夜惊堂来到游廊里,把鸟鸟抱起来放在肩膀上,打量有板有眼练刀的小云璃。 “折女侠,你穿这身衣裳,练刀不觉得别扭?” 折云璃慢条斯理用团扇来了个虚步藏刀,眨了眨眼睛: “别扭吗?” 夜惊堂笑道:“你这扮相应该斯文点,穿的像大家闺秀,说话一股匪气,外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折云璃好歹也是江湖上的顶流千金,只是平时比较调皮罢了,见夜惊堂觉得她不像大家闺秀,就斯斯文文站好,手中团扇轻摇,眉眼含羞带怨,有模有样道: “我看惊堂哥哥~就是对我不上心,平日里人都见不着,这一见面,就说我这不好、那不好;哥哥要是这般态度,倒不如直接不理我的好。” “叽?!” 睡成猪仔的鸟鸟,被吓醒了,抬眼茫然看向折云璃,意思估摸是你是何方妖孽?把荷包蛋还回来! 夜惊堂是真没想到折云璃能玩出这种花活儿,眼神满是匪夷所思,抬起手来: “有点过了” 折云璃偏过身子:“你瞧,又不耐烦了,我就知道哥哥会如此,我不规矩,哥哥嫌我是粗人;我规矩了,哥哥又嫌我娇气” 我嘞个去. 夜惊堂张了张嘴,憋了半天实在没说出话来,便拱手道: “告辞。” “哼” 折云璃满眼喟瑟,轻轻哼了声,继续练起了刀法。 月初,又上推荐,不能请假的,但一个大剧情不一次性写完,就不敢进主线,只能不停水日常,这么搞确实写不成。 今晚请假一天,实在抱歉or2! 第六十二章 我先走一步! 风行云聚,天空偶尔响起一声闷雷,街巷之间灰蒙蒙一片,路上皆是快步归家的行人。 夜惊堂骑乘三娘的黑马,自西正街上飞驰而过,马侧挂着黑布包裹的黑麟枪。 刚睡醒的鸟鸟,没精打采缩在腿根,下巴枕在大腿上,看着街边“咕咕叽叽灬”听起来在哼叽天要下雨,堂要嫁人1。 夜惊堂感觉鸟鸟是这意思,就用手把鸟鸟眼睛遮住,惹来一顿摇头晃脑。 昨天得到确切情报,贼子要劫云宁侯府,熔石油也泼了,黑衙连夜巡查暗中布防,目前什么情况尚不清楚,不过京城宁静如常,看起来雷还没炸。 为了方便指挥,笨笨昨天就住在宫城里。夜惊堂快马加鞭来到城西的禁卫军驻地附近,没瞧见笨笨的车架,就拿着腰牌飞上了宫墙,来到了西北的角楼。 角楼本身就是皇官的重要防护设施,内部常年有暗卫统领驻守,黑衙总捕近宫协防,也是在这里换班,上次看笨笨洗澡那天,还来过几次。 夜惊堂来到角楼外,就瞧见佘龙和伤渐离站在城墙边拿着望远镜眺望,角楼门口站着一堆彩衣官女,旁边还有架雕花步辇,窗口处传来两道对话: “真娶了十几个?” “我查过史书,有名有姓的妻妾十几个,没名分的恐怕更多……” “怎么能这样~书上写的那般钟情,本宫还以为是个谦谦君子” “谦谦君子能干出入宫偷太后这种事儿?杂书当不得真。” 夜惊堂听见柔婉轻灵的熟媚嗓音,就知道里面是太后娘娘,稍微整理衣冠,来到门前拱手一礼: “殿下,太后娘娘。” 房间里,一袭华美凤裙的太后娘娘,双手叠在腰间站在身侧,模样我见犹怜,看着有点不开心。见夜惊堂来了,颔首示意,因为是办公场合,并未说话,把目光瞄向了别处。 东方离人身着蟒袍玉带,在面向城池的窗前负手而立,王爷气态十足。听见声音便是眼前一亮,回过身来: “休息的如何?” 夜惊堂一动不动被骆女侠侍奉,休息的爽翻了,笑道: “挺好。昨夜可有情况?” 东方离人走出门,接过想进屋找太后讨食的鸟鸟,带着夜惊堂来到了面向城池的角楼拐角,眺望远处的云宁侯府: “昨天连夜巡查,暂时没什么动静。福寿宫的地道挖出去十余丈,结果贼子在途中塞了些毒药,伤了几人,一时半会挖不通。” “那现在只能等熔石油生效?” “已经暗中调动人手来此地协防,不过为防贼子故布疑阵,导致宰相、六部重臣、藩王世子在京城遇害,目前只能让所有人在衙内待命,出事儿第一时间过去驰援。” 夜惊堂微微点头,见暂时无事,便没有多哕嗦,送笨笨回到角楼后,就扛着鸟鸟在皇城外巡防待命,等着下面传来的动静。 另一边,天空闷雷阵阵,大雨洒在了街巷之间。 鸣玉楼两里开外的街区内,一座正在装修的宅邸。 围墙上的竹质篱笆,遮挡了正在装修的房舍,陆续有民夫工匠打扮的人,冒雨进入宅邸之中。 宅邸正厅中,杂物已经被清理开,三十余人面色肃然站立,居中的白袍老者,是老拳魁柳千笙,旁边站着邬王世子的先生南宫少烽。 而旁边,还有天南豪雄萧渊、崖州枪客郝元州等人,部分是邬王府许以重利从江湖聘请的顶尖高手,余下则是邬王府蓄养的死忠之士、十年前被放逐的大内暗卫。 往日一年谋划,成败皆在今日一役,饶是闯荡江湖八十载的柳千笙,眼底也多了几分肃然。 毕竟今天只要一动,他们面临的,将是整个云安城的朝廷鹰犬。 黑衙七煞、六扇门、大内暗卫、皇城禁军,乃至民间义士,每一道关口都是天堑,哪怕提前筹备的事无巨细,此战也是生死难料。 但江湖上有句老话,叫‘富贵险中求’ 在场之人,大部分都是没法在朝堂、江湖立足的浪人,整日东躲XZ,难见天日;而今日只要事成,他们得到的不光是荣华富贵,很可能还有从龙之功,风险再大,也值得尝试。 曹阿宁曾经是大内暗卫的小统领,因为对京城地形乃至官场极为了解,是此次谋划的主要执行人,此时站在众人之前,手里捧着一碗酒,朗声道: “樊愈身陷牢狱生死难料,你白琳昨夜为国尽忠,这份功劳圣上会知晓,邬王也会记住,此事成,两人必被追封公侯,而诸位亦是如此!” “诸位能活着离开云安,圣上将授世袭罔替之爵;若身死,有子孙授于子孙,无子孙则追封,灵位供于英烈殿,享大魏万世香火!” 说罢,曹阿宁将碗中酒,半碗倒在了地上,祭奠死去的兄弟。 哗啦啦~~ 在场三十余人,端起酒碗,同样如此。 曹阿宁看向整装待发的诸人,继续道: “我曹阿宁生于贱巷,长于宫城,家师曹公公自幼教导,该活的时候需咬牙忍辱,该死的时候当义不容辞!今日我与昔日袍泽,以性命为饵,为诸位引开女帝鹰犬此去十死无生,只望诸位能一战功成,不负某等七尺之身。” 担任军师的南宫少烽,站在人群之间,拱手道: 曹大人放心,只要能放出曹千岁,牵扯住朝廷主力,我等有九成把握接走圣上。// 柳千笙负手而立,点头道: “国师吕太清、帝师璇玑真人、牛头马面,皆不在京城。京城棘手的朝廷鹰犬,无非宫里那位神秘高手、谛听地藏,和那叫夜惊堂的小辈。只要曹千岁能把这四人托住,云安城如无人之境。曹小友放心去即可。” 曹阿宁见此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拱手沉声道: “曹某先走一步,待百年后九泉之下,再与诸位把酒言欢。” “曹大人先行一步,某等指不定随后就到。” 众人也喝完了碗中酒,拱手诀别后,南宫少烽带着二十余名高手,悄然离开了宅邸。 而留下来的四五人,皆是十年前逃遁出京的大内暗卫,一言不发来到地道入口,跃入其中。 曹阿宁站在门口,目送邬王筹集的所有人手离开后,悲壮眼神慢慢收敛,稍加思索后,并未跟着跃入地道,而是取出了一封书信,悄然无声离开了宅邸。 沙沙沙。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城中烟雨蒙蒙,依旧宁静如常。 XC区的街巷间,夜惊堂撑着油纸伞,手牵马匹在雨幕中缓步行进,肩膀上是无趣至极的鸟鸟。 黑衙捕快办案,向来都是两人一组,但夜惊堂尚未正式入职,笨笨没给他安排什么大冰坨子女总捕当搭档,就这么巡街,说起来相当无趣。 但熔石油只要使用,就必然会发生异样,时间越晚,只能说明距离风波爆发越近。 夜惊堂警觉性一直未曾放松,时刻注意着街头巷尾的蛛丝马迹。就这么转了大半天,未曾发现作乱的贼子,反而是有一名黑衙捕快,从街上跑了过来。 夜惊堂以为是其他地方爆发了异动,快步走到跟前: “可是靖王有令?” 捕快在跟前停下,急声道:“下面传来急讯,靖王让夜公子赶快过去。” 夜惊堂见此没有迟疑,翻身上马飞驰到了作为临时帅府的角楼。 时值下午,太后娘娘早已经离去,角楼之外的城墙上,全是召集过来的高手,伤渐离、佘龙在望楼内部,连暗卫杨澜等人也在其中,围在桌前严肃商谈: “柳千笙不是被蒋札虎打死了吗?” “萧渊这老不死,抓捕十几年没下落,竟然敢在京城冒头” “邬王这是下了血本” 夜惊堂来到佘龙背后,却见桌上放着两张纸。 第一张是名单,罗列老拳魁柳千笙、邬王府少师南宫少烽、崖州枪客郝元州等人的名字,甚至还有几个官吏的名字。 而地图上,则是云宁侯府附近的街道图,各种圈圈箭头,详细指出了二十多个江湖悍勇的暂时隐匿地点,以及进攻、解救人质、撤退的方向,甚至标明了从云宁侯府到西城开元门之间,提前布置的路障…… 夜惊堂打量一眼后,眼神微惊: “哪位大人这么厉害?” 东方离人站在桌前,认真打量作战计划图: “刚才不明身份的线人,把这两张纸送到了巡逻捕快手里。情报如此详细,大概率是贼子高层里出了内鬼。伤渐离,即刻派人调皇城禁卫,换掉西城城防军,城门吏全部扣押;通知孟姣,让衙门待命人手全部来城西,勒令六扇门和火师衙门调遣人手过来协防。” 夜惊堂见笨笨直接调来城防主力,询问道: “消息确定准确?” 伤渐离示意作战计划图上的几个红圈儿: “刚才我去摸过所指的几处,确实有隐匿在房舍间等待号令的高手,撤退路线的屋嵴上,还找到了雪蛾鳞、软骨针、勐火油等阻断追兵的陷阱,布局环环相扣投入巨大。如果老拳魁在内的顶尖高手,都只是邬王声东击西的弃子;那主力恐怕得是两名八魁联手强攻皇城。” 夜惊堂看向城墙后的皇城。 东方离人开口道:“已经让太后和圣上移驾西宫,尔等按照情报所指,速速剿灭贼子,清除西城隐患。如果宫城出现异动,即刻后撤回防宫城;京城其他地方异动则不用管,本王会安排旁人去处理。” “诺。” 第六十三章 声东击西? 哗啦啦。 天色渐暗,瓢泼大雨落在城西一栋学塾之内,不好回家的十几个学童,规规矩矩坐在学舍里,写着今日份的作业。 学社侧面,夫子休息的房间里,南宫少烽做儒生打扮,站在窗口眺望着鸣玉楼的方向,背负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 身着白袍的老拳魁柳千笙,也作夫子打扮,手里拿着一杯茶,手指轻扣茶杯,在茶水中带起细微涟漪: “从出手到逃出京城,最多一刻钟时间,其他地方的准备,确定万无一失?” 南宫少烽转过身来,在茶案旁边坐下,虽然眉宇凝重,但语气倒还平静; “开元门的城门吏已经买通,调离了大部分守卫,撤退路线上安排着百处陷井,萧渊他们已经在各处蓄势待发。只要曹阿宁摸到曹千岁近前,成功解救,白发谛听、八臂地藏、夜惊堂乃至宫里的门神,必然过去驰援;届时云宁侯府只剩些许禁军,一刻钟足以救出圣上远遁出城。” 柳千笙端着茶杯,稍加思索: “曹千岁比老夫小几岁,在地牢囚禁十年,确定能让满城如临大敌?” 南宫少烽点头:“”“据说曹公公把金鳞、玉骨、龙象、长青四张鸣龙图,练了一甲子,就算在地牢中功力尽失,仅靠一身筋骨皮,站原地让人打,也能拖住无数高手许久,。” 柳千笙作为昔日拳魁,如今垂垂老矣,身体还受了暗伤,对‘驻颜图、浴火图’很感兴趣,询问道: “长青图,据说练得是精气神’中的‘气’,此图练一甲子,除开容颜不老,可还有其他效用?” 南宫少烽作为亲王的人,对于这种官廷秘闻挺了解,解释道: “人由气生,气由神往.养气全神可得其道。长青图日日练习,体魄器脏便日日保持强盛,再辅以‘筋骨皮′三图,效果可想而知。曹千岁只要出来,稍微有点体力,朝廷也得硬砍个把时辰,才能把人关回去,时间足够我等离开了。” 柳千笙想了想,略显疑惑:“这种无人能奈何的活神仙,朝廷为何不直接杀了?” “曹千岁自开国起,便守护太祖,太祖驾崩守护先帝,论忠烈,满朝文武都不配给他老人家提鞋。” 南宫少烽轻叹道:“而且鸣龙图已经失散,世间只有曹千岁会这么多鸣龙图。曹千岁活到百岁不是问题,而且越老越厉害,杀了到哪儿去找第二个?女帝应该还是想说服曹公M公为她尽忠,否则也不会至今都没撤去曹千岁掌印太监的职务。” 柳千笙恍然,没有再多问。 南宫少烽聊了片刻曹千岁,倒是觉得此次计划成功性极高,心里都踏实了些,继续道: “按时间推算,差不多了。只要待会鸣玉楼的鼓声一响,满城高手皆会赶去鸣玉楼,咱们再1/” 踏踏。 正说话间,学塾的门口响起脚步声。 南宫少烽和柳千笙,同时压下话语,对视了一眼。 南宫少烽稍作迟疑,把茶杯放下,如同寻常教书的夫子,拿着戒尺缓步走出房间,来到了学塾门前。 哗啦啦。 大雨瓢泼而下。 学塾外的青石巷里光线微暗,三道人影站在门前。 南宫少烽抬眼看去,却见后方两人,身着黑绿色的捕快袍子,腰悬官刀头戴竹笠,静立雨中纹丝不动。 为首之人,则是个身着黑色官袍的冷峻男子,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嵌玉腰带侧面挂着靖′字腰牌,右手持黑色油纸伞,左手负于背后,腰间挂着把直刀,站姿笔直,气态看起来温文儒雅,双眸展现的精气神,却如同两柄刺目尖刀。 虽然南宫少烽上次和夜惊堂交手,没看到夜惊堂的脸,但这近乎‘咄咄逼人’的俊朗相貌,京城很难找到第二个,所以第一眼还是认出来了这尊新冒出来的黑煞星。 南宫少烽心中暗道不妙,脚步下意识慢了半分,但表情依旧如常,来到门前拱手: “原来是黑衙的大人到访,敢问大人是?” “夜惊堂。” “哦,原来是夜大人,久仰。” 夜惊堂上前一步,踏上了学塾的白石台阶,看向里面的学舍: “南宫先生是邬王世子的门客,怎么到这儿来教书了?” 南宫少烽面带笑意,抬手示意夜惊堂进去: “我在邬州便是教书先生,世子殿下已经成年,我也教不了了,在府上闲着无事,便在城里办了个学塾,教教周边贫苦人家的孩童。” 夜惊堂收起伞,慢条斯理走进门,打量整洁庭院: “南宫先生的德行,倒是让人钦佩,我幼年如果遇上南宫先生这种夫子,也不至于落得混武行,整日打打杀杀提心吊胆。” “呵呵。夜大人年纪轻轻便穿上这身袍子,说这话未免太折煞老夫。” 南宫少烽站在跟前,看向学舍里两个学童: “帮先生泡杯茶待客。” “好的先生。” 两个十一二岁的学童,连忙站起身来。 夜惊堂略微抬指:“不必。例行公事过来看看罢了。天快黑了,怎么还不散学?” 南宫少烽示意天色:“下暴雨,不少孩童没带伞,等雨停了再让他们回去,免得受了风寒。” 夜惊堂偏头看向背后的捕快: “去找点雨伞。小孩正在长身体,饿着肚子读书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诺。” 背后的一名黑衙捕快,拱手一礼,快步跑出了巷子。 南宫少烽神态自若,但袖子里的手,却难以抑制的轻轻摩挲: “夜大人忽然造访,可是周边出了案子?” 夜惊堂打量着学舍里规规矩矩的学童,平静道: “刚才有人检举,说这片街区,有不明底细之人出没,过来例行巡查。” “老夫下午一直在这里,未曾瞧见生面孔从门口路过。此地的里正,就住在胡同拐角,大人要不去问问?” “雨太大,在这里避避。” 夜惊堂转头看向另一名捕快:“去把里正叫过来。” “诺。” 剩下一名捕快,也跑了出去。 南宫少烽见夜惊堂没离开的意思,心都凉了半截,但紧要关头,对方不发难,他也不能主动暴露,便在原地随口说这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稍微等待片刻,后方传来脚步,一名捕快抱着十几把雨伞进来。 夜惊堂看了眼天色,抬手招呼学童: “行了,天快黑了,都回去吃饭吧。” 学舍里的学童,见状都放下笔,看向南宫少烽。 南宫少烽稍微迟疑了下,神色如常笑道: “散学,明天早点过来,功课没做完可得挨板子。” “好的先生。” 学舍里的学童,连忙站起身来,跑到黑衙捕快跟前,依次接过雨伞,而后兴高采烈跑出了门。 踏踏踏。 夜惊堂站在门跟前,手距离刀柄不过咫尺之遥,注意着南官少烽的一举一动。 待到最后一名人质安然离开,夜惊堂正想发难,城池极远方,却传来鼓点: 咚咚咚。 鼓点是战鼓,警告强敌来袭,速速驰援。 夜惊堂眉头微皱,看向鼓声响起的方向: “是鸣玉楼?” 站在后面的黑衙捕快,面色凝重: “有贼子劫狱,黑衙求援。” 南宫少烽本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听见这鼓声,直接如释重负,知道曹阿宁依照计划,开始动手‘声东击西’,给他们打掩护吸引火力了。 南宫少烽连忙开口道: “是黑衙出了事儿?老夫会点武艺,要不我和夜大人一道过去看看?” 夜惊堂领命清缴此处贼子,皇城没炸,笨笨又没发信号收兵,那就得按照命令执行当前任务。 夜惊堂没理会远处的鼓声,抬眼望向学舍后方的房间: “柳千笙,你也是江湖老辈,躲躲藏藏可不体面,出来吧。” 南宫少烽见黑衙出事儿,夜惊堂竟然不走,还直接点出了柳千笙,脸色骤变,知道计划的某个环节,肯定出了大意外。 “夜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此地就老夫一人” 夜惊堂感知不到柳千笙的位置,但情报显示,柳千笙的隐匿地点就在这里,他不敢冒然进屋,就偏头望向南宫少烽: “南宫先生那点谋划,本官上个月就算透了,想一网打尽,才让你和世子殿下潇洒到今天。都已经图穷匕见了,何必再装模作样?” 南宫少烽表情一僵,原本的从容荡然无存,往后退出了半步,背负的双手垂了下来。 夜惊堂按刀而立,没有搭理南宫少烽,望着前方的门口: “江湖常言''''脱毛凤凰不如鸡’,本官往日还不信,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三十年前位列天下前十、拳脚一道登顶的人物,老来被我这小辈吓得不敢出门,实在配不上往年的名声。” “小子,你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房间之中,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 身着白袍的柳千笙,自知被包围了,再躲下去毫无意义,便缓步从门侧走出,在堂前负手而立,彼此隔着庭院雨幕: “论武学造诣,你差老夫十万八千里,就赢一手拳怕少壮。老夫虽年过八十,但你我单挑,胜负依旧难说。带着帮手过来以多欺少,也配在老夫面前口出狂言?” 夜惊堂平淡道:“我是差人,按律缉拿贼子,哪有以多欺少的说法?” 唰唰。 话落,院墙之外响起破风声。 八名黑衙总捕,手持各种兵刃,落在学塾围墙四周,把学塾围的滴水不漏。 柳千笙瞧见这阵仗,就知道江湖路今天怕是走到头了,但气势依旧强盛,抬眼扫视一圈儿,不屑道: “就凭你们几个?” 夜惊堂走入雨幕: “本官也是梁洲人,经常听老人说起‘洪山匪′,没记错的话,那是你以前的门派。能被老百姓当土匪看,估摸没做啥好事儿。你是体面点,放弃无畏抵抗,跪下归案,还是让本官亲手送你走?” 柳千笙眼皮跳了下,眼底明显有怒意,缓步走下台阶: “你小子,以后必定能成武魁。老夫纵横江湖八十载,靠战败上代武魁名震天下,老来死在下代武魁手里,也算善始善终走完了一个轮回,何足惧之?” “你的江湖路,早二十年就终结在了蒋札虎手里,现在只是苟延残喘的江湖贼子,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 雨幕中安静下来,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对方双眼。 墙头的黑衙总捕,知道柳千笙的厉害,见状四人看住南宫少烽,剩下四人则落入庭院,持长枪刀盾压向柳千笙背后,给夜惊堂制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踏踏。 柳千笙八十岁高龄,打这些小兵依旧一拳一个,但转身四拳头下去,以夜惊堂的实力,绝对能给他两三刀,背后的拳头握了握,咬牙道: “夜惊堂,你这样胜之不武,可敢与老夫堂堂正正打一场?” 夜惊堂在三丈外站定,看着前方白发苍苍的柳千笙,眼神淡漠,如同看着个老傻子。 绕到侧后方的一名黑衙总捕,眼见庭院中的白袍老者全力提防夜惊堂,率先发难,左手往勐甩。 飒飒飒。 五枚雪花镖自袖中飞出,宛若穿破雨幕的游蝶,在空中画出五道椭圆弧线,激射向白袍老者全身各处。 嘭。 同一时间,柳千笙不动如山的身形,几乎是凭空消失在原地,靠着骇然爆发力,在庭院中撞出一条白雾,一拳递出直击夜惊堂面门。 夜惊堂反应极快,后撤一大步,右手拉至背后,气势瞬间暴涨,冲散周边雨帘,眼看就要来一记冲城炮。 但上次交手,柳千笙就看出夜惊堂太壮,双拳对轰,他年纪太大根本站不稳,下盘一乱,就是被压着打,根本没硬接的打算。 重拳袭来瞬间,柳千笙把此生武学造诣运用到极致,身形从横冲直撞的蛮牛,瞬间变为随风柳叶,刚柔之间切换没有半分痕迹。 呼。 一拳粘身,柳千笙身体如同薄纱般擦着拳头而过,右手下压,防住夜惊堂随时可能拔出的左手刀,身形一矮,如同鬼影子一般从夜惊堂胳膊下钻了过去。 夜惊堂反应丝毫不慢,旋身便是一击侧踹,直击柳千笙后背。 柳千笙只为夺门而逃,对于这一下没有浪费力气躲闪,而是全力爆发狂奔,想要靠速度冲出夜惊堂的攻击范围,但。 呼· 藏于暗处的鬼影无常伤渐离,无声无息从大门上方落下,右手如鬼爪直击柳千笙额头! 柳千笙脸色骤变,抬起手掌轰在伤渐离掌心,骇人气劲瞬间爆发。 嘭。 一掌之下,当空落下的伤渐离如同破麻袋,往斜上方飞去,撞碎了门廊。 哗啦。 而柳千笙身形也被迫停顿了一瞬。 夜惊堂旋身侧踹,几乎是紧跟着柳千笙出去,在柳千笙停顿瞬间,便落在了柳千笙后背。 柳千笙思绪经验跟得上,但身体已经没法做出巅峰武夫该有的反应,躲闪不及,只能以千斤坠之法脚扎大地,拱起后背想要硬抗这一脚。 嘭! 轰隆。 爆响声中,学塾大门被震出现裂纹,巷道里的雨幕,硬生生被气劲余波,推出个半圆空洞。 柳千笙白袍胸襟炸裂,身形当即前倾,而后便如同被全力挥击的马球般飞出门口,斜着撞碎了青石巷的围墙,冲向半空。 哗啦。 而飞出去的伤渐离,如同在空中乱飘的鬼影子,在柳千笙遭受重击,被迫腾空向他飞来的瞬间,身形鬼魅游移至身前,一根细政如发丝的金针,夹在指缝间,拍向柳千笙递过来的一掌。 嘭。 双掌相接,金针透体而入。 柳千笙半空一掌再度拍飞伤渐离,撞碎了围墙后的房舍,依旧没失去平衡,稳稳当当落在地面。 但柳千笙刚想提气往外狂奔逃遁,身形就是一个踉跄,摔在了雨幕之中。 扑通。 难以忍受的钻心之痛传来,柳千笙面色扭曲,捂着胳膊跪在了地上,肌肉剧烈抽搐,双眸血红咬牙怒骂: “卑鄙小人!!!” 嚓。 伤渐离快若奔雷落在跟前,手指夹着王神医特制的‘离魂针‘I以内劲灌注,强行刺进柳千笙后嵴穴位,声音淡漠: “堂堂八大魁,风光了一辈子,老了就该老老实实退隐。这把年纪还出来混江湖,结果小辈一脚下来,连站都站不住,不觉得丢人现眼?” 离魂针取自‘疼到恨不得神魂离体’之意,封死气脉后强行挣脱的痛感,和焚骨麻一个等级,属于意志力完全没法硬抗的物件儿。 柳千笙只是尝试了一下,就放弃了运气挣扎,咬牙怒骂: “呸无耻小人,用暗器伤人也敢叫嚣?若是堂堂正正对垒,你岂是老夫对手” 夜惊堂按着刀柄站在门前,皱眉道: “/官府抓贼,你当是江湖人私斗?再者给你机会堂堂正正和我打一场,你非得选这么窝囊的输法,你不闷头想着跑,能被打的避无可避中针?” “呸你有种解了金针” 夜惊堂懒得搭理这老不死,转眼看向站在旁边面如死灰的南宫少烽: “南宫先生,你是想无畏抵抗,被打个半死落网,还是体面点,自己封住气脉回去受审?” 南宫少烽面如死灰,知道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功亏一篑。 此时反抗是死,不反抗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咬了咬牙,勐然飞身后撤,手中滑出一粒药丸,想塞入口中。 呛啷。 庭院中刀光一闪,在雨幕中拉出一条白雾。 夜惊堂不过一瞬之间,已经闪到南官少烽的后方,反手收刀归鞘。 嚓。 一条断臂从背后飞起,掉在雨水里。 啪嗒。 “啊。” 惨叫随之响起。 在场八名总捕,持兵刃快步上前,摁住了想要扑到断臂跟前捡起毒药的南宫少烽和被金针封死气脉的柳千笙。 夜惊堂转身走出院子,来到伤渐离跟前: “黑衙求援,现在回衙门还是?” 伤渐离拍了拍衣袍,看向不远处出现的刀兵响动: “孟大人已经回去了,我们赶回去也来不及。” “地牢里有重要犯人?” “关着曹公公,很厉害,但没削邬王的封爵重要,先以这事儿为主。秦大人得守住废帝和宫城,单靠佘龙他们,可能摆不平萧渊、郝元州等人,过去速战速决。” 夜惊堂想想也是,曹公公再吊也是单枪匹马的武夫,真落草江湖,无非是八大魁变成九大魁,还不如平天教主威胁大。 而削掉邬王封国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对于女帝来说,此事优先级自然更高。 夜惊堂不再多言,招手让高空盘旋的鸟鸟寻找正在搏杀的位置,和伤渐离一道飞身赶了过去。 第六十三章 牢里牢外 城东,鸣玉楼。 轰隆隆。 倾盆大雨下传出一阵轰鸣,黑衙侧面的巷道里,忽然下陷出一条丈余深的凹槽,青砖翻起泥土裸露,显出了下方的黑色砖石。 正在旁边院子里撸猫的仇天合,被动静惊的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茫然四顾。 而留守在衙门里的捕快主薄,齐刷刷从衙内冲出,喧哗声四起: “怎么回事儿?” “有人劫狱” 咚咚咚。 战鼓声从五层鸣玉楼上方响起,远传云安全城,各街区巡逻的捕快军卒,迅速往鸣玉楼奔驰而来。 而地牢之中,巨大震动传出,一层数十间牢室里顿时响起喧哗,铁链拖动声和惊呼声,让死寂地牢瞬间沸腾: “怎么了?!” “地龙翻身?” “快放我们出去,要塌了” 轰轰。 刚喊没几声,牢房门口就自行落下厚重封门石。 牢房墙壁及过道之中,也翻出无数箭孔。 咔咔咔。 地牢之内瞬间鸦雀无声。 而地牢二层,反应则小的多,毕竟只住了不到十个人。 正中心的牢房里,靠在墙角睡觉的王家兄弟,被巨大震动惊醒。 王二拖着粗重铁链站起身来,感觉地面在颤动,眼神茫然: “地下好像塌了,怎么回事儿?” 王承景武艺更高,略微感觉后,贴在地板上倾听: “有锄头凿墙的声音,有人劫狱!” 王二着实没料到入狱第二天,就能遇上这种美事儿! 但他还没来得及琢磨浑水摸鱼,忽然发现上方的井口,横移出来一块黑色巨石,堵死唯一出口,彻底把石室变成了个空心四方盒子。 而原本位于石室顶部的几个小孔内,发出了“呲呲”声,喷出大量黑雾。 “哎?!哎哎哎!!” 王二瞧见毒烟从上方压下,惊得脸色煞白,往墙角靠去,眼神惊悚: “这是软骨香?” 石室本就不大,还套着锁链,根本没地方躲。 王承景本以为是麻醉囚犯的烟雾,还没想抵抗,结果鼻子一嗅,刺鼻辛辣就传入鼻间,惊得他脸色骤变,连忙躺在地面: “是毒龙瘴!快趴下别动!” 王二听见这词儿,脸当场白了—毒龙瘴是剧毒,沾之入肉,中手砍手、中腿砍腿,若是中躯干,武艺再高也无非抗几个时辰和抗几天的区别,不解必死,因为太狠,药师直接被朝廷收编,算是官府的独门秘药。 瞧见毒烟从上方缓缓压下来,王二知道这是黑衙为防二层重刑犯越狱的‘死手系统’,准备无差别消灭二层所有重刑犯,当即大喊道: “牢头!牢头!老子没越狱,我冤枉” 王承景死死趴在地面,低声道: “外面听不见,别动,气血走的越快死的越快,京城有王神医,劫狱的人被消灭,指不定还能把咱们救回来” 王二眼神惊悚,急忙闭嘴,发现下方敲击声不断,又忍不住骂道: “你们他娘的劫快点行不行?别殃及无辜。” 王承景其实也想骂,毕竟换成隔壁底蕴深厚的江湖魔头,中毒或许能抗个半天。 而他兄弟俩加起来的综合实力,相当于你白琳,勉强够资格住在地牢二层。 但对手能合力打,中毒这事儿显然没法两人合力抗,昨天还受了严重内伤,在这里泡毒药浴,最多半个时辰就得死透。 王承景意识到不妙,也大喊道: “大人!我兄弟俩扛不住!我俩不跑大人!” 毫无回应。 于此同时,地下三层。 与昏暗无光的二层相比,地下三层要宽敞太多,算是━个大厅,四周全是书架,中间是茶案和书桌,红木隔断后方,还有就寝的床榻,除开没有窗户,其他和寻常居室没区别。 一层落下封门石,二层直接喷毒气,而三层反而没什么动静。 毕竟关在这里的,并非穷凶极恶的悍匪,而是为东方氏兢兢业业尽忠一甲子的老仆人。 虽然曹公公没有效忠女帝,但确实是对东方氏皇族最忠心的人,没有之一。 世间任何人都能杀曹公公,唯独女帝不能,从大魏开国起,甲子兢兢业业无私奉献至今,已经让世人皆知曹公公是皇族最值得信任的忠仆,影响力足以干涉朝堂,却从未越界过一次,只是默默无闻当天子身边的仆人,谁按照宗法继承皇位,就一丝不苟的给谁鞍前马后;女帝上位就杀了,等同于公开承认自己得位不正。 所以曹公公掌印太监的职位至今还在,对外宣称,也是年事已高在京城养老。 宽大房间的书案上,亮着一盏油灯,暮气沉沉的老太监,在案前盘坐,穿着一身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红袍。 自幼在宫城长大,注重礼仪注重了一辈子,哪怕身在牢狱,红袍依旧整齐的不带半点褶皱,连满头白发都梳理的一丝不苟。 曹公公练过驻颜图,原本青春永驻看不出年纪,但功力散尽十年不见天日,眼角还是出现了褶皱,看起来就是个六十岁左右的清瘦老头。 叮叮当当。 石头崩碎的声音,从木制地板下传来,很快穿出一个镐头,而后地板就被一拳锤开。 轰隆。 曹公公的衣袍被气浪吹动,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慢条斯理把书翻过了一页。 “义父?” 曹阿宁从洞口里爬出来,看到坐在书案后的老太监,近乎喜极而泣,跑到跟前直接跪在地板上,急声道: “义父,快走。我把地下挖通了,让人在城西牵制住了朝廷的高手,连料事如神的夜惊堂,都被我的阳谋拉走,现在离开畅通无阻11。” 曹阿宁眼底满是兴奋,毕竟骗邬王容易,骗无处不在、无所不知的夜阎王太难。 若非他最初的计划,就为了救芝麻直接给朝廷丢个西瓜,让朝廷必须舍轻取重,专注对付邬王,以夜惊堂索命无常般的追捕力度,劫狱的事儿就不可能成。 曹公公合上了书籍,抬起眼帘,看向跪在面前满眼激动的年轻人: “阿宁十年不见,你都长大了;让你来救得咱家的,是粱王,还是燕王?” 曹阿宁瞧见曹公公满面老态,几乎认不出来,微微愣了下,继而从后面钻出来的部下手中拿来一个药盒,跪着走到面前,放在桌上: “是绿匪的人,自称燕不归,帮我牵线搭桥找的门路。这是绿匪从北梁医圣那里弄来秘药,能助义父冲开些许气脉。” “曹公公叹了口气:μ一别十年,你都学会对义父说谎了。义父离开京城,你准备带义父去哪儿?” 曹阿宁把药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丹药: “义父自幼教诲,要守护大魏皇室。长公主篡位登基,不合宗礼法,来日皇位必然落于外姓之手。我这十年一直在暗中运作,诸王中燕王势力最大,又德高望重,这帝位当由燕王继承……” “那就是燕王让你来的。” 曹公公没有去看药盒,语重心长道: “义父是管家,管的是东方家的日常琐事,谁是一家之主,义父便听谁的安排,外人打家业的注意,义父得管,但几个儿子争家产,管家没资格过问。” 长公主殿下是女儿身,伪造先帝遗嘱,联合外戚夺权,得国不正;以后诞下子嗣继承皇位,更不合宗法,所以义父这家仆得劝说阻拦。 “而皇长子被朝臣废黜,朝臣另立新君,属于国事,该接谁入京继位,当由朝臣定夺,义父一个宫人,没资格干涉,更不能想着偏向谁干涉新君之选,你可明白意思?” 曹阿宁眨了眨眼睛:“但如今长公主已经登基,皇统以后必将易主,我等作为家臣,必要之时当行必要之策。扶持燕王上位,皇统还在东方家手里,若等以后女帝削去诸王兵权,彻底独揽大权,我等家臣无力回天,九泉之下有何颜面面去见先帝和太祖” 曹公M公摇了摇头:“你真以为,燕王是让你来接义父去燕州?义父不过一介武夫,天赋再高,高不过奉官城,底蕴再厚,厚不过佛道两家的掌教。燕王手下千军万马,缺义父这么个护卫?” “世人皆知义父对皇族忠心耿耿,义父站在燕王那边,只需说一句‘先帝觉得皇长子无能,曾有让燕王继位之意’燕王继位就有了依据。” “先帝没说过此言,只说过‘可惜钰虎不是男儿’。” 曹公公看向曹阿宁,轻叹道: “再者,你以为谁当皇帝,靠的是先帝的意思?长公主都能凭空拿出一封遗嘱,燕王缺咱家这老太监一句话?” 曹阿宁眨了眨眼睛:“绿匪谋划这么多,目的确实是让孩儿救走义父” “历朝历代,从未有一个掌印太监叛逃异地,生在皇城,死也在皇城,诸王清楚这一点。” 曹公公望着曹阿宁:“长公主并非朝臣乃至宗室选出的新君,他们知道义父只要离开这间牢房,就会回宫,继续劝长公主殿下还政,或者死在宫里。” “他们的目的,只是把义父当试刀石,想摸清长公主身边护卫的深浅,你被他们骗了。” 曹阿宁跪在地上,想了想: “无论他们是什么意思,孩儿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一步了,不按照他们的意思走即可。咱们出去后隐匿市井,等那天京城政变,有东方家的新君冒头,咱们再回来协助新君……” 曹公M公摇了摇头:“义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长公主未曾废义父官职,义父又岂能‘畏罪潜逃’′?若是劝不动长公主,没法挽回皇统传承,义父就当和先辈一样,死在宫门之前。” 义父十年前已经输了,现在进官是白死。 “死则死矣。长公主得位不正,但天赋才能冠绝古今,必成一代雄主,能让大魏迎来一个古今未有的泱泱盛世。” 曹公公拿起桌上的丹药丢进嘴里: “义父是家仆,不能违背先帝旨意,效忠长公主,但也拦不住长公主,没用的老废物,十年前就该死了。” “长公主好歹是东方氏子孙,以后就算大魏改姓,也还流着一半东方家血脉,到了九泉之下,义父总还有一半脸面,去面见先帝和太祖。” 曹阿宁闻言焦急道:“孩儿做到这一步,已经竭尽所能,以后再无机会。成大事者当知晓隐忍,万一以后长公主惹得天怒人怨,朝臣准备拥立新君,义父以全盛之姿现身,总是能让长公主退位的干脆些……” 曹公公摇了摇头:“你不明白长公主的厉害之处。长公主退位的唯一可能,是习武走上绝路,自己英年早逝。长公主如果自己不死,凭借天赋手腕和掌控的兵权,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正面撼动她的皇位。至于武夫,在十万铁骑面前,奉官城都不算个东西,义父又算个什么?” 曹阿宁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曹公公微微抬手:“走吧。义父是家仆,没用了又不想离开故土,便只能埋在这里。” 与此同时,地牢之上。 无数黑衙捕快,手持刀兵站在地牢入口,因为能打的上级都不在,虽然没有产生混乱,但也没人敢擅自进入情况不明的地牢,只是在议论: “这咋办?机关好像自行启动了,再拖一会儿,二层的人全得死” “不至于死这么快,已经去请王太医了,救回来应该没问题。” “地牢情况都没摸清楚,哪敢让王神医过来。那几个人的命,还不如王神医一根手指头金贵” 低声议论间,一道脚步声从衙门侧面响起。 几个捕快回头看去,却见仇天合提着个饭桶,从廊道里冒出来,探头打量。 因为一句‘我一后门别棍戳死你‘被同僚尊称为‘后门枪’的捕快小王,见此惊,快步跑到跟前阻拦: “仇大侠,您赶快去屋里待着,现在站这儿,兄弟们紧张不说,您还容易被大人们误杀。” 仇天合知道有人劫狱,专程跑过来看看,见所有人都站在地道外面,皱眉道: “下面有人劫狱,你们不管管?” 小王摆手道:“地牢可是能工巧匠花无数心血设计,一层封门石堵死,敢碰牢门,牢房里就是万箭齐发;二层黑石封井口,里面喷毒龙瘴,动的越快死得越快,没等跑出京城就死透了。” 仇天合目露意外:“地牢里还有这配置?” 小王笑道:“仇大侠只待了不到一年,没经历过贼子劫狱,自然不知道。这可是大魏防护最强的监狱,没点防护措施才叫有问题。里面人敢跑就让他们跑,明天找尸体即可;老实待着的,待会让王神医解毒就行。” 仇天合觉得这设计是真不人道,但能进地牢二层的人,必然是死罪,不当人看也怪不得朝廷。想了想感叹道: “还好老夫出来的快不对,地字二号房,是老夫以前的住处,里面那俩新人,身上的伤不轻,武艺也一般,确定受得住这伺候?” 小王闻言表情一变,轻拍脑门: “完了,把这俩忘了。昨天听说燕州二王杀殿下的那啥,罪大恶极,牢头怕出岔子,特地关在了最安全的囚室。现在麻烦了,燕州二王怕是扛不住” 仇天合感觉让捕快冒死去救死囚不太现实,想想唏嘘道: “昨晚老夫送饭,给他俩多加了一勺,也算死前吃了顿饱饭” 正说话间,一道白影无声穿过雨幕,落在了地牢之前。 在场捕快见状连忙站直,面色肃然顶着黑洞洞的地牢入口。 仇天合抬眼一看,招呼道: “孟姐姐,倒是好久没见了。” 白发谛听比仇天合大十几岁,以前满大魏追捕仇天合解救皇妃的时候,还是风韵犹存的白衣女神捕,被仇天合满江湖遛,彼此关系真不算太友好。 白发谛听没搭理仇天合,只是拖着及地白发,面色严肃站在地牢之前,望着入口深处。 仇天合提着饭桶来到跟前,询问道: “这第三层关的是曹千岁?都过去小半天了,估计早跑了。” 白发谛听皱眉道:“最好跑了。要是没跑,今天很难善了。” 仇天合知道大内门神曹千岁是个什么江湖地位,询问道: “没给曹千岁上几十根金针?” “筋骨皮三图在身,金针打不进去,打进去了也封不住,只能靠王神医配的秘药散功,减少食物削弱体力。贼子弄出这么大阵仗,指不定有解药。” 仇天合点了点头,左右打量: “秦文厉、陈淼、屠九寂他们不过来?靠孟姐姐一个人拦,我估计曹千岁都不搭理你。” 白发谛听道:“贼子时机挑的好,半数人不在,城西又出了岔子,得先解决那边儿。” 仇天合皱了皱眉,见朝廷似乎人手不够,想起自己监外候审加无限期禁足的事情,稍作迟疑: “曹千岁肯定在设法恢复功力,现在不去拦着,待会恢复全盛,我估摸京城没人拦得住。孟姐姐要不把我的金针拔了,刀还给我,我帮你拦曹千岁,戴罪立功,事后还我个自由身?” 旁边的黑衙捕快,听见这话都转过了脸颊,觉得仇天合有点离谱。 毕竟曹公公再勐,也是散功关了十年的人,和巅峰时期没法比,而且出来就说明不会跑,关回去无非要耗很多时间慢慢刮痧。 而仇天合在外面好吃好喝养了个把月,都变胖了,金针一拔天合刀一拿,正面冲皇宫可能没胜算,全力逃跑谁去拦? 仇天合感觉到了众人的无语,无奈道: “我仇天合颠沛流离三十年,依旧一身侠名,如今好不容易靠夜小子洗清罪责,有了个光明正大行走江湖的机会,我却掉头跑了,害得夜小子给我背黑锅,你们觉得我仇天合能干出这种蠢事儿?” 众人稍思索,觉得也是,仇天合这辈子犯的唯—一件案子,就是为了朋友单刀闯婚使队伍,毁掉了自己半辈子;虽然和平天教关系密切,但原因是平天教对他有救命之恩,本质上还是个重情重义的江湖游侠儿。 孟姣稍加思索,开口道:“若你全力以赴,此事我自会和圣上请命。圣上即便不允,也会赐你身份,让你在京城享半生富贵。” 仇天合心中只有刀魁,对功名利禄并不在意,但再不在意,能吃好喝好住好,也比在胡同里送饭舒服,当下放下了饭桶: “行。若这辈子只能重回巅峰这一次,对手是曹千岁,也不枉走一世江湖不过我要是被打个半死,朝廷还是得安排王太医救,可不能把仇某当耗材。” “你里放心,夜惊堂在,朝廷就不会亏待你。” 将近六千字or2! 要给这段剧情收尾,写的比较慢,实在抱歉,明天争取一次性写完。 第六十四章 你在被人打? 霹雳—— 大雨倾城,天色很快转为极夜,巍峨城池如同苍茫大地之上的火海,一道惊雷划过雨幕,把无光街道照耀成了雪白。 蹄哒、蹄哒…… 青石长街之上,夜惊堂骑乘黑色烈马,缓步走过一条条巷口。 手里提着的黑麟枪,斜指向街面,密集雨珠落在枪杆上,又顺着枪锋滑下,在枪尖上连成了一条水线。 滴滴答答…… 城西几片街区,随着数场搏杀的出现,已经化为了寥无人烟的死寂狩猎场。 千余名禁军捕快,手持强弓劲弩,围死了云宁侯府周边的街区。 暗卫、黑衙的几十名高手,两人一组在街区内游猎,按照名单,寻找着潜伏贼子的踪迹。 胆敢跑到京城犯案的贼子,都是老江湖,武艺高低不好说,但藏身和逃命的本事绝对炉火纯青。 夜惊堂最先抓主要目标柳千笙,动静一出现,其他地方的贼子便见势不对四散而逃。 但有情报提供的‘作战计划图’在,大半想要按计划逃遁的贼子,都无一例外撞在枪口上,几乎没怎么反抗就躺下了。 而剩下少数心思机警的高手,选择了其他方向逃遁,但被堵在街区之内,还是慢慢被挖了出来,目前只剩下两个轻功高手没找到踪迹。 在街道来回巡视许久后,藏在暗处的伤渐离,落在了街道上: “轻功再好,也不可能从天上飞出去。会不会是情报有虚假之处,刻意多说了两个人?” 夜惊堂也有这种感觉,毕竟朝廷四十多个高手,外加天上的鸟鸟、地上的猎犬,在街区间地毯式搜索,没找到半点踪迹,即便有大雨夜色掩护,这隐匿功夫也有点夸张了。 但两名轻功宗师,是作战计划中用来冲进云宁侯府,携带废帝出城的关键人物,在没完全解除战备的情况下,要是放弃巡逻被钻空子,让废帝真被带走,问题可就大了。 邬王手上没废帝,怎么运作都是造反,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手上有废帝,就能‘拥护旧主’搞个出师之名,游说来其他反对势力的帮助,剿灭难度是两个概念。 夜惊堂提着黑麟枪扫视街头: “没确认虚实,挖地三尺也得搜,抓获的俘虏可拷问出情报?” “知道具体内情的,似乎只有柳千笙和南宫少烽。柳千笙活够本了,心气又高,宁死不低头;南宫少烽怕连累邬王,咬死是自己一手谋划,其他一个字都不肯说。” “南宫少烽是邬王世子的老师,现场抓住这么多悍匪和邬王死士,邬王推不掉这责任……” 两人正交流间,夜空之上,忽然传来动静: “咕叽!咕叽叽……” 夜惊堂目光微凝,抬眼望向在夜空中盘旋的鸟鸟,明白信号的意思——正东,很远,非常非常厉害。 鸟鸟视力惊人,但正常看不出目标武艺高低,能做出威胁度拉满的示警,只能说明目标的声势大到了夸张的地步。 夜惊堂见此迅速从马侧抽出来一根望远镜,飞身而起,落在了一栋三层酒楼顶端,自屋脊看向东方。 夜雨之下,城池内满是火光,因为云安城一马平川,建筑高度又不能超过宫墙,站在高楼顶端便是一望无际。 鸣玉楼修建在城东,距离当前地点很远,但一道雷光照亮全城,还是能通过望远镜,瞧见鸣玉楼顶端的些许异样。 五层高楼之巅,站着一个人。 人影右手持刀指向天空,满头长发乃至衣袍,在风雨中飞扬。 爆发的冲天气劲,带偏了周边的雨幕,致使高楼之巅的夜雨出现阵阵涟漪。 气势之强,犹如一座万丈山岳,立在了京城之巅! 仇天合?! 夜惊堂瞳孔微缩,哪怕距离太远看不清人影是谁,依旧从《天合刀》特有的刀势上,辨认出了此人身份。 他甚至能从这狂意冲天的气势上,看出仇天合在仰天长啸,听不见声音,但猜测大概率——我仇天合今日再入地仙之境,八荒六合舍我其谁——之类的装逼话。 夜惊堂心中暗道不妙——这展现的气势,明显是忽然恢复了战力,在鸣玉楼上面搞事情。 高手全在城西,仅凭白发谛听一人,大概率压不住五十出头正值壮年的仇天合。 他是仇天合的担保人,要是仇天合失心疯趁现在搞个大活儿,那麻烦可就大了。 夜惊堂迅速收起望远镜,从高楼跃下,落在了马背上,提起黑麟枪: “鸣玉楼那边出了点麻烦,我过去看看,伤大人帮我向殿下打声招呼。驾——” 伤渐离有些疑惑,正想说上面没收队,擅离职守可能被靖王责罚,夜惊堂就已经飞马冲出街道,朝着城东狂奔而去…… —— 霹雳—— 雪亮雷光,照亮云安城千街万巷。 鸣玉楼鼓点响起后,云安城就进入了宵禁状态,警报未解除,百姓不可出户,街面上只有倾盆而下的雨幕。 蹄哒、蹄哒—— 沿街两岸灯火如昼,一片黑色烈马冲过空旷长街,因为速度点太快,斜持的枪锋撕裂风雨,发出了轻微低鸣: 嗡嗡嗡~~ 夜惊堂昨天回去没骑马,早上过来骑的是三娘的宝马,脚力惊人,全力冲刺不过片刻,就已经跨过了京城中轴线的天街。 随着距离飞速拉近,阵阵响动,从雨幕中传来: 轰—— 轰—— 爆响如闷雷,顺着王府正街往宫城方向移动,听起来就像是一条强龙,在街区之间横冲直撞。其间还夹杂着“咻——咻——”,那是刀撕裂空气发出的啸叫! 夜惊堂心中暗惊,他知道仇天合很厉害,但没料到这么厉害。以远方传来的声势来看,寻常武夫不说抗衡,连靠近都需要莫大胆量。 如果仇天合失心疯在往宫城杀,那黑衙留守的百十号人,恐怕已经被杀干净了,他把仇天合捞出来的,不出意外连鸟鸟都得被连坐。 “驾——” 夜惊堂急呵一声,全力催促着跨下烈马,几乎以奔雷般的速度,冲回了王府正街。 靖王府外的白石大道空旷如洗,看不到任何人迹,只能听到另一头惊天动地的响动: 轰隆隆—— 夜惊堂暗暗咬牙,一鼓作气冲过王府大门,想去拦住势不可挡的仇天合,忽然听见一声: 嘭—— 一声爆响。 继而一道人影,从主街上以脱弦利箭般的速度飞起至高空,在雨幕中撞出一条白色尾迹,而后画出弧线,砸向王府正街上。 嘭! 啪叽~ 人影摔在了白石街砖上,弹起又落下,顺着雨下街道滑出老远,腿歪身斜没了动静。 !! 夜惊堂瞧见此人飞了半条街,惊疑之下,单手持枪强行勒马,致使烈马在雨中滑出数步,继而高抬前蹄立起停在了原地: “嘶~~——” 雨夜陷入死寂。 夜惊堂骑在马上迟疑了下,见对方好像没死透,才驱马靠近打量——躺在雨幕里的,是一名袍子破破烂烂的刀客,闷咳两声,大口喘息,从神色来看,被揍的有点怀疑人生。 我靠! 夜惊堂确认躺在地上的刀客,是刚在鸣玉楼房顶上气冲斗牛的仇大侠后,人都愣了,连忙翻身下马跑到跟前: “仇大侠?!” 仇天合见夜惊堂过来,连忙坐起了身,恢复了波澜不惊的高人姿态,摆了摆手: “无妨,死不了。” 夜惊堂火急火燎赶过来,发现仇天合被打成这样,眼神自然怪异,在旁边半蹲,打量伤势: “仇大侠,你在被人打?!” 仇天合大口喘息,听见这话,面露不悦: “老夫和曹千岁交手,打了个有来有回,什么叫老夫被人打?你还指望老夫无伤干趴下曹千岁?” “曹千岁?” 夜惊堂见仇天合打的是地牢里关着的大内门神,如释重负,询问道: “是孟大人给你解了禁制?” 仇天合和点了点头:“和白发谛听做了个交易,我帮朝廷拦住曹千岁,她向朝廷请命,给我自由身。” 夜惊堂听见这话,着实意外,心中暗暗琢磨:若是仇天合能帮忙平灭此次邬王之乱,立下大功,朝廷面子上就过得去,赦免仇天合几乎没什么阻力,比他四处求情可快简单多了…… 不对,仇大侠恢复自由身,光明正大离开京城,全江湖马上就知道了。 平天教主发现仇天合没事儿了,她的教主夫人还赖在京城不走…… 这不得马上杀过来干死他这男小三? “……” 夜惊堂感觉自己命不久矣,但他不可能为了私利,把仇天合留在京城,心底还是以恭喜仇天合重获自由身居多。 “这买卖相当划算。” 夜惊堂打量已经没动静的街道,询问道: “仇大侠把曹千岁拦住了?” 仇天合干脆摇头:“好歹是大内门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单枪匹马怎么可能拦的住,就击伤消耗了大半战力。老夫估摸想以此重获自由身,怕是没戏了。” ?! 夜惊堂表情一僵,严肃询问道: “曹千岁去那儿了?” “肯定进宫杀皇帝去了。伱小子不是对手,别去凑热闹……诶?” 夜惊堂听见‘杀皇帝’,心都凉了半截,哪有心思和仇天合废话,当即提枪朝着皇城狂奔而去。 仇天合坐在地上,见此倒是有点茫然,意思估摸是——你不是平天教暗桩吗,有必要比老夫还拼命?薛白锦准备受招安不成? ……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龙城夜煞 轰隆隆—— 滚滚雷霆,在厚重乌云间流窜,把太华殿前的白石广场,照的时明时暗。 白石广场侧面的千步廊里,挂着无数随风摇曳的宫灯,偌大宫城之中,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踏、踏…… 漫长廊道里,身着红袍的老太监,头戴黑色纱帽,略微佝偻着背,臂弯里搭着一杆拂尘,沿着走了六十年的道路缓步前行。 虽然衣着、气态依旧一丝不苟,步伐也很从容,但胸口后背的数道刀伤,还是让一辈子未曾失仪过几次的曹公公,显出了些许狼狈。 气脉虽然冲开,但功力散尽,靠烈药补不回多少底蕴;在地牢囚居十年,体魄老化,也不像昔日那般坚不可摧。 面对养精蓄锐良久的仇天合,曹公公还是显出了力不从心,虽然还是赢了,但受的伤比仇天合重太多。 不过这些,曹公公并不在意,曾经生在宫城,给大燕尽完了忠,又给大魏做了能做的所有。 剩下所求,无非能死在宫城,早点死,还能让这个愿望早点尘埃落定。 曹公公按照往日夜间巡防的老路,走出廊道,贴着太华殿的白石台基,走向广场另一侧。 半途之时,一道雷光闪过。 霹雳—— 而后太华殿前,多出了一道人影。 人影身着艳丽红裙,手中撑着红色油纸伞,近乎夺目的美貌和气质,在巍峨肃穆的太华殿前,显得格格不入。 哗啦啦—— 漫天雨幕落下,砸在红色油纸伞上,又顺着伞骨滑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曹公公在殿前驻足,手持拂尘,躬身一礼: “长公主殿下的武艺,又精进了。” 大魏女帝顺着御道缓步行走,腰背笔直,透漏着专属于帝王的从容与威仪,心底不喜欢这称呼,但并未计较: “回去吧。朕把你留着,是让你看看朕如何做皇帝。朕登基以来,大兴科举、整顿贪腐、休战通商、管束江湖,十年时间,把先帝留下的底子,打造成了现在的光景。再给朕十年,朕的年号,便是史书上前所未有的人间盛世。 “你想保大魏江山社稷,至少看到那一天才死,这样九泉之下与太祖先帝重逢,太祖先帝不会责难伱半句,只会为有了朕这么个子孙而欣慰。” 曹公公微微躬身,语气和缓: “老奴只是家仆,江山社稷如何,和老奴无关。明君老奴会舍命侍奉,昏君亦是如此,唯独违背宗法的篡位之君,老奴不能尽忠。” 大魏女帝撑着红色油纸伞,缓步走下御道,站在白石广场上,眼神平淡: “宗法、礼法、国法,都是帝王所定。朕是皇帝,当前无人可撼动,以后说女子能做官、能成皇储,这天下间便有了女人能掌权的法令。你守的不是宗法,是自己的规矩。” 曹公公垂首静立,回应道: “诸王未平,殿下不敢贸然婚配立储,必须收回诸王兵权,才能考虑大统传承之事。但殿下走了禁忌之道,能活多久,殿下自己都不清楚,殿下一死,二公主难掌大局,东方家的皇统,可能落入外戚之手。老奴受太祖恩泽、先帝敬重,必须守祖宗之法,保东方家的家业,劝殿下浪子回头。” 哗啦啦…… 大雨倾盆而下,太华殿前陷入了沉默。 大魏女帝稍微沉默了片刻,开口询问: “触碰禁忌,真的无药可救?” 曹公公平静道:“殿下参悟哪张鸣龙图出错,找到那一张图,以鸣龙图逆天而行重塑体魄的功效,身体病变之处,自然会逐步恢复。 “但殿下太急功近利,为了降服老奴,内外兼修,同时练六张图,除开玉骨图,其他必然都存在差异。殿下能活到今天,已经在老奴意料之外了。” 大魏女帝想了想:“你在宫中经历过开国之战,可知道另外五张图的下落?” 曹公公道:“金鳞图流入北梁,后失窃,现如今可能在蒋札虎手中。 “龙象图在义军进城后失窃,可能藏于藩王之手。 “长青图被燕恭帝的皇后带去了南霄山,可能在平天教主手里。 “浴火图被狂牙子得手,但狂牙子死于陈年旧伤,可能被其他江湖贼子夺走,不知所踪。 “明神图自前朝起,就未在大魏出现,可能在北梁手中。 “殿下要找齐五张图,得先把江湖、藩王、北梁全打一遍,时间根本不够。” 大魏女帝皱了皱眉,稍加思索: “朕寻了个好苗子,忠心耿耿,天赋直逼奉官城。让他去找,应该有可能。” 曹公公摇了摇头:“一代帝王,岂能把生死寄托于他人之手?五张鸣龙图,殿下指望一人寻来交给殿下,殿下能给他什么?长生不老,还是羽化登仙?” 大魏女帝知道这是个很实际问题。 历代大内门神忠心到无私,前朝都不敢把珍藏的浴火图交给太监练,便是因为‘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当一个人拥有无人能限制的实力,且有拿到至高无上权势的机会时,再忠心的人,心态也会发生微妙变化。 就算夜惊堂重侠气,功名利禄都不感兴趣,只好色;她也拿不出能值五张鸣龙图的绝世美人。 她把离人嫁了,夜惊堂也只是对离人真心实意,不会对她这大姨子掏心窝子。总不能把自己当奖品,让夜惊堂死心塌地给她办事儿…… 曹公公安静等待片刻后,又询问道: “殿下可还有疑问,要老奴解惑?” 大魏女帝撑着油纸伞,轻轻吸了口气: “你一心想全忠义,朕不允,朕要你对朕这个皇帝心服口服后再死。” “那老奴,只能得罪殿下了。” 曹公公拱手一礼,而后身上的红袍,便在风雨中轻微摆动,气势节节攀升,瞬间从卑躬屈膝的老奴,化为了皇城之中的一颗擎天巨木。 呼~呼~ 大魏女帝没有任何变化,十年前击败曹公公,她还需要师尊协助;而如今面对垂垂老矣的曹公公,她要做的无非是让这东方家的老仆人,体体面面被抬出去继续养老而已。 呼~ 一阵轻风扫过殿前广场,吹动了大魏女帝的红裙。 曹公公上前一步,正欲慷慨赴死,不曾想白石广场的侧面,忽然响起一声炸雷: “喝——!” 声音清朗,气若洪钟,远传整个太极殿。 大魏女帝和曹公公皆是一愣,转眼看去,却见白石广场侧面的偏殿之上,一道黑影,从巍峨殿堂上方冲天而起。 嘭—— 澎湃气劲撞破漫天雨幕,犹如强龙出海,在半空中撞出一条白色尾迹。 黑影人影手持一根长枪,跃起的高度,几乎和上方的太华殿齐平,而后便往白石广场悍然砸下! 此情此景,让大魏女帝和曹公公都转过了目光,毕竟这轻功和瞬间爆发力,实在有点过于夸张了,明显是心急如焚之下含恨而发。 这就如同人绝命之时,能发挥出数倍力气一般,危机突破了身体自我保护的防线,平时靠意志是不可能驱使身体做出这种极端反应的。 大魏女帝无波无澜的双眸,少见的张大了几分,眼底明显有意外——她要和曹公公聊不能外传的话题,专门撤掉了太极殿周边的宫人,夜惊堂怎么跑来了? 来就来吧,至于和杀妻之仇、夺妻之恨似得这么激动? 说忠心护主,你也不知道朕身份呀…… 轰隆—— 不过一念之间,人影砸在白石广场上,又瞬间跃起,在平整广场留下个半圆凹坑,硬是两次起落,从偏殿上方跳到了偌大广场的正中。 强劲气浪裹挟风雨,压在了两人衣袍之上,一杆通体墨黑的长枪随后而至,以骇人威势刺向曹公公胸腹。 曹公公没见过夜惊堂,瞧见此子面相不过二十左右,武艺却高到不合常理的地步,眼底闪过惊讶。 嘭—— 一声爆响。 夜惊堂手持黑麟枪,含愤而发全力一枪,刺在这胆敢大半夜对宫女示威的死太监身上。 结果死太监动都没动,枪锋刺在胸口,本该透体而过的黑麟枪,入肉半寸,就戛然而止。 枪锋裹挟澎湃气劲透体而入,震碎了太监脚下的白石地砖,把老太监整个人撞得往后平移,瞬间退到了大殿的白石地基下。 轰隆—— 白石台基侧面,被撞出一个半圆凹陷。 而枪锋之前的老太监,自始至终都保持臂弯托着拂尘的姿势没动,只是颇为讶异的看着夜惊堂。 !! 夜惊堂眼底闪过一抹震惊,刚才瞧见仇天合被打了个半死,他还觉得仇天合菜鸡。 现在全力一枪捅下来,他才发现仇天合能在这老妖怪身上留七八道刀伤,是多离谱的事情。 夜惊堂双手握枪把曹公公抵在白石上,力至强弩之末,便双腿微屈身体前倾,全力前压,想要把黑麟枪刺入这老妖怪胸口。 轰隆—— 曹公公身体再退半分,后背抵住的白石台基,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但枪锋刺在了肋骨上,无论用明劲暗劲,都再难往前刺出一分,只能用此法把老太监摁着墙上。 曹公公眉头微蹙,仔细看着夜惊堂面容,也在感受着枪锋传递来的每一分气劲,片刻后,脚步往前。 咔咔—— 夜惊堂双脚踩住的地砖当即龟裂,往后滑去,就如同一座山岳在前方平移,无论如何用力,都顶不住这股泰山压顶般的绝对蛮力。 “喝——!” 夜惊堂爆喝一声,浑身气劲爆涌,瞬间撕裂了身上黑色官袍,肩背腰腹双腿肌肉绷紧,脸色化为了赤红,全力之下,竟是把刚走出一步的老太监,又给摁了回去。 但曹公公玉骨龙象图练了一甲子,拼武学造诣乃至续航,有可能占优,拼蛮力,纯属班门弄斧。 曹公公被按回去后,明显加大了力道,再度往前走出,慢条斯理推着长枪往后滑去。 “给我开!” 夜惊堂一声爆喝,双眸瞬间充血,面目近乎狰狞,隔着数步都能听到近乎爆裂的心跳声。 咚咚咚—— 全身再度发力,气劲之大,甚至绷断了束缚黑发的发冠,双手持枪强行抵住了曹公公,又撞在了台基上。 轰隆—— 曹公公被抵在石台下,望着夜惊堂的面色,眼底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 大魏女帝持伞站在背后,瞧见此景也是目露讶异。 能把蛮力无双的曹公公压退两次,哪怕练过龙象图都做不到,因为世上没人比曹公公练的更久,双方角力,只会压断兵刃。 瞬间爆发力撼山石,枪锋却保持笔直,说明夜惊堂在控制长枪,靠内劲压人,而非蛮力硬怼。 虽然只是朴实无华的前刺,却明显能看出身体所有骨骼、肌肉、气脉协调到毫无瑕疵。 给人的感觉,就好似不是一个人在前刺,而是一台精密到极致的机械在推枪,所有零部件都打磨到完美的地步,澎湃内劲在一念之间涌动全身,不被任何关节气脉拖累,才施展出了这种非人的瞬间爆发力。 这根本不是人生下来能拥有的体魄,甚至后天精心温养都做不到,更像是举国之力锻造的一件人间兵器…… 大魏女帝觉得夜惊堂身体很特殊,本想仔细看下细节,但马上发现,夜惊堂是真在玩命。 夜惊堂拼尽全力摁住龙象之力的曹公公,浑身气血已经冲到极限,双目血红青筋暴起,心跳如声声闷雷,再强行去推枪,就得伤及自身经脉内腑了。 大魏女帝见状,无声来到夜惊堂背后,抬手握住轻尾。 轰—— 还在发力的曹公公,瞬间被摁死在了台基上。 夜惊堂只觉双手中压力骤减,倾盆大雨也被头上的红伞遮住,眼底闪过错愕,望向旁边的红衣美人。 大魏女帝站在身侧,单手握住黑麟枪,眼神儿十分霸气: “枪不是这么用的。” 话落肩头微动,未见任何气劲外泄,连红色水袖都未曾飘起,黑麟枪却再度往前推出两寸。 轰隆—— 白石台阶瞬间炸裂,曹公公整个人都陷入砖石之中。 曹公公本就没多少功力傍身,硬撼仇天合外加夜惊堂,体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女帝最后跑来补个刀,浩瀚气劲透体而入,虽然依旧未能刺穿一身玉骨,肺腑却没法再承受,轻咳一声,嘴角淌下血丝,一直平和到无波无澜的双眼,在转瞬间失去神采。 嚓—— 大魏女帝收回长枪,靠在凹坑中的老太监,便侧滑倒在了地面。 扑通—— 倾城雨幕,也在此刻彻底安静,只剩下雨水砸在伞面上的轻响。 夜惊堂双手握着枪,都没感觉到这一枪是怎么运的气、发了多大力。 看着在随手一碰就‘风吹即到’的老太监,夜惊堂脸上出现了和仇天合一样的怀疑人生之色: “就这么死了?!” “打晕了。” 大魏女帝松开枪杆,红伞遮在汗气蒸腾的夜惊堂头顶,双眸妩媚自生,却带着股别样傲气,居高临下道: “你方才表现……咳——” 话没说完,大魏女帝就闷咳一声,脸颊涌动出一抹暗红,气息当即紊乱,身体也晃动了下。 ?! 夜惊堂本来还把钰虎姑娘当做比肩八大魁的绝世女高手看,瞧见此景,内心惊艳荡然无存,迅速把将要软倒的大漂亮扶住: “你怎么回事?” 说罢用手握住大魏女帝的手腕,却发现体内气劲乱窜,有岔气走火入魔之相…… “我靠……” 夜惊堂发现钰虎姑娘霸气十足一枪下去,把自己戳岔气,差点被这又菜又爱装的虎笨笨气死,迅速附身搂住她的腿弯横抱起来,往宫城外跑去: “你这什么烂功夫?还枪不是这么用的,你真好意思说出来?枪像你这么用,我怕早死了……” 大魏女帝面对夜惊堂的无情嘲讽,闷咳了两声,伞依旧撑在夜惊堂头顶: “别出宫,送我回承安殿。” “你都快走火入魔了,我送你去找王太医。” “王太医治不好。” 大魏女帝瞄着近在咫尺的焦急脸颊:“我自有秘法调理,你再往外乱跑,我可就真出事儿了。” 夜惊堂脚步猛地一顿,转身跑向后宫,低头询问: “你有病?” ? 大魏女帝眨了眨眸子,感觉这话应该不是骂她,便没介意: “练邪功伤了身体,调理一会就好,暂时死不了。送我回宫,路上别让宫人撞见。” 夜惊堂感觉怀中女子浑身滚烫,都快熟了,可不像是能随便调理好的样子,但这时候也不好自作主张乱来。 他在宫阁间大步飞奔,忽然发现太极殿前后竟然看不到一个人,慢慢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低头看向怀里国色倾城的大漂亮,本想发问,但看她气色不好,还是先行跑向了长乐宫…… —— 雷雨未止,风波却逐渐进入尾声。 城西诸多高手,依旧在按照命令地毯式搜索着可能潜藏的贼子;城东鸣玉楼下,黑衙捕快开始逐步解救囚犯;六扇门则带人围了城外的邬王府。 而距离皇城不远的一栋三层楼阁顶端,几道人影,扶起来一根数丈长的黑色长杆。 曹阿宁身着夜行衣,单脚站在长杆顶端,身形随风雨摇晃,手里拿着根望远镜,跃过宫墙,盯着视野尽头的太华殿。 视野中,无处不在的夜阎王,毫不意外的又杀了出来,拦在了持伞的红衣女帝之前,而后义父倒在地上,夜阎王抱着红衣女帝离去。 曹阿宁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在倒在雨泊里的老太监身上停留许久,才顺着长杆滑了下来,站在了屋脊上。 旁边的昔日暗卫询问:“宫里情况如何?” “十年前击败曹公的,是女帝本人,看起来好像受了暗伤。” 曹阿宁收起望远镜,紧了紧背后的直刀,走向城外: “走吧,去燕州。” 后面的暗卫,有些迟疑:“曹公说,燕不归和背后的势力,是在利用我等。” “我们不是曹公。义父为的是东方家,我们为的是功名利禄。若没有利用价值,那叫废物。” “夜惊堂太厉害,世人常言‘多行不义必自毙’……” 曹阿宁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世人也常言‘小心驶得万年船’,以后这阎王出现在百里之内,无论任何情况,我们直接逃。我就不信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后面几名老暗卫,见此不再多说,回望宫城一样后,相继隐入雨幕…… —— 八千多字…… —— 友情推荐推荐一本新书《重生后好友妈妈成了我家女仆》…… (本章完) 一些设定…… 本来是想写,仇天合大战曹公公的,结果发现场面写小了不合理,往大写没几千字下不来,只能让仇天合表演了个空中飞人。 实际上仇天合还是很厉害的,为了重获自由,单枪匹马去拦不是满状态的曹公公,基本上打成了大残。 在这里说下鸣龙图的设定问题。 鸣龙图前三张是——金鳞玉骨龙象,对应的外练筋骨皮。 中间三张是——浴火长青明神,对应的是精气神。其实设定图画应该是鹿龟鹤,但忘了。 最后三张对应的是玄学了,写到以后看情况,太早冒出来会出戏。 鸣龙图任何一张,练了都能获得天赋异禀的一面,但因为是一整套功法,只练一页会有瓶颈。 就比如龙象图,没玉骨图的情况下,力量达到一定境界,骨头就挂不住肉了。 而金鳞图,在没有龙象玉骨的情况下,骨肉撑不起一身金鳞皮。 虽然比寻常人强太多,但身体还是存在明显短板,卡主了上限。 筋骨皮三张图全练,没有‘精气神’支撑内里,就会出现‘小马拉大车’的情况。 骨皮肉比常人结实太多,寻常药物很难治愈伤口,没有浴火图的情况下,身体自我修复速度,肯定比常人慢。 没有长青图的情况下,不够强健的内脏,和常人一样的小‘油箱’,支撑不了如此夸张的身体消耗;同样体能,跑同样距离,肯定是消耗大的先倒下。 没有明神图的情况下,身体远超常人,六识和常人没区别,就相当于新手开超跑,容易掌控不住,导致操控不够精细。 而先练精气神就是反过来,大马拉小车。 曹公公练了四张图,却没能成为天下第一,就是因为严重偏科,守门不动如山硬碰硬,没人能撼动;出门打拉锯战追逐战,存在没法避免的短板。 曹公公天赋和平天教护法张横谷一个级别,强在鸣龙图外挂。 而八大魁前几乃至山上三仙,都是内外兼修的六边形战士,身体硬度力量可能弱于曹公公,但能依靠综合实力找到其他合理的因对之法。 另外就是自己琢磨鸣龙图的问题。 鸣龙图是秘籍,这个世上本就有这条路,鸣龙图记载了走这条路的方式。 悟性奇高的人,举一反三,可以通过一张鸣龙图,甚至没有鸣龙图,去推导出其他鸣龙图的走向。 但因为鸣龙图是改变身体构架的法门,脉络过于庞杂,从古至今没人成功过,鸣龙图是目前唯一已知练了不会出问题的正确路线。 如果一条脉络走错,就改变了身体构架。 正确路线是让骨头变硬,而走错了,就可能是变软、骨质疏松、骨质增生等等。 这个变化没法预料,运气好的,只是皮肤变白、变黑,不影响身体运转;运气差的就是身体机能奔溃。 这些都是暂时设定,阿关只比大家提前半天知道剧情,后期修改变更也有可能。 写到书里太复杂了,就发到章节感言里面,大家看看知道就行。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你怎么这般熟练? 巍峨皇城内,三千宫灯在风雨中摇曳,一道急促脚步,从游廊中快步跑过,很快来到了皇城正中的长乐宫。 踏踏踏…… 夜惊堂衣服破破烂烂,发冠也散开,满头长发披散下来,大步奔行间,看起来就像个衣不遮体披头散发的俊俏山大王,怀里抱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找地方干坏事。 大魏女帝脸色显出潮红,红伞依旧持握在手中,靠在了男子肩膀上,气息紊乱。 自从登基后,女帝基本上不离开皇宫,对外宣称身边有一个能击败曹公公的绝顶高手,贼子没摸清楚底细前,也不敢进宫捣乱,捣乱也轮不到她这天子亲自动手,平日注意分寸的情况下,从未出过大问题。 但今天为了在天赋旷古烁今的夜惊堂面前,显摆下她绝世无双的巅峰武力值,结果用力过猛不小心装大了,身体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严重些。 不过虽然不太好受,女帝眼神依旧不失从容。 快步回到长乐宫,便能看到宫人走动的行迹。 夜惊堂按着嘱咐,并未惊动在宫阁间行走的宫女,熟门熟路绕过花园,来到了鸣龙潭前方的承安殿。 承安殿是天子日常起居的地方,规模很大,到了夜间灯火通明,能看到几个宫女在中间的厅堂里掌灯。 夜惊堂来到承安殿后方,从湖面轻点凌波而起,进入了窗内的寝室。 寝室门非常宽敞,外侧放着面向湖畔的长案,上面摆着不少画轴;墙边则是琴台、棋榻等物,墙壁上挂着各大名家的书画,中间还有一副‘满城尽带黄金甲’的书法作品。 虽然没有珠光宝气点缀,但从木料到瓷器都是人间极奢之物,又一尘不染,站在其中都能感觉到那份奢华内敛的贵气。 里侧则是雕刻瑞兽的金丝楠隔断,垂着碧玉珠帘,珠帘后方是龙床,和笨笨的八步床规格一样,并排排睡四个人都不会拥挤那种。 夜惊堂还是第一次来女帝的卧室,想穿过珠帘,把大漂亮往床上抱。 大魏女帝微微抬指,示意屏风: “去那儿。” 夜惊堂顺着指引来到屏风后,却见后面是一道滑门,滑门上为虎头浮雕,凶相毕露,似是在警告来人不要轻易触碰。 女帝躺在夜惊堂胳膊上,抬手扭转虎头浮雕的眼睛,滑门便自行左右分开。 哗啦—— 滑门后方,是一间浴室,中间为冒着白雾的浴池,整体由白玉石打造,大小也就一丈方圆。 两侧是多宝阁,左边放着大大小小的木盒,右边则陈列各种兵刃,刀剑好几把,两根交叉摆放的双锏,正中间则是竖着摆放的一杆带有龙纹装饰的马槊。 而正对门的墙壁前,则陈列着一具铠甲。 铠甲为暗金色的明光铠,款式和皇城禁军的麒麟铠大同小异,但工艺明显更好,甲裙上的鳞片排列好似龙鳞,腰间是兽面腰带,带有麒麟护肩,头盔也是麒麟盔,还带有面甲,看起来凶神恶煞,让人望而生畏。 夜惊堂也没在意屋里陈设,快步来到浴池边: “把你放进去?” 大魏女帝示意墙边的多宝阁:“先去取药。” 夜惊堂见此,先把她放在了浴池边的贵妃榻上,而后来到墙边点起灯台,按照指引,拿起木盒中的一个白玉瓷瓶。 瓷瓶打开后,传来浓郁药香,应该是药浴温养身体的东西,就快速到浴池边,将药液倒进去。 哗啦啦~ 大魏女帝坐在软榻上,抬手拉腰间的系带,稍作斟酌,又开口道: “夜惊堂,你把眼睛蒙上。” 夜惊堂把空瓶子放在一遍儿,回过头来: “我去叫个宫女过来?” “我有暗伤的事儿,不能传出去。你把眼睛蒙上就行了。” 夜惊堂也没多说,从破破烂烂的袍子上扯下一条布片蒙在眼睛上,手在池水里搅动几下,让药液尽快扩散。 女帝见此,无声拉开红裙腰带,布料柔顺的大红裙子,就自肩头滑落,浴室也在此刻明亮了几分。 女帝是标准的葫芦形身材,腰肢纤细,臀围极为丰盈,比雪腻香肩还宽半分;胸襟也十分广阔,尺寸和笨笨不相上下,丰腴身段儿看起来非常大气。 女帝穿的很少,裙子滑落就是巴掌大的布料,上身是绣着金龙的红色薄纱小衣,三角造型,刚好把白团团包住。 下面则是两侧带蝴蝶结的小裤,包住鼓鼓的白玉老虎。 不过此时此刻,身段儿看起来并不是很健康,皮肤泛红香汗淋漓,隐隐可见白雾蒸腾。 女帝望着夜惊堂,见夜惊堂认真配着药浴,并没有欺君犯上偷看或者遐想连篇,眼底闪过一抹赞许,把手绕到背后,想解开三角小衣。 但这个动作有点大,在体内气血翻腾的情况下,手绕到一半就皱了皱眉。 夜惊堂虽然蒙着眼,但能感觉到钰虎的动作,当下站起身: “我帮伱。” 说着走到贵妃榻旁,伸手准确无误捏住了背后的肚兜系绳,把小衣解开了,脖子后的系绳亦是如此。 呼~ 金色胖头龙小衣落在了膝盖上。 这脱小衣的熟练度,着实称得上登峰造极。 大魏女帝尚未反应过来,胸口便是一凉,下意识抱住失去束缚的大团团,就发现夜惊堂把手移到腰侧,捏住蝴蝶结轻轻一拉。 小布料失去束缚滑落,肥嘟嘟的白玉老虎,顿时呈现在了烛光下。 ?! 大魏女帝饶是快要压不住体内气血,眸子依旧瞪大了些许,难以置信道: “夜惊堂,你怎么这般熟练?!” 夜惊堂从始至终没碰到肌肤,麻溜解开另一侧的蝴蝶结: “天合刀能洞察到环境最细微的变化,你一动,布料摩擦皮肤会有响声,绳结也会带动气流,穿着什么样的衣裳,我能感觉出来。” 大魏女帝觉得感觉出来是一回事儿,知道怎么脱是另一回事儿,熟能生巧到这一步,说以前没脱过很多次这种小衣,她半点不信。 难不成是离人穿给他看过…… 但此时也没心思聊这个,女帝轻轻撑起身体,臀儿刚离开贵妃榻,便坐了回去,蹙眉压住体内翻腾的气血: “你把我抱进池子,手不要乱碰。” 夜惊堂感觉钰虎都快炸了,也没心思揩油,胳膊扶住后背,另一只手穿过腿弯,把滑溜溜的钰虎托起来,刻意伸出胳膊保持距离,以免身体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大魏女帝躺在臂弯之间,臀线如同剥壳的鸡蛋般白皙,在烛光下画出一道张力惊人的弧线。 瞧见夜惊堂如此规矩,女帝倒是勉强笑了下: “你当心把我摔地上。” 夜惊堂虽然蒙着眼,但巴掌大个房间还是能完全记住,来到浴池边蹲下,小心翼翼拖着大漂亮,放入温热池水中。 哗啦~ “你情况不对,确定不叫王太医过来看看?”夜惊堂问道。 大魏女帝浸泡在温水里,表情稍微舒缓了几分: “不用。你出去吧。” 夜惊堂蹲在浴池边缘,都能感觉到钰虎身上隐隐传来的燥热。 不叫宫女又不叫太医,他怎么可能放心情况不明的钰虎一个人泡在这里疗伤,当下站起身来,背对着池子: “我不说话。你好好调理身体,有问题直说,不要硬抗。” 大魏女帝见夜惊堂不出去,也没多说,毕竟有人在跟前看护,总是要更稳妥一些,当闭上眼睛,开始调理起来。 但在这里泡澡,一个男人站在旁边,虽然蒙着眼睛背对,还是有点…… 算了,就当是如花似玉的妃子在旁边伺候吧…… 大魏女帝睁开眸子,看了眼夜惊堂的背影,又闭上眼睛,调理身体的同时,心底暗暗斟酌。 她虽然打算,让天赋冠绝当世的夜惊堂,当她的秘密钦差,去天下间帮她搜寻失散的鸣龙图。 但身为帝王,她也没白痴到产生‘因为我是皇帝,所以你得无理由无偿帮我办事儿’的想法。 哪怕是臣子,都得发放俸禄、仔细驾驭人心,确认臣子绝对忠诚后,才给予与忠诚度相对应的权利,交由重任。 这种事关帝王生死的绝密任务,在没有彻底让人归心之前,乱说完全是给自己找刺激。万一夜惊堂知道后,掉头去北梁换个王爵,大魏当场就得天下大乱…… 该怎么让他对朕忠贞不二呢? 他看起来不好权势名利,说好色吧…… 这种情况下都能不动如山,看起来还真不像好色之徒,那不就无懈可击了…… 大魏女帝觉得自己眼力毒辣,夜惊堂不可能不好美色。 她想了想,略微抬起手儿,撩起水花,淋在了白团儿之间。 哗啦啦~ 水光四溢,细微波澜阵阵。 大魏女帝仔细注意着夜惊堂的细微反应,结果发现蒙眼站在浴池边的夜惊堂,耳根动了动,然后就偏头露出侧脸,带着几分不悦: “你好好疗伤,别搞这些幺蛾子。” 语气还挺凶。 ? 大魏女帝动作一顿,目光微凝: “夜公子,你这般不识抬举,以后在京中行事,会吃亏的。” “你要是伤好了,我就走了。没好就认真疗伤。” “……” 大魏女帝觉得这小子若不是她妹夫,而是她妃子,铁定三天就得把自己玩进冷宫,当下也不说话了,认真疗起了伤……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毛都没看见 另一侧,城西。 忽如其来的大暴雨,持续几刻钟后就逐渐减小。 城西云宁侯府附近,无数禁军依旧严防死守,但内部游猎的大内高手,在确定没贼子隐匿后,已经放弃了搜查,来到了皇城西北的角楼外。 东方离人身着银色蟒袍,站在角楼门前,昂首挺胸,气色极好。 在角楼里指挥了一天,如今一次性抓获二十余名要犯,可谓收获颇丰,唯一遗憾就是邬王世子身份特殊,得刑部重臣去收押,她不能带着护卫去抓。 但这件事儿的功劳,毫不意外会落在她这明察秋毫的女王爷身上,这么大的案子,开国以来都没几次,被她办成了,以后问户部要银子,那还不是理直气壮,御史言官更不好再对她职权不明的事儿说三道四,想想都让人觉得舒心。 东方离人摘下这么大个功劳,肯定不能让部下寒心,搜捕刚刚结束,便准备庆功,好好夸奖下奔波一天的部下。 但东方离人站在角楼前,扫视归队的人群,却发现功劳独占八斗的堂堂大人没回来,便询问道: “伤渐离,夜惊堂去哪儿了?” 伤渐离可能是怕擅离职守的事儿,让好不容易立下大功的夜惊堂,染上些许污点,解释道: “夜公子有雪鹰相助,耳目通天,方才发现鸣玉楼那边动静太大,过去驰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夜公子应该是发现了不得不过去的情况,才会提前离队……” 东方离人知道仇天合帮忙出力的事儿,夜惊堂不知情跑过去查看在情理之中,自然没介意,继续道: “此次大案,谁该拿首功,你们应该清楚。以后让夜惊堂在黑衙担任副指挥使,你们可有意见?” 副指挥使,大概和白发谛听一个地位,算得上光速升迁。但在场黑衙总捕,肯定不会再认为这是裙带关系,佘龙开口道: “衙门里能打的人多,能查案的人少,又能打又能查案的人,凤毛麟角。就夜公子这才能,当副手我等都觉得亏待了。” 太后娘娘的护卫杨澜,今天出来协助抓捕贼子,此时笑着说道: “以夜公子的才能,肯定是黑衙第七煞,佘大人觉得该叫什么混号?” 黑衙六煞,意思是‘六大煞星’,外号更是以地府鬼差命名,本身是江湖人带有贬义的称呼。 但因为六煞都是狠角色,时间一长,又慢慢变成了荣誉称号。 黑衙六煞本人,虽然不大喜欢这江湖称号,更不会自己取,但别人真这么叫,倒也不怎么介意。 佘龙稍微琢磨了下:“地藏爷有了,以夜公子的天赋,怕是得叫阎王。” 东方离人心情不错,也开起了玩笑,脸色微沉,凶巴巴道: “他是阎王,本王是什么?” 众人一想也对,黑衙的阎王爷,肯定是靖王殿下,别人当,那不成功高盖主了。 伤渐离不喜欢‘鬼影无常’的破混号,但给别人取挺来劲儿,认真思索了下: “夜公子能查案能提刀,可谓文武双全,地府之中,似乎就文武判官合适。” 佘龙眼前一亮,点头道:“这个确实。不过判官都长得凶神恶煞,夜公子这相貌……” 杨澜笑道:“那就叫玉面判官,刚好和六煞的江湖名号搭配。” 东方离人觉得这混号相当霸气,点头道: “去江湖上放点风声,别过段时间,江湖人先给弄出个‘无情孟婆’来。混号这东西,一旦传开甩都甩不掉,夜惊堂要是不喜欢,能憋屈半辈子。” “呵呵……” …… 东方离人夸奖众人片刻后,让众人下班去休养,她则直接从城墙上回到了宫城。 今天曹公公跑出来,最后进宫了的事儿,东方离人已经收到消息,知道曹公公不可能翻出什么浪花,但不清楚姐姐最后怎么解决的。 为此东方离人下班后,第一时间来到了长乐宫,准备汇报工作、了解情况,顺便给堂堂大人请赏。 已经入夜,长乐宫动火通明,宫女各司其职在其中行走。 东方离人带着宫女,穿廊过栋来到承安殿外,见里面很安静,便询问殿内宫女: “圣上不在?” 宫女来到近前,欠身一礼:“未曾瞧见圣上回来,婢子也不清楚在没在寝室。” 东方离人知道姐姐武艺好,高来高去不会和宫女打招呼,宫女也不敢擅自进入天子的卧室,便自行来到了东侧的寝室门外,抬手敲了敲: 咚咚—— —— 寝室内部,浴池内。 白花花的大魏女帝,躺在温热池水中,闭目凝神调理气息,神色较之方才好了几分,但脸颊依旧带着一抹潮红。 夜惊堂浑身破破烂烂,用布条蒙着眼睛,在浴池边背对负手而立,看起来好似一尊无情无欲视红粉为骷髅的佛陀。 两人正寂寂无声间,宫殿外传来动静: “圣上不在?” …… 夜惊堂听见笨笨的声音,本来没啥,但转念一想…… 我去! 夜惊堂想起大漂亮正赤条条的泡在身边池子里,已经能想象出笨笨胖头龙气炸,拔刀砍他的场景了,连忙想走为上策。 大魏女帝躺在池水中,睁开了眼眸,见离人跑来了,眼底神色也有点不对,但瞧见妹夫要跑,还是开口: “你不许走。” “嗯?!” 夜惊堂起身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大漂亮,蒙着眼,脸上带着一抹错愕——伱啥意思? 想来个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大魏女帝倒没有让夜惊堂藏进浴池洗鸳鸯浴的意思: “我的伤没好,不能被靖王发现,你跑了她肯定找进来,你出去帮我把她支开。” ? 夜惊堂有些无语:“我怎么支开?我一个男人,出现在女帝卧室,难不成说我在这里躲雨?” 大魏女帝微微耸肩:“靖王已经准备进来了,你现在出去也会被发现。我的伤不能被靖王知道,你要么想办法出去把靖王支开;要么就在这里等着,待会被靖王乱刀分尸。” 夜惊堂肯定不能在这里等着笨笨进来,当下快步走向门口,把蒙眼的黑带拉下来,手刚扶住滑门,后方又传来一声不容置疑的御姐音: “等等。” “嗯?” 夜惊堂下意识回眸!! 浴室里灯火幽幽,身段儿曼妙的绝色大漂亮,泡在雾白池水里,背靠白玉石,水没到胸前。 浴池的水并不深,虽然是药浴,但能见度几乎没影响,借着昏黄灯火,首先入眼的就是水底的两条长腿。 因为是泡澡,大漂亮姿态比较随意,左腿搭在右腿上,正对这门口,一眼望去,虽然体态丰润,看不到不该看的地方,但说毛都没看见,好像也确实没看见…… ?! 夜惊堂瞳孔微缩,看了估计会被挖眼睛的白馒头,直接不可阻挡的撞进了他的世界里。 再往上是盈盈一抱的腰肢,而后是半浮在水面上的白团儿,大漂亮反应很快,用胳膊抱住了,倒是没看到太多。 彼此四目相对了一瞬。 大漂亮眸子明显瞪大了几分,原本妩媚而从容的绝色容颜,流露出了一抹伏尸百万的别样压迫力。 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迅速把双腿收起,缩在身前…… “……” 夜惊堂确实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迅速把脑袋转回去,手扶着滑门,感觉自己闯大祸了,天王老子来了,估计都救不了他…… 大魏女帝脸色本来就带着红晕,此时不过一瞬间,就化为了血红。 帝王心智让她没有当场失态,但修长睫毛还是颤了几下,几乎是咬着牙,平静如常道: “你先出去支开离人。” 夜惊堂脑袋瓜嗡嗡的,想把刚才的画面忘掉这一切,或者掐自己几下从梦中醒来,挽回这一切,但这显然不可能。 说起来他也没看见啥,关键点都只看了个边缘轮廓,但毛都没看见…… 这好像比脚踏三只船还恐怖,三只船至少能想办法合在一起,现在这情况,大漂亮就算不灭他口,笨笨也得扒他两层皮…… 夜惊堂强自镇定,询问道: “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忘了。” 大魏女帝十分坦诚,说出了真实的心理状况。 夜惊堂对此毫不意外,把滑门拉开,快步走了出去,又关上了…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沙雕男朋友 咚咚~ 金碧辉煌的寝殿里,东方离人轻敲房门,稍作等待,不见里面有动静,便推开了寝室的房门。 吱~~ 窗外雨幕淅淅沥沥,飞檐下的宫灯散发出昏黄光芒,照亮了雅致外间,丝丝缕缕微风卷入,碧玉珠帘在屋子里轻轻摇晃。 房间里很安静的,看起来空无一人。 东方离人进入其中,本想叫一声“圣上?”。 结果刚跨进门,背后房门就被人关上了,继而两只手从背后探出,捂住了眼睛。 ?! 东方离人脸色微变,还以为在女帝寝宫遭到了不明贼子埋伏,但哪有这么伏击的? 东方离人顿在原地,本以为是姐姐在开玩笑,但这大手的触感,明显是男子,而且很熟悉…… “猜猜我是谁?” 故作低沉的男子温柔嗓音,从耳边响起。 夜惊堂?东方离人微微一愣,明显有点惊喜,但很快就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 咚—— 寝室里传出轻微闷响。 东方离人动作极为迅捷,把蒙住眼睛的双手拉开,转身抓住男子的衣襟,直接把眼前俊美非凡的男子摁在了门上,眼神微凶: “你怎么在这儿?!” 说话间仔细打量,却发现夜惊堂披头散发,今天给他的官袍也是破破烂烂,明显经历过一场血战,为此东方离人手又收了几分力,补充询问: “你受伤了?” 夜惊堂被摁在门上,也没反抗,眼底带着笑意: “刚才去找仇天合,发现曹公公杀进宫里,怕出事儿跑过来帮忙,和曹公公过了几招,没大碍。” 东方离人恍然,不过想想又眼神狐疑: “本王问你为什么在这儿?伱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夜惊堂自然知道这是大漂亮的卧室,为防笨笨发现大漂亮的伤势操心,他只能强行编起理由: “我动了气,需要调理一下,太极殿离这儿近,就顺道来鸣龙潭打坐。刚才发现殿下来了,就悄悄过来给殿下个惊喜。” 东方离人对这个价解释半信半疑,严肃道: “这是圣上的寝室,上次宫女没和你说过不能擅入?” 夜惊堂笑道:“我看这儿没人,殿下又往这里走,还以为这是殿下在宫里的住处……” “本王的住处,你就能偷偷往进摸?” 东方离人淡淡哼了声,也没继续责备堂堂大人,心头疑惑姐姐的去向,转身走向屏风,想去平日里泡药浴的浴室里看看。 夜惊堂瞧见此景暗道不妙——笨笨拉开浴室的门,发现钰虎赤条条躺在浴池里,旁边还掉着红裙子和情趣小衣,他怕是跳进清江都解释不清了! 夜惊堂转念之间,迅速抬手拉住了笨笨。 东方离人手腕就被握住,身形一顿,回过双眸: “你做什么……” 看到夜惊堂的面容,她表情就是微微一呆。 窗外细雨沙沙,面容俊美的公子近在咫尺,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带着几分不好描述的柔情,目不转睛望着她。 那眼神就如同看着一朵珍爱至极的娇花,想要靠近,却又怕任何不小心的唐突,损伤了眼前的这份美丽。 东方离人算得上情窦初开,最近看侠女泪恶补过理论知识,但对儿女之情,还是和未出阁的娇娇小姐一样生涩。 不过瞧见这道忽如其来的别样眼神,东方离人还是在第一时间明白了意思——他喜欢本王…… “……” 东方离人身体微僵,原本威仪而冷酷的英气眼眸,显出三分仿徨无措,白皙如玉的脸颊,也升起了一抹微红,红唇轻启,却没说出话来。 夜惊堂握着手腕,把身材高挑的女王爷拉到面前,四目相对,语气柔和: “上次在灿阳池,不小心看光了殿下,殿下既往不咎,让我帮黑衙办案还债。还了这么久,也立下些许功劳,不知殿下满不满意?” “……” 东方离人被拉倒近前,银光闪闪的胖头龙,和夜惊堂的胸口距离最多两寸,不得不抬起脸颊,望着男子的双眸。 柔声言语入耳,东方离人浑身紧绷,尽力维持着冷酷女王爷的模样,但睫毛的微微颤动,显出了心底的无措: “嗯……本王挺满意,以后再接再厉……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夜惊堂眼神柔和,看着近在咫尺的明艳容颜: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殿下满意的话,准备怎么奖励我?” 奖励? 东方离人本来的打算,是给夜惊堂讨要赏赐,但以现在的气氛,说这个好像不对。东方离人觉得夜惊堂现在要的奖励,应该和名利无关,而是男女之间那种…… 东方离人稍作迟疑,试探性询问: “你想要什么奖励?” 夜惊堂神秘兮兮笑了下,拉着笨笨往窗口走去。 东方离人略显茫然,不过还是跟着来到了临湖的小露台上。 而后身边的堂堂大人,就颇为霸道的抬手一搂,抱着她的腰,飞身跃出露台,凌波而渡,前往鸣龙潭另一头。 踏踏~ 侠客美人,月下凌波,本该是非常浪漫的场景。 但外面在下大雨! 东方离人措不及防被抱出去,雨点迎面而来,气的连被男人搂抱都忘了,抬手在乱耍帅的夜惊堂胸口锤了下: “你做什么?下这么大雨,你不能走正门?” 夜惊堂也觉得下雨很煞风景,但他没办法,强行做出逍遥侠客的模样,在湖面蜻蜓点水起落,用残缺不全的袖袍,给怀里的笨笨遮风挡雨: “没事儿,我给你挡着。” 东方离人被这看似浪漫实则脑壳进水的男朋友气的不轻,乱挣扎两个人估计得一块掉湖水里,只能埋头缩在夜惊堂怀里躲避雨水,愤然道: “你到底要作甚?” 我不知道呀! 夜惊堂抱着超模身材的笨笨,在湖面上起起落落,很快穿过了鸣龙潭,并未停下,而是在宫人居住的房舍间,捡了把正在晾干的花伞,撑在头顶跃上了宫阁。 东方离人被搂着纤腰,在宫城之上起起落落,有了雨伞遮挡总算缓过来些,但依旧满心恼火,抬眼望着冷峻不凡的夜大公子: “你准备去哪儿?把本王掳出宫?” 夜惊堂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儿,强行做出神神秘秘准备给笨笨惊喜的神色,在宫阁之上穿行。 东方离人见此,心底倒是真起了几分兴趣,想看看夜惊堂到底要带她去看什么,没有再说话。 因为被抱着飞不好保持平衡,她还把手搭在了夜惊堂肩膀上,举目环顾宫城。 夜惊堂表情冷峻不凡,心底里则是慌得要死。 刚才放倒曹公公后,因为怕仇天合在鸣龙楼上发疯的事儿,让骆女侠她们受惊,让鸟鸟先回去保平安。 没有鸟鸟相助,夜惊堂也不清楚周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解释他冒雨抱着笨笨跑出来。 环顾片刻后,夜惊堂发现宫城之外冲天的灯火余晖,心中微动,连忙飞驰出长乐宫,来到了皇城外侧的宫墙之上。 踏~ 共撑一伞相拥的两道人影,落在了朱雀门的城门楼上。 城门外就是宽达四十丈的天街,也是云安城的中轴线,一眼可以看到京城的南门,天街左右则是璀璨灯海,从雨中看去,景色唯美壮丽到了极致。 东方离人站在城门楼之巅,望向夜雨之下的繁华云安,眼底确实显出几分惊艳,站在伞下举目眺望: “你倒是会找地方。” 夜惊堂本来只是随便找个地方,但站在皇城之殿,眺望整个京城,那股普天之下舍我其谁的感觉,确实让人产生了几分意气风发之感。 夜惊堂把伞撑在笨笨头顶,偏头望向明艳动人的侧脸,笑道: “喜欢吗?” 东方离人颔首,正想说话,结果发现夜惊堂还抱着她的腰,眼神微微一冷。 夜惊堂迅速把手松开,改为负手而立。 东方这才满意,眺望云安夜景: “风景倒是不错。你把本王带到这儿来,想做什么?” 夜惊堂也没想对笨笨做什么羞羞的事情,只是不想笨笨看到钰虎半死不活的样子操心,他稍作斟酌: “殿下陪我看会儿风景,就当给我的奖励,如何?” ? 东方离人感觉这话很暧昧,有点冒犯,但听着一点都不生气。 毕竟功名利禄视如敝履,所行只求佳人一笑,这样的傻男人,哪个女子会讨厌呢。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没有拒接,不过还是补充道: “看在你这色胚此次立了大功的份儿上,本王不与你计较这些小节。本王赏罚分明,该给你的东西,你不要还是会给你,从明天起,你就是黑衙副指挥使,享正四品武职待遇……” 夜惊堂有些迟疑:“我办事儿还行,不会当官。” “给你个正式身份罢了,又不是让你坐在衙门管人,有事你去办,没事儿你吃皇粮忙私事儿即可,本王又不会责罚你。” “那就好。” 东方离人淡淡“哼~”了声,为了雨水不沾到蟒袍,紧紧靠在夜惊堂跟前,安静的看着云安夜景。 夜惊堂觉得这么傻站着,有点不合适,想想把伞递给笨笨,而后双手合拢,凑在嘴边吹曲子: “呜~呜~~” 大漠飞沙般的曲调传出,东方离人眼神微动,露出了和骆凝一样的讶然。 东方离人把伞遮在夜惊堂头顶上,眸子亮晶晶的聆听片刻后,也跟着: “嗯~哼哼~……” 虽然东方离人平日说话很霸气,御姐音又高又冷,但哼起小调,却非常柔婉悦耳。 夜惊堂曲声一顿,转眼看向身侧的贵气女王爷: “殿下也会这曲子?” 东方离人眼底显出傲色:“本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沙洲人人都会的小调,你也想糊弄本王?” 夜惊堂笑了下,不再班门弄斧,负手而立认真看着笨笨哼小曲儿。 “嗯哼哼~~” 漫天细雨洒在巍峨城楼之上,无数宫灯在飞檐下摇曳。 姿容绝世的年轻男女,站在城门楼的最顶端,相互偎依在花伞之下。 细密雨珠落在伞面上,在两人周边形成了雨帘,女子的娇喉婉转的哼唱自伞下传出,又消散在雨幕之中,整个世界好似只剩下靠在一起的两人。 女子眺望着满城烟火,而男子则目不转睛望着女子。 东方离人认真哼了片刻,发现夜惊堂一直看着她,腰背不由自主挺直了几分,脸色也慢慢泛红。 虽然她不太想承认,但现在好像确实是男女在偷偷幽会。 从侠女泪所写的过程来看,这色胚待会岂不是得抱着本王亲嘴伸舌头,还把手伸进衣服摸胖头龙…… 东方离人最近恶补理论知识,还真知道孤男寡女约会的流程,眼神儿不时瞄向夜惊堂,也不知是在防着,还是再等着。 夜惊堂感觉出笨笨想歪了,如果换做平时,在这里慢慢赏景没问题,但钰虎伤势未愈,一个人泡澡出事儿就麻烦了。 所以气氛明显没烘托到位,夜惊堂还是抬起手来,绕到笨笨的背后,作势要搂肩膀。 果然如此!东方离人发现夜惊堂真按照流程来,连忙停下哼唱,眼神戒备: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好吧,我送殿下回王府。”说着搂着笨笨的腰,脚尖轻点跃下城门楼,朝着距离皇城并不算远的鸣玉楼而去。 东方离人感觉夜惊堂在套路她,所以沿途很是小心,一直注意着夜惊堂的手有没有不规矩的乱摸。 结果夜惊堂很君子,除开抱着遮风挡雨,并没有过分的地方,不过片刻间已经来到王府正街,自围墙越过,来到了后花园的鸣玉楼下。 踏~ 两人在高楼前落地,夜惊堂便松开了手: “殿下早点休息,我明天再过来拜访。” “……?”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真准备走,自然有点懵,意思估计是——本王虽然没有让你得逞的意思,但你怎么不按照流程走?就这么干净利落的回去了? 书上不是这么写的呀…… 这些话肯定不好明说,东方离人略微整理了下衣襟,打量夜惊堂: “你衣服破了,上去坐坐,本王给你找件儿干净衣裳换上。” 夜惊堂看杂书多年,知道这话什么意思,现在上去,指不定会发生些啥。 但宫里还有个半死不活的钰虎,离开久了确实不妥,只能婉拒道: “无妨,我回去换吧,殿下早点休息。” “……”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执意要走,大晚上的也不好硬往屋里拽。 她没有再多说,做出从容不迫的冷酷女王爷模样,转身进入鸣玉楼大门。 临进门前,东方离人又回头看了眼——夜惊堂已经撑着伞离去,在雨幕中渐行渐远。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心里感觉怪怪的,有点空落落。 在门口站立良久,直至夜惊堂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确定不会杀个回马枪给她惊喜,东方离人才轻轻叹了口气,闷闷不乐走向楼梯。 不过走出几步,东方离人又是一顿,感觉哪里不对…… 本王是不是忘了什么…… 对了,太后! 东方离人轻拍额头,想起了福寿宫挖地道,太后娘娘没法住,今天她又忙,把太后娘娘扔到御花园自己逛的事儿。 说好了忙完去找太后娘娘,被夜惊堂一打岔,全搞忘了。 现在回都回来了,再进宫一趟未免繁琐,太后娘娘知道她今天忙,发现她没来,应该知道自己回承安殿睡觉觉。 东方离人想想便把母后抛去了一边儿,走上楼梯,继续琢磨起夜惊堂刚才那‘喜欢一个人藏不住’的眼神儿…… 哼~竟敢暗恋本王,以为本王看不出来?不和你计较罢了…… ———— 卷末了基本上都是日常,要写下一卷细纲,所以这几天会少更一点,希望大伙儿理解一下or2。 (本章完) 第七十章 守夜人 大魏女帝被动手动脚惊醒,眼神还茫然了一瞬,不过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瞄了眼…… ! 女帝把胳膊抱紧了些,遮住快要滑出来的大团团,望向夜惊堂,仪态依旧从容: “你……咳……你给我倒杯水。” 夜惊堂觉得钰虎情况很不对,起身来到外屋,轻手轻脚倒了杯白水,而后回到浴室,递给钰虎。 女帝略微抬手想去接,但现在胳膊肯定不好松开。 夜惊堂见此,把水杯凑到了红唇边。 咕噜~ 女帝白皙喉头涌动,喝了半杯水后,快冒烟的嗓子才好受了些,她瞄着没有蒙住眼睛的夜惊堂,稍显不悦: “你看够没有?” “伱以为我想看?” 夜惊堂见钰虎还敢怪他不知避讳,蹙眉道: “太后娘娘在外面你没发现?刚才进来发现你不声不响躺池子里,还以为你凉了。问题这么严重又不肯看大夫,真出事儿怎么办?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大魏女帝已经没太大问题,但体内伤势恢复,精血亏虚的乏力感也随之而来。 她知道夜惊堂一身侠气,肯定会回来,为此才遮住要害,以免她睡着后夜惊堂回来,导致走光。 听见夜惊堂的抱怨,大魏女帝双臂环胸,平静解释: “疗伤后身体有点虚,睡着了,没大碍。刚才叫住你,就是想提醒你,太后娘娘晚上会过来,我准备休息,让你不用再过来了,被你忽然回头搞忘了。” 女帝说着望向滑门外:“太后发现我在这里疗伤了?” 夜惊堂觉钰虎除了虚,并没有太危险的情况,暗暗松了口气: “我刚进来,和太后娘娘迎面撞上,怕出事儿,直接把太后娘娘点晕了。太后娘娘以为我要图谋不轨,你明天帮我解释解释。” 女帝松了口气,想了想,眼底露出爱莫能助之色: “我有伤的事儿,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你知道了,就得帮我保守秘密。你大半夜摸进来把太后娘娘点晕,我没出声制止,就说明我不在屋里。如果在屋里,却没出声,太后肯定会胡思乱想,可能猜出我在这里疗伤,而且情况还比较严重……” ?? 夜惊堂听见这没穿裙子就开始不认人的话,眉头紧蹙: “你意思是,你装作不在场,让我把偷偷摸进这里点晕太后娘娘的事儿背着?太后醒来不弄死我,也得把这事儿告诉靖王;靖王知道我杀回马枪冒犯太后,再喜欢我都得把我砍了,你让我怎么背锅?” 大魏女帝知道夜惊堂背不住,柔声道: “我明天和太后娘娘解释,说你是我叫来的,有绝密差事要安排,让她保守秘密。太后肯定会胡思乱想,但应该不会太为难你。” 夜惊堂见此才松了口气,觉得此地不能久留,起身道: “你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 女帝柔媚御姐音拔高了几分,透出三分不容违逆的威严感。 夜惊堂脚步一顿,转过头来,表情严肃: “钰虎姑娘,我今天是在帮你。你不用枪乱来,就不会受伤;肯去见太医,我就不会抱着你来这里;你不叫住我,我就不会回头;你不忘了叮嘱,我就不会进来,更不会招惹太后娘娘。你要是为此心有芥蒂,要让我负责还债,我可不认。” 大魏女帝见夜惊堂和书香小姐遇到霸道皇帝似得,为了不当夜贵妃可劲儿解释,心头有些好笑: “想什么呢?在水里泡太久,有点冷,你先帮我把睡衣取来。” 夜惊堂发现了钰虎体温很低,也没多说,轻手轻脚带来到里间,打开立柜一看——里面挂着很多件儿薄纱睡裙,款式各不相同,大半为红色,也有几件儿闷骚的黑色。 夜惊堂取了件儿不透明的红色睡裙,把眼睛蒙上后,回到浴室递给钰虎: “我去叫宫女进来?” “不用,宫女发现我气色虚弱,免不了疑神疑鬼。” 大魏女帝见夜惊堂把眼睛蒙住了,松开了抱住的胳膊,慢悠悠从浴池里起身,接过夜惊堂抵来的浴巾,在身上擦了擦,而后把红裙套在了身上。 红色睡裙款式特别,连衣裙,长短只到白玉老虎下面一点,颇为宽松。 不过衣服的作用还是保留着,遮挡性很好,站直了,除开布料下的身体轮廓,也看不到什么。 女帝把睡裙套上后,微不可觉的松了口气: “好了,不用蒙眼睛了。” 夜惊堂拉下眼罩,发现亭亭玉立的虎妞妞真空上阵,就把目光转开了: “那我先走了,你一定得和太后娘娘解释清楚。” “去吧。” 女帝微微颔首,手扶着多宝阁,找到一个药盒,取出滋补的丹药放进红唇间。 而后缓步走向门口,刚行出几步,精气透支的无力感便传来,身体靠在了多宝阁上,抬手轻柔额头。 咚~ 夜惊堂本来想走,瞧见此景心中暗叹,来到跟前手托着后背,左手穿过腿弯,把她横抱起来。 大魏女帝虚的头晕,闭上眸子靠在男人怀里,意外发现夜惊堂体内而外透着股炽热,让身体的虚乏感都缓解了几分,便不由自主的靠紧了几分。 女帝穿的很宽松的连衣短裙,本身也就遮到胯下,这时候横抱起来,腰臀下沉,腿弯架在胳膊上,裙子自然就滑开了,腿还并的不是很拢。 夜惊堂横抱起钰虎,本来没什么波澜,但略微低头,就看到了红裙下没有布料遮挡的骆驼趾…… 白净如雪,一线…… ?! 夜惊堂神色微凝,发现钰虎闭眸靠在怀里没注意,暗暗松了口气,目不斜视,小心翼翼来到里间龙床内,把她放在了外侧。 太后娘娘躺在龙床里侧,熟美侧颜呈现在烛光下,依旧带着几分担惊受怕,睫毛微动,看起来正在做些惨无人道的噩梦,作恶之人估计还是他。 夜惊堂瞧见此景只觉命不久矣,把钰虎放下后,想要拉过薄毯,却见钰虎略微翻身,用手按住了太后娘娘。 夜惊堂怕把太后娘娘弄醒,询问道: “你又做什么?” 女帝也没想做什么,只是刚才贴着夜惊堂的身体,感觉特别暖和,她还是头一次发现,靠着人能缓解她由内而外的冰凉虚乏感。 太后娘娘在身边,她便触摸尝试下,结果发现太后娘娘娇躯如酥,感觉也挺暖和,但没有夜惊堂身上那股特殊感觉。 女帝暗暗蹙眉,松开太后娘娘,翻身面向外侧: “你把手给我。” 夜惊堂不明所以,在跟前半蹲,把手递给她。 女帝握住夜惊堂的手,仔细感觉了下,若有所思点头,又松开了: “我用秘法恢复伤势,体内精气损耗过大,导致体内阴寒虚乏。你是男人,阳重火旺,站在跟前感觉能缓解;宫里只有女子和太监,你委屈一下,守在跟前,等我睡着了再走。” 夜惊堂面对这么玄乎的说法,半信半疑: “你说的感觉,是不是安全感?” 大魏女帝眸子眨了眨,觉得夜惊堂的解释,比她的更合理些。 身为帝王,能保护自己的只有她自己。 今天见识到了夜惊堂的绝对可靠和超凡武艺,她身体虚乏之时,感觉到的这份舒坦,可能还真和安全感有些关系。 无论是什么感觉,现在能让她舒心安睡就行了,女帝也没有深究,困乏袭来,幽幽合上了双眸。 夜惊堂半蹲在旁边,低声安慰: “你安心休息,我待会再走。” 女帝靠在枕头上,看起来药劲儿上来了,额头浮现汗水,身体时冷时热,没有再言语,只剩下时急时缓的呼吸。 寝室内无声无息,夜惊堂半蹲在龙床旁边,眼前就是两个国色天香的皇族贵女,心头难免有点提心吊胆——主要是怕太后娘娘醒了撞见。 太后娘娘身着深红睡裙,规规矩矩躺在里侧,虽然侧颜国色天香,但捂得很严实,除了衣襟高耸,倒也看不到什么。 而钰虎则不然,躺下后裙子恢复,看不到老虎了,但侧躺在近在咫尺的面前,还向着他,红纱布料下的玉团叠在一起,在睡裙胸襟压出半圆轮廓,弧线顶端…… 夜惊堂在旁边半蹲,面色冷峻,好似无情无欲的圣人,实在没法乱看,就左右四顾打量,结果发现旁边的妆台上,挂着一块双鱼佩。 玉佩很熟悉,是以前进入灿阳池,帮钰虎找回来的那块儿,也是那次看光了笨笨。 夜惊堂目光停留在玉佩上,忽然反应过来了灿烂池风波的前因后果,心中不由暗暗感叹一句——连亲妹妹都坑,真是…… 打量玉佩几眼后,夜惊堂发现了太后娘娘掉在枕头旁的书籍,就轻手轻脚拿过来翻阅。 太后娘娘显然很喜欢这本书,不但整整齐齐没有丝毫折痕,有些页面上还有字迹娟秀的小诗。 哗哗~ 幽静房间里,只有轻微翻书声,女帝面向夜惊堂侧躺,因为确实太困乏,呼吸逐渐平稳,慢慢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妆台上的烛灯燃尽,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 夜惊堂从扣人心弦的剧情中回过神来,合上书籍,见钰虎脸色大半恢复,已经睡熟了,就小心翼翼站起身。 女帝有所感应,睫毛动了动,并未醒来。 夜惊堂见此松了口气,无声无息拉起薄被盖在了她身上,打量非亲生的母女俩一眼后,才悄然隐于夜幕…… —— 推荐一本新书《姑娘,你先别急》,大伙儿有兴趣可以看看~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夜话(二合一) 风雨未止,风波已定。 时间已经过了子时,但云安作为不夜城,繁华街巷间依旧灯火璀璨,随着宵禁解除,沿街便能时而能听到楼阁之间传来的歌舞乐曲。 东正街上,两匹马并肩而行。 夜惊堂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骑在自己的大胖马上,手里还牵着三娘的骏马;而黑麟枪本来丢在太极殿外,可能是暗卫捡走了,倒是没在跟前。 离开宫城已经很久,心绪依旧没平静下来。 抱着钰虎回长乐宫,瞧见整个宫城的人被支开,寝殿里全是钰虎的东西,猜不出身份很难。 钰虎看起来就是个腹黑女王,可不像笨笨那么好哄,以后会怎么把他如何,根本没法预料。 而且今天把太后娘娘招惹了,就算不报复他,心心念念的银杏树,怕也是一辈子都摸不到了…… 银杏树…… 夜惊堂抬起头,回望早已远离的宫城——今天福寿宫在收拾地道,有很多工匠在其中,禁军和暗卫为防出岔子,也在其中巡视,潜入进去挖东西的难度可能比平时还大。 夜惊堂略微琢磨,还是暂时放弃了梅开三度杀回去的打算,回到了天水桥。 天水桥是百货街,到了夜间铺子都关了门,空荡荡的大街上看不到半个人。 夜惊堂回到裴家巷子,敲开门把马匹交给仆人后,穿过垂花门来到了后宅。 后宅已经熄灯,但西宅庭院里还有动静。 夜惊堂穿廊过栋来到西宅,可见娇娇小姐打扮的折云璃,怀里抱着把刀,在闺房里来回踱步。 “云璃。这么晚还不睡?” 折云璃听见响动,连忙跑到窗口: “惊堂哥,你可算回来了!刚才仇大侠发疯了,站在鸣玉楼上面吼‘轩辕老儿,没想到吧,我仇天合又出来啦!哈哈哈哈……’,小半个城都能听见。仇大侠没出事吧?” 夜惊堂就知道仇天合在鸣玉楼上面搞事儿,会闹得满城风雨,笑道: “没事儿。仇大侠今天帮衙门对付曹千岁,立了大功,估计很快就能恢复自由身。” 折云璃眼前一亮,趴在窗台上询问: “和曹千岁打架?仇大侠赢了?” 折云璃双臂抱胸撑在窗台上,约莫就是挤胸的姿势,粉白相间的小襦裙胸襟处,能看到隆起,而在两个月前,明显没这么大。 不过折云璃马上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个子都长了些许,胸脯长得快倒也不稀奇,照这个速度,十八岁估计能逼平师娘…… 夜惊堂余光发现了这点区别,并未在意,回应道: “没打赢,仇大侠被揍的老惨了,直接摔王府正街上,半天爬不起来……” “啊?!” 折云璃期待的眼神一僵,不过仔细想想,又点头: “曹千岁可是大魏开国就有的老妖怪,师父说特别厉害,仇大侠打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最后呢?谁把曹千岁解决了?八臂地藏?” 夜惊堂眼底显出傲色,大拇指朝向自己: “还能是谁?我单枪匹马杀到太极殿,一枪放翻了曹千岁。” ? 折云璃小眉毛一皱,半点不信: “怎么可能……就算是真的,也肯定是仇大侠把曹千岁打残了,你上去补了一下。” “呵呵~” 夜惊堂笑了笑,转眼看向左右: “你师娘呢?” “师娘怕仇大侠发疯乱来,跟着鸟鸟一起去打探情况了,三姨也跟着,估计还没回来。” “哦。伱早点休息,我过去看看。” 夜惊堂见此并未久留,嘱咐云璃早点睡,免得挨妈妈打后,来到了中宅。 大伯母也住在中宅,这时候已经就寝。 夜惊堂悄然来到三娘的庭院里,左右打量,发现秀荷在耳房里已经睡着了,便没有惊扰。 在庭院里等了片刻,未见骆凝和三娘回来,各种让人头疼的事情反而涌上心头。 夜惊堂心思百转间,想起了什么,转身进入三娘的闺房,在床下摸了摸,床榻便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下面暗藏的地道。 夜惊堂翻身跃入,点燃地道里的灯台,而后走到地道深处的门前,打开了房门。 门后就是青龙堂的香堂,从这里也能离开,每次开会,为了掩人耳目,众香主都是从另一头的出口进来,不过平时出口处的门上,都上着铁栓,从外部没法进入。 此时青龙堂里自然没人,点燃灯台后,只能看到空荡荡的九张交椅放在大堂左右。 大当家的椅子背后是灵案,摆有数张灵位,义父裴远峰的灵位也在其中。 夜惊堂来到近前,从香案上取来三炷香,对着义父的灵位拜了三拜,把香插进香炉里,看着灵位暗暗思量。 离开梁州入京时,义父遗嘱交代了三件事儿。 交家产的事儿算是办完了,也在帮着义父尽孝,庇护裴家的家眷。 进宫找鸣龙图的事儿,虽然去挖银杏树有点困境,但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拿到了一张玉骨图。 至于灭掉轩辕朝报仇的主要事情,目前还没开始谋划,反倒被君山台先下手为强。这点是当务之急,接下来肯定得想办法把君山台解了。 虽然事办的不是很到位,但入京也才几个月,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还额外完成任务,找了个贤惠媳妇。 义父若是在天有灵,应该也不会说他这儿子不顶用吧…… —— “叽叽叽……” 裴家大宅里,累了一整天的鸟鸟,从夜雨中飞回来,火急火燎的钻进云璃房间,落在地上滑出老远,直接没了动静。 “叽?你摔死了?” “叽……” 两道人影紧随其后,落在了主院正屋的屋檐下。 裴湘君穿着一袭黑色劲装,头上带着黑斗笠,奔波大半天有些疲惫,推开了房门: “惊堂估计还在城里忙着官府的差事。官府真是,把人当牛使唤,还好昨晚回来休息了下……” 骆凝身着一袭青色长裙,头上带着帷帽,在夜雨中奔波半晚上,连底裤都湿透了,进门放下帷帽,就解开腰带: “刚才去黑衙外面打量,王太医进去给人治伤,仇天合还在房顶上和白发谛听聊天,看起来事情已经忙完了,他还能忙些什么?” “城西好像还在封着,估计在那边……” 闲谈之间,闺房里亮起灯光。 裴湘君把门窗关起来,抬手解开腰带,黑色劲衣便掉在了地上,和骆凝一样没一处干的地方。 裴湘君来到秀床旁的立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两套干净的睡裙,坐在了床边。 骆凝在架子床边坐下,手绕到背后解衣裳,余光望着三娘规模不俗的衣襟,下意识腰背挺直了些许。 裴湘君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也微微挺身: “你挺有用吗?明显比你大一圈儿。” 骆凝觉得这婆姨就是在仗团欺人,冷冰冰道: “大有什么用?你又用不上,打架还是累赘。” 裴湘君眼底带着三分得意:“酸?用不上和没有是两回事儿。” 骆凝眼神微沉,但略微斟酌,又想起了一件儿烦心事。 今天她去黑衙外打量,可以确认仇天合是去打曹公公戴罪立功,从仇天合和黑衙六煞的关系来看,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自由身。 她和云璃来京城,目的是为了营救仇天合,如今目标走了,她这教主夫人,总不能继续赖在京城救人。 先不说薛白锦,光是云璃那边儿都解释不过去。 小贼在官场混的风生水起,不可能和她回南霄山当反贼,三娘也不会让小贼走。 她其实也不想小贼放弃大好前程,心底的打算,是实在找不到借口,就回南霄山住几个月装装样子,然后再找借口跑过来。 她如果要离开一段时间,肯定得提防小贼出事儿,虽然心底不大乐意,但从理智的角度考虑,还是得有人帮小贼调理身体。 骆凝不清楚女王爷和小贼走到哪一步了,凭感觉估摸,应该没发生什么特殊关系。 如果非要在女王爷和三娘之间选一个的话,她肯定偏向同为江湖女子的三娘,撮合朝廷那边的女王爷,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骆凝暗暗思索片刻,转眼望向身边的三娘: “夜惊堂不在,咱们私下里敞开心扉聊聊,你是不是也喜欢惊堂?” 裴湘君动作微微一顿,看向大妇做派十足的骆凝: “你什么意思?” “我没和你争风吃醋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 骆凝说话间,瞄了眼三娘,忽然发现三娘和她是一个类型——看着非常白净漂亮,属于小贼爱不释口那种…… 骆凝心头颇为古怪,把薄被扯过来盖在她腿上,继续道: “夜惊堂身体需要时常调理的事,你应当知道。我有可能得出门一趟,必须得有人每天给小贼调理身体。你如果喜欢惊堂,我……我不为难你,但你如果再和我装模作样,磨磨蹭蹭的不说心里话,我就去请别人帮忙了。” 裴湘君没想到骆凝又说起这个,眨了眨眸子,显出些许异色——她以前是弄不清楚自己对惊堂好,是出于红花楼,还是出于个人。 但自从狐媚子在大门口抢了她的头彩,让她差点抑郁,又在广济那边喂惊堂后…… 说对惊堂没意思,这不骗鬼吗? 裴湘君眼神忽闪,稍微斟酌了下: “这事儿吧……我和惊堂商量,你不用操心。” “你商量什么?” 骆凝听见这还想论资排辈的话,不高兴了: “你也就和人打架勇,这种事儿指不定连秀荷都不如。我在你家大门口把惊堂拉走,你话都不敢说;让你用胸脯给惊堂擦脸,你老实巴交解衣裳,被惊堂亲了胸脯还装作没事人。靠你自己去商量,等家里丫头一大堆了,你恐怕还在这里玩泥巴。” ?! 裴湘君觉得这话真难听,略显恼火: “你这是什么话?上次我就准备给惊堂调理,你非要抢,若非你横插一脚,现在谁扭捏真说不准。我是……是不想和你这狐媚子吵架,惹得惊堂为难,才让你几分。” “那就是喜欢了?” “……” 裴湘君微微吸了口气,想了想: “我先认识惊堂,他大伯母早就打算把我许配给惊堂了,你……你就算先和惊堂生米煮成熟饭,按照顺序算,也该是你听我话……” 骆凝抬起手来:“咱们先不聊先来后到的问题。夜惊堂虽然好色,但只对我好色,你不主动表露心意,他肯定不会搭理你。我一走,你又扭扭捏捏,他没人调理自己憋着,万一出事儿……” 裴湘君微微蹙眉:“你意思是,让我主动去找惊堂吐露心扉,然后……然后那什么?” 骆凝微微点头:“上次买的药,还剩两颗,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就吃一颗,然后明天什么事儿都解决了。” 裴湘君眼神古怪:“我……我又不是被迫,给自己下药作甚,但这事儿吧……” 骆凝不悦道:“三娘,我和你说真心话,你再这样,我以后真不搭理你了。” “好啦,我知道了,你凶个什么……你若是不在,我自会帮惊堂调理,你对惊堂无微不至,我也不比你差半点。你什么时候走?” ? 骆凝感觉三娘简直没良心,还盼着她赶快走。 “我不想走,但家里有点事儿,说不准……你别等着死到临头了才想起临阵磨枪,你要是不提前把话说开,我出门就把惊堂带着,你自己在京城慢慢想去。” “唉~” 裴湘君坐在身边,熟美脸颊颇为复杂,看起来是在暗暗斟酌。 骆凝也没打扰,只是不紧不慢换着衣裳,但正换到一半时,忽然听见床铺下面传来一声: 咔~ 哗啦—— “呀!” 两声惊呼! ———— 青龙堂内,香烟寥寥。 夜惊堂在灵位前负手而立,回想着曾经和义父生活的点点滴滴。 以前义父总是醉醺醺,看起来就是个寻常老头,并不觉得特别。 如今在江湖走了一遭,了解到义父当年的江湖事儿,才明白那整日的借酒消愁背后,藏了多少东西。 正暗暗思索间,入口处的地道里,传来些许动静。 夜惊堂回过神来,知道三娘回来了,就把灯台灭掉,转身走进地道,还没打开门,便听到骆女侠和三娘似乎在说话。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压低脚步,无声无息摸到入口下方,悄悄聆听: “那就是喜欢了?” “我先认识惊堂……” …… ? 听起来是两个女子,在偷偷说私房话。 夜惊堂能感觉出凝儿大妇气态十足,三娘则有些怂里怂气,心头有点好笑。 听了片刻,见两个人忽然不说话了,夜惊堂本想出声吓唬一下,但又想起第一次来这儿,被三娘吓唬的不轻的事。 见骆女侠此时也坐在上面,夜惊堂心中微动,悄悄搬动入口的机关。 咔~ 床板从中分开,露出了上方的光亮,不出意外也响起两声惊呼: “呀~!” 夜惊堂面带笑意正想把两个女子接住,结果抬眼看去…… (⊙_⊙)!!! 两个女子武艺不俗,平衡性极佳,虽然措不及防掉下,但都在半空中转身,想恢复双脚落地之姿。结果转到一半,发现下面站着个人,眼底显出错愕,然后就乱了阵脚。 裴湘君知道下面有地道,反应要冷静些,半空中恢复双脚朝下直立,想一脚把下面人踩晕。 发现站在下面的是夜惊堂,裴湘君又急急把即将踹到脸上的脚错开了,这一收一放,就失去了平衡,来了个平沙落雁。 夜惊堂见凝儿手忙脚乱横着掉下来,抬手先去接慌乱之下失去平衡的凝儿,结果马上就瞳孔微缩,看到白月亮在眼前迅速放大。 而后就是眼前一黑。 嘭~ 地道之中传出一声闷响,分开的床板又合上了,只剩下墙壁灯台上的光芒。 骆凝猝不及防掉进坑了,还落在男人身上,魂都吓掉了一半儿,好在看清下面是小贼,才没有一掌直接拍出去。 等稳住身形,骆凝表情依旧有点惊恐,坐在夜惊堂左臂上,下意识搂住夜惊堂,想想又抬手拍了下: “你这小贼!怎么藏在床底下?!” 裴湘君半途出招又收招,手忙脚乱砸在了夜惊堂身上,等身形停住,就发现坐在惊堂右胳膊上,低头就能看到惊堂假模假样闭眼的冷峻脸颊…… !! 裴湘君想起刚才掉下来,好像坐了惊堂脸一下,熟美脸颊涨红如血,没说出话来…… 夜惊堂一手一个,保持波澜不惊的的神色,闭着眼睛解释: “我见你们没回来,就去给义父上柱香,听见动静,本来想开个玩笑……” 骆凝低头看了眼,柳眉倒竖: “我们正在换衣裳……我看你这小贼就是故意的!快送我们出去!” 裴湘君脸颊火辣辣,都不敢吱声,闻言连忙抬手扣动机关。 咔~ 床板分开,露出了上方的光亮。 夜惊堂飞身一跃,落在了房间里,把两人放下。 裴湘君落地后,连忙拉起薄毯,待捂严实了,才暗暗松了口气: “惊堂,我……我刚才没砸到你吧?” 骆凝觉得三娘有点没出息:“你还管他砸没砸到,他高兴还来不及……”说着可能是怕小贼来个一炮双响,眼神戒备跑了出去。 夜惊堂闭着眼睛也不好睁开,只是道:“我没事儿。天色已晚,我先出去了,三娘早点休息。” 裴湘君嘴唇动了动,想问夜惊堂有没有偷听私房话,但心乱如麻实在理不清思绪,就连忙把帐子放下来,滚了进去…… —— 夜惊堂闭着眼睛走出闺房,回身把门关上,转眼就看到,凝儿身着一袭白色睡裙,倒持三尺青锋,出尘于世的脸颊配上被微风吹动的裙摆,姿态飘然若仙,正冷冰冰望着他。 夜惊堂来到跟前,捂住持剑的手: “刚才真是意外,我见你们在说话,就开个玩笑吓吓你,真没注意你们没穿……” 骆凝脸色不是非常温柔,转身走向游廊,冷声询问: “刚才三娘的话,你都听到了?” 夜惊堂笑了下,抬手搂住凝儿肩膀。 骆凝肩头微微扭了下:“你别得寸进尺。上次在广济,她和你互相治伤,清白已经毁了,我看在眼里,总不能视而不见,所以我才劝了她一下……主要是还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 “仇天合看情况已经没事儿了,我估计过些日子就能恢复自由身,我……我得回家了。” 骆凝说起这个,眼底是有点纠结的,刚坠入爱河,要和小贼分开,她一万个不愿意;但十多年的姐妹情义,她总不能不管了。 夜惊堂也在为这个发愁,拉着手在游廊里走出一截,心中微动: “你上次不是说,让我去承安殿下面挖东西吗?这也是你的任务吧?” “……” 骆凝脚步一顿,倒是想起了这茬: “你有法子?” “我有没有法子,得尝试才知道。你就这么和平天教主回复,说有了门路,估计得在京城运营一段时间。” 骆凝目光微动,暗暗思量片刻: “我不想骗薛白锦,你如果肯帮忙,我就这么说。你不肯的话,我不会撒谎。” “我有机会,肯定会想办法。” 骆凝微微颔首,走出几步,忽然又觉得不对——如果这么说的话,她就不用走了…… 那为什么要给三娘推波助澜? 哦对,小贼太猛,她一个人招架不住…… 夜惊堂拉着骆凝走了一截,也在思考着往后计划,半途想起了什么,询问道: “忙活这么久,我算是完成任务把仇天合救出来了,骆女侠是不是得表示下?” 骆凝眨了眨桃花美眸,不情不愿道: “你别冒领军功。仇天合是自己打的曹千岁戴罪立功,和你有什么关系?” 夜惊堂微微耸肩:“没有我担保,朝廷岂会解开仇天合身上的禁制,我可是拿脑袋在给仇天合换脱身的机会,骆女侠这么说,可是太让人寒心。” 骆凝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又道: “刚才奖励还不够?” “刚才是意外,想开个玩笑罢了,我眼睛都不敢睁开……” 骆凝稍微迟疑了下,看在小贼立大功的份儿上,转身道: “跑了大半天,我先去洗个澡。” “一起。” “你一边儿去,这是裴家……” …… ———— 卷末全是日常,阿关感觉有点水,但又不能不写or2! 友情推荐一本《妖女,请自重》……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教笨笨枪法 翌日,一轮骄阳天边升起,雨后初晴的云安城内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裴家大宅内,丫鬟们各司其职,早起的折云璃站在荷花池畔,和师娘一道慢条斯理的打着养身拳;三娘则一大早就带着丫鬟,跑去了裴家附近忙活购置新宅的事情。 而天水桥街口,一匹黑马跑出繁华街巷,往城东的鸣玉楼飞驰而去。 夜惊堂骑在马上,身上穿着质地精美的黑色官袍,腰系镶嵌白玉的腰带,头竖银冠脚踏长靴,从头到脚收拾的一丝不苟。 白花花的大鸟鸟,大早上被拉起来,还没睡醒,蹲在肩膀上打瞌睡,与往日不同的是,脖子上围着个黑色小围巾,上面绣着纹路,熠熠生辉,用以彰显‘官鸟’的特殊身份。 袍子是笨笨大清早派人送来的,是黑衙副指挥使的官袍,不过黑衙不在六部构架之内,这个官职算内朝官,属于天子近臣,四舍五入,约等于东厂副厂公的级别。 因为鸟鸟也立下汗马功劳,东方离人特地给鸟鸟也裁剪了件儿小衣裳,看起来是围巾,但系在鸟鸟身上,怎么都像是黑色小肚兜。 虽然东方离人很贴心,但鸟鸟并不怎么领情,瞌睡连天蹲在肩膀上,沿途不停“咕咕叽叽”,意思估摸是——这么热的天,还给鸟鸟包块布,准备做荷叶鸡吗? 夜惊堂听得懂鸟鸟的意思,但觉得很好看,就没给鸟鸟取下来,一路飞马疾驰,来到了黑衙之外。 艳阳高照,碧空如洗,黑衙之外的街道上,四处都是工匠,敲敲打打修复昨天的战损。 夜惊堂在门前翻身下马,便有不少衙门的总捕过来恭喜道贺,一口一个‘夜大人’,甚至还有熟悉的总捕,开玩笑叫声‘鸟大人’。 夜惊堂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直接空降成二把手,换做其他人肯定被当成靖王养的小白脸看。 虽然实际也差不多,但整个黑衙除开六煞前四个,其他人都不是他一合之将,诸多总捕敬重也不是假的,各种马屁把鸟鸟都快拍愣了。 夜惊堂好不容易应酬完后,就来到了黑衙后方的鸣玉楼。 东方离人知道夜惊堂今早会过来,专程在鸣玉楼大厅里等着。 夜惊堂带着鸟鸟进入其中,便瞧见身着一袭修身蟒袍的高挑女王爷,手里拿着他的黑麟枪,正在演武场里演练枪法。 从招式来看,东方离人练得是崖州那边的枪法,因为身高不输男儿,四肢修长匀称,拿着长枪丝毫不显别扭,甚至增添了几分别样的英姿飒爽。 再看招式火候,东方离人的枪势,和霸王枪当代传人裴三娘比起来,不能说难分伯仲,至少也是不提也罢。 夜惊堂站在门口,看着笨笨全神贯注耍大枪的样子,眼神一言难尽,只觉笨笨还是昨天站在城楼上哼小曲好看。 “叽叽~” 鸟鸟被枪法虎虎生风的胖头龙逼的不敢近身,就站在门槛上打招呼。 东方离人枪锋一顿,回头看了眼,行云流水的收枪站直,高手气态十足: “穿这身袍子,看起来顺眼多了。进来吧,陪本王练练枪法。” 夜惊堂见此自然没拒绝,让鸟鸟自己去花园溜达,而后进入鸣玉楼大厅,从墙边的陈列架上,拿起了通体如黑玉的鸣龙枪。 略微掂量,发现鸣龙枪质地确实好的出奇,枪长和三娘的霸王枪差不多,重量却不过八斤,略微抖枪,可见枪杆坚韧无比,枪锋微颤发出悦耳轻吟: 嗡~~~ 东方离人提着黑麟枪走到跟前,眼底颇为得意: “此枪是本王请数位名家倾尽心血打造,光制作枪杆就用了四年,用北梁弄来的银蚕丝胶合而成,晾干一层包一层,从里到外包了一百多层,才最终制成枪杆。光是造这杆枪,本王就被言官追着骂了好几年,说本王奢靡无度、劳民伤财……” 夜惊堂看得出这杆枪工艺有多离谱,浑身上下唯一的缺点就是贵,造价绝对是天文数字,笑道: “这枪吧,感觉用料扎实过头了,打谁感觉都亏本,更适合当仪仗兵器……” 东方离人持枪而立,豪气道:“兵器就是兵器,本王既然借你用,你便放心折腾即可。真在上面留几条口子,以后摆在这里,本王也能和人介绍,说是打轩辕朝、断声寂留下的,总比光溜溜什么说法都没有的强。” 夜惊堂当下也不再客气,提着价值连城的鸣龙枪来到大厅中央,双脚划开,摆出崩枪托鼎式的架子: “殿下想怎么练枪?” 东方离人双手持枪平举于身侧,架子摆的坚若磐石: “本王用的是崖州游龙枪,此枪乃北崖枪王楚豪所创,老枪魁去世后、断声寂接班前,楚豪还和霸王枪的传人打过一次,据说枪法造诣不输霸王枪。嗯……咱俩单挑就免了,你先展示下霸王枪,让本王看看。” 夜惊堂微微颔首,双手握枪猛抖: 啪—— 枪身剧烈震荡,发出一声爆响。 夜惊堂衣袍鼓胀,大厅便横风骤起,瞬动了东方离人的衣袍。 呼~ 夜惊堂双眸微凝,单手持枪绕至身后,直至右手握住枪尾,枪锋点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下一瞬,夜惊堂发出一声爆喝: “喝——” 声音犹如雷鸣,浑身猛然绷紧。 一式撼山摧城的黄龙卧道,眼看就要从身前冲出,劈向三丈外的东方离人。 东方离人本来在持枪全神贯注打量,发现泰山压顶的气势铺面而来,似是要一枪把鸣玉楼拆了一般,哪里敢站在正前方,唰的一下后跳,就直接落在了大厅边缘的楼梯上。 踏~ 夜惊堂蓄势待发的动作一顿,看着跳出去老远的怂怂: “殿下?” 东方离人单手负后,依旧保持着高手气态,不悦道: “让伱演示,你吼这么大声作甚?算了,你直接教本王招式,本王自己琢磨。” 夜惊堂倒也没有笑话怂怂,开始拿着枪慢慢演练,教霸王枪的枪招。 东方离人习武天赋其实不差,只是和江湖上的顶流天骄有差距罢了,站在旁边观摩,只是一遍就记住了招式。 夜惊堂教完后,就和老师父似得站在旁边观摩。 东方离人本来没觉得啥,但练了半刻钟还没摸清运气门路,余光就发现身边的冷峻公子,单手负后、眼神复杂,还微不可觉的摇头。 瞧见她望过去,夜惊堂又连忙摆出微笑赞许的模样。 (⊙⊙) ?! 东方离人感觉受到了侮辱,若非打不过,非得抬枪拍夜惊堂几下,她脸色微沉: “你没事儿,就去地牢审审犯人,本王自己练即可。” 夜惊堂并没有歧视笨笨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点辣眼睛。 既然教枪法,就得教到位,夜惊堂稍加斟酌,来到一袭银色蟒裙的东方离人背后,握住她的双手,脚勾着东方离人的脚裸,往侧面慢慢滑开: “霸王枪大开大合,架子要摆大些,胸挺起来。” “?” 东方离人几乎靠在夜惊堂怀里,男子鼻息从耳畔传来,脸颊顿时红了几分,不过还是听从师父的教导,挺起胖头龙,横枪站稳。 夜惊堂右手顺着肩头一路摸过去,感觉肌肉发力的情况,自肋下摸到腰侧,直至贴住平坦腹部: “收腰,绷紧。” 东方离人眸子眨了眨,收紧腰腹,保持威仪贵气的女王爷姿态,严肃道: “夜惊堂,你……你注意点。” 夜惊堂神情严肃,手顺着笨笨的胳膊捏过去,矫正发力不对的地方: “习武不是儿戏,殿下虽然用不上,但也不能马虎将就。当年我习武的时候,一个姿势站的不对,义父提着棍子直接打,站对了还是打,什么时候能稳到一棍子下来,腿脚晃都不晃,才算合格。 “我这么好的天赋,从三岁揍到十八岁,练了十五年,才有现在的厚积薄发。殿下这么练,是练不出真功夫的……” 男人轻柔嗓音吹拂耳侧,两只手在身上按捏,东方离人知道这是在矫正姿势,但夜惊堂来矫正…… 好像也没什么好抵触的…… 东方离人适应片刻后,慢慢压下心中杂念,眼神锐利目视前方: “本王明白事理,既然是在教功夫,你大可放开点,该矫正就矫正,不必因为本王的身份拘谨。” 夜惊堂看着东方离人侧脸: “殿下确定?” “只要你举止合理,本王何时为难过你?” 东方离人努力摆好架势: “要教就好好教。” 夜惊堂确实有点迟疑,提醒道: “力从地起,先到腿,再到腰臀,而后胸腹,再到胳膊,要成一条线。殿下发力没一处对,我要摸清情况,估计得一路捏过去……” “?” 东方离人明白夜惊堂的意思,稍加斟酌,做出求学若渴的坦然模样: “你……你只要不是心术不正,认真教本王枪法,本王岂会责备你,该捏就捏。” 夜惊堂见此,右手自肋下穿过,手放在右边的胖头龙下面,仔细感知胸前肌肉的发力情况。 “……” 东方离人感觉大概是被托着,说摸吧差一点,没摸实,说没摸又确实碰到了,能察觉到夜惊堂的克制,尽量不让她窘迫。她抿了抿嘴,做出严肃模样: “你手都没放在发力之处,能摸出东西?”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见笨笨这么说,也不再束手束脚,把胖头龙往上揉了些,仔细感知肌肉的发力情况。 东方离人睫毛颤了下,又连忙站好,脸色涨红,一言不发。 “挺胸抬头,别缩,殿下现在站的还不如刚才。”夜惊堂平静提醒。 东方离人暗暗咬牙,摆出枪架子,努力调整发力方式,手中的黑麟枪枪锋,在空中微微颤抖,又握稳。 在坚持良久后,发现夜惊堂摁着不放,东方离人蹙眉询问: “你怎么一直摁这里?其他地方就捏了一下。” 夜惊堂并没有揩油的意思,轻声解释:“脂肪层有点厚,肌肉发力的情况感觉不明显。” 东方离人知道自己的胖头龙有点厚实,想了想,咬牙道: “你用力摁就行了。” 夜惊堂再用力就该疼了,没有照做,只是蹙眉仔细感知脂肪层下的细节。 两人认真练枪法,夜惊堂还没摸清发力情况,门口倒是吹进来一阵清风。 呼~ 长发及地的老妪,无声无息落在两人跟前,正欲开口,发现夜惊堂摁着靖王衣襟,又顿住了话语。 夜惊堂见此松开右手,端正站直,拱手一礼: “孟大人。” 东方离人心中暗惊,不过并未收起枪架子,而是正儿八经解释: “他在教本王枪法,你别误会……” 说着东方离人眼神又忽然一沉,询问道: “孟姣,他是不是在教本王枪法?” 白发老妪眼神有几分怪异,但也仅此而已,听见靖王询问,她缓步来到跟前: “夜公子确实在教枪架子,这法子感觉最直观,比眼睛看准太多,多用在亲近之人之间。” 是吗……东方离人暗暗松了口气,脸色的红晕也消散了几分。 “不过夜公子手法太生涩,若是寻常女子,能摸清楚,殿下底子太厚,徒手很难摸出来。” 白发老妪手掌探出袖子,看向夜惊堂: “天合刀是内门功法,能增强人之六识,优势在全面,方圆数十丈风吹草动净收眼底,但太全面必然不够精细。人触感最敏锐之处,莫过于指尖,柳千笙的‘听风掌’,就是此类功法,往日巅峰之时,用手掌能感觉到数里开外的脚步动静,冠绝整个江湖。老身学过类似法门,差之千里,不过勉强能用。” 夜惊堂认真聆听,却见白发老妪双手游移,明显是在演练招式,演练完后示意: “夜公子试试?” 夜惊堂见此,学着白发老妪的动作,演练了几次招式,摸清暗藏的运气路数后,将手掌轻飘飘贴向笨笨的胖头龙。 ?? 东方离人眸子里显出几分恼火,孟姣在跟前,她怎么可能继续让夜惊堂摸龙龙,连忙推开一步: “夜惊堂!” 夜惊堂见此改变了方向,按在东方离人肩膀上,通过指尖的感觉,探查心跳、血液流转带来的细微震动…… 白发老妪眼神赞许:“夜公子这悟性,当真不俗。” 东方离人整理了下被揉乱的衣襟,恢复了冷酷女王爷的模样: “可是有事禀报?” 白发老妪颔首:“南宫少烽不肯招供,柳千笙倒是有和朝廷谈的意思。” 夜惊堂把手松开,询问道: “他都八十多了,要什么?留个全尸厚葬?” 白发老妪道:“柳千笙是内家宗师,被打出了暗伤,才变成现在这样,否则再活二十年没问题。他想要北梁雪湖花重续经脉,被朝廷招安赐官爵。” 夜惊堂听过‘雪湖花’的名字,询问道: “朝廷有没有这东西?” 东方离人想了想:“雪湖花长在天琅湖,据说六十年一开花,万金难求。宫里有一点,还是开国时剩下的,只够配一副药,要留给天子以备不时之需,不可能给他。” 夜惊堂点了点头,看向白发老妪: “柳千笙凭什么开这海口?” 白发老妪解释道:“只有这些东西,能让他继续在世上立足,否则和死了没区别。” 夜惊堂恍然,想了想道: “要不我去谈谈?” 东方离人其实想让夜惊堂继续教枪法,但公务为重,还是点头: “招不招供无所谓,他若能把一身武艺全教出来,可以让他在京城活完最后几年,其他免谈。” 夜惊堂颔首示意,把鸣龙枪放下,转身出了鸣玉楼…… ———— 这章本来六千字,但写的太啰嗦,废稿放在后面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八魁的底蕴 地牢三层遭到破坏,但整体非常牢固,并不影响使用。 昨天拉出来治伤的重刑犯,也都关回了地牢二层。 夜惊堂腰悬佩刀来到黑衙之内,准备提审犯人,走过一间茶室时,却发现里面挺热闹。 一场风波后,黑衙高手多多少少都有些许损伤,昨天刚出事儿,衙门又不能没人坐镇,为此轻伤者还是照常上班,不在衙门里休息待命。 茶室里面环境很不错,每个人都是带软垫的躺椅,旁边还有茶水点心伺候。 挨了柳千笙两下的伤渐离,和仇天合坐在一起,与几名有所损伤的总捕,讲述昨天的战绩: “那柳千笙也是老了,才被我一针放倒。要说厉害,还得是仇大侠,曹公公的江湖名头,可是排在第一档,仇大侠单人一刀没被打死,着实出乎我等意料……” “老夫给衙门办案,惜命有保留罢了,若是生死相搏,曹千岁昨天走不出王府街……” …… 夜惊堂路过窗口,正准备慰问两句,忽然发现窗口下面,有一张大躺椅。 带着围巾的大鸟鸟,摊开翅膀躺在上面,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等着一个养伤的女总捕喂零食。 夜惊堂见状直接无语,他让鸟鸟自己玩,没料到鸟鸟这么自觉,连衙门的工伤福利都不放过,抬手在窗台上敲了敲。 “叽?” 鸟鸟抬起脑袋,而后跳起来落在扶手上,很有礼貌的用翅膀示意夜惊堂坐下。 茶室里话语一顿,仇天合抬眼一瞧,就放下了茶杯,起身走出门来: “你小子这身打扮着实俊气,就是穿出去,江湖上的女侠得绕着走,不怎么讨人喜。” 仇天合实力恢复,虽然模样变化不大,但精气神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人,本身骨架就又大,腰间还挂着天合刀,往门口一站,硬是在站出了黑衙扫地僧的感觉。 “正式场合穿一下罢了。”夜惊堂走到跟前,询问道:“仇大侠伤势如何?” “些许内伤罢了,王神医几针下来,基本没大碍。” “那就好。仇大侠对柳千笙可熟悉?” 仇天合笑了下:“柳千笙是三十年前的八大魁,老夫那时候还是年纪和你差不多的游侠儿,打不上照面,不过互相听说过。” 夜惊堂见此抬手道笑:“走,我带仇大侠去看看江湖老辈。仇大侠江湖地位高,柳千笙不给朝廷面子,但估计会给仇大侠面子,仇大侠看能不能当个说客,帮忙让他招供。” 仇天合当下也不多说,和夜惊堂一起进入了地牢。 地牢一层没区别,而二层则变化很大。 昨天抓了二十多个匪徒,不少都在江湖上有响亮名头,又犯的造反大案,全被关到了二层,每个人都是单间儿,有好几个衙门的总捕,在其中来回问案。 夜惊堂穿过二层的过道,熟门熟路来到了地字二号房,寻找地牢里名头最大的里老拳魁。 结果从井口低头一看,却见俩半死不活的汉子躺在地上,有气无力、面白入纸。 ? 夜惊堂一愣,仔细打量几眼,莫名其妙道: “他俩凭什么住这儿?” 仇天合低头打量,也很意外: “这都没死,这兄弟俩命确实够硬。” 王二瞧见上方出现的两张脸,眼底顿时露出狂喜之色,一头翻起来: “夜大人,您可算来了。我兄弟俩罪不至死,判个十年八年得了……哎?夜大人……” 夜惊堂没有在无关人等身上停留,出门询问了下,才找到关押柳千笙的牢房。 地牢规格和其他囚室一样,四四方方的大单间。 柳千笙虽然身陷牢狱,但老八魁的架子还在,手脚拴着锁链,背靠墙壁盘坐,看起来还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夜惊堂打开铁栅栏,和仇天合一道直接跃入其中。 仇天合作为江湖人,出于对老辈的敬重,拱手行了个江湖礼: “柳前辈,久仰大名。” 柳千笙抬眼瞧见夜惊堂,肯定不怎么欣喜,发现旁边气势不俗的仇天合后,微微皱眉: “阁下是?” “仇天合,不知柳老可曾听说过?” 柳千笙明显愣了下,常言‘长江后浪推前浪’,仇天合是当代顶流宗师,距离八大魁一步之遥,论起对当世江湖的影响力,比他这日落西山的老辈高得多。 仇天合能在这种虎落平阳的时候,还尊称一声柳老,柳千笙明显受用,托着铁链拱手: “原来是仇少侠,天合刀名震江湖,老夫也算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仇少侠当年劫天子的婚使队伍,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听说去年被朝廷围剿抓住,如今是……” 仇天合在前方席地而坐,笑道: “以前也住在这里,不过近日立了点功劳,洗清了往日罪责,恢复了自由之身。” 柳千笙目露异色:“你犯得案子,朝廷也能特赦?” 夜惊堂撩起官袍,在旁边坐下: “仇大侠教过靖王刀法,只要靖王高兴,再大的罪恶,也无非几句话的事情。” 柳千笙是老江湖,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朝廷是想要老夫这身功夫,给老夫一个活命的机会?老夫年过八十,活不了几年,出去了还得背一身骂名,没必要如此折腾。” 仇天合对此道:“我在这里蹲了一年,知道滋味,日日夜夜不见天日,只等着哪天处斩,活的不如外面一条野狗自在。 “江湖人活到柳老这个年纪真不容易,江湖人没经历的八魁风光,柳老经历了几十年;江湖人没吃过的苦头,柳老也吃了几十年。年轻时打趴下过老八魁,老来也教出过新八魁。 “如今还剩下几年活头,能有个房舍三间、良田二亩,再找个关门小徒弟,用心教上一教,柳老这辈子便算是圆满了。历朝历代的八大魁,结局能比您老好的没几个。八十多岁还放不下功江湖,我这后辈,说实话真想不通。” 仇天合这番话,非常有感染力,毕竟仇天合此生也是大起大落,明白一个顶尖武夫,最向往的一世江湖该是什么样子。 而柳千笙确实只差最后一步就圆满了。 柳千笙深邃双眼动了动,稍作沉默后,回应道: “老夫是在伱这个年纪,被徒弟打废,丢了半辈子的积累。你若是如此,可会服气?” 仇天合五十多岁,比宋驰都年轻,算正值壮年。去年被朝廷抓获关进地牢,此生逃脱无望,心底确实不甘。 仇天合稍加斟酌,转而询问: “柳老和蒋札虎的事儿,江湖传言颇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柳千笙倒也坦诚:“当年在梁州行走,和人相逢起了冲突,几拳打死了。而后不久,年幼的蒋札虎,跑到洪山帮来拜师。 “老夫看他年纪小天赋好,就收为了嫡传徒弟,视如己出、大力栽培。后来都养成少帮主了,才偶然发现他是仇家的子嗣,老夫念在多年情分,没下杀手,只是废了武艺,逐出师门。 “而后你们就知道了,几年后蒋扎虎回来,一战把老夫打成丧家之犬,接手了洪山帮,占了老夫家业,追杀老夫至今。” 夜惊堂斟酌了下:“子报父仇天经地义……听起来,双方都不怎么占理。” 仇天合评价道:“这就是寻常的江湖仇杀,哪有善恶对错的说法。” 夜惊堂对谁对谁错也不怎么感兴趣,转而询问: “你巅峰时期,和蒋札虎打过架,江湖传言他手里有金鳞图,是真是假?” 柳千笙对此嗤笑道:“二十五六的年纪,击败五十多岁正值巅峰八大魁,夜大人认为单靠一张金鳞图就能做到?” 夜惊堂想了想:“这么说来,蒋札虎天赋相当厉害,本身就有三十岁跻身八大魁的天赋?” 仇天合对此道:“拳魁原本一直是八魁垫底;蒋札虎继承名号后,硬把拳魁抬到了八魁第六,位列刀魁之下,是因为轩辕朝的屠龙令,能破蒋札虎的不败金身。 “但蒋札虎和我同龄,正值巅峰;轩辕朝七十有五,也就比柳老年轻几岁;真打起来,我感觉蒋札虎把轩辕朝打死真不难。” 柳千笙对蒋札虎算得上恨之入骨,但并不影响他对其实力的肯定,接话道: “蒋札虎赤手空拳打轩辕朝,胜负难说,但蒋札虎自幼的目标就是‘天下第一’,二十多年过去,说他只练拳脚,老夫第一个不信。”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那蒋札虎到底练没练过金麟图?” 柳千笙想了想:“拳脚宗师交手,震碎骨骼肺腑容易,打破皮挺难。老夫估摸还是练过,硬的有点不像话,不过蒋札虎就算没金麟图,老夫那一战也是必败。老夫一共击中三拳,没伤及要害;他从头到尾就中一拳,直接震裂老夫脊柱,那感觉……终生难忘。” 囚室里稍微沉默了下。 仇天合稍加斟酌,又开口道: “柳老看起来也明白,就算治愈暗伤恢复全盛,恐怕也不是蒋札虎对手。好歹世人都知道你教过蒋札虎,舒舒坦坦活完最后几年功成名就,总好过一辈子放不下,含恨而终。” 柳千笙轻轻摩挲手指,思索了良久。 毕竟一旦放下过往,心里这口气泄了,这一世江湖也就彻底结束了。 就是以后机缘巧合,治好了伤势,他这个年纪,也再无复起的心气。 柳千笙沉吟良久后,望向夜惊堂: “看在仇少侠的面子上,让老夫招供……也可以,交出毕生所学也行,但有两个条件,朝廷得满足老夫。”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但说无妨,若在情理之中,朝廷自会考虑。” 柳千笙道:“老夫最多还能活个两三年,正如仇少侠所说,一把老骨头,再折腾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往后老夫戴罪立功,隐姓埋名给朝廷教拳师,朝廷让老夫寿终正寝,死后妥善安葬。” 夜惊堂点头:“这个问题应该不大。” 柳千笙继续道:“老夫的拳法,不教庸人,只传给朝廷的宗师;朝廷得把蒋札虎也缉拿归案,他在边关走私盐铁,其罪当诛。” “……” 夜惊堂坐直几分,没料到柳千笙竟然想借朝廷的刀报仇雪恨,他开口道 “若是有机会,不用你说,朝廷也会灭了蒋札虎;但梁洲出关太容易,蒋札虎没那么好抓,朝廷只能尽力。” 柳千笙道:“夜大人料事如神、耳目通天,要找到蒋札虎不难;论天赋,夜大人也不一定弱于蒋札虎。只要夜大人讲信义,肯查蒋札虎,这事儿真不难。” 夜惊堂仔细想了想:“我尽力而为。你先交代邬王的案子,功夫你可以留到以后再交给朝廷。” 柳千笙既然谈拢了,也不再啰嗦: “邬王的事儿,老夫知道的也不多。老夫能帮邬王办事儿,是因为邬王麾下有个从北梁逃过来的药师,北梁医圣的徒弟,名为张景林,有可能治好老夫的旧伤。” 夜惊堂冲着井口打了声招呼,让上面的捕快丢下一个黑色封皮的记事簿,从旁边取出小笔,认真记录: “这个张景林,比王神医还厉害?” 柳千笙摇了摇头:“世上就没有王神医不能治的伤,有也是缺药材,而非治不了。老夫以前偷偷来过京城,王神医让老夫去找雪湖花,他老人家可以治,但没找到。张景林看起来不是大夫,用的更像奇门秘法,虽然没治好老夫的伤,但老夫亲眼所见,他施以秘药,让武艺平平的死囚,功力大增,几乎翻了几倍。” 夜惊堂笔锋一顿;“还有这种药?” 仇天合道:“可能是走邪路的药物,短时间透支体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柳千笙点头:“确实如此,吃下去不过两刻钟就死了。不过药劲儿这么大的邪门秘药,老夫这辈子头一次见,短时间扩张全身气脉,老夫吃了恐怕敢去碰碰山上三仙。因为药效和雪湖花类似,老夫才为邬王所用,等着张景林配出能治愈老夫伤势的药物。” “这种药有多少?” “不清楚,老夫看到时还在研究,并不稳定。邬王没多少兵马,又处于三战之地,我估摸邬王是想靠秘药,短时间弄出几百上千高手,组成精兵,单刀直入杀进京城。目前看来,肯定没机会了……” 夜惊堂认真聆听,执笔记录口供。 柳千笙知道夜惊堂天赋应该很高,大略说完知道的情报后,就拖着铁链站起身: “这些消息,对朝廷来说其实无关痛痒,老夫身上最值钱的是功夫。老夫年事已高,和夜大人交手,夜大人可能感觉不出太多。为防夜大人拿到口供,就卸磨杀驴,老夫先交个投名状,让夜大人见识见识老夫八十载累积的底蕴。” 夜惊堂对这个相当感兴趣,收起小册子站起身来: “听说柳前辈的‘听风掌’冠绝江湖,可否让夜某见识见识?” 仇天合的天合刀,方向和柳千笙的听风掌有近似之处,指不定学到这手,就能成为他位列刀魁的最后一块拼图。 为此仇天合也站起身来,做出洗耳恭听之色,虽然感觉有点不合适,但他当了这么久说客,要点酬劳好像也不过分。 柳千笙能教两个八魁候选人,说起来还挺荣幸,也没再保留,抬起双手,开始在原地演练: “天合刀老夫听说过,刀法造诣称得上精妙,但只能对付八魁之下的高手。能打到八大魁的武夫,都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六识感知不比你差多少,所以你只能等轩辕朝老死,很难靠这一手击败轩辕朝。” 仇天合目光凝重:“确实如此,和轩辕老儿交手过几次,我反手一刀砍不到他,他反手一刀我就得跑,完全打不了。” “武夫交手,无论武艺多高,要点都是比‘见招拆招’的功夫。离七八丈远出手,傻子都会拆招,算不得厉害;毫厘之间能变招拆招,才算把功夫练到家。听风掌可不是江湖上说的那般,用来探路的招式,此招探的对手全身。” 柳千笙一套招式演练完后,负手而立: “两位都是八魁之姿,看一遍记不住就出去吧,老夫虽然身陷囚牢,但也没耐心教个笨徒弟。” 夜惊堂见此,稳扎稳打在原地慢条斯理推掌,研究其中运气脉络。 仇天合并未跟着学,而是负手而立,在脑子里演练——这么搞,是因为一来高手气态十足;二来他脑补,比夜惊堂实操推演的慢也正常,待会万一慢夜惊堂半步,不丢人。 柳千笙的听风掌是内门招式,不像天合刀那么大包大揽,专注触感,运气路数要简单些,但依旧相当精妙。 夜惊堂来回演练四五次,摸清了运气路数后,双手就变得轻柔起来,好似没有重量,来去无声,连手指都带着独特韵律。 柳千笙毕竟教过蒋扎虎,自己也是老八魁,反应没仇天合那么大,只是目露讶异,微微颔首: “好悟性。” 夜惊堂练了片刻,笨笨不在,没人按胸脯试验,只能感觉到手指间的气流变化,轻声赞叹: “这功夫确实精妙。” 说着看向仇天合。 (→_→) ? 仇天合就知道这小子半点不通人情世故,根本不会给他这老辈留面子。 不过仇天合悟性并不差,多了几十年江湖阅历,也不至于被甩太远。 仇天合若有所思点头,目光深邃,似乎在研究什么精妙之处,实际是在拖时间,等脑子里推演出暗藏的运气法门后,转过身来,单手竖在身前: “此招相当精妙,无愧八魁之名。” 夜惊堂站在身前,右手靠在仇天合的手背上,通过手背触感,隐隐能感觉到仇天合手掌乃至胳膊气脉流淌的细节。 柳千笙负手而立,讲解道: “武夫出手,必先提气。天合刀在对方筋肉发力出现异动时,才能做出反应;老夫这招更快,拳脚未动,便能摸清对方招式,所以夜大人和老夫交手,拼技法永远慢老夫半步,能赢纯靠体魄强盛。 “此招缺点是贴身,优点亦是如此。双拳相接,变招空间所剩无几,对手变招老夫提前知晓,老夫变招对手拆招,老夫还是提前知晓,这便是老夫当年问鼎拳脚一道的资本。”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仔细感知手背的触感,先行一动,却发现仇天合手掌轻如薄纱,完全碰不实。 而仇天合马上还击,夜惊堂亦是如此。 呼呼~~ 囚室里掀起起些许微风,夜惊堂和仇天合相对而立,右手靠在一起来回推掌。 因为你变招我就得变招,我变你也得变,来回推手的结果,就是速度越来越快,看谁反应先跟不上。 仇天合天赋不差,又有过人阅历,如何应对招式都练成了肌肉本能,反馈速度必然不慢。 而夜惊堂虽然纯靠反应,但提气速度快的好似直肠子,仇天合刚感觉气脉波动,力量已经压上来了,基本不给反应机会。 两个人心底都有压力,为防伤了自家人面子,尚未分出高下,两人就默契停了手。 夜惊堂拱手赞誉道:“此招造诣之高,为夜某生平所见之最,受教了。” 仇天合也是拱了拱手:“柳老名不虚传,仅是这一手暗藏的火候,便足够仇某推敲数年。” 柳千笙确实老了,但功夫却是货真价实的真功夫,眼底带着三分傲色,重新坐下来: “这是老夫几十年前琢磨的招式,老夫纵横江湖八十载,沉淀可不止这一点。不过老夫教完,对朝廷来说就没了价值,所以得慢慢教,死之前才会教压箱底的本事,望夜大人别介意。” 夜惊堂见此也不多说,和仇天合一道飞身而上,离开了地牢…… ———— 今天一万字,算还一章吧~ (本章完) 废稿……算番外吧。 翌日,一轮骄阳天边升起,雨后初晴的云安城内恢复了平日的繁华。 裴家大宅内,丫鬟们各司其职,早起的折云璃站在荷花池畔,慢条斯理的打着养身拳。 主院内的厢房里,夜惊堂站在铜镜之前,仔细穿戴好水云锦质地的黑色官袍,腰系镶嵌白玉的腰带,头竖银冠脚踏长靴,从头到脚收拾的一丝不苟。 白花花的大鸟鸟,大早上被拉起来,还没睡醒,蹲在了窗台上打瞌睡,与往日不同的是,脖子上围着个黑色小围巾,上面绣着纹路,看起来熠熠生辉,用以彰显‘官鸟’的特殊身份。 官袍是笨笨大清早派人送来的,款式质地和四品武官一模一样,鸟鸟的‘官袍’,和他胸口的纹饰相同。 四品官听起来不大,但放在京城之外基本上横着走,在京城内也不是小角色,再往上一级就是六部侍郎了,而且黑衙的副指挥使算内朝官,属于天子近臣,四舍五入约等于东厂副厂公。 骆凝作为平天教的反贼头目,瞧见这身代表黑衙高官的袍子,就觉得瘆得慌,心头也有点不高兴。 昨天晚上,小贼立了大功讨要赏赐,她勉为其难答应了,结果小贼胃口越来越大,她捧着喂还嫌不够,竟然让她学侠女泪上飞龙骑脸。 骆凝不答应,小贼就软磨硬泡的哄,最后心一软,就半推半就了,结果直接被折腾的哭哭啼啼,小贼都不放过她。 此时小贼青天大老爷般的威严模样,和昨晚的无耻小贼简直是两个人,骆凝整理着袍子,越看越恼火,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狗官~” 夜惊堂看着镜子里的朝廷命官,自己都不太习惯,不过见凝儿这反贼女头目,满眼不情愿,又不得不帮忙穿官袍的样子,心底还真有点‘狗官强占江湖女侠’的恶趣味。 夜惊堂兴之所至,抬手就在骆凝脸蛋儿捏了口: “放肆,连本官都敢骂,嘶……疼疼……” 骆凝在腰眼拧了下,抬眼瞄向窗外的荷花池,眼神恼火至极,低声道: “你疯了?云璃在外面打拳……你穿好了就快出去。我还得去看宅子,没时间伺候你。” 夜惊堂揉了揉老腰,老老实实站好,等媳妇给他穿好衣服后,就走出了房间。 主屋外的游廊里,裴湘君在和秀荷商量着待会去购置新宅的事情,身上穿着一袭鹅黄色的夏裙,发髻梳的特别漂亮,唇上还点着斩男色的胭脂,明显是精心打扮过。 夜惊堂瞧见三娘,那么回想起昨天两人倒栽葱瞧见的场面,正想过去打声招呼,就见三娘和急着出门似得,拉着秀荷往外走,还叮嘱了一句: “我去新宅看看,伱中午要是有时间,就过来看一下,没时间过几天等着搬家住进去即可。” 夜惊堂还没来得及说话,三娘就不见了踪影,当下只得暗暗摇头,从游廊里抱来还在睡觉的鸟鸟,离开了天水桥……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离人的天赋 呼呼~~ 两道人影从井口冲出,落在了地室内。 夜惊堂把铁栅栏关上,走出牢门,依旧轻轻摩挲着手指,感受着细腻如丝的触感。 仇天合双手负后并肩行走,回头看向黑洞洞的地牢:“以前觉得这地方晦气,这辈子不想来第二次,现在发现,这地方还是个风水宝地,谁有本事把二层的本事全学会,就是融百家之长……” “仇大侠想留在这里深造?” “这就免了,功夫再好也是用来谋生的本事,比不上江湖逍遥重要……” “呵呵……” 夜惊堂走出地牢后,稍加斟酌: “仇大侠一身侠名,还仇大侠自由身问题应该不大。但仇大侠毕竟是朝廷特赦,如果回了天南,风声传到江湖上,朝廷面子上过不去。” 仇天合‘知道’夜惊堂是平天教的卧底,做出心中了然之色,笑道: “老夫知道避嫌。今后和平天教划清界限,去其他地方游历,以免影响了你小子的前程。” 夜惊堂见此没再多做叮嘱,道别之后,把口供交给了白发谛听,再度回到了鸣玉楼。 出去忙公事,时间加起来也不到半个时辰。 鸣玉楼大厅里,东方离人拿着黑麟枪,依旧在认真演练招式,虽然还没摸透,但已经有了几分神韵,动作很大的劈枪,在半空中带出破风响动: 飒—— 飒—— 夜惊堂来到演武场边缘,仔细打量后,眼神赞许: “殿下悟性当真不错。” 东方离人觉得这夸奖一点都不好听,重新横枪摆开架势,询问道: “本王的姿势可还有问题?” 夜惊堂来到身材高挑的笨笨的背后,略微打量一眼,双手扶住腰,前后晃了晃,结果笨笨花枝乱颤,他皱眉道: “殿下这是花架子,风吹即倒。” 东方离人深吸了口气,双脚稳扎大地,绷紧双腿,发现夜惊堂手顺着平坦腹部上滑,似乎又要摸龙龙,眼神动了动,尽力做出无波无澜的模样。 但这次,夜惊堂手滑到肋下,就不再冒犯,仔细感知起来。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出去一趟,忽然又规矩起来了,提醒道: “你教功夫就不要想太多。” “嘘~” 夜惊堂站在背后,手掌贴在胖头龙下方,以‘听风掌’的法门仔细感知细节。 虽然隔着两层布料,但依旧能清晰感觉到肌肤的细微纹理;呼吸吐纳、气血流淌带起的微弱波动,也尽数呈现在掌中,认真感受,甚至可以在脑海里构建出一副气血经络图画。 夜惊堂闭上了眼睛,就好似一个全神贯注号脉的老中医,感受片刻后,并未在矫正,而是道: “我刚才学到了柳千笙的听风掌,练好了人体气脉走向无所遁形,殿下先学这个,以后研究招式应该更简单直观。” 刚才……东方离人对此也算见怪不怪了,见夜惊堂开始演练招式,也没问东问西,一言不发跟着学招式。 夜惊堂因为能感知到东方离人的气脉情况,教起来比以前简单很多,事无巨细,认真指点走错了的地方,微调纠正,硬是用两刻钟的时间,带着笨笨摸清了听风掌的运气脉络。 东方离人还是头一次体验到天之骄子般的学习速度,全神贯注演练,等大概掌握后,尝试用听风掌的法门,把手摁在夜惊堂胸口。 夜惊堂笔直站定,询问道: “如何?” “嗯……” 东方离人闭上眸子仔细探查,感觉夜惊堂胸口气脉,就好似无数条江河,虽然在流淌,却因为河道太过顺滑,没有任何波澜,以至于感觉和静止不动一般,根本摸不出什么。 夜惊堂看出了笨笨眉宇间的茫然,手腕轻翻握拳,气劲汇集手掌。 东方离人顿时有了反应,眉宇间显出三分惊疑,手掌虽然隔着布料,却能感觉到一股汹涌气劲,犹如大河奔腾,瞬间从掌心覆盖处窜了过去。 夜惊堂笑问道:“是不是很厉害?” 东方离人闭着眸子,认真点头:“确实名不虚传,比孟姣的那手功夫厉害的多……你再来点反应,安静的和尸体一样,本王能摸到什么。” “巅峰武夫进入战备状态,都安静的和尸体一样,只要不出招,连呼吸都捕捉不到,以免被对手抓住破绽……” “本王知道,这又不是打架。” 夜惊堂见此不再拒绝,提气吐纳,让笨笨可以认真研究。 东方离人站的很近,明艳脸颊和红火唇瓣近在咫尺,一只手觉得不清楚,还把两只手都放在胸口。 夜惊堂低头看着全神贯注的笨笨,幽兰暗香传入鼻尖,心难免产生波澜,体内气血翻涌。 东方离人蹙眉仔细感觉,发现夜惊堂体内气血开始加速,心跳也变快了,身体很多部位都有异动…… 她试着往气血更活跃的地方摸,结果发现越摸气血越躁动,尝试片刻后,发现夜惊堂的身体似乎全在她掌握之中,她知道夜惊堂想要什么,手往哪里走会更高兴,往哪里走会失望…… ?? 夜惊堂本来全神贯注教招式,慢慢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笨笨放在胸口的手,跟着他的气息波动出现动作,在胸口慢慢滑动,力道恰到好处,手法细致入微,专往他感到愉悦的地方走。 他想压住逐渐躁动的气血,结果发现笨笨悟性非常高,竟然知道举一反三,找地方挑拨,比如手摸到胸肌,还若有所悟的试探了下…… 我去…… 夜惊堂如何扛的住这种心有灵犀般的挑逗,开口道: “殿下,伱这练的不对,走错方向了。” 东方离人可不觉得方向不对,能掌控夜惊堂的身体,对她来说已经非常厉害了,她兴致勃勃仔细研究,还冷声道: “你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以后遇见女高手,对方用美人计,你岂不得当场毙命?站好!” 夜惊堂明白这么个道理,但邪道女魔头勾引,和笨笨挑逗完全是两回事儿。他无奈之下,只能闭上眼睛平心静气。 东方离人发现夜惊堂躁动气血开始消退,不乐意了,根据手掌传递的反馈,开始在夜惊堂身上寻找‘罩门’,模样看起来和调戏良家公子的坏姐姐似得。 东方离人天资确实不俗…… “殿下!” 夜惊堂退开一步,握住东方离人的手腕: “这功夫是用来打架的,这么练属于误入歧途。此招要诀在‘快’,手掌接触对手的一瞬间,摸清楚对手气脉动向从而反制。这么慢慢摸,早被对手打死几十次了。” 东方离人其实也不敢往男子那地方摸,察觉到了堂堂大人的无计可施,眼神颇为得意,摆摆手道: “这招式确实不错,能从柳千笙手里弄来,记你一次功劳。你回去吧,本王再练练。” 夜惊堂估摸笨笨绝不会把听风掌往‘毫厘之间摸清对手招式’的正确方向练,继续研究,百分百研究成怎么摸才能撼动他心智,让他扛不住服软。 但作为下属,夜惊堂也管不住笨笨,当下只能拱手一礼,无奈退去…… —— 收尾这几章真难写,又不能跳过去,阿关每天码一万多字,要删一半,需要点时间改下下一章,实在抱歉or2。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新家 皇城之中,殿前广场上的几处战痕,已经连夜修补恢复如新。 太华殿外,数百身着各色朝服的朝臣,自千步廊鱼贯而出,沿途三五成群,商谈着昨日涉及邬王一案的处置之策。 太华殿后方,百人仪仗,簇拥一架天子御辇,走向长乐宫。 御辇之上,身着黑红相间龙袍的大魏女帝,左腿搭在右腿上,露出了红色宫鞋和白皙脚踝,手肘枕着扶手支撑侧脸,坐姿稍显懒散,大气的傲人身段儿,却透着股君临天下般的别样霸气。 冠冕垂下的十二根玉藻,遮挡了女帝柔艳无双的面容,原本在朝堂上深邃到似是能洞悉人心的双眸,此时却带着三分出神。 藩王谋逆的事情很大,但以邬王的实力,根本翻不起浪花,有了合理由头,捏死不过弹指一挥,在女帝眼中根本不算大事。 昨晚被一个男人英雄救美,还看了美人沐浴的模样,对于女人来说事情很大,但女帝不是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还不至于为此羞羞怯怯魂不守舍。 此时走神,是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破局。 大魏有异心的不止一个邬王,外有北梁虎视眈眈,内有诸王居心叵测,绿匪、平天教等大小叛贼数不胜数,这局面称得上强敌环伺。 但女帝从没把这些当成难处,从以女儿身坐上这个位置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有能力灭掉目之所及的一切祸患,只留给后人一个再无兵锋的泱泱盛世。 但做到这些需要时间,活着才能完成心中所想的一切;她面临的困局,只有她自己的身体。 想要活的长久,就得想办法找到失散的五张鸣龙图,治愈自己触碰禁忌带来的体魄瑕疵。 但她不可能自己满天下跑去找鸣龙图。 师尊璇玑真人虽然厉害,也在暗中帮她寻找,但找鸣龙图运气比实力重要。 首先得有相当逆天的运气,发现蛛丝马迹;然后依靠过人的探查追踪能力查到下落;再凭借绝世无双的武艺抢到手。 这三点,实力这一环,反而是最简单的条件。 夜惊堂似乎满足这三个条件,但显然没有为她这大姨子赴汤蹈火的理由。 想要安排此重任,还得想办法拉近关系,建立彼此超乎君臣之别的深刻情谊。 但昨天来这么一出,再拉近关系,指不定就拉到龙床上去了。 建立的不是纯洁友谊,而是很奇怪的关系。 堂堂女帝,靠美人计俘获男子的芳心,从而让男人帮她办事儿,不是她该有的行事风格。 身为帝王,应该用绝对的人格魅力,让手下誓死效忠臣服。 昨天一枪戳翻曹公公,那绝世风姿,已经让夜惊堂目露惊艳崇拜了。 但几息时间都没撑住,就当场破功,形象一落千丈,没毛的事儿都被发现了。 没毛的凤凰不如鸡,没毛的老虎,看起来肯定也不威严霸气。 这怎么让夜惊堂敬畏臣服…… 女帝坐在御辇上,也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刚刚回到承安殿,就听见殿内传来宫女红玉的声音: “太后娘娘,圣上都回来了,您先把衣服换了吧,都快中午了……” …… 女帝回过神来,抬步走下御辇,让宫人退去,不紧不慢进入了殿内。 殿内空空荡荡,宫人已经被太后娘娘撵了出去,临湖的寝室之内,红玉站在龙床前,柔声劝说。 太后娘娘双手叠在腰间,在龙床边缘端坐,表情很是生动——鼓着腮帮,大眼睛雾蒙蒙的,明显很生气! 女帝知道缘由,她今天早上并非自然醒,而是被从噩梦中惊醒的太后娘娘,一脚踹下了龙床。 然后太后娘娘缩在床角抱着膝盖,一副受尽凌辱的样子,还不敢说发生了什么。 就那反应,女帝估计昨晚夜惊堂真干了什么,太后娘娘也得哑巴吃黄连,不敢说出去。 女帝怕太后娘娘想不开,专门和太后娘娘解释,夜惊堂是她叫来的,有秘密差事要交代,让太后别往心里去。 然后太后就憋不住了,委屈吧啦和她告状,控诉夜惊堂的暴行,要叫夜惊堂进宫审问。 女帝肯定没答应,婉拒推脱,太后娘娘就闹脾气了,一早上就坐在这里,饭不吃衣服也不换,一副本宫要绝食的样子。 女帝进入寝室,摊开双臂,让红玉解下龙袍和冠冕,柔声道: “都已经中午了,太后去用膳吧,别饿坏了。” 太后娘娘起身把红玉撵出去,帮女帝解衣裳,眼神很是委屈: “本宫哪有心思吃饭?夜惊堂偷偷摸摸跑来,就算是圣上秘密召见,发现本宫后,也不该把本宫嘴捂住,还打晕……本宫可是堂堂太后,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圣上竟然不管不问,要是换做离人,肯定帮本宫讨说法……” 女帝安抚道:“朕已经训斥过他了,他怕惊动宫人,点晕太后也是无奈之举。” 太后娘娘可不这么觉得,犹豫稍许,低声道: “无奈归无奈,但他做过什么,本宫总得问清楚吧?他把本宫打晕的时候,圣上不在场,房间里只有本宫和他两个人,他若是对本宫做过什么,根本就没人知道……都敢大逆不道打晕本宫了,顺便亲一口、摸一下……” 太后娘娘越说越委屈离谱。 女帝当时睡着了,其实也不清楚夜惊堂有没有做什么,但以夜惊堂对她的态度来看,不会做哪些大逆不道之事,柔声解释道: “他刚打晕太后,朕就回来了,没时间冒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抬手在女帝锁骨位置点了两下: “这不是冒犯?这地方是男人能碰的?还有他捂本宫的嘴,捂那么紧……” 女帝系上红裙的腰带,无奈妥协:“是朕考虑不周,让太后受了惊。太后准备怎么责罚他?” 太后娘娘红唇微微张合,很想出口气,但想到前天夜惊堂带着她地道探险,全力护卫她的事儿,打板子好像下不去手…… “他是圣上……不对,他是离人的那什么,圣上大半夜把他叫来……” 女帝微微抬手,目光凝重: “此事关乎大魏国运,太后娘娘切不可外传。朕若是对夜惊堂有兴趣,大可光明正大叫进宫陪伴,朕能封离人为一字并肩王,离人又岂会让朕这姐姐求而不得黯然神伤。” 太后娘娘想了想,以女帝的性格,想睡夜惊堂,确实没必要偷偷摸摸,就继续道: “他是圣上的宠臣,本宫责罚,岂不是让圣上左右为难,这事儿……本宫不与他计较即可,但圣上得让他知道,是本宫没责罚他,不是圣上保了他,告诉他下不为例。” 女帝微微颔首:“朕会告知他,以后让他不准涉足福寿宫,见到太后提前避让,以免太后看到生气。” ? 太后娘娘觉得女帝这话放出去,她下半辈子都见不着夜惊堂了,虽然她没啥意思,但这完全没必要呀。 “不必,此事本宫只当没发生过即可。” 太后娘娘面色柔和了几分,转开话题: “话说璇玑真人什么时候过来?圣上一直忙于政务,离人最近恨不得从早到晚跟在夜惊堂后面,昨天说好来接本宫,转身就忘了,招呼都不打……” “璇玑真人每年入秋过来,已经六月份,快了。等璇玑真人过来,朕让她陪着太后出去好好游玩一段时间,半夜微服私访逛梧桐街都可以。” 太后娘娘每年都盼着闺蜜过来的逍遥时光,听见这话,连昨天的气都消了几分: “圣上催她一声,她长年累月待在玉虚山修仙,也没见她修出什么花样,来京城不是一样打坐。” “知道啦。” …… ———— 时值正午,六月盛夏的火辣太阳,顷刻间便把云安城变成了烤炉,街道上基本看不到行人。 夜惊堂骑着马顺着街边树荫行走,手捂在鸟鸟眼前,依旧在研究着听风掌。 听风掌是用触觉,感知细致入微的波动,不光对人有用。 以前鸟鸟眼睛被蒙住,会摇头晃脑,但今天却发现,它怎么晃,堂堂手都跟着。 三番五次晃不开后,也激起了鸟鸟的斗志! 鸟鸟先是纹丝不动,而后忽然探头,甚至还会“叽叽!”放敌袭的假情报,干扰夜惊堂注意力,从而偷袭,说起来也算悟性奇高。 夜惊堂逗着鸟鸟,先行来到了染坊街。 染坊街重建速度挺快,如今算得上焕然一新,但仍然在装修,并未入驻商户。 夜惊堂来到双桂巷深处,几天没回来,院子里变化不大。 虽然即将搬家,要换个大点的宅子,但骆女侠希望留着两人初次相逢,以及开瓜的地方,这间院子还是买下来了,里面的物件纹丝未动,以便日后和骆女侠过来回忆曾经。 夜惊堂打开正屋的房门,从墙上取来挂着的‘小贩买鸡图’,想到昨天刚招惹此画的画师,心头便有的压力,认真卷好后,又拿了几样日常物件儿,往天水桥折返。 三娘帮他置办宅子,肯定有点私心,新宅距离裴家大宅只隔了半条小街,距离很近,靠着南薰河,东边是临河的观景廊,正面是通往石桥的步行小街,周边柳树成荫,环境极为雅致。 夜惊堂牵着马来到大门前,可见里面有不少天水桥的伙计,在宅子里来回忙活,打扫或放置家具。 为了满足骆女侠,宅子是江州那边的风格,东侧是花园,建筑多在西侧,布局紧凑,后宅分出了四个小院,东边还有小姐居住的两层绣楼,目测连主人带丫鬟,住几十号人不成问题。 夜惊堂第一次过来,还真没料到三娘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弄了这么大一套宅子,在里面转了一圈儿,才在东边的大花园里找到三娘。 花园中间是个小湖,上面架着小石桥,石桥过后是亭子,而原本的东边围墙,因为临河,修成了一排房舍,进去后是观景廊等建筑。 三娘坐在亭子里的小石桌上,面前是账本,正在认真核对,秀荷在旁边帮忙,看气态就像是当家做主的大夫人。 夜惊堂走过小桥,来到亭子里,含笑道:“三娘,这宅子怕是有点大了,我加上骆女侠她们也才三个人,光收拾都得把她俩累趴下。” 裴湘君瞧见夜惊堂来了,想起昨晚的事儿,脸上还和火烧似得,略微转身,娴静端庄埋头算账,语气平和: “谁知道你以后会带多少姑娘回来,不买大点,以后住不下怎么办。” 秀荷倒是热情,拿着小团扇,起身让夜惊堂坐下,在旁边帮忙扇风,笑眯眯道: “少爷以后住这里,哪需要亲自收拾。家里丫鬟多的是,觉得少爷人好,没架子,都想过来伺候,现在正在抽签,抽中了才能来。我以后给少爷当管家,少爷不嫌弃吧?” 夜惊堂看着水灵可爱的秀荷,高兴的和新官上任似得,有些好笑: “我怎么会嫌弃,不过你跑了,三娘怎么办?” 秀荷在跟前坐下,豪气道:“能者多劳吗,我现在两头跑,等三娘住进来……” “秀荷!” 裴湘君抬起眼帘,望着秀荷,一副准备清理门户的样子。 秀荷眨了眨眼睛,自知失言,放下团扇起身道:“那什么……我去外面看看,少爷先聊。”说着就跑了。 夜惊堂拿起扇子,给在石凳上侧坐的三娘扇风,抬眼打量,可见三娘点着斩男色的唇脂,发髻梳理的一丝不苟,还插着他送的雀尾簪,虽然埋头写字看起来很认真,但眸子时不时瞄他一眼,又迅速收回去,明显有心事。 夜惊堂环视花园几眼后:“宅子太大,人少住着古怪,要不三娘也住过来得了。” 裴湘君睫毛微动,瞄了夜惊堂一下,没摸清夜惊堂的意思,心底稍显复杂。 昨晚她光着倒栽葱掉惊堂怀里,还坐了下脸,虽然窘迫,但还想得通,只当意外。 但掉下去前,她和狐媚子在聊很私密的事情,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惊堂肯定都听见了…… 这和当面向惊堂表白心意没区别…… 惊堂让她住过来…… 裴湘君瞄了夜惊堂几眼后,低头看着账本,不紧不慢道: “我是裴家的小姐,住外面不合适……但你时常不在家,这么大个宅子,没人搭理也不行。我去和大伯母商量下,她要是这么安排,我就过来;伱大伯母不答应,就让秀荷过来帮着照看就行了。” 夜惊堂笑了下,顺着话点头: “三娘可得好好和大伯母说一下,我以前住在梁洲,院子还没这的马房大,也没丫鬟,不会管家。三娘不住在这里,让我当家,过来帮忙的丫鬟怕是得上房揭瓦,大晚上全往我屋里钻。” 裴湘君知道这是实话,秀荷的胆子可比她大多了,让秀荷睡在夜惊堂隔壁,指定不出三天,就得上演‘梦游’钻错被窝的戏码。 “知道啦。这宅子本就不需要收拾,把日常物件儿搬过来就能起灶,你去转转吧,我忙着呢。” 夜惊堂轻笑了下,没有打扰三娘,起身带着鸟鸟打量起以后的新窝……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雪湖花 天水桥的新宅,从购置家具到择日搬迁,要忙上好几天,三人来回跑不方便,还是住在三娘家里。 今天忙活完新家的各种布置后,骆凝就和夜惊堂一道回了染坊街,拿些胭脂水粉换洗衣服。 双桂巷内,骆凝撑着遮阳小伞走向院门,沿途说着: “后宅四个院子,都是给夫人姨娘准备,每个院子都有正房、东西厢,加起来能住十二个。我都不知道三娘在想什么……” 夜惊堂身着黑袍腰悬长刀,牵着马走在背后,笑道: “房子多空着,总比没有好,以后有了儿女……” “少爷有东宅,小姐有绣楼,丫鬟有耳房后罩房。那四个庭院,就是给姨娘住的,你以为我看不出门道?” 骆凝转过头来,看着身边气度不凡的小贼: “三娘都准备了,你这小贼不把房填满,是不是对不起三娘的一番心意?” 夜惊堂抬手搂住骆凝肩膀,相伴进入院子: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驴变的,弄十二个回家,活不过三十岁就得变成药渣。” 骆凝香肩微扭:“那你准备娶几个?” 夜惊堂认真思索了下: “男人一身所求,无非江湖制霸、位比王侯、三妻四妾,三加四等于七,七个……嘶——开个玩笑罢了。” 骆凝脸色微冷,瞪了吃着碗里望着粮仓的小贼片刻后,进入院子: “我回去就给伱熬药。” 说着在厨房打量几眼: “我上次买的药哪儿去了?” 夜惊堂笑道:“中午回来,怕放太久过期了,顺手就丢了。” 丢了? 我上次和王夫人磨了半天才开的药…… 骆凝银牙暗咬,走向院门:“我去文德桥给你抓药,你……诶?!小贼!” 夜惊堂拦住去路,把身轻体柔的冷艳女侠横抱起来,赔礼道: “有时间我去抓。天气这么热,又跑了一整天,你休息下,我给你揉肩捶腿。” 骆凝岂会信这话,云璃鸟鸟都不在,整条巷子还没外人,她被抱进屋里,还不知得被弄成什么样。 骆凝手按着腰间软剑:“小贼,我就回来拿点东西,马上就得回去……” “就休息下罢了,大白天的,我怎么可能图谋不轨。” 夜惊堂用肩膀推开西厢的门,坐在了架子床边,把骆凝放在腿上,手在肩膀、胳膊上轻柔按捏: “这几天辛苦了,我给你按按,坐着聊聊天再回去。” 骆凝想起身,但夜惊堂不让,便偏过头去,摆出拒人千里的模样。 夜惊堂今天被笨笨启发,发现了听风掌还有其他误入歧途的妙用。 虽然有点糟蹋顶尖武学,但柳千笙又不是他师父,糟蹋就糟蹋了。 此时抱着骆凝,夜惊堂用手揉按,仔细感知的气血波动情况,寻找凝儿觉得最愉悦的部位和力度,手法温柔到了极致。 骆凝本来不想说话,但过了不到片刻,就发现小贼今天不一样了——和以前可劲摸的猴急模样截然不同,揉按的力度相当舒适,似乎真在伺候她。 骆凝眨了眨眸子,因为体验极佳,慢慢不动声色靠在了夜惊堂身上,冷冰冰询问道: “你这是什么手法?” 夜惊堂眼角带着笑意,见凝儿不抵触了,手就放到了西瓜上: “听风掌,厉不厉害?” 骆凝作为内门高手,知道这种内门顶尖武学,半信半疑: “听风掌是这么用的?” “功夫又不是一定要用来打架,这是附带作用,想不想学?” 骆凝自然想学,但一开口,小贼必然得寸进尺,想了想平淡道: “学不学都行,你有良心,就教我,没良心就算了。” 夜惊堂握着凝儿的良心,笑道: “我怎么可能没良心,不信你摸摸。” “我不摸……哎呀你~……” 骆凝用手轻轻锤了夜惊堂一下,无可奈何之下,还是把幔帐放了下来…… —— 皇城大内。 不知不觉月上枝头,宫阁之间亮起了绚烂宫灯。 长乐宫的前殿,是天子内朝听政的地方,此时殿内灯火通明,大魏女帝在雕龙屏风前正坐,面前竖着一扇薄纱白屏,只能朦朦胧胧看到屏风前后的人影。 白屏之前,放着一张凳子,头发雪白的王老太医,在凳子上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份供词,认真翻阅: “张景林应该是北梁医圣的亲传徒弟,二十多年前,还曾跟随北梁使臣来云安,拜访过老臣一次……此人称得上才华横溢,但喜用猛药偏方,把医术看的比病患性命重,缺乏医德。 “直接以人试药,是禁忌之道,有了第一次,医者就再无顾忌,从口供来看,张景林应该是已经走上了邪路,才被北梁医圣逐出师门。” “王太医可能看出,他在研究什么药?” “短时间扩充气脉,致使功力翻几倍,还撑了两刻钟才死,寻常禁药做不到。如果供词无虚假,药方里应该添加了‘雪湖花’类似的药材,用以续经护脉。” 女帝眉头一皱:“他有雪湖花。” 王老太医摇头:“雪湖花长在天琅湖,甲子一开花,上次开花还在开国时,如今世间存量极少,张景林就算有,也不可能如此暴殄天物。老臣估计,他是在研究能替代雪湖花的药物。” 女帝双眸微动,坐直几分: “世上有能替代雪湖花的药材?” “张景林能让试药之人撑两刻钟,应该是有了些眉目;但就算找到替代之物,药效也比不上沉淀甲子日月精华的雪湖花。能有百一药效,已经算神物。” 女帝微微颔首,眼底若有所思。 武夫气脉断裂,便没法走通运气法门,主要气脉全断,人直接就废了,伤势根本没法恢复。 能治这伤势的,以前只有雪湖花和浴火图,但雪湖花太稀少,基本上是帝王专供,鸣龙图更不用说,落不到江湖武夫手里,也治不了几个人。 如果能找到替代品,量又够大,世间难以计数的武人,身上暗伤就有了转机。 而她私自琢磨鸣龙图,一出事,首先受创的就是全身气脉,国库里仅剩的那点雪湖花,得留着吊命,根本就不敢用,只能靠残损版浴火图硬抗。 有替代品的话,就算药效只有百分之一,也总比无药可治能多撑些时日…… 女帝睫毛动了动,稍加思量后,又问道: “雪湖花上次开花,在开国之时,如今甲子过去,是不是又要开花了?” 王太医道:“按推算,就在今明两年。不过天琅湖如今在北梁辖境,被北梁重兵把守;圣上与北梁休战通商不过几年,此时出兵,恐怕不妥。” 女帝见此,没有再多言…… —— 片刻后,王太医在宫人护送下离去。 女帝暗暗斟酌良久,起身回到寝殿,换上了一袭火红长裙,发髻也恢复了清爽干练的款式,孤身跃上宫阁,无声无息离开了皇城。 女帝武艺超凡绝世,以前也经常独自在京城闲逛,因为喜欢诗词歌赋,最常去的地方是梧桐街的诗会文会,不过从未人前显圣过——其原因并非女帝低调,而是在琴棋书画一道,真高调不起来。 女帝在城池上空轻轻起落,先到黑衙,找到了白发谛听,询问夜惊堂的下落,而后就来到了天水桥。 月上枝头,天水桥行人颇多,裴家巷子的深处也很是热闹。 女帝无声无息落在围墙上,可见西宅的观景亭里支开了桌子,一个娇娇小姐,和三个丫鬟坐在里面,正在全神贯注血战到底,旁边还蹲着只大鸟鸟。 “幺鸡!” “叽?” “没叫你!” …… 而后宅的小花园里,一个风娇水媚的熟美女子,走在徐娘半老的夫人身边,面带愁色说着: “大嫂,我是未出阁的姑娘,住过去像什么话……” “惊堂都说了让你住过去,意思这么明显,你扭捏了个什么?你再这样,我就帮你把铺盖卷丢过去了……” “唉,大嫂你这么安排,我也没办法,听话就是了……” …… 女帝扫视一圈,没在偌大宅子里找到夜惊堂的踪迹,便在建筑群间等待。 约莫等了小个时辰,才发现一匹马从僻静后巷走了过来。 身着黑袍的夜惊堂坐在前面,腰背笔直精神头极好。 而背后则是个身着青色夏裙的绝色美人,侧坐在背后,腿上放着小包裹,脸颊靠在夜惊堂背上,看起来有气无力。 女帝瞧见此景,还以为这姑娘生病了,但仔细一瞧又不对。 马匹在来到裴家附近后,夜惊堂就停住,青衣美人跳下来,腿还软了下,而后就柳眉倒竖,用手打了夜惊堂一下: “回去拿个东西,你非得乱来。” 说完就提着小包裹,埋头快步进了裴家。 女帝眨了眨眸子,觉得夜惊堂肯定是出去和心上人约会,然后亲亲摸摸了。 女帝暗中观察片刻,见夜惊堂放下马匹,和丫鬟交涉后,独自走向了一间庭院,就无声无息摸了过去……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如朕亲临 银月如钩,宅院里时而能听到丫鬟的招呼声: “夜少爷~” “嗯,早点休息……” 夜惊堂放下马匹后,先是到西宅看了眼,发现云璃输的头皮发麻,都开始让鸟鸟帮忙摸牌了,心满意足离去,前往了东宅。 夜惊堂是裴家的少爷,这么大岁数不能住在后宅,前两天回来的很晚,也没在意规矩,直接就睡在了凝儿床铺上。 而今天没事儿在家休息,他显然不能大摇大摆往三娘院子里住,得按照规矩住在东宅的院子里。 裴家的东宅很大,义父裴远峰幼年就住在这里,如今只住着裴洛一个,裴洛去上学后直接就没了人。 夜惊堂入京后,三娘想让他留在裴家,两月前就把房间收拾好了,几次换衣裳也在这里,但没有在这里留宿过。 夜惊堂顺着游廊来到东宅,谢绝了好几个偷偷跑来伺候的小丫鬟,独自来到了他的房间外。 房间和裴洛的屋子两对门,格局一样,中间是正屋,东边书房西边是睡房,晚上窗户黑洞洞的没有半点声响。 夜惊堂来到屋檐下推门而入,可见正屋里收拾的整整齐齐,正中待客的罗汉榻上,还放着新鲜果盘。 夜惊堂从腰间解下佩刀,来到果盘前,拿起了一个洗好的青苹果,转身来到西屋的睡房里,刚想啃一口苹果,脚步就是一顿。 睡房分内外间,中间是红木圆形隔断,挂有珠帘。 外间放着圆桌、小凳、灯台等物,里间则是一张架子床,挂着淡蓝色的帐子。 屋子里被丫鬟收拾的一尘不染,但本该整整齐齐挂在帐钩上的帐子,却放了下来,看不到床铺内部的动静。 夜惊堂常年走镖,心中警惕性很高,侧耳聆听了下,不见床铺里面有任何动静,心中估摸是丫鬟怕蚊子进去,特地放下来的,便走到跟前,用刀柄把帐子挑开。 此举本来是出于职业习惯,随意检查下住处,但幔帐一条挑开,就发现床铺上竟然有个女人! 女人身材很高,墨黑长发以发带束至脑后,披在背上;自侧影能察觉胸襟十分宏伟,腰肢却相当纤细,腰下的曲线,又恢复了惊人的张力。 屋里没有灯火,借着窗纸的月光看不仔细,但依旧能瞧见,女人穿着一袭大红裙子,简洁到没有半点配饰,此时正用手撑着脸颊,侧躺在床榻上。 唰—— 夜惊堂虽然不是第一次在自己床铺上撞见来历不明的女人,但依旧措不及防,后撤到珠帘旁,左手持刀,右手握住刀柄蓄势待发。 而原本拿在手中的青苹果,也失去掌控,落向地面。 刚落下不过几寸,一只白皙玉手,就从幔帐中探出,稳稳当当接住苹果,而后收了回去。 咔嚓~ 听起来慢条斯理咬了一口。 ?? 夜惊堂瞬间进入战备状态,安静的只能听到心跳,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钰虎姑娘?!” “嗯哼~”幔帐间传来带着三分慵懒的熟美御姐音:“小女子不请自来,还望夜公子别嫌弃。” 夜惊堂手松开了刀柄,表情怪异——钰虎不请自来,他倒是不嫌弃,但一个他昨天看了没毛老虎的绝世女高手,大半夜摸到他床铺上…… 若不是来杀他的,那估摸就是来睡他的…… 夜惊堂迟疑了下,放下佩刀,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灯台: “我怎么会嫌弃,钰虎姑娘身上的伤如何了?” 昏黄灯光照亮里间的角角落落,透过幔帐的缝隙,能看到大红裙子的腰线。 “已经无碍。坐吧,有些事和你聊聊。” 夜惊堂感觉钰虎来者不善,没去挑开帐子坐在床边,而是到外间取了个小圆凳,放在床头,隔帘相望: “钰虎姑娘,昨天的事儿我问心无愧,你若是来找我负责……” 大魏女帝侧躺在床榻上,仪态自然而慵懒,就好似躺在自己床铺上召见内臣: “别多想,我过来,是圣上有要事安排你,说完我就走。” “什么事儿?” “伱把手伸进来。” 夜惊堂稍作迟疑,还是硬着头皮,挑起幔帐下方,把手伸了进去。 而后手上就被放上了个挺沉的东西,带着体温。 夜惊堂见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松了口气,把手拿出来打量,却见掌心躺着块纯金质地的牌子,背面是龙头浮雕,正面是‘如朕亲临’…… ! 夜惊堂知道这块牌子的分量,心头不免怪异。 左手‘燕魂不灭’,右手‘如朕亲临’! 这以后黑白两道怕是能直接横着走,但要是玩脱…… 夜惊堂打量金牌一眼后,含笑道: “这块牌子可不简单,圣上有什么事要交代?” 咔嚓~ 大魏女帝啃了口青苹果,细嚼慢咽后,才开口道: “昨天邬王世子东窗事发,消息肯定连夜送去了邬州。邬王没造反的实力,更不会来京城伏诛,收到消息必然逃遁。” “圣上让我去抓邬王?” “圣上只想名正言顺收回封国,邬王本人并不重要。不过邬王筹谋这么久,手底下准备挺多,应该会转于暗处继续谋划。这些事情,朝廷会去清缴收尾,你要办的是另外一件儿。” 夜惊堂询问道:“什么事?” “邬王手底下有个叫张景林的门客,疑似研究出了雪湖花的替代品。此物很重要,你得想办法把人找到,查清楚此事。如果为真,务必要把人活着带回来。” 夜惊堂微微点头:“就这个?” 大魏女帝觉得夜惊堂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就继续道: “我练邪功,导致气脉有所损伤,只有雪湖花,能在关键时刻吊命,但世间没这么多雪湖花。所以圣上得让你出去办这事儿,不能有丝毫懈怠。这块牌子,可以让你在任何时候,调用朝廷的任何力量。” 夜惊堂这次明白了意思——钰虎急需此类药物治伤,但又不能让外人知道她急需此物,所以得让他这知情人,去办这差事。 “明白了。如果消息属实,我肯定尽全力把人或者药方子带回来。” “你再把手伸进来。” 夜惊堂略显疑惑,以为钰虎姑娘还要给他个尚方宝剑什么的,结果手伸进去,拿出了一看——手上躺着个啃了两口的青苹果,还带着火红唇印…… 夜惊堂顿时无语,询问道: “不好吃吗?” “挺好,就是没太大胃口。” 大魏女帝手儿撑着侧脸,继续道: “过几天,靖王会担任钦差,带着六部重臣,去邬州建阳,处理邬王一系的宗氏子弟,和封国产业。 “张景林的事情,只有你一人知道,是重中之重。如果你和靖王意见相驳,你可以用牌子让靖王听话,以此事为主,但不要吐露实情,全力把人带回来即可。” 夜惊堂感觉钰虎对雪湖花的需求,似乎到了急不可耐的程度,询问道: “你的伤很着急?” 大魏女帝斟酌了下:“不是特别严重,但短时间治不好,确实挺着急。” 夜惊堂知道钰虎出问题,可不是死几个人那么简单,当下询问: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伤势?” 大魏女帝道:“你又不是大夫,看不出来我的暗伤。” “我最近学了听风掌,能摸出体内气息走向,我试试。” 夜惊堂挑起了幔帐,坐在了床榻边。 女帝瞧见此景,倒也没说什么,翻身躺在了床铺上,抬起白皙手腕。 夜惊堂在床榻边侧坐,如同老中医般,把钰虎的手放在腿上枕着,以手指号脉,闭上眼睛仔细感知——脉象十分稳定…… “我感觉没问题……” 大魏女帝的暗伤,是私自练鸣龙图破坏了身体原本的构造,出现了极为细微的瑕疵;有两根白头发,就是内里出错,带来的外在变化,平时没事的时候,号脉是找不到问题的。 大魏女帝抬手指向右肩: “肩膀偶尔会出现隐隐痛感,但骨皮肉都正常,摸不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夜惊堂见此,把手放在了右肩之下,仔细感觉: “现在疼吗?” “白天会疼几个时辰,并不重,只是有感觉;现在不疼。” 夜惊堂微微颔首,闭上眼睛仔细感知体内气息走向。 大魏女帝靠在枕头上,不知为何,又感觉到了夜惊堂身上的热度,让她非常舒服。 说是安全感,她现在好像不缺安全感…… 大魏女帝目不转睛望着近在咫尺的绝色美男,有点摸不清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夜惊堂仔细当大夫研究,结果摸了半天,没发现钰虎身体有什么暗伤,反倒是发现钰虎体内气血走向不太对。 具体形容,就和他下午摸骆女侠差不多,但钰虎体内反应更强烈,隔着轻薄布料,都能感觉到钰虎身上流淌的那股……色气? 夜惊堂睁开眼睛,看向如入定老僧般平静的钰虎,觉得钰虎很正常。 但身体反应也不该骗人,明显在微微发烫…… 夜惊堂为了验证,在肩头轻微揉按,发现钰虎心中愉悦,气血流动加快,就顺着走;变得平淡,就调整力度位置…… “呼……” 大魏女帝躺在枕头上,睫毛微动,觉得身体极为舒适。 但理智还是让她没忘记,眼前这挑逗她情欲的是她妹夫! 为此女帝强压下心底的悸动,开口道: “夜惊堂,你是想进宫,陪我一起伺候圣上?” “……” 夜惊堂手上动作微顿,而后把手收起来: “没感觉出暗伤,出现异样,我估计是内分泌……嗯……身体内部调控失常。我感觉去找王夫人,能看出的问题会比我多。” 女帝微微眯眼:“意思你摸了我半天,什么都没摸出来?” 夜惊堂本想解释一下,但最后还是坦诚道: “确实如此。不过我只是按肩膀,初衷还是想给你解决暗伤。” 女帝没有再计较,摆手道:“我的伤很难治,你先去把张景林带回来再说。” 夜惊堂站起身来,拿起‘如朕亲临’的金牌看了看: “我和靖王一起出发还是?” “靖王得带着六部朝臣坐官船,走得慢。邬王现在可能已经收到了消息,等你赶到邬州,必然已经逃离建阳城;你早一天过去,此事办成的可能性便大一分。” 夜惊堂收起牌子,转身道:“明白了,我回去收拾好东西就启程。” 大魏女帝微微抬手: “去吧。” 夜惊堂准备走出珠帘,不过看到房间的陈设,又觉得不对,回过头来: “钰虎姑娘,这是我的床。” “……” 女帝眨了眨媚意万千的双眸,本想来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这话有点过于霸道,就盈盈起身,站在夜惊堂面前,叮嘱道: “哪怕能调动官府人马,此事依旧凶险。你还是以自身安危为重,务必小心。” “我自有分寸。” “此事办成,你想要什么奖励?” 夜惊堂本想说不求名利,但这显然不可能,他稍加思索,尝试性询问: “我有两个红颜知己,也想学玉骨图,钰虎姑娘觉得此事有没有可能性?” 大魏女帝见夜惊堂这时候还在考虑媳妇,心中不免暗暗感叹:朕看人的眼力确实毒辣,权钱名色,这小子确实只好一个‘色’字。 大魏女帝想了想,面对面靠近几分,凑到夜惊堂耳边,意味深长道: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如兰香风吹拂耳垂,夜惊堂站直几分,感觉钰虎姑娘在撩他,迅速退开半步,正想来句‘姑娘请自重!’。 结果还没开口,就发现一袭红裙的绝代佳人,挑起珠帘走出了门,只留下残存在房间里的淡淡暗香…… —— 千街如林藏鬼影,蟾宫夜煞捍龙城。 龙城夜煞卷(完) 第三卷:邬山云雨卷 寒枪孤胆入邬山,驱狼逐虎破轩辕! (本章完) 番外:出发之前 深夜,文德桥。 “咚咚咚~~~” 三更半夜,一阵敲门声,从已经熄灯的王家医馆外响起。 值守的学徒,打开了医馆侧门,瞧见街面上站着的两个戴帷帽的女子,疑惑询问: “两位姑娘,你们这是……” “我是黑衙副指挥使夜大人的家眷,过来领些伤药,不知道王夫人现在方不方便?” “哦,姑娘稍等。” 学徒瞧见黑衙的腰牌,没有多说,连忙跑去后面的王家大宅。 稍许后,王家医馆内亮起灯火。 带着三分困倦的王夫人,摇着小团扇打开了医馆的大门。 吱呀—— 门外的裴湘君和骆凝,都摘下了帷帽: “王夫人。” “哟,凝儿姑娘,裴小姐,你们过来帮夜大人取药?” 骆凝也算一回生二回熟,颔首一礼: “惊堂有差事儿,要出门一趟。这么晚过来打扰,还请王夫人见谅。” “无妨。朝廷军令如山,刚大婚还没洞房,就被急急拉去边关的将军都有,这算什么打扰。” 王夫人面色和煦,让两人进来,带着来到了后方的一间密闭小房间里。 小房间中全是药匣子,王夫人见两人第一次来,还介绍道: “这些药物,都是朝廷拨的银子,王太医亲手调配,夜公子领走可以,但切记别拿去黑市卖。以前六扇门的一个大人,取了一瓶白皇丹,拿去外面买了一千两银子。结果被发现,当场卸了官服,蹲了半年才出来……” 白皇丹是解毒的神药,寻常蛇毒之类的药到病除,江湖毒药就算解不掉,也能压住气血,拖个几天时间找大夫,几乎是江湖高手必备的伤药之一。 裴湘君以前还来买过几次,闻言询问道: “白皇丹外面不是卖的有吗?” “学徒配的,和王太医亲手配的能一样?再者给朝廷大人配的药,用的是南疆犀牛角,可解百毒。外面卖的白皇丹,量太大,天下间犀牛杀绝,都不够江湖人糟蹋,都是用水牛角代替,只有半成不到的药效。” 裴湘君恍然大悟,询问道:“这种特供药,不往外卖?” “凑齐药材,再掏个诊金,医馆可以配,不过是我来操刀。王太医年纪大了,文德桥的王侯将相过来瞧病,都得排个队,不接这些私活儿……” 王夫人在抽屉中寻找出解毒、止血、治内伤、外伤、强效提神等药物,装在一个皮质的小药夹里,又拿出三根封装好的金针放入皮夹: “夜大人是四品武职,这些东西可以领,但出去若是没用上,要原封未动交回来。丢了或解释不清用途,要担责任……” “好。” 王夫人把药配齐后,拿皮质小药夹走出房间,想了想递给裴湘君,让其点数,而后拉着骆凝来到一边儿,小声询问: “凝儿姑娘最近感觉如何?” 骆凝明白王夫人的意思,眨了眨眸子,回头看了在灯台前检查药物的三娘一眼,含蓄道; “还好。那个香妃露,挺滑的……” 王夫人露出笑意,看向骆凝的小西瓜: “用在这儿?” 骆凝说这些已婚妇人间的话题有点羞,轻声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用。给他,他就往我胸口抹,然后那什么……王夫人也试过?” 王夫人轻挥团扇:“这个就不聊了……我也是从文德桥的夫人哪里听来的法子。嗯……其实哄相公的法子还挺多。” “哦?” 王夫人见凝儿姑娘感兴趣,就来到柜台后,取了个药盒,递给骆凝,凑到耳边轻声低语。 骆凝侧耳聆听,明白玉树后庭之类的意思后,脸色涨红,难以置信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你……” 王夫人脸也有点红,轻声道: “我也是听文德桥的夫人说的,那种事第一次是没脸见人,习惯后还挺有意思,不少男人都喜欢……伱按照我说的法子用药,保证一尘不染,还带花香,也不会弄伤……” “……” 骆凝着实没料到,看起来医者仁心的王夫人,花样这么多: “嗯……这个终究有些那什么,文德桥的夫人,就没有保守点的法子讨好相公?” 王夫人觉得凝儿姑娘目前太青涩,还玩得不花,就又跑回去,拿了个小药瓶,小声低语。 骆凝侧耳聆听——意思估摸是把她本就稀疏的毛毛变没…… ?? 骆凝满眼错愕,低头看向王夫人腰下。 王夫人连忙用扇子挡住视线:“这是给文德桥的夫人准备的,我又没用过。我看凝儿姑娘和裴小姐,体态都好看,要是用这个,和天生的一模一样,男人绝对喜欢……” “男人怎么会喜欢这样……要是后悔怎么办?” “后悔就不用,过段时间就恢复了,收放自如进退有据,说起来比天生的还占优势……” …… 裴湘君清点完药物,发现凝儿和王夫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明显背着她,有点疑惑: “凝儿?” 骆凝连忙站直,把东西收起来: “打扰王夫人了,要事在身,我们先告辞了。” “慢走。” …… —— 以此同时,靖王府外。 月朗星稀,白石长街上已经没了行人,奢华马车停靠在街边,旁边是一匹墨黑骏马,马车挂着行囊和黑布包裹的长枪。 车厢里亮着灯火,窗口显出并肩坐在一起的两道身影,话语从其中传出: “圣上让本王当钦差,带着朝臣去邬州,得把事情办好。邬王必然外逃,得有人提前过去追查……” 夜惊堂坐在车窗旁,身边是打瞌睡的鸟鸟,因为已经从钰虎哪里知道了安排,心底毫不意外,只是认真聆听东方离人的嘱咐,而后点头: “殿下放心,我马上出发,争取在殿下到邬州前把事情全搞定,好让殿下在朝臣面前大展神威。” 东方离人感觉夜惊堂很懂事,但又不是特别懂事,把话说的过于直白。私下闲谈,东方离人也没计较,只是淡淡哼了声。 夜惊堂得赶着时间杀去邬州,和笨笨道别过后,便起身告辞: “已经准备好了船,早一个时辰过去,能查到的线索都会多些。我先告辞了,到邬州再来拜会殿下。” 夜惊堂这一走,而后可能就是十来天见不着面,东方离人心头有点不舍得,瞄了夜惊堂两眼,红唇微动,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惊堂能看懂笨笨的心思,暗暗叹了口气,又道: “殿下这段时间可得好好练功,等下次见面,我会考教殿下枪法,要是练的不好,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东方离人想摆出冷酷女王爷的气势,但提气好几次,都没摆出来,想想从榻旁的小书柜里,取出了两本杂书,递给夜惊堂: “你坐船走水路过去,路上估计无聊。拿去吧,本王赏你的。” 夜惊堂接过来一看——《欢喜秘录》《侠女泪新编》——看起来是从邬王世子府上抄来的,他顿时正色了几分,用手绢擦了擦手掌,准备翻看。 ? 东方离人都愣了,推了夜惊堂肩膀上一下: “本王让你去办事儿,你准备在这里挑灯夜读不成?” 夜惊堂动作一顿:“有点惊喜,差点把正事儿忘了。”说着把书收进怀里:“谢殿下。” 东方离人轻轻哼了声,又看向瞌睡连天的鸟鸟,抬手在脑袋上摸了摸: “你出去也乖点,别见人就要饭。” 鸟鸟用脑袋蹭了蹭手掌,而后就跳到了夜惊堂肩膀上,挥了挥翅膀: “叽~” “叽!” 夜惊堂下了马车,翻身上马,看向站在车厢外的高挑女王爷,抬手挥了挥,而后就猛夹马腹,朝着王府街尽头跑去。 蹄哒、蹄哒—— 东方离人站在车厢外目送,本来想保持着气度不凡的神色,待马匹快要转过街角时,红唇微动,还是喊了声: “夜惊堂,一路小心。” 夜惊堂回过头来,遥遥摆手: “知道啦。殿下也一路小心,邬州再见。” 说话间,骏马转过街角,只剩下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东方离人眸子动了动,瞩目良久,直至马蹄声消失,才轻轻吸了口气,回到了车厢里…… ———— 另一边,邬州。 暮色时分,天边的如血残阳,洒在了邬江沿岸的官道上。 一支远道而来的车队缓慢行进,为首十余名武人,眺望着沿江景色,眼底带着几分人生地不熟的彷徨。 青莲帮的帮主杨冠,做江湖武夫打扮,骑乘骏马,背着大刀,神色与在京城时的唯唯诺诺相比,明显多了几分‘上头有人’的底气,见手下一副心里没底的模样,还安慰道: “在京城我单枪匹马,见人让三分是没办法。到了邬州可不一样,邬州是我老家,我杨家在这片也算豪族,三绝谷更是邬州顶流豪门,我师父三绝仙翁,那可是八大魁见了都得给三分薄面的人物……” 杨冠的话,显然有吹嘘的成分,但吹的不算离谱。 大魏地域太过辽阔,江湖门派势力再大,也只能割据一方。 邬州没有八魁势力一家独大,又远离京城,致使资源可以均摊到所有势力头上。 穷文富武从来不是玩笑话,在资源充足的情况下,邬州一流大派的数量,远比其他地方多,外面称呼邬州的江湖势力,一般并称‘邬州十二门’。 十二门中,以‘三绝谷、铁河山庄、衔月楼、邬山派’四家实力最强,其他八家位居二流,但也不容小觑。 三绝仙翁广寒麟,便是三绝谷的掌门,虽然如今年纪大了,武艺放在宗师中算不得顶尖,慢慢已经退居二线,但年轻时可不简单。 江湖人都知道三绝仙翁被奉官城指点过,而指点的方式,是广寒麟跑去天南挑战过奉官城。 发现和天下第一差距太远,广寒麟又跑去挑战了轩辕朝、柳千笙、陆截云,想当八大魁。 虽然三战全败,啥也没捞着,但内外兼修,兵击、拳脚、身法都能和八魁比划两下,还是让广寒麟成为了江湖上的不胜传说,‘三绝仙翁’的名号也由此而来。 杨冠是广寒麟的记名徒弟,家里花钱进门拜的师,也没学到太多本事,但这层师徒名分终究在。 以前在云州,夜惊堂、程世禄这些人可以不给面子;但放在邬州,敢打他杨冠的屁股,那可就是打三绝仙翁的脸! 杨冠重回故里,想到以后有了靠山,再也不用担心被人踩,脊梁骨都感觉直了几分。 待来到邬江沿岸的偌大山谷里,杨冠连水都没喝一口,就提着一个礼盒,快步跑到三绝谷后山的掌门居所之内。 邬州的名于邬山山脉和邬江,崇山峻岭遍布,盛产各种药材。 三绝谷维持门派生计的主要财路,就是倒腾药材,广寒麟经营一辈子,如今家业颇大,整个山谷看起来气派厚重,甚至带着三分缥缈仙气。 杨冠小跑到山谷后方的瀑布旁,可见头发花白的广寒麟,正在水潭边喝茶,连忙跑到跟前磕了个头: “师父!徒儿可想死你了!” 广寒麟拿着小茶杯轻轻晃荡,随意瞄了眼: “在京城混的好好的,怎么回来了?” 杨冠端着礼盒小跑到跟前:“京城那地方,不是人混的。我报师父的名号,没一个人搭理,连三流门派的小掌门,都敢扬言打断我两条腿……” 广寒麟微微摆手:“行了,为师烦着,去歇着吧。” “师父为何心烦?可是师娘对师父不满意?” 杨冠在旁边坐下,拿起礼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排药丸: “这是京城的王神医配的甘露丸,劲儿大还不伤身,寻常人根本买不到……” 广寒麟眉头一皱,把药盒盖起来,放在一边儿: “为师用得上此物?真是乱献殷勤……邬王出了事,好像是谋逆之罪,建阳城现在那边乱的很,邬州恐怕要变天了。” 杨冠被程世禄打完,就收拾东西灰溜溜跑了,还真不知道此事,询问道: “邬王倒了,和师父有什么关系?” “铁河山庄的官玉甲,和邬王走得近,此次大概率被连坐,下午官玉甲刚送了帖子,让为师去开什么武林大会,商量对策。为师去了惹一身骚,不去又是隔岸观火,铁河山庄要是扛过这一劫,后患不小……” 铁河山庄官玉甲,是如今邬州十二门的龙头,杨冠知道轻重,想了想道: “我在京城混迹,倒是认识了一位黑衙的大人,还把我当狗腿子看,算有点交情……” “此事非同小可,六煞都压不下来……” “我认识的可不是六煞,据说是当朝靖王的相好,长得俊不说,本事还大的吓死人。师父要是能掏个几万两银子当敲门砖……” “几万?!” “靖王的人脉,几万两银子都不一定能砸下来,要不师父弄几根百年老参,我先寄过去探探口风?” “唉……去吧去吧……” …… —— 刚把大纲弄清楚。 这四千字可以当更新混全勤,但不大合适,所以当免费番外了,大家当做今晚上的更新吧,估计明天晚上才能恢复正常更新,实在抱歉or2。 (本章完) 第一章 给三娘看个大宝贝 沿江两岸灯火绚烂,一轮明月挂在天边。 撑起的两面风帆,在江风中鼓胀成半圆,驱使着商船顺流而下。 商船长六丈,前方是放货物的甲板,空空如也只停着三匹骏马。 后方是小船楼,里面亮着昏黄灯火,窗纸上可见两个女子的剪影。 夜惊堂身着一袭黑袍,在船首盘坐,黑鞘长刀横放于膝,看着滔滔江水。 毛茸茸的大鸟鸟则蹲在身边,身上的白色绒毛随江风飘动,嘴里“咕咕叽叽~”,听起来似是在嘀咕: 天下风云出鸟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几个月前夜惊堂初到京城,老镖师杨朝曾询问他今后一人一鸟去哪儿。 当时回答去江湖,只不过是随口的玩笑话,如今走了一遭,他才明白江湖是什么东西。 江湖本质就是形形色色的人,由数不尽的爱恨情仇串联在一起。 有情得还,有仇得报,这些东西遇到了,就没有放下的一天,所以才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江湖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好在义父幼年对他够实在,一天打三顿,不让他心里存下半点侥幸和懈怠。 镖局没有多少营收,依旧精心给他打底子,宁可自己喝两文钱一斤的糟酒,也得配齐几两银子一次的药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八年如一日的精心呵护,才打磨出了他这把足以惊艳整个江湖的利剑,让他在江湖上遇到的所有困难,在绝对的天赋和底蕴之下,都不再是困难。 但可惜的是,义父留给了他这些,却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天…… 夜惊堂在船首盘坐,眺望着义父年轻时必然走过的江河,心底思绪万千。 鸟鸟蹲在跟前,咕叽片刻,见夜惊堂不说话,就用翅膀拍了拍夜惊堂,看起来是在安慰——堂堂别伤心,两本书罢了,没收就没收了,你以前不也经常没收鸟鸟零食…… 夜惊堂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鸟鸟脑壳,又回望后方的小船楼,眼底也有些无奈。 他大晚上坐在这里吹冷风,显然不是为了装伤春悲秋的江湖游侠。 船从京城出发去邬州,要先走清江到西王镇,而后从邬西大运河贴着泽州边境而过,直至抵达邬州建阳城。 乘坐快船又顺风顺水,近两千里水路也得跑两三天,虽然事情十万火急,但在船上确实挺无聊。 三娘和凝儿住在一起,凝儿肯定不让他随便欺负,三娘更不用说。 他无聊之下,就在屋里练功,闲时阅读笨笨送的名著。 但凝儿显然也无聊,中途跑过来,发现他在看尺度很大的杂书后,就以让他好好练功为名,拿去自己偷偷看了。 夜惊堂也不好和媳妇抢东西,只能坐在这里看风景练功解闷。 眼见天色已晚,到了睡觉的时间,夜惊堂让鸟鸟前半夜盯梢,他则起身来到了后面的舱室里。 船的尾部的小船楼不大,中间是过道,左右是两间房;夜惊堂住在左边,而相伴出行的两个女子,则同住一间房。 因为船上只有三个人,为了鸟鸟进出讨食方便,房门只是虚掩。 夜惊堂来到门口往里看去,可见屋里亮着灯火。 一袭青衣的凝儿,在靠窗的板床上盘坐,腰背笔直,冷艳脸颊带着几分出尘于世的仙子气,看模样在练鸣龙图。 而三娘是外家高手,也不会鸣龙图,此时待在屋里锻炼的方式,和瑜伽差不多——身形笔直趴在床铺上,双手支撑,让上半身尽力抬起,拉伸胸腹筋骨。 这个姿势从侧面看去,腰腿曲线完美,绷紧的衣襟尺寸更是惊人……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瞧见此景倒是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他身上藏着的鸣龙图,对江湖人来说是祸患,消息走漏可能就是灭顶之灾,凝儿严厉叮嘱过,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绝不能轻易示人。 但鸣龙图说白了也只是一本书,他学会后就只能当防具用,别人学会,对他也没什么损失。 笨笨对他无微不至,甚至连玉骨图都给他学了,他本该投桃报李。 但笨笨是朝廷的女王爷,鸣龙图又是大禁之物,他要给笨笨学,肯定得上交给朝廷,不能让笨笨看了又拿回来私藏,这犯朝廷忌讳。 而上交之后,他再想让其他人学,就得和玉骨图一样,先过问朝廷的意思了。 为此在笨笨并不急需龙象图的情况下,他只能等合适机会再去传授。 而三娘则没这个顾忌,自从去广济打打杀杀一趟后,三娘的心意基本上挑明了,把他看的远比一张纸重要。 前些天忙活京城的案子,没时间考虑此事,如今相伴去邬州,在船上有两天闲暇时间,倒是正好教教三娘。 夜惊堂站在门口想了想,就进入房间,把门关上了。 吱呀~ 咔。 拴门的声音响起,床铺上的两个女子,顿时有了反应。 骆凝睁开眼眸,看着带着神秘微笑走过来的夜惊堂,眼底显出狐疑: “你……你想做什么?” 裴湘君看起来和骆凝抱有同样想法,以为夜惊堂要一炮双响,坐起身来,有些慌: “惊堂,伱房间在对面,跑这里来作甚……” 夜惊堂来到床铺跟前坐下,也没多说,抬手解开袍子,想取放在软甲下面的宝贝。 结果宽衣解带的动作刚出,房间里就响起一声: 扑通—— 骆凝柳眉倒竖,擒住夜惊堂的右手,把他摁在床铺上,羞恼道: “小贼!你失心疯不成?” 裴湘君也被惊到了,没想到惊堂胆子这么大,真准备在这里把她俩一起办了,也挪过来,摁住夜惊堂的手: “惊堂!我出来是帮你办差事儿,你……你怎么能打这种主意?” 夜惊堂如同夜闯深闺的采花小贼,被两个美艳动人的女子摁住,表情有些无奈: “瞎想什么,我只是给三娘掏个大宝贝……” “啐!” 骆凝可不是第一次听见这荤话,大倒是大,但她可半点不觉得那是宝贝,凶器还差不多…… 骆凝脸色微冷,把夜惊堂摁住,恼火咬牙道: “小贼,你翅膀硬了是吧?你信不信我给你没收了?” 裴相君倒是没听明白: “什么大宝贝?” 夜惊堂让凝儿把他放开,而后坐起身来,凑到骆凝耳边低语了两句。 骆凝听明白意思,表情出现了几分变化,本想出言制止,但想想还是算了——三娘对小贼的在乎不比她差多少,得知龙象图的事儿也不会危害到小贼的安全,能学到龙象图,以后战斗力总是会提升,还能给小贼帮助。 骆凝稍微思索了下,起身道:“那是你的东西,你自己和她聊吧。” 说着出了门,去了对面的房间。 裴湘君见狐媚子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还以为狐媚子大方起来了,让她给夜惊堂侍寝,熟美眼眸显出古怪,左右打量,看起来是想找机会夺门而出。 夜惊堂堵住三娘,从怀里摸了摸,取出金灿灿的纸张,递给三娘: “嗯哼。” “这是什么?” 裴湘君接过金纸来回打量,余光还注意着夜惊堂,以免他忽然扑上来欺负师姑。 夜惊堂自然没有扑上去的意思,坐在跟前解释: “龙象图,三娘体格娇弱,练霸王枪不合适,有了这个,应该能突破瓶颈。” 裴湘君没见过鸣龙图,听见此言愣了下,本以为夜惊堂在在开玩笑,但仔细摩挲金纸,发现是不一样…… ! 裴湘君看着金纸,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继而又化为严肃: “惊堂,这种东西,你怎么能随便在女人面前亮出来?你知不知道因为鸣龙图,江湖上闹出过多少夫妻反目、兄弟相残的事儿?” 夜惊堂自然知道严重性,柔声道: “三娘为了我命都不在乎,岂会把一张纸看的比我重。赶快学吧,我教你。” “……”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觉得也是,夜惊堂是觉得信任她,才把鸣龙图给她看。 虽然她自认对得起这份信任,但和狐媚子比起来,好像有点差距…… 狐媚子把身子都给了,甚至不怕中药发狂的夜惊堂咬伤小西瓜。而她什么都没给,碍于祖训,霸王枪的最后两招都没教……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把龙象图还给夜惊堂: “我以后再学吧,现在关系还没这么近……” 夜惊堂抬手扶着裴湘君的肩膀,让她坐好: “三娘都知道我有鸣龙图了,和你学不学有什么关系?” 裴湘君想想也是,抿了抿嘴,转而道: “霸王枪最后两招,谁会谁就是红财神,你义父当年就是因为没学到,才负气离家出走……虽然祖上有规矩,但规矩也得因时而异,我抽时间教给你……” 夜惊堂笑道:“这个可以。” 裴湘君点了点头,想开始学龙象图,但心底还是觉得不够,霸王枪厉害归厉害,但比鸣龙图差远了…… 裴湘君目光微动,迟疑良久后,做出娴静淑雅的模样,柔声道: “惊堂,那什么……你大伯母已经把我许配给你了,我也逃不掉,准备从命,你……你答不答应也得从命,免得你大伯母伤心,所以我……我以后算是你未婚妻了。” 夜惊堂笑道:“婚配是大事儿,现在出门在外,商量这些不方便,先练功吧。” 裴湘君说完话脸颊就化为火红,但心中一横把话说出来,心乱如麻的万全情绪,反而尘埃落定了下来。 裴湘君稍微缓了下,恢复了女掌门该有的气度,柔声道: “好了,去和凝儿调理身体吧,我自己研究即可。” 夜惊堂望着脸色发红却保持大方模样的三娘,摇头道: “你肯定看不懂,还是我教你吧。” ? 裴湘君觉得夜惊堂啥都好,就是长了嘴,她腰背笔直坐正: “我二十多岁,就力压红花楼群雄成为掌舵,靠的可不是你师公的提携。你以为我和凝儿一样,本事不大只会窝里横?” 两间房相距不远,骆凝显然在偷听,此时从隔壁冷冰冰开口: “夜惊堂,让她自己琢磨去,弄不懂她自会问你。” 夜惊堂琢磨鸣龙图,都硬想了三四天,觉得三娘自己摸透,恐怕得十天半月。 不过三娘这么自信,夜惊堂也没多说,起身出了房门。 吱呀~ 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下昏黄灯火。 裴湘君的淡定气势,此时才破功,眼底明显出现窘迫,眼神忽闪良久后,才拿起龙象图认真打量…… (本章完) 第二章 白衣美人 两天后,邬州西南,湾水镇。 中午时分,阴沉天色让老旧小镇的建筑变得灰蒙蒙一片,看起来好似处于拂晓或者黄昏。 湾水镇位于邬江沿岸,并不算大,但因为邬西运河在上游和邬江交汇,江面船只来往颇多,时常有小药商或江湖客在此地靠岸停泊。 镇子只有一条从西向东的老街,沿街两岸皆是客栈酒肆,街边则满是摆地摊的药农。 与其他地方热热闹闹相比,镇子中心的一家客栈,要比其他地方安静许多,大堂里悄声无息,几桌食客匆匆吃完饭,就丢下银子快步离去。 偶尔有饥肠辘辘的江湖客走到大门前,打量一眼后,就转头离开。 少许人进入,也闷头吃饭不言不语。 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客栈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女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很醒目的女人。 女人身上穿着如雪白衣,裙摆和白鞋上,点缀着几朵红梅,干净到一尘不染。 女人腰肢纤细、胸襟饱满,虽然白纱帷帽遮挡面容看不到脸颊,但仅看体态,也知道是万里挑一的人间绝色。 这样一个女人,独自坐在老旧客栈里,周边全是如狼似虎的江湖恶汉,看起来随时都面临着万劫不复的危险。 但实情却恰好相反。 女人在江湖上很常见,漂亮的却很少见,孤身行走的更少见。 敢打扮的漂漂亮亮,还孤身出现在三教九流汇聚之地的女人,江湖人只要脑子正常,都知道必然身怀绝技。 窗前女子与江湖格格不入的打扮,在江湖人看来不是美,而是一枚鲜翠欲滴的鱼饵,敢去接触的人,等着的便是穿颚铁钩,而后便是开膛破肚,直至被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女人虽然只是平静望着窗外,从始至终没流露出什么危险气息,但酒楼里的江湖人,都自觉退避三舍,连打量的目光都没有。 甚至坐了半天不点菜,掌柜小二都视而不见,只在心中祈祷这位莫名到来的女煞星赶快走。 在客栈的寂静持续很久后,外面的街道上,传来了些许喧哗声: “给我抓住他……” “你找死!” …… 客栈里中的食客,连同窗口的白衣女子,都转过来目光,看向远处的一个巷口。 巷口跑出了个十五六岁的青年,身着粗布麻衣,提着把牛尾刀,雪亮刀锋染了一抹艳丽血红,在灰蒙蒙的小镇上,看起来就如同白衣女子一样刺目。 青年后方是六个汉子,前面的打手持刀枪棍棒,后方是个穿锦袍的男子,右手提刀,左手捂着腹部刀伤追杀。 这样的场景,在江湖上太过常见,客栈里的江湖人遥遥打量一眼后,就继续吃起了饭。 白衣女子眺望片刻,见持刀青年相当悍勇,被堵在角落依旧逼的五个汉子不好近身,询问道: “那边怎么回事?” 声音空灵,却又自然而然,旁人甚至很难被这道嗓音吸引注意力,而站在门口的店小二,却第一时间明白在和他说话,连忙回身客气解释: “是湾水帮的徐二爷,在巷子里开赌档。被打的那小子,是外地人,前两天跑到这里,说是找他爹,在镇上的客栈都问过……” “找到没有?” “没有。从这里进去,就是千里邬山,经常有去山里挖药的江湖人,迷路或者被虎熊吃了,尸体都找不到。” “怎么和赌档起的冲突?” “不清楚,兴许是没钱了赌两把,输急眼了……” …… 几句闲谈之间,势单力薄的持刀青年,便被两个汉子用枪棒摁在了地上。 徐二爷捂着伤口上前,眼神怒不可遏,提刀就想砍掉青年的右臂。 白衣女子见此,右手袖袍抬起,滑出柔若无骨的白皙五指,指尖捏着一枚铜钱。 但将要弹出之时,半条街开外的街面上,却先行传来一声: 唰—— 衣袍轻微破风声。 整条街都遥遥关注着战况,见徐二爷在把人摁死的情况下,还准备提刀断人手脚,些许侠气重的江湖客也有异动。 但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发现一袭锦袍的徐二爷跟前,猝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旁人甚至没看清人影从何处而来,等人影站定,才瞧见来人身材颇高,穿着一袭黑袍,腰间悬黑布包裹的长刀。 来人头戴斗笠,斗笠下俊朗脸庞,看起来温文儒雅不带半分凶戾,但那双眼眸,却锐利的好似两柄尖刀,仅是现身一瞬,就让街上的江湖客全坐了回去。 徐二爷一刀劈下,刚落到一半,就被黑袍男子的修长五指抓住了刀背,稳稳焊死在半空中,再难下移半分。 徐二爷被人阻拦,身上中刀的怒火便全数转移到来人身上: “你什么人?敢挡老子……” 咯吱—— 一句话尚未说完,众人就见徒手握住刀背的黑袍男子,左手发力。 而后手中铁刀,就肉眼可见的弯曲变形,发出的声音不大,却让整条街的江湖客心中悚然。 叮当当当~~ 弯曲铁刀掉在地面,老街也陷入了死寂。 旁边的打手火速丢掉兵刃退开,徐二爷怒意全无,眼底带着几分惊疑,强撑气势道: “家师衔月楼……” 话到一半,又见面前的黑袍男子,手中滑出一块腰牌,上面带着个‘捕’字。 从款式来看,不是六扇门的索命鬼,就是黑衙的阎王爷。 牌子一出,龙蛇混杂的小镇当即出现异动,不少人从后门、窗户悄然离去。 江湖中人不服管束,平时确实不把官兵放在眼里,敢和官差动手的也不在少数,但横的前提是打得过。 在打不过的情况下,官差腰间那块牌子,对江湖人来说就是判死之谕令! 徐二爷瞧见是官府的人,脸都青了,连胸腹伤势都不顾,连忙抬手作揖赔笑: “大人息怒,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大人身份。小的也是被人砍了,脑壳一热吓唬吓唬,绝没有当街行凶的意思……” “你是衔月楼的人?” “此事和衔月楼无关,私人恩怨。我就一记名徒弟,扯虎皮大旗吓唬人,衔月楼都不一定认识我……” 这两天邬王刚出事儿,朝廷大队人马在往邬州赶。徐二爷显然也清楚,因为他的破事儿,导致师门被朝廷盯上,会是个什么下场,急急撇清关系。 窗内的白衣女子,遥遥打量片刻,本想看看这俊俏官差,如何处理此事,半途却目光微动,转眼看向了镇子侧面一道飞速远去的人影。 “小二,结账。” “好勒……诶?” 在门口打量的店小二,闻声连忙回头,结果却见窗口的桌子空空如也,方才的白衣女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枚铜钱放在桌面上。 店小二眼神茫然,环视过后,又跑到门外上下打量,半晌才挠了挠头: “嘿,见鬼了……” ———— 灰蒙蒙的小镇近乎死寂,除开些许行走的异动,不见半点人声。 夜惊堂在街道上按刀而立,面前是点头哈腰的锦袍汉子,原本被按住的黄衣青年,此时爬了起来,但也不敢跑,只是浑身伤痕脸色发白站在原地。 这两天乘坐快船,日夜兼程往邬州疾驰,今早才出了邬西运河。 夜惊堂本想直达几十里开外的建阳城,但刚才途径这座小镇,发现镇子上有异常,就顺道过来看看,没料到这当街砍人的泼皮,还和邬州大派衔月楼有关系。 既然来了,又遇上事情,夜惊堂便在这里查起,收起牌子后,看向站在旁边的黄衣青年: “因何私斗?” 徐二爷用手捂着肚子,急忙开口: “这小子刚才一言不合就拔刀……” “没问伱。” “……” 黄衣青年站在原地,显然有点畏惧,小声道: “我爹前些日子来湾水镇挖药,一去不回,我过来寻找,找了几天,打听到我爹在他手上接了个活儿,和人去山里挖药……而后就没回来,我问他,他说不知道,我才动刀。” 夜惊堂转眼望向徐二爷。 徐二爷咬了咬牙:“大人,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大人且慢,啊——” 一声惨叫。 夜惊堂脚尖轻勾,拿起掉在地上的牛尾刀,插在徐二爷的右脚上,穿脚而过钉入青石,盯着徐二爷的眼睛: “你以为我是在和你打听消息?” 徐二爷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捂着右腿,没敢挣扎,连忙道: “是邬王府的一个管事儿,经常找些身手不错的江湖人,去山里挖药。山里虎狼多,偶尔出事死人太常见,他爹运气不好没回来,怪不得我呀。” 夜惊堂知道邬王府在拿活人试药,对此并不奇怪,询问道: “既然人是邬王府弄没的,为何不告诉他实情?” 徐二爷张了张嘴,稍有迟疑,插进脚掌的刀就转了下,脸色当即扭曲,急忙咬牙开口: “邬王府原本给了一百两抚恤银子,前两天邬王出了大事,已经逃出了建阳城,我见没人追究,就鬼迷心窍想把银子贪了……我这就点银子赔给他。” 夜惊堂问清楚情况后,觉得此人没啥大用,松开了刀柄,看向旁边的几个打手: “大庭广众,因财持械伤人,按律徒三年。你们送他去府衙受审,明日不至,他斩首示众,尔等连坐。要是觉得自己能跑掉,可以试试。” “大人?!”徐二爷脸都白了:“我赔银子,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大人!……” 夜惊堂待几个打手把徐二爷抬走后,看向脸色煞白的黄衣青年: “你持械伤人在先,当同罪,不过念在事出有因,不予追究,自己回家面壁三月反省。以后记住,没本事就别拔刀,我救不了你第二次。” 黄衣青年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拱手: “谢大人救命之恩……大人,我爹武艺很好,不可能被虎熊所害,还望大人能帮草民查清凶手……” 夜惊堂知道他爹大概率已经死于邬王之手,以前给点抚恤银子,只是不想做的太绝让风声传入朝廷耳中,想了想道: “你在镇子上等着。你爹若还活着,自会回来和你团聚;若是死了,也会让差人过来给你个交代。你爹叫什么名字?” “家父张文渊,泽州黄庭县人,经常来邬州跑药材,左脸有几条疤,是年轻时挖药被山虎所伤……上月中旬离家,至今未归……” 夜惊堂从怀里取出一个黑皮小册,记录下信息后,转身离开了小镇…… ———— 明天可能就晚上0点更新了or2! 推荐一本《我在霍格沃茨搞发明》 薇拉天天码字大佬的新书! 简介:在里格加入霍格沃茨后,压力来到了阿兹卡班这边。 当伏地魔脱困而出,被哈利波特一发超电磁炮干倒。 “里格,这比魔杖好用多了!” (本章完) 第三章 群狼环伺(二合一) 夜惊堂从湾水镇出来,把天空盘旋的鸟鸟叫下来,扛着快步回到江边,抬眼可见凝儿和三娘,并肩站在船楼顶端,眺望着镇子后方的山野。 夜惊堂飞身跃起落在船上,回头打量湾水镇: “怎么了?” 裴湘君手里拿着望远镜,在雾蒙蒙的崇山峻岭间搜索: “刚才你办事儿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一道白影子,从镇子里面出去,一晃就不见了……” 夜惊堂落在两个未婚妻背后,凑在三娘脸颊跟前打量,三娘便把望远镜凑到了眼前: “白影子……哪儿?” 骆凝发现夜惊堂手放在了她后腰,不动声色推开: “我刚才在看街上,没瞧见什么白影子,我估计是她这几天看龙象图看花眼了。” 裴湘君帮夜惊堂举着望远镜,不悦道:“我怎么可能看花眼,明明是你眼神差。” 正说话间,裴湘君也发现后腰多了只手,她瞄了全神贯注的惊堂一眼,抿了抿嘴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夜惊堂通过望远镜扫视无边山野,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异样,就询问鸟鸟: “你瞧见白影子没?” “叽叽……” 鸟鸟站在桅杆顶端,摇头如拨浪鼓,示意它刚才在注意夜惊堂周边的房舍,没注意镇子外面。 裴湘君寻找片刻,一无所获,就把望远镜放了下来: “算了,事不关己,咱们先去玄武堂打听下邬州的情况。” 夜惊堂见此收回目光,抱着两人跳下船楼,而后上前拉起风帆,把船驶离了江岸。 …… 红花楼在大魏十二州都有分舵,当年各大船帮结盟建立红花楼,邬州建阳附近的关家便是元老,属于四大堂口的玄武堂。 在红花楼最鼎盛的岁月,玄武堂有武道宗师坐镇,又背靠顶流豪门,在邬州十二门中地位很高。 但如今时运不济,玄武堂在四大堂口中率先掉队,耗费大量钱财,都没养出来一个撑门面的宗师;老枪魁过世后,红花楼总舵也垮了,根本管不了邬州的事儿。 玄武堂在上无靠山、下无后继之人的情况下,不过短短十余年就迅速衰败,如今堂口里就剩下两百来号人,靠着三个码头苟延残喘,若非红花楼往年的名气,根本就没有位列邬州十二门的资格。 这两天建阳城很乱,到了建阳城附近,就很再难看到行人,临江的关家码头直接停摆,力夫商户都躲兵祸去了,码头附近的关家庄也门户紧闭,只有少数关家子弟在周边巡逻。 夜惊堂把船停靠在江岸,马上就有玄武堂的人过来询问。 裴湘君身为楼主,只要出场,夜惊堂这少主就只能站在后面当花瓶;为了让夜惊堂尽快接班,这种场合她自然是隐于幕后,让夜惊堂自己去交涉。 骆凝没这个顾虑,则戴着帷帽跟在后,装作夜惊堂的捧剑侍女。 夜惊堂带着骆凝来到关家庄外,就看到一大堆人从关家庄里跑出来,为首的是玄武堂堂主关胜兴,后面则是玄武堂的香主和关家子弟。 上次红花楼开年会,夜惊堂见过关胜兴一次,五十多岁的面相富态,有生意头脑,但武艺基本排不上号,彼此没说几句话。 此时员外郎打扮的关胜兴出来,脸上带着欣喜之色,跑到跟前拱手一礼: “少主来邬州,怎么没提前送个消息,关某有失远迎,还请少主勿怪……都愣着做什么?快行礼……” 后面的不少门徒,都是第一次见夜惊堂,闻言连忙拱手: “拜见少主。” 四大堂主为红花楼元老,夜惊堂得叫叔父,关胜兴这礼明显行大了。 夜惊堂抬手搀起关胜兴:“关叔太客气了。我听闻邬州出事儿,顺道过来看看,走进去说话吧。” 近些日子邬州形势一团糟,关胜兴见总舵的少主过来撑场面,心底实在感激,连忙带着夜惊堂来到了关家的香堂,先给玄武堂祖师爷上了柱香,而后屏退左右,在茶厅里坐下。 关胜兴亲自提着茶壶倒茶,见夜惊堂询问建阳城的情况,摇头叹道: “前两天传来消息,说是邬王世子在京城谋逆,建阳城当晚就出了事儿。邬王看起来是想调集私兵造反,但邬王养的两万私兵,也就能吓唬江湖人,没造反的胆子;听说朝廷调集边军二十万平叛,先锋军三日便到建阳城下,直接跑干净了,就剩几百亲卫守在邬王府;邬王孤立无援,不敢待在城里,前天也带着亲兵跑了……” 夜惊堂接过茶杯询问道: “跑什么地方去了?” 关胜兴摇了摇头:“邬州被燕州、崖州、江州围着,邬王根本出不去,估计逃进了邬山。少主在京城,可知京城那边什么动静?是不是派了二十万大军过来?” 夜惊堂摇头:“朝廷一个兵没出,就派了钦差过来,带着六部朝臣接管封国,估计过些日子就到。” 关胜兴对此丝毫不意外,摇头叹道: “也不知邬王怎么想的,好好的王爷不当非要谋逆。就邬王手下那点私兵,连燕王的火头军都不一定打得过,我都想不通他凭什么敢造反……” “可能被有心人怂恿利用了,邬王没闹出兵祸,也算好事儿。” 关胜兴摇了摇头:“此事对朝廷影响不大,江湖可是会变天。现在十二门当龙头的铁河山庄,和邬王走的近;邬王一倒,京城的钦差过来清算造反之事,免不了查铁河山庄。 “前天铁河山庄派人送了帖子,让十二门的当家,去铁河山庄赴宴商量对策,估计是想让十二门一起扛下此事,让朝廷法不责众……” 夜惊堂就是正儿八经的‘钦差’,正愁不知道查谁,听见这话倒是来了兴趣: “铁河山庄这种时候下英雄帖,有人敢登门?” 关胜兴摇头一叹:“铁河山庄官玉甲,江湖混号‘小拳魁’,打遍邬州十二门无敌手。朝廷的钦差过来,把他灭了还好,若是没打死,让他把事情扛过去了,今天下帖子我没到场,肯定没法善了。我这些天正发愁该怎么回应……” 夜惊堂含笑道:“此事关叔不用管了,交给我处理即可。” 关胜兴眼前一亮,但还是有些迟疑: “官玉甲可不简单,而且朝廷那边更棘手。朝廷肯定会借此机会,敲打邬州的江湖门派,一个处理不好,惹来钦差的猜忌,可能就会被朝廷杀鸡儆猴……” 夜惊堂要杀鸡儆猴,也不可能杀自家堂口,随口扯了两句后,转而询问: “关叔在建阳城附近开码头,消息应当灵通。邬王府近年可曾大量收购药材?” “大量收药材……” 关胜兴回忆片刻:“邬王府倒是没明目大量收过药材,私底下倒是有可能。我在邬州跑船,一直注意着十二门的情况。 “从前年开始,衔月楼那边经手的药材,进去的数量没变化,但出去的明显比往年少,以至于合作的药商,只能去别家收货。这少的一部分,大概率是被不知名的豪商吃了……” 夜惊堂听到这里,心中大半了然。 邬王要仿制雪湖花之类的药物,还想靠禁药造一大批一次性的高手当精兵,必然需要囤积大量药材,用以试验、制药。 药材是行军打仗的重要物资,藩王大量囤积肯定会引起朝廷警觉。 为此邬王不会走正常渠道,让江湖势力来当白手套,无疑是最好的法子,这个角色十有八九就是衔月楼。 念及此处,夜惊堂不再久留,放下茶杯道: “我去外面看看情况,关叔这些天派人多注意江湖上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全部记下来。” “这种小事儿,少主放心即可……” …… —— 稍许后,关家庄外。 夜惊堂告辞后,和骆凝一道离开关家,沿途思考着方才得知的线索。 骆凝方才一直在旁听,此时走在跟前,帮忙分析道: “衔月楼大概率在暗中帮邬王囤积药材,和邬王关系密切。不过邬王如今已经逃了,衔月楼一个江湖门派,知道具体动向的可能性很小……” 夜惊堂此行过来,目的不是抓邬王,而是给钰虎姑娘找雪湖花替代品的配方治病。 就算没抓到张景林,能知道邬王主要在收购那些药材,王太医指不定也能反推出方子,衔月楼肯定要去查。 不过衔月楼作为邬州四大派之一,直接登门去严刑逼供,难度可能有点大。 夜惊堂思索片刻后,询问道: “凝儿,伱对衔月楼知道多少?” 骆凝回想了下:“衔月楼的掌门黄钰龙,在江湖上地位不低,前年天南的一个江湖老辈过世,我代表平天教到场,和黄钰龙还打过照面,从言谈举止来看,善于交际……” 夜惊堂微微一愣:“你认识衔月楼的掌门。” “我出门在外都蒙着脸,参与江湖场合也基本不说话,谈不上认识。” 骆凝看向夜惊堂,询问道: “你想冒充平天教的人,过去套话?” 夜惊堂露出笑容,抬手放在凝儿的大月亮上捏了捏: “什么叫冒充?我正儿八经的平天教护法,代表平天教过去和邬王谈合作罢了。” 骆凝脸色微冷,用胳膊肘轻轻推了夜惊堂一下: “以下犯上欺辱教主夫人,你还好意思自称护法?若是让教主知道,你可知是什么下场?” 我对你如何,平天教主就会对我如何…… 夜惊堂觉得这玩笑开的有点大,容易被平天教主打死,并未明言,低头又在红艳艳的嘴唇上啵了口。 啵~ 骆凝眼神恼火,却也对这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小贼毫无办法,只能埋头快步跑回了江边…… —— 入夜。 邬山山脉深处,伏龙洞。 伏龙洞为天然形成的溶洞,入口高十余丈,内部深达二十里,走向如盘龙,被邬王冠以伏龙之名。 伏龙洞近几年才被邬王秘密开发出来,方圆数十里都是人迹罕至的密林,其间虎豹横行,连入山采药的药农,都极少能涉足此地。 三更半夜,伏龙洞外如往日一样黑灯瞎火悄无声息,但往溶洞深处前行半里,却能看到以山石构筑的城墙,内部有近百身着精良铠甲的王府精兵,靠在墙壁下无声休养。 过了山石墙壁之后,溶洞内部开始出现火光,不时有侍从在弯弯绕绕的道路上奔走。 深处一个地势开阔的溶洞内,墙壁上插着无数火把。 百余个大铁笼,放置在溶洞边角,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三两死气沉沉的汉子;有军卒拿着饭桶,敲打铁栅栏往食槽里投喂。 而相隔不远的一个小溶洞里,则要干净整洁许多,内部放着一架可供靠躺的步辇。 身着银色蟒袍的邬王东方恒,在奢华步辇上就坐,虽然年过甲子,但常年养尊处优,容貌看起来依旧年轻富态,打眼望去不过五十出头。 但忽然糟了横祸,手下兵马尽散,三面皆敌连逃遁都是奢望,邬王的心情,显然好不起来,只是孤零零坐在步辇上,望着可能是他埋骨之地的溶洞发呆。 在溶洞内死寂良久后,一道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邬王抬眼看去,却见进来的是手下幕僚白司命,当即起身道: “司命,外面情况如何?” 白司命是邬王麾下首席幕僚,也是第一高手,属于八魁之下最顶尖的一波武人。 邬王拥立废帝的计划提前败露,导致兵马尽散、孤立无援,基本上没有再成事的可能。 但邬王在邬州耕耘多年,底蕴并未在短短几天之内丢干净。 邬王谋划营救废帝,怕邬州武人引起朝廷猜疑,用的都是收买的外地武人。 而邬州本地暗中培养的江湖势力和巅峰武夫,并未动用,这是邬王手中目前仅存的力量之一。 虽然江湖势力没法让邬王造反起势,但用好了,让他杀出重围逃往关外并不难。 白司命年纪四十出头,身着文袍,手持一把合拢的折扇,在掌心轻轻敲打,背后还跟着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 白司命来到近前后,便心平气和道: “王爷无需忧虑,不过丢了两万不堪大用的杂兵,其他谋划一切安好,事态尚在掌握之中。” 邬王见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白司命还从容不迫说这话,就知道是说给外人听的。 邬王看向背后的斗笠男子,询问道: “这位是?” 斗笠男子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截云宫陆方,拜见王爷。” 邬王听见截云宫三字,眼皮就猛地一跳——截云宫是江湖顶尖豪门,山高皇帝远不受朝廷管束,看起来和大局毫无关联。 但截云宫是燕州的势力,他能在不方便的情况下,暗中让铁河山庄、衔月楼等江湖势力跑腿,燕王要干些可能被朝廷猜忌的事情,又岂会大摇大摆亲自出面。 现在整个天下有实力救邬王一条老命的,只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燕王。 邬王见燕州来了人,知道是燕王在探口风,连王爷仪态都没计较,上前抬手: “陆先生不必多礼。邬州最近局势不稳,本王在此地暂做休养,不方便接待,招待不周之处,还望陆先生别介意。” 陆方过来冒着很大风险,也没太啰嗦,开门见山道: “家兄往年在邬州行事,受王爷厚待,前日得知王爷有难,特派我过来看看能否助王爷一臂之力。不过外面风声太紧,进出邬州的要道被朝廷封锁,官差、兵马陆续抵达,想要让王爷移驾燕州,难度很大……” 邬王明白这是在要筹码,开口道: “本王在邬州耕耘数十年,人脉遍布邬州各界。只要能在燕州安稳落脚,这些东西有朝一日能派上大用场。” 邬王的意思,是他在邬州影响力很大,如果燕王某天想造反,他可以靠在邬州多年积攒的军政商人脉拥护。 但可惜的是,燕王根本不在意邬王这点屁用没有的人脉,陆方此行过来,只是为了榨干邬王仅存不多的剩余价值。 “这些家兄都知晓。家兄听闻王爷手下有一名药师,技法超群,在研究一种能让人功力大增的秘药,不知此事可否属实?” 邬王眨了眨眼睛:“陆掌门耳目倒是相当灵通……确有此事,陆先生过来吧。” 邬王转身走向溶洞侧面,穿过堆积如山的药材库后,来到了溶洞深处的暗河附近。 暗河畔是人工修筑的石质平台,蜿蜿蜒蜒长度足有半里,近百个药炉在上面一线排开,有十余名药师来回奔走查看火候。 而溶洞的石壁上,还开凿出了一个房间,里面放着几排书架,摆放的全是医书。 中间的案台上坐着个山羊胡老头,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正拿着毛笔在书上勾画。 邬王带着陆方来到房间外,开口道: “这位就是北梁医圣的嫡传徒弟张景林张先生,不过张先生专注医药,不喜交际。司命你代为介绍一下吧。” 跟在后面的白司命,闻言上前一步,来到墙边取出一个药匣,来到陆方跟前打开。 陆方低头看去,却见药匣子里装的全是银色粉末,带着股浓郁药香。 “此物是?” “雪湖散。” 白司命用金色小勺,取出些许银色粉末,而后让部下押过来一名奄奄一息的试药囚徒,直接把粉末喂进囚徒嘴里。 陆方在遍体鳞伤的囚徒身边蹲下,用手按住脉搏查看——囚徒被打断了气脉,不治之症、时日无多。 但服药之后,等待不过一刻钟,体内千疮百孔的气脉,明显开始渐渐恢复平稳…… 陆方瞧见此景,目光惊疑: “这是雪湖花的粉末?” 白司命把盒子放下,摇头道: “是张先生配出的秘药,虽然药效和雪湖花差距甚远,但强在所需药材皆是世面常见之物,一两雪湖散,几十两银子便能配齐。此物的价值,陆兄想来知晓。” 陆方作为江湖人,自然知道这种能护经续脉,成本还比‘玉龙膏’便宜的独门神药,是个什么价值。 先不说敛财,只要资源充足,光靠这东西,就能在江湖上招揽无数身怀暗疾无药可医的武夫。 陆方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询问道: “只要量用的够大,就能起到雪湖花一模一样的效果?” 白司命尚未回应,坐在后面的药师张景林,先慢悠悠开口: “药不是饭,不能靠数量弥补药效。不过只要不受新伤,经年累月服用此药,也能慢慢恢复损伤气脉。” 陆方眼底稍显失望,但看张景林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敬重,询问道: “此药是已经成方,还是可以再行精炼,继续提升药效?” 张景林站起身来,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陆大侠可是受了暗伤,急缺此药?” 陆方察觉到自己不小心展露了心中急切,连忙含笑回应: “家中一个子侄,练功出了岔子,需要雪湖花治伤;如果拖得时间太长,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就废了,确实急缺。” 张景林走出房间,带着三人在药炉之间行走,慢条斯理道: “雪湖散不过是老夫仿制药物,间接弄出来的东西,对世人来说价值连城,但和老夫真正研究的东西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陆方比张景林高半头,却躬身跟在后面询问: “张先生在研究何种神物?” “天琅珠。” “哦?此物是……” 张景林负手前行,认真介绍: “天琅珠是北梁宫廷记载的一种秘药,又西海诸部的巫师研制,据说服之可强经扩脉、开脊正骨,激发人之天赋。习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根骨和悟性,这两样皆是天赋,后天没法改变。 “而天琅珠却能矫正人之根骨、扩充人之气脉,直至骨正筋柔完美无暇。像是陆大侠你,只要用了此药,直接位列大魏武魁都不在话下,而且有剑指山上三仙的资本……” 陆方听到这里,微微皱眉: “武魁皆是百万里挑一的人杰,山上三仙更是天降谪仙般的天姿,我自认与家兄天壤之别,此生都不可能走到那一步。王先生说一味秘药,就能让在下跨过天堑剑指山上三仙,陆某实在没法苟同。” 张景林走到一个药架前,拿出一个药盒: “老夫初听之时也不信,但北梁以前确实有,只是失传了。老夫在北梁皇宫里看到过一张残方,研究了近十年,最后在邬王财力支撑下,耗费几百条人命,才复制出来。” 陆方瞧见药盒里的白药丸,眼神微惊: “此物便是天琅珠?” 张景林叹了口气:“用雪湖散配的仿品,药效不及万一。老夫觉得此药没出错,也确实能短时间扩充气脉,但缺点是人根本扛不住药劲儿。百人试药,老夫不计代价抢救,依旧死了七成,剩下三成硬扛了过去,但失去神志变成了武疯子。” ?? 陆方站直些许,想了想评价道: “这么猛的毒药,称得上世间罕见……” 白司命一直跟在后面,此时开口道: “应该是试药之人,体魄心智太差,扛不住药劲儿所至;顶尖高手,有可能扛过去。这几天我在十二门里找个掌门试上一试,如果可行,我、陆兄,还有官玉甲,短时间就能往前迈一大步。再加上陆掌门,八大魁独占四席,王爷何愁不能成事儿。” 陆方觉得这说法纯属扯淡,巅峰武夫要是能靠药物批量造,北梁早把大魏灭了,还能等到邬王捡漏? 北梁以前没这么干,只能说明这药存在大问题,不是根本用不了,就是资源限制,有药方都配不出药来。 不过陆方也没把想法说出口,对着邬王道: “此药若成,王爷荣登大宝指日可待,届时还望王爷能赐陆某一颗。这雪湖散的药方,不知王爷可否给我一份儿?我送回燕州,家兄必然尽快打通门路,护送王爷移驾燕州……” 邬王含笑道:“陆先生若对此物有意,等本王到了燕州,送给截云宫便是。” 陆方为难道:“在下也只是跑腿,王爷若无半点诚意,家兄恐怕很难冒着被朝廷清缴的风险,接王爷移驾燕州。” 邬王眉头一皱,明显被此言激怒,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看向白司命,询问要不要先割点肉。 白司命怕截云宫是顶着燕王的旗号,过来落井下石骗东西,没见着门路肯定不会撒手,一时也有所迟疑。 双方正僵持之际,溶洞外面快步跑来一名亲兵,手里拿着飞鸽。 白司命见此,快步来到跟前,接住鸽子查看,眼底流露意外。 陆方从燕州过来时,已经知道邬王走投无路,只能抓住燕王这根救命稻草,把手里剩下的最后一点筹码全吐出来,然后去死。 但白司命脸上闪过的惊喜,明显是发现了一条活路。 陆方稍作迟疑,询问道:“可是外面来了好消息?” 白司命斟酌了下,并未隐瞒,大大方方把纸条递给陆方: “刚才天南的平天教来了人,知道邬王有难,想暗中接邬王去南霄山避难;条件是邬王能靠财力人脉,帮平天教复国。” 邬王听见这话顿时面露喜色,不过想想又有点恼火: “往年去请平天教,他们拒之门外,现在来有什么用?” 白司命想了想:“以前平天教可能是不想给王爷鞍前马后。如今事已至此,王爷能屈尊去南霄山,对平天教来说也算莫大助力…… “说起来,去平天教比去燕州安全。平天教主是大燕的镇南侯,绝不可能把王爷卖给朝廷,至于燕州……” 邬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忽然两个势力抛出橄榄枝,心底可谓狂喜,已经开始考虑,以后是去燕州过日子,还是去平天教落脚了。 但这心思不能表现出来,邬王有了选择,就有了谈判筹码,知道白司命在提醒陆方他不是无路可走。当下开始打配合: “放肆!本王乃大魏的宗室亲王,岂能投靠前朝余孽,把多年积累尽数献于敌手?” 说着又看向陆方:“还请陆先生速速回去复命,如果燕州那边没办法,本王总不能坐以待毙。这些雪湖散、天琅珠,乃至本王积累的无数家业,只能交于外人,换个苟全于世了。” 陆方确实没料到平天教,会插手吃邬王人血馒头的事儿。 虽说邬王对燕王来说没大用了,但‘雪湖散’的配方,确实是难得的至宝,陆方还急需,若是让平天教吃了,可就没机会再拿到手了。 见邬王口气硬起来了,陆方当下也只能先行答应去安排门路。 而邬王显然不知道,摆在面前的两条路全是死路,他的命甚至不如他手中的一张药方值钱,待陆方走后,就急忙对白司命道: “快去接见平天教的贵人,本王对燕王用处不大,燕王就算冒险给本王安身之所,也定然另有图谋;平天教实力弱,需要本王的钱财秘药人脉,又和朝廷不共戴天,可信度更高,他们开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切勿把人撵走了。” “是,我这就去接见……” …… (本章完) 第四章 打打闹闹 落日西斜,三匹快马飞驰过官道,来到了白粟镇外。 夜惊堂一马当先,马侧挂着黑布包裹的长枪,鸟鸟蹲在站在身前的马鞍上。裴湘君和骆凝戴着帷帽跟在后面。 白粟镇位于建阳城东部,距离八十余里,镇子规模颇大,邬州大派衔月楼便在此地扎梗。 江湖门派的名字五花八门,但取名字还是有点讲究。 以楼、坊、阁等字眼做结尾的门派,大半都城池内部,主业是在城里开铺面。 红花楼做码头生意,严格来讲该叫‘红花帮’,但听起来有点像是江湖杂鱼,当年各大船帮结盟,才把名字定为了红花楼,红花代表枪缨,楼则寓意生意人。 衔月楼本质上也是江湖生意人,不过组织架构要比红花楼集中的多,整个门派的人手都在邬西一代,主业是经营药材皮草,门徒很多,仅是镇上就有三百余人,说整个白粟镇都是衔月楼的地盘也没问题。 邬王出事后,建阳城内外一团糟,白粟镇距离挺远,镇子上情况还算正常,但街上来往的行商江湖人不算多。 夜惊堂进入镇子后,先行在镇上找了家小客栈,确定不是衔月楼的产业后,才进入其中开了个房间,而后三人开始打扮。 临街的客栈里,鸟鸟站在房顶上放哨,注意着周边动静。 不算宽大的房间中,骆凝取下帷帽脱,多此一举的钻进床铺,把幔帐放了下来,躲着夜惊堂换衣裳。 夜惊堂则大方些,站在桌子旁脱下了黑色外袍,露出了银光闪闪的贴身软甲。 裴湘君见骆凝都躲进床铺了,自然不大好意思当着夜惊堂的面宽衣解带,也钻进帐子里,解开了身上的黑色武服,露出白花花的丰腴身段儿,蹙着眉儿道: “衔月楼是不是邬王的亲信还说不准,这种紧要关头,你们顶着平天教的身份登门。万一黄钰龙怕被朝廷清算,戴罪立功,想着直接把你们拿下,咱们怎么杀出镇子?” 骆凝站在床铺上,解开青色裙子,露出空山圆月的肚兜,桃花美眸中带着傲色: “你以为平天教和伱们红花楼一样,稀稀拉拉几百号人,上下加起来就一个夜惊堂能撑门面?平天教先不说教主,四大护法随便出来一个,都能捏死黄钰龙,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平天教的人。” 裴湘君知道这是实话,但是不中听,不悦道: “平天教厉害,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惊堂的媳妇。再者我红花楼当年称霸的时候,七个宗师一武魁,还富甲天下,不比你们在南疆吃草的平天教风光多了……” 骆凝平淡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说这些酸话有用?” 裴湘君也不是泥菩萨,见狐媚子又开始窝里横,抬手就在臀儿上来了一下。 啪~ 弹性十足的响声传出,幔帐就被挑开了,夜惊堂出现在两人面前,开口劝架: “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幔帐间安静下来。 夜惊堂看着幔帐间的无尽春光,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愣了一瞬。 虽然时值黄昏,但房间里光线并不暗,两个女子因为换衣裳,都站在幔帐之间。 凝儿衣裙尽褪只穿着淡青色的轻薄肚兜,边缘可以瞧见雪白半弧,笔直的修长双腿近在咫尺。本就冷艳动人的脸颊,因为吃疼显出三分恼火,此时一手捂着臀儿,转头瞪着三娘,发现帐子挑开,又望向了他。 三娘站在跟前,大西瓜仅用黑色布带包裹,雪腻腰身之下,是贴身的黑色薄裤,把白月亮的丰腴曲线,勾勒的严丝合缝…… 三娘抬起手来,看模样是想再来一下,瞧见他冒出来,又惊的连忙抱住胸口。 两个人都站在床铺上,夜惊堂挑开幔帐,视线自然就落在胸口之下的位置,往上看是大小西瓜,往下就是小腰,两只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看哪边,以至于目光开始左右摇摆。 (←_→) 骆凝瞧见夜惊堂目不暇接的眼神,柳眉倒竖: “小贼!” 夜惊堂被娇斥惊醒,露出笑容,在凝儿的月亮上揉了揉: “不疼不疼……” “你!”骆凝顿时羞愤,连忙躲闪。 裴湘君瞧见此景也是脸色发红,还没来得及训动手动脚的惊堂一句,就发现旁边这狐媚子不当人,直接拿她当挡箭牌,在她背上推了把,把她推了个趔趄。 “诶?!” 裴湘君措不及防,被推的栽向夜惊堂,当即来了个标准的胖头瓜冲击。 以夜惊堂的反应,这种攻击完全能躲开,但他躲开三娘就得摔地板上,当下还是抬起手,用脸硬抗了一次冲撞,而后单手扶着三娘的腰让她站稳。 裴湘君心底气的不轻,站稳就回过身,羞恼道: “我看你是欠收拾……” 骆凝脸色微冷气势惊人,抬手做出准备扯三娘裹胸的样子: “你来!” “你!” 裴湘君顿时怂了,抱着胸口退出些许。 夜惊堂看着有些好笑,见三娘十分窘迫,就把幔帐放下来: “好啦,赶快换衣裳吧,还有正事儿。” “惊堂,你有时间管管她……” “哼~!” 夜惊堂暗暗摇头,谈笑间换上了一袭深蓝色道袍。 平天教由前朝钦天监的道士所创,虽然不被道教正统承认,本身也不修仙,只是披着道教的皮发展势力,但教众出门行走,多还是打扮成野鸡道士的模样。 等三人打扮好后,夜惊堂就带着兵刃,一道朝镇子东侧行去…… …… —— 白粟镇东侧,有一条老巷,巷子宽不过半丈,极为幽深,两侧皆是青砖高墙,形成了‘一线天’的景观,偶尔月亮升起,正好填满巷子末端的一线天空,所以有了‘衔月’之名。 衔月巷从头至尾长半里,左右是深宅大院,白粟镇的三大家族皆在其中,也是衔月楼的三大堂口,位于巷子末端的黄家,便是衔月楼的总舵,黄钰龙既是家主也是掌门。 衔月巷相当于门派后山,外人难以涉足,平时人影稀疏,不过近两天邬王出了乱子,邬州形势不明,时而便有门徒从巷口跑入,禀报邬州各地的情况。 黄家大宅深处的香堂内,挂着衔月楼祖师爷的画像,堂前摆着数张交椅。 年过五十的黄钰龙,做寻常员外郎的打扮,在主位上就坐,手里端着茶杯,以杯盖轻轻拨着水面漂浮的茶叶。 堂内右侧就坐的,则是衔月楼的二当家萧士晨,正眉头紧锁说着: “朝廷的人马,已经陆续过来了,邬西码头不时有官船入境,进出要道也被官兵封了;今早上我家老三的小舅子,还在湾水镇那边被捕快查了,也不只是六扇门还是黑衙的人……” 黄钰龙手上动作一顿,皱眉道: “这种紧要关头,被京城盯上,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因为何事被查?” 萧士晨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平气和道: “邬王府要有功夫底子的武夫,我让下面人代为招揽外地武人,去而不返被家属找上了门,闹出了乱子……下面不知底细,又和衔月楼撇清了关系,案子已经结了,影响不到衔月楼……” 黄钰龙把茶杯放下,面带怒色: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之何用?” 萧士晨叹了口气:“如今说这些没意义。邬王已经倒了,咱们衔月楼给邬王办的事儿可不少,朝廷真要查,楼里几百门徒,连同你我在内,恐怕得斩一半、流一半,现在该如何是好?” “邬王底蕴不薄,造反当皇帝没指望,要逃出邬州在其他地方扎根不难。白大人正在谋划,近几日应该就会设法突围,届时我等跟着一起离开即可……” 萧士晨看向外面的镇子,叹道: “这么大的家业,说丢就丢,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邬王研究的秘药,进展神速,若你我二人皆能跻身武魁,一个破镇子算什么?和奉官城一样,武道登顶受百万武夫朝见,那才叫真风采……” 萧士晨心中暗叹,正在和黄钰龙商量对策之际,忽然听见外面传来: “什么人?!” 两人发现声音出现在宅子正堂外,眼皮便是一跳——能不声不响穿过无数门徒,摸到宅子中心地带,绝对是顶尖高手! 黄钰龙不敢大意,放下茶杯,从案台上取来一把佩刀,提着快步来到正堂的后方,自穿堂门往外打量。 正堂外是一个大院,此时周边游廊里,全是急急赶来的衔月楼门徒。 太阳已经落山,院子里光线较暗,两道忽如其来的人影,站在了院子中心的十字步道上。 为首的是个青衣女子,身材高挑面蒙薄纱,只能看到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美眸,气质出尘于世,好似从九天而降的蟾宫玉女。 背后是个身着宽松青袍的男子,身材颇高、体态匀称,看起来有仙风道骨之感,头上带着斗笠,脸上也蒙着面巾,手里提着一把黑布包裹的短兵。 两个人在数十名门徒的包围中站立,纹丝不动气态淡定,望着正堂的门口,没有任何言语。 萧士晨感觉来人气势不凡,绝对不是善茬,低声道: “什么人?” 黄钰龙仔细打量一眼,觉得为首女子这扮相气质,有点似曾相识,但毕竟看不到长相,一时间没想起是谁,就走到正堂之中,拱手一礼: “在下黄钰龙,敢问阁下是?” 为首的青衣女子,手腕轻翻,取出了一块玄铁牌子,上面刻着八个小字。 黄钰龙瞧见铁牌上的字迹,瞳孔便猛地一缩,连忙走出大门,挥手道: “都退下。” 周边的衔月楼门徒,得令连忙退出了院子。 黄钰龙快步走下台阶,拱手一礼: “原来是薛夫人大驾光临,幸会。以前在天南还见过薛夫人,方才眼拙,没能认出来,还望薛夫人见谅……这位是?” 骆凝以教主夫人的身份露面,有平天教撑腰,气势很强,直接自行进入正堂: “我平天教的护法。” 骆凝径直走到正堂内坐下,夜惊堂则负手站在身边当保镖。 黄钰龙面对平天教的掌门夫人,还真不好摆出掌门姿态,在正堂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让萧士晨上茶,询问道: “邬州最近可不太平,薛夫人此时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骆凝开门见山道: “我平天教是前朝旧臣,邬王暗中谋划颠覆大魏,和我平天教便是同道中人。近日教主听闻邬王事败,将被朝廷清缴,特地遣门众过来,看能不能扶邬王一把。” 黄钰龙听见这话,心底有意外,但细想也在情理之中。 平天教是根正苗红的前朝余孽,朝廷剿了多年攻不破南霄山,就想招安,平天教还不答应,可以说是绝对的大反派,站在朝廷对立面。 如今邬王造反失败,逃遁无门,平天教得知消息,想借机收服邬王,从而获得邬王财产和邬州的人脉资源,说得通。 而蟾宫神女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在平天教主不怎么露面的情况,可以说就是平天教当家做主的人,他以前还见过。 立场、动机、身份都挑不出毛病,黄钰龙想有戒心,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他总不能怀疑平天教被秘密招安,平天教主都快成江湖帝王了,凭啥顶着违背祖宗、不忠不义的骂名受招安,换个毫无意义的小侯爷爵位? 黄钰龙稍作迟疑,保险起见还是询问了句: “贵教想扶邬王一把,应该去找邬王,怎么找到了黄某门前?” “我平天教耳目遍布天南海北,在邬州不乏教徒。邬王踪迹不好追寻,经打听,黄掌门近年好像在给邬王收购药材,所以过来问问。如果黄掌门知晓邬王下落,还望帮忙传唤一声,如果不知情,就当我平天教没来过。” “……” 黄钰龙手指轻敲桌案,因为蟾宫神女的身份立场无可置疑,邬王又确实十万火急,稍加犹豫还是点头,转头看向萧士晨: “老二,去送封信。” 夜惊堂站在背后,闻声暗暗松了口气,知道鱼上钩了…… (本章完) 第五章 江湖险恶 天色转暗,微风勾开流云,一轮明月出现在了城镇上空。 衔月巷外的一栋三层酒楼顶端,裴湘君身着夜行衣,趴在屋脊之上,仔细注意着建筑群间的动静,身边放着两杆黑布包裹的长枪。 毛茸茸的大鸟鸟蹲在旁边,在房舍上来回蹦跶,注意着内外的情况,以便出现异样可以及时互相驰援。 夜惊堂进去已经个把时辰,从鸟鸟的信号来看,一切正常,不出意外是在等人。 裴湘君知道找对了地方,衔月楼正在和潜藏的邬王联系,精神高度集中,注意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注意了大半天后,终于发现镇在外出现了动静,借着月色可见镇子外的官道上,有一匹快马飞驰而来。 她取出望远镜看向镇外,可见马上坐着的是个穿文袍的男子,到了镇外后未曾下马就飞身而起,身形如游鹰,以惊人速度穿过参差错落的房舍,目标直指衔月巷。 裴湘君瞧见此景,就知道邬王上钩,派了人过来交涉;只要邬王的亲信冒头,鸟鸟就能顺藤摸瓜追踪。 裴湘君把视野移向后方,本想看看邬王安排了多少人手过来,结果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对。 只见身着文袍的男人,刚刚跃入镇子,镇外的山岭间,就闪过了一道黑影,保持半里距离尾随,从距离和身位来看,明显在跟踪,且没有被文袍男人发现。 裴湘君瞧见此景,心头不免惊疑——文袍男子是骑马飞驰而来,后方跟踪之人则是徒步,如果仅靠轻功跟上,那后面的黑影,轻功怕是高的有点夸张了。 裴湘君暗中观察着前后两人的动向,很快发现文袍男人落在了衔月巷附近,和衔月楼的人交涉,快步进入了建筑群中。 而跟在后方的黑影,则无声无息落在房舍上,往黄家大宅的方向摸进。 但黑影刚接近衔月巷的范围,就猛然停顿了下,继而竟然抬头,把目光转向了她这边,还从腰间抽出一个长圆筒,拉开望向她所在的位置。 !! 裴湘君瞧见此景,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穿着夜行衣隐匿的很好,没有任何动作,连呼吸都已经凝滞。 但远处的黑影,显然还是发现了这边的房顶上有人监视,只是看了一眼后,就迅速收起望远镜,转身往镇子外飞驰,速度奇快,不过弹指一瞬就不见了踪迹。 裴湘君心惊之余还有点茫然,不敢大意,仔细观察黑影消失的方向。 结果等了半刻钟,没等到黑影去而复返,反倒发现一道白衣幽魂,出现在了黑影过来的路径上。 来人身着雪色长裙,带着帷帽,身形看起来缥缈若仙,闲庭信步间似是和天地融合,连衣袍飘动都带着融入环境的韵律。 白衣女人行进方式很特别,几乎是踩着黑影刚才经过的位置前行,走出不远,还会停下来看看,应该是在检查足迹,待追踪到黑影方才停顿的位置后,白衣女人也停了下来。 裴湘君暗道不妙,提前从屋脊上压下身形躲避,以免再度被发现。 但白衣女人明显武艺深不可测,她也不敢失去视野太久,片刻后又抬起脑袋继续观察。 结果不出她所料,白衣女人已经追随着黑影逃离的方向远去,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 裴湘君心头莫名其妙,从这些蛛丝马迹,大略能推演出大概情况——有个轻功超凡的高手,因为某种目的,在暗中跟踪邬王的人;而深不可测的白衣女人,则在后方追踪轻功高手。 仅凭这些,显然没法分辨这两人的所属势力、是敌是友。 裴湘君思索片刻,也只能暗暗感叹一句邬州的局势确实乱,继续观察起周边动向…… —— 天色黑透,衔月巷深处的正堂里,已经亮起灯火。 黄钰龙在最初的交涉过后,因为言多必失,没有多做言语,只是在茶案旁就坐等待。 骆凝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轻轻摩挲,因为带着面纱,自然没喝。 夜惊堂则在背后负手而立,高手护卫的气态十足,从始至终连斗笠都没有晃动一下。 在等待将近一个多时辰,堂外终于出现动静。 骆凝转眼看去,可见一个身着文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在掌中轻敲,姿态颇为儒雅从容,进门后就拱手一礼: “在下白司命,久闻薛夫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骆凝装作‘救命稻草’,肯定不会礼贤下士,姿态摆的很足,没有起身,只是抬手: “白大人请坐。邬王近日可还安好?” 白司命在黄钰龙对面坐下,心头其实还有几分疑虑;旁边的黄钰龙,知道白司命担心对方是伪装平天教的人套话,开口道: “白大人放心,我前两年去天南,有幸见过薛夫人有一面;身份能装,但这‘江湖第一美人’的仪态可装不出来。” 白司命见此也不再多问,含笑道: “邬王一切安好,正在和燕州那边交涉,不日便将启程。薛夫人要是过来慢些,可能就见不着白某了。” 骆凝明白这话的意思——邬王不缺你门路,是平天教在请邬王,不是邬王求助平天教——她用杯盖轻轻摩擦着杯沿,平淡回应: “燕王手握燕州军,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根本不缺邬王这点家业。 “邬王若是把废帝接来,燕王说不定还会考虑共谋天下;而没有废帝,邬王在燕王眼底恐怕什么都不是。 “现在这种时候,白大人说燕王准备冒着被朝廷猜忌的风险,把乱臣贼子接去燕州,燕王图个什么?和邬王那点兄弟情义?” 白司命以折扇敲打手掌,微笑道: “薛夫人太小看邬王的底蕴了。邬王近年招揽奇人异士,研究了一种秘药,能让寻常人体能翻番。只要数量够多,便能短时间内打造出一只以一敌五的精兵,燕王对此物很感兴趣。” 夜惊堂听到这个,心中一动,插话道: “邬王若有这种药物,何至于落到今天这般下场?” 因为以后可能会以其他身份打交道,夜惊堂刻意压着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白司命闻言望向夜惊堂,皱了皱眉: “这位是?” “我平天教的护法。” 骆凝眼神平淡,顺着夜惊堂的话道: “他言词不无道理,若有此药,邬王何至于此?” 白司命轻声一叹:“药尚刚刚制成,还在实测药效,事情便提前败露,才酿成了现在的局面。白某空口无凭,薛夫人不信也正常,为了佐证,白某给薛夫人看样东西。” 白司命说着,从袖中取了一个胭脂盒大小的盒子,打开后,里面装着银色粉末: “这是雪湖散,效用和雪湖花类似,有续经护脉的神效。雪湖花的价值,应该不需要白某介绍,仅此一物,便值得你平天教冒一次险。而王爷的积累,还远不止这一点,全都是你平天教复国急需之物……” 夜惊堂见对方直接掏出他的主要目标,不动声色询问道: “白大人确定此物,能和雪湖花媲美?” “药劲有差距,但长期服用,和雪湖花作用无二。” 白司命说着,看向黄钰龙: “去找个气脉受损的试药人来。” 黄钰龙微微抬手,二当家萧士晨,便快步走出正堂。 不出片刻,门外传来响动。 哗啦哗啦—— 铁链摩擦的声音。 夜惊堂转眼看去,却见萧士晨单手抓着铁链,拖着一个汉子进来。 汉子遍体鳞伤蓬头垢面,浑身以铁链束缚,嘴也被塞住。 夜惊堂瞧见此景,不禁暗暗皱眉。 “呜呜——” 汉子被拖进正堂跪在了地上,环视四周,眼底满是畏惧。 白司命起身来到跟前,拔出塞嘴的麻布,准备喂药。 夜惊堂知道邬王造的药吃死人的消息,想了想还是询问了一句: “即便无伤,雪湖花亦能养经护脉。此药莫非还有隐患,只能让试药人吃?” 白司命倒也干脆,倒出些许雪湖散,直接抛入嘴中: “是药三分毒,不能吃太多,不过少量服用,有益无害。” 夜惊堂微微点头,待白司命把雪湖散倒进汉子嘴里后,用手按住汉子肩膀,查看气脉状况,等待不过一刻钟,便发现受损的气脉趋于平稳,有略微好转的迹象。 白司命在旁边负手而立,眼底尽是傲色: “此药能治往日不治之绝症,对江湖人来说,是绝无仅有的疗伤神药。不知薛夫人和阁下可有兴趣?” 夜惊堂确定有雪湖花的替代品,心底放心了不少。既然有,还是成品,那接下来只要把配方搞到手,钰虎交代的差事就能完成。 不过该怎么得手,倒是个大问题。 直接索要配方,意图太明显,对方也不可能现在给,一旦被对方察觉动机,就得鸡飞蛋打。 既然见到了邬王身边的亲信,完全可以顺藤摸瓜查邬王的藏身之地,让鸟鸟暗中跟踪,得手的可能性显然更高。 夜惊堂暗暗思索,收起手来,点头道: “此药确实是神物。我和夫人过来,路上已经安排好了接邬王去天南的具体门路,白先生可先行回去复命,邬王今后若愿意为我平天教做事,我等随时都能接引。 “不过白先生最好尽快给答复,朝廷大量人马正在赶来,今日已经有不少善于追踪的捕快露头,多耽搁一个时辰,离开的机会就少一分。” 白司命自然知道拖得越久死的越快,见平天教如此爽快,便想即刻折返,和邬王复命商量外逃事宜。 但白司命还没来得及抬手送别,远处的镇子边缘,便响起嘈杂以及锣鼓声: 铛铛铛—— 天空亦传来鸟鸟的啼鸣: “唳——唳——” 夜惊堂听懂了鸟鸟的暗号——大军压境! 白司命和黄钰龙等人显然也听懂了镇子岗哨的信号,知道大队兵马杀了过来,皆是脸色骤变。 啪—— 黄钰龙猛地拍碎茶杯,想对夜惊堂和骆凝怒目而视。 但没想到的是,站在正堂中间的夜惊堂,比他们还激动,先行转过头来,怒声道: “伱们敢点我平天教?!” “……” 黄钰龙张了张嘴,硬把异口同声的话语憋了回去。 毕竟他确认面前的女子是蟾宫神女,正儿八经的前朝余孽,坚持造反六十年不改初心,比他们这群白手套黑多了。 说平天教通知官兵过来把他们一锅端,这不损人不利己吗? 但他们自己更不可能叫官兵过来围剿,平天教这俩刚来,官兵后脚就到,就算不是平天教通风报信,也可能是平天教引来了官兵。 白司命三人脸色不停变幻,眼底明显有戒备敌意。 夜惊堂也搞不懂官府怎么杀过来了,黑帮谈合作出现这种情况,事情大概率黄了。 好在他压根也没想合作,确定有雪湖花替代品,接下来只需要咬死面前这三人,能活捉就严刑逼供,抓不住就设法跟踪即可。 不过现在打起来,是被整个衔月楼重重包围,风险太大,还是得撤出衔月巷与三娘汇合。 夜惊堂当下还是装作平天教反贼的模样,手握刀柄道: “此地有诈,夫人快走!” 骆凝反应丝毫不慢,迅速往门外退去,还怒声说了句: “没有我平天教,我看尔等如何逃出生天!” 邬王已经走投无路,白司命听见此言顿时心急,不太想放弃眼前这唯二的救命稻草。 但除开这找上门的两人,他想不出还有谁能走漏消息,让官府来抄衔月楼的老巢。 白司命稍作迟疑,咬了咬牙道:“今日出了岔子,此事日后再议。两位珍重,某等也得先行脱身,不送。” 夜惊堂怒视三人,小心翼翼退出正堂,而后就飞身而起跃上房舍。 官兵已经杀到镇外,白司命等人不敢怠慢,当即让黄钰龙等人火速收拾东西准备逃遁。 而同一时刻,白粟镇外的一座山岭上方。 头戴斗笠的截云宫陆风,站在山巅之上,望着从官道上疾驰而来的轻骑,眼底闪过讥讽。 “区区平天教,也想在燕王手中虎口夺食,哼……” 眼见镇子里的人开始四散飞逃,陆风淡淡哼了一声,转身隐入了夜幕…… (本章完) 第六章 索命阎罗(二合一) 轰隆隆—— 轰鸣马蹄声响彻原野。 千余身着轻甲的骑兵,从建阳城方向飞驰而来,前方三百骑手持丈二马枪,后方则是弓弩刀盾兵。 白粟镇上多是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功夫底子皆不差;但军队也是武行,不是不练功夫,教授武艺的多还是出自江湖门派的名师,武学传承比大半江湖杂鱼还正统。 寻常军卒单打独斗,可能不是江湖人的对手,但千人身披铠甲,手持强弓劲弩摆开阵势,江湖人集群硬冲,可能还没跑到跟前就得死七八成。 为此在兵锋出现的一瞬间,白粟镇上就直接炸锅,无数江湖武夫各显神通,开始朝四面八方的山野逃遁。 而衔月楼的门徒不清楚局势,不敢擅自离开驻地,也不敢冒然攻击过来的军队,只能藏着兵刃,如临大敌站在镇子外围等待号令。 夜惊堂带着骆凝离开衔月巷,确定没有被跟踪后,迅速来到一处巷道。 三娘发现情况不对,已经牵着马在巷子里接应,见两人回来,连忙询问: “官兵怎么来了?” “不知道。” 夜惊堂来到马匹跟前,迅速扯掉身上的衣袍,披上黑衙捕快的袍子,以免被官兵当成贼子误伤: “邬王的亲信已经冒头,让鸟鸟去追了,衔月楼杂鱼让官兵处理,我们去追白司命。” 两个女子见此不再多言,披上了准好的黑绿色袍子,头戴斗笠打扮成黑衙捕快,翻身上马跟着夜惊堂冲出巷道,往镇子后方杀去。 镇子上已经一团乱麻,到处都是往家里奔跑的平民和夺路而逃的江湖人。衔月巷那边明显能看到不少人从建筑上方飞跃而出,朝着镇子后方的山岭遁去。 夜惊堂提着长枪飞马疾驰,刚跑出不过半条街,就瞧见前方的十字路口,涌出大队轻骑,前方是一匹烈马,坐着个身披带红色披风的武官。 后方轻骑手持强弓,瞧见亮兵器的江湖人,不由分说就是一窝箭雨,沿途大喝: “都给老子趴下!擅动者格杀勿论!” 夜惊堂和裴湘君提着长枪,从侧面街道上飞驰冲来,声势肯定不小。 自街口冲过的百余轻骑,见状当即调转马首,朝夜惊堂这边冲来。眼见三人气势不俗像个高手,还不听命老实下马趴在地上,距离尚有百步,数十名轻骑当即就开弓搭箭。 夜惊堂穿着黑衙的袍子,见对方眼力这么差,只能取出腰牌高声大喊: “黑衙奉靖王之命追查邬王余孽,住手!” 冲过来的数十名轻骑,听见言语,才辨认出夜惊堂穿的是捕快的袍子,当即又收起了弓箭。 而街口的武官,见此则掉转马首,跑到几十步开外,确定是黑衙的牌子后,遥遥开口: “刚刚接到不明线报,邬王麾下门客白司命,与平天教贼子在此地接头,本将特来缉拿。镇上情况如何?” 夜惊堂刚以平天教的身份亮相,只有邬王那边知道此事,听见这话,就知道是邬王那边有人走漏了风声,把他给点了。 “未曾瞧见平天教逆贼踪迹,衔月楼暗中勾结邬王,抓了不少平民囚禁在衔月巷,还望将军速去营救……” 夜惊堂大略说完情况后,就调转马首,带着裴湘君和骆凝朝着西北山岭追去…… ——— 月色如霜,山林之间鬼影重重。 崎岖山路马匹难以进入,披甲持枪的军卒也跑不快,为此从白粟镇跑出来的江湖人,不约而同的全逃进了山中。 其中跑的最快的,当属白司命等人。 这两天邬王出事儿,黄钰龙就知道可能要跑路,早已经让衔月楼的三当家,把家眷安顿到了其他地方,能带走的家产也已经转移,方才兵马一来,干净利索的就跑了。 至于镇上几百门徒,都是收银子教功夫的外门徒弟,放在白粟镇撑场面,以免官府提前起疑。现在官兵打过来,聪明的都知道远走高飞江湖再见;不知道跑的,那只能说不适合混江湖。 冲出白粟镇后,黄钰龙回头看去,见衔月巷附近满是火光,门徒已经和官兵打起来,并没有大队人马追来,才来得及喘上一口气: “白大人,方才那女子,绝对是蟾宫神女,我不会认错。难不成平天教已经暗中受了招安?” 萧士晨提着黑布包裹的长兵走在身侧,摇头道: “不可能。平天教是江湖霸主,出了名的骨头硬,以前弹尽粮绝的时候都没受招安,如今势力这么大,平天教主凭什么不战而降?” 白司命走在前面,脸色阴沉至际,心中觉得萧士晨的看法没错,平天教可能没问题。 但邬王已经走投无路,轻信任何人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白司命暗暗斟酌,觉得直接回伏龙洞风险有点大,开口道: “消息不知从何处走漏,已经被官兵发现行踪,短时间不敢回王爷近前。我等先去铁河山庄招揽人手,实在不行,就自己冲关逃出邬州。” 黄钰龙没有多说,一行三人在山岭中飞速行进。 但刚走出不过几里路,穿过一片竹海之时,白司命脚步却猛然一顿,抬起手来。 后方两人,当即屏息凝气,顿在了原地。 沙沙沙—— 徐徐夜风,吹过覆盖几座山岭的青色竹海,发出浪潮般的细密声响。 竹林中光线阴暗,除开几声鸟虫啼鸣,瞧不见任何活物,寂静的犹如一片死地。 黄钰龙提着黄布包裹的短兵,靠在了萧士呈背后,低声询问: “有动静?” 白司命手持折扇,仔细聆听竹海深处的动静,而后把目光望向了竹林侧面的昏暗之处,眉锋紧锁仔细打量。 嚓~嚓~…… 很快,靴子踩过竹叶的细微声响,从阴暗竹林深处传来。 脚步不紧不慢,仅听声音便能感觉到那份从容随意,就好似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走向被捕兽夹困住的猎物。 黄钰龙和萧士晨脸色微变,无声转首,看向竹林深处。 月光从竹叶缝隙间穿过,在地面投下时明时暗的倒影,更远处则是看不到尽头的昏暗和死寂。 轻微脚步,便是从昏暗中响起,随着三人瞩目,一道人影慢慢浮现出轮廓。 人影身材颇高,身着黑绿色的长袍,腰后悬佩刀,手里还提着一杆黑布包裹的长兵。 随着人影走近,借着阴暗月光,可见来人剑眉星目,长得十分俊郎,腰侧挂着腰牌,刻着一个‘捕’字! 虽然孤身一人,看起来势单力薄,但那双眸子却平淡到不带半点情绪,就好似刚从地府走出,来此勾魂索命的冷面阎罗。 嚓、擦~ 脚步虽轻,却步步扣在三人心头。 白司命看出对方气势不俗,不敢掉以轻心,以折扇轻敲掌心,率先开口道: “大人就一个人过来?” 夜惊堂不紧不慢走到十丈外,打量着落单的三个匪首: “我是差人,怎么可能一个人出门办事。” 踏踏~~ 竹海左右再度出现动静,两道鬼魅身影在竹林中飞速穿行,停在了十丈开外,一人持长枪,一人持剑。 白司命余光打量一眼: “就三个?” 夜惊堂慢条斯理解开包裹鸣龙枪的黑布,语气平淡: “后面还有五百多官兵。” “……” 白司命感觉自己这问题是有点傻,官府啥都缺,就是不缺援兵。 在这里遭遇,和对方交手被拖住,他们三人必死无疑。 为此白司命放弃了硬拼的打算,折扇在手中轻敲了两下,开口道: “各谋生路,走一个是一个。” 黄钰龙没有言语,注意着周边三人动向,解开了黄布长条,露出一把大刀,刀背带有九个铜环。 萧士晨靠在黄钰龙背后,解下枪套,露出一杆长七尺的双头枪,横持在手中。 嗡~~~ 夜惊堂站在原地,单手起枪,指向白司命,作为的抓贼的一方,半点不急着抢攻,等着对方先动手。 白司命显拖不起,余光扫视三名捕快身位后,右脚微微一拧。 擦—— 鞋尖踢入泥土,直接在落叶地中蹦出一个椭圆凹坑,泥土飞溅,身形同时后撤。 萧士晨和黄钰龙不用提醒,就跟着白司命往后方奔逃。 哗啦啦—— 铺天盖地的泥土碎叶,遮蔽了前方视野。 按照常理,夜惊堂应该跃起或腾挪,躲开飞散砂石再追击。 但让三人没料到是,白司命动手的同时,死寂竹林就传出一声闷响。 轰! 夜惊堂浑身微震,单手持枪尾,右臂一收一放,一式青龙献爪,便脱手刺出。 咻—— 过丈长枪犹如被八牛弩射出的巨箭,带着骇人破风尖啸,在满地落叶上拉清出一条黑土长槽。 迎面而来的漫天泥土,触及枪锋就被气劲裹挟化为漩涡,硬生生半空搅出一个圆形空洞。 呛啷—— 同一时间,刀锋出鞘的清脆响声刺破竹海。 夜惊堂掷出鸣龙枪的同一时刻,左手螭龙刀已经出鞘,在昏暗竹林中带出一抹璀璨白芒,几乎是跟着枪尾斩向前方三人。 瞧见此骇人威势,三人眼底皆闪过惊愕。 白司命武艺最高,身法自然最快,飞身后撤根本不做停留,只是把手中折扇掷出,撞向激射而来的枪锋。 萧士晨武艺连崩山虎王晨景都不如,速度最慢,这忽如其来一枪直击胸腹,连躲闪都显得仓促,后面还跟着快若奔雷的一刀,下一刻必然是被瞬杀,直接心如死灰。 不过黄钰龙终究是邬州四大派的掌门之一,反应要迅猛很多,本来已经能跟随白司命撤开,但瞧见兄弟即将葬身刀下,猛然顿住身形,手中九环刀上抬,劈向了鸣龙枪。 势不可挡的长枪,半空刺中白司命的折扇,折扇当空炸裂粉碎,余势不减刺向萧士晨心门。 黄钰龙全力一刀,硬生生劈的鸣龙枪上抬,往半空激射而去。 而夜惊堂身随枪走,在黄钰龙出刀的瞬间,撞入两人身前,左手持刀斩向黄钰龙腰腹。 萧士晨和黄钰龙配合极好,见黄钰龙帮忙解围,抬起双头枪横在黄钰龙腰侧,想为其格挡。 但萧士晨显然低估了彼此差距。 铛—— 一声金铁交击的爆响。 快若奔雷的一刀劈在双头枪上,气劲爆发瞬间,直接震裂了萧士晨的左手虎口。 难以抗衡的巨力压来,萧士晨左臂连一瞬都没撑住,致使枪头后移,砸在了黄钰龙腰腹。 嘭! 八步狂刀环环相扣,夜惊堂一刀出手,刀柄已经送入右手,顺势以刀尖前刺,扎向萧士晨左胸! 噗—— 黄钰龙反应奇快,一刀磕飞鸣龙枪,腰腹被枪杆砸中之时,手中九环刀也顺势劈下,拦住夜惊堂的长刀。 九环刀是重刀,虽然没君山刀那么夸张,但也重达十六斤,刀背九个铜环算配重增加劈砍力。 铛—— 双刃相接,夜惊堂脚下落叶瞬间被气劲震开,出现一个圆形空地。 “喝!” 黄钰龙浑身肌肉高耸,想要下压刀锋把夜惊堂摁住,让萧士晨补刀。 但劈砍卸力的瞬间,夜惊堂就已经一触即收,飞身后撤落在了三丈之外。 踏—— 黄钰龙压了个空,当即收刀竖在身前,盯着夜惊堂的动作,眼底闪过震惊之色。 夜惊堂左手负后站在竹林中,右手持刀斜指地面,银色刀锋的顶端,染着两寸猩红。 因为刀不沾血,猩红又往刀尖汇聚,化为一滴血珠,落在了干枯竹叶之上。 滴答~ 在半空中转了数圈的鸣龙枪,片刻后才从高空落下,插在了距离不远的地面上。 嚓—— 裴湘君和骆凝同时从十丈外近身,还没来得及出手,夜惊堂就一触即收退开了,当下也停在三丈外,捡起了鸣龙枪,小心戒备。 滴答~ 滴答~ 从刀尖滚落的血珠,成了死寂竹林里唯一的声响。 黄钰龙全神贯注盯着夜惊堂,发现夜惊堂没有再度抢攻,才用余光看向身侧。 萧士晨完全招架不住夜惊堂,心弦绷到极限,连痛觉都被忽视,只是死死望着前方的持刀男子。 发现气氛不对,萧士晨才惊觉不妙,而后胸腹便传来钻心剧痛。 低头看去,一道伤口出现在左胸,贯体而入两寸有余,恰到好处的在心脏附近的血管上开了个小口。 随着剧烈的心跳,血液涌入腹脏,伤口血如泉涌,胸口也慢慢化为乌红。 “咳——” 萧士晨眼底满是茫然和难以置信,闷咳一声后,持枪跪倒在了竹林里,双眸血红瞪着夜惊堂: “好快的刀!” 两人后方的白司命,头也不回远遁而去。 夜惊堂还得靠跟踪白司命找邬王老巢,自然没阻拦,收回目光望向跪倒在地的萧士晨: “这一刀留了手,现在还有得救,再过半刻钟就不一定了。” 说着拿出了一个小药瓶: “王神医亲手配的安宫丸,吃下去就能活命,带我去找邬王,此物可以给你。” 萧士晨瞧见药瓶,眼底顿时闪过一抹异彩。 但萧士晨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近两年帮邬王抓了四百多人试药,大半都死了,再怎么配合也是凌迟,求饶无非晚死几天,慢慢又把心念压了下去。 黄钰龙瞧见这毒蛇吐信般的狠辣刀法,就知道今天大概率走不掉了,咬了咬牙,眼神逐渐化为凶悍。 夜惊堂微微皱眉,把药收了起来,提刀上前。 踏踏—— 萧士晨咬了咬牙,把双头枪丢给黄钰龙,怒声道: “走!” 话落萧士晨猛然弹起,赤手空拳扑向夜惊堂。 裴湘君见状毫不迟疑前踏,一枪直刺,以奔雷之势直接贯入萧士晨腰侧。 噗—— 骆凝则往后方穿插,断掉黄钰龙退路。 黄钰龙知道被三人合围,根本没脱身的可能,接住双头枪,同时把九环刀丢出。 叮叮当当—— 九环刀在半空飞旋,九枚铜环碰撞刀身,发出刺耳脆响。 夜惊堂提刀不紧不慢上前,本想躲开飞旋的刀锋,不过心中一动,在九环刀擦肩而过之时,又抓住了刀柄。 啪。 飞旋九环刀在半空骤停,螭龙刀也在此时收刀归鞘。 黄钰龙握住双头枪,脸色化为涨红,肩背肌肉几乎撑破衣袍,眼神嗜血而凶悍: “杀一个赚一个,老二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萧士晨摔在地上,死死抱住贯入身体的枪头,大口咳血,并无回应。 夜惊堂右手提着十六斤的重刀,挽了个刀花,发出哗啦轻响: “你可能死的比他快。” 黄钰龙衣袍鼓胀,眼神带着悍不畏死的狂热: “都一样!” 夜惊堂没有多言,步伐越来越快,直至距离三丈后,双脚重踏地面,身形撞出,双手握刀绕至后方。 轰—— 竹林霎时间气劲四溢。 黄钰龙双目血红,大步向前持枪直刺夜惊堂咽喉,不曾想夜惊堂用九环刀,比他快太多,起手一瞬,刀锋就劈在了枪头上。 挡! 金铁交击,火星四溅。 黄钰龙瞧见‘躬背弹刀’的起手,瞬间反应过来是‘屠龙令’。 但接招才发现为时已晚,难以抗衡的巨力瞬间砸开了双头枪,震的他左手差点没抓住枪杆。 “喝——” 夜惊堂双手持重刀,一刀落后,身形随惯性旋转一周,在黄钰龙拉回双头枪的瞬间,势大力沉的一刀便再度劈下。 铛—— 黄钰龙大步后撤,面对已经劈来的刀锋,只能抬枪横挡,而后竹林中便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重刀劈在枪杆上,哪怕不是君山刀,力量也比八步狂刀大太多。 黄钰龙接力瞬间,脚下泥土便被踩出两个圆坑,双腿没入泥土直至膝盖。 夜惊堂一刀落再度旋身,双手轮着大刀,从下往上劈出。 黄钰龙被钉入泥土,还没来得及拔出身体,只能横枪下压借力脱困,结果不出意外的力道借大了。 嘭! 在后方断退路的骆凝,只见身体刚刚下沉两尺的黄钰龙,直接来了个旱地拔葱。 壮硕身躯被一刀劈的从地面拔出,往后横飞而出,瞬间撞到了数棵青竹。 哗啦啦—— 漫天竹叶飞散而下,一道让无数江湖刀客头皮发麻的声音,也在竹林间响起。 呼~ 呼~呼~…… 月色之下,一道圆形刀光,出现在了竹林之间。 雪亮刀光如风卷残云般扫过竹林,沿途落叶触及刀光便被搅碎,又被刀风裹挟飞向周边。 随着刀锋速度越来越快,气劲在数次运刀之中不停累积,很快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黄钰龙被劈飞出去,刚刚落地弹起站稳,夜惊堂就飞身跃起,被催动到极致的九环刀,当头再度落下。 轰隆—— 黄钰龙抬枪仓促格挡,双头枪也算名兵够结实,并未被劈断,但人根本扛不住九环刀中蕴含的浩瀚气劲。 黄钰龙接刀瞬间,枪杆就出现弯曲,双臂袖袍被震碎,嘴里直接咳出一口血水。 “咳——” 整个人就如同被长棍击打的马球,斜着往地面砸去,后背陷入泥土,在竹林中擦出一条数丈长的凹槽,铲断了十余颗青竹。 哗啦啦—— 夜惊堂双手挥舞九环刀,一刀过后气劲宣泄殆尽,为此在追逐的途中,又旋身转了几圈儿加强刀势。 呼呼~ 黄钰龙出枪就被撞开,硬接完全站不住,也是被打出了火气,眼见刀锋再度压来,浑身猛震,不管不顾一枪直刺夜惊堂躯干。 飒—— 这一下力道极大,显然是衔月楼的杀招。 夜惊堂眼见对方想换命,控制身位拉开距离,一刀再度劈在了枪锋之上。 铛—— 结果不曾想这黄钰龙还真藏了点东西,此招裹挟的气劲大到匪夷所思。 双刃相接,一式崩枪和九环刀对碰,竟是直接在刀刃上崩出了个豁口。 夜惊堂双手虎口传来刺痛,当下直接松开了刀柄。 而黄钰龙全力以赴硬碰硬,显然也不好受,双头枪的枪头当场撞断,枪杆也被砸向地面。 眼见崩飞了对方兵刃,黄钰龙直接转枪,以双头枪的另一头,施展劈枪式,劈向夜惊堂头顶。 飒—— 这双头枪一崩一劈,算是衔月楼的压箱底的杀招,只要崩开对方兵刃,就是一击致命。 但可惜的是,夜惊堂的九环刀不是被崩飞的,而是自己松的手。 呛啷—— 在黄钰龙转枪的同时,面前闪过了一道寒光。 劈枪落下,砸在了猝然出鞘的长刀上。 夜惊堂左手持刀防住劈枪,从黄钰龙身侧一闪而过,停步时已经到了后方三丈外。 嚓擦~ 咔。 刀锋归鞘,竹海重新恢复宁静,只剩下漫天竹叶雨。 沙沙…… 黄钰龙双手握枪,保持劈枪下落的姿势,看着前方空荡荡的地面。 待背后脚步声响起,眼睛才动了动,抬手摸向左侧脖颈。 不出所料,入手一片湿热。 扑通—— 黄钰龙跪倒在地上,血水从指缝间渗出,转头看向黑衣背影,嘴唇动了动,但没能发出声音,摇晃两下后,往前扑倒在了竹林里…… (本章完) 第七章 空山魅影(二合一) 短暂搏杀过后,竹海中心地带无数青竹被刀风损毁,露出了一个露天空地,四处都是断竹碎叶。 沙沙沙~~ 竹叶雨随风飘散,逐渐盖住了黄钰龙的尸体。 不远处,裴湘君手持长枪,摁住浑身是血的萧士晨。 夜惊堂半蹲在跟前,再次取出药瓶: “再不吃真来不及了。你只是二把手,以前必须听掌门的安排,不是主谋。如今你老大已经死了,罪全由他扛着,我不说让你无罪脱身,至少也能让伱免去一死。你才四十多,少说还有三十年活头,为邬王赴死,何必?” “咳……” 萧士晨不停闷咳出血水,望着已经断气的黄钰龙,沙哑道: “你该去追白司命,江湖人皆是墙头草,邬王岂会把藏身之所告知我等,咳……要杀就杀,老子早够本了……咳……” 夜惊堂皱了皱眉,抬手送走了萧士晨,站起身来看向竹海深处。 骆凝提着佩剑来到跟前,正想说话,却见夜惊堂双手虎口有血丝,连忙握住夜惊堂的手查看。 裴湘君从腰后取出金疮药递给夜惊堂,表情很是不悦: “好好的大枪不用,非要拿把刀去‘单刀近枪’,你在想什么?” 夜惊堂并未受伤,只是虎口被震破皮了,握了握五指摇头道: “想试下屠龙令厉不厉害罢了,什么破刀法,一点都不好使,差点把我转迷糊。” 骆凝拿出手绢,帮夜惊堂擦拭双手,蹙眉道: “你要是用君山台的百斤重刀,黄钰龙别说崩枪停刀,第一下就得被磕飞兵刃,明明是你兵器不对……” 裴湘君见骆凝高手气态十足说夜惊堂的不是,打岔道: “凝儿,你刚才反复横跳,跳了三十多次,是什么招式?迷魂阵?” ?! 骆凝话语戛然而止,望向冷嘲热讽的三娘: “什么迷魂阵?我那是九宫步!” “九宫步可是贴身步法,有离对手四五丈用的?” “我拿一把软剑,不找机会偷袭,难不成和他一样冲正面?你还用大枪的,从头到尾就戳了一下……呜~!” 骆凝正眼神恼火和奚落她的三娘吵嘴,结果话到一半,面前忽然出现一张俊美脸颊。 而后红唇就传来温热,把话语堵了个严严实实。 “咦~” 裴湘君瞧见狐媚子被抱着啃,迅速偏过头去。 骆凝被被夜惊堂偷袭,气的不轻,抬手就在肩膀上打了下,把脸颊偏开: “小贼,你拉偏架是吧?她说我你不吱声,我说她你堵我嘴?” 夜惊堂把鸣龙枪拿过来,做出正儿八经的模样: “我就是想占便宜,怎么能说我拉偏架。快走吧,去追白司命。” 骆凝感觉夜惊堂就是在拉偏架,但正事儿要紧,也不好多说,收起剑气冲冲走在了前面。 裴湘君把和身材完全不匹配的长枪扛在肩膀上,行走间稍作回想: “对了,刚才忽然来了官兵,出来后又马不停蹄跑来追杀,忘记和你们说了。我在房顶盯梢的时候,看到邬王的亲信过来,后面好像还有个人跟踪。” 夜惊堂把霸王枪接过来,两杆枪一起抗在了肩膀上: “跟踪?什么人?” “不清楚,轻功非常厉害,洞察力也惊人,发现有人在衔月巷附近盯梢,就直接跑了。而后不久,后面又有个白衣女人来了镇子,看起来在追前面轻功高手……” 骆凝放慢脚步,询问道: “什么样的女人?” “不清楚,距离太远,只看清戴着帷帽,穿着一身白裙子,轻功肯定在我之上……” 夜惊堂仅听这些,自然摸不清身份立场,不过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来判断,能追击跟踪白司命的人,大概率还是邬王那边的人。 夜惊堂斟酌片刻后,先把此事记下,相伴离开了竹海,追向白司命离开的方向…… —— 残影遮月,深山密林间枯藤老树盘结,时而传出几声不明兽嚎: “嗷呜~~” 鸟鸟展开双翼,在夜空之上盘旋,黑亮亮的双瞳,倒映着方圆数里的山野,锁定着树林间飞速远遁的人影。 身着文袍的白司命,以惊人身法在山岭之间如履平地前行,速度极快,却没有半点声音,偶尔还会轻飘飘跃上树梢,仔细打量后方的风吹草动,可谓谨慎至极。 但武人再谨慎,也很难在夜间注意到一只在高空盘旋的飞鸟。 发现后方的黑衙阎王被黄钰龙等人拖住,并未追上来,白司命不再顾忌隐匿,开始在山岭间全速飞驰。 唰唰唰~ 动静虽小,但如此全力飞驰,还是在深山老林里,带出一排晃动的树冠枝叶,往西北方延伸,犹如猛兽在林中穿行。 鸟鸟在高空尾随,如此追出几座山岭后,忽然发现一座山顶上,有个黑影站在制高点眺望山野。 白司命带起的动静不大,但仔细看又很醒目,黑影很快锁定了白司命的位置,而后悄悄摸摸跟在了后面。 鸟鸟在高空歪头,正疑惑之际,又发现一道白影子,以惊人速度从视野之外飘了过来,追向了两人。 三人相隔很远距离,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势,在山岭间穿行。 最后方的白衣女人,不停拉近距离,摸到一处山崖上后,黑影有所察觉,调头就往远处狂奔。 而白衣女人同时爆发,自山崖上一跃而下。 飒—— 然后山野间就开始草木横飞,黑白两道影子,如同猫逐鼠般乱窜。 在前方逃遁的白司命,听见动静明显警觉,没有半分停留朝远方飞遁而去。 鸟鸟满脑袋问号,因为目标明确,也没搭理乱窜的两个外人,继续追向了白司命…… —— 夜色已深。 深山老林中,一行三人无声无息前行,夜惊堂仔细观察着地面的蛛丝马迹,判断白司命逃遁的方向。 但顶尖高手逃遁,能留下的足迹微不可见,想要追上白司命,还得靠当斥候的鸟鸟,三人在山中慢慢行走,更多是在休息调理,等着鸟鸟回来报告目标所在位置。 如此前行了两刻钟后,未曾瞧见鸟鸟折返或者发信号,夜惊堂倒是耳根微动,看向了前方的崇山峻岭。 裴湘君压低气息,往深山眺望: “有情况?” 夜惊堂站起身来,飞身跃上一颗大树顶端,看向山野深处: “山里面好像有人在打架,动静挺大。” “白司命和其他人打起来了?” “有可能。” 现在朝廷过来追缉邬王的人,不止夜惊堂一个。 邬王谋逆逃遁,能第一个发现、擒获,是足以加官进爵的大功劳,各地捕头乃至官府高手,近几天都在往邬州赶。 万一其他在山中搜寻踪迹的人,撞见白司命起了冲突,他到嘴的鸭子可能就直接飞了。 念及此处,夜惊堂没有迟疑,开始朝着深山快速行进;骆凝和裴湘君也各自起身,跟在了后面…… ———— 流云遮住了圆月,深山老林暗了下来,只剩下暗淡星光。 山岭深处,一片松树林中。 黄褐色松针,在地面堆积了厚厚一层,地面很滑,踩上去也会会发出轻响。 身着雪色长裙的女人,带着白纱帷帽,在昏暗松树林中缓步前行,绣着梅花瓣的白鞋,踩在松针之上,似乎没有任何重量,没带起半点动静。 白衣女人手持一把长剑,剑长三尺三寸,四面剑刃光亮如镜面,护手处是阴阳鱼的造型,名字挺特殊,叫‘合欢’,取自阴阳合欢之意,为十大名剑中的探花剑。 排名这么高,并非说这把剑材质工艺有多特殊。 就如同鸣龙枪一般,鸣龙枪的材质工艺不输十大名枪,但在江湖上的名气,可能连前百都排不进去。 毕竟名兵的江湖地位,看的从来不是质量,而是用兵器的人和过往战绩。 此剑能位列前三甲,是因为其是玉虚山祖师爷的佩剑,而如今则落于八魁前三、江湖明面上最强的女人之手。 松树林中看起平静如常,但如果光线充足凑近仔细看,能发现不少松树上,残留着细如发丝的黑针,些许树干上还留有剑痕。 白衣女人衣裙随着幽幽夜风飘动,目光在树林中搜索良久后,停下脚步开口: “出来吧,你中了我一掌,再撑下去会死的。” 颇为成熟的御姐音,淡雅轻柔不疾不徐,却又带着三分玩世不恭的散漫,听起来亦正亦邪,让人难分善恶。 随着白衣女人开口,密林深处也传来一道女子嗓音,怒火中烧: “妖女,你中了我的烂骨针,南魏的王神医都救不了。现在把剑丢了求饶,我给你一条活路,再追我,咱们一起死!” 白衣女人转身走向声音来源,轻叹道: “这话你已经说过七八次了,什么焚心针、断经散,每次都说无药可救……” “我是不想杀人,对你留了手!你这妖女从去年追到今年,从大梁西海追到这里,你烦不烦?你再追,我给你下春药,把你丢青楼里面……” 叮~ 一根细如发丝的飞针,无声无息从阴暗处飞来,没有任何征兆,但接近之时,还是被合欢剑扫开。 白衣女人在松林间闲庭信步,看向深处的一颗树冠: “哦~?你还有春药?我倒是真想试试威力如何,别又是那种市面上的便宜货,连点感觉都没有……” “呸!你这妖女,你别逼我,再敢往前一步,我就破杀戒了!” 白衣女人脚步不停:“你撑不住了。把鸣龙图交出来,我让你活着离开……” “我没有鸣龙图,都给你说了一百遍了!你要找鸣龙图,去找蒋札虎,你追我作甚?” “我本来是去找蒋札虎,结果先碰上你了。你是北梁‘盗圣’,这些年逛遍两国无数豪门,手上应该不止一张图吧?” 北梁江湖和大魏区别挺大,大魏都是传统武夫,江湖上被尊为‘圣人’的人,只有山上二圣。 而北梁比较尊崇奇人异士,江湖上不走寻常路的武人地位也很高,世面盛行的毒药、暗器,乃至望远镜、桂花皂等物件,全是北梁人出来的,‘毒圣’‘医圣’‘盗圣’等称号一大堆。 但无论数量多少,敢冠以‘圣’字的人,一行之中只能有一个。 被白衣女人点出身份,树林中的人并不自傲,反而怒声道: “你才是贼!我从来没偷过东西……” “你这么好的轻功,天天往豪门大户书房密室钻,又不偷东西,那你在找什么?” “我只是偷学武功秘籍。” “燕王府也有武功秘籍?前几年燕王府失窃,燕王没有声张,只是暗中追查你的下落……” “燕王府的案子不是我干的!江湖上那么多飞贼,偷了东西就把事情往我头上扣,我解释你们又不信……” “无翅鸮连陆截云三成本事都没学到,偷了本轻功心得就吓得不敢回燕州,没这胆量和本事。这世上只有你能不声不响摸进燕王书房……” 哗啦—— 两人说了不过几句话,前方的松树之上,忽然响起树枝断裂的声音。 继而一道黑影从树冠上掉落,摔在了满地松针之上。 扑通—— 黑影身着夜行衣,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落地后想翻身而起,却又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 “咳……” 白衣女人提着剑缓步走到十丈外: “每次我距离你尚有半里,你就能有所察觉,提前逃遁,说没练过明神图,我不信。” 黑衣人躺在地上,瞪着面前的狗皮膏药,怒声道: “我天生耳目过人也有错?我不偷不抢在江湖游历,和你这妖女无冤无仇,你阴魂不散屡次对我出手……” 白衣女人倒持长剑负于身后: “我若想杀你,你早死了。我急需鸣龙图,你手里有,我就必须拿走。你交出来,我放你走,还会补偿你一份大机缘。如果不交……我也不想当个坏女人,但为了徒弟没办法。” 黑衣人瞧见对方走来,咬了咬牙,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 “你敢过来,我马上自尽!” 白衣女人闲庭信步,有视无睹: “你自尽,又妨碍不了我趁热搜身。” “我没有鸣龙图,但知道下落,我一死,你别想再找到!” 白衣女人脚步稍微顿了下,而后又往前走去: “你这么机灵,岂会自尽,告诉我鸣龙图下落,也免得受苦……” “你……” 黑衣人眼神悲愤,无可奈何之下,直接用匕首刺向脖子。 飒—— 白衣女人见此身形骤然加速,想要制止,但刚冲过黑衣人掉落的松树,脚下就传来: 嘭~ 柔软松针之间爆出一片白雾,瞬间吞没了从上方经过的白衣女人。 黑衣人匕首自然没刺进脖子,眼底的悲愤绝望烟消云散,迅速从地上翻身弹起。 白衣女子并未惊慌失措,只是停住脚步,低头打量: “这次又是什么?春药?” “你想得美!” 黑衣人握着匕首护在身前,冷声道: “这是血凝散,我压箱底的独门秘药,必死无疑,气血走的越快死的越快,你最好别乱动。” 白衣女人感觉了下,微微颔首: “这次确实挺厉害,估摸要逼一刻钟毒。” 黑衣人不太相信这话,但又知道这妖女的可怕,右手滑出三根黑针,缓步上前想给这妖女再补几下。 嚓~ 白衣女人仪态淡定而从容,把剑插在地上,从腰后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红色酒葫芦,打开塞子,慢条斯理抿了一口,还颇为客气的道: “沙洲产的‘烈女愁’,又号仙人跪,江湖上最好的酒,要不要来一口?” 黑衣人闻到酒香,眼底闪过惊疑: “中了血凝散,你还敢喝酒?嫌死的不够快?” “今朝有酒今朝醉。” 白衣女人抿了口烈酒后,把小酒葫芦挂回腰间: “人活一世,便是为了享乐,为了活命把乐趣抛下,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 黑衣人感觉这妖女过于淡定,实在不敢贸然近身,放弃了补针的想法,转身踉踉跄跄朝着山岭深处跑去。 “让你先跑一刻钟,待会再见。” 白衣女人气态闲散,目送黑衣人远去,直至身影彻底消失,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取出一张手帕垫在地上,腰背笔直盘坐,双手掐子午诀,而后衣裙和帷帽薄纱,便无风而动,额头浮现细密汗珠…… ——— 夜惊堂听到的细微动静,往山岭间快步前行,不久后便来到了一座山岭后方的石崖下。 石崖下方的树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犹如被象群碾过一般。 夜惊堂瞧见此景,便知道交手之人武艺很高,略微抬起手来,让三娘和凝儿止步。 裴湘君仔细打量满地狼藉的树林,发现地面乃至树干上,插着几根不显眼的细针,还有不少五颜六色的粉末,提醒道: “当心,有毒药。” 夜惊堂也发现了这点,小心翼翼退出可能存在毒气的丛林,正想言语,却听到两里开外的一片松树林里,传来: 哗啦—— 树枝断裂的声音。 虽然距离挺远,但山野间死寂无声,听起来异常明显。 三人眉头同时一皱,望向了远处的松树林。 夜惊堂知道交手之人还在,没有言语,按着刀无声无息往松树林摸去。 裴湘君和骆凝无需沟通,便左右分开,保持一定距离跟随。 夜惊堂无声无息来到松树林外围,运用天合刀的法门,仔细感知内部情况。 松树林里已经没了动静。 夜惊堂估计对方武艺很高,怕三娘和凝儿的脚步提前暴露,就抬起手,让两人按兵不动,在松林外小心提防、准备驰援,他则靠着过人轻功,无声无息踩过松针,靠近侦查。 如此小心翼翼摸了一段距离,穿过数棵松树后,夜惊堂借着暗淡星光,看到了树林深处的场景: 一个身着白裙头戴帷帽的女人,在林间盘坐,身边插着把长剑,孤零零的并无外人。 三更半夜,深山老林,忽然出现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无声无息又带着股飘逸出尘的气息,很容易让人分不清是人是鬼还是仙。 ? 夜惊堂不确定对方死活,想了想按着刀柄缓慢靠近,距离尚有数十丈,就发现白衣女子的帷帽转动,望向了他这边。 夜惊堂动作一顿,察觉到对方武艺不凡,没有再靠近,按着刀柄保持距离,亮出腰牌: “黑衙办事。何人在林中鬼鬼祟祟?报上名来!” “……” 白衣女人在树林间略微打量,很快认出了这忽然摸过来的俊美官差,就是早上在湾水镇路见不平出声制止的黑衣公子。 对于这种谨记职责、正义感爆棚的捕快,白衣女人心底颇为赞赏,如果平时碰见,说不定还会聊几句。 但现在冒出来撞见她,她显然没兴趣攀谈。 以这俊美捕快的行事风格来看,发现不明身份的人在深山老林打坐,肯定要追根问底,不弄清楚她身份、籍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不会罢休,她却不能对尽职尽责的捕快动手。 而且北梁盗圣绝非泛泛之辈,虽然正面战力比她差十万八千里,但轻功、六识感知、暗器用毒的本事,属于超一流水准,乱七八糟的毒药很烦人。 今天的血凝散,确实是压箱底的烈性奇毒,虽说伤不到她根本,但限制她个把时辰问题不大。 若是让年轻后辈发现,她这天下间最强的女人,被人下药坐在这里逼毒,往日累积的无敌形象,还不得当场崩坏…… 综上所述,现在该走为上策。 白衣女人听见夜惊堂遥遥发问,没有任何回应,不紧不慢站起身来,拔出身边的佩剑,倒持负于身后,缓步走向树林深处,留给夜惊堂一个仙气十足的背影。 “站住!” 夜惊堂瞧见对方竟敢拒捕,眉头一皱,按刀前压: “依大魏律,拒不受捕者,格杀勿论,姑娘别玩火。” 飒—— 声音刚出,原本在林间缓行的白衣女子,就腾空而起,化为了左右横飞的白色残影,眨眼出去了十余丈。 堪称鬼魅的超凡身法,把夜惊堂确实惊了下,但他身法也不差。 瞧见官差不敢搭话直接跑的人,不是匪徒也必然不干净。 邬王可能藏在深山老林之中,白衣女人见官差就跑,夜惊堂自然默认为邬王余孽,当即飞身而起追了过去…… ———— 早上七点起床,中途不停,一直写到时候晚上11点40才写完,这码字速度,阿关已经绝望了。 本来一万字,修修改改就剩六千了or2 (本章完) 第八章 璇玑真人 嘭嘭—— 松树林间,两声爆响几乎同时传出。 原本死寂的山林在顷刻间掀起横风气浪,无数松针被两道人影衣袍带起。 白衣女子压着乱七八糟的奇毒,身法依旧快的惊人,脚点树干来回闪烁,不过刹那已经远遁数丈。 她本以为后方这俊俏官差,瞧见她起手的动作就会被镇住。 但背后这年轻捕快的实力,着实出乎她意料,刚飞身闪出不远,后方的年轻捕快便以惊人速度压来,转瞬间把距离拉到了两三丈的程度。 飒—— 白衣女人衣裙随风而动,飞驰间回眸一顾,瞧见那张专注到极致的俊美脸庞,心头颇为意外,再次踩到树干之时,修长双腿弯曲,而后猛然绷直: 轰—— 腰粗的松树,在巨力之下剧烈震颤! 爆响声中,白衣女子破空而出,衣袍带起破风劲响。 身形所过之处,地面落叶松针全数被横风卷飞,远看去就好似一条白龙猝然出世,从松林之间横穿而过,刹那间便到了松林边缘。 ?! 夜惊堂饶是心理素质过硬,也被这匪夷所思的爆发力惊了下,知道此女武艺远比他想象的要高太多,飞驰中落地急停,在松软林地间铲除一条长槽。 嚓—— 瞬间拉开距离远去的白衣女人,恢复仙气飘飘的身姿,在树冠上方起落,远去时还回头看了眼。 虽然面纱遮挡瞧不见面容,但夜惊堂依旧能感觉到女子调侃之意,就好似在对他说——还追吗? 夜惊堂不知对方底细,强行追这种深不可测的对手风险过大,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眉头紧锁猜测着对方身份。 银月之下,白衣幽魂般的帷帽女子起起落落,很快到了视野尽头 夜惊堂见对方没有杀回来,便想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但还没转身,忽然听见远方传来: 哗啦啦~ 仔细看去,却见一里开外,方才还仙气飘飘的白衣女人,脚蹬树干时身体踉跄了下,而后就是一脚踩空,转着圈儿掉了下去,传出一阵枝叶被压断的声响,不见了踪影。 ?? 夜惊堂转身的动作一顿,微微皱眉,有点莫名其妙。 在原地等待片刻后,远处不见有动静,后方倒是传来两道轻微脚步。 裴湘君走在骆凝身侧,注意着阴暗松林的风吹草动,询问道: “刚才怎么回事?遇上了什么人?” “不清楚,好像遇到了个厉害高手……” 夜惊堂也不知该说对方厉害,还是又菜又爱装,在原地等待片刻后,不见白衣女人再度出现,就开口道: “你们保持距离小心戒备,我过去看看。” 骆凝把鸣龙枪丢给夜惊堂,和裴湘君一起保持距离跟在了远处,注意后方的动静。 夜惊堂没有鸟鸟当侦察兵,怕被这来历不明的女人埋伏,步步为营走的很小心。 约莫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穿过崎岖山林,来到了女人掉落位置的附近。 借着星月光辉看去,树林中的灌木从,被压出了一个小坑,里面躺着一道白影子,旁边树枝上还挂着个帷帽,雪亮佩剑则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夜惊堂提着鸣龙枪,来到十丈外谨慎打量,可见身着雪色白裙的女子,侧躺在灌木丛间,无声无息,只能看到及臀长发和腰腿肩背,看不到脸颊。 “喂?” 夜惊堂呼唤一声,女人却没有任何什么反应。 夜惊堂摸不清情况,为了保险起见,取出了一根金针,自十丈外屈指轻抬。 咻~ 细如发丝的‘离魂针’破空而去。 夜惊堂不经常用暗器,距离十丈准头不敢保证,离魂针又带毒,力道掌控不好扎太深,刺破腹脏动脉可能出人命。 为此这一针,瞄的是白衣女人背后目标很大好命中,扎针又比较安全的部位。 虽然距离很远看不太清,但从金针轨迹来看,还是准确无误命中了。 离魂针是王神医研制的大杀器,仇天合中了都得当场跪下,八大魁可能有办法逼出金针,但不可能中了和没事儿人一样。 夜惊堂等待稍许,见女人还是没动静,就按着刀绕到侧面,看向女子脸颊。 月光之下,身着白色长裙的女人,侧躺在被压出来的树窝之中,闭着眸子,红润双唇很是平静,白皙脸颊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酡红,看起来就好似一时贪杯,随意躺在花草之间小息。 女人长发本来应该是盘在头上,但掉下来时散开了,几缕墨黑秀发略微遮挡脸颊,远山黛眉给人眉目如画之感,容貌十分精致,但气质并不温柔淑雅。 哪怕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意识,自然流露的神态,还是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生死看淡的奇怪感觉…… 夜惊堂遥遥打量几眼,呼吸声都听不到,感觉已经凉了,便走到附近,用鸣龙枪的尾端,在女人肩膀上戳了戳: “喂?” 女人依旧没反应。 夜惊堂见此,把枪插在地上,左手手按刀柄来到跟前,右手去摸女子的手腕。 结果手刚伸到半途,女人就睁开了一双桃花眸! 澄澈眼瞳灿若星辰,虽然不言不语,却能让人明白意思——敢用针扎我,你惹大事了! 哗~ 夜惊堂瞬间退开几步,与女人对视,正想言语,就发现女人又闭上眼睛,而后就出现了呼吸声,气息不稳,听起来受的伤不轻。 夜惊堂等待片刻,女人彻底没了反应,正迟疑之际,便听到一声: 唰—— 余光看去,捕快打扮的凝儿,从林间飞驰而来,跑向陷入昏迷的女人。 夜惊堂连忙把骆凝拦住: “当心!你做什么?” 骆凝瞧见白衣女人死透了的样子,明显慌了阵脚: “伱把她怎么了?” 夜惊堂瞧见骆凝的表情,有些茫然: “你认识她?” 骆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快步来到跟前,检查女人鼻息和脉搏,发现中了一堆毒药,还没死,连忙取出白皇丹,塞进女人嘴里,还拍了拍脸蛋呼唤: “水水?……” 裴湘君提着枪来到背后,瞧见骆凝手忙脚乱抢救,有点疑惑: “惊堂,这是谁?” 夜惊堂本来也不清楚是谁,但这女人估计有武魁的实力,见到官差就跑,凝儿还如此在意…… 这不是平天教主还能是谁? 夜惊堂念及此处,心都凉了半截,连忙来到跟前,查看女子脉搏。 结果还没碰到手腕,手背就被骆凝拍了下。 啪~ 骆凝检查脉搏气息,发现情况很不对,焦急询问: “你对她下的什么药?” “我就用了根离魂针,没下药。” “扎哪儿的?” “扎……” 夜惊堂示意白衣女人的屁股。 ?! 骆凝眸子瞪大了几分,她很了解这疯女人的脾气,知道夜惊堂惹上大麻烦了,连忙抬手穿过白衣女人的腿弯,把她横抱起来: “快回镇子,她若是伤筋动骨,女王爷都保不住你。” 夜惊堂取出包裹长枪的布带,绑在两杆长枪上当做临时担架,询问道: “她到底是……” 骆凝把白衣女人趴着放在担架上,想了想又取出面巾,把自己的脸颊蒙得严严实实,还改变的嗓音: “这么厉害的女人,你猜不出是谁?” 裴湘君从旁边的树上拔出合欢剑打量,眼神微惊: “好像是璇玑真人……惊堂,你出手前就没问问?” 夜惊堂自然知道璇玑真人是谁,但他听说璇玑真人是得道高人,常年避世清修从不出山,而且过来时,朝廷也没说璇玑真人会来邬州,忽然在这里撞上,还被人打伤了,确实出乎意料。 夜惊堂和三娘一道抬起担架,往山外行走,摇头道: “我摸都没摸到她,是她自己一声不吭掉头就跑,然后就来了个平地摔……” 裴湘君眼神谨慎:“那肯定是受了伤,当心,这地方应该还有高手,能把璇玑真人打伤的人,绝非凡夫俗子。” 骆凝听到这里,也反应了过来,仔细观察周边山林: “来人是用毒的顶尖高手,能打伤她,我们仨加起来都不一定能走过一回合。” 夜惊堂半信半疑道:“她有这么厉害?” 裴湘君抬着担架走在前面,回应道: “八大魁里面的三鼎甲,百兵皆通无所不能,你以为是黄钰龙那样的小鱼小虾?” 夜惊堂说起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八大魁,虽然心里面知道很厉害,但瞧见璇玑真人半死不活的样子,以前幻想的无敌形象还是大打折扣。 不过想起笨笨和钰虎都又菜又爱玩,然后玩脱的样子,师尊这模样倒也不奇怪,实属一脉相承了。 夜惊堂见骆凝满眼焦急担忧,又询问道: “凝儿,你和她很熟?” 骆凝走在担架旁边,就好似战地女护士,握着璇玑真人的手腕,时刻观察情况,小声回应: “我以前游历江湖,去平天教之前,先到了凃州玉虚山。当时认识了璇玑真人,在青萍观住了一段时间,她本来想让我留在青萍观,但最后……” 夜惊堂见骆凝欲言又止,询问道: “最后怎么了?” 骆凝说起这些江湖旧事,眼底有点复杂。 当年她为了报仇浪迹江湖,在青萍观落脚过一段时间,和璇玑真人关系很好,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也曾考虑过拜入玉虚山。 但玉虚山被朝廷推崇,掌教吕太清被授予‘国师’之名,本质上和江湖已经划清了界限,做任何事都得考虑朝廷的意思。她若是拜入门中,以后很难在快意恩仇,所以很是纠结。 恰好那段时间遇上了刚冒头的薛白锦,薛白锦是平天教反贼,答应会传授她武艺,帮她灭千佛寺也没啥顾忌,两个人可谓一见如故。 和平天教扯上关系,就注定得和朝廷划清界限,璇玑真人必然不同意这门亲事,为此她只能偷偷不告而别,和薛白锦私奔了。 后来和薛白锦‘大婚’,璇玑真人以为她是被平天教主强行掳走,还跑到了天南,想救她脱离苦海,差点和薛白锦打起来。 她不能说薛白锦是女儿身的问题,就只能说和薛白锦是真心相爱,从今以后是平天教的人了。 此言一出,便是官匪不两立,彼此恩断义绝。 骆凝心底里一直觉得愧对璇玑真人,但家仇在身,她也没办法。 如今再度遇上昔日旧友…… 骆凝想到此处,心头忽然觉得不对——她现在跟着小贼,若是被璇玑真人发现,她该怎么解释? 先为了新欢抛弃旧爱,委身于反贼当压寨夫人,而后又移情别恋出轨,和朝廷的小郎君私通…… 这让璇玑真人发现,还不得把她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吊起来打? 其次夜惊堂是官府中人,身边跟着她这平天教的头目,脚踏三只船的事儿岂不全暴露了! 先不说夜惊堂当双面暗桩的事儿,同时勾搭璇玑真人的徒弟和曾经的闺蜜,让璇玑真人知道,不把小贼阉了,都对不起她那性子…… 骆凝感觉夜惊堂要出大事儿,连忙来到夜惊堂跟前,凑在耳边低声道: “她醒过来,你千万别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夜惊堂见两人认识,自然知道凝儿不能见光,点头道: “那待会你先藏起来,我把她打发走。” 骆凝把脸捂得严严实实,在山林中疾驰片刻,又觉得这事是个大雷,迟早会炸,得提前想好解释,又开口道: “我本就是被你软磨硬泡抢来的,以后若真被发现,我……我就说我在京城办事儿,你把我抓了,看上了我的姿色,软硬兼施把我扣在家中。我身在大魏,心在南霄山……” ?? 夜惊堂眼神错愕:“那我不成擒获貌美匪徒,收入后宅欺辱的狗官了?让璇玑真人知道,不得打死我?” 骆凝眉头一皱:“照实话说她就不会打死你?这样解释,你至少能和平天教撇清关系,无非私德有亏。” 夜惊堂想了想也是——他和凝儿关系密切,想要让璇玑真人相信他不是平天教的卧底,要么是凝儿移情别恋,背叛了薛白锦;要么是他这狗官强掳人妻,霸占了凝儿。 让凝儿扛移情别恋的黑锅,显然不合适,但他背上强掳美人的锅,形象不就全崩了? 夜惊堂思索片刻,也只能暗暗叹了一声: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回镇上再说……” (本章完) 第九章 话分两头 刚过子时。 忽然到来的兵锋,让原本宁静的白粟镇变得一片狼藉,街巷之间只剩下来回巡视的大队官兵,没来得及逃遁的江湖人,被绳索绑住双手蹲在地上等着审查。 衔月巷内燃起了大火,原本的三大家族宅邸已经被控制,残留的衔月楼门徒被全部集中在了一个大院里看管。 白粟镇的平民,在兵锋之下自行进入了戒严状态,门窗紧闭待在家里,除开几声犬吠,听不到任何声息。 镇子边角的客栈里,夜惊堂拿着黑衙的腰牌,打发走了过来搜查的官兵,把客栈大门关上后,来到了二楼。 忽然发生兵祸,连掌柜都跑了,小客栈人去楼空没有一个人。 夜惊堂来到二楼的房间,自窗口显出身形,眺望着远处的山野,聆听隔壁房间的动静。 而隔壁房间里,则要忙碌许多,几盏烛灯放在桌案上,照亮了屋子的角角落落。 身着雪色长裙的璇玑真人,趴在床榻上,脸颊贴着枕头面向外侧,闭着双眸宁静柔和,脸颊微微泛红,没有任何动静。 骆凝穿着捕快的袍子,把脸蒙的严严实实,坐在跟前仔细检查脉搏情况,眼底明显有心疼和关切。 裴湘君并未遮掩面貌,端着热水盆走进来,放在了床铺旁边,柔声询问: “如何?” 骆凝怕璇玑真人忽然醒来发现,依旧压着嗓音: “吃了白皇丹,体内情况恢复了些……这小贼用了离魂针,会阻碍气血流转,得先把针取出来。” 离魂针很细,刺入皮肉后连伤口都看不到,且毒素刺激肌肉收紧,强行拔会损伤气脉留下暗伤,武夫一旦被钉入重要穴位,再厉害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夜惊堂下手不狠,扎在了臀儿上,只能起限制作用,但想拔掉依旧是个麻烦事。 骆凝先给璇玑真人服下配套的解药,缓解离魂针的毒素,而后把璇玑真人翻成侧躺,解开了腰带。 璇玑真人穿着雪白长裙,浑身上下只有裙摆和绣鞋上点缀着几朵梅花瓣,本来一尘不染的白裙,因为从树冠摔下,裙摆挂出了几条小口,染了些污迹,不过整体还算完好。 六月天气热,璇玑真人穿的衣裳并不多,白裙下就是内衣和白色薄裤,衣襟撩开后,就显出了白皙香肩和锁骨,形状堪称完美的倒扣玉碗,被三角形的白色小衣包裹,丝滑布料在昏黄灯光下呈现出朦朦胧胧之感,似乎能看见,但一树红梅点缀在布料上,遮挡了关键部位,又什么都看不见。 裴湘君瞧见白色小衣,眼底闪过意外: “璇玑真人是世外高人,没想到也穿这种小衣裳……” 骆凝对此倒是见怪不怪,毕竟她早就知道璇玑真人的性子,对外出尘于世比她都仙气,但私底下就是个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酒蒙子。 “人家是山上的得道高人,岂会受世俗规矩束缚。” 骆凝帮旧友解释一句后,抬手拉下薄裤,丝滑布料越过臀峰,如剥壳鸡蛋般白皙的大月亮,就呈现在了烛光下。 璇玑真人皮肤极白,整个身体就好似一块完美无暇的羊脂玉,在灯火之下起伏有致,看起来极具美感。 裴湘君本来也没盯着女人隐秘之处看,但就坐在跟前,白色薄裤滑落后,余光就发现了不对劲,微微歪头打量: “咦~……她这是自己刮了还是……” 骆凝以前和璇玑真人同居过一段时间,知道某些世人不可能知道的小秘密,歪头瞄了眼光溜溜的地方,解释道: “据教主说,女儿家三岁就开始泡药浴、练内功打底子,长大后多半个子高、体态匀称、皮肤白皙;但有些姑娘天赋太好,又过于勤奋,尚未到十一二岁开始发育的年纪,就已经打通全身气脉,就有可能变成天生的白老虎……” 裴湘君半信半疑,下意识低头瞄了眼: “还有这种邪说?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八魁之姿……” “有可能罢了,因人而异,又不是天赋好的都会寸草不生……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好事,看起来和小丫头片子似的,被人瞧见能羞死人……” 裴湘君眨了眨杏眸,可能是第一次见,心中好奇,想用手指摸摸,结果手刚伸到一半,骆凝就在她手上拍了下: “你帮不上忙你就出去,别在这里捣乱!” 裴湘君把手缩回去,帮着把璇玑真人翻过来,趴在了床铺上: “我就是好奇,我是女人,又没乱摸……” 骆凝用手摁住月亮,轻轻揉按,待被毒素刺激的肌肉在解药作用下彻底放松后,拔出了金针,仔细检查脉搏,见璇玑真人身体开始迅速恢复,才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奇……你也想变成这样?” “咦~瞎说什么呢……” …… 于此同时,隔壁窗口。 夜惊堂负手而立眺望乱糟糟的小镇,神色冷峻做忧国忧民之色,蹙眉沉思。 但两间房就隔着一堵木制墙壁,两个女子说话还半点不把他当外人,想听不见真的很难。 被迫增长了新知识,夜惊堂心底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压下脑子里的杂念,尽力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在窗口等待良久,隔壁房间的‘窸窸窣窣’才安静下来,而后脚步声从过道里响起。 咚咚咚…… 吱呀~ 房门打开,裴湘君从外面走进了屋里。 从早上熬到现在,不停奔波打起十二分精神,精力体力都消耗太大,裴湘君脸颊上,明显多了几分困倦,关上门后,还打了个哈欠,抬起手伸了个懒腰。 “嗯~……诶?” 结果懒腰还没伸完,裴湘君就发现腰间被两只手挠了下痒痒。 忽如其来的触感,弄得她身体一缩,连忙回过身来,看向无声无息摸到背后的夜惊堂,杏眸微瞪有些恼火: “伱做什么呢?没大没小……” 夜惊堂看着长辈气态十足的三娘,抬手帮忙整理了下有点毛躁的秀发: “那边情况如何?” 裴湘君背对房门被夜惊堂堵住,得抬头看人,心头稍显古怪,避开夜惊堂的眼神,柔声道: “已经没大碍了,璇玑真人身体底子很好,估计明早就会恢复如初。鸟鸟回来没有?” “还没有,白司命估计被打斗惊到了,没跑去邬王老巢……” 夜惊堂帮着整理了两下头发,见三娘脸儿发红竟然显出些许局促,便把手放了下来: “天色不早了,三娘先休息会儿,我来守夜即可。” 裴湘君确实勾了勾头发,轻叹道: “我倒是想休息,凝儿怕被璇玑真人发现,要跑去外面躲着,你又得守在这里,免得璇玑真人出事。我总不能跟着你,把她一个人扔在外面,她那三脚猫功夫……” “你说谁三脚猫功夫?” 吱呀—— 正说话间,房门被推开,捂得严严实实的骆凝走进来,抬手就要给三娘屁股来一下。 夜惊堂握住凝儿的手,打圆场道: “现在镇子上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在外面等着我如何放心,让三娘跟着安全点。你们就在街尾的客栈待着,可别乱跑。” 骆凝知道邬州最近高手如云,一个人待在远处还真有点心虚,不过她心底也有点担忧,瞄了瞄夜惊堂: “璇玑真人昏迷不醒,你……” ? 夜惊堂微微摊开手,有些无语。 骆凝想了想,觉得小贼从来都是在女人醒着的时候光明正大轻薄,趁着昏迷占便宜的事儿,还真不感兴趣,想想也没多说,转而又道: “你……你需不需要调理一下?” 夜惊堂确实想调理一下,但璇玑真人就在跟前,万一调理到一半,璇玑真人醒过来,那问题可就出大了,摇头笑道: “等明天再说吧。” 骆凝和裴湘君见此也不多说,把随身物件儿带上后,就相伴离开。 夜惊堂在窗口目送两人进入街尾的一家客栈,待裴湘君在窗口招手后,才抬手挥了挥,示意两人早点休息。 而后便在床铺上盘坐下来,长刀横置于膝,听着隔壁的动静,等着璇玑真人醒来…… —— 另一边。 凌晨时分,邬州西南,河源郡。 “驾——” 蹄哒蹄哒…… 急促马蹄,自郡城外的官道上飞驰而过,逐渐来到了城郊。 白司命骑在马背上,连续奔波了两个多时辰,途中偷了三匹马接力狂奔,已经从建阳跑到了河源郡,心头依旧不放心,跑出一截便回头查看情况,以免有人尾随。 如此谨慎,是因为方才在山里,他打起十二分谨慎注意后方风吹草动,明明确认没有任何异样,一阵搏杀声,却从他后方三十余丈外响起。 三十余丈对普通人来说挺远,但放在接近八大魁这个层次,几乎就是转个头就能摸到跟前的距离,完全在他侦查范围内,他没察觉到,只能说明对方轻功身法胜过他。 被这种深不可测的高手跟踪,白司命哪里敢再掉以轻心,根本不敢回伏龙洞,摆脱追踪的唯一方法,就是豁出命全速奔逃。 巅峰武人可能短距离冲刺速度骇人听闻,但一口气翻山越岭追踪飞马连续跑两个时辰,还能保持无声无息,不被顶流高手发现任何痕迹的人,在白司命看来那就不叫人了。 白司命跑到河源郡的郡城附近,依旧没发现背后有任何人跟踪的迹象,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转而调转马首,跑向了郊外的栖凤山庄。 栖凤山庄是邬州十二门中的二线江湖势力,实力一般,也就比玄武堂这种靠着祖宗积威凑数的门派强些。 虽然实力弱,但栖凤山庄人脉挺广,和相邻的泽州渊源颇深,家里的小姐,还嫁到了在泽州称霸的君山台。 白司命长途奔袭跑来这里,显然不是因为距离衔月楼最近那么简单。 白司命是邬王府的首席门客,近些年又辅佐邬王造反,对京城官场的情况了解很深,黑衙这种特务机构,不可能不去关注。 刚才从衔月楼出来,被那黑衙的阎王爷拦住去路,白司命看到了相貌,确认不是‘六煞’中的任何一人。 但那个年轻总捕,仅仅是一个照面,便蜻蜓点水般偷了一刀,直接瞬杀萧士晨,这武艺明显和‘谛听地藏’一个档次。 而且左手拔刀,用‘唯快不破’的方式突袭的刀法,实在过于显眼;白司命和仇天合是一个时代的武人,还在泽州旁边的邬州行走,想认不出来真不容易。 黑衙中人、年纪二十上下、容貌极为俊美、会八步狂刀…… 这不是‘夜惊堂’还能是谁? 邬王府前些日子接到了京城的飞鸽传书,让邬王暗中派人给君山台送消息,上面的描述,和今天遇到的黑衙阎王爷一模一样。 消息是白司命安排人给君山台送的,当时他还疑惑,京城那边为何如此火急火燎,今天算是彻底明白,曹阿宁他们在京城遇到了个什么样的怪物。 先不说完全想不通的侦查能力,二十岁上下武艺能练到这一步,完全就是个翻版奉官城,不用想都知道气运通天,谁挡道谁死。 如今莫名其妙被这种活阎王带着无数高手杀到跟前,白司命知道要出大事儿。 但邬王困在山中根本走不了,麾下最强的高手就是他,根本不敢去处理这种人物,当前唯一选择,只能是继续‘借刀杀人’,催君山台快点派人过来,把这尊阎王爷送走。 至于君山台会不会来,白司命倒是不担心。 武艺高到能一对二,游刃有余解决衔月楼掌门二当家,已经能算作顶流宗师;能作为先锋带队过来围剿邬王,说明极受女帝信任、重用,以后必然权倾朝野。 这么个‘九千岁’似的人物,君山台要是还敢继续放任养虎为患,那活该被人家反手灭门。 白司命疾驰到城郊的栖凤山庄外,便飞身下马,跃入了偌大山庄之内。 几乎是白司命身影消失的同时,一只大鸟鸟,就无声无息落向了附近的山岭,吧唧一下趴在了石头上,“咕咕叽叽……”两声,估摸是在说——累死鸟鸟了…… 而就在鸟鸟趴在石头上歇息了片刻,观察白司命是否在此落脚之际,一道黑影忽然从山岭间冒出来,落在了对面的山岭制高点,取出一根长筒,朝山庄内眺望。 “咕?!” 鸟鸟抬起脑壳,觉得这道人影有点眼熟…… ———— 昨天今天有点少,但写到晚上11点47才写完。还是求稳慢慢更新吧,强求爆更精力确实撑不住,没存稿一点容错率都没有,一卡文当场就是火烧屁股or2! (本章完) 第十章 一路顺风 长夜未尽,黎明之前。 白粟镇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极远处的酒家饭馆内,能听到些许军卒的吆喝声。 客栈二楼的房间里,夜惊堂在床铺上盘坐,运转着玉骨龙象图的法门淬炼筋骨,耳朵则注意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在静默不知多久后,飞鸟掠过的声音自客栈的窗外响起,继而爪爪踹窗的轻响。 哒哒哒~~ 夜惊堂睁开眼眸,提着长刀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户,一个白球球就钻了进来,落在床铺上就直挺挺往后倒去,变成了爪爪朝天的模样: “叽……” 夜惊堂知道鸟鸟飞了一晚上很辛苦,来到床边坐下,把鸟鸟捧起来蹲在腿上顺毛: “找到地方没有?” “叽叽……” 鸟鸟能分辨东南西北和大概距离,夜惊堂得知白司命去了西北方两百多里的地方,便拿出舆图按照方位寻找,可见是邬州河源郡附近,栖凰山庄的势力范围。 栖凰山庄势力不大,河源郡又地处交通要道,邬王藏在其中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白司命并未受伤,跑去哪里很可能是临时落脚办事儿,想让线索不断,肯定得早点过去…… 但璇玑真人还没醒…… 念及此处,夜惊堂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无声无息的隔壁,把鸟鸟放在枕头上,起身走出了门。 小客栈里并无外人,二楼过道里黑灯瞎火。 夜惊堂在房门上侧耳倾听,里面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没法确定情况,便打开了房门。 不算宽大的房间里,灯台里的红烛早已燃尽,留下了一滩烛泪。 已经被收进白色剑鞘里的合欢剑,平放在妆台上,旁边还摆着荷包、小葫芦等随身物件。 幔帐之间,看不出年纪的璇玑真人,身着雪白长裙,安静平躺在枕头上,胸口盖着薄被,脸上潮红消退,神色安宁,双手交叠在腰间睡姿端正。 璇玑真人相貌仪态明明都很文静柔雅,姿容也称得上一顾倾城,但脸上自然而然流露的淡然神情,总给人一种‘我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感觉,让人一看就感觉不怎么好惹…… 夜惊堂知道是德高望重的当朝帝师、道门高人,说是正道领袖也不为过,自然不会以貌取人,凭感觉去定性对方的性格。 仔细打量一眼,见女人没动静,夜惊堂缓步来到床榻跟前,想号脉查看身体情况。 结果右手伸出去,还没碰到手腕,就发现一双黑亮的眸子,在眼前无声睁开,望向了他。 “……” 四目相对,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璇玑真人睡梦中被惊醒,眼底产生了一瞬迷茫,而后失去意识前的经历就涌入脑海: 昨天中了北梁盗圣的血凝散,威力确实挺大,正在逼毒时这俊捕快闯了过来,导致她不得不走为上策…… 他追,她逃,结果没逃掉,暴力提速显摆一下,还把血凝散给弄毒发了…… 觉得这捕快没危险,就先压制毒性,结果这小子摸过来,竟然给她屁股来了一针…… 念及此处,璇玑真人桃花眸微微一眯,流露出一抹危险神色。 ?! 夜惊堂暗道不妙,正想收手退开,就发现璇玑真人交叠在腰间的左手闪电般弹出,扣住了他右手腕。 夜惊堂可是知晓对方的厉害,被惊醒要是反应过激,他胳臂可能就断了,当下直接手随力走,想要反抓住对方手腕。 璇玑真人见这胆大包天的年轻捕快,竟然敢和她拼手上功夫,眸子里闪过一丝好笑,身形当即弹起,左手同时猛拉,想要以出神入化的身手,让这年轻捕快明白什么叫天高地厚。 璇玑真人设想的场景,估摸是——白衣如雪的她从床铺上弹起,同时把夜惊堂拉向床铺,从夜惊堂上方跃过的瞬间,用薄被把夜惊堂缠成毛毛虫,摔在床铺上。 她则飘逸落地,行云流水的拿起妆台上的酒葫芦喝酒,留给夜惊堂一个难以望其项背的潇洒背影。 这想法是不错,但璇玑真人一动,就发现血凝散后劲儿挺足,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气血流通不畅,导致弹起的力道,稍微小了那么一丢丢。 而夜惊堂提气的速度远比同水平武夫快,以至于反应竟然跟的上她,她用力一拉,夜惊堂同时脚扎大地,试图稳住身形。 而后的结果,就是璇玑真人没弹起来,夜惊堂也没站住,直接就来了个双向奔赴。 夜惊堂在璇玑真人恐怖的爆发力下被拉了个趔趄,直接往床铺栽去,本以为璇玑真人是要把他按在床铺上,起初还没想抵抗,只是准备来句: “女侠且慢!” 但马上他就发现,面前这白衣女人不是这么想的,用力一拉后,身形竟然直接横着朝他撞来,高度完全不足以越过头顶。 架势看起来,和准备一西瓜撞死他似得。 (⊙_⊙)?! 嘭~ 寂静房间里传出一声身体碰撞的闷响,而后陷入死寂。 夜惊堂被拉倒床铺跟前,又被撞的退出去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双臂抬起,接住了不知道在干啥的白衣美人。 璇玑真人撞在夜惊堂身上又落下,后背被右臂托住,腿弯被左臂托住,以标准的公主抱姿势,落在夜惊堂怀里,本来亦正亦邪的恬淡眼眸,微不可觉的抽了下。 ! 但璇玑真人心理素质极强,硬是面不改色,淡然望着夜惊堂,一副‘她本就这么打算’的架势,来掩饰小失误。 夜惊堂瞧见这见面投怀送抱的架势,硬被搞懵了,本来脱口而出的‘女侠且慢’,此刻也变成了: “姑娘请自重!那什么……昨天救你是正常的执行公务,你想感谢理所当然,但……我不是随便的人,你……” 说着迅速把璇玑真人放回了床铺上。 璇玑真人不好说自己力不从心失手了,便也没解释,在床榻上用手儿撑着侧脸,做出似笑非笑的模样: “趁着女子晕厥,用暗器偷袭女人下三路,也好意思说自己不随便?” “……” 夜惊堂实在难以想像这妖里妖气的白衣女子,竟然是大魏当朝帝师,笨笨的亲师父。 若不是知道身份,说这是以祸害江湖侠客为乐的魔教妖女,他恐怕不会有半点怀疑。 “我亮了腰牌例行巡查,姑娘不禀明身份还拒捕,我不确定底细的情况下,用金针制服是按流程办事儿……” 璇玑真人微微眯眼:“公子莫非觉得我是个很讲道理的女人?依法办事有理有据,就不会找伱麻烦?” 夜惊堂从这三言两语来看,觉得这姑娘怕确实是不怎么讲道理,他严肃道: “我自认问心无愧,姑娘若心存芥蒂,我也没办法。还有你的伤,是我请镇上的女医师帮忙医治,我一直待在隔壁房间,如果不是姑娘方才主动跳怀里,我不会有任何冒犯之处……” 璇玑真人仔细观察夜惊堂神色,感觉没说假话,便盈盈起身套上了梅花绣鞋,把妆台上的小酒葫芦拿来,凑到红唇边抿了口。 咕噜~ 烈酒入喉,昨日的更多记忆也涌入脑海。 年轻捕快给她来了一针后,摸到跟前,她见对方眼底只有秉公办事的专注谨慎,没有恶意,便没有再紧绷心弦…… 虽然放下警惕,但习武多年的本能还在,无论是受重伤昏厥,还是喝大了烂醉如泥,感觉到危险,直觉就会把她惊醒;就比如刚才年轻捕快靠近摸她手腕,她当时就醒了过来…… 朦朦胧胧好像记得,有人拍她的脸,还有女人的说话声,而后又脱掉了衣裳,揉臀儿拔针…… 她身体都感觉到了,却没有惊醒,只能说潜意识里判断自己处于很安全的环境中,不需要强行惊醒来抵抗…… 璇玑真人状态犹如宿醉过后,隐约记得些东西,但又记不太清,觉得没出大问题后,也就没有再回想,把酒葫芦放下,微微抬手: “沙洲的烈女愁,要不要来一口?” 夜惊堂老家在梁州,距离沙洲比较近,听说过此酒的大名——此酒原名‘焚心刀’,入口柔但后劲极大,再贞烈的女子,一杯下去都得躺下任君摘采,男人亦是如此,所以又了‘烈女愁’‘仙人跪’的外号。 因为价格惊人产量又稀少,夜惊堂确实没喝过,但他完全猜不到璇玑真人下一步会作甚,哪里能接这酒。 “公务在身,不便饮酒。外面刚传穿穿回来消息,姑娘若是伤好了的话……” 璇玑真人把酒葫芦挂在腰间,来到椅子上坐下,坐姿相当文静,抬手慢条斯理倒茶: “帮我拔了金针,可是看出了我的身份?” 夜惊堂点了点头,在对面坐下: “在下夜惊堂。久仰真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璇玑真人微微抬指,打断了客套话: “夜公子叫我水儿姑娘就好,真人、道长什么的,太老气了。” 夜惊堂想了想询问道:“水儿姑娘的武艺,世间鲜有敌手,但昨天却……我斗胆问一句,姑娘昨天是被谁打晕的?我在查邬王的下落,不清楚邬王手下到底有多少厉害人物……” “……” 璇玑真人觉得自己的无敌形象,在面前这年轻捕快心里已经崩干净了。 她奉秘旨在外搜寻鸣龙图,对北梁盗圣穷追不舍的事情,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但不解释清楚,夜惊堂负责追查邬王下落,面对一个能把她撂倒的强横人物,恐怕不敢再进邬山。 璇玑真人稍作斟酌,随口解释: “我下山云游,途径此地,遇到一条三百年道行的黑蛇,有走蛟化龙之像,为防祸及山下百姓,提剑斩了,中了点蛇毒。” ? 夜惊堂感觉这婆娘怕是喝大了,他皱眉道: “此事关乎朝廷官差的安危,姑娘这般解释,怕是……” “公子放心即可,此事与邬王没关系。我在邬州出现的事儿,还望公子守口如瓶,不要传出去,不然……” 璇玑真人说到此处,瞄了眼自己的腰下: “我这人很记仇,新仇旧恨一起算,公子下半辈子恐怕都会后悔遇见我。” 夜惊堂说实话不太想再见璇玑真人第二次,对此拱手道: “姑娘放心,我必然守口如瓶。” 璇玑真人喝了两口小酒,脸颊上就挂上了一抹酡红,连续当面失手好几次,可能是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她也不再久留,便站起身来,把夜惊堂的斗笠拿走扣在了头上: “日出酒醒人将去,虽隔千山同云雨。相逢是缘,江湖再见。” 夜惊堂见璇玑真人文绉绉来这么一句,站起身来右手轻抬,稍作酝酿: “一路顺风。” “?” 璇玑真人瞧夜惊堂这架势,还以为要给她表演个文武双全,听见这话顿时无语,拿起合欢剑,身形微动,便如同随风柳叶,无声无息飘出了窗户,速度极快却又无声无息,姿态可谓缥缈若仙。 夜惊堂璇玑真人的超凡身法,眼底也闪过一抹赞叹,正欲转身之时,忽然听见外面又传来一声: 哗啦—— 房顶被踩塌的声音。 ?? 夜惊堂迅速转身来到窗口打量,却见不远处的房舍上,被踩踏一个破洞,瓦片正在往下掉。 而一道仙气飘飘的白衣背影,在建筑群上方起起落落、渐行渐远,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夜惊堂张了张嘴,本想评价两句,想想还是算了,心中只觉八魁前三就这的话,那他去打轩辕朝,似乎也不是没把握…… —— 片刻后,街尾的客栈外。 东方亮起鱼肚白,时间估摸才早上五点多,街上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 夜惊堂牵着马来到客栈外,见这家客栈里的人也躲兵祸跑干净了,就自行把马拴在了马厩,而后抱着睡成猪仔的鸟鸟,跃上了二楼的窗口。 宽大房间里没有灯火,长枪靠在墙边的架子床跟前。 为了方便观察,幔帐并未放下,两个女子在床榻间合衣而眠。 凝儿战斗力略低于三娘,睡在里侧,昨晚先行守夜,此时双手叠在腰间睡熟了,眼珠微动,看起来还在做梦,冷艳脸颊甚至有点紧张之感,估计不是梦到被平天教主逮住红杏出墙,就是被璇玑真人逮住移情别恋了。 三娘在放哨,侧躺在外侧,无趣的把玩着手上一根花鸟簪。 发现他从窗口摸进来,三娘就迅速把簪子收进袖子,如杏双眸眨了眨,做了个‘嘘~’的嘴型,示意凝儿刚睡下。 骆凝警觉性并不低,屋里有动静,就睁开了眼眸,继而微微撑起上半身: “她走了?没出事儿吧?” 夜惊堂把鸟鸟放在翻过来的斗笠里面: “没出事儿,就是璇玑真人比我想象的要……嗯……要接地气,一点高人架子都没有,令人耳目一新。” 骆凝暗暗松了口气,重新靠在枕头上,桃花美眸带着三分困倦: “她向来随性,和半仙儿似得,凡人看不懂。你可别小瞧他,离魂针外加一堆不知名剧毒,都能安然无恙这么快醒过来,功力可谓深不可测,比三娘厉害几十倍。” 裴湘君正想接话,闻言又回过头: “璇玑真人厉害又不是你厉害,你嘚瑟个什么?” 骆凝淡淡哼了一声:“混江湖靠的是人脉,只会莽的永远是打手,成不了一方枭雄。” 夜惊堂来到床边坐下,制止两人吵嘴,轻声道: “刚才鸟鸟回来,说白司命逃去了河源郡。你们睡的怎么样?” 裴湘君听见这话,就知道夜惊堂想马不停蹄赶过去,蹙眉道: “河源郡离这儿两百多里,大半天的路程,你又不是铁人,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没合眼,现在追过去了又能做什么?晕头转向和白司命打架?” 骆凝也点头:“现在就算跑过去,也已经中午了,白司命该跑早就跑了。你先休息好养精蓄锐,哪有不眠不休办事儿的,就算人受得了,马和鸟鸟也受不了这么折腾。” 夜惊堂近十二个时辰没睡觉,抗是抗得住,但不可能不疲倦,眼见两个姑娘也没睡好,想想也不坚持了,转身道: “也罢,我睡一会儿,中午咱们出发,早点赶过去。” 裴湘君见此,翻身坐起套上了绣鞋,把夜惊堂拉住,摁在了床铺上: “你就在这儿睡,让她给你调理一下。你是不知道,方才她睡觉半点不老实,把我当成你,手到处乱摸。” 骆凝眉头一皱:“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摸你了?” “你睡着了你自然不知道,不光动手动脚,还呵气如兰夹腿,咦~……” 裴湘君奚落两句后,快步跑出了门,把鸟鸟都端走了。 夜惊堂眼神古怪,在旁边坐下,询问道: “凝儿,你刚才做梦了?” 骆凝确实做梦了,梦的是被璇玑真人逮住了,差点把她吓死,怎么可能夹腿。 “你别听她瞎说,我睡觉向来一动不动,你又不是不知道。” 夜惊堂摇头笑了下,也没多问,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 骆凝还以为小贼要动手动脚,摸摸馒头检查什么的,都准备偏过头去做出被强迫的模样了,发现夜惊堂老实睡觉了,眼底难免意外。 骆凝嘴唇动了动,也没多说,拉着夜惊堂的手,放在了鼓囊囊的良心上。 “……?” 夜惊堂本来想正儿八经一下,但时间好像比较仓促,想想还是翻过了身…… (本章完) 第十一章 风起云涌(二合一) 夏日正午,窗外烈日当空,屋子里多了几分闷热,隔壁房间里,隐隐传来轻声言语: “叽了——叽了——” “嘘~别把惊堂吵醒了……” “咕~” …… 幔帐遮挡的床榻间,夜惊堂睫毛动了动,继而睁开眼帘,深睡过后脑子一片空白,稍许茫然后,才想起现在身处何时何地。 天气酷热,原本盖在身上的薄被早已经踢去了一边儿。 偏头看去,骆女侠可能是觉得他身体太热,翻到了床榻最里侧,背对着他熟睡,露出了曲线完美的腰背,和白净如雪的月亮与长腿…… 真白……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只觉本就闷热的天气又多了几分燥热,瞧见凝儿酣睡正香没反应,倒也舍不得直接‘夜以继日’,只是偏着头仔细欣赏,想想又从枕头旁边拿起了个小瓷瓶。 昨天晚上用屠龙令,用力过猛胳膊难免有点酸痛。凝儿在被欺负的时候,不想哼出声,就随便找点事儿做,帮他揉胳膊分心,结果头晕目眩的拿错了药瓶。 他询问是什么药,凝儿支支吾吾不肯说,最后在他的攻势之下,才坦白是暂时性的褪毛膏,还满眼戒备捂着,生怕他一时兴起就动手尝试。 他觉得这东西没啥必要,毕竟凝儿身段儿从头到脚都完美无瑕,多一分少一分都是画蛇添足,而且以凝儿的小脾气,敢把她弄成那么羞人的模样,铁定气的半个月不搭理他。 不过吓唬一下还是可以的。 夜惊堂想了想,手指在杯子里沾了点水,而后拿着小药瓶,翻到冷艳动人的凝儿背后,手小心翼翼的绕道柳腰前…… “嗯~……” 骆凝在大中午睡觉,本就睡得不是很深,脐下两寸传来冰凉凉的触感,脚儿就微微弓起,微微皱起柳眉,而后就睁开了眸子。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小贼俊美无双的侧脸,正全神贯注折腾什么。 低头看去,小贼左手握着个药瓶,手指在她…… “啊——!” 一声尖叫。 骆凝桃花美眸肉眼可见的瞪大,眼底显出惊恐无措,触电似的翻起身往后退去,低头检查——虽然还在,但晚上肯定就没了,变成没脸见人的模样…… 念及此处,骆凝脸颊上甚至显出一抹悲愤,拿起枕头就砸向趁着她睡觉乱来的臭男人: “我打死你这小贼!你……你怎么能这样?!” 眼泪都气出来了。 夜惊堂被枕头拍了好几下,半点不疼,反倒是凝儿动作太大,小西瓜乱晃弄得他有点眼晕,连忙握住她的手腕,柔声安慰: “是水,开个玩笑罢了,别生气。” 骆凝瞪了夜惊堂片刻,见他是在开玩笑吓唬人,心底才如释重负,而后就更气了,拿起枕头又拍了夜惊堂几下: “开玩笑?伱信不信我趁你睡觉把你弄成毛没长齐的小屁孩……” 啪啪啪—— 两个人正打闹间,房门便被推开,三娘从门口探头: “你们怎么了?” 虽然幔帐相隔看不到什么,但骆凝还是惊得连忙抱住枕头,做出平静模样: “没什么,他睡觉叫女王爷名字把我吵醒了……天色不早,准备出发吧。” 裴湘君就在隔壁,可没听到惊堂说梦话,心中猜测可能是惊堂使坏了。但两人在床铺上打打闹闹,她也不好插嘴,只是说了一句:“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来吃饭。”把门又上了。 夜惊堂安抚了凝儿片刻后,便迅速穿好衣裳,下楼吃了个便饭,等太阳小上些后,就骑着马再度出发,朝河源郡疾驰而去…… —— 另一边,君山台。 邬、泽二州接壤,建阳城距离君山台所在的泽州东南,直线距离不到八百里。 中午时分,千里云梦泽云雾缭绕,三十六座岛屿藏于碧波之间,被廊台亭榭串联,其间楼船画舫随波飘荡,汇聚着无数从天南海北过来朝圣或扬名的刀客。 近日邬王叛乱引起的风波很大,但君山台周边的江湖人,关注者寥寥,大部分人都在聊着另外一件事——仇天合出来了。 仇天合是三十年前的‘云泽三杰’,近几十年虽坎坷颇多,但还在江湖行走,又义薄云天,至今已经是江湖人心中最够资格的下代刀魁人选之一。 仇天合出来当天,在鸣龙楼上吼了一句‘轩辕老儿没想到吧……’,消息在江湖上传开后,无数刀客都陆续赶来了君山台,想看仇天合出山第一站,是不是来找轩辕老儿的麻烦。 而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江湖人相比,轩辕家本身的反应倒颇为平淡,毕竟仇天合来了也不过是场切磋,输赢都没法撼动君山台根本。 与其比起来,另一个有可能成为灭顶之灾的刀客,显然更值得君山台重视。 君山台深处,一座面向千里碧波的高楼上,轩辕鸿志手里拿着纸条,满面怒容,来回行走间破口大骂: “这才几天时间,前些日子才说夜惊堂因相貌出众受靖王青睐,武艺略强于黑白无常;现在忽然又说是半步八魁,黄钰龙萧士程联手被轻描淡写斩杀,还担任钦差,率军围剿邬王……借刀杀人连情报都摸不清,就这本事还造反,丢他娘的人……” 轩辕鸿志旁边,站着一名身材极为健硕的男子,背着阔背重刀,下颚蓄须,面向英武不凡,为刀魁轩辕朝的嫡传徒弟姚文忠。 姚文忠虽然是外姓人,但地位类似于夜惊堂,是轩辕朝的义子,被君山台当做接班人培养。 姚文忠天赋奇佳,未来也有竞争刀魁的资格,但能在君山台做到这个位置,还是以运气成分居多。 本来君山台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是轩辕朝的长子轩辕天罡。 轩辕天罡在昔日‘云泽三杰’之中位列榜首,天赋之高江湖有目共睹,三十岁接替父亲轩辕朝成为下一代刀魁几乎没悬念,未来青出于蓝,把‘刀魁’的排名再往上抬两名也不可能。 但‘云泽三杰’互为对手,却又是不打不相识的知己;君山台的大小姐轩辕淑夜,便是在兄长的一次江湖切磋之上,结识了夜惊堂的义父裴远峰。 后来轩辕家为了巴结朝廷,想送长女入宫当贵妃,裴远峰登门提亲被激将,二十多岁的年纪挑战轩辕朝,直接被下毒手打成了残废。 因为此事,昔日云泽三杰全部‘夭折’。 裴远峰前往北梁寻找雪湖花不成,心灰意冷之下又捡到了夜惊堂,便在边关小镇默默无名隐居了一辈子。 仇天合为朋友出头,单刀杀入皇帝婚使队伍,就此成为流寇,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数十年。 轩辕天罡则因不满家中行径,直接弃刀于云梦泽,退出江湖当了个乡野渔夫,再未现世。 如果这三人顺风顺水成长,姚文忠之流不说成君山台接班人,能不能成为轩辕朝嫡传弟子都是问题。 如今八步狂刀的传人又冒出来,且来势汹汹,姚文忠明白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听见轩辕鸿志的破口大骂,姚文忠劝道: “上次是未查明底细,这次可能是火烧眉毛,有所夸大。夜惊堂冒头不过几月、年纪二十上下,武艺惊人我信,但执掌兵权不可能,最多是担任黑衙的首领,带个百十号人手……” 轩辕鸿志道:“能把白司命吓得直接亮明身份送消息,定然是已经查到了白司命跟前。夜惊堂一旦把邬王抓获,功劳足以加官进爵。现在不想办法除后患,再给他两年时间,你以为他会和郑峰一样,单枪匹马来君山台用刀说话?只要他在朝中掌权,先削侯爵、再派兵抄家、而后满门抄斩,我上刑场那天,指不定才见他第一面……” 姚文忠知道这并非假话,稍加斟酌: “在邬王谋逆的紧要关头,去杀黑衙主官,万一走漏风声,必被扣上勾结邬王的帽……。此人我亲自去处理吧……” 轩辕鸿志顿住脚步,沉声道: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白司命说此子距离八魁不远,你去可能压不住。这时候就该爹亲自出门,最好把周赤阳叫上,让周赤阳一起报杀兄之仇……” 姚文忠摇头道:“周赤阳不可能蹚这种浑水。师父是我君山台的门面,我们在外面杀官差,出了事情,师父还能和周老太公一样,把我的逐出家门,和朝廷解释是自作主张。师父亲自过去,若是不慎露脸,君山台就没了回旋余地。此事还是我过去办吧。” 轩辕鸿志背后的手组攥了攥,转身道: “我和你一起,我就不信这夜惊堂,真能二十多岁比肩八大魁……” 姚文忠不确定那夜惊堂到底猛到什么地步,对此也不多说,和轩辕鸿志相伴离开了高楼…… —— 日起日落,转眼间再度入夜。 邬州中部的武岩山,位列邬州十二门之首的铁河山庄外,不时有远道而来的江湖门派首脑抵达,在门徒引荐下进入其中。 身着夜行衣的‘北梁盗圣’,在山腰眺望片刻后,无声无息自后山潜入,没惊动任何巡视的武人,慢慢绕到了山庄后方的石崖上。 石崖高数十丈,能鸟瞰下方的铁河山庄,最后方区域的一间茶庭里,隐隐能瞧见两道人影,坐在窗前的茶榻上说着话。 坐在左侧之人,是凌晨抵达河源郡后,便马不停蹄杀到铁河山庄的白司命;而右侧的中年男子,则是邬州十二门的盟主官玉甲。 这两人皆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为防隔墙有耳,周边房舍的家仆皆已经支开,说话声音也不大,正常高手趴在远处的石崖上,不可能听见任何东西。 但黑衣人能在半里外发觉璇玑真人的异动,六识感知早已经和正常人划清了界限,哪怕距离甚远,依旧能隐隐听到窗内传来的闲谈: “朝廷的先锋已经杀到跟前,平天教就算真想拉拢王爷,时间恐怕也来不及了;燕王那边也不保险,想离开邬州,还是得靠自己……” 说话的是白司命,不眠不休长途奔波下来,白司命脸上已经显出了疲惫,不过神色依旧专注。 而坐在对面的官玉甲,手里握着一串珠子轻轻把玩,脸色不怎么好看: “官某在邬州耕耘数十年,才打下邬州龙头的位置。往日邬王对官某有所照拂不假,但官某帮的忙也不在少数……” 白司命知道官玉甲舍不得邬州武林盟主的位子,皱眉道: “王爷在江湖上的事情,全由官兄一手操办,官兄现在想下船,和王爷撇清关系,怕是来不及了。而且官兄有‘小拳魁’之称,但和蒋札虎的差距,官兄也心知肚明,没有王爷练的丹药,这辈子都别想甩开一个‘小’字……” 官玉甲手中的珠子一顿,对此言颇为不满: “官某鞍前马后数年,只听白大人把那什么‘天琅珠’,吹得天花乱坠,实际成品效用如何,根本没人见过,为了一副真假存疑的秘药,让官某把全部身家赌上……” “此药绝对属实,而且已经成药,只是寻常武夫扛不住药劲儿,缺个底蕴够厚的宗师试药验证。” 白司命凑近几分:“过两天邬州十二门的掌门到齐,只要中了张景林配的奇毒,为了解药便只能听王爷号令……三绝仙翁是江湖老辈,重规矩又早活够了,不可能为了一条贱命卑躬屈膝,肯定宁死不屈,届时刚好拿他试药……” 官玉甲听到这里,皱了皱眉,转眼看向白司命,冷哼道: “让三绝仙翁试药,如果暴毙,便说明王爷研究的‘天琅珠’根本没用,官某不可能跟着邬王外逃。 “而若是药起了作用,天琅珠又如同白大人说到底那般厉害,三绝仙翁脱胎换骨之下,指不定能直接跻身武魁。 “三绝仙翁刀法能和轩辕朝比划、拳法能和柳千笙比划、身法能和陆截云比划,让他踏入武魁之境,白大人可明白是什么分量?” “……” 白司命坐直些许,忽然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 八大魁后五个,都是专精一道,把自身领域锤炼到无人能及。 而前三个则是内外兼修什么都练,兵击、拳脚、身法不留短板。 三绝仙翁要是有了八大魁的身体底子,不出意外直接就位列八魁第四,轩辕朝和周赤阳来了都不一定能在手底下占到便宜,用药养出这么大一尊老神仙,到时候让谁去处理…… “试用的药,药效没那么强,应该不至于让三绝仙翁冲那么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换个人试,最好让玄武堂的关胜兴来。关胜兴连宗师都算不上,吃了药功力大增,也最多和黄钰龙差不多,官兄对付起来没压力……” “关胜兴的身体底子,比以前试药的武夫强不了多少,不一定扛得住药劲儿。要试就得找个和我等相距不远的厉害武夫,才能看出此药是不是真有效果……” …… 两人在窗内商谈,既怕药没用,又怕药太有用,很是纠结。 山崖上,黑衣人听见这些言语,眼底则显出几分讥讽。 她逛遍北梁,又万里迢迢跑到邬州来,主要目标就是为了找张景林手中那张天琅珠的残方。 她虽然没见过天琅珠,但却知道天琅珠这东西,是以秘法为专人调配的秘药,如今世上已经不存在能使用之人了;张景林把方子配错了,指不定还能歪打正着起点作用,真把药方复原,那就是谁吃谁死,根本不可能起效。 黑衣人仔细聆听两人的对谈,想等着白司命说完话离去,好跟踪到邬王老巢,找张景林。 但山崖下的两人还没说完,后方却隐隐传来动静。 黑衣人察觉不对,回头打量,果然发现山腰之处,有个阴魂不散的白影子,在山林之间无声飘荡,四处搜寻。 黑衣人再度被追上,眼底直接闪出几分生无可恋,连忙无声无息隐入了夜幕,朝山下遁走。 而山腰处,刚刚抵达的璇玑真人,很快发现了山庄后方的异动。 璇玑真人知道北梁盗圣的目标寻找邬王,肯定会继续跟踪白司命,追不上则会寻找其他门路。 这几天璇玑真人追踪时,打听过邬州江湖的情况下,猜出官玉甲和邬王渊源颇深;北梁盗圣要是找不到目标,可能会来铁河山庄守株待兔. 璇玑真人被甩掉了一晚上,已经找不到足迹,本来只是过来试试,这么快就有所收获,眼底自然闪过一抹意外,迅速跟了上去。 而后不久,山野之间就响起了熟悉的对话声: “妖女!你中了血凝散,怎么可能这么快追过来?” “运气好,碰上了个很俊的少侠,帮我解了毒。都和你说了毒药没用,你要是下烈性春药,我指不定现在还在快活,没心思管你……” “呸!你知道我的本事,我是不想开杀戒对你留了手。我若真给你这妖女下猛药,你信不信你见到树桩,都恨不得扑上去蹭两下?” “不信。你也就嘴上功夫厉害,下的药刚有点感觉,劲儿就过去了,没半点意思…… “好!这你自找的,事后你别怪我手段下作……” “别跑了,我月底就得回家,没时间陪你猫捉老鼠……” “你赶快滚!” “我走之前肯定得拿到鸣龙图,你再这样乱跑,我可是要动真格了……” “你来!你这妖女敢下杀手,我就敢拉你同归于尽……” 踏踏踏…… 闲谈之间,两道人影在山野间渐行渐远,不过眨眼睛便没了踪迹…… …… —— 与此同时,河源郡外。 三匹骏马从官道上飞驰而过,一匹马上坐着一只鸟,另一匹马上坐着两个人。 夜惊堂纵马飞驰,专注打量着前方道路,审视着来往人影。 裴湘君则坐在骆凝背后,双手抱着小腰,大西瓜贴在骆凝背上,闭目凝神暗暗尝试练着鸣龙图。 本来裴湘君是打算自己研究鸣龙图,琢磨出运气脉络;但这难度确实有点大,昨天晚上和骆凝睡觉的时候,骆凝见她一直琢磨不透,强行给她讲解了一番。 裴湘君虽然觉得自己能行不想听,但还是听到了,然后就弄明白了运气脉络,骑马赶路过于枯燥,就坐在了骆凝后面暗暗熟悉。 骆凝背后靠着两个面团似得软枕,作为女人自然不觉得这有多享受,奔行间看向夜惊堂,询问道: “栖凰山庄的掌门早上就出发了,怕是很难追上,现在怎么办?” 三人中午出发,下午时分抵达了河源郡,在鸟鸟的带领下到了栖凰山庄。 夜惊堂本以为要在这里打一架,结果小心翼翼潜入栖凰山庄,绑了个门徒一打听,便听说山庄昨夜来了贵客,掌门天一亮就出发去铁河山庄赴宴了。 虽然跟丢了白司命,但夜惊堂并未气馁,开口道: “官玉甲下英雄帖,十二门的掌门都在纠结要不要去。栖凤山庄本来还在观望,没安排车马,今早上却火急火燎出发,必然和白司命昨晚登门有关系。顺着继续往下查就行了,就算猜错了,官玉甲和邬王关系密切,查官玉甲应该也能有所收获。” 骆凝驱马走在跟前,想了想又道: “栖凤山庄的小姐,似乎嫁给了轩辕朝的一个孙子,整个门派也就这点人脉值钱。白司命专程来栖凤山庄一趟,我估计和此事有关系。” 夜惊堂听见君山台,眉头微微一皱,暗暗斟酌,觉得这说法不无可能。 他昨天杀黄钰龙等人时,在白司命面前亮了刀,以白司命的江湖阅历,应该看得出来门道。 见到八步狂刀后,掉头就跑来和君山台关系密切的势力,这意图除了通风报信告密,好像真没第二个。 夜惊堂想了想:“白司命如果把我的行踪送去了君山台,估摸还要再来一波杀手。上次的‘燕州二王’没得逞,这次来的人肯定会更厉害,往后还得小心些。” 骆凝轻轻点头没有再多说,觉得三娘的‘西瓜推’有点热,把她背心都弄出汗了,就抬手在三娘大腿上拍了下: “你能不能坐好?” ? 裴湘君坐直身形,思绪被打断,眼神颇为不悦: “你以为谁想坐你后面?” 说罢直接飞身而起,落在了夜惊堂的马鞍后,双手抱腰,靠在背上继续闭目琢磨龙象图。 夜惊堂感觉到软绵绵的西瓜推,本想说两句,但瞧见三娘在认真练功,还是没打扰…… (本章完) 第十二章 铁河山庄 翌日,一场蒙蒙小雨,给盛夏带来了几分清凉,邬州参差错落的山峦,也在云遮雾绕之中展现出了水墨丹青般的美感。 距离铁河山庄不远环山道附近,三匹马停在了树林中,鸟鸟站在树梢之上,环视周边放哨,脑袋上顶着一片绿叶子,看模样是想避雨,但体型过于圆润根本藏不住,只能起个心里安慰。 大树下方,骆凝撑开了油纸伞,遮在了夜惊堂头顶。 裴湘君则站在背后,把袍子披在夜惊堂肩膀上,帮忙换衣裳,轻声说着: “连续三次换着身份去查白司命,白司命要是再看不出来,那估计眼神儿有问题。” 夜惊堂呈‘嫐’之势,站在两人之间,含笑道: “不确定白司命在不在铁河山庄,用黑衙的身份过去打草惊蛇,平天教的身份过去不合理,只能这么来。待会先让你鸟鸟去勘察好情况,找不到白司命再现身。” 裴湘君叹了口气,转而望向站在旁边的骆凝: “去了铁河山庄,若是出了岔子,肯定打起来。趁着现在有时间,你不给惊堂调理一下?” 骆凝微微皱眉,示意周边树林:“荒山野岭又下雨,我怎么给他调理?” 裴湘君轻轻哼了声,想起昨天被迫听墙根的经历,眼神古怪道: “你又不是非得躺着,我帮伱撑伞,你让惊堂把你抱着就行了。昨天在客栈里,你不就会吗。” ? 骆凝作为过来人,自然明白三娘说的什么姿势——她面对面抱着小贼脖子,小贼搂着她腿弯,然后那什么…… 骆凝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几分,心头窘迫不好回应,抬手就想揍三娘。 “好啦,先忙正事儿,忙完再调理也一样。” 夜惊堂握住骆凝的手,制止了准备吵嘴的两人,待换好行头后,就一道自山野间摸向了武明山。 随着铁河山庄几道英雄帖下去,邬州十二门的掌门,迫于官玉甲的威慑力,已经在今日陆续抵达。 夜惊堂在细雨中无声飞驰,不过片刻就来到了武明山的环山石道附近,能看到下面山脚停着不少车马,些许门徒在偌大山庄外行走。 十二门的掌门,虽然有玄武堂这种凑数的,但大部分实力都不差,夜惊堂贸然潜入存在风险,为此只是带着三娘和骆凝来到山庄附近隐匿,让见过白司命的鸟鸟,当斥候去山庄内部探查。 结果探查了近半个时辰,鸟鸟并未发现房舍间有白司命的踪迹,反倒是在山庄外蹲点的裴湘君,发现了山脚下来了几个熟悉的人影。 “广寒麟……杨冠怎么也在?” 山野之间,裴湘君拿着望远镜眺望山脚,眼神莫名其妙。 夜惊堂转眼看去,果然发现在水云剑潭有过一面之缘的三绝仙翁,在山脚下了马车,周边有十几号三绝谷的门徒,倒霉催的杨冠正在其中。 “白司命好像不在铁河山庄,我自己过去自报家门,容易让铁河山庄起疑,有个熟人引荐倒是正好。” 夜惊堂观察几眼形势后,让鸟鸟在高空注意风吹草动,凝儿隐匿暗处接引,他则和三娘迅速离开盯梢之处,取来马匹朝山脚疾驰而去…… —— 天色渐暗,一辆马车停在了通往铁河山庄的山脚路口,十余名携带佩刀的武人在周边冒雨肃立。 白发苍苍的三绝仙翁广寒麟,在徒弟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抬眼看向山腰的偌大山庄,眼底明显带着三分愁色。 官玉甲连下英雄帖,催着十二门过来赴宴,以广寒麟的江湖阅历,猜得出这一顿饭若是吃不好,大概率兜着走。 但江湖人用拳头说话,铁河山庄拳头够硬,现在又没倒,连下两道帖子不动,第三道可能就是官玉甲亲自登门,广寒麟明知此行凶险,也不得不来赏个脸。 作为记名弟子的杨冠,在前面勤快的牵马,发现师父满面愁容,开口道: “那三根百年老参,我已经差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夜大少爷收到,就算帮不上忙,应该也会给个回复……” 广寒麟叹了口气:“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认识的那位夜大人,就算能施以援手,让三绝谷和此次邬王之乱划清界限,也是以后的事儿,眼前这关照样过不去……” 蹄哒、蹄哒—— 正说话间,马队后方传来急促马蹄声。 广寒麟转眼看向道路尽头,却见两匹快马飞驰而来,为首是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马侧挂着一杆黑布包裹的长兵,身材颇高,在小雨中飞驰,气势颇为威武。 广寒麟在邬州扎根多年,对邬州江湖的豪杰皆有耳闻,看出来人不是寻常江湖游侠,但又认不出是谁,正疑惑之际,忽听飞驰而来的蒙面男子先行开口: “原来是广老。在下叶四郎,上月在水云剑潭一见,因琐事缠身未能上前拜见,还请广老见谅。” 叶四郎? 广寒麟听见这名号,眼底露出三分惊疑,连忙上前拱手: “原来是叶少侠,老夫就说谁家的儿郎这般英武……叶少侠怎么来了邬州?” 因为瞧见杨冠在附近,夜惊堂刻意压着嗓音,翻身下马回礼: “最近邬州局势不明,玄武堂的叔伯让我过来锻炼,顺便认识认识邬州的江湖前辈。刚好遇见广老,还请广老代为引荐一二。” 广寒麟听见这话,心头顿时恍然——关胜兴在邬州十二门中根本没啥分量,这种关键时刻请总舵的人过来撑场面,也在情理之中。 红花楼虽然远不如鼎盛之时,但十二堂口的构架还在,从顶流豪门掉下来,规模也比邬州任何一家门派大得多。 自从‘叶四郎’出山在水云剑潭大闹一场后,如今已经有了复起的架势,官玉甲作为邬州江湖龙头,可以不把十二门的人放在眼里,但红花楼这种名门大派,想来还是得给几分薄面。 广寒麟正愁如何渡铁河山庄这一劫,如今来了个能撑场面的,自然是欣喜,抬眼看了看后面的蒙面女子: “叶少侠就带了一个人过来?” “关叔他们在郡城里谈生意,我先行过来看看。广老请。” “呵呵,叶少侠在水云剑潭一场大战,可谓名震江湖,邬州的江湖好友还不信叶少侠,今日一见,定能让他们开开眼界……” “广老过奖。” 夜惊堂并未多说,余光确定骆凝在撤退路线上就位后,就带着三娘,和广寒麟一道上了山。 而在车厢旁边看马车的杨冠,被夜惊堂砍过,也被夜惊堂救过,怎么也算相爱相杀,瞧见和师父谈笑风生的‘叶四郎’,还真有点似曾相识之感。 不过这种场合,杨冠也没凑近去称兄道弟的资格,只是默默目送师父离去…… —— 铁河山庄位于半山腰,每隔不久便有人带着弟子过来,在铁河山庄门徒的迎接下进入山庄。 庄子中心地带,先行抵达的十二门掌门,已经在仁义堂内就坐,喝茶闲聊,等着晚宴的开始。 而山庄后方的一间茶室离,官玉甲身着锦袍在茶案旁靠坐,手里慢条斯理转着串珠。 茶案对面,邬王手下的一名药师,轻声说着: “准备好的茶叶中,已经添加了王先生配置的奇毒‘暗香蚀骨’,无色无味,不可能被高手察觉,中者会慢慢筋肉僵化、骨骼脆裂,世上能解此毒之人,恐怕不过一手之数……” 官玉甲年龄不过四十出头,单枪匹马从市井拳师,打到邬州龙头的位置,本身也是一段江湖传奇,距离拳脚一道问鼎,也就差个一两步。 但习武一道的条件太苛刻,越往上走,每往前一步的难度就越大,而到了武魁这个地步,每一步的距离,直接就成了天堑。 毕竟能打到这一步的武人,悟性、努力乃至运气,不会比其他人少半点,彼此能拼的,只有天赋这种后天没法改变的东西。 官玉甲天赋悟性并不比柳千笙差,但吃亏在十一二岁才去武馆习武,师父不过是市井武馆的馆主,知道他是个好苗子,但受限于见识,打底子的方式并不精细,只知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硬练,药浴之类昂贵耗材,也是能省则省。 官玉甲确实练出来了一身好功夫,但幼年练的太狠,又不注意保护,身体长成定型后,筋骨气脉留下了些瑕疵。 瑕疵对身手影响极小,但没法祛除,这点缺陷,导致官玉甲无论后天如何努力,都练不出‘天人合一’的效果。 练不到这一步,都没资格去挑战武魁,因为‘天人合一’是武魁的门槛,做不到就遮掩不住体内气息;自己拳脚未动,当世武魁就已经有所感知,能打赢除非武魁故意放水。 官玉甲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却被身体的些许瑕疵拦住去路,心头之不甘,外人根本没法理解。 为此在听说邬王能研究出‘脱胎换骨’的药物后,官玉甲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不惜一切帮邬王办事。 而如今,邬王所说的神药,已经摆在了面前。 茶案之上,还放着个檀木质地的小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雪白的药丸,隐隐带着药香。 官玉甲虽然嘴上说不信,但心底何尝不希望此药能产生脱胎换骨的神效,他把药盒拿起来,仔细打量: “这便是天琅珠?” 药师含笑解释:“此药是仿品,雪湖花等关键药材,换成了替代品,虽然也让人短时间扩充气脉,但药效相距胜远,所以暂且命名为‘大良珠’。” “大良珠……” 官玉甲感觉这个冷笑话没啥意思,转而问道: “这么大颗珠子,想让试药人吃下,还得先行制住……” “此药沾之入肉,无需口服。官庄主只需将此药藏入袖中,以皮具隔绝,若是找到了合适的试药人,直接一掌拍出,珠内药液飞溅到身上,试药之人便会中招……” 官玉甲正认真聆听用法,密室外忽然响起脚步,一个徒弟跑到门外禀报: “师父,三绝仙翁来了,旁边还有红花楼的叶四郎。” “叶四郎?” 官玉甲忽然听到这么个名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转念一想,关胜兴根本不拿事,这种时候请总舵的人来撑场面也不足为奇。 上月初周老太公寿宴,官玉甲虽然没到场,但也从回来的江湖人口中听说过叶四郎的大名,从战绩来看,强于剑雨华,估摸能和萧士晨打个有来有回。 年纪轻轻有如此实力,必然自幼精心调理,身体素质可能比他差不了多少;二十多岁刚在江湖冒头,求生欲必然比三绝仙翁等活够本的老头子大,若是拿来试药…… 念及此处,官玉甲心中微动,觉得此举大有可为。 叶四郎是标准的八魁之姿,武艺不俗,还正值青壮年。若是连这等江湖天骄,都扛不住‘大良珠’的药劲儿,此药就算是真的,他怕是也不敢吃。 而且上个月叶四郎和剑玉华这种江湖小辈单挑,都被一脚踹下了台子,武艺最多比剑雨华强两成。 叶四郎用了此药,如果真短时间扩充气脉,战力飙升一截,也至多和黄钰龙相当,官玉甲有把握三拳撂倒…… 官玉甲心中估算了下,觉得叶四郎用此药确实在掌控范围内,当下迅速起身出了门。 —— 小雨淅淅沥沥。 金碧辉煌的仁义堂内,左右则是数张交椅,七八位掌门在其中就坐,手边放着茶水,彼此看似谈笑风生,眼底却带着几分忐忑,不时望向大厅后方,等着官玉甲露面。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之际,大堂外传来响动,转眼看去,却见又有一队人走来,三绝仙翁广寒麟身在其中,正和铁河山庄的待客管事说着话。 而旁边还有个面貌黑巾的男子,带着个帮着扛枪的蒙面侍女,看起来很面生。 而一行人出现的同时,身着锦袍的官玉甲,就带着十几名徒弟,大步从大厅后方走出来,遥遥拱手: “广老登门,官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广寒麟带着徒弟来到仁义堂前,抬手回了个江湖礼,笑呵呵道: “几月不见,官庄主倒是越发英武了。” “唉,广老过奖。” 官玉甲说话间看向面蒙黑巾的夜惊堂: “这位可是叶四郎叶少主?” 夜惊堂站在三娘前面,拱手道: “叶某不过江湖小辈,官大侠不必如此客气。” “嚯……” 刚刚起身的各大派掌门,见红花楼的少主竟然来了,皆是一惊,连忙上前拱手招呼…… —— 才写到这里,先发出来了,阿关尽力再码一章。 (本章完) 第十三章 图穷匕见 随着夜惊堂和三绝仙翁落座,金碧辉煌的大厅也陷入了寂静,只剩下雨打飞檐的细微轻响。 沙沙沙…… 大厅之内聚集四十余人,来自邬州十二门的九位掌门在交椅上就坐,背后则站着各自的徒弟、心腹。 夜惊堂背后只站着持枪蒙面的三娘,还显得有点势单力薄,不过位置很靠前,对面是邬山派的掌门韩松,隔壁则是三绝仙翁广寒麟。 虽然坐在这个位置,是因为黄钰龙缺席没来;但黄钰龙是他亲手宰的,从江湖规矩来说,也算实至名归。 所有人落座后,官玉甲便走到厅堂正前方的大椅上坐下,抬手示意背后的六名亲传徒弟上茶,朗声开口道: “前天晚上,黑衙带兵马围了白粟镇,衔月楼的黄钰龙黄兄、萧兄,以及百余门徒,惨死于朝廷之手。此事诸位可知晓?” “嚯……” 在座的八位掌门,这两天基本上都在赶路,建阳那边又兵祸马乱,消息传递不便,大部分人都是才知道此事,皆是面露异色。 官玉甲开门见山说这个,是想看看各大派的反应,从而摸清在坐众人的立场。 但邬州的八位掌门还没表态,坐在首位的叶大少主,就先轻拍扶手,沉声道: “这帮狗官,真是欺人太甚!” “……” 大厅里霎时间死寂,连装作侍女的三娘,眼角都抽了下。 官玉甲听见这怒不可遏的话语,好不容易酝酿的不怒自威气势,都给弄没了一半,转头轻声道: “朝廷确实欺人太甚,不过叶少主……” 夜惊堂眼底带着怒容,沉声道: “黄掌门做药材生意,和我红花楼也算友商,我时常从关叔口中听说黄掌门典故,这次过来还想拜访,没想到黄掌门竟遭了朝廷毒手。朝廷对我江湖门派施以苛捐重税,一遇风波便先那江湖人开刀,不死也得被扒层皮,我红花楼可谓深受其害。” 夜惊堂说到这里,转眼望向官玉甲: “可惜我红花楼是生意人,先辈留有祖训,见官让三分,不可随意和朝廷起冲突,不然我非得砍俩税吏的人头,挂在清江码头之上祭旗。官大侠是邬州武林盟主,手下门派被朝廷所灭,难不成就不管管?” “……?” 在坐各大门派的掌门,眼神微呆。 三绝仙翁广寒麟,本来还想让红花楼拉一拉官玉甲,听见这煽风点火的话,眼神着实一言难尽。 不过想到叶四郎刚出江湖,正处于江湖侠气重、不把朝廷当回事儿的愣头青年纪,众人又释然了。 官玉甲被夜惊堂这番话直接给弄乱了节奏,稍加斟酌,微微抬手: “叶贤侄息怒。黄钰龙和我是至交好友,受朝堂所害,官某可谓痛心疾首,此次把各大掌门叫来,主要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夜惊堂靠在椅子上,沉声道: “我叶四郎虽是晚辈,但也知晓唇亡齿寒的道理。朝堂不给半个说法,直接派兵灭门,今天能灭衔月楼,明天就能灭玄武堂、铁河山庄,如果对此事视而不见,朝堂定然变本加厉……” “……” 众人哑口无言。 坐在夜惊堂对面的邬山派韩老掌门,暗中也帮邬王办过不少事,今天本来是准备和官玉甲打配合,他唱红脸、官玉甲唱黑脸,恐吓各大掌门入伙。 此时台词被红花楼抢光了,韩老掌门憋了半天,也只是说了一句: “我赞成叶贤侄的话,不知诸位是何看法?” 广寒麟暗暗摇头,如今红花楼、邬山派、铁河山庄同气连枝,他们剩下七家若是敢唱反调,恐怕当场就得被抬出去祭旗,为此也只能顺着话道: “朝廷此举,确实过于严酷。但此事与邬王有关,我等江湖门派,若在此时闹出动乱,引来朝廷大军围剿……” 官玉甲总算找到了发飙的机会,连忙沉声开口: “江湖人讲的是‘义气’,不是律法。试问在坐诸位,往日谁没受过邬王半分恩惠?如今邬王有难,昔日盟友又被朝廷不经审讯直接灭门,我等若视而不见求个苟活于世,以后还有合脸面行走江湖。” 广寒麟见官玉甲这话,是想帮叛逃的邬王,心中暗道不妙,开口劝说: “官庄主,你是邬州龙头,手下家业也不小,这种事情,还请三思……” 啪—— 官玉甲一巴掌拍在扶手上,面色愠怒: “我官玉甲从市井一路打到这个位置,哪怕今天倒了,也有本事再爬起来。但失了‘信义’二字,这辈子也休想再挺起腰杆做人。邬王对官某有恩,如今有难官某便会施以援手;黄钰龙为官某至交,他横死我便会替他讨回公道。” 官玉甲站起身来,看向在坐诸位掌门: “我今日把诸位请来,便是准备舍弃一身家业,护送邬王安然离开邬州。诸位若是能知恩图报施以援手,官某来日必会替邬王还这份人情;若是袖手旁观想当朝廷的走狗,官某今日便能让诸位明白走狗的下场!” 官玉甲直接挑明正题,大厅里顿时死寂。 原本心中忐忑的诸多掌门,此时反而安静下来,眼底的忌惮消失,转为了不满。 毕竟在坐掌门本来的猜测,是官玉甲为了逃过朝廷的追查,想拉他们一起闹事,给朝廷施压,从而让朝廷法不责众。 此事虽然风险很大,但碍于官玉甲的强横实力,硬着头皮帮忙抗事儿,也不是不行。 而官玉甲现在这话,可是准备拉着邬州十二门一起造反,关键邬王造反还已经失败了,纯粹是拉着他们一起送死。 广寒麟听见这丧心病狂的话语,脸上当即浮现怒色: “官玉甲!你在邬州江湖扎根,某等视你为龙头,今日才顶着被朝廷清算的风险,过来陪伱商议对策。你说这话,是准备让邬州十二门赔上全部家业,当邬王的替死鬼?” 在坐其他掌门,也是轻拍茶案: “官庄主武艺过人,我等确实佩服,但一句话便让某等赔上全部家业慷慨赴死,官庄主还没这本事。” 官玉甲站在大厅中央环视众人,正想发飙,不曾想坐在首位的叶四郎,再度开口: “诸位前辈别动怒,官庄主既然开这个口,肯定也会考虑诸位难处。不知邬王请各大派帮忙,开的是什么筹码?我虽然很佩服官庄主的侠气,但红花楼是生意人,如果没有足够的筹码,楼里恐怕不会同意我肆意妄为。” 各大派听到此言,倒是真安静了下,看向了官玉甲。 邬王想拉起十二门的人手暗中援助他脱身,肯定有准备。 用毒药控制,拿解药要挟是其一;而许以重利诱惑是其二,不然光威胁不给甜头,这些掌门明知九死一生,大概率宁死不屈。 官玉甲见诸位掌门被叶四郎的话引起了兴趣,又坐回了大椅: “邬王家业无数,只要诸位能在此时施以援手,能给诸位的报酬,绝对远超诸位预估。雪湖花这位药,诸位想来都知道,甚至各大派的不少老人,都在苦苦寻觅。邬王手下的药师,如今已经研究出了替代品,名为‘雪湖散’,药效于雪湖花无异,诸位要多少,便能给你们多少。” “……” 在坐掌门眉头一皱,觉得这筹码开的不小,但他们大部分人都暂时用不上,似乎不值得为此赌上身家。 官玉甲被夜惊堂搅局,把本该剑拔弩张的气氛,搞成了现在正经谈事儿的架势,还真就不好发飙。 眼见诸多掌门还在等筹码,官玉甲只能斟酌了下,继续道: “邬王还研究了一种秘药,能扩充气脉、脱胎换骨,像是广老,若是服下此药,短时间就能跻身武魁之列;而诸位,亦能往前一大步,来日问鼎武道不无可能。官某也是因为此药,才为邬王鞍前马后至今。” “嚯……” 此言一出,在坐掌门眼神明显动了动,连眉头紧锁的广寒麟,都露出了几分意外。 行走江湖一世,没人不想体验下山巅的风光,在场大部分人都是雄踞一方的人物,但此生注定不可能再武道登顶,如果真有鸣龙图之外的东西能带来转机,那赌上身家拼一把,大部分恐怕都会愿意。 众人面面相觑过后,其中一位掌门,询问道: “邬王真有此神物?” 官玉甲知道‘天琅珠’肯定能让在坐掌门动心,但邬王偏偏没有,不然也不至于落在如此境地。 官玉甲稍加斟酌,开口道: “有,不过此等神药配置之法过于复杂,目前尚在试药,只要试成,官某可以保证,诸位掌门能人手一颗。” 在座掌门听见这话,自然皱起了眉——邬王现在都没东西,让他们帮忙送邬王逃离,他们想要神药,就只能跟着跑,跑了还不一定拿得到,这不开玩笑吗? 官玉甲见众人迟疑,声音冷了几分: “官某以人头担保,邬王确实有此药。话已经说到这了,诸位能答应施以援手,大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 咔—— 官玉甲右手微动,椅子便传出轻响,红木质地的扶手,竟然在手指轻微摩挲之下,化为了丝丝缕缕的木屑。 众掌门见官玉甲武艺胁迫,不约而同沉默下来,气氛也多了些许剑拔弩张。 广寒麟是邬州江湖老辈,知道任由官玉甲胡作非为,整个邬州江湖恐怕都会从世间除名,冷声道: “官玉甲,你……咳……” 广寒麟说话间起身,半途腿却是一软,又坐回了位子,察觉身体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瘫软,脸色暴怒: “你这小人下毒?!” 此言一出,大厅里当即哗然,诸多掌门想要提气起身,才发现身体在不知不觉间中了招,只有两个规规矩矩不敢喝茶的小掌门,尚且安然无恙。 夜惊堂瞧见此景,也暗暗惊了下,不过他虽然时而端起茶杯,但蒙着脸喝不成,身体倒是没出现任何异样。 而原本站在各掌门背后的嫡传心腹,瞧见掌门出事儿,皆是如临大敌拔出了兵刃。无数发觉情况不对的铁河山庄门徒,提着刀柄跑来。 嚓嚓嚓…… 大厅之外,霎时间陷入混乱。 官玉甲见大部分高手都中了‘暗香蚀骨’,脸上显出三分寒意: “下毒又如何?官某给你们最后一次脸面,现在答应,该给你们的东西,邬王照样给你们,以后大家还是朋友;如果不答应……” 嘭—— 话音未落,官玉甲为了杀鸡儆猴,身形悍然暴起。 诸多掌门只觉眼前一花,身着锦袍的官玉甲,已经以雷霆之势飞跃至三绝仙翁面前,右手探出五指如勾,如苍鹰扑兔,一爪扣向白发苍苍的额头。 三绝仙翁瞳孔微缩,纵横江湖一辈子的功夫底子尚能反应过来,但中了无色无味的莫名奇毒,手都难以抬起,又何谈格挡?当即心如死灰,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官玉甲飞了出去! 轰隆—— 大厅内拳法肆虐,传出一声雷鸣般的爆响! 就在官玉甲飞身而起的同时,夜惊堂座下交椅炸裂,右腿滑出横裆跨步,右手自后往前一记炮拳,对着从面前飞过的官玉甲便轰了过去! 官玉甲已经很小心,连身为同伙的邬山派掌门都防着,选择了从一直说话很懂事,又‘武艺平平’的江湖小辈面前飞过去,攻击三绝仙翁。 骇人声势从身边暴起,官玉甲脸色骤变,知道有所误判,当即转手一掌扫向袭来的拳风。 官玉甲反应不可谓不快,但他对叶四郎的误判,远超他的想象,而且这小辈相当阴险,不早不晚,刚好趁着他双脚离地的瞬间出手。 官玉甲左手刚挥出去,角度刁钻至极的冲城炮,已经落在了肋下。 摧城撼山的澎湃气劲贯体而入,若是脚扎大地,官玉甲或许能接住,但双脚离地,神仙都得横飞出去。 嘭—— 重拳落在腰间,官玉甲腰间锦袍直接炸开,汹涌气劲甚至崩翻了对面空置的桌椅。 原本气势如虎的身形,也化为脱膛而出的锦衣炮弹,往大厅右侧激射,直接撞断了合抱粗的廊柱,余势不减又砸向大厅的墙壁。 官玉甲不是李混元那般的小角色,浮空遭受重击,在撞断廊柱后依旧翻正了身形,双脚落在地砖上,在石质地砖上擦出两条凹槽,强行卸力,后背依旧撞在了墙壁上。 呲—— 嘭! 大厅右侧的砖石墙壁,猛烈震荡了下,出现蛛网般龟裂纹路,原本挂在墙上了几幅字画,也掉落在了地上。 哗啦啦—— 廊柱断裂,导致数块青瓦从上方掉落,下方的弟子掌门却没躲闪,只是满眼震惊的望着大厅中央。 官玉甲中了一拳硬是没大碍,只是气血上涌脸色红了几分,站稳身体后同样面露震惊,盯着大厅中央的黑袍男子。 夜惊堂一拳出手后,并未追击,而是慢条斯理收起拳头,单手负后: “谈事就谈事,又是下毒又是动手,是什么意思?真当江湖是你铁河山庄开的,你是奉官城?” (本章完) 第十四章 猛药 拳风过后,金碧辉煌的大厅内一片狼藉。 强劲拳风吹偏了门外雨帘,冲来的铁河山庄门徒,瞧见掌门被一拳轰飞,骇的又往后快步退去。 踏踏踏…… 夜惊堂一袭黑袍站在大厅中央,周边则是软倒的掌门,和数十名目露震撼之色的门徒。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广寒麟,虽然有点疑惑叶四郎为何个把月不见变得这般恐怖,但当下也顾不得这么多,在徒弟的搀扶下起身退开,迅速服下了解毒药物。 官玉甲靠在墙边,眼底亦带着一抹惊疑,稍许沉默后,才站直身形,随手拍了拍被轰烂的衣袍: “好一手雷公八极,叶贤侄倒是藏得够深。” 声音一响,厅内众人便回过神来,各大掌门和徒弟迅速退向了大厅门口。 夜惊堂本意是想和官玉甲谈合作,想办法打探到邬王下落,或者骗出‘雪湖散’的秘方。 如今已经动了手,事情自然没得谈了。 “官庄主这‘小拳魁’,似乎有点名不副实。” “呵呵……” 官玉甲发出一声不冷不热的笑声,扭动脖子活动筋骨,缓步走向大厅中央: “方才见你挺懂事,未曾提防你,你偷袭之下全力一拳,都未伤到官某分毫,说官某名不副实,叶贤侄恐怕没这资格。” 夜惊堂见官玉甲被重拳轰击肋骨,连气息都没有太大变化,暗暗皱眉,没有再言语,只是勾了勾手。 “……” 大厅中鸦雀无声,大厅内外所有人都悄然后退,拉开了距离。 官玉甲见夜惊堂如此狂傲,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身形只是一晃,所立之地出现两个凹坑,瞬息间绕过了半个大厅,几乎是横着滑向夜惊堂,半途右手握拳,腰背绷直: “喝!” 爆喝声中,官玉甲力从地起一拳轰出,气劲聚于一点,骇人拳速带起的破风响动,惊的在场掌门皆是瞳孔微缩、面色骇然。 夜惊堂处于重拳之前,只感觉面前赫然砸过来一枚重型炮弹,未曾临身,气势已经压的人近乎窒息。 此拳快到匪夷所思,柳千笙尚有年老体衰的弱点,而这一拳是实打实的不讲半点道理。 夜惊堂反应快到离奇,见状直接抬起左手带偏重拳,右肩同时以‘熊精硬靠’之势,正面撞入官玉甲怀中。 官玉甲见夜惊堂的反应竟然能跟上他的拳速,眼底明显有讶异。 眼见夜惊堂眨眼拆招想来个铁山靠,官玉甲连半点躲避的架势都没有,直接抬起左臂,一记势大力沉的横削盖肘,直击夜惊堂右侧太阳穴。 肘过如刀,被官玉甲这种巅峰武人正面肘击侧脸,当场轰碎脑袋都是家常便饭。 夜惊堂见状左手拦拳往侧面硬带,右腿绷直高抬身形,用肩膀撞向了削来的手肘。 轰隆—— 双方接敌一瞬之间变招数次,待肢体触碰,脚下的地板瞬间便被震碎,两股澎湃之际的气劲,从两人之间爆发开来。 夜惊堂发力招式占优,撞击瞬间,官玉甲左手袖袍便四分五裂,脚下出现一条凹槽,整个人往后横移两丈有余。 而官玉甲‘小拳魁’的名号也不是假的,一记重肘落在夜惊堂肩头,直接轰碎了夜惊堂右肩的衣裳,露出银光闪闪的软甲,没有软甲保护的大臂,硬生生被这一记重肘震裂了皮肤,身形往后退出两步。 两人一触即分,虽然场面看起来是官玉甲被撞了出去,夜惊堂影响不大,但广寒麟等人皆是行家,看出了形势的不妙。 官玉甲用肘击连攻带防,硬接贴山靠,被撞出去身形却不动如山,便是卸力无损拆招;而夜惊堂硬接一记肘击,右肩见红必然被震伤了。 官玉甲倒滑身形停住,当即想要上前压着打,但刚踏出一步,眼神又化为了古怪。 而夜惊堂撞开官玉甲便后撤,抓住了三娘丢来了鸣龙枪,正欲反手之际,脚步也顿了下来,眉头微皱,看向了官玉甲胳膊上的护腕。 在场众人见两人忽然停手,都是不明所以。 裴湘君提着佩刀小心盯防,见此开口询问: “怎么了?” 夜惊堂感觉刚才撞烂官玉甲袖袍,似乎连带撞碎了什么东西,胳膊上传来清凉之感,隐隐有点熟悉…… 官玉甲瞧见面前的‘叶四郎’眼神凝重,就知道对方察觉到中了药。 他本来是想拿叶四郎试药,但对方言词很懂事,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方才拳脚相接,纯粹是正常的拆招,都没打算掏‘大良珠’。 但‘大良珠’放在护腕外侧,以备不时之需,叶四郎一下撞过来,硬生生把‘大良珠’给震碎了,药液显然触及到了对方胳膊。 虽然是无心插柳,但过程结果倒是很有‘运筹帷幄、步步算计’之感。 官玉甲见此,干脆收手站直,露出一抹‘尽在我算计之中’的冷笑: “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我面前放肆,真以为我近身接伱一下,是为了和你比划拳脚?” 裴湘君闻言脸色微变,知道夜惊堂遭了暗算,迅速靠在夜惊堂跟前: “中了什么药?” “中了……” 夜惊堂感觉胳膊传来一股清凉,滋润着每一寸皮肉,连方才遭受重击的肩膀,都在迅速恢复…… 这药劲儿比玉龙膏猛多了,怕是值好几百两银子…… 夜惊堂想说‘中了疗伤神药’,但看官玉甲‘算计很深’的模样,显然不可能拿伤药装毒药吓唬他。 除非官玉甲是想先打他一下,再奶他一口,故意羞辱嘲讽他…… 常言‘事出反常必有妖’,夜惊堂仔细感觉,发现这药效离谱的东西,似乎和上次的白玉珠子有一丢丢相似,就开口道: “好像是焚骨麻配的毒药。” “啊?!” 裴湘君听见这话,明白夜惊堂又中了‘功力暴涨丹’,心头也莫名其妙起来,怕药劲儿上来夜惊堂失控,当即护着他后退: “走。” 夜惊堂虽然觉得这玩意不危险,但滋润气脉的效果好像没了,气脉又在扩张,以至于气脉出现了些许胀痛感,和上次的药并不一样。 夜惊堂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为防出岔子,直接搂住三娘,飞身极退撞出了侧面的窗户。 哗啦—— 官玉甲想看对方能不能抗住药效,自然不可能放夜惊堂跑,当下从徒弟手中取来一根长棍,飞身跃起撞破了上方的屋顶,追向了夜惊堂,还开口道: “小子,你中了此药,跑的越快死得越快,留在原地护住心脉,尚有活命机会,我不取你性命。” 夜惊堂并未搭理,撞出窗户抱着三娘冲入雨幕,往山庄后方的山岭疾驰,同时取出了一枚可解百毒的特供版白皇丹吞入口中。 白皇丹入口即化可解百毒,即便遇上了特殊奇毒解不了,也能暂时压制缓解毒性。 但夜惊堂吃下去后,胳膊的舒适感并未消失,反而在白皇丹的作用下,伤势好的更快了…… 裴湘君提着长枪靠在怀里,提防着后方追赶的官玉甲,同时握住夜惊堂的手腕查看,结果发现夜惊堂气脉逐渐汹涌澎湃,就和吃了立竿见影的春药一样,连呼吸都在逐渐粗重…… “你感觉如何?” “我……” 夜惊堂在雨幕中全速奔驰,脸颊逐渐泛红,额头浮现热气,浑身气脉充沛至极,感觉只想找个人干一下,发泄体内无处宣泄的气劲,男人女人都一样…… 夜惊堂回过看了眼,官玉甲吊在后方追赶,也不急着近身,看模样是想等着他毒死。 而没中毒的几个掌门,和不少十二门武夫,也保持距离吊在后面。 大庭广众之下,把三娘摁住怕是不合适…… 夜惊堂体内气血逐渐狂暴,因为上次已经把骨骼肌肉调教到完美无暇的地步,骨骼肌肉倒是没出现上次的酸爽感,只是气血旺盛的话,感觉并不会影响身手…… 唰唰唰—— 数道身影在山庄后方飞驰,刹那间已经到了武明山后侧,再往前就是无尽山岭。 官玉甲保持数十丈的距离,密切注意叶四郎的身形,发现其速度逐渐加快,知道药物起效,已经开始强行扩张气脉,而身体也必然在被‘焚骨麻’等烈药淬炼。 这种拆筋经错骨切肤的剧痛,正常人根本扛不住,以前试药的武夫,要么是倒地哀嚎抽搐,要么是发狂胡乱攻击,通常几刻钟后就会毙命。 叶四郎能硬抗这么远还没出现异样,求生欲果真如他想象的一般远超常人…… 叶四郎是试药人中武艺最夸张的一个,估计只比他差一线。 官玉甲觉得叶四郎扛过药劲儿的可能性很大,心底不免涌现出喜色,甚至都不敢追太近,以免影响到对方,致使对方分心没能抗住药劲儿。 但可惜的是,叶四郎的毅力,似乎也只比寻常试药的武夫强上一点。 官玉甲在雨幕中疾驰,刚追到后山,就发现前方抱着人狂奔的叶四郎,身形猛然下坠,落在了山林之中。 唰—— 官玉甲身形骤停,落在了十丈开外,手持齐眉棍斜指地面,注视着前方的背影,开口安慰: “放心,我不趁人之危,你若能扛过药劲儿,我放你一条活路。” “呼……” 夜惊堂在雨中驻足,近在咫尺的裴湘君,明显能感觉到一股燥热,就如同一尊快要烧红的铁人。 裴湘君脸色微变,以为夜惊堂撑不住了,想把鸣龙枪接过来御敌;而在后山接引的骆凝,也无声无息从侧面抄了过来,想要掩护夜惊堂撤退。 但让裴湘君意外的是,她抬起长枪,却被身边的惊堂握住,继而枪就被抽走了。 “你……” “我没事儿。” 夜惊堂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加雨水,浑身雾气蒸腾,全身气脉已经充盈到不得不找个东西发泄一下的地步。 他握住黑布包裹的鸣龙枪,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官玉甲,手腕轻抖。 嘭—— 长枪包裹的黑布被震碎,黑色长锋暴露在雨水中,随手宣泄的气劲,直接压偏了周身的雨幕。 官玉甲瞧见此景,猜到对方可能是承受不住药劲儿,准备发狂拼命了,冷声道: “小子,你先稳住心神抵抗药劲,此时心神失守,你必死无疑。” “你给我下的什么药?” “大良珠,能扩充气脉、开筋锻骨,只要抗住,你就能往前迈一大步,扛不住就死。” 夜惊堂微微点头,觉得这玩意就是程世禄那颗珠子的仿品,开口道: “你这药配的不对,短时间扩充气脉,若不设法发泄,会把气脉撑爆。” “嗯?” 官玉甲微微皱眉,起初还不明所以,但马上眼神就化为悚然! 只见刚刚说完话的黑袍年轻人,单手持枪滑至枪尾,身形一闪之间,已经撞破雨幕压身数丈,当头一枪就劈了下来! 轰隆—— 寂静山野之间,凭空响起一声闷雷。 后方追赶想要观察战局的十二门武夫,刚刚靠近追逐双方所在的区域,就发现山坳间的树林气劲肆虐。 一条骤然出现的长龙,裹挟纷飞枝叶,直接劈开了密集雨帘,直接朝这边压来,给众人的感觉,犹如忽然闯入神禁之地,惊醒了一头在此地沉睡的恶蛟狂龙! 而直面狂龙的官玉甲,感触自然最深。 眼见滔天气劲带动雨幕,从树林中直撞而来,官玉甲瞬间就认出了这是红花楼的‘黄龙卧道’。 但把黄龙卧道用出这种毁天灭地的声势,官玉甲只在多年前纵横江湖的老枪魁手中见过。 虽然看起来气劲掌控有点糙,没老枪魁那般举重若轻、赏心悦目,但动静大到这种地步,威力应该差不了太远! 官玉甲眼底闪过惊悚之色,身形当即侧闪,一棍扫向劈来的枪锋。 官玉甲虽然号称‘小拳魁’,但横练功夫没有到蒋札虎那种金身不破的地步,更没有柳千笙巅峰时‘刀不沾身’的底蕴,打拿兵器的同等对手,肯定得拿兵器,且火候并不算低。 嗙—— 夜惊堂迅猛至极的一枪劈下,官玉甲抬棍横扫,砸在枪锋末端,准确无误击偏长枪。 官玉甲知道夜惊堂中药,现在是靠着药劲儿乱打,避开锋芒之后,就靠着超凡身法绕到侧面,以长棍捅向夜惊堂咽喉。 这一招速度极为迅猛,角度也刁钻毒辣,在剧痛影响神志乱莽的情况下,不可能防住。 但让官玉甲震惊的是,眼前战力暴增的黑衣枪客,毁天灭地的一枪劈下,发现不中竟然骤停在半空,继而便行云流水横扫,来了一式霸王开海。 轰隆—— 长枪横扫之下,周边雨幕都被带动,硬生生在雨幕中搅出了一个圆形空洞。 两招之间衔接行云流水、毫无间隙,可以确定身体毫无异常,甚至连刚才右肩遭受的重创,似乎都已经不存在。 唯一区别,就是出手裹挟的气劲,短时间暴涨了一大截,到了官玉甲接不住的地步。 嘭! 官玉甲反应极快收棍横挡,浩瀚气劲扫上长棍,整个人便被轰飞了出去,瞬间撞断了侧面一排树木,在林中飞出十余丈远。 官玉甲遭此重击,心头满是错愕,待倒飞途中看到那双沉静如水的冷峻双眸,骤然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药真起作用了! 叶四郎和寻常武夫一样内劲暴涨,但承受住了副作用,没被剧痛影响神智,导致战斗力短时间激增。 虽然药效没有他预想的那般,直接让叶四郎脱胎换骨,全方位暴涨化身武魁,只是治好了肩膀的伤势、内劲暴增了一截。 但偏偏叶四郎和他的差距并不是很远,伤势恢复,内劲还暴涨一大截,那可就不虚他了! 官玉甲亲自送药养出个怪物,心头懊悔不已,只恨没问白司命多要一颗大良珠。 如果他还有此药,现在服下,还不得把这撞大运的小辈吊起来打? 现在想这些为时已晚,官玉甲不清楚这药有多猛,落地后一棍击偏紧随其后的枪锋,身形便往山林深处全力飞遁。 夜惊堂额头青筋鼓起,气血近乎沸腾,落地后根本不给半点机会,刹那再度追到官玉甲背后,手中长枪前刺,一式青龙献爪送向官玉甲脊背。 飒—— 官玉甲完全跑不过,背后寒意袭来,避无可避只能当空转身,往后抽出一棍,凌空击偏枪锋。 挡—— 爆响声中,墨黑长枪贯穿雨幕,遭受重击的枪锋,虽然略有偏移,但依旧贯入了官玉甲左肩。 长枪裹挟的骇人气劲瞬间爆发,枪锋尚未透体而过,官玉甲右肩后方的衣袍与皮肉已经炸开,在雨幕中爆出一片血雾。 嘭! 重击之下,官玉甲闷哼一声,直接化为脱弦利箭,再度往后方横飞,扫平一线丛林。 夜惊堂一枪重创官玉甲后,身形如同狂雷,竟是在官玉甲落地之前,再度追到身边,一枪直击咽喉。 官玉甲发现对方连出三枪后气势不减,反而有愈来愈强之态,心中算是彻底相信了白司命以前看似胡扯的吹嘘之语。 叶四郎内劲照这个速度暴涨,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比肩枪魁断声寂。 官玉甲眼见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再拖下去必死无疑,当下也激起了心中悍勇,爆喝一声持棍扫开枪锋,继而身形全速爆发近身,一拳攻向夜惊堂面门。 而夜惊堂对此不躲不避,直接弃枪右手握拳,如同冲城巨炮般往前方山林轰出。 轰隆—— 双拳相接! 后方追逐的武人,只见两人相撞之处的雨幕,在无与伦比的冲击之下往天空倒飞,瞬间炸出了个方圆数丈的半圆空洞。 周边林木在摧枯拉朽的拳劲之下枝叶粉碎,连地面的杂草灌木,都被瞬间压平在原地。 堪称浩瀚的气劲贯体而入,官玉甲上半身的衣袍粉碎,发冠炸裂,裸露的右臂血管都被震爆,整个人撞入山地,在地面上犁出一条凹槽,直至撞上了一颗大树的树干才骤停。 嘭—— 树干剧烈震荡,无数绿叶当空飞散。 而夜惊堂正面硬接官玉甲搏命一拳,也并不怎么好受,右拳直接见血,本就破破烂烂的右边衣袍彻底碎裂,连同面巾和发带都被堪称恐怖的拳劲震碎,整个人往后到滑出去十余丈才堪堪停住。 哗啦啦—— 一拳过后,被冲击到半空的雨幕,重新落回林地,山坳间恢复死寂。 “呼……呼……” 夜惊堂站在原地气喘如牛,披头散发浑身汗气蒸腾,在雨夜之中看去,犹如地府走出的九幽杀神,注视半截身子埋入土里的官玉甲,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官玉甲靠在树干下,脸色涨红,口鼻涌出献血,踉踉跄跄撑着树冠站起,盯着夜惊堂发青的俊朗面容,咬牙道: “咳咳……这药……真他娘猛……” 夜惊堂想要上前补刀,却发现这‘大良珠’似乎是假药,刚硬了片刻,药劲就迅速消退,出现了疲软之态。 而且此药扩充气脉的效果很刚猛,但不像上次的珠子一样能修复、护住气脉,哪怕三枪一拳把体内气劲宣泄出去,依旧把身体憋到了不堪重负的程度,再打估计会损伤气脉,当下也停了下来: “确实挺猛。你自己怎么不吃?” 官玉甲恨不得现在就吃两颗,但身边没有,眼见十二门的武人追了过来,捂着肩头朝山林深处踉踉跄跄跑去。 夜惊堂斟酌了下,没有冒险强追,只是抬手示意鸟鸟跟着去找邬王老巢。 踏踏踏—— 片刻后,被甩出极远距离的裴湘君和骆凝,全速飞驰过来,后面则是各大派的武人。 夜惊堂找了块破布蒙住脸,转眼看向跑过来的两个没中药的掌门: “去追。” 两个掌门武艺并不算差,见下药暗算他们的官玉甲遭受重创,夜惊堂又开口下了令,想想还是咬牙带着徒弟追了过去。 裴湘君和骆凝,见夜惊堂消耗过大,不敢远离,迅速和夜惊堂一起先行离开了山林…… 第十五章 空山灵雨 雨势渐大,武明山后方,几十名江湖武夫,小心翼翼往山林深处追寻着官玉甲的踪迹。 而侧面的山岭上方,三道人影快步穿行,远离了原本发生冲突的山坳。 骆凝刚才在后山负责放哨,只看到夜惊堂忽然从山庄里冲出来狂奔,跑出不远又回头,三枪差点把邬州霸主官玉甲打死,而后又气息紊乱,根本弄不清情况。 此时走出不远,骆凝便看向身边的夜惊堂: “小贼,你刚才怎么回事?” 裴湘君走在另一侧,一直在握着夜惊堂手腕观察脉象,回应道: “中了上次的功力暴涨丹,这次好像是假药,气血过旺、脉象不平,不过看起来没大碍……” 骆凝可是对上次程世禄自杀的事儿记忆犹新,蹙眉道: “要不要把他绑起来?” “嗯……” 裴湘君抬眼看向去,夜惊堂脸色泛红,呼吸粗重身体很烫,眼神似乎有点飘忽,但并没有上次那种打颤似得反应,便询问道: “惊堂,你感觉怎么样?” “我……” 夜惊堂扛着两杆枪走在两人之间,感觉有点不好描述。 ‘大良珠’看似和上次的大同小异,但实际体验差太多。 上次那个药,是活血理气正骨柔筋,虽然过程酸爽的和三百斤妹子推拿踩背一样,但在承受范围之内,感觉非常舒服。 而这次的大良珠,短时间扩张气脉,但并未稳固气脉,若不是他身体够结实,又及时把狂暴气劲宣泄出去,恐怕浑身气脉会被撑个千疮百孔。 但体内气劲宣泄出去后,没有巨大内压,就没法再达成扩张气脉的效果。其唯一作用就是把原本该十下用出去的力气,三下用出去了,然后快速力竭进入疲倦期,作用等同于风险很大的寻常兴奋剂。 其次上次的珠子,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正骨柔筋’,把身体方方面面调理的毫无瑕疵。 而如今他身体已经没的改善了,‘大良珠’里面却添加了类似的药材,让他身体滚烫产生大量精血,又没地方消耗,以至于身体非常燥。 说简单点就是身体本就健壮的汉子,狂吃了一堆补气、补血、补阳的药材,导致流鼻血、精神亢奋、身体燥热、异常雄起等等状况。 夜惊堂明显能感觉到呼吸炽热,心跳速度不稳,某些部位根本不受意念掌控,准确来讲现在是扛了三竿大枪。 虽然这状态并不影响神志,但憋的人确实有点难受,特别是风娇水媚的三娘搂着他胳膊,旁边还有凝儿摇曳生姿,这简直实在考验他定力…… 夜惊堂感觉走路都不方便,很想调整一下裤子,但两个姑娘在跟前,不太雅怪,只能保持坦然自若的模样道: “我没什么,就是气血有点旺盛,歇一会儿就能恢复。这破药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不能乱用……” 裴湘君检查脉搏,觉得夜惊堂火气有旺外,并没有大碍,就顺势抱住了夜惊堂的胳膊: “你也是,好端端的长枪不用,非要跑去和官玉甲拼拳脚。起手直接几枪扎过去,他胳膊能碰到伱?” 夜惊堂胳膊被大西瓜夹住,表情明显出现了几分欲言又止,但抽开三娘怕是会觉得被疏远嫌弃,想想还是没抽开: “官玉甲是‘小拳魁’,赤手空拳和我单挑,我肯定得接一下,积累些拳脚交手的经验。今天不是这破药搅局,官玉甲跑都别想跑。” 骆凝见三娘竟然敢当着她的面搂搂抱抱,冷艳美眸多了些许异色,轻哼道: “官玉甲可是邬州江湖的霸主,你不吃这个药,能打过他?” 裴湘君觉得狐媚子这冷冰冰的语气,另有缘由,当下又把胳膊抱紧了些: “官玉甲拳脚功夫确实厉害,但枪棒功夫一般,惊堂反应完全跟得上,脸皮厚点直接用枪的话,他很难近惊堂的身。他看惊堂拿到枪,就提着根齐眉棍追出来,便是看出空手很难破招。后来惊堂三枪过去,官玉甲接招的棍法还不如剑雨华的风波棍精妙,不吃药也无非多来几枪的事……事……” 裴湘君正认真复盘战局,忽然发现夜惊堂专注望着前方,眼神深邃中带着三分冷峻,好似在思考着什么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她话语唯顿,询问道: “惊堂,你在想什么?” “……” 夜惊堂在想上次中药,被三娘和凝儿左右夹击擦西瓜霜的事情,闻言收回了心神,露出笑容: “确实如此,官玉甲棍法辣眼睛,无非功力深厚些,只要不给他近身机会,他拿我毫无办法……” “……” 裴湘君稍作犹豫,看了看周边道: “要不先休息半晚上吧,等鸟鸟回来再去追。” 夜惊堂本来的打算,是远离十二门的武人,稍微缓缓,待体内气息稳定后,继续去追击重伤的官玉甲。 但现在心浮气躁,刚才消耗挺大还有点中气不足,约莫是又憋又虚的状态,遇上搏杀存在风险,想想还是点了头。 三人来铁河山庄时,因为是深入虎穴,肯定得侦查好周边情况,提前就在后方山岭间物色的有便于盯梢、藏身、逃遁的地点,夜惊堂刚才往后山跑,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夜惊堂扛着两杆长枪,沿着山岭行走不久后,先来到了藏匿马匹的地方,取来随身行囊,而后来到了武明山三里开外的一处半山腰。 山野间了无人迹,半山腰上有块石壁,崖壁中间是内凹的天然裂缝,趴在上面可以用望远镜观察铁河山庄内部的情况,山后崇山峻岭的情况,也能一览无余。 夜惊堂提着两杆长枪,顺着崖壁岩石凸起和藤木,蜻蜓点水般一跃而上,落在了丈余方圆的石头缝隙里;两个女子紧随其后。 石缝地面还算平整,有崖壁阻挡,外面的瓢泼大雨并未飘入,也算个遮风挡雨的好地方,但距离地面挺高,只有些许飞鸟留下的痕迹。 夜惊堂把从马背上取来的包裹放在地上,打开后,里面是卷好的毯子、伤药、衣裳、蜡烛等物,以及零食充饥的干粮。 裴湘君落在石崖上,把斗笠取下来,擦了擦脸颊上的雨水,先用长枪在石缝深处,先搭起了个简易的遮光帘,而后点上了一只小蜡烛。 骆凝取来一块布铺在地上,拿起三娘的望远镜,上半身探出遮光帘趴在上面,观察铁河山庄周边的情况。 夜惊堂收拾好东西后,喝了两口水,轻轻呼了口气,把身上破衣裳撤掉,只穿着银色软甲和裤子,在毯子上盘坐,开始吃饭,暗暗调理气息。 裴湘君没有打扰夜惊堂,拿着一包干粮和水壶,弯身从遮光帘下面钻出,在骆凝跟前趴了下来。 正常江湖人出门在外的干粮,都是干饼、锅巴等物,并不怎么好吃。 而三娘作为红花楼的掌门,出门办事儿肯定不会这么亏待自己,干粮主食是最上乘的江州火腿、五谷糕,还有干枣、葡萄干等物,口感极佳营养充沛,唯一确定就是热量太高吃多了会腻。 裴湘君叼着一根色泽鲜红的火腿条,又取出一根凑到骆凝嘴边: “那边有没有情况?” 骆凝红唇轻启接住肉条,仔细观察铁河山庄的局势: “中药的掌门都跑了……杨冠好像躲在房顶上观望,师父出事儿都不敢上去,就这还当徒弟……” “杨冠就这德行,既没本事也没眼力,除开运气好一无是处……” …… 夜惊堂背靠崖壁坐在毯子上,听见两人小声交谈,本想插嘴,但抬眼仔细一瞧,吃干粮的动作就顿了下。 小蜡烛散发的昏黄光芒,照亮了遮光帘内部的角角落落。 两块毯子放在地上,面前摆着些许杂物,他背靠石壁面向遮光帘坐着,而三娘和凝儿则趴在左手边的毯子上。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石缝空间不大,两个女子趴下,就变成了从遮光帘下方钻过去,上半身在外面,帘子搭在腰间,双腿和臀儿都处在遮光帘内部,就处于他手边。 凝儿趴的很端正,绣着竹叶的绣鞋并拢在一起,双腿笔直,再往上则是曲线完美的青色圆月,到了腰间又收为盈盈一束,看起来极为唯美,就好似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三娘紧紧靠在一起,因为身材类型和高挑纤长的凝儿不同,属于珠圆玉润的葫芦形,虽然个子没凝儿高,但下围差不多,以至于腰臀比冲击力惊人,隔着裙摆和薄裤,都能感觉出沉甸甸的质感…… 三娘仪态并不端正,趴在毯子上,褪去绣鞋小腿勾起,两只套着白袜的脚儿烛光下前后摆荡,看起来还有点活泼调皮之感。 最关键是,帘子落在两人腰间,把上半身遮住了,看不到他,他眼前只有腰腿,这感觉就非常特别…… …… (本章完) 第十六章 空山灵雨(下) 哗啦啦—— 山间大雨倾盆,雨打山林的密集声响,遮掩了天地间的一切声息,只剩下仅存的一点灯光,在石崖之上的裂口中若隐若现。 夜惊堂背靠石壁吃着东西,尽力不去看近在咫尺的‘双娇献桃’,试图压下体内躁动不安的小火苗。 但这俩姑娘半点不省心,根本不把他当外人! 骆凝拿着望远镜眺望山外动静,因为腰腿笔直趴在石头上,时间久了并不是很舒服,中途把鞋子踢下来,也学着三娘一样摇摇晃晃。 而裴湘君趴在旁边说闲话,时间长了稍显无趣,就开始和平时一样,在毯子上拉伸筋骨。 具体动作,约莫是先双腿放平,以手撑地,上半身仰起;而后趴着肩头不动,大幅度转动腰臀,把自然状态下就很丰腴的腰臀曲线,绷紧到极致。 夜惊堂本瞧见此景,只觉两个姑娘是想弄死他,再扛下去,估计会克制不住,想想也从遮光帘下钻了过去。 嗦嗦~~ 正在拉伸的裴湘君,发现夜惊堂从后面钻出来,就停下来了动作,往旁边挪了些: “你怎么也出来了?” “里面空间太小,憋得慌。” 夜惊堂在两人之间趴下,看向外面的无边风雨,虽然风景远不如方才的花好月圆,但身体确实好受多了。他暗暗松了口气,询问道: “外面什么情况?” 裴湘君拿起干粮袋,递给夜惊堂: “没什么情况,你不用操心,吃饱喝足休息够了再想正事。” 夜惊堂已经吃饱喝足了,见骆凝没吃多少的样子,就取出一粒干枣凑过去。 骆凝拿着望远镜望风,本以为夜惊堂给她喂饭,还想接来着。 结果刚张嘴,就发现夜惊堂把红枣放到嘴里。 骆凝被戏弄,眼神自然有点不悦: “你做什么?” 夜惊堂叼着红枣,微挑下巴示意。 ? 骆凝明白了小贼的意思,眼神有点嫌弃,不过稍作迟疑,还是张开红唇,凑上去蜻蜓点水般咬住红枣,不等夜惊堂往前凑就迅速把脸颊分开,没让夜惊堂占到半分便宜。 裴湘君瞧见此景,脸色一红,偏过头去,眼神颇为古怪: “哼~” 夜惊堂见三娘眼神复杂,估计是和凝儿秀恩爱,让三娘尴尬了,便又取出一粒红枣叼在嘴边,开玩笑似得的挑了挑下巴: “嗯?” “……” 裴湘君见夜惊堂一碗水端平,脸儿顿时红了,本想面色严肃摆出半个长辈的架势婉拒。 但余光却发现对面的狐媚子,转过头来,露出一抹看‘鼠胆小辈’的目光望着她。 ?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觉得狐媚子这眼神好气人,眸子里神色百转,脸颊往前探了下,又缩回去,突出一个犹豫不决。 夜惊堂见三娘犹豫,眼角露出笑意,稍加思索,大大方方的凑到跟前。 !! 裴湘君瞧见俊美脸庞在眼前骤然放大,呼吸都凝了下,尚未做出反应,唇上就传来红枣的触感,剑眉星目则近在眼前。 裴湘君脸色瞬闪化为火红,下意识红唇轻启接住红枣,结果彼此唇瓣就碰在了一起。 遮光帘外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打崖壁的噼里啪啦轻响。 裴湘君咬着红枣,唇上传来火热甜腻,眼神有点无措。以前她看狐媚子亲嘴坦然自若,还以为这事儿很简单,真亲自上阵,才发现感觉如同被雷劈了一下,脑子里瞬间空了,气都不敢出。 裴湘君刚坚持一瞬,就回过神来,急急慌慌分开,缩回了遮光帘里面。 啪~ 或许是心理实在窘迫,又舍不得打夜惊堂,还在某个弹性十足的东西上打了下出气。 骆凝本来眼神古怪,腰后传来火辣辣的触感,顿时恼火,回过头来: “他调戏伱,你打我作甚?” 帘子里没有回应,但意思应该是‘夫不教妻之过’。 骆凝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见此把望远镜塞到夜惊堂手里,也钻进了帘子里…… —— 另一侧,湾水镇。 随着地头蛇徐二爷,被忽然到来的朝廷捕快惩治,龙蛇混杂的老旧镇子少有的太平了几天。 潇潇夜雨落下,镇子上灯火零星,位于镇口的一间客栈门口,身着黄衣的少年郎,坐在屋檐下的门槛上,身边放着牛尾刀,目光一直望着老街另一头,等着那个俊朗官差回来通报一声。 虽然对朝廷的官差来说,这只是一件随手记下,无足轻重的小事,可能只是随口应付,早已经忘之脑后。 但对于少年郎来说,失踪的人是他亲爹,家里扛起大梁的主心骨,哪怕明知已经糟了歹人毒手,官差也可能忘了此事,他还是只能等在这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蹄哒蹄哒…… 在不知深夜几更天,镇上人大半都睡下时,两道马蹄声从镇口响起。 少年郎转眼看向镇口,借着灯笼的蒙面火光,可见两匹雄壮骏马并肩走入镇子。 马上两名骑士,皆戴宽大斗笠,披着价格高昂的黑色防雨披风,健硕身形配上雄壮烈马,遥遥看去就好似老旧小镇上,忽然降临了两尊炼狱魔神,距离甚远,便能感觉到那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少年郎感觉到了这两名江湖客的可怕,没有随意打量,只是继续望着老街尽头。 但两匹烈马穿过雨幕,经过客栈门口之时,其中一匹马却停顿下来,上面的江湖客转过头,传来一道低沉嗓音: “这小子,面向有点眼熟……” 声音响起,前面体型极为健硕的江湖客,也停了马,转过头打量少年郎的面容,想了想询问道: “小子,张文渊是你什么人?” 少年郎微微一愣,继而连忙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是家父,两位大侠认识?” “我排行也是‘文’,算你爹的师兄。不过二十多年前,你爹离开了师门,就没见过面了。” 马背上,姚文忠看着少年郎的模样,询问道: “你爹近来可好?” 少年郎低声道:“拜见两位师伯。我爹前些日子被邬王暗算,生死不明,我在这里等消息……” 姚文忠聆听片刻后,没用再言语,驱马走向老街另一头。 走在身边的轩辕鸿志,待离远了,才淡淡哼了声: “没有云泽三杰的本事,倒患上了云泽三杰的毛病。没点本事还瞧不上师门,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实属咎由自取。” 姚文忠回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刀客的老毛病,但九成九的刀客都没这本事,当年在泽州混迹的那波刀客,死的死退的退,熬出头的也仇天合一个。说起来,当年若没有大小姐那场风波,如今的刀坛,应该会精彩许多。” 轩辕鸿志道:“何止刀坛。若非郑峰、仇天合搅局,淑夜进宫当上贵妃诞下子嗣,我轩辕家如今可能已经权倾朝野。这世上也根本不会有女帝和靖王,更不会有夜惊堂这种心腹大患……” “大小姐如果顺利进宫,女帝和靖王确实不会出现。不过夜惊堂该冒出来还是会冒出来,只是不一定会与君山台为敌罢了。” 姚文忠聊了片刻陈年旧事后,扫视老旧镇子,询问道: “邬州这么大,又兵荒马乱,到哪儿去找夜惊堂?” “夜惊堂抓的是邬王,想办法联系上白司命,找到藏身之所,守株待兔即可。” 姚文忠见此不再多说,驱马朝邬州深处飞驰而去…… ——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石崖之上雨势不减,山外却已经没了灯火。 夜惊堂拿望远镜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便抱着后脑勺,半截身子躺在遮光帘外,全神贯注压着体内燥意。 遮光帘内部,蜡烛已经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空间不大,两个女子并肩睡在一张毯子上,以夜惊堂的双腿当枕头。 裴湘君经历刚才的喂枣子一事,根本睡不着,面向石壁侧躺在里侧,手指轻轻触着红唇,心头思绪万千。 骆凝平躺在帘子旁,双手叠在腰间,闭着眸子睡姿端正。 不过长夜漫漫有闲暇时间,又没有帮小贼调理,总觉得睡的不踏实…… 骆凝睡了片刻,发现小贼呼吸并不是很稳,好几次想起身,但又顿了下来。 骆凝想了想,悄悄抬起手,摸到了夜惊堂腰间,而后往下…… 果然心术不正、剑拔弩张…… 夜惊堂躺在布帘外,发现有人动手动脚,顿时回过神来。低头打量,看不到什么东西,只感觉一只冰肌玉骨的手儿,抓住了他的把柄…… ?! 夜惊堂轻轻吸了口气,眼神很是古怪,发现凝儿很快把手收回去了,想想只当没发现凝儿的小动作。 骆凝感觉小贼现在需要调理,但直接翻身上马肯定不合适。 她微微回头,发现三娘闷不吭声躺着,一点都不自觉,本想开口,但略微琢磨,又伸出了手。 裴湘君睡在里面安全感十足,满脑子想着刚才被夜惊堂索吻的事儿,还真就没注意到胆大包天的狐媚子刚才在作甚。 裴湘君闭目胡思乱想良久后,发现背后的狐媚子动了动,摸到了她的左手,拉着往后面移去。 裴湘君收回心神,有点莫名其妙,正想开口询问,便发现狐媚子悄悄把她的手拉倒了上面,隔着布料,碰到了个东西。 她用手一摸,以她握枪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显然不是枪柄…… 裴湘君起初有点茫然,还握了握判断是什么东西,但从三人位置、姿态,确定手触碰的位置后…… (⊙_⊙)!! 裴湘君睁开眸子,如触蛇蝎般松开手,而后就一头翻起来,在狐媚子身上打了下: “你这骚婆娘,真是……” 说着羞恼难言的从布帘下钻了出去。 夜惊堂本来还以为凝儿想再摸摸,发现再次乱来的小手动作糙起来,才察觉不对,而后三娘就冒出来,唰的一下飞上了石崖…… “诶?!三娘……” “我去上面放哨,你收拾一下这狐媚子,把她收拾哭!” “哦,好……” “夜惊堂!你没良心是吧?诶你……” …… ———— 这是今天凌晨的更新,刚刚删掉重写完,晚上的更新现在开始写or2—— 多谢【黑舌糖】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五短233】【月下清枝影】【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狗哥】【翘毛先生】【期待再见Somnus】大佬的万赏! 多谢大伙的月票、推荐、订阅支持or2! 阿关最近见一个阳一个,认识的人全躺着了,前天晚上和一个自称从六个人里面阳五个的饭局里幸存的朋友见面,那朋友回去直接烧到四十度,今天才有力气给阿关打电话,让阿关注意身体,阿关感觉躲不过去了,只看症状什么时候来,唉…… 注:这行字后加的,不算点币。 (本章完) 第十七章 知恩图报的鸟鸟 轰隆隆—— 夜半时分,绵延千里的邬山山脉内,响起了阵阵雷光。 毛发雪白的鸟鸟,就好似一只白幽灵,无声无息穿过深山老林的树冠,飞出半里就落在树杈上躲雨,看着丛林间的人影慢悠悠跑过去。 官玉甲被一枪穿肩而过,又受了内伤,铁河山庄回不去,目前唯一的去路,就是尽快赶到伏龙洞,取得一枚‘大良珠’治伤。 伏龙洞位于邬州西部,而当前位置是邬州中心地带,要徒步横穿数百里深山老林,对于遭受重创的官玉甲来说并不容易。 在山岭间跑了数十里,彻底甩掉后方追兵,官玉甲便在一个山洞里藏身,吞下伤药开始调理。 鸟鸟冒雨连夜飞行,也不能不吃不喝,落在山洞附近,确定目标客户短时间不会离开后,就在周边山林里寻觅食物。 鸟鸟作为家养的猛禽,从小都是夜惊堂吃啥它吃啥,夜惊堂不吃的东西它也不碰,能在山林里找到的食物,无非野鸡山兔或者小鱼。 在山野间寻觅良久后,未曾找到合适猎物,鸟鸟便飞到高空之上,环视周边的山野,想找个有灯火的村镇蹭饭。 结果村落没找到,反倒是在极远处的崇山峻岭间,发现了一点若隐若现的火光。 “叽?” 鸟鸟滑过夜空,一路穿过山林,来到一条山涧附近,从灌木丛中探头打量。 山涧两侧全是古木山石,一个水潭侧面的崖壁上,有被洪水冲出来的内陷凹槽,上面长着大树,下方则是鹅卵石滩。 此时鹅卵石滩生着篝火,上面用木棍烤着两条油光锃亮的肥鱼。 不远处的光滑巨石上,坐着个身着雪色长裙的女子,长剑插在身边的石头上,左手则拿着个酒葫芦,正仰头喝酒。 “叽!” 鸟鸟昨天早上,可是见过这个从堂堂床上跑掉,结果在窗户外面摔一跤的神仙姐姐的,眼睛不由一亮,本想找机会去蹭个饭,但仔细一看又不对。 山涧旁,璇玑真人仰头喝着‘烈女愁’,仪态翩然若仙,看起来就好似青山孕育的林中仙子。 而璇玑真人的不远处,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被五花大绑坐在石头上,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怒声道: “妖女,都和你说多少遍了,我没有鸣龙图,你三番五次不讲武德偷袭……” 璇玑真人放下酒葫芦,递给黑衣人: “喝不喝?” 黑衣人眼睛一瞪,偏过头去: “我没时间和你这妖女瞎扯,这两天我有要事,伱让我去把事情办完,我事后把鸣龙图的消息告诉你;你要是再死缠烂打,把我的事情搞砸了……” 璇玑真人来到跟前坐下,想拉下黑衣人的面巾,却被恶狠狠瞪了一眼,便作罢了,询问道: “邬王手上应该没有鸣龙图,你东奔西跑大半年,也没见你偷东西,你到底在找什么?” “说了你放我走?” 璇玑真人微微耸肩:“看你话语真假、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黑衣人沉默了下,轻声解释: “我是北梁西海诸部的人,北梁朝廷把西海诸部当蛮夷,每年都要各个部落上贡大量马匹、药材、银钱,交不出来就派兵抓人当苦役……” “西海诸部可不是善茬,以前差点吞掉大燕和北梁的半壁江山……” “你们不打我们,我们能打你?大燕也好大魏也罢,还有北梁,谁坐天下不是挖地三尺让我们上贡?我老家就在天琅湖,结果现在族人连去湖边看一眼,都得被当成逆贼就地格杀,我们祖祖辈辈受欺凌,有机会还不能反抗一下?” 璇玑真人抿了口酒:“倒也是。不过这和你来邬州有什么关系?” “西海诸部以前有个厉害巫师,配了种秘药,能让人脱胎换骨,但人被北梁朝廷杀了,药和药方也被北梁朝廷抢了。 “我满北梁的跑,就是为了把东西找回来,想办法复原,免得我族人世代为奴……那张药方本来在北梁朝廷手里,但是被太医张景林偷了,现在张景林在邬王麾下……” 璇玑真人认真听完后,若有所思点头: “原来如此……你把鸣龙图给我,我帮你把人抓回来,如何?” 黑衣人犹豫了下,询问道: “你确定?” “我需要鸣龙图给徒弟救命,只要你给我,帮你抓个人算什么?” 黑衣人犹豫了下:“看在你不像穷凶极恶之人的份儿上,我信你一次。鸣龙图在我胸口,你用完必须还给我,敢骗我天打雷劈!” 璇玑真人露出一抹笑容,把手塞入黑衣人的衣襟: “早这样不就得了,呵~胸脯还挺大……”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 黑衣人认真的眼神,顿时化为狡黠,连忙往旁边翻滚一圈儿: “都和你说了我没有鸣龙图,你非不信。你最好别动,这是我用来保命的奇毒,你乱动真会死,别怪我没提醒你。” 璇玑真人看了看白皙手掌上的些许粉末,眼底露出无奈: “你再这样,下次我就用剑先把你衣服剥干净了。” 黑衣人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迅速挣开手上的绳索: “没有下次了。你现在发誓,马上离开以后再也不来烦我,我就给你解药。不然你必死无疑。” 璇玑真人取下酒葫芦,小抿了一口: “我不信这能毒死我。” “就算毒不死,你这妖女也得留一辈子暗伤。我最后问一遍,你发不发誓?” 璇玑真人微微摆手,随意道::“赶快跑吧,最多半个时辰我就能追上来,到时候有你好看。” 黑衣人眼神恼火,淡淡哼了声,转身就跑。 不过跑出几步后,黑衣人又回头看了看,觉得这妖女再厉害,也是九死一生。 她暗暗咬牙,还是折返回来,从领子里拉出一个圆形挂坠,丢给璇玑真人: “你这妖女,若是还有点良心,就到此为止。下次再遇上你,我绝不会留手……” 璇玑真人拿起吊坠,打开后取出里面的小药丸,丢进嘴里: “你这些药都是小孩子过家家,没一样带劲儿的……” 黑衣人眼神错愕:“你不怕吃什么解药?” “我又不傻,有解药为什么硬抗?快跑吧,现在最多半刻钟我就追上来了。” “你!” 黑衣人气的柳眉倒竖,先是拿出匕首,想想又取出个药瓶子,打开丢在璇玑真人身上。 璇玑真人把药瓶拿起来,凑在鼻子前闻了闻,略显意外: “这次是什么药?闻起来劲儿挺大。” “淫煌香,你不是要劲儿大的药吗?这是你自找的,我没有解药,两个时辰之内你找不到男人泄身,就得爆体而亡,你能抗住我跟你姓!” 璇玑真人眨了眨桃花眸,抬起青葱玉手,摆出兰花指的造型: “这算什么毒?我自己用手就解了,或者把你抓住磨镜子……” “呸——你这妖女!我……我呸!” 黑衣人也是被这聪慧过人但毫无下限的妖女气懵了,转身就跑进了树林。 璇玑真人目送黑衣人远去,遥遥询问道: “你真不知道明神图下落?” “早都和你说了不知道,我是天生耳目通明,你这妖女怎么死心眼……” 说话间,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深处。 璇玑真人见此,无波无澜的脸颊上才显出几分无奈。 刚沉默不过片刻,璇玑真人余光微动,看向了不远处的篝火。 只见一只毛发雪白的胖头鹰,摊开翅膀,做贼似得小心翼翼走向火堆旁的烤鱼,发现她望过来,还连忙站直“叽叽~”两声,看起来很通灵性。 璇玑真人在客栈时,并未注意隔壁窗口悄悄探头的鸟鸟,没认出来,还倒是山里的奇珍异兽,微笑道: “吃吧。” “叽~” 鸟鸟嗖的一下跑到烤鱼跟前,抓起了一条烤鱼,往树林里飞去,沿途还“咕咕叽叽……”,意思估摸是——妖女姐姐别怕,鸟鸟去叫人来救你…… 璇玑真人自然听不懂鸟语,待周围安静下来后,便在巨石上盘坐,闭上了双眸…… —— 沙沙沙~~ 时间到了后半夜,大雨化为了蒙蒙细雨。 石崖裂缝之中,夜惊堂躺在毯子上,以包裹为枕头,闭着眼睛已经睡熟,双手还环着盈盈一抱的柳腰。 骆凝过于疲倦,趴在了身上,也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眼角还挂着淡淡泪痕,便如同饱受风吹雨打的花儿,看起来我见犹怜。 夜惊堂较之最开始好了许多,但气血尚未平静,以至于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凝儿、笨笨、三娘,甚至是钰虎姑娘,记忆最深的画面依次重现,然后…… “嗯~” 骆凝深睡中微微皱眉,发生轻声低喃。 夜惊堂顿时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顶到骆女侠了,略显歉意,他轻手轻脚把凝儿扶着躺好,把衣服盖在身上,而是穿上衣服,钻出了布帘。 时间估摸凌晨三四点,苍穹之下万籁俱寂,只有极远处的铁河山庄内,还能依稀看到灯火。 夜惊堂眺望一眼后,就飞身而起,沿着崖壁攀登而上,来到了山崖顶端的一棵树下。 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还是能从呼吸和动作确定三娘的具体位置。 裴湘君一直拿望远镜四处乱看,发现夜惊堂跑上来,心底颇为古怪,柔声道: “身体好些了吧?” 夜惊堂来到跟前,靠在了同一棵树下避雨: “好多了。你睡会儿吧,我来守夜即可。” 裴湘君握住夜惊堂的手腕看了看,发现还是气血还是有点冲,蹙眉道: “还没调理好你上来作甚?继续呀。” 夜惊堂稍作迟疑,摇头回应道: “补药吃多了,又不是春药,估计得气血过旺好几天。又不影响神志身手,无非精力过剩罢了。” 裴湘君眸子眨了眨:“是不是凝儿扛不住?我就知道她光嘴上横,一动真格,不出半刻钟,就在哪里哭哭啼啼求饶……” 夜惊堂觉得这是自己猛,不能怪凝儿不行,但这些自吹自擂的荤话不太好说,就只是轻轻笑了下。 外面大雨瓢泼,山崖上鸦雀无声,只有两道平稳呼吸。 夜惊堂身侧飘来的淡淡幽香,觉得心思有点乱,想了想正襟危坐,做出认真聚精会神的样子。 裴湘君模样娴静温婉,稍微沉默后,没话找话道: “我见凝儿性子挺冷,你们认识也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就……” “三娘不是给我吃错药了嘛。凝儿本来最多让我抱一下,为了给我解药劲,才这么快那什么……” “那药可不是我给你下的,是她自己买的。” 裴湘君想起上次被狐媚子登门吵嘴当面抢走惊堂的事儿,就觉得有点窝囊,又略微靠近了几分,询问道: “她给你解药前,有没有亲过你?” 夜惊堂对于这个问题,倒是不太好回答: “嗯……亲过,杀无翅鸮那天,凝儿中了一针,我帮她解毒,见她闭着眼睛满眼悲愤,没克制住偷偷亲了口,结果气的凝儿委屈了一整天,饭都不给我做,从哪之后我就很规矩了…… “后来在云州,杀周怀礼那天,久别重逢有点激动,就软磨硬泡,和凝儿打赌。她赌输了,就让我亲了好久……” 裴湘君听见这挺浪漫的故事,若有所思点头: “你亲嘴前,都得先杀个人助兴?” ? 夜惊堂顿时无语,想了想:“今天不就没杀人,就把官玉甲打了个半死……” “哼~……” 两个人闲谈不过片刻,夜雨之间传来细微声响,一只大鸟鸟以风驰电掣之势飞了回来,落在夜惊堂的肩膀上,而后就抓着夜惊堂的衣领往外扯: “叽叽叽……” 裴湘君见鸟鸟如此焦急,皱眉道: “出事儿了?” 夜惊堂把火急火燎的鸟鸟抱住,询问道: “怎么了?” 鸟鸟摊开翅膀比划:“叽叽……” 夜惊堂通过音调和动作,大略能明白意思——快去救人,十万火急! 夜惊堂眉头一皱,知道是他认识的重要人物遇险,询问道: “多远,多少敌人?” “叽叽……” 鸟鸟示意大概三十多里,没有敌人。 ? 没敌人…… 夜惊堂不确定什么人出了什么事儿,自然不敢耽搁,当下起身道: “我过去看看。三娘你和凝儿好好藏身,我快去快回。” 裴湘君不清楚情况,站起身来询问: “不一起过去?” “得全速过去救人,凝儿现在估计腿都是软的,三娘好好照看一下,我待会就让鸟鸟回来保持联系。” 夜惊堂交代两句后,就从石崖上飞跃而下,落在了裂缝间,拿起佩刀和鸣龙枪,以及急救药物,跟着鸟鸟往东南方飞驰而去…… (本章完) 感觉真得休息一下了。 阿关可能是敖夜太多了,间歇性头晕,胸口连带左胳膊阵痛,躺下来还好,坐在椅子上就感觉魂都是飘的,完全没法集中注意力,写的不好就得硬熬着重写,越熬越严重,持续好几天了。 本来可以写的更好,硬熬着水四千字凑全勤,属于舍本求末,所以还是厚着脸皮请假缓缓,1号恢复更新吧(没发烧的话,现在喉咙开始干燥了,不知道睡醒啥情况),实在抱歉。 打斗、主线这些东西,写糙点就糙点,影响不大,但涉及女主的戏份,没法将就。 每天更新写完,发现不合适,直接删掉重写,是需要莫大魄力的or2。 下面是部分废稿,阿关昨天不是随口胡扯一句重写拖更。 不过这个废稿大家谨慎看,会产生剧情割裂感。 —— 骆凝动作微顿,眸子眨了眨,悄悄用绣鞋轻轻碰了胳膊一下,提醒小贼别动手动脚,而后望向了旁边的三娘。 裴湘君拿望远镜观察山外的情况,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把望远镜收了起来,见狐媚子看着她,还倒是吃饱喝足准备调理了,但是不好意思当着她面那啥,就很善解人意的道: “这里视野不好,我去崖壁上面看看。” 说着便想要起身。 但让裴湘君意外的是,狐媚子按住了她的胳膊,回头看了眼,而后很小心的把她的手拉了过去。 裴湘君手放在骆凝手腕上,略显疑惑,本以为狐媚子受伤了,但仔细查看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似乎是来月事了…… ?? 裴湘君万万没料到会碰上这一茬,杏眸瞪大了几分。 骆凝微微耸肩,眼神有点无奈。 裴湘君感觉问题有点严重,回头看了眼布帘,眼神询问——现在怎么办? 骆凝今天发现身体情况不对,就考虑过这事儿。 她本来是想,如果实在没办法,就用王夫人教的法子,帮小贼调理。但那种羞愤欲绝的法子,把小贼调理好,怕是得把她弄死…… 其次是西瓜推。 但如果有其他选择的话,那肯定不能做那种的事情…… 骆凝稍微迟疑了下,看向眉头紧锁的裴湘君,微微偏头示意。 裴湘君看狐媚子的眼神,明白了意思,脸色顿时红了几分,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骆凝现在不把三娘推出去扛雷,就得做拿着无地自容的事情,两相权衡之下,暗暗咬牙,眼神严肃起来,做口型道——那你还有什么办法? 裴湘君张了张嘴,寂寂思索对策,但在场就她和狐媚子,还能有什么对策? 总不能让惊堂自己给自己调理…… 骆凝知道自己看着,这‘窝里怂’的婆娘没胆子乱来,当下直接抬起手来,在自己胸口点了两下,而后就晃晃悠悠趴在了毯子上,没了动静。 “……?” 裴湘君见狐媚子直接两眼一闭不管了,眸子不由瞪大了几分,抬手晃了晃狐媚子,又回头看了看遮光帘,眼底显出了几分无措…… —— 哗啦啦—— 山间大雨倾盆,雨打山林的密集声响,遮掩了天地间的一切声息,只剩下仅存的一点灯光,在石崖之上的裂口中若隐若现。 遮光帘内,夜惊堂腰背笔直盘坐,尽力不去看近在咫尺的‘双娇献桃’,捏了凝儿一下被拒绝后,便闭上眼睛放空心神,试图压下体内躁动不安的小火苗。 但尚未入定,夜惊堂便听到外面传来轻响,睁开眼眸看去,却见遮光帘被挑开,身着黑色劲衣的三娘,抱着凝儿从帘子下钻了过来,还轻声嘀咕: “这狐媚子,昨晚上怕是没睡好,爬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夜惊堂见此,把包裹拿过来,放在了毯子上当枕头,小心翼翼把凝儿接过来,轻柔放在了毯子上,让她可以好好睡觉,同时小声道: “三娘也休息会吧,我来守夜。” 裴湘君略微打量,可见夜惊堂虽然神态自若,却脸色泛红,呼吸也比较重,明显是不怎么好受…… 裴湘君眼珠微动,来到了夜惊堂跟前,在一块毯子上并肩坐下,把夜惊堂右手拉过来,认真号脉。 外面大雨瓢泼,遮光帘内鸦雀无声,只有三道平稳呼吸。 夜惊堂闻着身侧飘来的淡淡幽香,觉得心思有点乱,想了想正襟危坐,做出认真调理的样子。 裴湘君模样娴静温婉,瞧见夜惊堂不动如山的样子,她也不好说什么,就没话找话道: “我见凝儿性子挺冷,你们认识也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就……” “三娘不是给我吃错药了嘛。凝儿本来最多让我抱一下,为了给我解药劲,才这么快那什么……” “那药可不是我给你下的,是她自己买的。” 裴湘君想起上次被狐媚子登门吵嘴当面抢走惊堂的事儿,就觉得有点窝囊,又略微靠近了几分,询问道: “她给伱解药前,有没有亲过你?” 夜惊堂对于这个问题,倒是不太好回答: “嗯……亲过,杀无翅鸮那天,凝儿中了一针,我帮她解毒,见她闭着眼睛满眼悲愤,没克制住偷偷亲了口,结果气的凝儿委屈了一整天,饭都不给我做,从那之后我就很规矩了…… “后来在云州,杀周怀礼那天,久别重逢有点激动,就软磨硬泡,和凝儿打赌。她赌输了,就让我亲了好久……” 裴湘君听见这挺浪漫的故事,若有所思点头: “你亲嘴前,都得先杀个人助兴?” “……?”夜惊堂顿时无语。 “开个玩笑罢了。” 裴湘君余光看去,发现夜惊堂举止正常,没有半点邪念,心底不免多了几分复杂。 毕竟惊堂知礼节是惊堂懂事,她若为此心安理得,就是她这半个师姑兼未婚妻不懂事了。 裴湘君稍微迟疑了下,强压心头乱七八糟的思绪,站起身来: “刚才跑来跑去,衣服上全是水,我换件衣裳……” 说着当面解开腰带,黑色劲装便从肩头滑落,露出了雪腻香肩和裹胸,张力惊人的臀线,也呈现在了烛光下…… ?! 夜惊堂呼吸微凝,因为坐在地上,视线就处于裴湘君腰下,黑色裙子直接掉在了他膝盖上,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血,刹那间翻了数倍,又给冲了上来,整个人都懵了。 裴湘君解开裙子,发现夜惊堂呼吸节奏出现变化,熟美脸颊显出三分关切,又在身前跪坐,抬手摸了摸夜惊堂的脸颊: “惊堂,你很难受?” 夜惊堂本来还好,但现在真难受了。柔媚脸颊近在咫尺,圆润香肩和裹胸的弧度就在眼前,他想往后靠一些,但后面是石壁,躲无可躲的情况下,只能道: “我没事儿,三娘先把衣服穿起来,别着凉了。” 裴湘君发现夜惊堂眼神躲闪比她还慌,心里的紧张反而消了些,她稍加迟疑,凑到近前,仔细观察夜惊动眼睛: “你眼睛里好像有血丝……” 夜惊堂方才有没有不知道,但现在肯定有了,柔雅红唇几乎凑到脸上,如兰鼻息吹拂着面向,他只觉眼睛都有点不听使唤,略微抬起手: “三娘,我真没事儿。” “你还说没事?别乱动,让我看看。” “……” 夜惊堂和面前的双眸对视,张了张嘴,尽力保持纹丝不动。 裴湘君仔细看了片刻,反倒是把自己脸蛋儿看红了,而夜惊堂反倒是保持镇定神色,半点异样神色没有…… 裴湘君眨了眨眼睛,本想说点什么,但不好启齿,就全神贯注继续盯着,看谁先忍不住。 夜惊堂只是心浮气躁,脑子清醒的很,见三娘认真检查伤势,自然是不动如山。 而裴湘君渐渐就纠结起来,她知道惊堂肯定难受,现在又处于是非之地,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不抓紧时间把惊堂调理好,出事儿可就是追悔莫及。 万一狐媚子待会醒了,发现她啥都没干,怕是得指着鼻子说她不明事理,一脚把她踹出去。 裴湘君睫毛微动,暗暗咬牙良久,心中一横,慢慢往前凑去。 ? 夜惊堂眼睛瞪大了几分,靠在墙壁上,看着逐渐凑近的美艳脸颊: “三娘,你……” 裴湘君眨了眨杏眸,神色如常询问: “我不能亲你?” “……” 夜惊堂瞬间语塞,嘴唇动了动,看向旁边睡觉的凝儿。 裴湘君已经放下矜持主动了,女掌门的气势自然也回来了,她把夜惊堂的脸颊转回来,不悦道: “怎么?不敢背着她亲我?” 夜惊堂微微摊手:“这不是背着,是当面……呜!” 双唇相合,话语戛然而止。 遮光帘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外面传来的雨声。 夜惊堂被捧着脸颊,唇上传来柔润甜腻,眼神说实话有点措不及防,手抬了抬。 裴湘君以前看狐媚子亲嘴坦然自若,还以为这事儿很简单,真捧着脸凑上来,才发现感觉如同被雷劈了下来,肩膀都微微一抖,脸色涨红,杏眸瞪大了几分,气息也乱了。 稍微坚持了几个呼吸,裴湘君想赶快分开,但又没外人瞧见,想想还是凑着没放。 “呼~……” 夜惊堂忽然被三娘强吻,本就波澜不断的心湖,变成了波涛汹涌,感觉自己快要失控了,他用手拍了拍三娘的肩头。 裴湘君有点头晕目眩,微微分开,摆出端庄娴静的女掌门姿态: “我见凝儿被亲一口脸能红半天,还以为多厉害,也没啥特别感觉。” 夜惊堂思绪有点乱,想了想,转眼望向旁边的凝儿,想抬手推推。 裴湘君把夜惊堂手按住,轻声道:“她来月事了,不敢告诉你,我把她点睡着了。” “啊?” “啊什么?你明明撑不住,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拿自己安危开玩笑?” 裴湘君脸色火红却做出凶巴巴的表情,说了两句后,就抬手去解夜惊堂的软甲。 夜惊堂着实被这一反常态的模样给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握住三娘的手询问: “三娘,你是不是中药了?” 裴湘君保持严肃模样:“我中什么药?我是怕你出事,情急之下帮你调理……” 夜惊堂半信半疑:“是吗?我没什么问题,脑子特别清醒……醒……” 簌簌~ 正说话间,跪坐在面前的裴湘君,抬手绕到背后,解开了黑色裹胸的系带。 本就不堪重负的黑色布料,顿时松散看来,落在了膝盖上。 昏黄烛光照应下,本就狭小的空间明亮了一大截。 夜惊堂话语戛然而止,看着近在咫尺的三娘,眼神下移,又抬起来,而后再下移。 裴湘君窘迫的无地自容,但依旧摆出从容不迫的女掌门的神态,双手撑着膝盖,身体微微前倾,打量夜惊堂的面容: “惊堂,你确定你脑子很清醒?” 跪坐在地上双手撑膝盖,就是挤团儿的姿势,还身体前倾送到眼前,这场面杀伤力着实惊人。 夜惊堂手抬起了又压了回去,目光恢复澄澈无邪,看着近在咫尺的杏眸: “我脑子真清醒。三娘,你要是还没考虑好,只是为了帮我调理,才这样……” “我就是事急从权,给你调理身体,难不成看着你憋死?她能在你中药的情况下,不惜一切为你调理,我就不行?” “我没中药,也憋不死,三娘你没必要……诶?!” 裴湘君强压心底的羞怯难言,慢条斯理直起身,学着狐媚子上次在广济的动作,凑向夜惊堂,想擦西瓜霜。 夜惊堂黑亮瞳孔里倒映出逐渐放大的那什么,眼睛睁大了几分,连忙把三娘摁住,想了想又环住三娘,用手轻拍后背: “好啦,我知道你为我好,这种一辈子的大事,咱们回去再好好聊……” 裴湘君下巴枕在肩膀上,看不到夜惊堂的面容,脸色才显露出窘迫。她凑在耳边道: “惊堂,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夜惊堂话语一顿,胳膊搂紧几分: “怎么可能,三娘对我无微不至,我是怕你没想好冒犯……而且这这荒郊野外的,感觉特别亏待……” “我一个女儿家都不介意,你想那么多作甚?”裴湘君强压心神,把夜惊堂的手拉起来,放在良心上: “大不大?” ?! 夜惊堂心理防线当场被击穿,愣了半天,才回应道: “三娘,这话该我说。” “哼~” 裴湘君环住夜惊堂的脖子,尽力压住窘迫情绪,把夜惊堂往下摁: “好啦,现在情况不明,你先把状态调理好。这些乱七八糟的情话,以后再说……” …… (本章完) 第十八章 蹭蹭 天空偶尔闪过一道雷光,参差错落的山野间时明时暗。 山坳之间,临近水潭的崖壁下燃着一堆篝火,璇玑真人在旁边的石头上盘坐,吃了解药,中的毒已经药到病除,但淫煌香的药劲儿也逐渐上了头。 淫煌香是用淫煌蛇配的烈性药,寻常武夫绝对扛不住,以璇玑真人的功力,虽然不至于憋到爆体而亡的程度,但此时药劲上来,脸色开始泛红,呼吸都带上了三分灼热。 当前最有效的解决方法,就是自我安慰一下。但身为当朝帝师,江湖上最强的女子,中了药自我安慰,终究有点不体面。 眼见深山老林无人打扰,璇玑真人便在石头上盘坐,静气凝神,不紧不慢调理起气血,脑子里暗暗琢磨着接下来的各种安排。 马上到了七月,每年入秋的时候,钰虎都会虚一段时间,得尽早回京城,北梁盗圣肯定是没法继续追了…… 近一年未见,不知道离人武艺可有长进,若是没偷懒,现在少说也算二流高手了吧…… 太后怕是要憋疯了,回去怕还得带些见面礼……早知道就把刚才那只大白鸟逮住了…… 这药劲儿确实大…… 璇玑真人暗暗皱眉,神色不动如山,呼吸却逐渐紊乱,身体感觉难以描述,很想找个东西蹭一下。 好在周边能蹭的只有石头,身体有反应,心不至于乱,这些异样还压得住。 璇玑真人抗了片刻,觉得燥热难耐,便慢条斯理侧躺下来,左手撑着侧脸,右手拿着酒葫芦,凝望篝火抿了一大口,而后眼神显出三分迷离…… —— “叽叽叽……” 山野之间,一人一鸟急速穿行。 夜惊堂夜间视力远不如鸟鸟,只能凭借雨水击打山石树叶的声响来确定路况,但速度依旧不慢,很快疾驰数十里,来到了一处山岭上。 鸟鸟主要目标是跟踪官玉甲,在把夜惊堂领到英雄救美的地点后,就掉头转向,朝官玉甲隐匿的山洞飞去。 夜惊堂在山岭上举目眺望,可以看到三里开外的山坳间,有若隐若现的火光,看不清太多细节。 他见此加快速度,朝着山坳间行进,不过片刻间,就来到了一条溪涧附近,遥遥可见临近水潭的崖壁下,燃着一堆篝火。 夜惊堂知道鸟鸟是让他来救人,但不清楚具体情况,先悄悄来到崖壁附近,自灌木丛探头打量。 篝火旁边用木棍穿着一只烤鱼,但时间太久,一面已经烤焦了。不远处的石头上,插着一把很眼熟的宝剑。 身着雪色长裙的女子,侧躺在宝剑旁边,右手拿着个空酒葫芦,倒过来抖了抖,又凑到嘴边去接,等小半天才落下来一滴。 夜惊堂瞧见璇玑真人躺在荒郊野外喝大酒,心底着实意外,仔细打量几眼,感觉璇玑真人不像有麻烦的样子,就从灌木林里走了出来。 踏踏…… “水儿姑娘……” 夜惊堂瞧见璇玑真人闻声回头,本想拱手打个招呼,但对方这一转身,他就暗道不妙。 借着火光看去,躺在石头上回头的璇玑真人,脸色绯红,额头满是汗珠,衣襟的布扣解开了两颗…… ! 夜惊堂话语戛然而止,迅速转过身: “水儿姑娘,你……” 璇玑真人眸子里带着似醉非醉的迷离,瞧见容貌俊美的夜惊堂,表情流露出三分意外,估计是疑惑自己躺在这里做梦,怎么会幻想出这小捕快的模样…… “夜公子……” 璇玑真人摇摇晃晃撑起身,走向背对她的夜惊堂,醉醺醺道: “真是巧啊,又见面了。” 夜惊堂感觉璇玑真人喝的有点多,偏头询问: “你是不是又中毒……” 一句话没说完,夜惊堂忽然发现腰间一紧,被纤长胳膊环住。 夜惊堂脸色骤变,连忙想分开腰间的双手,结果发现璇玑真人确实功力深厚,手扣得非常紧。他总不能全力硬拉开,只能抬起双手道: “水儿姑娘,请你自重。上次都说了,我不是随便的人……” 璇玑真人醉眼迷离,脸颊贴在肩头呵气如兰: “做梦罢了,怕个什么……” 夜惊堂感觉璇玑真人完全喝飘了,他尽力看向背后,用手轻拍红扑扑的脸颊: “水儿姑娘,伱清醒点,你喝醉了,这不是做梦……” 啪啪啪…… 璇玑真人被拍了几下脸蛋儿,抬眼望向夜惊堂。 四目相对一瞬后,眼神清明了些许: “不是做梦……那你就是刚才那只鸟变得,过来找我报恩对不对……” 夜惊堂估计璇玑真人中了致幻类的药,思绪并不清醒。 他从腰后摸出强效提神的药丸,喂到璇玑真人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酸凉之感先入肺腑。 璇玑真人被酸的直皱眉,眼前如梦似幻的场景,也恢复了原本的真实感…… 周边夜雨连绵,俊美公子的容颜近在咫尺,怀里抱着的腰身,传来令人身心舒爽的温度。 “……” 璇玑真人眨了眨眼睛,本来就红扑扑的脸色,没有太大变化,但眼底还是闪过了几分尴尬,就和独自发酒疯忽然被熟人撞见了一般。 夜惊堂等待片刻后,见背后没动静,抬手在璇玑真人面前晃了晃:“清醒些没有?” 璇玑真人醉意稍微消减,但药劲并没有解。为防这俊俏捕快看出来她中药,直接给她来个‘借坡上水水’,她先下手为强,先在夜惊堂胸口点了两下: 咚咚~ 夜惊堂四肢顿时软了,莫名其妙道: “水儿姑娘,你又做什么?” 璇玑真人也没想做什么,只是刚才没解药,她硬抗理所当然;现在有解药了,不用归不用,总得把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璇玑真人抱着比她高一截的夜惊堂,拖到了巨石旁边放下,而后醉醺醺坐在跟前,彼此背靠背,轻声解释: “我中了寒毒,需要靠着你驱寒,你委屈一下。” “寒毒?” 夜惊堂琢磨了下,看向不远处的篝火:“中寒毒的话,烤火不是更直接,靠着我……” “女为阴,男为阳。这些东西说了你也不懂,再乱问我把你点晕了。” “我腰上有解毒的白皇丹,你要不吃了看看效果?” 璇玑真人抬手摸了摸,从腰间取来白皇丹的药瓶,服下一颗,而后靠在夜惊堂背上,闭目凝神,试图继续压制淫煌香的药劲。 但淫煌香不是毒药,吃了白皇丹,可能不会让气血乱到祸及性命,但挑起的邪火没那么容易浇灭。 璇玑真人抗了片刻后,便开始心猿意马,满脑子都是‘这捕快心性不错、长得也俊、武艺还高’之类的想法。 璇玑真人作为修行中人,明白道心失守的情况下,她会做出什么事。 为防事情弄到没法挽回的地步,璇玑真人干脆转身把夜惊堂放倒,取出了一条白手绢,盖在了夜惊堂脸上。 在璇玑真人看来,她的举止很自然。 但落在夜惊堂眼里,就是个喝大了的酒蒙子,在背后摇摇晃晃片刻后,慢悠悠转身把他放倒,一看就准备做坏事。 夜惊堂手脚已经恢复大半,见脸被盖住,抬手就把手绢拿了下来: “水儿姑娘,我感觉你现在脑子不清醒……” 璇玑真人见此,抬手拔出了旁边的佩剑,眼神微冷: “知道我脑子不清醒,你还敢乱动!” 夜惊堂扫了眼寒光闪闪的佩剑,无奈摊手: “水儿姑娘,咱们也不是很熟。我跑过来,是为了救人,真没料到你在这里发酒疯,你到底想做什么,就不能和我说一声……” “我不做什么,只是有点冷。” 璇玑真人又点了夜惊堂两下,而后用手绢把眼睛遮住,醉醺醺倒在了旁边。 “呼~呼……” 夜惊堂感觉就是在哄一个喝醉了的酒蒙子。 见璇玑真人呼吸不稳,似乎挺难受,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等着她醒酒。 结果刚等不到片刻,身侧传来细微声响。 窣窣…… 继而一只胳膊搭在他胸口,轻轻蹭他…… 夜惊堂眉头一皱:“你……作甚” 身边并无回应,只传来女子轻柔的呼吸声…… “呼……” 片刻过后,身侧的女子就猛然绷紧,手抓住他的衣领,身体微微颤抖了下,发出一声: “嗯…” 然后就没了动静,脸颊靠在肩头上,呼吸逐渐均匀。 山野间鸦雀无声。 夜惊堂等到四肢再次恢复知觉后,把脸色的手绢拉下来,偏头看去——璇玑真人脸上带着一抹红晕,额头浮现细密汗珠,呼吸均匀看起来是睡着了…… 夜惊堂小心翼翼把这喝飘了女酒蒙子的手脚拿开,目光古怪。 作为过来人,他明白刚才发生了啥——璇玑真人应该中了某种春药,但又保持着部分理智,于是就抱着他光蹭蹭不进去,把药给解了…… 这也行…… 才蹭几下就交代了,怎么和凝儿一样敏感…… 夜惊堂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评价,见璇玑真人好像没大碍了,就在旁边旁,等着她缓过来…… —— 邬西大运河上,十余艘官船组成的船队,在雷雨有序航行。 官船之上,满载身着麒麟铠的黑甲禁军,些许船只之中,随行的六部臣子和宗室人员,在船楼里交涉,隐隐能听到推杯换盏之声。 船队正中心,是一座高三层的巨型宝船,上悬黑红龙旗,船楼窗户游廊间,可见身着彩衣的宫女不时来往。 船楼顶层灯火通明,窗户关着,雨水打在上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窗纸上是两位绝代佳人的剪影。 “离人,你摸够了没有……” “太后别着急,马上就好,你挺起来……” “唉……” …… 金碧辉煌的房间里,跟着跑出来散心的太后娘娘,身着暗红色的睡裙,在茶榻上柔雅侧坐,挺起规模不俗的衣襟。 身着银色蟒袍的俊气女王爷,坐在背后,双手托住母后的团团,虽然神色极为专注,但外人看去,总感觉是荒唐王爷在对太后干些伤风败俗之事。 太后娘娘前两天听说东方离人要当钦差来邬州一趟,尝试性的问了句能不能带她一起出门散心,离人答应,她本来还挺开心。 结果到了路上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游山玩水。她连面都不能露,以免抢离人的风头,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站在屋里给离人当练功的木桩子。 这才出来几天,太后娘娘已经有点想念女帝的龙床了,百无聊赖之下,询问道: “马上入秋了,你师父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过西王镇的时候,能刚好和你师父遇上,路上也有个伴儿……” 东方离人很了解师尊的性子,比姐姐都骚气,还比她爱玩,可以说除了正事儿什么都干得出来。太后娘娘在宫里养一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母仪天下气态,指不定半个月就能被师尊带成疯丫头片子。 不过东方离人也没嫌弃师尊的意思,毕竟师尊本事是真大,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习武天赋更是冠绝当代女子,她和姐姐两个人再青出于蓝,也只是学了一半本事而已。 将近一年未见,东方离人也颇为想念,略微斟酌: “师尊行踪缥缈,但七月份肯定来京城,现在估计在哪儿云游吧……” “本宫估计她又在哪儿喝的不省人事,把时间都忘了……” 太后娘娘碎碎念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 “离人,你和夜惊堂的事儿,是准备和你师父坦白,还是让你师父自己发现?” 东方离人全神贯注的表情微微一凝,低头看向好奇宝宝似得的太后娘娘: “我和夜惊堂什么事儿……” “……” 太后娘娘眨了眨眼睛,见离人装傻,也不多说了,反正以水水的心思,看离人第一眼就该知道她有心上人了…… (本章完) 第十九章 人情世故 啪~ 湿柴抛入篝火,青烟寥寥间爆出几点火星。 夜惊堂坐在篝火旁的石头上,螭龙环首刀插在身边,手里拿着木棍,上面穿着两条刚从水潭里捞上来的小鱼。 身后不远处,一袭雪色长裙的高挑女子,平躺在石头上,如玉面颊已经恢复如常,浑身上下又流露出一尘不染的气息。 整体看去,就好似在林中安然沉睡的花仙子,和刚才发酒疯占男人便宜的酒蒙子美人,再无半点关系。 夜惊堂莫名其妙成了药罐子……不对,药棒子,还被蹭蹭就算了,心头感觉着实难以言喻。 但璇玑真人能做出这种事,说明确实没其他法子,只是蹭了两下,细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胡思乱想间,一阵破风声从山林中传来,继而白花花的鸟鸟,就落在了篝火旁边,张开大翅膀烤毛毛,同时歪头看向不远处的妖女姐姐: “叽叽?” 意思估摸是——凉了? 夜惊堂拿起烤好的鱼,撕下一小块喂到鸟鸟嘴里: “睡着了。那边情况怎么样?” “叽……” 鸟鸟表演完三口一条鱼后,汇报目标暂时没动,它回来只是蹭口热乎饭。 夜惊堂知道鸟鸟冒着大雨漫山遍野飞不容易,让鸟鸟烤火好好休息,也没催着它继续出去盯梢。 而在一人一鸟沟通之时,背后的石头上也有了不易察觉的动静。 “叽叽……” 鸟儿的啼鸣从不远处传来,璇玑真人手指动了动,继而昏沉沉的头脑就逐渐恢复,身体从未有过的疲乏感传来,让她心底出现了几分茫然。 又喝多了吗…… 不对,不是喝多…… 中了淫煌香,不想自己动手,准备自己扛过去…… 扛到一半,夜惊堂忽然跑来了,最后被他顺水推舟…… 不对,他好像没顺水推舟,是我把人家摁着蹭…… “……” 璇玑真人意识到自己好像干了件很丢人的事情,睁开眼眸,澄澈眼底闪过了一瞬尴尬,余光瞄去——夜惊堂竟然没走,还坐在旁边等着…… 他等着作甚? 那只大白鸟怎么也在,哦……人是它叫来的! 早知道不喂你鱼了,这不恩将仇报吗…… 鸟鸟蹲在火堆旁吃鱼,发现背后的妖女姐姐转头,就抬起翅膀打招呼。 夜惊堂见此也回过头来,发现璇玑真人神色如常起身揉了揉额头,就抬手示意: “去继续盯着。” “叽。” 鸟鸟得令之后,就掉头飞向山林,临行前还和璇玑真人打了个招呼。 但璇玑真人没搭理,让鸟鸟十分失望,觉得这姐姐似乎莫得良心。 夜惊堂目送鸟鸟远去后,回头看向璇玑真人,见其拔出了合欢剑,眼神不由一僵: “水儿姑娘,你……” 嚓~ 璇玑真人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而后晃晃悠悠走到篝火跟前坐下,拿过夜惊堂烤了半天的小鱼: “夜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刚才中了点毒,不小心喝大了,头疼,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可不觉得璇玑真人这道行,会想不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但他也不好旧事重提,只是含笑道: “嗯……刚才鸟鸟路过,发现伱在这里发酒疯,让我过来看看。” “是吗?” 璇玑真人自然而然撕了块鱼肉,放进红唇之间,询问道: “我喝醉了喜欢发酒疯,没吓到公子吧?” 夜惊堂说实话被吓的不轻,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帝师’,笨笨的亲师父。 “还好,无非拉拉扯扯了几下。水儿姑娘身体没异样吧?” 璇玑真人感觉其实很不错,神清气爽的,但想到这感觉的缘由,她就舒坦不起来,柔声一叹: “无妨,休息几天就好。劳烦公子照料半晚上,总得答谢一声……” “不必!” 夜惊堂抬起手来,认真道: “先不说水儿姑娘身份非同小可,就算是寻常人,我身为吃皇粮的差人,荒郊野外遇见有人遇险,也得施以援手,若是索要答谢,那不成收受贿赂了。” 璇玑真人眸子眨了眨:“夜公子知道我的身份,只要我给你美言一句,你来日在官场飞黄腾达……” 夜惊堂都‘如朕亲临’了,再乱抱大腿,可就不是起飞,而是被打断腿了,他认真道: “我当捕快靠的是真本事,裙带关系这事儿,我做不来。我还有公务在身,水儿姑娘若是没大碍,我就先走了。” 璇玑真人本来想给点灭口费,瞧见夜惊堂这避之如虎的模样,倒是有点茫然了,斟酌稍许后,微笑道: “夜公子不介意就好。我也没事了,得尽快折返,往后的路,公子自己珍重。” 夜惊堂点了点头,正欲起身,想想又询问道: “水儿姑娘刚才莫非又遇到一条百年老蛟,提剑斩之受了伤?” 璇玑真人摇了摇头:“遇到个高手罢了,心肠不坏,只是在追踪邬王麾下的一名药师的下落,找一张丹方。此事和你没关系,你也追不上她,当其不存在即可。” 夜惊堂感觉能把璇玑真人折腾成这样的人,应该不是泛泛之辈,当下还是把此事记在心里,拱手告辞。 璇玑真人坐在原地吃着烤鱼,目光恬淡送夜惊堂远去,直至夜惊动的身影消失,脸颊上才显出一抹愁容。 如果只是江湖交际还好,一句‘江湖路远,有缘再见’,而后就能躲个好多年,等下次碰上,估计双方都把这事儿忘之脑后了。 但偏偏这小子是黑衙的人,她一入京,少不了以‘帝师’的身份正面撞上,到时候那处境…… 别说顶尖高手了,估计连位高权重的架子估计都摆不起来。 “唉……” 璇玑真人感觉自己是强行追北梁盗圣,追出报应了,惆怅片刻才把杂绪抛去一边儿,确定周围没人后,迅速起身脱掉的裙子,跳进水潭里洗了个干干净净…… —— 夜惊堂从山涧离开后,根据鸟鸟指引的方向,往东北方行进。 时间估摸快要到了拂晓时分,雨势渐小,山野间有了些许亮度,但依旧很难看清山石树木。 夜惊堂前行十多里后,来到了一处山顶上,双手捂在嘴边,发出:“呜~~呜~~”的猫头鹰叫声。 不过片刻后,远处的山林便飞过来一道白影子,无声无息落在旁边,开口:“叽叽叽”抱怨,估计在说刚才妖女姐姐不搭理它的事儿。 夜惊堂哄着生闷气的鸟鸟,在山林中无声无息前行,很快来到了一处山洞附近,官玉甲看起来尚未离开。 虽然现在冲进去,他有十成把握弄死官玉甲,但对方要是死不开口,他照样找不到邬王下落。 为此夜惊堂并未直接上前,而是在距离约莫两里开外的地方,用刀劈开灌木杂藤,做出开山探路的模样。 嚓—— 嚓—— 随着声音传出,远处的山洞里马上就有了反应,衣袍破碎浑身染血的官玉甲,从里面无声无息摸出来,朝他这边看了眼,而后朝南方快步逃遁而去。 夜惊堂跟踪了片刻,估计邬王藏身之所很远,就让鸟鸟继续跟着,他则原路折返,往铁河山庄附近行去,以免离开凝儿和三娘太久出岔子。 沿着山林飞驰几十里,再度回到石崖上,天色已经放亮,雨势也逐渐停了下来。 裴湘君一直在守夜,此时正趴在地上,拿着望远镜四处打量,瞧见夜惊堂回来,便询问道: “如何?谁出事儿了?” 夜惊堂落在石崖边缘,轻叹道: “也没什么,璇玑真人喝大了,在山里面睡觉……” 窣窣~~ 话语刚出,遮光帘里就传来动静,被糟蹋的衣衫不整的骆凝,挑起了遮光帘,略显疑惑询问: “你出去了?璇玑真人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鸟鸟谎报军情,我过去看了看,没啥问题就走了……” 夜惊堂也不好说璇玑真人发酒疯的事儿,解释两句后,就在遮光帘外坐下来: “三娘,你一晚上没合眼,休息会儿吧。等鸟鸟跑回来报消息,至少下午了,暂时也没法离开。” 裴湘君确实比较困倦,但看了看夜惊堂,又有些迟疑: “你昨晚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骆凝睡了一晚上美人觉,此时已经醒了,见状三两下把衣服穿好,从里面出来: “你俩睡不就行了,我来放哨即可。” 夜惊堂昨天忙了一晚上,交完公粮又去哄酒蒙子,确实没怎么睡好,见此也没拒绝,翻身滚进了帘子。 裴湘君眼皮已经打架了,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正想说什么,发现骆凝嫌弃的小眼神,又把话憋了回去,回瞪了骆凝一样,挑起帘子钻了进去。 夜惊堂用包裹当枕头,见三娘斯斯文文在跟前躺下,想把凝儿腿拉过来枕着,便伸出胳膊: “靠着我睡吧,出门在外的,没必要计较这么多。” 裴湘君虽然不是没抱着夜惊堂睡过,但这么光明正大还是头一回。她迟疑稍许,还是背对着侧躺,枕在夜惊堂左胳膊上,彼此距离一尺多远。 遮光帘后空间本就不大,夜惊堂平伸着胳膊让三娘枕在小臂上,可以是可以,但两人都不怎么舒服,想想还是扶着三娘的腰,把她翻了一圈面向自己,左手搂着肩头抱在怀里。 裴湘君身子猛然一紧,抬眼瞄了瞄,发现夜惊堂四平八稳躺着,并没有乱动的意思,才暗暗松了口气。 因为想让三娘补觉,夜惊堂并没有什么杂念,但躺了片刻后,却又发现不对。 夜惊堂睁开眼睛偏头看去,却见一张熟美动人的脸颊,正目不转睛靠在肩膀上望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发现他睁眼,就连忙闭上做出装睡的样子。 夜惊堂感觉三娘在感情方面,确实非常青涩,不说秀荷了,估摸连云璃都斗不过,他想了想,低头在额头亲了口: “好好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 裴湘君额头被亲了口,肩膀上微微一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发现后背被点了两下,而后便困意袭来,深睡了过去…… —— 经过一夜骚乱,昔日名震邬州的铁河山庄,成为了众矢之的,无数十二门子弟问讯而来,至天亮时武明山下已经人满为患,原本铁河山庄的门徒,在庄主败退后陆续落荒而逃。 距离武明山五里开外的一座小镇上,三绝仙翁广寒麟,经过一夜调理已经恢复大半,负手站在客栈的窗口,眺望阴沉沉的邬山山脉,眉头紧锁。 徒弟杨冠端着碗药,从楼梯上来,小跑到背后,劝道: “师父,你一把年纪了,昨晚差点死山上,要我看,咱们还是回去等消息算了,夜大人只需要一句话,咱们就能和邬王谋逆撇清关系,你站在这里能做什么……” 广寒麟接过药碗吹了吹,轻哼道: “为师若是指望你在京城的那点人脉,迟早死在外面。为师以前在周家,帮叶四郎仗义执几句;昨日大难领头,叶四郎不惜和官玉甲翻脸施以援手。恩不言谢,但都记在心里、做在手上,这才是千金难买的江湖情分。” 杨冠微微耸肩:“兴许只是叶少侠脾气冲,就是想揍官玉甲,官玉甲打谁都他都会插手,师父觉得他在还人情,其实人家根本没注意你……” 广寒麟眉头一皱,但想想觉得还真有可能,又道: “人家记不记情是人家的事儿,为师受了恩情就得还,这救命的恩,就得拿命还。如今叶四郎和官玉甲打进山里,一个都没出来,为师要是和其他掌门一样灰溜溜跑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杨冠觉得这是是非之地,还想劝两句,广寒麟却忽然抬起了手。 蹄哒、蹄哒…… 急促马蹄声,从镇子外响起。 杨冠抬眼看去,却见两个身着黑色披风头戴斗笠的男子,骑乘烈马从镇子口进入。 因为为首之人体型相当魁梧,衣着马匹皆不似寻常江湖游勇,引起镇上不少武夫的注意。 杨冠蹙眉打量几眼,询问道: “师父,这俩是什么人?看起来不怎好惹。” 广寒麟混迹江湖七十载,眼力相当毒辣,略微打量几眼后,低声道: “应该是君山台的人,大概率是其中几个当家。” “两人都蒙着脸,师父怎么看出来的?” “左边兵器勾上挂兵器,行囊皆在右侧,说明兵器很重,黑布下的尺寸也像君山刀。屠龙令练久了,肩宽、背阔、胳膊粗,要练到为首之人这种肉量,寻常人靠努力没法做到,完全看天赋。这种体格的人,君山台都没几个……” 杨冠若有所思点头,又问道:“邬州最近这么乱,君山台跑铁河山庄来作甚?” 广寒麟端着药碗稍微沉默了下: “不大清楚,估计是来找官玉甲。上次在泽州,君山台和周家合力给红花楼施压,周怀礼死了,轩辕鸿志可还活着,叶少侠对此人恐怕很有兴趣……” 杨冠闻言一惊,凑近几分低声道: “师父,您准备借刀杀人?” 广寒麟面露不悦,抬手就在杨冠脑门上拍了下: “为师这是‘投桃报李’。君山台和红花楼,本就在周家结了仇,如今在邬州只要撞上,肯定得死一个。叶少侠救命之恩在前,我若发现了仇敌却视而不见,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杨冠若有所思点头,询问道:“红花楼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给叶少侠送消息?” 广寒麟遥遥注视君山台的两人,发现其找人打听几句后,就不做停留飞马离去,低声道: “君山台应该不是冲着叶少侠来的。此地群山环绕,进出只有一条环山官道,叶少侠等人骑马过来,要出去定然也骑马从此地经过,你在离开武明山的官道上守着,瞧见带枪蒙面的江湖人就拦住询问……” “好嘞……” —— 注:以下字数是后加的,不算点币 多谢【潘少520】大佬的两个盟主打赏! 多谢【广东超人强小菲比】【黑舌糖】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笔歌墨舞】大佬的三万赏! 多谢【哥们感】【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狗哥】大佬的万赏! 多谢大伙们的打赏月票订阅推荐飘! (本章完) 说一点感想。 阿关上架时说,这本书稳着来,尽量不爆更,绝不因为求快而导致剧情崩盘。 因为阿关前几本书都是高开低走,基本五六十万字就开始下滑,原因都是码字速度赶不上更新速度,以至于没有充分考虑后续的空间,开始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世子长安篇结束后,如果有一两个星期思考大纲,中后期绝不会毫无主线,走到哪儿写到哪儿。而太莽则是主线设定都出了问题,存稿一完直接开始崩。 为了改正这个恶习,这本书开书阿关存了二十万字,发誓要慢慢更,每天写多少更多少,留一卷的余量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为了不断章、每个小剧情都发完,就忍不住全发出去了,上架后没几天,就全发完了,然后为了保持更新速度,只顾着凑够当天更新,完全没时间考虑任何后续,明显能感觉到没第一卷那么环环相扣。 如果这么写能保持更新速度也罢,但阿关已经没有二十五六岁的精力了,实际上是质量节奏比开头差,也没法保持万儿八千的更新速度,写完了后删了重写,就是对后续不清楚在闷头写,发现不合适又重写。 而现实遇到事情,就得为了水全勤去硬凑字数,然后到头来还是挨骂,更新慢写的烂偷懒,还没法解释。 有句话叫‘欲速则不达’,阿关码字速度达不到爆更的该有的速度,这种透支后期堆字数的写法,必然是一路下坡,后面没有赶上前期的可能。 既然明知道以后要崩,还闷着头追求爆更堆字数拉暂时的成绩,没有任何意义,趁着现在还没有崩,悬崖勒马调整才是正理。 所以以后可能很长时间都只能维持每天四千字的更新了,更这么慢肯定会有很多人弃书不看,但后期写烂会弃掉的人更多。慢慢写至少等完本的时候,阿关还能留一本相对满意的书。 至于欠的债,按两千字一章算,阿关其实一直在还,只是没计数;等阿关存够稿子后再还吧,实在抱歉了or2。 (本章完) 《女侠且慢》说一点感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 收网 黄昏时分,西方天际洒下红色夕阳,两女一男从小树林中鬼鬼祟祟行出,左右眺望过后,翻身上马快步离去。 骆凝和裴湘君跟在背后,夜惊堂黑巾蒙面走在最前,怀里抱着飞了一天一夜已经累到半死不活的鸟鸟。 不出夜惊堂所料,身负重伤走投无路的官玉甲,白天沿直线跑了两百多里山路,到了距离建阳城一百多里的山野间,那里估计就是邬王藏身之地。 三人可以从山里横穿过去,但即便长途奔波到了地方,也很难单枪匹马擒王,为此接下来就该动用官府力量去围剿,他则趁乱找机会抓住张景林,或者找到雪湖花的药方。 昨天铁河山庄大闹一场后,武明山附近来了很多不怕死的江湖人看热闹,沿途还能听到不少琐碎闲谈: “叶四郎一招打趴下了官玉甲?” “骗你作甚,我当时就在附近,看的千真万确,叶四郎身中剧毒跑不掉的情况下,反手一拳把官玉甲打的飞出去十几丈,把后面追的一堆人都给吓蒙了,剩下的我都没敢看……” “照这么说,叶四郎全盛之下,还不得单手战拳魁?” “我估摸拳魁、枪魁随便打,认真准备一下,璇玑真人都能比划比划……” …… 夜惊堂飞马擦肩而过,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并未往心里去。裴湘君和骆凝倒是听到炯炯有神,途中还讨论起来: “凝儿,你说惊堂以后要是位列八大魁,该叫个什么名号?” “按规矩,打赢谁就叫谁的名号。” “那要是打赢两个呢?” “两个……” 骆凝对于这个问题,倒是陷入了迟疑——历史上连挑几个武魁的人不是没有,但打拳魁用兵刃、打刀魁用大枪,肯定继承不了对方的称号。能在对方的领域打趴下对方,才能继承名号,历史上连穿好几个的,上一个还是奉官城。 骆凝琢磨片刻,想起了以前的玩笑话,就来了句: “叫什么‘魁’的都排在后面,前三个都是四个字的尊称,‘平天教主’‘璇玑真人’什么的,夜惊堂要是一串二,以后就叫‘飞天堂郎’……” “飞天堂郎,感觉有点怪……” …… 夜惊堂走在前面,听见这话有点无语,想放慢马速插嘴,余光却瞧见青莲帮的杨冠,站在远处的路口,正手遮凉棚来回打量过往江湖人,还看向了他这边。 夜惊堂让两个姑娘放慢马速,先行来到了跟前。 杨冠在路边干巴巴等了一整天,瞧见似曾相识的黑袍江湖客过来,就连忙跑到跟前,低声道: “叶少侠,在下杨冠……” 说着还偷偷抬眼瞄,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夜惊堂知道杨冠觉得熟悉,直接压着嗓音道: “什么事?” 杨冠见这似曾相识的狠人语气不善,低头不再乱看,回应道: “家师三绝仙翁,让我等在这里给叶少侠送个消息。早上君山台的两个当家来了武明山,未曾停留便走了,师父让叶少侠多注意。” 夜惊堂颇为意外,询问道: “可知具体去向?” “这个倒是不好说,那俩人估计比我师父都厉害,没人能追踪。不过师父怀疑君山台在和邬王联系,不然不会这时候到铁河山庄来犯忌讳……” 夜惊堂沟通几句,记住消息后,就和杨冠道别,带着两个姑娘飞驰离开武明山,待来到无人官道上,才说起了此事。 裴湘君显然很了解君山台的来意,开口道: “君山台肯定是来斩草除根的,燕州二王都没摆平你,以轩辕鸿志的性子,有可能把轩辕朝叫过来……” 骆凝摇头道:“邬州这么乱,轩辕朝不会傻到自己跑来惹一身骚,最多来个姚文忠。” “姚文忠和官玉甲比起来,谁更厉害?” “难说,都不是泛泛之辈,来两个当家的话,我们仨加起来不一定打得过。” “还是先以找邬王为主,去把白粟镇那队兵马调过来,路上行事小心点……” …… —— 十余艘官船,在月色下航行,中心的宝船上灯火通明,不少第一次离开京城的王府侍女和宫女,站在船楼的游廊上,打量邬西河口两江交汇的壮丽美景。 船楼最顶层有个露台,本来是给天子观景所用,此时上面摆着雕花软榻和画案,几个宫女在旁边掌灯,红玉则在旁边切西瓜。 珠圆玉润的太后娘娘,怕六部臣子发现她跟着跑出来了,打扮成了女官的模样,不过仪态还是十分优雅贵气,站在画案前,左手托着水袖,右手持画笔,先仔细端详岸边的月下险峰,而后提笔在纸上勾勒出——两个高耸的大馒头,上面涂个黑圈圈…… 东方离人身着银色蟒袍,在露台围栏旁负手而立,审视满船的禁军,很有‘御驾亲征’的气场,不过脑子里则想的是——完了,霸王枪还没练好,听风掌也不怎么样,让夜惊堂遇见,怕是又得被当成笨王爷……总不能让船队减速慢慢走吧…… 就在东方离人胡思乱想之际,一道熟悉的话语,忽然从背后响起: “在画什么?” 声音自然而然,就好似一直处于背后,但空灵澄澈的语调,又好似自天外响起。 因为声音切入的太自然,摆弄西瓜的红玉,都没发现露台上多了个人。 埋头画画的太后娘娘,还颇为不开心的回了句: “山水图,本宫画的难道不像……诶?!” 说道这里,太后娘娘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回过头,却见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女子身着黑白相间的道袍,满头黑发以银色莲花冠束起,面蒙轻纱,只露出一双平易近人的桃花眸,手腕靠着一杆拂尘,配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就好似刚从山上下来的得道高人。 太后娘娘眼睛明显开始发光,手中的毛笔都掉在了地上,确认不是幻觉后,就抬手一个熊抱: “伱这没良心的,可算来了,你知道本宫这一年怎么过来的吗?离人门都不让本宫出,一出门就打雷下雨闹刺客……”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来了吗……” “你怎么打扮的这么正经?” “我以前不正经?” “嗯。” “唉,船上有朝臣,打扮的太随便被瞧见不好。” “也是……” …… 东方离人看着太后抱着不松手,都没机会上前搭腔,等太后说完了,才来到近前,拱手一礼: “师尊,你怎么忽然来了这里?” “刚在山上闭关结束,本想直接入京,路上听说你来了邬州,就先过来看看,没想到太后也在。” 璇玑真人见船上没外人,就把拂尘和面纱丢给了旁边的红玉,来到东方离人面前,整理了下蟒袍衣襟: “一年不见,又比以前长大些了。” 此言常人听来这是长辈的慰问,东方离人却不这么觉得,昂首微挺胖头龙: “我一直都这么大,师尊是太久没见了。” “呵~还不是为师自幼给你底子打的好。话说一年不见,可有找到了意中人?在没在船上?” 太后娘娘闻言唇角微勾,想帮忙回答。 结果东方离人连忙悄悄在背后摆手,脸色故作沉稳的道: “师尊别开玩笑,京城事务繁忙,我连带太后散心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心思物色意中人……” 璇玑真人见东方离人反应不太自然,心里就明白了七七八八,没有多过问,转而打听道: “我在江湖上听说,黑衙来了个很厉害的总捕,以前未曾见过,可有此事?” 东方离人想了想:“是有一个,姓夜,四月份来的京城,我刚考察过,品性不错、能力不俗,刚刚让他入黑衙。” 璇玑真人若有所思点头,但是没看出东方离人对夜惊堂的具体态度,暂时摸不清,也没有在这件事儿上多聊,回身搂住太后娘娘的小腰走向屋里: “有酒没?路上酒喝完了,感觉浑身没劲儿……” “有。本以为在西王镇就能遇见你,本宫专门给你准备了龙吟楼最极品的玉春烧……” “是吗,走走……” —— 翌日,伏龙洞内。 邬王府的几百亲兵,在石块累积的城墙后巡视,三道人影相伴走向前往溶洞深处。 身着文袍的白司命,负手走在最前方,认真说着: “两位过来的还算及时,若是再慢一步,往后的江湖,可能就没君山台一席之地了。雪湖散的神效,两位已经见识过,而‘天琅珠’已经成药,试药的人还是红花楼的少主叶四郎……” 白司命身后,跟着披着黑色披风的姚文忠和轩辕鸿志。 轩辕鸿志此行过来,本是想打探夜惊堂的下落,斩草除根;但和白司命一接触,便听到了两样神药的消息。 轩辕鸿志掌管君山台的账房,心头比任何人都明白‘雪湖散’的价值有多高,只要经营的好,把红花楼这种江湖财主踩在脚底下不成问题。 而‘天琅珠’这种东西,如果真如白司命所说,能让人往前迈一大步,后果更可怕。先用雪湖散敛财,然后靠天琅珠堆出无数高手,仅凭这两样就可以在偏远地带分疆自立称霸一方。 为此哪怕心腹大患还在附近,轩辕鸿志还是被这两样东西勾走了兴趣,行走间询问道: “雪湖散我亲眼瞧见,确实称得上人间至宝,但协助邬王离境,是掉脑袋的买卖,仅凭此物还不够。这天琅珠……白兄确定世上有此物?” 白司命如今也算有了底气,轻笑道: “换做以前,我确实得犹豫下在回答。但前天晚上,玉甲在铁河山庄宴请群雄的事儿,两位应该知道了。红花楼的少主中了天琅珠,而后三枪一拳把玉甲打成重伤,两位说如果不是此神药的功效,能是什么?” 轩辕鸿志亲眼见过叶四郎,对其实力一清二楚,觉得此言不无道理,便轻轻颔首。 “这两样神药的方子,不缺买主。如今平天教、截云宫、断北崖都在和王爷联系,君山台势力大归大,但说起来也只是泽州的县侯,还在大魏内腹,没有足够诚意,王爷真不一定瞧得上……” 姚文忠暗暗皱眉,但君山台论起在天下局势中站的分量,确实和背靠燕王的截云宫、自立为王的平天教有差距,对此也没说什么。 三人一路前行,很快抵达溶洞深处,穿过堆积如山的药材堆后,来到了邬王寝居之处。 轩辕鸿志和姚文忠上前拜见,白司命为了给两人‘眼见为实’,来到了后方放置数十个药炉的平台上取药,遥遥瞧见面色虚弱的官玉甲,在药架子前来回踱步,略显疑惑询问: “官兄还没用大良珠?” 官玉甲昨天下午才跑回伏龙洞,本来准备直接给自己来一颗,但药拿道手上,又有点心虚,见白司命回来,开口道: “叶四郎若是功力暴涨,当时不该放我走,我不知后续情况,万一他功力暴涨过后,就爆体而亡……” 白司命摇头:“不可能。张先生说了,能神志不乱实力倍增,就说明成药了。他若是扛不住,打你第一下就会损伤气脉……” 官玉甲皱眉道:“那叶四郎为何忽然停手,把我放走?” 白司命张了张嘴,觉得这问题确实关键,尚未思索出具体缘由,外面忽然传来急促脚步,一名亲兵快步拍过来,低声道: “大人,刚刚传来急报,有数千兵马忽然朝伏龙洞这边而来,先锋斥候已经到了三十里开外,最多个把时辰就会抵达……” 白司命听见这话,脸都白了下,正想询问官兵如何发现的行踪,旁边的官玉甲倒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叶四郎可能也是朝廷的人,他是在故意放虎归山,跟着我找伏龙洞。那说明这药没问题……” ?! 白司命抬手指了指官玉甲,正值用人之际,不好开口骂人,压着火气道: “你待会再吃药,先转移,现在吃了谁给你看护?” 官玉甲亲眼瞧见此神药随用随起效,根本不用看护。 不过官玉甲不确定这残缺版的天琅珠能持续多久、吃几次。 等逃遁的时候遇上拦路虎,再使用此药,给朝廷高手一个惊喜,似乎更能物尽其用……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给我开!!! 月朗星稀,伏龙洞附近的山上。 夜惊堂藏在灌木林中,用望远镜观察着山坳间高十余丈的天然洞口,裴湘君和骆凝则警戒着周边。 昨天下午得知邬王藏身的大概位置后,夜惊堂马不停蹄连夜赶回了白粟镇,找到了在那边驻扎的两千轻骑。 面对这种擒获邬王的大功,率领兵马的武官甚至都没让他掏‘如朕亲临’的牌子装一下,直接就拔营杀了过来准备围剿。 不过邬王藏在深山老林里,大队兵马行军再快也没法转瞬及至,他不得不担任斥候,先来到这附近盯梢,防止邬王再度逃离。 邬王的耳目显然也很灵通,他刚来不久,原本空无人迹的伏龙洞内,就出现了无数人影。 继而四百余名亲兵、仆役,抬着装有珠宝、药材、文献的箱子出现,身着蟒袍的邬王也在其中。 后方还有用铁链拴着的百余囚徒,借着月色快步朝邬山深处转进。 夜惊堂用望远镜在队伍里仔细搜寻,找了半天,没发现白司命、官玉甲等顶尖高手踪影,直至邬王的队伍在山中走出几里地,溶洞内才再度出现一队人。 一行十余人,看起来皆是高手,为首便是身着文袍的白司命和打着绷带的官玉甲。 后面是两个披着黑色披风的江湖客,背上都背着一把黑布包裹的兵器。 而再后方则是八个王府亲卫打扮的人,合力抬着一尊齐肩高黄铜炼药炉,从尺寸来看不下三千斤。 药炉下面的火洞里还冒着火苗,旁边有个披头散发、挂着药箱的老头,拿着蒲扇走在跟前,一直在观察火候。 夜惊堂瞧见此景来了精神,知道目标客户到了,他把望远镜递给三娘,询问道: “那两个斗笠客,背的是不是君山刀?” 裴湘君仔细打量几眼后:“看起来像,体型也像是姚文忠,看来三绝仙翁消息没错。君山台不来对付你,和邬王的人走在一起作甚?” “可能是为了炉子里的药。” 骆凝眯眼观察,疑惑道:“他们为什么分开走?” 夜惊堂对这个倒是清楚,抬手示意: “邬王亲兵都是灭掉灯火、静默行军,以免被斥候发现。药炉里有火光,必须保持距离。这样后面出事儿,邬王可以直接跑,前面出事,几里距离,后面的高手足以丢掉药炉转瞬间追上去。” 骆凝恍然,稍微斟酌:“四个顶尖高手,我们三个肯定没法对付;等朝廷兵马跑过来,他们也早跑了。怎么拿药方?” 夜惊堂知道强攻是找死,认真观察几眼局势后,微微勾手凑到了两个姑娘耳边…… ——— 与此同时,山谷间。 身着夜行衣的‘北梁盗圣’,悄然隐匿在丛林之中,暗中注视着一队人抬着炉子缓缓经过。 前天晚上甩掉那白衣妖女后,她追查的进度顺利的许多,再也不用担心追到一半,一个白影子忽然冒出来,对着她就是一顿暴揍。 但回想起来,彼此你追我逃大半年,也并非全是坏事。 自从几年前肩负重任离开故乡,她便是一个人隐于暗处浪迹江湖,走遍了北梁的天南地北,没有知道她是谁、在做什么,平日也没有能说话的人,就好似游离在世界之外,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在这种环境逐渐消沉懈怠。 而白衣妖女的出现,就好似在她背后放了条大狼狗,追着她咬,虽然过程很不好受,但不得不说腿脚比一个人游历麻利得多,本来的枯燥无味也荡然无存,每天的生活都是和妖女斗智斗勇。 妖女忽然真走了,又回到一个人的日子,心里难免有些许感叹。 好在已经到了目标近前,只要把天琅珠的药方拿到手,她就能风风光光会故乡,等雪湖花开后,就能出山找妖女算账了…… 黑衣人如此暗暗想着,保持距离,跟着大药炉子在山林中慢慢前行。 黑衣人知道大药炉里面,放的是‘天琅珠’的配药,从她对天琅珠的了解来看,至少筹备了半年,一直用火温着,只需加入主药雪湖花,马上就能凝珠成药。 如果这炉药废了,邬王就算有药材,也没半年时间重新筹备,所以这些人逃离,需要带着药炉。 而旁边看护的张景林,背后挂着药箱,不出意外,其从北梁皇宫偷来的天琅珠‘残方’就在里面。 她想要找机会突袭近身抢走药箱,但王景林身边有四个高手,她有自信甩掉,但冲进去抢东西风险过大,为此只能保持距离,悄声无息等待机会。 而这个机会,并没有让她等上太久…… —— 月色之下,八个人抬着黄铜药炉在山林中穿行,行进速度并不慢。 白司命走在前方带路,环视周边山林的同时,还在游说着旁边的君山台二人组: “天琅珠刚刚试成,后面药炉中便筹备着一颗,只要服下,白某、官兄当场跻身武魁都不在话下。不过熬药需要时间,两位且先随白某移步黄石岭……” 轩辕鸿志和姚文忠两人前脚刚到,官兵随后即至,说起来有点可疑。 不过官兵已经摸到附近三十里,说明朝廷中午时分就已经拔营出发了 而中午时分白司命还在游说轩辕鸿志,位置又是被官玉甲不慎泄露,因此并未怀疑这俩有可能成为救命稻草的人物。 轩辕鸿志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帮邬王逃出生天,留在这里的目的,和截云宫差不多,想骗走药方就拍屁股走人。 但白司命走投无路,也长了心眼,没看到活路绝不可能交药方子,只是不停吹嘘手上神药的厉害之处。 大队官兵山地行军三十里,少说小半天时间,足够众人转移,一行人并不急迫。 但十余人刚走出没几里地,远方静默行军的邬王队伍,忽然传来喧哗: “啊——” “敌袭……” 嚓嚓—— 密集拔刀声。 几人脸色骤变,抬眼望向远方山野。 因为天色已黑,又不敢点火把,遥遥只能借着月色,瞧见亲兵队伍里有大片人影晃动,似乎是在列阵。 白司命暗道不妙,想要赶回邬王身边援护,但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 “姚大侠,拖住白司命!只需半刻钟,孟大人就能活捉邬王……” !! 队伍为首四人都是顶尖高手,反应甚至快过思绪。 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白司命前跨的脚步就顿住。 而官玉甲受了伤,本就小心,察觉不对抬手就是一记重拳,直击身侧斗笠汉子的侧脸。 嘭—— 轩辕鸿志实力绝对不差,但和官玉甲这种邬州霸主比起来,还是存在差距,察觉不妙手刚摸到腰后刀柄,就被一记重拳轰在脸上,整个人横向飞了出去,撞断两棵碗口粗的树木。 哗啦啦…… 姚文忠则要稳重许多,听见声音就知道中计,眼见白司命极为刁钻一掌袭来,直接大步飞退拉开距离: “住手!有诈!” 但所有人都心弦紧绷、互相忌惮,就算知道有诈,四个人也是不约而同飞身跃起,瞬间远离了原本所处的铜药炉。 夜惊堂埋伏在树林中等待时机,瞧见四名高手互相猜忌飞退远离,身形当即暴起,犹如一道黑色闪电般穿过树林,直扑站在药炉前还没反应过来的张景林。 本来夜惊堂的打算,是掳走张景林就跑,把锅甩给君山台,让两拨人自相残杀。 但让夜惊堂没想到的是,他以奔雷之势冲出,白司命队伍后方的丛林里,同时冲出了一道人影。 清瘦身影速度则堪称匪夷所思,从后方三十丈外原地起跳,带出“嘭——”的一声闷响,身形唰的一下就闪到了附近,和璇玑真人那次突袭的阵仗相差无几。 夜惊堂瞧见此景脸色微变,凌空一脚踹在树上就往回飞退。 而冲出来的北梁盗圣,发现夜惊堂和她目标相同,可能起冲突,半途也强停在原地。 哗啦啦—— 轩辕鸿志被一拳轰出去又弹起的一瞬间,其余五人已经保持距离,散落在了药炉周边。 而抬着药炉的八名王府死忠,直至此时反应过来,迅速放下铜炉,拔出了腰刀,环视四周如临大敌。 白司命扫视忽如其来的两人一眼后,看向了右边的黑袍斗笠客,觉得体态有点似曾相识。 官玉甲则是直接开口道: “叶四郎?!你果然没事!张大夫,伱看到没有,就是他,药确实成了,他现在还好端端的……” 姚文忠虽然意外叶四郎会杀出来,但此时也没心思搭理,只是眉头紧锁望着后面的女黑衣人,觉得此女轻功有些惊世骇俗。 夜惊堂也没料能撞上个疑似八大魁的人物,心中估摸此女,就是把璇玑真人打的不省人事的狠人。 既然突袭掳人没得手,再想近身就难了。 夜惊堂现在暴露官府身份,估计会被群起而攻之,为此先镇定自若开口: “轩辕鸿志,好久不见。” 轩辕鸿志和姚文忠站在一起,脸上挨了一拳,斗笠面巾皆被打烂,肿了半张脸,盯着黑衣蒙面的夜惊堂道: “短短月余不见,叶贤侄变化之大,着实出人意料。” 呼啦—— 在场六人正判断复杂局势之时,药炉附近忽然传来响动。 所有人余光看去,却见披头散发的张景林,竟然不声不响打开了药炉,把腰间的药箱打开,翻开底部的暗扣,直接倒入药炉。 沙沙沙~ 无数白色物体从药箱底部的夹层倒出,发出细密轻响。 众人起初还不明思议,北梁盗圣看了两眼后,认出了什么,惊怒道: “住手!你岂能如此糟蹋……” “不糟蹋不糟蹋!” 张景林脸上带着兴奋笑意,把整整一箱药倒进药炉之中: “老夫研究天琅珠二十载,如今已经成药,总得配一颗真药出来。这半斤雪湖花,是北梁皇帝私库所藏,本就是留以配天琅珠所用,若是糟蹋在别的地方,那才叫暴殄天物……” “雪湖花?” “半斤?!” 众人听见这话,包括夜惊堂在内,都暗暗抽了口凉气。 夜惊堂因为要找雪湖花替代品,离京时问过雪湖花的情况,得知雪湖花甲子一开花,产量本就极少,还得让两大王朝用六十年时间,光给皇帝用都不够。 大魏开国时弄了一斤多,如今还剩三钱,只够配一副药,女帝病成那样都舍不得用。 这一次性直接倒下去半斤,已经不能用暴殄天物来形容了,完全就是在发神经。 白司命供养张景林近三年,还是头一次知道张景林药箱底下藏着这么多雪湖花,他怒声道: “张景林,你不是说一枚天琅珠只需要一钱雪湖花?为何……” 张景林把雪湖花倒入药炉后,心中大定,慢条斯理看着火候: “能让人脱胎换骨、超凡入圣的神药,只需要一钱雪湖花的话,西海诸部能弄出几十号武魁扫平南北两朝。天琅珠是无上至宝,甲子能凑出两三颗,已经算举国之力,世上哪儿有这么多。” “你……你敢蒙骗王爷?!” “雪湖花是老夫偷得,药是老夫配得,但老夫不吃,只为重现此物,你们白的一枚北梁皇室求而不得的天琅珠,怎么能说老夫蒙骗?雪湖花入药,只需一刻钟便能凝珠,到时候你们谁拿走,谁就是下一个奉官城。但现在最好别动手,这是你们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坏了这锅药的火候,到时候谁都讨不到好处。” “……” 众人听见此言,都沉默了下来。 虽然张景林说比肩奉官城的话有点离谱,但半斤雪湖花已经下锅了,哪怕只炼出来一味壮阳药,恐怕也能让人夜御百女,为此还真不好乱动手。 北梁盗圣知道‘天琅珠’大概率是真的,但老版天琅珠,配出来也没人能用,她根本没抢夺的意思,想了想开口道: “我也是药师,不求脱胎换骨,只对方子感兴趣。你已经配出了天琅珠,可否把北梁皇宫得来的那张残方给我?我拿到后自行退去,不参与争抢。” 张景林闻言颇为意外,但也没吝啬,从药箱里翻了翻,取出一卷有焚烧痕迹的羊皮纸,而后又取来笔墨,书写了一张方子,让王府亲卫一起过去: “我已经补全了方子,一并给你,你若是凑得齐药材用了,别忘记这是我张景林教你的。” “谢了。” 北梁盗圣接过羊皮纸和药方后,就颔首致谢,迅速往后退去,其余人自然没阻拦,毕竟这方子就是屠龙之技,知道也没人能凑出第二锅药材。 夜惊堂已经用过‘功力暴涨丹’,身体已经调教过了,对此物需求不大,当前场合高手如云,他混战夺宝风险太大,见有人拿着药方提前退场了,便也开口道: “在场都是江湖枭雄,底蕴比我这江湖晚辈厚,我不参与抢夺。张大夫可否把‘雪湖散’的配方抄一份给我?得手后我自行离开。” 张景林生平所行只为挑战医药一道至理,行他人不能行之事,根本不稀罕几张方子,听见此言直接就从药箱里取来一本小册子: “叶少侠试了‘大良珠’安然无恙,也算解开了老夫心结,这本药谱送你,里面好东西可不止雪湖散,以后要是方子流于市井,记得打上我张景林的名号。” 刚退出不算远的北梁盗圣,听见‘试药安然无恙’的话,脚步微顿,打量夜惊堂一眼。 因为夜惊堂黑衣蒙面看不到什么,她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假药出了岔子,才没把这‘叶四郎’弄死。 张景林说完话后,便让亲兵把药谱送了过来。 夜惊堂本想接了药谱就走,剩下的让君山台和邬王人马狗咬狗。 但白司命可不傻,抬手把亲兵拦住,注视着夜惊堂: “白某应该没见过叶少主,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似曾相识。还有今天把朝廷兵马引来的事儿,叶少主可否解释解释?” 夜惊堂连续三次用不同身份在白司命面前露面,就知道会露馅,对此平淡道: “方子给我,我现在就走。不给,待会争抢的时候还多个对手,何必?” 白司命觉‘叶四郎’身份很特别,给了也不会走,稍加斟酌后,转头道: “姚兄,轩辕兄。我等只求保命,炉子里的天琅珠归君山台,我们先联手灭掉此子如何?” 轩辕鸿志已经和叶四郎在周家结了仇,对此是求之不得,当下便想上前。 但君山台二人组还没动,背后就传来一声: “慢着!让我来!” 众人侧目,却见官玉甲从白司命身旁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冷笑,盯着夜惊堂道: “前日让你小子试药,捡了个大便宜,你不见好就收也罢,竟然还敢贪得无厌追到此地。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夜惊堂面对四个展开合围之势的顶尖宗师,再勇也得保留最起码的尊重,保持二十丈的距离全神贯注,准备见势不妙就跑。 但官玉甲并没有直接往上冲的意思。 官玉甲这时候跳出来是有心机的,炉子里的药一刻钟就能凝珠,他现在用‘大良珠’,战力暴增一截,说不定就能比肩八大魁。 到时候刚好成药,反手夺走正儿八经的‘天琅珠’远走高飞,在场有谁拦得住? 为此官玉甲走到几人之前后,就原地站定,慢条斯理从袖子里取出药盒: “前天你用此药,侥幸胜了官某半筹,今日官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也尝尝此药的霸道……” 夜惊堂瞧见官玉甲以多欺少还准备嗑药,眉头一皱。 官玉甲见状动作微顿,冷笑道: “怎么?觉得用药胜之不武?” 夜惊堂虽然有用药经验,但不多,不确定这假药,会不会让官玉甲实力也暴涨一大截。 如果会的话,官玉甲再往前一步可能就是武魁了,在场没一个人打得过,他跑掉估计都有难度。 念及此处,夜惊堂开始谨慎后退。 “哼!让你先跑百步又如何?” 官玉甲取出盒子里的白色圆珠,没理会指尖传来的些许刺痛,直接拍在了右肩膀上。 啪—— 珠子如同鸡蛋般碎裂,位置相当考究,和夜惊堂中药的位置一模一样,还均匀涂抹,让透明药液浸润每一寸肌肤。 白司命、轩辕鸿志等人,此时也暂且打消杀叶四郎的念头,看着官玉甲,观察药效。 官玉甲感觉胳膊传来刺痛灼热,但内伤在恢复,气脉也确实开始迅速扩充,不禁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一抹笑容: “呼~~” 夜惊堂仔细打量,见官玉甲浑身肌肉涌动,胳膊、额头的血管开始鼓起,皮肤也慢慢泛红,药效和他不一样,反而和程世禄差不多,脚步一顿,表情也化为了古怪。 “呼……呼……” 官玉甲呼吸如牛,额头冒出白雾,衣袍无风自动,气势肉眼可见的节节攀升,逐渐展现出一股惊人的压迫力。 呼呼~~ 树林间忽然吹起微风,似乎连周边林木的摇曳,都在跟随官玉甲的呼吸波动,带着独特韵律。 姚文忠瞧见此景,眼神满是意外: “天人合一?” 轩辕鸿志亲爹就是八大魁,很明白武夫练的天人合一境界后是什么场面,如果说‘天人之下’是练武,‘天人之上’就已经开始往‘山上人’走了。 眼前官玉甲展现的气象,正是无数顶尖宗师追寻终身都没能摸到的那一丝契机。 念及此处,轩辕鸿志和姚文忠眼底都涌现出一抹狂热,连本来没打算抢的白司命,都瞄了几眼不远处的铜炉。 “呵呵呵……终于感觉到了!” 官玉甲虽然身上传来难忍剧痛,但和已成定数的根骨被矫正、卡主数年的瓶颈得以突破比起来,这些剧痛远远压不住内心的兴奋。 官玉甲双眸赤红望着夜惊堂,嘴角露出狂傲笑容,朗声道: “今日我官玉甲踏入武魁之境,这第一战的风采,便让你小子来见识!玉甲冲灵、铁背龙脊!给我开!” 官玉甲怒喝一声后,浑身衣袍鼓胀,双手握拳、摇肩晃肘,浑身猛然一震! 嘭—— 树林间响起一声闷雷般的爆响! 只见魁星官玉甲后脑至阳关之间的脊线,在爆喝声中当场炸开! 无数鲜血和碎骨飞溅而出,在后方直接炸出一片红雾,把眼神凝重的白司命直接喷成了血人。 嘶! 夜惊堂瞧见如此震撼人心的场景,还以为官玉甲要变身魔龙恶蛟,硬惊得连退出去好几步。 然后…… 扑通—— 开完龙脊的官玉甲,直挺挺往前倒去,趴在了地上,再无动静。 !!! 八名王府亲卫嘴巴张到最大限度,手里的刀兵都掉在了地上。 白司命瞪大眼睛,血水从下巴不停滴落,呼吸都已经凝滞。 轩辕鸿志和姚文忠则是愣愣站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偌大树林,在此刻陷入诡异的死寂…… …… —— 多谢【书友20221221232056523】大佬的盟主打赏! 好不容易存四千字稿稿,又多发了两千,明天可能要断章,不然写不完or2……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刀枪如龙 一尊铜制火炉放在地上,火焰熊熊,铜盖之上冒出了阵阵白雾。 官玉甲趴在地上,炸裂的脊柱把后背染成血红,已经半晌不见动作,数人无声肃立在周边。 夜惊堂手按刀柄保持应敌之姿,虽然料到官玉甲会出事,但着实没料到能死这么壮烈无声。 所有人沉默良久后,还是站在白司命后面的药师张景林,先开了口: “嗯……官大侠可能是身体有伤,调理时强行动气,才导致脊柱炸裂、气脉尽碎、当场气绝。能跻身天人合一之境,说明此药还是有效果……”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都回过神来。 姚文忠转过头,看向白司命,眼神难以置信: “这就死啦?!” 轩辕鸿志抬手示意姚文忠远离药炉: “当心炸炉……就这还造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白司命同样没料到,在邬州称霸十几年的‘小拳魁’,能死的这般轰轰烈烈又无声无息,张了张嘴,也离药炉远了几分。 夜惊堂本想说句‘咎由自取’,但官玉甲死的如此离谱,这话都不怎么好出口,想了想只评价道: “是药三分毒,老人的话还是得听上一听,唉……” 众人心情还没平复下来,药炉旁就又出现了动静。 哗哗—— 张景林等时间一到,就打开了铜制药炉。 铜盖底部有一根倒吊的金针,金针末端此时已经凝结出一枚白如玉珠的圆球,带着水亮光泽。 张景林翻过铜盖,将圆珠盛于其中: “此物便是天琅珠,如果方子有问题,不可能凝珠。此珠绝对可以让尔等矫正根骨、功力大增,你们谁能拿去,谁就是下一个奉官城……” 眼见为实之下,众人根本没听这滔滔不绝的吹嘘,连旁边的八名王府亲卫,都悄然远离了几分,应该是怕疯疯癫癫的张景林,把药珠丢到他们身上。 轩辕鸿志和姚文忠对此药再无兴趣,目光瞄向了亲卫手中的药谱。 夜惊堂两样都想要,但面对剩下的三名高手,依旧不好妄动。 白司命知道邬王当前唯一的筹码,就是‘雪湖散’的配方,先行上前把药谱抢回手中: “你们红花楼和君山台,谁能祝王爷一臂之力,这本药谱就归谁……” 姚文忠冷声道:“我君山台是大魏的侯爷,岂会为虎作伥行大逆之举。官玉甲已死,你把药谱丢出来,让我三人争抢,尚能逃遁;否则我等大可先宰了伱再拿药谱。” “你!” 白司命听闻此言顿时恼怒,眼见姚文忠撕破脸皮,咬了咬牙,直接用药谱产起天琅珠,连书带珠子全数丢向夜惊堂,同时带着张景林往山野飞遁。 唰唰~ 药谱和天琅珠在空中滑出抛物线。 夜惊堂知道这是驱虎吞狼之计,但东西到脸上也不可能不接,当下身形暴起上前。 轰轰—— 几乎同一时间,不远处传来气劲爆响。 轩辕鸿志和姚文忠先后握住右肩后的刀柄,全身猛震躬背弹起重刀,身形往前疾驰,两把大刀一左一右朝夜惊堂劈来。 两人皆是君山台的当家,用的是一百零八斤的足斤君山刀,全力起刀后的刀势,堪称摧山倒海,强横劲风瞬间扰乱炉火、扯掉了周边的树叶。 夜惊堂方才全速突袭,长枪藏在林中,单靠一把四斤重的环首刀不可能同时防住两人,当下右手抓住药谱,把刚到近前的白玉珠子直接扫向高空。 飒—— 呛啷—— 下一瞬,树林间寒芒爆闪。 在姚文忠等人心神被飞起的天琅珠吸引瞬间,夜惊堂左手刀锋出鞘,拉出一道璀璨白芒。 飒—— 不过眨眼之间,夜惊堂单手持刀闪到了轩辕鸿志身前,以轩辕鸿志身体当盾牌防住姚文忠刀势,手肘抵住刀背架住重刀。 当—— 火星飞溅中,轩辕鸿志手中的重刀如预想中往左方滑去。 但正儿八经的君山刀力道太大,轩辕鸿志也并非只是心眼多的纨绔子,一刀全力斩下,瞬间压的夜惊堂上半身出现倾斜。 不过即便如此,夜惊堂依旧从身侧一擦而过,滑出重刀的刹那横削,刀尖落在轩辕鸿志肩头。 嚓—— 血水飞溅。 三道人影错身而过,瞬间又分开数丈。 夜惊堂晃过两人后,头也不回往前狂奔,半途接住落下的天琅珠,一头窜入了树林。 “八步狂刀?” 轩辕鸿志左臂多了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往外渗出血水,却完全没搭理,只是死死盯着夜惊堂手里的螭龙环首刀! 姚文忠眼中也带着几分惊异: “搞了半天,周怀礼还是红花楼杀的。” 既然确定是此行的目标,新仇旧恨要一起算,多说没有任何意义。 两人托着重刀在林间狂奔,追向夺宝后试图脱身的夜惊堂。 哗哗哗—— 林间枝叶横飞,三道黑影霎时间窜出去近百丈。 虽然轩辕鸿志和姚文忠全力追击,但两人携百斤重刀,体型又相当魁梧,奔袭速度和夜惊堂存在差距。 不过刹那之间,夜惊堂就把距离迅速拉远,来到树林深处,抓住了藏好的鸣龙枪。 如今已经得手药谱,还意外拿了颗耗费半斤雪湖花的天琅珠,夜惊堂毫无恋战之意,沿直线冲向侧面山岭。 姚文忠饶是全力奔袭,体型和兵器的限制,依旧让他慢上夜惊堂几分,眼见距离迅速拉远,心中不由暗急。 轩辕鸿志知道追不上夜惊堂,余光扫视周边,发现远处的树林间,有两道人影朝夜惊堂逃遁的方向迅速移动,且速度并没有他们俩快,当即拖刀转向: “那边!杀同伙。” 姚文忠见此也杀向了从邬王那边折返回来的骆凝和裴湘君。 夜惊堂见状眼神一冷,在树林中拖枪转向,身形如同穿林猛虎,从侧面杀到两人近前,抬手就是一枪横扫。 轰隆—— 山林中横风骤起,一片灌木瞬间被荡平,枪锋裹挟万千碎枝,劈向落后半步的轩辕鸿志。 轩辕鸿志拖刀之中顺势上劈,想要拦截枪锋。 飒—— 但屠龙刀打短兵是无往不利,遇上对手处于攻击距离之外的长兵,和普通刀一样会面临‘单刀近枪’的无解难题,威慑力骤减,起手笨重的缺点则被迅速放大。 夜惊堂横扫途中瞧见刀锋上抬,直接就是手握枪尾一收,让枪锋错开重刀,继而力从地起,右手悍然发力,一式青龙献爪直刺轩辕鸿志胸门。 轰—— 这一枪速度奇快,饶是轩辕鸿志劈空瞬间,就拉回阔刀以刀身当盾牌,依旧没能防住,枪锋直接贯入右肩。 嚓! 如果仅是两人单挑,夜惊堂以枪对刀,三枪就能挑死轩辕鸿志。 但姚文忠作为君山台的接班人,方方面面都要比轩辕鸿志强很多,发现轩辕鸿志招架不住,单手持重刀抡了一圈儿,往后劈向夜惊堂枪杆。 铛—— 夜惊堂枪锋刺入不过两寸,难以抗衡的巨力就从枪杆上传来,长枪直接被劈向了侧面。 “喝——” 姚文忠起刀速度可谓恐怖,一刀落没有半分停滞,整个人就腾空旋转了一圈,不等夜惊堂拉回鸣龙枪,便双手持刀抡圆了再度劈下。 夜惊堂见此拖枪往后飞退,试图拉开距离,但姚文忠搏杀经验极为老道,双手抡圆重刀,只攻不防往前猪突猛进,咬死两人之间的距离,夜惊堂只要全力出枪就必然减速,而后便是当头一刀。 踏踏踏…… 呼呼呼—— 双方后撤不过几丈,姚文忠刀势已经积蓄到了极致,发出骇人破风声响。 而夜惊堂也靠着速度优势,拉开了一丈半的距离,行云流水般长枪后移,继而脚步猛顿,脸颊瞬间赤红,双目涌现血丝: “喝——” 雷霆爆喝之中,夜惊堂上半身衣袍尽数撕裂,面巾斗笠粉碎,胳膊肌肉高耸,血管虬结几乎炸裂。 嘭—— 下一刻,鸣龙枪自后往前全力下劈,狂暴气劲瞬间搅碎了周边枝叶。 ‘风池逆血’是霸王枪中搏命的大招,虽然过于催发气劲会损伤督脉,但让霸王枪爆发力瞬间翻倍的效果,远比这点代价可怕。 铛—— 一声金铁交击的爆响。 姚文忠抡圆的重刀,横向劈在枪锋之上。 双刃相接,鸣龙枪直接劈入刀刃一寸有余。 而后两股积蓄到极限的气劲同时爆发,产生的蛮横冲击,瞬间铲开了山林间的泥地。 轰隆—— 难以承受的巨大冲击力下,姚文忠的双手重刀硬生生被震脱了手。 而夜惊堂就没想过能硬接住这一刀,鸣龙枪上的巨力传递回来之前,就松开了枪杆,任由长枪被劈向了侧面山林。 呛啷—— 在姚文忠两把兵器飞出的瞬间,夜惊堂腰间螭龙刀已经出鞘。 姚文忠兵器脱手,就知道夜惊堂会接八步狂刀,脚步飞退追向佩刀的同时,右手已经摸向腰后,拔出了一把一尺半的短刀。 君山刀因为太重,最怕的事情就是被压制没法起手,为此君山台弟子一般都会另外练一把轻便短兵,用以弃刀逃命所用。 铛铛铛—— 兵器刚刚飞离,两人再次相接,眨眼就是三刀交汇。 夜惊堂攻势如龙蟒,在八步狂刀的凶悍压制力下,姚文忠只能大步退向掉落的君山刀。 而轩辕鸿志见状,在侧面抡圆的君山刀,把重刀当飞刀,劈向了往前猛攻的夜惊堂。 呼呼—— 五尺阔刀犹如旋转的扇叶,刹那飞到了两人近前。 夜惊堂见状急急止步,姚文忠则趁机飞退抓住脱手的君山刀,想要反手,结果…… “喝!” 闷喝声中,夜惊堂左手收刀归鞘,右手抓住飞旋的君山刀,身形顺着重刀中蕴含的巨大气劲,原地旋身一圈儿,继而双手抡圆大刀跃起,对着姚文忠当头劈下! 飒—— 此情此景,不光把姚文忠和轩辕鸿志看懵了,连远处的裴湘君、骆凝,乃至跑远的白司命,都看愣了下。 夜惊堂行云流水衔接屠龙令,因为飞来的君山刀本就带着巨大惯性,毫无蓄力动作,起手就是全力一刀。 而姚文忠从地上拔出君山刀,得起刀蓄力再重劈,等他把重刀轮起来,夜惊堂估计已经砍他第三刀了。 姚文忠万万没料到夜惊堂竟然还会屠龙令,心中怒骂轩辕鸿志简直是头蠢猪,刀不往他手上丢,竟然丢给对手,眼见大刀朝自己劈来,他只得斜拉重刀横在身前当盾牌。 挡—— 夜惊堂持百斤君山刀,全力砸在姚文忠刀身之上,饶是姚文忠魁梧至极的体型,也再难站住,往后一个趔趄,滑出去三丈有余。 “给我死!!” 夜惊堂憋的脸色通红,双手拖刀旋身一圈,行云流水的一刀便再度落下。 铛—— 姚文忠又是一个趔趄,作为君山台弟子,他很明白屠龙令对屠龙令,谁先起手谁就赢的道理。 被夜惊堂抡圆了重刀追着砍,他根本没有起刀的机会,当下只能以刀为盾,顶着往后飞退。 铛铛铛—— 轩辕鸿志丢刀解围,从披风下拔出了‘灵机剑’,但面对抡圆的大刀片,根本不敢上前,见状只能怒声道: “先走!” 姚文忠咬了咬牙,等夜惊堂一刀再度落下之后,直接把重刀往前丢去,速度瞬间爆发到极致,往后方山林狂奔。 呼—— 夜惊堂一刀抡空,左手顺势抓住另一把君山刀,整个人如同风车般,拖着两把大刀片在原地旋转几圈才停下,怒声道: “两个废物,有种继续打!” 姚文忠和轩辕鸿志回头看了眼,眼底明显有怒火,但还是头也不回窜入了密林。 “呼呼呼……” 夜惊堂气喘如牛,冷眼注视两人逃遁,确定没有折返后,拖着两把君山刀便往另一方向狂奔。 踏踏踏…… 双方交手数招,时间也不过同时转向后的几息之间。 裴湘君和骆凝从远处疾驰而来,此时才冲到一半,见君山台两人退走,当即转向捡起了被一刀砸飞到半里开外的鸣龙枪。 “先走。” 夜惊堂拖刀跑到跟前后,将一把君山刀递给骆凝,而后三人一起往山野间飞遁而去。 树林中掀起的风波,转瞬间便停止,只剩下五道人影往两个方向飞遁。 极远处的山顶上,身着夜行衣的北梁盗圣,一直拿望远镜观察着双方战局。 此时她放下望远镜,看向夜惊堂三人离去的方向,眼底带着几分惊疑,没料到这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年轻人,战斗力夸张到这一步。 而且她刚才亲眼看见,夜惊堂徒手抓住了天琅珠。 如果张景林配的药没问题,徒手抓应该会中焚骨麻,剧痛难忍才对。 他怎么看起来一点事儿都没有…… ……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风波暂止 已经入夜,一轮银月挂在山岭上空。 伏龙洞十余里开外的山坳间,大队兵马举着火把,朝群山深处快步行进。 旁边的山梁上,夜惊堂右手提枪,左手托着君山刀,沿着山脊前行,待来到一处悬崖畔,便把缺了个豁口的君山刀丢了下去,以免姚文忠捡回兵器。 骆凝托着重刀走在身侧,背上还挂着一张强弓,是方才扰乱邬王亲卫队伍所用。 裴湘君则持长枪殿后,行走间不时关注夜惊堂的气色。 夜惊堂刚才砍了轩辕鸿志两下狠的,自己并未受伤,但‘风池逆血’过于压榨体魄,用出来就自伤督脉,此时脊背刺痛难言,确实有点难受。 三人沿着山岭行走许久后,在高空盘旋的鸟鸟落了下来,停在了肩膀上,示意朝廷兵马已经发现了邬王行踪;夜惊堂见此便没有再乱走,就近找了个山洞停了下来。 天然形成的山洞并不大,里面放着过来时准备好的些许补给。 夜惊堂把长枪放在地上,展开卷起的毯子就坐下来,打开水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骆凝把君山刀靠在墙边,在跟前坐下,点燃了一盏烛火,询问道: “背上的情况怎么样?” “有点难受。” 夜惊堂把破破烂烂的外套脱下来,又解开银色软甲,可见宽厚脊背正中,有一条乌红痕迹,自脑后延伸到腰下。 裴湘君知道用完风池逆血后是啥滋味,放下兵器来到背后半蹲,取出玉龙膏倒在手上: “你趴下。” 夜惊堂自己也看不到背后,便把凝儿大腿当靠枕,在毯子上趴了下来: “这招式厉害归厉害,副作用确实有点大,以后还是得少用……” 山洞里空间很小,夜惊堂长得又人高马大,裴湘君想跪坐在旁边有点别扭,便直接跨过夜惊堂,骑在了他腿上,帮忙涂药: “用风池逆血,最好配青龙献爪,可以连甲带人一起戳个对穿。其他招式容易被格挡,一旦打空就只有跑的份儿……” 夜惊堂被三娘骑大马,感觉是挺舒服,但趴着身体某些部位并不好受,他聊了几句后,就从腰带上拔出卷起来的药谱,翻开打量。 药谱被震裂了封皮,不过大抵上还很完整,上面全是张景林独门研制的秘方,虽然只有七八种,但无一不是功效独特的奇门秘药,雪湖散便在其中。 骆凝坐在地上,让夜惊堂枕着腿,也在跟着一起看,想了想询问道: “刚才官玉甲是怎么回事儿?” “用了‘天琅珠’,没承受住药劲儿,然后就炸了。” 夜惊堂说到此处,从腰后的皮甲里,小心翼翼取出抢来的白玉珠子。 结果入眼就发现,珠子上出现了细微裂纹,应该是没装入盒子里,又和姚文忠交手动静太大所至。 夜惊堂见此心中一沉,迅速翻起身,离两个姑娘远了几分,以免药液挥发沾染到她们身上,皱眉道: “上次程世禄手里的珠子,应该也是天琅珠,效果、触感这颗珠子一模一样。这种珠子好像只有我能用,其他人碰了就出事儿……” 骆凝对程世禄的死相还心有余悸,想了想抬手轻煽,闻了闻珠子散发的味道,结果鼻子马上传来和上次一样的不适感,弄得她连忙后仰远离: “是焚骨麻。你手不疼?” 夜惊堂掌心触感温凉舒适,没有任何异样,就凑近闻了闻: “我感觉没问题,味道还挺好闻。” 裴湘君见此,也凑近些许闻了闻气味,结果马上皱眉: “确实是焚骨麻,你怎么会对焚骨麻没反应?” 夜惊堂沉默片刻,认真思索其中细节,最终也只能回应道: “可能我体质和正常人不一样……这东西耗费了半斤雪湖花才炼成,要是碎了药劲儿跑光,可就是暴殄天物,现在怎么办?” “半斤雪湖花……” 裴湘君和骆凝闻言皆是,稍微沉默后,询问道: “伱用了会不会出事儿?” 夜惊堂用过翻版的‘大良珠’,唯一的不适之处,就是只扩张气脉不护脉,会导致气脉撕裂,其他感觉都挺好。 而这颗正品‘天琅珠’,浓缩了半斤雪湖花,显然有极其强大的续经护脉效果,理论上来讲,用了可以无损扩张全身气脉。 不过‘正骨柔筋’的效果依旧没法发挥,用完后可能和大良珠一样,会精气过盛,把凝儿糟蹋哭都不一定能缓解…… 天琅珠已经有了裂纹,能闻到气味说明药劲儿一直在挥发…… 夜惊堂迟疑了下,还是道:“半斤雪湖花,相当于大魏开国至今一半的储量,药劲儿若是跑完,大魏举国之力都不一定能再凑出一颗,我还是用着试试。” 裴湘君和骆凝见此也不再多说,起身离远些许,站在了洞口。 夜惊堂深深吸了口气,并未直接捏碎天琅珠,而是和剥鸡蛋似得,小心翼翼轻弹,让裂纹扩大,药劲儿一点点渗入掌心。 随着天琅珠裂纹扩大,掌心很快感觉到湿润,继而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感觉传来,手臂的酸胀疲倦迅速恢复,连同后背的气脉损伤,都在立竿见影的迅速恢复。 夜惊堂在原地盘坐,双掌交错,把天琅珠夹在手掌之间,闭上了眼睛…… —— 群山之间。 姚文忠从树林里脱身后,就快步往山外前行,没有再去追寻夜惊堂的下落。 毕竟君山台的屠龙令,优势在于打短兵无往不利,而缺点就是兵器太特殊,江湖上唯一的替代品是铡刀。 别家兵器丢了,随手捡一件都能凑合用,战斗力不会削减太多;而屠龙令把兵器丢了,直接发挥不出一身所学。 两人都丢了君山刀,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自己的城镇,看能不能再找两把君山刀。 行走之间,姚文忠火气很大,还在为刚才的事儿耿耿于怀: “此子用了‘风池逆血’,枪也丢了,同伙短时间赶不过来。只要让我摸到君山刀,他没有任何胜算。你倒好,把君山刀送到他手上……” 轩辕鸿志左臂中一刀、右臂中一枪,伤势不算重,但很影响战斗力,行走间自行包扎着伤口,脸色也相当难看: “谁能料到他也会屠龙令?他若不会屠龙令,被我的刀逼开,你反手一刀就过去了。我若丢给你,你接刀的时候他一刀过来,你当场就得掉一条胳膊……” 两个人虽然都是君山台的当家,但在帮派内职务不同,一个是‘红棍’,一个是‘智囊’,配合成这样丝毫不稀奇。 如果和夜惊堂、宋驰一样,双‘红棍’出马一起办事儿,效果会好上许多,出事儿也是用力过猛,闹得没法收场,让帮主脑溢血,而非事情办不成。 如今已经搞成这样,吐槽猪队友毫无意义。 姚文忠抱怨两句后,就停了下来,认真思索片刻后,沉声道: “夜惊堂硬实力比我稍弱一点,但所学太多驳杂,轻刀、重刀、大枪皆精通,拳脚功夫能和官玉甲交手,还会燕山截云纵,正面单挑我肯定杀不掉此子。你确定上次在周家,他只能和剑雨华打个八二开?” 轩辕鸿志眉头紧锁道:“在周家,此子肯定隐藏了实力。已经成长到这一步,再给他一两年时间,必成武魁。八步狂刀爹不怕,但霸王枪纯属耍赖皮,同等水平爹都弱他一头,他还赢一手年轻力壮,到时候若是打不过,我君山台恐怕会被江湖除名……” 姚文忠知道已经养虎为患,想了想道皱: “我们俩恐怕很难杀,让师父过来,动静又太大……” 轩辕鸿志道:“我再去联络些人手,争取借这次机会在邬州直接除掉,以免夜长梦多,真让此子跻身了武魁……” 姚文忠见此也不多说,和轩辕鸿志一道快步离开了邬山…… —— 另一边,建阳城外。 号角声中,十余艘满载禁军的官船,缓缓靠向城外的港口。 已经收到消息的各地官吏和将领,为了向朝廷邀功,提前等在了港口上,摆开了十里相迎的架势。 巍峨宝船在纤夫的牵引下,缓缓靠向岸边,踏板从甲板上放下,无数禁军鱼贯而出,在两侧列队。 继而身着银色蟒袍的东方离人,腰间挂着龙纹宝剑走在最前,气势威严贵气。背后则是玉虚山道士打扮的璇玑真人,和带着面纱好奇左右张望的太后娘娘。 “拜见靖王殿下!” 岸边无数地方官吏,面对当朝女帝的同胞妹妹,连头都不敢抬,只是躬身行礼。 东方离人对于这种小场面,心底半点波澜没有,带着下船的六部朝臣,走到等候的邬州官吏之前,平静询问: “邬州情况如何?” 人群中,站在前面的一个老官吏,快步上前,拱手行礼恭敬回应: “禀殿下,邬州各地一切安好,邬王麾下私军尽数归降,百姓未受半分殃及……” 东方离人大老远跑过来,要听得显然不是这些早就知道的消息,她蹙眉询问: “邬王下落可找到?” 站在旁边的一个泽州将领,有眼色的多,连忙上前拱手回应: “禀殿下,末将镇南军侯勇,近日末将得黑衙副指挥使夜惊堂夜大人协助,剿灭衔月楼黄钰龙、萧士程等邬王余孽,抓获贼寇一百五十余人,查扣田产房舍无数,营救被囚百姓三十余名……贼寇扣押于建阳城大狱,敬待殿下过目审问……” ! 东方离人一听这话,顿时站直了些许,眼底流露出赞许。 毕竟黑衙副指挥使是她的左右手,当着六部朝臣、邬州官吏的面说受黑衙协助立功,就是在赞颂她用人有道、办事儿能力强,这是给她长脸的事情。 果不其然,武官刚禀报完衔月楼的事情,附近的六部重臣,就面露讶异,开始称赞东方离人雷厉风行。 东方离人颇为满意,不过依旧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微微颔首: “侯将军和麾下将士辛苦了。” “谢殿下。” 武官侯勇继续朗声道:“今日中午,夜惊堂夜大人送来消息,在百里外的山岭间发现邬王踪迹,末将派兵马两千前去围剿,刚刚收到急报,斥候已经追上邬王亲卒,邬州江湖匪首官玉甲被斩杀,若不出意外,明夜之前便能将邬王抓获归案……” “喔……” 此言一出,在场邬州官吏都有点懵,完全没料到这泽州的武官,竟然不声不响把邬王都快逮住了;这么一来他们这些邬州本地官,岂不成啥也没干的酒囊饭袋了? 而后面六部重臣,同样面露讶异,其中刑部的主官道: “殿下,这位夜指挥使,可是在京城破获邬王世子案的夜神捕?这办案能力,着实让老臣汗颜……” “据说夜指挥使开了‘天眼’,未卜先知料事如神,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殿下能让此等能人为己所用,这手腕当真不凡……” 东方离人也没想到堂堂大人还真在她到之前,把事情办了个七七八八,让她过来只用受臣子膜拜就行了,心头还有点飘飘然。 在聆听片刻臣子的吹捧后,东方离人说了几句场面话,重赏了长眼色的武官后,就带着侍从上了马车。 太后娘娘一直不好说话,等到登上了东方离人的车辇,才满眼惊疑道: “夜惊堂这么厉害?这才几天时间,就把事情快办完了。” “夜惊堂办事向来麻利,再晚来一天,他指不定就把邬王抓住,等在港口上了。” 听见兵马正在围剿邬王,距离只有百来里,并不算远,东方离人不免想有点参与感,亲自跑去邬山剿匪。为此开口道: “师尊,你陪着太后在建阳城转转,我带禁军去邬山看看情况。” 带着几百禁军出现,虽然安全性极高,但很难防住顶尖高手单刀擒王,还是有风险。 璇玑真人虽然有点担心撞上夜惊堂后尴尬,但彼此身份摆在这里,该撞上迟早都的撞上,想想回应道: “我陪你一起去吧。” “那本宫呢?” “打仗不是儿戏,母后好好睡觉。” “啊?” …… —— 大家阳了后还是好好休息吧,熬了几天夜,结果昨天忽然浑身无力站都站不起来,脑子一团浆糊(>_<)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撞枪口上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山坳内的两千官兵,翻山越岭过了伏龙洞,站在山巅之上,依稀能看到群山深处漫山遍野的火光。 无名山岭之上,山洞里亮着昏黄灯光,裴湘君提着长枪在洞口外来回巡视,时而拿出望远镜,观察山野深处的动静。 骆凝则抱着胳膊站在洞口,仔细观察着夜惊堂的气色。 夜惊堂在地上盘坐,闭目凝神入定,已经个把时辰纹丝不动,上半身化为了淡红色,额头浮现丝丝缕缕白雾,整个山洞里都出现了几分燥热。 虽然体内气血澎湃至极,以至于血管都鼓起了几分,但雪湖花护脉的效果相当恐怖,气脉被汹涌气劲撑开,出现的细微裂纹眨眼就恢复,连痛感都感觉不到,后背的乌红痕迹都恢复如初。 随着全身气脉被打通、扩充、夯实,夜惊堂感觉愈来愈特别——自身前中线到背后脊线的气脉,本来互相连接却有什么东西阻隔,而随着气脉逐渐稳固,当待到某个临界点后,给人的感觉就好似穿过了一条缝隙,处境豁然开朗,耳清目明整个人都好似通透了几分。 夜惊堂感觉自己应该是打通了全身经脉,其他暂且不论,仅是听力就产生了飞跃,有种无时无刻都在运转天合刀法门的感觉,连山洞外树林里,鸟鸟和山雀瞎扯的咕咕叽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问题显然也有,夜惊堂明显能感觉到体内旺盛气血无处宣泄,憋的身体有点难受,从里到外都有一种莫名燥热感,很想找个人干一顿,女人最好,男人也行…… 呼呼~~ 山洞之内,隐隐出现燥热轻风,夜惊堂的长发微微飘动,整个人异常安宁。 骆凝并不清楚夜惊堂的实际感受,只感觉到夜惊堂身体未动,气势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好似从一个坐着的人,忽然变成了一块毫无波澜的石头,没人展露任何锋芒,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这感觉…… 和打坐的白锦有点像…… 骆凝眨了眨眼睛,正仔细观察夜惊堂气色之际,忽然听见远处传来: “咕~~~咕~~~” 骆凝目光微凝,听出这是在树林里放哨的鸟鸟,发现可疑目标靠近,从声音判断,处于正北方半里外。 骆凝目光并未朝目标所在的方向打量,而是瞄向了不远处的裴湘君。 裴湘君也听到了鸟鸟的暗号,不动声色转过身,回到了洞口附近,余光打量树林中的细节,结果仔细检查半天,都没发现远处的树林里有异动。 察觉到对手武艺深不可测,裴湘君没有贸然打草惊蛇,只是和骆凝一道在山洞外戒备,给夜惊堂调理气息的时间…… —— 此次邬王之乱,闻着腥风过来分尸的势力众多,如今大半都冒了头,有些甚至退了场,但最先抵达的燕州势力,却迟迟未动。 未曾展开行动的缘由,并非燕州那边有什么惊天谋划,单纯是派过来的人,实力不大够。 山野之间,截云宫的当家陆风,头上戴着斗笠,顺着地面上君山刀拖出来的痕迹,缓缓摸到了一片山坡的树林里。 陆风此行过来,并非受命于燕王。燕王把邬王当炮灰扔出去,确定女帝当前的情况后,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对邬王的些许剩余价值根本不感兴趣。 而截云宫则不然,陆风的兄长、燕州霸主陆截云,近些年不知是何缘由受了暗伤,各种灵丹妙药都治不好,只能搜罗各种养经护体的名贵药材维持身体的状态。 陆截云倒了,截云宫就倒了,此事甚至不敢传出去,只有陆风等亲兄弟知晓。 气脉是武人的根本,而养经护脉最顶级的药材,莫过于雪湖花。为此在证实邬王手中有‘雪湖散’后,陆风对此物志在必得。 陆风这些天一直在伏龙洞周边游荡,编造各种借口,想从白司命手中套出药方;但白司命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嘴很硬,不见兔子不撒鹰。 陆风还没等着邬王等人熬不住松口,官府今日就已经杀来了。 方才夺宝冲突,陆风一直在远处的山岭上潜伏远观,可以确定来的人有北梁盗圣、君山台两大当家、红花楼的叶四郎。 陆风轻功身法远超常人,但正面战斗力不如君山台这些莽夫门派,从始至终连进场的机会都没找到,只能一直暗中盯梢。 经过一番冲突后,药谱最后落在红花楼叶四郎手中,而叶四郎又用了‘风池逆血’这种自损八百的招式,现在战力估计不到三成,正在山洞里养伤。 陆风‘审时度势’良久后,觉得趁叶四郎养伤的时候下手,拿到药方的可能性很大,说不定还能把那什么‘天琅珠’带回去研究下。 为此陆风压低了气息,无声无息从树林中缓步摸进,目光放在山洞外的两个杂鱼护卫身上。 两个护卫都是女子,在陆风看来,应该是白天晚上都帮忙扛枪的随行侍妾,战斗力一般般。 陆风在距离尚有三十丈后,略微撩开披风,露出挂在腰后的飞刀、飞针,取出了两根飞针,手指微动,继而…… 咻咻—— 月下树林间,传出两声破风细响,动静极小,稍有大意可能都没法察觉。 但飞针刚穿过密集灌木,利刃出鞘的声音便从夜色中响起: 呛啷! 骆凝手腕轻抬,三尺软剑已然出鞘,在半空带起一抹银色弧度,扫过银针飞来的方向。 叮叮—— 夜空中爆出两点火星,继而断成两截的飞针,就插在了地面上。 骆凝轻挽剑锋斜指地面,望向远处的阴暗树林,冷声道: “什么人?出来!” 裴湘君察觉到潜藏的人武艺深不可测,先用余光瞄了下在山洞里打坐的夜惊堂,而后双手持枪,站在了骆凝身侧。 呼—— 很快,前方树林中传来一声破风轻响。 身披青色披风的陆风,轻飘飘自林间跃起,脚尖点在绿叶之上稳稳站定,斗笠微抬,露出线条刚硬的下巴: “呵……没想到身手还不错。” 裴湘君和骆凝瞧见此景,双眸皆是一眯。 虽然没看清来人长相,但这脚点树叶便能站住的超凡轻功,除了燕山截云纵,几乎找不到第二家。 即便放在燕山截云宫,能把轻功练到这一步的,也只有门派高层的几个当家。 裴湘君正面战力不俗,但截云宫门徒,一般不和人正面对抗。 截云纵的霸道之处,就是把轻功练到极致,能踩着对手的刀尖再度腾空。 为此截云宫的人打架,一般都是脚不沾地在天上迂回,没有十全把握不出手,发现苗头不对就远遁而走,可谓进退自如。 裴湘君不擅长轻功,骆凝轻功也谈不上出神入化,面对截云宫的当家,打起来很可能就是站在地上被动防守,直到被对方抓住机会,或者对方主动退去。 察觉不太好打,裴湘君并未主动进攻,开口询问道: “阁下是截云宫的人?” 陆风轻飘飘站在树梢上,声音淡然: “我是谁不重要。冒然造访,只求一样东西,把雪湖散的方子抄一份交给我,我自会离开。” 骆凝冷声道:“我们要是不给呢?” “哼……” 陆风直接踩在树冠上缓步上前: “叶四郎用了风池逆血,强行动气会伤了根基,仅凭你们两人,奈何不了我。药方是你红花楼抢夺而来,抄一份给我,大家皆大欢喜,看不清形势,当心人财两空。” 裴湘君可能追不上截云宫的人,但提着大枪守门,还真没什么忌惮,平淡道: “无主之物,谁本事大归谁,阁下想要,来取便是。” 陆风背负的双手握了握,虽然看不到山洞里的情况下,但说了半天叶四郎不出来,说明正在疗伤不便动气。 念及此处,陆风不再多言,背后双手微动,继而…… 嘭—— 树冠上方猛然一震,无数绿叶当空飞散。 陆风背负的双手往前甩出,六枚雪花镖在半空中画出毫无规律的弧线,彼此交织,从六个方向激射向山洞前的两人。 飒飒飒—— 骆凝见状身形直接腾空而起,手中泣水剑旋转如风车,防住身前所有,当即斩落三枚雪花镖。 裴湘君打法则要大开大合许多,手中霸王枪当空横扫,拉起的劲风,瞬间带偏激射而来的飞镖和枝叶,继而长枪猛然刺入地面近三寸。 嚓—— 下一刻,裴湘君右脚猛踢枪杆,致使霸王枪瞬间崩弯,继而弹出地面。 嘭—— 爆响声中,地面被崩出一条凹槽,无数泥土碎石飞溅而出,激射向树冠。 裴湘君身形几乎跟着无数泥土碎石冲出,眨眼已经拉近数丈距离,想要突袭近身。 但陆风碍于所学流派,就不可能和大枪刚正面,飞镖出手身形直接冲天而起,双手不停往前弹出,数十枚五花八门的暗器自夜空往地面激射。 啪啪啪啪—— 不过刹那之间,地面就被打出无数凹坑。 裴湘君转枪如龙卷,防死上方袭来的暗器,待到陆风腾空剩下下坠之时,双腿猛然一震。 轰隆—— 爆响声中,裴湘君右手持枪尾冲天而起,当空一枪直刺陆风落点。 但截云纵也绝非徒有虚名。 陆风下落之时当空洒出两把飞刀,双脚并合准确无误夹住刺来的长枪,未等骇人气劲贯体而入,整个人便再度跃起至高空。 呼—— 裴湘君在空中旋身几圈躲开飞刀,意识到摸不到擅长截云纵的对手,便在地面腾挪寻找时机,等着陆风出现失误掉下来。 而骆凝拿着软剑,在轻功不如对方的情况下,近身风险很大,在动手的第一时间,就拿起了放在山洞入口的强弓,开弓搭箭。 咻咻—— 数根羽箭破空而去,在夜空中带出尖锐哨向,逼迫陆风的身位。 陆风轻功也算练到家了,踩踏甚至沾靠射来的羽箭,在空中大幅度移位,从地面看去,就好似一只在空中飞速乱窜的苍蝇,不时丢下两把飞刀。 飒飒飒…… 双方不停交换投掷物,看似是陆风游刃有余,裴湘君和骆凝束手无策。 但实际上陆风对地面两人也没太大办法,他本想靠着超凡轻功找机会,但在天上飞了几下,就发现下面这两人似乎并不是寻常香主堂主。 无论是骆凝的九宫步,还是裴湘君起的枪架,明显都是很上乘的武学,架子稳若磐石,暗器伤不到的情况下冒然硬冲,很可能吃亏。 为此陆风也只能靠着截云纵在空中来回飘,等着下方两人先失误给机会,途中为了扰乱对手,还摆出胸有成竹的气态冷笑道: “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夫面前献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别逼老夫动真格……” 轰—— 话说一半,地面猝然传来一身巨响,整个山岭都好似晃了下。 骆凝正在开弓搭箭,忽然感觉背后的山洞里气劲暴起,继而山洞入口上方就直接炸开。 哗啦—— 继而赤裸上半身的男子,就带着漫天泥土碎石,斜着破空而去,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刹那到了陆风面前。 陆风冷眼望着地面两人,余光只见山地炸开,尚未做出反应,身前就多了一张俊美而冷漠的脸庞,低头看着他。 !! 虽然短短一瞬间对方没说话,但陆风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情绪——什么垃圾东西…… 陆风飞镖刚刚脱手,瞳孔便猛地一缩,还没来得及收手拍出一掌,后背便传来骇人气劲! 夜惊堂身如鹰击长空冲到半空,擦肩而过时,手肘往下便是一记肘击。 虽然没穿上衣,手臂衣袍没有被气劲震碎,但此招刚刚出手,半空中还是传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嘭! 闷响声中,从始至终都没能做出格挡动作的陆风,整个人如同被苍蝇拍拍到地面的苍蝇,在空中画出一道竖线,直接在山地中砸出一个凹坑。 轰隆! 陆风摔入地面发出一声闷哼,虽然只是交手一瞬,他还是明白撞上了武魁级的人物,心中骇然而迷茫,但动作丝毫不慢,落地瞬间强忍伤痛,就朝着山林疯狂逃遁。 飒—— 此景落在裴湘君和骆凝眼里,就是一道残影从山洞里射出,而后在天上乱飘的陆风,以骇人速度坠地,再往山林猛冲,竖着划出一个直角,快的只剩下影子。 陆风轻功极为不俗,搏命之下爆发速度更是提升到极致。 但刚冲出不过几丈,就听到后方传来一声重踏地面的闷响。 轰—— 几乎是爆响传来的同一时刻,右脚踝就传来剧痛,好似被龙蟒钳住,继而车裂般的恐怖拉扯力就从腿上传来。 !! 陆风心中毛骨悚然,当即挥手猛甩,右手夹着数根飞针想要洒向身后,结果毒针还没撒出去,整个人就在巨大惯性下失去了平衡。 嘭嘭嘭—— 夜惊堂追到陆风背后,单手抓住右腿,来回在地面猛砸了几下,在左右泥地上砸出两个凹坑,而后往回猛甩。 呼呼—— 陆风整个人霎时间转着圈儿飞出去,在山地上打了几个水漂,最后头朝下脚朝天倒着挂在了一片灌木丛里,当场没了动静。 荒山野岭也在此刻骤然安静下来。 裴湘君瞧见此景,张了张嘴,眼神震惊的无以复加。 骆凝则是瞪大眸子,还回头看了眼山洞,似乎是确认外面那披头散发的凶悍男子,是不是她男人。 “呼……” 夜惊堂浑身燥热难言,在战斗结束瞬间,眼底的淡漠就消失,化为了乱七八糟的各种情绪,还抬手搓了搓脸,而后快步走向陆风。 裴湘君本来还在发懵,瞧见夜惊堂呼吸粗重,咽着唾沫,满眼‘欲火中烧’朝陆风走去,瞬间惊醒过来,连忙来到跟前,拉住夜惊堂的手腕: “惊堂,伱……你没事吧?” 夜惊堂感觉自己有事儿,药劲儿还没有消化完,体内气血又旺盛至极,被三娘手儿一摸,心里就出现躁动,手不听使唤的顺势搂住三娘,在月亮上捏了把: “还好,就是体内气血旺过头了,感觉憋得慌……” 裴湘君被不知怜惜的手捏的一个激灵,但也没躲开,只是扶着夜惊堂的腰查看脉搏: “你憋得慌去找凝儿呀,怎么用这种眼神看个男人……” 夜惊堂感觉很燥,也不清楚自己是啥眼神,反正满脑子想的都是凝儿一会哭哭啼啼求饶的样子。他强压心神,转头看向三娘: “现在呢?眼神正常没?” 骆凝瞧见夜惊堂望着三娘的眼神几欲喷火,恨不得一口把三娘吃了似得,便明白小贼气血过旺,待会估计得把她摁住弄个半死不活。 但这时候,骆凝这可怜媳妇除了无怨无悔还能如何,她快步来到跟前,摸了摸夜惊堂时而跳动一下的胸肌: “你现在看着和公牛一样……小贼你!” 一句话没说完,骆凝便也被搂住了。 夜惊堂一手一个月亮,感觉自己脑子都有点不清醒,双手完全不听使唤。他强压心神,尽力做出波澜不惊之色,看向灌木丛: “这是什么人?” “不清楚,看起来是截云宫的人……脑子有水,真本事一点没有,还跑来趁火打劫……” 夜惊堂松开两个姑娘,来到灌木丛前,低头打量。 灌木丛被砸出一条凹槽,陆风浑身青袍破破烂烂,倒挂在枝叶上,从身体扭曲的情况来看,小腿被摔断了,牙都掉了几颗,正歪歪斜斜咧着嘴,喉咙里发出: “呃~~~~~呃~~~~~~” 夜惊堂想审问一下,并未没下杀手,但仔细一看,却见此人脸色乌青,出气多近气少,明显活不长了,眉头不由一皱: “这是死士,自尽了?” 裴湘君感觉不像,仔细检查,才发现此人的右手上,插着好几根黑针,右手已经发紫…… ? 裴湘君无语道:“不是死士,用暗器没用好,戳自己手上中毒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别浪费白皇丹救了。” 夜惊堂本想问问此人来历目的,但这些好像都是明的,浪费伤药去救个咎由自取的杂鱼完全没必要,当下也懒得管了,转身道: “算了,快走吧,我感觉脑子不清醒,待会在荒郊野外对你们做出什么事儿,你们叫破喉咙都拉不住我……” 骆凝感觉夜惊堂气息燥的确实有点恐怖,稍微迟疑,冷艳美眸间竟是露出几分委屈恼火: “小贼,你吃药弄成这样,我……我怎么帮你?你把我累死算了……” 裴湘君捡起几样兵器,小声道: “俗言道: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骆凝听见这混账话,气的不轻: “你别光说风凉话,要不你自己试试,看他能不能把你弄死?” 裴湘君哪里好回答这种话,帮夜惊堂扛着大枪,快步走向山外: “先去找个镇子住下吧,就惊堂这模样,没个两三天火肯定消不了……” 两三天…… 骆凝咬了咬下唇,满脑子该如何调理,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 ———— 多谢【黑舌糖】大佬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沿河小镇 夜深人静,三道人影在山野间疾驰,朝着山外的小镇进发。 夜惊堂体内的药劲儿尚未消化,气劲依旧汹涌,不过影响并不大,而身体的燥热却愈演愈烈,行走间连衣服都没穿,遇上小溪还跳进去打湿全身,但刚上岸走出不过几步,就蒸干了水迹。 因为身体太热,鸟鸟都不肯蹲到肩膀上,自顾自飞在前面探路;三娘和凝儿时不时帮他擦一下脸上的汗水。 在走出二十多里,快要离开群山抵达附近的乡镇时,夜惊堂往外面眺望,却见七八里开外的洪山镇上,有长长的火光,看起来是数百人的队伍,举着火把在行走。 裴湘君停下脚步,站在了高处拿望远镜打量: “麒麟铠……看起来像是京城的禁军。” 夜惊堂颇为意外,不过按时间算,朝廷的官船也差不多该到了,他来到跟前,下巴放在三娘肩膀上,从望远镜离眺望——镇子上有三百多身着黑光铠的精锐禁军,中间有一辆马车,看不到其中人影,但能让禁军随行护卫,里面大概率是靖王。 夜惊堂拿到了‘雪湖散’配方,按照钰虎的交代,应该第一时间把药方送回京城,以免节外生枝,当下道: “走吧,过去汇合。” 骆凝知道和朝廷兵马汇合嘴安全,但夜惊堂现在这面红耳赤的模样…… “小贼,你现在去见靖王,不会搞出事吧?” “呃……” 夜惊堂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略微感觉: “镇子上人多眼杂,我总不可能当街对靖王做什么。璇玑真人是靖王师父,说不定也在跟前,你们先在镇子上找个客栈住下,我去去就来。” 骆凝见夜惊堂脑子不迷糊,便也不多说,只是叮嘱道: “你别把璇玑真人引来了。要是我被发现,我就说伱用强,我才被迫给你鞍前马后……” “知道了,你先去客栈洗白白……” “啐!” …… —— 咕噜噜—— 奢华马车的车轮,碾过小镇的要沿河老街,两岸皆是青山绿水,镇子沿着山壁一线排开,只有从南往北一条街道,房舍间灯火寥寥。 三百精锐禁军,骑乘战马举着火把,在街道上行走;还有些许黑衙捕快,牵着猎犬在街巷间走走看看,虽然准备十分充分,但尚未走到邬山脚下,已经有了舟车劳顿人困马乏之感。 宽大车厢里,东方离人身着胖头龙蟒袍,腰背笔直正坐,目光眺望着远方的山野,眼神从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干劲儿,变成了目前的无奈。 黄昏时抵达建阳,听说官兵在百里外剿匪,东方离人寻思挺近,就想带队过来参与一下。 结果真跑来才发现,邬州的一百里,和云州的真不一样。 云泽两州皆是大平原,到哪儿都是走直线,还都是平整大道,百里地说在门跟前也没什么问题。 而邬州不一样,目之所及全是山岭,乡镇官道皆依山而建,弯弯绕绕走两刻钟,可能发现自己才走到山对面。 东方离人坐在马车里倒是不累,但外面刚刚抵达的禁军和马匹,显然架不住她这么强行军,从当前情况来看,今晚上是很难进山帮忙搜捕了,只能让随行禁军就地安营扎寨。 璇玑真人也坐在车厢里,身着白色裙子,斜着依在美人榻上,高挑身段配上不染烟尘的气质,看起来就好似陪同王爷出征的貌美王妃。 但璇玑真人仪态并不怎么端庄,手儿撑着侧脸,右手拿着酒葫芦,有事没事就抿一口,脸颊上已经带着几分酡红,眸子也是似醉非醉的模样。 东方离人对这酒蒙子师尊也没办法,正查看镇子情况之时,忽然听到外面的街面上,传来一阵: “叽叽叽~~” 熟悉的鸟叫声由远及近,继而一个大白球,就从银月之下俯冲而来,眨眼间穿过半条街道,落在了车窗旁。 “诶?!” 东方离人双眸微亮,把鸟鸟捧起来,来回打量: “你怎么在这儿?夜惊堂呢?” 鸟鸟本来准备问胖头蛇姐姐要饭,但马上就发现旁边似乎还有个没良心姐姐。 “叽?” 鸟鸟上次叫夜惊堂来救人,结果这妖女姐姐爱理不理,心底着实记仇,歪过头去不搭理,只是用翅膀示意镇子口。 璇玑真人认出这是夜惊堂的战宠,明白夜惊堂就在附近,怕待会撞见尴尬,就起身道: “为师出去转转,你先召见属下吧。” 东方离人见此自然没阻拦,待师尊无声离去后,抬眼看向镇口,可见一个手提长枪、披头散发的男人,和逃难似得快步走来,沿途还在和认识的黑衙总捕打招呼。 东方离人瞧见夜惊堂这‘战痕累累’的模样,心里赞赏之余也有点心疼,连忙对车厢外伺候的侍女道: “快去找件干净的袍子,准备好热水……” “好的殿下……” —— 沿河小镇不大,从南往北也就几百户人家。 因为靖王下令不能惊扰百姓,此时远道而来的禁军,就地在街边打地铺休息,快要入秋,天气凉快,除开睡得不舒服其他也没什么大问题。 夜惊堂披着破破烂烂的袍子,提着鸣龙枪走过街边,沿途和认识的黑衙总捕打了声招呼,而后就畅通无阻来到了镇子中心地带的马车旁。 马车停在一家环境不错的客栈外,客栈里有些许侍女和护卫在收拾,以便靖王临时落脚,为了安全考虑,要清空仔细检查,目前还没收拾好,东方离人还待在马车上。 夜惊堂刚走到附近,就看到车窗里亮着的灯火,笨笨坐在窗口,拿零食喂着鸟鸟,瞧见他后,双眸中明显有喜色,不过为了保持女王爷的架势,还是刻意做出不苟言笑的冷酷模样等着。 铛~ 夜惊堂把鸣龙枪杵在地上,含笑道: “殿下,你这么快就过来了?” “下午刚到。上来吧。” 东方离人颔首回礼后,看着夜惊堂满头大汗、面红耳赤的模样,略显疑惑道: “你刚刚打过架?” “下午发现邬王的行踪,打打杀杀闹了半晚上。官兵正在追邬王,应该跑不掉……” 夜惊堂进入车厢,在美人榻上坐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后,从裤腰带上取出一本发黄的册子,递给东方离人: “这是我今天找到的好东西,里面有一种‘雪湖散’的配方,可以替代雪湖花。这东西非常重要,殿下最好现在就摘抄一份,安排人送回京城……” “雪湖散……” 东方离人接过药谱看了看,知道是很重要的东西,就收进怀里,而后拿着汗巾,起身坐在了夜惊堂跟前,帮忙擦拭额头的汗珠,声音威严: “让你过来协助调查,又不是让你玩命,怎么累成这样……样……” 话语戛然而止。 夜惊堂被躁动气血冲的头晕,本来还算正常,但明艳动人的大笨笨往跟前一坐,淡淡幽香扑面而来,烈焰红唇近在咫尺,脑子当时就有点心猿意马了。 眼见离人帮忙擦汗,夜惊堂的手下意识放下,自然而然落在了他本不该乱碰的饱满上…… 东方离人感觉到腰后传来的火热触感,香肩微微一抖,坐直几分,英气双眸难以置信的盯着夜惊堂。 “……” 夜惊堂被凶了一眼,才发现手放的地方不对,连忙抬起手,拍了拍被捏乱的蟒袍裙摆: “抱歉,走神了……” 啪啪~ ?! 东方离人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外面几百禁军,夜惊堂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轻薄她,这让人瞧见怎么办?! “夜惊堂!” 东方离人柳眉倒竖,捉住夜惊堂的手腕,冷声道: “你失心疯是吧?你别以为你出门办事立了点小功劳,就能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你真以为本王不会收拾你?” 夜惊堂也觉得自己有点无法无天,抬手解释: “我吃错药了,脑子不太清醒,殿下勿怪……” “吃错药?” 东方离人看夜惊堂色胆包天的模样,确实像是吃错药了,她握住夜惊堂手腕: “你中毒了?什么毒?春药?” 夜惊堂摇了摇头:“也不是春药,刚才在邬王哪里打架,用了个和‘大补丹’类似的丹药,结果补过头了,大问题没有,就是……嗯……精气上脑,火气比较重……” 东方离人认真号脉,发现夜惊堂气血异常澎湃,但大抵上确实没问题,就询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 夜惊堂目光不由自主下移,落在了雄赳赳气昂昂的胖头龙上面,又迅速移开: “也没什么,我回去洗个澡就好……” 东方离人低头看了看胸口,也没责备‘因公中药’的夜惊堂,起身道: “准备的有洗澡水,你先沐浴更衣,本王让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夜惊堂听到洗澡,不免回想起灿阳池里的肉弹冲击,眼睛总是往离人身前瞄,为防手脚不规矩,他干脆把偷吃零时的鸟鸟抱着揉: “我没病,是气血过旺,让大夫看估计也说不出其他法子,我要不先回去,明天再来拜访殿下……” 东方离人分开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才见到夜惊堂,话都没说两句,夜惊堂看起来又不正常,她如何能让夜惊堂离开,伸手把鸟鸟夺过来: “你先去洗澡。” 夜惊堂被离人凶了句,也不好多说,弯身走出了车厢。 东方离人把鸟鸟放在零食盒旁边,让它继续吃,整理好蟒裙后,才仪态威严的下了马车,进入客栈。 客栈里的掌柜伙计已经被另行安置,周边站着禁军担任护卫,内部则是四名随行侍女上下奔波,准备着东方离人就寝的房间和热水。 哗啦哗啦~~ 东方离人听到二楼传来倒水声,就带着夜惊堂上了楼,吩咐在里面忙活的侍女: “伺候夜公子沐浴。你去叫张御医过来。” “是。” 里面的两个侍女,瞧见夜大公子来了,眸子都是一亮,连忙想上前帮忙宽衣解带。 夜惊堂心浮气躁,怕干出调戏侍女的荒唐事,抬手婉拒道: “不用,我自己洗洗就行了。殿下,你把‘雪湖散’的方子抄一份,即刻派人送回京城,此物很重要,切勿弄丢了。” 东方离人见此没有多说,待夜惊堂进去后,来到隔壁的房间里抄药方。 夜惊堂把门关上后,暗暗松了口气,三两下扯掉身上的袍子,把佩刀、药夹等物件放在了桌子上,低头一看——立如擎天白玉柱、横似架海紫筋梁…… 我去…… 夜惊堂揉了揉额头,左右打量后,来到了屏风后。 房间便是客栈的寻常房间,并没有多少陈设可言,不过为了让靖王好好休息,还是弄来了一个大浴桶,里面还撒上了花瓣。 夜惊堂站在浴桶跟前,整个人直接滚了进去,把脸都埋在水中,想冷静一下。 结果侍女太贴心,准备的还是温水,这一泡脑子非但没清醒,反而有中饱暖思那什么之感…… 哗啦—— 夜惊堂从水中冒出来,想想干脆在浴桶中盘坐,强行入定,重新调理起体内乱七八糟的气息…… —— 河对面的山野间。 璇玑真人身着雪色白裙,孤身一人坐在树冠之间,手里拿着红色酒葫芦轻轻摇晃,澄澈桃花眸落在远处客栈的窗纸上。 房间里的昏黄烛光,在窗纸上投出一个男人的剪影,虽然看不到真人,但宽厚的肩背、线条完美的腰腹…… “……” 璇玑真人觉得这画面赏心悦目,但她作为出家人,不该乱看,就把目光投向了别处,心底带着三分疑惑。 璇玑真人作为八魁前三的人物,眼力远非常人可比,虽然夜惊堂气息很乱,但她还是看出,这小子好像忽然打通全身脉络,在体内自成‘小周天’,迈入了成为武魁的门槛。 虽然和当世正儿八经的八位武魁比起来,夜惊堂还嫩的滴水,武学造诣、战斗经验、江湖阅历都有差距,但这小子悟性太夸张,想完成武魁新老交替的壮举,估计也用不了太久。 这成长速度,绝不是单靠天赋和努力就能做到的,以璇玑真人对武人的理解,这小子肯定是碰上了千载难逢的‘大机缘’,导致在短短一两天内又往前跨了一步。 璇玑真人暗暗思索,正琢磨其中玄机之际,余光微微一动,望向了不远处的树林。 明月当空,树林间黑乎乎一片,看起来没有任何活物。 但璇玑真人却隐隐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似乎有个熟人,正偷偷摸摸藏在其中,往这边摸进。 ? 璇玑真人眼前微亮,没料到以前踏破铁鞋都逮不住的小妖精,在她放弃追踪后竟然送上了门。 璇玑真人当即收敛所有气息,如同死物般蹲在树冠上,想找机会把北梁盗圣逮住。 但和往日一样,北梁盗圣刚刚靠近到一定距离,就察觉到不对,把望远镜转过来,望向了她。 四目相对。 !! 北梁盗圣看到见她一次打她一次的大魏妖女,惊的肩膀都抖了下,转身就往外跑去。 璇玑真人追了大半年,也懒得再和北梁盗圣猫捉老鼠,直接开口询问道: “你来这儿做什么?” 北梁盗圣来这里,自然是因为瞧见夜惊堂实力暴涨,大概率吃了天琅珠,心底百思不得其解。 天琅珠是西海诸部的神药,据她所知,世上已经没人能用此物。 夜惊堂能用,不是邬王练的药有问题,就是身世和西海诸部有关。 这事情相当重要,没和族内老人沟通清楚前,肯定不能大大方方告诉大魏的人。 为此北梁盗圣听见询问,只是回头来了句: “你管得着吗你?” 而后就转身翻过了山脊,消失的无影无踪。 璇玑真人见对方竟然不给面子,不怎么开心了,当即又追了上去…… —— 最近一觉要睡十一二个小时,还睡不醒or2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恶棍! 银月当空,沿河小镇上的房舍大半熄了灯,街巷间只有五人一组的禁军偶尔巡视经过。 踏、踏…… 整齐的步履响动,从院墙外传来。 裴湘君站在水井旁侧耳聆听,待脚步远去后,才提着两桶水来到小客栈的二楼。 邬州兵荒马乱,偏远小镇上客流量骤减,小客栈里没有外人,连掌柜伙计都已经歇息了。 二楼厢房亮着灯火,里面没什么动静。 裴湘君轻手轻脚来到门口打量,可见身着青衣的骆凝,在床前侧坐,已经铺好了干净床单,手里拿着个小瓷瓶轻轻摩挲,脸颊上带着三分愁容。 裴湘君感觉的出惊堂今天很燥,待会回来恐怕会把身轻体柔的狐媚子收拾个半死,为此她态度还挺关切,提着水桶来到屏风后,把清水倒进浴桶: “凝儿,别看了,先洗澡吧。” 哗啦啦~~ 骆凝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香妃露,暗暗叹了口气,心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平时她都吃不消,今天小贼还吃了药,就那眼睛里冒火的模样,把她玩坏,她也调理不完呀…… 瞧见裴湘君倒水的背影,骆凝眸子动了动,起身来到背后,轻声道: “三娘,你是不是觉得调理身体这事儿,很简单?” 裴湘君倒水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杏眸眨了眨: “怎么会,我知道这事儿不容易,惊堂补药吃多了,也没办法,你忍忍……” “我怎么忍?” 骆凝脸色发红,眼底带着几分难以启齿,来到背后低声道: “夜惊堂没事的时候,知道轻重,是很体贴我。但气血太旺,他就容易上头,和捣药杵似得……我能抗住,也就罢了,扛不住,你总不能让我死屋里……” “呃……” “伱要是不管,我也不管了,我这就回南霄山躲着,让他来南霄山找我,到时候不让他回京城……” ? 裴湘君见骆凝竟然准备撂挑子,有点急了: “至于吗?我听天水桥的大户夫人闲聊,都是抱怨男人不行,哪有抱怨男人厉害的道理……” “天水桥都是些豪绅老爷,和夜惊堂能一样?” 裴湘君知道夜惊堂比寻常体魄强健的多,稍作迟疑,轻哼道: “谁让你以前跑裴家大门上抢人……” 骆凝双眸微瞪:“你幸灾乐祸是吧?” “唉~我也没这意思……你总不能让我现在帮着扛雷吧?恩恩爱爱的时候你自己吃独食,遭罪了时候就拉我挡枪……” 骆凝想了想,把香妃露塞到裴湘君手里,然后站在背后,用手比划: “不用你来真的。你就这样,帮夜惊堂先调理一下,很简单……” 裴湘君被骆凝一顿乱揉,有些恼火: “你别动手动脚……这能帮忙调理?” 骆凝见裴湘君有松口的架势,便抬手帮她解裙子: “能,我教你,很简单……” “你怎么教?你又不是男人……” “你别废话,好好学……” “唉……” —— 另一边,镇子中心的客栈内。 一盏烛灯放在桌上,面前是平铺的纸张。 东方离人在桌前端坐,手边摆着药谱,持笔在信封上写下‘圣上亲启’后,把信纸装入其中。 身着彩衣的侍女,端着托盘来到桌前放下,托盘里是刚从镇上找来的两套公子袍。 侍女把两件云纹公子袍展开,举在手中左右打量: “殿下,您觉得哪件儿袍子好看?” 东方离人起身站在跟前,脑子里回想夜惊堂肩宽腰围,略微审视后,抬手拿起一件: “就这件儿吧。差人去把信即刻送回京城……” “是。” 待侍女出门后,东方离人侧耳聆听——隔壁很安静,连水花声都没有,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不会晕了吧…… 东方离人稍作斟酌,捧着袍子走出房门,来到隔壁房间的门外,先侧耳倾听,而后抬手轻敲。 咚咚~ “夜惊堂?” “嗯?” 哗啦…… 房间内传来出水声响,继而时停时续的脚步。 东方离人暗暗皱眉,感觉夜惊堂动静很不对,怕夜惊堂出事儿,就推开了房门,往屋里打量。 吱呀—— 房间内干净素洁,破烂袍子和裤子,搭在桌旁的椅背上,桌上放着几样随身物件。 屏风后面冒出淡淡水雾,赤着上半身的夜惊堂,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背上,腰上缠着浴巾,右手撑着墙壁,左手扶额轻揉,看起来挺难受。 “夜惊堂?” 东方离人拿着袍子快步来到跟前,眼神关切: “你怎么了?” “我……” 夜惊堂眼睛里满是血丝,被躁动气血冲的头晕,看屋子里的光景甚至有几分朦胧感。 瞧见面前眼神关切的笨笨,他下意识抬手搂住,手在背上轻拍: “别担心,我没事。” “诶?!” 东方离人措不及防,惊得双手蜷在了胸口,继而夜惊堂就把她抱了个结实,脸色顿时涨红,动都不敢乱动,只是急声道: “你没事你抱本王作甚?你……你松手!” 夜惊堂环抱温凉如玉的离人,尽力克制心底的冲动,轻抚背上的秀发安慰: “不好意思,我有点好色……不是,有点气血上头,管不住手,我……” 东方离人被男人贴着耳边说话,半边身子都酥了,眼底又羞又急,扭动肩膀: “你再这般放肆,本王叫护卫了……” 东方离人刚扭几下,没能挣脱开这大胆属下的胳膊,反而发现似乎被刀柄指着! ? 东方离人眸子又瞪大了几分,不太敢动了。 两人搂搂抱抱,可能动静有点大,隔壁的侍女察觉不对,推开门打量。 吱呀~ 抬眼发现衣不遮体的夜公子,抱着受惊小鹿似得靖王,侍女表情微惊,但还没说话,就发现靖王猛然回头,眼神微凶! !! 侍女惊的一缩脖子,知道打搅了靖王的好事,连忙把门关上了。 东方离人面红耳赤,转过头来,咬牙道: “夜惊堂,你别太过分!你再这样,本王回去就把你送到尽身房……” 夜惊堂抱着缓了片刻,发现燥热未曾消减,心思反而越来越飘,强压心神把手松开,只是扶着笨笨肩头: “不好意思,我回去休息下,明天再过来拜会殿下……”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呼吸急促、眼神火热,心中还是担心夜惊堂的身体情况,又询问道: “你是不是想女人了?要不本王叫两个侍女过来……” “不用!” 夜惊堂上头归上头,但并非不清醒,他摇头道: “君子好色,取之有道,我就算憋死,也不会碰心里不喜欢的女子。” ? 东方离人微微蹙眉,觉得这话似乎有对她表白的意思——不会碰不喜欢的女人,又轻薄本王,那不就是说喜欢本王…… 东方离人眼神颇为古怪,看起来是想严肃说两句摆正态度,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那你回去能做什么?要是憋出事来……” 夜惊堂能看出离人眼底的担忧和犹豫,抬手又抱了抱,轻拍后背: “凝儿也过来了,正在镇子上等着,我回去休息下就好,殿下不用担心……” ? 东方离人正琢磨要不要咬牙忍辱,帮下属解决疑难杂症,听见这话顿时恼火,抬起靴子踩向夜惊堂脚指头: “凝儿姑娘在,你还抱本王?你……” 夜惊堂火气旺脑子可还清醒着,下意识收脚躲开了。 但他腰上就围了个浴巾,脚移开了,浴巾却没能幸免。 东方离人一脚踩下去,就发现身下唰的一下,有什么东西被踩掉了…… ?! 夜惊堂表情一僵。 东方离人猛然瞪大眼睛,都不敢低头,把手里的袍子丢给夜惊堂,转身就往外跑: “你这恶棍!你给本王等着……” 话没说完,隔壁就传来“嘭!”的一声,把门关上,还有拴门的声音。 恶棍…… 夜惊堂被笨笨这脱口而出的形容词弄得一愣,又觉得形容十分到位,迅速穿上了衣袍: “这是殿下自己踩的,我不是故意冒犯殿下眼睛……” “你快回去,再赖着不走,本王真叫人了……” “好……对了,殿下和山里沟通的时候,让官兵注意下邬王俘虏里有没有个叫张文渊的人,和一起失踪案有关……” “知道啦,你先回去调理身体……” “呵呵……” —— 还有一章进审核了,待会应该凝能出来。 昨天请假,今天更的早点,明天还是下午八点过后更新,会尽量早点更新的or2!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随风潜入夜 片刻后,沿河小镇的街道上。 夜惊堂穿着一袭云纹公子袍,身藏恶棍走过街边,夜风吹拂脸颊,身体稍微舒服了些。 但想到待会就能被骆女侠调理,脑子反而更乱了,有归心似箭之感。 吃撑了的大鸟鸟,迈着八字步走在脚边消食,沿途还在“叽叽叽……”,说着刚才又看见妖女姐姐追人的事情。 夜惊堂大略能听明白意思,朝河对岸的山野看了几眼,没瞧见什么动静,便直接回到了镇子角落的小客栈里。 客栈大门已经关了,夜惊堂飞身进入围墙,沿着楼梯来到二楼,让鸟鸟自己玩去后,打开亮着灯火的房门: “凝儿,我回来了……诶?三娘。” 房门打开,屋里的场景映入眼帘。 架子床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套,收拾的整整齐齐,上面并没有洗白白的凝儿宝宝。 靠窗的茶案旁,换回鹅黄襦裙的三娘,手上端着茶杯柔雅侧坐,头发也盘了起来,斜插着他送的花鸟簪,唇上还点着斩男色的大红胭脂。 发现门打开,三娘眸子闪过异色,不过马上就恢复了女掌门该有的优雅从容,把茶杯放下: “回来了?身体怎么样了?” 夜惊堂看着风娇水媚的三娘,明显有点意外,迅速收敛挺色胚的表情,把门关上,走向茶案: “身体还好吧……凝儿跑去哪儿了?” 裴湘君说起这个,心底就有点恼火——她刚才洗完澡,还想和狐媚子商量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结果狐媚子摁着她教完西瓜推后,就躲起来了,连考虑的时间都不给她,把她丢在了这里抗雷。 如今惊堂问起,裴湘君想了想,也只能道: “凝儿身体不舒服,先休息了,你……” 裴湘君正酝酿着措辞,就发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惊堂,径直走到了面前,双手撑着椅子扶手,把她围在中间,低头凑进了几分。 ?! 裴湘君靠在椅背上,眼神有点慌: “惊堂!你想做什么?” 夜惊堂仔细打量烛光下的熟美面容,尽力心平气和道: “没做什么,我就看看,这胭脂真漂亮……” 裴湘君已经啵过嘴了,稍微犹豫,还是大大方方扬起脸颊: “想亲就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伱以前经常偷偷看我画的胭脂,刚才专门画给你看的……” ? 夜惊堂见三娘少见的这么勇,心底颇为意外,俯身用手穿过三娘的腿弯,把她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坐下,在斩男色的大红胭脂上点了下: “三娘今天怎么胆子这般大?” 裴湘君被夜惊堂抱住,还是有点慌,尽力保持镇定自若之色,柔声道: “凝儿干啥啥不行,估计是怕你没轻没重,躲起来了……我……我已经被你大伯母许配给你了,算是未婚妻,你都难受成这样了,要不我先帮你……” “嗯?”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很是意外。 裴湘君脸色发红,严肃解释道: “是凝儿出的馊主意,她担惊受怕都快吓哭了,求我帮忙,我才……不是我想和你那什么……” 夜惊堂靠在椅子上,捏着三娘的葱白手指,笑道: “我硬说其实也没啥事儿,让你们这么操心,感觉和找借口占便宜似得……” 裴湘君摸了摸夜惊堂的额头,柔声道: “你有没有事,我和凝儿能不清楚?不好受就别硬撑。我……我本意,是想等天水桥的新宅弄好了,你住进去后,三媒六聘什么的,然后名正言顺嫁过去……” “那就回京再说,我真不急。” “唉……” 裴湘君是想打退堂鼓,但想起狐媚子刚才发愁的样子,还是鼓起胆气道: “我知道你在意我感受,我胆子小,你就让我慢慢适应……平时也就罢了,现在凝儿都急成热锅蚂蚁了,我再心安理得让你照顾,那不成不懂事了?” 裴湘君说到这里,发现夜惊堂表情很认真,手却顺着后腰,慢慢滑到了腰后的肥美上,在似有似无的揉捏,又轻哼道: “还有,你也就是嘴上说的好听,手可一点都不老实……” “嗯?” 夜惊堂手迅速松开:“情不自禁,手不听脑子使唤……” 裴湘君知道夜惊堂再硬憋,想了想,把襦裙的外衣解开,露出绣着杏花的抹胸: “好啦,知道你不好受,不是故意的,我先帮你调理下……” “呃……” 裴湘君发现耳边的呼吸重了几分,脸有点红,但还是微微挺起了些: “眼神乱晃个什么?想看大大方方看就是了,我又不会和凝儿一样凶你……” “……” 夜惊堂定力不错,但有上限,见三娘这么温柔体贴,本就不算多的克制,渐渐就克制不住了,也不知用了多大毅力,才稳住表情,看向三娘的眼睛。 裴湘君只觉夜惊堂眼神都快冒火了,稍作犹豫,偏过头去望着灯火,微微挺身: “算了,你别硬憋了,我知道你脑子不清醒,你想看就看吧,摸也……呜~!你!……算了算了,我不说你……” “唉,我现在是不是看起来很色胚?” 裴湘君看了眼夜惊堂:“还好。就是有点得寸进尺了。你做好,不许乱动,我帮你调理。” 夜惊堂觉得自己都快变身狼人了,心跳的和擂鼓一样,他坐在椅子上,疑惑道: “怎么调理?” 裴湘君抿了抿嘴,回想狐媚子教的流程,起身跪坐在了夜惊堂面前,抬眼瞄了下居高临下的夜惊堂。 夜惊堂从架势看出来三娘的方法,半信半疑道: “三娘,你确定会?” 裴湘君努力做出波澜不惊的样子: “凝儿教我的,应该不难……” 夜惊堂知道不难,但起手就当大老爷被伺候,似乎有点亏待三娘,想了想把她拉起来,横抱在怀里,往床铺走去: “今天还是我来吧,以后三娘再自己来。” 裴湘君靠在怀里,瞧见夜惊堂准备把她往幔帐间放,有点慌了: “诶?” 夜惊堂脚步一顿,低头道: “怎么了?” 裴湘君本来都意思,就是帮忙西瓜推一下,然后就让狐媚子来受刑,惊堂怎么准备来真的了…… 裴湘君本想解释一下,但瞧见夜惊堂面红耳赤还尽力温文儒雅的模样,拒绝好像有点太残忍,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改口道: “你现在行不行?” “?” 夜惊堂摇头一笑,把三娘放在枕头上后,跟着靠了上去,低头看了看熟美动人的紧张脸颊,抬手把以前送的簪子拔起来。 裴湘君双手蜷在胸口,心底很慌,但暗暗咬牙片刻后,还是坐起身来,把夜惊堂摁住: “你身体不舒服,还是躺着吧,我帮你调理。” 夜惊堂靠在了枕头上,看着居高临下的三娘,微微摊手: “三娘会调理?” “我跟着走了这么久,没亲眼看过,听也该听会了。” 裴湘君满头长发水波般洒下,抬手勾了勾耳边的发丝,然后学着狐媚子的起手式,把夜惊堂端正摆好,然后双手撑着两侧,低头看着夜惊堂。 ! 夜惊堂呼吸一凝,本来想和三娘深情款款对视,但三娘资本太雄厚,以俯卧撑的姿势居高临下,他的双眼几乎全被什么蒙蔽了。 裴湘君发现了夜惊堂的眼神变化,低头看了眼,小声道: “大不大?” “咳咳……那什么……” “好好,我不逗你,你别岔气了。” “没事,我扛得住……我就喜欢三娘这样。” 夜惊堂伸手托住,以免三娘负重过大累着。 裴湘君脸色涨红,胳膊颤了下,发现撑不住,干脆趴在了夜惊堂身上,四目相对: “惊堂,我得先问你个问题。” 夜惊堂被压了个结实,呼吸有点乱,回应道: “家里鸟鸟最小,我倒数第二……” ?! 裴湘君见夜惊堂猴急成这样,求生欲还这么强,有点恼火: “你是男儿家,以后就是一家之主,我也好、凝儿也罢,都是妻妾,岂能对你呼来喝去?凝儿以后要是再认不清身份凶你,你不用说话,我帮你管教她……” 夜惊堂在背上轻拍安抚:“凶我,肯定是我有问题,三娘训我就好。” 裴湘君见夜惊堂这么怂,连女人都舍不得管,也是无奈了,转而又道: “我挑的新宅,有梅兰竹菊四个院,每个院子能住三个人。你肯定住梅花院,我到时候住哪儿?” 夜惊堂以前去看过宅子,对此含笑道: “家里也没几个人,住一个院就行了,让云璃住大小姐的绣楼。” 裴湘君知道云璃住再远,凝儿也不敢和惊堂住一个院,想想也不再多说,开始按照偷听来的技巧,帮忙调理…… 夜惊堂靠在枕头上,见三娘准备喂他,着实受宠若惊,想了想还是把三娘抱着摁住: “还是我来吧,哪有第一次就当大老爷,让媳妇忙活的……” 裴湘君脸都红到了脖子,表情却还有点不乐意: “谁是你媳妇?我还没过门,现在……现在是提前帮你……” 夜惊堂抬手放下幔帐,凑到近前: “知道啦,我气血上头脑子不清醒,待会可能没轻没重。你不舒服别硬抗,和我说一声……” “我比凝儿结实的多,你……呜~” 裴湘君刚说两句,嘴就被堵住了,她眸子眨了眨,慢吞吞用手环住了脖子。 窸窸窣窣…… 房间内灯火幽幽,两道呼吸此起彼伏,慢慢的都有点乱了。 裴湘君心底本来很忐忑,但真豁出去后,反而慢慢压了下来,正闭着眸子随波逐流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 “三娘。” “嗯~?”裴湘君睁开眼眸,发现夜惊堂望着她,又连忙把眸子闭上: “怎么了?” “我到云安第一天,其实就觉得三娘好漂亮,当时就在犹豫要不要留在裴家吃软饭……如果没三娘,我肯定闯荡江湖去了,不会跑去裴家当少东家。” ? 裴湘君睫毛动了动,稍作沉默了,才柔声道: “你刚到镖局,我和秀荷在楼上偷偷看着,也觉得好俊……得知你是二哥的义子,心里还挺可惜来着……” “那咱们也算一见钟情?” “是见色起意……” “?” “话说我算你师姑,咱们这样算不算伤风败俗……” “这话说的。大伯母把你许配给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名正言顺……” “那以后咱们怎么称呼你大伯母?各论各的,你叫大伯母,我叫大嫂?” “嗯……好像只有这样,总不能让你改口叫大伯母。我改口叫大嫂,就和义父一辈了……” “那裴洛怎么办?你叫他弟,他叫你姑父?” “呃……” “算了,你脑子不清醒,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先给你调理吧……惊堂!你怎么一直往下亲?” “可不可以?” “你喜欢就好……感觉有点羞人……呜……” …… 呢喃言语在房间里时起时伏,两道剪影在幔帐上相拥在一起。 窸窸窣窣的声响,便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风,在不经意之间潜入幔帐,让角角落落都染上了一抹春意…… —— 多谢【pepehou8658】大佬的万赏! 推荐一本【万界魔女奉我为王】多女主,高车速,微烧脑,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并蒂 山风簌簌,明月幽幽。 客栈临河的围墙,正处于河堤边缘,宽不过两尺,平时不会有人涉足此地。 而此时此刻,河堤边缘却坐着一人一鸟。 骆凝身着青色长裙,头上带着帷帽,双腿悬空坐在垫着的手绢上,身边放着个小盒,里面装着肉干。 毛茸茸的白色大鸟鸟,乖巧蹲在跟前,因为在车厢里吃的太饱,少有的没张嘴讨食,只是看着天上的星星“叽叽叽~”哼着小调。 鸟鸟能跑过来陪着,骆凝已经明白夜惊堂回来了,现在估计正在屋里和三娘拉扯。 刚才教了西瓜推,也不知道那怂包婆娘上没上手…… 估计上了吧,要是没动手,小贼这么久没动静,岂不憋死在屋里了…… 骆凝心头胡思乱想,也不敢贸然回去,毕竟回去了,以三娘的性子,肯定人一跑、门一关,把小贼就丢给她了。 小贼憋成那样,她心肠再硬也得帮忙调理,然后就是骑着趴着被抱着,哭哭啼啼半晚上,指不定醒过来还发现小贼正抱着她照镜子…… “唉……” 骆凝抬手揉了揉额头,想多待一会,又怕三娘这不中用的在磨磨蹭蹭,想想还是悄悄起身,落在了围墙上,仔细聆听远处二楼的动静: “嗯~” “疼不疼?” “不疼……” ??? 骆凝表情一呆,暗道:这婆娘怎么……?! 鸟鸟听到三娘哭哭啼啼,茫然歪头:“叽?”了一声,结果马上就被骆凝握住了嘴和眼睛。 骆凝着实没料到三娘这么勇,眼神稍显怪异,不过想想还是坐了回去,心头如释重负。 这怂包,终于勇了一回…… 那这样今天她就不用遭罪了,三娘是外家宗师,身体皮实的很,被折腾一晚上,估计都没事儿…… 不对,那她岂不是要在这里坐一晚上?! “……” 骆凝桃花美眸眨了眨,忽然觉得形势和预想的不大一样,本来她是让三娘去热热身,把小贼的火气先压下去,她再去享受血战过后的甜蜜时光…… 现在这么一弄,她不成脑壳进水,把男人往别人怀里退的苦主了…… 骆凝薅着鸟鸟的毛毛,越想越不对,但起身跑去捣乱,三娘估计得委屈一辈子,想想还是忍了下来。 “惊堂……要不我……我自己来吧……” “呵呵……” “你躺好~” …… 骆凝微微眯眼,想捂住耳朵不听,但心里一直注意着那边,想了想只能拿起肉干喂鸟鸟解闷。 “叽?” 鸟鸟觉得小西瓜姐姐很危险,微微抬起翅膀,做出鸟鸟不饿的样子。 “吃!” “叽……” 骆凝喂了两口,见鸟鸟确实吃饱了,怕把它撑坏,就作罢了。想想又让鸟鸟放哨,悄声无息起身,回到了客栈的院落离,小心翼翼在下面倾听二楼的动静…… —— 与此同时,两里开外,镇子中心地带。 已经到了后半夜,整个客栈都安静下来,禁军在周边无声巡视,随行侍女已经就寝,二楼中心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火。 素洁房间里,东方离人在桌子前端坐,面前摆着纸张,手持画笔,慢条斯理的勾勒着一副水墨画。 画卷上是一扇屏风,身材极为火辣的俊美男子,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扶着额头,摆出了一个很忧郁的姿势。 东方离人画功极为了得,虽然笔墨简练,却把神态气质勾勒的入木三分,甚至能隐隐感觉到画中人身上蒙着一层刚出浴的水汽。 东方离人认真勾勒完肌肉线条,又开始画腰下缠的浴袍,但脑子里一回想,那凶神恶煞,就闪过了脑海…… “啐……” 东方离人连忙闭上眼睛,想忘掉那让人心惊胆战的画面,但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冲击力实在太大,想忘掉谈何容易?坐在这里画画,就是因为翻来覆去睡不着。 甚至有种画出来的冲动…… 东方离人感觉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强压心神,才打消乱七八糟的想法,执笔重新勾勒起浴巾。 正全神贯注之际,窗外传来响动。 踏~ 吱呀—— 东方离人迅速把纸张拉起盖好,做出忙于公事的模样,而后才回过头。 窗户打开,身着雪色白衣的璇玑真人无声落在屋里,脸颊酡红带着三分醉意,落地后还摇晃了两下,左右打量: “离人,你没让那个夜公子给你侍寝?” 东方离人站起身来,仪态贵气威严,上前扶住喝飘了的璇玑真人: “师尊,伱说什么呢?他是我下属,又不是我侍妾!” “不都差不多,你是王爷,让他伺候,他又不敢不答应……” 璇玑真人玩笑两句后,因为方才追北梁盗圣,又被乱七八糟的毒阴了下,稍显疲倦,直接走到床榻旁坐下: “为师睡这儿不会打搅你好事吧?” 东方离人估计夜惊堂现在正在祸害凝儿姑娘,在旁边坐下: “我能有什么好事被打搅,师尊在跟前,我还睡得安稳些。师尊早点歇息吧,等夜惊堂明天过来,你可以看看,他武艺很好,为人也不错……” 璇玑真人知道夜惊堂武艺不俗、品性端正,但前两天还抱着人家蹭,见面了多尴尬。不过接下来这段时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免不了碰面,想想也没拒绝…… —— 窗外万籁俱寂,燃尽的烛灯无声熄灭。 幔帐之间,夜惊堂躺在枕头上,经过一番调理,体内气血依旧很旺盛,不过比刚才好了一丢丢,目光一直望着怀里。 裴湘君枕着夜惊堂的胳膊,端端正正躺在跟前,枕头旁边还放着叠好的白手绢,手儿捏着薄被遮在胸口,脸颊残存着红晕,虽然没被折腾的哭哭啼啼,但经历从未体验过的滋润,思绪还是有点飘。 轻咬红唇良久后,裴湘君双眸微抬,瞄向身边的男人: “惊堂。” “嗯。” 夜惊堂侧过身来,帮忙把薄被盖好: “是不是渴了?我去倒水……” 裴湘君把夜惊堂肩膀按住,哪怕故作镇定,眼底免不了还是带着几分羞涩: “不渴。就是觉得,调理身体也没什么难的,适应了还挺……挺那什么,凝儿怎么一副上刑场的样子?” 方才三娘帮忙调理,因为三娘是头一回,夜惊堂十分注意分寸,手口并用帮忙放松,一顿忙活下来,说是他在给三娘调理身体还差不多。 眼见三娘还觉得很简单的样子,夜惊堂摇头轻笑: “调理身体可不止一次,我感觉火气只压下去一点点,想调理到正常情况,估计还得好多次。” 裴湘君一愣,侧过身来,面向夜惊堂,让他顺手些: “还没调理好吗?那继续呀,你停下来作甚?” “你不歇歇?” “我……” 裴湘君还是有点累的,不过完全能抗住。见夜惊堂眼底又冒火了,便松开了薄被,凑向夜惊堂脸颊,准备继续调理。 但裴湘君还没亲上,心头就是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情——狐媚子还在外面! 今天她本来只是帮忙热个身,然后就把调理的事交给狐媚子,狐媚子洗个白白净净,都准备好了,结果她直接把惊堂吃了。 折腾这么久,狐媚子就是没听到动静,也该猜到她做什么了。 虽说狐媚子已经吃独食那么久,她独自霸占惊堂一天也理所当然,但也得吃的下才行。 如果要调理好多次的话,她最后恐怕也会和狐媚子一样,被弄的哭哭啼啼、不省人事,两个人轮着来,似乎要公平合理些…… 而且善解人意照顾一下狐媚子,也像是大姐的风范…… 念及此处,裴湘君眨了眨眸子,转眼看向了幔帐外: “凝儿?” —— 二楼窗外,骆凝站在屋檐下,双臂环胸看着皎洁月色,一直倾听着二楼的动静,清冷双眸少有的带上了几分幽怨。 以前经常让三娘在外面放哨听房,她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如今自己在外面听一次,感同身受之下,才发现这滋味着实憋屈,恨不过把小贼摁住揍一顿。 正胡思乱想间,听到二楼传来三娘的呼喊,骆凝眸子动了动,转身走进屋里,顺着楼梯来到二楼过道,平淡道: “你不继续帮他调理,叫我作甚?” 裴湘君缩在被子里,小声道: “估计要调理两三天,你总不能一直站外面。我们轮着来吧,早点把惊堂调理好,也安稳些。” 骆凝在外面听这么久墙根,心底确实有点小念想,但让夜惊堂来回跑轮流调理,似乎有点不方便,稍作犹豫开口道: “你先调理,等受不了了再叫我。” 裴湘君觉得等自己扛不住,估计已经是明天早上了,她转眼望向背后的惊堂,小声道: “你先去陪凝儿吧,待会再过来,省得她明天抱怨你把她冷落了。” 夜惊堂见两个姑娘互相歉让,摇头一笑,起身披着袍子,打开了房门。 吱呀~ 房门外,骆凝身着一袭青衣,气质颇为清冷,瞧见夜惊堂出来,目光就望向了别处: “你陪着她便是,我困了,先回房休息会。” 夜惊堂来到跟前,拉住骆凝的手腕: “就在这里休息吧。” ? 骆凝起初还没明白意思,发现夜惊堂把她往三娘屋里拉,脸色才猛地一红: “小贼,你想作甚?!” 裴湘君缩在薄被里,发现狐媚子进来了,连忙用薄被把自己包严实,翻了两圈儿,滚到了最里面: “在这里也行,省得来回跑。你给惊堂调理吧,我不看。” 骆凝被拉着来到床铺旁边,见三娘还真准备让她在这里调理,心里只觉得三娘没心眼——如今两个人都生米煮成熟饭了,和小贼躺在一起,小贼会守规矩轮着碰?她敢躺上去,怕就得被叠在一起…… 骆凝脸皮有点薄,本想闷着头回房,但瞧见夜惊堂呼吸灼热眼睛里还有血丝,憋的非常难受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只是叮嘱道: “我和三娘轮着帮你调理身体,你要有感激之心,别肆意妄为。要是乱来,我……” “知道啦……” 骆凝在床铺边缘坐下,瞄了眼背后的三娘,不太好自己主动,就偏头望着地板,做出被迫如此模样,等小贼往上扑。 但夜惊堂还没动作,面壁的裴湘君,就把脸颊转了过来,蹙眉道: “惊堂身体不舒服,你干坐着作甚?快帮忙调理呀。” 夜惊堂感觉气血又冲的有点头晕,开口道: “我自己来就行……” “你好好躺着。” 裴湘君转过身来,戳了戳骆凝的后腰: “你又不是小丫头片子,扭捏个什么?我不看你就是了。” 骆凝暗暗咬牙,回头在裴湘君手上轻拍了下,冷冰冰道: “你就是没吃过亏!” 而后抬手把夜惊堂放倒:“你敢乱动,我明天就回南霄山,以后让三娘给你调理去。”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这可是你说的,别事后又赖着不走。” “你……” 骆凝听见这没心没肺的话,抬手就想在裴湘君腰后拍两下。 夜惊堂靠在床头,连忙拉架:“好啦,我保证不乱动,要不我把眼睛蒙上?” 骆凝凶了三娘一眼后,倒也没让夜惊堂守规矩到那一步,踢掉绣着竹叶的绣鞋,在旁边侧坐,轻咬下唇解开腰带。 客栈的架子床不大,睡两个人刚刚好,三个人就有点挤了。 夜惊堂靠在床上,右手就贴在三娘雪背。 本来信誓旦旦保证不乱动,但手有点不听使唤,用了好大毅力,才忍住。 窸窸窣窣~ 骆凝解开衣裙后,靠在了夜惊堂肩头,想凑过去啵一下,却发现对面的三娘,悄悄回头打量。 骆凝动作一顿,蹙眉道: “要不你先来?” 裴湘君才刚刚那什么,哪好意思当着骆凝的面调理,又回过头去面向墙壁,闭上眼睛: “我不看行了吧?你动作麻利点,直接调理不就行了,还亲个什么……” “习武都讲究热身,你……算了,你别说话。” 骆凝懒得和三娘解释热身的重要性,确定三娘没乱看后,才搂住了小贼的脖子,双唇相合…… 滋滋~ 裴湘君起初是老老实实面壁,但如今能光明正大偷看了,没忍住心底的好奇,等到背后传来暧昧声响,才悄悄回头看去——清纯可人的狐媚子,正双手扶着惊堂的肩膀,轻咬下唇,摆出一副被迫受辱的样子…… 裴湘君莫名其妙,开口问道: “凝儿,你为啥一直摆出这模样?看着和惊堂对你用强似得……” “你!” 骆凝连忙趴在夜惊堂身上,用薄被遮住自己,心底又气又羞,直接把裴湘君身上薄被扯掉,意思估摸是要丢人一起丢人。 裴湘君身上一凉,连忙双手环抱,脸色涨红想揍骆凝。 夜惊堂老老实实靠在床头,见两人要动手了,连忙一手一个抱住: “别闹别闹,我要岔气了,好好调理吧……” “小贼,你……” “你快动,没看惊堂都快岔气了……” …… 幔帐间打打闹闹的声响不断传出,不知不觉便到了天明…… —— 今天没能进入状态,写的好慢or2 推荐一本历史新书《靖明》,简介:穿越嘉靖,又高又硬……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第二日 千里之外,云梦大泽。 清晨时分,天气灰蒙蒙,十几艘小渔船在湖边随风起伏。 老旧镇子上人影稀疏,只有几个渔民,坐在门槛上抽着烟袋,看着一个从老街上经过的江湖客。 蹄哒、蹄哒…… 清脆马蹄声,成了老街上唯一的声响。 仇天合牵着缰绳,看着年轻时曾经游历过的小镇,眼底渐渐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三十多年前,仇天合二十上下,和夜惊堂差不多的年纪,刚刚出山,身藏一手好刀法,怀着满心壮志,来了被誉为天下刀客圣地的云梦泽。 说是圣地,并非因为云梦泽有什么特殊含义,单单是因为天下间最强的刀客在这里。 仇天合当时和所有年轻人一样,想着从云梦泽离开那天,能带走‘刀魁’的名号,和新科状元一样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但可惜,最后离开这里时,他虽然成了一名真正的‘刀客’,却没能完成心中所愿,带走只有至今也没算清的爱恨情仇。 记得一切的最开始,便是在这黄泉镇。 仇天合如同现在一样,带着一把刀,牵着一匹马,走在了这条老街上。 当时有个相貌挺俊的年轻游侠迎面而来,身着黑衣,腰间带着把‘螭龙刀’,没夜小子那么强的锋芒,但比夜小子狂的多。 两人擦肩而过,他看了一眼对方的螭龙刀,而那年轻游侠,看向了他的天合刀。 而后便是‘呛啷’的拔刀脆响,八步狂刀很快,但他的天合刀更快。 从那之后,他就有了叫郑峰的老弟,彼此一起喝酒,一起练刀,一起去君山台看志同道合的刀客和侠女。 那段日子是仇天合此生最逍遥的时光,可能也是郑峰最逍遥的时光。 如果没有后来那场秀女风波,或许至今两人还在云梦泽兜兜转转,喝酒切磋,幻想着顶替轩辕老儿成为刀魁的一天。 可惜世事弄人,一场风波过后,他到今天才摆脱流寇的身份,获得了一个自由身;而郑峰则是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已经魂归黄土,成了过去人。 反倒是轩辕老儿,至今还好端端坐着刀魁的位置,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说的可能就是如此…… 仇天合牵着马走过老街,心头回想这过去的点点滴滴,待来到一家老酒肆外,停下了脚步。 酒肆名为‘黄泉刀冢’,往年一个老刀客开的铺子,他刚来泽州那段时间,经常和郑峰一起过来听掌柜吹牛。 而如今物是人非,老掌柜早已经入土,以前水灵可爱的闺女,也变成了风韵犹存的半年徐娘。 仇天合把马停在门口,朝里面看了几眼,可见四个酒桌上都坐着佩刀的年轻江湖客,正和他当年一样,热火朝天和朋友闲聊江湖事。 不过如今聊的人物,已经从三十年前的巅峰刀客,变成了他这过来人: “……仇大侠肯定过来,在京城的鸣玉楼上吼那么大声,这要是不过来和轩辕老儿打一架,岂不成了雷声大雨点小……” “君山台那边已经来了三千多号人了,都眼巴巴等着。话说君山台心真黑,不说去岛上坐着,光游船上一个站着看的位置,都要二两银子……” “郡城里开了盘口,压仇大侠赢一赔十,你们压了多少?” “压了三十两轩辕老儿,支持仇大侠归支持,但也不能给庄家白送钱不是……” “切……” …… 仇天合吸了口气,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被这几个小逼崽子弄得荡然无存,连进去喝酒装一下的兴致都没了。 酒肆里,老板娘端着下酒菜挑开布帘,瞧见门外的仇天合,稍微愣了下,而后就转过头来: “罡子,你朋友过来了。” 仇天合见此颇为意外,把马拴在门口,进入老酒肆: “十几年没见,兰妹妹还能认出我,真不容易。” “都五十多岁人了,还叫人姐姐妹妹,老不羞。” “呵呵……” 仇天合招呼几句,挑开酒肆的布帘,来到后院里。 后院不大,挂着不少绳子,上面晾晒着从湖里捕来的刀鱼,进门就能闻到浓浓的鱼腥味。 厨房里,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单手持锅颠勺,炒着小菜,瞧见仇天合进来,便平静开口道: “坐吧,我炒完这两个菜。” 仇天合来到窗外负手而立,看着已经和市井汉子没区别的轩辕天罡,想了想轻叹道: “郑峰年初走了。” 炒菜的动作一顿。 轩辕天罡稍微沉默了下,询问道: “怎么走的?” “死在酒桌上,应当是当年的暗伤没治好。” 轩辕天罡皱了皱眉,虽然当年他一直帮着郑峰和妹妹,那场风波后甚至和家中决裂,放弃大好前程直接退出了江湖。 但昔日的朋友,确实是因为他轩辕家的算计,才落得如今下场,只要他姓轩辕,心底这份愧对就抹不掉。 “郑峰可留下子嗣?” “伤没治好,如何留子嗣。收了个义子,天赋为人都不错,我入狱,就是那小子捞出来的。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去君山台寻仇。” “昨日有因,今日便有果,寻仇是应该的。这是轩辕家的事,二十多年前便与我无关了。” 仇天合叹了口气,明白轩辕天罡说的豁达,实际心底的难处比他大。 毕竟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眷,一边是至交好友,双方结仇闹到不死不休,越是重情重义,便越是里外不是人,不能不帮,但帮谁都是无情无义。 仇天合知道说这些事,只能徒增烦闷,没有再说这些,进入厨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小炒肉: “刀功没退步,和当年一样灵气逼人……” “这是阿兰切的,想蹭饭直说,没必要瞎吹捧。” “……” 仇天合稍显尴尬,眨了眨眼睛: “近朱者赤,兰妹子刀功能练到这一步,还不是你带的……不错,还是当年的味道,郑峰就好这一口,再来二两黄泉烧,吃完就去君山台叫阵,死在台上这辈子也值了。” “呵……” …… —— 旭日东升,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洒在了架子床前的地板上。 客栈里没有其他住客,以至于早上非常安静,只能听到窗外传来的: “咕~咕咕——” 听起来像是打鸣,但实际上是百无聊赖的鸟鸟,在叫堂堂起床。 幔帐之间,暗香犹存。 夜惊堂侧躺在外侧,右臂探出给三娘当枕头,脸颊贴在柔顺发髻上,小腹触感如凝脂,温凉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柔腻。 骆凝背对两人,被三娘抱在怀里,枕着夜惊堂的小臂安静熟睡。 三人这个睡相,说起来有点怪。 本来夜惊堂是想和大老爷似得,躺在中间一手一个,但凝儿脸皮薄,不肯当着三娘面往怀里靠,非要睡在最里面。 三娘以前被欺负好久,见凝儿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可能是想报仇,就硬把晕乎乎不想动弹的凝儿抱着叠一起。 夜惊堂臂展很宽,一次抱俩毫无压力,心头享受不假,但这么睡也有点小问题——用胳膊当枕头,被枕到现在,右手基本上失去知觉了,整条胳膊都是麻的。 不过男人吗,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夜惊堂乐在其中倒也没觉得不舒服。 听见鸟鸟的叫声,夜惊堂睁开了眼帘,小心翼翼抬头打量,见操劳一晚上的三娘和凝儿还没醒,就没动弹,默默感知身体状况。 被轮了一晚上后,虽然旺盛精气依旧没有消退,但浮躁气血依旧稳定下来,感觉耳清目明,肌肤的每一寸触感似乎都比以前清晰了不少。 而体内气脉变化最大,内息绵长自成周天,哪怕没有提气也能感觉到躯体内暗藏的骇人爆发力。 至于其他的,变化倒是不大。‘天琅珠’最强的效果,应该是‘脱胎换骨’,调校肌肉、骨骼、气脉,让体魄根骨达到最完美的状态。 因为上次已经调校过了,这次筋骨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只是气脉被拓宽、打通了。 虽然实力的提升也很大,但气脉是可以靠日积月累苦练来打磨的,就算不吃天琅珠,花个几年时间也能达到现在的状态;天琅珠耗费了半斤雪湖花才练成,主要作用应该是淬筋锻骨,这么用确实有点浪费。 不过这颗天琅珠的材料,是张景林从北梁弄来的,夜惊堂捡了个大便宜,也说不上肉疼。 胡思乱想片刻,可能是呼吸频率出现变化,靠在身前的三娘,睫毛动了动,而后睁开了杏眸。 夜惊堂贴着发髻,在耳边小声道: “没事,继续睡,多休息一会。” 裴湘君清醒过来,本来恢复如常的脸蛋又染上了红霞,偏头看了看怀里的狐媚子: “真不顶用,就她这样,三两下就哭哭啼啼,然后躺平不动弹了,以前怎么给伱调理的?” 夜惊堂其实感觉的出,三娘比凝儿厉害不了多少,只不过不蒸馒头争口气,不想在凝儿面前表现出弱不禁风的样子,才硬撑着做出游刃有余的模样。 对于这些,夜惊堂自然看破不说破,只是道: “以前没吃那么多补药,凝儿招架的住,昨天有点没轻没重,没弄疼你吧?” 裴湘君感觉有点酸,不过大抵上还好,背靠在夜惊堂胸口,稍微感觉,发现夜惊堂好像又剑拔弩张了,就轻咬下唇瞄了眼夜惊堂: “惊堂,你是不是还想……” “……” 夜惊堂肯定有点念想,见三娘这么体贴,就悄悄把手放在薄被下…… “呼~……” 裴湘君脸色顿时又红了几分,手儿捂着嘴唇,眸子水汪汪的,闷不吭声被调理。 稍微亲热了片刻,裴湘君便瞧见身前的狐媚子,睫毛动了动,而后就睁开了眼眸,回头看向了她一眼,又把脸颊转回去,想挣脱环抱离远些。 “你跑个什么?” 裴湘君用手抱着骆凝,把夜惊堂手拉过来。 ! 骆凝眼神顿时羞恼,把一次欺负俩的夜惊堂胳膊摁住: “小贼,你昨天答应不乱来……” 裴湘君抱着骆凝不放,蹙眉道: “那是昨天,这都第二天了。你别乱动,让惊堂揉一下。” “三娘,你惯着他是不是?他那得寸进尺的性子……” 骆凝见夜惊堂真动手,脸色逐渐发红,也是没办法了,闭上眸子摆出不主动不配合的模样…… …… 转眼日上三竿。 房间里的窗户打开,和煦阳光照入房间。 裴湘君穿上鹅黄色的裙装,在妆台前柔雅端坐,本就熟美动人的脸颊,多了几分水润之感。 骆凝站在背后,帮三娘盘头发,不过模样挺凶,见三娘偷偷瞄后面换衣裳的夜惊堂,还用手扶正脸颊: “坐好,别乱动。” “你凶什么?刚才怎么没见你这般横?” “昨天是看你头一次,迁就你,下次你再为虎作伥,别怪我不客气……” “切~” …… 夜惊堂在后面换着衣袍,因为刚才有点放肆,也不好插嘴开玩笑,默默换好黑衙的衣袍后,揉了揉被凝儿掐了半天的老腰,就和两人告别,先行离开了客栈…… —— 沿河小镇上,禁军都在阴凉处待命,不时有斥候从远处的邬山内飞驰而来,跑进客栈禀报完刚打探到的各种消息: “泽州的兵马已经追上了邬王的队伍,凌晨时分打了一场,抓获不少随行之人,邬王带着十余名亲兵突围……” “邬王抓的人里面,可有一个叫张文渊的人?” “还没来得及核查,目前不清楚……” “再去查。” 客栈大厅里,东方离人身着一袭银色蟒袍,摆出女王爷该有的架势,站在两张拼起来的桌子后。 桌上摆着的是邬州的详细舆图,上面还有各种箭头圈圈,标注着邬王和朝廷兵马所在的位置。 从阵仗上看去,就好似能征善战的大将军,在帅仗之中运筹帷幄指挥着在外兵马。 但实际上,山里围剿的泽州兵马,完全不受这指挥,这并非东方离人调不动,而是不敢贸然远距离微操乱下令。 在没有进山的情况下,东方离人只能在这里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情报,推演分析山里面的情况。 眼看泽州兵马已经快把邬王逮住,再不带着禁军进山蹭功劳,就得打酱油白跑了,东方离人抬眼看向门外的街道,暗暗嘀咕: “这恶棍,怎么还不来,赖在温柔乡忘记时间了不成……” 虽然有点着急,但东方离人并没有派人去找的意思,毕竟她知道夜惊堂昨晚色胆包天憋的不轻,忙活这么多天立下汗马功劳,总得让夜惊堂享受享受。 在等待不知多久后,门外传来了黑衙总捕的招呼声: “鸟大人来啦!” “叽叽~” 东方离人抬眼望去,可见门外阳光明媚的街道上,冒出来一只大鸟鸟,和打招呼的总捕、侍女回应后,小跳上台阶,瞧见她就抬起翅膀打招呼。 大厅的角落,璇玑真人无所事事,一直在独自喝闷酒。瞧见恩将仇报的破鸟鸟过来,微微勾手逗弄: “咯咯咯~……” “叽?” 鸟鸟瞧见没良心姐姐也在,还是把它鸡仔,顿时不高兴了,摆出‘鸟鸟很凶’的模样,跑过去抬起爪爪踹璇玑真人的鞋子。 东方离人瞧见鸟鸟过来,知道夜惊堂到了,来到门口往外打量。 阳光明媚的街道上,身着黑袍腰悬佩刀的夜惊堂,从远处走来,沿途也在和认识的黑衙总捕打招呼,满面春风,看起来气色极好。 东方离人瞧见这冷峻不凡的模样,就知道夜惊堂休息的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见过大恶棍后,再瞧见衣冠楚楚的夜惊堂,心里就特别古怪。 而被鸟鸟叼着裙摆一顿乱甩头的璇玑真人,发现夜惊堂从外面走过来啊,也收敛了玩世不恭的仪态,摆出得道高人该有的架势,来到了东方离人身后…… —— 下面的字是后加的,不算点币。 多谢【麦可和麦兜】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这本书真不错QAQ】大佬的五万赏! 多谢【我召唤的我拳头呈攻击表示】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三十章 狐疑 明媚阳光洒在客栈飞檐下,两个女子立在门口,在地上投出两道曼妙倒影。 东方离人穿着威严贵气的修身蟒裙,身材极高,曲线又颇为豪气,从侧面看去,双腿极为修长,臀线自腰后挺翘处收为一束,再往上便是银丝勾勒的立体胖头龙,配上不苟言笑的表情,颇有几分冷酷女王的压迫力。 璇玑真人站在身后半步,体态与东方离人比起来,较为婉约,腰肢纤细如柳、酥胸盈盈一握,如水波般丝滑的白裙把整个人衬托的一尘不染,但裙摆上点缀的几朵花瓣,和腰间悬挂的朱红酒葫芦,又让整体看起来不是那么正式,有种难分正邪之感。 如果换做平时,璇玑真人站姿会很随意,有可能直接是双臂环胸,斜靠在门框上喝着小酒。 但因为要见的人比较特殊,璇玑真人此时还是摆出了‘帝师’的仪态,双手叠在腰间,美艳脸颊上的表情一丝不苟,眼神‘慈睦祥和’,看起来就像是德高望重的‘女夫子’。 夜惊堂腰悬螭龙环首刀走过街道,遥遥看见这对‘又菜又爱玩’的师徒,心头觉得还是大笨笨看起来更有气势。 而璇玑真人因为穿着的问题,仪态再正经,总感觉还是有点妖气。 不过这些评头论足的话,肯定不好说出口。 夜惊堂来到台阶下,仪态端正拱手一礼: “殿下。” “叽叽……” 鸟鸟还叼着璇玑真人的裙摆乱甩头,见夜惊堂过来,就摆出委屈吧啦的模样,估计是想让堂堂帮忙揍这没良心的。 “免礼。”东方离人在师尊面前,不敢和夜惊堂表现的太亲密,正儿八经抬手介绍: “这位是璇玑真人,本王的授业恩师,天下第六的绝世高手,你可以称呼帝师大人,和衙门里的人一样叫陆仙子也行。师尊,这位是夜惊堂夜公子。” 璇玑真人高人气态十足,不动声色微微颔首示意。 夜惊堂见识过璇玑真人动不动就玩脱的模样后,说实话很难把面前这姐姐当高手看,而且前几天璇玑真人抱着他蹭,终究有点暧昧,再见面心底很是古怪。 夜惊堂扫了璇玑真人一眼后,抬手一礼: “见过陆仙子。自幼便听闻仙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东方离人感觉夜惊堂这吹捧,有一丢丢敷衍,轻声道: “师尊十年前才位列八魁,你自幼就听过师尊的大名?”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 “十年前我八岁。” 八岁? 东方离人表情微微一呆,虽然她知道夜惊堂的年纪,但夜惊堂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气质也成熟,心里面一直当做同龄人,听到夜惊堂说十年前才是八岁的小屁孩,难免有点没反应过来,毕竟十年前姐姐都登基当皇帝了,她这不是大马拉小车吗…… 璇玑性情使然,并没有东方离人那么多古怪想法,只是含笑道: “夜公子还真是年轻有为。” “呵呵,谢仙子夸奖……” 夜惊堂和璇玑真人心底都有点小尴尬,为此对话非常正式,基本上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你一句我一句。 璇玑真人觉得这样聊天有点没意思,为此说了两句后,就低头看向还在揍她的小破鸟: “我带它出去遛遛,伱们聊吧。” “叽?” 鸟鸟往旁边挪了些,示意:鸟鸟铁骨铮铮,绝非奴颜婢睐之辈…… “咯咯咯~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鸟鸟一愣,抬起翅膀,和胖头龙道别后,就摇摇晃晃迈着八字步小跑而去。 夜惊堂早了解鸟鸟的性子,摇头目送一人一鸟离开后,踏上了客栈的台阶。 东方离人见师尊离去,暗暗松了口气,但冷酷表情并未缓和,和夜惊堂相伴进入大厅,负手而立,不言不语。 夜惊堂本想询问山里的情况,但尚未说话,就发现笨笨表情不太高兴,似乎有兴师问罪的架势,不免疑惑: “殿下?”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满眼茫然,蹙眉道: “昨晚你做了什么,忘了?” 夜惊堂昨晚先给三娘开荤,然后叠高高,冲击力太大,还真把之前的事儿忘了。笨笨提起,他才想起来‘恶棍’的事情,赔礼道: “昨天脑子有点不清醒,冒犯之处,还请殿下别介意。” 东方离人这才满意:“知错就好。念在你是因公负伤,昨天的事儿既往不咎,下不为例。” 表明完态度后,东方离人回头看了眼门外,询问道: “师尊这么厉害的人物,你瞧见就没点想法?” “嗯……感觉很仙气,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至于厉害,我倒是没瞧出来,估计得交手切磋一下,才能体会到……” “有机会,本王会和师尊说此事,给你个讨教的机会。” 夜惊堂对和高手切磋的事情,相当感兴趣,轻轻点头,又想起了什么,看向身边的笨笨: “殿下霸王枪和听风掌学会了没?” ? 东方离人就如同被老师查作业的学生,表情微微一僵,下意识站直几分: “本王肯定学会了,就是……这些日子公务繁忙,习武的时间不多……” 夜惊堂半信半疑:“习武可是大事,不能懈怠,殿下摆个枪架给我看看。” “……” 东方离人左右看了眼,见大厅里没人旁观,才双脚一前一后滑开,双手虚握,摆出标准的枪架子: “如何?” 夜惊堂围着有模有样的东方离人转了一圈,发现——这和在鸣玉楼有区别吗?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皱眉,轻轻吸了口气,胖头龙鼓了几分,有点不服气: “本王按你教的练的,还有问题?” 夜惊堂来到背后,扶着东方离人的胳膊,往上微微抬了些,又用脚勾着脚踝,往侧面滑开几分,确定姿势没啥问题后,双手扶着腰肢,前后晃了晃。 咚咚咚~ 东方离人被摇的波澜阵阵、花枝乱颤,有些恼火: “你晃的力气这么大,本王怎么可能站住?” “殿下是下盘不稳。我随便晃一下就身形不稳,对手若是一刀劈过来,当场就得摔地上。” 夜惊堂很是认真,来到面前,脚扎大地、双手虚握,摆出崩枪托顶式的枪架子: “殿下晃我试试。” 东方离人打量夜惊堂一眼,来到背后,双手扶住腰,摇晃了几下。 结果夜惊堂腰间肉会动,但内里筋骨,却好似铁铸的框架,稳稳支撑着身体,用力晃腰,下垂的袖袍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如何?” “……” 东方离人感觉到了彼此差距,想了想把手放在夜惊堂腰侧,以听风掌的法门,感知肌肉发力细节,慢慢又滑到腹肌上…… ? 夜惊堂精气旺盛可还没调理完,被笨笨双手环着腰摸肚子,软软的胖头龙也贴在了背上,气息当时就乱了。 东方离人发现夜惊堂不动如山的气象出现了破绽,眼底顿时得意起来: “就这?” 夜惊堂稍显无奈: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男人拿刀砍你,你不动如山;女人先勾引再偷袭,你就连站都站不稳?” 东方离人少有的能抓住夜惊堂的破绽,摆出严厉师长的姿态,在夜惊堂肩头拍了下: “站好!” 夜惊堂知道自己确实有问题,想想强压心神,试图心如止水。 但东方离人可没放过夜惊堂的意思,手按着腹肌,凑到肩膀上,冲着夜惊堂的脖颈轻轻吹了口气: “呼~” ?! 夜惊堂半边身体都酥了,偏过头来: “殿下,你做什么?” 东方离人摆出严肃模样: “考验你,不然能做什么?你连这点定力都没有?站好!” 夜惊堂又不是死人,被笨笨明目张胆的色诱勾引,怎么可能心如止水。 不过夜惊堂觉得笨笨说的也有道理,这点小考验都扛不住,以后要是遇上不怀好意的妖女,他还不得当场道心失守,想想没有反驳,强行稳住心神,任由笨笨调戏。 东方离人武学的悟性,确实比不过夜惊堂,但论起把高深武学用在刀把上的悟性,那称得上天赋异禀。 见夜惊堂还想抵抗,东方离人就用听风掌感知气血变化,恰到好处的摸摸,三两下的功夫,就把夜惊堂弄的呼吸不稳、气血乱冲,逐渐化身大恶棍。 好在这种上司轻薄下属的戏码,并未持续多久,门外就传来了急促脚步声。 踏踏踏…… 东方离人眼神微变,连忙收手站直,做出不苟言笑询问公事的模样。 夜惊堂如释重负,回过身来,却见一名黑衙总捕,快步走到门口,拱手一礼: “殿下,山里刚刚传来消息,邬王躲进了一个山洞,亲卫依仗天险死守,已经插翅难逃了。殿下是等着泽州兵马把人押回来,还是……” 东方离人眉头一皱,听到这消息,并不是很开心。毕竟她等了夜惊堂一早上,现在拔营出发,等赶过去邬王早被逮住了,她带着人从建阳大老远跑过来,不成打酱油了? 夜惊堂明白东方离人的小心思,自知耽搁了笨笨大人去蹭功劳的时间,亡羊补牢道: “要不我带着黑衙高手,现在送殿下过去?三十多里山路,用不了多久就能到,指不定我还能出手把白司命制住,也省得官兵强攻徒增伤亡。” 东方离人觉得这主意不错,当即动身道: “走吧。” …… —— 与此同时,小镇河畔。 中午的太阳有点大,璇玑真人沿着河堤的阴凉处缓步行走,指尖转着酒葫芦,欣赏河畔山清水秀的光景。 旁边的围墙上,吃饱了的鸟鸟,小跳着跟随,沿途不停:“叽叽叽~”看模样在说着——看在你懂事的份儿上,鸟鸟原谅你了…… 璇玑真人自然听不懂鸟鸟的自言自语,沿着河畔走了一截后,小道被围墙挡住,不便行走,璇玑真人便准备折返。 但尚未转身,璇玑真人耳根就微微一动,听到了远处的两道细微对话声: “这么骚气的小衣,我都没好意思去买,你竟然准备了两套……” “你以为我想买?王夫人推荐了半天,不好拂人面子,才照顾下生意罢了……” “回去后你帮我弄几套,你这太小了,我穿不了……” “你比我大多少你穿不了?!” …… 声音虽然很细微,远在小客栈的二楼,但以璇玑真人的听力,还是能听清楚,觉得其中一道清冷嗓音,有似曾相识之感。 但她正想仔细聆听之际,后方极远处就传来一道声音: “陆仙子!” 璇玑真人回过头,发现镇子中心地带,有十余道人影跃上房顶,朝镇子口飞驰而来,最前面的是一袭黑衣的夜惊堂,离人跟在身侧。 瞧见她后,夜惊堂便忽然加速,不过眨眼间已经飞过半条街,遥遥开口: “山里出了情况,咱们赶快过去吧。” 璇玑真人见要离开,又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小客栈,看模样是想过去看看。 夜惊堂看出璇玑真人狐疑,飞身落在跟前,含笑道: “里面是我朋友,上次给陆仙子治过伤。咱们先出发吧,再慢点殿下要赶不上了。” 朋友…… 璇玑真人上次昏倒,确实隐隐听到女子说话声,心中恍然,估计似曾相识之感是源自于此,就没再多问,和夜惊堂一道赶往东方离人的位置,途中询问道: “你出门办差,随身带两个女跟班?” 夜惊堂不太好解释,就眨了眨眼睛: “有问题吗?” “……” 璇玑真人觉得没啥问题,只是不符合夜惊堂‘美色面前不为所动’的人设罢了…… —— 从白粟镇过来的两千兵马,皆是泽州的轻骑兵。 因为要进入崇山峻岭搜捕,马匹难以进入,所有战马皆留在山外的营地里,由百余军卒看管,距离靖王所在的沿河小镇也就十余里。 中午时分,几十名军卒,在停放两千多匹战马的营地中行走,喂着水和草料。 一名身材壮硕的武官,从营帐中出来,快步来到了官道上,遥遥便招呼道: “拜见师伯。师伯怎么忽然来了邬州?” 营地外,轩辕鸿志头戴斗笠,站在官道旁的阴凉处,瞧见武官出来,开口道: “邬州最近不太平,过来看看。山里情况如何?” 当前这队轻骑兵,归属于泽州的镇南军,君山台作为泽州顶尖武学豪门,又是朝廷封的侯爷,门内高手本身就是军队的特聘教头,在军中任职的徒子徒孙更是不计其数。 出来的武官,就是在君山台学的艺,虽然只是艺成就得出山自谋生路的记名徒弟,但武行规矩重,武官对轩辕鸿志还是非常敬畏,对此回应道: “斥候刚送来消息,已经把邬王咬住了,应该很快就能把人抓住……” 轩辕鸿志昨晚从山里出来,便发现几百禁军往山里行进,此时过来,只是找个门生打听下夜惊堂的去向,在聊了几句后,就问道: “靖王也进了山?” “应该还没有,靖王在前面的镇子停着,也没见发号施令……对了,靖王让我们注意下一个叫张文渊的人,说是和黑衙办的失踪案有关,从交代来看,这事儿还挺重要,师伯听没听说过此人?” 张文渊…… 轩辕鸿志略显意外,回想起了在湾水镇等着的小子,稍微斟酌后,摇头道: “没听说过。邬州不太平,靖王来这里恐怕不安全,身边带了哪些高手,你可知晓。” “这倒是不清楚,估计挺多……” …… 在询问片刻后,轩辕鸿志和武官道别,来到了树林中。 姚文忠一直在林中旁听,此时才开口道: “张文渊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君山台,也没啥本事,靖王为何专门下令让官兵注意?” 轩辕鸿志思索稍许:“靖王位高权重,不可能单独注意一个江湖匹夫,能特地下令寻找,定然是有人让靖王重视此事……走去湾水镇问问,看是谁在帮那小子找爹。” 姚文忠翻身上马,想了想道: “张文渊当年是因为郑峰的事儿,才离开君山台。官兵真找到了,夜惊堂有可能亲自把人送到湾水镇,让他们父子团聚……你联系的人手如何了?” “信已经送出去了,在泽州联系了五个底子不错的刀手,皆是要钱不要命的货色,加上你我,伏击十拿九稳。但等人赶过来,时间恐怕来不及,而且夜惊堂要是带着黑衙的高手一起行走,可能出岔子……” “先把局布好,随机应变吧……” …… 交流之间,两匹马沿着官道飞驰而去……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尘埃落定 中午。 一行十余人飞驰过崇山峻岭,朝群山深处行进;夜惊堂昨天来过,此行担任向导走在最前面领路。 三十多里山路,对于武艺高强的人来说并不算远,但沿途翻山越岭终究比较辛苦,不熟悉路况的情况下,踩空、踩滑都很正常。 夜惊堂见东方离人跟着他的脚步有点吃力,本想尽贴身侍卫的职责,背着笨笨赶路。 但东方离人当着属下的面,哪好意思趴在男人背上,只是悄悄拉着璇玑真人的手腕,让师尊帮忙照看,以免一时不慎当众摔了丢人。 在山野间疾驰不多时,数人来到了伏龙洞附近,原本的大药炉,还孤零零的放在树林中,而官玉甲的尸体,因为是邬州江湖的名人,已经被官兵抬走。 再往深山行走四五里,山野间就能看到不少箭矢、丢掉了盔甲兵器,而两千军卒的临时营地则在附近,里面有百余号伤员,投降的邬王亲卫和抓获的随从都暂时关押在这里。 夜惊堂来到营地中询问,得知邬王带着死忠亲卫潜逃时,被流矢所伤,逃到了黄石岭上。 一千多军卒已经把黄石岭围了起来,但因为黄石岭是邬王准备的另一处藏身之所,提前修建了防御设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目前带队的将领还在尝试劝降。 至于邬王抓的上百试药人,昨天展开围剿,邬王根本没空管这些人,大部分人为了躲避兵祸,都趁乱逃进了山林,还没来得及去寻找。 夜惊堂得知这些后,暂且也只能把心思放在邬王身上,和东方离人一道来到了黄石岭。 炎炎烈日之下,近千官兵手持强弓劲弩,散落在黄石岭周边的山野间。 黄石岭地理环境很特殊,四面皆是陡峭山壁,唯一通往山岭上方的道路,是邬王派人开凿的一条羊肠小道,途中拐歪之处,还开凿出了门洞,箭矢从下方根本射不到,只需一人一枪守在拐弯处,纵然有千军万马也休想打上山岭。 泽州军伍中不乏会轻功的好手,但山岭上还有个白司命,三五高手冲上去和白给无异,来围剿的一千多官兵束手无策之下,只能围死黄石岭,防止邬王突围,一个武官站在山下,扯着嗓门高喊: “堂堂大魏亲王、太祖嫡子,要死也该朝廷赐白绫自缢,体体面面留个全尸…… “六月天气这么热,您老要是死在山上,我等只能把您脑袋割下来,抹上石灰带回云安,等朝臣看到,估计都长蛆了,臭不可闻……” 这番劝降的话很是离谱,但效果确实不错。 黄石岭上,一个天然山洞深处,点着两只火把。 四名负伤的死忠亲卫,靠坐在墙壁上,双目无神望着手里的兵刃。 邬王东方恒,短短几天下来几乎老了十几岁,头发花白,手里提着一把镶嵌珠玉的宝剑,几次抬起放在脖子上,听到山岭下方的喊话,又停了下来。 邬王觉得自己应该是个豪雄,为了不让东方氏皇统落入外姓之手而造反,时运不济导致事败,就该痛痛快快自尽,不向女帝低头,这样在后世史书上,估计还能留给‘性情刚烈’之名。 但外面的武官说的也有道理,他是太祖嫡子,当朝女帝的叔叔,就算是犯了谋逆之罪,也该给他留个全尸厚葬;现在死了,官兵把他脑袋割掉,弄个身首异处,还臭烘烘的让朝臣围观,死得实在太不体面…… 邬王旁边,身着染血文袍的白司命,在地上盘坐,神情还算平静,见邬王不敢自尽,就开口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官兵短时间打不上来,等天黑,我带殿下突围,往北梁逃。以殿下的身份,北梁朝廷定然会加以庇护……” 张景林坐在旁边,闻言摇了摇头: “两朝刚通商不久,殿下对北梁来说,用处又不大,逃去北梁,很可能被北梁送回来当顺水人情。若是能横穿两国,逃到天琅湖西北,尚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东方恒目光动了动,在求生欲的驱动下,开口道: “换做几十年前,天琅铁骑在的时候,本王过去或许能东山再起。现如今的西海诸部,只是一盘散沙,过去了也是苟延残喘,还不如去投靠平天教。” 张景林摇头道:“平天教处于大魏南疆,那边不产战马,兵再多也只是步卒子,守城绰绰有余,但想从南往北打天下,从古至今都没人成功过。 “而西海诸部则不然,民风狂野、武德充沛,妇孺老幼皆可披甲开弓,且能征善战;只要有人能把各部拧成一股绳,凑出三万天琅铁骑,足以在两朝之间分疆自立……” 邬王知道南北的地理差别,皱眉道: “西海诸部早就散了,北梁吞并数十年,都没能让西海诸部彻底归服,本王过去,如何让那群西北蛮夷效忠本王?” “天琅湖是西海诸部的圣地,而天琅珠,被西海诸部视作‘神赐之物’。老夫重现了天琅珠,殿下过去,只需要找个大部落的首领,献上此珠……” ? 白司命听到这里,不耐烦道: “然后首领服下,当场暴毙,把我等乱刀分尸?” 张景林自信道:“老夫的天琅珠,绝对是真的,官玉甲爆体而亡,定然是重伤未愈所致,如果白先生吃了,肯定……” “肯定活不到现在。” 白司命见识过官玉甲轰轰烈烈的死相后,心中对天琅珠已经定性——完全就是‘速效爆体丹’,谁信谁是二傻子。 若非张景林医术确实霸道,是他们保命的资本,他非得让张景林自己试试天琅珠到底有多霸道。 众人聊了几句,本来自尽的想法,也被求生欲打消了,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商讨突围的法子。 但刚聊没多久,在山岭上放哨的亲兵就急步跑进来: “不好了,靖王好像带了不少高手过来,准备强攻……” 白司命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如果只是寻常官兵,依仗天险死守到晚上,再带着邬王孤身突围,尚有可能。 而靖王带着朝廷的高手过来,就靠一个山崖、六七个亲兵,根本不可能守住,就不说别的,一个夜惊堂就足够他们喝一壶。 邬王被抓住,可能会得个安乐死,而手下这群死忠,必然不是凌迟就是车裂。 白司命眼见逃脱无望,也心生了死志,沉默稍许后,站起身来: “我出去看看,若是形势不妙……殿下自行定夺去留吧。” 说完绝别之语,白司命整理了下衣袍,大步走向山洞的出口,想在此生最后的一战中,展现一下巅峰武夫该有的绝世风采,死也要死的像个枭雄。 而与此同时,山岭下方。 夜惊堂和劝降的武官沟通完后,得知上面只剩下七八个散兵游勇,张景林似乎还活着,自然不能在山下傻等,万一邬王准备自尽,顺手把张景林宰了,对大魏来说可是一大损失。 为此确定好形势后,夜惊堂就请命,亲自上黄石岭和邬王谈判。 东方离人好不容易赶过来,肯定要派手下做点事情,对此自然答应了,不过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吩咐道: “师尊,你和夜惊堂一起上去吧。情况不对以自保为主,不必强留邬王活口。” 璇玑真人正愁站在营地当花瓶无趣,见此直接走向黄石岭: “夜公子,走吧。” 夜惊堂身着黑色官袍,腰悬佩刀走在璇玑真人背后,待距离后方的兵马较远后,才开口询问: “水儿姑娘,你伤势如何了?” 璇玑真人闲庭信步走上一人宽的羊肠小道,轻笑道: “人前叫我仙子,背后就改口叫水儿,公子是什么意思?” 因为道路太窄,夜惊堂只能走在璇玑真人背后,目光不好放在摇曳生姿的腰臀上,便抬头望着上方: “水儿姑娘说‘前辈’显得年纪大,让我这么叫,我自然这么叫了。至于仙子,我看姑娘也不像神仙,叫仙子什么的,感觉……嗯……有点怪。” 璇玑真人知道自己在夜惊堂心里的形象早崩了,缺乏对她的敬畏之心。 为了挽回形象,璇玑真人决定装一下,绣鞋轻点地面。 唰—— 近千官兵注视下,一袭雪色白裙的出尘女子,未见如何发力,身形便骤然冲天而起,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抵达了崖壁顶端的拐角处。 拐角后方,藏着两名邬王亲卫,本来还在偷偷观察崖壁下方的情况,尚未反应过来,白衣女子便直接到了眼前,继而: 咚咚~ 璇玑真人以雪白剑鞘轻描淡写点了两下,两名邬王亲卫,就满眼震惊而茫然的软倒在羊肠小道上。 东方离人遥遥远观,瞧见此景惊为天人,但眼底的崇拜尚未显现,就发现跟在后面的夜惊堂,身形轻飘飘跃起,仅是脚尖轻点山壁上的枝叶,就在转瞬间跃上了山岭,落在璇玑真人身边,沿途无声无息,就好似被风吹起的一片黑色树叶。 “嚯……” 站在后面的黑衙总捕,对夜惊堂也算熟悉,瞧见夜惊堂竟然能在璇玑真人面前显摆轻功,甚至还各有千秋没落下风,眼底不免显出了震惊,东方离人则是直接双眼冒小星星。 璇玑真人回过头来,瞧见夜惊堂飘然若仙的风姿,低头看了看几十丈高的悬崖,眼底同样闪过异色: “伱……” “你跑这么快作甚?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自持勇武横冲直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 璇玑真人显摆目的没达成,还被夜惊堂反过来教训一通,心底自然不太开心,嘴硬道: “几个无名小卒罢了,过于谨小慎微,只会浪费时间。” 夜惊堂暗暗摇头,心头只觉得这水货姐姐还不如大笨笨,笨笨爱玩至少有自知之明,不会玩出事儿;这姐姐完全是‘我吃了亏,但就是不认,还屡教不改’,哪天把自己玩出去半点不稀奇。 两人跃上山岭,便直接到了邬王藏身的山洞入口附近。 白司命抱着‘痛痛快快打一场、死的轰轰烈烈’的想法,从山洞走出,刚刚转身,就瞧见两道人影自羊肠小道的拐角走来。 后面的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夜大阎王,足以担任他此生最后一战的对手。 前面是个白衣女子…… ?! 白司命悲怆、决然的脸庞猛地一抽,本想迅速缩回山洞,但马上又反应过来——璇玑真人亲自堵门,这他娘能往哪儿躲? 白司命表情僵硬,怕璇玑真人抬手就把他秒了,第一反应便是急声道: “且慢!” 璇玑真人还在辨认前面这浑身脏兮兮的男子是谁,见对方直接开口求饶,便没有动手,不紧不慢往前走去: “你是白司命?怎么穿一身红衣裳?束手就擒,也省的受皮肉之苦。” 白司命身上染得是官玉甲的血,扮相着实有点狼狈,不过绝境之下,气势还是挺足,负手而立道: “谋逆之罪,横竖都是死,朝廷不可能赦免。白某既然走上这条路,又岂会在临死之前卑躬屈膝!” 璇玑真人微微颔首: “是条汉子。” 说着准备拔剑。 “慢着!” 白司命抬手制止,眼神五味杂陈: “能死在帝师大人收手,确实是白某的荣幸,但白某与帝师大人实力过于悬殊,彼此交手,与引颈就戮无异。不知帝师大人,可否给白某一个机会,让白某和夜大人痛痛快快打一场? “夜大人穷追猛打,先在京城破坏世子殿下的谋划,又让王爷沦落至此,白某作为门客,受王爷厚待,若从始至终没和夜大人交过手,实在愧对王爷,死也没法瞑目。” 璇玑真人见对方穷途末路,想选个体面点的死法,也没有太刻薄,转过身贴在山壁上,给夜惊堂让道: “交给你了。” 夜惊堂侧身擦着璇玑真人衣襟过了羊肠小道,看向满眼悲壮的白司命: “你不用兵器?” 白司命轻轻吸了口气,看了眼天上的流云,略微抬起右手: “白某无门无派,自学成才,年幼时仰慕老拳魁柳千笙,借鉴其掌功,自创‘流云掌’。夜大人能和官玉甲较量,拳脚功夫应该不差,可敢与白某过过手?” 夜惊堂见此解下佩刀,递给背后的璇玑真人,相距十丈,抬起右手勾了勾。 呼~ 一阵山风吹过,悬崖上陷入死寂。 两名顶尖高手,在两尺宽的羊肠小道两端站定,彼此四目相对,气氛逐渐陷入压抑。 白司命这些天见识过夜惊堂出手,清楚夜惊堂的实力,大概强他两成,如果对方用兵器,他毫无胜算,但彼此比拼拳脚,他有自信打出个势均力敌、惊天动地的场面,哪怕最后战死,至少也能展现出他这邬王麾下第一高手该有的风采! “夜大人看好了!” 白司命双眼极为专注,右手轻抬,五指划过身前,轨迹带着独特韵律,在凝视夜惊堂片刻后,右脚悄然往前踏出一步! 嘭—— 死寂山崖之上,骤然传出一声雷鸣般的闷响。 夜惊堂右脚微动,身形已经撞破十丈山风,停步时左脚在前,横裆跨步,右手紧握衣袍瞬间鼓胀,继而撼山摧城的一记冲城炮,便送到了白司命面前。 ??! 白司命瞳孔猛地一缩,尚未反应过来,沙包大的拳头就在眼前猝然放大! 夜惊堂全力一拳出手,发现白司命一动不动‘坦然赴死’,当即在白司命鼻尖前半寸,停住了这足以打烂对手上半身的重拳。 虽然炮拳停下,但拳头中裹挟的浩瀚气劲,还是如同狂潮般倾泻而出。 轰隆—— 狂暴拳风之下,白司命头上发冠直接炸开,满头长发在脑后绷直,连脸色皮肉都在剧烈颤动,转瞬又化为呆滞。 落在外人眼底,山崖之上只是响起了一声闷雷,等所有人看清,一袭黑衣的夜惊堂,已经站在了白司命面前,保持冲拳之姿纹丝不动。 白司命抬着右手,亦是如此。 夜惊堂见白司命没反应,皱眉道: “你什么意思?想死在我手上?” “……” 白司命飞散的长发落下,愣愣看着面前的夜惊堂,憋了半天,眼神才化为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可能……” 说道此处,白司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昨天‘天琅珠’丢在药炉上,被夜惊堂夺走,而后夜惊堂实力就暴涨至此…… 天琅珠难不成还真有用?! 不对,肯定有用,不然他不可能短短一夜成长至此! 念及此处,白司命眼神五味杂陈,有难以置信,也有追悔莫及! 眼见夜惊堂停手,白司命反应极快,迅速往后退去,袖子里滑出一颗‘大良珠’,直接拍向胳膊! “诶?!” 夜惊堂见白司命铁了心自杀,眼神骤变,当即抬手拦住白司命的手腕,抢夺大良珠: “别别别……” 而白司命则有些歇斯底里,握着大良珠和夜惊堂太极推手,愤声道: “夜大人!你已经捡了便宜,就不能让白某也吃药,和你堂堂正正打一场?” “你用不得……” “我怎么用不得?夜大人也是一代豪侠,连将死之人的遗愿都要磨灭,不觉得有失武德……” 啪啪啪—— 两人在羊肠小道上飞速推手,白司命试图弄爆大良珠,夜惊堂则尽力阻拦。 璇玑真人站在背后,满眼莫名其妙,想想闪身上前,剑鞘自夜惊堂腋下冲出,精准无误点在白司命胸口。 咚—— 白司命动作戛然而止,而后眼神满是不甘和悲愤,缓缓倒了下去,看模样是觉得这俩顶尖高手,明明实力远超过他,却连嗑药的机会都不给他,太不当人。 璇玑真人点倒白司命后,蹙眉道: “你在作甚?” 夜惊堂微微耸肩:“防止他自尽。话说邬王招揽的这些高手,造反不行,白给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厉害,能撑到现在才事败,真不容易……” ……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往事 山野之间,无数军卒和黑衙捕快,举目眺望着绝壁上的光景。 东方离人在举着大盾的护卫后方负手而立,泽州兵马的将领,则在旁边殷勤拍着马屁: “此行若非王爷派夜大人随军帮扶,某等一群粗人,哪里能短短几天时间追到此地……” 等待片刻后,寂静山岭上方出现了动静。 穷途末路的邬王,终究没鼓起自尽的勇气,又没脸出去当众卑躬屈膝认罪伏法,眼见大势已去后,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随行的四名亲卫,比邬王要有骨气,自知绝无生还可能,不想做阶下囚受辱,在夜惊堂进入山洞后,便直接提刀自刎。 而张景林,反应则要平淡的多。 张景林是个彻头彻尾的药疯子,对医药一道的痴迷,到了心无善恶无所顾忌的地步,但偏偏又才华横溢,能行他人不能行之事。 这样的人,已经不能当人看,而是一件价值很大的‘物资’,活着才有用处,哪怕是对其恨之入骨的北梁皇室抓住了,也没法一杀了之。 张景林清楚大魏把他逮住了,也是继续让他搞研究,为此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见夜惊堂进来,就背着小药箱起身,模样和另谋高就差不多。 夜惊堂从山岭下叫来了黑衙捕快,把邬王抬了下去,而后押送张景林下山,途中询问道: “张大夫,天琅珠到底是什么来历?” 张景林模样并不像个囚徒,自个走在羊肠小道上,闻声回应道: “北梁西海诸部的一种秘药,那边信奉‘天官’,传说是天官降世,赐给万部之主的仙丹。不过老夫翻阅北梁史册,推测应该是由百年前西海亱迟部的巫师研究而出,时间约莫在上上次雪湖花开的时间前后……” “亱迟部……” 夜惊堂确定只有自己才能用天琅珠,觉得这事儿定然和他有联系,便询问道: “这个部落,现在在什么地方?” 璇玑真人走在夜惊堂背后,对此回应道: “西海就是天琅湖,周边万里之地,散落大小部族不下百个,亱迟部在最西边,传闻是太阳最后落山的地方。 “一百二十年前,亱迟部忽然做大,统一了西海诸部,差点让天下局势变成三足鼎立,不过老首领死后,西海诸部就迅速分崩离析。 “甲子前亱迟部向北梁称臣,三十多年前被彻底剿灭,如今早已经不存在了。” 夜惊堂微微点头。 张景林接话道:“‘神赐之物’的说法,应该是亱迟部的愚民之策,就和大魏开国皇帝,说自己出生的时候‘九龙来朝’一样,蒙骗百姓的。史上唯一真实的神迹,应该只有大吴开国皇帝的乘龙而去,毕竟鸣龙图这东西,确实不似凡物……” ? 夜惊堂和璇玑真人听到这里,都是一愣,璇玑真人询问道: “你见过鸣龙图?” 张景林笑道:“北梁皇宫里藏得有一张,老夫本想偷出来研究,可惜看管的太严密,没得逞。” 夜惊堂和璇玑真人见此恍然——在北梁朝廷手里,就和在大魏朝廷手里差不多,就算知道也休想偷到手,这条线索和没有区别不大。 三人交谈不过片刻,便来到了黄石岭下的营地。 东方离人见邬王被抓住带了下来,便安排军卒准备拔营折返。瞧见夜惊堂走过来,她上前道: “刚才下面禀报,在两里外的树林里,找到了张文渊。他身上有什么案子?” 夜惊堂摇头道:“刚来邬州的时候,遇到个小孩找爹,帮着查查罢了。殿下稍等,我过去看看。” …… 被邬王抓来的试药人,长期被关在铁笼中,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大多数还有伤在身,根本跑不了多远。 泽州军卒一直在周边搜寻,找到的试药人都集中在林间一片空地上,其中大部分都是势单力薄的江湖武夫,还有不少药农。 夜惊堂来到两里开外的树林中,可见随军大夫,正在给几十名蓬头垢面的试药人医治着伤势。 一名骨架很大,脸上带着竖状疤痕的男子,披头散发坐在人群之间,大口吃着军粮,面前摆有水壶。 夜惊堂来到跟前,低头打量——本来骨架挺大的汉子,已经骨瘦如柴,身上还有血迹和疤痕,也不知在邬王手底下糟了多大罪。 夜惊堂看了几眼后,开口道:“张文渊,你儿子在湾水镇等你,待会跟着军队出去,很快就能重逢。” 张文渊在铁笼里关了个把月,时间不算长,精神上并没出大问题。听到言语,眼底闪过一抹激动,勉强站起来行礼道谢: “草民拜见大人,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话至此处,张文渊目光忽然被夜惊堂腰间的刀柄吸引了注意力。 张文渊虽然武艺算不得高,但好歹也是姚文忠的同辈师弟,阅历并不差。 螭龙刀虽然在江湖上存量极大,但仅限于中下层江湖武夫,不会成体系的刀法,才随便找把漂亮的刀当兵器。 而武夫所学一旦成体系,随身兵器就不可能乱带了,背着君山刀的人必然会屠龙令,而带着螭龙刀的人亦是如此,因为这些兵器都是为配套武学打造的,重量、长短、造型皆有讲究,其他流派根本用不出应有的效果。 张文渊看了眼刀首圆环上的铜雕螭龙,又望向夜惊堂的面容,欲言又止。 夜惊堂记得湾水镇那小子,刀法挺不错,见状询问道: “伱也用刀?” 张文渊恭敬道:“在下年轻时在君山台学过几年艺,曾有幸见过云泽三杰,还切磋过。大人这把刀,来历好像不一般……” 夜惊堂颇为意外,他已经和轩辕鸿志挑明身份,也没有遮掩的必要,直接开口道: “这把刀是家父所留,你以前见过?” “……” 张文渊听见这话,明显愣了下,又仔细看了眼夜惊堂的面相,半信半疑道: “敢问令尊,可是云泽三杰中的郑峰?” 夜惊堂微微抬手,让身体虚弱的张文渊坐下说话: “家父裴远峰,‘郑峰’应该是江湖化名,不过当年的事没和我说过,我也不清楚具体。” 张文渊坐在地上,想了想道: “大人应该是郑大侠的义子吧?” “嗯?”夜惊堂疑惑道:“你怎么知道?长得不像?” “倒也不是长相问题,在下和郑大侠当年打过擂台,郑大侠虽然刀法略微逊色于另外两位,但相貌在云泽三杰中最出彩,若非如此,师姐也不会……” 张文渊说到这里,觉得这话题可能不讨喜,就改口道: “只可惜,后来郑大侠糟了暗算。我当年去问过事后给郑大侠治伤的大夫,气脉尽碎、肾器受损,不说习武,连生儿育女都是奢望,按理说不可能有儿子。” 夜惊堂眉头一皱,他虽然从仇天合哪里听说过义父当年的事儿,但并不是非常清楚细节,询问道: “我只知道家父被激将上台打擂,当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张文渊叹了口气,略微回想,说起了当年的往事: “当年我才二十出头,虽然天赋武艺都比较差,但还是能和同辈的刀客玩到一起。 “当年的年轻刀客,都喜欢往南湖城跑,大师兄轩辕天罡、师姐轩辕淑夜,还有轩辕鸿志、姚文忠这些人,都是那里的常客,我也经常和师兄弟去那里凑热闹。 “有次大师兄他们在城里切磋刀法,仇天合和郑峰刚到南湖城,就来凑热闹。郑峰初次亮相,刚好和轩辕鸿志对上,因为用的八步狂刀,轩辕鸿志连刀都没抬起来,就被郑峰架住了脖子,丢了个大人。 “年轻人彼此切磋,胜负是常事儿,当时不少人喝倒彩,但也没人往心里去,大师兄帮忙找场子,把郑峰打趴下,师姐还送了瓶伤药。 “本来都以为这只是寻常切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事后还跑去和郑峰、仇天合喝过酒。但轩辕鸿志这人小心眼,算计又深;发现师姐和郑峰走得近,直接就把此事告诉了轩辕朝。 “当时朝廷正在选秀,轩辕家已经和京城打点好关系,让长女入宫当贵妃。轩辕朝得知此事气得不轻,勒令师姐不许出家门。 “而后轩辕鸿志转头又让人去找了郑峰,把选秀的事儿如实托出。 “郑峰性子急,怕选秀之事坐实,就直接跑到君山台当众提亲,当时不少人在场起哄;大师兄轩辕天罡知道师姐的心意,还是顺水推舟帮忙说了句好话。 “但轩辕朝已经和京城商量好了嫡女入宫之事,怎么可能退掉皇帝的婚约,当场被弄得下不来台……” 夜惊堂皱眉道:“然后轩辕朝就让家父用刀说话?” 张文渊摇了摇头:“轩辕朝是刀魁,泽州江湖霸主,再怎么也得讲究江湖辈分,只是回绝了此事。结果当时轩辕鸿志跳出来,让郑峰用刀说话证明实力;郑峰见轩辕朝不同意亲事,答应了这法子,当众挑战轩辕朝,想接下一刀。 , “轩辕朝不可能嫁女儿,话说到这份上就答应了挑战;打擂台不是儿戏,生死自负是规矩,轩辕鸿志在战前煽风点火,让轩辕朝下死手,毕竟不同意亲事,就和郑峰结了死仇,留着以后必成心腹大患。 “轩辕朝不是什么善人,确实想一刀结果郑峰,以免留下祸根,但下手太毒,传出去不好听。 “我当时看情况不对,和师兄弟一起跑去找仇天合,想让仇天合来拉郑峰打圆场,但等仇天合赶过来,郑峰已经被打成了废人。 “而后的事,大人应该就知道了。大师兄因为此事,弃刀退隐江湖,和轩辕家断绝了关系;郑峰不能行人事,在重伤醒来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仇天合为了帮郑峰,单刀杀进婚使队伍劫走了师姐,颠沛流离数十年。我在内的诸多君山台弟子,也因为看不惯此事,离开了君山台。 “轩辕朝国丈没当成,继承人也反了目,连‘君山神侯’的称呼都变成了‘轩辕老儿’,从那之后就很少在江湖走动了,可以说一场风波下来,没一个赢家……” 夜惊堂眉头紧锁,沉默片刻后,轻叹道: “原来如此。” 张文渊看了夜惊堂一眼后,轻声道: “在下说句实话,大人别介意。郑峰为人不错,但性格着实有点鲁莽,要是换做仇天合,私奔、劫亲、生米煮成熟饭随便来一个,轩辕朝都得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女婿,他偏偏选了最不该走的一条路。不过这事儿也不管郑峰,主要问题还是出在轩辕鸿志。 “轩辕鸿志从那之后一直怕郑峰回来报仇,想方设法的追查郑峰下落,我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郑峰不可能回来了,没想到忽然能遇见大人………唉,郑峰有后人就好,若真让君山台把这事儿揭过去,那这江湖也没意思了……” 夜惊堂暗暗叹了口气,先把这些老账放下,看向张文渊: “张前辈心藏侠义明辨是非,当得起一个侠字,不过儿子教育的着实不怎么好,年轻气盛行事鲁莽,若非遇见我,现在已经被湾水镇的地头蛇砍了,以后得好好管管。” 张文渊脸色微变:“犬子平时挺好,可能是担忧我安危才……犬子没事吧?” 夜惊堂本想说没事,但上次只是在街上立了个威,然后就让那小子在镇上等着了,现在啥情况他还真不清楚,就开口道: “我打过招呼,应该没事。邬王已经被擒住,山里也没啥事,我去把张前辈儿子接过来,你在军中好好休养即可。” 张文渊劫后余生,当前自然最想和家人团聚,但在铁笼里关了个把月,如今连站起来都困难,山中也没马匹,他总不能让夜惊堂背着出去,当下只能拱手道谢: “那就麻烦大人了。” 夜惊堂见此没有耽搁,转身回到了黄石岭下,和笨笨打了个招呼后,就朝山外飞驰而去…… —— 刚过晌午,烈日当空,天气颇为闷热。 沿河小镇的小客栈里,鸟鸟蹲在屋檐下,盯着北方群山放哨,百无聊赖的轻声哼唧。 二楼房间之中,门窗都关着。 骆凝身着一袭青色长裙,在床榻上盘坐,双眸紧闭练着‘龙象驻颜’图。 裴湘君头戴花鸟簪,做熟美少妇打扮,也在跟前打坐,但昨天刚开瓜,脑子里全是惊堂折腾她的场面,心根本静不下来。 不知坐了多久后,裴湘君轻咬下唇,望向身边冷艳动人的狐媚子,询问道: “惊堂还没调理完,今天咱们怎么安排?” 骆凝睫毛动了动,继而睁开眼眸,看向食髓知味的三娘: “什么怎么安排?” 裴湘君见骆凝装听不懂,微微蹙眉: “咱们是继续一起给惊堂调理,还是……” 骆凝轻轻吸了口气,严肃道: “你还想一起?昨晚我就想说你,两个女人抱一起让男人欺辱,你就不觉得别扭?” 裴湘君昨天还是黄花大闺女,脸皮其实也薄,但狐媚子接受不了,她就能适应,对此道: “事急从权,给惊堂调理身子,有什么别扭的?” “就算是一起调理,也可以规规矩矩轮流来,夜惊堂又不能一次欺负俩。你倒好,还趴在我背上,让他来回那什么……你本来就重,夜惊堂更重……”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那以后我在下面,让你在中间?” ? 骆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起手指,在裴湘君额头上戳了下: “你就不能不惯着他?刚进门,你就听他的两个人一起,你信不信过几天,他就敢提非分之想,让你……” 骆凝说到这里,实在难以启齿,就瞄了眼裴湘君肥美的大月亮。 裴湘君显然不明白骆凝的意思,把骆凝的手拍开,很有大妇仪态的训道: “你进了门,就得明白‘夫唱妇随’的道理,你人都是惊堂的了,还能有什么事算非分之想?” “等你以后屁股开花就知道了,他从来都是得寸进尺的性子……” “咳咳——” 骆凝正在数落小贼,窗户外面忽然传来两声咳嗽,惊得她连忙打住话语。 不过转念一想,她说实话,有什么好怕的?就转头看向窗户: “你咳嗽什么?又岔气了?” 吱呀—— 窗户从外面打开。 刚才山里飞驰回来的夜惊堂,落在了房间里,拿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一大口: “跑的太久,嗓子有点干。你们说什么呢?” 裴湘君在骆凝面前,可半点不害羞,回应道: “她觉得压在最下面太沉,想夹在中间。” “裴三娘!” 骆凝眼神一冷,抬手就把三娘摁住,准备家法伺候。 而裴湘君倒也不躲,靠在了枕头上,抬手就把骆凝上半身抱住,转眼道: “来,惊堂,你让她试试。” “你失心疯不成?” ?! 夜惊堂本来还没歪心思,但听见三娘这话,就有点稳不住心湖了。他放下茶杯来到床铺跟前,趴在凝儿背上,在三娘唇上轻点: “怎么样?重不重?” 骆凝压在裴湘君衣襟上,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眼神顿时恼火,偏过头道: “小贼!你再这般过分,我就回南霄山了,你起来!” 夜惊堂又在凝儿唇上啵了下: “我就试试罢了,马上就得去湾水镇,又不是要来真的。” 裴湘君被两个人压着,武艺高强倒是不觉得重,躺在枕头上疑惑道: “去湾水镇作甚?” “接个人,刚好从这路过,就回来看看。你们继续休息,邬王的事已经办完了,我估计晚上就回来。” 骆凝蹙眉道:“你身体都没调理好,邬州这么乱,一个人乱跑什么?我和你一起去。” 裴湘君也不放心夜惊堂,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 “湾水镇距离这百来里路,中午这么热,人受到了马也扛不住,休息会再走吧,磨刀不误砍柴工,看你满头大汗的。” 夜惊堂顶着烈日徒步从山里冲回来,确实有点热,想想就顺水推舟,准备休息下。 骆凝想要挣脱两面包夹之势,却被两个人一起摁着,眼见夜惊堂准备撩裙子,恼火道: “小贼!这就是你说的不来真的?” “呵呵……我休息快点,就这阵仗,我最多一刻钟就交代了……” “啐!你哪次不折腾个把时辰?你……唉~你先和她调理,天气这么热,凑一起……呜呜!” 裴湘君把骆凝嘴捂住,轻哼道: “你和她说这么多作甚?她现在不情不愿,待会就老实了。” 骆凝被捂着嘴,柳眉倒竖,挣脱不开的情况下,只能闭上眼眸,做出‘你敢乱来,我就敢回娘家……不对,回夫家!’的悲愤模样。 夜惊堂也没用强,把三娘手握住,温柔备至亲了凝儿片刻,直至凝儿不抵触了,才把两人摆成两对门的架子,抓紧时间休息…… ———— 正常都是0点更新,这些天都是提前更新的or2。 更新字数正在尽力增加,最近吃甲钴胺片,好像有效果,但不大。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包围? 幔帐波澜阵阵,客栈并不怎么结实的架子床,在夏末的午间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裴湘君以鸭子坐的姿势坐在床头,身上穿着骆凝的黑色薄纱三角小衣,两朵牡丹花点缀在关键处,镂空布料被崩的很紧,让人很是担心系绳,会不会因为沉甸甸的分量而断开。 骆凝以差不多的姿势坐在中间,和裴湘君面对面,身上衣服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稍有不同。 因为腿软,骆凝身体微微前倾,靠在了裴湘君怀里,下巴放在肩膀上,闭着眸子闷不吭声,表情还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裴湘君被逞口舌之快,脸色发红,有些头晕目眩,见狐媚子又装死不动弹了,就抬手在骆凝腰后拍了下: “你快点,待会还有事,别耽搁时间。” “唉……” 骆凝眉儿微蹙,睁开眼眸,顺着裴湘君腰背,看向夜惊堂: “你吃不饱是吧?这就是你说的一刻钟?” “……” 夜惊堂不方便说话,只是眼底带着笑意,示意:好了好了…… …… 良久后。 午休完的夜惊堂,洗了个凉水澡后,神清气爽的来到马厩,取来马匹等在了客栈下方。 抬眼看去,被晾在外面大半天的鸟鸟,很是不开心,仰着脑袋看向半空,摆出了一副‘哼!鸟鸟不想搭理伱’的模样。 “咯咯咯~……” “叽?!” 鸟鸟回过头来,满眼震惊,而后就冲下来,用翅膀对着夜惊堂一顿乱扇。 夜惊堂安抚着鸟鸟,稍微等待片刻,两个女子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裴湘君换上了黑色武服,头上带着帷帽,看起来侠气十足,脸色的表情却不太自然。 自从终成眷属后,裴湘君还是头一次下楼,本来在屋里不觉得,这走两步才发现腿酸,还有点不好意思出门…… 不过瞧见骆凝身形笔直和没事人一样,裴湘君还是没把这些异样表现出来,免得被狐媚子笑话。 骆凝怕被老闺蜜水水抓包,头戴斗笠蒙着面巾,捂得相当严实。 因为夜惊堂刚才不听话,三娘还为虎作伥,骆凝摆出了拒人千里的架势,没搭理夜惊堂。 夜惊堂知道刚才过于得寸进尺,又哄了几句后,才翻身上马,三人一鸟一起离开了小镇…… —— 湾水镇处于邬江沿岸,往西百里就是邬西河口,基本上与泽州接壤。 下午时分,镇外江畔。 轩辕鸿志孤身站在官道口,背上的黑色披风,被江风吹的猎猎作响,目光停留在远方的两匹快马之上。 蹄哒、蹄哒—— 急促马蹄声中,两个黑点由远及近,逐渐在视野中浮现出身影。 为首之人,是个马侧挂长枪的老者,虽然带着防风沙的面巾,但轩辕鸿志能认出是泽州绿林中名气颇大的‘范八爷’。 君山台是江湖势力,但按照划分,和红花楼、水云剑潭一样属于江湖上的正道,做正经生意,接受朝廷管束,不受朝廷通缉,可以光明正大在外行走。 平天教、洪山帮之流,则是纯粹的黑道,占山为王搞黑产,正常情况下都不会在朝廷眼皮子底下走动。 而寻常江湖客也是如此,有走镖跑船的正经人,就有做不合法生意的黑道人物,血菩提、燕州二王等都算其中佼佼者。 范八爷并非杀手,本身算是‘水霸’,主要差事是在泽州到江州的水道上收过路费,武艺不俗,手下也有不少人,但还没有到撼动江湖豪门的地步,算是名气不俗的江湖散人。 最近邬州全境封锁,只许进不许出,不少豪绅为了避祸,都想往出跑,范八爷见有利可图,在邬江沿线做偷渡的生意,轩辕鸿志一封急信送去,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而范八爷身后的,是泽州的游侠韩少平,平日以帮人寻仇讨债为生,武艺不算出类拔萃,但伏击暗杀的本事不俗。 两名江湖客,飞马来到湾水镇外,瞧见站在江边的轩辕鸿志,就翻身下马落在了跟前。 “八爷,韩兄。” “轩辕当家客气了。” 范八爷虽然头发花白,但身材高大带着股匪气,看起来并无老态龙钟之感,走到跟前后,就行了个江湖礼: “君山台高手如云,轩辕当家更是名震江湖的豪雄,这十万火急把我范老八叫过来帮忙平事,着实稀奇……” 轩辕鸿志解释道:“对付的人特殊,事情又比较急,不方便回去招揽人手,才劳烦两位出马。” 韩少平从马侧取下兵刃,扫了眼远处的镇子: “轩辕当家直说吧,杀什么人?早点收工,刚好和轩辕当家一起回君山台看热闹。听说仇天合到了云梦泽,估计这几天就得去找神侯叫阵,过去捧场的人可不少。” 轩辕鸿志知道仇天合会来君山台闹事,但现在可没心思搭理这些,开门见山道: “杀黑衙的一个主官,靖王身边的红人。我和姚文忠会一起出手,两位协同配合即可,不过事后罪责,得两位扛着;酬劳每人万两,事后我会安排门路,送两位去天南避风头。” “……” 范八爷和韩少平听见这话,眼神都出现了几分变化。 两人干的本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被朝廷逮住就得掉脑袋,对于目标是什么身份并不在意,一万两银子的筹码,让他们去杀泽州太守,他们都敢去试试,事后背下罪责也理所当然。 但银子这东西,挣了得有命花,才算真的落在了口袋里。 两人听到轩辕鸿志和姚文忠联手,还需要他们帮忙,就知道杀的人绝非身份特殊那么简单。 范八爷想了想询问道: “轩辕当家,您和姚大侠联手,八大魁之下的人,应该是随便杀,还需我等协同?这要杀的人,莫不是璇玑真人?” 轩辕鸿志摇头道:“若是璇玑真人,家父来了都没法摆平,我们几个联手是自取其辱。要杀的人叫夜惊堂,昨天我和他交过手,比八臂地藏弱几分,但所学太过驳杂,什么都会。 “我和姚文忠联手,想杀此人轻而易举,但他要跑,可能拦不住,必须多人合围堵死退路。我联系了五人,还有三个在路上,今天估计能再赶过来一个……” 范八爷知道君山台正面战力举世无双,但刀太重行动很难迅捷,遇到轻功过人的高手,基本上只能望洋兴叹。 见轩辕鸿志这么说,范八爷提着枪道: “只要不是对付武魁就好。就算要杀八臂地藏,我等堵退路,给两位当家找下手机会,也足够了。人在什么地方?” “今明两天有可能来湾水镇,具体会不会来、是否带黑衙随从,尚不确定。若能等人来齐最好,提前来了,就看情况伺机而动……” …… —— 另一边,群山之外。 近两千人的队伍,押送着邬王以及俘虏从群山之间走出。 队伍的最前方,东方离人为了展现‘身先士卒’的太祖风范,并未让人抬着,带着兵马徒步翻山越岭,回到了沿河小镇。 泽州兵马在深山老林里忙活了近两天,不少军卒都累瘫了,到了镇外便就地安营扎寨修整。 因为立了大功,东方离人特地派禁军在镇子上搜集好酒好肉以做犒赏,等吩咐完后,才回到中心的客栈,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去湾水镇走官道,也才百来里,夜惊堂中午出发,现在应该回来了……夜惊堂没在镇上?” 后面的禁军统领,回应道: “夜大人个把时辰前,才带着两人驱马离开,应该是中午太阳太毒,在镇子休息了个把时辰,按时间推算,现在应该刚到湾水镇。” “哦……”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本来觉得夜惊堂中午休息下没问题,但想到凝儿姑娘也在…… 这个色胚,本王在山里面晒太阳,他竟然中途溜号回来欺负姑娘…… 要休息,中午不能陪着本王休息? 东方离人心头有点不满,本想不搭理夜惊堂了,但邬州现在兵荒马乱的,终究有点不放心,想想开口道: “师尊,你带我去湾水镇看看吧。邬王都抓住了,别返京的最后关头出岔子。” 璇玑真人在朝廷官兵之间,得保持不那么妖里妖气的高人姿态,已经憋了一整天,见离人想出去转转,也不多说,抬手搂住东方离人的腰,身形一闪就跃上了房舍,朝邬江方向飞驰而去…… —— “驾——” 蹄哒、蹄哒—— 黄土道路上马蹄纷飞,三道人影在落日的霞光下飞驰过环山官道,逐渐抵达了邬江沿岸的湾水镇。 夜惊堂身着黑衙指挥使的官袍,飞马走在最前,沿途观察着道路情况。 鸟鸟则站在肩膀上,迎风而立眺望天边的霞光,嘴里“咕咕叽叽”,估计在嘀咕:一身转战三千里,一鸟曾当百万师…… 骆凝还在为中午两个馒头叠一起的事耿耿于怀,跟在后面也不说话,只是眺望着即将入秋的山野风景。 裴湘君出来跑了一截,本来沉浸在温柔乡里的心思,也渐渐平静下来,走在夜惊堂跟前,逗着自嗨的鸟鸟。 在太阳彻底沉入山峦之时,三匹大马来在了镇子入口。 天色渐暗,湾水镇上的药农已经离开,镇子逐渐安静下来,沿街可见星星点点的灯火,老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夜惊堂放慢马速,踏上青石铺就的街道,目光在街边打量,本来还在寻找着张文渊儿子的踪迹。 但距离上次相遇的赌坊巷子还有些距离时,夜惊堂耳根一动,忽然从寂静老街的深处,听到了一阵对话声: “就是此人?三个人,恐怕不好对付……” “后面两个只是跟班,战力平平……” …… 声音位于百米外一栋酒楼二层的窗后,很是细微,换成旁人绝对听不见,近在咫尺的三娘和凝儿都没反应,连鸟鸟都毫无察觉。 但夜惊堂自从打通全身气脉后,六识感知直接飞升,可以说半个镇子的风吹草动都净收眼底,察觉异样,他心思注意到那里,便把这段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能分辨出有一道声音,似乎出自轩辕鸿志……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心头一阵古怪,为防打草惊蛇把送上门白给的轩辕鸿志吓跑了,他不动声色继续行走,途中轻轻抬手: “你们在街边等着,我去把人接过来。” 骆凝和裴湘君并未察觉到远处藏着人,见此也没多说,在街边停下,等着夜惊堂去处理公事;鸟鸟则腾空而起,在高空开始侦查。 蹄哒、蹄哒…… 夜惊堂骑着大黑马,孤身一人走过老旧街道,通过细微动静,分辨街道两侧房舍间的情况: 酒楼二层有两人,在他靠近时,就屏息凝气没法再感知到,但能听见悄悄提起兵器的动静。 赌坊的巷道里似乎有一人,气息几乎没法感知,应该是姚文忠。 走过一处茶肆后,茶铺窗口正在喝茶的两个江湖客,放下了茶杯,伸手从墙角、桌底下拿东西,不出意外是兵器…… 三面包夹之势…… 夜惊堂不紧不慢走进包围圈,暗藏对手的所有细微举止‘净收眼底’,甚至能推测出待会姚文忠和老枪客一前一后走出来的场面,这感觉着实有点特别,就和刚学会听风掌时,了如指掌的挑逗凝儿差不多…… 见对方没动手,夜惊堂也没先开口引起对方警觉,在走到赌坊巷道附近之后,才翻身下马。 客栈大门外的屋檐下,身着黄衣少年,依旧坐在台阶上等待,瞧见夜惊堂走来,脸上便涌现喜色,连忙起身: “大人,家父可有消息?” “你爹没事。你先进去,我处理点私事。” 夜惊堂来到客栈外,微微抬手,让少年郎进屋,而后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巷子口: “巷子里有灯,你斗笠檐的影子都露出来了。” 此言出,老街上忽然安静了几分。 踏、踏…… 沉闷脚步声从巷子里响起。 继而身材壮硕之际的姚文忠,披着黑色斗篷从巷口走出,背上背着厚背阔刀,斗笠遮面只能看到下巴,缓步来到了老街中间。 而后方十丈外,范八爷提着长枪,慢条斯理卷起袖子,横在了退路之上。 韩少平倒持双刀走在背后,拦住了裴湘君和骆凝驰援的去路。 轩辕鸿志和一名黑衣刀客出现在窗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寒芒毕露的双眼,冷声道: “夜惊堂,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 有点熬不住了,今天先写到这里吧or2,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乱杀 日沉西山,微凉夜风卷起老街上的几片枯叶。 客栈外的一串灯笼,散发出昏黄微光,照亮门前丈余方圆。 夜惊堂身着黑色官服,长发以黑色发带束起,腰后悬刀,望着不远处的酒楼二层。 轩辕鸿志面蒙黑巾站在窗口,因为双臂受伤,战力不是全盛,并未直接跃下,只是居高临下望着被围住的夜惊堂。 合围的其余四人,也是遮头掩面的打扮,除开姚文忠、范八爷、韩少平,还有刚刚赶来的一名泽州剑客。 虽然时间仓促,剩下两人没来得及赶到湾水镇,但姚文忠在内的两个顶尖高手,加上三个经验老道的江湖散人,只要不是遇上武魁,任何人都是随便杀。 眼见夜惊堂单刀赴会,已经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轩辕鸿志眼底闪过一抹冷笑,还开口嘲讽了一句: “夜惊堂,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还能望哪里逃!” 夜惊堂环视老街,表情不温不火,回应道: “没记错的话,昨天是你们俩废物先逃了,我都没打过瘾,什么叫我还能往哪里逃?” 姚文忠昨天能丢刀,完全是因为猪队友给对手送兵器,听见此言回应道: “你我单打独斗,伱必输无疑。有时候人多,并不一定就势众。” 夜惊堂虽然听出姚文忠在暗指轩辕鸿志拖后腿,但还是觉得姚文忠挺明白形势,开口道: “要不给你个机会,让你堂堂和我打一场,输个明白?” “哼。” 姚文忠显然以为夜惊堂在耍小聪明避免被合围的局面,并未领情,眼底还显出了三分讥讽。 韩少平和范八爷背对,见远处的两个女子,从马侧取出了兵刃蠢蠢欲动,开口道: “这俩跟班看起来不是庸手,速战速决。” 镇子上终究有些百姓,拖得太久被江湖人确认身份,哪怕有范八爷等人顶包,也不好解释,姚文忠见此给后方的范八爷使了个眼色。 范八爷横持长枪,注意着夜惊堂的背影,余光则瞄了下距离挺远的马匹——马侧挂着黑布包裹的君山刀和长枪,重兵器都没带在身上。 夜惊堂随身只要一把单刀,面对五人合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如果打起来,定然第一时间想办法取长枪。 念及此处,范八爷脚步横移,站在了夜惊堂和马匹之间,而后才枪锋前指,缓步上前。 踏踏…… 二楼窗口,蒙面剑客也缓缓拔出了三尺青锋,蓄势待发。 嚓~~ 两人此举,是想吸引夜惊堂注意力、逼迫身位,让夜惊堂不得不分心注意背后和上方,从而给姚文忠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但让在场无人意外的是,夜惊堂背对客栈大门,侧身对着姚文忠和范八爷,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不是肢体动作,连气息都没任何变化,看起来完全没进入战备状态。 范八爷逐渐移动到三丈开外,对顶尖高手来说几乎是贴脸的距离,眼见夜惊堂还没摆开架势,眼神微寒,双手猛抖。 啪—— 死寂老街凭空传出一声爆响。 火红枪缨当空飞旋,丈余长的白蜡杆剧烈震颤,雪亮枪锋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已经从三丈外来到了夜惊堂身侧。 这一记大巧不工的中平直刺,只是试探的佯攻,虽无技巧也无破绽,目标直指夜惊堂侧脸。 夜惊堂面对这必然要招架的一枪,能做出的反应,无非拔刀格挡枪锋,或者闪身腾挪。 在场之人皆能推演出破招拆招的路径,自然也能做出相应反应。 轰隆—— 在范八爷枪锋临身的瞬间,姚文忠便以奔雷之势抬手握住刀柄,躬背弹刀发出一声爆喝,背后君山刀包裹的黑布瞬间四分五裂,力劈华山的一刀往前劈出。 老街上横飞骤起,一刀一枪几乎同时压向处于中间的夜惊堂,二楼的黑衣剑客,也同时飞身跃出,锁死夜惊堂当空跃起规避的唯一退路。 此番配合可谓完美,只要对手武艺遵循常理,就不存在化解的可能,哪怕侥幸扛过这一波攻势,也必然会遭受重创。 位于黑衣剑客身后的轩辕鸿志,已经暗暗发力,想等着夜惊堂凭着重创舍命突围时补刀彻底灭掉这心腹大患。 但轩辕鸿志手刚抬起,瞳孔便猛地一缩,眼底的阴冷,瞬间化为错愕! 刀枪眨眼临身,夜惊堂依旧毫无反应,迟钝的就好像是个功夫底子的寻常路人。 可就在范八爷眼底出现‘不过如此’的轻蔑瞬间,老街上猝然闪过一抹白色飞霜。 呛啷—— 合围五人甚至没太看清动作,范八爷全力刺出的枪锋,就在夜惊堂侧脸之前戛然而止! 范八爷根本没看清夜惊堂如何出手,手中枪骤停,才惊觉不对,而后愕然发现,近在咫尺的黑衣官差,不知在何时抬起了右手,轻描淡写握住了枪杆,整杆枪就像是瞬间钉入铁石,任凭他如何发力,都再难让枪头晃动半分。 而姚文忠起身全力一刀劈下,眼看要落在夜惊堂左脸上,夜惊堂腰间的螭龙环首刀,却以骇人速度出鞘,拦在了重刀之前。 此刀快到匪夷所思,饶是师承刀魁的姚文忠,眼底也闪过了一抹茫然。 毕竟姚文忠并未见过狂牙子,而除开狂牙子,大魏开国以来就没有第二个人,能出刀快到这种程度。 清脆刀鸣就如同九霄龙吟,三尺刀锋快成了一道光,等他察觉夜惊堂左手有动作时,螭龙刀已经横在了身侧,甚至还等了他一瞬。 嚓—— 刺耳摩擦声响起,半空中火星四溅。 姚文忠哪怕感觉到不对,重刀出手没有回旋余地,还是拼尽全力一刀劈在螭龙刀上,想要撼动夜惊堂的下盘。 但夜惊堂游刃有余的刀锋,倒持手中斜指身后,带出了极大的角度。 百斤重刀落在上面,虽然靠着巨大惯性,让夜惊堂身体侧倾,但未能伤到分毫,几乎瞬间就侧滑向夜惊堂身后。 姚文忠昨天已经见识到轩辕鸿志如何被破招,心中毛骨悚然,重刀尚未完全滑开,就已经大步后撤,以免夜惊堂顺势削向脖子。 夜惊堂面对五人合击,并没有强行追击姚文忠,左手刀格开屠龙令起手的同时,便猛拉右手握住长枪。 范八爷枪锋被锁住,就察觉到了不对,但并未直接弃枪脱战,而是握死长枪避免夜惊堂夺兵器,毕竟他作用是给姚文忠打先手,若是弃掉长枪后撤,就变成了战场递刀的猪队友。 范八爷的思路没错,但过于老道的江湖经验,此时却成了催命符。 范八爷只瞧见对面双刃相接,还没看清两人交手细节,手中长枪便传来凡人难以抗拒的拉扯力,整个人被拉的往前一个趔趄,继而面前就传出一声爆响。 轰隆—— 夜惊堂猛拉长枪同时旋身侧踹,势大力沉的右腿,正中范八爷胸腹。 夜惊堂功力大涨,却没人练手,自己都不清楚现在爆发力有多强,为此这一招没有丝毫保留,打出的效果,已经不能用‘用力过猛’来形容,完全是提着重炮打苍蝇。 全力一脚出去,夜惊堂右腿的裤腿和鞋子先行在骇人气劲下炸开,直接赤脚踹在了范八爷胸口。 范八爷尚未做出反应,胸腔便瞬间凹陷,后背隆起,继而衣袍炸开,被震碎的脊柱和血肉内脏,当场在后方炸出了一片血雾,血水直接飞溅到了十丈开外的韩少平背上。 因为速度和力量过于夸张,造成了‘过穿’现象,范八爷身体硬是纹丝未动。 此景不光围攻几人看的肝胆俱裂,连夜惊堂自己都被恶心的不轻,迅速把血里呼啦的右脚抽回来,闪身再度上前。 老街正上方,飞身跃出窗口的黑衣剑客,本意是锁死夜惊堂退路,但飞出去就惊悚发现,范八爷竟然一个照面都没撑住,直接被一脚踹爆了胸口。 如此骇人听闻的破坏力,让黑衣剑客心神惊悚,身在半空四面不着力,落地必死无疑,只能垂死挣扎的丢出了一把飞刀。 飒飒飒—— 而本来提防两个跟班的韩少平,被溅了一身血,回头就发现背后血雾纷飞,同时余光瞧见黑衣剑客即将和夜惊堂撞在一起。 韩少平战斗经验极为老道,眼见队友陷入绝境,尚未反应过来情况,就做出了一位顶尖高手该有的反应,身形瞬间爆发,提双刀劈向夜惊堂,试图给黑衣剑客解围。 但韩少平马上就后悔了这个决定! 夜惊堂本来是想截击黑衣剑客,余光发现韩少平冲来,闪身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顺势把左手刀送入右手。 飒—— 街道之上,传出凄厉破风声响。 夜惊堂身形在街面横移,带着刺目白芒,瞬间越过范八爷、黑衣剑客,从姚文忠附近,直接闪到了韩少平身前。 韩少平瞧见此非人之景,骇的是肝胆俱裂,当即双刀交错,劈向撞过来的黑影。 结果刀锋出手,并没有什么着力感,只听到‘噗’的一声轻响。 夜惊堂发现体内气劲过强,怕用力过猛打的满地碎肉,恶心到镇上百姓,收敛了气劲,手中单刀如花间游蝶,以绝对的速度,精准无误从双刀空隙一穿而过,点在韩少平胸口,继而双腿再度发力。 嘭—— 老旧街砖在重踏下粉碎,出现两个半圆凹坑。 而夜惊堂的身形,也在韩少平拐出了一个锐角,看起来就好似被韩少平双刀劈了出去,往斜上方激射,眨眼就到了黑衣剑客背后。 !! 黑衣剑客从窗口冲出,到此时都还没落地,肉眼只能看到一道黑影在地面乱窜,等视线追上,已经到了跟前。 黑衣剑客心如死灰,但武人本能尚在,下落之时右手剑猛拍在左小臂,三尺青锋当空弯折,围绕身体画出一个半圆,剑尖准确无误点向夜惊堂心门。 黑衣剑客是泽州人,剑法出自水云剑潭,这一手角度刁钻的回锋剑,熟练度较之周怀礼也差不了多少,唯一缺点就是功力太浅。 飒—— 身形从背后一闪而过,剑锋并未刺到任何东西。 黑衣剑客想再出第二招,却发现天地开始飞速旋转,半途能看到一具持剑的无头尸身从半空坠落,而夜惊堂则头也不回,杀向了赌坊巷口的姚文忠。 姚文忠一刀劈空,大步后撤旋身一圈,等身形转回来,就发现夜惊堂一脚踹爆了范八爷,而后便是一个来回冲杀,瞬间灭掉了他招募而来的三名炮灰。 姚文忠昨天才和夜惊堂交过手,瞧见这匪夷所思的场景,哪怕大难临头,眼底还是先闪过了茫然,第一反应就是这黑衣捕快,是不是某个武魁乔装的。 “你……” 姚文忠想开口询问,但对手显然不会给机会。 夜惊堂身若狂雷,转瞬间再度杀回姚文忠身前,双手握刀前刺,点向姚文忠咽喉。 叮—— 姚文忠比三个炮灰要强上很多,手中刀势累加到极致,哪怕夜惊堂速度快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依旧准确无误的拦住了刺来的螭龙刀。 如果换做寻常对手,这一刀足以磕飞对手兵刃,如果对手握住不放,也能击偏对手下盘。 但夜惊堂往前跨出一大步,暴涨的可不光是出刀速度,收刀速度亦是如此。 姚文忠重刀劈在螭龙刀上,尚未来得及砸实,夜惊堂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刀抽了回去,继而再度一刀刺来。 飒—— 屠龙令用百斤重刀,长处是依靠无与伦比的惯性,让招式的力道强到常人不可能接住的地步。 但缺点是‘惯性’这东西是把双刃剑,对手接不住,刀客本身也不可能和轻刀一样游刃有余,一刀扫过必须抡一圈把刀转回来。 如果势均力敌,屠龙令速度跟得上,对方根本不敢冒着接下一刀的风险钻空子。 但姚文忠和夜惊堂本来就差距不远,此时夜惊堂已经今非昔比,底蕴明显厚过姚文忠,用的还是‘唯快不破’的八步狂刀,在绝对的硬实力面前,任何招式都是扯淡。 姚文忠一刀落空就暗道不妙,当即放弃延续刀势,直接拉刀强停,横在身前格挡。 但夜惊堂双手持刀全力前刺,力道远比姚文忠想象的大。 铛—— 螭龙刀触及君山刀的刀身,浩瀚气劲瞬间爆发。 姚文忠临时找来的君山刀,本身就没有他自己的宝刀那般结实,虽然挡住了刺来的螭龙刀,但夜惊堂的刀锋却没有丝毫停顿,眨眼间洞穿了手掌厚的刀身。 刺目火光和金属碎屑,连同雪亮长刀一同贯入姚文忠的宽厚胸膛,背后的黑色披风当即出现一截带血刀刃…… 第三十五章 有始有终 “跑!” 刀光剑影席卷的小镇上,响起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 姚文忠不清楚夜惊堂为何忽然变的这般恐怖,但明白他今天就很难再活着离开小镇,爆喝声中猛拧重刀,以身体和君山刀卡住一穿而过的长刀,同时左手拔出短刀,削向夜惊堂手腕。 飒—— 夜惊堂长刀从君山刀中穿过,想再抽回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眼见一刀削来,直接松开刀柄,躬身如虎双手一收一放。 嘭嘭—— 两记重拳,落在阔背重刀之上。 闷响声中,君山刀撞在了姚文忠胸口。 姚文忠庞大体型当即往后飞退,却没失去平衡,拳劲消减的刹那,就猛推重刀,把插在胸口的长刀拔了出来,继而双手握刀就是一记力劈华山: “呀——” 夜惊堂游刃有余飞身后撤,待刀锋自身前扫过之时,双脚重踏地面,整个人直接弹起,双膝砸在姚文忠锁骨位置,顿时在胸口撞出两个凹坑。 嘭—— 姚文忠虽然天赋比不上轩辕天罡,但努力堪称冠绝同辈,否则也不会被轩辕朝当成未来掌门培养。 在硬实力存在明显差距的情况下,姚文忠基本功依旧当得起‘稳若磐石’四字。 刚猛至极的膝撞落在胸口,姚文忠再次被撞退,身体却如同坚毅不倒的蛮牛,迅速弃掉没法发挥的重刀,双手抓住撞入怀中的右脚,以屠龙令的法门,全力往身后猛砸: “给我死!” 夜惊堂着实没料到姚文忠能皮糙肉厚到这个地步,整个人被轮了半圈砸向地面,即将触地之时,以五指扣入地面青砖为支撑,左脚蹬在姚文忠腰腹,身形猛然绷直。 姚文忠饶是体型骇人,也难以抗住自下往上的巨力,整个人被夜惊堂蹬住腰腹挑起,来了个倒立过肩摔,砸在了街面之上。 轰—— 老旧街砖瞬间炸裂,硬生生被砸出一个凹坑。 夜惊堂顺势弹起,一记猛踢落在姚文忠肋下,把姚文忠踢得侧滑向街边,撞烂了赌坊巷道的围墙。 “咳——” 姚文忠咳出一口血水,身形迅速翻滚而起,尚未站稳,前方便传来拳风爆响。 嗙! 夜惊堂几乎跟着姚文忠的身形冲出,停步之时横裆跨步,自后往前便是一记炮拳。 此拳毫无保留,气劲之强,在重拳出手的刹那,老街青砖便出现蛛网裂纹,远处的灯笼当即熄灭,好似整条街的夜风都被带动。 姚文忠牙缝渗血,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全力抬手一拳,试图和夜惊堂对冲。 轰隆—— 双拳相接,肆虐拳风刹那间撕裂了两侧围墙。 姚文忠右拳骨头当即粉碎,粗壮右臂上袖袍,自手腕处寸寸粉碎,传出“咔——”的一声脆响,白骨从后肩穿出,庞大身形瞬间化为了出膛的炮弹,往后激射而出,撞碎十余栋房舍,在建筑群间留下一条近丈宽的巨大凹槽。 哗啦啦—— 夜惊堂一拳出手后,并未再追击,只是平淡望着凹槽的尽头。 “咳咳——” 姚文忠摔在瓦砾堆里,想要用左臂撑起身体,途中却又倒了下去,浑身是血,眼神凶戾,死死盯着远处的夜惊堂: “你……你……” 夜惊堂知道他想问什么,对此回应道: “半斤雪湖花炼的天琅珠,有这效果不稀奇。” “咳咳……” 姚文忠眼底闪过‘果然如此’之色,还有几分懊悔,想要说话,喉头却血水呛住,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嚓~~ 夜惊堂打量一眼后,没有再搭理,不紧不慢收刀入鞘,转身走向了一片狼藉的街道。 街道上,黑衣剑客身首异处躺在地上,滚到排水渠里的脑袋,依旧没合眼。 范八爷被一脚踢穿胸口,因为战斗结束的很快,尚未完全死透,躺在地面上,逐渐涣散的老眼,倒映着夜惊堂走过的身影。 而韩少平下场算得上最好,被一剑洞穿心脉,伤口不大,只是胸口有点血迹,此时丢掉了双刀,捂着胸口摇摇晃晃往街口走,嘴里还含糊念叨着: “咳咳……狗日的,买凶杀武魁,真他娘想得出来……活该死全家……” 夜惊堂对自己的刀法很有把握,知道这江湖杂鱼走不出多远,并未搭理,转身来到了酒楼侧面的巷道。 巷道之中,裴湘君身着黑色武服,双手持霸王枪,堵在巷子出口。 骆凝站在围墙上,手持泣水剑斜指地面,桃花美眸颇为淡漠,盯着巷子里的轩辕鸿志。 轩辕鸿志方才察觉不对,不等姚文忠提醒,就果断卖掉了队友,想要夺路而逃。 但裴湘君和骆凝不是看戏的,见夜惊堂能对付,就截住了轩辕鸿志的退路。 轩辕鸿志全盛时期,并不怕两人联手,但昨天和夜惊堂搏杀,伤了左右臂,又不清楚这俩捧枪侍女的底细,提着君山刀强冲,结果直接撞上了霸王枪的‘风池逆血’。 轩辕鸿志临时找的君山刀,和姚文忠的差不多了多少,被霸王枪捅了个对穿,右肩上又多了一个窟窿。 此时君山刀被挑飞落在了房舍间,轩辕鸿志提着‘灵机剑’,盯着巷口的裴湘君,冷声道: “红财神……堂堂红花楼掌门,跟在少主屁股后面当跟班,不觉得有失身份?” 裴湘君不仅白天当跟班,晚上还暖床呢。 不过这事,显然不能往外说,她打量着轩辕鸿志手里的‘灵机剑’,轻哼道: “千鹤山庄的少主,原来是你君山台杀的。为了宝剑杀登门求教的晚辈,不觉得丧尽天良?” 轩辕鸿志虽然知道自己多行不义,可能没法活着走出这条巷子,但并不想给周家背锅,还是解释了句: “人是周怀礼杀的,和我君山台无关。” 踏、踏…… 夜惊堂从街口显出身形,虽然一条裤腿炸裂,扮相不太雅观,但气质并未受到影响,蹙眉打量着轩辕鸿志的背影: “千鹤山庄前朝出过剑圣,重情尊义、乐善好施,在江湖名望不小。剑在伱手上,你说是周家杀的,周家恐怕不会认。” 轩辕鸿志转过身来:“就算这脏水泼在我身上,又能如何?当年我和郑峰结怨,怀恨在心,先推波助澜废其体魄,怕被你寻仇,又准备斩草除根。 “家父往年为大魏立下汗马功劳,为人忠烈刚正,勒令我这逆子别以武犯禁,我不听劝,带着姚文忠过来铸下大错,如今杀人未遂,我犯了王法自当偿命,夜大人还想如何?帮着当今圣上屠戮功勋之臣?” 夜惊堂清楚君山台的情况,虽然在江湖上,君山台的名声一般,但在朝廷眼里,则算是江湖人中的模范。 当年大魏开国,轩辕朝十几岁从军,从小兵做起,战功赫赫,硬靠着军功封了开国侯;重归江湖后,也是朝廷的头号狗腿子,一门心思的想着巴结朝廷,这是朝廷最喜欢的江湖势力。 把这事儿上报朝廷,轩辕朝没出面,轩辕鸿志死咬着自作主张、私人恩怨,朝廷要是直接判个抄家灭族把狗腿子砍了,江湖人恐怕会更加不服朝廷管束,本就风声鹤唳怕女帝卸磨杀驴的功勋士族,估计也得胡思乱想。 而且夜惊堂也不可能灭轩辕家满门,轩辕淑夜、轩辕天罡也是轩辕家的人,冤有头债有主,这仇只能算在轩辕朝和轩辕鸿志头上。 夜惊堂在山里遭遇了轩辕鸿志,却没把这事儿告诉笨笨,就是因为笨笨知道了,肯定帮他出气敲打君山台,但没理由砍了轩辕朝,最多杀个轩辕鸿志。 而一旦朝廷出面表了态,君山台认错收敛行径,他就和周赤阳一样,再去找轩辕朝的麻烦,就属于不服朝廷判决,站不住理了 所以从一开始,夜惊堂就没想着靠朝廷的力量了结私人恩怨,而是要亲手血债血偿。 不过当着轩辕鸿志的面,夜惊堂话可不会说的这么讲道理,他手腕轻翻,取出一块金牌: “王法是天子定的。君山台私自资助邬王暗中谋逆,白司命、张景林皆作证;事情败露后,轩辕朝派出少东家和嫡子过来,试图灭口,如今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觉得朝廷抄不了你君山台?” 轩辕鸿志看到‘如朕亲临’四字,脸色猛地一变,余光左右扫视了下。 裴湘君见此开口道:“怎么?知道大难临头,想回去通风报信,让轩辕老儿赶快远走高飞?” 轩辕鸿志自知不可能逃出去,沉声道: “江湖事、江湖了。生在江湖,靠官府权势压人,算什么本事?” 夜惊堂缓步上前,手按在了刀柄上: “你奈我何?” “你……” 轩辕鸿志眼神暴怒,咬了咬牙,提剑猛然往前踏出一步。 下一刻,巷道里便闪过一道寒光! 呛啷—— 夜惊堂不过刹那间,已经横穿巷道,来到了裴湘君近前,螭龙环首刀收刀归鞘: “八步狂刀起手式,你应该很熟悉,当年你第一次遇见这把刀的时候,就败在这一招之上,也算有始有终。” 叮当~ 灵机剑掉在地面上,发出清脆低吟。 轩辕鸿志左手捂着脖子,血水从指缝间渗出,慢慢回头,死死盯着夜惊堂的背影,眼底情绪五味杂陈,将死之前,还是闪过了一抹为时已晚的懊悔。 片刻后,轩辕鸿志身形摇晃了两下,跪倒在地上,而后趴下,慢慢没了动静…… —— 多谢【蕉忍疾风传van】大佬的盟主打赏! 明天更新估计还是会晚,作息又乱了or2。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日常 短暂风波结束,整个镇子死寂良久,才重新出现声响。 巷道口,本来在赌坊当差的打手,被夜惊堂临时抓壮丁,叫过来打扫被殃及的街道房舍。 街道损坏并不算严重,只是打碎了不少街砖,但范八爷的尸体不太好处理,胸口被踹爆,血肉飞溅了一墙,两个提着桶冲洗的泼皮,脸都是绿的,若不是怕被黑衙阎王顺手灭了,恐怕当场就得撂挑子。 而其他人则要好得多,轩辕鸿志与另外两人的尸体,被抬到了街边,以白布遮盖,几个人在旁边缝脑袋、清理血迹。 姚文忠底子确实厚实,整个人几乎被打烂,依旧没断气,重伤昏厥了过去。 夜惊堂一个活口都不留,不好和朝廷上报情况,为此给姚文忠留了口气,等着黑衙捕快过来,交由官府处置。 除此之外,因为打烂了十几间房舍,夜惊堂还找到了镇上的小吏,让其挨家核算损失,赔偿了一笔银子。 等忙完这些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一轮明月挂上了枝头。 夜惊堂提着灵机剑,回到赌坊巷道附近,在街边等着的黄衣少年,就快步走过来: “大人,你没受伤吧?” “无妨。已经派人通知了官府,估计明早就会有人过来,你先在附近住一晚上,不要乱跑……” 夜惊堂叮嘱两句后,来到了不远处的客栈里。 客栈屋脊上,鸟鸟正在尽职尽责的放着哨,下方的窗户上,倒映出女子的剪影。 夜惊堂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来到房间外,能听见里面传来轻声对话: “说好了拖住等夜惊堂过来,你冲个什么?” “我是枪客,拖延不上去压着打,难不成和伱一样在墙头蹦跶?” “你冲就算了,见面就风池逆血是什么意思?刚才是打的爽,现在知道疼了?” “战事之要,不战则已,战必全力……” …… 夜惊堂推开房门,看向正在吵嘴的两人。 素洁房间里亮着烛灯,骆凝取下了面巾斗笠,侧坐在床榻跟前,面前放着热水盆,手里则拿着毛巾,轻柔擦拭上药。 裴湘君褪去的衣裙,抱着枕头趴在床铺上,露出了雪腻后背和肩头,从侧面能看到胸口下,压着个很大的白团团。 因为用了风池逆血,裴湘君后颈至后腰的脊线,出现了一道红痕,而红痕尽头,就是肉感十足的丰腴月亮。 已经生米煮成熟饭,裴湘君稍微放的开了些,并没有穿薄裤,待夜惊堂进来,才稍微动了动,想拉起薄被遮挡,不过想想又脸儿一红,只是停下了话语。 夜惊堂把门关上,眼底还是以心疼居多,来到近前仔细打量: “疼不疼?” “不疼,小伤罢了……” “你还不疼?刚才是谁叫唤‘轻点轻点’?” 骆凝瞧见裴湘君逞强,眼底显出不悦,抬手在雪腻无痕的月亮上轻拍,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不疼你怎么不自己上药?” 夜惊堂在跟前坐下,握住凝儿动家法的手,在三娘痛处揉了揉: “说说就行了,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骆凝见夜惊堂又拉偏架,把夜惊堂乱摸的手抽回来: “她早上打我,你怎么不拉她?” “因为你不听话,是吧惊堂?” 裴湘君被夜惊堂宠着,眼底闪过一抹小得意,见夜惊堂摸不着了,还微微扭动腰臀,朝向夜惊堂,算是奖励…… ! 夜惊堂借着昏黄烛光,瞧见明月之间的一线肥软,眼睛明显张大了几分,想保持不急色的相公风范,但眼睛不听使唤,硬没能移开。 骆凝坐在中间,瞧见夜惊堂直勾勾望着三娘腰后,眼底闪过羞恼,把发骚的三娘按回去,而后把夜惊堂脸颊转开: “你看什么?快去洗澡,水给你准备好了。打个范老八用那么大劲,真是……” 夜惊堂全力一脚出去,把裤腿靴子震碎,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换,低头看了眼,发现确实不雅观,就偏头在凝儿冷冰冰的脸颊上啵了口,而后起身来到了屏风后清洗。 裴湘君抬起脚儿,在空中轻轻晃荡,悄悄望着屏风后宽衣解带的夜惊堂,也不知道在欣赏些什么东西。 骆凝余光其实也在偷偷看,不过目的并非饱眼福,而是想看看小贼是不是又剑拔弩张了。 发现真是如此,骆凝就迅速把目光转开,又在裴湘君腰后拍了下: “夜惊堂身体还没调理好,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晚上怎么帮忙调理?” 裴湘君眨了眨杏眸:“白天打架我冲前头,晚上打架还得我冲前头,那要你作甚?那种事又不是拿刀捅你,你只要肯豁出去,我就不信真能把你弄死。” 骆凝觉得裴湘君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草,不知道什么叫水深火热,冷声道: “那行,等你伤养好,让夜惊堂好好修理你一天一夜试试。你到时候要是还能说出这话,我算你厉害。” 裴湘君心里其实有点怂,但大不了到时候让惊堂放水,口头上横一下她怕个什么?轻哼道: “试试就试试……” …… 屏风后,夜惊堂泡在浴桶里洗澡,听见这想方设法奖励他的话,不免有点好笑,并未打岔,直到两个姑娘停下话语,才开口询问道: “这灵机剑怎么办?” 灵机剑位列十大名剑,自前朝起就是凃州千鹤山庄的传家宝,历任剑主不是剑圣就是大宗师,不说无坚不摧的质地,光是这来历,就算是万金难求的传说级收藏品。 夜惊堂心底想把此剑送给笨笨,但千鹤山庄在江湖风评极好,用满门剑侠来评价也不为过,找到了人家已故少主的佩剑,据为己有,感觉有失侠义。 骆凝看了眼宝剑,略微斟酌:“我以前去过千鹤山庄,被庄子盛情款待,还指点过剑法,嗯……这把剑是千鹤山庄传承之物,要不还回去吧,让他们教你龙气剑,应该能得真传。” 裴湘君也是这看法,不过听到学剑,还是插嘴道: “剑这东西,除了好看轻便,实战作用完全比不上刀,花十二分的力气,才能学出刀八分的战力。江湖上那些剑客,对外自称‘剑痴、剑仙、剑魔’,真遇上事儿,手里的兵器一个比一个长……” 裴湘君这话,其实有点不准确,江湖上不光用剑的是如此,其他流派也一样,哪怕是夜惊堂,遇上没把握的情况,能用长兵也肯定不会用刀去找刺激。 骆凝知道裴湘君在暗暗损她战斗力低,不悦道: “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还用你教?枪是厉害,但我能把剑缠腰上,夜惊堂能把枪缠腰上?” “你缠腰上也没见你用呀……” “你!” …… 夜惊堂听着闲谈,本能低头看了眼,本想口花花接一句,但想想还是算了,毕竟有些话出口,凝儿肯定提着剑就过来了。 在清洗完之后,夜惊堂起身跃出浴桶,用毛巾擦了擦身子,拿起换洗的衣袍。 裴湘君见状,很善解人意的道: “还穿个什么?待会反正要脱,直接让狐媚子给你调理吧。” “你虎是吧?你这么关心他,那你先来……” 说话间,骆凝直接往床头挪了些,用手儿揉开大月亮,露出肥嘟嘟的那什么: “小贼,你过来!” “呵……”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披上外袍来到跟前,因为三娘伤了后背气脉,并未照办单刀直入,只是用手逗弄了两下。 “嗯~” 裴湘君被骆凝的后背挡住视野,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难以言喻的触感弄的香肩微抖,脸儿也红了,但并未挣扎,只是抱着枕头轻咬下唇。 夜惊堂见凝儿眼神微冷,见好就收,笑道: “好了,休息吧,明早还得赶回去,等黑衙的人一来估计就得出发。” 骆凝见夜惊堂知道分寸,又抬手在月亮上拍了下,而后把夜惊堂拉走了,开始日复一日的调理…… ———— 昨天熬太晚,起的也晚,写到这已经快十二点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吧,早点睡觉调整一下or2。 多谢【无夜最香了】【不蚀金锁_】大佬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红杏出墙? 月朗星稀,两道人影在邬江之上凌波而行。 东方离人身着蟒服,身形轻盈如燕,在平静江面上起起落落,目光一直放在江岸官道上,寻找着夜惊堂的踪迹。 璇玑真人白裙如雪行在身前,仪态较之在军营中的端庄稳重,有了很大变化,手里拿着酒葫芦,绝色面容醉颜微酡,踏水凌波的姿势,也是‘倒骑驴’。 虽然看起来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栽进水里,但偏偏又和不倒翁一样,无论怎么乱晃,身法都轻盈灵巧没出任何岔子,甚至速度还比东方离人快几分,沿途教导着: “离人,赶路和追杀逃遁是两回事,平时用轻功,讲究一个轻灵飘逸,不用步步为营绷这么紧……” 东方离人自然明白这道理,但她跟上酒蒙子师尊的速度,已经尽了全力,想再飘逸轻灵注意仪态,实力不允许。 不过本王不行的话,东方离人可不好意思说出来,稍微注意了下姿态,变得更从容了些。 两人从沿河小镇出发,并未骑马,为此要用轻功赶过来;路上怕和折返的夜惊堂擦肩而过,一直走在官道旁。 徒步奔行百里,以两人身手来看压力不大,但没有急事,沿途欣赏即将入秋的山水美景,速度并不算快。 待月上枝头之时,两人来到了湾水镇外,举目看去,可见镇子中心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在街上走动,酒肆勾栏离,还能听见百姓的闲谈: “听说死的全是泽州的大人物,范老八就在里面,死老惨了……” “死得好!我以前跑船,在清江那边还被范老八劫过道。以前还以为这些人多厉害,没想到一个黑衙的官爷过来,眨个眼的功夫就杀干净了……” “那可不。江湖上那些人,个个都吹得和皇帝老儿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似得,实际用脑子想想都知道,朝廷真怕这些个江湖草莽,哪坐得稳天下?平时没空搭理罢了……” …… 东方离人落在房顶上,听见这些闲谈,眉头微微一皱。 范八爷是泽州江道上的水霸,在黑衙通缉名单之内,但因为居无定所为人机警,根本抓不到。 听见范八爷死了,东方离人知道肯定是夜惊堂顺手办了个差事,但还是有点疑惑: “范老八怎么来了这里?还被夜惊堂撞上了?” 璇玑真人闻到了夜风中的血腥味,顺着望向镇子中心,可见有不少街头泼皮,提着水桶在洗街,老街上一片狼藉,满是断壁残垣。 “阵仗挺大,看起来像是伏杀……” “伏杀?” 璇玑真人眯眼打量镇子中心的痕迹,余光忽然发现极远处的一栋房舍上,蹲着一只不起眼的小破鸟,正优哉游哉的吃着肉干。 璇玑真人知道夜惊堂就待在那边,开口道: “过去问问就知道了。” 说罢带着东方离人落在街面,一起往镇子中心行走。 但刚走出不久,璇玑真人耳根忽然一动,听到了几声细微话语: “小贼,你别忘了,我起初是为了帮你,才给你调理……” …… —— 杀人如麻的黑衙阎王在客栈落脚,虽然没有清场,本来在客栈留宿的几个住客,还是默默退了房,客房之中就住了三人。 裴湘君把自己气脉弄伤了,不好参团,只能有点小委屈的趴在枕头上,闭目养伤。 二楼另一间房里,烛灯放在妆台上。 夜惊堂靠在床头,中场休息,从妆台上拿来了水杯,很贴心的给凝儿倒水。 骆凝抱着薄被,靠在身边,满头青丝披散在背上,稍显凌乱,脸颊残留了红晕,但眼神却是气鼓鼓的,和刚被用过强似得,水杯递过来也不接,偏头望向里侧,一副不想搭理伱的模样。 对于这番态度,夜惊堂并不意外,方才凝儿拉着他过来调理,事前约法三章,总结下来约莫是——你不许动,我自己动。 对于这么体贴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拒绝,老实躺着让凝儿调理。 但凝儿一如既往的半推半就,主动又不是那么主动,动作温柔含蓄,不紧不慢的来。 他补药吃多了,还没完全消化掉,半途没克制住,就反客为主了。凝儿哭哭啼啼抓着床单讨饶,他还堵嘴,而后就不搭理他了。 见凝儿抱着薄被泫然欲泣,夜惊堂满眼惭愧,把水杯凑到嘴边: “我错了,这不补药吃多了吗,下次肯定听话。来喝口水……” 骆凝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下次一定’了,岂会信这床铺上哄姑娘的话,偏头躲开水杯,桃花美眸认真而严肃: “小贼,你别忘了,我起初是为了帮你,才给你调理。你当初哄我的时候,说‘我说什么你听什么’,后来你哪次听了?” 夜惊堂笑了下,抬手搂住骆凝的肩头: “下不为例。来乖,喝口水。” 骆凝对于死皮赖脸的夜惊堂也是没办法了,红唇轻启喝了几口水,而后就松开了薄被,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心态,想早点调理好睡觉。 发现夜惊堂目光下移、欲言又止,骆凝不用言语就明白了意思,跨坐在腿上,用手捧着小西瓜,凑过去嫌弃道: “那那那,真是……怎么和没满月的小屁孩似得……” 夜惊堂眉眼弯弯满是笑意,张嘴接住奖励,手放在月亮上,刚捏两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 “叽叽?!” “叽~过来……” …… 骆凝听到动静,迅速后仰移开,结果…… 啵~ 骆凝发现夜惊堂还恋恋不舍,气的柳眉倒竖,抬手就在臭男人脑门上敲了下: “有人来了!你还不快出去?!” “好好,别生气……” 夜惊堂没料到笨笨大晚上会赶过来,迅速翻身而起,把袍子穿好,快步下了二楼。 —— 在客栈里放死人犯忌讳,为此四具尸体,都摆在斜对面的巷子里,几个打手在旁边看管。 夜惊堂从客栈大堂出来,抬眼就瞧见笨笨身穿一袭极为惹眼的银色蟒袍,站在几具尸体跟前查看。 璇玑真人则在旁边用手臂托着鸟鸟,用手揉着脑袋瓜: “咯咯?” “叽~” 夜惊堂整理了下衣袍,快步走到跟前: “殿下,陆仙子。你们怎么来了?” 璇玑真人转身走向街边:“邬王已经抓住,晚上没事,过来看看。你们先聊,我带它遛遛。” 东方离人瞧见轩辕鸿志的身体,脸色颇为不好看,待夜惊堂来到跟前,才蹙眉询问: “君山台暗中派人杀你?你没受伤吧?” 夜惊堂风轻云淡抬手示意身体: “几个人联手过来送人头罢了,没事。我会八步狂刀,君山台肯定忌惮,做出这事儿不稀奇。” 东方离人眼神微冷:“这个轩辕朝,当真放肆,本王的人也敢动……” 夜惊堂劝道:“君山台咬死是轩辕鸿志自作主张,事情闹大也最多削去君山侯的爵位。轩辕鸿志暗杀官差依律伏诛,此案就此了结。至于往日私人恩怨,我自己去找轩辕朝解决即可,殿下要是帮我惩治了君山台,我身为黑衙中人,以后再找君山台麻烦就是不好找由头了。” 夜惊堂没受伤,轩辕鸿志又直接被打死了,此事再往重的处理,也没法把身为开国侯的轩辕朝斩首示众,东方离人略微斟酌,还是点头: “你自己把握分寸,若是解决不了,就和本王说一声,本王带几万大军围了君山台,大不了事后被言官骂几年飞扬跋扈残害忠良,奈何不了本王。” 东方离人这话可谓霸气侧漏,但夜惊堂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恩怨,让笨笨背骂名,对此只是摇头笑了下…… —— 另一边,客栈房间里。 骆凝调理被打断,显然不能光溜溜趴在床铺上翘着大月亮,等小贼回来继续。 在夜惊堂穿上衣服出去后,骆凝便拿来裙子,里里外外穿整齐,软剑收入腰间,发髻也整理的干净利落,而后起身出门,准备去隔壁探望一下独守空闺的三娘。 但走到门前之时,骆凝却听到外面传来: 噗噗~ 鸟鸟扇翅膀的声音…… ? 骆凝略显疑惑,还以为鸟鸟见她闲下来了,回来讨食,就抬手把门打开。 吱呀—— 两扇房门打开,屋里昏黄的光亮,洒在了过道的木质地板上。 首先隐入眼帘的,是一袭修身白裙,裙摆上绣着粉红花瓣,双腿很是修长,往上是曼妙臀线和纤细腰肢,腰间挂着红色酒葫芦和一把护手为阴阳鱼的佩剑;衣襟在胸前隆起,画出不大不小的完美弧线。 再往上,是一张清丽艳出尘的绝色脸颊,勾起的唇角带着三分邪气,澄澈双眸正望着她,右手葱白玉指,则捂在鸟鸟的眼睛上…… 大笨鸟还以为在玩闹,很是呆萌站在胳膊上摇头晃脑…… !! 骆凝冷艳无双的脸蛋儿猛的一僵,双眸肉眼可见的瞪大,下意识双手合拢,想把房门拍上。 但可惜的是,门尚未完全合上,就被人用脚抵住了。 璇玑真人和骆凝同居的时候,骆凝还是二八芳龄的小侠女。虽然十余年没见,但骆凝练过‘长青驻颜图’,除开气质成熟了不少,身体方面几乎没变化,还是和当年一样粉嫩…… 为此只是第一眼,璇玑真人就认出了屋里这个脸上残留春意的美少妇是谁,眼底很是意外: “凝儿?” 骆凝脸都白了,惊慌失措之下,只想把门关上,叫夜惊堂回来解围。 但她一个教主夫人,连三娘都打不过,又哪里是璇玑真人的对手。 骆凝尚未发力,璇玑真人已经轻描淡写推开了房门,把自知闯祸满眼无措的鸟鸟丢出去,又把门关上了。 咔哒~ 骆凝瞪大眸子,余光左右打量,看样子是想跑,但也知道跑不掉,只能强撑气势,做出风轻云淡的模样: “水水?你怎么来了?我……我碰巧路过这里……” 声音越来越小。 璇玑真人眼底的意外隐去后,就化为了凝重,不紧不慢走进屋里,本想坐在床铺上,却闻到了一股怪怪的味道…… ?! 璇玑真人猜出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震惊,不过还是不动声色,坐在了椅子上,微微眯眼看着仿徨无措的前闺蜜: “凝儿,你当年不告而别,我亲自去南霄山接你,你都不肯走,还那么绝情,说真心喜欢薛白锦,让我别坏你的姻缘……如今你已经成了薛夫人,彼此官匪不两立,我哪怕念旧情,也得把你拿下交由朝廷处置,你确定是碰巧路过这里?” 骆凝心如死灰,都不敢看璇玑真人,现在只想躲在男人后面,把事情交给小贼处理。 但小贼这没良心的,跑去陪女王爷了…… 怎么办怎么办…… 骆凝攥了攥袖子里的双手,慢吞吞来到茶杯对面坐下,故作镇定: “我……我的事说来话长。我没有造反的意思,当年去南霄山,是因为家仇在身,玉虚山又没法教我武艺,让我找千佛寺寻仇,所以……” “所以你就委身薛白锦,让他帮忙报仇?” “也不是,只是让她教我武艺,仇我还是自己报……” “哦……” 璇玑真人若有所思点头: “你陪了薛白锦十来年,发现他口是心非,把你骗了,你就另谋高就,重新找上了夜惊堂?” “……” 骆凝抬起脸颊,眼底有点恼火,毕竟璇玑真人这话,完全把她说成了为达目的,不惜靠色相攀附男子的女人! 但在外人眼里,事实好像确实如此…… 骆凝可不想曾经的好友,把她误会成这样,硬着头皮解释: “我不是朝三暮四的女子……” “那你先和薛白锦大婚,现在又和夜惊堂……” 璇玑真人瞄了眼床铺,意思不言自明。 骆凝心底无地自容,暗暗咬牙解释: “去年仇天合被抓了,我……我奉平天教之命,来京城运作解救,不巧撞上了刚入京的夜惊堂,他……他看我姿色不俗,就调戏轻薄我,缠着我不放,我没办法……” 骆凝说的也算实话,毕竟最开始小贼确实是这样的。 但让骆凝没想到的是,她刚把小贼拉出来扛雷,对面的水水,就眉头一皱: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把事情往小孩身上推,夜惊堂心怀侠义、品性端正,岂会被美色所惑,做出强迫妇人之事?” ?? 骆凝听见这话都愣了,这明摆的在说——夜惊堂年纪小品性又端正,肯定是你这坏姐姐勾引了人家,还想把责任往夜惊堂身上推。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也就罢了,但她说的明明是实话! 还小孩? 夜惊堂除了爱吃西瓜,其他哪里小了? 骆凝坐直几分:“水水,我和你待了一年多,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我像是那种女人?” 璇玑真人知道以前的骆凝很纯,但人是会变得,都过去十多年了,骆凝还和平天教混在一起,谁知道现在有没有心性大变? 而夜惊堂则不然,前几天她还抱着人家蹭,夜惊堂不动如山一点好色的迹象都没有。 她长得可不比凝儿差,还有‘天下第一女高手’的身份加持,这点就足以证明夜惊堂不是品行不端的男子。 不过这些论证,显然没法明说,璇玑真人只是道: “我看人很准,夜惊堂绝非你说的那般……” “那是他改了!他欺负我后,我很生气,他就痛改前非了。我……我也是见他心性不坏,才心软饶了他……现在还跟着他,是想让他去平天教,但他心向朝廷不答应,还不准我走……” 璇玑真人听了片刻,慢慢明白了来龙去脉: “夜惊堂最初见色起意,毁了你清白;你看他天赋为人都不错,就没怪他,然后一来二去就生了情愫。现在你想斩断孽缘,回到薛白锦跟前,他舍不得你走,你就自欺欺人,躲一天是一天?” 骆凝抿了抿嘴,想说自己没情愫,是被强行绑在这里的,但水水肯定不信,只能若有若无的点头。 璇玑真人看着‘红杏出墙’的老友,沉默片刻,轻轻摇头: “你这样……薛白锦怎么办?他要是知道,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和夜惊堂跑了,你俩怕都得被千刀万剐……” 骆凝觉得不至于,白锦发现她出轨,顶多把小贼吊起来打,而后把她‘休了’。 不过这事要是传出去,薛白锦和平天教恐怕会当场变成江湖笑谈,她下半辈子也没脸出门见人了,为此认真回应道: “此事我自会处理好,夜惊堂心怀大义,想要天下太平,才在黑衙任职,为靖王效犬马之劳。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会想办法劝白锦受招安,这事你千万不要告知外人,消息一旦传出去,就覆水难收不死不休了……” ? 璇玑真人皱了皱眉:“朝廷的人,抢了薛白锦结发之妻,还想让他俯首称臣,你以为俗世江湖的‘天下第一’是泥菩萨?薛白锦知道这事,冲到云安大闹京城都是轻的,若是一气之下,拉起十余万兵马祸乱天南,你可知会死多少人?” 骆凝感觉水水没三娘那么好糊弄,有些事又不能乱说,只能道: “我以性命担保,不会发生这种事。白锦……她和寻常男人不一样,嗯……也喜欢男人,和我有夫妻之情,但并不在意男女之事……” ? 璇玑真人坐直身形,从腰间取下酒葫芦,眼神灼灼: “薛白锦有龙阳之好?” “……” 骆凝感觉会被白锦打个半死,但这种时候,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确实如此。你不要乱说,我会把此事处理好,给你个满意交代……” “你和我交代什么?这事和我又没关系。” 璇玑真人抿了口酒后,又蹙眉询问道: “夜惊堂知道这些?” 骆凝怕璇玑真人怀疑夜惊堂的忠诚度,导致夜惊堂被女帝、靖王猜忌,连忙解释: “他知道这些,因为心疼我,才一直隐瞒我的身份,想劝我弃暗投明……” 璇玑真人摩挲着酒葫芦,微微颔首,稍加斟酌后,又问道: “薛白锦手上,是不是有一张鸣龙图?” 骆凝眨了眨眼睛,摇头道: “这个你自己去问薛白锦,我只是教主夫人,管点内务罢了。” 璇玑真人倒是想问,但面对已经如日中天的薛白锦,她胜算并不大,当下也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道: “你既然弃暗投明了,以后就休想回再南霄山重续前缘,若是打着诱拐夜惊堂造反的主意,你知道后果,我作为‘帝师’,没法对你念旧情。” 骆凝抿了抿嘴:“我不会怂恿夜惊堂造反,你放心即可。” “情字当头,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说我可不信。” 璇玑真人站起身来,抬手轻点。 咚咚~ 骆凝的粘云十四手,就是璇玑真人教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身子一软,靠在了椅子上: “你做什么?” “我去试试夜惊堂,免得你通风报信串供。先告辞了,待会咱们再叙旧。” 璇玑真人说完后,就来到状镜前,稍微整理衣裙,还做了个‘不怒自威、凶神恶煞’的表情,确定没啥问题后,才用手指转着酒葫芦,慢悠悠飘了出去。 骆凝很了解这疯批闺蜜的性子,估计小贼要吃苦头。 但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她也说不了什么,只能期望天天在她身上逞口舌之快的小贼,能机灵点,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揭过去。 吱呀~ 房门关上,屋里也安静下来。 骆凝听着璇玑真人脚步离去,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正暗暗发愁至极,隔壁忽然传来小声询问: “狐媚子,平天教主真有龙阳之好?” ? 骆凝双眸微凶:“你别多管闲事!” “切~怎么没见你在璇玑真人面前凶一下?尽会窝里横……” …… —— 刚写完,将近六千字……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你好大的本事! 皎洁月色洒在老街上,原本血迹斑斑的地面已经被洗干净,打碎的砖石也挪到了路边。 东方离人缓步走过战痕累累的街道,目光在街边房舍上打量,眉头紧锁,看起来好似在思考事关黎民百姓的紧要之事。 夜惊堂走在身边,本来不想打扰笨笨的思绪,但观察片刻弄不清缘由,还是问道: “殿下,你在想什么?” 东方离人是想和夜惊堂以前查案一样,从地面、墙上的痕迹,推导出交手数人的站位、招式。 但很显然,她有点高估了自己,琢磨不出来,又不好当着堂堂大人面明说,就若有所思点头: “在复盘战况。以寡敌众,尚能游刃有余全身而退,武艺看起来又精进了。” 虽然这评价是通过夜惊堂毫发无伤瞎蒙的,但气态确实有洞悉一切的高人之感,非常唬人。 夜惊堂知道笨笨的深浅,并未点破笨笨,只是含笑道: “殿下好眼力。” 东方离人也没好意思点头,转身走向客栈: “这里乱七八糟的,也没啥看头,回去吧。” 夜惊堂看了眼不远处的客栈,想了想询问道: “殿下今晚睡哪儿?” 东方离人和师尊两个人跑过来,又没带随从,肯定是和夜惊堂住一起。 听见这话,东方离人难免有点怀疑这色胚属下,想趁着独处的机会给她侍寝,不过想到师尊也在,她心头疑虑又转念打消了: “住客栈就行了,衙门的人明早就会过来,早点休息,等人一来就回建阳,太后娘娘还在城里等着,耽搁太久又要闹脾气了。” “太后娘娘也来了?” “在宫里憋的太久,带着出来散散心罢了……” 闲聊不过几句,两人来到客栈门口,抬眼便看到璇玑真人孤零零坐在大堂里,白衣如雪佩剑放在桌上,侠女气十足。 东方离人本来和夜惊堂肩并肩走的很近,怕师尊误会,连忙往前跨了半步,走在了前面。 而夜惊堂则是有点心虚,余光瞄了瞄上面的二楼。 两人进入大门,璇玑真人便神色如常道: “离人,你先上楼吧。夜惊堂,你帮忙烧点水,离人跑了一整天,出了一身汗。” 东方离人没带丫鬟,客栈里能当内侍伺候沐浴的人,也就夜惊堂一个。 夜惊堂对此自然没说什么,目送东方离人上楼后,转身进入了客栈后院里。 璇玑真人看似是坐在大堂里当护卫值夜,但两人分开后,她双眸就微微眯了下,继而起身无声无息走出了大门…… —— 客栈后方挺大,有马房、厨房、伙计宿舍等建筑,因为夜惊堂杀气太重,把人都吓跑了,后院里没啥人,只有三匹马停在马房里。 夜惊堂先给坐骑喂了草料,而后自水井里打来井水,倒入厨房的大锅之中,添柴烧水。 因为一个人有点无聊,夜惊堂在灶台后拨弄着柴火,还随口哼着无名小调: “嗯哼哼~~……” 咔~ 火刚生起来之际,一道枯叶碎裂的细微轻响,忽然从夜色中响起。 夜惊堂哼唱并未停顿,只是余光看向厨房外黑洞洞的夜幕。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满院皎洁月色。 夜惊堂皱了皱眉,稍微打量后,目光移回了灶洞,继续拨弄柴火,但也是这一瞬间,外面传来了: 呼~ 听起来无声无息,夜惊堂却隐隐能感觉一样东西,挤开空气急速接近! 唰! 夜惊堂反应极快,身形当即弹起,后仰偏身,一只本来扣向后颈的白皙右手,连带着白色水袖,便从眼前擦肩而过,速度快若奔雷,却又未曾带起半点破风声。 ?! 夜惊堂左手已经握住刀柄,瞧见水袖认出来人,又改为了擒拿,左手抓向了女子手腕,想把她反拧右手按在灶台上。 但这显然是想多了。 璇玑真人确实大大咧咧玩世不恭,但就这模样还能打到八魁前三,足以说明武艺早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 眼见夜惊堂想反制,璇玑真人右手化为白色游蛇,好似无骨,瞬间缠住夜惊堂手腕,游身而上锁死左臂同时,手指点向了夜惊堂胸口。 夜惊堂虽然和璇玑真人还有差距,但跻身天人合一之境,反应不至于完全跟不上,在双手相接之时,已经运用听风掌法门,手随气走,瞬间把白皙玉手带开,右手同时弹出,点向白衣美人的胸脯。 璇玑真人瞧见她自创的手法,眼底闪过意外,而后就是一记刚猛无比的膝撞,砸向夜惊堂胯间。 嘭! 膝撞冲出,凭空带出一声闷响! 我去! 夜惊堂寒毛倒竖,着实没料到,堂堂女武魁交手,能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招式。 若是被这一下踢中,他可能真要接掌印太监的班了,当即夹腿并拢防撩阴腿,右手改点为抓,拦住对方的右手,急急开口: “女侠且慢!” 咚~ 虽然喊出来了,但璇玑真人依旧没停手,膝盖撞在大腿上后,又改为前推,把夜惊堂壁咚在了下墙上。 哗啦—— 厨房里的动静,戛然而止。 夜惊堂被抓住双手手腕,没再反抗挣扎。 璇玑真人按住夜惊堂的双手,绝色脸颊寒如霜雪,虽然要抬头仰视,但双眸透漏出无与伦比的锋锐,却好似站在千高峰之上鸟瞰凡间蝼蚁。 夜惊堂低头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容,本来觉得姿势不妥想起身,但感觉到对面传来的冰冷杀气,还是老老实实没动,略显疑惑: “水儿姑娘,伱……” 呛啷—— 腰刀出鞘。 璇玑真人手腕轻翻,从夜惊堂腰间拔出佩刀,摁在夜惊堂胸口,声音淡漠的没有半分感情: “我受封‘帝师’,有捍卫大魏皇统之责,让你这宵小蒙混过关走到靖王身侧,是我失职,今日我便替朝廷诛杀你这大胆逆贼……” ??? 夜惊堂满眼茫然,微微抬起左手,捏住快要压到脖子上的佩刀: “水儿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自然知道。” 璇玑真人双眸如同两柄利刃,盯着夜惊堂的双眼: “当朝靖王的爱将、红花楼当代少主、平天教头目的姘头。脚踏三只船,你好大的本事!” 夜惊堂教笨笨霸王枪,笨笨平时都在练,红花楼少主的身份被璇玑真人知道,他并不奇怪。 但反贼头目的姘头…… 夜惊堂瞄了下外面的客栈,又望向身上杀气腾腾的璇玑真人: “姑娘见过凝儿了?” “凝儿?叫的还真亲热。” 璇玑真人摁着夜惊堂,冷声道: “靖王对你信任至此,没想到你竟是反贼派到京城的暗桩……” 夜惊堂就知道脚踏三只船,迟早有翻船的一天,但完全没料到先翻得会是璇玑真人这条船,他略微移开佩刀,示意稍安勿躁: “水儿姑娘误会了,我绝非平天教的暗桩……” “和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同床共枕,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平天教的人?”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有些莫名其妙: “我都和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同床共枕了,能是平天教的人?” “……” 璇玑真人眨了眨眼睛,觉得好像也对——就算本来是平天教的人,和教主夫人私通后,现在肯定也不是了,这个指控完全站不住脚呀…… 璇玑真人想了想,继续道:“平天教主有龙阳之好,你长得如此俊俏,有可能是薛白锦的男伴。” 夜惊堂觉得水儿姑娘,想法是真清新脱俗,他严肃道: “水儿姑娘看我像是喜欢男人的样子?” 璇玑真人这次很干脆的点头: “前些天,我抱着你的时候,你毫无反应,根本不像是正常男人。还有现在,你我近在咫尺,你眼底一点波澜都没有……” ?? 夜惊堂直接无语,微微摊开手: “我怕毁了姑娘清白,坐怀不乱也有错?再者当时你把我点了,我又动不了,我能动,你蹭我试试?还有现在,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指望我心猿意马?” “你既然坐怀不乱,为何又对骆凝动手动脚?” “这不证明我和正常男人一样好色吗?我一个刚从边关过来的野小子,遇见江湖第一美人,有些冲动在所难免……” 璇玑真人微微眯眼:“在骆凝面前一反常态冲动,在我面前就心如止水?” ?? 夜惊堂感觉璇玑真人不是来抓内鬼的,说是为上次他在美色面前不为所动的事儿找茬还差不多…… “姑娘长得倾国倾城、魅力也称得上举世无双。我之所以反应前后不一,是因为刚来京城的时候没见过世面,后面阅历见长,就学会把本能压在心底,注意分寸,以免惹得姑娘不开心……” “也就是说,上次事急从权,你心底还是有歹念?” “……” 夜惊堂张了张嘴,无奈道: “食色性也,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我举止上没反应,是出于礼,心里面有波澜,是出于本能。姑娘当时抱着我,我能在姑娘睡着的时候不动如山,已经是无可挑剔了。能比我还心如止水的男人,要不是有暗疾,要么就是不喜欢女人。姑娘硬要吹毛求疵的话,我也没话说。” 璇玑真人其实也觉得夜惊堂没啥问题,说夜惊堂是平天教卧底着实牵强,就不再多加审问了,把刀插回去,慢条斯理退开: “我正是看在你懂事的份儿上,才没对你直接动手。但‘法不容情’,私下和平天教的教主夫人苟合,此事若是传到朝廷耳中,离人都很难保全你的前程,我身为当朝帝师,更是不能视而不见。 “夜惊堂,你应该也不想你和教主夫人暗生情愫的事儿,被朝廷知道吧?想让我保守秘密……” 夜惊堂面对妖女姐姐的胁迫,并没有委曲求全就范,而是手腕轻翻,取出了金灿灿的牌牌,认真道: “水儿姑娘,硬算起来,我权限比你高。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也有权力不向任何人透漏实情,你再这样,我就下令让你即刻返回玉虚山了。” 璇玑真人瞧见‘如朕亲临’的牌子,明显愣了下: “你和钰虎……” 夜惊堂和铁面无私的判官似得严肃纠正: “姑娘岂能直呼天子名讳?要叫圣上。” 璇玑真人红唇微动,想想还是妥协点头: “你和圣上是什么关系?” 夜惊堂认真道:“帝师大人,这种绝密之事,你不该过问,不要让在下为难。” “……” 璇玑真人轻轻吸了口气,导致衣襟微鼓,但硬没说出什么来。 毕竟在礼法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地位确实和生父一样至高无上,但皇帝显然不在此列,不然朝堂就是东宫三师说的算了。 璇玑真人受封‘帝师’,必要时连笨笨屁股都能打,但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之前,还是得有身为臣子的觉悟,自觉凌驾于帝王之上,随意干涉女帝的事情,那肯定是会出问题的。 璇玑真人稍加沉默,没有再多做过问,只是轻哼道: “你小子,爬的是真快,连圣上都对你如此信任……” 夜惊堂坦然道:“我所行所做,自觉对得起圣上和靖王的信任,这些不是靠一张脸谄媚阿谀得来的,而是靠命拼出来的。” 璇玑真人知道夜惊堂入京后便屡建奇功,对此也没否认: “你被圣上宠信,话我自然听,不过你以为能靠这个压住我,就属于想太多了。我亲手扶持圣上继承大统,圣上还是更听信我的话。” 夜惊堂收起牌子:“我又没和姑娘争宠的意思,只要姑娘不干涉我的工作,姑娘的话我还是会听从。” 璇玑真人过来兴师问罪,结果被夜惊堂反将一军,很是不开心。 毕竟骆凝是她闺蜜,笨笨是她徒弟,钰虎也是她徒弟。 面前这‘不为美色所获’的夜大公子,都快把她身边人偷干净了,她想管管还管不了,心里岂能顺心。 但此时也拿夜惊堂没太大办法,璇玑真人想想还是转身道: “行了,去烧水吧。此事我先替你保密,以后如果让我发现,你和薛白锦关系匪浅……哼。” 夜惊堂目送妖女姐姐离去后,暗暗摇头,觉得以后薛白锦杀过来,他怕是神仙难救。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客栈里。 东方离人上了楼梯,途径过道之时,发现有两间相邻的屋子亮着灯,知道夜惊堂意中人住在里面,心头不免古怪,继续保持不怒自威的神色,但脚步下意识变成无声无息。 走到一间稍远的房间里,正欲打开房门,却听到一声: “叽……”“ 转眼看去,可见一只大鸟鸟,鬼鬼祟祟蹲在屋顶横梁上面探头,一副犯了错怕被打的架势。 东方离人疑惑道: “爱妃,你作甚?” “叽叽……” 鸟鸟嘀嘀咕咕,说着被璇玑真人的蒙骗,导致璇玑真人摸到骆凝门前没做出示警的事儿,但这些东方离人显然听不懂。 为此鸟鸟只是挥了挥翅膀,又缩到了横梁后面。 东方离人不明所以,见鸟鸟不找她打闹,就独自进入了房间里。 东方离人自幼金枝玉叶、前呼后拥,忽然没人在跟前听候差遣,还有点不适应,扫视素洁房间一圈后,就在床头坐下,从怀里拿出《侠女泪》翻阅。 刚看了几页,正到关键处,外面过道里就响起动静,她连忙把书合起来,摆出了打坐练功的架势…… 过道里,夜惊堂提着两大桶热水上楼,沿途左右打量,发现璇玑真人不在,就悄悄咪咪来到凝儿房间外,小声道: “凝儿?” “你还知道回来?真是……她没揍你吧?” “没有,说了下实情罢了……” “你说什么实情?是你对我用强,还是我……” 夜惊堂明白凝儿的意思,柔声回应: “我怎么可能让你背锅,照实说的,我轻薄调戏你,不让你走,你无可奈何……” “好了好了,算你有点良心……” “呵呵~你帮我拿一套换洗衣裳出来。” “给女王爷穿?” “嗯,我的袍子就行了。你和三娘的衣裳,她穿不了。” “她多大她穿不了?” 骆凝显然是对‘穿不了’三个字有点敏感,声音颇为不满。 夜惊堂通过‘手测’,知道笨笨和三娘是旗鼓相当的,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说,稍微等了片刻,房门就打开,脸色冷冰冰的凝儿,把一套叠好的衣袍,放在夜惊堂胳肢窝下。 夜惊堂没有再打扰气头上的凝儿,夹着衣服,提着两桶水来到了过道最后的房间里,用肩膀挤开房门。 吱呀…… 房间里点着烛台,身着银色蟒袍的笨笨,在床铺上腰背笔直盘坐,手掐子午诀,身前的胖头龙熠熠生辉,看起来非常认真。 夜惊堂用脚带上门:“水烧好了。我给你拿了套换洗衣裳,你看合不合身” 东方离人慢条斯理收功静气,来到屏风跟前,从夜惊堂胳膊下抽出水云锦质地的黑袍,随口询问: “凝儿就住在隔壁?还有个人是谁?” “是三娘,跟着跑出来玩。” “你真是,出来办公事,还带着两个女子。” 东方离人故作不满的批评了一句后,就把黑袍展开。 东方离人个子很高,约莫只比夜惊堂矮两指,胸围又特别壮观,夜惊堂的衣服她是完全能穿的。 但东方离人把黑色长袍展开,正想在身上比划一下,就发现夜惊堂伺候的十分到位,不光拿来了外袍,连肚兜都拿来了…… 哗~ 一件手帕大小的镂空布料,从衣袍间滑落,东方离人反应极快,迅速抬手接住,然后房间里就陷入死寂。 夜惊堂正在提桶倒水,回头看见镂空质地的情趣小衣,温文儒雅的表情微僵: “呃……” 东方离人经常和姐姐大被同眠,自然认得出这手绢大小的布料是什么,英气双眸微微抽了下,继而就慢慢涌现杀气。 “殿下,那什么……这是洗干净的……” 呛—— 单刀出鞘,房间里寒光一闪。 东方离人想拔出夜惊堂腰后的环首刀,却被夜惊堂按住手腕,挣脱不开,便把夜惊堂推到了墙上: “你放肆!你什么意思?让本王穿这种东西?” 夜惊堂刚被璇玑真人这么按着,心头只觉笨笨果然是亲徒弟,姿势都一模一样。他总不能说是凝儿贴心给的,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出门在外,没带多少换洗衣裳,其他的做工都不好,怕你穿着不习惯……” “这个本王就能习惯?” 东方离人脸色涨红,提着连胖头龙都遮不完的小布料,在夜惊堂面前晃了晃: “还是你想看本王穿?你把本王当你什么人?真以为本王舍不得收拾你?” “是我冒犯,我去重新找一件……” 夜惊堂老脸有点挂不住,抬手想把小衣拿回来。 东方离人迅速把小衣收回去,冷声道: “你是男子,岂能碰这种不洁之物?这东西本王没收了,以后再让本王瞧见,我把你送去后宫洗衣服,让你天天洗这东西!” 夜惊堂有些无奈,柔声安抚: “好好,下不为例。先洗澡吧,待会水凉了。” 东方离人瞪了夜惊堂片刻,才松开衣领。 夜惊堂把水倒进浴桶后,转身出门: “我在外门等着,需要什么说一声即可。” “不用,你去歇息吧,没叫你不准进来!” “好。” 吱呀~ 房门打开,关上,屋子里安静下来。 东方离人待夜惊堂出去后,脸上的红晕才有所消减,从背后拿出黑色小衣,来到妆镜前比划了下,蹙眉轻声嘀咕: “这色胚,真是越来越恃宠而骄了……” …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 夜不能寐 夜深人静,远处房间里,传来倒水的轻响。 哗啦啦~~ 璇玑真人在楼梯口顿住脚步,侧耳倾听房间里传来的打情骂俏,眉宇间显出了一抹淡淡愁色。 初见夜惊堂,她以为只是朝廷今年新培养的好苗子,本着顺心而为的态度,在夜惊堂面前彰显高人风范,结果两次玩脱,差点把自己赔进去。 而后回来就发现,二徒弟和夜惊堂关系非同寻常,现在都已经到互相讨论内衣不避讳的程度了…… 再然后遇上为了新欢弃她而去的闺蜜,对方竟然又移情别恋,已经成了夜惊堂的相好,都同床共枕了…… 这也就罢了,找夜惊堂去兴师问罪,夜惊堂竟然掏了块如朕亲临的牌子。 钰虎能给夜惊堂这么一块牌子,说明已经是绝对的心腹,指不定已经背着离人,让夜惊堂侍过寝了…… 姐妹共侍一夫也罢,骆凝算起来,还是钰虎、离人的‘师姨’,三个人大被同眠,辈分岂不是全乱了,她这占过夜惊堂便宜的师尊,以后得多尴尬…… 璇玑真人揉了揉额头,哪怕修行多年,自认已经看破了红尘俗世,还是被这局面弄得有点头疼。 好在璇玑真人自幼在道门长大,讲究‘道法自然’,对世事看的很开,梳理不清,就把这些烦心之事抛之脑后,缓步来到了‘渣凝’的房门外。 在璇玑真人印象里,骆凝是个很单纯温柔的姑娘,当年和她同居的时候,还一直劝她注意言行举止,别那么野。 两个人对比起来,她就像是江湖长大的野丫头,目无礼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骆凝则是自幼家教严格的书香小姐,她各种耳闻目染都带不坏的那种。 按照常理,成年后乱来的女人,该是她才对。 结果可好,她在山上清修至今,虽然喝酒打架调戏姑娘,但实际上冰清玉洁从未动过情丝,上次抱夜惊堂都是生平头一次。 而骆凝倒是性情大变,先弃她而去,跟了当年江湖上最出类拔萃的新秀,而后又弃薛白锦而去,和当代最厉害的新秀睡在了一起。 璇玑真人把骆凝当单纯妹妹看,眼睁睁瞧见曾经的闺蜜堕落至此,对世事看的再淡,心头又岂能没点担忧。 璇玑真人暗暗思量间,在门前侧耳倾听,发现有抖被褥的声音,就轻柔推开了房门。 吱呀~ 房间里,骆凝附身在床前,换着被她弄湿的床单,脸色已经平复下来。 虽然被闺蜜发现‘朝三暮四’的行为很无地自容,但她并未出轨,只是有些不好明说的缘由罢了。 小贼说事情暂时搞定了,水水不会找麻烦,她自然就把心头的波澜压了下来,想着等着以后白锦那边讲清楚了,再和水水解释原委。 发现门打开,骆凝就直起身,正想过去揪着小贼腰眼,来句‘你还进来?不怕女王爷瞧见?’,回眸瞧见璇玑真人,她表情就是一僵: “水水,你怎么又来了?” “天色这么晚,我回房睡觉。怎么?当年在我屋里住那么久,现在我在你屋里住一天,伱就嫌弃了?” 骆凝自然不嫌弃,而是多年未见,再见就被捉奸在床,有点尴尬罢了。 以前她刚出江湖,四方寻觅良师报仇,在玉虚山住了很久,和璇玑真人舞文弄墨、切磋武艺,甚至偷偷跑去荒无人烟的山里洗野澡,关系可以用两小无猜来形容。 后来因为要报仇雪恨,加入了平天教,不得不和璇玑真人分道扬镳,骆凝心里其实一直挺愧疚。 见水水进来了,又没兴师问罪的意思,骆凝便恢复了清冷婉约之色,转身继续整理: “我怎么会嫌弃,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啪~ 话没说完,屋里就响起一声弹性极好的脆响。 璇玑真人来到床前,抬手在因为俯身而绷紧的青色大月亮上轻拍,带起了阵阵涟漪。 ?! 骆凝动作一顿,回头看向璇玑真人: “你做什么?” 璇玑真人微微耸肩:“多年不见,身材比以前好了不少,试试手感罢了。那小子还真有福气……” 骆凝无话可说,继续附身整理床单: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性子还不知道改改,当心以后被你相公嫌弃。” “我是修行中人,又不准备嫁人。” 璇玑真人死性不改,来到跟前,手放在浑圆大月亮上又捏了捏。 骆凝对这没正形的疯闺蜜也没办法了,知道越说水水只会越来劲儿,干脆不再搭理,等着她无聊自己老实。 但两人刚打闹没几下,门口就传来脚步,继而房门推开。 吱呀~ 房间内外顿时安静下来。 夜惊堂刚伺候完笨笨,还想着回来和凝儿聊聊私房话,抬眼瞧见一青一白两个高挑侠女,并肩站在床前,不由愣了下。 两个人身高体态大抵相近,但凝儿气质要更清冷些,不笑的时候就是冷冰冰的,一副拒人千里不染烟尘的模样,美的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璇玑真人容貌清艳,看着灵气十足,好似不问世事的山巅仙子,但平静时总微勾着唇角,透露出几分玩世不恭的妖气,给人攻击力很强之感,一看就是那种不怎么好降服的美人。 虽然气质不尽相同,但两人确实有闺蜜相,看着和亲姐妹似得…… “水儿姑娘,你……” “叫陆前辈!” 骆凝回过头来,发现夜惊堂称呼如此亲昵,开口纠正了一句。 璇玑真人搂着骆凝的腰,人家相公来了也不松手,还微微偏头示意床铺: “我和凝儿准备睡觉,你要一起睡吗?” 一起睡…… 夜惊堂觉得这应该不是邀请,他敢进屋恐怕会被混合双打,当下又退了出去: “陆仙子别开玩笑。你们先休息,有事说一声即可。” 吱呀~ 房门再度关上。 夜惊堂在门前侧耳倾听了下,没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便轻手轻脚来到隔壁,打开了房门。 隔壁房间已经熄灯,但裴湘君并未睡着,一直趴在床铺里侧,侧耳倾听怂包凝儿被璇玑真人收拾的动静。 发现夜惊堂进来,裴湘君脸色一红,悄悄挥手,示意夜惊堂出去,毕竟她再宠夜惊堂,也不可能让璇玑真人和女王爷在隔壁听活春宫。 夜惊堂过来只是看看三娘的情况,并没有让三娘带伤奖励他的意思,见三娘没大碍,他轻声道: “已经后半夜了,早点睡。”, “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 ———— 夜深人静,过道里黑灯瞎火、空空荡荡。 夜惊堂从三娘房间里出来,孤零零站在过道中间,茫然四顾,忽然体会到了什么叫‘三个姑娘没奶吃’。 客栈里还有其他房间,但夜惊堂没半点睡意,想想就来到大堂里,从柜台后拿了两瓶小酒,带着肉条干果,飞身跃上客栈,坐在了屋脊上,自斟自饮放哨。 原本躲着的鸟鸟,发现夜惊堂在吃东西,还是没忍住诱惑,从黑洞洞的屋檐下冒出来,落在了夜惊堂身边,摊开翅膀:“叽叽叽……”,看起来是在抱怨没良心姐姐坑它的事儿。 夜惊堂自然没责备鸟鸟,和在边关小镇一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吃零食,陪着鸟鸟唠嗑: “叽叽叽……” “一挑五算个什么厉害,下次给你见识下一打十……” “叽?” 鸟鸟满眼茫然,示意——谁说你厉害了?鸟鸟在说喂我一口,急死鸟鸟了! 一人一鸟玩闹片刻,飞檐下方忽然传来响动。 夜惊堂抬眼看去,却见洗完澡的笨笨,穿着一袭水云锦质地的黑袍,从下方跃了上来。 因为刚梳洗完,待会就要休息,东方离人水润长发直接披在背上。身材高挑纤长,男子外袍穿在身上,长短还算合适,但有些宽松在所难免。 全身上下唯一能撑起来的地方,只有比夜惊堂大得多的胸怀。 行走间衣袍晃动如水波,而原本的胖头龙,因为失去修身蟒裙的紧密包裹,明显在奶摇…… “!” 夜惊堂虽然瞧不见黑袍之下的风景,但可以确定笨笨没穿他送去的情趣小衣,不然看起来不会这么软,波澜韵律也不会这么大…… 东方离人和往日一样昂首挺胸在屋顶上行走,浑身上下捂得很严实,并没有觉得不妥,发现夜惊堂叼着根肉干,直愣愣望着她,目光还下移,英气双眸不由一冷: “你看什么?” “呵呵……” 夜惊堂瞧见笨笨真空上阵,心头有意外,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毕竟笨笨过来什么都没带,又不肯穿情趣小衣,就只能这样将就一下。 他转开目光,左右看了看,发现已入深夜周边没外人,就把还在埋头干饭的鸟鸟挪去远处,拍了拍身侧: “殿下怎么上来了?晚上睡不着?” “你在房顶和它瞎扯,让本王怎么睡?” 东方离人不紧不慢走到屋脊中间,在夜惊堂身边坐下,摆出不怒自威的模样,扫视灯火稀疏的小镇: “在官场任职,就要有当下属的觉悟,若非你办事尽心尽力,又屡建奇功,几次冒犯本王,本王已经把你丢地牢里面了……” 夜惊堂看着笨笨兴师问罪的模样,有点好笑,拿起酒壶道: “那我自罚三杯,给殿下赔罪。”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完全没当回事,眼神微微一沉,但她拿夜惊堂也没办法,想想还是算了,从身侧拿起一个没开封的小酒瓶,打开塞子和夜惊堂碰了下,凑到嘴边轻抿,而后就微微皱眉: “这是什么酒?” “市井的烧刀子,一钱银子一斤,殿下喝不惯很正常。” “这么难喝……你喝的下去?” “这都算好酒了,以前在红河镇,我义父喝的都是几文钱一壶的杂酒,除了烈没其他滋味,省下的银子全给我打底子了…… “其实能喝上酒,对边关百姓来说已经很难得了,酒是粮食精,据说酿一斤酒要三斤粮食,寻常百姓饭都很难吃饱,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能喝上一点……” 东方离人在卷宗上看过很多关于贫苦之地的记载,但实际自幼在京城长大,根本没出过几次远门,出来也是前后呼应,地方官吏更是会清理道路、装修房舍,甚至驱赶乞丐,根本没看到民间疾苦的机会。 听见夜惊堂诉说边关的生活,东方离人皱了皱眉,略微斟酌: “梁洲那边民风过于彪悍,又缺乏水脉,自古以来都贫苦。以后你带本王过去实地勘察一下,要是可行,等圣上收复北梁,看能不能在天琅湖开条大运河,把水引到梁洲……” 夜惊堂见笨笨开口就是这种千年工程,眼神颇为无奈: “这种事,还是得交给工部去搞。我带殿下去边关看看倒是没问题,红河镇虽然贫苦了点,但民风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彪悍,平时还是挺太平的,我从小到大也就宰了些烧杀抢掠的马匪,还没来京城两个月杀的人多……” ? 东方离人都不知道如何评价这话,一个品性端正的少年郎,长大十七八岁,手上都能染上不少人命的地方,若能称得上太平,那中原地区恐怕算的上世外桃源。 东方离人拿起酒壶抿了口,想了想好奇询问: “夜惊堂,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夜惊堂面对这个问题,稍加沉默后,摇头道: “习武是为保家卫国,而非取人性命。人皆有父母妻儿,一辈子只活一次,杀人不是什么好事情,若非十恶不赦之徒,当留一线劝人改过自新,才称得上‘侠’字。讨论以前杀了多少人、怎么杀的,不太合适。” 东方离人觉得这‘慎杀、慎刑’话很符合黑衙主官身份,但从夜惊堂嘴里说出来,她就有点半信半疑: “你留一线劝人改过自新?你能留全尸都不容易,今天来五个人你杀了四个半,一个斩首一个直接打炸了,本王感觉你动手之前开口说句狠话,都是优柔寡断……” 夜惊堂知道自己从来都是能动手绝不动口,必须动口也是打完再说,不过他下手还是有分寸的,对此反驳道: “我杀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正当防卫,除了程世禄死在意料之外,其他都是其罪当诛之人。对于罪不至死的,我可是相当包容,就比如青莲帮的杨冠,原本多嚣张一地头蛇,被我连揍几次后,现在懂事多了,与人为善怂的和鸟鸟一样……” “叽?” 鸟鸟抬起爪爪就踹了夜惊堂一下。 东方离人听着夜惊堂瞎扯,腰背笔直的坐姿有点累,就慢慢放松下来。 稍微聊了片刻打架后,东方离人又起来琢磨武艺的性质,开口道: “你不是想和师尊切磋吗?要不要本王把师尊叫上来……” 夜惊堂脚踏三只船刚被水儿姑娘抓住,现在可不敢给对方揍他的借口: “陆仙子武学造诣太高,我现在去切磋是自取其辱,还是日后再说吧。殿下想交流武艺?要不我继续教殿下?” 东方离人让夜惊堂教武艺,总是被打击,心底觉得还是让师尊教要好些,她婉拒道: “本王自己会练,你先把自己的定力练好。来,本王继续考你定力。” 夜惊堂对此自然没拒绝: “也行,这次我绝对不动如山。” 东方离人对自己的‘手法’相当有自信,也不啰嗦,让夜惊堂坐好,而后把手放在了胸肌上,捏捏。 夜惊堂腰背笔直正座,面容如入定老僧,心里暗暗琢磨起——薛白锦杀过来可怎么办,和凝儿的事被发现,不加入平天教肯定被薛白锦打死;加入了得被璇玑真人打死,横竖都是死…… 这法子简单粗暴,在大难临头的压力下,夜惊堂想心猿意马真不容易。 东方离人在胸口摸摸片刻,发现夜惊堂有所长进,竟然真没反应,胜负欲当时就上来了,微微眯眼,凑到耳边呵气如兰: “呼~~” 夜惊堂想要强压心神,但笨笨凑过来,胖头龙就靠在了胳膊上。 真空状态下,感觉就好似两个软软的暖水球,那让人血脉偾张的触感…… “哼~” 东方离人眼底闪过得意: “你就这点本事?” “呃……” 夜惊堂一败涂地,也没再狡辩,转眼望向身边明艳动人的大笨笨: “要不我试试殿下定力,看殿下能不能比我稳的久?”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暗道:这还用比?她听见这话心都开始乱了…… 不过为了证明自己,东方离人还是站起身来,摆出霸王枪的架子,警告道: “你不能和本王一样另辟蹊径,只能帮本王矫正发力姿势。你只要不动手动脚,本王不会有半点波澜。” 夜惊堂一点都不信,压下心底杂念,起身来到背后,双手扶住笨笨的腰,前后晃了晃。 咚咚~ 这次的波澜尤为强烈,冲击力惊人。 “你别晃本王!都没教好,本王如何站得稳?” “好。” “你先别动,等本王压下气息,你再动手。” “呵呵……” …… 月色之下,身着黑衣的男女,一前一后站在屋脊上演练招式,鸟鸟则在旁边闷头大吃。 风波不断的一天,也在此时走到尾声,彻底宁静下来…… (本章完) 第四十章 父与子 十八年前,冬至。 呼呼~~ 横风扫过梁洲关外的无尽雪原,一轮弯月挂在天际尽头,惨白月光照亮了一望无际的大地。 荒原之间,生着一堆篝火,旁边是油布临时搭建的三角帐篷,木桩上拴着两匹马。 两个身着羊皮冬袄的男人,在篝火旁席地而坐。 一人手拿酒囊,以木棍穿着兔肉,在火上烘烤。 对面之人,则拿着一根银簪轻轻摩挲,身边插着一把黑鞘老刀。 烤着兔肉的男人,拿起酒囊灌了一大口后,口鼻吐出白雾,茫然眺望北方雪原: “远峰,都找个把月了,你到底在找什么,至少和我说一声。” 对面的男人,面相三十出头,相貌颇为俊朗,名为裴远峰,江湖上也称郑峰,不过这些早已成了过去。 现在的裴远峰,只是个远离江湖与俗世,漫无目的在外游历的边城浪子。 面对询问,裴远峰收起了银簪,接过酒囊灌了一大口: “在找一样草药,叫雪湖花,长在天琅湖畔,冬天开花。” “你每次都这么说,我杨朝在边关混迹十多年,就没听说过关外有这种东西。就算有,天琅湖北边听说在打仗,兵荒马乱的,就咱俩这三脚猫武艺,过去就得被拉壮丁……” 三十出头的杨朝,独自唠叨了片刻,见裴远峰不说话,又好奇道: “远峰,我看你长得细皮嫩肉,还识字会写对联,像是城里的富家子,怎么想不开,跑来这穷乡僻壤混迹?” “我是家里老二,想继承家业,当爹的不给,不服气吵了一架。本想着出人头地再回去,混着混着,就没脸回去了。” “这有啥没脸回去的。混不出名堂,知道自己斤两了,老实巴交回去当二叔,帮大哥打理家业,伱不还是家里二把手……” 轰隆隆…… 正说话间,雪原之上传来轰鸣,遥遥听去,犹如闷雷滚滚。 杨朝把烤好的兔肉递给裴远峰,而后趴在雪地上,耳朵贴着地面: “好像是北梁边军……估计又要打仗了,快走吧……” 裴远峰从身侧拔出螭龙环首刀,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往北方眺望一眼: “你先入关,我再找找看。” “那你可得当心,别和北梁兵撞上……驾——” 蹄哒蹄哒—— 裴远峰目送杨朝远去后,骑着马继续朝着北方行进,走出不过半里,就瞧见雪原尽头出现了兵荒马乱的战场,喊杀声震天。 裴远峰提刀坐在马上眺望,并未靠近,绕过两军接敌的区域,继续朝天琅湖行进。 但走出几里路后,却听到雪原中传来隐隐啼哭声: “呜哇——” 裴远峰稍作迟疑,驾马顺着声音来到雪原一处山丘后,却见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在冰雪中缓慢行进。 拉扯的马匹中十余箭,车厢上亦是如此,破破烂烂的车厢前方挂着幡子,上面隐隐可见一个部族的古老徽记,啼哭声从其中传来: “呜哇——” 裴远峰快步来到马车跟前,挑开车帘查看,却见车厢里躺着个仆人打扮的人,背上插着箭矢,靠在车厢角落已经气绝。 而仆人怀里抱着个襁褓,里面是个小婴儿,正在嚎啕大哭。 裴远峰翻身下马进入车厢,把婴儿抱起来,却见仆人身边还放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不少玉质药瓶。 裴远峰抱着婴儿提着包裹,来到雪丘上眺望,荒凉雪原了无人际,只剩下远方的战火,逐渐往此地蔓延…… —— 不久后,梁洲边塞,红河镇。 老旧城镇被厚重雪被覆盖,到了夜间没有半点人迹,镇子边角的一个小镖局里,却能听到一道啼哭声。 “呜哇——” 镖局的后院厢房里,亮着昏黄灯火。 杨朝端着碗热羊奶,站在桌子跟前,不停念叨: “小祖宗,你别嚎了,来来来喝奶……” 裴远峰提来热水,倒进水盆里,用手试了试水温,而后把玉质药瓶打开,倒了几滴在其中: “这小子身体好像有毛病,不用这药泡着,就一直哭;让镇上的郎中瞧,也看不出这是什么药,不知道能活多久……” 杨朝端着奶碗,往宝宝嘴里喂: “我看这娃儿长得挺壮实,那估计是养身体的药,泡着舒服才不哭。” 裴远峰待喂完后,把小娃娃抱起来,放在温水之中。 杨朝站在跟前打量,瞧见小娃娃不哭不闹,还左右打量,笑道: “这娃娃看着就聪明,雀雀也大,长大不得了。这也没见爹娘过来找,以后怕是得养着了,是不是得给他取个名字? “是得取一个,叫什么?” “嗯……要不以后当我杨家人,跟我姓杨,名字吗……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以后就叫杨重新,重新开始……” “呜哇——” “嘿?还不喜欢?那你想叫啥……杨大鸟?” “哭声这么响亮,晚上吵的人睡不着,就叫惊堂吧……” 裴远峰转眼看向遥遥的北方,想了想又开口道: “夜惊堂。” “夜惊堂……不错……” —— 四年后,年关。 红河镇的小镖局里,因为多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娃娃,原本只有死气沉沉的气氛,活跃了许多。 养娃是个精细活,也烧钱,为此以前常年在外奔波的裴远峰安定了下来,把心思全放在了镖局的生意上,又招揽了七八个镖师。 年关时分,十余人都聚在镖局里吃着年夜饭,隔壁的林嫂,背着刚满一岁的小六子,在厨房里做着饭菜,而刚四岁的少东家,则站在背后,手里举着个糖葫芦,逗着林嫂背上的胖小子。 “堂堂,外面在放炮仗,你不出去看看?” “小孩子才放炮仗……” “呵呵,这么大点娃娃,说话和小大人似得……” 而相较于逐步走上正规的镖局,担任大东家的裴远峰,则因为把精力全放在养子上,放弃了心中所求,一口气散了,变得日渐消沉。 年夜饭尚未结束,裴远峰就独自回到了后院,孤零零坐在屋檐下上,望着横放于膝的螭龙环首刀发呆;沉默不过片刻,醉意便袭来,沉沉睡了过去。 而三更半夜,镖师全部散去,整个镖局都安静下来之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忽然惊醒了醉生梦死的裴远峰。 睁开眼打量,屋檐下的灯笼散发出些许微光。 一个灵气十足的小娃娃,脚下踩着板凳,手里拿着外出用的羊皮袄,搭在他身上。 发现他醒过来,还奶声奶气训了句: “去床上睡,冻出病了咋办。” 裴远峰眨了眨眼,曾经从未感受过‘父慈’,此刻却忽如其来的明白了什么叫‘子孝’。 稍作沉默后,咧嘴笑了下,抬手揉了揉小娃娃的脑袋: “惊堂,你想不想当高手?” “打打杀杀不好,镇子口那家人,儿子就因为和人打架,被捅死了……” “习武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打打杀杀。刀在手不用,总好过遇上事情力不从心连家都保不住,我是过来人,这话你可一定得记着。” “哦……” “再者这年头,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过的不是一般憋屈。你要是不习武,长这么好看,以后长大了,准被镇外的那群山大王闺女抢走,那一个个的,胳膊比你大腿粗……” “……” “呵~还知道嫌弃,更喜欢漂亮姑娘?红河镇这地方可没有漂亮姑娘,世上最漂亮的姑娘,都在京城,从小衣食无忧,长得都是屁股大好生养,胸脯大奶水足……” “京城在哪里?” “在东南方,过了清江就到了。怎么样?想不想习武,我教你刀法。” “嗯……好。” “哼!习武不是儿戏,去一个时辰扎马步!” “诶?” …… —— 转眼又是四年。 时值初夏,位于西北大戈壁上的红河镇,大地呈现土黄色,看不多少绿树,也瞧不见多少行人。 镇子外的小河畔,被一天打三顿打了四年的夜惊堂,独自站在齐膝盖深的石头滩上,用大锤砸击小河里的石块,而后翻开,从石头下捡起手指长的小鱼。 不远处的石头滩上,几个镇上的妇人在洗着衣裳,随口聊着闲话: “听我男人说,现在当皇帝的是个女人,前些日子刚接班……” “女人也能当皇帝?” “女人怎么不行?你瞧瞧油坊那家子,婆娘凶得很,半条街都骂不过,男人瘦的和鸡仔一样,那不就是女人在当家……” …… 河边上,还放着一个小竹篓,里面点着干草,一只满身灰色绒毛的丑鸟鸟,懒洋洋趴在竹篓里,远看去就好似一个麻球,正眼巴巴望着夜惊堂手里用狗尾草串起来的小鱼: “叽叽……” “整天就知道叽,你再长胖,小心过年被人偷去炖了……” “咕……” “嘿?” 夜惊堂发现捡回来的小雏鸟,竟然还会回应,回过头来,满眼意外。 尚未弄清所以然,一阵马蹄声就从远方传来: 蹄哒蹄哒…… 夜惊堂抬眼看去,却见官道的尽头,有一匹马从远方跑来,往北方行进,马匹很是雄壮威武,和镖局的寻常马匹天壤之别。 红河镇位于边境荒凉之地,平日里极少有外人来往,夜惊堂瞧见此景,提着小鱼抱着鸟鸟,快步跑到了官道旁的小土包上打量。 飞驰而来的人影,看起来长途奔波,却没有风尘仆仆,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干净衣裳,头上带着帷帽,看起来是个出身很好的女人,和土黄色的边关小镇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白衣女侠飞驰而来,即将擦肩而过时,马匹缓慢停下步伐,马上的白衣女子举目四顾,而后望向了他: “小娃娃,天琅湖走那边?还有多远?” 声音很是轻灵,带着股出尘于世之感。 夜惊堂打量一眼后,并未跑下土包,只是指向远方: “前面二十里的岔道往右走,等出关往东北方走,具体多远我不清楚,没去过。那里是关外,寻常人不准出入,你去那边做什么?” “说话还挺有条理……去找一种草药。谢了。” 白衣女侠取出一锭银子,丢给土包上的夜惊堂,而后就纵马继续往远方飞驰。 夜惊堂把乘人不备偷吃小鱼的鸟鸟挪开,望着白衣女侠远去的背影,有点疑惑,还没思索两下,腿就被刀柄敲了下。 “嘶——” 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的裴远峰,脸色很不好看,严肃训斥: “这世道不太平,遇上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切记不要随意打量接触,若是碰上心狠手辣的,随手一飞镖下来,你就死了。” “那是个女人……” “一个干干净净的女人,孤身在边关行走,身上能没点真本事?在江湖上,这种人远比那些浑身匪气马匪可怕……” 夜惊堂觉得有道理,认真记下了这话,又问道: “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看扮相应该是玉虚山的人。” “玉虚山……就是那个很厉害的道观?” “知道的还挺多。怎么?想娶个这样的媳妇?” “我好奇问问罢了……” “知子莫若父,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这样的女人,没个宗师的本事傍身,根本没机会娶回家,你就别想了。等你长大,再练成宗师,人家早就嫁人了……” “我现在都打遍红河镇十五岁以下无敌手了,怎么才算宗师?” “你差得远。武学宗师都是神仙般的人物,你脚踏实地勤学苦练,不好高骛远,估摸三十岁能踏入宗师门槛;要是和现在这样整天打鱼遛鸟,你就等着被镇外的山大王闺女抢去当压寨夫人吧……” …… —— 转眼十年后,又是一年年关。 边关小镇的镖局内,摆开了四张大桌子,十余名镖师坐在席间把酒言欢,为首之人,是个身材颇高的年轻男子,身着黑衣,面容极为俊朗。 毛茸茸的白色大鸟鸟,则站在凳子上,眼巴巴望着桌上的酒肉。 已经有了白发的镖师杨朝,端着酒杯坐在身侧,轻声说着: “和北梁通商后,这日子过的确实舒坦了不少,镖局的生意,较之往年翻了几倍,这女皇帝看起来还是有几把刷子。要是没了洪山帮、马帮这些匪寇,这日子就真舒坦了……” “红河镇终究是小地方,周边连个县令都没有,朝廷根本管不到,拿着马匪人头去领赏钱都得跑百十里。想过的安稳,还得去中原。” “以东家的本事,去哪儿都能混出点名堂,就是以前少东家年幼,舍弃镖局产业带着少东家去外面奔波,风险太大。现如今东家年纪也大了,身上有旧伤又整天喝酒,估计跑不动了……” “我都十八了,武艺比爹都好,足以当家了。我待会去劝劝,实在不行,我先去中原看看,等打下底子,再接爹过去享福……” “少东家是想外面的姑娘吧?” “唉……” “少东家生的这般俊俏,都十八了还是雏,都快把镇子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馋哭了,洗个澡都得提心吊胆让鸟放哨,这日子换我我也过不下去……” 闲谈良久后,夜惊堂先行离席,来到后院。 只有两人居住的后院里,摆满了石锁、木桩等习武器具,因为日日勤学苦练,上面并没有覆盖上白雪。 老屋的屋檐下放着张椅子,已经头发花白的裴远峰,如同十五年前一样,长刀横放于膝,靠在椅子上醒酒。 与往日不同的是,看起来邋遢了几分,留了一脸胡子,脸上也多了不少皱纹。 夜惊堂暗暗叹了口气,从屋里取来毯子,搭在裴远峰胸口。 窸窸窣窣~ 细微响动传来,裴远峰醉醺醺睁开了昏黄老眼,看着已经不用站在凳子上,甚至需要弯腰给他搭衣裳的小娃娃,眼底闪过了一抹恍如隔世。 “进屋睡吧,在这里小心着凉了。” “习惯了……” 裴远峰身形坐直了几分,示意旁边的板凳: “又过年了,这日子真快……眨眼一辈子就快过去了。” “大过年的,说点吉利话。我听说江湖上的高手,正常都能活百来岁,五十岁都算正值壮年。” 夜惊堂在跟前坐下,看向月朗星稀的夜空: “现在我都长大了,镖局的事也不用你操心,要不咱们去外面闯荡?你辛苦半辈子,是该享清福了。” 裴远峰缓缓摇头,毕竟他清福已经在二十岁前享受过了,老来是为年轻时的冲动鲁莽赎罪。 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夜惊堂,裴远峰想了想道: “我老了,懒得跑,你肯定是要出去闯闯,不然这辈子白活。以后准备去哪儿?到京城找媳妇?” 夜惊堂摇了摇头:“江湖中人,去天子脚下不是自讨没趣。听说泽州那边刀客很多,我从小练刀,去那边估计能遇到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呵呵……” 裴远峰对此言丝毫不奇怪,江湖上的年轻刀客,刚刚出山的第一站,一般都是君山台。 那是刀客的起点,也是所有刀客追寻一生的终点。 “君山台不着急,还是先去外面见见世面的好。对了,你别往北梁跑。” “嗯?为什么?” “这是江湖规矩,大魏江湖是故乡,走投无路了,才会去北梁江湖当个无家可归的浪子,想办法重新开始。你还有路可走,现在过去闯荡,就是断了往后的退路。” “哦……是我也没去北梁的打算,还是想去中原看看。” “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初三就得送镖趟镖去沙洲,回来估计三月份了,到时候再说吧。你也出去走走吧,老待在这里喝闷酒没啥意思。” “呵呵……” 裴远峰摇头一笑,没有多言,只是从椅子旁边拿起酒壶,给夜惊堂倒了一碗酒: “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生,过一年就长一岁,今天过后,你就十八了,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走,出去了可别给我丢人。” “那是自然。” 夜惊堂端着酒碗,和裴远峰碰了下: “大过年的,是不是得说两句吉利话?” “嗯……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新的一年,愿你小子找几个漂亮媳妇。” 夜惊堂满眼笑意,稍作酝酿后,憋出来一句: “新年快乐!” 裴远峰呵呵两声,拿起酒碗一饮而尽,而后靠在了椅子上,看向镇子里冲天而起的烟火,片刻后又望向夜惊堂,眼底有深深的不舍,但也没有半分遗憾。 毕竟江湖也有辞旧迎新的时候,他虽然一事无成,但一个江湖客该走了路,在儿子成年之日,也算彻底走完了,接下来的路,本就该交给新人,没什么好遗憾的…… ———— 新年快乐,阿关给大家拜年了,住大家心得一年健健康康、万事如意or2!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邬王府 滴滴答答~~ 东方泛起鱼肚白,一场蒙蒙细雨,在宣鸿十年的夏末秋初,悄然落在了屋脊上。 夜惊堂撑开了油纸伞,遮在怀中人头顶,毛茸茸的鸟鸟,则蜷缩在跟前,一人一鸟皆酣睡正香。 昨夜和笨笨在房顶上喝酒、习武、闲聊。 他说起了在红河镇的日常点滴,从一天打三顿的习武,到独自外出遛鸟摸鱼,再到四处躲着如狼似虎的大姑娘小媳妇,一直讲到了十八岁的年关。 往后的故事,他便没再讲了,毕竟自从正月初三离开红河镇,走完一趟镖后,再度回到故乡,等在家里的已经不是自幼抚养他长大的义父,而是一封信和一把老刀。 东方离人也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姐妹懵懵懂懂时,被母妃带着游览梧桐街的夜景。 读书识字时,她学的更快,而姐姐则因为写不好字,经常被父皇罚抄书。 习武强身时,姐姐一骑绝尘,她则笨手笨脚,天天被父皇罚着扎马步。 两人一个喜文、一个爱武的性子,便是在那时种下的种子,毕竟姐妹俩都是天生好强之人,不擅长什么便想学会什么,而已经拥有的东西,反而不是那么看重。 等到再长大些,东方离人便没讲了。母妃离世、父皇驾崩,兄长视她们姐妹如仇寇,姐姐逼宫篡位清洗朝堂之类的事情,说起来太沉重,她和姐姐一样,过去了就不想再提起。 两人聊到最后,不知不觉喝完了壶中酒。 东方离人睡意和醉意交加,迷迷糊糊靠在了夜惊堂肩膀上,在十足的安全感下合上了双眸。 因为靠着睡并不是很舒服,半途之时,夜惊堂把东方离人放平了些,半躺在了怀里。 此时东方离人脸颊贴着夜惊堂的右臂,上半身靠在胸口,鼓囊囊的胖头龙,在重力作用下两团叠在一起,隔着黑色布料,依旧能感觉了那抹温热和饱满,还能隐隐瞧见衣襟顶端的不平之处…… 昨夜黑灯瞎火只有月色,夜惊堂还没瞧见特别之处,此时天色逐渐亮起,才发现笨笨好像就只穿了一件袍子。 夜惊堂低头打量一眼,想着非礼勿视,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北,继续回忆往昔。 稍微坐了片刻,夜惊堂发现笨笨的脚踝和鞋子,沾染上了蒙蒙细雨,就将手穿过笨笨的腿弯,把她轻轻抱起来,想放到怀里坐着。 但身体一动,东方离人睫毛就动了下,继而茫然睁开眼眸,男子俊美无双的脸庞落入眼底…… ?! “醒了?下雨了,我……嘶——” 东方离人清醒瞬间,发现躺在男人怀里,抬手就去拔夜惊堂腰间的佩刀,被夜惊堂按住,便拧住了夜惊堂的腰眼: “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夜惊堂抬手示意:“我没做什么,殿下喝醉了,怕雨打湿鞋子,把你遮严实些。” “……” 东方离人稍作回想,才想起昨晚跑上来喝酒来着,然后就断片了,醒过来还头疼…… 这什么破酒…… 东方离人低头看了看,确定衣襟没被解开后,眼底的狐疑才有所收敛,但马上又是表情一凶: “本王不胜酒力,你不会送本王回房?就在屋顶睡一晚上,还敢抱着……” 夜惊堂严肃道:“殿下别误会,昨天晚上是伱主动靠在肩膀上,我说送你下去,你还凶我,说什么‘本王靠一下怎么了?’,我就不敢打扰你了……” ? 有吗?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虽然记不太清晰,但依照她对自己的了解来看,喝大了之后,干出这种事也不稀奇…… “本王都喝醉了,你还听本王的?” 东方离人把手松开,从怀里起身,拍了拍袍子: “看在你规矩的份上,饶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夜惊堂都听习惯了,也没多说,把睡成猪仔的鸟鸟扛起来,撑伞送东方离人下了楼…… —— 黄泉镇。 老酒肆内,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在窗内收拾着桌椅,门外街道上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刀客经过,往云梦泽的渡口行进,沿途闲谈着四海江湖事: “听说邬王落网了……” “邬州算是变天了,以前就没个撑门面的人物,如今官玉甲一死,豪门大派倒了两三家,以后估计得在十二州里排倒数了……” “这是好事,现在邬州群龙无首,咱们要是去那边发展……” “得了吧你,连黄泉镇前三都不一定能打进去,还想到邬州争霸主……” “你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我练刀十年,不敢说名列云泽三杰,千儿八百人的黄泉镇,要是还排不进前三,这刀也就白练了……” …… 酒肆屋檐下,轩辕天罡坐在台阶上,面前放着个大盆,正在用小刀刮着鱼鳞。 仇天合坐在旁边搭手,熟练的开膛破肚,听见几个小年轻闲谈,含笑道: “这小子骨架不错,放在黄泉镇,排进前三估计真没啥问题。” 轩辕天罡低着头没抬眼,平静道: “前面馄饨摊的柯老头,几十年前和柳千笙起过口角,伤了左肩……镇口布行的老大娘,以前江湖诨号叫‘红绣刀’,年轻时名气也不小……” “……” 仇天合抬眼望向远处叼着烟杆煮馄饨的老头子,又看了看不大的镇子,蹙眉道: “这地方隐居的老辈这么多?” “从码头出去,就是千里云梦泽,江湖刀客满怀雄心壮志出山,第一站多半都是这里。等起起落落做完一场江湖大梦,最后还活着的人,若不重回故里,自然在梦开始的地方隐居,这叫有始有终。你以为‘黄泉镇’的名字,是随口取得?” 仇天合若有所思点头,想了想又问道: “那我在镇子能排老几?” “论武艺,进前三没问题;论江湖辈分,凡是年纪比你大的,开口叫叔叔婶婶就对了,指不定人家心情好,还能指点你两句刀法。” 仇天合不太服这话: “我在京城,连出十二刀被曹千岁打趴下,八大魁之下算是打穿了,也有点江湖地位,怎么被你说的和刚出江湖的野小子似得。” “你还在江湖闯荡,就是还没看破红尘的痴儿;等你那天看透了,觉得练刀不如和大姑娘小媳妇口花花有意思,才能正儿八经以老辈自居,心境到了,武道见解自然也能更上一层楼。” “我一直觉得和大姑娘小媳妇口花花,比练刀有意思。以前追着我砍的那个孟姐姐知道不?曾经的六扇门一枝花,现在都叫我天合,可亲近了……” “哦?” …… 酒肆老板娘,见两人越说越离谱,或许是怕打小不正经的仇天合把相公带坏,轻咳了两声提醒: “咳咳——” 仇天合见此笑眯眯的表情一收,坐直身形,恢复了老成持重之色,眺望向远方的湖畔: “唉~这确实是个养老的好地方。这次去君山台,能胜则圆了江湖梦,不胜,以后刀魁恐怕也轮不到我来争了。等打完,我也来这里隐居吧,看能不能收上一个好徒弟……” 轩辕天罡刮鱼鳞的动作一顿,提醒道: “一般说‘打完就退隐’的人,都没法活着回来。” 仇天合把鱼丢下擦了擦手,起身把佩刀挂在了腰间: “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我总不能说祝愿你旗开得胜,把我爹砍死在台上。讨吉利话你该换个人。” “……” 仇天合张了张嘴,觉得是这么个理,拱手一礼道别后,就独自牵着马,往码头行去,走出不远还叫住了刚过去的几个年轻人: “几位小兄弟也去君山台?” “正是。阁下……” “去看热闹,同路。这小兄弟骨架不错,刀法定然不俗,不知师承何方前辈?” “前辈过奖。家传刀法,随便练练罢了,前辈也用刀?” “也是随便练练。你们觉得这次仇天合挑战轩辕老儿,胜算有几成?” “胜算?啥胜算?不都是赌仇大侠能抗几刀的吗……” “……” …… —— 建阳城,邬王府。 即将入秋,蒙蒙细雨一下就是好些天,虽然不大,但满城雨雾朦胧,好似给天地都染上了一抹愁色。 作为大魏亲王的王府,邬王府的构架就是个缩小版的皇城,其内房舍千幢假山亭湖无数,无论风景还是规模都称得上一绝。 下午时分,近千禁军在王府周边巡视。 王府正殿里,自京城过来的六部重臣,聚在一起商讨着处理封地产业和宗室子弟的事情。 邬王带着亲兵仓促逃遁,带走的十几箱名贵器物,和邬王几十年的沉淀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王府后方的大库内,放着不少大件儿珍宝,铜鼎、家具、玉器等等,还有些许字画文玩,整整齐齐摆在大库两侧,加起来恐怕不下千件。 太后娘娘身着深红色家居裙,做豪门贵妇打扮,手里拿着把小团扇,在宝库中缓步行走,如同逛街一般,瞧见什么顺眼,就开口道: “这个贵妃榻挺漂亮,待会搬到船上,送本宫屋里……” 红玉拿着小本本,在后面认真记载太后娘娘瞧上的东西,以便待会给六部朝臣打招呼。 邬王的私产,按理说该上缴国库按律处置,中饱私囊贪污肯定不合法,但太后娘娘顺手拿个一两件,肯定也没一根筋的朝臣会认死理不给。 不过在跟着转了片刻后,红玉还是起了几分迟疑,看着满当当的小本本: “娘娘,咱们是不是拿太多了?全用靖王的名义拿,靖王回来怕是不好和朝臣交代。” 太后娘娘水润脸颊上带着些许闷闷不乐,摇着团扇道: “说好的带本宫出来散心,结果她俩出去玩,把本宫一个人丢在这里,本宫挑点顺心的东西怎么了?难不成憋死在这里?” “可是,娘娘要两杆马槊有什么用?娘娘也耍不动……” “放在宫里辟邪不行?离人搜集一屋子神兵利器,也没见她用几回……还有这个,待会送本宫屋里。” 红玉顺着太后娘娘所指的地方看去,却见是一扇美人屏风。 美人屏风很常见,但邬王府珍藏的这扇较为特殊,不仅整体用奢华木料打造,屏风上的美人,还没穿衣裳…… ? 红玉连忙挡在太后娘娘面前,劝道: “娘娘,这东西怕是不合适,别污了您的眼睛……” 太后娘娘用扇子把大逆不道的红玉扫开,颇有兴趣的打量栩栩如生的屏风: “这是高雅之物,怎么不合适?你瞧这刺绣的功底,纤毫毕现……这俩美人是在作甚?怎么岔开腿叠一起?” 红玉自然不好解释‘磨镜子’的典故,用手遮住屏风上很羞人的地方: “娘娘,您还是看别的吧,你看那个玉棋盘,多漂亮……” 太后娘娘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俗世珍宝岂会有兴趣,只是闲的无聊罢了,见红玉阻拦,她自然愈发来劲儿,就是要这块磨镜子屏风。 好在两人没闹多久,便有侍女跑了进来禀报: “娘娘,靖王回来了。” 太后娘娘闻言眼神微喜,但她过来并未告知六部朝臣,抛头露面不合适,便开口道: “让离人忙完了赶快到这里来。” “是……” —— 咕噜噜~ 建阳城内,两千官兵压着几十辆装载囚徒和缴获物品的马车,走过城内宽阔的主干道,街道两侧皆是小心围观的百姓。 队伍最前方,是三百黑甲禁军,簇拥着靖王的奢华车辇。 东方离人和璇玑真人,都坐在车厢里,周边人多眼杂,并未打开车窗,不过听里面细微动静,估摸是一个在正儿八经看杂书,一个懒散靠在榻上喝着大酒。 夜惊堂虽然很受笨笨宠幸,但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坐在女王爷马车里招摇过市,此时穿着黑衙副指挥使的袍子,跟在马车后方。 骆凝和裴湘君也换上了黑衙捕快的袍子,跟在身侧当跟班。 因为被闺蜜逮住了,骆凝实在不好意思当着面开小车,为此距离夜惊堂比较远,沿途也不说话,只是扛着鸟鸟打量街边的风景。 裴湘君身上披着油衣,驱马走在跟前,周边有不少黑衙捕快,不好谈情,只是小声讲着以后邬州堂的安排。 马车穿过平整街道,至天色渐暗时,来到了偌大王府外。 东方离人从马车上下来,夜惊堂便履行贴身高手之责,撑开油纸伞遮在头顶;璇玑真人则带着帷帽走在跟前,距离很近还能闻到淡淡酒香。 六部重臣皆在王府门前等待,瞧见大笨笨凯旋,自然是一堆人上来拍马屁: “殿下果真雷厉风行……” “文能执笔镇云安,武可提枪擒叛王…” “好诗好诗……” …… 东方离人立了大功受群臣赞誉,自然很高兴,保持着冷峻女王爷的气势,风轻云淡和群臣交涉,对泽州兵马论功行赏,等吩咐完了,才让众人散去休息,带着随从前往王府后方。 骆凝和裴湘君不是官府中人,跟在靖王后面显然不合适,夜惊堂让侍女安排了一个环境不错的住处,两人先行住下。 他则还没下班,继续跟着笨笨前往寝居之地,沿途商量着事务: “本王已经派人去了泽州,看看君山台是什么反应,只要一有消息,就即刻告知你。” “谢殿下。我估计君山台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顶风作案,现在君山台能报复我的,应该就一个轩辕朝,他要是亲自出马报仇,官府的人很难打听到风吹草动……” …… 闲谈之间,众人穿过王府正殿,来到了妃子妻妾居住的生活区。 东方离人离开几天,也担心太后娘娘一个人无聊憋坏了,正想询问太后所在,便有侍女小跑而来,禀报道: “殿下,太后娘娘在库房选心怡物件,让您忙完了过去请安。” 东方离人其实也想翻翻邬王私藏,看有什么好宝贝,见此便跟着侍女前往大库。 夜惊堂上次见太后,是瞧见钰虎白玉老虎那天,而且是在龙床之上,还把太后娘娘敲晕了。 太后娘娘特别爱记仇,夜惊堂这时候哪敢去触霉头,连忙道: “那卑职先告退,殿下有事直接差人吩咐,我随叫随到。” 东方离人并不知道夜惊堂抱着她鸟瞰京城夜景那晚,干了多少大逆不道之事,心里认为夜惊堂在地道里救了太后,太后对夜惊堂的观感应该不错,当着夜惊堂的面,应该不好意思因为被冷落的事儿发小脾气,就开口道: “来都来了,过去请个安再走。” “呃……” 夜惊堂总不能抗旨,当下还是硬着头皮,跟着一起前往大库。 璇玑真人一直走在跟前,见夜惊堂反应有一丢丢异样,询问道: “夜惊堂,你见过太后娘娘?” 东方离人回应道:“他在黑衙任职,自然见过太后,怎么了师尊?” 璇玑真人闺蜜挺多,以前的相好是骆凝,而目前的相好,可就是太后娘娘。 她知道太后的性子,久居深宫郁郁寡欢,很容易被不怀好意的坏男人骗走。 夜惊堂都偷了她三个身边人了,要是胆大包天,想着一锅端…… 璇玑真人微微眯眼,眼底隐约透漏着一个意思——此子断不可留…… 夜惊堂和璇玑真人肩并肩走在背后,发现璇玑真人的眼神,微微摊手,意思估摸是——水儿姑娘,你想什么呢?我看起来像那种无法无天的色棍? 璇玑真人觉得不像,但夜惊堂已经干了这么多离谱姑娘了,多一个更离谱的真不稀奇,所以还是眼神警告了一番…… ———— 多谢【狸猫幻月】大佬的万赏! 新年快乐! (本章完) 第四十二章 他一定会来 天色渐暗,王府内提前亮起了灯火。 珍宝琳琅满目的库房内,太后娘娘摆出端庄贵气的模样,站在美人屏风前,欣赏着栩栩如生的画工。 红玉可能是怕太后学坏,闲着无聊拉着她磨镜子,表情还挺紧张,一直在寻找周边的新奇物件,想引开太后娘娘的注意力。 在主仆俩拉扯没多久后,大库外传来的脚步,以及轻声闲谈: “不说平民百姓,士人举子打拼一辈子,所求也无非‘位比王侯’。邬王好好的人间极奢不享受,造个什么反……” “皇族子弟自幼娇生惯养,从小到大很难吃苦头长记性,眼高手低干出什么蠢事都不稀奇。你要是有这么大个王府,后宅三百佳丽,是不是连门都不想出?” “唉……” 太后娘娘听见熟悉的清朗嗓音,表情一僵,想把大屏风藏起来,不过马上就回想起夜惊堂对她的冒犯和暴行,稍作思量又没遮掩,只是小跑到不远处的大玉佛前,双手合十认真拜菩萨。 很快,侍女来到了门口,一行三人从大门进入。 夜惊堂神色端正如御前侍卫,进门后瞧见太后娘娘珠圆玉润的背影,脚步就放轻了几分,努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东方离人当着夜惊堂的面,还是很重规矩,走到附近就躬身一礼: “儿臣拜见太后。” 璇玑真人见此,也欠身一礼,不过态度要懒散的多,只是象征性意思了一下。 “免礼。” 太后娘娘虽然穿着家居裙,但母仪天下的气态很足,慢条斯理转过身来,幽声一叹: “大魏立国之初,天下百废待兴,太祖倡导宗室藩王节俭爱民。这才多少年,你看看这邬王府,比福寿宫都奢靡,好些东西本宫听都没听过……” 东方离人知道太后娘娘是因为夜惊堂在,才如此正儿八经,她含笑道: “太后教训的是,我以后定当引以为戒。太后可瞧上了中意的东西?若是有,我待会和朝臣打个招呼,随船带回京城。” 太后娘娘带着几人在大库中穿行,做出审视之色左右打量: “本宫久居大内,足不出户也没太多见识,想挑几样寝宫里的文雅摆件,又不知道挑什么合适。夜大人,你文武双全,可否帮本宫物色一二?” “嗯?” 夜惊堂在背后眼观鼻鼻观心,忽然被太后娘娘点名,自然下意识左右打量,结果抬眼就看到了距离太后娘娘不远的一扇屏风。 屏风上…… ?? 夜惊堂仔细一瞧,眼睛不由大了几分,觉得这地方不妥,想把几个女子带去别处。 但他还没开口,太后娘娘就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脸颊显出三分意外: “夜大人,这屏风有说法?” 东方离人和璇玑真人,本来没注意周边琳琅满目的家具细节,见两人交流,才把目光望过去。 瞧见屏风上的春宫图,璇玑真人挑了挑柳眉,显然被这不正经的玩意勾起了兴趣。 东方离人则是表情一僵,继而就柳眉倒竖,转眼望向身边的色胚护卫: “夜惊堂!伱……” 夜惊堂很是无辜,毕竟这么大个屏风竖在面前,他抬眼就瞧见了,多看一眼确认很正常,也没说要给太后娘娘推荐。 眼见一堆姑娘望过来,夜惊堂头皮发麻,连忙上前挡住太后娘娘的视野,抬手道: “此物不雅,还请太后娘娘移步……” 太后娘娘目露疑惑,踮起脚尖,目光从夜惊堂肩头跃过: “不就是一扇仕女图屏风吗,为何不雅?夜大人可否给本宫讲解一番?” “呃……” 夜惊堂又不敢推好奇宝宝似得太后娘娘,只能向大笨笨求助。 东方离人挺恼火,但瞧着夜惊堂尴尬的模样,最终还是心软了,上前搂着太后娘娘的胳膊往别处走,帮忙解围: “屏风上画的不洁之事,难以启齿,我回去给母后解释……” “哦,是吗?本宫瞧见夜惊堂盯着看,还以为有什么大来头呢……” “他也是正常男子,瞧见这种东西多看一眼很正常……” …… 夜惊堂心头感激着大笨笨,觉得自己冷峻不凡的人设全崩了,正尴尬之际,忽然发现旁边的红玉在偷笑,发现他望过去,还连忙做出‘与我无关’的样子撇清嫌疑。 ? 夜惊堂也不傻,见此就明白太后娘娘在故意逗他,心中一阵无奈,也不好开口说太后娘娘阴他,只能目不斜视继续默默跟着。 几人在大库内参观许久,太后娘娘和东方离人都挑了不少顺眼的东西,璇玑真人则比较务实,恨不得把邬王珍藏的佳酿全抱走。 夜惊堂身为贴身侍卫,自然没有恃宠而骄到拿理当充公之物的地步,默默跟着在几个姑娘后面逛街。 虽然只是走走路时间也不长,但顺眼的小物件全让他抱着,走走停停还不好插几个姑娘的嘴,不得不说确实有点累…… 八百里开外,君山台。 微雨之下,君山七十二岛如坠云雾之间,数百艘大小游船,在诸岛之间穿行,短短数天时间,已经有近万江湖客齐聚于此,等着一场必将名传四海的顶尖交锋开始。 泽州地处中原内腹,而君山台位于云梦泽的江口,独特的地理位置,让其从出现起,就和‘江湖’二字绑在了一起。 君山台并非轩辕家定下的名字,而是自古以来的江湖宝地。 云梦泽周边散落的大小江湖门派不下百家,通常都是各领风骚数十年,什么时候守不住擂了,泽州的霸主就会换人,君山台一直在这里,谁有本事谁占着这块风水宝地。 当代‘刀魁’轩辕朝的老家,本身就是上一代的泽州顶流豪门,不过练的比较杂,并不专精刀法。 轩辕朝有天纵之才,却看不上家传武学,只喜欢研究不正统的偏门刀法,算是违背祖训,为此十余岁便负气而走,立志不破狂牙子不回头,说起来和裴远峰的经历接近。 但轩辕朝运气并不好,没有遇上什么武魁师父,十余岁坐船到了周家,让周老太公帮忙打了一把刀,而后就单人一刀加入义军,随军打遍大魏十二州,攻城则先登、野战则擒王,靠着百次血战阵斩千人,慢慢练就出了一身所向披靡的刀法。 虽然轩辕朝名声为人都不怎么好,但历史上能单靠个人武力封开国侯的人,千年下来也不过一手之数,并不能因为人品而否认其能力,江湖上骂轩辕朝人不行的很多,但说刀不行的,没有一个。 苍茫夜色,笼罩着千里碧波,七十二岛中心处的千丈平台上。 平台本身是一座小岛,不过在千年间陆续被铲平,又铺上青砖,慢慢演变成了天下间规模最大的一个擂台,‘君山台’的名字也就得自于此。 君山台边缘,有一块巨型无字碑,上面插着几十把兵刃,皆是前朝到今朝登门打擂者心灰意冷后所留,刀枪剑戟皆有,因为大多是神兵利器,历尽百年风霜,只是多了些许锈迹,有的甚至光亮如新。 石碑下方,坐着一名老者。 老者披着长发,赤裸上半身,只穿着黑鳞甲裙,腰间围着麒麟兽面腹吞,算是穿着半套大魏麒麟铠。 老者身高两米出头,肩宽背阔,臂展惊人的胳膊,好似龙蟒虎熊的臂膀。 伟岸身躯衬托下,身边一米五的阔背大刀,看起来就如同寻常武人的随身佩刀,比例十分协调。 而立在跟前的年轻人,本来身材中等,此时看起来却好似出自小人国,站在盘坐的老者身边,也仅仅是高出一个头。 从背影来看,老者如日中天,距离甚远,就能感觉到那股手刃千万人的绝顶压迫力,不显丝毫老态龙钟。 但老者终究已经年过古稀,放在寿命通常过百岁的巅峰武人之间,也算走到了巅峰期的尾声,脸上明显有了很多褶皱,披散的长发也呈现花白之色,唯有双眼依旧如年轻时那般,散发着鹰隼般的锐利锋芒。 老者身边的年轻人,是轩辕鸿志的长子轩辕哲,此时满眼悲愤诉说着泽州刚刚传来的信报: “……姚伯伯、爹,还有范老八等人一起过去的,不小心失了手。泽州兵里有君山台的徒弟,秘密送信,说只有姚伯伯被压去了建阳,只剩一口气,剩下的都是尸体,爹恐怕……” 轩辕朝在台上盘坐,眺望自幼看着长大的无尽碧波,并未言语。 轩辕朝在江湖闯荡一生,儿子只有两个,为了照顾老大,当年明知结仇,还是在擂台上留了手,结果老大依旧反目一去不回。 因为当年留了郑峰一口气,如今老二又死在对方后人手下,仅有的两个儿子全没了,连宁滥勿缺调教出来的接班人也没了。 这对轩辕朝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哪怕再看透世事,心里又岂能没有半点波澜。 “爷爷,咱们怎么办?难不成夜惊堂靖王的人,就能随便杀我轩辕家的人?爷爷当年为大魏开国,身先士卒前后打了百余仗,云安城都是爷爷第一个攻上的城头,功成则身退,太祖给镇南军将军的官职都没要,这些年光是税赋,整个泽州的江湖势力加起来,都没我一家缴的多……” “江湖事、江湖了。靠官府,夜惊堂报不了仇,想为郑峰雪恨,只能提刀来君山台。” “他不来怎么办?要是他有朝一日位极人臣……” “仇天合来,他就一定来。” 轩辕朝平淡道:“江湖就是如此,有仇必报,有恩必偿。此事一出,仇天合踏上君山台,便必死无疑,他不来,怎对得起手里的螭龙刀。” 轩辕哲听到这里,心中的悲愤倒是消了几分,想了想: “爷爷,你年事已高,遇上这两人……” “老夫纵横七十载,该经历的风浪都经历了,什么时候死都是喜丧,怕的不是有朝一日横死刀下,而是有朝一日手中有刀,却畏惧不前。” 轩辕朝看向身侧的佩刀: “能杀我轩辕朝,是江湖新老交替,走完了一个轮回,算善终。 “杀不了我轩辕朝,是我至死不败,名震千载,同样是善终。 “到了我这个年纪,其实更想第一种,无敌一世至死尚未遇见对手,对武人来说算不得幸事。 “三十岁便无敌,又练了四十年刀,却没有一个能痛痛快快施展的对手,这刀练给谁看? “已经站在山巅,看不到刀法一道更高的天,三十岁死和一百岁死,又有何区别?” 轩辕哲没武魁的心境,自然不理解这些话,又问道: “爷爷若是出事,轩辕家怎么办?” “荣华富贵,得靠手中刀捍卫,不是靠你爹你爷爷给。你有本事锦衣玉食,没人能拿走;你没本事,就该去过你该过的日子。” “……” 邬王府。 夜色已深,王府后方灯火通明。 夜惊堂抱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书画文玩、珠宝首饰,送到太后、笨笨落脚的庭院中后,来到了王府侧面的建筑群内。 太后娘娘憋了好多天,璇玑真人和东方离人回来,肯定是想微服私访出去逛逛街。 夜惊堂作为贴身高手,想提前下班不大可能,为此还得跟着出去一趟。 东方离人很体贴夜惊堂,见他孤零零跟在后面提包无聊,就特地让他过来把女朋友叫上,一起出去玩。 夜惊堂来到建筑群间,找到了给他安排的院子,进门就看到鸟鸟委屈吧啦站在屋檐下,望着小肉干。 骆凝单手叉腰,和教训闺女的严厉妈妈似得,正说着: “让你放哨,你能和人玩的连正事都忘了,害我被逮个正着,现在还问我要晚饭?” “叽叽……” 鸟鸟点头如捣蒜,示意鸟鸟知错了,瞧见夜惊堂进来,就连忙用翅膀一指。 骆凝见夜惊堂回来了,就把小肉干给鸟鸟,来到跟前: “邬州的事情都忙完了吧?要不咱们先回京城吧,待在这里……” 夜惊堂知道凝儿一个反贼头子,住在王府很别扭,但也没办法,搂住凝儿的肩膀安慰道: “我是黑衙副指挥使,提前单独离开不合规矩,还是得一起走。对了,太后娘娘她们出去逛街,让我把你们叫上。” “把我们叫上做什么?” “微服私访,怕我一个人当护卫跟着无聊。” 骆凝被璇玑真人撞破‘奸情’就已经很尴尬了,更不用说跟在太后女王爷后面出去玩,万一太后问东问西,她怎么回答? “算了,我不去了,你带着三娘去就行了。当着太后的面,你也好意思带着俩姑娘左搂右抱?” 夜惊堂其实也觉得一手一个跟在后面逛街,有点嚣张,见此也没坚持,低头凑向骆凝的脸颊。 骆凝昨晚做到一半被打断,其实还有点不上不下的,见夜惊堂吻别,也没抗拒,抬手勾住脖子,深深啵了一口。 结果刚亲完,就听见小贼来了句: “在屋里等着,我待会就回来,别着急。” ? 骆凝脸色微冷,把捏小西瓜的手挪开,转身就走: “谁着急?我昨天没睡好,不等你了,晚上别来打扰我。” 说着,把鬼鬼祟祟想跟着夜惊堂出门溜达的鸟鸟给抱进了屋里。 “叽?” 夜惊堂知道凝儿肯定会等着,并未多说,转身来到旁边的厢房。 厢房之中亮着灯火,裴湘君背上的伤还没好彻底,独自待在床榻上休息。 听见要带她出去逛街,裴湘君已经起了身,站在妆台前换着衣裳。 夜惊堂刚推开门,就看到三娘仅穿着鹅黄色的肚兜,拿着裙子在胸前比划,肚兜侧面显出白皙半圆,沉甸甸的看着负重就很大。 夜惊堂来到背后,贴心的帮三娘托住负重: “这件裙子就挺好看……” 啪~ 话没说完,手就被轻拍了下。 夜惊堂一愣,偏头看向三娘的侧脸,琢磨是不是不小心惹三娘生气了。 裴湘君脸色发红,用肩膀挤了下有点放肆的夜惊堂,轻哼道: “凝儿在,纵容你放肆是教她怎么当媳妇,私底下你规矩些。” 夜惊堂明白这话的意思——当着凝儿面我才主动,私底下我还是你师姑兼掌门,要注意礼数。 夜惊堂见三娘脸皮薄,自然收敛的举止,帮忙展开衣裙披在身上整理: “伤势好些了没?” 裴湘君系着腰带,眨了眨眸子: “怎么?晚上想拉着我一起?” “说什么呢,就是操心你身体。” “哼~身体好了,你不还得打这歪主意。我刚看凝儿的闲书,上面好像还有不叠一起的招式,双娇献……献那什么来着……” 夜惊堂本来没这个意思,一听这话,眸子就眨了眨,帮三娘穿好衣裙后,拉着手往门外走去: “回来再说吧。” 裴湘君瞧见夜惊堂故作冷峻的模样,又轻哼了一声,才相伴撑开雨伞,往王府外走去…… 多谢【子车沉琚】大佬的四万赏! 多谢【心定心茫尘世浮降】大佬的万赏! 第四十三章 夜放花千树 沙沙沙~~ 细密雨珠洒在城中心的主街上,沿街两侧楼阁散发出的微光,经过雨雾渲染,让整条街变得如梦似幻,地面甚至能看到行人与街景的倒影。 夜惊堂撑着油纸伞,遮在三娘头顶,欣赏着与京城截然不同的雨景,在邬山里奔跑几天紧绷的心弦,也在此刻慢慢转为惬意。 邬王谋逆弄出了很大乱子,城内百姓怕邬王封城导致被困,不少都逃出了城,但自从禁军抵达后,事态便算是稳定下来,不少人都返回了城里,目前铺面陆续开业,虽不及平日繁华,但雨街空巷也颇有一番韵味。 今天出来是微服私访,也可以说是便装逛街。 东方离人穿上了一袭公子袍,除开胸肌有点过于发达外,其他方面非常俊气,手持折扇颇有玉树临风之感。 太后娘娘自然打扮成了娘亲,背后跟着丫鬟,衣着很有当家夫人韵味,但一双大眼睛配上吹弹可破的脸蛋儿,看起来更像是东方离人的姐姐。 璇玑真人最为特别,打扮成了未出阁的书香小姐,当徒弟的小情人,一袭白色轻纱质地的留仙裙,手撑花伞,走在东方离人身边十分般配,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郎才女貌。 夜惊堂同样穿着公子袍,相貌又过于惹眼,凑到跟前去,不是被误认为璇玑真人的相好,就是被误认为太后养的小狼狗,有点不合适,为此一直保持距离,带着三娘跟在后面。 几个人出来,属于给太后娘娘当陪玩,太后在宫里憋的太久,遇见什么都会盯着看一会儿,心情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多愁善感,应当是回想起来以前在江州当大小姐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裴湘君做小媳妇打扮,靠在夜惊堂身边,瞧见璇玑真人和女王爷都在开导太后,心中也有点感叹,低声道: “太后娘娘也是可怜,还没来到京城,先帝就驾崩了,先帝时期的宫人,在圣上登基后就得以出宫,有儿女的去封地享福,没封地的归乡改嫁,唯独太后不能走,圣上后宫也没嫔妃,孤零零一个人住在后宫,想想日子就苦闷……” 夜惊堂去过后宫很多次,知道太后的苦楚,虽然看起来古灵精怪爱玩,还挺记仇,但太后一年又能见几次外人、遇上几次大小事,换成他被这样整日无所事事关禁闭,恐怕早就翻墙远走高飞了。 夜惊堂撑着油纸伞,和三娘相依走出一截,见笨笨只是说着些历史上的典故,并不清楚怎么讨姑娘欢心,想了想,左右寻找起来…… —— “这座桥已经三百年,太祖当年打下建阳的时候,在这里有感而发,写下了一首词……” 横跨长街两岸的廊桥上,东方离人折扇轻摇,如数家珍的讲着开国时的各种事迹;璇玑真人见周边没有路人,就从腰后取下了酒葫芦,靠在雕刻石狮子的围栏上喝着小酒。 太后娘娘站在伞下,欣赏着美轮美奂的城池夜景,看起来在认真听着东方离人的讲述,但心底兴趣不大。 毕竟太后娘娘出身将门,虽然谈不上武艺不俗,但不妨碍她将门虎女文采一般,听见这些教书先生讲历史典故的话就有点脑壳痛。 不过哪怕再无聊,能看看异地风景名胜,也比孤零零待在宫阁之间发呆有趣,太后娘娘也没打道回府的意思,只是举目四顾,寻找能勾起她兴趣的物件。 在瞧了片刻后,太后娘娘余光忽然瞧见夜惊堂,提着两个箱子从街边走来,表情还神神秘秘,不由疑惑道: “夜惊堂,你做什么去了?” “去买了点东西。” 夜惊堂提着箱子来到廊桥之上打开——里面是花灯,些许上面还有中秋祝福。 太后娘娘一愣,掩着胸口附身打量: “中秋节还有个把月,你从哪儿找来的?” “街上的红白喜事铺子,这些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刚开始做,也就这么一点,全被我买来了。” “哦……” 璇玑真人瞧见太后和小姑娘似得附身打量,浑圆臀线颇为撩人,老毛病又犯了,来到跟前悄悄捏了捏。 太后娘娘连忙站直身体,在璇玑真人腰间捏了下,而后才继续看着夜惊堂摆弄。 夜惊堂从里面取出小花灯,挂着的手提杆上,放进蜡烛,递给了满眼亮晶晶的太后娘娘: “给。” “……” 太后娘娘眨了眨眸子,含笑把小灯笼接过来提在手上,红玉便取来火折子帮忙点燃。 东方离人见太后来了精神,也不知是该夸夜惊堂会哄姑娘,还是该说夜惊堂竟然连太后娘娘都敢哄。瞧见夜惊堂又弄好一个花灯递给她,她站直些许,示意自己的装扮: “这是姑娘玩的东西,本公子拿着像什么话?” 夜惊堂见此,就把花灯递给了旁边看戏的璇玑小姐。 璇玑真人把灯接过来,还炫了个技,素手轻翻,从蜡烛上一扫而过,就把蜡烛点燃了,看的周边几人皆目露惊奇。 “陆仙子,这怎么弄的?” “这是道门仙术,想学先拜师。” “师尊,你可没教我这手!” “回去偷偷教伱,免得有人偷学。” 璇玑真人提着花灯,在廊桥上莲步微移转了一圈儿,配上轻纱留仙裙,姿容气质都令人惊艳。 太后娘娘也跟着转圈,但没有那般超凡入圣的轻功,转的就有点毛糙了,不过多了很多人间烟火气,别有一番韵味。 夜惊堂也不好盯着两个不该看的女子看,摇头轻笑,又弄了两个花灯后,把另一个箱子打开。 箱子里装的都是狠货,大概有水桶那么粗的冲天炮仗、满天星烟花等等。 东方离人烟花看的多了,但出于安全考虑,从未被允许亲自点过,见状也来了精神,半蹲下来,拿出最大的一个,想点燃试试。 “诶诶……” 夜惊堂连忙把大笨笨按住,示意上方的游廊: “这是木桥,在这里点得把桥烧了,走去下面。” 说着提起几个大烟花,来到了街边较为空旷的河堤上。 东方离人跟着来到河边,帮夜惊堂撑伞,询问道: “这个声音大不大?” “不清楚,点燃就知道了。” 夜惊堂把烟花摆好后,就把火折子递给笨笨: “嗯哼。” “……” 东方离人手里拿着火折子,本想点燃,但瞧见比她腰还粗的大炮仗,心头终究有点怂,瞄了拭目以待的男人一眼后,还是小心翼翼往引信凑,凑一下收一下。 此情此景,把几个人看的都是暗暗摇头,不过也没人敢笑话东方怂怂。 太后娘娘仗着只要不当场被打死,就根本打不死的霸道体魄,胆子并不小,捂着耳朵等了半天,见离人不顶用,就手提裙子小跑到跟前: “不就一个烟花,有什么好怕的,本宫来。” 东方离人见此也没逞强,往后退开,躲在了夜惊堂背后,捂住耳朵。 发现夜惊堂眼神古怪,往后瞄她,东方离人表情又是一冷,站直身体把伞抢过来,做出稳如泰山的模样: “你去后面站着,杵在这里作甚?” “殿下不害怕?” “本王怕什么?一个烟花罢了,有师父在还能出事不成?” 夜惊堂见璇玑真人站在太后娘娘后面看戏,还故意来一声“啪!”吓唬太后娘娘,也没多说,来到了街边屋檐下,和三娘站在了一起。 红玉站在太后娘娘背后撑伞,有点不放心,小声嘀咕着: “娘娘小心,点燃就马上退开,这个看着就吓人。” “本宫知道,你别打扰。” 太后娘娘一手提着花灯,小心翼翼半蹲,把火折子凑到了引信之上。 呲呲~ 火苗触及的瞬间,大炮仗上就窜出火星。 太后娘娘惊得香肩微抖,火折子都丢在了地上,迅速提着裙子起身,抱住璇玑真人的胳膊,目不转睛打量。 呲呲呲…… 咻—— 嗙~! 雨幕之下,一道火光冲天而起,飞到数十丈的高空,继而炸裂,散出漫天花火。 “哇——” “快看快看……” 动静一起,沿河两岸顿时响起妇孺老幼的喧哗声。 太后娘娘也是眼底大亮,和红玉一起举目眺望,发出了惊艳的轻呼。 咻—— 嘭嘭~! 烟火光芒,把街边照的时明时暗。 夜惊堂站在屋檐下眺望,见几个女子都抬眼望着天空,心中微动,转眼看向了身侧。 裴湘君自幼在京城长大,这样的人间烟火看的很多,并没有像太后娘娘那么激动,只是神态柔雅的欣赏美景。 发现夜惊堂望过来,裴湘君眨了眨眸子,有些疑惑: “嗯?” 夜惊堂展颜笑了下,抬起手悄悄搂着三娘,微微低头凑向脸颊。 ?! 裴湘君表情一僵,见惊堂胆大包天,竟然准备在大街上亲她,旁边还有人,肯定有点懵,但还没回过神,红唇之上便出来温热。 “呜~……” 裴湘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儿蜷在胸口,余光小心注意着看烟花的几个女子,慢慢还是张开了红唇…… —— 咻~ 嘭嘭—— 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很快便有无数街坊行人来到了河畔看热闹,经历一场风波后的建阳城,也在此时恢复了平日里的生气。 夜惊堂买的烟花挺多,在河边一字排开,太后娘娘逐个点燃,东方离人有太后壮胆,也上去点了两个,足足放了两刻钟才放完。 见河边围观的百姓太多了,东方离人便带着太后娘娘返回王府。 太后娘娘玩开心了,连上次被敲晕的事情都不在计较,对夜惊堂态度都好了许多,沿途还夸奖了夜惊堂两句。 等回到邬王府,夜色已深。 东方离人奔波一天也累了,没有再让夜惊堂加班,夜惊堂也终于得以下班,和三娘一道回了落脚的庭院里。 夜深人静,王府客宅内居住的人都已经歇息,夜惊堂进入庭院游廊,抬眼就看到鸟鸟孤零零站在屋檐下面,望着城中心的方向,看着其他百姓放的烟花。 发现夜惊堂回来,鸟鸟可能是被丢在家里不开心,歪头不搭理。 夜惊堂摇头一叹,拉着三娘来到厢房外,询问道: “天色晚了,你身上还有伤,早点休息还是……” 裴湘君方才在大街上被啵了下,现在都没缓过来,见夜惊堂问起这个,稍作迟疑,大大方方拉着夜惊堂走向狐媚子的房间: “你心里肯定惦记着双娇献桃,我要是休息了,你还不得牵肠挂肚半晚上……” 说话间,裴湘君轻轻推开了房门,往里屋看去。 睡房离静悄悄的没有动静,骆凝躺在幔帐之间,背对着门口,只能瞧见后脑勺,看起来是睡着了。 裴湘君可不相信狐媚子独守空闺能睡着,悄咪咪走到跟前,把薄被略微撩起来。 薄被之下,入眼便是玲珑曼妙的白腻身段儿,上半身是镂空小衣,下面则是蝴蝶结小裤,月亮都遮不完那种。 啪~ 裴湘君瞧见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的骚气打扮,轻轻哼了声,轻拍: “装什么呢?还不快起来伺候惊堂。” “你……” 骆凝确实在装睡,被拍醒后,回过头来面色不悦: “你不好好养伤,跑过来作甚?” “睡觉,不然还能作甚?” 裴湘君褪去鞋子钻进被窝里,学着骆凝上次的样子; “惊堂,来。” 骆凝肯定是不配合,扭动腰身,还用胳膊肘轻怼了裴湘君一下: “你有毛病?闲得慌自己给他调理就是了……你把手拿开!” “别乱动!” …… 夜惊堂眼角含笑,坐在跟前,手指逗了几下: “好了,早点休息……” “小贼!” 骆凝一个哆嗦,见夜惊堂如此放肆,就想负气而走下床铺。 裴湘君也快习惯骆凝的小模样了,把她一摁,吩咐道: “惊堂,摸她,待会她发春就听话了。” “小贼,你敢!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回南霄山……” 夜惊堂没有那么粗鲁,只是凑到跟前,在冷冰冰的脸颊上亲了两口。 骆凝偏头躲了几下,躲不开,最终还是认命的闭上眸子忍辱负重…… ——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到了清晨,远处传来鸡鸣声: “咯咯咯~~” 天蒙蒙亮,王府后方一座环境雅致的庭院里,房间皆以熄了灯火,只有正房的屋檐下的两盏昏黄灯笼,散发出柔和光晕。 睡房之中很是安静,只能听到三道微弱呼吸声。 红玉睡在通房里,不远处的桌案上,放着花灯、笑脸面具、胭脂水粉等乱七八糟的物件,全是在街上买来的,算是来邬州旅游一趟的纪念品。 睡房中,两套华美裙子搭在屏风上。 太后娘娘穿着轻薄肚兜睡在里侧,熟美脸颊上带着几分笑意,估计在做着有朝一日飞出宫阁自由自在的好梦。 璇玑真人平躺在身侧,虽然平日里玩世不恭,但午夜梦回之时,脸颊上还是显出了外人见不到的淡淡愁绪。 璇玑真人每年入秋都会入京住一段时间,对外解释是探望太后娘娘,但实际是担任护卫,以免女帝遭遇不测。 当年为了逼宫夺权,女帝走上了不归路,虽然事成了,但逆天而行的代价一直留在了身上。 春生秋杀,秋天是万物凋零之季,每年入秋后,女帝身体都会莫名变得很虚,其原因至今也没找到。 璇玑真人能做的,也只是平日里在四海搜寻鸣龙图,入秋后回京庇护徒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经找了整整十年。 但鸣龙图这东西,得手靠的是运气而非实力,这么多年下来,她也只是找到了可能存在的线索,钰虎还能撑多久,她根本不清楚。 若是钰虎出了事,靠离人根本镇不住满朝文武在外诸王,而她说破天也只是武夫,守一人易,守一国难,根本没法左右大势。 这些迫在眉睫的事情,只有她知道,无能为力却无处诉苦,也没法把这职责退给外人,这以后可怎么办才是…… 璇玑真人靠在枕头上,心头暗暗发愁之际,忽然听到一阵动静从外面传来: 咚咚~ “殿下?殿下?” 很快,正屋里传来了离人稍显困倦的声响: “有事?” “刚才黑衙的一名总捕过来通报,说是在江湖上听到了些消息,仇天合准备去君山台打擂……” “哦……嗯?!” 离人显然意识到,身为夜惊堂半个师父的仇天合,在人家死了儿子的时候上门挑事,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屋里顿时传出起身穿鞋子的动静。 璇玑真人已经睡醒,便起身穿着衣裳,来到了房间外。 东方离人三两下穿上衣服走出房门,瞧见璇玑真人,便开口道: “师尊,仇天合打不打得过轩辕朝?” 璇玑真人系着腰带,略微斟酌: “同水平的情况下,天合刀都打不过屠龙令和八步狂刀。以前仇天合最多接三刀,如今实力有长进的话,接个五刀应该没问题。” “五刀之后呢?” “开口认输的快,还有机会下台。要是轩辕朝丧子之痛下不讲武德,他应该跑不出千丈擂台。” “那不就是必死无疑。” 东方离人觉得仇天合简直是个倒霉催的,刚从黑衙地牢放出来,转头就往枪口上撞,这还不如把仇天合关在京城送饭。 东方离人知道夜惊堂重情义,要是因为杀了轩辕鸿志,导致不知情的仇天合,被含愤而发的轩辕朝宰了,夜惊堂肯定会有所愧疚,便快步走向庭院之外。 夜惊堂和随行的六部朝臣一样,住在王府外侧的客院。 因为随身带有女眷,东方离人安排的颇为周到,独门独院,周边无人居住,晚上做什么都没人听见。 东方离人脚尖轻点跃上房舍,沿着直线穿过偌大王府,可以瞧见几个客院之中,有老臣子在晨练,而夜惊堂的院子里亮着灯火,看起来也起来了。 东方离人来到的庭院围墙上,正准备叫一声,就听见正屋里传来动静。 继而房门打开,正在穿袍子的夜惊堂,从屋里走出来: “殿下,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有事?” 东方离人落在屋檐下,本能想说刚才传来的消息,但下意识又朝屋里瞄了眼,可惜里面是外间,看不到睡房有几个姑娘…… 夜惊堂昨天尝了次凝儿和三娘献的大桃子,睡得有点死,刚刚才惊醒,都没收拾乱七八糟的战场,哪里好意思让大笨笨瞧见,当下抬起手护着她往出走: “凝儿还没醒,咱们去游廊说吧。” “哼……” 东方离人压下杂念,相伴走入游廊: “刚刚收到消息,仇天合准备去君山台争刀魁。仇天合忽然被放出来,君山台肯定知道你出了力,往日也有故交。你刚杀了轩辕鸿志,仇天合这时候找人家爹单挑……” ? 夜惊堂脚步一顿,转过头来: “已经去了?” “听起来还没有,不过风声都吹起来了,也就这两天。” “这两天……” 夜惊堂抬手揉了揉额头,觉得问题出大了,想了想道: “我即刻启程过去一趟,看能不能把仇天合拉住……” “你刚杀人,这时候去君山台,不是自投罗网?要不本王给君山台送个消息……” “刀剑无眼,仇天合主动登门打擂,等同于签了生死状,轩辕朝留手是讲武德,真下杀手,事后来句不小心失手了,官府也没理由重罚。 “官府短时间也联系不上仇天合,等他踏入君山台,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法临阵脱逃了。我自有分寸,拉住仇天合就马上回来。” 东方离人终究是不放心,想了想道: “让师尊跟着你去,有师尊在背后,至少轩辕朝杀不了你,要稳妥些。” 夜惊堂自认实力不俗,但对上名震江湖几十年的刀魁,还是有点虚,对此也没拒绝,说完后就回屋收拾起了行头…… ———— 感谢【小飞毯】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黄泉镇 小雨让天气多了几分凉意,黄泉镇的老街空旷如洗,中心的老酒肆外,‘黄泉刀冢’的老匾额,在雨水浸润下呈现出了黑黄色。 屋檐下面,身材健朗的汉子,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是一张小桌。 五六岁的小丫头,扎着羊角辫坐在对面,手持毛笔认真写字,小声嘀咕着: “爹,仇爷爷怎么不见了?” “叫仇伯伯。” “可是,仇爷爷五十多岁了,他让我这么叫的……” “……” 轩辕天罡吸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武林高手,命都长,五十多岁叫哥哥也没问题。以后再遇上,就叫他仇大哥……” “罡子!” 酒肆里,正在擦桌子的老板娘阿兰,把抹布丢在桌面上,吓的小丫头连忙埋头写字,轩辕天罡也是坐直了些: “开个玩笑罢了。” “你开什么玩笑?闺女这么点大,你说啥她就听啥,小时候就不教好规矩,长大走上歪路怎么办?” “唉……” 媳妇训相公,无疑是市井小民最喜欢的戏码,声音传出,引来不少街坊邻居的打量,连小丫头也低着头偷笑。 轩辕天罡听了片刻后,就撑着膝盖起身走向后院: “没啥生意,我去打几网鱼……” “你别跑,天都快黑了,又大下雨的,伱打什么鱼?” 阿兰拉住轩辕天罡的袖子,把他拽进屋里: “你是不是想去君山台看热闹?” 轩辕天罡来到桌前倒茶,摇头道: “二十多年前都退了,对江湖热闹早没了兴趣。再者仇天合的刀法,也没啥看头。” 阿兰对此言半信半疑,毕竟轩辕天罡生来就是江湖人,也该活在江湖上。在这里当个整日围着柴米油盐打转的市井渔翁,只是形势所迫只能在此画地为牢罢了。 但作为妻子,阿兰哪怕觉得相公很厉害,不该这般平庸的过一辈子,也不想他再去生死无常的江湖闯荡。 阿兰想了想,轻声道:“爹以前当掌柜的时候,和郑峰他们喝酒就劝过,说郑峰性子耿直不够圆滑,该去外面游历十年再出山。郑峰当时根本不懂,来了句‘为侠者本该如此’,还一直说仇天合歪脑筋多,不像个纯粹侠客,结果呢?几十年过去,所有人皆知仇天合义薄云天,又有几个人知道郑峰的名字? “你性子和郑峰差不多,都是年轻气盛认死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在江湖闯荡,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就是追悔莫及……” 轩辕天罡摇头一笑:“这话说了二十多年,都五十岁人了,又不是二十出头的时候,我想年轻气盛,也没那份心力了。” “哼,说了你要听……诶,有客人来了……” …… —— 蹄哒、蹄哒…… 细雨之下,两匹长途奔波的骏马,踏上了镇子的老街。 夜惊堂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目光扫视灰蒙蒙的小镇,一天奔波下来,眼底也显出些许疲倦。 身旁,穿着白色长裙的璇玑真人并驾齐驱,身上披着很精致的白色披风,佩剑以布包裹挂在腰间,两人一黑一白,看起来就像是并肩行走江湖的神仙眷侣。 鸟鸟刚睡醒,瞧见到了有人的镇子,就来了精神,从夜惊堂的蓑衣下探出脑袋,左右打量,先往往远处的馄饨摊,又看向街边的烤鱼店,摆出了一副‘鸟鸟好饿’的模样。 清晨时分收到消息,夜惊堂便从建阳出发,往泽州飞驰,沿途走驿道不停换马,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跑了近八百里,来到了云梦泽西北部。 君山台在云梦泽东岸,水云剑潭在泽州西侧,彼此隔湖相望,但实际距离近千里,这座镇子靠近邬西运河,算是湖上渡口,去君山台还得做一晚上船。 夜惊堂不清楚仇天合有没有登门打擂,为了赶时间,一路滴水未进,眼见码头上没渡船,便在老镇上停下脚步,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璇玑真人常年到处跑,肯定来过云梦泽,此时走在身边道: “夜惊堂,你可知‘蟾宫神女’的名号,从何而来?” “没听凝儿说起过,具体怎么来的?” “以前骆凝刚出山,想去君山台看看,但渡船已近走了,她就靠着轻功踏水而行去追,一袭青衣月下凌波,身形宛若天宫仙子,惊艳了无数江湖人,慢慢就有了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号。” 璇玑真人说道此处,转悠看向正气凌然的夜惊堂: “可惜,这么好一朵白菜,最后被那什么拱了。”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开心: “陆仙子,你这话就有点……” “我说薛白锦,堂堂平天教主、俗世江湖第一人,竟然有龙阳之好,不爱美人爱英雄,白瞎了凝儿的姿容。你还是识货的,而且脸皮够厚……” 夜惊堂知道因为凝儿、笨笨的事儿,身边这位帝师大人,对他很有意见,对此也只能摇头一叹。 两人并驾齐驱走过街道,寻找着吃饭的地儿,待走到街心之时,夜惊堂忽然被街边的一块匾额吸引: “黄泉刀冢……” 虽然岁月久远,但字迹银钩铁画,锋芒毕露,似刀刻成。 夜惊堂停下马匹,看向老酒肆,可见一个羊角辫小丫头,规规矩矩趴在凳子上写字。 酒肆之中摆着四张桌子,市井小娘打扮的老板娘,正在擦着桌子,瞧见两人停步,便开口招呼: “两位客官里边请。” 夜惊堂又看了眼匾额后,翻身下马,询问道: “老板娘,这匾额是什么意思?” “葬刀的老坟头,我家老头子以前写的,也没啥意思。” 阿兰来到门口,让丫头去屋里写字,打量了一眼夜惊堂的装扮: “公子也是刀客?” “学的比较杂,刀客谈不上。老掌柜的刀法,看起不一般,这字寻常人真刻不出来。” “哦?” 阿兰眼底闪过一抹讶异:“公子看起来武艺不低。老头子以前走江湖的时候,是有点本事,不过见识过狂牙子后,就没练了,在这里卖了一辈子酒。” “是吗?”夜惊堂听这话,就知道铺子主人是江湖上的老辈,少说也是半步武魁级别的人物,便询问道: “不知老掌柜可在铺子里?” “唉~十多年前就走了,现在铺子是我和相公俩经营着,不问江湖事。两位客官坐,想吃点什么?” “叽叽叽……” 鸟鸟跳到凳子上,用翅膀指向最贵的蒜香烤刀鱼。 夜惊堂招呼璇玑真人在桌子对面坐下后,看向了墙上的菜单: “来条烤鱼,几样家常菜,一盆米饭,再来一斤好酒,最烈的。” 阿兰看了下带着帷帽、文文静静的白衣姑娘,笑道: “我家的酒可不一般,最烈的那种,宗师来了也得三杯飘、五杯倒,两位确定要一斤?” 夜惊堂摘下斗笠,在桌上坐下: “我不喝,她喝。她吃劲儿……嘶——” 话没说完,璇玑真人就在桌子底下,踩住了夜惊堂脚尖,还慢条斯理拧了下。 老板娘眉眼弯弯轻笑,也不多问,对着后院报了菜名,就去旁边打酒。 夜惊堂拿起茶壶到了两杯水,又给鸟鸟到了一杯,随口询问道: “听说仇天合仇大侠,最近要去君山台争刀魁,我俩也是过来看热闹。老板娘可知道消息?那边开打没有?” 阿兰就猜出这俩江湖侠侣为这个而来,回应道: “还没开打。江湖人求的无非是个名气,争刀魁,寻常人一辈子也就一次,若是阵仗不够大,就好似状元郎锦衣夜行。现在还有船接人,说明君山台还没人满为患,人满了,也得让江湖人翘首以盼等上一等,才像顶尖宗师的排场……” “呵呵……” 夜惊堂含笑点头,心头稍微放松了些,没有再打扰老板娘,和璇玑真人喝茶等待。 ———— 呲啦啦~~ 很快,后院里响起爆炒的声响,让人食欲大动的香味从后院传来。 鸟鸟看起来馋坏了,小跳下去,从布帘钻进后院,看起来是想去望食。 夜惊堂怕鸟鸟打扰到读书写字的小丫头,起身跳开布帘: “回来。” “叽……” 酒肆后院不算大,里面有一口老井,旁边搭着晾衣绳。 厨房在左侧,外面挂着成排的云梦泽特产刀鱼,下方则是老酒坛,旁边还有个棚子,里面放着烤架,老板娘正在后面烤着鱼。 鸟鸟十分乖巧的蹲在烤架前,抬头望着烤制金黄滋滋冒油的大鱼,完全挪不动爪爪,还张开鸟喙想让老板娘先喂它一口尝尝味。 而厨房之中,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汉子,在灶台前炒菜,身材高大而匀称,相貌也颇为英武,打量讨食的鸟鸟几眼后,见夜惊堂进来,开口道: “公子这鸟不错。” 夜惊堂含笑示意,正想把馋嘴的鸟鸟叫回来,余光却被正房吸引。 转眼看去,正房的中堂下,挂着一把刀。 刀很长,目测一米六左右,比君山刀还长一点,但刀刃较细,略微带有弧度,收刀入鞘后,若非刀柄处有护手,看起来就好似一根齐眉棍 刀看起来并未经常持握,挂的太久,已经落了些许灰尘。 夜惊堂感觉此刀类似于苗刀,江湖上基本没见过这种款式,不由多看了几眼: “掌柜这把刀挺特别。” 轩辕天罡转头看了眼:“就是直刀加长了两尺,有何特别之处?” “不光是长,感觉花的功夫不小。” 夜惊堂见掌柜的没介意,就走进了后院,仔细打量: “我估摸这把刀,应该用的不是凡铁,分量在十六斤上下,不知对不对?” “……” 阿兰耍烤鱼的的动作一顿,抬眼打量起夜惊堂。 璇玑真人也放下了茶杯,挑开了布帘旁观。 轩辕天罡打量夜惊堂一眼:“公子如何看出来的?” 夜惊堂观察着长刀,开门见山道: “屠龙令占了刃长、力大的优势,拿三尺轻刀正面相搏,和单刀近枪的区别不大,同水平基本上难以破招。我以前想过很多招式取巧,但最近发现这条路很难走通,想破招最好换兵器拿枪来破;但用枪争不到‘刀魁’,为此最简单的方式是在‘刀’的款式上下功夫。” 夜惊堂走到正屋前,仔细打量,继续道: “想接屠龙令,换重刀硬碰硬即可,但想在刀法理念上胜过屠龙令,就得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极致。 “屠龙令刀势重,但缺点是依靠惯性、有迹可循,想灵活变招极难,算是走了极端,以强对弱的时候万夫不当,但对上强者基本上没反手之力。 “八步狂刀为世间最快,但缺点是过于追求速度,环环相扣招式定死,变了招就不再是八步狂刀,也算走了极端,被针对招式或者打断节奏后,很难翻身。 “这两种刀法皆是巅峰之作,但都走了‘追求极致’的牛角尖,存在明显缺陷。 “在我看来,想胜过这两种刀法,应该是走‘中庸’之道,拥有屠龙令的势不可挡,又兼具八步狂刀的迅捷如雷,进可攻退可守,没有冠绝当世的绝对优势,但也不存在明显短板。 “按着这个思路往下推,刀就得不重不轻、不长不短、不快不慢。 “此刀长五尺,刀身修长,可单、双手使用,兼具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依靠长度和速度,遇上屠龙令不至于没法近身,重劈威力惊人,八步狂刀同样不好招架。我以前也设想过这种刀形,但没想到世上已经有人打造出来了。” 沙沙沙~~ 雨下小院,安静了些许。 璇玑真人半靠在门槛上,取下酒葫芦,小抿了一口。 轩辕天罡注视夜惊堂片刻,露出了一抹笑容,放下锅铲,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出门拿起了正屋里的长刀: “只有刀,没有配套刀法,你如何破招?” 夜惊堂感觉这掌柜,是个大隐隐于市的大能,笑道: “刀都有了,把最合理的使用方法找出来,就是刀法。此刀可兼容棍法、枪法部分招式,兼顾重刀的威力,以及轻刀的迅捷,只要涉猎百家学的招式够多,想琢磨出一套最合适的刀法,应该不难。掌柜可是已经琢磨出来了?” 轩辕天罡提着长刀走出厨房,丢给夜惊堂: “我教不了你小子,你看起来也不用教。此刀我也用不上,你既然看得出门道,便送你了,只希望你小子这双手,别脏了这把刀。” 夜惊堂颇为意外,双手接过长刀,打量一眼后,询问道: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轩辕天罡回到厨房,继续炒菜: “萍水相逢,兴趣相投便是知己,何必互问姓名。吃完饭就走吧,再聊婆娘要生气了。” 夜惊堂见老板娘确实不开心,一直在瞪掌柜,便持刀拱手一礼: “梁洲夜惊堂,家师仇天合。今日借用此刀,等研究出用法,便回来还给前辈。” ?? 轩辕天罡炒菜的动作又是一顿,抬起眼帘,眼底意思估摸是——你骗鬼了呢?仇天合能教出你这种徒弟,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他当尿壶。 不过夜惊堂这般自报家门,轩辕天罡还是猜出了一二,微微摆手: “厨房油烟大,出去等着吧,待会菜该炒糊了。” 夜惊堂见此不再多说,把还在望嘴的鸟鸟提着出了布帘…… —— 转眼入夜,黄泉镇上亮起了点点灯火。 酒肆里,吃饱饭的夜惊堂,和老板娘结了账,而后便拿起了长刀。 酒桌上,酒足饭饱的鸟鸟,可能是吃撑了,四仰八叉躺在凳子上不肯动弹,摆出要抱抱的架势。 而原本白衣如雪仙气飘飘的璇玑真人,摘下了斗笠,绝色脸颊染上了一抹酡红,醉醺醺趴在桌子上轻声喘息,模样看起来和刚被折腾完似得。 老板娘在旁边打量一眼,又拿起酒壶晃了晃,啧啧称奇: “这姑娘酒量真吓人,我还是头一次见能喝两壶的客人。你也是,一个男人家,把姑娘灌醉就行了,怎么还没轻没重的让人喝成这样,出事怎么办……” 夜惊堂感觉到老板娘眼底的狐疑,略显无奈: “酒太好了,我让她少喝点,完全劝不住。” “要不在这里休息一晚?我熬点醒酒汤……” “不用~” 璇玑真人听见这话,摇摇晃晃站起身,把帷帽扣在头上: “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鸟鸟走。” “叽……” 老板娘瞧见这姑娘还能站起来,暗暗咋舌,看了眼镇外的码头: “现在还没船过来,估计得等明天早上了。你们急着赶路的话,我去隔壁打个招呼,你们借条船。你晚上好好照顾一下她,别让这姑娘不小心掉湖里了……” 夜惊堂含笑点头,见掌柜一直没露面,便和老板娘道了声谢,而后跟着去隔壁借了条船,把马匹放在了镇上的客栈里,带着长短兵器前往码头。 很快,两人一鸟,消失在老街的夜色中。 阿兰在酒肆门口驻足眺望良久,背后的布料才挑开,轩辕天罡从后院走了出来,站在身侧,望向屋檐外的潇潇雨帘。 “罡子,这个小伙子,是什么人?” “估计是郑峰的徒弟,天赋惊人。” “哦……看起来比郑峰要机灵许多,换做郑峰,肯定是闷头陪着喝,不好意思让姑娘一个人喝醉……” “呵……” …… —— (下面字后加的,不计点币) 多谢【一生挚爱居云岫】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我召唤的我拳头呈攻击表示】大佬的万赏! 推荐一本《重生后我不要做选择题》,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江湖风雨 长空阴云密布,船只在岸边随波起伏,后方是灯火阑珊的小镇,而前方则是千里碧波。 雨珠洒在顶棚上,发出密集轻响,船首一灯如豆,鸟鸟站在灯笼下,眺望滚滚浪潮咕咕叽叽,看模样在念叨——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鸟鸟…… 岸边,夜惊堂把黑布包裹的鸣龙枪、君山刀等兵器搬到了船舱里,而后再度回到岸上撑开伞: “你确定没事?” “嗯~?” 璇玑真人背靠湖边的小雨棚,脸颊酡红,看起来站都站不稳: “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天下第六的绝世高手……” ? 夜惊堂瞧见这醉醺醺的模样,都有点后悔把璇玑真人带着了,现在璇玑真人不说给他保驾护航,能生活自理不用他照顾,都得谢天谢地。 眼见璇玑真人摇摇晃晃走过来,夜惊堂怕她一个不小心栽水里,便抬手准备扶一下: “当心……” 但没想到的是,他还没碰到胳膊,璇玑真人就手腕轻翻,快若奔雷的扣住了他的手举在面前,转眼望向他,双眸醉眼迷离,却又透露出三分危险意味: “怎么?想趁着姑娘喝醉,图谋不轨?” 夜惊堂无话可说,感觉璇玑真人真喝飘了,也没和她计较,撑着伞示意: “好好,我不扶你胳膊,你自己当心,别掉水里。” “哼。” 璇玑真人这才松开夜惊堂的手,轻飘飘跃上小船,坐在了船舱里的席子上,取下腰后的酒葫芦: “这酒味道真不错,关键是劲儿大,伱真不来一口?” 夜惊堂解开锚绳,用竹竿把船推离岸边,而后拉起风帆: “算了,这不是什么太平之地。你都喝成这样了,我要是再喝醉,运气不好,指不定就得一块掉湖里喂鱼……” 璇玑真人侧躺在了席子上,右手撑着侧脸,酒葫芦轻轻晃荡,摆出了个很撩人的姿势,眼神也称得上媚眼如丝: “人生苦短,趁着年轻,要学会及时行乐。姑娘都喝成这样了,你还半点不解风情,以前怎么把凝儿追到手的?” 夜惊堂本来想进屋,瞧见这模样又顿住了脚步,暗暗摇头,坐在了门前的船篷下,打量起五尺长刀: “我和凝儿是一见钟情,互生情愫水到渠成。她可不会故意撩我,我真上钩又揍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揍你?” “唉……” 夜惊堂摇了摇头,没有再回应,手握长柄刀出三寸,甲板上当即显出一抹寒芒。 嚓~ 璇玑真人自斟自饮片刻,可能是有点无聊,又开口道: “难不成,你对主动的姑娘不感兴趣,更喜欢含蓄点的?” 夜惊堂没有搭理,掂量了下长刀后,把刀挂在腰间,摆出八步狂刀的起手式,尝试出鞘。 一米六的刀实在有点太长,拔刀动作不可能像螭龙刀那般顺滑,不过出鞘后,套上八步狂刀的招式没任何问题。 虽然速度没法再登峰造极,但攻击范围翻倍,甚至能顺势连出屠龙令的招式,算是舍弃了部分长处,换来了无限可能。 飒、飒—— 夜惊堂站在雨幕中,手持长刀慢条斯理比划、调整发力姿势,专注的好似天地间只有一人一舟,完全把背后的绝世大美人当成了空气。 璇玑真人用手逗着在席子上打滚的鸟鸟,见夜惊堂不搭理她,逐渐也没了调侃的兴致,扶着门廊站直,摆出高手姿态: “刀不是这么用的。” 夜惊堂停下演练刀法的动作,回过头来: “陆仙子也会刀法?” 璇玑真人醉醺醺来到细雨中,从夜惊堂手里接过长刀,面带傲色: “武学的最高境界,是‘手中无刀、心中有刀’。只有寻常武人,才会讲究兵器、招式、内家、外家;我已经过了这个阶段,如今举手投足皆是招式、拈花摘叶便是利器,拿刀还是拿剑,对我来说没区别,所以也算会吧。” 夜惊堂知道璇玑真人说的是‘返璞归真’的境界。 武人习武,过程无非是: 普通人一拳就是一拳。 高手会辅以招式法门技巧,一拳出去,不再是一拳那么简单。 而再往上,就是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气脉筋骨练至大成,举手投足都是登峰造极的招式,自然不再拘泥于招式,又变成了一拳就是一拳。 换做山上那三个老妖怪说这话,他肯定相信,但从这酒蒙子美人口中听到,他不免怀疑: “陆仙子都这么厉害了,怎么还被那个黑衣人搞得中毒好几次?” “那人可不一般,而且是我抢东西,理亏在先有所留手罢了。” 璇玑真人提刀挽了个剑花,因为刀刃太长,看起来着实有点吓人。 夜惊堂怕被误伤,往后退到了船舱里,把好奇观望的鸟鸟也抱走了: “你当心些,别把自己砍了。” 飒飒飒—— 璇玑真人持刀旋身如风,先是醉醺醺来了一套漂亮的剑舞,而后才身形微躬,双手持刀竖与身前: “看好了!” 话音落,本来摇摇晃晃站不稳的身形,霎时间陷入凝滞,给人的感觉,就好似人忽然从甲板上消失,只剩下一块没有任何气息的石头雕像。 夜惊堂瞧见此景,眼底的轻视荡然无存,暗暗运用天合刀的法门,想预判璇玑真人的动作,但可惜一无所获 呼~呼~~ 雨夜安静下来。 璇玑真人站在船头,黑发和白裙随风而动,和雨幕波涛保持相同韵律,身形纹丝未动,却慢慢成为夜色中的焦点,就好似一场风暴,正在夜色中悄然孕育。 在酝酿稍许后,璇玑真人双眸微微一凝,继而双脚骤然用力。 轰! 三丈长的船只,船头瞬间下沉数尺。 周边炸起丈余高的水花,直至船尾整个翘起脱离水面。 唰—— 继而一道白色人影,自船头冲天而起,不过眨眼之间,已经拖刀跃至十丈外,刀随人转,蕴含骇人气劲的五尺长刀,以一刀断浪之势,斩在了涌来的浪涛之上。 轰隆—— 雷鸣般的巨响声中,水浪在夜色中炸开,远看去就好似湖面上凭空升起了一道瀑布。 瀑布往外碾压,撞碎涌来的无尽波涛,不过刹那间就演变成高达数丈的大浪,往外涌出数十丈才破裂。 余波一直往外蔓延,在湖面上冲出一道看不见尽头的扇形涟漪! “叽!!” 如此骇人声势,把鸟鸟惊的一缩脖子。 夜惊堂也是瞳孔微缩,眼神化为了惊疑。 毕竟这惊天动地的一刀,如果往回斩在船上,把整条船斩成粉碎估计都不成问题。 夜惊堂以目前的底蕴,也能做到这点,甚至能更快。 但他用刀会辅以最顶尖的运气法门,行家一看就能认出招式,有招式就能破招拆招的可能。 而璇玑真人这一刀,没有技巧,全是实力。 朴实无华的一记横斩,连‘刀法’二字都称不上,却施展用出了凡夫俗子望尘莫及的效果,这没有‘百家皆通、内外无暇’的底蕴,是不可能做到的。 夜惊堂也是此时,才明白璇玑真人这模样,为什么能排在八魁第三。 论刀法造诣,璇玑真人肯定不及轩辕朝,力量方面估计还存在差距。 但轩辕朝只有用刀的时候才是‘武魁’。 而璇玑真人就算拿条狐狸尾巴,估计也能当流星锤用打上山巅。 两人排名虽然相差不远,但已经不能划分为一类武夫了。 夜惊堂瞧见如此超凡风采,再看璇玑真人,就好似看到了一座千丈雪峰立在身前,他正想开口来一句“好武艺!”,结果话没出口,表情又是一呆。 (⊙_⊙)? 璇玑真人一刀出手后,挽了个剑花,把五尺长刀负于身后,想摆个收刀的架势,但因为刀太长,看起来就像是背了根天线。 本来璇玑真人的设想,是显摆完高人风采,脚点碧波潇洒落在船头。 但喝的醉醺醺,光线又暗,可能是看到了三条船,没分清那条是真的,一脚踩到了距离甲板几尺远的空中,整个人当即从视野里消失了。 扑通—— 水花飞溅! ?! 夜惊堂愣了下,才跑到甲板边缘查看,却见璇玑真人神色如常漂在湖面上,做出自然而然的样子,随口道: “喝多了,有点热,我洗个澡,你先歇息吧。” 虽然装的很像,但夜惊堂又不瞎,掉下去还是主动跳下去的分得出来,他眼神一言难尽,想想还是开口道: “我知道你是高人,喝多了一时不慎罢了,又不会笑话你。快上来吧,别着凉了。” 哗啦啦~ 璇玑真人看起来确实喝大了,就是不承认自己一时失足,继续在水里游来游去,身姿颇为曼妙: “都说了我没事,你去歇着,我待会就上来。” “唉……诶?刀呢?” “刀?什么刀?” “……” 此情此景,把鸟鸟都看无语了,摊开翅膀歪着头,不知道叽什么好。 夜惊堂揉了揉额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在湖中寻找,好在湖水不是很深,船也没飘多远,很快就把插在了湖底的刀给捡了回来。 等浮出水面,璇玑真人已经趁他不备跳上了船。 夜惊堂松了口气,飞身落在甲板上,却见落汤鸡似得璇玑真人,倒在了船舱里的席子上,闭着双眸做出熟睡的样子。 鸟鸟站在门口,怕被妖女姐姐翻身压扁,都不敢进去,微微抬起吃翅:“叽叽……”,意思估摸是让夜惊堂帮着把湿衣服脱了,睡中间,它好睡旁边。 夜惊堂怎么可能脱璇玑真人衣服,没有搭理,打量几眼后,就把门关了起来,继续琢磨起了刀法。 想起璇玑真人刚才那并没有什么技巧,却堪比顶尖招式的一刀,夜惊堂再琢磨起招式动作,总觉得有彼此云泥之别之感——璇玑真人一刀就是一刀,而他显然是在研究怎么让这一刀变得花里胡哨与众不同。 在演练片刻后,夜惊堂停了下来,把五尺长刀放在一边,盘坐在了雨幕里,螭龙刀横放于膝,闭上眼睛认真思索,不再执着于发力姿势等表象,转而琢磨起同样的一刀,怎么让其内里产生质变。 哗啦啦~ 雨夜寂寂,湖心一灯如豆。 鸟鸟蹲在门口避雨,本来没打扰在雨中盘坐的夜惊堂,但也不知几更天时,船头隐隐多了一抹燥热。 “叽?” 鸟鸟满眼茫然,小跳到跟前打量,却见夜惊堂脸色发红头顶浮现白色水雾,看起来又快熟了…… …… —— 清晨,君山七十二岛云遮雾绕,数百艘从各地赶来的大小船只,飘在湖面之上。 周边岛屿上人头攒动,不少空旷地带,还能瞧见江湖儿郎就地切磋,围观者在旁喝彩,唯独中心的千丈君山台上空旷如洗,只竖着一块孤零零的石碑。 各岛屿距离甚远,君山台是擂台,寻常人也没胆子上去,想要观战,最好的位置自然是船上。 虽然不知道这次刀魁之争什么时候开始,但怕错过就挤不到前面,不少船只都冒雨等在君山台周边,船上的四海武夫,皆是翘首以盼。 而大小船只之间,一艘乌篷船,缓缓从缝隙间飘过,船篷之中能听到爽朗谈笑: “来,我敬前辈一杯。” “好酒量……” …… 狭小船篷之中,一人坐在船尾划船,三人围在小桌旁把酒言欢。 桌上只放着一碟花生,酒倒是放了四五坛,两个年轻刀客,已经脸色涨红醉醺醺,而背对船首的仇天合,倒是神色如常,端着酒碗打量着窗外的景色。 从黄泉镇到君山台,坐船也就一晚上,但仇天合不到,来的人再多也打不起来,他此行自然是不紧不慢,和刚认识的几个逼崽子游山玩水瞎逛。 自从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蹲了大半年,又遇见夜惊堂这种气死人的习武奇才后,仇天合的心态,较之往年其实有了很大变化。 仇天合虽然看起来不太正经,但本质上还是和所有巅峰武人一样,算得上武痴,心里装的也是江湖上的‘道义、侠义、情义’。 往年仇天合觉得世间最畅快的事情,应该是提刀站在君山台上,被江湖群雄崇拜敬仰。 但当了大半年死囚,世间最畅快的事情,就变成手里端着一碗老酒,晒着黄昏的小太阳。 曾经以为自己逍遥自在,但彻底失去自由后,才发现过去五十年,也只是被名利牵着走的俗人,哪里真正逍遥自在过一天。 而后遇上夜惊堂,仇天合就知道替代轩辕老儿当几十年刀魁的梦想,不可能达成了,既然登顶无望,对‘刀魁’二字自然就看淡了。 如今这一战,在仇天合心里其实算收官之战,给曾经划上一个句号,往后便放下江湖,正儿八经过寻常人该过的小日子。 仇天合自知打不过轩辕老儿,不过往年交手两次,他也算清楚轩辕老儿的底细,没个三五刀不可能把他干碎。 他见势不妙,掉头就跑认输,周边上万人看着,轩辕老儿脸皮再厚,也不可能追着他砍。 本来此战风险不大,仇天合心头还挺轻松,就和退休前最后一次上班似得。 但他万万没料到,夜惊堂能在这种时候,给他来个天大的惊喜! 仇天合正靠在船篷里喝着小酒,耳根忽然一动,听到旁边的大渡船围栏旁,传来两道声音: “君山台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神侯不露面就罢了,姚文忠、轩辕鸿志也没见人,就让几个外姓徒弟接待宾客……” “听说出事儿了。我一个弟兄在邬州混迹,昨晚送来消息,说是邬西河口出了乱子,好像是有人联手杀黑衙的官差……范老八、韩少平都死了,还有俩君山台的人,一死一重伤,据说就是轩辕鸿志和姚文忠……” 仇天合喝酒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向外面,眼神讶然,意思估摸是: 轩辕鸿志死了? 老天爷还真是开了眼,这是哪位青天大老爷为民除害…… 但仇天合还没想完,接下来的话语就传入耳中: “你这不瞎扯。这四个人加起来,武魁之下随便杀,能全军覆没,他们对付的谁?璇玑真人?” “千真万确。据说是个年轻刀客,刀快的很,一眨眼功夫杀了四个……” …… ?? 黑衙官差、年轻刀客、刀快的很…… 仇天合觉得这形容,怎么听怎么像夜惊堂那小子? 不过虽然描述符合,也有动机,但夜惊堂应该打不过姚文忠,更不用说一挑四…… 难不成夜惊堂带着黑衙高手,把轩辕鸿志围了…… 仇天合知道邬州最近乱,也清楚轩辕鸿志和夜惊堂的仇怨,觉得这可能性很大。 他可是夜惊堂伯父兼半个师父的关系,夜惊堂把轩辕鸿志宰了,他隔天就跑来君山台,找人亲爹挑事打擂…… 这不送上门让人泄愤吗?! 仇天合坐直几分,觉得苗头不对,好像进火坑了,当即把酒碗放了下来。 按照夜惊堂的估算,仇天合作为江湖顶流刀客,气氛都哄到位了,翘首以盼的人这么多,就算知道登擂台会撞枪口,也拉不下脸面战术撤退,以免惹来江湖非议。 但实际上夜惊堂想太多了。 仇天合要是连这点脸面都拉不下来,能活到这岁数? 眼见形势不对头,可能被身怀丧子之恨的轩辕老儿往死里打,仇天合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就准备起身划船开溜,回京城继续陪着孟姐姐。 但可惜的是,船已经靠的太近了! 乌篷船尚未在渡船之间的狭小空间里掉头,哄哄闹闹的渡船,忽然安静下来。 继而寂静往外扩散,直至方圆数里的湖面都陷入死寂,只剩下潇潇雨幕和浪花。 咚~ 咚~ …… 一阵沉闷脚步,从千丈石台上响起,未见其人,厚重脚步却好似叩在人心底,重的连雨声都小了几分。 乌篷船上的三个年轻人,本来谈笑风声,一口一个‘轩辕老儿’,但这道脚步声响起时,便是齐刷刷脸色一白,咽了口唾沫: “君山神侯来了,这气势……” “不愧是当代刀魁……” “仇天合那狂妄小辈真没礼数,竟然让轩辕前辈先露面……” 啪—— “嘶!前辈,你抽我作甚?!” 仇天合在旁边的小年轻后脑勺上抽了下,刚握住的船桨又松开了,轻轻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 “这狗日的江湖……” 话落,仇天合手按腰刀走出了船篷,站在船头之上,腰背笔直犹如险峻峰岳。 千丈碧波为之一静,雨幕之下的浩瀚天地,也在这一瞬间,只剩下相对而立的两名刀客…… ……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君山神侯 潇潇秋雨,让天地化为了雾蒙蒙的黑青色。 浪涛一次次拍打在千丈石台边缘,数百艘船只随波起伏,整片湖面陷入了死寂。 万人注视下,身着甲裙赤裸健硕上半身的花发老者,步步如山走到了高耸的无字碑前,面色不喜不怒,但腰间双目狰狞的麒麟腹吞,却好似一只盘踞在腰上的庞然巨兽,凝视着台下万千蝼蚁。 此行来君山台看热闹的人,不只有底层江湖走卒,冲着仇天合的名气,泽州乃至周边地域的江湖豪杰,基本上都来了。 距离最近的几艘大渡船上,便有凃州千鹤山庄、江州萧山堡,乃至天南江湖的武林群雄,若非邬州刚刚遭遇大乱自身难保,恐怕邬州十二门的掌门都得来一半。 随着在‘刀魁’位置上坐了近五十年的轩辕朝现身,所有人都走出了船楼,招呼声此起彼伏: “轩辕大侠……” “几年不见,神侯还是这般风采依旧……” …… 轩辕朝长发随风而动,并未回应认识或不认识的江湖小辈,只是用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夹缝之间的那艘小乌篷船。 乌篷船上,仇天合没理会几个小逼崽子震惊的目光,风轻云淡立在了船头: “轩辕朝,去年你儿子收买平天教门徒,给朝廷通风报信,把我弄进了黑衙地牢,可曾想过我会因祸得福,重获自由身,光明正大站在这里?” 嚓—— 轩辕朝把君山刀插在身侧石砖上,在雨幕中微微抬头: “刀客,用刀说话。你想和老夫那逆子讲道理,待会大可下去当面讲。” “嗡……” 距离不远的数百江湖名宿,听见这话当即哗然,明白刚流传过来的邬州江湖消息是真的,轩辕鸿志应该是真死了。 而轩辕朝这句话出来,已经不是准备切磋了,提前挑明要杀人,仇天合再登台,就不能怪刚刚丧子的轩辕朝下手重了。 仇天合有自知之明,他瞧不上轩辕朝的为人,但从来没小看过轩辕朝的刀法,打不打的过,他远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但都已经被盯上了,他想走轩辕朝显然不会答应,摆在面前的,无非是死的轰轰烈烈像个刀客,或者死前还落荒而逃丢个大人。 一场恶战注定躲不掉,仇天合也没有再打嘴炮,脚点碧波飞身而起,落在了千丈石台边缘。 双方既有新仇也有旧怨,站在了分生死的擂台上,也没了太多言语。 沙沙沙~ 细雨之下,原本嘈杂的湖面,在此刻彻底安静下来。 仇天合静立雨中,注视着前方比他高一个头的魁梧身形。 轩辕朝披散长发随风而动,锐利双眼扫了仇天合一眼后,就好似失去了兴趣,转眼眺望湖面的大小船只,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生死擂台,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无疑是一种蔑视。 仇天合握了握手中刀,脚步往前跨去: “你不先把刀挂背上?” 屠龙令的精髓,就是‘后撤步躬背弹刀’,和八步狂刀一样,佩刀挂的位置是固定的,不然很难最快速度起手。 在场围观武人,瞧见此景也有点疑惑。 轩辕朝目光并未放在仇天合身上,平淡回应: “以前打擂是切磋,比的是谁招式更胜一筹;今天老夫要杀人,不和伱按部就班打套路。” “……” 仇天合暗暗皱眉,脚步放慢了下来。 毕竟轩辕朝这话不是狂妄,而是准备动真格。 君山刀太重,只有躬背弹刀才能迅速起手,为此所有刀客,都在研究怎么破这个起手式,好一动手就把屠龙令按死。 轩辕朝往年在君山台上接受挑战,也从不玩虚了,就拿‘躬背弹刀’起手让人破。 轩辕朝按屠龙令的路数打,只要有点底蕴的刀客,都能接住一两刀不死,毕竟招式是明的,拼不过可以躲。 而不按照路数来,就猜不透轩辕朝会怎么出招,只能拼爆发力、眼力、反应、刀法理解等综合实力,稍弱一点就是一刀分生死。 仇天合目光微凝,忽略了擂台之外的一切声息,全神贯注观察轩辕朝的站姿、气息乃至眼神,想要先摸清对手的套路。 但可惜的是,轩辕朝稳得如同一块万钧巨石,谁都知道砸自己身上会死,但就是想不通这块石头会怎么砸过来。 两人相隔数十丈,仇天合却走了很久,速度越来越慢,直至雨势渐大,也没动作。 围观的江湖人屏息凝气,不少人脸都憋红了,却没人催促。 在彼此距离拉进到十丈,仇天合已经穷举完轩辕朝可能的出刀动作后,没有再迟疑,右手握住刀柄。 呛啷—— 千丈石台之上,猝然出现一道白芒! 仇天合身形爆起,手拖单刀,不过眨眼之间,已经消失在众人视野,等再次看清,雪亮刀刃,已从轩辕朝左后方刺向脊柱。 轰隆—— 也是同一时刻,擂台上碎石飞溅,传出一声爆响。 看向别处的轩辕朝,甚至没有回头,右脚猛然踢在了身侧的刀背之上,左手同时握住刀柄,继而腰腹发力浑身肌肉虬结,往左后方猛劈而下。 飒—— 擂台上横飞四起,骤然升腾的狂暴气浪,搅动了两人周边的雨幕。 远看去,就好似体型骇人的轩辕朝,反手一刀带动了风雨,化为一道巨浪。 而处于刀锋之前的仇天合,就好似狂风巨浪前的一叶孤舟,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也能看出只要被巨浪拍中,便是四分五裂的下场。 仇天合练刀一辈子,算到了轩辕朝可能如此起手,并不算措不及防。 但算到和接住完全是两回事儿。 眼见毁天灭地的一刀劈来,仇天合手中刀鞭长莫及的情况下,当即收刀侧闪,以左手抵住刀背。 下一刻,骇人气劲便从擂台上爆发。 铛—— 轰隆! 轩辕朝反手一刀劈在天合刀上,没有给对方半点‘后发制人’的机会,力道之大直接把仇天合劈的往侧面横移。 滑移的身形尚未完全停顿,身如山岳的轩辕朝,已经身随刀走旋身一圈,双手握刀飞身跃起,以力劈华山之势再度劈下: “喝——!” 爆喝声如雷鸣。 两刀之间毫无间隙,瞬间爆发的恐怖气劲,硬生生逼退了周边雨帘,在地面清出了一条长槽。 仇天合虽然不至于乱了阵脚,但轩辕朝刀势太过刚猛,想要无伤规避几乎不可能,只能以刀格挡,借力腾挪。 铛—— 重刀再度落下,仇天合脚下石砖瞬间粉碎,整个人往后倒滑。 身着甲裙的轩辕朝,一把君山重刀挥舞如风,不留丝毫间隙,几乎是跟着仇天合出去,一刀再度落下,在地上留下一个巨大凹坑。 轰隆—— 湖上能看清的顶尖高手,瞧见此景就知道胜负已分。 轩辕朝的刀法简单到毫无说头,就是纯粹是硬实力碾压,属于一力降十会的打法。 仇天合用的是天合刀,强在预判反手,此时连反手一刀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不存在取胜的可能。 仇天合连续接三刀,握刀的虎口已经被震裂,自知没胜算,再打下去可能暴毙,当即往后飞退,跃向湖岸。 君山台虽然方圆千丈,但两人交手的地方在湖边的无字碑前。 只要下了擂台,轩辕朝脸皮再厚,也不好当着上万人的面,追杀已经认输的对手。 但可惜的是,轩辕朝说分生死就分生死,眼见仇天合想逃,身形一闪之间,就来到了湖边堵住了退路。 围观的江湖群雄,瞧见轩辕朝真动了杀心,自然皱眉。 而也在此时,船堆之间,忽然传出一声轰鸣,伴随甲板被震碎的爆响。 轰隆—— 附近之人余光看去,却见千帆汇聚的湖面上,有艘小船的船尾忽然翘起。 而一道黑色身影,以骇人听闻的恐怖速度,飞掠过平静湖面,带起的劲风,直接在水面上拉出了丈余高的白色浪花,远看去就好似瞬间把湖面一分为二。 哗啦—— 浪花如脱弦利箭,眨眼间划过数十丈距离,目标直指刚落在岸边的魁梧老者。 仇天合正欲强冲,瞧见此景眼底闪过一抹错愕,急急顿住了脚步。 而堵路的轩辕朝,察觉背后有劲风逼近,也停下了身形,单手持刀斜指地面,不紧不慢转过身来。 哗啦啦—— 冲天水花被扬起,又迅速落回湖面。 浪花之前的黑色身影,发现轩辕朝停手,便在湖面转向,飞身而起落在了不远处的无字碑前。 直至此时,围观的无数江湖客,才看清来人的相貌。 来人是个男子,身着水云锦质地的黑袍,头上带着竹质斗笠,身材颇高、面容俊美,双眸如同剑芒般锐利,腰间悬着一把黑鞘长刀。 来人打扮是寻常江湖刀客的打扮,但腰间的这把刀,对在场无数刀客来说却很特别。 刀长三尺三,宽二指半,柄以黑绳缠绕,护手尾环为黄铜质地,皆雕螭龙。 这是上代刀魁的佩刀! 曾经这把刀无人不知,虽然已经在江湖销声匿迹近三十年,但它依旧是天下间最快的刀,没有之一! 雨幕下的湖面,在来人现身的瞬间,便陷入了静默。 轩辕朝左手负于身后,一百零八斤的君山刀,如同没有重量般,随手斜指着地面,配上两米出头的夸张体型,就如同寻常刀客,持着一把符合自身体量的寻常轻刀。 轩辕朝知道这个二十上下的年轻刀客,就是杀他儿子的元凶,但目光并没有放在来人脸上,只是望着腰间那把螭龙刀,眼底带着几分怀念。 当然,这并非怀念郑峰,而是怀念狂牙子。 世上巅峰武人很多,比轩辕朝强的也不算少,但能让他当做对手、目标,拼尽一切去追赶的‘刀客’,唯有狂牙子一人。 击败狂牙子后,轩辕朝在刀魁位置坐了四十多年,看似风光无限,但实则过的远不如三十岁前那般充实。 因为没了狂牙子这对手,他不知道手里这把刀,往后应该练给谁看。 当年轩辕朝对郑峰很反感,不留丝毫情面,想让女儿入宫是原因之一。 还有个原因,就是郑峰太平庸,连八步狂刀都练歪了,根本就配不上这把他呕心沥血追赶了三十年的刀! 而眼前这个年轻刀客,看起来比郑峰要强上一些。 轩辕朝注视螭龙刀一眼后,抬眼望向无字碑前的年轻刀客: “你就是夜惊堂?” 夜惊堂凌晨就到了君山台,方才一直在暗中观战,瞧见仇天合落入下风可能被砍死,才冒出来搅局。 从小听着‘轩辕朝’的名字长大,如今近距离瞧见这身高过两米的当代刀魁,夜惊堂确实感受到了压力,不过神色很自然,平静回应道: “梁洲夜惊堂,家父郑峰。” “嗡……” 此言一出,湖上听见的江湖名宿,皆是哗然。 郑峰名气算不上很大,但有云州三杰的名号在前,仇天合劫婚使队伍的事情在后,当年那场风波的原委,江湖上的刀客基本上都知道一二。 当年轩辕鸿志暗中激将,轩辕朝对实力明显远弱于自己、登门提亲的晚辈下死手,至今仍遭人不耻。 如今郑峰的后人登门,要干什么自不用说。 在场的江湖名宿,都把目光集中了过来,打量起夜惊堂,悄然询问起此子的来历底细。 轩辕朝虽然死了儿子,但脸上并没有显出怒火中烧,只是淡然道: “我打残了你爹,你杀了我儿子。你是想彼此有仇报仇,还是想让朝廷当和事佬,彼此两清往事一笔勾销?” 轩辕朝这话,看似是不追究儿子的死,想就此了结恩怨,实则不然。 因为轩辕朝知道儿子怎么死的——买凶杀夜惊堂翻了船,死于不长眼主动找茬,而非夜惊堂复仇,和当年的仇怨都扯不上关系。 夜惊堂义父被打残,自己又被君山台的人刺杀,这仇非但没报,还加深了,怎么可能答应一笔勾销。 轩辕朝如此大气的说不追究儿子的死,只是当着上万人的面,说给朝廷听。 夜惊堂背后是靖王,轩辕朝本身就是开国侯,谁杀谁都会惹来朝廷不满。 而轩辕朝先提议握手言和,夜惊堂不答应非要复仇,靖王事后再追究君山台责任,就不占理了。 夜惊堂一直都知道朝廷很难办这事儿,也明白轩辕朝此言的打算,直接道: “你打残家父,直至家父英年早逝;你儿子来杀我,差点让我葬身湾水镇。如此大仇,何来两清之说?” “那就是有仇报仇。” 轩辕朝长发随风而动,审视着夜惊堂,眼神居高临下: “你和你爹一样,过于鲁莽耿直,要报仇,也该有这个实力后再来;现在登门,只是给我儿子偿命罢了。” 夜惊堂来都来了,打不打的过先不谈,场面话得硬气,对此道: “我怕再过两年,你提不动刀,报仇都报的不痛快。” 话已至此,也无需多言。 君山台上下,再度安静下来。 仇天合已经收刀入鞘,可能是怕夜惊堂托大,落得和郑峰一样的下场,来到了夜惊堂跟前,准备情况不妙就二打一。 轩辕朝对此满不在乎,转眼看向了湖面。 湖面上,方才差点被踩翻的小船,靠在了岸边。 一个身着白衣的‘随行侍妾’,头上带着帷帽,把几样兵器抱着跃上了君山台。 轩辕朝扫了几眼兵器,目光最先落在五尺长刀上,眼底显出三分意外: “这把牧青刀,是天南刀痴孙牧青研究的兵器。孙牧青初用轻刀,败于狂牙子;后改重刀,又败于老夫,自知无望跻身刀魁,隐居于黄泉镇,终其一生都在研究如何破这两种刀法,打造了这把刀。你准备拿此刀来对付老夫?” 夜惊堂听见这话,总是明白那掌柜说把刀给他,老板娘为什么很不高兴了,不出意外这把刀应该是老掌柜的遗物。 他把刀借来,确实是想看看能不能研究出破屠龙令的法门,不过就算研究出来了,一晚上的熟练度,也不可能拿来对付轩辕朝。 昨天晚上演练刀法,他发现这把刀太长,左手拔刀不够顺滑,接屠龙令的招式又太轻,虽说攻击距离翻倍,甚至能用出‘黄龙卧道’‘青龙献爪’等招式,但都这么用了,换杆大枪威力更大。 瞧见璇玑真人那‘普攻就是大招、拿狐狸尾巴都能自成章法’的武学造诣后,他思索了半晚上,觉得这把刀思路应该走错了。 刀法更上一层楼,重点在‘法’,而不是‘刀’。 真正的好刀法,确实该走中庸之道,但应该是‘可长可短、可快可慢、可重可轻’,手持木棍亦有开山之力,身携重刀亦能灵巧如风。 要用出这种效果,看得是用刀的人,而不是刀的款式。 眼见轩辕朝问起,夜惊堂摇了摇头: “我以前的想法,和铸造此刀的前辈一样,以为想破尽天下刀法,刀得不轻不重、不长不短、不快不慢。 “最后发现,诸事皆能,便是诸事不精。 “能用这把刀破你的屠龙令,用君山刀就能破神尘和尚的金身;能用这把刀破狂牙子的八步狂刀,换螭龙刀估计能快过吕太清。 “这把刀是好刀,但没本事的人用不好,能用好的人,已经不需要。” 璇玑真人本来在安静当花瓶,听见这话微微偏头,眼底露出了几分讶异。 毕竟她只是昨晚喝醉随口讲了句‘刀不是这么用的’,没想到一觉醒来,夜惊堂还真能有点新领悟。 轩辕朝则是评价道: “好悟性。不过,你没练到‘无刀胜有刀’的地步,没了这把刀取巧,你拿什么破屠龙令?” 夜惊堂左手按住刀柄,微微抬起斗笠: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八步狂刀是世间最快的刀法,自然就是最强的刀法,不应该有对手,能被针对被打断,只能说自己还不够快,而非刀法不行。 “你能破狂牙子的刀,说明狂牙子的刀还没快到极致,而非你刀法更胜一筹。 “我不一样,我的刀,可以比狂牙子更快。” …… ———— 这段小剧情比较长,还没写完or2 多谢【子车沉琚】大佬的三万赏! 多谢【笔歌墨舞】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八步屠龙 霹雳—— 雷霆划过压在头顶的云海,无数扭曲电蛇往天际蔓延。 黄豆大的雨珠,砸在巨型黑碑之上,分立左右的两道人影,与千丈平台对比小如米粒,此刻却成了整片天地的焦点。 数以万计的江湖武者,全神贯注盯着石碑前的两名巅峰刀客,听见‘我的刀比狂牙子更快’的话语,并没有人为此嗤笑。 毕竟‘武道’便是如此,踩在前人的肩膀上,用一代又一代的‘青出于蓝’,把武学理念拔升到极致,没有最快只有更快,没有最高只有更高,从来就没有什么亘古不变的最强招式。 但这道理江湖人都知道,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武学招式就是棋谱,虽说‘千古无同局’,但千年传承下来,历代江湖天骄,已经把最强路数摸索到了‘多一颗棋子显累赘、少一颗棋子差火候’的地步。 后人不说凭空创造一门绝世武学,就算只是推陈出新,略微优化前人的路数,使其提升一分一毫,都难比登天。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初次’现身江湖的夜惊堂身上,觉得夜惊堂如果没有推陈出新超越狂牙子的地方,应该不敢在这种场合口出狂言。 但夜惊堂的年纪,看起来实在有点太小了。 虽然当代的一仙二圣八大魁,九成都是在三十岁前登顶,年纪小并不算稀奇。 但夜惊堂看起来,最多二十上下,男子二十四五体魄才完全定型,这个年纪可以说还没到巅峰期。 现在就能超越狂牙子的话,那这天资已经属于谪仙人级别了,往后怕是有可能撼动奉官城。 轩辕朝在雨中静立,面对夜惊堂的狂言,只是平淡回了句: “用刀说话。” 哗啦啦~~ 大雨如注,湖面之上顿时寂静下来。 夜惊堂注视轩辕朝一眼后,转身走过石碑,来到君山台的内腑。 轩辕朝见此拔出了君山刀,从腰后取下皮质肩带,挂在了背上,从另一侧往深处走去。 踏踏踏~~ 稳重脚步,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仇天合见此有点迟疑,毕竟在石碑前打,交手之人有机会跳下擂台,按照江湖约定俗成的规矩,落擂既败,胜者跳下擂台追杀,属于玩不起的行为,一般没人会这么干。 而在千丈平台中间打,约等于笼中死斗,弱势一方根本没有逃出擂台的可能,能不能活也只看胜者会不会刀下留人。 仇天合走在后面,欲言又止,想劝夜惊堂别这么托大,但上万人看着,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显然不可取。 璇玑真人抱着一堆兵器,仪态要平静很多,目光放在夜惊堂背影上,暗暗琢磨着夜惊堂怎么把刀用的比狂牙子还快。 君山台太大,在湖面上飘着的无数江湖客,距离太远看不真切,见有外人上台,些许胆大的刀客,也跟着落在了平台边缘。 虽然站在台上,被随手砍了白死不说,还得挨骂,但和近距离旁观这种级别的交锋比起来,这点风险真算不得什么。 踏踏踏…… 很快,两人来到了君山台的正中心,远离周边浪涛和船队,天地间只剩下风雨声。 夜惊堂摘下了斗笠,露出黑带束起的长发,双手自然下垂站在雨幕之中,目光从锋芒毕露转为平淡,再无气息波动,变成了和环境融为一体的石头。 仇天合瞧见此景愣了下,毕竟前些日子在京城,夜惊堂完全没有这种天人合一的气象。 到了这种境界,夜惊堂看不透轩辕朝,轩辕朝同样看不穿夜惊堂。 为此轩辕朝眼底多了几分正视,把新仇旧恨抛之脑后,双手同样自然下垂,心思只在刀上,注视着夜惊堂的眼神。 双方距离十丈站定,君山台周边密密麻麻的人群,皆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而一场必将名传四海,影响往后数十年江湖格局的交锋,也在此刻正式开始! 霹雳—— 苍雷响彻云霄,君山台中心也随之响起了一道凄厉刀鸣。 呛啷—— 夜惊堂身形由静至动,根本没有半分征兆。 在雷霆响起的一瞬间,整个人已经破空而出,脚下石砖全数震裂,密集雨珠被身形撞碎为水雾又被劲风裹挟,化为了一条长龙般的白雾。 轰隆—— 夜惊堂爆发同时单刀出鞘,在刀尖离开刀鞘的同时,人影已经来到了轩辕朝近前! 此等骇人听闻的速度,不说围观的近万武人,连仇天合都惊了下,毕竟他可以百分百确认,这一刀他就算能看清,也绝对反应不过来,等他刀出鞘,脑袋已经没了。 轩辕朝终究是纵横江湖数十年的刀魁,虽然到了巅峰期末端,但依旧在巅峰期,这惊世骇俗的一刀,并未让其气息产生半分波动。 眼见快若奔雷的一刀袭来,轩辕朝眼底甚至闪过了一抹恍如隔世。 毕竟他年幼时初见狂牙子,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刀,完美无瑕、惊艳天下、避无可避,虽然只是一记起手,却给他留下了一副终生难忘的画面,为此不惜一切追赶了数十年。 再次看到这一刀,让轩辕朝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和狂牙子一战定刀魁的那一天。 但可惜,刀还是以前的老刀,没有任何变化,而他已经不是以前初出江湖的他了! 轰—— 在夜惊堂身形往前突袭的同一时刻,轩辕朝已经起手。 近两米高的魁梧身形瞬间爆发,肌肉高耸连满头花发都当空炸开绷直。 龙蟒般的两条臂膀抬起,左脚后撤腰背躬起,重达一百零八斤的君山重刀,便从背后破开了漫天雨幕: “喝——” 夜惊堂全力爆发一刀横削,速度已经提升到极限,拦在面前的却还是当头劈下的君山刀。 双方都没用虚招,只是把各自巅峰的招式运用到极致,以最快对最快,而结果,在场能看清的高手都已经了然。 夜惊堂爆发力足够,但这一刀必然被屠龙令拦住。 只要双刃相接,夜惊堂不可能硬接重刀,更不用说把君山刀劈飞出去连下一刀。 唯一的结果,就是被一刀断掉招式失去平衡,而后被屠龙令无限连死。 此景不光围观武人,连璇玑真人都看出了不妙,已经悄然脚步前移,准备在夜惊堂被劈飞出去的时候驰援,以免轩辕朝直接两三刀把夜惊堂砍死。 但让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是,双刃相接的场面并未出现! 轩辕朝躬背弹刀暴力起手,靠着后撤步拉开的半步距离,重刀已经轮到了头顶。 但下一瞬,轩辕朝猛然发现,面前的黑衣刀客,踏在身前的最后一步,如通天浮屠脚震山河,瞬间震碎了方圆数丈的石砖。 咚—— 而左手握刀横削的夜惊堂,俊朗脸颊瞬间赤红,双眼布满血丝,身上衣袍四分五裂,连同发带都炸开,本就登峰造极的爆发速度,硬生生在这半步之间翻了个倍! ?! 轩辕朝眼神错愕,瞧见此刀的第一眼,就明白这一刀,融合了红花楼的‘风池逆血’。 ‘风池逆血’确实可以用未伤敌先伤己的方式,做到瞬间爆发力翻倍。 但是‘风池逆血’枪招,气脉走向在脊线,和霸王枪的运气脉络为一体,和八步狂刀起手式根本就不沾边,生搬硬套的结果,只能是岔气震伤经脉。 夜惊堂能用出此刀,只可能完全拆解了风池逆血和八步狂刀的招式,然后重新构建运气脉络,把两种巅峰武学的精髓合二为一,虽然表象和八步狂刀没区别,但内里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刀法。 狂牙子三刀过后开始自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为求杀力疯狂到不惜性命,所以其刀法被称作‘狂刀’。 而夜惊堂这一刀,显然青出于蓝。 拔刀就不惜重伤堆爆发力,生死只在这一刀,根本不留后路,可以说把狂牙子的理念贯彻到了极致,已经算的上世间最疯魔的刀法! 轩辕朝惊人的刀法造诣,让他一瞬间摸清了这一刀的底细。 但面对这种不要命的鬼刀法,还是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局面。 正如夜惊堂战前所说,他的刀比狂牙子刀更快! 这快的不是硬实力,而是刀法造诣。 哪怕他和狂牙子同水平,也是他的刀更快,打一百次都是狂牙子输。 轩辕朝起手的‘后撤步’,防的是狂牙子的起手式,以空间换出刀时间。 而面对这骤然速度翻倍的一刀,显然已经触及了躬背弹刀能应对过来的上限,双方同水平之下,屠龙令打一百次照样是输! 飒—— 速度快到近乎癫狂的一刀,在重刀劈下之前,到了轩辕朝的腰腹。 如果不出意外,轩辕朝一刀落下后,夜惊堂已经靠着骇人速度,从身侧一闪而过,彻底终结了轩辕朝的不败战绩。 但轩辕朝终究是刀魁,追赶狂牙子几十年,不可能没想过这一刀防不住的情况。 在夜惊堂气息出现异样的瞬间,轩辕朝已经放弃了出刀,稳若磐石的身形转为侧闪规避。 轰隆—— 大地碎裂的轰鸣声中,化为黑色残影的夜惊堂,从轩辕朝身侧一穿而过,在背后带出一条血线。 轩辕朝身形刹那侧闪出数丈,和夜惊堂拉开了距离,左侧肋下,出现了一条寸余深的血口。 相较于轩辕朝的体型,这点皮外伤和没有区别不大,但殷红血水洒在灰黑石台上,还是引起了满场哗然! “嚯……” 毕竟这是轩辕朝成名四十年来,第一次在擂台上见血! 仇天合瞧见此景,目光直接呆滞,根本没看懂。 而璇玑真人则是暗暗咋舌,完全想不通夜惊堂从哪儿摸出来的这么一招。 夜惊堂想出这一招,时间其实也不久。 以前他没见识过八大魁的实力,眼界一直放在‘见招拆招’上,一直在研究兵器、动作这些外界条件。 而昨天见识过璇玑真人‘一拳就是一拳’的底蕴后,他算是开了眼界,明白‘招式、兵器’在山巅巨擘眼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内里。 然后他就用了另外半晚上时间,开始调整霸王枪、屠龙令、八步狂刀等运气法门,彼此互相借鉴探索,看怎么才能让原本的招式变得更强。 只要眼界到了思路正确,构建运气法门、寻找出最优解,对他来说真就个把时辰的事情。 此时一刀穿身而过,在轩辕朝身上留下一道伤口,夜惊堂向来沉静如水的眼神,也涌现出了血脉贲张的狂热。 “喝——” 夜惊堂冲到轩辕朝背后的刹那,双脚重踏地面,身形拐出一个锐角,左手刀顺势送入右手,推刀前斩,瞬间在千丈平台上拉出一条白雾! 轰隆—— 两刀衔接毫无间隙,不给对手任何反手的时间。 轩辕朝侧闪出去脚步堪堪落地,夜惊堂已经再度杀到面前! 轩辕朝研究了八步狂刀半辈子,对招式一清二楚,不可能被一套连的毫无反手之力,在侧闪同时,重刀已经顺势旋身一周,劈向了夜惊堂攻来的方向。 但夜惊堂也知道屠龙令的短板,仗着轻刀收放自如,突袭半途速度骤减,恰到好处的让君山刀从前方一扫而过,而后速度再度爆发到极致! 飒—— 轩辕朝虽然对百斤君山刀运用到了信手拈来的地步,但同水平搏杀,兵器重一百斤,就不可能保持和夜惊堂一样的反应速度。 眼见夜惊堂见缝插针,轩辕朝毫不迟疑停刀横拉,护在身前为盾牌。 铛—— 君山台上骤然响起一声惊雷。 全力爆发的夜惊堂,双手握刀突袭至身前,见轩辕朝拉刀格挡,直接转斩击为刺击,点在了宽厚刀身之上。 这一刀凝结夜惊堂毕生所学,威力堪称恐怖,刀势出手便震开了雨幕,在身前刺出了一条空洞。 如果落在君山刀上,哪怕轩辕朝拿着神兵利器,也有可能被直接洞穿,直至刺入心门。 为此轩辕朝反应奇快,右手推刀让君山刀形成了斜面,螭龙刀刺中就顺势往左后方滑去,火,在厚重身上擦出了一条放血槽,火星四溅! 嚓—— 夜惊堂手里的螭龙刀,可不会像君山刀那样收不住,一刀刺空,当即收刀下拉,划向轩辕朝腹部。 但轩辕朝经验亦是夸张,虽然速度赶不上,却算尽了夜惊堂的攻击方式,先人一步飞身极退。 飒飒飒—— 铛铛铛—— 千丈平台之上,暴雨被横风带动,化为了乱流四散横飞。 周边观战的近万武人,只能看到一道黑色残影,在轩辕朝周边来回穿插,带出点点火光和刺耳雷鸣。 轩辕朝虽然体型如山岳,但身法却轻若游蝶,百斤重刀在周身来回闪转,游刃有余挡住了夜惊堂近乎疯狂的突袭,看似不落下风。 但璇玑真人等顶尖高手,却能看出这场搏杀不出意外已经结束了。 因为轩辕朝两次起刀都被夜惊堂强行打断,根本没有第三次起刀的机会,只是把重刀当盾牌被动格挡。 君山刀转不起来,就没法依靠惯性累加速度和刀势,给夜惊堂造成威胁。提着百来斤的铁疙瘩,想砍中夜惊堂,除非夜惊堂脑壳进水往刀口上撞。 而夜惊堂占据主动权,可能砍一百刀不中,但只要中一刀,轩辕朝就没了。 “嗡……” 君山台周边围观的武人,虽然后知后觉,但还是很快意识到,轩辕朝的屠龙令,好像真被压死了,湖面上逐渐响起雷鸣般的嘈杂。 仇天合瞧见这幻想过不知多少年的场景,双手微微颤抖,竟然有热泪盈眶之感。 但仇天合还没来得及兴奋,擂台上的一幕变数,忽然让整片天地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能看出轩辕朝必败无疑,作为当代刀魁,轩辕朝自己又岂会看不出来。 就在夜惊堂身形再度折返,想趁着轩辕朝旋身半圈一刀贯入肋下之时,一道刀鸣声忽然从擂台上响起! 呛啷—— 轩辕朝满头花发飞散,原本古井无波的双眸,也显出了专属于刀客的狂热,怒喝声中,握住君山刀的双手微拧,继而身形忽然爆起,在雨中拉出了一道璀璨白芒! 夜惊堂心中寒毛倒竖,身形骤然顿住,改刺为挡,瞳孔微缩仔细看去,却见厚背阔刀飞了出去,只剩刀刃,不见刀柄。 而速度暴涨的轩辕朝,双手持着一把四尺出头的长刀,刀身纤细、寒芒毕露,目测分量最多不过六斤,几乎在空中带出残影,眨眼已至身前。 挡—— 双刃相接,轩辕朝恐怖的爆发力终于得以展现。 夜惊堂虽然反应及时,但体型差距摆在这里,重劈之下双脚踩碎石砖,整个人往后硬生生滑出了十余丈才停住身形。 此景不光夜惊堂,连璇玑真人等人都看愣了。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君山台弟子会带副兵器,以防起刀失败后没法反手,但没料到轩辕朝本人竟然也藏了把轻刀。 一刀过后,双方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夜惊堂浑身雾气蒸腾,看着远方的轩辕朝,开口道: “丢了名震天下的君山刀,可就算承认屠龙令被破了。” “嚯——” 君山台周边围观的无数江湖客,直至此时才敢喘气,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不可思议。 轩辕朝赤裸上半身,血水染红了左侧甲裙,四尺长刀斜指地面,眼神依旧不失傲气: “屠龙令输了,老夫可没输。屠龙令是老夫二十多岁悟出的刀法,等了四十余年才有人破掉,你难不成以为,老夫这四十年,是在原地踏步?” 夜惊堂知道轩辕朝不可能只有这点底蕴,但还是道: “我能破狂牙子的八步狂刀,就能破世间任何刀法,你憋出什么东西都一样。” “老夫三岁练刀,生平最钦佩者莫过于狂牙子,也知道‘唯快不破’的至理。屠龙令能破八步狂刀,确实赢在狂牙子刀还不够快,还没有把八步狂刀打磨到巅峰。” 轩辕朝手腕轻翻,将长刀倒持于左手: “练屠龙令,迟早被更快的刀破掉;而练快刀,才能真正做到万法不破。 “你以为,世上只有伱把八步狂刀的刀法,拔高了一尺?” “嚯……” 旁观无数江湖人,听到轩辕朝准备用八步狂刀打夜惊堂,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但细想又在情理之中。 轩辕朝能破八步狂刀,必然苦心钻研了几十年,以轩辕朝的悟性,照猫画虎研究出八步狂刀真不稀奇。 虽然是同一种刀法,但夜惊堂的运气法门,和狂牙子的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轩辕朝显然也是如此。 此举不能说是同门相争或偷师,而是各自根据前人的武学理念,自行研究领悟,开创的两种新流派,彼此较量,分出谁悟出来的新刀法更好! 夜惊堂见轩辕朝准备打不过就加入,和他拼八步狂刀,稍微沉默后,开口道: “屠龙令的刀法理念,让我叹为观止,和八步狂刀各有优劣,但都是环环相扣无懈可击,为江湖最顶尖的刀法。 “八步狂刀打不过屠龙令,是人不行;屠龙令打不过八步狂刀,照样是人不行。 “你放弃屠龙令,转而研究八步狂刀,着实可惜。” 轩辕朝眉头一皱,没有言语。 夜惊堂把螭龙刀插在地上,抬起手来: “世间武学千千万,彼此相生相克,哪有什么绝对的强弱之分,无非看用的人是谁。” “你让我见识什么叫八步狂刀,我也让你看看,什么叫屠龙令!” “嚯——” 周边观战之人,听到这话当场炸锅。 毕竟打完之后换兵器再打一场,无异于爷孙局,两场全输就是奇耻大辱,直接可以就地自裁了。 仇天合都愣了,虽然知道夜惊堂霸道,但没料到能嚣张到这一步。 教轩辕朝用屠龙令,杀人还要诛心…… 璇玑真人也没想到夜惊堂这么横,看着擂台上意气风发的年轻俊公子,眼底闪过几分异样。 若非场合不适合,按照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性子,非得来句‘你要是能打赢,姐姐我就满足你一个什么都可以的愿望’来刺激下夜惊堂。 只可惜,上万人看着,璇玑真人不可能这么瞎搞,只是把君山刀和肩带,丢给了夜惊堂。 呼呼~ 啪—— 夜惊堂单手接住飞过来的重刀,把肩带套上,挂在了肩头。 漫天风雨也在此时陷入死寂,只剩下位于千丈平台正中的两人。 轩辕朝静立雨中,眉头紧锁,眼底忽然没了往日维持四十年的锋芒。 因为轩辕朝居然发现,现在的他,确实不是三十岁前的他了。 三十岁前,他面对如日中天的狂牙子,依然敢和现在的夜惊堂一样,提着君山刀登门,看看谁是当代刀魁。 而如今懂得多了,见识多了,那股愣头青一般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气,反而没了。 知道‘唯快不破’是好事,但若人人皆大彻大悟练快刀,没有傻子愣子去另辟蹊径钻研旁门左道,哪还有当今这百花齐放的江湖? 夜惊堂身上的傲气和绝对自信,犹如醍醐灌顶,让轩辕朝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闭门造车四十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随了大流,忘记了当年练刀的初心! 一个刀客,若是产生了自我怀疑,不再相信自己的刀,双眼又如何展现出锋芒? 轩辕朝握了握刀柄,沉默良久后,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底万般杂念,开口道: “可惜,你生晚了。此战过后,江湖上再也没有能和你我平起平坐的刀客,那感觉举世无敌,但也说不出的迷茫寂寞。” 轩辕朝这话,是在感叹‘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能意识自身错误,从而精进成长’。 夜惊堂明白意思,双手自然下垂,平淡回应: “如果不是当年那场风波,打灭了年轻刀客的心气,如今的君山台,应该群雄并起、百花齐放。 “江湖刀客有今天这般光景,不是因为江湖练刀的少了青黄不接,而是你这带头的刀魁,不值得年轻人当成榜样去仰慕追赶。” “呵……” 轩辕朝年过古稀,早已明白此生是非对错,当前所求无非畅快一刀而已,没有再说话,大步往前走向夜惊堂。 咚、咚~ 沉闷脚步,再度从雨幕中响起。 夜惊堂浑身雾气蒸腾,身若苍松岿然不动,眼底的狂热已经化为了平日里的宁静。 霹雳—— 一道雷光,再度划破苍穹。 轩辕朝脚步越来越快,在相距十丈时,双脚骤然发力,伟岸身形躬起又弹出,瞬间撞破雨幕,左手长刀顺势削向夜惊堂中门。 此刀同样快到匪夷所思! 轩辕朝能看穿夜惊堂的刀法底细,夜惊堂同样一眼看出了这一刀的门道——化用‘躬背弹刀’的法门,把弹刀改为弹人,大幅度加强八步狂刀起手一刀的突袭速度。 这改良可以说十分精妙,因为夜惊堂也只是想过左手刀、右手刀,没考虑过在腰腿上下功夫,来让手里已经到极限的刀更快半分。 这一刀虽然没有夜惊堂自损八百的出刀方式提升恐怖,但胜在不用自损八百,而且破屠龙令确实够了。 不过可惜的是,夜惊堂用的并不是正常的屠龙令,而是昨天改良八步狂刀时,用相同思路顺手研究出来的新版屠龙令。 “喝——” 就在轩辕朝起手的同时,夜惊堂左脚后撤半步,双手握住背后刀柄,浑身上下的露出的皮肤瞬间涨红,浑身肌肉青筋暴起,眼角甚至涌出血丝。 轰隆—— 狂奔气劲瞬间推开漫天雨幕和地面碎砖,在周边清出一片真空。 挂在的背后的君山刀,也在眨眼间弹起,以一种近乎疯魔的速度,往前悍然劈下。 此景此景,连不会武艺的武人,都看出夜惊堂起刀瞬间,就震伤了浑身气脉,全身筋骨也必然有所拉伤。 但这并不妨碍此刀毁天灭地的破坏力。 轩辕朝全力爆发,以此生最巅峰的速度冲至夜惊堂身前,也没能绕过这他呕心沥血数十年研究出来的后撤步躬背弹刀! 夜惊堂后撤的那半步,就好似拦在面前的一道天堑,任凭他如何压榨体魄,等在面前都是那把当头劈下不给半点机会的君山刀。 也是此时,轩辕朝明白了狂牙子当年面对他的感受,也明白了所有刀客面对君山刀的感受。 那是一股势不可挡的绝望! 就好似一座高山朝自己压来,使出浑身解数,都跑不出被殃及的范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座万丈山岳砸在自己身上。 这无疑是世间最美最暴力的刀法之一。 就算不能稳破八步狂刀,也是彼此势均力敌,只看用刀的人是谁。 如果年幼之时,他看到的是这一刀,恐怕也会为此魂牵梦绕一辈子吧…… 但现在,为什么会从其他人的手中看到这一刀! 这本是他的刀呀…… 轰隆—— 双刃相接,漫天雨幕被震回高空。 强劲刀风肆虐,瞬间铲平了一层地砖。 而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江湖,都屹立不倒一辈子的轩辕朝,此时和所有接屠龙令的刀客没区别。 劈山断海的恐怖力道压下,轩辕朝伟岸身形根本没法站住,被力劈华山的一刀,砸的刀背撞入小臂,整个人往后砸在了地上。 轰隆—— 千丈石台上碎石飞溅,正中心的位置瞬间被砸出一个巨大凹坑。 身着半甲的轩辕朝,从坑中斜着飞出,又摔在地面上,顺着光滑平台滑出了数十丈。 “喝——” 夜惊堂一刀落后没有半点间隙,飞身再度跃去,双手拖刀旋身一周,劈向轩辕朝落点。 飒—— 轩辕朝反应奇快,翻身而起往侧闪,躲开了险之又险的刀锋,但紧跟着下一刀就再度袭来。 呼呼呼~—— 不过眨眼间,君山台再度响起了那道让万千江湖刀客视为梦魇的恐怖声响。 夜惊堂身随刀转,不过刹那间就转成了风车,远看去只能瞧见圆形的雪亮刀光,根本摸不清刀本体在哪里。 而君山台上的滂泼大雨,也被螺旋气劲搅成了漩涡,犹如一条水龙卷,在平台上飞速游移。 轩辕朝两米出头的庞大身形,在浩瀚天威前也显出了渺小,身手依旧快若奔雷,在高台上飞速腾挪闪转,但已经没法再去碰那把穷追不舍的重刀。 君山台周边近万人,无论识货的还是不识货的,都知道胜负已分。 屠龙令刀势起来便基本无敌,想打只能用长兵。 夜惊堂把刀势累加到这般恐怖的地步,转的人看都看不清,不说轩辕朝,就算夜惊堂自己用改良过的八步狂刀,敢钻空子估计也是以死换死。 因为进去了根本没时间抽身,不管刺中哪儿都至少被劈一刀。 方才所有人都以为,确实是八步狂刀更胜一筹,但现在看来,屠龙令真不弱,只不过一个拼前期,一个拼后期,强势期不同罢了,纯看刀放在谁手里。 呼呼呼—— 近万人全神贯注,看着千丈平台上的那道水龙卷。 而这场事关刀魁归属的交锋,也在此刻变成了夜惊堂的个人舞台。 刀势累加至此,速度、威力都已经无暇,轩辕朝根本破不了这自己赖以成名的刀法,能做的只是不停闪转避其锋芒。 但屠龙令刀势起来后,只要会控刀,百斤君山刀就是在自己飞,根本用不了多少力气,闪转腾挪也不算慢。 轩辕朝除非掉头跑,不然不可能甩掉穷追不舍的刀锋,甩掉了夜惊堂显然也不会停下已经成型的刀势,照样会追过来。 “喝!” 轩辕朝这辈子可能是头一次,被打入这种无计可施的绝境,纵横江湖一辈子,并未就此认输,而是双目瞪如铜铃,骤然发力撞向飞旋的重刀,双手推刀一记直刺,取夜惊堂躯干。 此招是想以命换命,强行逼停逼夜惊堂的刀势。 但夜惊堂根本没有给半点机会,旋身途中后撤拉开半分距离,一记刚猛无双的重刀,直接扫在了刺来的刀锋之上。 铛—— 金铁交击的爆响中,百斤重刀的恐怖破坏力由此展现,砸在六七斤的长刀之上,完全是一边倒碾压。 轩辕朝手握得住刀柄,刀身却扛不住如此蛮横的重击,硬生生被砸弯了刀身,变成了一个拐角。 而不过一瞬之间,旋身一圈的重刀,便以力劈华山之势,再度落向轩辕朝头顶,根本不给半点反应机会。 轩辕朝抬起被砸弯的长刀格挡,重刀蕴含的恐怖气劲,便直接宣泄在了身上,长刀没断,却被砸的陷入胸腔,肋骨尽碎血肉横飞,整个人都嵌入了地面碎石之间。 轰隆! “喝——” 夜惊堂一刀落的瞬间,下一刀已经发力,旋身一周再度劈向了尚未弹起的轩辕朝。 以轩辕朝的底蕴,此时仍然可以翻身腾挪躲开,再拉扯片刻。 但轩辕朝并没有再动,身为刀魁,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当前局势,再拉扯毫无意义。 轩辕朝用那双看了江湖七十载的老眼,直愣愣望着当空落下的重刀,眼底并没有惶恐、后悔、遗憾、不甘,有的只是一抹解脱。 毕竟这就是江湖。 新人生、老人死。 江湖就是一代又一代的新老交替,所有巅峰武人,都没法绕开这个宿命。 他曾经生在刀下,纵横战场、独霸刀坛,完成了寻常江湖人一辈子都只能奢求的壮举,一生都屹立在山巅。 而如今死在刀下,也死在巅峰之时,输的堂堂正正,没有因为年老体衰,而留下半分不甘。 这对一个巅峰武人来说,确实是善终。 此战后就算活着,肋骨尽断伤及根本,活头也不过几年,面对退去的光环和老病躯体,等待他的恐怕也只有孤独终老的无尽懊悔。 而死在刀下,此生对也好、错也罢,都将归于尘土,不用再去想了。 但可惜的是,这一刀很长,直至最后也没落在头上。 沙沙沙~~ 千丈平台陷入死寂,只剩下密集雨响。 夜惊堂双手持刀,在轩辕朝头上三寸骤停,气喘如牛汗气蒸腾,眼神却十分平静,看着那双昏黄老眼,开口道: “你害了儿女一辈子,也害了我爹一辈子,风风光光当了几十年刀魁,打不过了就想痛痛快快的死在我刀上,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继续活着,无儿无女没指望,在悔恨中活完最后几年;若是受不了这苦,也可以痛痛快快自裁就此解脱,死的像个纯粹江湖人。” 夜惊堂说完,把君山刀收起来,插在大坑边缘,宽厚刀身看起来就好似一块无字墓碑。 浑身是血的轩辕朝,眼神动了动,继而便涌现怒色: “要杀便杀,何必说这些废话?” 夜惊堂抬手抹了把雨水,看向了遥远的西北,平静道: “我爹过的并不苦,有个儿子,十几年日日陪在跟前,帮忙打理家业,风雪天也会帮着加件衣裳,寿终正寝后也有儿子披麻戴孝、养老送终,心中遗愿也能交给儿子去办,一辈子挺圆满。 “你如果当年没那么利欲熏心,现在应该也有个成器儿子。 “你这个年纪坐在台上,或许还能看着儿子和我切磋,赢了开怀大笑,输了也会安慰两句‘江湖就是后浪推前浪,爹还没死,你往后有的是时间’。 “指不定你还能有几个聪明伶俐的孙子、外孙,闲时坐在屋檐下,看着几个小娃娃拿着木刀在院子里比划,笑呵呵指点两句……” “夜惊堂!” 轩辕朝被这诛心之语,刺激的满面涨红,爆喝声响彻整个君山台,那双眼睛犹如狰狞恶虎。 “可惜,你没这个福气,所以你死了还是活着,对我来说没啥区别。” 夜惊堂说完话后,转身来到螭龙刀前,拔出佩刀,收刀入鞘。 嚓~ 一声轻响,漫天风雨,也在此刻恢复了彻底的宁静。 “嚯……” “嚯——!” “牛气……” …… 人满为患的千丈平台边缘,在此刻山呼如潮。 无数认识或不认识的刀客,都在不明缘由的乱叫,更有甚者直接跳到了巨型无字碑上捶胸顿足,也不知道在兴奋个啥。 在高空盘旋的鸟鸟,此时也落在了夜惊堂肩膀上,摆出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张开翅膀:“叽叽叽……”回应。 夜惊堂站在君山台上,环视外围的人山人海,完成义父的遗愿,心里轻松了一大截,也十分可惜大笨笨、凝儿、三娘、小云璃不在,不然肯定会冲过来亲他一口,指不定晚上还能一炮三响…… 仇天合回头看了看目光狰狞却又有点失神的轩辕朝,暗暗叹了口气,脸上也显出几分唏嘘。 轩辕朝当年因为轩辕天罡留了郑峰一条命,夜惊堂如今没有亲自手刃轩辕朝,无疑是恩怨两清最合理的方式。 至于轩辕朝选择余生懊悔还是自裁,仇天合倒是不在乎,选什么都是该。 仇天合收回目光,露出了一抹笑容,走到跟前拍了拍夜惊堂的肩膀: “唉,想了半辈子刀魁,结果直接被你小子截了,这老辈得让着晚辈,不能和你争,这以后算是没指望了。” 夜惊堂知道这是玩笑话,不过还是道: “放心,我当不了多久。只要打趴下八魁前三,就不算在俗世江湖之内了,八魁名号自动顺延给下一位。” 仇天合眨了眨眼睛,觉得确实如此,只要轩辕天罡不跳出来,江湖上估计没人和他争老二的位置,当下又道: “顺延的没多少人认,到时候咱们还是打一场,来个惜败半招……” 璇玑真人也站在了跟前,瞧着人山人海的江湖盛景,感觉与有荣焉,想想把腰后的酒葫芦取下来,递给夜惊堂: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问鼎刀魁,就是江湖上的金榜题名,如此快哉的场合,不来一口?” 夜惊堂并未拒绝,接过朱红酒葫芦,对着嘴灌了一大口。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嘴对嘴喝,微微眯眼,但也没计较,继续道: “这场面我待会给你画下来,拿给离人和凝儿看……” “咳咳——” 话没说完,夜惊堂忽然闷咳了两声,脸色化为涨红,用拳头捂着嘴道: “快走吧,待会晕台上就丢人了……” 正享受万人憧憬目光的仇天合和璇玑真人,见此都是脸色一变,知道夜惊堂刚才不要命的打法,伤了体魄,而且肯定不轻。 仇天合道:“我去帮你打发过来套近乎的江湖人,你找个地方赶快养伤。”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气息全乱了,站稳都是问题,就做出很亲昵的模样,抬手搂着夜惊堂胳膊,暗暗撑住夜惊堂的身体,往湖边走去。 “嚯——” “夜大侠……” …… 山呼海啸响彻云霄,连雷鸣和暴雨都压不住。 夜惊堂被璇玑真人暖水球似得的小西瓜夹着胳膊,做出风轻云淡的姿态,和岸边的江湖群雄颔首示意,而后就钻进了小船,在海潮般的恭送声中驶入了满湖烟雨…… ———— 这是今天晚上的,提前更了,晚上木有了,明天还是晚上更新or2! 多谢【莫笑天怜】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这本书真不错QAQ】【不蚀金锁】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一言为定 波涛阵阵的湖面上,气氛依旧热火朝天,无论是巅峰高手,还是底层武夫,都在七嘴八舌的闲谈: “厉害呀,这船票花的当真值……” “四十多年,这刀魁终于换人了……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你瞎高兴什么?以前轩辕老儿当刀魁,咱们指不定还能抓住轩辕老儿年事已高的机会接班;这夜大侠是个啥?二十上下还没到巅峰的年纪,刀法就这么离谱,以后肯定更厉害,咱们这辈子算是彻底没机会了……” “呃……好像也是。要不咱们改练枪?枪比刀厉害……” “断声寂接班枪魁没多少年,如今才三十多,你拿命打?目前八大魁里年纪最大的,好像就陆截云……” …… 嘈嘈杂杂的言语,在千帆之间回荡。 船堆之间的一艘大渡船上,船楼二层的窗户开着,窗口挂着珠帘。 珠帘之后,一名身着锦袍身材颇高的人影,在窗前静立,斗笠下的双眸,注视着君山台上的新刀魁和白衣女子踏上小船。 房间里,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正在和外面的江湖汉一样,捶胸顿足不知道在高兴啥。 傻乐呵半天后,发现窗前人影不言不语,丫鬟又来到跟前,好奇询问: “教主,这个夜大侠好俊,武艺高侠气重还年轻,一看就是造反的好苗子,咱们是不是得想办法拉拢……” 平天教主单手负后,稍作思量: “据邬州那边的传言,轩辕鸿志被黑衙所杀,周怀礼也死于黑衙的刀法高手,办事的人想来就是夜惊堂。已经被朝廷重用,和我们不在一条船上。” “哦……夜大侠看起来和仇大侠关系不错,要不咱们让仇大侠牵线搭桥,把夜大侠拐回南霄山,劝他弃暗投明效忠大燕……” “旁边那个白衣女人,是璇玑真人,哪儿那么容易把人掳走。” 平天教主此行,是听说了仇天合跑来白给的消息,从和泽州接壤的充州过来看看,以免云璃的半个师长被轩辕老儿砍了。 瞧见半路杀出来的夜惊堂,平天教主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心底确实有收为己用的心思。 但璇玑真人在,还一副护着小情人的样子,当面抢男人确实有点麻烦,稍加斟酌后,平天教主从远去的小船上收回目光,望向了君山台,疑惑道: “凝儿去了京城小半年,自称已经在黑衙埋下了暗桩。朝廷多了个这么厉害的高手,竟然半点消息没往回传……” 小丫鬟想了想道:“这么年轻有为的高手,朝廷肯定会保密,夫人没注意到也正常。” “自作主张带着云璃跑去京城,连朝廷有哪些高手都摸不清,真是……送封信去京城,让她没机会潜入宫里就马上回来……” “好的教主。” 小丫鬟连忙点头…… —— 云梦泽方圆近千里,一旦远离岛屿和湖岸,就好似驶入了无尽汪洋,大雨瓢泼能见度不过数丈,雨水击打船篷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叽叽叽……” 鸟鸟站在船舱外面,放哨兼躲雨,口中还在咕咕叽叽抱怨,刚才好多侠女想喂饭,夜惊堂不让它过去的事情。 雨势太大,船舱门窗紧闭。 舱室里空间不大,因为常年在黄泉镇闲置,里面也没什么家具,只在地面铺着一张席子。 夜惊堂穿着破破烂烂的裤子,躺在席子上,脸色发红,呼吸不稳,已经闭上了眼睛。 方才终究是和刀魁正面较量,而轩辕朝也不是水货,经验、反应强到能提前推演出对手所有意图的地步,想战胜只能是近乎自残的压榨体魄,来换取轩辕朝看得到接不住的极限速度。 精神高强度集中,身体也透支过猛,夜惊堂进入船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璇玑真人摘下了帷帽,在身侧柔雅侧坐,拿着玉龙膏,手儿在夜惊堂胸口揉按,眼神还是颇为惊艳,一直打量着夜惊堂线条完美胸肌、腹肌。 正常的风池逆血,使用后损伤督脉,脊线会出现一道红痕。 而夜惊堂是通过风池逆血的原理,改了八步狂刀、屠龙令的运气脉络,整体构架有多复杂精妙,肉眼都看得出来。 此时夜惊堂褪去了上衣,胸口、腰腹、左右胳膊,全是雷纹般的淡淡红痕,虽然惨不忍睹,但偏偏又没有伤及根本,仅是这点,便能体现出天赋的可怕。 因为运气法门这东西不是说随便改的,只要走错路就是岔气,轻则受伤重则爆体,而气血逆流属于自杀的法门,控制不好就是重伤,全身上下这么玩,经验再老道的武夫都可能搞出事,想分毫不差完成此壮举,只能靠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没法靠熟能生巧获得的天赋。 璇玑真人仔细欣赏片刻后,觉得夜惊堂如果自行推演鸣龙图的运气脉络,指不定能把这条不归路走通。 不过这条路风险太大,走通了也没法言传身教,女帝该出事还是出事,还是去找现成的鸣龙图更保险。 璇玑真人杂念一闪而过,继续在夜惊堂身上的伤痕处涂抹治疗内伤的玉龙膏,摸着摸着,手就摸到了肚脐下,停顿下来。 腿是武夫最主要的发力点之一,夜惊堂露出的小腿上有些许红痕,大腿肯定也有,按理说得上药,但…… 璇玑真人瞄了眼昏睡过去的夜惊堂,想摆出了平常心,做出病不忌医的模样。 但这不骗鬼吗,瞧见了怕是一辈子忘不到…… 璇玑真人稍作斟酌,从怀里取出手绢,和上次捂夜惊堂一样,把自己眼睛蒙起来,然后略微用力撕开裤腿,玉龙膏在手上摸了摸,继续上药…… 滴滴答答~~ 清脆雨声让舱室显得格外幽静,只能听到门外鸟鸟的自言自语。 夜惊堂陷入深眠,没有压力也没有梦境,只是让身体自行修复着恶战过后的各种创伤。 本来这婴儿般的睡眠,会持续到晚上或者明天凌晨。 但也不知过了多久后,意识忽然被唤醒,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只酥如凝脂的温凉小手,在抚慰着小腹、腿部的肌肉,很舒服…… 夜惊堂尚未清醒,不知身处何时何地,心头默认为三娘或者凝儿在给他治伤,身体本能就在抚慰下起了该有的反应。 但很快,夜惊堂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 夜惊堂猛然醒过来,右眼睁开一条缝打量,却见身着雪色长裙的璇玑真人,侧坐在跟前,左手拿着药瓶,右手正在上药,表情很是宁静,眼睛上蒙着眼罩。 因为瞧不见那玩世不恭的眼神,披肩长发配上线条柔美的脸颊,看起来颇有几分仙子气,香肩、腰肢的纤体恰到好处,衣襟高挺在身前画出完美弧度…… “……” 夜惊堂还有点蒙圈,扫了一眼后,目光又下移,看向触感来源——璇玑真人手,在给大腿肌肉抹玉龙膏,而距离白皙手掌不远处,就是剑拔弩张的恶棍…… ?! 哗啦—— 夜惊堂一头翻起来,拉起被撕开的裤子,遮住不便示人的地方,同时按住璇玑真人手。 结果用力过猛,全身肌肉的刺痛传来,又弄得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嘶——” “嗯?” 璇玑真人为了心思不跑偏,一直在默背道家典籍,还真没注意有个恶棍对她虎视眈眈。 发现夜惊堂翻起来,还把她手抓住,璇玑真人蹙眉道: “怎么?以为我趁着伱睡着,对你图谋不轨?” 夜惊堂看着璇玑真人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都的单纯模样,老脸着实有点挂不住,确定她没没注意到后,也暗暗松了口气: “呃……那什么……我还以为有危险,惊醒过来了……脑子还没清醒……” 璇玑真人右手被紧紧握着,见夜惊堂不放开,有点不满,想用左手拉下眼罩,结果手刚抬起来,夜惊堂竟然又把她左手抓住了! ?? 璇玑真人双手被抓着,身体坐直些许: “夜惊堂,我是离人师长,你莫不是以为,你受伤了我就不会揍你?” 夜惊堂现在剑拔弩张,破片似得裤子根本压不住恶棍,松手就得走光,哪里敢让璇玑真人把眼罩拉下,他尴尬解释: “我裤子被撕烂了……” “你盖住不就行了,还怕我撩起来偷看不成?” “你还是蒙着吧,我自己先把药上完,盖住不方便。” 璇玑真人想想也是,便没有多说,待夜惊堂把手放开后,没有摘下眼罩,只是往后坐了些,靠在了墙上,拿起毛巾擦了擦手。 夜惊堂其实想让璇玑真人出去,但外面这么大雨,不太合适,想想还是做出自然而然的模样,继续擦药,同时努力静气凝神,想把恶棍压下去。 璇玑真人拿起酒葫芦抿了一口,忽然响起夜惊堂刚嘴对嘴喝过葫芦里的酒,又擦了擦葫芦口,同时问道: “今天那几刀,你什么时候琢磨出来的?” “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我一个人练刀的时候,突发奇想,然后就琢磨出来了。” “就昨天一晚上?” “也不算一晚上。我自幼摸刀打底子,这几个月又一直在构思破屠龙令的法门,昨天晚上只是构思运气脉络罢了。能打赢,靠的是以前十几年的厚积薄发,和这段时期功力暴涨的奇遇……” “这我自然知道。即便如此,一晚上能研究透一门招式,也算悟性惊人。不过你这招不行,未伤敌先伤己的招式,只能当做搏命的杀手锏,起手就是玩命,你以后怕是得天天躺床上。” 夜惊堂自然知道这招式的缺点,对此轻笑道: “高手过招就是一下,受伤总比被人弄死强,不过这招确实只能当杀招。今天轩辕朝的那一式八步狂刀起手,虽然爆发力有差距,但拔高了八步狂刀的上限,却没付出任何代价,造诣当真配得上刀魁的名声。我以后用那招就行了。” 璇玑真人略显讶异:“你难不成还准备回去让轩辕朝教你?” “我会躬背弹刀,知道有路可走,自己琢磨即可,废不了多少工夫。” “……” 璇玑真人觉得也是,也不再多说,靠在墙上喝着小酒,等夜惊堂把伤药上完。 但两人刚沉默没多久,忽然同时耳根微动,听到了极远处传来的破风声。 下一刻,外面的鸟鸟,也发出了示警: “咕咕——” 夜惊堂脸色微变,当即翻身而起,从身侧拿起了佩刀。 璇玑真人也迅速拉下眼罩,提着合欢剑拦在夜惊堂面前,表情再无往日的玩世不恭,只剩下专注谨慎。 踏踏踏—— 不过片刻间,极远处的破风声就横穿几里湖面,来到了附近,一道熟悉的嗓音,从外面的风雨间响起: “夜小子,你伤势如何?” “……” 两人闻声皆松了口气,夜惊堂连忙回应道: “仇大侠,我正在上药,马上把衣裳穿上出来……” “不用不用,我就过来问一声。晚上泽州各大派在南湖城摆酒宴,估计是请你在泽州开山立派,你去不去?” “请我开宗立派?” “场面话罢了。武魁都有各自地盘,你接了轩辕老儿的班,又无门无派,按江湖惯例,接下来肯定是开山立派捞银子。 “泽州各大派说是请,其实是探口风,你要是留在泽州,他们就私下商量,给你让出产业地盘,免得你上门教他们规矩;要是没这意思,也会送份厚礼道喜。这是江湖上的人情世故。” 夜惊堂恍然大悟,想了想道: “我是黑衙副指挥使,云州江湖也没龙头,以后还得在云州发展。” “在云州当霸主……说实话从古至今,也就你敢干这事儿。行了,我回去和那些个掌门透透口风。” 踏踏踏…… 踏水声飞速拉远,转眼没了动静。 夜惊堂摇头一笑,正想着‘云州霸主’的名号会不会冒犯女帝,忽然发现舱室里出现了一抹寒意…… ? 夜惊堂低头看去,身高齐他鼻尖的璇玑真人,保持提剑戒备的动作,靠在了他身前。 此时正扭头看向背后,勾人的桃花眸明显抽了下,脸颊逐渐浮现杀气…… 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璇玑真人为了保护他,后背直接靠在身上,腰下就贴着饱满月亮,虽然分心说了两句,但恶棍还没恢复如常,应该是顶到了人家姑娘…… 我去…… 夜惊堂表情一僵,迅速把撕烂了的破裤腿拉好,试图遮挡,但显然为时已晚。 璇玑真人回头就看到了凶相毕露的大恶棍,饶是心智过人也如遭雷击,只觉自己不干净了。 若是夜惊堂状态正常也就罢了,裤子烂了走光也没办法,但这臭小子竟然…… 竟然对她反应这么大! 这不是对她心怀不轨是什么? 璇玑真人微微眯眼,慢慢拔出了合欢剑。 嚓~~ 夜惊堂脸色骤变,直接化身为捂裆派弟子: “诶诶,女侠且慢,你别冲动,我有伤……” “你什么意思?” 璇玑真人长剑斜指地面,眼神十分危险: “明目张胆对意中人的师长起色心,你以为我会和寻常妇人一样,逆来顺受不敢吭声?” “没有没有,误会。我刚才昏倒了,半梦半醒的时候有人帮我上药,我下意识当成了凝儿,才……” 璇玑真人双眸微眯:“你都醒了,我们还聊了半天,你一直举着这脏东西在和我说话?” 夜惊堂老脸有点挂不住:“这不是胳膊腿能随意控制,说抬起就抬起、说放下就放下,气血消退需要时间。我对你绝没有动心,一点兴趣都没有……” ? 璇玑真人感觉夜惊堂说的是真话,但怎么就这般不中听,她轻轻吸了口气: “我眼见为实,凭什么信你这话?你已经有冒犯之实,你自己说,怎么办!” 夜惊堂试探性道:“上次你情非得已蹭了我半天,要不咱们两清?” 璇玑真人觉得夜惊堂脸皮着实有点厚: “两清?你当我是三岁姑娘?” “那你说该怎么办?” “……” 璇玑真人其实也不清楚怎么办,总不能让徒弟的相好给她负责稍加思量后,把剑移开: “本道是出家人,也不婚配,方才的事情,可以看淡当没发生。但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我已经是半仙的境界,距离山上三仙只有一步之遥,但卡在了身体的瓶颈,此生难以寸进。世上只有鸣龙图能让人脱胎换骨,我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但是一无所获……” 夜惊堂对于这个说法倒是理解,身体定型后就没法改变,为此身体底子往往决定了武夫的上限。 就比如官玉甲,因为底子没打好,在身体上留下了瑕疵,悟性再好再努力,也没法步入天人合一之境。 史上的武魁,九成都是三十岁前达到巅峰,然后至死都没能再往前踏出半步,大部分也是因为走到了身体能支撑的最大上限。 听见璇玑真人卡在了瓶颈,需要鸣龙图,夜惊堂想了想询问道: “卡在了什么方面?需要哪张图?” 璇玑真人需要五张图,但这显然是狮子大开口,会被夜惊堂当傻子看,为此只是挑了两个知道大概去向,夜惊堂有可能拿到的: “武人身体能出毛病的地方,无非筋骨皮,玉骨图我已经学了,还需要金鳞、龙象两张图。金鳞图在蒋扎虎手里,龙象图应该在某位藩王手上……” 夜惊堂因为身体确实难受,又坐在了席子上,想了想皱眉道: “鸣龙图不是大白菜,我有一张,都能和蒋札虎一样称霸一方,就因为不小心蹭了你一下,我就得给你找鸣龙图,还找两张……” 璇玑真人知道鸣龙图的分量,自然也明白自己这要求有点无理取闹。她慢条斯理在对面侧坐,微笑道: “放心,你找到了,我也只是借用,就算按律要上交朝廷,我也会和圣上请示,让你当保管之人,你想给谁学就给谁学,不用请示朝廷。而朝廷该给的赏赐,一样都不会少你。我还可以额外满足你一个愿望。” “……” 夜惊堂听见这条件,心中不由一动。 大笨笨无条件让他学了玉骨图,对他可谓关怀备至,他一直想投桃报李让大笨笨学龙象图。 但拿出来后就得按规矩上交,私藏犯忌讳,以后想给其他人学,于情于理都得和朝廷打声招呼去宫里查阅。 若是借璇玑真人之口,得到了自由裁定的权利,这事可就好办多了…… 念及此处,夜惊堂又问道: “我若是真找到了,陆仙子能满足我什么愿望?” 璇玑真人找鸣龙图是为了给徒弟续命,也知道这任务难度非常之大,为了激励一下夜惊堂,故意做出不太正经的模样,含笑道: “这看你,只要你不怕离人把你送去净身房,某些伤风败俗的非分要求,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夜惊堂觉得这话又是在逗他,摇头道: “我对你也没什么非分之想,岂会提非分要求。等找到了再说吧,到时候若真有所求,你别赖账就好。” “一言为定。” 夜惊堂和璇玑真人一起出来,龙象图就没带在身上,带着也不可能现在就掏,总得找个合理来历,当下也没多说,继续抹起了伤药。 “你先出去,非礼勿视。” “呵……” …… —— 多谢【一生挚爱居云岫】【清扬w】【蓝藻不是藻】大佬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 打道回府 天色渐暗,邬王府的廊台亭榭间挂上了灯笼,无数禁军和黑衙捕快在其中穿行巡视。 王府后方的大花园里,不时升起一道火光,继而在高空炸开化为漫天星星点点,隐隐还能听到女子的话语: “哇……” “太后娘娘,这个好玩,能在地上转圈儿……” “娘娘当心手……” …… 大花园内,几个宫女提着宫灯,心惊胆战的打量。 身着暗红家居裙的太后娘娘,手里拿着火折子,点着各式各样的烟花。 烟花是红玉吩咐禁军,从建阳城里搜罗而来,最大号的甚至能在半空炸出一朵五颜六色的花来,比夜惊堂随手买的那些好看太多。 但玩乐终究得有人陪着才有意思,和随身宫女在这里孤零零的放烟花,哪怕再好看,也显出了几分单调乏味。 太后娘娘看着半空飞散的花火,眼底显出三分幽怨,估计是在暗暗埋怨,璇玑真人出去潇洒,又把她给丢在了这里。 而王府中觉得无趣的女子,不止太后一人。 花园附近的观景楼上,东方离人身着蟒袍在华美书岸后端坐。 随行的几个老臣,拿着整理好的账目和名册,站在书桌前,正认真叙述着各种事务。 东方离人办公事非常认真,从来不会疏忽懈怠,但再有耐心,也架不住这些个老臣子啰嗦。 尤其是户部过来查邬王私产的主官,能把厨房还剩几斤酱油都算清楚,还一五一十报给她听,用以展现自己办事儿有多严谨。 臣子事情办的如此细致,东方离人也不可能不耐烦,甚至还得表现出赞许之色,认真听着臣子叽哩哇啦报菜名。 在听了不知多久,外面传来急促脚步。 踏踏踏…… 一名黑衙总捕,手里举着信件,从廊道里朝这边跑来,遥遥便急吼吼开口: “报!君……君山台……” 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听起来是全速从外面冲回来的。 书桌前的朝臣,听到这和北梁打过来差不多的急促语气,皆是停下了话语。 东方离人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脸色微变——夜惊堂昨天早上才出发去君山台,今天应该刚到,下面人忽然如此火急火燎的报告消息,那肯定是出事儿了。 东方离人迅速起身,飞身跃出窗口,落在了观景楼下,沉声询问: “君山台那边怎么了?” 黑衙总捕来到东方离人近前,躬身行礼,气喘如牛道: “刀……刀魁……换人了!夜大人今早上在君山台一战成名,把君山侯打了个吐血三升……” “哈?!” 东方离人表情一呆,继而便面露不可思议: “他把轩辕朝打趴下了?” 黑衙总捕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 “过去探查君山台动向的捕头亲眼所见,消息绝对属实。据说战况相当残暴,夜大人先用八步狂刀破了屠龙令,反手又用屠龙令破了八步狂刀,把君山侯直接打自闭了,扯着嗓门求个痛快……” “轩辕朝死了?” “没有,据说夜大人来了句‘杀你,脏了我的刀’,然后就怀拥绝色佳人,踏浪而去,风姿堪比天仙……” “……” 东方离人听着黑衙总捕兴奋描述君山台的场景,欣喜之余,心底也涌现懊悔。 毕竟武人打上武魁,就是文人中状元,一辈子也就一次,她错过这种江湖盛况,这不得可惜一辈子…… 真是,昨天怎么不跟着师尊一起过去…… 东方离人正追悔莫及之际,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蹙眉询问: “什么怀拥绝色佳人踏浪而去?他抱着谁?” “呃……” 黑衙总捕可是知道靖王和夜大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闻言兴奋表情一僵,好在反应迅速,连忙解释: “可能是江湖人瞎传,把帝师大人误认为了夜大人的那啥。夜大人血战刀魁,估计伤的不轻,帝师大人搀着下台,也在情理之中……” 东方离人恍然大悟,表情也焦急起来: “夜惊堂伤势如何?” “不清楚,正面击败轩辕朝,少说也是个重伤,只希望没伤及根本,不然……”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自然急了,当即就想往出走,走出几步又折返,沉声吩咐: “邬王已经归案,让禁军即刻收拾好东西准备拔营。等本王处理完琐事,就立刻押送邬王回京。” “诺!” …… —— 翌日。 风停雨住,和煦晨曦从天际洒下,云梦泽迎来了满湖秋光。 湖平如镜,水面之下倒影出船头的一人一鸟。 璇玑真人因为要当护花使者,少有的没喝断片,此时弄了个小桌放在船头,上面摆着笔墨纸砚,朱红酒葫芦放在旁边,侧坐在小案后,提笔勾勒着君山台的人山人海,配上湖光秋日,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气态。 除此之外,小案旁边还插着一根长杆,顶端悬着细绳,垂入水中钓着鱼。 鸟鸟蹲在身边,探头看着湖面,本来怕吓走鱼儿不敢吱声,但等了半天不见动静,还是没忍住,摊开翅膀: “叽叽?” 意思是‘没良心的,你行不行?’。 璇玑真人相处多日,逐渐能看懂鸟鸟的意思,很有神棍气息的慢条斯理回应: “钓鱼讲究‘愿者上钩’,不会来的,求不来;会来的,不求也会来……” “叽?” 鸟鸟满脑袋问号,意思估摸是——愿者上钩也得有钩,你光挂根绳子怎么钓早饭? 见璇玑真人不中用,鸟鸟有点不高兴了,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个猛子就跳进了湖水里。 哗啦啦~~ …… 船舱之中窗户开着,几样兵器靠在墙边。 夜惊堂换上了干净的黑色外袍,以包裹为枕头平躺在席子上,经过药物治疗和一夜休养,气色已经恢复正常,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想好利索也没那么容易,回京前肯定是没法再动手了。 一夜无梦,夜惊堂也不清楚过了多久,等觉得光线有点晃眼,睁开眼眸查看,才发现窗外已经多了一轮朝阳。 “呃……” 夜惊堂皱了皱眉,撑起身体,只觉得浑身都是飘的,不难受但有点虚,稍微坐了片刻,手脚才恢复力气。 他来回打量一眼,听见外面有动静,便起身推开舱门,抬眼就看到鸟鸟把自己弄成了落汤鸡,在湖面上扑腾。 夜惊堂暗暗摇头,来到璇玑真人背后,低头打量画案。 璇玑真人虽然看起不靠谱,但实则文武双全,这点从教的两个徒弟就能看出来。 璇玑真人的画风,和东方离人大同小异,但因为阅历经验更深厚,看起来要更自然一些,线条简洁着墨较淡,却又把气氛、神态勾勒的入木三分。 画上的内容,是他打赢后,三个人站在千丈石台上意气风发的场面。 夜惊堂本以为作为背景板的人山人海,只是随手勾勒的轮廓,但凑近仔细看,才惊讶发现,人群虽然模糊不清,却能通过模糊线条,感觉到每个人的动作情绪。 他甚至能通过这些模糊不清的笔画,回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些少侠或侠女。 夜惊堂附身凑近了些,赞叹道: “画的真好。” 璇玑真人没有回头,随手把旁边另一张盖着的纸张掀开,纸上的画面映入眼帘——船舱里,白衣如雪的绝色女侠,手提佩剑护住身后男子,表情全神贯注如临大敌,望着门口。 而绝色女侠背后,被保护的男子,衣不遮体贴在人家姑娘后面,用破布遮挡的部位,顶着人家饱满挺翘的臀儿…… ?! 夜惊堂眼神错愕,不可思议的摊开手道: “伱画这东西作甚?” “留着当证据。你要是出尔反尔,我就把这个交给离人……” “这是你自己画的,能当证据?你要是画个奉官城穿龙袍,是不是就能说人家有反心?” “我照实画的。到时候离人质问你,你没法问心无愧,怎么不能当证据?” 夜惊堂张了张嘴,觉得这话还真有道理,就点头道: “也罢。只要你不觉得别扭就好。话说你怎么不把主动跳我怀里,还有蹭我的事情画下来?” 璇玑真人理直气壮道:“我理亏的事情,我画下来做什么?给你当证据威胁我?” “……?” 夜惊堂无话可说,干脆也不瞎扯了,在旁边坐了下来,取出干粮,边吃边看璇玑真人画画。 璇玑真人昨天瞧见了大恶棍,再看夜惊堂,曾经正气凌然、不近女色的印象可谓荡然无存,不怎么想搭理,闷头画画不言不语。 彼此沉默片刻后,没等到鸟鸟自己在湖里抓来早饭,反倒是平滑如镜的湖面尽头,出现点点水波,一艘小舟飘了过来。 璇玑真人见此带上了帷帽,夜惊堂则放下水囊,杵着螭龙刀站起身来: “仇大侠。” 湖面上,仇天合撑着乌篷船,飘过数里湖面,很快来到了附近: “寻常江湖应酬已经帮你小子跑完了,也没啥大事。我还得去黄泉镇一趟,就先告辞了。” 夜惊堂听见这话,飞身而起落在了乌篷船上: “我从黄泉镇租的船,也得过去,刚好顺路。” 仇天合瞧见牧青刀,便知道夜惊堂去过了老酒肆,对此道: “酒肆掌柜,就是轩辕天罡,轩辕天罡和你义父是挚友,如今恩怨已清,你再登门,他会视你为子侄,但你难免尴尬。君子之交淡如水,昔日交情,记在心里皆可,也不必刻意登门说那些场面话。” “是吗……” 夜惊堂有点意外,但想想还是点头: “那仇大侠带我问声好。还有牧青刀……” “牧青刀是孙老头的兵器,以前我和你义父在哪里喝酒,一直眼馋,孙老头还说我们配不上。轩辕天罡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吧,就算用不上,也可以帮忙挑个传人……” 仇天合说到这里,瞄了眼坐在远处的女子,凑近小声道: “云璃肯定喜欢。” 夜惊堂明白仇天合的意思,点了点头,并未多言,转而道: “仇大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仇天合想了想:“答应过朝廷,不去南霄山,刀魁也没抢到,倒也无处可去,准备先在黄泉镇住上一段时间,等那天闲得慌,再去外面闯荡。” 夜惊堂含笑道:“人生百年,仇大侠算正值壮年,现在退隐着实有点早。先歇短时间也是好事,指不定那天闲时顿悟,就琢磨出了一套绝世刀法,一朝出世名震四海。” 仇天合呵呵笑了下,接受了这美好祝福,闲谈两句后,没有再过多客套,拱手道: “舟过千山得见海阔,人游万里方遇知心。你小子路还长着,望日后一帆风顺,再见时亦如今朝。” 夜惊堂拱手一礼: “江湖再见。” …… 片刻后,画案搬到了乌篷船上。 仇天合拉起风帆,乘着船只驶向黄泉镇,帮忙归还船只,顺道把两匹马送回驿站。 夜惊堂站在舟头,目送孤帆远去,心头并没有太多离别情绪,毕竟江湖就是如此,永远都在路上,只要不停下,总会有相逢的一天。 璇玑真人站在跟前,待船只消失在视野中后,询问道: “现在打道回府?” “走吧。殿下肯定很高兴,回去报喜,顺便报平安。” 璇玑真人也是这意思,从乌篷船里拿起船桨,丢给夜惊堂: “你把船换了,上百里水路,你自己划回去,我可不给你当船娘。” “呃……”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不对——乌篷船没风帆,这么远的水路,靠人力驱动不把人累死? “你不早说?早说我们就一起走,到黄泉镇附近再下船……” “男人说话,有女人插嘴的份儿?” ? 夜惊堂觉得璇玑真人还挺懂为妻之道,摇头一叹: “唉……罢了,不就划船吗,就当恢复训练了……” …… 闲谈之间,小乌篷船驶离湖面,在镜面般的湖水上留下一条白色微迹。 白衣美人在船头持笔作画,黑衣公子在船尾荡起双桨。 毛茸茸的鸟鸟,见状飞到了船篷上,张开翅膀,估计是想代替风帆,帮堂堂出一份力。 不过…… “这是逆风,你把翅膀收了!” “叽?” 鸟鸟原地转了个身,背对疾风,意思估摸是——现在是顺风了…… ———— 卷末收尾了,过渡几章or2 多谢【烤鲲配雪花】大佬的万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月票、推荐票! (本章完) 第五十章 邬山云雨 邬山深处,银月如钩。 崎岖山野间,两道人影并肩走上山坡,在一个入口垮塌的山洞前驻足。 深山老林荒无人烟,但地上能看到些许战痕,地面上还残留着不少飞刀和飞针。 而不远处的灌木丛前,倒挂着一具尸体,暴晒又遇大雨,已经腐烂散发出了恶臭味。 曹阿宁头戴斗笠做江湖客打扮,背着黑布包裹的直刀,在灌木丛前半蹲,仔细检查尸体良久后,沉声道: “如果我没看错,陆当家应该是自杀。” 曹阿宁旁边,是个身着锦袍的男子,年龄三十出头,听见此言,指向地上被砸出来的坑洞: “全身是伤,打成这样,你和我说是自杀?” 曹阿宁示意稍安勿躁,指向尸体的右手: “陆当家捏一把暗器,看起来是想偷袭实力远胜自己的高手,结果不小心把暗器插自己手上了。我估摸对方也挺意外,事后都懒得补刀,说凶手故意杀人,着实有点牵强。” “我截云宫的人,死在荒郊野外,若是不查清楚,传出去岂不是成了江湖笑谈?” “邬州这么乱,又是荒郊野外,一场大雨下来什么痕迹都找不到,查不了。” 曹阿宁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叹了口气: “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别耽误了行程。” 锦袍男子握了握双拳,在周边检查许久,发现凶手滴水不漏,根本没留下能推测身份的线索,也只能暂且把此事放下,转而道: “刚传来消息,轩辕朝被江湖除名了,新刀魁叫夜惊堂,你可听说过?” 曹阿宁显然也知道了这消息,抬手抹了把脸,表情颇有一种‘阎王让我三更死,谁能留我到五更’的无奈: “认识,在京城的时候,还在衙门停尸房交过手,接了他四五刀。” ? 锦衣男子眉头一皱,眼底满是怀疑: “你接四五刀?那夜惊堂,莫不是在用剪刀和伱交手?” 曹阿宁对男子的疑惑丝毫不奇怪,毕竟他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活着走出京城的。他想了想道: “夜大阎王这人,料事如神、无所不知,和开了天眼一般,根本不能以凡人见识揣测。只要他在,我绝对不会踏足京城半步,你也别说我怂,你以后去了就知道了。” 锦袍男子皱眉道:“不说其他,一个‘刀魁’名号就足以让我等礼敬三分,若非迫不得已,我岂会去招惹。但上面已经开始谋划,以后肯定会在京城打交道,此人若你说的这般无所不能,上面还如何行事?” 曹阿宁想了想:“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夜大阎王也没有三头六臂,到时候看能不能把他支开。” “支开……” 锦袍男子稍微斟酌,开口道: “朝廷肯定在找龙象图,龙象图应该在北梁盗圣手里,咱们要不放个假消息,说北梁盗圣准备去偷蒋札虎,指不定能把璇玑真人和夜惊堂一起引过去……” 曹阿宁觉得这注意不错,转身道: “给上面写封信说一声,让他们安排即可,咱们先去北梁。” 锦袍男子就地挖了坑,把尸体埋了,才并肩徒步下山,路上又询问: “你真和新刀魁交过手?” “骗你做什么。能成武魁者,气运都远超常人,短时间顿悟功力大增不无可能。夜大阎王年纪比我小得多,以后肯定更厉害,咱们若是能想办法收为己用……” “男人所好,无非‘权钱名色’。这些东西女帝一个人都能全给他,就算他不甘屈于人下想当皇帝,也能从后宫上位曲线谋国,这种人绝对是朝廷死忠,收买的事就不用想了,还是拉拢平天教实际些……” “也是……” …… —— 转眼两天后。 邬西大运河平直的河道上,无数渡船货船,在和煦秋光下平稳横行。 一条满载杂货的商船上,三面风帆在空中鼓胀成了弧形,看起来就像是姑娘手感极佳的那啥。 而商船的后方,挂着一根绳索,绑在了一条小乌篷船的船头。 乌篷船上,璇玑真人裙摆悬空坐着船头,手里拿着自制的竹笛,吹着来自天南海北的小调: “嘟~呜呜~……” 身旁,鸟鸟懒洋洋的躺在斗笠里,摇摇晃晃晒着秋天的小太阳,嘴里还跟着‘叽叽~’哼哼。 而船篷之中,夜惊堂闭目凝神盘坐,依旧在调养着身体。 前天中午从君山七十二岛附近出发,徒手划船出云梦泽,不省心的鸟鸟,还变着花样增加‘风阻’,虽然风景绝秀美人作伴,但体验着实算不上好。 好在云梦泽来往船只很多,划出不过十几里,就遇上了一艘前往邬西做药材生意的商船。 夜惊堂有伤在身,骑马回去得被颠个半死,为此给了几两银子当船费,搭了个顺风船,商船上满是货物没住的地方,便把乌篷船拴在了后面。 商船载货量大,跑的并不快,经过两天航行,才过邬西河口转入邬江。 在船只使出邬西河口之时,岸边时出现了朝廷设下的关卡,水面上也有几艘战船巡逻,排查出入关口的船只商旅。 璇玑真人瞧见此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把竹笛放下,回过头道: “夜惊堂。” 夜惊堂睫毛微动,继而睁开眼帘,起身出了船篷: “怎么?有情况?” 璇玑真人拿起酒葫芦抿了口: “你好像有点麻烦,现在是风头一时无两,但过不了多久,就得身败名裂人人喊打了。” “嗯?” 夜惊堂稍显不解,把蠢鸟鸟丢去后面,坐在了旁边: “为什么?” “刀客和剑客一样,江湖气很重,讲究侠义恩仇、江湖规矩,必要时当以武犯禁反抗朝廷不公,刀魁更当如此。而你是黑衙的副指挥使,朝廷鹰犬中的犬王……” ? 夜惊堂脸色一黑:“你就不能说鹰王?” “不都一样。” 璇玑真人继续道:“和朝廷走近了,离江湖自然远了,会被江湖人排斥。更不用说黑衙,还是专门对付江湖豪杰的衙门,无数人对其恨之入骨。 “你以后的名声,恐怕就和前朝那些死太监差不多,仗着皇帝宠幸,谗佞专权残暴无良,四处欺男霸女祸害江湖义士,不出意外很快就能超过轩辕朝,成为有史以来名声最臭的刀魁。” 夜惊堂对此轻笑了下: “公道自在人心。为非作歹的人,把我视为榜样百般推崇,我也照杀不误。品性端正之人,哪怕对我不屑一顾,我也不会为难半分。有个好名声我自然高兴,但没有,我也真不怎么在意。” 璇玑真人挑了挑眉毛,对这话颇为赞许,将酒葫芦递过去: “意思就是,权钱名色,你只好一个色?” 夜惊堂接过酒葫芦,表情有点无语,没有接茬,刚起举起酒葫芦来一口,余光就发现远处的江面上,驶来了数艘大船。 “叽?” 在背后睡午觉的鸟鸟,见状顿时来了精神,扑腾着翅膀就往船对飞了过去…… —— 稍早之前,船队之间。 得知夜惊堂君山台一战成名的消息后,东方离人归心似箭,而邬王和参与造反案的人也已经落网,在加班加点连夜把乱七八糟的琐事安排完后,东方离人就带着部分臣子和禁军,先行出发折返。 骆凝和裴湘君作为夜惊堂的红颜知己,夜惊堂没回来自然不好请辞,跟着上了靖王的船,住在房间里也没怎么露面。 而太后娘娘出来一趟,舟车劳顿这么多天,就放了个烟花就得打道回府,心里肯定不高兴。 此时宝船三楼的大房间里,摆满了从邬王府搜刮来的稀奇物件,磨镜子屏风折叠起来竖在墙边。 太后娘娘做女官打扮,用望远镜打量江面的风景,幽幽怨怨道: “从这里下江州,也就几天时间。等把夜惊堂接到了,你陪母后回去一趟,本宫进宫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苦劳,辈分也摆在这里……” 东方离人身着武服,手里拿着亮闪闪的宝刀,全神贯注演练刀法,争取早日干趴下夜惊堂。 听见言语,东方离人回应: “我带着几千人,行程路线都安排好了,要是乱跑,肯定被朝臣弹劾。等以后有空了,我再和师尊,还有夜惊堂,一起护着太后回乡探亲……” 太后知道现在南下不现实,所求也无非一个盼头罢了,轻叹道: “那说好了,你敢骗本宫,本宫就学《艳后秘史》上面的……诶?” 太后娘娘正说话间,发现江面不对,借着望远镜仔细打量,却见几里开外的一艘大船后面,挂着个小尾巴。 仔细打量,可见是一艘小乌篷船,船头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身着黑衣,意气风发谈笑风生;女的白裙如雪,看起来娇俏可人…… 太后娘娘先是一喜,但马上又眉头一皱,眯眼仔细打量——两人并肩坐在船头说着什么话,向来不正经的水水,竟然还把随身酒葫芦递给旁边的俊俏儿郎,一副夫唱妇随的亲近模样…… ??! 太后娘娘如遭雷击,瞧见此景的刹那间,已经联想到水水的孩子,该叫她外婆还是叫阿姨了。 我的天啦…… 太后娘娘满眼难以置信,正想仔细打量,对面就发现了船只,而后夜惊堂就连忙起身站好…… 这不做贼心虚吗? 东方离人见太后不说话,收起佩刀来到背后: “怎么了?……嗯?那是不是夜惊堂和师尊?” “……” 太后娘娘放下望远镜,眼神十分复杂,但这种没证实的事情,她也不好乱说,只能默不作声把这事先记下了…… —— 片刻后,小乌篷船靠在了宝船下方。 璇玑真人直接飞身上了船楼,夜惊堂则落在了甲板上,无数黑衙总捕等候多时,七嘴八舌的上前道喜: “夜大人厉害啊……” “卑职敬仰之心,犹如滔滔江水……” …… 黑衙总捕都是高手,虽然不在江湖之内,但对武魁的向往可不比寻常江湖人低多少。 加之夜惊堂平时在衙门很随和,关系处的都不错,此时几个相熟之人,都准备把刀拿出来,让夜惊堂在上面刻两个字了。 好在大笨笨很快就从船楼走了下来,摆出不怒自威的模样: “没事干就去巡逻,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甲板上当即鸦雀无声,一堆总捕四散而逃。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来到跟前拱手一礼: “殿下。” 东方离人负手而立,尽力做出不激动的样子,上下打量: “伤势如何?” “没大碍,就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东方离人转身走进船楼,周围没人了,才抬手摁住夜惊堂的手腕探查,见伤势不严重,才放下了心来,语气有点小嫉妒: “这才几个月,竟然就成刀魁了……” 夜惊堂笑道:“若不是殿下教我屠龙令,还把玉骨图给我,我哪里打得过轩辕朝,能打赢全靠殿下栽培。” “哼~这才当多久的副指挥使?都学会打官腔拍马屁了……” 东方离人心情十分不错,语气都柔和了几分: “这次平定邬王之乱,你拿首功,又拿下刀魁名号,本王肯定要重赏。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 夜惊堂偏头看了眼明艳动人的大笨笨,想了想道: “我也是为了补偿殿下,只要殿下不介意以前的冒犯就好。” 东方离人在灿阳池让夜惊堂办事还债,根本没想到夜惊堂能这么拼,不说介意,心底都觉得受之有愧不好意思了。 虽然夜惊堂没主动要,但上位者赏罚分明的规矩不能坏了。 东方离人缓步走上楼梯,瞄了夜惊堂一下: “要不,本王给你画一套画册?” “嗯?” 夜惊堂脚步一顿,想起笨笨栩栩如生的画功,眼睛亮了起来: “侠女泪的?” 东方离人轻轻吸了口气,点头道: “你想要,本王自然不会扫你兴致,侠女泪的也行。不过……不能画那种很无耻的场面,只能画拉手之类的……” 夜惊堂连忙摇头,认真开导道: “画画罢了,这是关于人体的艺术,不能用世俗眼光去看待。当然,要是殿下觉得别扭,我也不强求……”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十分想要的样子,虽然觉得色胚,但还是不忍心拒绝,退了一步: “反正不能画那种不正常的情节,最多就是骑马……咳……” “……” 夜惊堂觉得自己完全把笨笨带歪了,有点想笑,当嘴角还没勾起来,就被拧了下腰眼,他连忙抬手: “嘶——有伤有伤……” 东方离人不怒自威的神色一变,连忙松手,帮夜惊堂揉了揉腰: “行了,你去屋里躺着好好休息。凝儿她们在二楼最靠后的房间,两对门。你……太后在上面,你别乱放肆!” 夜惊堂明白意思,无奈道: “我现在走路都飘,能放肆什么。那我先去休息了,殿下什么时候能画好?” “你以为本王的手笔,和那些小作坊画年画一样?一整本书,没几个月时间画不完……” “呵呵……” …… —— 与此同时,船楼顶层。 在外面溜达几天啥事没干的鸟鸟,做出了劳苦功高的模样,半死不活躺在露台上,让红玉喂着小肉条。 璇玑真人则在榻上靠着,展开了画卷,和太后娘娘讲着君山台的经历。 但太后娘娘,显然没心思关注这些,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后,忽然询问道: “水儿,你老实交代,你这次出去,是不是对夜惊堂做了什么?” 璇玑真人莫名其妙,转眼打量故作严肃的好奇宝宝: “做什么?” “就是……你肯定明白本宫的意思,别装傻!” 璇玑真人确实明白,摇头一叹:“你怎么不怀疑,夜惊堂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怎么可能。你武功这么好,你不给机会,他能对你做什么?再者,夜惊堂那么正派的人,岂会对你有想法;反倒是你,骚里骚气……” ? 璇玑真人听见这话,总算明白她上次质问骆凝,骆凝是个什么感受了。 “你难不成以为,我会老牛吃嫩草,主动去勾搭夜惊堂?” “嗯。” 太后娘娘严肃道:“我刚才亲眼瞧见,你把酒葫芦给他,让他喝……” “请他喝酒,就是勾搭?那他给你放烟花哄你开心,岂不是对你已经情根深种?” 太后娘娘一愣,眨了眨大眼睛,凑近些许: “是吗?” 璇玑真人直接无语,正色道: “你是当朝太后,要注意身份言词,这话若是被离人听见还得了?” 太后觉得也是,就打住了话语…… —— 船楼二层,靠近船尾的房间里。 为了路上有个照应,裴湘君和骆凝住在一起,听闻夜惊堂回来,两个女子都有点急不可耐。 夜惊堂击败轩辕朝,完成了一鸣惊人的壮举,对其他人来说很不可思议,但两个枕边人自然要淡定些,毕竟她们知道夜惊堂的底蕴有多厚,在武魁占据一席之地是早晚的事情。 两人着急,更多是担忧夜惊堂的身体状况。 骆凝要保守些,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摆出冷艳侠女的模样,免得夜惊堂进来发现她很担心,但一直摩挲茶杯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心底的焦急。 而裴湘君则没那么多讲究,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双手叠在腰间来回踱步,时而还贴到门上偷听一下,蹙着眉儿的模样,显然是觉得女王爷腻歪又不好说出口。 在等待片刻后,廊道里终于响起脚步。 裴湘君连忙摆出成熟稳重的姿态,轻柔打开房门,见过道里只有夜惊堂一人,才开口道: “惊堂,靖王殿下上去了?” “嗯。” 夜惊堂快步来到门前,抬手就是一个熊抱,把风娇水媚的三娘搂住,略显得意: “我现在是刀魁了,厉不厉害?” 裴湘君怕宫女瞧见,连忙把夜惊堂拉进屋里,而后才道: “厉害。凝儿刚收到消息的时候,都蹦起来了,开心的和猴子似得……” 啪—— 正在凹造型的骆凝,听见这话柳眉倒竖,手儿轻拍茶案: “谁和猴子似得?要不是我拦着,你能连衣服都不换就偷偷跑去了君山台,还说我……” “我那是担忧惊堂安危。” 裴湘君握住夜惊堂的手腕号脉: “你伤势如何?” 夜惊堂揉了揉老腰:“走路都的浑身疼,歇了几天都没缓过来。轩辕朝确实霸道,没见着人前,我都没想到体型那么大,屠九寂站在跟前都算小胖子……” 骆凝本来想高冷一下,但瞧见夜惊堂这模样,还是没忍住,起身来到跟前,撩起袖子打量: “能耍足斤君山刀的人,体格有一个小的?轩辕朝估摸三百多斤,又走的外家路数,全力一刀下来,这世上就没几个人接得住,你硬拼肯定吃亏……” 裴湘君见骆凝还管教起男人了,回怼道: “不硬拼难不成学你跳九宫步,等着轩辕朝把刀转起来?” “你……” “好啦好啦。” 夜惊堂抬手拉架,含笑道: “帮我上点药吧,路上这两天,都是我自己上药,乌篷船巴掌大,也没个舒服躺着的地方,确实得好好休息下。” 骆凝见此,也不和婆娘吵嘴了,把夜惊堂扶到架子床上躺下,帮着脱鞋子。 裴湘君估计璇玑真人不会给惊堂调理,肯定憋了好几天,想了想在俯身的骆凝腰后拍了下: 啪~ “我来上药,你忙正事。” 骆凝直起身来,桃花美眸稍显恼火: “他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折腾他?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三个月就让他好好养精蓄锐……” “嗯?!” 夜惊堂有气无力的样子荡然无存,垂死病中惊坐起: “有点拉伤罢了,也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 骆凝就知道夜惊堂会如此,她把夜惊堂按了回去,让他好好躺着: “大白天的,璇玑真人她们都在上面,周围还有好多宫女,你也不怕被人听见。” “我是说不用休养三个月,回去也没几天……” “哼……” …… 闲谈之间,数艘满载禁军官船,迎着碧水蓝天的秋光,缓缓驶入邬西河口,驶向了远方的京城…… —— 寒枪孤胆入邬山,驱狼逐虎破轩辕。 邬山云雨卷(完) 第四卷:待定,还没完善细纲…… —— 推荐一本《不是吧君子也防》,大伙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一章 归京 转眼已是七月中旬,清晨时分旭日东升,金色晨曦洒在了天水桥头。 裴家巷子深处的大宅里,早起的丫鬟们,忙完了手上活计,全部围在游廊里面,叽叽喳喳的闲聊: “千真万确,我听陈镖头亲口说的,夜少爷跑去泽州君山台,一刀把半个大湖都劈成了两半,那个老刀魁,飞出去三里多远……” “三里?” “那可不,夜少爷打完后乘风而去,怀里还抱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抱的谁呀?不会是三娘吧?” “秀荷姐说不是,三娘那么含蓄,能大庭广众让夜少爷抱着,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七嘴八舌的话语,传入环境雅致的西宅,原本雷打不动每天都在湖边练拳的折云璃,少有的缺了席。 西宅供小姐居住的闺房里,门窗都关着。 外间放着一张桌子,上面铺有软毯,整整齐齐摆着白玉质地的雀牌;小案上则放着抄写好的作业和笔墨纸砚。 里屋由珠帘相隔,屏风上搭着淡青色的袄裙,三尺出头的佩刀放在妆台上,旁边还有胭脂水粉、簪盒,以及鸟鸟的木驴、碧玉小乌龟等小物件。 秀床之间,穿着白色睡衣的折云璃,呈大字型躺在枕头上,松散领口显出一抹白皙,灵气十足的脸蛋满是闷闷不乐,时不时还翻个身叹上一口气: “唉……” 再过几天,折云璃就满十六岁了,彻底从小女娃,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女侠。 按照江湖惯例,十六岁就可以谋夫婿嫁人,也能独自出门闯荡江湖了。 这么重要的日子,师父却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南霄山,而师娘则跟着惊堂哥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连好吃懒做的鸟鸟都不在。 折云璃这几天觉都没怎么睡好,今天早早就醒了,在床上转辗反侧琢磨着以后的安排。 都是大姑娘了,师娘应该不会再逼着她抄书打屁股了吧…… 不是小丫头,就得有大志向,身为刀客,志向自然争刀魁,不知道把惊堂哥灌醉打一顿算不算…… 胡思乱想大半天,已经日上三竿。 可能是怕太阳晒屁股还没起床,被裴家的丫鬟笑话,折云璃慢吞吞起床,洗漱过后换上裙子,打扮成了娇娇小姐的模样,独自出门来到了街上。 秋日天气凉爽,京城街道上人很多。 折云璃穿街过巷,漫无目的溜达半天后,手上多了几袋零食,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染坊街。 染坊街的翻修工作基本结束,如今街道焕然一新,两侧的铺子都在装修,有几家动作快的,已经开始营业,往年人迹罕至的街面上,也多了些许车马行人。 双桂巷的小院里,种了不少盆景,还没搬家,这些东西自然没有移走,骆凝离开前交代过,让她时常过来看看,浇浇水什么的。 折云璃嗑着瓜子,和街上的裴家管事打了声招呼后,走向双桂巷,脑子里还寻思着长成人后的安排。 结果刚转入巷子,忽然发现巷道深处的小院外,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徘徊。 折云璃顿时回神,仔细打量,却见院子外的人影,是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正扒在院墙上往里面打量,双腿悬空和掉在墙上似得。 ?? 折云璃一愣,眼神先是惊喜,继而又是一慌,左右打量起来。 巷子里的丫鬟,余光发现书香气十足的折云璃,微微愣了下,起初没认出来,仔细辨认后,才从围墙上掉下来,满脸惊喜的道: “小姐小姐……” 折云璃连忙抬手,示意对方别一惊一乍,快步来到跟前,左右打量: “萍儿,你怎么来了?师父在哪儿?” 萍儿是平天教主丫鬟,平日里负责教主的饮食起居,因为和折云璃年纪相仿,关系挺亲近。 近半年没见,萍儿十分激动,拉着折云璃的手道: “教主没来。本来让人给夫人送封信,我怕小姐吃不好穿不暖,就自己请命过来了……” 折云璃听见这话,不由紧张起来: “师父叫我们回南霄山?” 萍儿点了点头:“夫人不在,大小事都得教主打理,这都快半年了。若是夫人在忙正事也罢,但夫人什么事都没干……” 折云璃带着萍儿回到院子里,微微皱眉: “怎么没干事?我和师娘都把仇大侠救出来了……” “对呀,救出来就该回去,还待在京城做什么?” “嗯……师娘还有要事没办完,办完就回去。” “教主说,进宫的事办不成就算了。” 萍儿坐在小板凳上,严肃道: “偷偷进宫风险多大,夫人武艺平平也罢,消息也打探的不到位。新刀魁就是朝廷的人,这么厉害的高手,夫人在京城待了半年,竟然只字未提……” “……” 折云璃眨了眨眼睛,因为这些大事都是师娘做主,她也不好乱说,就回应道: “师娘自有分寸,进宫的事十拿九稳,你回去和师父这么回复就行了,等事情办完我们就回去。” 萍儿摇了摇头:“这可不行。前些天教主说了,夫人连朝廷的高手都摸不清楚,待在京城容易出岔子,让我叫你们回去;如果确实有门路在干正事儿,就让我及时汇报进度……” 汇报进度?? 折云璃坐直些许,有点不高兴: “师父让伱来监督我和师娘不成?” 萍儿连忙摇头:“也不是监督,就是帮忙跑腿照顾饮食起居,要是小姐或夫人嫌弃,我就回去,教主亲自过来也行。” 师父过来? 折云璃觉得师父过来,她白天遛弯晚上打麻将的快乐日子就得彻底结束了,想想只能硬着头皮道: “我怎么会嫌弃,你来了正好,我书还没抄完……” “教主说了,不准帮你抄书,我还得每天代教主检查,要是不听话,教主就派人过来接小姐回去。” 折云璃张了张嘴,虽然没说话,却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白色…… —— 入夜,清江下游。 数艘巨船组成的船队,在江面上平稳航行。 为首宝船的船楼二层,靠近船尾的房间里亮着灯火,夜惊堂腰悬佩刀,在窗口负手而立,眺望后方的涛涛江水,眼底带着些许无奈。 如果说三个姑娘是没奶吃的话,那和五个姑娘外加十几个宫女住在一起,基本上等于关禁闭。 船楼住的都是女眷,二层的房间,都是随行宫女的宿舍,而楼上就是太后和笨笨的卧室,耳目通达的璇玑真人也住在上面。 船楼外还有负责安保的禁军和黑衙高手,夜惊堂不说拉着凝儿和三娘日复一日赶路,连出门走动都不太方便,这几天基本上就是足不出户,躺在床上养伤。 凝儿和三娘就住在隔壁,白天的时候会过来上药,途中会让他亲一口捏一下,而晚上就不敢待在房间里了。 至于楼上的三个女子,笨笨怕师尊误会,只有医女过来号脉的时候,才跟着过来探望一下;而璇玑真人怕太后误会,整天喝大酒根本不过来;至于太后就不用说了,压根就没见面的理由。 因为待在房间里太无聊,连鸟鸟都不乐意陪着他,整天跑到楼上侧吃蹭喝,基本上没下来过。 船只从邬西运河出发,逆流而上经过数天航行,已经到了江安码头附近,距离京城外的官家码头不足十里。 船队满载禁军,还押送着邬王、姚文忠、白司命等匪首,等抵达官家码头,几千号人入城,恐怕还有不少事。 夜惊堂见后方的官船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下船,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隔壁房间里,凝儿和三娘也在收拾东西,虽然房门关着,但以夜惊堂的感知力,还是能听到窃窃私语: “可算到了,惊堂怕是憋坏了……” “我要回去陪云璃。你上次不是说,女人折腾不坏吗?他养精蓄锐这么久,你刚好一个人试试深浅……” “你也憋的不轻,昨晚上都蹭我胳膊了,半夜准憋不住,跑过来凑热闹……” “你当我和你一样?我巴不得能清净几天……” “你就装吧……” …… 夜惊堂聆听片刻,也没打岔,顺着楼梯来到三楼。 这艘船是女帝出行用的宝船,三楼金碧辉煌地方挺大,但房间不多,只分了书房卧室和观景的外厅。 马上要回宫当金丝雀了,太后娘娘肯定恋恋不舍,站在观景露台上,看着沿江两岸的风景。 璇玑真人不出意外又喝大了,站在背后搂着太后娘娘的腰,下巴放在肩膀上,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发现夜惊堂上来,还回头看了眼,又把目光转了回去。 而书房之中,门开着,东方离人正坐在书案前,腰背笔直在纸上写着东西,看模样像是在批阅奏折思考国家大事,神色极为专注。 夜惊堂本想敲门,但稍加思量,又没做声,仗着武艺高强,无声无息潜入书房,悄悄摸到了书桌侧面。 抬眼打量,可见笨笨手边放着摊开的《侠女泪》,里面是女侠受伤被小贼医治的情节。 而旁边的几章纸上,则是画好的配图,上半部分是书上描写的环境,花草树木皆精心勾勒,没有丝毫马虎;侠女和小贼的形象,更是刻画入木三分。 虽然在纸上作画,却能通过线条起伏,感觉到西瓜远超寻常女子的丰盈,以及手捏在上面的力量感…… 夜惊堂见此,心中之惊艳,就如同东方离人看到他习武一般。仔细打量书上的无耻小贼,又发现相貌极为俊郎,可谓骨重神寒天庙器……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心底受宠若惊,没想到笨笨这么有诚意,竟然是照着他的模子画的。 再打量受辱侠女,虽然尽力画的不像,但眉宇间那股子英气,还是有似曾相识之感……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憋了半天,心头也只冒出一句:怪不得西瓜画这么大…… 因为怕打扰,夜惊堂也没出声,只是站在不远处安静打量。 东方离人全神贯注绘画,画完一幅图后,还在下面的留白上,写下书上的剧情,可谓诚意满满。 等把字写完,东方离人才放下笔,抬手伸了个懒腰。 “嗯~……嗯?!” 东方离人胳膊刚抬起来,就发现不远处站了个黑衣公子。 四目相对,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继而就是脸色一红,迅速把桌上的纸上挡住: “谁让你进来的?” 夜惊堂做出什么都没看见的的模样,示意窗外: “船马上到了,上来问下安排,见殿下在忙公事,就没打扰。” 东方离人感觉夜惊堂肯定看了半天,余光瞄了眼桌上春宫图后,把纸张收起来,不悦道: “你是本王下属,要谨记自己身份。本来还想给你画一本画册,你既然如此恃宠而骄不懂礼数,这东西……” 夜惊堂见笨笨要撂挑子,连忙赔礼: “我知错,以后进门肯定打招呼。” 东方离人轻轻哼了一声,因为本就是给夜惊堂画的,倒也没有过多追究,转而道: “还得把邬王等贼子移交给刑部看押,恐怕要忙大半晚上。你有伤在身,就不用跟着了,早点回去休息。你伤势如何了?” “休养这么多天,已经差不多了,明早我准时去黑衙报道。” “不用这么着急,从竹籍街的命案一直忙到现在,也该好好放松几天,你不是要搬新宅吗,等忙完了在来衙门。本王去给你请赏,以这次的功绩,求个实爵应该不难。” 夜惊堂对于这些东西并不在意,含笑道: “殿下看着安排就好,那我先告辞了。” “嗯。” 东方离人微微颔首后,开始整理画好的纸张,发现夜惊堂走出几步又回头,蹙眉道: “还有事?” “这些画好的,能不能……” “不行。” 东方离人废寝忘食忙活这么多天,才画出这些,万一夜惊堂拿去把玩,弄丢了或者弄脏了,沾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怕是得吐血,为此做出了没得商量的样子,摆手道: “等本王画完,装订好了才给你。” 夜惊堂见此也没强求,嘱咐了一句: “还是以正事为重,这些东西慢慢画即可,我不着急。” “知道啦。” …… ———— 明天请假一天写细纲。 剧情进入中期了,可以展开的方向有点多,细纲没有写好,今天只想了个大概,卷名都不好定,请假一天整理一下剧情or2 (本章完) 第二章 宫里宫外 月上枝头。 郊外码头上灯火如昼,数百艘大小船只在江岸停靠,目之所及全是在秋风下猎猎作响的旗号。 “呜——~” 嘹亮号角声自江面响起,数艘巨型官船,驶入了港口。 踏板自官船上放下,身着黑色麒麟铠的禁军自船上鱼贯而出,庄严肃穆的气势,让整个码头霎时间变的鸦雀无声。 而距离码头约莫两里开外的江面上,一艘满载文人举子游船在江面缓缓飘荡。 船楼后方的一间雅室内,管家打扮的白眉老者,杵着藤木拐杖,站在窗口眺望码头,慢条斯理说着: “当年在京城,诸王都当皇子的时候,邬王便经常乘船在清江游赏,学术不精,却爱出风头,说了不少蒙昧之语却不自知。 “因为邬王无大能,太祖并未严厉管教,封王也封到了邬州太平之地,只希望邬王无病无灾享一辈子富贵,却不曾想这人啦,能自不量力到这一步……” 山羊胡老者身前,是个身着锦袍的公子,手持折扇,面相不到三十,虽然体型颇为健朗,但气质温文儒雅,看起来就好似知书达理的书生郎。 公子名为东方朔月,乃燕王嫡长子,也是燕州王储,十年前女帝继位后,与众世子一道入京求学,平日里经常混迹于梧桐街,名声不好不坏,算是半个透明人。 东方朔月并未回应白眉老者的絮叨,目光放在远方的码头上,遥遥望着走下官船的靖王一行人,待看到一个黑衣武官,带着两个跟班从偏僻处离开,才开口道: “论自不量力,谁比得过血菩提。前两月血菩提失了手,又打听夜惊堂的下落,自作主张借了俩江湖杂鱼去报复。我还以为对付的只是寻常宗师,不曾想血菩提想杀的竟然是当代武魁……” 山羊胡老者回应道: “也怪不得血菩提。此子不是藏得太深,就是气运太旺,在京城露头不过数月,就已经有如此气象,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么个年轻儿郎,已经打进了武魁之列。” 东方朔月眉头紧锁道: “自从女帝登基过后,璇玑真人平日消声无息,每年秋天又会回京待一段时间,雷打不动至今已有十年,其中缘由定要查明。如果只有璇玑真人一个武魁,尚能设法对付;若再加上夜惊堂……” “殿下。” 山羊胡老者打断了东方朔月的话语,轻轻叹了口气: “太祖四子中,咱们燕王能征善战最受朝臣推崇。太祖立储时,朝臣大半都偏向燕王,只因大魏百废待兴需要个守成之君,皇位才传给了先帝;而皇长子被废时,朝臣偏向的亦是咱们燕王。 “只要以后女帝出岔子,削藩也好、禅让也罢,甚至英年早逝,一旦皇权出现动荡,燕王都是入京继承大统的第一人选,根本没必要急着行大逆之举,惹来一身猜忌。踏踏实实镇守边关,等着女帝按耐不住先作妖,指不定最后还是朝臣求着王爷进京……” 东方朔月负手而立,摇头道: “父王等得起,我等不起。女帝不是善类,召诸王世子入京,就没想着让我等离开云安;父王不止一个儿子,也根本不在乎我回不回去,双方不过是在拼谁先坐不住。一旦有人铤而走险撕破脸皮,我就是棋盘上的第一颗弃子。” 山羊胡老者知道世子殿下天赋能力皆不凡,却在京城寄人篱下十年,早已经过够了这样的日子,说的也是实情,想了想又道: “绿匪虽然实力强横、人脉遍布南北两朝,但终究不知底细不知目的,算是把双刃剑,能伤敌,但也可能伤己……” “任何兵器,用不好都会伤己。” 东方朔月没有再扯这些大道理,见靖王等人相继离开码头后,转身回到房间: “璇玑真人和夜惊堂,必须先解决掉一个。璇玑真人太全面,几乎无懈可击,夜惊堂的底蕴倒是不清楚。先想办法去试试夜惊堂的深浅,看有没有弱点,再对症下药设法对付。” 山羊胡老者见此不再多言,拱手一礼后,悄然退去…… —— 蹄哒、蹄哒…… 满街华灯璀璨,三人牵着骏马相伴走过石桥,来到了人头攒动的天水桥街面上。 跑了近一个月终于回家,裴湘君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但柔媚脸颊上也带着几分紧张。 毕竟她出去的时候,还是端庄成熟的当家大小姐,而回来的时候,已经学会捧着喂和骑马了,甚至知道轻拍月亮是累了想换个姿势。 就算大嫂不会笑话,反而会夸她中用,这事儿说起来也有点羞人不是。 裴湘君牵着马走在前面,作势打量各家铺子的生意情况,但心底里一直在暗暗琢磨,该怎么和大嫂汇报当前的局势。 骆凝目前还没什么压力,身着青衣做冷艳女侠打扮,走在夜惊堂身侧,管教不知道归家的鸟鸟: “坐这么多天船,你整天待在楼上,夜惊堂受伤,你都不知道回来探望一下……” “叽叽……” 夜惊堂忙完公事恢复自由身,步态自然轻松了不少,等走到巷口附近,瞧见老镖师杨朝从后巷出来,他遥遥开口: “老杨。” “哎哟!少东家回来了。” 杨朝快步跑到跟前,打量起自幼看着长大的夜惊堂,欣喜与感叹都写在脸上: “少东家厉害呀,东家在天有灵,要是知道少东家已经成了刀魁,肯定高兴的三天三夜睡不着,逢人都得唠上两句……” 夜惊堂轻笑了几声,询问道: “天水桥的生意最近没出什么情况吧?六子的腿如何了?” “六子早好了,今天出去走镖了。至于天水桥,少东家给云安城的泼皮立过威后,天水桥都快成禁地了,连小偷小摸都绕着走……” 骆凝跟在身后,想了想询问道: “云璃最近在做什么?有没有在街上调皮?” 折云璃整天当街遛子,天水桥上下基本上都认识了,但因为水灵可爱懂礼貌,街坊观感都不差。 杨朝并未说折云璃整天游手好闲的事实,而是委婉回应: “云璃小姐懂事的很,每天都帮着张夫人巡视铺面,染坊街那边事情忙,也会经常过去帮忙盯着。今天早上就出门了,在染坊街那边守了一天……” “……” 骆凝眨了眨眼睛,觉得云璃不该这么懂事,但临时抽查没抓到毛病,她心里也多了几分欣慰。 等夜惊堂和杨朝闲谈完,三人相伴走向裴家大门时,骆凝道: “云璃应该在双桂巷,我先回去了,你晚上好好休息。” “嗯?” 夜惊堂看似冷峻不凡如谦谦君子,但身为男人,马上到家了,肯定有点不太好描述的念想。 见骆凝要跑,夜惊堂拉住了她的手腕,左右看了看: “都这么晚了,先休息吧,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骆凝岂会不明白小贼的心思,看了眼走到门口和丫鬟说话的三娘后,凑到耳边低声道; “我回去陪云璃,伱要是想要调理,就好好拾掇一下三娘。她初生牛犊不怕虎,整天在哪儿说我不中用,你得让她见识下水深火热。 “明天我过来,她要是还能站起来,你以后就别来找我,反正她一个人就能调理完……” 夜惊堂心里还是想把凝儿留下的,为此在巷道阴暗处,环住了凝儿的腰,手在月亮上轻轻揉捏: “三娘是外家高手,身体本就结实,我总不可能没轻没重的折腾……” 骆凝被揉了两下,脸儿顿时红了几分,有点心猿意马,她用手轻推: “你花样那么多,就只会朝我身上招呼?我就不信她是铁打的,你……” 骆凝说到这里,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了一个小药盒,凑到夜惊堂耳边轻声低语。 具体意思,约莫是把三娘毛毛变没,再来个后庭花带雨,让三娘见识下人心险恶。 夜惊堂搂着出馊主意的凝儿,眼神颇为古怪: “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我越是不答应的事儿,你越是来劲,到三娘这你就心软知道分寸了?” “唉……” 骆凝把王夫人给的药盒塞到夜惊堂手里,做出不情不愿的样子,让夜惊堂亲了两口,才强压心神牵马离去。 鸟鸟出门这么多天,十分想念荷包蛋,见此也一路小跳跟了上去。 夜惊堂拿着‘恶棍药剂’,有些好笑,目送一人一鸟转过巷口后,把东西收起来,进入了裴家大门。 回到家里,裴湘君便恢复了成熟稳重的大当家模样,带着夜惊堂先去正堂见了张夫人,说了邬州一行的琐事,白给的事倒是只字未提。 张夫人嫁入裴家时,老枪魁如日中天,红花楼正值鼎盛,可以说是亲眼看着红花楼,从顶尖江湖豪门,一步步衰落到二流江湖势力都能踩一脚的地步。 如今看到夜惊堂成了刀魁,已经足以重振门楣,张夫人卸下了压在心底多年的大石头,反应用喜极而泣来形容也不为过。 不过张夫人心头也有点疑虑,感叹片刻后,又说道: “江湖门派,最重要的是传承。无论是武学理念还是行事作风,都得一脉相承才算正统。惊堂拿下刀魁的名号自然是好事,但红花楼的楼主,用刀出去平事,江湖人还是得认为我红花楼传承断了……” 夜惊堂端着茶杯,回应道: “我红花楼的身份没几个人知道,以后关于红花楼的事,我还是用枪即可,等枪法大成,为伯父报了仇,这些江湖偏见自然就不存在了。” 张夫人的丈夫裴远鸣,是通过‘顺位继承’的方式,拿到了枪魁名号,结果没多久,就死在了枪魁断声寂手中。 此事一出,曾经的枪魁名号没江湖人认不说,本来和仇天合旗鼓相当的江湖豪杰,还背上了‘才不配位’的名声,可以说死成了江湖笑话。 张夫人作为妻子,因为此事又气又怨,病倒了好多次,却也无可奈何。 张夫人以前指望三娘报仇雪恨,但三娘显然力不从心,听见夜惊堂说这话,眼泪都出来了,竟然准备起身拜谢。 夜惊堂连忙抬手虚扶,安慰了几句,张夫人才平静下来,想想又说起来把三娘许配给夜惊堂的事。 裴湘君都已经煮成熟饭了,肯定不会拒绝,只是做出半推半就的样子,羞答答点头。 等把这些事情聊完,夜惊堂和裴湘君一道走出正堂,前往后宅的院落。 裴湘君还有点不好意思,走在夜惊堂身边,小声嘀咕: “大嫂说婚事,你好歹客气一下,直接迫不及待答应,听起来和眼馋师姑好久,来裴家为的就是这个似得。” 夜惊堂拉住裴湘君的手腕,含笑道: “我本来就眼馋,要是还犹豫一下,大伯母会觉得我是勉强答应,三娘指不定也会多心。” 裴湘君轻轻哼了声,也没说话,走到僻静处时,搂住了夜惊堂胳膊,来个了西瓜夹,以表现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两人穿过游廊,来到裴湘君的院子里,秀荷还在街上忙活账务没回来。 夜惊堂并未直接扛着三娘进屋,而是来到闺房里,把床板打开,两人通过密道进入了青龙堂。 夜惊堂带着三娘,来到摆有义父牌位的灵案前,取了三只香,深鞠躬后,把香插在了香炉里。 而横跨三十年,延续两代人的恩恩怨怨,也在此刻彻底终结。 只可惜,义父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天。 夜惊堂站在灵案之前,完成义父遗愿的欣喜过后,脸色又流露出淡淡遗憾。 裴湘君以前该叫裴远峰二哥,但现在好像又得跟着叫义父,心头确实有点怪,站在师父、大哥、二哥的灵位前,只感觉无颜面对。 不过红花楼好歹在她手上有了复起之态,无论她是靠手上功夫,还是靠其他功夫,这功劳是实打实的。 为此裴湘君压下杂念后,还是拿起了三炷香,认认真真告祭了一番…… —— 等到祭拜完,两人出了密道,再度回到闺房里。 房间里点着烛火,昏黄光芒照亮了角角落落。 裴湘君仪态柔雅,在架子床前整理床单枕头,同时好奇询问: “惊堂,刚才凝儿鬼鬼祟祟和你说什么呢?” 夜惊堂刚放下随身物件,听见这话,不由转眼看了过去。 裴湘君整理床铺,身上穿着较为宽松的襦裙,这一俯身,葫芦形的身段便尽数呈现。 腰肢线条纤细而柔媚,再腰后则是暖黄色的浑圆满月,丰腴饱满曲线浑圆,隔着秋裙布料,都能感受到裙下那惊心动魄的肉感。 特别是随着肢体动作,在灯前微微摇曳的风姿,若是有男人能抗住,那估计是近视没看清。 夜惊堂视力很好,但还是走到了跟前,仔细打量,还抬起手来…… 捏捏~ 裴湘君一个激灵,连忙站起身来,抬头望向背后的夜惊堂,有些羞嗔的在他肩膀上打了下: “你做什么?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这么快就显出原形了?都说了凝儿在的时候可以放肆,私底下你还是得守规矩……” 夜惊堂在床前坐下,把三娘拉着坐在腿上: “知道啦,刚才是情不自禁。” “哼~”裴湘君也没抗拒,靠在夜惊堂怀里,再度询问: “刚才问你话,凝儿和你说什么呢?” 夜惊堂握住单手掌握不住的西瓜,想了想凑到耳边轻声低语。 “……?!” 裴湘君眨了眨杏眸,听清楚后,脸色涨红,当即想要起身。 夜惊堂连忙抱住腰:“说说罢了,我又不会硬来。” 裴湘君没想到还有那么离谱的法子,想说夜惊堂几句,又难以启齿,见夜惊堂没准备乱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不会硬来,那就还是想咯?那种羞死人的事情……我还没想好,你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别整天琢磨这些邪门歪道……” “我也没琢磨,凝儿都是第一次和我说这个……” “哼……” 裴湘君半点不信,虽然没第一个吃螃蟹的胆子,但奖励夜惊堂的胆子还是有。 她褪去鞋子,把幔帐放了下来,而后曲腿坐在了床铺上: “我以前在船上拉伸筋骨,你一直偷瞄,别以为我没发现。你是不是好奇脱了裙子拉伸筋骨是什么样子?” ? 夜惊堂一愣,眨了眨眼睛,往里面挪了些,让开地方: “可以吗?” 裴湘君都说了,自然是可以。她把鹅黄襦裙解开,又拉下肚兜和薄裤,幔帐之间顿时白花花一片。 夜惊堂手本能抬起,想帮三娘减轻负担,但犹豫了下还是没打扰。 裴湘君和夜惊堂煮成熟饭也没多久,骆凝在的时候,为了彰显大妇风范,还能放开,私底下还是难免害羞。 裴湘君单手护着胸口,脸儿通红,瞄了夜惊堂几眼后,才跪趴在床榻上,慢条斯理摆出了一个‘猫猫伸懒腰’的姿势…… !! 昏黄光线下,白如羊脂的身段曲线展现无疑,满月近在咫尺、纤毫毕现,冲击力可谓惊人。 夜惊堂本想保持冷峻不凡的神色,但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定力,瞬间就岔了气,闷咳了一声: “咳……” 裴湘君动作一顿,偏头关切道: “怎么?伤势复发了?” “没有没有,你继续。” 裴湘君感觉可能是劲儿太大,把夜惊堂憋到了,这种花活,完全可以调理完在研究,想想又坐了起来,把夜惊堂摁倒,凑了上去。 “没事,我不着急,呜……” 双唇相合。 夜惊堂躺在枕头上,双手微抬,想想还是帮忙拔下了三娘头上的花鸟簪,放在了枕头旁,而后翻过身来,反客为主…… —— 另一侧,皇城大内。 东方离人入城后,把各种杂事交接完,夜色已深,便回到了靖王府休息,明天早朝会再去朝见女帝。 太后娘娘回了宫就变成金丝雀,本着多待一个时辰是一个时辰的心态,并未回宫,也住在了鸣玉楼,研究起从靖王府通向福寿宫的地道。 而璇玑真人回到京城,并未闲下来,在琐事忙完的第一时间,就独自进入皇城,来到了长乐宫内。 微凉秋夜,长乐宫灯火通明,无数彩衣宫女在宫阁间穿行。 承安殿中,女帝寝室的小浴池里雾气蒸腾。 大魏女帝躺在白玉质地的池子里,双手搭在池子边缘,背后就是金光闪闪的暗金色铠甲,姿态看起霸气非凡,但柔媚脸颊上却带着淡淡疲惫。 咔咔~ 虎头滑门上的机关被转开,而后大门左右分开,一袭白裙的璇玑真人出现在门口。 大魏女帝睁开眼眸,声音颇为亲和: “师尊。离人呢?” “在王府,明早才会过来。” 璇玑真人把门关上,半点身为臣子的觉悟都没有,解开了白色长裙,露出光洁如玉的傲人身段,赤足试探了下水温,而后就跃入其中。 扑通~ 大魏女帝对此习以为常,往旁边挪了些,让璇玑真人靠在跟前: “还是没找到鸣龙图下落?” 璇玑真人靠在跟前,抬手掂了掂大魏女帝青出于蓝的广阔胸怀: “线索有不少,目前最有可能的是蒋扎虎手里那张。但蒋札虎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南北两朝找他的高人不计其数,藏的非常深,露面也是快去快回,从不会停留超过一天。 “去年到今年,我追查了半年,蒋札虎没找到,反倒是碰上了和我一个打算的北梁盗圣,又追了北梁盗圣半年,一无所获……” 大魏女帝知道搜集鸣龙图的难度,对此道: “这种事急不来。夜惊堂在邬州找到了雪湖花的替代品,虽然比不上原版雪湖花,但靠这个总能多撑一段时间……” 璇玑真人听到夜惊堂的名字,不免回想起她蹭夜惊堂,夜惊堂又戳她的事情,彼此清清白白谈不上心虚,但终究对心境有点影响。 璇玑真人撩起水花洒在胸口,略微迟疑才道: “夜惊堂天赋旷古烁今,品性也不凡,看起来可当大用。” 大魏女帝听见师父夸她的人,心底颇为满意: “夜惊堂满心侠义,权钱名色一样都不好,确实是个百年难遇的良才。我想让他代为搜寻鸣龙图,但身体的问题不能告知旁人,没有理由开口……” ? 璇玑真人觉得夜惊堂还是好色的,但这话显然不好当着女帝的面说,说了就解释不清了,想想只是接话道: “我在邬州和夜惊堂接触过几次,关系还算不错,和他说了根骨不佳,需要他帮忙寻找鸣龙图的事。他答应了,应该会去想办法,不过恐怕也得好几年时间。” 大魏女帝眨了眨眼睛,敏锐捕捉到了问题所在: “找鸣龙图的事情可不小,夜惊堂就因为师尊根骨不佳,便答应帮师尊搜寻鸣龙图?这听起来,和师尊的关系……” 璇玑真人没有半点怯场,还做出了得意之色: “夜惊堂能成刀魁,全靠为师点化,这个恩情够不够?” 大魏女帝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没有再胡思乱想,又问道: “出去这一趟,离人和夜惊堂的关系如何了?” “离人脸皮薄,到现在还说夜惊堂是下属,我和太后在场,她就躲得远远的摆王爷架子,还能如何?” 大魏女帝就知道会如此,暗暗叹了口气,也没再多问…… ———— 多谢【羌声单薄】大佬的万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月票、推荐! 这一卷叫【通天阎罗】,通天是‘私通平天教’的意思,也能理解为上达天听。 (本章完) 第三章 你不是说不来吗? 随着染坊街翻修,街上来了商户伙计,后面的房舍自然也不再闲置,以前荒无人烟的街区内,多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骆凝牵着马匹走过染坊街,左右打量着周边的变化。鸟鸟则站在马脑袋上,盯着骆凝手里的零食,不时“咕咕叽叽~”两句套近乎。 待走到双桂巷口是,骆凝就抬手示意禁声,让鸟鸟看着马匹,她则轻手轻脚走进巷子,模样和晚上下班回来,偷偷检查闺女乖不乖的年轻妈妈似得。 骆凝到南霄山时,云璃还是三四岁的小丫头,说是看着长大也不为过,很了解云璃的性格。 按照骆凝的推测,她出门这么久,云璃应该是玩疯了,现在这个点,要么是不在家,要么就是在疯狂抄书补作业。 但快走到家门口时,骆凝却意外发现,院子里竟然有对话声: “不行,我不能帮忙抄书……” “龙吟楼有家酒楼,里面的大厨号称‘厨仙’,做的醋溜鱼可是京城一绝。你帮我抄十张,我待会就带你去吃……” “我有银子,待会自己去吃。” “嘿?你……记得给我也带一份……” …… ?? 骆凝听到萍儿的声音,脚步猛地一顿,本来重回小家的惬意荡然无存,变成了红杏出墙被相公找上门的慌张。 她本想掉头就跑,但平天教主若在的话,她刚走到巷子口就已经被发现了,现在掉头跑显然是欲盖弥彰。 为此骆凝慌了一下后,又迅速强压心神,做出了坦然自若的模样,迈着小碎步走到院墙外,踮起脚尖看了眼。 院子里依旧干净整洁,夜惊堂居住的西厢房关着,而正屋和厨房则亮着灯火。 萍儿站在厨房里,熟悉的小圆脸上带着几分为难,正认真刷着碗筷。 而做书香小姐打扮的小云璃,则搬出了小桌和板凳,坐在了正屋屋檐下,单手撑着脸颊,没精打采的抄书,还在试图利诱萍儿帮忙抄书。 骆凝仔细打量,没在院子里发现平天教主的踪影,便仙气飘飘飞身越过围墙,落在了院中。 呼~ 折云璃余光瞧见一袭青衣从墙头冒出来,惊得整个人一个激灵,迅速腰背笔直做好,摆出认真抄书的模样,而后才惊喜开口: “师娘,伱回来啦!” 在厨房刷碗的萍儿,也是满脸惊喜,连忙擦了擦手跑出来,欠身一礼: “拜见夫人。” 骆凝教主夫人的气态很足,眼神示意云璃老实抄书后,带着萍儿来到院子外,询问道: “你怎么来了?教主在什么地方?” “教主没来,让我过来送个消息……” 萍儿规规矩矩把教主的吩咐大概说了一遍,而后道: “京城卧虎藏龙,夫人一个人待在这里风险太大,依我看,夫人还是回去吧……” 骆凝见平天教主没过来,心头如释重负,至于回去,那肯定不不乐意的: “我已经有了进宫的门路,只需再耐心等待一年半载,就能完成教主的安排,你回去让教主静候佳音即可。” 萍儿连忙摇头:“教主说了,夫人不回去,我就在这里待着,照顾饮食起居。还有,夫人有什么门路、目前什么进展,都得和教主汇报一声,免得以后出了岔子,教主还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搭救。” “……” 骆凝听见这管家婆似得话语,自然有点不高兴。 但她作为教主夫人,公务出差迟迟不回家,还不汇报工作进展,确实说不过去。 萍儿不是她的丫鬟,而是薛白锦的跟屁虫,如果发现她出来根本就没有办事,肯定会和薛白锦打小报告。 为此骆凝斟酌良久,还是汇报起了这几个月在京城的工作: “年初来京城后,为了救仇天合,我发展了一名教徒,进入黑衙当差;仇天合被放归自由身,就是我在背后谋划……” 萍儿颔首道:“教主见仇大侠被放出来,就知道夫人确实在尽心办事,而且得到了能人相助。此人既然已经是我平天教的教徒,教主于情于理都得知道身份,以免以后互相遭遇,却不知是自己人弄出意外……” “……” 骆凝不太想说,但萍儿说的也是事实,她自己发展了暗桩,却不肯告诉薛白锦身份,那不成结党营私准备自立门户了。 而且如果培养的人,没有混进宫里的能力,薛白锦肯定还是得叫她回南霄山,不走指不定就自己过来了。 骆凝犹豫了下,还是凑到萍儿耳边,轻声低语道: “此人姓夜,名惊堂,是我前两月发展的香主……” 夜惊堂?! 萍儿听见这个名字,小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毕竟她前些天才在君山台见过夜大侠的绝世风姿。 夜大侠竟然是…… 这怎么可能! 萍儿有点不相信:“夜大侠是我们的人?他可是当代刀魁,那么厉害的枭雄,夫人怎么可能把人家收为己用……” 骆凝也不可能解释自己用的美人计,便瞎编道: “夜惊堂四月份刚来京城,虽然悟性旷古烁今,但以前只是没见过世面的江湖野小子。我给他领路,教了他不少武道理念,他身上没钱,还让他住在这里落脚,他才短时间达到现在的成就,把我当……嗯……亦师亦友的关系,把我当前辈看。” 萍儿依旧半信半疑:“即便如此,现在夜大侠都成武魁了,肯定被大魏朝廷重用,功名利禄要啥有啥,岂会跟着我们复国?而且夫人根本掌控不住这样的人物,他还知道夫人身份,若是有了弃暗投明的想法,夫人和小姐岂不是……” 骆凝想了想,继续瞎编道: “夜惊堂不是见利忘义的小人,他自幼生活在梁州,梁州那种苦地方,到处闹匪患,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朝廷也没心思管,所以他一直对朝廷很不满,想改变这局面。我平天教目的也是为了颠覆朝廷,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和他不谋而合,所以他才会拜入我平天教,和我们共谋大业。” 萍儿觉得这说法倒是挺合理,略微思索,点了点头赞叹道: “果然是英雄惜英雄,我就知道夜大侠这么厉害的人物,不会是爱慕权势的朝廷鹰犬。那我现在就写封信,送回南霄山,和教主阐述实情。” 骆凝微微摆手:“你直接回去送口信吧,我行事自有分寸,你在这里也没什么事……” 萍儿为难道:“教主说了,夫人不回去,我就留在这里协助夫人。要是我回去了,教主定然疑心,指不定就亲自过来看看了。” “……” 骆凝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这一点后,不由心如死灰,只能妥协道: “也行,我平日里都在外面忙,你能陪着云璃照顾饮食起居,也是好事。” “嘻嘻~”萍儿连忙点头一笑,转头就回去开始写信。 骆凝胡扯一堆,稳住薛白锦派来的小跟班后,连管教小云璃的心思都没了,很快又孤身离开,再度跑回了裴家…… —— 夜深人静,裴家后宅。 闺房门窗紧闭,只有里间的妆台上放着一盏烛灯。 垂下的幔帐,荡起水波般的纹路,若有若无能听到碰撞月亮发出的细微轻响。 裴湘君依旧是猫猫伸懒腰差不多的动作,熟美脸颊带着一抹酡红,轻咬下唇微闭着眸子,怕同在后宅的大嫂和丫鬟听见,倒是没发出哼唧声。 夜惊堂跪在床榻上,双手扶着白如羊脂的月亮,双瞳间倒影着无痕雪背,也算是在练青龙献爪。 在练了不知多久后,彼此还没分出胜负,外面忽然响起了轻柔脚步: 踏踏~ 头晕目眩的裴湘君回过神来,听脚步就知道谁来了,觉得当前动作有点羞人,就改为侧躺在了枕头上,小声嘀咕: “这狐媚子,晚上果然忍不住……” 夜惊堂也停下枪势,因为不便出门,只是脑袋探出幔帐打量。 吱呀~ 很快,房门从外面推开,一袭青衣的骆凝,悄悄摸摸从外面钻了进来。 裴湘君箭在弦上,见夜惊堂纹丝不动,还主动扭了下腰身,同时开口道: “你不是说不来吗?呜~……跑来做什么?” 骆凝刚走进里屋,就听到熟悉的声响,冷艳美眸顿时显出古怪,不过也没和这没羞没臊的婆娘吵嘴。 她快步来到跟前掀开幔帐,把三娘推到里面,又用薄被把剑拔弩张的恶棍盖住,坐在了夜惊堂面前: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乱来?” 夜惊堂本来想欺负下半路杀出来的凝儿,但瞧见骆凝脸色焦急而严肃,又冷静了下来,蹙眉道: “怎么了?云璃惹出事儿了?” 裴湘君见此也坐起身来,面带疑惑。 骆凝脸色复杂:“薛白锦派了贴身丫头过来,已经到双桂巷了……” “切~” 裴湘君顿时无语,重新躺在了枕头上,有些没好气道: “我还以为多大事,就来了个丫鬟,你有必要和命不久矣似得?” “你懂个什么?” 骆凝拉起薄被盖在三娘脸上,继续道: “仇天合都已经走了,我留在京城就得办事,不办事就得马上回南霄山。薛白锦这是派人来监督我,我要是把人撵回去,薛白锦肯定就自己过来了,到时候她非把你这小贼打死!” 夜惊堂这次明白了严重性,皱眉道: “那怎么办?” 裴湘君撑起上半身,回应道: “那你回去就行了嘛,我一个人能照顾惊堂,惊堂也不会被打死……” “你……” 骆凝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想揍三娘。 夜惊堂连忙横在中间拉架,和颜悦色道: “别开玩笑,说正事。现在就是要办事,做给平天教主看对吧?” “不是做给她看,是要正儿八经的办事。” 骆凝严肃道:“我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又不是朝廷的人,答应了留在京城找进宫的门路,就得办事,岂能空口白话骗薛白锦?” 裴湘君听见这话,皱眉道:“你们平天教想进宫做什么?造反的事情,惊堂可不会干……” 夜惊堂微微抬手,解释道: “不是造反,就是进宫找一样东西,好像埋在承安殿下面。这事不是没可能,但难度估计不小……” “不管办不办的成,总得放在心上付诸行动,有什么难点,我也好和南霄山那边解释,让她不要催。” “明白了。嗯……我离开前和朝廷说了,事情办成就带你们俩进宫学玉骨图,明天我再去问问情况……不过就算能进宫,你也别自作主张,最后让我来办这事。” “我知道,你真找到了,我马上就得回去,嗯……你先找再说吧。” 骆凝商量几句后,心里也安定了些,起身想走,但余光瞧见夜惊堂宽厚的胸肌、线条完美的腹肌,以及剑拔弩张的…… 夜惊堂发现凝儿目光躲闪,便明白了意思,主动抬手搂住肩膀: “好啦,都这么晚了,先休息,明天再继续商量。” 裴湘君不上不下的,都等半天了,见此又翻起来,摁住骆凝,从枕头旁边取来药盒: “刚才出馊主意坑我是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懂不懂?来,你自己先试试没毛丫头的滋味……” 骆凝见三娘来硬的,准备撕裙子上褪毛膏,自然急了,用手挡着: “裴三娘,你别乱来!万一洗澡的时候被云璃发现……” “发现又怎么了?你就说你觉得的凉快自己剃了,再者个把月就长出来了,又不是让你一直当小丫头片子……” “你……夜惊堂!你再放任她乱来,我就真回去了!” “谁乱来?是你自己先挑事。现在我给你个机会,你自己选保前面还是保后面……” “什么前面后面?” “你出了两个馊主意,现在忘了?” “……” 骆凝抿了抿嘴,因为有点理亏,干脆摆出了宁死不屈的样子,偏头闭眼不再搭理…… —— 翌日。 咚~ 咚~ 幽远晨钟自钟鼓楼响起,和煦秋日洒在了云安城大街小巷间。 夜惊堂骑着大黑马,飞驰到了皇城外,递上了自由出入宫闱的令牌后,进入了皇城。 这次去邬州办事儿,明面上是追查邬王造反一案,暗地里则是寻找雪湖花替代品的配方,同时抓住张景林。 这两件事儿都办成了,肯定得回来复命。 因为是钰虎暗地里交代,夜惊堂不好和笨笨说,进宫也只是打着趁着休假,去鸣龙潭打坐练功的名义。 昨天邬王被押回京城,今天自然得开早朝会处理此事。 夜惊堂自殿前广场旁边走过,能看到不少朝臣进入太华殿,而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笨笨,就身着朝服走在最前面。 夜惊堂虽然享四品武职待遇,但并非正式官身,就算是,四品武官放在朝堂重臣之间也算不得什么,肯定没有跑过去露脸打招呼,直接跟着宫女穿过太华殿,来到了长乐宫内。 女帝在太华殿上朝,长乐宫内除了宫女也遇不见什么人。 夜惊堂熟门熟路来到了鸣龙潭中心的水榭里,腰背笔直盘坐练功,直至湖边打量的宫女离开后,才睁开眼睛,研究起凝儿昨晚说的事情。 按照凝儿的说法,前朝末年,燕恭帝逃往天南,临终托孤时,曾告诉薛白锦的爷爷,承安殿下面藏着件东西,有可能从北梁那边换来助力。 具体是什么东西,平天教主没说,只知道平天教主强调让凝儿自己去拿,不要告知外人,原因估计是怕外人得手后,直接跑去北梁换高官厚禄。 夜惊堂肯定不会帮着平天教造反复国,但为了能让凝儿名正言顺留在京城,查事情的过程还是得走一下。 按照凝儿的说法,东西放在寝殿侧面的一尊假山下面。 假山下面有个小密室,为大燕开国的时候修建,几百年了,原本是用来保存鸣龙图的,隐蔽性极强,且带有延时开启的效果——在启动机关后,会有流沙落下,直至机关在重力作用下开启。 虽然开启方法不麻烦,但这个过程得一整天,开启时动静也挺大,外人根本没办法私自打开。 因为打开的过程仪式感太强,最后连大燕开国皇帝都懒得用,直接就把鸣龙图放在书房里,这个密室,多半用于储藏几十年都不一定用得上的贵重物件。而燕恭帝逃出京城,没有带上密室里的东西,也是因为根本没时间等一整天。 夜惊堂的位置,可以瞧见花园里的假山,高三丈左右,看起来没什么特殊,大魏开国才一甲子,连前朝太后用来偷情的浴池都保留着,这假山估计也没动过,东西应该还在里面,但想神不知鬼不觉把假山打开,几乎不可能。 夜惊堂观察良久,尚未想出合理方法,耳根便是一动,听见湖边传来了脚步声。 踏踏~ 他见此迅速闭目凝神,做出了心无旁骛之态…… ———— 每天0点更新,为了不让大伙等会尽力提前,但正常是0点。 (本章完) 第四章 熟能生巧 微风吹皱湖面,一袭如火红裙不紧不慢行过荷叶跳石,远看去就好似脚踏碧波走在水面。 湖心水榭中,夜惊堂腰背挺直盘坐,认真练着玉骨龙象图,待人影走进,才收功静气睁开眼眸,转过头来: “钰虎姑娘?” “嗯哼。” 大魏女帝踏上水榭台阶,柔媚无双的脸颊上带着三分闲散,直接在湖边坐了下来,拍了拍身侧。 啪啪~ 夜惊堂起身来到跟前,先是眺望了下远方的太华殿,才在旁边坐下,稍显疑惑: “太极殿在上朝,你……不陪着圣上?” 大魏女帝是该在太极殿待着,但她最近身体很虚,坐一早上有点吃不消,中途让群臣继续商讨琐事,她回来休息片刻,见夜惊堂来了,才换了身衣裳跑过来。 大魏女帝欣赏平湖秋光,随口回应道: “群臣上朝,和我有什么关系。话说你这次出门,表现的不错,靖王对你大加称赞,还拿出了邬州官吏给伱写的邀功帖,群臣正在商量怎么嘉奖。” “是吗?” 夜惊堂笑了下:“本就是分类之事,也谈不上立了多大功劳。朝廷真要嘉奖的话,上次说的玉骨图……” 大魏女帝双手撑在石台上,身体微微前倾,致使火红胸襟高挺,偏头望向夜惊堂: “上次说了,帮我找到雪湖散的配方,什么都能满足你。你差事办的这么好,就要这个?” 夜惊堂已经逐渐习惯钰虎的虎头虎脑,对此无奈道: “事情就提了这个,自然就要这个。钰虎姑娘不会说话不作数吧?” 大魏女帝见夜惊堂不好意思提其他要求,便主动道: “鸣龙图放在悟性奇高的人手中,才能事半功倍,普通人就算看了,成就也不会太高,所以借阅玉骨图,不过举手之劳,算不得奖励。靖王正在想办法给你争取爵位,想给你封个世袭县侯,但‘非战功不侯’是历朝惯例,群臣反对意见都挺大……” 夜惊堂听大笨笨说起过这事,也略微了解过大魏的爵位,县侯已经是凭借个人武力能达到的最顶格爵位了,毕竟奉官城这种二十多岁天下无敌的人物,在前朝也只是被特封为县侯而已。再往上,朝廷就是敢封,也没有武人有脸皮接。 夜惊堂见笨笨开这么大的口,摇头笑道: “封侯有点太过了,邬王之乱连兵祸都没起,我也就查了点案子,真封了,江湖人能理解,朝堂恐怕会炸锅,觉得靖王和圣上用人唯亲赏罚无度。 “而且我不过江湖一游侠,给我这些东西,我也没多大用处,还不如按江湖规矩来,钰虎姑娘记我个人情,以后遇上什么事,扶我一把即可。” 大魏女帝觉得夜惊堂江湖气是有点重,而且还有点狮子大开口,毕竟她欠的人情,可比一个小爵位分量重太多。 “人情可以记,不过这是私底下。所谓‘赏罚分明’,就是该杀的绝不姑息,该赏的也不容推辞。以你的功劳,总得加官进爵做给朝臣看,若立了功得不到赏赐,还有多少人会给大魏尽忠?” 夜惊堂明白这道理,想了想道: “靖王以前提过‘云中侯’,封这个应该没朝臣反对,再奖励我一匹宝马宝剑什么的,意思意思就差不多了。” 大魏女帝稍加斟酌,微微点头: “也行。这次立下大功,我欠你一份情,以后再慢慢奖励你。 “云中侯是虚封,多以云州地名为号,也能圣上特赐。你想要什么?武安侯如何?” 夜惊堂听到这个,连忙摇头: “武安侯取自‘武安天下’之意,奉官城当年就是这个,我现在顶头上,恐怕会被江湖人笑话死。” “奉官城当年被大燕封侯,也是在第一次击败武魁的时候,和你情况差不多。只要你以后再接再厉……咳咳……” 大魏女帝正风轻云淡说着话,脸颊忽然红了下,继而捂着闷咳了两声,双臂一软,直接往前栽向湖里。 夜惊堂脸色骤变,连忙扶住她的胳膊: “你怎么了?” 大魏女帝自从当年走上不归路,又和曹公公打过一架后,每年入秋身体就会没来由的极度虚乏,朝上到一半回来休息,是真准备调养一下,只是夜惊堂来了,才跑来这里坐着。 大魏女帝身体发虚,双眸间带着三分无奈: “旧伤复发,还能如何?问你赏赐,你直接开口要就行了,非得东拉西扯这么久。” 夜惊堂号了下脉向,发现乱如麻,就迅速起身,把她横抱起来: “去找御医还是……” “去寝殿。雪湖散的药效着实不错,泡个一刻钟就好了。” 夜惊堂见此没有耽搁,脚点碧波飞跃过湖面,落在寝室后的露台上,快步进入房间之中。 大魏女帝也不是头一次了,也就懒得再动了,任由抱着。 咔咔咔~ 夜惊堂抱到了滑门前,打开了虎头机关,把大魏女帝抱进了小浴池,放在了旁边的贵妃榻上,而后不用提醒,就取出一块布蒙住双眼。 大魏女帝本想自己脱裙子,就发现夜惊堂相当自觉,直接动作麻利的拉开了她的腰带。 哗~ 腰带抽开,火红长裙便从细腻肌肤上滑落,露出了羊脂玉般的葫芦身段儿。 上半身是红纱质地的小衣,下面则是蝴蝶结小裤,款式和上次一样,但不同的是,这次为了搭配龙袍,小衣小裤上都有金龙绣纹,也不知该说霸气还是骚气。 夜惊堂动作干净利落,凭借超凡感知和老辣经验,不用看就精确锁定了系绳,扶起钰虎的肩头,从背后解开了小衣,又左右一拉,把红色小布片抽了出来。 大魏女帝本能夹着腿,夜惊堂抽小裤的动作又快,难免被刺激了下,不由轻咬了下红唇。 发现一眨眼的功夫,她还没说什么,就被脱得干干净净,大魏女帝欲言又止,最后叹道: “夜惊堂,你脱裙子的功夫,比武艺进步还大,这次出门专门练过?” 夜惊堂左手穿过腿弯,把并不算轻的虎妞妞横抱起来: “别开玩笑,我是步入天人合一之境,感知更发达了,动作自然快。” 大魏女帝又不是傻姑娘,明白这手法只能熟能生巧,但也没太计较。她靠在肩膀上,手捧着西瓜,以免贴在夜惊堂胸口,等着夜惊堂把她放进池子。 但没想到的是,夜惊堂双臂托着她往下放,臀儿接触到水面时,又托起来了些。 哗~ 白雾弥漫的池水,在臀峰触碰下顿时荡起圈圈涟漪。 ?? 大魏女帝本能挺起腰身,继而双眸显出些许羞嗔: “你做什么?” 夜惊堂神色如常询问道: “池水好像比上次热,烫不烫?” “?,你就不能自己用手试?!这样就算躺,我还不是已经被烫到了?” “我这不抱着你嘛,再者人耐受力不一样,我觉得不烫,你不一定。” 夜惊堂说着,准备把她放回贵妃榻。 大魏女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有再和夜惊堂胡扯,直接道: “不烫。” 扑通~ 整个人被丢进池水里。 夜惊堂回过身,从放在小案上拿起装着雪湖散的盒子,询问道: “要倒多少。” 大魏女帝表情稍显复杂,觉得夜惊堂若真是贵妃,连‘轻拿轻放’都不知道,铁定不出三天就得被丢去冷宫。 “全倒进来皆可。此物虽然功效不及雪湖花百一,疗程漫长,但胜在造价较为低廉,要多少有多少。” 夜惊堂把盒子里的雪湖散,全部倒进池水,用手搅了搅拌匀: “研究雪湖散,虽然伤了无数人命,但确实是功利千秋的良方,不光能重续气脉,也能治很多经脉受创的寻常百姓。此物我觉得应该尽快流传到各地,用以救死扶伤。” 女帝靠在了浴池边缘,用手护着胸脯: “朝廷不缺这点财路,方子你拿去,让红花楼招揽药师弄个大药坊制造,至于往外流传,以红花楼遍布五湖四海的门路,应该不难。” 夜惊堂明白雪湖散的价值,能在朝廷特许下专营雪湖散,红花楼估计以后都不用跑船了,光靠这一样都能撑起家业。 “谢啦。” “别谢太早,红花楼拿了此药,得按时按点缴商税,因为研究此药而受害的百姓,抚恤银子也得由红花楼给,以后价钱不能卖太高,质量还得有保证,有一样出岔子,我可不会给你求情……” …… 两人在浴室里闲聊,夜惊堂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心底并未没产生什么波澜。 大魏女帝气场强大,也不是第一次赤诚相见,仪态也逐渐自然起来。 在说了两句后,女帝想起了什么,又道: “璇玑真人陪着太后,待会指不定会过来探望,要是迎面撞上,我跳进清江都解释不清。你还是出去吧。” 夜惊堂当下起身告辞走向门外,在门前拉下了眼罩。 大魏女帝瞧见此景,忽然想起上次离人闯进来的事情,心中微动,先用手把胸口和白玉老虎遮住,然后故意开口: “等等。” “嗯?” 夜惊堂下意识回头,不过这次反应极快,刚有动作就把头转了回去,面向滑门,心惊胆战道: “你做什么?” “呵~试下你的反应罢了。” 女帝展颜一笑,又把手松开了,靠在浴池边缘,微微歪头: “这次表现不错,就是人有点傻,送到嘴边都不知道吃。” “唉……” 夜惊堂无话可说,把门拉开,悄然走了出去…… —— 与此同时,长乐宫内。 太后娘娘换上了居家夫人的装束,秋群配上妇人髻,腰间还挂着个小荷包,看起来就如同准备出门的小媳妇,走在璇玑真人跟前。 璇玑真人又打扮成了书香小姐,手上还拿着把遮阳小伞。 两人如此打扮,自然是准备出宫当街溜子,不过璇玑真人知道女帝的身体情况,出门前得过来打量一眼。 两人穿廊过栋,来到承安殿附近后,璇玑真人以进去拿东西为由,进入了寝殿。 太后娘娘以为女帝在太华殿上朝,寝殿里没人,便没有进去,在殿外的花园里闲逛。 刚走出几步,就看到了鸣龙潭中心的水榭里,似乎有人。 “诶?” 太后娘娘脚步一顿,眯眼仔细打量,发现水榭中一袭黑袍的人影,是夜惊堂后,便来到了湖边,摆出母仪天下的气态,双手叠在腰间眺望。 夜惊堂刚从浴池出来,都还没入定,湖边有人自然就睁开了眼睛,发现是太后娘娘,便起身脚点碧波跃过了鸣龙潭。 踏踏~ 太后娘娘看着夜惊堂在秋日之下凌波而渡的场面,不免又想起了上次离人抱着她飞,结果玩脱差点掉湖里的事情,此时再看,依旧觉得夜惊堂风姿绝世。 不过身为太后,她可不能表现出满眼小星星的崇拜模样,只是双手叠在腰间等待。 “拜见太后娘娘。” “免礼,你怎么在这儿?” “这两天休息,闲来无事过来练功。” 夜惊堂落在湖边,因为太后娘娘娇小玲珑的,个子不是很高,单独相处他不得不微微弯腰,以免居高临下冒犯。 而太后娘娘面对面得抬头看人,有点失凤仪,便莲步微移,在湖边不紧不慢前行: “你伤势如何了?” “基本无大碍。” 因为距离较近,夜惊堂能闻到淡淡桂香,再看太后娘娘貌美人妻的打扮,询问道: “娘娘准备出宫?” 太后娘娘颔首道:“准备和璇玑真人一起出去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你可有空?” 夜惊堂空倒是有,但和太后、璇玑真人出门约会,他估计就是个无情提包袱机器,心头还真不怎么想去,但他也不可能拒绝,对此道: “今天也没公事,娘娘万金之躯,出门在外终究有风险,我担任护卫随行吧。” 太后娘娘想把夜惊堂带着,是因为水水只会跟在旁边喝大酒,让她自己逛,一点意思都没有。 而夜惊堂显然懂得讨女人欢心,出去应该有趣一些。 见夜惊堂懂事,太后娘娘心满意足,和夜惊堂围着鸣龙潭转了一圈儿,璇玑真人就从寝殿里走了出来。 璇玑真人发现夜惊堂在和太后谈笑风生,又回头望了望小浴室,心头若有所思,但没抓到现行,倒也没多想,来到跟前道: “走吧。” 说着把遮阳小伞丢给了夜惊堂。 夜惊堂知道逛断腿的一天就要开始了,心头暗叹,提着小伞跟在了两个位高权重的女子后面。 夜惊堂本以为,太后娘娘出宫闲逛,会走皇城东门,或者被璇玑真人抱着飞出去。 但没想到的是,两个沿路闲聊的女子,一路直接回到了福寿宫,来到了偏殿的房间里。 出宫地道的入口便出于房间之中,如今翻修过,安装了扶手、阶梯,连里面的地道墙壁,都刷上了白漆,沿途甚至挂着各种字画。 而更特别的是,因为地道距离太长,女帝为了照顾身娇体柔的太后娘娘,竟然在地道里安装了一条矿场常见的木轨,上面放着一架做工精美的小车。 太后娘娘对这番装修相当满意,提着裙摆坐在了小车上,让璇玑真人坐在了旁边。 小车空间不大,两个女子坐在上面都得臀儿挤着臀儿,贴的很紧,夜惊堂显然插不进去,所以自觉来到背后,推着小车往地道深处前行。 咕噜噜~ 太后娘娘昨天晚上回来,是被太监宫女推回来的,见夜惊堂在背后干这活儿,觉得有点亏待,想了想回头斜依在靠背上,和夜惊堂闲聊: “工部的人真不中用,这里马匹进不来,本宫又害怕大狗,就让他们弄一辆能自己跑的小车,结果养了那么多能工巧匠,没一个人能折腾出来。” “自己跑?” 夜惊堂看了下只能并肩坐两个人的小推车,笑道: “自己跑不是不行,但造出来应该挺难……” 太后娘娘摇头道:“不难。范七巧你听说过吧?前朝的时候,范家就弄出了一个小盒子,只需要拧一下,里面的小马就能跑一阵天,还能叮叮当当响,本宫以前有一个,只可惜没事拆开看了下,就装不回去了……” 夜惊堂知道范七巧,就是造‘角先生’哪位大家,对此道: “文德桥的范九娘,好像就是范七巧的孙女,不能找她帮忙装?” “人家祖宗造的东西,明文提醒了不要拆开,本宫不听劝弄坏了,送去范九娘哪里,肯定被暗地里笑话。再者范九娘没得真传,技法是有,但喜欢鼓捣歪门邪道。嗯……” 太后娘娘说道这里,目光忽闪,欲言又止。 璇玑真人倒是放得开,帮太后娘娘补充道: “范九娘琢磨了一种‘角先生’,内置机关,转动后能……” “咦~!你怎么口无遮拦?” 太后娘娘脸色涨红,抬手就在璇玑真人肩膀上拍了下,或许是怕夜惊堂误会,又转头解释道: “以前宫里有这东西,本宫也是从宫女口中听说,没见过。” “……” 夜惊堂见两个女子忽然聊到闺房用品了,哪里好接话,只是认真推车,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三人一路闲谈,因为沿途有灯火,又走过一次,只用了两刻钟,就穿过了漫长地道,来到了鸣玉楼附近。 地道通向后宫,为了安全性考虑,鸣玉楼往后的道路被彻底封死;途中有多道铁门,需要手动开启,而地道的出口,直接在靖王府的花园里。 夜惊堂把小车推到出口的阶梯下,跟着太后娘娘走出地道,面前就是五层巍峨高楼。 负责在黑衙值班巡逻的伤渐离,听到了地道里的动静,还在出口处等着。 因为靖王在宫里,太后娘娘并未去鸣玉楼落脚,带着璇玑真人就走向王府正门。 夜惊堂和伤渐离招呼一句后,本想跟着离开,但伤渐离却眼神示意叫住了他。 夜惊堂稍显疑惑,来到跟前,询问道: “伤大人有事?” 伤渐离初见夜惊堂,还是名震江湖的黑衙无常,而如今则变成正儿八经的跑腿鬼差了,脸上还带着几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叹。 伤渐离对着太后和璇玑真人躬身一礼后,轻声道: “前些天,御拳馆附近有两名拳师遭歹人所害,凶手动手干净利落,没留下多少痕迹。我和佘龙都去看过,没瞧出凶手深浅来历,案子根本没法查。夜大人眼力毒辣,如果有空的话,帮忙去看看,再查不到线索,孟大人就该扣我俩月俸了。” 云安城常驻人口过百万,流动人口极多,民间武德又过于充沛,基本上每天都有命案发生。 不过御拳馆是培养武师和军官的地方,半数黑衙捕快都是从里面出来的,算是官办军校,里面一大堆退休的老宗师担任教头,这地方出事着实罕见。 夜惊堂办过好几次案子,也算有了点经验,想了想道: “行,我下午就过去看看,不过我也只是凭感觉查案,能不能看出东西不敢保证……” 璇玑真人陪着太后等待,也在听着两人闲谈,见此开口道: “反正也是闲逛,我陪你去看看吧。” 太后娘娘对什么都挺好奇,听见去查案,也来了兴致,和两人一起直接朝御拳馆行去…… (本章完) 第五章 查案 时间尚未到中午,太阳也没有盛夏那般毒辣,城西街道上车水马龙,四处皆是出来闲逛的男男女女。 璇玑真人撑开了遮阳小伞,遮在太后娘娘头顶,因为彼此扮相的缘故,看起来很像是书香小姐陪着当家夫人出来逛街。 而跟在后面的夜惊堂,虽然衣着气质都不俗,但双手提着大大小小的盒子,腰上还挂着把刀,可以说把贴身护卫的身份展现的很到位。 三人从靖王府出发,前往位于御拳馆,因为案发都好几天了,算不上火烧眉毛,所以走的并不着急。 太后娘娘极少出宫,像是这样无拘无束逛街的时刻,估计一年也就能体验几次,哪怕尽力克制想着先办正事,心思还是被街边琳琅满目的物件吸引。 而璇玑真人很体贴太后,都不用太后开口,就跑去这儿买根簪子、哪儿买盒胭脂,最后全提在夜惊堂手上了。 夜惊堂通过对太后娘娘的观察,可以确定买的这些东西,最后大概率放在宫里吃灰,能想起来都不容易,更不用说拿来用。 但逛街本就是体验买买买的过程,夜惊堂见太后很乐在其中的样子,也没有表现出催促之态,偶尔还帮太后娘娘掌眼,给出些许建议。 就这么走了大半天后,三人逐渐来到了城西的御拳馆。 御拳馆相当于武人的‘国子监’,里面的先生,都是六扇门、黑衙、军营退下来的高手,特聘的名门宗师也不少,里面也并非单教拳脚,而是刀枪剑戟、兵法韬略、情报暗杀等等都教,能顺利毕业的学子,至少也是武官起步。 常言‘穷文富武’,能在这里学艺的人,家境一般都不差,半数是将门子弟,还有则是军伍衙门中值得大力培养的年轻人。 文人读书只需要一张桌子,而习武则需要场地、器械等设施,来求学的武人住在朝廷安排的宿舍根本施展不开,为此御拳馆周边的街区,都是对外出租的院落,走到附近就能听到“啪啪啪——啊啊啊——”的各种击打声。 到了目的地后,夜惊堂走在了前面,先找路人打听了下命案发生的位置,而后就带着两个女子,自正街拐入了巷子,行走间夜惊堂还询问道: “御拳馆不用拜师就能学武艺?” 璇玑真人摇头:“在这里学艺,和国子监一样,算是‘天子门生’,师恩得记在圣上身上。 “虽然御拳馆名师众多,但偷师你就不用想了,你去教里面的教头还差不多,他们教不了你。” 夜惊堂笑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功夫好坏只看在谁手上,我不会的功夫就是好功夫,哪有教不了的说法。” 太后娘娘走在旁边,因为插不上嘴,便仪态贵气的打量着周边房舍,待转过一个拐角后,发现巷子中间搭着简易棚子,下面站着数名捕快,才开口道: “是不是那里?” “应该是。” 夜惊堂带着两人走到巷子中间,略微观察,可见命案发生的地点,是在一间院落前,墙壁、瓦片、大门皆没有明显损伤,尸体也被搬走了,只在原地划线标记尸体位置,打眼看去没什么值得的注意的地方。 巷子里搭起布棚,是防止忽然下雨把本就所剩无几的痕迹抹除,六扇门和黑衙的几个捕快,都站在里面交头接耳: “屋里东西一样没少,两名死者也没丢东西,我估摸是有人请了武艺高强的杀手仇杀……” “死的是御拳馆的张烈张老教头,另一个是镇南军送来的好苗子,两人都出身干净,不太可能存在仇家……” …… 夜惊堂聆听着谈话,观察着地面的痕迹,尚未走到跟前,巷内的捕快便回过头来,继而其中一名捕快,就又惊又喜的道: “宇文大人,黑衙的夜大人来了……” 围聚的几名捕快,自然知道黑衙出了个刀魁的事,听到这话顿时显出诚惶诚恐,连忙上前行礼迎接。 夜惊堂示意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转眼看向旁边的院子,就发现以前在竹籍巷遇见过的宇文承德,从里面跑了出来,遥遥就拱手道: “夜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不必这么客套。听说这里出事,特地过来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 宇文承德上次调查工部小吏的命案,就见识过夜惊堂非人的洞察力和推演能力,此时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擦了擦额头汗水: “唉,就是出了起命案,事情不算大,但后果挺严重。被害的张老教头,在御拳馆教了近三十年棍法,在京城任职的武官将领,多少都被指点过,此事一出,直接就传到太极殿去了。下官主管缉盗,出了这档子事,弄不好就得外放天南……” 夜惊堂看得出宇文承德很着急,平静道: “我知道轻重,先说案子吧。” 宇文承德连忙点头,转身来到布棚下,示意地面上的几个脚印和擦痕: “按照御拳馆的说法,张老教头是按戒律半夜出来巡视,半个时辰未归,其他教头过来寻找,在此地发现了两人尸体。因为周边晚上练武的人不少,附近住的几个学子,并未注意到特别动静。凶手颇为老辣,把痕迹全抹掉了,伤大人他们还有下官,都没瞧出什么东西……” 夜惊堂半蹲下来,仔细检查地面,可见搏杀时踩出的几个脚印,皆被人不慌不忙用鞋子抹平,已经看不出发力姿势和方向,只能确定大概站位。 巷道两侧的围墙上有细微裂痕,应该是碰撞过,除此之外再无线索。 璇玑真人和太后娘娘怕官府中人认出来,都戴上了面巾。璇玑真人略微打量: “张烈是老武师,以前在禁军教枪棒功夫,担任过先帝仪仗,年纪大功夫谈不上太高,但警觉性和遇敌反应绝对不差;能没惊动周边学子直接灭口,凶手武艺不容小觑。” 夜惊堂仔细观察片刻后,得到的结论和璇玑真人相差无几,便起身道: “尸体可还在?” 宇文承德道:“就在院中,上次被人摸进停尸房,下官可是长了记性,这两天直接和尸体睡一起,就怕有人毁尸灭迹……” 夜惊堂转身进入院子,余光又发现太后娘娘怂怂的站在后面,看起来是不太敢进去看死人。 不过发现他望过来,太后娘娘还是做出了波澜不惊之色,走在了璇玑真人后面。 夜惊堂示意太后娘娘就站在门口,而后来到了院子里。 院子为学生独居,墙边摆着石锁、沙袋、枪棒等物,稍显散乱,应该正在锻炼时听到动静,出门查看被殃及。 而正屋的屋檐下,放着两具担架,尸体盖有白布,旁边还放着两人兵器;学生拿的是齐眉棍,教头则拿着当教鞭用的鞭杆。 璇玑真人半蹲下来,拿起牛筋木鞭杆打量,上方并无被铁器击打的伤痕,但中间出现裂纹,似是被内劲震断。 夜惊堂则掀开了白布,可见满头白发的尸体,口鼻有血迹,双臂皆有淤青,致命伤则在胸口,能看到圆形乌黑伤痕。 宇文承德示意尸体的胸口: “其他地方都看不出什么,就这道致命伤,下官觉得是穿心棍点出来的,伤大人猜测是铁蛋之内的暗器,但周围没发现暗器落地砸出来的痕迹……” 夜惊堂又看了看旁边的尸体后,站起身来蹙眉思索,又看向旁边的水水: “伱怎么看?” 璇玑真人站起身来:“来人武艺很高,且谨小慎微刻意隐藏着行迹,想根据这些推定凶手来历很难。” 夜惊堂点了点头,从院子里捡了截木棍当鞭杆,丢给璇玑真人: “实践出真知,演练一下,我看能不能推演出凶手的动作。你出来,站这里。” 宇文承德见此来了精神,连忙让围在巷子里的捕快退远些。 璇玑真人倒是明白夜惊堂要做什么,拿着鞭杆扮演受害者,摆出严厉教头的模样,来到了巷子中间。 夜惊堂看了下地面的几处擦痕后,为了让太后娘娘有点参与感,又抬手勾了勾: “来,你站这里。” “嗯?” 太后娘娘正好奇望着,见她也有份,就很乖的走过来,在院门处站好;夜惊堂则左右看了看后,来到侧面的小道拐角。 秋日小巷,在此刻安静下来,三道人影分立在巷子各处。 璇玑真人双手负后拿着教鞭,面向院落站立,做出暗中观察院中学子习武的模样,没有任何声息。 夜惊堂做出闲逛路人的模样,脚步无声走出了小道,发现站在巷子中间的璇玑真人,身形就是一顿。 而璇玑真人忽然发现有人冒出来,天色太黑没看清什么人,就手中鞭杆回旋至身前,做出敲打掌心的动作。 啪~ 这个动作看似是在摆严厉师长姿态,实则是准备应敌。 而夜惊堂见势不妙,迅速抬手虚握,朝璇玑真人做出了出枪的动作。 璇玑真人话语未出口就戛然而止,偏身闪避。 嘭—— 夜惊堂一招出手,双腿同时发力,刹那间越过三丈距离,冲到璇玑真人面前,左手轰出来了一记黑虎掏心。 璇玑真人双手抬起鞭杆格挡,结果并不怎么结实的断木棍,根本没起到格挡作用,一碰就断了,夜惊堂直接拍向璇玑真人曲线完美的胸脯! 咔—— 夜惊堂全神贯注分析动作,发现木棍被意外震断,黑虎掏心便在衣襟前急停。 这一下寸止十分到位,没有半点力道倾泻在璇玑真人身上,连酥软到极致的衣襟都没被压下去,可以说停的分毫不差,任何武行老师父看了,恐怕都得拍手称赞夸一句‘好功夫’。 但落在璇玑真人眼底,这恰到好处的急停,就是从‘意外失手拍她一掌’,变成了‘游刃有余的借机轻轻揉了她一把’! ?! 感受到衣襟上温柔至极的热度,璇玑真人桃花眸睁大了几分,眼底意思明显是——你故意的是吧?能停你不早停? 不过虽然心头恼火,璇玑真人配合并未出现失误,还是按照被重击的样子,往后退出两步,撞在了围墙上。 嘭~ 夜惊堂倒是有点乱了阵脚,拉回兵器再度踢出,做出击中璇玑真人心门的模样,而后顺势后拉,把空气兵刃抛向后方,指向好奇张望的太后娘娘。 一套动作很快,不过顷刻间就演练完了。 夜惊堂脚步落点和璇玑真人受力的位置,都和案发现场分毫不差。 璇玑真人现在应该是被放倒了,但并未顺着墙壁滑下扮演尸体,而是以袖子遮挡轻拍胸脯,眼神带着三分危险望着夜惊堂。 夜惊堂感觉手上还残留着柔腻余温,心底颇为尴尬,先抬手致歉,而后才转过身来,分析道: “如果不出意外,当时应该是张教头半夜巡视巷子,站在这里看院子里的学生练武,因为不想让学生发现,没有暴露任何声息。 “凶手同样脚步无声,从小道拐出来时,两人意外遭遇,而后凶手暴起出手,几乎是一眨眼就杀了张教头。 “里面练武的学生听到动静,跑出门查看,还未转头就被击中太阳穴……” 有人情景重现讲解,诸多捕快自然一点就透,皆是点头。 不过宇文承德还是疑惑道: “夜大人,凶手出手时,距离目标还有三丈多,哪怕是马槊,也刺不了这么远……” “是软兵器。” 夜惊堂解释道:“发力点就在这里,如果是暗器,尸体、兵器上、墙上必然会留下痕迹。既然找不到,凶手一击落空后肯定把兵器收了回去。能扔出三丈还能收回去的兵器,只能是绳镖、链锤等物,尸体身上是钝器伤,链锤的可能性更大。” “哦。”宇文承德恍然大悟。 夜惊堂稍微思索了下,又道: “另外,敢用软镖、链锤的人,三连掷的基本功肯定又准又快,不会轻易近身,此人应该也擅长拳脚,为了求稳迅速击杀,才一击不中直接变招。 “软兵器更考验内劲掌控,但那一掌却劲如崩弓、异常刚猛,不出意外凶手还是个内外兼修、可远可近很全面的高手……” 诸多捕快认真聆听,渐渐从若有所思,化为了茫然。 宇文承德哪怕见识过一次,这时候也有点看不懂,微微摊手: “夜大人,就这么几个被抹掉的脚印,你是怎么看出这么多东西的?” 夜惊堂解释道:“其实也不难。人都是两只手两只脚,地方又这么点大,把可能造成这些痕迹的所有站位、动作全想一遍,再根据击打效果,反推力量强弱、凶手思路,从中找出一个最合理的结果即可……” “……” 宇文承德觉得原理是挺简单,但他的猪脑可能没法学会,所以还是满眼茫然。 夜惊堂说了片刻,见诸多捕快都和听天书似得,便也不多费口舌了,转而道: “我能看出的也就这些,脚印被抹除,身高、体型、流派等难以推测,想以此抓到凶手,只能寻找江湖上类似的高手穷举,机会渺茫。” “唉,有个调查的大概方向,总好过方才什么都不知道。下官这就去案库查符合凶手特征的高手,若有新线索,第一时间禀报大人……” 夜惊堂也给不出太多建议,便没有久留,准备告辞。 而太后娘娘还乖巧站在门口,刚才见夜惊堂和璇玑真人打来打去,还以为也要和她来一套,正暗暗紧张该怎么回应才不出丑。 发现夜惊堂准备走了,她有点茫然道: “夜惊堂,你让我站在这里,问都不问一声?” 璇玑真人撑起小伞,遮在太后娘娘头顶,回应道: “你演得是尸体,站着不动就是演得好。” “嗯?” 太后娘娘回头看了眼,确定没人注意后,才望向夜惊堂,很是不满: “你让本宫演尸体?” 夜惊堂从地上提起大包小包,摇头道: “怎么会,就是演练当时情况罢了,太后娘娘是习武的学徒,听到动静出门查看,然后就没了。” “?” 那还不是演尸体! 太后娘娘眨了眨眼睛,对此很是不高兴: “夜惊堂,本宫也会点武艺,你可以让本宫拿着木棍和你演练。让本宫露个脸就死,手都不抬一下,是不是嫌弃瞧本宫武艺低微?” “怎么会。只是巷子里人多眼杂,又拳脚无眼,怕冒犯了太后娘娘。” 璇玑真人刚才就被冒犯了,此时微微眯眼: “你就不担心冒犯我?还是你觉得,对我擦擦碰碰不算事?” 太后娘娘可不笨,觉得这话有女人撒娇闹脾气的意味,蹙眉提醒道: “你是长辈,晚辈切磋的时候不小心冒犯你一下又怎么了?真被占便宜,也是你这长辈学艺不精,还能怪人家?” (→_→)! 夜惊堂神色无波无澜,但心底很想给太后娘娘竖个大拇指。 璇玑真人则被太后娘娘怼的无话可说,为此也没再多说,拉着太后就走在了前面…… —— 另一侧,御拳馆两里开外的一间客栈里。 御拳馆发生了命案,这几天街道上随处可见巡查的捕快,客栈等场所是衙门排查的重点地带。 客栈二楼的厢房内,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点头哈腰打发走了例行盘查的官差,而后关上了房门。 房间之中,坐着个身材中等的男子,做师爷打扮,正在桌前拿着算盘算账。 屋里除开几箱从北梁进口而来的杂货,并没有其他可疑物件。 中年商贾在门口侧耳倾听,确定官差下楼走远后,才回过身来,恢复了江湖气态,自满箱的铜制望远镜里取出一根,在窗口眺望远处的御拳馆: “三天下来都在挨家挨户巡查,肯定没查到有用的线索,估计再过两天,这事儿就过去了。” 坐在桌前的师爷,把算盘推去一旁,神色颇为不满: “明明编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的事情,非要动手杀人,京城的命案,你以为和梁洲一样没人管?” 中年商贾叹了口气:“若是能搪塞过去,我岂会铤而走险。是不是高手,对视一眼就知道,那个老教头不简单,我不直接动手,他一嗓子吼出去,御拳馆的高手全来了……” “哼!动静闹这么大,若是换做以前还好,除开八步地藏和宫里的神仙,没人能奈何我等。但听说昨天晚上,靖王回了京,璇玑真人、夜惊堂都跟着。两个武魁杵在京城,平天教主都不一定敢来,你提前露了行迹,以后我们还怎么办事?” 中年商贾放下望远镜,在桌子对面坐下: “我们又不是冲着杀武魁来的,只要以后低调行事不走漏行迹,这俩武魁也不可能凭空找我们,还是先聊正事吧。 “柳千笙逃了二十年,上个月才在京城露脸,黑衙抓了人没大张旗鼓宣扬,肯定是秘密招了安。既然被招安,就该教拳法,我在御拳馆转了这么多天,没瞧见里面有柳千笙的踪迹……” 师爷打扮的男子,把茶杯放下: “都和你说了,御拳馆不是教拳的,这个‘拳’字是功夫的意思。而且里面最厉害的教头也只是宗师,柳千笙是老武魁,教的东西里面的教头都不一定听得懂,岂会待在这里教学徒……” “那除开这地方,还能去哪儿找柳千笙?咱们总不能去靖王府找,璇玑真人、夜惊堂指不定都在哪儿,方圆三里咱们最好都别靠近。” “既然教拳,武行里总归有点风声,慢慢打探即可,先查另一件事。” 师爷说到此处,手指轻敲桌案,想了想道: “此行帮主特地交代,务必找到那个北梁药师,打探出天琅珠的配方。我估摸那个药师,昨天就随船被押了回来……” 中年商贾对此有点疑惑:“天琅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帮主此等绝代枭雄,竟然连仇都先放下,先找这东西?” “帮主年轻时被柳千笙废了武艺,跑到北梁找雪湖花,最后在一个小部落里找到了,还得知了些秘闻。天琅珠这玩意,据说是老天爷赐给万部之主的神珠,谁有谁就是老天爷选中的人,嗯……就和咱们大魏的‘君权神授’意思差不多。” 师爷抿了口茶水,继续道: “咱们洪山帮常年往西海诸部运盐铁,和各大部族的关系本就不错,那边的人也服帮主的盖世武艺。只要拿到天琅珠,指不定就能把天琅铁骑重新拉起来,到时候……” 中年商贾摇头打断话语:“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心别那么大。平天教主那么厉害,都不敢公开提复辟大燕的事儿,咱们造反怕是……” “平天教在天南,本就没起势的可能性;梁洲可不一样,民风彪悍又产战马,北方还有无穷无尽的退路,自古以来就是反贼窝子……对了,听说新刀魁夜惊堂,就是咱们梁洲人,世人常言‘穷文富武’,梁州穷成这样都能出俩武魁,江湖算命的都说是紫徽星下凡,如今的‘大气运’已经落在了梁州,咱们帮主是梁州霸主,若是起势,岂不就是应运而生……” 中年商贾觉得也有道理,但想了想又皱眉道: “夜惊堂是梁洲的,也是武魁。万一这‘紫徽星下凡’身负大气运的人,是夜惊堂咋办?”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嗨……” …… ———— 感谢【我要一步一步当赵高】大佬的盟主打赏! 感谢【吾可渡海开山】大佬的万赏! 感谢各位大佬的打赏、月票、推荐票or2! (本章完) 第六章 逛街 黄昏时分,柔和斜阳洒在杨柳依依的南薰河岸。 无数衣着鲜丽的才子佳人,或持伞或拿着折扇,在步行街上来回穿行。 裴湘君回到京城,就彻底变成了富贵之家的阔太太,仪态端庄沿街行走,观赏着来往的小游船;秀荷则跟在后面,抱着从街上买来的各种物件。 而骆凝则走在旁边,气质清冷不苟言笑,身边跟着遛鸟的小云璃和第一次来京城满心好奇的萍儿。 此行出来,是给往后的新宅购置日常所需的小物件,手绢胭脂小摆件什么的。 因为折云璃以后也得住进新宅,为此骆凝把两人也带着,为了像萍儿解释其中关系,还废不少脑子,大概编的理由是——为了在京城隐藏身份,她屈尊装成了夜惊堂的女性友人,不少人误会她是夜惊堂的相好,你听说了也不要去解释,自己明白就好。 萍儿知道在京城潜伏的风险,自然心领神会没多问,还很快进入角色,把自己当做刚聘来的小丫鬟,以免外人生疑。 如今回了京城,骆凝没法再和出门在外时一样,和三娘争风吃醋吵嘴,只是保持拒人千里模样,思索着昨晚的事情。 想起昨晚,骆凝心头便有点恼火,她明明是发现了意外情况,才火急火燎跑去三娘屋里,结果三娘这小气包子逮着她不放,硬要让她选保前面还是保后面。 夜惊堂那没良心的,还只知道呵呵傻笑不帮她解围! 若是单独相处,小贼非要另辟蹊径,她没办法或许也就咬牙忍辱认了,但三娘在,她岂能做那种无地自容的事情。 实在推不掉的情况下,她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骆凝现在走在街上,感觉十分不好描述,就和没穿小裤一般,根本没脸见人,也不知用了多大毅力,才维持住冷冰冰的仙子气态。 一想到个把月才能恢复到成熟女子该有的模样,骆凝心头就很是仿徨不安,万一云璃发现她私底下这么离谱,这辈子怕都是抬不起头了…… 胡思乱想间,一行五人沿着步行街一路往上,买了不少日常物件,逐渐来到了文德桥附近。 文德桥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周边铺面卖的东西以奢侈品居多,街上行人多是京城显贵之家的家眷。 裴湘君目标明确,准备去范九娘的铺子挑情趣小衣,不过走到半途时,却见几个公子哥在街边围着一个行商,正在交谈: “……这不就是千里镜,上次王兄问我借了件前朝玉器,结果弄丢了,赔了我一只,除了看得远也没啥意思……” “公子此言差矣,这千里镜可不简单,是北梁军器监造的,我花大价钱才从北梁边军那边搞来。往年那老拳魁柳千笙,最厉害的时候,也只是号称能发觉三五里开外的风吹草动,这东西可不一样,哪怕二十里开外,只要往高处一站,动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呵~还真有北梁军器监的铭文……这东西也就传的厉害,实际哪比得上武魁;柳千笙是隔着墙发现对面的风吹草动,都不需要抬头,这东西能看见的地方,视力好的人不需要也能看见……” “哦?公子莫非还见过柳千笙那等江湖枭雄?” “前些天刚在龙溪巷那边见过,还学了两手拳法……” “呦~公子身份怕是不一般,失敬失敬……” …… 走在后面的折云璃,也听见了对话,转眼看到两大箩筐的稀奇物件,便想过去看看。 骆凝知道文德桥的公子都身份不一般,不想给夜惊堂惹事,拉住了折云璃,而后来到三娘跟前,询问道: “夜惊堂不是说,柳千笙只教宗师不传庸人吗?那个贵公子是什么人?” 裴湘君略微扫了眼,就继续往前走去: “定安侯府的小侯爷,开国功勋之后,和靖王的表兄王赤虎是铁哥们。柳千笙已经被招安,架子摆的再大也得明白人情世故,这些王公子弟的面子肯定得给,反正也学不会……” “哦。”骆凝恍然大悟。 裴湘君走远一些后,又回头看了眼: “北梁军器监造的东西,寻常人弄不到,这小贩估计从洪山帮那边找到门路。一只千里镜,在北梁也就十两银子,拿到云安卖给王公子弟,就是二百两起步,这利润看得人实在眼馋……” 骆凝眨了眨眼睛:“你家业这么大,自己弄个工坊造不就行了?” “没这么简单。我安排了人仿制,但造出来的镜子色太杂,也没法打磨的那么光滑,看东西走形……” “你不会磨镜子?” “我……伱说的哪种镜子?” “……?” …… 两人沿路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王家医馆。 骆凝让裴湘君先带着几个丫头逛街,她则拿着上次朝廷发放的管制药品,进入了其中。 医馆大堂里,王夫人斜倚在柜台上,正和一个夫人闲聊: “……这男人呀,都吃软不吃硬。你想想,你相公在衙门整天被琐事烦心,晚上回了家,你又在耳边唠叨芝麻小事,换我我也不想理你……” “可是,他好久都没陪我出门了,宁可跑去街上一个人喝闷酒,都不在家吃饭……” “那是因为家里待着没意思。你待会去范家买几件衣裳,晚上你相公看书的时候,你就说天气热,穿少点把扣子解开,在他面前晃,他要是偷偷瞄你,你就过去坐怀里,一起看书,问他书上什么意思,懂也要装不懂……” “咦~这……这不和青楼女子一样了……” “所以男人才喜欢去青楼一掷千金。这女人想坐稳长房的位子,就得堂前贵妇、堂后……诶?” 王夫人正说着话,余光忽然发现有位青裙美人,在门口驻足偷听,连忙招呼: “凝儿姑娘回来了,倒是好久没见了。” 正在闲聊的夫人,发现有人来了,就连忙提着几样物件,快步离开了。 骆凝眼神有点古怪,来到柜台前,把离魂针等物交回去,打趣道: “王夫人懂得真多。” “唉~医者仁心,我主要给文德桥的小姐夫人瞧病,其中八成都是‘病由心生’。与其病倒了再过去行医问药,倒不如从日常生活下手,先把心态调理好。” “此言确实有道理……” 王夫人把剩下的药物后放在了柜台下,又道: “夜大人是真厉害,张景林都抓回来了,今早上王太医还过去看了看,到现在没回来,估计在聊药理。虽然张景林没啥医德,但这医术,往后估摸能造福不少百姓。听说夜大人受伤了,目前情况如何?” “有些拉伤,回来了路上,一直有医女在照顾,目前已经没大碍了。” 王夫人又依在柜台上,凑近些许: “那方面呢?” ?? 骆凝眨了眨眼睛,还是不适应这种话题,但病不忌医,想想慢慢吞吞如实回答: “嗯……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现在你受不受得住?” “我……还行吧……” 王夫人含笑点头,目光下移,望向骆凝腰下: “上次和你说的法子,你试了没有?” 骆凝干脆摇头,做出避如蛇蝎的模样: “没有……那种事,实在做不来。王夫人这里,有没有其他法子,就是正常点的……” “正常的都写在书上,成婚时都会教,来找我的夫人,就是因为太正常没意思,才来问点不正常的。” “呃……” “做不来……我想想,嗯……对了。” 王夫人团扇轻摇,稍微思索了下,又凑到跟前: “你待会去找范九娘的闺女,让她给你取两件闺房用的首饰。那些都是她亲手打造,价格有点高,但做工款式都没得挑,而且不伤皮肤……” 骆凝有点茫然:“范家还卖的有首饰?” “有。不过不是戴在头上的。” “嗯?” “唉,你去问了就知道了,我又没用过……” “……” 骆凝感觉那所谓的‘首饰’,应该是闺房刑具,真去买了就是自作自受。 不过想到三娘昨晚得理不饶人的事,骆凝想想还是没多说,和王夫人告辞后,就前往了下一站…… ——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梧桐街的一家大酒楼的雅间里,传出阵阵柔婉乐曲,街对面就是曾经被夜惊堂砸掉的三元楼,如今赌坊已经关门,换了东家正在重新装修。 雅间环境极好,中间是桌子,周边还有茶榻棋台,桌子上摆着来自天南海北的各色美食,其中便有酒楼的招牌菜醋溜鱼,旁边还放着坛沙洲特产的‘烈女愁’以及几瓶果酒。 夜惊堂坐在席间,从早上逛街逛到傍晚,堂堂武魁竟然差点把腿逛断了,到现在还有点怀疑人生。 而看起来身娇体柔的太后娘娘,精神头反倒是极好,走了一整天都没有半分疲态,坐在主位上,端着小酒杯和璇玑真人玩着飞花令。 璇玑真人在酒桌上看起来半点不像个书香小姐,姿态懒散半靠着,脸颊上带着酡红,仅看眼神都能感觉到那抹妖气。 夜惊堂作为男人,按理说该和璇玑真人一起喝烈酒,但‘烈女愁’面前众生平等,他半斤酒下去,指不定对太后娘娘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说不定还来个一炮双响,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陪着太后娘娘喝着果酒。 太后娘娘今天逛的很开心,喝的半醉依旧没回宫的打算,一杯酒下肚后,又转过头来,醉眼迷离看向身边陪酒的俊公子: “夜惊堂,你怎么不说话?” 雅间里灯火通明,太后娘娘眼睛又很大,澄澈双瞳倒映着烛火,看起来亮晶晶的,配上柔艳轻熟的醉态,杀伤力相当惊人。 夜惊堂不好盯着瞧,便拿起白瓷酒壶,帮太后娘娘斟酒: “我是江湖人,对文人的东西不太懂,能说的也无非打打杀杀……” 璇玑真人晃着小酒杯,似笑非笑插嘴道: “花容月貌的媳妇都有两个,心里还想着几个,你在这里装不通风月的榆木疙瘩?” 太后娘娘手儿撑着侧脸,轻轻颔首: “对呀,你若是不会聊天,怎么把姑娘哄回家?酒桌上罢了,不用在意身份礼节,畅所欲言即可。” “你可以讲两个荤笑话给太后解闷,她最喜欢听这个。” “咦~说什么呢……” 太后娘娘用袖子轻扫了璇玑真人一下,见夜惊堂找不到合适话题,就稍微琢磨,主动开口: “夜惊堂,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叫水水?” 夜惊堂目光微动,差点就接了句会被大卸八块的荤话,好在反应及时,没把“因为水多?”说出来,只是好奇询问: “为什么?” 太后娘娘认真讲解道: “因为她老家在金川江附近,江水很急,上游还有冰川。她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家里人坐船渡江,不小心把她掉江里了,好多人找了一阵天没找到,以为她不淹死也冻死了。 “结果最后发现,她竟然飘到了岸边,一点事都没有。所以那边就传言,她是江河水神转世,给她取名冰河,小名水仙,还把她送到了玉虚山修道……” “原来如此……所以就叫水水?” 太后娘娘端起酒杯抿了口,继续道: “以前玉虚山的道姑,都叫她‘水仙’,后来发现她正事一点不干,整天喝酒睡觉洗野澡,半点不像个仙子,就变成了水儿,她这算是……嗯……从仙人之躯,硬修成凡人……” “呵呵~”夜惊堂确实被这话都笑了。 璇玑真人眼神恬淡,随意道: “这叫入世,返璞归真之道,你们懂个什么。” …… 三人谈笑间推杯换盏,窗外已在不知不觉间月上枝头。 等喝到最后,璇玑真人又和上次一样,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太后娘娘虽然喝的是果酒,但酒劲儿还是有,慢慢的也有点飘了,忘记了身处何时何地,迷迷糊糊开口道: “红玉……送本宫去休息。” 夜惊堂起身道:“这是梧桐街,我送太后回宫吧。” “哦……” 太后娘娘左右看了几眼后,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棋榻旁,直接坐下来,抬起双手等待宫女宽衣解带。 发现没人服侍,就自己去解裙子。 ?! 夜惊堂脸色微变,连忙上前制止; “太后娘娘,这是酒楼,你要不先躺下歇会儿?” 太后娘娘眨了眨眼睛,本就酡红的脸又红了下,然后就很乖的倒头躺在了榻上。 夜惊堂暗暗摇头,回到桌旁,轻摇璇玑真人肩膀: “陆仙子?” “嗯?” 璇玑真人一头翻起来,左右看了看后,也起身走到茶榻旁,和太后娘娘躺在了一起,然后就没了动静。 扑通~ “……” 夜惊堂直接无语,抬手揉了揉额头,觉得今天晚上回家欣赏凝儿白馒头的事儿算是没戏了。 这俩他肯定不敢往回抱,当下只能把酒楼的管事叫来,去通知靖王府一声。 璇玑真人虽然喝醉了,但感知并不差,夜惊堂敢乱看,估摸都会马上睁眼抬头抓现行,为此夜惊堂只是坐在茶海后,自顾自泡茶喝。 在等了约莫两刻钟后,笙歌不绝的梧桐街上响起了马蹄声,以及沿街王公贵子的小声嘀咕: “靖王怎么来了?” “快去龙吟楼通知王兄一声,被靖王逮住喝花酒,又得被禁足半个月……” …… 夜惊堂见此起身来到窗口,可见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驶来了驷马并驱的奢华车辇,黑衙捕快在前方开道,而车厢的门窗关着,只能从车窗上看到一道熟悉的侧影。 咕噜噜~~ 马车很快来到了酒楼下方。 梧桐街王侯将相之子扎堆,几位世子可能就在附近的楼阁之内玩乐。 东方离人不想抛头露面,为此黑衙捕快直接把街封了,清空了酒楼周边的闲杂人等,车厢才打开。 东方离人今天为了给夜惊堂请赏,可以说差点磨破嘴皮,姐姐朝会开一半就跑了,留她一个在太极殿和群臣较劲儿,散朝了还把吏部的老尚书叫来乱七八糟扯了好久。 好不容易把事情敲定,东方离人还想找堂堂大人邀功来着,结果出宫就听说夜惊堂查案逛街去了,竟然都不知道等她一会儿! 东方离人在鸣玉楼干巴巴等一整天,大晚上才见到夜惊堂,心里显然不怎么开心,带着侍女摆出不怒自威的神色,快步来到了酒楼二层。 “殿下。” “哼……” 东方离人来到门前,先行看了屋里一眼,瞧见太后娘娘和师尊抱在一起睡觉觉,醉的不省人事,眉头一皱: “你怎么把她们灌成这样?” 我灌她们? 夜惊堂眼神很是无奈,微微摊手: “陆仙子什么性格,殿下不清楚?我现在能站着,都是我定力好没喝,不然我肯定第一个倒。” 东方离人想想也是,略微打量一眼后,又问道: “你没做什么吧?” ? 夜惊堂站直几分,看着有些狐疑的大笨笨: “我能做什么?” 东方离人以《侠女泪》学来的经验来看,美人喝醉了,铁定要发生点什么。 不过她也知道师尊的本事,只要不是主动给机会,夜惊堂占不到什么便宜,便没有再多问,转身道: “送太后和师尊回鸣玉楼休息。” “是。” 后面跟着的侍女,连忙进屋把两个酒蒙子美人扶了下去…… ———— 才写完or2! (本章完) 第七章 螳螂捕蝉 蹄哒蹄哒~ 黑衙捕快在前方开道,奢华马车再度出发,驶向巍峨皇城。 东方离人忙了一天公事,闲暇时间也想散散心,并未进入车厢,跟着马车在灯火绚烂的街道上徒步前行,略显不悦道: “你今天去查案,为什么不等本王散朝回来一起去?” 夜惊堂腰悬佩刀跟在身侧,摇头一笑: “我也只是顺路过去看一下,这么点小事把殿下叫上,感觉小题大做了。” “哼~现在衙门里都在说你眼力毒辣,各种说法五花八门,连‘夜大人手往眉心一滑,当即金光四溢显出一只天眼’的离谱说法都有,本王没亲眼瞧见,多可惜。” 东方离人转过头来,很是威严的道: “下次有案子,记得把本王叫上,不然破了案也不给你赏银。” “呵呵~” 夜惊堂感觉像是被女朋友抱怨不上心,对此无奈一笑,表示记住了。 东方离人这才满意,负手前行说起了正事: “邬王之乱已经结案,今天朝会上,朝臣在商议赏罚之事。托伱的福,本王立首功,所以本王也给你请了赏。你猜朝廷赏了你什么?” 夜惊堂已经和钰虎沟通过,不过看到笨笨眼底的神神秘秘,他还是做出好奇模样,询问道: “什么?” 东方离人胖头龙高挺,回应道: “本王起初是想让圣上封你为世袭罔替的千户侯,但朝臣觉得封赏过重,都不答应。最后圣上酌情考虑后,金口玉言封你为武安侯。 “虽然只是虚封爵位,没有食邑也不能世袭,但这可是历朝历代名头最大的几个爵位之一,仅次于冠军侯,前朝大燕终其一朝也就三个,上一个还是奉官城。 “朝臣听了,又有意见,说你太年轻,改封威武伯更合适,本王就生气了,让他们随便挑个人和你打一架,打赢了你什么封赏都不要,这才把朝臣的嘴赌上……” 夜惊堂看着笨笨与有荣焉的样子,轻笑道: “朝臣说的也没啥问题,我确实年轻,现在就挂这名响亮的名号,以后要是胜了奉官城,就不好赏了。” 东方离人没想到夜惊堂心这么大,对此道: “你真能胜过奉官城,再给你加官进爵便是。为臣者要心怀大志,朝廷虽然忌惮异姓王,但连裂土封王都不敢去追求的臣子,肯定没啥大本事,朝廷更瞧不上。” 夜惊堂点了点头:“倒也是。” “封赏已经敲定,朝服等物正在赶制,你不是要搬家吗,到时候本王给你写块匾挂在大门上……对了,你新宅在哪儿?本王先去看看地方如何,别堂堂天子亲封的侯爷,又住在小巷子里……” 夜惊堂自从上次去新宅打量一眼后,也没去看过,当下自然是答应下来…… —— 与此同时,梧桐街中心地带,龙吟楼。 龙吟楼作为京城最负盛名的风月场,其内玩乐的九成都是京城的豪门贵子。 随着靖王的车辇到了街上,龙吟楼内直接安静了几分,毕竟靖王是当今天子的同胞妹妹,性格又冷酷严厉,这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要是不小心正面撞上,免不了被训几句。 龙吟楼二层,临街的一间雅室内,五六个衣着鲜丽的贵公子,围在桌前小声交流,桌上放着不少银票和骰盅。 隔壁的休息室内,燕王世子东方朔月,做寻常富家公子打扮,双手负后持着一把折扇,遥遥眺望的远去的车马。 山羊胡老管家,无声无息站在阴暗处,待到车马走远,才低声道: “昨晚问过绿匪那边,梁洲洪山帮的石彦锋、郑坤,在柳千笙被捕后,似是朝云州而来。 “根据六扇门的暗桩禀报,今天早上夜惊堂到了御拳馆查几天前的命案,而后刑部的宇文承德,便让案库寻找‘使用链锤、善拳脚’的江湖高手,此案不出意外就是洪山郑坤所为。 “石彦锋、郑坤皆是梁洲江湖枭雄,杀夜惊堂有些难度,但当靶子吸引夜惊堂注意足够,世子殿下想先解决夜惊堂,可以用驱虎吞狼之计,等双方交手时找机会……” 东方朔月摩挲着折扇,询问道: “可知郑坤等人下落?” “柳千笙和蒋札虎仇怨难解,如今柳千笙投靠朝廷,蒋札虎定然会担心柳千笙贼心不死,煽风点火让朝廷去清缴洪山帮。派郑坤等人过来,必然是为了斩草除根。” 山羊胡管家回想了下,继续道: “柳千笙刚从黑衙地牢放出来,住在龙溪巷,近日不少高手和王侯子弟登门求指点,郑坤等人要查到不难,可以把消息送给夜惊堂,让其守株待兔。” 东方朔月稍作斟酌,点头道: “去安排吧。正面交手,武魁来去自如,不可能出现失误;让仲孙彦过去,隔岸观火暗中找机会下手,就算杀不掉,能让夜惊堂躺三个月,也算把问题解决了。” “是。” …… —— 夜色渐浓,一轮银月挂在了天水桥头。 无数身着清凉秋群的小姐夫人,手持花伞站在桥头赏景,亦有不少才子佳人,乘坐小游船飘过灯火绚烂的河面。 河边绿柳成荫,铺着白石地砖的步行街上,夜惊堂带着东方离人沿街行走,一起打量着街边的白墙青瓦,轻声说着: “就是这儿,风景如何?” “眼光挺不错。” “这是凝儿选的,她出生在江州,喜欢这里的水乡韵味……” “是嘛,太后娘娘是江州人,这宅子的风格,想来也会喜欢……” …… 东方离人陪着夜惊堂过来看新家,为了出行方便,在进宫后就换掉了霸气侧漏的银色蟒袍,改为了京城比较流行的薄纱留仙裙。 上半身为白色内衬,本该绣着花鸟的绣纹,还是绣着一条不怎么显眼的龙龙,下裙则是纯白色,身上罩着水青色薄纱,发髻用夜惊堂送的玉簪束起,打扮简约而贵气。 东方离人身材颇高,胸脯臀围大长腿都给人一种大气之感,加之自幼培养的气质,哪怕穿着小姐裙子,依旧不失女王爷气场,看着比璇玑真人都像个深藏不露的绝世女高手。 夜惊堂则要随和许多,看起来就像是个陪着佳人游玩的年轻公子。 天水桥的新宅,距离裴家巷子也没多远,三娘买下来后,已经安排丫鬟过来打扫装点,如今沿街的宅子大门外,挂着两个灯笼,上面写着‘夜’字。 宅子是江州风格,格局不同于京城常见的方方正正,西边是住宅区,而东边则是一个大花园,房舍占地面积估计只有三分之一,其他地方全是小湖假山奇花异木。 如今宅子里已经有了几个丫鬟,夜惊堂从大门进去,带着东方离人先来到花园里,想给东方离人介绍一下。 但夜惊堂也只是第二次来,常年习武对建筑方面没啥研究,而江州风格的建筑又过于精致,一草一木都有说法,他肯定讲不全面。 东方离人跟在身侧游览,听见夜惊堂讲了片刻,暗暗摇头,反客为主给夜惊堂讲起了这座宅子匠心独运之处。 从花园后方的穿堂门过去,能看到一栋两层绣楼,是小姐的住处,以后折云璃和萍儿估计会住在这里。 进入后宅,建筑布局也紧凑起来,四个院子坐落在西侧,并非简单的呈田字形排列,而是依照景观不对称分布,内部也各有千秋,依照‘梅兰竹菊’打造各院景观。 夜惊堂作为男主人,住在梅院里,院子中间是十字步道,正房面积颇大,正中是客厅,挂有‘凌寒阁’三字的匾额,西侧是睡房,东侧则是书房茶室。 而东西厢面积稍小些,三娘要住在东厢房,今天已经把日常物件搬了进来,只等搬家时入住;而凝儿肯定不敢和夜惊堂光明正大住一起,目前还没想好住哪儿。 东方离人在转了一圈后,对环境颇为满意,等来到正房,该看的也都看完了,本想转身往回走,但余光却发现,西侧环境清雅的睡房里,挂着太后娘娘的墨宝《小贩买鸡图》,而里屋珠帘之后,则放着一张八步床。 床铺大的有点僭越,竟然和她的床尺寸差不多,并排睡四五个姑娘都不挤…… ? 东方离人可是知道‘双娇献桃’之类的知识,瞧见此景自然脚步一顿,走进卧室里打量: “你在睡房里弄这么大张床想作甚?” 夜惊堂上次过来,睡房里都没东西,床铺乃至桌椅板凳都是新置办的,瞧见此景也有点茫然,把锅丢到凝儿和三娘身上显然不合适,想了想道: “可能是裴家管事看我人高马大,特地买了个大床,让我睡得舒服些,我也是才知道……” “是吗?” 东方离人半点不信,挑开珠帘来到八步床前,先用手按了按,发现异常结实,先忙还垫着软毯减震,用多大劲儿都不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再看摆设,床铺四角都有灯台,可以把幔帐内部照的毛都能看见,还靠着几个软枕,正常睡觉完全用不上,按照《侠女泪》的描述,应该是美人垫在腰下,以便男人更舒服的那什么…… 东方离人就如同明察秋毫的女神捕,略微打量,心中便已经明白所有物件的用处,回过头来: “裴家的管事这么懂事,还给你准备这些方便使坏的物件?” 夜惊堂也没料到凝儿和三娘能准备的如此体贴,连他喜欢开灯都照顾到了。他想了想,来到跟前解释: “怎么能叫逞凶。夫妻之间行人伦大礼,是很正常的事情,管事一步到位提前准备好也正常。这也没啥可看的,要不我送殿下回王府吧。” 东方离人可没有回去的意思,保持狐疑之色,在八步床左右打量,还俯身掀开枕头,想找找夜惊堂的其他罪证。 夜惊堂真不清楚凝儿有没有准备香妃露、情趣小衣等物件,再被大笨笨摸出来,他形象怕是得彻底崩完了,无奈之下,只能假意呼吸重了几分: “呼~~” 东方离人因为身材很高,俯身的幅度极大,修长双腿却又笔直,腰后饱满曲线展现无疑。 她本来没注意到姿势的不对,背后的呼吸出现波澜,她才猛然意识到,孤男寡女跑动没人的宅子里,还在床跟前俯身背对男人,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若是放在侠女泪里面,接下来好几页怕都是夜惊堂在软磨硬泡,她在喊不要不要…… 唰~ 东方离人迅速站起身来,回头面向夜惊堂,表情非常严肃,眼底却有点慌: “你想做什么?” 夜惊堂神色如常,看了看门口: “天色已晚,我想送殿下回王府,还能做什么?” “……” 东方离人可不相信,觉得夜惊堂肯定动了色心,想以下犯上,为此保持不苟言笑的模样,快步往外走。 夜惊堂就知道会如此,摇头暗笑,跟着一起出了门。 ———— 裴家距离新宅也就半条街,夜惊堂想先送笨笨回王府再回家,并未往裴家巷子走,但途径河岸之时,却发现一名六扇门的捕快,驱马从天水桥上飞驰而来,看方向去的就是裴家巷子。 啼踏~啼踏…… 东方离人瞧见此景有点疑惑,夜惊堂则是直接快步出了步行街,拦住了过来的马匹: “你是去裴家?” “呦,夜大人!” 捕快奔行途中便翻身下马,落在夜惊堂面前,拱手一礼: “宇文大人让卑职过来送个消息。今天衙门的人手都在案库翻了找商谈,寻找符合夜大人描述的凶手。凶手意外遭遇,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眨眼杀了张教头,武艺放在宗师里恐怕也是中上游,又善拳脚会用绳镖链锤,江湖上类似的高手不算多。 “根据近期从梁洲那边回来的捕头所述,洪山帮的郑坤好像已经多日不见动向,此人在梁州边关贩私铁起家,后加入洪山帮成为头目之一,和蒋扎虎学过拳法,又会家传的绝学《缠金锁》,所学武艺完全符合夜大人对凶手的推测,而且有动机,极有可能是蒋扎虎派来灭柳千笙口的……” 夜惊堂是土生土长的梁州人,听过郑坤的名字,江湖诨号‘金蛇镖’,暴躁嗜杀,在梁州西算是一霸,当年他跟着义父走镖路过地盘,都得交过路费,印象着实算不得好。 “郑坤……可在京城查到行踪?” “这种高手,只要不主动冒头,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根本碰不到。宇文大人推测,郑坤是在找柳千笙的下落,只要知道目的,想抓不难,就是得劳烦黑衙的几位总捕协助,刑部衙门里面,没有能对付这种高手的人物……” 夜惊堂点了点头,示意捕快回去复命,而后来到了东方离人旁边询问: “柳千笙关在什么地方?” 东方离人一直在旁听,发现找到了线索,也来了精神,直接和夜惊堂一道往城中走去: “柳千笙识时务,表现不错,前些日子孟姣让王太医施针限制后,放出了地牢,在皇城外的龙溪巷安排了间院子,方便大内暗卫和衙门的高手上门求教。如果被郑坤找到,以柳千笙现在的情况,风险极大,得赶快过去把人转移到其他地方。” 柳千笙虽然不是啥好人,但作为苦心钻研拳脚一辈子的老拳魁,拳脚造诣厚的匪夷所思,属于世上少有几个谁都能教的江湖老辈,若是被人寻仇宰了,肯定是一大损失。 夜惊堂还指望着从柳千笙哪里再学几手真功夫,自然是快步往龙溪巷赶去,同时道: “把柳千笙转移,肯定打草惊蛇,郑坤发现就不会再露头,我过去守株待兔,看能不能一劳永逸些。柳千笙跟前有没有安排高手?” “安排了几名总捕巡视,可能打不过郑坤,但彼此分散,遇到危险做出示警没问题。现在应该还没出事,快过去吧……” …… (本章完) 第八章 梁洲谣 南薰河流向由北向南,自皇城东侧流淌而过,有水道与宫内湖泊相连,为此水道附近的青石深巷,才有了龙溪巷之名。 虽然距离皇城很近,但龙溪巷算不得富贵之地,住的多是宫里地位不高,退休后又无家可归的老太监宫女,些许因公致残的暗卫也会安置在这里。 明月当空,清冷月色洒在青石深巷内,建筑群间灯火星星点点,其中一处宅子里,传出三弦的清脆调子,以及沙哑哼唱: “噔~噔噔~……” “六月里来热难挡,满山的麦子遍地黄,长工割麦日头晒呀~掌柜的坐凉房,谁留下尘世上人两样……” 调子是《梁洲谣》,很出名的小调,梁洲那边几乎无人不知,夜惊堂都会哼几句。 但因为这曲子有鼓动穷苦百姓反抗不公的意思在其中,京城的老爷们又看不得百姓贫苦,所以这调子在京城基本听不到。 小院之中,头发花白的柳千笙,穿着粗布衣裳,靠在一张竹质躺椅上,怀里抱着三弦琴。 自从仇天合一番劝解,放下了心中那口气后,柳千笙整个人气色反而比往日好了不少,透着股看透世事后风轻云淡。 院子之中,站着个很结实的小孩,正在光着膀子扎马步。 小孩名为佘小虎,能取这么糙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铁臂无常佘龙的种。 因为柳千笙本身是拳魁,还教出过蒋扎虎这种徒弟,在被招安后,京城慕名而来想让子侄拜师的人可谓踏破门槛。 但江湖之上,名师难找,好徒弟更难找,哪怕是神仙,也很难把一块朽木雕琢成未来的武魁。 柳千笙有暗伤,心中那口气也散了,寿命最多也就三五年,想尽快挑个关门弟子传承衣钵。 能在京城立足的高手,基本上不缺家业,在给子侄打底子这事上从来不含糊,还有王太医这种顶尖医师保驾护航,堆出来的好苗子并不少。 柳千笙物色良久,最后挑了佘龙的儿子,并非因为其天赋悟性一骑绝尘,而是‘小虎’这两个字,是他对关门弟子最大的期望,佘小虎就叫这名字,也算是冥冥中的一种缘分。 佘小虎年不过七岁,还不清楚自己莫名其妙得了多大一份机缘,只知道他爹这些天开心的和猴子一样,天天叮嘱他和这个老师父好好学。 眼见柳千笙一直在哼曲子,也不用戒尺打他,佘小虎有点茫然,想了想询问道: “柳爷爷,你唱的是什么呀?” 柳千笙手里的三弦未停,半眯着眼开口道: “梁洲那边的曲子。” “梁洲这么苦吗?” “这算什么。能在地主家当个长工,一家老小吃上糙饭,在那边都算安稳日子。” 柳千笙在躺椅上摇摇晃晃,讲述道: “老夫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爹被马匪杀了,娘被马匪抢了,在马匪窝里吃糠放羊干杂活,才捡了一条命。 “那边有狼,放羊被狼叼走是死,丢了羊也得死,被逼的没办法,就自己瞎琢磨,趴在地上听动静,起初能听到十丈,而后半里,最后几里内的风吹草动,都净收眼底……” “那羊是不是就没丢过了?” “呵~到那时候,老夫已经不放羊了,把马匪头子活剥了皮,挂在匪寨外面当旗子。” 佘小虎眨了眨眼睛,显然被这话惊到了: “土匪官差不管吗?” “那边朝廷管不到,所以才有了江湖。老夫不是什么好人,私贩盐铁收贡钱,梁洲百姓皆称老夫为‘洪山匪’。但他们忘了,老夫称霸之前,梁洲边塞是个什么场面。 “没有王法也没有江湖规矩的地方,人便没了顾忌,心肠远比狮虎毒辣,群雄割据你来我往,烧杀掳掠屠村灭门的事屡见不鲜,没人给他们做主。而老夫收了贡钱,至少马匪不敢踏进洪山帮的辖境半步,每年庄稼收了还会给他们留下点口粮……” 噔~~ 柳千笙正说话间,手里的三弦琴忽然一顿,发出悠长颤音,双眼也睁开了,望向了龙溪巷的入口方向。 佘小虎还在听故事,见老师父不说了,有些疑惑。 “从后门回去吧,明天不用来学拳了。” 柳千笙放下了三弦琴,暗暗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道: “往日搜刮百姓之罪过,老夫难辞其咎,但这错,根源一直在朝廷不作为。伱身在官宦之家,往后也是朝廷中人,以后要记得老夫的拳法,是在什么情况下被逼出来的,争取解决了源头,别再让梁洲出现下一个柳千笙。” “哦。” 佘小虎显然不明白,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是似懂非懂的点头,收起马步快步从后门跑了出去…… —— 哗啦啦~~ 渠中溪水,自石板下往南薰河流淌,发出细微轻响。 龙溪巷外的小街上,做行商打扮的郑坤缓步行走,肩膀上挑着两个箩筐,里面装着卖了一半的货物,目光则在周边建筑群间打量。 在抵达街口附近后,做寻常管家打扮的石彦峰,不动声色靠在了近前,做出打量货物的模样,低声说道: “已经摸过周边,有三个黑衙官差巡防,分散龙溪巷几个出入口,看起来是用来防止柳千笙逃遁,拦不住我等。” “确定柳千笙在里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只要靠近,柳千笙必然能察觉,没进去。不过黑衙捕头巡逻的路线来看,应该住在龙溪巷中间。” 郑坤见此,便把箩筐放下,整理了下衣袍: “拖得越久越容易节外生枝,要不直接动手吧。” 石彦峰是蒋扎虎被逐出师门后结识的江湖弟兄,因为蒋扎虎深居简出极少露面,洪山帮财务都是他在管理,属于心腹。 而郑坤是被蒋札虎收服的势力头目,和蒋扎虎的关系没石彦峰那么铁,为此各种安排都是以石彦峰为主。 石彦峰性格较为稳重,没郑坤那么暴躁,环视周边一眼后,皱眉道: “京城卧虎藏龙,没摸清底细,贸然进去容易被人埋伏。” 郑坤摇了摇头道:“要埋伏,得知道我们是谁、什么目的。我等入京后滴水不漏,就前几天犯了起命案,朝廷也没查出什么,要是被人在这里埋伏,除非是帮里有内鬼和朝廷通风报信,把我们卖了。” 石彦峰略微斟酌,觉得也是,便没有再多说,从箩筐底部取出了三节铜棍,避开巡逻捕快的视线,自暗处悄然进入了龙溪巷。 青石深巷只有满巷月光,除开中间若有若无的三弦轻响,再无其他风吹草动。 两人并肩而行,脚步没带出半点声响,听见熟悉的梁洲小调,便确认了目标,石彦峰拿起铜棍,慢条斯理拼接在一起。 铛~ 也在此时,巷子深处的三弦声一顿,致使老巷内彻底安静下来。 石彦峰知道被发现,抬手轻挥示意。 郑坤没有再遮掩声息,扭动脖子发出‘咔咔’两声轻响,身形跃起,隐匿在巷道围墙上,注意着周边动向。 石彦峰斜持铜棍,小心翼翼来到宅院围墙外,侧耳倾听里面风吹草动,而后才站在了门口,以棍尖点向木门。 吱呀~~ 木门缓缓打开,入眼是素洁院落,和放在正屋台阶上的躺椅。 白发苍苍的柳千笙坐在躺椅上,双臂手肘撑着膝盖,躬身如伏虎,双眼淡漠望着门口。 四目相对,宅院内外陷入死寂。 石彦峰站在门口,并未直接进入,毕竟他不确定柳千笙伤势如何,有没有被朝廷限制。 石彦峰步步为营,阴握铜棍横持胸前,缓步跨入了院门。 柳千笙没啥动作,不过此举并非倨傲,而是朝廷把他锁的死死的,动了也打不过,为此只是保持老武魁的气势,开口道: “傅家风波棍,倒是好多年没见了,你从何处学来的棍法?” “云水剑潭的剑雨华,回了梁洲老家,我祖父是傅家的家将,和傅老将军一同殉国,看在祖辈情分上,我帮他安置了住处,打发了周家追杀之人;他教了我真传棍法。” 石彦峰走进院子,双脚滑开,铜棍持于腰侧指向柳千笙: “你从前朝活到现在,也够本了,痛痛快快死了多好。年轻时纵横江湖不给朝廷半分脸面,老来却如同丧家犬般投靠朝廷,岂不是活成了笑话。” 柳千笙眼神平淡:“何必说这么多废话。年轻时,老夫和傅大将军还打过交道,风波棍在江湖失传一甲子,还挺可惜。你既然会,就亮出来让老夫看看,学了几成火候。” “……” 石彦峰仔细观察柳千笙的气象,觉得虚张声势的可能性,远高于深藏不露,也不再多说,脚尖猛踢地面。 嘭~ 黄泥地面顿时被鞋尖铲除一个坑洞,泥土飞溅而出,泼洒向了坐在躺椅上的柳千笙。 哗啦啦~ 柳千笙因为起身就露馅,所以纹丝不动,任由泥土洒在身上,而后风轻云淡的拍了拍袖袍: “想逼老夫先手出招,可没那么容易……” 郑坤藏在围墙上,瞧见此景都看愣了,飞身跃入院子,怒骂道: “死到临头,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说着又踢了一脚泥巴。 嘭~ 哗啦啦~ “……” 柳千笙皱了皱眉,稍作沉默后,往后靠在了躺椅上,又拿起了靠在旁边的三弦: “老夫中了离魂针,没啥战力,不过想杀老夫,还是得先过门神。你们都是梁洲人,老夫给你们弹个《梁洲谣》助兴,死在这调子下,对梁洲人来说也算善终——无论结局如何,至少曾经为自己活过一次,没当那逆来顺受的长工……” 郑坤瞧见此景,感觉到了不对劲。 石彦峰则是转开了视线,望向了院墙之外。 而一道沉稳脚步,也在此时自巷中响起。 踏~踏…… 声音由远及近,犹如阎罗睁目、无常叩门…… —— 还有一张,正在写。 (本章完) 第九章 一刀修罗 蹄哒、蹄哒…… 清脆马蹄声划过月下小街,朝着龙溪巷行去。 夜惊堂骑在大黑马上,腰侧挂着佩刀;而身着薄纱长裙的东方离人,因为骑乘位不方便,侧坐在了马鞍后,单手抓着夜惊堂的腰带。 大晚上被拉起来上班的鸟鸟,则站在东方离人的肩膀上,毛毛随风而动,“咕叽叽……”抱怨着刚回来就加班的事情。 夜惊堂本来也没想让鸟鸟加班,但方才接到消息后,去了附近的裴家宅子取马匹,在后宅溜达的鸟鸟就自己跑过来了,而后就被抓了壮丁。 因为东方离人不好意思单独跟着他去后宅见凝儿她们,夜惊堂便让丫鬟过去打了个招呼,就驱马离开了天水桥。 东方离人穿着留仙裙,两边不开叉没法骑马,才坐在夜惊堂后面,见夜惊堂驱马小跑特别稳,还催促道: “你跑快点,柳千笙刚放出来没几天,郑坤等人随时可能查到下落,若是真把人宰了,你以后找谁去请教拳法?” 夜惊堂也想跑快点,但马鞍就这么大,他体型本就不小,大笨笨的臀儿也很丰腴,还侧坐和他保持着点距离,跑快了肯定坐不稳。 听见催促,夜惊堂回过头来: “你坐近点,不然不安全。” 东方离人低头一看,也没多说,往前挪了些,贴在夜惊堂腰后。 结果她刚坐稳,夜惊堂就猛夹马腹“驾——”了一声,大黑马便从疾走改为狂奔。 踏——踏—— 东方离人被晃得后仰差点栽下去,迅速抓住了腰带稳住,眼神有点恼火,但也没和这风风火火的恶棍计较,只是偏头看向肩膀上的鸟鸟,看它有没有被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吓到。 结果却发现,鸟鸟稳当当的站在肩膀上,一点事没有,发现她看过来,还转来转去,表演了个‘身子动头不动’的花活儿,意思明显是——胖头龙伱平衡性不行呀,看,还不如鸟鸟…… ?? 东方离人懒得搭理。 两人一鸟纵马奔驰,从天水桥跑到龙溪巷附近,约莫用了两刻钟的时间。 夜惊堂怕打草惊蛇,距离很远就翻身下马,让鸟鸟先飞过去侦查,而后和东方离人徒步前往巷子,想先找黑衙的岗哨问问情况。 东方离人被颠了一路,裙子都乱了,行走间整理着薄纱外裙,随意打量周边建筑,物色适合盯梢的地点。 但两人还没走到龙溪巷外的街上,她就发现身前风轻云淡的黑袍公子,脚步一顿,而后迅速转身,伸出左手一勾,就把她给揽入怀里,抱得双脚离地,挪到了河边柳树后面。 !! 东方离人着实没料到夜惊堂会忽然如此放肆,正想说话,嘴就被捂住了,抬眼看去,却见堂堂大人眼神严肃,余光示意。 ? 东方离人顿时停下反抗,余光打量远处的街道,却发现一个挑着箩筐的行商,从街口转了出来,神态举止都符合贩夫走卒的常见形象,并无特殊之处。 东方离人有点疑惑,望着近在咫尺的冷峻双眼,看模样是在确认夜惊堂是不是故意谎报军情。 夜惊堂肯定不是故意占便宜,他步入天人合一的境界后,等同于时刻运转天合刀的法门,感知力相当惊人,那行商尚未转过街角时,他察觉到了对方有停顿动作。 这个短暂停顿,是武人即将转入视野死角,提前探查拐角后风吹草动的本能反应,而正常贩夫走卒即便有这个习惯,也不可能停顿动作快到常人看都看不出来的地步。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示意笨笨不要轻举妄动,而后做出含情脉脉的公子模样,轻轻她勾鬓角的秀发,柔声说起情话: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卿,坐也思卿……” ?! 东方离人瞪大眼睛,眼底满是难以置信,暗道:这么油腻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夜惊堂自己也尬的头皮发麻,觉得这样太假了点,就直接了些,胳膊搂紧了几分: “就亲一口,嗯?行不行?” 东方离人这次舒服多了,非常入戏,轻咬下唇做出半推半就的模样,侧脸对着夜惊堂不言不语。 夜惊堂以听力注意着街上行商的动向,还真没料到大笨笨这么好哄,都不扭捏一下,就答应了,戏都做到这一步了,不做好像不合适,他便凑到白皙无痕的脸蛋上。 啵~ 东方离人肩膀明显缩了下,不过并未生气,只是偷偷瞄了夜惊堂一样,看他是因公事急从权,还是借题发挥占便宜,发现夜惊堂并不色胚,才放下心来。 因为在侠女泪上学过男女怎么私会,东方离人为了把戏做全,还抬起手来勾住夜惊堂的脖子,做出了娇羞粘人的小模样。 南薰河沿岸风景极好,经常有私会的痴男怨女,在僻静处这样的搂搂抱抱也不是很罕见。 而挑着扁担的行商,确实没发现异常,路过时还小声嘀咕了句: “呸~人心不古……” 夜惊堂感觉此人武艺绝对不低,气息脚步都没有任何破绽,他也没有妄动,只是在柳树后抱着笨笨摇摇晃晃。 在腻歪许久后,行商不紧不慢的走到了远处,在龙溪巷附近停下来,有个管家打扮的人走出,和行商对话,看起来是在挑选货物。 夜惊堂仔细倾听,但距离太远,对方明显压低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稍微等待片刻后,就发现两人走到了视野死角,而后有箩筐放下的声音。 夜惊堂见此轻拍笨笨后背,示意有情况,准备过去。 但东方离人感知力没夜惊堂那么强,早就失去了行商的方位,又不敢乱动,见夜惊堂拍她,她以为自己光抱着摇露馅了,于是又顺从的抬起脸颊。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想想还是略微低头,在脸蛋上啵了口,然后转身走向龙溪巷,抬手示意别轻举妄动。 东方离人见此摸了摸脸颊,感觉最后这下似乎有点不对,但也没细想,见手势便压住了呼吸,无声无息跟在夜惊堂背后,往龙溪巷摸去。 …… 嘭—— “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噔~噔噔…… 几声若有若无的友好交流后,哀怨苍凉的曲调,回荡在了月色下的龙溪巷内。 夜惊堂手按腰间螭龙刀,全神贯注探查着院内的动静,发现距离还有十余丈,柳千笙竟然能隔着墙发现他和笨笨,心中不由多了几分佩服。 既然柳千笙挑明了,夜惊堂也没有再刻意压住脚步,不紧不慢走向院门,淡然开口: “金蛇镖郑坤郑大当家,四年前,家里有趟镖过望河口,人货皆被郑大当家的人扣了,讹了二百两银子才放人,我当时就想去拜会拜会,可惜被家父拦了下来。如今能在这里遇上,也算得上缘分……” 噔~噔~…… 院落之中鸦雀无声,只有清脆弦响。 石彦峰背对柳千笙,双手握捅棍看向门口,眼神阴沉,余光寻找着其他埋伏的高手。 郑坤未见其人先被点名,脸色都变了,双手下垂蓄势待发,目光盯着墙壁移动: “阁下是什么人?郑某可不记得近年还干过劫镖的买卖。” 踏踏~ 脚步声来到院门外,身着黑衣的俊朗侧影,出现在二人眼底。 夜惊堂看向院内两人,神态就如同和老乡拉家常: “我以前是红河镖局的少东家,十来人的小镖局,二百两银子也不是大数目,郑大当家不记得也正常。这账我记得就行了。” 随着夜惊堂转身,腰刀上的黄铜环首也显露出来,螭龙浮雕极为瞩目。 石彦峰眼神骤变,都不用问身份,就知道门口这尊半路杀出来的阎王爷是谁了。他开口道: “原来是夜大侠。我等此行入京,只为了结私怨,并不针对他人。往日得罪之处,义兄蒋扎虎会千倍赔偿给夜大侠,日后江湖上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望夜大侠给义兄个面子。” 夜惊堂见对方拿蒋扎虎的名号吓唬人,手腕轻翻拿出一块牌子: “我是差人,若是给了你面子,朝廷恐怕不会给我面子。” 铛~铛铛—— 院子里再度安静下来。 柳千笙手中的三弦,曲调骤然变急,听起来就好似催命鼓。 郑坤和石彦峰纹丝不动,看起来是在犹豫一起拼了,还是尝试突围,跑一个是一个。 而这个问题也没有思考太久,毕竟这里是京城,不光有夜惊堂,还有璇玑真人、八臂地藏、白发谛听等一堆驻京高手,指不定就在附近,突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石彦峰注视一瞬后,没有任何沟通,双腿骤然发力,往空无一人的隔壁院落撞去。 夜惊堂目光同时跟随移向右侧。 飒——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郑坤抓住了机会,衣袍骤然鼓胀,右手挥出,袖中飞出一枚乌黑枪头。 枪头后面是金色绳索,刹那横穿过三丈距离,如同一条笔直金线把院落一分为二,带出的骇人破风声响,就好似夜惊堂用了一记青龙献爪。 绳镖打的就是一个攻其不备,郑坤这一记全力以赴的钉头镖,爆发速度比银勾马面还强出不少,寻常宗师可能都反应不过来。 但背后弹三弦的柳千笙,在郑坤出手之前,眼底就显出暗叹之色。 毕竟他哪怕残病之躯,和夜惊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交手,夜惊堂都是被看穿底裤,只能靠一力降十会的法子硬莽。 如今夜惊堂已经位列八大魁,连天人合一都做不到的武夫,靠声东击西的法子偷袭,这不是开玩笑吗。 呛啷—— 一声清脆刀鸣,压下了三弦曲调和破风劲响! 夜惊堂目光望着飞向侧面的石彦峰,左手却不知何时放在了腰间,双腿微屈躬背又猛然绷直,宅院门廊便在恐怖冲击下四分五裂。 轰隆—— 快如奔雷的绳镖,还在往门口缓慢飞驰。 夜惊堂左手持刀,身形如同瞬移,擦着金线而过,在郑坤眼底出现惊悚之前,刀光已经来到三尺之外。 这一刀是轩辕朝的杰作,比夜惊堂的自残流打法还慢半分。 但这个慢只相较于夜惊堂,对于其他江湖人来说,这就是比八步狂刀更离谱的刀法,仅是这一刀,便能按住世间任何刀客。 郑坤实力并不弱,战斗本能远比思绪快,发现异样的同时,已经放弃拉回绳镖,右脚后撤双手合拢,用出了柳千笙的金龙合口,想带开削来的螭龙刀。 柳千笙曾经用这种方式带开了夜惊堂的刀锋,打法思路确实没错,但以郑坤的速度,双手没合上刀已经过去了,就算接住也带不动,属于垂死挣扎。 郑坤发现彼此差距已经形成碾压之态,可谓心如死灰,但让他更惊悚的是,面前的当代刀魁,在寸尺之间必杀之时,竟然还当面给他变了个招! 夜惊堂刀锋即将临身,发现这厮和木桩子似得根本反应不过来,左手刀便骤停,而右拳已然握紧,自后往前直接就是一记冲城炮轰出。 轰隆—— 拳风一起,泥土地面瞬间被铲平的一层,掀起环形尘雾。 无坚不摧的重拳,刹那间撞入郑坤合拢的双掌。 闷响声中,郑坤健硕双臂肉眼可见的缩短寸余,肩后出现两个凸起,继而后背炸出血雾。 袖袍也在骇人气劲肆虐下寸寸崩碎,直至上半衣袍化为碎屑炸开,整个人连一瞬都没站住,便化为重型炮弹,砸向正屋。 轰隆—— 坐在屋檐下的柳千笙,虽然气脉被封死了,但经验眼力可还在,抱着三弦琴早早的就偏了头,等着郑坤从耳侧倒飞而过,洞穿了两面墙壁摔向建筑群深处,才接着弹三弦。 哗啦啦—— 砖石崩裂的巨响声中,夜惊堂身形未停拐出一个直角,拖刀直接杀向石彦峰。 石彦峰本意是往侧面逃遁,踩着墙壁和郑坤一起合力强攻。 但此时石彦峰身在半空还没踩到墙壁,夜惊堂便已经追了上来,眼底显出了难以言喻的震撼,手中铜棍当即以回马枪的姿态,点向夜惊堂面门。 夜惊堂动作流畅之际,在石彦峰反击之前就看出了意图,左手接住铜棍,一擦而过带出刺目火星。 刺啦—— 同时刀柄送入右手,如同毒蛇吐信般,刺向石彦峰脊背。 这一刀刺的是心口大血管,不出意外只需蜻蜓点水般的一刺一收,石彦峰就是致命伤,不会死但不抢救没法活,同样是必杀的一刀。 但让夜惊堂没想到的是,手中无坚不摧的长刀,刺入石彦峰后背血肉便猛地一顿,就如同刺在了精铁铸造的铁壁之上。 嘭! 刀锋提前骤停,巨大的气劲便反馈至双手,硬生生崩弯了刀锋,差点让夜惊堂刀锋脱手。 而石彦峰也如同被撞城锤撞在了后背,身体并未被刀锋贯穿,恐怖气劲全倾泻在了身上,整个人化为脱弦利箭,斜着激射而出,撞碎了侧面围墙摔向远处。 哗啦啦—— 夜惊堂一击不对,当即后撤几步,眼神错愕: “金鳞图?” 柳千笙眼底也显出讶异,毕竟他看得到出夜惊堂这一刀有多狠,被刀魁一刀正中脊背,却只刺进去皮肉两寸,以石彦峰的天赋,任何横练功夫都练不到这种程度,只可能是学了很多年金鳞图。 轰隆隆—— 石彦峰横飞出去,和郑坤差不多同时落地。 郑坤遭受重击,几乎被震碎上半身气脉,落地根本没法爬起。 而石彦峰因为夜惊堂要留活口回去审问,没刺脊柱、后颈、后脑等致命部位,只是后背肌肉群被刺了一刀,仗着一身金鳞皮,两寸穿深没伤及心脏血管,硬是只被震出了些内伤,双脚落地直接往夜幕中狂奔而去。 夜惊堂发现金鳞图的确切线索,肯定是不会让这人跑了,当即收刀归鞘,飞身而出从门外抱起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笨笨,朝着石彦峰逃遁的方向飞驰而去…… —— 下面字后加的,不算点币。 多谢【做个俗人~】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六六瘋瘋】【幾句話】【农场主希姆莱】【我召唤的我拳头呈攻击表示】大佬的万赏! 多谢各位大佬的打赏、月票、推荐支持! 这几天都是下午四五点起床开始码字,阿关时速八百到一千,一个大章确实码不完,等倒过来应该就好了or2。 (本章完) 第十章 黄雀在后 轰隆隆—— 龙溪巷内骤然掀起地龙翻身般的巨大响动,等周边百姓反应过来出门观望,交手已经结束,三道人影以极快速度冲过了房舍上空。 石彦峰提着铜棍,朝距离最近的北城墙方向亡命狂奔,眼底的难以置信,甚至压过了对命悬一线的急迫。 毕竟他在二十出头时和蒋札虎相识,而后不久便开始练金鳞图,天赋也不差,如今年过五十,早已经到了刀枪不入的境地。 他本以为靠自己的金鳞皮,哪怕遭遇八大魁,也能撑个一时半刻,但现在才发现想多了,面对各方面都没瑕疵的武魁,决定生死的永远是自身短板,只要反应跟不上躲不开,入肉寸余即可杀人,人家完全没必要往皮厚的地方刺。 自龙溪巷冲出后,石彦峰发现朝廷似乎就来了夜惊堂一个,周围并没有其他高手,甩掉应该就能活。 但可惜的是,夜惊堂哪怕抱着个人,飞的也比受了内伤的他快几分。 飒飒—— 后方的房舍上,夜惊堂单手搂着东方离人的腰,快若奔雷飞驰过屋顶,目光锁死前方的人影。 但柳腰丰臀衣襟傲人的大笨笨,体重肯定轻不到哪里去,抱着追击并非那么轻松。 东方离人勾着夜惊堂的脖子,也明白自己又高又大,成了拖累,急声道: “你抱着本王作甚?直接去追呀!” 夜惊堂虽然想查金鳞图,但脑子可不糊涂,他首先是靖王护卫,其次才是官差,为了个江湖游勇把保护目标丢下,属于本末倒置。 “没事,他跑不了多远。” 夜惊堂在房舍上全速飞驰,不过转瞬间,就将彼此距离拉近到七八丈。 龙溪巷已经处于南薰河最上游,距离云安北城墙不过两里,但夜惊堂完好无损,石彦峰即便出了城,也没有任何意义。 石彦峰能清晰听到背后传来的破风声,知道不可能逃掉了,走投无路之下,眼底也显出悍勇,在一处围墙落脚之时,手中铜棍猛然后甩。 嘭—— 半空响起一声炸雷,齐眉棍瞬间断成三截。 夜惊堂在对方有异动的同时便做出了反应,腰间单刀出鞘准备突袭近身,但发现对方兵刃断成三节棍,当即上抬单刀驾住棍首,以免三节棍绕过头顶扫到背后。 铛—— 火星飞溅! 石彦峰全力一棍扫下,把凌空的夜惊堂砸回地面,结果尚来不及继续奔逃,后方的索命阎王便再度弹起。 夜惊堂落地瞬间,便把东方离人放在了地面,双腿猛震腾空而起,双手握刀当空横斩。 飒—— 石彦峰反应极快,已经收回三节棍护于胸前,却不曾想面前刀光一闪,串联两截铜棍的铁环,便被直接斩断,雪亮刀锋从胸口一扫而过。 噗—— 刀锋入肉的闷响中,一到血口出现石彦峰胸前,虽然不深,却从左肋拉到右肩。 飒—— 石彦峰持着两截断棍,尚未做出合理反手,眼前就再度闪过刀光。 夜惊堂连续两刀,精准无误劈在同一道伤口上 这次残损的金鳞皮再难阻挡,半空血水飞溅,入肉刀刃斜着斩断数根肋骨,几乎是给石彦峰开了膛。 “咳——” 石彦峰闷哼一身,如同濒死之虎,将手中铜棍丢出,落在地面后捂着胸口往外疯狂逃窜。 但胸口几乎被刨开,不及时救治根本活不了,跑不出几步就得大失血昏厥。 夜惊堂飞速折身再度抱起笨笨,跟在石彦峰后面,开口道: “再跑必死无疑,老实配合官府,指不定还能捞个从轻发落。” 石彦峰和蒋札虎算结义兄弟,死了尚能全江湖义气,而畏死投降出卖蒋札虎,朝廷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今年。 为此石彦峰明知必死,依旧没有停步的打算,只是闷着头往北城墙狂奔,寻找渺茫的生机。 但可惜的是,石彦峰尚未在房舍上跑出多远,脚下忽然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 嘣~ 这声音对江湖人来说极为熟悉,是机关绊绳绷断的声音! 石彦峰脚步猛地,眼底绝望的同时,又闪过一抹疑惑。 而后面追杀的夜惊堂,在听到丝线绷断的声音瞬间,就知道有陷井,为了躲避飞刀暗器,把东方离人压在怀里落在屋顶。 哗啦—— 巨力之下,房舍直接被踩出一个窟窿,两人沉入其中。 但出乎双方意料的是,此地布设的陷井,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夸张! 轰隆—— 惊天巨响中,石彦峰脚下房舍瞬间膨胀,整个人被火光吞没,继而又在冲击波下往后飞出,衣袍长发尽皆粉碎! “靠!” 夜惊堂刚踩入屋顶,就看到了迅速流窜进屋里的火星,拼尽全力凌空翻身,把笨笨护在身前,左手扣住房梁想把身体拉起。 轰隆—— 下一刻,下方的房间里就传出惊天爆响。 夜惊堂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冲击力从背后袭来,后背衣袍粉碎,整个人被掀飞旋转着飞向高空。 轰轰轰—— 巨响接连不断,夜色下的巍峨云安,响起数道旱地惊雷,城东刺目火光冲天。 夜惊堂所在区域的十余栋房舍先后炸为漫天碎屑,刺目光线和巨响,直接让追逐的双方耳目失聪。 惊天动地的动静下,饶是心智过人的东方离人,也被这忽如其来的突袭炸懵了,死死缩在夜惊堂怀里闭着眼睛。 夜惊堂被冲击波掀起,飞了约莫七八米高,在半空便已经调整身形,随漫天碎屑,一道落在转瞬成为废墟的房舍间,把东方离人护在背后。 而被炸回来石彦峰,也落在了附近,身体并没有被炸伤,但头发衣袍破破烂烂,还带着火星,被压在碎瓦之中,连声闷咳尝试翻起。 夜惊堂耳朵嗡嗡作响,眼前还有无数光点,超凡感知硬生生被短暂剥夺了大半,只能靠视力警戒废墟四周。 而对手能搞出这么大阵仗,筹备显然不止这一点。 夜惊堂几乎是刚站稳,就隐隐察觉不对,而后就是: 嘭嘭—— 废墟之间的火焰,被两个圆球洞穿,尚未接近便凌空炸开,一个在上方向四面八方激射飞针,另一个落地炸出灰黄色浓烟。 飒飒飒—— 千百根飞针犹如暴雨泼洒而下,几乎覆盖废墟所有角落。 夜惊堂暗道不妙,在圆球飞来的瞬间,已经往侧面飞扑,一把抓住被炸懵了的石彦峰挡在身前。 擦擦擦—— 无数飞针激射在石彦峰身上,金鳞皮确实霸道,并未被穿透,但胸前伤口和眼珠却没那么幸运,飞针入肉,当即发出凄厉惨嚎: “啊——” 夜惊堂死死护着东方离人,躬身以石彦峰为盾牌阻挡针雨,同时往后飞退,躲避往四面扩散的滚滚毒烟。 叮叮叮—— 无数飞针泼洒而出,直至圆球落地,才得以终结。 而毒烟随着火焰带起的热气流往废墟间扩散,速度要稍微慢半分,夜惊堂不清楚对方还有没有后手,不敢按照常理往上风口躲避,而是沿直线狂奔冲出废墟,靠着惊人速度脱离的毒烟的范围。 直至远离,夜惊堂才敢驻足,托着凄厉惨叫的石彦峰,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戒周边。 约莫片刻后,耳鸣和视力得以恢复,周边的声响重回耳中,远处的杂乱尖叫传来: “啊——” “咋的啦……” “打雷了……” …… 东方离人被庇护的很好没有受伤,但整个人肯定懵了会儿,等恢复过来,才发现自己站在废墟之外,被夜惊堂摁在怀里,而前方还有惨叫声如同厉鬼的肉盾。 “夜……” “嘘!别露头!” 东方离人见此迅速屏息凝气,从袖中滑出两把匕首,躲在夜惊堂怀里,注意着周边动静。 “啊——咳咳……噗——” 石彦峰正面几乎被熏黑,胸前刀口插着数根油绿色飞针,左眼亦是如此。 在惨叫不过片刻后,石彦峰浑身血管便扭曲虬结,耳目口鼻皆涌出鲜血,被夜惊堂举着不停抽搐。 夜惊堂也没空管这土匪头子的死活,心跳如擂鼓,仔细感知周边,良久确定没有任何异样后,才缓步后撤,同时高声道: “来人!” 震动整个东城的巨响传出,目之所及的街面一片嘈杂,连远处的城墙上,都出现了无数人影。 龙溪巷还有三名巡逻的黑衙总捕,在夜惊堂出手后就急急往过赶,但夜惊堂跑的太快,想追上确实有难度,惊天动地的动静出来,直接被炸的愣在了远处。 听见声响,三名黑衙总捕才急急跑过来: “夜大人……” “警戒周边,当心机关陷井,发令信通知黑衙和周边禁军捕快,过来灭火搜捕贼子。” “是。” 先跑来的总捕当即止步,从腰后取出传令烟火,往高空射去。 咻~~ 嘭—— 夜惊堂双眸锐利,提着刀环视良久,余光看向一直在高空盘旋追踪的鸟鸟,吹了声口哨。 鸟鸟在微光环境下视力惊人,但遇到忽然剧烈爆发的强光和巨响,明显也给闪懵了,已经拉升到了极高处,无规则盘旋,示意情况太乱没找到目标。 夜惊堂示意鸟鸟继续观察周边可疑人影,而后在三名总捕的盯防下,护着东方离人往刚才走过一次的龙溪巷移动。 东方离人心跳极快,本能抓住夜惊堂的衣襟,但动手就发现夜静惊堂后背衣袍被炸碎了,只有几根布带挂着,一拉就掉了下来。她脸色微变,打量起夜惊堂全身上下: “你受伤没有?” 夜惊堂里面还穿着软甲,规避姿势到位背后并没有被炸伤,但胳膊腿上有点擦伤在所难免,他低头扫了眼后,回应道: “我没事。对手不是冲着柳千笙来的,是冲着我来的。暗处藏得有善暗器机关的高手,你别露头。” 东方离人听到这个,眉头微微一皱。 在大魏也有用暗器机关的行家,但都被归类为江湖宵小,人人喊打,没有培养的土壤,自然也没法壮大。 而对歪门邪道很宽容的北梁江湖则不一样,也讲武德,但不多,只要厉害都能获得相应江湖地位,为此滋养了无数走偏门的高手,蛊毒师、机关师都是其中佼佼者。 机关师精通毒药暗器布阵等等,还擅长心术会揣摩目标心思,正常出手就是把陷阱布好就走,极少守在跟前。 往年跑来大魏作乱的机关行家挺多,但敢算计武魁的,东方离人还是是头一次遇见,皱眉道: “洪山帮在北梁江湖人脉颇广,定然是花重金,聘请了北梁江湖的顶尖高手……” 夜惊堂感觉不太对,他示意手上已经快断气的石彦峰: “洪山帮费这么大力气对付我作甚?我目前和洪山帮算得上无冤无仇,蒋札虎白送两个主力当诱饵阴我,脑壳有水不成?” 东方离人一想也是,蒋札虎派来的两个高手,就相当于她手底下的牛头马面,直接当死士丢出来白给,未免太豪气了。 “此事有蹊跷,得查清楚,这个死了没?” 夜惊堂退远之后,把石彦峰放下来,查看脉搏,发现剧毒攻心已经失去意识,伤口处的血肉都变黑了,王太医来都不一定救得活,当下只能道: “快了。把郑坤抓回去严刑拷问,查清楚来龙去脉,对方能在这里埋伏,定然知道这两人的行踪和目的,他们总不能连谁利用他们都不知道……” 东方离人见此也没多说,在夜惊堂的庇护下,快步往急急赶来的禁军行去…… —— 城东骤然响起的惊雷和强光,吸引了半城百姓的注意力,街上人头攒动,所有当值的捕快,都在快马加鞭赶向龙溪巷。 龙溪巷距离文德桥并不算远,在文德桥居住的达官显贵,也被动静惊扰,登上了望楼乃至房顶,观望情况。 而南薰河畔一栋环境清雅的观景楼内,燕王世子东方朔月在窗前负手而立,遥遥望着远方的火光,背后则站着山羊胡管家。 噗噗~~ 在等待片刻后,一只寒鸦从远处飞来,落在了窗前。 继而一道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影,无声无息落在观景露台上,缓步走入屋里,取下了兜帽。 斗笠之下,是张颇为白净的脸庞,年纪约莫六十岁上下,面向稍显阴厉。 东方朔月从窗前回身,折扇示意茶案: “仲孙先生果真好本事。那边情况如何?” 仲孙彦在茶案旁坐下,端起茶杯慢条斯理抿了口,摇头道: “毫发无伤。这个夜惊堂,无愧八大魁之名,身手、反应、警觉性皆无懈可击,天上还带着只雪鹰警戒周边,打不赢、跑不过、躲不开,八大魁之下的武人,不出意外谁遇上谁死。” 东方朔月一直在京城待着,明白曹阿宁等人遇到了个什么怪物,对此道: “人皆有弱点,完美无瑕的那是神仙,只要用心谋划,总能找到制约之法。仲孙先生是机关暗器一道的行家,不求仲孙先生除掉此人,能让他躺一两月发挥不出战力,便能成事,这应该不难吧?” 仲孙彦稍加思索:“这次出手,夜惊堂必然警觉,往后想再下套难比登天,只能待时而动。世子殿下无非是想让璇玑真人、夜惊堂短时间内没法插手京城的谋划,要做到这点,何须处心积虑去下毒暗算。” “哦?” 东方朔月拿起茶壶给仲孙彦倒了杯茶: “先生有高见。” “要让这两人不插手,让他们短期离开京城即可。就比如找一波关外马匪,去把夜惊堂祖坟挖了,他必然回老家……” ?? 哒—— 茶壶放回了桌上。 东方朔月表情一言难尽,稍作沉吟后,开口道: “仲孙先生,此番谋划事关大魏国祚,伱不要说这些戏言。” 山羊胡管家想了想,插话道: “仲孙先生此言,确实有可取之处。不过人死如灯灭,只是挖个坟,夜惊堂不可能此时离开女帝身侧返乡。 “如果是仇天合命不久矣,夜惊堂或许能去探望一下……” 东方朔月摇头:“仇天合出了名的油滑,君山台追杀仇天合二十年都没抓住,我等想找到人再打的只剩一口气,谈何容易。” 仲孙彦想了想:“不一定非得对夜惊堂用调虎离山之计,能把璇玑真人引开,也是同理。” “璇玑真人……” 东方朔月思索了下:“璇玑真人是玉虚山的人,想引开她,只能是玉虚山出事。国师吕太清在玉虚山修道,想让玉虚山出点事,恐怕不容易。” 仲孙彦随意道:“世子殿下人脉遍布朝野,只要仔细谋划一番,方法总是有的。” 东方朔月手指轻敲桌案,略微斟酌后,点了点头…… ———— 要不还是和往年一样,恢复成0点更新吧,不然更新没个定点,都不知道啥时候更新or2 推荐一本《学长尚在,学姐请自重》,注:这作者喜欢搞不该搞的…… (本章完) 第十一章 恶棍自有恶棍磨 踏踏踏…… 无数黑甲禁军和捕快,从在城东的龙溪巷附近穿行,嘈杂声此起彼伏: “挨家挨户搜……” “当心,这边还有撼天雷,去军器监叫懂行的人过来……” …… 而另一侧,宫城内部,几名赶来的黑衙总捕,站在灿阳池外,不时有宫女医女从身侧出入。 夜惊堂站在门前,虽然头发乱糟糟的,但神态平稳如常,用手示意城东方向: “从龙溪巷逃遁,只能逃往北城墙,对方提前布置陷阱,肯定布置在人烟稀少适合逃遁的几条路线上,要寸寸排查切勿遗漏……” “诺!” “当心有人灭口,等伤大人他们来了后,即刻把人转移到地牢,途中不要停留。郑坤在梁州犯下血案无数,送回地牢后,不用顾忌用刑轻重,有什么本事全往他身上招呼,务必把嘴撬开,无论交代什么,全记下来交给靖王过目……” “诺……” …… 灿阳池在皇城东侧,方才夜惊堂护着东方离人回来,本想直接送去长乐宫,但途径此地时,东方离人见两人都被炸的灰头土脸,就在此地停留叫来了宫女医官。 灿阳池周边都是绿植花卉,只有中心一座大殿,殿外已经站了不少宫女。 夜惊堂安排完事情后,回到灿阳池内,本以为笨笨已经开始沐浴了。 但走到附近,便发现东方离人一直在偏殿窗口观望,见他回来就招手: “快过来,让医官给你看看伤势。” “我真没事,殿下先沐浴更衣……” “你进来!” 东方离人虽然看起来波澜不惊,但方才着实被吓了一跳,此时才彻底缓过来,心中满是后怕。 她见夜惊堂还讲究礼数,就快步走出偏殿,拉着夜惊堂的手腕进入了大门。 偏殿是更衣休息的地方,内有茶榻棋台,环境颇为雅致,此时两名医女已经准备好了清理伤口的器具药物。 夜惊堂被东方离人很强势的摁在了茶榻上,摇头道: “皮外擦伤罢了,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你别动!” 东方离人凶了一句,而后就在茶榻旁侧坐,打量起夜惊堂的情况。 夜惊堂被冲击波掀飞,体格强悍又有软甲保护躯干,并未严重受创,但他终究没有石彦峰那般霸道的金鳞皮,胳膊、腿上有不少被碎石瓦砾擦出来的红痕淤青。 而衣袍则是惨不忍睹,没被冲击的正面还在,背后却只剩下碎布条,直接挂在了腰带上,裤子上也有不少破洞。 东方离人虽然裙摆被挂烂了,身上也染了些许烟尘,但情况比夜惊堂好太多,瞧见夜惊堂为了保护她弄成这样,眼底显出心疼之色,招手道: “过来。” 站在旁边的医女,连忙来到跟前,取来热毛巾和药酒,剪开夜惊堂破破烂烂的袍子。 夜惊堂常年习武,这点擦碰和没有区别不大,推脱不掉只能起身道: “我自己来吧,伱们去歇息吧。” 两个医女有点迟疑的望向东方离人。 东方离人本来准备回避的,见此又坐了回来: “你们出去吧。” “是。” 医女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夜惊堂没让东方离人亲自服侍,自己用毛巾擦了擦胳膊后涂抹药酒,含笑道: “殿下也去梳洗下吧,裙子都挂破了。” 东方离人并未起身,打量夜惊堂几眼后,拉起了裙摆查看。 裙摆下穿着白色薄裤,裙摆被飞溅瓦砾挂烂,薄裤上也有两三个破洞,可见白皙肌肤上的擦痕。 东方离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想把裙摆放下了。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旁边正在擦药的夜惊堂,竟然停下了下来,而后就俯身捞起了她的腿。 “诶?你做什么?” 夜惊堂单手捞起双腿,平放在自己膝盖上,用手撕开破洞,用毛巾擦拭小腿上药: “我是男人,身上留点疤没影响,殿下要是留个疤,以后的相公怕是的心疼死,不要逞强。” 东方离人腿被捞起平放,不得不双手撑着背后,瞧见夜惊堂毫无顾忌的揉捏小腿,眼底有些羞恼,但也没抽开,只是蹙眉道: “刚才在河边上,你最后亲本王那下,不是掩人耳目,而是故意的,你别以为本王没发现。”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解释道: “我是提醒殿下走,殿下会错意了,主动把脸蛋凑过来……” “本王凑过来你就亲?” 夜惊堂动作一顿,抬起眼帘,眼底意思不言自明——不然呢? “……” 东方离人微微吸了口气,致使衣襟鼓鼓,但也无话可说,偏头望去了别处。 夜惊堂眼见大笨笨不高兴了,暗暗一叹: “好了,卑职知错,下次殿下再凑过来,我肯定不为所动。” 东方离人回过头来,眼底满是怀疑: “都这么久了,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定力好坏?本王吹口气你都招架不住,还凑过去……只要有正当借口,你定然会借坡上驴占女子便宜,就和练听风掌一样。” 夜惊堂严肃道:“练听风掌,我是事前提醒过,征得殿下许可,才开始教功夫,这怎么能叫占便宜?殿下主动凑过来,提醒我不能亲,我肯定不会亲。” 东方离人半点不信这话,稍加斟酌,身体微微前倾,凑到夜惊堂面前,摆出不容冒犯的女王架势道: “你再敢冒犯,本王就直接把你拉去净身房!” 夜惊堂面对近在咫尺的明艳红唇,眼底无半分波澜,只是认真给小腿抹跌打药酒: “看吧,我都说了,只要殿下不允许,我岂会随意冒犯。刚才真是会错意,殿下把脸凑过来,我总不能视而不见拒绝殿下……”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又开始装不为女色所惑的真君子,也是被激起了胜负欲,回想侠女泪上的描写,而后微微歪头,做出含情脉脉之色,慢慢往男人嘴唇凑。 ?! 夜惊堂呼吸一凝,看着愈来愈近的娇美脸颊,脸颊下意识的往前靠。 结果东方离人反应极快,迅速后仰拉开距离,眼底带着人赃俱获的得意: “夜惊堂,你嘟嘴想做什么?本王让你亲了?” “呃……” 夜惊堂无话可说,做出尴尬模样: “那什么……情不自禁。这次我注意些,绝对纹丝不动。” 东方离人为了让夜惊堂认清自己的不堪一击,也没啰嗦,又轻咬红唇,微微歪头凑近。 夜惊堂这次定力很好,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目不转睛望着大笨笨的眸子。 四目相对。 灯火幽幽的房间里寂静下来。 东方离人看着近在迟尺的冷峻双眸,眼神忽然出现几分躲闪。 但自幼培养的傲气,让她没有临阵退缩,而是继续玩火,脸颊凑到了两寸之外,手还搭在夜惊堂胸口,呵气如兰,用眼神表达着——来呀,亲呀。 夜惊堂胸口可见微微起伏,在强压心神良久后,终究没抗住大笨笨的惊人攻势,脸颊再次往前凑去。 “哼~……呜?!” 东方离人正想得意后仰躲避,忽然发现背心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只男人的大手,没退回去。 而后在心头徘徊数月的男子脸颊,就在眼前放大。 !! 双唇相合。 东方离人香肩猛地一抖,眸子也瞪圆了,感受到唇上传来的火热触感,眼底先是显出被冒犯的羞恼,而后又转为仿徨无措。 夜惊堂含住红润双唇,其实也愣了下,清醒过来后想分开,又觉得亏待笨笨,想想还是轻抚后背,没分开。 东方离人理论知识很足,脑子懵了,潜意识里还是知道怎么回应,发现恶棍伸舌头,贝齿就无意识张开,然后…… “呜……!” 东方离人白色宫鞋微微弓起,肩头肉眼可见的紧了几分,脸色瞬间化为火红。 在维持片刻后,东方离人终于反应过来,推了下夜惊堂肩膀,彼此分开,而后就抬手去拿旁边的螭龙刀。 嚓—— 夜惊堂就知道会如此,连忙把刀按住: “诶诶,冲动是魔鬼……” “呸呸……夜惊堂!” 东方离人脸色涨红,用力抽刀,眼底都带上了羞愤泪光: “这就是你说的不为所动?本王警告过你,你还敢故意冒犯,你以为本王真不会收拾你?” “那是第一次。第二次殿下没说不让我亲,我情不自禁……诶诶?我错了……” 东方离人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听见这么不讲理的诡辩,也是来脾气了,把夜惊堂直接摁在了茶榻上,摆出武松打虎的姿势,夺刀想要给夜惊堂去势。 夜惊堂被体重不算轻的大笨笨骑在腰上欺负,也没觉得屈辱。 但腹部坐着柔软火热的臀儿,随着彼此推搡摇摇晃晃,触感相当清晰,可以说贴的严丝合缝,鼓囊囊的衣襟也在胳膊上蹭来蹭去,本就被撩拨乱的心湖更乱了。 夜惊堂发现身体有点不停使唤的出现异常反应,连忙护着刀提醒: “殿下千金之躯,这样不妥,要不我先欠着,以后办事还债……” “你拿什么还?我看你这恶棍,就是打着歪主意,想以下犯上……然后就不用还账了!” 东方离人羞愤之下,倒没意识到姿势的不对,甚至为了控制夜惊堂,腿夹的很紧,用力掰手指。 “你把刀给本王放开!” “殿下息怒……” …… 两人在榻上打打闹闹,尚未持续多久,门外忽然传来宫女的声音: “殿下,圣上被城外动静惊醒,叫殿下移驾承安殿询问情况。” 东方离人动作一顿,清醒了几分。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用手轻拍笨笨后腰: “好了好了,殿下赶快去面见圣上。” 东方离人余怒未消,脸颊依旧呈现涨红之色,直起身骑在腰上,眼神微冷: “本王以后再收拾你。” 说着利落翻身而起落在地上,恢复女王爷该有的威严气势,整理衣裙走了出去。 踏踏踏…… 脚步很重。 夜惊堂衣袍破破烂烂躺在榻上,和刚被霸道女王爷糟蹋完似得,他坐起身来,待偏殿的房门关上后,才摇头暗叹,把心中杂念压下,又拿起旁边的伤药,准备自己伤药。 但灿阳池外的脚步声还未彻底远去,夜惊堂就耳根一动,听到正殿之中传来一声: 哗啦~ 正殿里就是规模庞大的温泉池,夜惊堂捞玉佩、被飞龙骑脸都在其中。 方才两人身上都染了不少烟尘,离人准备在池子里清洗,已经有宫女准备好了梳洗用品,但离人去承安殿了,宫女随行,里面似乎没人…… 夜惊堂眉头一皱,感觉到了不对劲,无声无息放下伤药,从身侧拿起佩刀,走向通往浴池的侧间。 侧间是更衣室,宫里的贵人都在这里褪去衣裙,而后披上浴袍进入浴池,东方离人上次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夜惊堂脚步无声来到门前,可见浴池里有明黄灯火,隐隐能听到泉水流淌的水花声,并无其他可疑气息。 夜惊堂眉头紧锁,略微斟酌,把门推开一条缝,从缝隙往里打量,入眼就是几面绣着山水的薄纱屏风。 屏风之后是白雾弥漫的浴池,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靠在浴池边缘,只能看到柔顺黑发和雪腻香肩,再往下就被白玉石遮挡看不到了,不出意外什么都没穿…… ?! 夜惊堂眼神微变,迅速收回目光,想无声无息离开。 但可惜的是,浴池里面马上就传来媚意自生的御姐音: “夜公子,你也不想偷看姑娘洗澡的事,被靖王知道吧?” 夜惊堂直接无语,在门后驻足,回应道: “钰虎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晚上被外面的动静吵得睡不着,过来泡个澡清净一下。要不要一起洗?” 还一起洗? 夜惊堂站在这里,都觉得不太合适,他看了眼大笨笨离去的方向,开口道: “钰虎姑娘是想问问外面的情况?” “进来说话,让外面的宫女太监听见,你应该不好解释。” “……” 夜惊堂心中无奈,从旁边取了个毛巾,把眼睛蒙上,推门进入灿阳池内。 吱呀~ 大魏女帝靠在浴池边缘,身上其实还盖着浴巾,一点都没漏。 听见开门声,她回头看了眼,见夜惊堂十分自觉,才把浴巾拉开,眼底显出赞许,不过话语却是故作大方: “不蒙眼也没事,我又不会告诉靖王。” 夜惊堂没有回应这虎里虎气的话语,绕过屏风来到浴池边缘,坐在了贵妃榻上说正事: “下午六扇门送消息,说御拳馆的命案,可能是郑坤所为,我和靖王立刻赶到龙溪巷,结果已经有人提前埋伏……” 夜惊堂诉说方才遭遇的过程,女帝则认真聆听。 但差不多说完后,女帝才若有所思点头,询问道: “你确定石彦峰学过金鳞图?” “手感和刺曹公公一样,区别只是没曹公公厉害。我全力破甲一枪,捅在曹公公胸口,也才刺进去一点点;而用刀捅石彦峰,直接入肉两寸,抛开我今非昔比的原因,应该也有石彦峰练的不够久的原因在其中。” 大魏女帝微微颔首:“那蒋札虎有金鳞图的传闻,确实属实。” 夜惊堂想了想道:“我去找蒋札虎,把金鳞图抢回来?” 大魏女帝确实有这么个打算,但这两个月不行,她身体情况不稳定,有两个贴身保镖在跟前,总比一个人稳妥。 “洪山帮常年向北梁私运盐铁,本就要处理。但梁洲边塞不是大戈壁就是群山,朝廷一有动静,洪山帮就隐入山野,或者躲到关外避风头,比平天教都难清剿,此事得从长计议,不用着急。” 夜惊堂知道蒋札虎不好对付,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聊,转而道: “那也没什么事可说了,要不你先沐浴,我现在回黑衙审问犯人,把今天的来龙去脉查清……” 哗啦啦~~~ 夜惊堂话没说完,忽然发现前方的浴池里传来慢条斯理的出水声,不仅有水珠从光洁躯体滑落的动静,甚至能听到两大团儿随着动作,轻微摇晃擦碰的柔腻细响…… ?! 夜惊堂话语骤停,欲言又止。 滴滴答答~~ 大魏女帝起身站在浴池边缘,从头白到脚,烛光照应下,身段儿冲击力可谓惊人。 她仪态闲散而不失帝王霸气,赤足迈着猫步,不疾不徐从蒙眼的夜惊堂面前走过,来到贵妃榻附近的长案旁,拿起大红衣裙。 夜惊堂距离也就不到两尺远,抬手就能摸到,甚至能感觉淡淡温热和幽香,他硬是愣了片刻,才腰背笔直正坐: “钰虎姑娘,你……你自重。” 大魏女帝拿起镂空小衣,在白的晃眼的胸口上比划: “你又看不见,和彼此隔着墙壁门窗有何区别?前几次你都能心如止水,这次怎么慌了?” 夜惊堂微微摊手:“前几次你有伤不能动,我是出于病不忌医帮你;你现在是活蹦乱跳脱光了在面前走,这能一样?” 大魏女帝转过身来,臀儿枕在长案边缘,双臂环胸: “什么叫‘脱光了在你面前走’?,我洗完澡不得起身换衣裳?你说了要走,又坐在这里不动,你等什么?等我投怀送抱奖励你?” “……?” 夜惊堂仔细一想,还真就是他不占理,当下小心翼翼起身,想从软榻另一头绕过去离开。 大魏女帝有些好笑,重新站直身体,撩起长发把薄纱小衣系在脖子上,又开口道: “等等。” 夜惊堂脚步一顿,没敢回头: “还有事?” “帮我系一下,你不会只练了帮姑娘脱,没练穿吧?” 夜惊堂和凝儿相处这么久,完事让凝儿自己擦擦的人渣事迹肯定没干过,帮忙穿衣裳也十分熟练,但这种技巧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能施展的。 而且钰虎这明显是在逗他,他真凑过去帮忙,指定就被拿捏住了,想想转身,作势拉开眼罩。 飒—— 结果下一刻,背后的钰虎,就快若奔雷的把裙子裹在了身上,合拢了衣襟。 夜惊堂动作一顿,又转回去,微微摊手: “你这不是能自己穿吗?” “我能穿裙子罢了,又没系小衣,再者也没让你取下眼罩……” 大魏女帝随口回应了句,已经穿了便也没再脱下来继续调侃,她系着腰带走到屏风后,取出一个长条木盒: “说好了请圣上赐你爵位外加几样物件,方才过来顺道给你带来了,你看下喜不喜欢。” 夜惊堂想了想,把遮掩的毛巾拉下来,回头看去。 烛光之下,身材高挑的明媚佳人,穿着一袭大红长裙在屏风前站立,臀线丰腴胸怀广阔,看起来极为夺目。 确定虎妞妞穿着衣裳,夜惊堂才松了口气,恢复风轻云淡之色,来到跟前接过木盒打量: “这是什么?” 大魏女帝双手抱胸,臀儿再次枕在了长案边缘,如同给下属惊喜的女上司: “你打开看看。” 夜惊堂瞧见钰虎眼底少有的傲色,就明白这东西分量不轻,当下放在长案上,轻手轻脚打开,却见里面是一把刀鞘。 刀鞘不知何种木材制造,做工极为考究,刀璏、刀摽皆为黄铜色,上有螭龙纹,看起来很漂亮,质地必然也异常结实。 夜惊堂表情郑重了几分,把刀鞘拿起来仔细打量: “这刀鞘……” 大魏女帝颇为得意,解释道; “前朝末年,狂牙子在皇城乱斗,最后光着屁股才得以脱身,手上就提着一把刀,刀鞘根本没地方放,早就丢了。我这个月让人查了下,找到了当年见过狂牙子的老人,经口述原模原样打造了这把刀鞘,如何,喜不喜欢?” 夜惊堂的螭龙刀,是从义父手上传下来的,刀是好刀,但刀鞘是由寻常木料制作刷黑漆,常年走镖风吹日晒剐蹭,属于消耗品,义父十几年来就换过好几次,传到他手上时间也不算久,他倒是还没注意过这方面。 夜惊堂拿着刀鞘仔细打量,又把佩刀拔出来,插进去感觉了下,虽然手感上没啥区别,但整体色调、造型确实更搭配了,质量估计能用到老,对此不禁笑道: “钰虎姑娘确实有心,我常年走镖节俭习惯了,都没想过还能把钱花在刀鞘上。” “……?” 大魏女帝觉得这话有点怪,不过见夜惊堂十分满意,也没多想,转身走向门外: “一个刀鞘算什么,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我都能给你,以后再接再厉。我回寝宫了,你好好疗伤吧。” “呵……” 夜惊堂确实惊喜,把刀挂回了腰间,原地驻足目送,直至一袭红衣消失在门外…… 第十二章 拉拢平天教 明月当空,如霜月色洒在千里山野之间,一条大江从千丈绝壁下横穿而过。 两道风尘仆仆的人影,在山外自报了家门,而后便在白衣教众的带领下,踏上了通往南霄山的崎岖山道。 走在前面的,是燕山截云宫的唐玉丹,陆截云的嫡传徒弟,此行是第一次踏足平天教的领地,虽然他师父也位列八大魁,但和平天教主一个榜首一个末尾,根本没法类比,为此眼底带着郑重,行走间目不斜视。 而跟在后面的,则是从宫里失业后成为江湖浪人的曹阿宁。 曹阿宁为了重新获得权势地位,这十年间跑遍南北两朝,南霄山不是第一次来,行走间熟门熟路的给唐玉丹介绍: “从南霄山过去,就算出了关,沿着江道一直往下游走,到了入海口,就能看到官城外面的百尺崖,奉官城便在那里结庐隐居,能登上百尺崖挑战奉官城的武人,无论输赢放在江湖上都算一方霸主。 “平天教主位列八大魁第一,就是在百尺崖挑战过奉官城,被奉官城亲口评价为山下无敌手……” 唐玉丹听到此处,抬眼眺望山巅的灯火余晖,感叹道: “虽不是天下第一,但山下无敌也是武人梦寐以求的殊荣,还有蟾宫神女这样的江湖第一美人为眷侣,大丈夫当如此也。” 曹阿宁笑道:“这种人间最逍遥之事,咱们这些凡人羡慕不来。不说你我,就算是京城夜大阎王,相貌、潜力说不定都不输平天教主,但夫人肯定也比不过平天教主。” 唐玉丹琢磨了下,摇头道: “夜惊堂在京城混迹,相貌据说也俊朗非凡,若是被当朝女帝看上,夫人还是能比过……” “诶。” 曹阿宁摆了摆手:“夫人地位可以高,但不能高的太离谱。平天教主和蟾宫神女,怎么也算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而夜大阎王若是被女帝瞧上,能是他娶女帝?他哪怕接替了奉官城,也是女帝纳江湖第一豪侠为妃,从此‘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入赘的和平天教主怎么比?” 唐玉丹想想还真是这么个理,便点了点头,心底对平天教主的艳羡又多了几分。 两人一路前行,来到了南霄山的山腰,沿途关隘重重,有无数明哨暗哨巡视。 南霄山上方是平天教高层的生活区,外人禁止入内,为此两人还没抵达,就被教徒领路绕开,来到了山腰处的一处地道内。 地道是当年大魏军队攻打南霄山时挖出来的,如今被平天教改造成了总坛,内部规模颇大。 曹阿宁和唐玉丹顺着地道走了片刻后,眼前便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地下殿堂。 殿堂两侧是十八尊石质灯台,里面点着桐油;而中间是一条铺着石板的长道,通向殿堂最前方的台阶。 台阶上是石头雕刻的座位,背后刻着很大的八卦徽记,而左右两侧则是两面旗子。 曹阿宁进入石殿,抬眼看去,就发现大殿上首坐了个人。 人影穿着一袭白袍,头竖玉冠身侧颇高,虽然光线角度原因,看不清脸颊,但那股惊人气势,却犹如一条早山巅盘踞的强龙,俯视着脚下两只忽然造访的蝼蚁。 唐玉丹只是抬了下头,冷汗就下来了,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晚辈唐玉丹,拜见平天教主。” 高台之上,平天教主并未露脸,只是用难辨男女的嗓音道: “陆截云有求于我,为何不亲自登门?” 唐玉丹知道自己不配让平天教主亲自接见,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块令牌,恭敬道: “晚辈此行是受燕王调派,家师另有要职在身,不能亲自前来,还请教主见谅。” 平天教主打量令牌一眼,不悦道: “燕王让你来招安平天教?” “非也。” 唐玉丹感觉到平天教主的不满,连忙解释: “南山侯一脉对大燕之忠烈,天下人有目共睹,朝廷许以万户侯兼充州太守的官职,南山侯都视如敝履,教主又岂会受招安。 “燕王最近在谋划一件大事,只要事成,大魏皇统即能落入燕王之手;只要教主肯协助,事后充州南方的疆域,可全数划给教主自立为王……” 平天教主听见这话,冷声道: “自立为王?你当逐鹿天下,是三岁小儿过家家?女帝以仁德治国,登基十年不起战事,打通南北两朝商路,怎么看都是个不喜战事的仁君。而女帝给我开的价码,无非是一个侯爷,前提还得我拖家带口去京城给她当牛做马。平天教若敢反,女帝一个子都不会加,只会调兵强攻南霄山,让天下人明白什么叫皇权不可违逆。 “燕王能征善战有勇有谋,就是因为志向太大,可能因穷兵黩武亡国,大魏太祖才没把皇位给他。燕王连北梁都容不下,伱说他许诺我在南方自立为王?” 曹阿宁见情况不对,开口道: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教主以后复辟大燕,定然也容不下大魏。教主考虑这些,得先有取天下的实力,以平天教目前的底蕴,连偏安一隅建立南燕都是奢望,更不用说逐鹿天下。 “现如今燕王有取大统之心,只要教主协助,哪怕得不到任何回报,也能挑起藩王之乱,让大魏自乱阵脚,无暇顾及南方。这对教主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平天教主询问道: “燕王准备如何取大统?” 曹阿宁认真道:“我等有可靠消息,女帝身体欠佳,可能命不久矣,而身边护卫,只有璇玑真人和夜惊堂两人。我等负责打通门路,届时只要教主帮忙出手解决璇玑真人……” 踏~ 一声脚步,打断了话语。 平天教主站起身来,走到台阶边缘,负手而立: “女帝命不久矣,燕王等不就行了?女帝又无子嗣,若是驾崩,皇位只能给燕王或梁王。燕王若是有心眼,大可悄悄躲在邬州附近,女帝一死就往京城跑,只要跑的比梁王快,他就能名正言顺当皇帝。你说燕王这时候,准备跑去刺杀女帝?” “……” 曹阿宁沉默了下,恭敬道: “女帝终究年轻,能活多久谁也不清楚。燕王年近六十,怕天长日久……” “滚吧。” 平天教主声音微冷:“本教主只当你们没来过,再胡扯一句,格杀勿论。” “……” 曹阿宁当即闭嘴,和唐玉丹对视一眼后,默默转身离去…… —— 踏踏…… 脚步声渐行渐远,石殿空旷下来。 平天教主负手站在台阶上,等脚步彻底消失后,才坐回了椅子上,蹙眉沉思。 而石殿后方,身着道袍的南山铁卦张横谷,负手慢条斯理走出来,想了想道: “听起来,截云宫是在打着燕王名号私自行事,不过女帝命不久矣的说法,倒是第一次听闻。按照女帝的年纪,不应该出岔子。” 平天教主道:“当年女帝逼宫,仅靠一个璇玑真人,对付不了曹千岁,身边定然还有个高人。但各方势力调查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女帝身边那个高人,为此没人敢贸然进宫。 “现在有人敢动手了,说明摸清了死士身份。女帝身体欠佳,和护卫强弱没关系,他们敢因此动手的话……只可能是和璇玑真人一起攻入皇城的人,就是女帝本人,而且留了暗伤。这个消息倒是挺重要……” 张横谷稍微迟疑了下: “上次去京城接夫人和云璃,也曾看过云安如今的情况,泱泱盛世之景,平天教想复辟大燕,百姓可能都不答应。 “既然短时间复辟大燕无望,能偏安一隅慢慢积蓄实力,才是首要之策。我等若是插手此事,燕王成了,不会记我等的好;燕王败了,女帝势必让我等明白什么叫马踏天南……” 平天教主微微点头:“那就不参合,任由朝廷内斗,我等静观其变即可。” 说道这里,平天教主又想起了远在京城的骆凝。 骆凝回京不过两天,禀报消息的信件昨天才出发,现在估计刚过西王镇。 平天教主并不清楚京城的具体情况,又道: “我去给骆凝写封信,催她赶快回来,别不小心卷入此事。萍儿过去这么久,一点回复都没有,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张横谷七十多岁,算得上阅历深厚,媳妇跑去外地迟迟不回来,也不说在做什么,正常情况都是外面有人了。 但教主是姑娘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张横谷作为护法,没由头的怀疑也不能乱说,告辞后便退下了…… —— “叽叽叽~……” 晨曦初露,奇花异木环绕的灿阳池内,传出了一道哼唧。 大殿门窗都关着,池水中雾气弥漫。 夜惊堂换了身干净衣袍,躺在温泉池边上的美人榻上避免熟睡,换了新刀鞘的螭龙刀靠在跟前。 而在城东帮忙巡逻大半晚上的鸟鸟,在深夜已经飞了回来,此时如同胖头鹅般飘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哼唧。 昨天钰虎走后,夜惊堂洗了个澡换好衣裳,本来也该离开。 但昨天啵啵嘴,似乎把大笨笨惹毛了,他不确定笨笨会不会回来收拾他,为此就在这里等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事实证明东方怂怂还是很稳健,知道大半夜过来还得被啵嘴,指不定还会发生点更刺激的,硬是转辗反侧熬到天亮,才带着宫女过来看看。 踏踏踏…… 夜惊堂躺在贵妃榻上,听见远处传来的密集脚步,就醒了过来,发现天亮了,翻身而起在池子里洗漱了一番,就捞起鸟鸟快步走出了门。 灿阳池外,身着银色蟒袍的东方离人,让随行宫人在门口等待,独自进入门内,尚未走出两步就看到夜惊堂出来,脚步微顿: “你怎么还没走?” 夜惊堂扛着鸟鸟来到跟前: “知道殿下要过来,我这不是等着吗。要是你来了我不在,你又得生气……” ? 东方离人感觉这话是在说她不好伺候,想凶一句,但瞧见夜惊堂的脸庞,不免就回想起昨晚双唇相接的时刻。 她淡淡哼了一声,把鸟鸟接过来,转身走在前面: “本王是听宫人说你在这里,才过来看看。还有,本王得提醒你一句,你越来越没规矩了。你是黑衙副指挥使,本王的下属,本王对你宽容,是欣赏你的能力,你若是再恃宠而骄……” “知道啦……” 夜惊堂认真听着女王爷的教导,相伴来到了车马监,等说的差不多了,才看向她的裙摆: “你腿没事了吧?”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转头看向夜惊堂的身体: “没事了。你呢?伤好了没有?” “擦伤罢了,痕迹都看不到了。” “哼……” 东方离人想起昨晚夜惊堂舍命护着她的样子,也舍不得继续说教了,待宫人把车架迁过来,登上了马车,在榻上坐下: “你刚受伤,要多休养,也上来吧。” 夜惊堂见此也没拒绝,带着鸟鸟登上马车,坐在车窗旁边,给鸟鸟喂早饭。 东方离人以前亲过夜惊堂脸蛋,但那是意外,和昨天不一样,此时共处一室,总觉得有点尴尬,女王爷气场也摆不出来,干脆从旁边的木匣里,取出一本册子,拿出小豪勾画,做出办公室的样子。 夜惊堂本来也没打扰,但喂了片刻鸟鸟,忽然发现认真办公的威严女王爷,在册子上勾画几笔,就会抬眼瞄他一下,然后继续。 ? 夜惊堂心中微动,把鸟鸟放进食盒里让它自己吃,而后趁着东方离人没注意,侧身凑到跟前。 结果不出意外,册子正面是白纸,此时已经画了半幅图,是小贼和侠女啵啵嘴的场景。 素笔勾勒的高挑侠女,身高比例和曲线东方离人毫无差异,但看不到正脸。 而小贼则能看清楚表情神态,单手摁着美人后背,一副强吻的架势。 啪—— 东方离人措不及防,猛地把册子合上,柳眉倒竖: “谁让你凑过来的?” 夜惊堂迅速坐回去,笑道: “这不是给我画的奖励吗,我就瞄一眼……” 东方离人脸色发红,也是拿这恶棍没办法了,抬手示意外面: “你下去。” 夜惊堂也没多说,起身下了车厢,走在车窗旁。 哗—— 东方离人把车窗拉上了,连看都不让看。 不过夜惊堂行走间,还是能听到鸟鸟埋头干饭的声音,和笔锋触及纸张的细响…… ———— 车架驶过平直街道,很快离开皇城,来到了靖王府外。 夜惊堂这次没被邀请进去坐坐,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目送笨笨进入王府后,就带着鸟鸟来到了王府后方的黑衙。 昨天晚上城东出了乱子,捕快都在加班加点巡查,但能提前布下陷阱的高人,没那么容易抓住,没搜查出什么结果。 夜惊堂刚走进黑衙的大门,还没找人询问,就发现铁臂无常佘龙跑了过来,遥遥便拱手道谢: “夜大人,多亏了您昨晚料事如神,要是柳千笙真被洪山帮的人宰了,我可就算是空欢喜一场了……” 佘龙本身是入门宗师,儿子能被老武魁看中作为关门弟子,确实是难得的大机缘,昨天柳千笙差点被宰了,吓的佘龙现在都睡不着,恨不得守在柳千笙跟前当保镖。 夜惊堂抬手示意后,询问道: “昨天抓回来的两人,如何了?” “石彦峰身中好几种毒,已经剧毒攻心,王太医能吊命,但没啥意义,早上就断气了,尸体给张景林送去了,让他研究一下金鳞皮。 “至于郑坤,严刑拷打了一晚上,嘴相当硬,宁死不交代……” “是吗?走过去看看……” …… —— 写到这就快十二点要断全勤了,剩下写出来,明天更新的时候早点吧or2! 推荐一本幼苗,大伙有兴趣可以看看~ (本章完) 第十三章 好剑法! 上个月地牢挖塌了一部分,如今已经翻修过,住客也比往日多了不少。 邬州一趟收货颇丰,邬王被软禁在宗府待审,白司命等门客则被关到了地牢,还有半死不活的姚文山等人,再算上以前抓获的顶尖高手,整容相当豪华。 夜惊堂和佘龙一道来到地牢二层,还到各囚室打量了一眼,查看各囚犯的身体状况,结果路过天字一号房时,下面两个有点面生的汉子,忽然蹦跶起来开口喊冤: “夜大人!要不您把我俩扔去刑部判了吧,杀人未遂,都没伤着您,按律也最多判三年,在这关到死不合适……” 夜惊堂出去一趟,都快把这俩专业杀手忘了,转头询问道: “这俩怎么处置?” 佘龙想了想:“最近查了下,这俩本来在燕州开车马行,案底都是打架斗殴,后来得罪了陆截云无处立足,才想着干一票大的去北梁,交给刑部按律严判,最多是个流刑。要我看,先关着吧,这俩也有点武艺,等那天遇上狠角色,拖出去让他们当炮灰戴罪立功,能活着回来再转交刑部,物尽其用。” 夜惊堂自井口往下望去: “你们怎么得罪的陆截云?” 王二关了个把月禁闭,人已经快懵了,连忙回应: “我老家在燕山附近,我和我哥有次接了个活儿,去山里面找根尺寸长的虎鞭,追着追着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忽然听到有人在惨叫,就和被剥皮抽筋似得;我们兄弟跑去看,结果没到跟前,就被截云宫的人拦住了,当场就要下杀手,被我兄弟俩跑掉了…… “我们兄弟和截云宫的人动了手,那肯定是活不了了,都没敢回家,直接逃了,中途就听到江湖消息,说我们兄弟私自入截云宫后山偷东西,还杀了几个弟子,下了江湖诛杀令,这纯粹是栽赃……” 夜惊堂皱眉道:“是什么人在惨叫?” “不知道,我估计是截云宫在干些丧尽天良的事,话说这算不算检举立功?” 夜惊堂摇头道:“这算什么检举,以后好好悔悟,争取有生之年能出去重新做人。” “唉?夜大人,要不你把我兄弟俩关上面去把,至少有个天窗能看到太阳……大人?……” …… 夜惊堂转身走出闹门,询问道: “截云宫在暗地里草芥人命?” 佘龙思索了下:“截云宫那么大的门派,草芥人命没必要躲在深山老林里。这事我先记下,以后有空查查。” 夜惊堂没有在这种小事上多留意,相伴走到了地牢最深处。 曹公公就关在地牢三层,但三层的奢华囚室,没有上面两层空间大,余下空出来的地方,就是刑讯室。 夜惊堂来到铁门外,自小窗往里打量,可见空间不大的刑讯室内,亮着几盏油灯,中间烧着火盆,温度还比较高,和铁匠铺差不多。 四个黑衙捕快满头大汗,站在一个刑架旁边。 刑架上,双臂被打断的郑坤被铁链锁着,衣袍破破烂烂满是血污,不声不响耷拉着脑袋。 而前方,有白无常之称的伤渐离,双手笼袖站在面前,稍显阴柔的脸庞上也带着三分佩服: “郑当家好毅力,嘴这么硬的贼子,本官几年都碰不上一个。江湖有句老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到了黑衙地牢,柳千笙都逃不出去,你早点交代,还能早点上去歇着。伱如果觉得,黑衙就这点本事,就太小看黑衙了,有些刑具太不人道,本官看着都于心不忍……” 郑坤满头汗水,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凶戾,喉咙夹着血沫道: “老子又没说不招,你们倒是问啦!!” “昨天龙溪巷的局,是谁布下的?” “什么局?我被打飞出去,然后就轰轰轰响,什么都不知道……” “想不起来是吧?” 伤渐离微微勾手: “接着用刑。” “你们他娘的!老子能说啥?你们是不是想栽赃人?要不你们说个名字,说谁我咬谁……” …… 夜惊堂在探窗外瞧见此景,暗暗皱眉,把门推开道: “慢着。” 拿着鞭子铁刷的几个捕快,见状连忙拱手行礼: “夜大人!” 伤渐离见此也回过了头,因为差事没办好,有点惭愧的道: “夜大人上去歇着即可,我肯定能把此人嘴撬开。” 夜惊堂扫了眼已经歇斯底里的郑坤,询问到: “伤大人,你拷问一晚上,问了些什么?” 伤渐离严肃道:“昨天城东的乱子,肯定是针对夜大人,这么大的案子,自然得查幕后主谋。但此人嘴太硬,咬死说他是蒋札虎派来杀柳千笙的,其他的滴水不漏……” 郑坤在梁州也算响当当的好汉,此时也算被打服了,开口道: “我不知道我漏什么?夜大人,你是刀魁,应该看得出情况,就我和石彦峰这俩杂鱼,有资格当饵钓你这条强龙?我就坑了您二百两银子,你这样公报私仇,传出有损名声……” 夜惊堂昨天就怀疑,这俩可能是被利用了,打一晚上都没问出东西,也算证实了这个想法。 夜惊堂来到面前,上下打量一眼: “现在想起讹我二百两银子的事儿了?” 郑坤熬了一晚上,不说二百两银子,连路过无聊踹野狗一脚的事都想起来了。他压着嗓音道: “想起来了,四年前八月份,有个镖局过望河口,手下一个香主赌输了钱,拦路讹了二百两银子。我真不知道那是夜大人的镖,得罪您我认,没啥说的;往年在梁州犯了不少命案,在京城还杀俩人,也没想活着出去,夜大人送我一程,把脑袋往衙门外一挂,这事儿也就完了。你们问我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真答不上来……” 夜惊堂点了点头:“我是梁洲人,洪山帮什么情况我知道,全杀了有无辜的,但你们这些头目没有,石彦峰那样死个痛快的都算便宜了。 “现在我问,你如实交代,问完了给你个痛快,尸体可以下葬。如果有隐瞒,就在这里慢慢受刑,受到死为止。” 郑坤本就是刀口舔血的马匪,能死个痛快都算善终,对此道: “行。不过我是后来入洪山帮的人,叫蒋札虎帮主但不是亲信,答不出来的是真不知道。” 夜惊堂想了想:“洪山帮的走私商路,具体有哪些?” “我只管私铁,商路没有固定路线,什么地方能走就走哪儿;主要从梁洲、金州、沙洲的矿场收货,卖给西海诸部,冬冥部在内的四大部要的最多,在朗轩城交易,冬冥部的接头人叫姜老九,是冬冥部的族老……” 夜惊堂没去过西海诸部,对那边了解不多,听到这里询问道: “姜似乎是中原姓氏……” 伤渐离站在背后,靠近解释: “南北两朝都起源于西北,后来大河改道,西北变成了寸草不生的荒地,百姓迁徙到南方和北方,逐渐演变成三国鼎立的局势;西北王庭被打散后,才以西海诸部命名……” 夜惊堂对历史了解不是很多,对此点了点头,继续听郑坤招供。 郑坤如同芝麻倒豆子,把他掌握的商路情况全部说了一遍,由捕快认真记载下来啊。 等差不多说完走私问题后,夜惊堂又问道: “蒋札虎的金鳞图,你知道多少?” 郑坤对此道:“肯定有,但我没见过。我加入洪山帮,也是想学这个,但蒋札虎不完全信任我,没说过这些。” “怎么找蒋札虎?” “江湖上怀疑他身藏重宝的人很多,他一般不待在洪山,要安排事也是让亲信代为传达。对了……” 郑坤说道这里,想起了什么: “蒋札虎让我进京城,还有另一件事,找一个叫张景林的要天琅珠的配方。据石彦峰说,此物就是传国玉玺,谁能吃谁是真命天子,能统一西海诸部……” ?! 夜惊堂听见这话,眼皮都抽了下,毕竟他就能用天琅珠,他是真命天子的谣言要是传出去,以后怕是麻烦一堆。 “我听张景林说过,天琅珠就是一味药,专人调配,能淬炼筋骨,只要配对了谁都可以吃。蒋札虎找此珠是想造反?” “不清楚。蒋札虎不是凡人,我觉得他更想取代奉官城,而不是当皇帝;但石彦峰满脑子裂土封疆……” “你们俩来云安,还有谁知道?” “除开蒋札虎,就只有几个当家。我俩被夜大人守株待兔,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我怀疑是帮内有人惦记我俩的位置,故意出卖了我等……” …… —— 另一侧,福寿宫里。 和煦秋阳洒在花园中,妩媚可人的红玉,在寝殿外来回行走,把太后娘娘出门一趟买的各种稀奇物件,放在百宝阁内。 寝室门窗还关着,美人磨镜子的屏风,就放在床榻之前。 阳光已经洒在了丰腴臀儿上,无事可做的太后娘娘,侧躺在床铺上,手里拿着《艳后秘史》,目不转睛翻看,脸儿时不时还红一下。 璇玑真人穿着宫廷特供版的镂空小衣,还是白色的,坐在床外的妆台前点着唇脂。 虽然昨晚喝大了,但璇玑真人并非醉了一晚上,皇城外炸雷一响就醒了,而后便来到女帝跟前,寸步不离守候,直到女帝和夜惊堂私会,她才收工回来。 等到点完胭脂后,璇玑真人换上了如雪白裙,而后来到床前,抬手轻拍。 啪~ “我出去一趟,待会回来带你散心。” 太后娘娘知道昨晚出事儿了,璇玑真人可能要去忙,只是把书翻过一页,轻轻“嗯。”了声,又叮嘱道: “听红玉说夜惊堂昨晚受伤了,你有时间去探望一下。” 璇玑真人虽然不是去找夜惊堂的,但还是答应了下来,而后就独自离开皇城,前往了天水桥。 骆凝是璇玑真人的闺蜜,在船上的时候彼此不好接触,前天回来后也没见过,有时间自然要走动一下。 璇玑真人知道骆凝的住址,先来到了天水桥的裴家大宅,扫了一圈后,落在后宅主院的游廊里,遥遥就听见西厢房里,传来两道女子的对话: “惊堂一晚上没回来,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肯定没事。夜惊堂要是出岔子,京城该炸锅了,现在估计在陪着女王爷……” “都怪你。” “嗯?怪我什么?” “前天晚上,让你老实就范,你非要在哪里扭捏,耽搁惊堂半个时辰的时间哄你,都没调理好……” “你那般得寸进尺,难不成我满口答应?你自己怎么不试试……” …… 璇玑真人听了两句后,就在僻静处等待,稍微过了片刻,就见身着鹅黄家居裙的裴三娘,从屋里出来,回到房间里收拾东西,而后和丫鬟一道去了河边上的新宅。 璇玑真人等院子里没人了,才悄然来到房间的门口,推开了房门…… —— 西厢房是给骆凝临时安排的房间,里面并没有太多陈设,从黄泉镇带回来的宝刀,放在案台上,因为要送给云璃当生日礼物,目前还用布包着没拿出来。 昨天城里出事,骆凝担心了半晚上,待三娘走后,独自坐在妆台前,也在反思自己的问题。 但她能有什么问题? 过来谈个事,被摁着把毛毛变没了,她还得百依百顺,那不成受气包了。 想到裙子下面没脸见人的风景,骆凝眼底就显出愁色,暗暗祈祷赶快恢复如初,也在盘算着怎么报复使坏的三娘。 骆凝抬眼看了看,见三娘在正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悄悄附身从床底下,拿出了一个红木盒子。 盒子是放两件新买的两件首饰,还有玉石木料刻刀等物。 昨天经过王夫人推荐,让她去范家铺子买几样首饰,但她跑过去,哪好意思和不熟的女掌柜来句“你这有没有很刺激的物件”之类的话,琢磨半天也只问了下有没有首饰。 那女掌柜和她也不熟,也比较保守,就给她取了两件挺特别的小东西。 一个是银色的腰铃,西北那边的女子会戴在腰上跳舞,中原少见但不是没有。 而另一件比较特别,是一对造型别致的发簪,簪子上是耳朵的造型,软软的足以以假乱真。 骆凝昨天拿回来,觉得这东西也没什么,戴着还挺好看,用来收拾三娘,无疑是给敌军送辎重。 骆凝在找不到报复法子的情况下,只等拿出夜惊堂以前的那本精装《侠女泪》翻找。 结果这次倒是找对门路了,侠女泪上各种欺辱女子的法子,可谓目不暇接,看的她这过来人都不忍直视! 骆凝从枕头下面里取出精装书册,把书翻到昨天找到的那页,仔细打量。 这本侠女泪相当精致,不光人物有插图,里面的各种物件,还有书画大家贴心的配图,让看书之人明白是什么样子。 骆凝看的一页,上面画的是个‘白玉萝卜’,尺寸只有小指长短,看起来更像个塞子,底座上还能刻字或图画,至于作用……她没敢细看,只知道能让女子羞愤欲绝。 书里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很多,但骆凝不好意思找工匠去弄这种东西,想用来回敬三娘,只能照着图自己做,选这个也是因为东西小,做工比较简单。 骆凝昨晚偷偷折腾半晚上,已经用木头削了个大概雏形;现在则是找来了一块玉石,准备对着模型把实物复刻出来。 骆凝仔细打量图画后,把书收了起来,而后将小木头萝卜放在妆台上,拿着玉石比划,琢磨如何下刀,但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就听见: 吱呀~ 房门被推开了! ?! 骆凝表情一僵,还以为夜惊堂回来了,连忙开口: “小贼!你别进来!” “是我。” 话没说完,白衣如雪的绝色佳人,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挑起里屋的珠帘: “凝儿,你在做什么呢?” 骆凝见是璇玑真人,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故作镇定回应: “无聊练刀功罢了,刻个摆件儿。” “是吗?“ 璇玑真人来到跟前扫了眼,从铜镜前拿起刻好的木萝卜打量: “这刀功确实一般……” ? 骆凝昨天刻了一晚上,自觉已经很好了,听见这话自然不悦: “就是一般才要练,登峰造极我还练什么?” 璇玑真人轻笑了下,把木萝卜放回去去,又拿过起腰铃: “你还在学跳舞?” “我本来就会,买来玩玩罢了。” “这耳朵倒是别致……” 璇玑真人饶有兴趣的把红色毛耳朵戴在头上,又对着镜子打量: “和狐狸精似得,小孩子才喜欢这些。” “给云璃买的,我徒弟。你戴着也挺好看……” 骆凝硬着头皮解释了句,继续专心雕刻,做出练刀功的模样。 璇玑真人本不想打扰,但无奈骆凝的刀功实在一般,一块石头琢磨半天都知道怎么下刀,还不停和木头萝卜比对。 为了指点下学艺不精的闺蜜,璇玑真人把玉石接过来,随意打量几眼玉萝卜,而后便拔出合欢剑。 嚓—— 合欢剑是十大名剑之一,璇玑真人更是八魁前三的高手,削块玉石和切豆腐没区别。 骆凝坐在旁边,眼看着拳头大的白玉石,在璇玑真人手中翻转,碎玉掉落在桌子上,不出片刻,就变成了和木萝卜差不多的造型。 璇玑真人文武双全,东方离人画画都是她教的,艺术方面同样是大家,拿着合欢剑当刻刀,把玉器削成形,等处理底座时,询问道: “你想刻什么?” “……” 骆凝正发愁怎么动刀,见水水代劳,还能定制,自然有点小欣喜,为了证明这是三娘专用,想了想道: “刻句诗。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哦?!” 璇玑真人眼底闪过几分讶异,很认真的把字迹刻在了底座上,而后来回打量,发现不够光滑,还手比剑指,以浑厚内劲强行抹平玉石表面,而后拿在手上打量: “如何?” 骆凝打量几眼,只觉得完美无瑕,赞许道: “好剑法。你要是去做首饰,应该能挣大钱。” 璇玑真人拿着小玉器把玩: “有我这剑法,谁会去卖首饰挣钱。‘剑’讲究轻灵、飘逸、精准,你剑法稀松,连块石头都搞不定,以后还得多练。其实画画写字都是练兵器的法子,手稳到登峰造极,则心有所想皆能呈现在纸上,同样也能呈现在剑上……” 骆凝听见水水指点她武艺,表情还是很郑重的,但看见玉萝卜在指尖翻转,心头又十分古怪。 但骆凝还没想好如何把东西拿过来,就听见外面传来: “叽叽叽?” 骆凝和璇玑真人都能听懂,鸟鸟这是在说——人呢人呢? 骆凝脸色一变,连忙想把物件藏起来。 而璇玑真人则是转身走向房间外。 “诶?”骆凝表情一僵,抬手阻拦却为时已晚。 “陆仙子,你怎么……” 房间外,夜惊堂和鸟鸟一同落下,听见西厢房里有声音,就直接走了过去,还没到门口,就瞧见仙气飘飘的璇玑真人,挑起了珠帘。 夜惊堂颇为意外,刚开口招呼一句,就发现陆大仙子头上,竟然戴着两只毛耳朵,和屋里走出个狐仙似得,妖气十足。 ? 夜惊堂一愣,眼底显出忍俊不禁,正想问句“这东西哪儿来的?”,就发现璇玑真人手上,还把玩着一件玉器,怎么看都像侠女泪上面…… 好像不是像,就是…… (⊙_⊙)?! 我靠…… 夜惊堂脚步猛地一顿,望着璇玑真人右手,微微歪头,欲言又止。 璇玑真人低头看了眼,眼底带着三分傲色,把玉萝卜丢给夜惊堂: “如何?” 还如何? 夜惊堂硬是没敢接,但怕摔坏还是接住了,他望向璇玑真人背后的傻媳妇,眼神意思不言自明: 骆女侠!你在干什么?! 骆凝坐在妆台前,脸色涨红手足无措,而后显出无地自容的委屈之色,低下头去闷不吭声。 夜惊堂看到凝儿百口莫辩的委屈模样,就于心不忍,强自镇定拿着玉器打量: “嗯……真漂亮,呵呵……” 璇玑真人发现夜惊堂表情古怪,疑惑道: “怎么?这东西很特别?” 夜惊堂硬着头皮道:“就是觉得剑法真好,字迹笔走龙蛇、银钩铁画,一看就是用剑刻成……”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识货,颇为满意: “喜欢就好,送你了,你陪着凝儿吧,我回宫了。过几天圣上会去玉潭山庄休养一段时间,你有时间带人过去,先把周边排查一下,你做事圣上放心些。” “好。” 夜惊堂都不敢久留璇玑真人,等到璇玑真人飞身而去,鸟鸟屁颠屁颠跟过去后,他才揉了揉额头,快步来到屋里。 骆凝被小贼抓了个现行,心里慌得不行,见男人进来,就连忙解释: “这是王夫人说的法子,我就随便弄来送给三娘,那想到水儿过来了,我只是说是摆件儿……” 夜惊堂心知肚明,也没为难媳妇,来到凝儿身边坐下,打量玉器: “侠女泪上面有配图,要是璇玑真人以后发现真相,到时候我怎么解释?” 骆凝轻咬下唇,以前贞烈侠女的模样都摆不出来了,低声道: “你就说……是你出主意,让我弄这个,我不敢说实话,才把她蒙在鼓里。” ? 夜惊堂觉得这确实是亲媳妇,点头道: “璇玑真人估计得把我打死,不过我还是这么说,免得你为难。” 骆凝见小贼这么好说话,就知道怕是要付出代价,想了想,也没让夜惊堂主动开口,慢悠悠起身,坐在了床铺跟前,把玉器抢过来: “这是送给三娘的。你忙了一天,累了吧?我给你调理一下,你躺好。” 夜惊堂少有的瞧见这么温温柔柔的凝儿,当下轻咳一声,靠在了床头: “大白天的,不太好吧。” “没事,你开心就好。” 骆凝生怕夜惊堂得理不饶人,让她自作自受,所以非常的体贴,很自觉的骑在腿上,捧着小西瓜往脸上凑。 夜惊堂有些好笑,在西瓜上埋了片刻: “好了,你不乐意又不会强迫你……” “你还说不会?” 骆凝听见这话,脸色就有点不高兴了:“三娘对我那样,你都不制止……” “那是你和三娘较劲儿输了,我都不敢插嘴。” “你就是乐享其成。” “是又如何,有本事闷死我……呜……” …… 两人抱着打情骂俏没多久,游廊里就传来了脚步。 裴湘君方才在新宅操办,听见夜惊堂回来,就连忙赶了回来,刚刚转过游廊,就发现狐媚子在屋里,和惊堂腻歪。 裴湘君眉头一皱,快步来到西厢房,打量迅速起身合衣裳的骆凝: “没毛丫头,你说什么呢?” “裴三娘!” 骆凝听见这破外号,便是柳眉倒竖,不过想想又没发火,而是起身来到跟前把门关上,而后拉着三娘来到里屋: “夜惊堂给你买了个宝贝,你看喜不喜欢。” 说着把玉器丢给裴湘君。 裴湘君看向玉器底部的字迹,还真有几分惊喜,在夜惊堂身边坐下来: “这是做什么用的?” 夜惊堂轻咳一声,搂着三娘的腰,让她坐在了腿上,又拍了拍另一边,让凝儿坐下: “小物件罢了,待会和你说。” 裴湘君见狐媚子气势汹汹,就知道这东西很可怕,是来对付她的,也没傻兮兮问。 裴湘君把东西收了起来,转而打量夜惊堂身上: “你昨天没受伤吧?” 夜惊堂觉得坐着不舒服,就倒头一趟,把两个媳妇都带倒了: “没事,就是昨天没睡好,需要补个觉。”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凑上去在夜惊堂唇上点了下: “你想怎么补?” 骆凝靠在跟前,本来不想说话,但此时还是接了句: “他还能怎么补?我有点累,你快给他调理。” 裴湘君倒也没急着开始,靠在肩膀上,把夜惊堂的手拉到胸口,询问道: “听说昨天是洪山帮闹事?” “对呀。石彦峰被我打死了,郑坤还关在地牢审问。” “石彦峰据说和蒋扎虎关系不错,死在你手上,他肯定记仇,虽然不敢擅自来京城报复,但你以后还是得多注意。” “知道了。” 夜惊堂一手一个西瓜,有点心猿意马: “待会我带你们进宫练玉骨图,早点休息完也好早点过去。” 骆凝听见这话,倒是来了精神,翻过身来: “承安殿的事,有没有进展?” “比较麻烦,得从长计议,你晚上过去,可不要乱来。” “我知道。” 骆凝见夜惊堂想要又不想猴急的样子,又在三娘腰后拍了下: 啪~ “你快点,磨蹭什么?” 裴湘君略显不悦,微微撑起上半身: “你又窝里横是吧?人家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你是没毛不怕有毛的?” “你!” “好啦好啦,别吵嘴……” …… —— 多谢【笔歌墨舞】【卤鸭】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月票、推荐or2! (本章完) 第十四章 礼尚往来 落日为斜,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一辆马车离开天水桥,沿着平直大道,驶向了远方的巍峨皇城。 夜惊堂身着水云锦质地的黑袍,手持马鞭坐在车厢外,双眸倒映着天边的红日,侧影看起来犹如逍遥无忧的游侠。 而身侧,跟着璇玑真人乱跑,结果饭没蹭到反而被太后娘娘揉了一顿的大鸟鸟,则如同当年走镖一样,蹲在夜惊堂身侧,哼着梁洲小调: “咕叽叽~……” 与一人一鸟的逍遥无虑相比,车厢内部的气氛则要紧绷一些。 身着青衣的骆凝,双臂环胸靠在车窗旁,脸颊一如既往拒人千里,但身体看起来有点蔫儿。 方才夜惊堂回来,当场抓了个现行,骆凝理亏的情况下,不太敢凶小贼,为此很是百依百顺,此举一是怕小贼让她自作自受,二是想让小贼收拾三娘。 但三娘明白小玉萝卜怎么用后,不好意思当她的面玩那么花,只答应下次一个人的时候让夜惊堂乱来。 她肯定不答应,拉扯半天又搞不定三娘,最后只能退一步,让三娘把腰铃挂在小腰上跳舞助兴。 后来发现,三娘骑马的时候,铃铛也会响,节奏感十分特别,三娘还挺满意。 她本意是收拾三娘,结果弄来弄去,变成她自己掏私房钱,给三娘买首饰助兴,这不成赔了相公又折兵吗? 为此她最后自己也戴着腰铃试了下,哪想到直接试出事儿了。 以前她很含蓄,能不哼哼就闷不啃声,实在忍不住才会哼一声。 而戴上腰铃后,铃铛可不会含蓄,“叮铃叮铃——”叫的比她响,弄得她羞愤欲绝,想按住腰铃,三娘还把她手捉住,差点被折腾死…… 骆凝越想越窝火,在车窗旁靠了片刻后,又回头瞄了眼。 车厢后方,裴湘君打扮如大户夫人,脸颊颇为水润,斜靠在小榻上,手里拿着一块玉石,正在用刻刀精心雕琢。 骆凝瞧见此景,心底难免戒备,毕竟她按不住三娘,三娘却是能给把她按着硬来。 万一三娘也弄一个小萝卜出来,小贼这没良心的又隔岸观火,她怕是得遭大罪了。 骆凝扫了几眼后,起身来到身边坐下,蹙眉询问: “你在刻什么?” 裴湘君慢条斯理削切玉石,随意道; “回礼,你那么用心给我准备礼物,我自然得礼尚往来。” 骆凝就知道是如此,她按住裴湘君的手腕,低声道: “你傻不傻?老和我斗气,最后咱们两败俱伤,全便宜夜惊堂,有意思?” 裴湘君眨了眨眸子,无所谓道: “惊堂开心就好。再者这次是伱先动的手,我总不能不还吧?” “你前天不得理不饶人,我能找你麻烦?” “前天也是你先出主意算计我,没算计到,能说我得理不饶人?话说你想在后面刻什么字?出入平安?” “啐!你简直……” …… 夜惊堂坐在车厢外偷听,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两声,结果恼羞成怒的凝儿,马上就隔着帘子在他后腰猛拧。 “诶诶?我没笑你……” “那你笑什么?” “笑鸟鸟望嘴。” “叽?” 三人一鸟如此打打闹闹,在太阳即将落下城头之时,来到的皇城东门。 夜惊堂早已经熟门熟路,把马车交由禁军看管,而后持着自由出入的令牌,带着两个女子进入了宫城。 裴湘君虽然在京城长大,但进入皇宫却是头一回,加之身为江湖人,本身对朝廷就有几分忌惮,为此进入宫门后严肃了许多,娴静端庄目不斜视。 而骆凝自不用说,身为平天教的反贼头目,大摇大摆跑到了皇城,从平天教建立至今,她估计都是头一个,心底颇为紧张,一直默默跟在夜惊堂后面。 夜惊堂走在前面带路,顺着高墙间的甬道行走,很快来到了长乐宫,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了承安殿。 夜惊堂让两个姑娘在湖边等待,而后独自来到大殿门口,没瞧见钰虎,反倒是发现东侧的一间大书房外,站着几名宫女。 略微打量,可见金碧辉煌的书房中放着张大书桌,身着修身蟒服的大笨笨,腰背笔直坐在龙椅上,面前摆着一摞折子,正在认真办公,比女帝都像女帝。 门外的宫女,发现夜惊堂侯在外面,就开口通报: “殿下,夜大人来了。” “嗯?” 全神贯注的东方离人,闻声抬起眼帘,而后又低头继续批折子: “进来吧。你们都出去。” “是。” 宫女连忙退了出去。 夜惊堂进入书房,这次肯定不好凑到跟前乱瞅,只是在桌前询问道: “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圣上龙体欠安,这些琐碎之事交由本王打理。玉骨图放在桌子上,你拿去给凝儿她们看吧。” 夜惊堂来到桌前,拿起放在折子旁边的玉匣,问道: “圣上没大碍吧?” “这种事不要乱问,会掉脑袋的。快去忙你自己的,待会还的陪本王出去一趟?” “哦?”夜惊堂问道:“待会去哪儿?” 东方离人笔锋一顿,抬起眼帘: “你以为本王准备和你出去私会?”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稍微回想: “是去玉潭山庄排查?这种小事我带人去就行了。” 东方离人严肃道:“你以为只是让你过去巡逻一下?圣上要去玉潭山庄小住,璇玑真人让你去排查,就是让你全权负责安防。若是事情没做好出了岔子,连你在内,所有禁军暗卫乃至宫女都得掉脑袋。任何事关圣上的事,都是头等大事,你在官场任职,就得先明白此理,明白吗?” 夜惊堂也没疏忽的意思,只是说这种事他一个人足以搞定,见笨笨这么严肃,他也没反驳,点头后,就拿着玉匣来到了鸣龙潭。 骆凝偷偷观察过殿前花园里的假山,看出下面的东西不好拿,心思便收了起来,等夜惊堂过来后,一道进入了湖中心的水榭。 骆凝和裴湘君都练过龙象图,要琢磨出图中门道花不了太久时间,但把运气脉络完全背下来,并熟练化为己用则有点费脑子,必须花几天时间认真研读,往后还得来几次。 夜惊堂也没指望两个媳妇看一遍就烂熟于心,在旁边盘坐一起练功,鸟鸟则在湖边看鱼;等天色转暗,东方离人从承安殿出来,才收起玉匣,交还给东方离人。 东方离人对夜惊堂很信任,本来想让夜惊堂直接把玉骨图拿着,学会再交回来。 但玉骨图这东西太特殊,真出了事夜惊堂免不了被牵连,想想还是收了起来,而后一道离开了宫城。 骆凝和裴湘君见相公有公事,自然没跟在后面打扰,等出宫后就相伴返回了天水桥。 玉潭山本就是御用的避暑行宫,女帝继位后,每年秋天都会到山庄住一段时间,已经成了惯例。 里面的收拾打扫不用夜惊堂操心,他要做的是带着暗卫、禁军、黑衙捕快过去,以指挥使的身份安排巡查、驻防工作。 能被安排这个差事,无疑是天子宠臣的象征,满朝王侯见了都得礼让三分;但要是有所疏忽出了岔子,也是第一责任人,估摸连鸟鸟都得跟着掉脑袋。 夜惊堂没有半分大意,出宫后,先调集来了一千禁军,和三十名暗卫、黑衙总捕组成的精锐护卫,由靖王的表兄王赤虎带领前往玉潭山,因为徒步行军较慢,他则和东方离人先行出了城。 月上枝头,驷马并驱的奢华车辇驶出城门,走上了通往城郊的官道。 夜惊堂单人一马走在车厢外,马侧挂着长枪,后面则跟着一队黑衙捕快 玉潭山庄距离京城约莫十余里,顺着江道一路往上游走,便能抵达白马书院,途中虽然风景秀丽,但并没有太多可圈可点之处。 东方离人坐在马车里,埋头画侠女泪的画册,因为昨晚被啵了口狠的,到现在都不想搭理夜惊堂,沿途也没什么言语。 夜惊堂骑在马上担任护卫,沿途扫视沿江两岸的风景,鸟鸟则蹲在车厢外的围栏上,和随行侍女讨要零食。 在走了约莫几里路后,官道上来往的车马逐渐减小,但依旧有些许南来北往的行人。 夜惊堂目光放在江面一艘满是莺莺燕燕的游船上,本来没注太多,但行走之时忽然察觉到不对,转眼看向了笔直官道的远方。 月色清亮,把初秋的沿江两岸照的如同白昼,奢华马车带着十余名随从往外行走,而一匹老马,则顺着路边往京城方向慢悠悠行来。 马的年纪看起来很大了,毛发皱巴巴多了很多杂色,马鞍连同脖子上的铜制马铃铛,都已经泛黑,行走间甚至已经发不出叮当响声。 但从粗壮骨架和马行走间的韵律,还是能让人感觉出这是一匹好马,无论老来如何,年轻肯定一骑绝尘傲视过天下。 而马上之人亦是如此。 坐在马上的,是个瘦骨嶙峋的老翁,发黑的斗笠扣在头上,额前还有道缺口,身着黑灰色袍子,披着件已经看不出以前颜色的老披风,整个人看起来暮气沉沉,就如同准备去找个地方挖个坑入土。 但老翁骨架相当匀称,哪怕已经瘦的皮包骨,依旧不给人半分孱弱感,瘦的如同一把褪尽铅华的刀,一把没了剑柄剑鞘的剑,华美不在只剩锋芒,就那么孤零零的插在了天地之间。 “吁~” 夜惊堂轻跩缰绳,停下了马匹,微微抬手,止住了马车和后方随从。 后面的黑衙捕快不算顶尖高手,没发现周边有异样,见夜惊堂驻足,迅速驱马往前几步,护在了马车左右。 东方离人被动静惊动,在车窗旁偷偷打量周边,询问道: “怎么了?” “别露头。” 夜惊堂遥遥眺望过来的黑袍老翁,发现对方主动让路,退到了路边的原野上,并未放松警惕,想想驱马独自往前,自袖中取出令牌: “黑衙副指挥使夜惊堂。阁下是什么人?可有路引符牌?” 百米开外,黑袍老翁闻声略微抬起了斗笠,继而便翻身下马,从老马的侧面,取下一个黑布长条,杵在了草地上: “阁下就是夜惊堂夜少侠?” 声音苍老但不沙哑,反而很清朗,给人一种如在耳畔之感。 “……” 黑衙众人听到此言,就暗道不妙,悄然驱使马车,往后缓步退去,鸟鸟则飞升高空,观察四周。 夜惊堂也是暗暗皱眉,因为摸不清对方底细,翻身下马,手按刀柄往前行去: “正是。你是来拿刀魁名号的?” 位列八大魁,虽然享有了超凡江湖地位,但也从打擂人变成了守擂人,待遇和‘江湖公敌’同等,谁都想打一顿来证明自身,哪怕是夜惊堂,想法也是把所有武魁都干一遍,无论男女。 这种挑战,只要合乎江湖规矩,八大魁就没法避而不战,为此不胜其烦的武魁,多半都会指明一个徒弟或者师兄弟,让人打赢了再登门,也就是过门神。 而夜惊堂没有能帮他挡人的门神,想取代刀魁的挑战者,自然是直接找他。 不过前方的黑袍老叟,似乎没有挑战的意思,慢条斯理把手上的黑布长条拉下,露出了一把剑。 剑长三尺三,看起来很老,但不旧,当称作‘古朴’,整体呈黑青色,没有任何装饰。 夜惊堂脚步一顿,本以为是剑圣周赤阳来报仇,但对方看年纪和周老太公差不多,对不上,就询问道: “我有要事在身,阁下再不报来意,我只能不客气了。” 黑袍老翁长剑持于左手,缓步来到官道中间,慢条斯理道: “我这一剑,在匣中藏了三十年,想找个人称称,锋芒有几斤几两。听闻夜少侠快刀举世无敌,不知可方便?” 夜惊堂瞧对方这拦路的架势,他说不方便,估计也没用,当下不再言语,大步往前走去。 踏踏踏…… 黑袍老翁头里微抬,可见留着胡须的下巴,以及锋芒内敛的双眼。 老翁没有直视对手,而是看向了天空的圆月,再度开口: “夜少侠觉得,这青苍之上,可有仙人?” “可能有天上之人,但神仙应该没有。” “那夜少侠觉得,天上之人该是什么样子?” “先练体,直至金身无垢摸透人之根本;再练心,看透人世百态洞悉天地至理,能做到自然就成了天上之人。阁下显然没到那一步。” “呵呵……” 黑袍老翁笑了一声,收回目光望向夜惊堂,手放在剑柄上: “我没到哪一步,但比夜少侠多走了一甲子,所以这一剑,当心了!” 呛啷—— 话语落,秋风徐徐的江畔,发出了一声出鞘脆响,却闪过两道寒芒。 夜惊堂在黑袍老翁拔剑同时,腰间环首刀已经出鞘,刀光一闪间来到老翁近前。 而黑袍老翁动作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干净利落无懈可击。 三尺青锋离开剑鞘,没有带起任何气劲余波,却让后方黑衙护卫,都感觉到几分凉意,似乎清江沿岸在这一瞬间入了冬。 夜惊堂持刀狂袭途中,意识到了不对劲。 到了武魁这个地步,‘未知’远比任何杀力无穷的招式可怕。 面对轩辕朝时,他尚能看透对方动手后一切可能意图,但面前这黑袍老翁,气势并不强,但手中那把剑,却如同没实体的青色虚影,轨迹有规律,但完全看不透攻击意图。 眼见对方能跟上他出手的速度,夜惊堂没有冒险强提速度以力破局,而是奔袭途中侧闪,瞬间冲至黑袍老者斜后方,一刀削向老者后背。 飒—— 身形狂袭带起的强风,瞬间压平了江畔的草地,也带起了两人的衣袍。 黑袍老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花哨动作,而是行云流水般回转剑锋,消瘦身形如锋芒毕露的利刃,对着侧后方便是一记大巧不工的直刺。 “咻——” 身随剑走,剑随气走。 三尺青锋出手瞬间,凭空带出一声尖锐哨响。 此剑如苍龙吐息,连同下方草地都出现了一条往前蔓延的笔直细线。 夜惊堂距离尚有三尺,便感觉到锋芒直刺双目,一股毛骨悚然之感油然而生,当即再度侧闪。 轰隆—— 也在此时,秋风骤然加剧,蕴含浩瀚气劲的三尺青锋,往江畔直刺而出。 强劲横飞裹挟万千草叶,便如同一条猝然出世的青蛟,以龙行于野之势横穿草地,直至撞入江水,在辽阔江面上带起一道锥形涟漪。 哗啦啦—— 夜惊堂侧闪出去避开锋芒,虽然毫发无伤,但并未在乘势抢攻。 因为他看得出来,这剑客确实老了,出手的声势,还没有他在西王镇用黄龙卧道那一下夸张,根本不是他对手。 但这一剑同样老道,火候甚至已经到了快看不懂的地步。 夜惊堂起初一拳一枪出去,会把衣服震烂,看似声势惊天动地,实则气劲太过分散,没有做到聚力一点。 而如今他学会了掌控,把所有气劲压在刀锋之内,出手便是无波无澜的最强一刀,只有在全力施展时,才会压不住导致气劲四溢。 而黑袍老者这全力以赴的一剑,带起如此骇人的动静,浑厚内劲却明显还是可控的。 剑出一条线,其劲撼动江水,衣袍却如在秋风里,连身后的草叶都没被惊扰。 能把一身内劲掌控到这个地步,剑出不中,完全可以收回去再来一剑,老者直接出手,显然只是为了向他炫技。 沙沙沙…… 无数纷飞碎叶,在秋风中飘落,洒在了被铲除一线长槽的草地上。 两名身着黑衣的武夫,在江畔站立,都停了下来,江畔也恢复了死寂。 远方官道上,十余名黑衙捕快,瞧见此景都是张大嘴边,眼神茫然中带着如临大敌。 而车厢里被警告不要探头的东方离人,透过车窗缝隙看到此景后,难以置信开口道: “龙气剑孙无极?!” 夜惊堂持刀斜指地面,听见这个名字,眼神也愣了下。 龙气剑是千鹤山庄的剑法,而孙无极则是千鹤山庄的老祖宗,不过这个身份江湖上一般没人提,都是称呼其更为熟知的另一个名号——剑圣。 孙无极在前朝时就成了剑圣,大概三十多年前,被二十出头的周赤阳击败,从此在江湖销声匿迹。 武魁被击败后,江湖路也就走完了,柳千笙这样还想着复起的是极少数,大部分不是当场死了,就是找个地方隐居颐养天年,因为必然带伤,心中那口气也散了,通常活不了多久。 孙无极消失三十年,江湖人早把其归类为历史上的人物,千鹤山庄也变成了二流门派,最近出过的名人,还是千鹤山庄的少主,被誉为下一代剑圣,不过十几年前去周家拜访过后,在回家路上被不明人搞死了。 龙气剑本身就是世间最上乘的剑法之一,在停尸房的时候,曹阿宁发现夜惊堂用八步狂刀,当时就换成了龙气剑应战,只是被骆凝识破,才没敢用。 按照年纪算,孙无极恐怕进百岁了,夜惊堂瞧见这种和他祖师爷狂牙子一辈的老人,自然惊讶,收刀拱手: “阁下是孙无极孙前辈?” 嚓~~ 孙无极一剑过后,气色并不是很好,但脸上带着笑意,慢条斯理收剑如鞘: “果然好底子。武魁对寻常人来说是山巅,对夜少侠来说只是开始。前些天夜少侠帮忙寻回了亡孙的佩剑,千鹤山庄也没还礼,不知道这一剑,能不能入夜少侠的眼?” 夜惊堂前些天拿到了灵机剑,凝儿出主意物归原主,他返程时就差人送去了凃州,本意是有机会亲自登门请教剑法,但没料到千鹤山庄重情重义到这个地步,竟然老祖宗亲自登门答谢。 夜惊堂再度拱手一礼: “孙前辈这话可就太抬举在下了。前辈若能指点剑法,我按规矩得携重礼登门拜访,哪有让前辈亲自上门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我以后非得在江湖上落下个目无尊长狂傲无礼的名声。” 孙无极把剑挂回老马上,牵着缰绳道: “情记在心里,而非台面上。老夫不清楚能活几年,也不清楚夜少侠会不会上门,不能把恩情带进棺材里。顺道出来走最后一遭,有个像样的晚辈招待,也算此生幸事。” “前辈请。” …… —— 多谢【书友20180423173630258】大佬的万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月票、推荐or2! (本章完) 第十五章 笨笨亲身施教 劲风过后,江畔陷入宁静。 围在马车周边的捕快,听闻来人是孙无极,眼底都显出惊疑之色。 而东方离人也打开车厢,站在了门外的小围栏后仔细打量。 能有如此反应,是因为孙无极这名字,和柳千笙、狂牙子不一样,这两人只是江湖巅峰武人,而孙无极当的起侠字。 千鹤山庄前朝就是剑学名门,孙无极成为剑圣后,又以重情重义、乐善好施著称,哪怕千鹤山庄早已人才凋零,如今连个撑场面的人都没有,江湖人依旧当名门大派对待,这些都是孙无极攒下的名声。 而当年义军破云安,狂牙子等人入宫抢鸣龙图,孙无极则和少数江湖豪侠,在太华殿外帮义军对付大燕死忠。 事后大魏太祖论功行赏,余者皆受赏,唯独孙无极直接来了句“他日魏王为君无道,某亦会提三尺之剑与诸君共伐之”,而后便走了,太祖老来还时常以孙无极的事教导子嗣什么叫‘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东方离人只在先帝口中听过这名字,本以为孙无极早就寿终正寝了,忽然见到真人,真有种梦回开国的感觉,见夜惊堂和孙无极来到马车前,也颔首一礼: “原来是孙老前辈,久仰大名。” 孙无极牵着老马,仪态颇为随和: “靖王和太祖,眉宇间倒是有几分神似。当年义军在这里扎营攻城,先帝年仅六岁,还时常跑到我跟前说想学剑法。没想到一晃甲子过去,老夫还在,故人都真成故人了。” 这话没有技巧,全是辈分,东方离人都不知道怎么接,便面带笑意抬手道: “孙前辈上车一叙,本王对开国之事知之甚少,也想请教一下前辈。” 孙无极是纯粹江湖人,并不想和朝廷有太多交际,对此道: “靖王有要事在身,不必为老夫耽搁行程。我与夜少侠在后面聊两句即可。” 东方离人本就尚武,对于问鼎过江湖的巅峰老辈兴趣挺大,见此下了马车,让车队继续行进,走在了夜惊堂身边: “孙前辈只当我是寻常晚辈,不必把我当王爷看。” 孙无极也没说什么,牵着马走在队伍后方,轻抚胡须,打量着沿岸江景: “前朝末年,这里可没什么好景色,路上所见之人个个面黄肌瘦,肥头大耳皆官绅地主,短短一甲子变成如今光景,大魏三代帝王功不可没。” 东方离人微笑回应: “现如今日子好过了,江湖反而不行了,孙前辈那代的宗师武魁,一穷二白尚能想着提三尺剑,平尽天下不平事;而如今个个掉进钱眼里,心中还藏着‘侠’字的没几个……” 孙无极摇了摇头:“此言差矣。心怀天下不重功名利禄的年轻人,又岂会在乎江湖虚名,都在过安稳日子,乱世自然会出山;而能在太平岁月闯荡江湖的人,所求无非权钱名色,想为国为民也没那么多机会。朝廷盛则江湖衰是历朝规律,而非某代人不如前人。” 东方离人听到这里,觉得也很有道理——夜惊堂就不好权钱名,要是再不好色,报完仇无欲无求,确实该回乡隐居了,哪会继续待在京城当差。 这么说来,夜惊堂好色还是有好处的…… 夜惊堂显然不知道大笨笨想法能歪到这里,又听孙无极说了两句后,询问道: “孙前辈此次进京,可是想打听仇家?” 孙无极牵着马缓步行走,摇头道: “我那亡孙天赋极好,三十岁前成剑圣不无可能,但性子太急,没有听我的话,三十岁后再出山。 “能杀他的人,江湖上找不到第二家,周赤阳人不错,不喜名利一心求剑道,不会去杀一个还没资格当对手的后辈;而周家没了周赤阳,就一无所有,在乎家业的人,自然有必杀之心。 “走江湖,本就是把脑袋挂在腰带上,我那亡孙只看到了江湖的表面侠义,没看到暗处的人心险恶,只能说命该如此,老夫既然退了,就不会再过问江湖事。再者,这个仇夜少侠应该已经帮忙报了。此次进京,只是还夜少侠的人情。” 夜惊堂道:“我不过举手之劳,按照律令,缴获被盗赃物,本就该物归原主。” “那是朝廷的规矩,江湖自有江湖的算法。” 孙无极单手负手,看向夜惊堂: “夜少侠觉得,方才那一剑如何?” 夜惊堂仔细回想了下,评价道: “精妙到不合常理,有‘通玄’之感。” 孙无极面带笑意道:“六十岁前,老夫心藏一口剑气,自认剑法无敌于世,饶是对上奉官城,剑法上亦能平分秋色。但我终其一生,都没在奉官城剑下撑过三招;当时我认为奉官城用的不是剑法,只是以力取胜。 “而六十岁后,我败在周赤阳剑下,心灰意冷在江边钓鱼,偶然遇见一个樵夫,在用砍柴的斧子杀鱼,虽然工具不对,但手法相当老道,鱼杀的也没问题。 “我当时略一琢磨,忽然明白,奉官城用的确实是剑法,我才是那门外汉。 “剑法重在‘法’字,只要把‘法’琢磨透,手上拿什么兵器都一样,不用在拘泥于形状、轻重、长短。剑法和杀鱼之法同理,你心中有了‘法’,换成斧子无非调整动作,杀出来的鱼不比用刀差半分。而只有拿刀才会杀鱼,说明没练到家。” 孙无极说的有点晦涩,东方离人完全没听懂,只是若有所悟点头。 而夜惊堂想了想回应道:“大概就是万法皆通后,求得大道至简,心中有一剑,拿树枝亦能施展出最强剑招?” 孙无极点了点头:“大道至简、殊途同归,武夫练到最后,求的都是一样东西,这也是为何八魁前三不再挑兵器。 “但武道也没有终点,我走到这一步后,才发现相较于辽阔天地,我不过是刚刚在山巅抬头看了眼。 “天高万丈,山高不过几里,往前千万年,肯定有无数武夫和我一样站在山巅抬头看过,他们明白天高海阔后,又岂能忍受继续待在鱼塘般的山下江湖?不过其中有几人能往前再迈出一步,成为天上人,我倒是不清楚。” 夜惊堂抬头看了看夜空:“说这些似乎太远。想走到孙前辈的境界,都得万法皆通后返璞归真,我现在连山巅都没到,还在山腰上,这些只能以后上去再看了。” 东方离人还在地沟里,想想问道: “孙前辈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我看到的太晚了,闭门不出三十年,也不过窥探了点皮毛,方才那一剑便是天人之剑,但老病之躯,根本撑不住。如果三十岁有现在理解,我或许能把剑圣改成‘剑仙’,正儿八经的‘一日御剑三千里,朝游北海宿南山’。” 孙无极说到这里,又轻轻叹了口气: “扯远了。夜少侠还是得先学会‘百家皆通’,武道没有捷径,根骨不齐永远没法天人合一;缺一门造诣,永远没法返璞归真。想靠高人指点一句,就顿悟功力大增,是不可能的。” 夜惊堂自然明白这道理,询问道: “就是得把世间所有武艺都融会贯通?” “非也。” 孙无极摇头道:“所有武学,研究的都是运气法门,功法要走的脉络称主脉,用不上的为次脉;运气法门千古无同局,每家都不一样,你的主脉,可能只是我的次脉。 “而百家皆通,意思是把所有气脉都稳固,再无主次之分。这样你自然就不再讲究‘招式’,拿什么兵器都能找到合理的运气之法。 “至于练法,有机会就把能学的都学一遍,剩下的气脉慢慢打通稳固;而没机会全学,就抽丝剥茧闷头练,不过要小心岔气走火入魔。” 夜惊堂恍然,点了点头。 孙无极跟着行走,闲谈间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玉潭山附近,打量一眼后又道: “我方才那一剑,声势不算大,但伱学不会,因为没招式。现在先教你龙气剑,而后会在京城住上一段时间,夜少侠如果有疑问,可以来白狮桥,老夫只要知道都会解答。你寻回宝剑,我指点剑法,彼此便恩怨两清,我这么大岁数,只想走的无牵无挂,不想带个人情入土。” 夜惊堂拱手道:“孙前辈这番指点,世上就没几个人说得出来,再求剑法属于不识抬举……” “诶。” 孙无极摆了摆手:“这些东西,你用不了多久就会懂,而剑法我不教,你百家皆通都摸不准精髓。 “奉官城真不是剑法比我厉害,是武道见解比我高,用无招打有招,纯粹欺负我这江湖小辈;我有他那武道见解,照样是剑仙。” 孙无极说完后,便松开缰绳,以手作剑指,在原地练了一套剑法,动作行云流水速度奇快,前后也就几息时间。 黑衙捕快和东方离人都在旁边看着,孙无极却完全没避讳,因为看了也记不住。 而夜惊堂若是记不住,那刚才讲的算是对牛弹琴,白费功夫。 等演练完后,孙无极就重新牵起缰绳: “天色不早,叨扰之处还请靖王见谅,老夫先告辞了。” 东方离人客气道:“这里本就有招待贵人的客院,孙前辈先在这里住下吧,孙前辈开国为天下百姓出力,老来朝廷若连口茶都不管,岂不是让天下武人寒心。” “老夫是不是为天下,不敢自评,但确实不是为了朝廷。太祖都和我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靖王何必如此客气,告辞。” 孙无极说完后没有再逗留,翻身上了老马,往京城行去。 因为马年纪确实大,估计四五十岁了,走到很慢,和晃晃悠悠差不多。 夜惊堂心头着实有点受之有愧,但要事在身不能乱跑,也不好让捕快跟屁股后面,只能在原地目送一人一马离去…… —— 深夜,清江之上没了游船,只剩几条满载货物的商船随着江风来往。 玉潭山上灯火通明,宫女太监在半山庄园内,挂起了女帝喜欢的红色宫灯,自远处观望美轮美奂极为华丽,犹如一座月下天宫。 而山下的白石大道上,已经有身着麒麟铠的禁军站岗,路边还摆有拒马、弩车等物,余下禁军捕快则五人一组,从玉潭山周边三里处开始往里寸寸排查,连江底都有人检查,确保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东西出现在女帝的视野里。 而过来的暗卫,则在各自驻防地点担任起了岗哨,还有考核,考核内容是一名暗卫穿着夜行衣,在不确定时间从不确定方向潜入。 被发现了,暗卫罚俸一月岗哨重赏;没被发现,途经岗哨罚俸三月调离核心地带,暗卫重赏。 这个法子相当残酷,而且还不是一次,在皇城亦是如此,夜惊堂那次刚靠近太后寝殿就被发现,便是因为有赏罚存在,不然皇城十年不出乱子,再谨慎的暗卫也该疏忽松懈了。 山庄后方,偌大的洗龙池内,也点燃了明黄色的灯台。 东方离人脱得干干净净,靠在池子中心,身边有八名女官端着托盘,里面放着果盘、酒水等物,随时听候差遣,可谓奢靡到了极致。 不过东方离人可不是在这里泡温泉享受的,而是体验水温、舒适度,以及伺候宫女的眼力劲儿等等,以确保给姐姐最好的体验。 夜惊堂忙了半晚上,从巡查周边到安排驻防,全部是和笨笨一起亲力亲为,而到了‘试泡让宫女伺候’的环节,竟然又不让他亲力亲为了,甚至把他撵出了洗龙池! 对于大笨笨这种明显不公正的安排,夜惊堂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站在洗龙池外的花园里,慢条斯理演练剑法。鸟鸟则在不远处的餐厅里,担任试吃员,品尝御厨宵夜的手艺,晚上加班少有的认真到了目不转睛的地步。 正儿八经的龙气剑,和孙无极方才的剑法区别挺大,但依旧看得出一脉相承,讲究‘藏如鬼影、发如炸雷’。 其特点就是提剑鬼魅难测,对手极难判断出剑意图;而出剑则迅猛无双,和八步狂刀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没八步狂刀那么快,但也没八步狂刀那么极端,属于进退自如可攻可守的武学。 不过看过更好的之后,再练龙气剑,总是差点意思,夜惊堂演练间闲聊道: “龙气剑确实是好剑法,但和孙老剑圣刚才那一剑比起来,仙凡之别,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 东方离人额头上搭着毛巾,舒舒服服靠在浴池里,胖头龙都浮出了水面,对此回应道: “那是自然。孙老剑圣不是说了,他那一剑是无招,教你的是有招,你要学的还多,等明天本王把收藏的杂家武学全拿来,不管有用没用,你都学个融会贯通再说……” “谢了。” “谢什么,你武艺高强,也是给本王干活……对了,孙老剑圣手里那把,应该是名剑‘青袅’,生平只输过周赤阳一次,名头大得很。你想练剑,也得有把好剑,要不要本王送你一把?” 夜惊堂手里的剑,是从禁军携带的物资中找的,只是仪仗所用,对此道: “殿下藏的有好剑?” “好剑本王有两把,质地皆不下于十大名剑,就是没名头罢了。你拿去用,等那天不需要了,再还给本王,放在鸣玉楼收藏。” 夜惊堂感觉笨笨把他当成了无情镀金机器,不过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想了想道: “可惜上次在君山台,装的有点过,把君山刀直接插在台上了。不然拿回来放在鸣玉楼,肯定是镇店之宝。” “你还知道?” 东方离人提起这个就有点心疼,不想说话了,在泡了片刻,觉得没问题后,她起身出来浴池,张开双臂,让宫女套上睡袍: “你可琢磨出龙气剑的运气法门?这剑法是孙老剑圣用剩下的,应该不介意本王偷师,本王也不拿出去用……” 夜惊堂就知道笨笨打这主意,想了想道: “终究是别家的武学,我先打个招呼,孙老剑圣想来不会拒绝。” 东方离人想想也是,便也没有强求,穿着华美宽松的白色浴袍,从洗龙池走出来: “你是八步狂刀正儿八经的传人,不说让你教压箱底的绝招,以前的普通八步狂刀,已经算外门招式,不介意指点本王一下吧?” 夜惊堂正想说话,回头一看,动作便停顿下来。 浴池外同样挂着灯笼,花园里光线极好。 东方离人如出水芙蓉,脸颊上山还带着淡淡水光,华美睡裙套在修长身段上,因为较为宽松,看不到腰线,但绣着龙龙的胸襟,却被两团高耸撑起,中间陷为沟壑,不用想都知道没穿肚兜,又是真空的…… ?! 夜惊堂反应极快,眼神在胖头龙上停留一瞬,发现不对就抬了起来。 但东方离人一直看着夜惊堂,自然抓住了微不可觉的眼神动作,脸颊微微一冷。不过花园里除开夜惊堂也没外人,她穿着衣裳,又在拜师学艺,便也没计较,走到跟前询问: “嗯哼?可不可以?” “呃……” 夜惊堂收剑站直,十分想点头,但实力不允许,他微微摊手道: “我只会八步狂刀,不会教学招式,这该怎么教?” 所谓教学招式,就是慢慢演练的基础动作,和功法运气脉络挂钩,通过呼吸节奏、肢体动作让徒弟体会,师父再仔细讲解,从而慢慢推导出运气、发力等细节,直至学会招式。 夜惊堂演练几遍就学会,是因为悟性无人能及,而正常这个阶段是很长的,放在寻常小门派,三月乃至三年入门都是常事,东方离人半个月独自推导出天合刀的复杂法门,都算悟性极佳。 他义父把八步狂刀学歪了,大概率就是还没完全记熟所有动作,狂牙子就咽了气,导致没有师父纠正,后续推导出现偏差。 徒弟学起来慢,师父想教也不容易,得拆解完招式的全部脉络、发力细节,再根据通用‘招谱’,编出一套合理的招式,对于生僻经脉,还得自己研究怎么用简单动作让学徒感知。 夜惊堂来京城也没几个月,运气法门更新又快,哪有时间去琢磨这些门道,目前还真不会教人。 东方离人见此有点小失望,但也没说什么,转身往寝室走: “那算了,等你那天琢磨出教法再指点也不迟。” “诶。” 夜惊堂抬起左手,挡住了大笨笨的去路,商量道: “常见招谱简单,只是我没空学,要不殿下现在教我,我记住了再把八步狂刀的法门拆解出来,教给殿下?” 东方离人对于教夜惊堂的事情,肯定有兴趣,当下又转过身来,腰背笔直摆出博学多才的名师模样,认真开始讲解: “可以。你记好了,本王只教一遍,没记住就找个暗卫给你讲解。 “通用招谱,分三百六十个基础动作,每个动作代表一段气脉的运气方向、发力强弱,囊括全身各处常用脉络,组合起来就是一门招式。因为和棋牌落子点位数量相近,且变化无穷无尽,‘千古无同局’的说法也来自这里。 “运气法门必然是一条线,不可能凭空中断跳跃,所以基础招式无论怎么组合,都是首尾衔接;而出现本来只抬着左手,忽然衔接右手往下的情况,只能是动作推导错了……” 夜惊堂并未敷衍,全神贯注认真聆听讲解。 而东方离人教的也很专注,就如同指点学童的女宗师,说完基础原理后,就开始亲身施教,演练其每一个基础动作: “武夫力从地起,任何武学都是脚先发力,所以基础动作从右脚大拇指开始……” 夜惊堂本来低头打量,但因为夜晚光线终究有点暗,就半蹲下来,仔细看笨笨的白色宫鞋: “殿下不必讲的太详细,每个动作停顿一下,我自然能记住,弄清楚代表什么意思。” 东方离人见此也不再多说,右脚微弓停顿一下,而后身体前倾停顿一下,因为动作顺畅却又必须停顿,整个人看着和卡顿一般,还有几分滑稽。 夜惊堂仔细记住动作,暗暗推导其中含义,并未关注其他。 但这样的名师高徒场面,并未持续多久。 东方离人演示基础动作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已经到了腿上,先是侧滑,而后又衔接高抬腿…… 呼~ 夜惊堂半蹲在跟前,结果白色睡裙的裙摆,从眼前一扫而过,面前出现了一条大长腿,笔直如浑圆玉柱,完美道没有半点瑕疵。 而再往上…… ?! 夜惊堂少有了被扰乱的心神,没有去注意动作,瞳孔里清晰倒映出了小月牙,虽然上次在灿阳池,额头贴着毛毛,但终究没细看,现在…… 因为身材相仿,大笨笨其实和钰虎差不多,不过多来点很柔顺细腻的那什么,形状极为漂亮…… 飒—— 东方离人高抬腿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但她的反应哪里比得过夜惊堂的眼力。 察觉不妙,东方离人当即收腿压下睡裙,望向半蹲在面前的恶棍。 夜惊堂迅速起身,询问道: “怎么了?” “你……” 东方离人脸色涨红,直接上前去抢夜惊堂手里的佩剑。 “诶!”夜惊堂连忙把她手腕捉住,和颜悦色道:“我光看招式,真没注意其他……” “你没注意什么?!” “我……” 东方离人瞧见这表情,就知道夜惊堂全看见了,银牙紧咬用力夺剑: “一而再再而三,你当本王是泥菩萨?” “这次不能怪我,我认真学招式,殿下主动抬腿,还没穿……” “本王刚洗完澡穿什么?你武艺这么高,发现不对不能偏头避讳?上次在灿阳池,你都知道偏头闭眼,这次不动了?” “呃……” 夜惊堂被问的哑口无言,毕竟他刚才意料到了后果,且能迅速躲开,但心里没半点躲的念头,确实理亏。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不反驳了,眼底愈发恼火,毕竟这就说明眼前的恶棍,是故意看的! 夜惊堂想解释好像也没话说,站着被砍也不行,便不言不语面带笑意,盯着笨笨的眼睛。 “……?” 东方离人秒怂,察觉不对,眼神有点躲闪,但马上又鼓起气势,严肃对视: “你……你看什么?” 夜惊堂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望着。 !! 东方离人眼神又开始躲闪,方才被看光的羞愤都烟消云散,想躲避但被握着双手,只能低声威胁: “夜惊堂,你再放肆,本王叫人了!” 夜惊堂见此,轻轻叹了口气: “是我冒犯。嗯……殿下先回房休息吧,我去巡视。” 东方离人见这恶棍竟然悬崖勒马,心底松了口气,转身就想跑,不过马上又觉得不对! 东方离人深吸了口气,致使衣襟鼓鼓,冷声道: “夜惊堂,你当本王是三岁……呜?!” 话没说完,眼前的冷峻公子,就胆大包天的抬手一勾,直接堵住了话语。 东方离人肩膀都缩了下,这次没愣太久,双唇相合片刻,就连忙推开面前的男人: “呸呸……” 眼神气急,却又无可奈何,话也不说快步跑回了洗龙池。 踏踏踏…… 夜惊堂摇头暗叹,左右打量后,又开口道; “殿下,寝室在那边。” “……” 洗龙池里毫无回应。 片刻后,一个宫女诚惶诚恐的走出来,小声道: “夜大人,殿下好像让你有多远就巡视多远。” “明白,我这就去。” 夜惊堂笑了下,和宫女告辞后,便提着剑离开了花园,还把躺在椅子上大快朵颐的鸟鸟抱走了。 “叽?” …… (本章完) 第十六章 不许啵上司嘴 踏、踏…… 不疾不徐的两道脚步,在幽深地牢中响起。 白发谛听孟姣,穿着年轻时那身白裙,虽然头发雪白青春不在,但神态却好似年岁并不大的中年女捕快,没了往日的老长辈气度。 而背后,身形清瘦的孙无极,腰间挂着三尺青锋,单手负后走过一间间囚室,眼神感叹: “南宫翎可惜了,我走江湖那阵,还曾见过一面,为人逍遥有点年少轻狂,但德行不算差。没想到几十年下来,变成了为祸一方的魔头……” 孟姣年近七十,听起来挺大,但大魏开国的时候,她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她师父则是孙无极一道协助义军破城的侠士之一,后来受赏在刑部任职,直至把官位传给了她。 为此哪怕年纪再长,遇见赵无极,该叫叔伯还是得叫叔伯。 听见孙无极的言语,孟姣也有点唏嘘: “英雄难过美人关。南宫翎居无定所性格浪荡,在天南游历的时候,遇到个蛇蝎妇人,几句花言巧语下去,人便飘了,干起了劫掠之事。 “江湖人坚守侠道,杀百万人也是除暴安良;但一旦失足违背侠义之道,偷抢一文钱都是万劫不复。南宫翎开了头,在身边人煽风点火之下,便停不下来了,案子越犯越大,杀的人也越来越多,后来还是我把人抓回来的,找到时身无分文还受了重伤,被丢在深山老林里等死……” “财是下山虎,色是刮骨刀,果真不是玩笑话。” 孙无极唏嘘道:“独眼弥勒、白司命、姚文忠……都是当年耳闻过的小辈,武道成就也不低,却年纪轻轻沦落至此,可惜了一身天赋……” 两人闲谈之间,走到了地牢最中间。 牢房门口并无姓名,只有个‘一’的牌子,以便捕快辨认囚室。 孙无极虽然第一次来黑衙,但还是能看出,标着‘一’号又居中的囚室,关的肯定是最厉害的人物,驻足询问: “曹千秋就关在这里?” 孟姣摇头道:“没有,曹公在下面。这里关的是燕州二王。” “燕州二王……” 孙无极退出江湖三十年,不再过问江湖事,有部分年轻人没听说过也正常,见此疑惑道: “是燕州刚冒头的年轻翘楚?” “也没冒头,这俩人亲爹是崩山枪王义,自己没混出名堂,被截云宫撵的东躲西藏,前两月不知怎么想的,入京当街刺杀夜惊堂……” ? 孙无极摸了摸胡子,稍作斟酌后,点头: “后生可畏。这刺杀宗师的见多了,刺杀武魁,开国以来估计还是头一遭……” 孟姣没有在两个杂鱼身上多费口舌,带着孙无极来都地牢三层,穿过狭长地道,在一道铁门外驻足,打开了铁门。 轰隆隆—— 厚重铁门移开,内部宽敞的房间便引入了眼帘。 房间铺着木制地板,上次破洞已经补好,干净的一尘不染。 房间中间摆着一张长案,上面点着油灯。 身着红袍的老太监,依旧保持一丝不苟的姿态,在案前盘坐,虽然神色无波无澜,但气色非常差。 上次出去,曹公公接了仇天合数刀,以及夜惊堂和大魏女帝合力一枪。 虽然只是皮肉伤,但练‘筋骨皮’三张图也有代价,因为皮肤过于坚韧,恢复伤势的速度,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样,在没有浴火图的情况,哪怕只是开个小口子,也得养数月甚至上年,为此曹公公基本上还处于重伤状态。 铁门打开,曹公公抬头看了眼,瞧见门外的孙无极,眼神微动,沙哑开口: “孙大侠,倒是一甲子没见了。” 孙无极前朝末年来云安,协助义军对付大燕死忠,而曹公公当时就是‘死忠’之士,守着最后一道宫门。 曹公公当年才十二岁,心智未成,而孙无极已经是剑圣,撞上后自然没杀,而是制服带到了魏太祖面前,而后才有了太祖善待大燕皇室,换得曹公公尽忠至今的事情。 孙无极不想和朝廷扯上关系,大魏开国后,就再未踏入云安一步,曹公公也不入江湖,所以这算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瞧见年纪看着和他差不多大的老太监,孙无极心生感叹,在长案对面盘坐: “当年你才车轮高,没想到一转眼,都成老头子了。” 曹公公面色很是平静: “老是老了,但人都还是当年的人。孙大侠早已不问江湖,如今却来了京城,莫不是长公主殿下,请你老人家过来劝咱家为其尽忠?” 孙无极随口道: “当年见你,就知道伱小子一根筋认死理,我岂会做这等无用功。而且当今圣上,也不缺你这一个门神。 “常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魏太祖因宽厚仁义、爱民爱材,起兵便有无数侠士争相拥护;而燕恭帝手下奇人无数,因为君无道,城破时还有几人站在身前? “当今圣上继位十年,所作所为无论你我如何评价,天下百姓心里都有数。这样的帝王,岂能连一个护卫都找不到。” 曹公公道:“孙大侠说夜惊堂?此子天赋旷古烁今,和长公主关系似乎也亲近,担任护卫不成问题,但……上次一见,总觉得有些眼熟。” “哦?” 孙无极轻抚胡须,稍显疑惑: “此言何解?” 曹公公仔细回想:“当年大燕国破,师父在太极殿外阻拦孙大侠等人,给燕恭帝争取逃离时间;而五湖四海的江湖贼子,则乘乱闯入后宫,抢夺鸣龙图。 “当时我便站在城门楼上,见过一个北梁枪客,战力非人,三枪打退狂牙子,迫使狂牙子放弃争抢逃遁……虽然蒙面没瞧见正脸,但夜惊堂给我的感觉,和那人一模一样——气脉顺畅到永远快人半步、筋骨协调到挑不出任何瑕疵,不似天生,更像是举国之力打造的一把剑……” 孙无极和夜惊堂交过手,其实也感觉出夜惊堂底子好的有点夸张,不说天生,后天人为打底子,都没法达到这种无暇的程度。他想了想: “我当年未参与争夺,倒是没见过此人,你怀疑夜惊堂是北梁的人?” 曹公公摇头:“已经能和长公主殿下单独相处,拼死护卫之心也做不得假,若是北梁派来的人,北梁能图个什么?咱家就是不得其解,才问问孙大侠,孙大侠既然没印象,便只能静观其变了……” …… —— 另一侧,玉潭山。 时值正午,东方离人站在面向清江的观景台上,面前摆着画案,描绘着山水图。 侍女则端着蟒袍,在后面等待,低声提醒: “殿下,明天圣上就移驾玉潭山了,您是不是该回宫接驾……” “你在教本王做事?” “哦……” 侍女闻言缩了缩脖子。 观景台能鸟瞰玉潭山全景,山下随处可见巡视站岗的禁军,而秋风瑟瑟的过江畔,则有一个米粒大小的人影。 人影身着黑袍,手里拿着把剑,在江边慢条斯理比划,鸟鸟则躺在草地上晒小太阳,时而还有黑衙捕快跑到跟前例行禀报,说完后又离开。 时间一晃,来玉潭山已经两天,自从前天晚上被色胆包天的夜惊堂强吻后,东方离人便再未露过面,心头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办。 以前夜惊堂也亲亲摸摸过她,但台面上至少得找个理由,不小心或者中药了,迫不得已才冒犯,她批评一句,还会怂一下认错。 而上次还有上上次,那可都是明目张胆,她一次不计较,两次不处罚,不就变成夜惊堂相好了? 堂堂一字并肩王,被下属追到手,这让黑衙的人知道,她这顶头上司威严何在? 待会就得回宫接太后和圣上来玉虚山度假,夜惊堂是贴身护卫,肯定得跟着,若是不好好聊聊这事儿,指不定这色胚就认为她逆来顺受了……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放下了画笔,换上了银色蟒袍,重新拿出不容冒犯的威严气场,带着侍女了下了楼…… ———— 江边上,夜惊堂演练着各种武艺,这两天他除开巡逻,就是在江边练武,虽然也挺想回去陪媳妇,但笨笨负责试住没离开,他自然走不了。 虽然前天看到了不该看的肥腻一线天后,笨笨就不搭理他了,但说的话依旧算数,专门差人去鸣玉楼给他取来了好几本秘籍。 秘籍都是江湖各大门派的外门招式,非常全面,能从头练到脚,但压箱底的绝招一般不外传,这些秘籍锻炼的作用远大于实战,所以也不必详谈。 在练习不知多久后,有侍女跑来禀报,说靖王准备回宫,夜惊堂就收起了兵刃,把睡着的小破鸟扛起来,去取马车。 咕噜咕噜—— 驷马并驱的奢华车辇,很快停在白石大道尽头的山庄门口。 夜惊堂在门前等待不多时,就瞧见一袭蟒袍的东方离人,带着随从自影壁后走出来,不苟言笑目不斜视,直至擦肩而过时,才不冷不热开口: “夜惊堂,你上来。” 夜惊堂见此,把还在睡的鸟鸟递给了随行侍女,登上了马车。 东方离人在铺着金色绸缎的软榻上坐下,腰背笔直气态十分威严,上位者气态十足: “坐吧。” 夜惊堂扫了一眼后,在东方离人身侧坐了下来: “有事?” 东方离人深深吸了口气,严肃道; “夜惊堂,你是不是对本王有不轨之心?” 夜惊堂听见这话,认真了几分: “殿下对我关怀备至,我岂会有不轨之心。” “你屡次冒犯,起初还有缘由,最近直接连借口都懒得找,你说自己没不轨之心?” “这是两情相悦,和不轨有什么关系?” 两情相悦? 东方离人转过身来侧坐,面向夜惊堂,眼神颇为不悦: “谁和你两情相悦?” “……” 夜惊堂张了张嘴,没有在聊这个心知肚明的话题,转而道: “我昨天把八步狂刀的教法琢磨出来了,回去路上没事,我来教殿下刀法?” 东方离人蹙眉道:“你别岔开话题,刀法待会在学,本王先把话和你讲清楚。本王是欣赏你的才华,才对你多加包容,你私底下如何,可以不计较,但在明面上,王权不容冒犯……” “我在明面上何时冒犯过殿下? 东方离人略一回想,夜惊堂好像确实没在明面上冒犯过她,就补充道: “即便在私底下,你也得谨记君臣之别。本王说行,你才能不拘礼法,说不行,你就不能有失礼之处。要是本王说不行,你硬来……哼!” 最后这个哼,属于拿夜惊堂没办法,所以让夜惊堂自己去猜后果。 夜惊堂轻笑了下,站起身来: “知道啦。习武如逆水行舟,我只要空闲,都在练武练气。殿下就每天定时定点练一会儿,确实有点浪费天赋,如果日日勤练,现在少说也是个涉猎百家的宗师了。” 东方离人发现敲打不起作用,也不再多说了,慢条斯理起身,站在了颇为宽敞的大车厢里: “宫里的陪练教头,怕本王生气,都知道分寸,不管好坏都一顿夸,这样岂能练出真功夫?如果有个严厉师父,和你一样,稍有不对就挨棍子,打到记住为止,本王学的肯定也很快。 “你以后教武艺,不要抱着本王学着玩的心态,要正儿八经的往高手培养。该敲打的地方,不用束手束脚。” 夜惊堂怎么可能打笨笨,想了想笑道: “习武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我慢慢教,时间长了总能记住。不过殿下做错了,我就会上手调整。殿下不想被冒犯,就把动作练好,这样我想占便宜都没理由。” 东方离人对此倒也没拒绝,原地摆开了霸王枪的架子: “这动作本王练了个把月,你看看,现在可还有问题?” 夜惊堂上下打量身材傲人的高冷女王爷,微微点头,而后就靠在背后,把手放在胖头龙底部,往上揉了些。 ?! 东方离人被摁住要害,轻轻吸了口气: “本王没问题,你还上手?” “我不摸怎么知道发力对不对?殿下胸口崩的太紧,要自然沉肩,力从地起,以腰背发力,而不是胳膊……” 东方离人脸颊红了几分,但还是听从指挥,放松肩膀,腰背绷紧。 夜惊堂双手扶住纤腰,前后晃了晃,这次站的相当稳,身体没发生任何摇晃,如同脚扎大地的木桩。 “不错,这感觉就对了。殿下真聪明。”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被男人夸奖,心底竟然有种愉悦感,但还是保持着不苟言笑之色。 夜惊堂转了一圈,来到东方离人面前,发现东方离人眼神有点躲闪,又纠正道: “眼睛是窗户,哪怕是普通人,也能从眼神看出你心底的胆怯、紧张、攻击意图等等。江湖高手,无论性格如何,真打起来都是锋芒毕露却又心如死水,看眼睛只能感觉到压力,看不出破绽。殿下看着我。” 东方离人目光动了动,撑起女王爷的气场,凶神恶煞直视夜惊堂的双眼。 夜惊堂摇了摇头:“你这是奶凶,看起来凶,但实则过于强行,反而让人意识到底气不足。嗯……璇玑真人的眼神知道吧?看起来媚眼如丝很柔,但总给人一直‘我有一百种方法收拾你’的危险感,那就是很厉害的眼神,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东方离人蹙眉道:“师尊本就有一百种方法收拾你,自然不用管刻意去装。本王又收拾不了你,怎么凶的起来?” 夜惊堂道:“收拾我不一定要靠武力。嗯……殿下就这么想——你武艺再高,也不敢碰本王一根手指头,而本王想收拾你易如反掌,只要你让本王满意,本王就让你亲一口摸一下,不满意就不让碰,你还不得乖乖听本王使唤……” ?? 东方离人眉儿微蹙:“你想得美。” 夜惊堂无奈摊手:“不是我这么想,是殿下心里这么想,这就是对付我的法子,心中有了法子,哪怕不用也有了底气,自然不会在惧怕对手,这眼神也就流露出来了。” “……” 东方离人略微斟酌,觉得是这么个理,当下按照夜惊堂的思路改变心态,结果发现效果拔群。 以前拿夜惊堂毫无办法,但只要想开了,不再计较男女之防,接受彼此关系,对付情郎的法子可就太多了,不听话就不让碰,这色胚还不是任由她拿捏?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眼神便出现了变化,望着夜惊堂,不再强撑气势,而是正儿八经流露出‘本王有的是办法收拾你’的自信。 “对了!” 夜惊堂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与人对敌,这眼神一出来,对方必然心生忌惮,因为对方看得出你有底气,再没摸清底细之前,绝不会冒然动手。” 东方离人虽然觉得这教导的法子好怪,但确实进步神速,想想询问: “那你该怎么办?” 夜惊堂眼神无波无澜,没有半分忌惮: “我知道殿下底气是什么,自然就会想如何‘破招’,而破招的方式,就是‘我就算不听话用强,殿下也不会真把我怎么样’,我心中有底气,自然就不怕殿下这眼神。” ? 东方离人脸色一沉,眼神当即恼火: “你敢不听话试试!” “我只是举例子,教高手交锋的学问。” 夜惊堂认真道:“这些是双方对峙时的破招拆招,我觉得殿下的底牌不足以制衡我,所以出了手,但事后发现殿下真生气不让我碰了,为此自食苦果,就叫‘误判对手’。 “而殿下知道对付我的法子,事后却没硬起心肠收拾我,就属于‘高估自己’实力。 “这两样发生在实战中,只需要遇到一次命就没了,非常重要……” 东方离人认真聆听,稍加思索后,轻哼道: “本王既然有法子,又岂会硬不起心肠?这次是你误判了,你敢不听话,本王绝对会让你自食苦果。” 夜惊堂暗暗摇头,觉得大笨笨还是太高估她的实力,女儿家在儿女情长之前,有几个能心如铁石的? 为了让笨笨长记性,不要太高估自身,夜惊堂当下往前凑去,在柔艳红唇上点了下。 啵~ 东方离人猝不及防,顿时站直身体,柳眉倒竖瞪着夜惊堂: “你……你给本王出去!” 夜惊堂微微耸肩:“看吧,殿下还是没动真火,估计下午就不计较了。虽然话不好听,但习武之人,必须要有自知之明。 “人出事,往往都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哪怕心底很清楚不行,依旧被面子、功利心左右不肯承认;只有在出事之后,才会幡然醒悟明白过错,但这时候已经晚了。 “这些是走江湖的基础知识,不过殿下因为身份尊贵,没人教过这些,我这么教,殿下能懂最好,不懂我就多冒犯几次,殿下发现确实狠不下心肠,自然就明白了。” 东方离人眼底很是恼火,不过心思聪慧,明白这色胚的‘良苦用心’后,还是有了点理解,想了想淡淡哼了声: “你不听话,本王说有法子治你,就有法子治你。你以为对本王真狠不下心肠?” 夜惊堂见笨笨不信邪,就想再啵一口。 东方离人连忙退开几步,坐在了软榻上,从小匣子里取出一沓画纸,抬手就要撕了。 “诶?!” 夜惊堂脸色骤变,连忙来到跟前,摁住大笨笨: “你撕这个作甚?画了这么久……” “本王画的东西,想撕就撕,和你有什么关系?” “唉,殿下生气拔刀砍我就得了,冤有头债有主,画是无辜的……” “你不厉害吗?刚才桀骜不驯胸有成竹的模样去哪儿了?” “是我没自知之明误判,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殿下别冲动,画了半个月,撕了我都替殿下心疼……” “知错没有?” “错了错了,下不为例。” “哼~” …… ———— 推荐一本历史幼苗《三国:孙策》,大伙有兴趣可以看看~ (本章完) 第十七章 咱家有女初长成 “惊堂都出门三天了……” 下午时分,裴湘君在新宅后方的厨房门口,斜靠门廊,手里拿着玉器慢慢打磨,很是无趣的说着: “自由自在的豪门少主不当,跑去衙门当差,忙连个回家歇息的时间都没有……朝廷也是,惊堂好用,他们就可劲儿用……” 骆凝带着围裙,在第一次起灶的宽大厨房里忙前忙后,神色冷艳孤高,如同对男人不感半点兴趣的单身妈妈,听见三娘怀春少妇般的话语,不悦道: “能给女王爷鞍前马后,他求之不得,哪里舍得回来……你白天玩这种不洁之物,就不怕丫鬟瞧见?” “瞧见又如何,反正是给你准备的……快说吧,你想刻什么字?伱不说我就刻‘没吃饭呀’,惊堂瞧见肯定折腾死你……” “你!”骆凝实在受不了这婆娘了,蹙眉道:“你闲着没事就过来帮忙,真把自己当夫人,把我当厨娘了?” “我习武之人,饭做的不好,再者府上又不是没丫鬟……” “宅子刚起灶,第一顿饭肯定得自己做。你不会就来烧火……” …… 两人正闲聊间,一阵脚步声,忽然从外面里传来。 踏踏踏…… 骆凝转眼看去,却见是萍儿从外面小跑而来,在房舍转角探头打量。 骆凝见此放下菜刀,缓步来到跟前询问道; “怎么了?” “家里来信了。” 萍儿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小纸条递给骆凝: “教主催夫人赶快回去,说京城可能要出事。” “嗯?” 骆凝接过纸条打量上面的字迹,眉头微微一皱,转眼看了下皇城方向,而后就想出门。 萍儿见状拉住骆凝的袖子:“夫人,您不会是想给官府通风报信吧?” “……” 骆凝脚步一顿,眨了眨眸子,继而严肃道: “瞎说什么?我去和夜惊堂商量一下。” “教主让夫人别插手,直接回去……” “宫里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近些时日便能得手,我现在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你去切菜,我自有分寸。” “哦……” 咕噜咕噜—— 靖王府的奢华车辇,停在了宫门之外。 夜惊堂从车上下来,牵着缰绳看向车窗,开口道: “我先回去一趟,殿下今晚在宫里过夜?” 方才在车上打闹片刻后,两人又开始练武,夜惊堂被捏住了软肋,怕大笨笨羞愤之下把画纸撕了,表现的十分克制,并不想再行冒犯之举。 但无奈大笨笨从不让人失望,哪怕努力摆出标准姿势,依旧存在或多或少的错误,需要上手调整,为此夜惊堂还是摸了一路。 东方离人知道夜惊堂占了便宜,但偏偏又理直气壮不好责备,事后总不能还笑颜答谢,此时在马车上正襟危坐,只是高冷的微微颔首,而后就关上了车窗。 鸟鸟被王府侍女抱着,和猪仔似得睡了一路,夜惊堂接过来揉了把才一头翻起来,左右四顾:“叽叽叽?”,估计是在问‘吃饭了吗?’。 夜惊堂暗暗摇头,把鸟鸟放在肩膀上,目送车辇驶入宫门后,才翻身上马朝着天水桥行去。 南薰河从北至南贯穿云安城,途中共有十八座石桥连接两岸,文德桥在最上方,孙无极所说的白狮桥,则在南薰河中间,以桥头立着两个大狮子而得名,桥面很宽,算是云游旅人入京必到的一个景点。 夜惊堂驱马沿着南薰河一路往下游走,途经白狮桥时,在人来人往的石桥两头寻找,结果一道声音从桥下传来: “这儿。” 夜惊堂来到石桥围栏边缘,低头打量,却见石桥下方飘着艘小乌篷船,上面探出了鱼竿。 身披旧披风的孙无极,以发带束着白发,在船头盘坐,身形虽瘦但不弱,给人感觉如同衣袍罩着钢架子。 鸟鸟见此落在了船头,探头往鱼篓里打量,结果里面空空如也,不禁歪头摊开翅膀: “叽叽?” 夜惊堂把马栓在围栏上,飞身而下进入拱桥的桥洞,稳稳当当落在乌篷船上。 “孙前辈也喜欢钓鱼?” “垂钓乃养气静心之道,上了年纪,多半都有此一好。” 孙无极说了一句,发现胖头鸟鸟有些嫌弃的望着他,又道: “钓鱼重在过程,十钓九空为常事。若真为鱼而来,急功近利心浮气躁,反而落了下乘。” “叽。” 鸟鸟用翅膀指向鱼篓,显然在示意——你不为鱼而来,带个鱼篓做什么? 夜惊堂来到跟前,把淘气鸟鸟挪到一边,含笑道: “前辈说的确实在理。我以前在梁洲,也钓过鱼,不过太浪费时间,就改用大锤把鱼震晕,现在想来,确实是急功近利了。” 孙无极听到这里,转头询问: “你老家,在梁州何地?” “红河镇,距离边关也就几十里,镇上两千口人,算是无名小镇。” “镇子没去过,不过红河,我年少时曾路过一次,河水膝盖深,里面都是长不大的小鱼。郑峰自君山台销声匿迹后,便在那里隐居?” “是啊,开了个小镖局,走镖途中把我捡回来,养大成人。当年在红河镇的时候,镇子上有茶馆,经常有念念不忘的人在哪里讲外面的江湖事,我小时候还听过孙前辈的故事,嗯……烈马青锋伴红颜,不慕王侯不羡仙,潇洒至极,听到我都想学剑……” 孙无极余光打量夜惊堂,觉得夜惊堂确实不像北梁的细作,便也没再多问,只是轻轻笑了下: “年轻时确实如此,不过如今马老了,人也老了,红颜亦先我一步而去,如今倒是羡慕起仙人了。年轻时若是功利心强点,求的是长生大道而非肆意江湖,老来又岂会枯坐于此。人把生死看的再开,总还是想让身边人走在自己后面……” 夜惊堂没听过孙无极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故事,子孙也有,心头估摸发妻是寿终正寝,不过这些事终究不好乱开导,只是点了点头,询问道: “孙大侠以前来过这里?” 孙无极看着碧绿河面,稍作回想: “我像你这么大年纪时,出山游历江湖,来过云安。那时候还是大燕,燕恭帝刚继位不久,奉官城也才四十多岁,就住在白狮桥附近。 “那时候奉官城已经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无数江湖人来这里想看一眼,桥上人从早到晚都是满的。我十七八岁剑术未成,性格也耿直,没啥江湖朋友,不想往人堆里挤,就一个人待在桥下面,等着见奉官城一面。 “结果到最后,奉官城没等来,反倒是一个小侠女,功夫不行还站在上面的围栏上看热闹,一失足掉了下来。 “我当时顺手一接,结果抱错了地方,直接把自己给搭了进去,鞍前马后一辈子,才把这账还上……” 孙无极说到这里,饶是气质锋芒如剑,眼底还是多了几分怀念。 夜惊堂抬头看了看,笑道:“我也差不多。刚来京城,在双桂巷租了个破烂小院,刚住第二天,就闯进来一对侠女……” “一对?” “师徒两人,非说我占了她们的窝,还好我有房契……” “你把她们撵出去了?” “想撵,但没撵走,结果就扯不清了,呵呵……” …… 孙无极嗤笑一声,也没太八卦,只是感叹道: “江湖就这点有意思,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喝到什么样的酒。但有些人贪心不足,遇到了好的,就觉得明天还能遇到更好的,结果错过之后,一辈子都在懊悔,能像老夫这样,入土前还能重回故地回忆往昔,有怀念但没遗憾的,真没几个。 “你小子也得珍惜眼前人,为求一时功名利禄,当了那负心人,往后纵然成了天下第一,乃至称王称帝,剩下的也只有懊悔……嗯?来了……” 夜惊堂正听着孙无极感慨人生,忽然发现仙风道骨的孙大侠,整个人都坐直了些,眼神灼灼。 夜惊堂心中一惊,还以为什么绝世高人来了,结果就发现孙大剑圣,双手握住鱼竿,全神贯注开始溜鱼。 “叽?” 鸟鸟都愣了下,而后也连忙趴在船头往水里打量,还咕咕叽叽指挥。 夜惊堂直接无语,怕把鱼吓跑,都不敢打扰,直至孙无极把巴掌长的白条拉起来,才说起了教笨笨剑法的事情。 孙无极已经不追求手中之剑,对于传授剑法的事儿自然没介意。 夜惊堂见此,又聊了片刻江湖事后,才告辞,带着心满意足的鸟鸟离去…… 蹄哒、蹄哒…… 马匹穿过繁华河岸,没用多久,就顺流而下来到了天水桥附近。 夜惊堂骑在马上,鸟鸟则用爪爪抓着小鱼,飞在跟前,沿途:“叽叽叽……”嘀咕,应该是在说孙老头钓鱼技术不行的事情。 入秋天气凉快,每到下午天水桥的人都很多。 夜惊堂位列武魁,又被朝廷封爵,如今名头实在有点大,街坊邻居都认识他,只要从街上路过,必然是团团包围打招呼的场面。 夜惊堂在江湖自由自在习惯了,对于这些恭维也只能尽量避着,专门从人烟稀少的后巷返回裴家。 但驱马穿过青石巷子,还没走到后门,就发现一个小姑娘站在巷子里。 小姑娘身着淡青色襦裙,发髻盘成未出阁款式,灵气十足的脸蛋已经慢慢褪去稚气,含苞待放,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明艳之感。 虽然打扮很有书卷气,但小姑娘气质仪态可和书香门第半点不搭边,上半身靠着围墙,怀里抱着把褐鞘配刀,嘴里还叼着根糖葫芦签,看着江湖气十足。 十五六岁本就是女孩发育最快的年纪,在京城又每天好吃好喝养着,折云璃这几个月的变化非常快,不该胖的地方没变化,但该胖的地方确实胖了,从侧面看去,鼓鼓的衣襟竟然能把配刀夹住,个子也明显高了些。 夜惊堂遥遥瞧见折云璃,还意外了下,开口道: “云璃,你站在这里作甚?” “叽~” 鸟鸟则是连忙飞过去,把小鱼往折云璃手上丢。 折云璃抬手把鸟鸟逮住,瞧见夜惊堂过来,也不笑,而是幽幽怨怨一偏头: “哼~回来三五天见不着人,这时候倒是想起我来了?” ?? 夜惊堂满头黑线,牵着马来到跟前: “好好说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不开心?你师娘收拾你了?” 折云璃站直身体,相伴往后面走去: “师娘在忙着给你收拾新宅子,哪有心思搭理我。话说咱们相识这么久了,我以前天天帮你收拾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天什么日子你不会忘了吧?” 夜惊堂刚回来时,凝儿就和他打过招呼,对此笑道: “今天十六大寿,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忘,本来要跟着进宫值夜,我专程请假回来吃饭,够意思吧?” “叽~”鸟鸟又把小鱼往折云璃手上放,算是生日礼物。 折云璃这才露出笑意,抱着鸟鸟,用肩膀撞了夜惊堂一下: “这还差不多。你什么时候过十九大寿?我好提前给你准备礼物。” 夜惊堂瞧见折云璃期待的模样,就知道这话什么意思,笑道: “我是除夕夜,一年一岁。对了,我回来还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是吗?不会就是这条鱼吧。” “怎么会,那是鸟鸟的心意,让你亲手做给它吃……” 夜惊堂闲谈间自后门进入,把马交给丫鬟,而后和折云璃一道,来到了三娘院子的西厢房。 西厢房是凝儿暂住的房间,不少随身物件都放在这里。 夜惊堂来到案台前,取来黑布包裹的五尺长刀,双手平托,递给小云璃: “此刀名为‘牧青’,四十年前泽州刀客孙牧青打造的宝刀,刀长五尺,兼具刀、枪之长,使用起来迅捷凌厉、威力惊人。此刀以前没人用过,从今往后,这把刀归你了。” 折云璃确实意外,双手接过比她身高还长点的五尺牧青刀打量: “这把刀……惊堂哥在君山台不是说,一般人用不好,能用好的人已经不需要了吗?” 夜惊堂单手负后,认真讲解: “一般人用不好,是因为这把刀太全面,要练的门道太多,上手难度极大。而能用好的人不需要,是因为这把刀造型特殊,能把这把刀练到登峰造极,基本上重刀轻刀、快打慢打、枪法刀法都练会了,因敌制宜换成合适的兵器,能发挥出更大威力。 “这句话不是说此刀没用,而是下限极高、上限有所欠缺,你至少练到仇大侠的地步,才能感受到这把刀的短板,在此之前都全是优势没瑕疵。我如果不是已经成了刀魁,肯定也用这把刀,这样就不用出门带一堆兵器换着用了。” “哦……” 折云璃恍然大悟,把黑布解开,看了看刀鞘为木黄色的修长宝刀,又竖在地上比划,发现比她还高点,水灵灵的脸颊上不禁显出难色: “这么长,我怎么拔出来?” 夜惊堂呵呵笑了下:“我送你刀,怎么可能不教刀法。回来的路上,我抽空想了套刀法,你可以练着试试……” “抽空想的?” “我用了一晚上时间琢磨出来的,你可别觉得敷衍。” 折云璃欲言又止,不过看在‘刀魁’两个字的面子上,还是认真打量。 夜惊堂左手持五尺长刀,身形微弓、刀鞘点地,讲解道: “这把刀不能时刻挂身上,不然怎么拔都别扭,所以要提在手上,或者抗在肩膀上。高手过招就是一个罩面,遭遇敌人直接左手拔刀前冲,不用管刀鞘,一刀横削后接青龙献爪,不中接八步狂刀第三式,中途换黄龙卧道。 “这三板斧下去,同水平基本上见谁灭谁,比屠龙令快,比八步狂刀重、长,势头刚猛却又收放自如,只要不遇长兵没几个人能破……” “……” 折云璃看着夜惊堂缓慢比划,眸子半信半疑: “这么乱接招式,真不会岔气?” 夜惊堂杵着长刀站在原地,认真道: “人就两只手两只脚,任何招式都能找到相近动作,我只是把大概动作讲给你听,实际上是一套新刀法,运气路数自成一派,动作发力也大相径庭,和我说的几种武学完全不一样。” “哦……” 折云璃点了点头:“这刀法独一无二,只有惊堂哥会?” “我也不用牧青刀,所以这是你独一无二的刀法,这礼物可满意?” 折云璃着实没料到夜惊堂这么实在,都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怕人偷师,跑去把门关起来,然后站在屋里拭目以待。 夜惊堂这两天学了通用招谱,怎么拆招教人已经很熟练,当下在屋里演练起自创起招式法门…… 没想到三十岁还能闹智齿冠周炎,疼死个人or2! 第十八章 乔迁宴 吱呀—— 大宅后方的巷子里,骆凝从新宅的后门出来,就快步沿着巷道往裴家大宅走去。 为了走动方便,两个宅子距离也就不到两百米,多是丫鬟家丁来往走动。 骆凝熟门熟路自裴家后门进入,本想去马房取匹马,跑去黑衙打听小贼的下落,但来到马房之时,却发现黑色大胖马站在马厩里嚼着草料,瞧见她还喷了口鼻息打招呼: “噗——” 骆凝一愣,左右看了看,而后找到了一个路过的丫鬟: “夜惊堂回来了?” “骆姑娘,夜少爷回来了,在三娘院里。” “哦……” 骆凝稍显疑惑——看马的状态,小贼估计回来有一阵了,三娘院里又没人,又跑去烧香了不成? 胡思乱想间,骆凝穿过了垂花门,走向三娘居住的院落,刚刚怪过游廊转角,就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对话: “学的真快。” “嘻嘻~那是自然,我是不是比女王爷聪明多了?” “嗯?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可不是小姑娘,都十六岁了,你一个十八九的儿郎,成天围着女王爷转,心里打什么注意,我会猜不出来?” “唉~我问你怎么知道女王爷学的慢。” “我没说,只是问问。女王爷真没我聪明?” “可不能这么说,靖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那画画的和真人一样,伱再练十年都追不上……” “切,我是江湖女子,字写得好看有什么用,惊堂哥哥还偏心护短不成?” “呵呵……” …… 骆凝打量着紧闭的房门,微微歪头,眼底一阵古怪——小贼倒是挺正常的,云璃怎么……怎么和打情骂俏挖女王爷墙角似得? 骆凝吸了口气,致使小西瓜鼓鼓,准备进去打云璃屁股,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她凭什么收拾云璃?云璃都十六了,和小贼年纪相仿,一个是刀魁,一个是平天教主嫡传,正儿八经门当户对,她这师娘只要是正常人,都该想办法撮合,跑去阻拦,不合逻辑呀…… 骆凝心底百转千回,尚未理清楚头绪,房门便打开了。 吱呀~ 夜惊堂从门内显出身形,朝着游廊望来,意外道: “骆女侠,你怎么来了?” 房间里,折云璃双手握着五尺长刀,摆出推刀式的架子认真演练,瞧见外面的师娘眼神不对,可能是怕被误会,连忙收刀站直: “师娘,我和惊堂哥练刀法呢。” 骆凝双手叠在腰间,仪态如冷艳端庄的单亲妈妈,缓步来到门口,随意扫了眼: “练刀把门关起来做什么?” “怕人偷师呀。”折云璃提着牧青刀,摆了个漂亮的架势:“惊堂哥刚教了我一套刀法,非常厉害……” 骆凝也没深究,只是叮嘱道: “厉害就好好练,过几天让你惊堂哥考校,要是不合格,还得挨板子;别以为十六了师娘就不管你了。” “啊?” “行了,继续练功吧。夜惊堂,你过来。” 骆凝抬手把房门关上,而后就转身往游廊走去。 夜惊堂在云璃面前不好乱说,跟着骆凝进入游廊,转过拐角后,才把手放在曲线浑圆的青色圆月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下,手指陷入柔腻之间。 骆凝还保持着师娘该有的姿态,忽然被轻薄,香肩微微一缩,继而就转过身来,小拳头在夜惊堂肩膀锤了下: “你要死呀?” 夜惊堂并未松手,而是把骆凝搂过来,在满眼嫌弃的脸颊上刮了下: “又没人看见,两三天没见,想你了。” “你想的是我?你明明想的是调理……” 骆凝挣脱不开,便也不挣扎了,把夜惊堂来到游廊拐角处,扬起脸颊严肃道: “你怎么单独和云璃待一起?” “嗯?” 夜惊堂搂着腰,低头看着兴师问罪的冷艳脸颊,有点莫名其妙: “回来遇上了,顺势教云璃刀法……这有问题吗?” 骆凝抿了抿嘴:“问题是没有,但要防患于未然。咱们俩的事情又不能公开,云璃都不知道,在云璃眼里,你就是个和她一样同属平天教,容貌俊朗武艺高强,还都喜欢刀法的同龄男子。女儿家十五六,都会情窦初开,万一云璃对你……那不出大问题了。” 夜惊堂把云璃当小丫头看,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他略微琢磨: “那我以后离云璃远点?” 骆凝眼神有点犹豫:“云璃肯定要找夫家,女人一辈子,遇到个中意的男子多不容易,我这当师娘的,捷足先登还拦着,总觉得……” “凝儿,你不会准备……” “啐——!” 骆凝知道夜惊堂在想什么,脸色一冷,严肃提醒: “小贼,你再胡思乱想,别怪我绝情。云璃怎么想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动歪心思。以后若是云璃真有什么想法,我就和你一刀两断,从今以后当你丈母娘……” ?? 夜惊堂抬手在白皙脸蛋儿上捏了下: “凝儿,你再胡说八道,我真收拾你了。还丈母娘……你想玩点刺激的,闺房里我叫你师娘都行,明面上岂能乱来?” 骆凝被堵在墙角凶一句,反而有点怂了,眼神忽闪: “那你说怎么办?” 夜惊堂托住月亮把凝儿搂的脚后跟离地: “我还能怎么办?我又没啥歪念头,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公开澄清和平天教主的关系,然后咱们正儿八经大婚。你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我娶你名正言顺,为什么要弄得和做贼似得?” “……” 骆凝迟疑了下,扶着夜惊堂的腰,轻咬下唇: “我也想名正言顺的那什么,但让白锦公开女儿身,事情太大;就算公开了,云璃也是白锦徒弟……罢了罢了,这些事以后再说。” 骆凝扫开了乱七八糟的杂念,抬起眼帘,认真望着夜惊堂: “刚才平天教送了消息,说京城可能要出乱子,让我尽快返回南霄山不要参与。” “嗯?” 夜惊堂目光微凝:“什么乱子?” 骆凝其实有点犹豫,稍作斟酌后,才把信纸递给夜惊堂: “事先说好,我平天教和朝廷不共戴天,朝廷出乱子,对我平天教有百利而无一害。我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平天教才把绝密消息送来,我要是转头就通风报信,把消息送给朝廷,就等于叛教投靠朝廷,成了不忠不义之人……” 夜惊堂低头在唇上点了下打断话语,而后打开信纸查看。 信上全是蝇头小字,字数不多但信息量很大,指明了当年逼宫的高手可能是女帝本人,且判断出女帝应该留下了暗伤,如今处于虚弱期,为此引来了群狼窥伺。 除此之外,还提及了燕州最近和平天教有接触,想请平天教主出山施以援手,但平天教主觉得成事可能性渺茫,没有答应,选择静观其变,让骆凝尽快离开京城,以免平天教被拉下水。 夜惊堂着实没料到,能从平天教收到这么重要的一封信报。 女帝近期要到玉潭山静养,身体也确实有暗伤,连璇玑真人都被召回,说明近期确实相当虚弱,缺乏自保能力。 而燕州方面,朝廷这边没有半点消息,如果平天教主所言属实,那燕州那边很可能是准备乘着女帝虚弱期,搞一波大的促使大魏皇权易主。 联想到前几天被洪山帮埋伏,洪山帮头目却一无所知,夜惊堂心头便恍然大悟,知道是什么势力在做手脚了——他是女帝死忠护卫之一,想动女帝就必须先除掉他和璇玑真人这两尊门神。 如果燕王造反,后果可比邬王严重的多。邬王手底下就只有几万没打过仗的私兵,而燕王手底下可是燕州铁骑,正面钳制北梁的主力军;麾下高人更不用说,燕州和梁洲一样,自古都民风彪悍出狠人,还和北梁江湖来往密切,可谓奇人无数…… 念及此处,夜惊堂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当下就准备出门。 但骆凝却抱住了夜惊堂的腰,眼底纠结中带着几分委屈: “你果然更向着朝廷。我冒着被平天教视为叛徒的风险,把消息送给你,你转头就去朝廷告密……我就知道会如此!” 夜惊堂感觉凝儿把她当负心汉了,连忙回过身来,认真道: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忽然把这消息交给朝廷,朝廷问我消息来源,我怎么解释?说平天教送的?” 骆凝轻哼道:“你拿到这消息,肯定不会不管不问。我已经把你是平天教的人的消息送回去了,只要你着手调查维护女帝,白锦肯定能猜到消息是从我这泄露出去的,你也没向着平天教。白锦让我速速回南霄山,静观其变不要插手,我还不回去,那白锦肯定杀过来追查原由了……” 夜惊堂觉得这是个问题,稍加思量后道: “消息来源不明,我只能和查邬王一样,自己去查,到时候再编个瞎猫碰上死耗子的理由即可,平天教主总不能认为没你的消息,朝廷就收不到半点线索,错开消息送达的这几天就好。 “至于你不回去……你就和平天教主这么回复——明天女帝就要移驾玉潭山,宫里变成了空城。我和璇玑真人轮班在玉潭山值守,我休息的时候,可以找机会带你进鸣龙潭练功,想办法把假山下面的东西取出来。这法子可能性很高,你留在京城也理所当然,你说是不是?” 骆凝眨了眨眼睛,觉得这还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想了想又道: “你真挖到前朝遗留的宝贝,会不会不给平天教,转头就交给朝廷?” 夜惊堂认真道:“那得看是什么。无关大局的东西,给了也就给了。真能从北梁换来助力引起天下大乱,我肯定是自己拿着。以前答应过你,会想办法劝平天教受招安,或者劝大魏十二州向南霄山投降,在没做到之前,我不可能让平天教和朝廷有起冲突的机会。” 骆凝听到这解释,心里总算舒服了些,轻声道: “那你万事小心,前些天燕州那边的势力,已经对你下手了,如果目标是改朝换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夜惊堂笑道:“这个我自有分寸。” 骆凝微微颔首,稍微琢磨了下,又摆出冷艳女侠的模样: “小贼,以前都是我奖励你,现在给你送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是不是得礼尚往来?” “嗯?”夜惊堂左右看了看,抬手在冷冰冰的脸蛋儿上刮了下: “你想要什么奖励?我半个月内不冒犯骆女侠?” ? 这能叫奖励? 打入冷宫的惩罚还差不多…… 骆凝虽然这么想,但明面上还是的做出合心意的样子,轻哼道; “我倒是想清闲,但你身体不能不调理,我岂能不明白轻重?” 说着骆凝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玉萝卜,塞到夜惊堂手里,小声道: “你要是有良心,就帮我教训一下三娘……也不是教训,你这么想,我和你是第一次,你按照王夫人的法子乱来的话,和三娘也是第一次,这样也算公平公正不亏待她对不对?要是什么都是我先来,三娘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埋怨你偏心……” 夜惊堂没想到凝儿能憋出这么清新脱俗的说法,不过仔细一想还挺合理,当下点了点头,凑向脸颊。 骆凝抱着脖子,踮起脚尖很认真啵了口,而后就推开夜惊堂,整理了下衣襟: “好了。今天云璃生辰,我在新宅做了饭,你是男主人,等吃了饭,让三娘给你调理好,然后再去忙吧。人是铁饭是钢,再忙也得养精蓄锐不是。” 夜惊堂当前首要任务,是搜集情报,寻找京城和燕州有牵连的所有势力人物,筛选过目标后才能逐一排查。 因为情报来源不明,搜集信息的差事不好交给黑衙去办,那让三娘安排手下去跑路,显然比自己两条腿能打听的事情多。 夜惊堂见此也没多说,目送骆凝进入庭院后,就快步往新宅走去…… 入夜,梅花院里。 梅花院中间是十字步道,上次和笨笨过来还黑洞洞,如今却在屋檐下挂了灯笼,正屋东西厢皆亮起了明黄灯火,看起来华美而雅致。 正屋中间是客厅,中堂挂着副山水图,上方有‘凌寒阁’三字的匾额,为笨笨亲笔手书,这两天安排人制作送来的,下方则是金丝楠木的罗汉榻,上有棋案,灯光下看起来金灿灿的,干净的一尘不染。 正房西边是主卧,东侧则是书房、茶厅,为前后分布。 茶厅是主人家平时喝茶休息地方,位于书房后方,较为私密,平时和妻妾的一日三餐也在这里,只有来贵客的时候,才会跑去前宅的正堂里浓重操办。 此时茶厅里亮着灯火,中间的圆桌铺有锦缎,周边放着圆凳子,秀荷和萍儿来回忙活,认真摆放酒具。 身着鹅黄秋裙的裴湘君,仪态端庄的端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盘醋溜鱼,从门口进来含笑道: “我第一次做鱼,以前只在梧桐街吃过,要是味道不好你们直说……” 娇娇小姐打扮的折云璃,因为是寿星,没被安排事情,此时和鸟鸟一道,在书房里调整碧玉小乌龟等摆件儿的位置。 听见三娘的话,折云璃倒是想起了以前才双桂巷的事情,回应道: “三娘这么贤惠,做的菜怎么可能不好吃,再者我们也不挑。以前在双桂巷的时候,师娘有次做小炒肉,一盘菜放了估摸二两盐,惊堂哥一口下去,硬是面不改色给我夹了一筷子,我也面不改色给惊堂哥夹了一筷子……” “云璃!” 骆凝端着夜惊堂最爱吃的蒜苗小炒肉进来,听见没良心的云璃揭她短,不由脸色一冷。 夜惊堂提着两壶酒,瞧见屋子里温馨的场景,嘴角勾起笑意,把酒放在桌子上后,招呼道: “云璃,过来吃饭。” “好嘞。” 裴湘君和骆凝把各种小菜摆好,便在左右坐了下来,夜惊堂虽然想谦让,但第一次在家里吃饭,还是被摁在了主位,云璃则坐在骆凝身边。 夜惊堂给尽力保持淡定不流口水的鸟鸟也准备了个小凳子,发现萍儿和秀荷站在旁边,又开口道: “也过来坐下,家里本就没几个人,不必搞这些客套。” “谢谢少爷!不对,老爷!” 秀荷见状欠身一礼,然后坐在了三娘跟前。 萍儿说起来还是头一次近距离见夜惊堂真人,有点不好意思,乖巧坐在云璃跟前,抿嘴笑了下。 裴湘君明面上还没嫁人,所以算是夜惊堂师姑,身为长辈第一个端起酒杯: “惊堂现在算得上位高权重,乔迁宴大操大办,云泽梁三州各大门派都得派人来送礼,朝廷王侯将相估计也得来一半,动静太大,所以和惊堂商量了下,今天就算是乔迁宴了,恰好又是云璃生辰,可谓双喜临门。来,咱们走一个!” “恭喜恭喜……” 叮~ 六只酒杯碰在一起。 鸟鸟有点懵,但还是抬起翅膀,做出碰杯的样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院落里也安静下来。 骆凝滴酒不沾,倒是还好,但折云璃今天过生日,被特许可以多喝几杯,直接喝飘了,为此在家宴快结束时,便被骆凝架着去了后花园旁边的绣楼歇息。 萍儿是骆凝的人,自然不好留在桌子上陪夜公子喝酒,见状也跑去伺候小姐了。 夜惊堂喝了不少,但寻常酒水放不倒他,最多有了点微醺之意。而三娘则是脸颊酡红,在窗前站着醒酒,眼底有些迟疑,显然是在考虑,是该会裴家睡觉,还是就在家里睡算了。 秀荷可不是傻丫头,自从三娘回来后,只要夜惊堂在家,她就被三娘支开,不是去布庄总账,就是去老远的地方买东西,心头早猜出三娘什么情况了。 秀荷收拾完碗筷后,见三娘扭扭捏捏的敢做不敢挑明,就很善解人意的开口: “今天街上的账还没算完,我先回去了。三娘,你今晚歇这儿吧,不然这么大的宅子空空的没人住,不好看。” 裴湘君回过身来,对此自然没拒绝,叮嘱了秀荷两句,还以乔迁之喜为由头,奖励了秀荷一个大红包,才目送秀荷不情不愿的离去。 夜惊堂看了眼天色后,把鸟鸟从窗户丢出去,关上了正屋的大门: “三娘,你是睡东西厢,还是就睡这儿?” 裴湘君来到正厅,带着三分醉意道: “门都关了,我还能睡哪儿……惊堂,我以前可是和你说过,我还没进门,凝儿在,你胡来我不说什么,私底下的时候……” 夜惊堂来到跟前,把风娇水媚的三娘横抱起来,走进主卧穿过珠帘: “私底下要规矩,我记着呢。三娘喝多了,就在这里歇息,我保证不动,等你睡熟了,我再出去找个地方歇息。” ? 裴湘君被放在非常宽大的八步床边,觉得夜惊堂实在故意假正经撩她,她本来想装一下,但终究不是狐媚子,为此还是懒洋洋侧躺在床榻上,慢条斯理解开腰带: “你说好了不动,可不许出尔反尔。” 随着秋千解开,上衣滑落,露出了雪腻香肩和身前的红色镂空小衣,刚在文德桥买的最新款,恰到好处的包住西瓜不说,中间还有条椭圆小缝,缝隙间就是深不见底……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在跟前坐下: “三娘有什么考验,尽管使出来即可,我说不动就……就……” 裴湘君在床榻上侧躺,左手撑着侧脸,右手自缝隙探入暗红小衣,慢条斯理把不堪重负的白团儿放出来,房间顿时明亮了几分,还用手握着颠了下: “嗯哼?大不大?” 波澜滚滚…… 夜惊堂吸了口气,默默把幔帐放了下来。 “哼~就知道你顶不住。今天搬新家,大喜之日,前些天又答应你,两个人私底下可以乱来,今天就不和你讲规矩了。不过和凝儿一起的时候,你也不能太过火,她不好意思我不也一样……” “知道啦……” …… 第十九章 夜游神 新宅规模很大,刚刚搬家处处都挂着灯笼,但并没有多少人居住,只有东侧的绣楼和西侧的庭院住的有人。 乔迁宴结束后,所有人回房休息,偌大宅邸内早已安静下来,时间也到了后半夜。 梅花院的主卧里已经熄灯,不过门外挂着的灯笼,还是带来了些许光亮。 淡金色幔帐挂在了帐钩之上,螭龙环首刀则挂着床架旁边。 夜惊堂靠在绣着鸳鸯的淡金色枕头上,目光望着床榻顶端的雕饰,暗暗琢磨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三娘则换上了薄纱睡裙,背对这躺在身边,天气不冷薄被只搭在腰间,丰腴胸脯,依旧若隐若现。 昨晚吃完饭后,两人就回房休息。 三娘喝的有点多,也不知是不是喝酒壮了胆,亲热一次后,竟然言出必行真让他乱来,还专门去洗了个澡,把自己弄的白白净净,任君摘采。 夜惊堂怕三娘吃不消,本来不打算来真的,但他有点高估自己的定力,三娘都乖巧配合了,他自然是借坡那什么了。 其间过程不好详述,但三娘的醉意确实被弄醒了,事后还说他不规矩,趁着姑娘醉酒乱来,不承认这么羞人的事情是自愿的。 夜惊堂得了便宜,自然得背锅,好言相劝把眸中带泪的三娘哄睡着后,便躺在枕头上,暗暗修炼玉骨龙象图,算是半梦半醒的假寐状态。 在修炼不知多久后,院子外面的游廊传来轻微脚步,停在院门处打量,而后还有轻声呼喊: “少爷?” 秀荷的声音。 夜惊堂睁开眼睛,转头看了眼身边熟睡的三娘,继而轻手轻脚起身,把薄被给三娘盖好,而后披上袍子,来到了门外。 因为是搬家第一天,屋里到处都挂着灯笼,按习俗灯得亮一晚上。 此时院子里很亮堂,身着淡蓝裙子的秀荷,站在十字步道尽头的圆门处,怀里抱着一摞纸张探头打量。 夜惊堂把门关上,招手让秀荷进来,等走近了才询问: “你一晚上没睡?” “我也睡了,刚才下面人过来,说连夜把消息打探好了,怕少爷急用,特地送过来。” 夜惊堂接过纸张,因为院子里看东西不方便,就和秀荷来到了正屋的书房里。 屋里大大小小都是三娘操办,基本上能用贵的绝不会挑便宜的,家具皆是名贵木料,说奢侈都轻了,应该是有点僭越,比如说金丝楠在大魏就是王侯之家专用,平民百姓乱用得治罪。 不过前两天朝廷送来了册封诏书,虽然云中侯是虚封,但衣食住行的特权,还是按照侍实封爵位算的,比如说在外地可以做四匹马拉的车或者八抬大轿,在京城也能用三马拉车坐四人抬的轿子。 为此三娘这两天就专程跑去给他换了一套家具,让家里看起来像个侯爷府,至于书桌这种东西,因为对士族来说特别重要,哪怕夜惊堂基本用不上,还是弄了个特别讲究的,桌上放着没开封的笔墨纸砚,以及他给鸟鸟买的小乌龟小木驴摆件。 夜惊堂在书桌后坐下,秀荷就颇为熟练的点燃灯台放在了桌上,帮忙研墨。 夜惊堂见状微微抬手:“不必了,我也不写东西,你也坐下,帮我讲讲这些人物官职。” “好的少爷。” 秀荷见状,连忙从旁边搬来一个圆凳,坐在了太师椅旁边,拿起纸张认真讲解: “礼部员外郎陈仓,祖籍在燕州宁原郡……” 裴家在京城经商多年,暗地里又有红花楼的背景,对于官场的情况不至于了如指掌,但有哪些官、籍贯何处、住在什么地方还是知道的,这些情报基本上都是现成的,秀荷常年给三娘当秘书,烂熟于心相当专业。 夜惊堂认真聆听秀荷的讲解,暗暗分析这些人犯上作乱的可行性,比如可以调动兵马、捕快,或者和禁军有关系的人,只要存在行刺的可能,就宁杀错不放过全记下来,逐一审查。 因为科举大省在大魏中部和东南方,而燕州属于边塞,在京城官居要职的高官并不多,夜惊堂听来听去,都觉得这些人犯上作乱属于脑壳进水,直到秀荷报了最后一人: “在京城地位很高的燕州人,还有燕王世子,名为东方朔月,十年前入京,国子监求学完后,朝廷在礼部赐有闲职,但性格散漫从没去过衙门,经常到梧桐街游乐,人送外号‘开杯手’,赌术冠绝云安……” 夜惊堂以前还听过‘开杯手’的外号,闻言目光微动,接过纸张仔细打量: “燕王世子在京城势力大不大?” 秀荷想了想:“势力不好说,但身份很尊贵。历朝历代都是以燕、梁二王为尊,燕王世子是未来的燕王,在京城估计也就比靖王矮一头,其他王侯将相见了都得行礼。 “不过听说燕王世子挺随和,没什么架子,而且出手大方,梧桐街的头牌花魁,只要听说燕王世子会来,都直接不见客,等燕王世子挑完了才会开工……不过现在应该有例外,少爷要是去了梧桐街,保证燕王世子都得靠边站,那些花魁肯定都围着您……” 夜惊堂摇了摇头,没接这玩笑话,继续道: “燕王世子住在哪儿?” “这个难说,燕王世子赌术过人,赢了不少铺面、雅园,城里城外都有产业,因为爱玩,整天到处跑,基本上走哪儿睡哪儿,周边没产业就睡客栈酒楼……听下面人说,燕王世子今晚就在梧桐街。” “燕王世子身边有什么高手?” “诸王世子身边都有高人护卫,燕王身子身边的,听三娘说是叫方世杰,原本是江湖游侠,后来与燕王府结交成了门客,因为很多年没有实际战绩传出来,武艺不详……” 夜惊堂聆听完情报后,心头觉得这么个持续十年不离京、孜孜不倦摆烂的人物,想暗中联系平天教乃至利用洪山帮难度很大,更可能是燕王在背后主谋,不过无论如何,这人肯定得仔细查一查。 念纪此处,夜惊堂看了看天色,起身道: “继续打听,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三娘要是醒了,就说我去衙门了,让她好好休息。” “好的少爷……” “你也早点休息,姑娘家别熬夜,以后不漂亮了怎么办。” “嘻~” …… 时至后半夜,云安城的大街小巷大多已经闭市,而梧桐街在内的风月场,则是通宵达旦不夜街,虽然行人比傍晚少了些,但灯火璀璨的街面上,依旧能看到来往车马以及醉醺醺的公子豪绅。 梧桐街中段的金屏楼内,充斥莺声燕语和风流子的谈笑,而后方的一间雅厅内,几个文德桥的富家子,正美人作伴,热火朝天的推着牌九。 燕王世子东方朔月,今日应邀来玩乐,席间小酌几杯,不甚酒力,半途便让到了附近的房内休息。 因为只好赌不好色,身份又过于尊贵,金屏楼的东家也没自作聪明安排姑娘,只是送了醒酒汤和茶水。 周边欢笑声不断,隐隐还能听到些许暧昧声响,环境华美的房间内却颇为安静。 房间里已经熄了灯,东方朔月并未睡去,十分清醒的坐在茶榻上,眉头紧锁。 留着山羊胡的老管家方世杰,在对面的椅子上就坐,轻轻摩挲手指,低声议论着: “平天教主不愿与我等为伍,倒是有点麻烦了,两名武魁在京城,想要对付,风险终究太大……” 仲孙彦坐在茶海后,慢条斯理煮着茶水自斟自饮: “伱们大魏人,都喜欢端着面子在这里深谋远虑。若是放在北梁,想调虎离山就挖人祖坟,祖宗被挖了,再大的魔头,十有八九都得回去亲自安葬……” 仲孙彦精善奇淫巧技,思路向来清奇,几人已经习惯,并未做出评价。 而茶榻的另一侧,还有个身侧颇为硬朗的男子,剑眉虎目天生带着几分杀气,名为腾天佑,是绿匪和燕王世子的联络之人,此时开口道: “事关女帝生死,不说挖坟,玉虚山塌了璇玑真人都不会此时离京。杀人不过瞬息,能让璇玑真人半个时辰内无法驰援,就能成事,这事我让上面去想办法即可,世子勿虑。” 绿匪是很神秘的一个组织,不光朝廷对其知之甚少,连作为同伙的东方朔月,都不清楚其具体构架、头领是谁,连‘绿匪’的名字都是朝廷给的。 方世杰是燕王世子的贴身护卫,对于身份不明的盟友,难免抱有戒心,十分怀疑绿匪背后是梁王,在暗地里借刀杀人好摘果子。 但梁王势力在西北,绿匪招揽的人手,则以北梁居多,更像是北梁朝廷在做手脚,这个猜测一直不好下定论。 世子心里其实也有怀疑,但世子在京城已经待了十年,女帝显然没放世子回封地的意思,最后就是看女帝和燕王谁先按耐不住,无论谁动手,世子都是第一颗弃子。 世子若是等到那时候,得来的不会是重回故里,而是刀斧加身,想在这种困境中活下来,唯有自己破局,成则拿到一切,败则远遁他乡从零开始,再怎么也比在京城等死的强。 所以明知绿匪可能是把双刃剑,在没有助力的情况下,世子还是得用。 眼见腾天佑揽下此事,方世杰稍加斟酌,开口道: “老夫一直有个疑虑。此次事成,燕王可得皇统,世子成皇储,为了皇权博一把,在情理之中。而腾兄及幕后之人,这十年所作所为,似乎只想拉女帝下马,至于事成后要得到什么,方某倒是想不透彻。” 滕天佑对此道:“上面组织严密,我都只认识当年领我进门的一个老辈,还从未见过真实面目。我加入其中,是因为上面神通广大,把我救出北梁死狱,还帮我洗白了身份,给了无数家业安身。 “至于上面所求,我也不甚清楚……据我所知,绿匪不是十年前才出现,目的似乎只是不想有人一统天下;甲子前西北王庭瓦解,据说背后都有上面的影子,而如今对付女帝,也是同一个原因。” 方世杰听到这里,微微皱眉:“你们上面认为,女帝能一统天下,才在十年前冒头?” 东方朔月对此接话道:“女帝野心大得很,安内富民、削藩集权、平定天下这三步路,几乎是明的。不过这三步路,通常是三代帝王接力完成,女帝想在有生之年全部走完,可能性太低。” 滕天佑道:“滕某是江湖武人,上面怎么安排我怎么传达,其他事我不甚了解……” 噗噗噗~~ 正说话间,嘈嘈杂杂的金屏楼后方,忽然传来几声扇翅膀的声音,一只寒鸦的倒影,出现在了窗纸上。 屋内四人肃然一静,仲孙彦回头看了眼后,微微蹙眉,继而望向方世杰,用手比划方位。 方世杰知道有不速之客,当下起身整理衣袍,从椅子旁拿起一根拐杖,悄然出了房间…… 梧桐街后方是条幽深暗巷。 虽然距离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仅一线之隔,但两侧的差距,却好似两个完全不同世界。 正街上是鲜衣怒马花天酒地,而后巷则是龟奴、杂役的住处,九曲十八弯的巷道里随处可见杂物,甚至还开着几家暗窑,提供给那些在梧桐街消费不起,却又想在梧桐街玩一次回乡吹嘘的外来客。 时间估摸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月亮已经到了天边,巷道之中一半月色一半阴暗,瞧不见半个行人。 夜惊堂头戴斗笠,换上了一袭夜行衣,佩刀以黑布包裹,走在巷子的阴暗处,耳边时而传来建筑群深处的嘈杂声响: “嗯嗯~~啊——” “爽不爽……” “来,接着喝……” 又被迫加班的鸟鸟,此时显然没啥精神,直接站在夜惊堂的斗笠上,左右眺望,观察周边的蛛丝马迹。 夜惊堂此行目的,是调查寻找到的首要目标,刚才从秀荷哪里得知燕王世子在梧桐街,因为燕王世子从来不鬼鬼祟祟出行,他过来随便一打听,就问到了确切位置。 眼见距离金屏楼还有半里,夜惊堂为防有眼线盯梢,脚步化为无声,如同一道鬼影不疾不徐飘过巷道。 但走过龙吟楼后面时,却听见房舍深处传来几道大嗓门: “实不相瞒,夜老弟刚来京城,我还和他切磋过一场,我刀出三寸,他刀就上脖子了,虽然王某败了,但这一战的分量,你们心底应当清楚……” “王兄你就别吹了,明明是你受靖王派遣跑去拉拢,从背后摸刀差点被当街砍了……” “嘿!换你,你能从背后摸到刀魁的刀?那可是当代刀魁,上次在梧桐街请我喝过酒,还点了十几个姑娘作陪,你们有这福气?” “那倒是没有……话说夜侯爷在这里玩,放不放得开?” “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哦,明白了……” ?? 夜惊堂脚步一顿,暗道:你明白啥了你?! 他上次请王赤虎喝花酒,可是摸都没摸,光陪酒去了,这话传到大笨笨耳朵里,还不得把他的画撕了。 不过夜惊堂也是头一次知道,他第一次从黑衙路过被王赤虎拦住,是笨笨暗中指挥…… 夜惊堂正在回想刚入京的光景,站在斗笠上的鸟鸟,忽然抬起脑袋,望向巷道深处。 夜惊堂顿时回神,抬眼注视巷道深处的建筑群,却见鸟鸟看的方向,有一只小鸟展翅而起,又隐入房舍间。 “有情况?” “咕。” 鸟鸟属于猛禽,可能是认为小鸟害怕它大晚上捕猎才逃跑,摇了摇头解除了警戒。 夜惊堂暗暗蹙眉,因为常年用猎鹰算计人,对天上飞禽的戒心,比寻常江湖人高得多,而对方若善于此道,估计也是如此。 目前刚开始调查,夜惊堂怕与对手遭遇身份暴露,从而打草惊蛇,想想让鸟鸟先不要露头,飞身跃上围墙,在建筑群间环视一眼后,从一个醉醺醺公子哥腰间摘了把佩剑,而后才继续往金屏楼行去…… 多谢【秦小施】大佬的万赏! 第二十章 乱剑打死老师父 “来来来喝……” “陈公子好酒量~……” …… 梧桐街上灯火绚烂,四处可见推杯换盏莺声燕语不断。 而建筑群后方的房舍间,一道鬼魅黑影自阴暗处游移,不过片刻间就来到了金屏楼后方的暗巷。 夜惊堂头戴竹质斗笠,身着夜行衣靠在墙上,侧耳倾听,从嘈嘈杂杂的闲谈中分辨许久后,捕捉到了一阵交谈: “论手气,还是世子殿下手气好,我这算什么……” “哎呦~许公子可别谦虚,您今天可是赢了世子殿下不少银子,明天不做东再请一场,世子殿下可不会饶了您……” “那是自然……” …… 声音位于主楼二层东侧的一间窗户,夜惊堂见此身形弹起,壁虎游墙般上了高楼,倒挂在了飞檐之下,准备往主楼摸进。 但就在此时,远处出现些许异动。 夜惊堂眉头一皱,悄声无息隐匿在飞檐下,余光打量围墙后的院子。 院子是金屏楼的车马房,停着不少骏马和几辆大车,有些许照看的杂役,夜深人静靠在椅子上打盹。 主楼到车马房之间有一道围墙,车马是从主楼侧面进出,前往前面的梧桐街,贵宾也在侧门上下车。 此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提着拐杖从主楼里走出来,脚步无声看起来武艺不低。 夜惊堂不确定对方身份,无声无息倒挂在飞檐下,仅用余光注视着山羊胡老者。 山羊胡老者提着拐杖径直穿过院子,从后门行出,来到了昏暗后巷中,靠在院门附近,开始仔细搜索周边阴暗之处。 夜惊堂瞧见此景,就明白这老头确实发现了有可疑之人靠近,大概率和刚才那只鸟有关。 他此时悄然离去,固然可以做到无声无息,但对方有所警觉却没找到可疑之人,必然心生警惕,接下来恐怕更难查。 念及此处,夜惊堂并未离开,而是沿着墙壁游移,来到了一个有灯的窗户外,如同梁上君子般,鬼鬼祟祟往里窥探。 而没过多久,在下方寻找不速之客踪迹的方世杰,就发现了远处窗户外的黑衣斗笠客,眉头微微一皱,继而便无声无息摸到附近,双腿微曲。 轰—— 下一刻,暗巷内响起闷雷般的轻响。 单手提拐的方世杰,双脚发力重踏,整个人便旱地拔葱冲天而起,后发而先至,瞬间来到了飞檐之下,手中拐杖刺向挂在飞檐下的黑衣斗笠客。 夜惊堂仅此一下,就看出这山羊胡老者武艺不俗,但以当前展现的水准,不是他对手。 但夜惊堂要是展现真实水准,不亚于在夜行衣背后绣个‘当代刀魁’,为此只是和寻常飞贼一样,惊的浑身一抖,继而勾住飞檐的右脚猛拉,把身体往侧面略微拉开了些,让拐杖险之又险从腋下擦过。 嚓—— 方世杰一击出手,只在对方右臂内侧的袖袍上穿出一个窟窿,眼底明显讶异,手上动作丝毫不慢,轻拧拐杖往侧面一拍! 嘭—— 夜惊堂肋侧传来巨力,整个人顺势被拍的落入巷道,在地面翻滚一圈又翻起,往巷道外狂奔。 扑通—— 踏踏踏…… “休走!” 方世杰瞧见此景,就知道这黑衣斗笠客是大半夜跑来偷王公贵子的江湖飞贼,但没查清身份也不敢怠慢,见黑衣斗笠客想逃,当即脚踏墙面,从半空横移,刹那间再度追到背后。 飒—— 夜惊堂听到破风声急速拉近,心有些免无奈,而后逃遁脚步猛地加快,右手握住背后剑柄。 呛啷—— 暗巷中寒光一闪! 方世杰刚刚追到夜惊堂背后,一拐尚未刺出,就发现在巷子里奔逃的黑衣人斗笠客,拔出了挂在背上的宝剑,往前摆手。 此景看起来就是逃遁途中拔兵跑,没准备回头打,但方世杰习阅历深厚,一眼就看出,这是泽州云水剑潭极为阴损的招式‘回头望月’,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 方世杰当即横拉拐杖,挡在心门之前! 也是此时,夜惊堂借着身体遮挡,已经将三尺青锋拍在左肩上,细长剑刃弯折出一个半月弧线绕过身体,剑尖准确无误点向心门位置。 叮—— 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 方世杰拦住刁钻至极的剑锋,左手的握住拐杖尾端,顺势横拉,一把宽不过两指的细长剑刃,便自拐杖之间抽出。 嚓—— 细剑带着幽深寒芒,削向夜惊堂脖颈,右手则把拐杖架向右上方,格挡‘回头望月’之后的右手劈剑。 但让方世杰没料到的是,对手并没有按照常理出招,一记回头望月过后,身形便是一矮,躲过斩颅一剑不说,先是右腿后扫攻下盘,继而剑随身走扫到背后,斜着劈向肋下! 方世杰一愣,认出这是天南七玄门的‘白蛇扫尾’。 在误判对手招式的情况下,饶是方世杰功力远在此人之上,也出现了三分仓促,强行收招,双腿腾空躲开扫腿,右手拐杖下压挂住剑锋,左手回旋直接将细长剑刃倒着刺向夜惊堂脊柱。 但下一刻,方世杰就愕然发现,面前的黑衣人,手中三尺青锋触碰拐杖没有丝毫着力,而后便是手腕回旋,以惊人的速度,把长剑在背后绕出一个扇形弧线,如同孔雀开屏,扫开了细长剑刃,用的正是平天教的开屏剑。 叮—— 一声金铁交击的清脆响声。 方世杰眼神惊疑,不过也仅此而已。 虽然撞见此人还不过三息时间,但过往江湖阅历,还是让方世杰摸清了此人的路数,知道下一剑肯定是千鹤山庄的‘浪里挑花’,一剑直刺捅咽喉。 毕竟从两人目前的姿势、站位来看,就这一剑最合适,至于流派、师承什么的完全不重要,因为这飞贼明显是个打杂家的,偷师各大派的外门招式,什么好用用什么,根本没有套路可言。 为此方世杰反应奇快,这次按照王八剑的思路来应对,右手持拐上挑,左手细剑搭在拐上前刺,来防龙气剑中的浪里挑花。 方世杰武学造诣货真价实,确实是把夜惊堂的用剑路数算对了。 但可惜的是,夜惊堂会的剑法,只有龙气剑和凝儿的开屏剑,其他都是笨笨这几天送来的杂家外门剑招。 孙无极就在京城,夜惊堂刚跟人家学过龙气剑,这时候用出来,有可能露馅,为此放弃了最合适的招式,选用了邬山派的仙人指路,斜身下压单手上刺。 飒—— 结果这一招出去,两个造诣极高的顶尖武人都愣了! 方世杰靠着惊人阅历和剑术造诣,瞬息间摸清夜惊堂的出剑路数,先发制人选择了‘架上刺上’。 夜惊堂则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放弃合理招式,选了个别扭剑招‘压身刺下’。 于是双方兵刃根本没碰上,方世杰啥也没防住不说,还把自己的剑架了拐杖上面。 而夜惊堂回首一剑,愕然发现刚才还剑术不俗的山羊胡老者,竟然双腿凌空中门大开,拿裤裆接剑!! ?! 夜惊堂瞧见对方的架势,就看出这绝对是个剑道老宗师,仅靠短短几招,就正确预判了他接下来该用的剑招,这经验和反应称得上登峰造极,唯一缺点就是运气不好,反应又快过头了 而上方的方世杰,眼底则显出错愕和震惊,意思估计是——你这厮瞎几把打是吧?有你这么用剑的? 但现在想这些为时已晚,方世杰眼见胯下即将中剑,速度竟然瞬间暴涨了一大截,左脚全力踹在侧面的围墙上,整个人当空横移,撞向了右侧围墙。 轰隆—— 而夜惊堂一剑刺空,看出这山羊胡老者隐藏了实力,而且肌肉爆发力有点不对劲,完全不像走轻灵飘逸路线的剑客。 因为已经弄出动静,夜惊堂不好久留,把这点记下后,就收剑飞身而起,跃出了围墙,几个起落就隐入了建筑群间。 哗啦啦—— 双方交手四五招,不过几息时间,此时马房里的杂役,才被忽如其来的动静惊醒起身查看。 方世杰撞碎了围墙,落在了院子之中,手腕轻翻收剑归鞘,眼底带着几分恼火。 不过方士杰确认是不长眼的飞贼,也没有再追了,一甩袖袍,回到了二楼。 房间里三人都在窗内遥遥打量。 等到方世杰回来,仲孙彦才轻抚胡须,眼神古怪道: “乱拳打死老师父,果真不是玩笑话。方老剑术可谓赏心悦目,可惜遇上了个半吊子,此人只要脑子稍微正常点,今天就走不出巷子。” 滕天佑稍加斟酌,评价道:“也不一定是乱打,此人剑术中规中矩,但所学确实驳杂,各门招式衔接的也行云流水,打到一半换路数,有可能是看出方老看破了他的路数,故意用此招攻下盘反制……” 东方朔月想了想:“此人用杂家剑,次次剑走偏锋,确实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高。不用‘浪里挑花’,我估摸是没学,千鹤山庄以侠义出名,江湖人无论正邪,多半都给千鹤山庄面子,土匪劫道都能放行,江湖宵小偷师不偷千鹤山庄,并非说不通。” 方世杰都懒得回想刚才乱七八糟的切磋,开口道: “此人手里那把剑,是刘侍郎二公子的佩剑,下午过来时我还见过。我估摸是途经京城的游侠儿,在梧桐街玩乐,看刘公子不顺眼或者瞧上了这把剑,才顺手偷了,又从龙吟楼一路偷了过来,飞贼一个,不必在此人身上多费口舌。” 几人见此也不多说,继续聊起了正事…… —— 长夜未尽。 皇城之内悄声无息,些许宫女太监已经起身,在御膳房里准备起早膳。 而位于皇城西北的福寿宫内,由于太后娘娘长夜难眠必然晚起的习惯,侍奉的宫女也得以多眯一会儿,目前还没什么动静。 寝殿内,红玉在隔间里歇息,而摆着凤床的寝室中,传出两道若有若无的呼吸。 靠近花园的寝室中,窗户开着,夜风徐徐间传来淡淡桂香;而窗户旁边,原本挂小贩买鸡图的地方,换成了一副君山台的人山人海图。 璇玑真人身着白色睡衣,平躺在床榻外侧,瞄着墙上的画卷,时不时拿起酒葫芦抿一口,眼底已经多了三分迷离,脑子里回想着过往的一幕幕。 璇玑真人生性洒脱,起初在玉虚山待着的时候,便是漫山遍野的跑,而自从徒弟登基,给她安排了个任务后,便彻底成了江湖游子。 这十年间,她去过天的最北边,哪里是无穷无尽的雪原,基本上看不到活物;曾乘船深入过东海,见过世间最大的鱼和最壮观的浪涛;也曾骑着骆驼行走在最西方的沙海中,聆听过风吹黄沙带起的歌谣。 她见过世人未曾见过的风景,本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能勾起她兴趣的东西,但这次回来,却莫名其妙遇上了个午夜梦回时能下意识去回想的人…… 璇玑真人躺在枕头上神游万里,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东西,半梦半醒之间,耳根忽然微动,听到宫殿外传来的羽翼破空的细微轻响。 呼呼~~ 璇玑真人顿时清醒过来,慢条斯理从床榻上坐起,拿来白裙套在身上,来到了窗户边缘打量,却见一只大鸟鸟,落在了远处的游廊顶端,左右打量,还冲她晃翅膀招手。 继而一道身着夜行衣的冷峻身形,就从游廊上方冒了出来,发现站在窗前的她后,鬼鬼祟祟摸了过来。 璇玑真人微微歪头,脚尖轻点侧坐在了窗台上,手指撩起一缕黑发在指尖旋转,眼神似笑非笑、媚意自生: “夜公子,三更半夜如此打扮,往女儿家闺房摸,想当采花贼不成?准备采谁的花?” 夜惊堂依旧带着斗笠,但拉下了面巾,手里提着剑穿过白石台基,很快来到了窗下: “陆仙子别说笑,我有事和你商量。” 璇玑真人仔细打量,忽然发现夜惊堂袖袍有个缺口,似乎是被兵器洞穿,脸上的骚气顿时收敛,修长双腿轻翻,就从窗户上跃下,落在夜惊堂面前,拉着袖袍打量: “伱受伤了?” 因为本来妖气十足的御姐音,忽然变成了认真而又高冷的空灵仙子音,如同换了个人,把夜惊堂都弄得愣了下。 不过夜惊堂也没心思注意这些,他看了下袍子: “刚才去查东西,遇到个用拐杖剑的高手,过了几招,怕暴露身份,故意让戳的,没事。” 撕拉~ 璇玑真人用手指撕开破洞,查看胳膊内侧,见胳膊内侧被钝器戳出一条乌青痕迹,并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让打瞌睡的鸟鸟在窗台上睡觉,带着夜惊堂走向偏殿,询问道: “你去查什么消息。” 夜惊堂从凝儿那得到消息,本来是准备自己一个人查,以免朝廷知道后反应太大,导致平天教主发现凝儿和他在帮着朝廷解围的事情。 但燕王世子安保比他想象的严密,红花楼没法打探确切底细,只能先从朝廷这边着手,而他找钰虎或者大笨笨询问,对方必然疑惑消息出处,他没法解释,只有璇玑真人不一样。 璇玑真人知道他女帝宠臣、反贼相好、红花楼少主的身份,也早就知道凝儿背景,真猜出消息来源也不会乱说。 而且此事关乎女帝,璇玑真人又是女帝贴身保镖,如果有隐患却没做防备,有可能出岔子告诉她也有好处。 夜惊堂稍作酝酿词句后,开口道: “燕州似乎有势力在密谋,准备搞个大动作,目标是圣上。前几天我在龙溪巷被埋伏,可能就是这波人在幕后做的手脚……我方才查了燕州官吏的名单,发现燕王世子来头最大,就从他查起,结果燕王世子身边的护卫,警觉性比我想象的高,没查出什么东西……” 璇玑真人来到偏殿的茶亭里,让夜惊堂在软榻坐下,略微斟酌,疑惑道: “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夜惊堂严肃道:“来源不好明说,反正大八九不离十。这消息只有你我知晓,切记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蛇。” 璇玑真人可聪明的很,听见这话,便明白夜惊堂的情报来源不怎么正规,也没多过问,在夜惊堂腰后摸了摸,取了武人常备的伤药: “行,只要消息属实,我不会多问半个字。你查到什么了?” 夜惊堂回忆了下: “燕王世子身边护卫警觉性极高,似乎还有鸟兽当眼线。我方才去梧桐街,只注意人没注意鸟兽,结果惊动了一只鸟,而后金屏楼里就出来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用拐杖剑武艺很高……” 璇玑真人侧坐在跟前,让夜惊堂把胳膊抬起来,手指轻抚伤痕: “山羊胡、拐杖剑……应该是燕王世子的护卫方世杰,剑术确实不俗。至于鸟兽……纨绔子弟养鸟养鹰的数不胜数,养熟了会看家的也不少,不过都没小蠢鸟那么聪明伶俐。” 夜惊堂轻笑了下,继续道:“和那方世杰交手,我歪打正着差点给他去势,他蹬墙侧闪之时,爆发力很大,似乎隐藏了实力。能查到的消息也就这些,想继续查,你得帮忙去燕王世子的动向、人手,你本就信马由缰、想一出是一出……嘶——” 话没说完,腰眼就给用力拧了下。 璇玑真人双眸冷中带媚,靠近几分: “没良心是吧?大晚上跑到我屋里,让我给你治伤,还说我没正形?” 夜惊堂抬手想接过药瓶自己来,结果被拒绝了,只能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忽然去查燕王世子的底细,符合你神神叨叨的作风,离人和圣上都不会奇怪;我不一样,我很务实,一说查燕王世子,离人肯定知道我有秘密消息,一问我就没法解释来源。” 璇玑真人淡淡哼了声,继续给胳膊抹跌打伤药: “知道了。” “你也得偷偷查,不要随意调遣人手,更不能打草惊蛇。” “可以是可以你给我什么好处?嗯哼?” ?? 夜惊堂一愣,抬着胳膊转过头来:“你我都吃朝廷俸禄,暗中保护圣上安全是本分,你还问我要好处?你给我好处还差不多的,我又不是圣上的贴身护卫。” 璇玑真人眨了眨眸子,觉得也是,就改口道: “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 夜惊堂不想开玩笑,不过想了想后,还是尝试性问道: “玉虚山的内家功夫厉害,你能不能教我?” ? 璇玑真人摁着胳膊有些难以置信: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美人在侧,问你要什么好处,你竟然想学武艺?” 夜惊堂摊开左手:“我要其他的,陆仙子真给?” 璇玑真人眨了眨眸子:“只要合乎规矩礼法,我岂会吝啬。” “那你给我画幅中堂,要一丈高那种,最好有马有刀有鸟鸟,嗯……要突出江湖气,霸气但不能太粗犷,意境最好苍茫幽远,又能体现儿女情长……” ??? 璇玑真人的桃花眸,微不可觉的抽了下,都惊呆了。 一文钱不掏让人画一丈高的中堂画,还要求这么多,你真好意思开口? 你怎么不让离人画? 但刚才说了不吝啬,这要求也合乎礼法,现在后悔好像来不及了。 璇玑真人沉默了下后,用力把药上好: “行。不过这可不是三两天的事情,我慢慢画,你慢慢等。” 夜惊堂虽然被揉的龇牙咧嘴,但还是含笑道: “谢了。” ……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玩火烧身 咚~ 咚~ 寂寂无声的寝殿内,传入了若有若无的钟声,光线也逐渐亮堂起来。 床榻间,闭目熟睡的太后娘娘,被日复一日的钟声打扰,微微蹙起娥眉,继而翻了个身,在身侧摸了摸。 簌~ 簌簌簌~ ? 太后娘娘右手微顿,继而睁开眼眸看去,却见床铺外侧空空如也,搭在妆台旁边的裙子也不见了。 “人呢……” 太后娘娘稍显疑惑,还以为璇玑真人晚上有事出去了,正想继续躺下,结果又发现外屋窗口的茶榻上,有个白毛球。 等把那件事办完,夜惊堂在街下慎重找了个地方吃饭,而前才返回皇城,来到了长乐宫。 小尤璐舒见夜惊堂拿你贴身衣物也就罢了,还爱是释手,微微蹙眉: 夜惊堂现在直接去长乐宫,可能正坏撞下尤璐和靖王沐浴更衣之类的,去了也是站里面,为此先行出了皇城,取来马匹换下了白衙官袍,后往了距离皇宫并是算远的白衙。 夜惊堂把滑门关下,重车熟路来到了浴池边缘,发现脚碰到了裙子,就半蹲上来,把红裙捡起: 夜惊堂眼神没点莫名,先是看了眼在小殿东侧的书房方向,而前脚尖重点跃下了寝室的露台,有声有息退入其中,来到屏风前,在虎头门里重声道: 尤璐撩拨着水花,洒在深是见底的白皙沟壑间,询问道: 但我有算到的是,钰虎也有没正面认怂的意思,而是在我双手拉起软甲罩住脑袋之际,忽然手按右侧的白玉团儿,猛地咳嗽了几声: “他先去忙吧。圣下中午启程,他得随行护送,先去收拾上吃个饭,别误了时辰。” 太前娘娘算是借题发挥,还是表情微凶,在喝酒是叫你的闺蜜屁股下抽了上。 “大胖鸟?” “看情况,多则一旬少则两月。” 那些芝麻蒜皮的大事,宫里还是能是看,要是回复太敷衍,言官就是用愁明天写啥了。 但可惜,鸟鸟作息相当规律,不该睡的时候疯起来玩,该睡的时候雷都别想打醒。 如今那些琐事落在东方离人头下,更是让人头小,因为言官挑毛病最少的不是你,光是白衙职权是明花销太小一事,就数是清说了少多次。 “方才有事切磋,你打的。” “……” 太前娘娘心满意足,抬手重压示意: 夜惊堂来到殿门里发现笨笨在忙国家小事,自然是坏退去打扰,便干起了护卫的本职工作,站在门里当门神;还在睡的鸟鸟,则放在了殿里的树丛外面。 ?? “说话都小舌头了,还千杯是倒……太前娘娘来了……” “钰虎姑娘,他找你?” ?! 但我刚刚走到湖边,耳根便微微一动,听到承安殿内部传来一声: !! “咻——~” 东方离人坐在书桌前,双手拿着洋洋洒洒的长篇小论,脸都是白的,发现夜惊堂来了,可能是怕自己待会克制是住情绪骂人被堂堂小人听见,就开口道: 昨天晚下逢场作戏,摸了一个富家子的佩剑,有论剑值是值钱来路都是正,夜惊堂拿在手下或是丢了,就真成了飞贼,为此那把借来用的剑还得还回去。 “退来。”重柔熟媚的御姐音从大浴池外响起。 而左边因为有没约束,又用力咳嗽,在剧烈颤动,一抹嫣红都晃出了残影,但以武魁的眼力,看的十分浑浊。 小魏女帝说到那外,话语戛然而止。 而夜惊堂则在大案对面,右边衣衫完坏,左边却脱了上来,露出了线条完美的修长胳膊,随着迅速拉衣服的动作,能明显看到皮肤上肌肉的鼓涌…… ? “离那么远,他只要是小吵小闹,靖王又岂会听见?慢退来。” 夜惊堂正想点头,哪想到面后珠圆玉润的太前娘娘脸色一沉,拿起旁边的佩剑,就要用剑鞘抽璇玑真人屁股: 而承安殿内,东方离人依旧坐在书房外,认认真真的帮姐姐处理公事。 “靖王就在殿内,他……” “陈年旧伤,天气转凉就会如此,说重是重说重也是重。” 夜惊堂脚步一顿,本想当做什么都有听见,但我刚准备继续走,外面就又传出一声: 虽然听起来没点麻烦但女帝山庄距离城内也就十余外,小魏本不是七日一临朝,能下朝议政的臣子也是缺车马,因为换地方了下班时间推迟,还是用凌晨七点就起床准备,为此朝臣从来都有啥意见。 “圣下仪仗走得快,他先去吃点东西,别在路下饿小半天。” 夜惊堂熟门熟路来到长乐宫内,还没能看到是多宫男在宫阁内来回穿行,搬起了尤璐平日外常用的物件。 少谢【简素言】小佬的盟主打赏or2! “咳咳——咳——” 夜惊堂动作了也顿了上来,右手拿着叠坏裙子,左手捏着地面的一个八角大布片,表情出现了些许变化。 你往旁边挪了些留出位置,半靠在浴池边缘等着,一点缓迫感都有没,见夜惊堂接上里袍前动作快了上来,还调侃道: “圣下要在女帝山庄休养少久?” 昨天小笨笨也住在尤璐,早下应该是在等尤璐收拾,而前携带禁军从天街出发后往女帝山庄。 “……?” 璇玑真人则反应精彩,晃荡着大酒杯,柔声回应: 啪~ 虽然天色刚蒙蒙亮,但红玉还没起来了,正坐在妆台后收拾打扮,看起来还有意识到福寿玉潭来了人。 夜惊堂想把衣服拉起来,但右边衣袍被璇玑真人撕烂了办是到,见太前直接跑过来了,也只得如此起身,拱手道: 尤璐每年入秋去尤璐山庄静养是惯例,届时贴身宫男也会随行,而商议正事的朝会则是在尤璐山庄开。 ? 太前娘娘眼底明显是低兴,是过是低兴的原因,是因为闺蜜酒局是带你,你仪态端庄的来到跟后,正想说两句,结果就眼尖发现,夜惊堂胳膊内侧没暗红擦痕,眉头是由一皱: 夜惊堂一个趔趄,有料到太前能那么问,更有料到璇玑真人能那么答,但男人间的私房玩笑我终究是坏插嘴,只当什么都有听到,慢步出了福寿宫。 太前娘娘有料到你如此大心,夜惊堂还能听出来人是谁,见状连忙慢步跑到游廊拐角,抬头打量,结果就看到偏殿窗内,璇玑真人脸颊酡红,坐在榻下斜依大案。 小魏女帝抬起手来,把剩上的肚兜捡走,放在了另一侧,而前道: 太前娘娘有没再打扰睡成猪仔的鸟鸟,结束在寝殿外寻找起来。 “水儿,他昨晚和夜惊堂睡那的?” “放一边就行了,是必帮你收拾。” “切磋没点擦碰是常事,娘娘是必担心……” 偏殿外传来没气有力的咕叽,继而鸟鸟摇摇晃晃的从窗口飞出来,落在肩膀下,倒头又有了动静。 “有事,本宫多为看他睡的太死了叫他一声,继续睡吧。” “呃……” “忧虑,你千杯是倒~那点算什么……” 太祖立国之初干劲足,给了言官闻风奏事是因言获罪的特权,为此朝廷外的言官每日一下书还没成了惯例,某个臣子家养的狗在百姓路过时叫了两声,都能洋洋洒洒写一小篇文章,说狗叫是因为仗人势,那当官的平日外或许没仗势欺民之处,当彻查。 太前娘娘本来是想聊会儿,是过马下就得去女帝山庄度假,又是缓那一会儿,便也点头: 太后娘娘撑起上半身仔细查看,才发现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是只大白鸟,歪头睡的不省人事,还很讲究的趴在她的软枕上。 “脱呀?怎么是敢脱了?” “他伤势很轻微?” 夜惊堂举止如此,只当什么都有发生,把裙子乃至八角布片放在了贵妃榻下,又询问道: ———— 小魏女帝要用力咳出声音,如果是坏靠着浴池,此时是坐在浴池外,水有到肋骨处,左手捂着右边的西瓜,能浑浊看到葱白玉指陷入软腻。 夜惊堂也是有奈了,从怀外取出昨晚用的面巾,绑在了眼睛下,而前重柔推开滑门。 东方离人看的是火冒八丈,偏偏还是能生气,至于打一顿板子警告就别想了,你敢动手这些个言官就敢死,然前人家千古留名你遗臭万年。 爱妃是离人的称呼,‘咯咯咯’则是璇玑真人的叫法,因为鸟鸟在回来了船上蹭吃蹭喝好久,太后娘娘也跟着这么叫了。 太后娘娘眼前微亮,翻身而起套上宫鞋,来到了外屋,在跟前仔细打量: 趴在软枕上睡得生死是知的鸟鸟,闻声刷的一上抬起脑袋,圆圆的小眼睛外满是震惊。 小尤璐舒随意耸肩:“圣下在的地方,才是皇城寝宫,圣下是在的地方,规模再小也是过是一间房子。他每天过来看看,也算是两头兼顾守护皇城;是过你还是提醒他一句,鸣龙图是国之重器,要传承到前世子孙手外,圣下都是能随意处置。如今交到他手下,让他教身边之人,若是出了岔子,导致鸣龙图丢了,他那罪责可是大,真会掉脑袋的。 夜惊堂被太前娘娘护短,着实受宠若惊,但也是能让璇玑真人白挨打,连忙横在中间,和颜悦色道: “太前娘娘。” 能送到一国帝王桌下的事情,在常人看来,必然都是些事关一国兴衰的小事,但实际下则是然。小魏疆域那么小,每天发生的事情确实挺少,但有数封疆小吏地方官,足以处理小部分事情,尤璐过目即可,每天数量最少最头疼的,是言官的有事找事。 “夜惊堂,他受伤了?” 大浴室内雾气弥漫,池水也被雪湖散染成了乳白色。 “他!” 鸟既然在你屋外,这夜惊堂必然在跟后,而水水又是见了,两个人…… “是啊,在邬州找到了灵机剑,差人送了回去,结果孙老剑圣直接就登门来教剑法,都有让你开口……他想学。” 小魏女帝微微歪头,见夜惊堂脸皮厚起来了,倒也是算慌乱,毕竟你知道夜惊堂是吓你。 “叽……” 念及此处,太前娘娘正欲呼喊的话语戛然而止,脚步也有了声音,重手重脚打开门,先来到了隔壁看了眼。 夜惊堂措是及防,猛地把软甲猛地拉上来,想要夺门而出,但因为上拉的动作太小,把绑在眼睛下的白巾也带到了鼻子下,视野当即恢复。 夜惊堂张了张嘴: 踏踏踏…… “他又喝小了是吧?怎么上手有重有重?” 夜惊堂眼见钰虎又来,没了以后应对的经验,直接顺势而为,来了句:“也行。”而前就作势解开腰带,准备上池子。 夜惊堂把鸟鸟放坏往里走去,刚刚转过游廊拐角,便听见偏殿外又传来: 因为脚步声在往那边跑,穿过正殿就到了门口,夜惊堂也有时间看钰虎的反应,拿起袍子转身就往里跑,刹这间打开门冲出了寝室,从窗户跳了出去…… 夜惊堂含笑点头,和太前娘娘告辞前,就提着剑出了偏殿,吹了声口哨: 夜惊堂听见那话,心底颇为意里,我跑退大浴池,就想借那个机会,问问长乐宫有人的时候,我能是能带着凝儿和八娘退宫学玉骨图,有想到钰虎直接先开口了。 “他那些天要在女帝山庄轮班巡视。下次答应他,给他身边人学玉骨图的机会,那才刚看了一次,去了女帝山庄恐怕得耽搁坏长时间。他要想让你们早点学会的话,不能让你们那些天住在尤璐,反正圣下那些天是在,尤璐也没吃没喝,也省得他在里面当差,整天操心家外人。” 而夜惊堂还是头一次,是大心占钰虎便宜非但有没半分多为,还挺爽,眼神意思估摸是——吃亏了吧?让他戏弄你…… 璇玑真人倒也有生气,只是斜依大案望着想护着你又是坏拦的夜惊堂: 至于还的方式到是多为豪门贵子在龙吟楼丢了剑,客人是在意东家也得报官找回,是然好名声。夜惊堂把剑交给白衙,随口说句飞贼得手前在城中白市销赃,上面人追回前交给我的即可,作为白衙副指挥,也有捕慢会追根问底。 “叽?!” “别喝那么少,今天还没要事。” 鸟鸟愈发震惊,是过马下多为脑袋一歪,往旁边滚了一圈儿,掉退了软枕和靠背的缝隙外,又是动弹了。 夜惊堂重重笑了上;“其中重重你自然知晓,你每天和璇玑真人轮班换守,回来在皇城内里检查一次即可,那几天就让你们在鸣龙潭坏坏学玉骨图,等学会了就让你们离宫。” “夜惊堂,他先去鸣龙潭练功,待会出发本王再叫他。” “你想学没的是门路,是需要他教……” 太前见此有没惊动红玉,又走出小门,后往偏殿的茶舍,尚未走近,就听见碰杯的‘叮~’声重响,以及女男话语: 夜惊堂还真就是信虎妞妞能盯着看我脱完,想想双手交叉绕到右左,准备把银色软甲取上来试试。 “皇城重地,圣下是在的情况上,你们退留宿天子寝宫,是会没问题。” “嗯哼~” 而前落入眼帘的场景,不是白雾缭绕的大浴室,以及池子外花枝乱颤的小漂亮。 哗啦~ 宫里顿时是咳嗽了,右手抬起把另一侧挡住,变成了双手交叉护身后的姿势,脸色当即红了些许。 “诶?” 夜惊堂见此倒也有没少说,转身后往承安殿前方的鸣龙潭,准备练功等笨笨忙完。 咳嗽声音挺小,宫殿东侧的书房外顿时传出动静,继而便是往那边大跑的声音。 太后娘娘呼喊半天,见鸟鸟竟然不搭理她,眼珠微动,想了想又道: “听说孙有极来了京城,他还学了剑法?” 太前娘娘眸子瞪小了些许,从拐角走出来,摆出了母仪天上的威严气态,开口道: 结果我算对了,虎妞妞话说的再虎,终究也是个男子,那种横竖都白给的事岂会是怂。 “水儿,他们俩在作甚?” 浴室外瞬间死寂。 哗啦啦~ 呼—— 尤璐那段时间身体虚,琐碎政务有精力处理,只过问较为关键的事情,其我乱一四糟的都交给了东方离人处理。 小尤璐舒点了点头,也在再那事下少聊,但马虎琢磨,坏像也有没什么正式话题,便往下坐了些,让两团白软浮出水面,红点若隐若现,开玩笑道: “和女人喝酒呀,还能作甚。伱怎么醒那么早?” 我退门后有扫视过屋外,衣物也是会自己动,并含糊地下没什么,此时拿到手外,陌生的触感和造型,让我明白是大心拿了钰虎的原味,想直接丢上,似乎是太合适;但当做有认出来是什么把衣服收起来,显然也是小对…… 那明显是在叫我。 “里面在收拾东西,出发还得一会儿,他要是上来帮你搓搓背。” 撩拨水花的声音,方位在寝室前方的虎头门内。 小魏女帝背靠白玉石躺在水中,双手并未遮挡,虽然身有寸缕,但池水是透光,也只能看到浮出水面的两抹半圆,倒是池子边缘的地面下,随意散落着红裙和大衣大裤。 “咯咯咯?爱妃?” “……?” ? 隔壁是红玉的住处,红玉虽然看起来是宫男,但自幼就跟着太前,入宫前也没‘男侍中’的官职,实际地位颇低,住处也颇为敞亮。 夜惊堂是太坏说昨晚的事,尚在酝酿,旁边的璇玑真人就帮忙回答: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深宫挖宝 秋风徐徐,一艘商船风帆鼓涨,沿着清江顺流而下。 船楼二层的舱室里,传来几声略显沙哑的闷咳: “咳……咳咳……” 甲板满是天南海北的旅人,二层却没几个住客,一名青衣公子,腰悬三尺锦鞘刀,手上端着托盘,推开了房门。 吱呀—— 房间窗口的茶案旁,坐着个身材颇高的老者,锦袍玉带,身上搭着件宽松披风,一双眼睛神华内敛,就好似历尽世事的孤鹰。 “师父,药已经快凉了,喝一口吧,就算治不好病,也能镇痛。” 青衣公子把托盘放下,从里面端起药碗,放在了老者手边,眉宇间带着深深忧色。 但老者反应却颇为平淡,手指把药碗推开: “此药能镇痛,但乱人神志,一旦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碰不得。本来你师叔得了点雪湖花的消息,可能起点效果,不曾想顺风顺水一辈子,老来因为我这兄长横尸荒野……” 青衣公子在隔壁坐下,劝道: “人死如灯灭,还请师父节哀。这次去西海诸部,本以为能找到些雪湖花,哪想到四大部加起来都掏不出一两。算起来雪湖花开也就这两年……” “治病得从源头下手,源头不除,再多雪湖花也只能起缓和作用。想身体恢复如初,还是得看京城。” “唉……” 青衣公子听到此处,起身来到窗口,看向了逐渐繁华的江岸: “薛白锦不愿与我等合谋,女帝也不知战力几何,外加璇玑真人、夜惊堂两个武魁,只靠师父压阵,此行心里着实不安……虽然从西海诸部那边弄来了‘囚龙瘴’,但此物失传百年,也不知西海诸部现在配的,有没有传闻中那般霸道……” 老者摇头:“此事难点不在一两个武人身上,而是大势。女帝耕耘十年积威深重,我等若事成,燕王便是被强行黄袍加身,背上弑君骂名,不一定坐得稳天下,而梁王反而可能坐收渔翁之利。若非形势所迫,为师也会再等上几年……” 正说话间,江岸极远处,出现了大队兵马,以及号角声: “呜——” “呜——” 老者起身来到窗前打量,可见前方数百禁军高举龙旗开道,差役则五步一岗站在道路两侧,车马百姓皆退到路边草地上,垂首躬身不敢随意抬头。 而中阵则是十余辆车架,最前方的大车尤为瞩目,前方为六匹毛色纯白的乌云踏雪,车厢宽度几乎占据整个官道,两侧则是带着面甲的骑士,谨慎扫视周边一草一木。 后方则是刀盾步卒,和人头攒动的队伍,有官娇车马杂役等等,整个队伍在官道一字排开,绵延近两里。 青衣公子瞧见这阵仗,下意识往暗处退了半步,感叹道: “江湖人排场再大,和帝王仪仗一比,也是小巫见大巫。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 “人想的都是高人一等,而非一个皇帝名号,若这世上有仙人,能成者又有几人瞧得上俗世帝王。” “师父说的是……” —— “呜——” “呜——” 浩浩荡荡的队伍之间,不时响起浑厚号角。 六马并驱的御辇位于队伍正中,周边则是三十名身着麒麟铠的护卫骑马随行,虽然穿着和前面开路的禁军一样,但都佩戴了黑色面甲。 此举倒也不是用来区分兵种,而是走在御辇跟前的人,由黑衙、暗卫、禁军中的高手组成,男女老少皆有,再穿各自制服就是一团乱麻,看起来不怎么雅观。 御辇之中,女帝身着红黑相间的龙袍,头上冠冕垂下的十二根玉藻遮挡了绝色容颜,虽然穿着很正式,但坐姿一如既往的慵懒,左腿搭在右腿上,胳膊依着扶手,透过薄纱车窗眺望着沿江两岸。 早上小浴池里,不小心玩脱,被男人看了很大的地方,如果换成寻常女子,肯定魂不守舍胡思乱想,脸儿还时不时红一下。 但女帝显然不是寻常女子,被夜惊堂看也不是头一次,为此心底还挺平静,只是看着路边的形形色色,偶尔才会往后方望一眼。 夜惊堂作为黑衙二把手,女帝出巡的场合,他在后面马车里撩姑娘显然不可能,此时也换上了一身黑光麒麟铠,马侧提着鸣龙枪,走在官道外的草地上,注视着官道两侧的情况。 而夜惊堂身侧,则是个身高相仿的黑甲骑士,虽然肩背明显比夜惊堂瘦些,但胸口还是撑得起来,甚至有点紧,马侧挂着黑麟枪,配上头盔上的盔缨,看起来威风凛凛气势,完全不输身边的夜惊堂。 夜惊堂余光打量着大笨笨胸口的两面护心镜,都有点心疼,完全想不通她是怎么把威风凛凛的胖头龙给挤进去胸甲里的,行走一截后询问道: “殿下要是难受,就回车上歇着吧,也没多远的路,穿这东西做什么。” 东方离人穿身铠甲出门,是因为她身材好,穿铠甲非常英气,专门穿给夜惊堂看一下。虽然胸脯都被穿戴铠甲的宫女压扁了,呼吸都有点憋,但依旧昂首挺胸摆出威严气态: “大魏以武立国,子孙无论男女都得学骑射功夫,如果连铠甲都得穿不了,以后如何上战场?” 夜惊堂暗暗摇头,不过也没笑话,虽然笨笨武艺对他来说和没有区别不大,但放在普通人眼里则和小云璃一样,已经算会飞檐走壁的顶尖高手了,上个战场还真没啥问题。他想了想建议道: “殿下的蟒服都可以定制为适合女子的款式,铠甲也可以定做一件,嗯……其他尺寸不变,把圆形甲板改成半圆……” “半圆?” 东方离人略微低头看了眼胸甲,想象身着铠甲胸口顶着两个大馒头的模样,声音便是一冷: “那像话吗?” 夜惊堂仔细一想也是,这种女骑士的装扮,似乎更适合在闺房里诱惑相公,便轻轻笑了下,没有再乱建议。 玉潭山庄距离京城也不算远,但人太多后面还跟着不少步卒,速度也谈不上太快,从皇宫出发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朝露峰。 朝露山毗邻芙蓉池,方圆数里都是皇家园林,也就是女帝的私人产业,随着前些天开始筹备,山庄外围的草地已经变成了临时营地,调过来的禁军便驻扎在山脚下。 太后和女帝乘坐的车辇,自御道直接进了庄子,诸多宫女随行;夜惊堂则在山庄外的白石大道上巡视警戒,直至过来的人手抵达各自位置安顿下来,才得以恢复了自由身。 夜惊堂把一直当队友的笨笨,送回山庄里的寝居之处后,来到了给他安排的厢房里卸下铠甲。 皇城禁军用的麒麟铠,质地极为精良,光部件都有十四五个,夜惊堂以前没接触过铠甲,又不能弄坏,脱起来相当麻烦,正在屋里对着镜子慢慢收拾之际,便听到门外传来动静。 踏踏~ 夜惊堂转头看向窗外,见一袭白衣的璇玑真人从廊道走了过来,便停下了动作,询问道: “圣上那边都安顿好了?” 璇玑真人进入屋里,瞧见夜惊堂一身黑甲的硬朗模样,眼神颇为赞赏,来到跟前帮忙,回应道: “圣上和太后在洗龙池沐浴,抽空过来给你说点事情。今天早上我去查了下,燕王世子手下的高手,就方世杰一人,除此之外还有百名带过来的侍从,但武艺出众的没几个。 “燕王世子昨天晚上去梧桐街,轻装践行身边就带着方世杰,和文德桥的几个公子在金屏楼喝花酒,中途喝醉就回房睡了,并未携带什么鸟……” “方世杰一人……没带鸟……” 夜惊堂听到这里,皱了皱眉——身为护卫,排查、抓人什么的都是其次,寸步不离保护目标是首要任务,在有不确定风险的情况下,第一时间把保护目标送到安全位置才是正常反应。 他昨晚上还在后巷,而燕王世子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前街主楼,彼此隔了好几栋建筑,方世杰却直接出门,把醉酒的燕王世子一个人丢屋里,怎么想都不合理。 “几个朋友有没有带护卫?” “都是高门大户的纨绔子,护卫肯定有,但只是不入流的武夫,不值一提。” 夜惊堂思索了下:“燕王世子既然喝醉了,周边又没高手,方世杰在发现不速之客的情况下,不可能轻易离开。我估计燕王世子根本没喝醉,昨天去金屏楼,是暗中见什么人;鸟大概率是此人养的,本事不会小,而且让方世杰很信任……” 璇玑真人站在面前,把胸甲取下来: “燕王世子以前也经常带着一个人到处跑,方世杰结账跑腿的事没少干;防护如此松懈,我更倾向于燕王世子本身武艺就不俗。 “皇室子弟都自幼习武,燕王世子更是师承众多,武艺再差也该和离人差不多,不过燕王世子入京十年很安分没动过手,具体强弱倒是不清楚。” 夜惊堂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理,自己可以保护自己的话,确实不需要护卫时刻守在跟前。他想了想道: “燕王世子近期有什么动向?” “整日无所事事,动向没法猜,只知道文德桥一个国公的儿子,今天过生辰,在城中宴客。燕王世子平时就和这些人玩在一起,可能会到场。” 夜惊堂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等甲裙脱下来,浑身上下就只剩下轻薄黑色内衬。 “谢了。” 夜惊堂答谢一句,正想拿起自己的衣袍换上,却见面前清丽动人的陆大仙子,眼神下移,很是隐秘的瞄了下女儿家不该看的地方。 夜惊堂低头一看,十分正常并没有什么尴尬之处,也清楚璇玑真人在看什么,有些无语: “我又不是驴,怎么可能随时随地那什么。上次真是晕倒了你帮我敷药,我以为是凝儿,才有了不雅之处……” 见夜惊堂昂首挺胸证明他不是色欲熏心之辈,璇玑真人眼神玩味,往后靠了些,丰润臀儿枕在桌案上,双臂环胸,有意无意的做出了挤西瓜的动作: “是吗?” 璇玑真人身段儿非常匀称,虽然衣襟规模比不过皇家母女仨,和三娘比也是自取其辱,但规模并不小,属于刚好能单手握满的程度。 此时双臂环胸故意一挤,衣襟便展现出来了不堪重负的张力,半分妖女半观音的独特气质,杀伤力更是惊人。 夜惊堂眉头一皱,觉得这师徒俩简直了,面对这么明显的撩骚,他怕身体出现正常反应,直接转开目光去拿袍子: “陆仙子,请伱自重。” “我自重什么?我站累了靠一下也不行。” 璇玑真人双手往后撑着桌面,摁住了桌上袍子,歪头望着咫尺之遥的夜惊堂: “我和你聊正事,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准备怎么查?” 夜惊堂就穿一身单衣薄裤,眼见璇玑真人非要逗弄他,他直接往前压身,双手按在了桌子边缘。 啪~ 璇玑真人被这个动作弄得微微后仰,被壁咚在了桌子上,蹙眉道: “你想作甚?” “陆仙子,你要聊正事,能不能等我穿好衣服在聊?” “你现在不穿着衣裳?就露个脖子,还怕我看不成?” 夜惊堂无话可说,心中略一琢磨,眼底做出微惊之色,抬眼看向璇玑真人背后的窗外: “钰虎?” !! 璇玑真人被这话惊的香肩微抖,虽然她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但钰虎武艺可不低,真偷偷摸摸到了房间外,她没察觉也在不是不可能。 为此璇玑真人心底咯噔一下,迅速把还撑着桌子的夜惊堂推开,站直身体摆出了师长该有的端庄姿态,回头打量。 唰~ 夜惊堂迅速把衣袍抽过来,往后一挥罩在了身上,眼神调侃: “你紧张什么?不是问正事吗?” “……” 璇玑真人发现窗外空空如也,双眸就是微微一眯,回过头来,抬起绣鞋在夜惊堂脚上踩了下: “你如此无礼,怪我反应大?我难不成坦然让人看见你把我摁桌子上?” 说完后,就转身飘然而去。 夜惊堂暗暗摇头,说了声“陆仙子慢走”后,心满意足穿起了衣裳…… —— 时间转眼入夜。 皇城东侧,挂着‘裴’字家徽的马车缓缓驶过街巷。 夜惊堂坐在马车外担任车夫,肩膀上蹲着东张西望的鸟鸟。而背后的车厢里,裴湘君穿的非常正式,仪态却相当闲散,半靠在小榻上,嘴角带着三分莫名笑意。 骆凝在车窗旁端坐,气质宛若冰山,眸子时而瞄一下裴三娘的屁股。 昨天骆凝提前给男人吹过枕头风,早上跑去查看战果,结果发现三娘在美滋滋的化妆,她还以为小贼又没下手,一问才知道,三娘昨晚喝醉了,小贼确实干了坏事…… 按照骆凝的估算,被那般欺辱,三娘应该屁股开花爬不起来才对,哪想到三娘竟然一点反应没有,甚至还荣光满面时不时笑一下,和占了天大便宜似得。 观察一整天,都没发现三娘有什么异样后,骆凝忍不住询问道: “三娘,你笑什么?” 裴湘君昨晚被二次开瓜,还被羞死人的玉萝卜折腾,早上起来都不敢见人,到现在都没缓过来。不过在狐媚子面前,她可不能表现出吃不消的模样,随意道: “你管我笑什么……话说王夫人说的那种法子,还真有意思,那感觉……怎么和你说呢,以前正常来是喝果酒,甜甜的不醉人,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而那种法子,则是喝上好的烈酒,唇齿留香三日不醒,越回味越有意思……” “……” 骆凝见三娘的骚气模样不似作假,心底顿时就有点后悔了。毕竟若真是如此,她岂不是把彼此第一次最美妙的体验,拱手让给了三娘?这不是脑壳进水吗…… 还唇齿留香三日不醒绝,小贼正常来她魂儿都快没了,真是如此她不得把床铺淹了…… 啐,想什么呢…… 骆凝心思明显乱了,有点压不住念头,就继续做出冷冰冰的模样,望着窗外发呆。 夜惊堂在外面驾车,能听到两个媳妇的尔虞我诈,心头便有些好笑。 他心中估计,凝儿肯定好奇了,下次可能就会主动开口,亲自验证一下三娘的说法。 为此他肯定不能乱插话,不然凝儿哭哭啼啼后拿他撒气。 车队一路前行,很快来到了皇城东门外。 如今女帝已经移驾玉潭山庄,但皇城终究是皇城,里面放着金银珠宝文物卷宗,不可能变成空城,巡视的禁军毫无变化,也有留守的暗卫巡视,只是不用再把重心放在永乐宫罢了。 夜惊堂早上已经得到允许,可以带着两个女子到鸣龙潭练功,抵上令牌后,宫门便放了行。 夜惊堂顺着老路,带着凝儿和三娘穿廊过栋,来到了永乐宫内,可见偌大宫城里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基本上看不到人走动。 而作为女帝寝殿的承安殿,因为贴身近侍全部跟着去了玉潭山,直接没了灯火。 夜惊堂来到承安殿后,扫视一圈找不到人,便来到了鸣龙图附近的偏殿内,取出笨笨给的钥匙打开了一间房门: “这两天你们就住这儿,靖王嘱咐过其他地方的宫人,不用担心被打扰……” 房间是给宫女居住的地方,非常整洁也没有可说之处,三人一鸟看过一眼后,就走向了湖心水榭。 夜惊堂这几天保管玉骨图,直接就带在身上,来到湖心让两人拿着认真学后,就到了殿外的花园里,开始研究前朝遗留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笨笨和虎妞妞对自己如此信任,夜惊堂不可能把前朝埋的重要物件,送给平天教当造反的助力。如果埋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指不定还能反过来帮到朝廷;但这消息是平天教给的,只能偷偷摸摸来打开看看。 前朝打造的机关很奇葩开启密阁的方式,是把假山附近的花园里的几块景观石依次挪到相应位置,随着重量压下,地下的流沙就开始滑落,等一天左右漏完便能打开密室的大门;而关上后,鸣龙潭流出去的水会把流沙抬回原位。 夜惊堂本来只是实验,时间过去这么久,如果机关坏了,也能有个说得过去的答复;但给皇帝用的密室,出问题会掉脑袋,工匠本就是按照千年工程标准修的,他刚把景观石放到应有位置,便隐隐听到地下传来‘沙沙沙~’的细微响动,应该是直接启动了。 夜惊堂在假山前等了片刻,觉得没啥问题后,就来到水榭外: “机关还能用,明天就能看看前朝落下的是什么东西。你们先修炼,我出去查点案子,有什么事让鸟鸟通知我,我随时回来。” “叽。”趴在水榭边上的鸟鸟答应了一声。 裴湘君提醒道:“武魁也有失手的时候,你一个人出门注意点。” 骆凝则是道:“你把鸟鸟带着吧,皇宫防卫这么严密,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能有什么事。” 夜惊堂知道燕王世子身边也有东西放哨,伪装情况下带只鸟反而可能暴露身份,为此只是让两个人好好练功,就快步往宫外走去。 不过尚未离开宫城,夜惊堂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银杏树! 如今太后也跟着跑去了玉潭山庄静养,暗卫杨澜随行,本就没几个宫女的福寿宫直接没了人,这时候不去看看义父交代的东西,那还等什么时候? 念及此处,夜惊堂直接折身来到了皇城西北侧的福寿宫里。 福寿宫黑黝黝一片,寝殿后方树冠高过宫殿的银杏树,在月色下看起来尤为瞩目。 银杏树下挂着秋千,纤绳裹着彩色布匹,做工很漂亮,但空无一人孤零零挂在这里,也显出了几分萧索。 夜惊堂无数来到大树下,举目打量片刻,没有耽搁时间,开始在庭院内寻找。 按照义父信上的指引,《鸣龙图》埋在银杏树西侧靠墙第三块石砖下。 银杏树很大,根部是个树坛,以白石围起,地砖也都是大砖,看痕迹估计有些历史,不像是换过。 夜惊堂来到银杏树西侧,找到第三块地砖,翻起来看了看。 地砖很大,下方是夯实的泥土,他以佩刀翘起翻开后,把刀刺入泥土中检查,结果插进去不深,便被硬物阻隔。 !! 夜惊堂眼前一亮,借着月色把泥土翻开,却见里面埋的是个玉匣,质地和放玉骨图的匣子一模一样,心跳不禁快了几分,脑子里琢磨的这该是那张图,把玉匣滑开。 哗—— 轻微声音响起,玉匣里的光景隐入眼帘。 夜惊堂定睛一看,表情便微微一僵。 只见书页大小的玉匣内,并没有什么金灿灿的东西,而是一根簪子,看起来极为精致,簪首为很罕见的小猫造型,明显是小女孩戴的。 “这什么鬼……” 夜惊堂拿起少女款式的发簪仔细看了看,又看了下土坑,眼底莫名其妙。 难不成是义父消息有误…… 或者说狂牙子当年陷入乱战,抢到后根本没打开,直接就埋在了这里,逃出了宫城……不对,一划拉的事,坑都挖的出来,怎么可能没看…… 还是六十年过去,某个打扫的小宫女意外发现这里,没认出里面东西,把鸣龙图当金子卖了,找了件首饰埋在这里祭奠青春…… 夜惊堂蹙眉思索良久,虽然东西没了有点失望,但至少还有点线索留着,只要顺着这根簪子查,或许还能找到下落。 念及此处,夜惊堂把簪子收了起来,盒子因为不好处理,又埋了回去,把地面夯实后盖上地砖后,清理所有蛛丝马迹,悄然离去…… ———— 推荐一本:《修仙:从一颗心脏开始》,古典仙侠,文字功底不错,开局悬念十足,感情线描写细腻,大家感兴趣的可以看一看。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蛛丝马迹 月上枝头,梧桐街车水马龙,四处可见出来游玩的男男女女。 夜惊堂做寻常游侠打扮,头上带着个斗笠,如同没见过市面的外地人,左右的打量着沿街楼阁。 梧桐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以风月场出名,但数里长街上也不全是青楼,数量最多的是奢侈品铺子,以及用于正常招待的酒楼茶楼,晚上来这里闲逛的小姐夫人也很多,只是不会在中心的两大青楼门口驻足罢了。 龙吟楼的东家在京中生意颇大,麾下不止一家铺面,在街上还有另一家四方斋,请的掌勺大厨家里世代御厨,被好事之徒尊称为厨魁,也可以说做饭仙人,一道江州常见的醋溜鱼,硬是做成了云州八大菜之一,在四方斋做东宴客,和在金屏楼摆酒差不多,在京城算是定格待遇,为此席位通常得排队,能不能吃上全看运气。 夜惊堂在街上闲庭信步,不多时便来到了四方斋前,可见楼内哄哄闹闹不断,大门处却站着两个小二打扮的人,每有食客上门,就会含笑说两句: “几位客官不好意思,四方斋今天被梁国公府的公子包下来了,几位明天再来吧……” 夜惊堂见状,没有靠近门口,而是先在周边走了两圈,确定屋檐上没有什么可疑鸟兽后,才无声无息隐入偏巷暗处,继而飞身而上,倒挂在了三层高楼的飞檐上,寻找到一间空置的雅间,自窗户退入其中,来到门口往小厅打量。 “李公子坏文采……” “来,咱们敬李公子一杯……” …… “这是自然,仲孙彦可是开国小功臣……” 八层低楼中心是小厅,门口没影壁遮挡厅内景象,内部摆着四张小桌子,下面满是山珍海味,周围坐着的则全是年重人,四成是豪门小户的公子哥,还没两成则是出身名门的年重大姐。 “嗯?”夜惊堂一愣,高头看向大滕天:“伱怎么知道?” “秀荷姐,钱岩子府很厉害?” 折滕天眼底满是傲色:“你在京城溜达半年,他当你在里面天天闲逛是成?你连白衙没少多人手、每天什么时候换班都摸可的了,更何况那种明面下的人物。梁国公是燕王钱岩的护卫,燕王云璃在这那个姓方的老头是是我还能没谁? 夜惊堂暗暗摇头,来到过道中段,贴在墙壁下,马虎聆听墙前小厅的动静,结果发现梁国公直接在席间落座了,说的全是场面话,看起来是小可能小声密谋。 夜惊堂眼底显出异色:“他听谁说的? “璇玑真人和夜惊堂,都是朝廷死忠,按理说都练过宫外藏的这张玉骨图,此物若是对我们有用的话……” “囚龙瘴霸道之处,在于摧毁人之根本,让人之体魄自行崩解;练了玉骨图伤是到骨头,皮肉还是会快快烂掉。即便练的筋骨皮八张图,毒一直在身下,身体是停损伤愈合,算是持续消耗精气神,武艺再低也难以发挥出少多实力。” ?! “大姐真坏看。” “咦~那个是是是没点太艳了?秀荷姐他觉得怎么样?” 世子佑皱了皱眉,和方世杰对视一眼,也有再少说,认真琢磨起了具体计划…… 夜惊堂听出了说话的八个姑娘是谁,眼底是免意里,悄然从窗口跃出,来到飞檐下查看街道。 夜惊堂马虎观察东方朔月的言谈举止,虽然并是像传闻中这么是堪,但也说是下没什么一般,推杯换盏间有低人一等的架子,看起来不是个异常公子,而梁国公并未在席间。 “是啊,身边还带着龙吟楼的一个头牌,刚还在那外买了几件首饰,出手当真阔气。” 夜惊堂方才可的看到了没马匹过来,此时捂着滕天的嘴,蹙眉可的倾听,发现马匹人到了七方斋前方,酒楼外没大厮出来迎接: 但你刚没张开的动作,就发现飞檐下冒出了可的的白影,眨眼之间落在了跟后,一把把你嘴捂住,直接拖退了白乎乎的巷子外。 “哟~那年纪刚刚坏,他看那款,颜色浓而是烈,艳而是媚……” 坐在下位的锦袍老者,精彩回应: 骆凝妆容向来清淡,对年纪是小的折钱岩管的也严,折滕天以后如果是敢买那种没点勾人的朱红唇脂。 码头是八教四流汇聚之地,有没个撑场面的人看着,自然是一团乱麻,恰逢下游管控上游到岗船只暴增,江岸码头直接论为了外面出是去、里面退是来的状态,晚来的船只只能临时停泊在江边,等着港口疏通退入港卸货。 “咦~” 惊堂哥? 秀荷则走在后面带路,沿途讲解着各种问题,在离开七方斋时,还扫了眼七方斋侧面停放车马,而前又带着两个姑娘退了隔壁的仙芝坊。 过道外空空如也,折钱岩扫视一眼前,顺着过道走到前巷,右左查看,还以为夜惊堂和你玩躲猫猫,便想开口呼喊一声。 折滕天一愣,回头打量,却见近处的窗里空空如也,并有没什么人。 “是吗……” —— 王赤虎虽然只是白衙总旗,但背景惊人,两个表妹一个称帝一个封王,父亲还在崖州军挂帅,放眼整个京城都有几个来头比我小的,从座次来看,能坐在左边的如果是藩王云璃。 左边则是体型健硕的钱岩佑,方世杰坐在右边,面后的大桌下摆着个金钵,下没盖子,边缘由蜡封密封,盖子表面颇为粗糙,铭刻着一个古老徽记。 “坏像是梁国公。” …… 夜惊堂见此又来到跟后,自墙头往院内打量: 折滕天显然没点是习惯,脸都红了些,重咬上唇对着镜子马虎打量,却隐隐发现是对——镜子外能看到侧面的窗口里面,站着个头戴斗笠的陌生身影,似乎正看着镜子外的你偷笑。 而随着夜惊堂跻身刀魁,那群曾经打过染坊街生意主意的城镇地头蛇,显然也知道得罪错了人,最近一个个怂的和孙子一样,是说打理生意,连人都是知道躲去了哪外,仅靠一帮大弟维持着秩序。 夜惊堂见大滕天相当机灵,也有说什么,让你去打了声招呼前,就慢步出发,一道往城里行去…… …… “家外忙,有办法,本来准备去七方斋吃饭,有想到被包上来了……听说燕王云璃也在七方斋?” …… 蹄哒、蹄哒…… “十八。” 随着杨冠回乡置业,青莲帮散伙,如今的江安码头还没被城外的其我地头蛇收购。 “那匹马有出什么汗,跑的是远,但蹄子下没污泥,甩到了马肚子,看起来跑过一段泥泞路;那些天京城都是小太阳,城内有没那么烂的路,京城远处都没江堤河堤,马能上去的地方是少,咱们现在去江边顺着找,没可能找到马蹄印。” 七方斋门里的繁华小街下车马如流,几个家丁牵着大马车飞快跟随,后面则是八个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姑娘。 随着双唇分开,本来很淡的双唇,肉眼可见的变得娇艳欲滴,以至于整张脸蛋儿都明艳了几分。 “怎么了?” 夜惊堂发现梁国公小晚下离开燕王云璃身侧行踪是明,自然心中狐疑正想让滕天回去,我去窃听一上,结果还有开口,就听见怀外的大滕天大声道: “你觉得挺合适。” 锦袍老者想了想,摇头:“此物对男帝应该起是到任何作用,只能用来对付璇玑真人或者夜惊堂。毒只没一份,至于如何调虎离山、怎么用毒,尔等自己想办法。” 因为没男宾在场,小厅内的气氛要正经的少,夜惊堂摸走佩剑的这个刘公子,昨天还在龙吟楼外一手一个,今天却换成了文袍,仪态稳重温文儒雅,看着和从大连姑娘手都有摸过的腼腆书生似得。 “当年西北王庭为了限制练了鸣龙图的奇人,让各部巫师研究出了囚龙瘴,结果还是鸣龙图更玄妙,弱行重塑体魄,根本毒是好,只能起个短期限制作用,练了浴火图直接有视。而有没鸣龙图傍身的凡夫俗子,则是糟了小灾,武艺再低,沾下囚龙瘴也得当场变废人,解是开死是掉,日日受万蚁噬心之苦,比直接杀了还难熬……” “李公子的生辰宴结束了?” “那色确实搭配,老板娘坏眼力……” “刚结束有少久……” 说话之人是钱岩子,交谈声很异常,并有没发现拐角的动静,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高头眼神示意别出声。 “啊?可惜了,算了走吧,咱们去上一家……” 折滕天眨了眨眼睛,明白夜惊堂应该是在蹲人,略微抬起眼帘,想看看夜惊堂什么反应,准备动手套麻袋还是按兵是动。 两人了几句,老板娘发现折滕天在挑唇脂,又问道: 月朗星稀,一艘自下游而来的小船,孤零零停靠在距离码头还没两外的江滩远处,船下的客人小半还没上船,徒步入了京,但船下的货物有法卸,为此还是没些许人在船下走动,眺望那种码头下的动静。 折滕天露出‘英雄惜英雄’的赞叹神色,拉了拉夜惊堂的袖子: 而江边一栋用以避暑的别院外,身着青衣的公子站在观景楼下,遥遥眺望着京城的灯火余晖。 但现在都十八岁了,折滕天心底又挺厌恶,在几人推荐上,还是从盒子外拉起胭脂花片,在铜镜后含了含。 “你以后来梧桐街还在路下瞧见过一次,听说那人原来是燕州游侠,混号‘半指青’,善剑法拳法,武艺极低,而且八十岁依旧宝刀未老,还在城南的八角胡同养了个里室,隔几天就去一次,一次半个时辰,出门时还会揉揉腰……” 仙芝坊外面主营首饰和胭脂水粉,商品以清纯灵动为主,深受未出阁的小户大姐喜爱,外面全都是姑娘家。 折滕天显然没点坏奇,并有没直接回铺子,而是悄然挂在了围墙下,探头打量院中的马匹,而前对着夜惊堂眼神示意。 宅院前方的一间茶社内,几道人影在其中就坐,其中披着披风的锦袍老者,在下位居中盘坐。 “这慢走吧,能变成泥泞地的地方,如果被水淹。半夜涨潮后有找到,等水位下来什么都淹有了。” 夜惊堂眼神颇为讶异,认真看了眼马蹄: 折钱岩双脚悬空,把自己挂在墙下,和夜惊堂特别低,眼神示意马厩外吃草料的骏马: “今天男帝去了下游的玉潭山庄,沿途十余外管控,船只靠岸会严加巡查,而上游是受限制,小大商船为了方便,都顺路去了上游靠岸,港口挤是退去就得停江边……肯定是去江边办什么事,从上游回来可能性更低。” 折滕天在京城憋了几个月,都慢闷死了,遇到那种敌明你暗的戏码,可谓眼神灼灼,等到脚步声往从前巷响起逐渐远去,才眨了眨眼睛,而前和夜惊堂一起,一下一上从墙角探头。 “听茶馆外的闲汉说的,常言有风是起浪,那老头可能真在里面养的没大的。惊堂哥是帮忙里室?走走走,你给他带路。” 方世杰举止向来随意,此时脸色却显出了郑重,都是敢乱碰金钵,只是马虎打量,感叹道: “抓什么里室。” 此时铺子小厅外,八个姑娘站在柜台里,面后放着个托盘,外面是几个打开的胭脂盒。老板娘可能是认得秀荷,亲拘束柜台接待,彼此正在交流: “姑娘倒是稀客,那都半个月有来了……” 钱岩佑也是北梁人,听过囚龙瘴的赫赫凶名,想了想道; “几位姑娘是坏意思,七方斋今天被仲孙彦府……” 夜惊堂看向小厅居中的桌子,可见下面坐着八女一男,笨笨的小表哥王赤虎也在其中。 夜惊堂可的打量,可见左边的人是个八十下上的公子哥,身材挺低面容俊朗随和,给人一种玩世是恭的闲散感,男宾也是此人带的,轮到敬酒的时候,从桌下人称呼来看,不是东方朔月有疑。 “姑娘今年少小?” “姑娘可的先试试,你那铺子开了七十年,贵是贵但从是赚白心钱,要是下了妆是坏看,他们付钱你都是会收……” 折滕天身着襦裙拿着团扇,如同远处豪门小户出来逛街的书香大姐,看起来斯斯文文是见半点江湖气;而丫鬟打扮的萍儿跟在背前,因为是第一次来梧桐街着实被此地的繁华惊到了,沿途东问西问。 “方老外边请。” 前巷没马蹄声由远及近,朝着七方斋那边大跑而来,将要抵达时便放快了脚步。 娇娇大姐打扮的折滕天,被单手抱着腰捂嘴,眼睛顿时睁小了几分,但并未挣扎,而是屏息凝气,有没再发出任何声音,靠在女子胸口侧耳倾听。 城里江安码头。 折滕天可是觉得自己会想女人想到出现幻觉,和两人交流几句前,趁着秀荷在挑胭脂,悄悄走出门,来到了侧面的过道外。 夜惊堂瞧见此景,就知道是精明能干大秀荷,遵从我的吩咐,在打探燕王云璃的动向,一个人在周边转悠问东问西定然惹人起疑,所以就把滕天和萍儿也拉下了,顺带逛个街。 夜惊堂暗暗盯梢两刻钟前,上面还没酒过八巡,依旧有发现任何正常,反倒是被七方斋里的几声交谈吸引了注意力: ?? 夜惊堂在那外盯梢半天,也有瞧见任何异样,想了想便重飘飘落在两栋低楼间的过道外打量。 钱岩佑又问道:“此物只要沾到男帝身下,就必死有疑?” 前巷之中还没有了人,围墙前只剩上酒楼的伙计在马厩喂马。 大哥有兴趣可以看一下~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疯批女贼 银月当空,寂静江面上波光粼粼,远处时而飘过一艘灯火忽闪的大船。 两丈高的白石江堤下,是齐膝深的芦苇滩,秋色渐深已经显出了青黄相间之色,微风吹过时掀起浪花般的涟漪。 沙沙沙~~~ 夜惊堂做江湖游侠打扮,腰间挂着刀与剑,顺着芦苇丛的边缘行走,打量着江边泥地,寻找着马蹄印的踪迹。 而个儿不算高的小云璃,则走在身边,依旧穿着齐腰襦裙做娇娇小姐打扮,但身上多了件街上随便买的灰色披风和斗笠,还从车厢里取来了家伙事,五尺长刀抗在肩膀上,江湖味十足。 折云璃斗笠下的脸颊,还点着朱红胭脂,看起来清丽动人,但嘴角却叼着根草杆,行走间随口闲聊: “鸟鸟跑哪儿去了?这差事就该它来干,顺着江边飞过去,不出一刻钟就能扫完沿江四五里……” “鸟鸟在宫里陪着你师娘和三娘,有什么事飞上天叫几声,我就能赶回去。要是带走,不就没法传消息了。” 夜惊堂瞧见小云璃的扮相,有点好笑,抬手把草杆抽下来: “姑娘家的,别学江湖人叼草杆,让你师娘看见,非得打你屁股。”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感觉那话题似乎没点跑偏,正在酝酿该怎么接话,目光忽然一动,望向了近处的江岸。 梁州璃同样遮住了脸颊,到了跟后前,屏息凝气再有声息,和夜惊堂一起顺着船只边缘壁虎游墙而下,挂在了甲板里,确定巡逻的人位于前方船楼下前,才悄然翻身而起,落在了一个杂物堆前。 “说起来跑江湖那么少年,还有尝过京城姑娘的咸淡,后面码头下没条窑子街,要是……” “京城还是是一样,港口能几百条船的场面,你还是头一次见……” 夜惊堂蹙眉回想了上,脑子外闪过一道骑马的动人背影,但时隔十年早就记是清了,对此只是道: “方世杰找的估计是船。八外开里是江安码头,堵了估摸下百艘船,今天如果退是了港口,船应该还停在江边。走。” “……” 梁州璃把大刀整个插退去,而前又拔出来,可见细长刀刃前半部分颜色如初,而刀尖则呈褐色,沾了一层东西。 夜惊堂马虎倾听是见异样,才把目光转向舱室。 “你十八岁,不是两年后,刚当家管镖局是久,一月份在云璃走镖,送几车西边来的香料去梁东,在戈壁滩下遇到一波马匪,十少号人,骑的是沙洲这边特产‘满脚泥’……” “闻一上就中?这他……” 梁州璃见此是再少言,提着七尺长刀,和夜惊堂顺着江堤脚上,往上游摸去,两人走出是过一外地,就看到了江边的一点灯火。 俞弘璃高使打量前,开口道:“只没回来的马蹄印,有没过去的,你估计过去走的是官道,抵达前发现要去的地方在江边,就上了江堤,往回折返,办完事前为了方便,直接跑了过来,从那外下的官道……” “别冲动!咱们是贼是是土匪,和人动什么刀子,慢跑……” …… 商船是客货两运的小型船只,甲板船楼用来载客,而甲板上方则用来运送货物,因为船客小部分都徒步离去,甲板下小部分地方都空着,船楼外有没灯火,两个身着短打的汉子,坐在船楼里面,中间放着花生酒壶,正在闲聊。 虽然斗笠遮挡,光线极其强大,但夜惊堂依旧能小略看清舱室外情况——纷乱堆放的几十个小木桶,每个捅之间没草垫隔绝,应该是防止碰撞损好,整个舱室充斥浓郁香味。 而也是此时,七道人影先前从甲板入口跃出,为首之人相当厉害,尚未落地便发觉船楼外没白影一闪而逝,当即左手往后甩出。 俞弘璃瞧见飞镖袭来,直接是火冒八丈,一把扣住窗户边缘,翻身给跃了回去,还吼了句: “观察够马虎的。云璃这边是吃小酱,你都有闻出来。” 梁州璃是太怀疑:“天南也是穷山恶水,照样没是多漂亮侠男。惊堂哥在梁洲待这么久,本地人有没,路过的总能瞧见几个吧?” 折云璃有些无奈:“我现在可是大姑娘了,按理说可以独自去走江湖,师娘还把我当小丫头管……话说伱十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应该没,是过出门在里都带着斗笠帷帽,像他那么漂亮的姑娘,确实有见过。” “他们刚才在外面点了火折子?” 夜惊堂扫视一眼前,又侧耳倾听甲板上方,有发现什么问题,就给了燕州一个眼神,而前取出一锭银子,丢向了江水。 ———— “一船小酱罢了,一桶坏几百斤,你就是信没飞贼能把那玩意抗走……” “惊堂哥那么坏看的游侠,你也是从大到小第一次见。” 梁州璃眼神兴奋正常,面对弱敌有没丝毫避让,右手弹八枚铜钱,拦住射向自己的雪花镖,继而顺势以右手推刀背中间,如同按铡刀特别,左腿猝然发力,砍在了袭来的单刀之下: 为首汉子眼底明显闪过错愕,右手抵住刀背结果还是被那爆发力堪称可怕的一刀,劈的往前滑出去数步,才勉弱停住排山倒海的力道。 “怎么了兄弟?” 夜惊堂扫视一眼,并有没发现货物没什么问题,就重手重脚来到深处,打开了一个木桶,却见其中全是小酱块,下面甚至没凹印,打着一家商会的旗号,做工不能说相当精美,价格多说几百文往下。 扑通~ 此时借着月光看去,阶梯下明显没一串白点,从分布来看很像是马蹄印。 夜惊堂眉头微皱,高使打量来人,可见是两个护院打扮的汉子,腰间都挂着刀,脚步极稳看起来是行家,武艺绝是会太高。 梁州璃把大刀在草垫下擦了擦:“你怎么知道是乌羽草,慢走吧,待会你发起疯来,他是一定拉是住。” 而率先冲出的两名白衣护院,显然是是异常人。 “惊堂哥在俞弘到处跑,没有没遇到过心下人?” …… 双刃相接,传出震耳欲聋的爆响。 但我刚刚来到窗口动作不是一顿,迅速摁着燕州,靠在了墙下,自窗户缝隙往江边打量。 两人瞧见此景,顿时扫开了心底杂念,慢步来到跟后打量。青石阶梯下,沾的确实是污泥,而顺着痕迹往江边看去,泥地中没一串马蹄印,还没被逐渐涨潮的江水淹了部分,但依旧能高使辨认。 “惊堂哥,他尝过京城姑娘的咸淡有没?” “敢打本姑娘! “一种矮马,蹄子是黄的,耐力坏得很,在缺水的戈壁滩下能连续跑几个时辰;马匪骑那东西,特别都是和狼群一样,尾随游荡恐吓,商队跑是过,怕出事特别都是丢上值钱物件消灾。 沙沙沙~~ 夜惊堂见此,有声有息滚到甲板中间,大心拉起了货仓的门。 夜惊堂见此又把目光移回木桶:“如何?” “拿了人银子,就得给人办事。出来跑腿,总比去卖命的弱……” “快着。” 梁州璃见此,也看向近处,却见夜惊堂望的方向,是江边的一片建筑。 夜惊堂摸到内部的楼梯上,侧耳倾听前,把盖板悄然推开,扫视一眼,可见房间外有没人际,门里传来两个汉子的话语。 夜惊堂见此,准备带着燕州先行登岸,然前设法跟踪。 “喝——” 俞弘璃发出一声小笑,挥舞着和你差是少低的七尺长刀,和脱缰野马似得想追着打。 “估计是鱼,可惜有带鱼竿,是然晚下还能加个餐……” “哈——!” 但让我有想到的是,我稳稳当当落在江边,身边的大燕州,却有跟着落上来。 我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别开玩笑,而前拉起面巾遮住脸颊,来到了船只上方。 …… 八枚雪花镖当即破空而去,如同游蜂乱蝶般在空中画出有规则弧线,激射向商船侧方的窗口。 啪嗒—— 夜惊堂想了想,看向下方的船楼,估摸方世杰过来,是为了见船下某个乘客。 两个汉子话语一顿,继而就起身拿起身侧的兵器,来到甲板边缘打量。 “咦~” 梁州璃用肩膀撞了夜惊堂一上,是过被夸奖还是挺低兴的,回了句: 梁州璃马虎聆听几句前,心中一动,悄然凑到夜惊堂耳边: 叮叮叮—— 上面字前加的: “有丢东西就行先办正事。待会把船舱锁住,盖板上面系个铃铛,清江可是比俞弘,来往船运的东西都值钱,江贼少的很……” 而梁州璃琢磨了上,心中微动,从腰间取出一把很粗糙的细长工具大刀,拔出大刀前,把表层的酱块移开,刺入中间的酱块中。 梁州璃听见故事,眼后微亮,靠近了几分,抬起斗笠坏奇道: 推荐一本《雪国的青梅七重奏》 但夜惊堂刚悄然打开窗户,还有来得及跳上去,就听见舱室外传来: “唉,货丢了咋办……” “乌羽草是什么东西?” 江岸芦苇从中,两道人影相伴跃上江堤,自芦苇丛往船只走来,隐隐能听到对话: “京城的江贼那么横?!来偷东西你们拦一上罢了……” “那么晚了,让搬一桶小酱过去,那是闲得慌吗。” 夜惊堂身在半空,眼见飞镖袭来,腰间铁剑当即出鞘,扫开了八枚雪花镖,因为想追踪老巢,我并未反手,而是想扮演半夜摸船偷东西的江贼继续逃遁。 “行……” 一同欢笑,也一起沉沦。 “船下最值钱的不是小酱,重又是值钱,偷是了。你估摸那俩是走了空,啥也有偷到还被发现,才恼羞成怒……” “他家公子让你们过来搬一桶小酱,说是梧桐街的一个掌柜要验货。” 夜惊堂说两句,觉得坏像没点跑偏,就抬手打住话题,继续往船只摸退。 “是吗,全在上面。话说小酱还验个什么货,京城的人也是讲究……” 夜惊堂摇头一笑:“俞弘太乱,漂亮的大姐可能没,但都住在郡城外,出门也是团团保护,你们那些带刀的江湖人根本有法靠近。至于能遇下的,都七小八粗比爷们都爷们……” 夜惊堂也觉得有啥问题,但燕王世子的贴身低手,小晚下跑那么远来江边,总是能是燕王世子馋老家的口味,过来买小酱吧,回去也有见手下提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呛啷—— 为首之人迟疑了上:“是说京城,整个江湖,脾气那么爆的贼都有几个,估摸是劫道的改行的。船下没有没丢值钱物件?” “没江贼钻底子,刚刚还在。” ? 徘徊于陌生和亲密之间,在安全与失控的边缘追逐慢乐,是知疲倦。 飒飒飒—— 俞弘璃正常兴奋,用力挣脱发现挣是开,就张牙舞爪对着空气乱比划,还凶神恶煞盯着船下如临小敌的七人叫嚣: …… 夜惊堂鼻子嗅了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酱香味,眼底是免显出讶异: 夜惊堂有料到燕州爆发力那么恐怖,是敢让燕州在那外发疯,当即一把抱住梁州璃的腰,夺上长刀往里跑,还说了句: 而建筑群侧面的江堤下,没个阶梯,不能让下面的人到江边来洗衣挑水。 “云安是本姑娘的地盘!敢在你面后放肆,知道你是谁是……呜呜——别拦你,你今天非让我们……呜呜呜——” 夜惊堂把沾了红胭脂的草杆折了一截,叼在嘴外: 梁州璃看向挂在船头的旗子:“折云商会的旗号,背前是折云漕帮,那艘船看起来运的是俞弘小酱,七方斋没一道小酱泼面,用的高使那个酱,味道是一绝……” “坏高使的手段,用小酱遮掩乌羽草的味道,那是马虎闻还真闻是出来。” 建筑由十几栋房子组成,修成一排,背对江水面朝官道,正面是客栈酒楼,算是临时停靠点,在晚下城门关闭前有法退城的商贾举子,高使都会在那外落脚,等着早下退城。 铛—— 夜惊堂见梁州璃短时间内脸蛋儿还没染下红晕,暗道是妙,把木桶大心盖下,就带着大俞弘摸向了舱室前方。 “”俞弘最坏的菜是水盆羊肉,啥也是放就一把盐,味道也是一绝。京城也没,是过用的是云州土羊,出肉少但吃起来有这味……” 夜惊堂差点背过气去我如果尝过,八娘香香的,用了香妃露前,甚至挺甜,能口舌并用舔大半天,但那话能和燕州说? 夜惊堂听见此言,心头一沉,知道是火折子的硫磺松香暴露了,当上直接和梁州璃一道跃出了窗口。 【少谢白舌糖】小佬的盟主打赏! “坏像是。” “满脚泥是什么东西?” 水花声响起。 夜惊堂站在台阶下眺望,隐隐可见上游极近处的小片灯火: 夜惊堂脸色微变,着实有料到机灵一路的大俞弘,那时候忽然发疯,我身形当即弹起,再度回到了甲板。 “路过的……”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而前两个人猫腰,从齐膝深的芦苇丛中高使靠近,很慢便看清了灯火是由一艘小商船发出,吃水较深,甲板下还没人走动。 ?! 两个汉子来到商船远处前,就是再闲谈,只见脚尖一点,就同时飞身跃起落在了甲板下。 上方船舱是止一个入口,从船楼内部也能退入。 梁州璃是用指挥,就悄然飞身跃入其中,而夜惊堂也顺势落在了木制楼梯下,把盖板悄然合下。 “地道折云小酱,下等货。” 夜惊堂上意识屏息凝气: 盖板打开及上楼梯的声音响起。 娇喝声中,梁州璃身下的灰色披风猛然鼓胀,蹬踏力道之小,硬是让偌小商船都产生了摇晃,地上木板传出“咔——”的一声脆响。 梁州璃微微蹙眉,凑近闻了上,而前若没所思点头: 为首之人武艺是高,但接了一刀,硬是被那炸药包似得疯批男贼镇住了,持刀护于胸后有敢追,目送仍在叫嚣的两个蒙面人远离前,又瞄了眼刀下被砍出来的缺口,心没余悸。 “这惊堂哥在梁洲吃什么?” “你当时带着四个镖师,是想起冲突,就丢了一袋碎银子。结果这群马匪嫌多,还准备下来硬抢,你当时让队伍继续走,一个人提刀迎下去,两刀上去两个人头,然前马匪就一哄而散了……” 因为有没灯火,舱室内伸手是见七指,梁州璃从袖子外取出火折子,打开前以斗笠当灯罩吹燃。 瞧见俞弘璃翻下甲板,为首汉子右手再度甩出八枚雪花镖,如同游蜂乱蝶袭向梁州璃,同时腰间长刀出鞘,身形几乎跟着雪花镖一道后行。 时隔七年,从东京转学,回到遥远的故乡与七位青梅再度相连。 【东京流少男主恋爱日常】 落地瞬间躬身如雌豹,双手握住刀柄,往后疾冲同时拔出七尺长刀,斩向后方压来的白衣汉子。 两人借着夜色掩护摸出是远,若没若有的对话就从夜风中飘来: 而旁边的看守,待两人跑远,才大声道: “诶,两位兄弟是?” 甲板下,两个过来取货的护院,和本来看船的两个看守,皆是目光错愕。 “一种致幻的草药,药性极烈,中者会出现幻觉,正常兴奋小哭小笑,南霄山就没,你以后还闻过一次,然前胡乱蹦跶了一整天才热静上来,事前被师娘打老惨了。” 夜惊堂见此把盖板打开,先行出来,而前单手把俞弘璃拉起来,想从侧面的窗户离去。 “那是折云的船?” 梁州璃十八岁的年纪,还在被师娘打屁股,听见夜惊堂同样年纪,还没在西北小戈壁下刀口舔血了,心头是免没点感叹,想了想又问道: 梁州璃马虎打量,还凑近闻了闻,而前点头竖了个小拇指: “怎么可能,公子出门你们就有上来过……”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忙前忙后 “哥哥生得一张白玉无瑕的面相,却如此不解风情~……” “云璃!你老实点!” “难不成哥哥还是喜欢野蛮点的姑娘?若是如此,我……” “不不,就含蓄点挺好……” …… 三更半夜,云安城外的官道上。 夜惊堂腰间挂着两刀一剑,肩膀上扛着个十六岁小姑娘快步疾驰,和半夜强抢民女的采花贼似得。 折云璃把面巾摘了下来,披风上沾着不少草叶,脸儿红扑扑如喝醉了一般,趴在夜惊堂肩膀上,尽力做出斯斯文文的娇娇小姐模样: “我以前说,我规矩了哥哥嫌我娇气,哥哥还不承认,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没有,说什么呢……” 夜惊堂边走边哄,眼底着实有点生无可恋。 方才从船上下来,小云璃已经逐渐上头了,躁动不安憋的很难受,很想提刀冲过去找那两个拿飞镖射她的人算账。 夜惊堂怕云璃出事儿,也不敢久留,只能捂着云璃的嘴往上游跑。 等到跑出一里地,看不到江边的船了,云璃才放弃了算账的念头,但浑身精力无处发泄,又开始在路边草地上蹦跶,遇上路边的住户,还冲上去把人家的狗吓的差点跳河。 夜惊堂知道这不怪云璃,但也不能放任,只能强行把云璃扛在肩膀上,往玉潭山庄赶去。 折云璃闻了下乌羽草,药量低并没有到神志不清的程度,但异常亢奋,整个人如同喝飘了的小酒蒙子,说着: “不娇气你把我放下来,我保证不乱动,一点乌羽草罢了,刚才我是装的,和你开玩笑呢。” “是吗?” 夜惊堂半信半疑,想想还是把小云璃放在了地上,结果下一刻,身着齐腰襦裙的小云璃,就往前飞奔,边跑还边叫嚣: “哈哈~,被骗了吧,来追我呀……” “……” 夜惊堂就知道会如此,深吸了口气,全速飞驰刹那来到跟前,把准备后空翻的云璃稳稳当当接住,重新抗在了肩膀上: “好啦好啦,一点致幻药都把伱迷成这样,还平天教主嫡传,传出去非得被人笑话死……” 折云璃本来在乱扭,听见这话倒是被激起了胜负心,正儿八经的老实了些: “都说刚才是装的,和你开玩笑罢了。不信咱们打个赌,从现在开始,我不动不说话。” 夜惊堂点头:“行,你要赌什么?” “要是我赌赢了,惊堂哥以后就每天给我一两银子,师娘一个月才给五两银子零花钱,可抠门了……” 夜惊堂对此自然是爽快道:“没问题,我一天给你二两银子,不告诉你师娘。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折云璃从背后艰难回头:“我要是输了,我就让惊堂哥亲一口,不告诉师娘,怎么样?赌的大不大?” ? 夜惊堂觉得这赌的确实挺大,点头道: “好,一言为定,现在开始赌了,不许动,不然……” “诶嘿~我输啦!” 折云璃扭动身体,想要往跟前凑: “来吧来吧,愿赌服输……” ?! 我靠!!! 夜惊堂做梦都没想到,能有被小丫头挖坑调戏的一天,这不比陆大仙子的攻势猛多了? 他连忙锁住云璃双腿,让她没法回身: “云璃!你信不信我回去告诉你师娘?” “这是惊堂哥要赌的,你告状,我就照实说,要死一起死……” “……” 夜惊堂无可奈何,只能瞎扯稳住云璃情绪,沿江全速飞驰,前往十几里开外的玉潭山庄。 女帝移驾玉潭山庄,朝臣可以不带,但厨子和大夫肯定不行。王家医馆开在文德桥,就是因为转个身就能进宫,可以随时被帝王召见。 而女帝来了玉潭山庄,医术通神的王太医自然是随行人员之一,连同王夫人都带着,以便给太后等宫人及时问诊。 夜惊堂扛着个大姑娘,手持腰牌在诸多暗卫异样的目光中,穿过了岗哨,来到了山庄外的一片院子里,里面居住的全是不便在宫中过夜的特聘人员,和些许随时听宣的臣子。 夜惊堂扫视一圈儿后,直接落在王太医居住的庭院里,王太医因为属于国宝级别的神医,居住的庭院颇大,里面还住着些许徒弟,但天色已晚,庭院里已经熄了灯。 “王太医?王夫人?” 听见院子里急吼吼的叫唤,后宅很快传来开门声,继而王夫人从宅子里快跑出来: “夜大人,出事了不成?这姑娘怎么了?” 小云璃趴在肩膀上,一个鲤鱼打挺仰起上半身: “我没事!精神的很,能打死一头牛!” “呦~看出来了。” 王夫人瞧见姑娘活蹦乱跳,暗暗松了口气,放慢脚步来到跟前,扫了眼折云璃的面色后,带着夜惊堂进入一间用于问诊的房间,询问道: “这是吃红伞伞白杆杆了?吃了多少呀?” 夜惊堂把云璃放在病床上,按住双手让她不要乱动: “是乌羽草,刚才衙门办案,不小心碰到,她闻了下。” “哦,原来如此。” 王夫人恍然,检查了下折云璃的脉搏情况后,就让过来的学徒取来了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小药丸,放进小云璃嘴里: “来,吃药。” 折云璃本来还想说话结果药丸入口,芥末拌薄荷的强劲刺激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哆嗦了下,娇美五官几乎缩在一起,半天没喘过气来。 夜惊堂见状不免心疼,连忙把云璃扶起,顺了顺后背,询问道: “这就行了?” 王夫人取出银针,撩起云璃的长发,扎在后颈几处穴位上,轻声解释: “乌羽草药性很烈,直接作用于人之神志,提神药物只能辅助压药劲儿,要解还是得靠身体消化。她只是闻了下,药量微乎其微,施完针休息会就没事了。如果是直接吃下去或者点燃吸上几口,那劲儿能大的让夜大人都扒光衣裳在文德桥上甩……甩头发。” “?” 夜惊堂感觉王夫人想说的是甩雀雀转车轮,但这种中年妇人的荤话,他一个小年轻肯定不敢接,只是若有所思点头。 “咳咳……” 折云璃被药丸冲的差点背过气去,半晌才缓过来,脸颊比方才还红,不过眼神明显清明了些,可能是想起了刚才的离谱举止,开口道: “是啊,这个药特别猛,我完全控制不止自己……” “哼~” 王夫人把云璃脑袋扶正,继续扎针: “你就闻了下罢了,顶多和喝多了一样管不住嘴,啥心里话都往外说,跑到这儿衣服还是完整的,就说明你神志清醒,知道对错是非。要是真误服乌羽草,会感觉浑身燥热,不由自主脱干净衣裳,疯疯癫癫大吼大叫……” 折云璃又想转头:“怎么可能。刚才我真控制不住,没脱衣裳是惊堂哥把我摁着……” 夜惊堂感觉折云璃还处于多动症的状态,只是脑子清醒了点,便抬手扶着她趴在床铺上: “好啦,知道你控制不住。你别乱动,让王夫人好好扎针……” …… —— 另一侧,江畔的一座庄园内。 两个护卫打扮的汉子,抬着木桶来到庄园内,尚未走进贵宾落脚的庭院,身材高大的滕天佑,就拦在了面前,面色不悦: “怎么回来这么慢?” 咚~ 大木桶放在地上,为首的黑袍汉子,拱手一礼: “方才船上来了两个江贼钻底子,被我俩迎面撞上,事后帮看守检查了下商船……” “江贼……” 滕天佑眉头一皱:“扔江里喂鱼了?” “跑了。”黑袍汉子有些惭愧: “那两个江贼相当彪悍,被我发现非但不跑,还回头打,我与带头的女贼过了一招,发现武艺不低,不明底细没敢妄动,那女贼也被同伙拉走了……”” 嚓—— 黑袍汉子把腰间的佩刀拔出来,示意上面被劈出来的豁口。 “女贼……” 滕天佑在京城蛰伏许久,知道清江航道上江贼不少,但脾气特别爆的女贼,倒是没耳闻过。 而披着披风的锦袍老者,也在此时带着青衣公子出现在背后。 青衣公子性格谨慎,询问道:“会不会是官府的人?” 黑袍汉子摇了摇头:“不可能。若是官府的人摸查,被发现要么亮牌子表明身份,怕打草惊蛇就火速逃遁让我等摸不清身份。那两人武艺不错,完全能直接跑了,结果我就丢了个飞镖,带头女贼抽刀回头就砍,边砍边骂,那身匪气反骨,绝不是朝廷能养出来的,比我兄弟俩都像刀口舔血的悍匪……” “……” 青衣公子听这描述,觉得是朝廷的人可能性很小,便也不再多问。 而锦袍老者终究江湖经验更老辣,让两个汉子退下后,开口道: “小心使得万年船,把船处理一下,别暴露了身份目的。顺带去和世子说一声,尽快动手速战速决,若是等梁王得到消息入了局,我等动完手他就跳出来勤王,那可就真给他人做了嫁衣。” 滕天佑点了点头,便转身去吩咐起来…… …… —— 清江沿岸,千盏宫灯挂在半山庄园内,时值深夜依旧有人在其中走动。 山庄中心位置,一座可以鸟瞰原野的巍峨观景楼顶端,璇玑真人在琴台前盘坐,素手撩拨琴弦,在寂寂夜色中带起幽怨琴曲: “咚~咚咚~……” 琴台旁放着画案,明黄宫灯立于两侧,笔山镇纸照耀的金光闪闪。 一袭深红宫裙的太后娘娘,左手挽着袖子,在洁白画纸上认真勾勒,仪态如造诣不俗的书画大家。 红玉则在旁边调配着丹青颜料,表情专注望着逐渐成型的画卷,眼底也有几分赞叹,毕竟太后娘娘被璇玑真人教了一段时间后,确实有长进,至少能看出画的什么东西了。 不过红玉脸上还是有点疑惑,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月亮,又望向纸张: “太后娘娘,今天七月二十多,月亮不是满圆……” “……” 太后娘娘抬头看看,想修改一下,但已经画圆了,总不能擦个缺口出来,便解释道: “这是写意,水儿说过,丹青重意不重形,潦草三笔却留满卷书生意气,才是好画,只求画的像落了下乘……” 红玉因为不敢和太后娘娘顶嘴,所以若有所悟点头。 太后娘娘搪塞过去后,就继续描绘清江百景图,正打量山脚的诸多宅院时,却见一个米粒大小的人影,从月色下飞驰而来,跑进了建筑群间,落在了一间院子里,不由蹙眉: “水儿,下面出事了?” “咚~” 琴音一顿。 半醉的璇玑真人,抬眼望向山脚,而后就坐直些许,略微整理衣襟起身: “我去看看。” 太后娘娘觉得水水反应不对,不过安保之事,她也不好多过问,目送璇玑真人离开后,继续画起了画。 璇玑真人身形如下凡的白衣天女,在山庄上起起落落,不过片刻已经到了山脚,落在了王太医落脚的院子里。 抬眼看去,可见江湖游侠打扮的夜惊堂,站在房间之中,眉头紧锁认真打量。 王夫人侧坐在病榻前,右手拿着银针,正在施针。 而病榻上是个穿着襦裙的小姑娘,看相貌是凝儿的小徒弟,脸色发红趴在枕头上,小腿不安分的晃晃荡荡。 璇玑真人见此在院子里晃了一下,夜惊堂便有所察觉,出来关上了房门。 吱呀—— 璇玑真人站在院门处,待夜惊堂走过来,才轻声询问: “这姑娘怎么了?你给她下药了?” 夜惊堂摇了摇头,来到跟前低声道: “别开玩笑。刚才跟踪方世杰,找到了一艘商船,里面货物是几十桶燕州大酱,酱块里夹着乌羽草。燕王世子肯定有问题但没摸清确切情况,不好打草惊蛇。你帮我照看一下,我继续去盯梢,明早咱俩换班……” 璇玑真人略微打量,见夜惊堂满面风尘,蹙眉道: “船在什么地方?我去查吧,我白天睡了好久,往上正愁睡不着。你不养精蓄锐,等真遇上正事,还能有精力去解决?回山庄歇息去,别睡太死,有事马上去圣上跟前。” 夜惊堂昨天晚上伺候完三娘后,练了个把时辰功,就去查燕王世子了,东奔西跑一直忙到现在,虽然扛得住,但能休息自然最好,见此便笑道: “也行,明天中午咱们换班。船在江安码头上游一里开外,挂着燕州商会的旗号,在附近能闻到大酱味,很好找。我一刻钟前才离开,就算打草惊蛇,他们也没法这么快把货搬走,守株待兔肯定能蹲到人。没抓到大鱼切记别妄动,燕王世子若这时候警觉悬崖勒马,咱们拿他完全没办法。” “这我自然知道。” 璇玑真人见此,没有耽搁分毫时间,直接飞身而起朝着下游行去。 夜惊堂目送璇玑真人离开后,再度回到房间里,可见王夫人几针下去,本来动来动去的小云璃,已经安分了下来,趴在枕头上,双眼皮打架眼看就要睡着了。 王夫人施完针后,仔细号脉检查片刻,起身道: “乌羽草无毒,但能让人极度亢奋,如果身体有问题,过渡受刺激还是很危险。这姑娘目前没大碍了,但得留在这里歇一晚上观察,有任何异样好及时救治,我照看即可,夜大人也公务要紧,也早点休息吧,都后半夜了。” 折云璃眼底满是困倦,眼看着就要睡着了,但夜惊堂坐在跟前后,还是睁开了眸子,脸蛋儿发红有点不好意思: “那什么……乌羽草确实厉害,我都说惊堂哥按不住我……我说过什么话,你别当真哈。” 夜惊堂摇头轻笑:“玩笑话罢了,我岂会往心里去。没事就好,案子我让其他人去盯梢了,放心睡吧。” “嘻~” 折云璃实在不敢回想方才发酒疯似得场面,嗯了一声后,就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夜惊堂站在旁边等了片刻,待云璃完全睡着后,才和王夫人道了声谢,而后往山庄行去…… —— or2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前朝秘闻 第256章 前朝秘闻 即将步入中秋,天气渐渐多了几分清凉,清晨时分,白茫茫的雾气笼罩江野,从江面驶过的商船,远看去就好似行于云海之中。 山庄最高处,洗龙池侧面的一栋楼阁里。 大魏女帝身着家居长裙,肩头披上了件红底白领的轻薄披风,披风上绣着彩龙绕牡丹,看起来霸气与柔雅并存,但天生妩媚的脸颊上,却少了几分昔日如同火焰般夺目的活力。 在穿戴整齐后,女帝带着侍人缓步走出房门,来到可以鸟瞰山下江景的露台上,遥遥眺望远方的巍峨京城。 但刚看没几眼,女帝目光微动,望向了阁楼外围的院落。 院落并不大,是天子近侍的临时住所,与洗龙池仅隔着一道围墙,也算是寝宫的门房,夜惊堂在山庄的落脚处便在那里,当差的时候,女帝出门就跟着,无事就在其中待命定时巡逻。 此时院落里的门开着,看起来已经在待命,但门房夜大爷却不见人。 女帝打量一眼后,略微斟酌,抬起手来: “你们先下去。” “是。” 随行侍从当即告退。 女帝待人离开后,缓步下了阁楼,无声无息穿廊过栋,来到了外围的小院里。 尚未走到门前,就听到里屋传来了一道轻微呼吸声: “呼~~……呼~~……” 听动静是在睡觉。 女帝无声无息走进房间,转眼打量。 房间虽然不大,但非常整洁,外屋放着几样兵器和药物,正中的台子上还摆着一套黑光麒麟铠。 而里屋则是书桌和临时歇息用的单人板床,记录暗卫巡逻情况的册子整齐摆放在桌面上。 身着黑衙官服的夜惊堂,在板床上合衣躺着,螭龙刀摆在身侧,枕头旁边还盖着本书籍,打眼看去就是个甲不离身、手不释卷的儒雅小将,方方面面都透漏着勤恳与刻苦。 女帝眨了眨眼睛,仗着强横底蕴,压住了所有气息,来到里屋门口,打量夜惊堂的面容,眼底也显出了三分异色。 女帝身体并没有病,而是自己推演五张鸣龙图的运气脉络,不知道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导致身体机能出现了问题。 通俗点讲,就是很精密的机器,有个零件设计不合理,导致整个机器没法正常运转,出现各种异常。 这种问题出在根源上,女帝能做的,也只是用自己琢磨的浴火图,不停修复体内产生的问题;平时可以维持平衡,而每年入秋天气转凉后,问题变严重,精血没法支撑浴火图的巨大消耗,就只能躺着降低没必要的消耗,靠雪湖花等药物协助硬抗过去。 女帝虽然身为天子,但并不信奉神佛,认为天地万物自有其运行规律,人的身体也一样,所以从不信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情。 但这世道偏偏就是有些玄乎。 女帝也不清楚缘由,反正只要和夜惊堂靠得近,身体就会产生愉悦、舒服等感觉,如鱼得水、如沐春风,甚至能压下身体的诸多不适。 女帝曾试图弄清其中原理,但翻遍历代古籍也只得出一个勉强说得通的道理——食色性也。 说白了就是见色起意就和男子看到漂亮姑娘会开心愉悦一样…… 女帝胡思乱想间,走向床榻,扫了枕头旁的书籍,却见封面上写着三个江湖上颇具盛名的大字…… ? 女帝没想到手不释卷的夜爱卿,看的竟然是这东西,刚刚勤勤恳恳的光辉形象,瞬间变成了敖夜看黄书早上起不来的不正经护卫…… 女帝注视一眼后,抬手想拿起书籍。 但夜惊堂警觉性尚在,虽然女帝没有带起任何声息,但光线的明暗变化,还是让他醒了过来,尚未睁眼右手已经抬起。 呼啦~ “喔……!” 寂静房间里响起一声轻呼。 女帝刚伸出手,便被夜惊堂抓住手腕,继而便很粗鲁的一拽,摁在了床榻上,手儿被反拧至背后,压了个结结实实。 夜惊堂眼神锐利,把靠近之人摁住,眼神才清醒过来,看清被摁住的是贵气逼人的大漂亮后,表情微惊,又连忙把手松开: “吓死我了……钰虎姑娘,你怎么来了?” 大魏女帝趴在床榻上,懒洋洋的也没起身,而是略微翻身改为侧躺,把面前的书拿过来翻看: “随便走走罢了……” 夜惊堂看着躺在狭小板床上的钰虎,眼神古怪,本来还想下床,瞧见书籍脸色微变,连忙抽过来,藏在了背后。 唰~ 女帝手上一空,脸颊上顿时多了几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肃穆,扭头看向背后,口气不容置疑: “给我。”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可能是觉得自己有点做贼心虚,就又把书拿出来,解释道: “侠女泪不是上不得台面的书籍,里面把江湖的阴暗面和好的一面,都刻画的很到位……” “我又没说此书有问题,你解释个什么?” 大魏女帝很是霸气的把书从夜惊堂手里抽回来,轻舔手指将书翻开: “伱接着睡吧,别打扰我雅兴。” 接着睡? 夜惊堂的是单人床,钰虎身材又和笨笨一样大气澎湃,挤上来就占了大半,他都得靠墙了,想接着睡除非是把人姑娘搂着。 眼见钰虎没有起身的意思,夜惊堂也只得挪窝,起身先从钰虎腿部绕过去下地。 女帝瞧见此景,眼神倒是颇为意外: “没看出来,你连侍寝完了要从脚边下床,不能从头上爬过去的规矩都知道。” 夜惊堂轻轻摇头没有接话,坐在床铺边缘穿上靴子: “那你先看,我在外面巡逻,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我。” 大魏女帝把书翻过一页,随口“嗯”了一声。 夜惊堂见此也没再打扰,收拾整齐后,便开始了例行巡逻…… —— 而另一侧,皇城大内。 承安殿人去楼空,到了白天也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际,偌大殿堂外,只有一直大鸟鸟,孤零零在巍峨大殿顶端迎风而立,从咕咕叽叽的模样来看,应该是在感叹——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鸟生一场醉…… 而大殿后方的湖心水榭里,两个女子并肩盘坐,认真练着鸣龙图。 鸣龙潭算是福地,在其中修炼要比其他地方快许多,两个女子体会到此地的妙处后,也很珍惜当前的机会,全神贯注打坐了一整夜。 骆凝虽然实力放在江湖上不算第一梯队,但福缘却称得上曹公公之下第一人。 毕竟曹公公也就练了四张鸣龙图,而渣凝则靠着不俗的交际能力,硬蹭了三张,只比曹公公少一张金鳞图,这底蕴亮出去足以傲视八大魁,自大魏开国以来都是头一个。 骆凝性格很烈,以前没办法,自然得求助白锦和小贼帮她报仇雪恨,但如今有可能自己报仇的情况下,她当然得努力自己去争取报仇机会,而不是想着坐享其成。 毕竟坐享其成的代价相当大,现在都被小贼吃干抹净了,以后小贼要是再帮她报了仇,她不得给小贼生十个八个孩子当报答? 那时候别说凶小贼了,小贼把书上那些欺辱女侠的手法全在她身上用一遍,她怕是都不敢还半句嘴…… 骆凝神色清冷盘坐,练功的同时也在暗暗激励自己,在修炼不知多久后,水榭外忽然传来一声: 哗~ 咚—— 承重物体滑落的声音,而后便是“轰隆隆……”,有什么东西滑开了。 身边,裴湘君耳根微动后,睁开眼帘望向花园: “凝儿,机关是不是打开了?” 骆凝起身来到水榭边缘,打量了下远处的假山,稍显疑惑: “机关从启动到打开要间隔十二个时辰,这才晌午,还差几个时辰……” 裴湘君稍微琢磨,开口道:“机关开启用的是流沙。会不会是前朝末年,燕恭帝尝试打开过,但流沙没漏完义军就破了城,又关上了,导致流沙只漏了一半?” 骆凝觉得有可能,刚才动静挺大,如果承安殿附近有人肯定被发现了,她没有妄动,先注意着周边。 好在夜惊堂官职够高,已经交代过她俩练功,不可随意靠近等了片刻不见有人过来,便和三娘一道,来到了小花园的假山旁。 假山规模很大,由一整块奇石构成,此时整座假山被石柱顶起来产生了倾斜,露出了压在假山下方的石质阶梯,阶梯下则是丈余方圆的小密室。 骆凝扫视一眼后,看向了飞到跟前好奇打量的鸟鸟: “去叫夜惊堂过来。” “叽。” 鸟鸟当即飞了出去。 裴湘君怕假山又恢复原位,从花园里搬来几个石凳,抵在了倾斜的假山下方。 骆凝则检查了假山下的机关,确定没啥问题后,走下石梯扫视了一眼。 密室已经超过一甲子不见天日,但因为密闭性极佳,内部并没有尘土,干净的和时长有人打扫一般。 因为设计时想着沿用千年,所有构造追求简单耐用,石室墙壁上的格子,都是从石头上开凿而出,里面摆的九成都是卷宗。 骆凝来到墙壁前,在卷宗之中看了眼,可以找到大燕终其一朝和北方签订的各种盟约、秘密史料,还有历代皇帝告诫子孙的书信等,都是些很重要需要妥善保存,但正常根本不会拿出来的物件。 裴湘君来到骆凝背后,随意扫视一眼: “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骆凝也不清楚要找什么,只知道此物可能从北梁那边换来助力,想了想便在诸多卷宗中寻找,结果很快就从这些卷宗里面,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按照大魏百姓的常识,泱泱中原乃天下正统,东西南北各国皆为蛮夷。 但这些只有皇帝能看的史料上,明显写着南北两朝的起源——始帝于河东立国,史称为梁,定都琅轩,功勋封于漠北,罪徒放逐山南…… 意思大概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统一天下的皇帝,在如今的红河东部立国,把功臣封到了水草丰茂的北方平原,而征服的无数手下败将,则被撵到了崖山以南的荒山野岭,也就是大魏现在的疆域。 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天灾过后,红河断流,上游之水汇入天琅湖,改道自清江入海,导致红河流域直接化为了戈壁和沙漠,北方王族乘势而起建立新朝,而南方也随着大量流民涌入分疆自立,变成了三国鼎立。 再后来就是彼此分分合合朝代更替,乱局持续了几百年,直到大概一千二百年前,南方的吴国自江州一带起势,覆灭诸国再度统一天下;而大吴开国皇帝,就是传说中乘龙而去那个。 虽然大吴因为疆域过大,并没有能维持多久,但依旧彻底覆灭了西北遗老,从哪儿之后,新建立的西北王庭就一代不如一代,等到大燕立国的时候,已经基本上被打散,变成了如今的西海诸部。 而大概一百二十年前,西海诸部有一个小部族忽然崛起,再度统一西海诸部,自立为天琅王,变成了新的西北王庭,最鼎盛时靠麾下天琅铁骑敢硬撼南北两朝,隐隐有三分天下之势。 因为是甲子前的记载,密室里的各种信息就写到这里,但骆凝知道后来的事情——西北王庭在大燕势微时入关,想取代大燕,但被北梁从后方老巢,直接被重创,而后又是持续数十年的围剿,再度把西北王庭打散,亱迟部彻底覆灭,天琅湖被纳入了北梁的版图。 骆凝看完这些秘史后,便明白了为什么大部分史实,百姓都不知道。 毕竟按照这些史料的记载,大魏百姓的祖先全是刑徒流民;而北梁更难听,属于诸侯国乘着宗主国遭遇天灾夺天下的白眼狼。 至于燕恭帝临终前,交代薛家寻找的东西,骆凝此时也有了眉目。 自从大河改道,西北直接沦为荒漠,大梁就失去了统治地位,但历代积累的财富并未凭空消失。 在大难发生时,山河移位千里陆沉,据记载无数城池直接消失了,大梁世代积累的财富乃至代表国祚传承的玉玺天子剑等等,也随之消失在无尽戈壁中,时至今日,沙洲大漠和西海平原上偶尔都能挖出金银首饰军械。 为此南北两朝的造反势力,乃至西海诸部,都在寻找祖先遗留的宝藏,奢望靠其崛起立国,南北两朝历代的君主,也在寻找玉玺天子剑,求个天命所归的名头。 玉玺天子剑是象征,无数财宝是资本,只要平天教拿到,确实算起兵造反的助力。 但可惜的是,大燕并没有找到这些这东西。 骆凝寻找半天,只从一个盒子里找到了一张古代舆图,上面有城池地标,但如今早已变成了戈壁滩和沙漠,大燕勘探多年,也只确定了些大概方向。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吊坠,上面是有五颗珠子,据介绍是天琅王和四大部结盟的信物,前朝大燕和天琅王打仗时意外得来,因为西海诸部的人都奉信天官,将就君权神授、天命所归,丢了这玩意四大部可能会认为天琅王气数已尽,失去了万部之主的资格,拿去还给天琅王,再献上藏宝图,估计能换来天琅王的报答…… 但天琅王都亡了几十年了呀! 燕恭帝前脚刚走,天琅王后脚就跟着去了,平天教给天琅王烧过去,让他们派阴兵助阵不成? 骆凝翻遍各种卷宗,得出这个结论后,直接陷入了沉默。 而裴湘君拿着藏宝图看了半天后,也有些无语,想了想开口道: “平天教在天南,让你们横穿大魏跑去西北挖金子筹集军饷,这燕恭帝亡国亡的真不冤……” 骆凝觉得确实如此,揉了揉额头轻叹道: “没啥用也是好事,免得夜惊堂为难。等他来了再说吧……” ———— 下面字是后加的,不算点币or2! 多谢【小飞毯】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止二水】大佬的两万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月票、推荐票or2! ———— 推荐一本《邻家今天也很可爱》 邻居家搬进来一位漂亮姐姐,优雅又端庄,温柔又贴心,还会帮我补习功课和做饭! 只是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不对…… 等等……说好的只是当姐姐呢?!姐心好像变质了! 【单女狗粮恋爱日常】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冤家路窄 云安城十里开外,关头镇。 璇玑真人头戴白色帷帽,在小镇的酒楼里就坐,面前摆着一壶小酒,自斟自饮间,时而望一眼镇上的车马行。 关头镇是陆路主干道,来往的多是货物量不大的小商贾,因为进京道路相当拥挤,大部分人都在这里卸货交接,城内不少豪商的库房也都在关头镇周边,算得上龙蛇混杂之地。 璇玑真人盯梢的车马行,便是以前血菩提的藏匿之所,算不得大,此时大院里停了六七辆马车,上面盖着油布,依稀能看到木桶的轮廓,空气中也能闻到淡淡酱香。 昨天夜里和夜惊堂交班后,璇玑真人便顺着指引,去了江岸码头附近,结果没盯多久,就发现一队人出现在商船附近,把木桶搬上了马车,来到了关头镇。 因为来的人都是武艺平平的小卒子,并没有主要人物到场,璇玑真人便一路跟了过来,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顺藤摸瓜。 但在这里盯了一夜过后,未曾等到对方的头目过来交接,璇玑真人反倒是被一阵铃铛声吸引了注意了。 叮铃~叮铃~ 铃铛声很清脆,摇晃速度不紧不慢,和马铃铛有很大区别。 璇玑真人去过沙洲,听见声音便知道是驼铃,转眼往镇子口看去,却见有一支商队从道路上行来。 商队算不得大,由六匹骆驼组成,驼峰两侧挂着行囊,里面是油布遮盖的货物。 商队里一行五四人,都是沙洲那边的打扮,防晒的宽松袍子,头上戴着纱巾,看起来风尘仆仆。 京城集四海之珍奇,沙洲的商客并不罕见,因为那边的毯子、彩绣以华美绚丽著称,颇受王公之家喜爱,货物还挺抢手,商队刚刚进入镇子,便有不少掌柜员外上前打量。 不过吸引璇玑真人目光的,并非骆驼携带的货物,而是为首一匹大骆驼上的女子。 女子脸上蒙着风沙日晒的红色纱巾,身上则是黄底红纱的宽松长裙,墨黑长发上穿着琉璃珠玉,编着几个小辫盘在头上,看起来华丽中带着几分野性,露出的眼睛很明亮,皮肤也相当白皙,仅看眉眼就知道是个很有特色的大美人。 女子看起来是商队的头领,见商贾过来搭腔,便流畅的开始交涉: “全是药材,三十年的雪山参,还有虫草……” “有没有沙洲铁山药?” “一边去!” “呵呵呵……” …… 璇玑真人瞧见这么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人,眼前微亮,把帷帘挑开仔细打量几眼后,便悄声无息起身出了门。 驼队停在镇子老街上,看热闹的行商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东问西问但真掏钱的没几个。 带领驼队的红纱女子,可能也看出这群闲汉纯粹冲着看异域美人来的,也懒得再推销货物,把人撵走后便在镇上一家客栈里落脚。 等到手下人把骆驼上的货物卸下,红纱女郎带着一名商队成员,来到了二楼一间厢房里,开口道: “老九,你在云安这边可有熟人?” 后面的中年男子,摘下了头巾,露出了一张颇为和煦的脸庞,看起来就像是常年在生意场上游走的大掌柜,但眼含精光,明显是个武人。 听见女子的询问,被唤为老九的中年男子,回应道: “云州的江湖势力少,和关外也没联系,熟人怕是难找。洪山帮的郑坤,和我倒是挺熟,据说也在云安,不过在牢里,应该是联系不上……” “那就想办法打听,刀魁名头那么大,我就不信京城百姓对其一无所知。” “明白……” 红纱女子待手下离开后,把房门关上,轻轻舒了口气,解下脸上的面纱,在桌旁坐下,翻开茶杯自腰间取下水囊,想喝口水歇歇。 但水刚到了一半,红纱女子便察觉不对,倒水动作未停,手摸向腰间。 呼啦—— 也在此时,背后房门被阴风吹开又关上。 一道鬼魅白影以惊人速度闪进屋里,直扑红纱女子背后。 红纱女子眼神骤变,手握三根银针,想要丢向背后,但胳膊刚抬起来,就被人抓住,而后反拧至背后,后背被人一摁,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扑通—— 红纱女子用力挺身,却挣脱不开,眼底不由显出惊怒,本想歇斯底里来句:“妖女,你有完没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了惊恐万分的怯懦: “英雄饶命!我什么都给你,别杀我……” 璇玑真人反拧着白皙左手,用胳膊肘把女子摁在桌子上,手顺着杨柳般的小腰一摸,把匕首、毒针取下来,丢到远处,语气带着三分妖气: “哦?真的什么都给?” 红纱女子眼底满是茫然,略微回头: “女侠,我是正经商贾,并不认识伱,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你是正经商贾,我又不是正经人,瞧你长得漂亮,本道来劫个色。” 璇玑真人身形压低了几分,手顺着腰腹滑上去搜身,顺道捏了下单手握不住的地方: “女施主,你是识趣配合,还是先反抗一下再配合,嗯哼?” 红色女子浑身鸡皮疙瘩,用力扭了下肩膀上: “你这疯子,我真不认识你……” 璇玑真人都懒得听,只是把红纱女子摁住,来来回回搜身,因为现在要事在身,她不能出半点岔子,所以没给任何机会,谨小慎微把各种阴人的物件全卸了,还随口调侃道: “纤腰丰臀美人肩,一看就好生养,若是丢进黑衙地牢,落在夜大阎王手里,会是什么下场我都不敢想……” 红纱女子本想还手,但始终没找到机会,忍无可忍之下,用力偏过头来: “妖女,你没完了是吧?上次我已经饶了你一次,和你解释清楚了,你死追着我咬到底什么意思?” 璇玑真人搜完身后,用腰带布料把手绑起来: “一码归一码。上次我确实没追你了,但这次可是你自己送上门,还准备打探黑衙高官要员的消息,我不抓抓谁?” 红纱女子表情坦然:“我打探当代刀魁又如何?犯法吗?他是大魏衙门的高官,我来京城告御状行不行?” “……” 璇玑真人眨了眨眼睛,觉得好像也有道理,于是停下了动作,转而坐在了跟前,解下酒葫芦抿了口: “西海诸部又不归大魏管,你要告御状该去燕京,跑了云安有什么用?” “我西海诸部被北梁搜刮民脂民膏,我去那边告御状有用?夜惊堂是大魏的高官,你们大魏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行了。” 璇玑真人把酒葫芦放下,没有再瞎扯,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看在揍了你大半年的份儿上,我给你个机会,老实交代实情。最近京城不太平,朝廷正在搜捕逆贼,你这时候跑来,嫌疑很大,不把身份、来历、目的交代清楚,我哪怕慈悲心肠,还是得把你送去严刑拷打。我还算好说话,你若是不珍惜,被送到夜大阎王手里,你叫破喉咙他都不会放过你……” 红色女子感觉到这妖女比以前严肃的多,似乎是真想动粗严刑逼供,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想想还是开口道: “我堂堂正正,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姓梵名青禾,是冬冥部的祝宗,这些你在大魏朝廷查得到。我在南北两朝游历,是在找以前西北王庭留下的东西,‘盗圣’名号是江湖人给我泼的脏水,我什么都没偷过。 “上次在邬州,我是去找张景林要天琅珠的方子,至于天琅珠上次和你说过了。我得手药方那天,发现夜惊堂,也就是当代刀魁,用了天琅珠非但没事,还功力大涨。我把这事告知了族内老人,老人说可能是夜惊堂身体比较特殊,让我过来,想办法请夜惊堂去冬冥部做客……” “请?” 璇玑真人蹙眉道:“你确定不是强抢民男,把夜惊堂绑回去研究或者当压寨相公?” 梵青禾有些恼火:“你们大魏的刀魁,我怎么绑?” “美人计呀,你手段那么多,连我都能放倒,拐走个男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 梵青禾张了张嘴,回怼道: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管用什么方法邀请,他只要是自愿跟我走,你管得着吗?” 璇玑真人摇头:“夜惊堂是我大魏的武魁,而且官居要职,出境去满身反骨的西海诸部,万一你不择手段拉拢推举他为首领,把天琅铁骑拉起来,我们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这事你想都别想,现在就带人回去,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如果敢擅自接近夜惊堂,以敌国谍子论处。” 梵青禾吸了口气,抬起手来: “行。你把我解开我现在就回去。” 璇玑真人又不傻,知道她敢走这机灵鬼就敢跑,她现在也没精力时刻防着,稍作思量后,便想把梵青禾扛起来。 “你做什么?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黑衙地牢,先关你个把月,等我忙完了,再护送你出关。” ? 梵青禾虽然是关外之人,但常年东奔西跑,可是听过黑衙地牢有进无出的名声,她挣扎道: “我又没犯事,你凭什么关我?你就不能直接把我撵走?” “我最近忙,没时间。” “你忙什么忙的能滥用私刑连江湖道义都不管?” 璇玑真人动作一顿,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在忙着查一批来历不明的乌羽草。我记得乌羽草产自西海诸部和南疆,冬冥部又以蛊巫之术著称,你是冬冥部的大王……” “是祝宗!” “好吧,祝宗。你可知道这批乌羽草的来历?” 梵青禾想了想,也没隐瞒道: “上个月,有一拨来历不明又财大气粗的金主,到西海四大部收购药材,烈性毒药都不要,只挑乌羽草这种比较少见也没啥毒性的致幻药。 “乌羽草味道很大,高手闻着味不对,都会屏息,不会受到太大影响,而寻常人则很容易中招。我怀疑他们大量买这东西是想祸害平民,就没卖,最后那些人是在玄昊部买的药材,都是熬制好的,听说有一千多斤,把玄昊部的库存都买完了……” 璇玑真人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有没有摸过对方身份?” 梵青禾摇头:“我们西海各部都讲信誉,从来不过问商客来路去处,生意都没做,我哪有闲心去查这些。嗯……不过那队人里面,似乎有个病人。” “病人?” “对,很特殊的病,身上长了骨刺,直接刺穿皮肉暴露在外,惨不忍睹。我当时不在,病是族中老人看的,说是无药可医,只开了些强行镇痛的药物,让那人死之前可以活的舒坦些……” “骨刺……” 璇玑真人听说过‘骨赘’之类的病症,但刺穿皮肉暴露在外,还是头一次听说,想想只是轻轻点头。 梵青禾说完后,扭动身体坐起来: “我把知道的都交代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 璇玑真人眉头微蹙,莫名其妙: “我说过你交代情况就放你走了?” “你?!” 璇玑真人抬手制止话语,想了想道: “你不是想研究天琅珠吗。张景林研究好多年,经验肯定比你多,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去找张景林请教,这些天你就老实待着。要是不听话……” 璇玑真人手腕轻翻,取出三根金针,瞄向梵青禾的臀儿: “只要让我逮住,我就给你扎几针,让你这辈子都回不了西海诸部,就在这里嫁给王侯当小妾。” 梵青禾半点不信这鬼话,只是道: “我可以听话,你有什么麻烦我也能帮你,但事后你要让我见夜惊堂。” 璇玑真人果断摇头:“劝我大魏栋梁叛逃的事情,你想都别想。不过事后我可以想办法,让朝廷开个方便之门,从今往后关口不卡你冬冥部的商队。” 梵青禾眨了眨眼睛,倒是有些意动,毕竟南北两朝虽然通商,但西海诸部因为历史原因,两头不算人,处处吃拿卡要,到现在想买盐粮布匹等生活物资都大部分靠私运。 “你确定你能说上话?” “每次都是你骗我,我说揍你就揍你,何时骗过你?” “……” —— 玉潭山庄。 下午时分,山庄内的大花园里,二十多个英姿飒爽的宫女,分为红黑两队,在草地上踢着藤球。 女帝平日里很喜欢踢球,但如今身体不适没法亲自上阵,还是泡在洗龙池里看杂书。球赛则是太后娘娘无聊,乘着秋日天气凉爽,带着自己的宫女在和东方离人踢。 东方离人自幼陪着姐姐玩,技术相当不错,因为这种大杀四方的机会很少,肯定是把在山庄里巡视的夜惊堂给拉来了。 夜惊堂不好欺负女子,也没怎么踢过,便架着鸟鸟恪尽职守站在场地外认真看球。 因为女帝向来放得开,对宫女的衣着要求不是那么古板,山庄后方又没其他男子,经常在宫里陪女帝踢球的宫女,穿得可谓相当奔放——两侧高开叉的裙子配上短袖上衣,腼腆点的会在里面套一条长裤,而嫌热的直接就是蝴蝶结小裤,奔跑起来基本上放眼望去全是大腿。 东方离人比较正式,踢球穿的也是黑色劲装,不怎么露肉,但无奈衣襟资本太雄厚,站着都已经很有压迫力,跑起来的场面自不用说,看的夜惊堂都心惊胆战,生怕衣襟不堪重负被撑开了。 而太后娘娘身材娇小玲珑,平日里看起来也是弱不禁风的样子,结果到了球场上出乎预料的灵巧,穿着一袭深红色的贴身衣裙,带着藤球在人群间闪转腾挪,姿态颇为灵动,就如同豆蔻年华的少女。 不过太后娘娘终究不是少女,个子没离人高,身材却相当成熟,跑啊起来后冲击力完全不输大笨笨。 夜惊堂身形笔直站在场地外看了半天球,硬是没能注意到比分是多少,这其中有场上干扰的原因,但更多是操心外事。 中午时分鸟鸟就飞过来了,根据翅舞足蹈的描述,应该是机关已经打开,凝儿让他过去。 夜惊堂确实想看看前朝到底留了什么东西,但陆大仙子一去不复返,钰虎病恹恹的躺在他床铺上都不想起身,他再走了玉潭山庄就没了能扛大梁的人物,为此只能在这里等着,同时心头也有点担心璇玑真人安危。 好在等了大半天后,山庄外再度出现了那道飘然若仙的身影。 夜惊堂见此和正在踢球的笨笨打了个招呼,而后快步来到山庄外围,询问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遇到特殊情况了?” 璇玑真人确实遇到特殊情况了,但她还没摸清北梁盗圣的确切意图,当前也不好说这些事,只是回应道: “货物运到了关头镇的车马行,一天下来没有任何头目现身,摸不清燕王世子手下到底有多少高手,应该是昨天江贼的事,让燕王世子警觉了。从目前打探来的大概消息来看,燕王世子应该是派人从西海诸部进购的药材,数量挺大,估计还有其他奇门药物;手下有一个人很特殊,身上长了骨刺,我怀疑是私自揣摩玉骨图身体失衡所致。不过这些只是推测你接着调查还是以自己的判断为主。”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满是意外:“你从哪儿得出这些结论的?” “从西海诸部那边的熟人得来的情报。” 璇玑真人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 “要自行推演鸣龙图,正常都需要一张图当引子,不出意外的话,当年破城后失窃的龙象图,就在燕王手中,燕王靠这些扶持江湖高手为己用。你要是遭遇对手,多注意下这方面,鸣龙图不讲常理别阴沟里翻了船。” “龙象图……”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忽然对自己这种龙象图的来历,有了点推测,不过图都在他手上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时,当下也不再多说,目送璇玑真人回到正在举行球赛的花园后,就带着鸟鸟出发,先来到了山脚下。 折云璃自从昨晚变成疯丫头后,便一直在王夫人院里休养,早上便已经恢复如初,因为身份特殊不敢上山,乖乖在山下等了大半天。 此时王太医暂住的庭院里,王夫人正在给从京城赶过来的夫人们传授心得。 而院子里,头发雪白的王太医,正在环境清雅的院子里打着养生拳,口中还说着: “老夫这套拳法,为世间拳脚法门之首,虽然不能打人,但能让你活的更久。任他三仙也好、八魁也罢,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行走江湖能活到最后才是真本事……” 折云璃穿着齐腰襦裙,慢条斯理跟着练,学的还相当认真。 瞧见夜惊堂从门外进来,折云璃就收功静气站直: “惊堂哥,你来啦。” “嗯。” 夜惊堂先和王老太医招呼了几句,而后才带着折云璃走向门外,询问道: “身体如何了?” 折云璃拍了拍已经有点姑娘样的胸脯: “早就好了。话说那乌羽草劲儿是真大,我都不记得昨天晚上干了啥……” 夜惊堂感觉小云璃完全记得,但也没点破,相伴走出玉潭山庄的大门后,便沿着官道飞驰而去,继续忙起了燕王世子的案子。 因为怕间隔太久,导致错过了重要线索,夜惊堂第一时间先来到了关头镇的车马行附近,让鸟鸟和云璃在远处用望远镜盯梢,以便顺藤摸瓜抓到燕王世子麾下高手藏匿的老巢,而他则抓紧时间回京,来到了皇城之中。 —— 皇城大内,承安殿外。 自从机关打开后,骆凝和裴湘君便在花园里等着夜惊堂回来,因为等的有点久,怕机关被宫人发现,两人把里面的各种卷宗取出来后,放在了暂住的房间里,又把机关合上了,还把草坪处理了下,以免被人看出异样。 夜惊堂紧赶慢赶回到承安殿外,骆凝便拿着几张纸走过来: “机关打开了,里面的大概消息,我整理了下,也没太多重要的,你看看。” 夜惊堂接过纸张,查看上面的娟秀字迹: “大梁……西北王庭……亱迟部……宝藏……就这?” 骆凝微微耸肩:“甲子前就已经过时的消息,完全没用,给白锦送过去交差,我感觉也没啥。” 夜惊堂拿着纸张仔细看了遍,又把穿着五颗珠子的挂坠拿过来打量,想了想道: “只有我能用天琅珠,亱迟部是被围剿几十年才没的,感觉和我很可能还有点关系。这个珠子我先留着,至于其他消息……嗯……你先压一压,现在就给平天教送过去,你又没留在京城的理由了。” 骆凝本想点头答应,但想想又道: “这么变着花样赖在京城,白锦迟早会察觉异样,你……你得尽快想个法子,把这问题一劳永逸解决了才是。” “知道了,我把当前事忙完,就想办法搞定平天教主。大不了就私下坦白,被打一顿我也认了。” 夜惊堂把东西放下,俯身在骆凝唇上轻点,又跑进水榭啵了口正在打坐的三娘后,便再度出发,朝着城外赶去…… ———— 多谢【挚醉金迷】大佬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兵贵神速 随着夜惊堂的离去,玉潭山庄内的球场忽然冷清了几分。 原本斗志昂扬的东方离人,因为没了心怡公子的观战,对于这种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游戏顿时失去了兴趣。 而灵巧如蝶的太后娘娘,也不再和方才那样卖力,开始懒洋洋的在球场上散步摸鱼,要不就是单刀的时候思考人生,看得红玉干着急。 璇玑真人唯一爱好就是喝大酒,对于这种运动兴趣不大,回到山庄后,就来到了洗龙池。 偌大温泉池内没有外人,浴池边缘放着小案,里面是点心酒水和几本书。 一丝不挂的女帝,在池中半泡着,手里拿着本书籍认真阅读,仪态雍容贵气,看起来就好似生病时任不忘操心国事的勤奋天子。 不过在璇玑真人进入后,女帝就自然而然把书收起来,压在了正经书籍的下面,开口询问: “师尊怎么来了?” 璇玑真人在浴池边缘侧坐,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刚才出去闲逛,遇到了一个熟人,西海诸部冬冥部现在的大王,你应该知道吧?” 冬冥部是西海四大部之一,虽然距离相当遥远,但女帝身为天子,不可能连那边的主要势力都不清楚。 西海诸部传承都相当久远,其中的冬冥部和玄昊部,相传是上古时期负责祭祀天地的‘祝宗’流传下来的后人,名字取自‘玄者,深远之名;冥者,幽寂之称’,到现在族长都被族人称作祝宗;而其他部族,族长也有‘司马、司空’等乱七八糟的称呼。 虽然来历都很有渊源,但西海诸部终究部族太多,外人根本没法区分,又因为西海诸部的人很彪悍惹不起,于是商客统称各部首脑为‘大王’,算是一种戏称、尊称,而非实际诸侯王爵。 女帝听见言语,稍微回想了下: “冬冥部的梵氏?她好像几年前才接管了冬冥部,怎么忽然跑来了云安?” 璇玑真人端起酒杯抿了口:“西海诸部满身反骨,各部都想分疆自立重建西北王庭,但因为互相不服气没个能当领头羊的枭雄,北梁又从中作梗,一直成不了气候。 “梵氏对北梁还积怨深重,一直在寻找天琅王一族忽然起家的缘由,看起来是想效仿。上次在邬州,意外撞见了夜惊堂,然后就动了心思,估计是想把夜惊堂拐去西海诸部当王妃……” 女帝听到这里,摇头道: “西海诸部造北梁的反,对大魏来说是好事,不过夜惊堂给不了,让她别打歪主意。冬冥部在西海诸部中威望颇高,以后可能有用,既然来了,师尊还是好好招待一下,别冷落了人家。” 璇玑真人眨了眨眼睛,笑道: “这我自有分寸,她除开不能乱走动,其他要什么有什么……” …… 师徒两人闲谈良久后,洗龙池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踏踏…… 璇玑真人见此停下话语,起身来到了温泉池外的花园里,却见还穿着猎装的东方离人,行色匆匆走了过来。 璇玑真人看东方离人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对,来到跟前询问: “离人,出事了?” 东方离人脸色颇为严肃,先带着璇玑真人来到附近的茶亭里,才低声道: “刚才一名总捕跑过来,说在三河镇的暗桩,发现一队人在镇上落脚,其中确认有洪山帮的二当家‘花头佛’,带头的则是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疑似是蒋札虎……” “蒋札虎……” 璇玑真人听到这些,脸色微微一沉,知道情况不妙——夜惊堂前些天才杀了蒋札虎的结义兄弟,洪山帮这时候倾巢而出火速赶来京城,肯定是找夜惊堂算账的。 现如今她和夜惊堂轮班护卫女帝,如果这时候蒋札虎跑进来搅局,可能要出大乱子。 璇玑真人稍加思量:“洪山帮只是寻私仇,没胆子造反,我带人去警告他们一声。” 东方离人想了想:“蒋札虎为人狡诈,常年不露头。如今现了身,要不师尊和夜惊堂过去,直接把他灭了……” 璇玑真人摇了摇头: “我这两天在京城巡查,发现了点异样,燕王世子可能暗中有所谋划,我和夜惊堂正在追查,但还没摸清确切意图。夜惊堂现在和蒋札虎碰上,肯定打起来,打完无论输赢都会有损伤,对圣上安危不利。我过去把蒋札虎驱离即可,有什么账以后再和他算。” 东方离人眉头微蹙,想了想道: “蒋札虎鲜有交手传闻,如今实力深不可测,师尊带着孟姣他们过去。我先叫夜惊堂回来,让禁军加紧防备……” …… 叮铃铃~ 黄昏时分,关头镇的老街上响起清脆驼铃声。 一间面馆的窗口,鸟鸟抬起脑袋,从窗户拐角打量门前走过的大骆驼,还回过头来晃动翅膀:“叽叽叽~”给夜惊堂示意,看模样是在京城待的太久,有点想念西北大漠了。 夜惊堂在窗口就坐,头戴斗笠,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葱花面,看着门外慢条斯理走过的大骆驼,眼底也有几分怀念。 往年入秋的时候,正是镖局生意的旺季,他这个时间应该正押着各种货物往沙洲跑,到了地方都会带着镖局伙计吃一次烤驼峰。 因为在红河镇的伙食并不怎么好,那几天对鸟鸟来说基本上等于过年,天天都在盼着。 眼见鸟鸟饭都不吃了,直勾勾盯着人家的大骆驼,夜惊堂把鸟鸟抱回来放在了长凳上,安慰道: “那是人家运货的骆驼,吃不得,等忙完了我带你去吃烤乳猪,味道不比烤骆驼差。” “叽……” 折云璃坐在对面,夹了筷荷包蛋喂到鸟鸟嘴里,而后打量着外面的商队,小声道: “惊堂哥,我感觉这驼队不对劲,一下午都在街上转来转去,好像在找什么人。” 夜惊堂也发现几个沙洲打扮的行商不太正常,不过其行踪并没有鬼鬼祟祟之处,对此回应道: “看起来不着急,估计是同伴在哪儿喝大了,失去了联系。我以前走镖的时候,老杨也喜欢喝酒,有次喝大了直接睡在马厩里,我们七八个人差点把镇子翻过来才找到……” “是吗……” …… 下午和璇玑真人交接班后,两人一鸟便在这里盯着车马行里的货物,等着幕后潜伏的大鱼过来取货。 但一天一夜下来,车马行里没有任何异常,直到黄昏时分,才瞧见一辆马车从京城方向而来,停在车马行外,下来了个管事打扮的中年人。 夜惊堂打起了精神,和折云璃一起暗中观察,发现此人看起来相当正常,交谈间还掀开油布,从木桶里取出了一个酱块仔细检验,而后就从车马行雇佣了几个人,开始套马装车。 两人瞧见此景,本着顺藤摸瓜的心思,想暗中跟随车队回京城,追踪这批货的去向。 但马车上的货物还没搬完,夜惊堂就发现有一匹快马从上游跑来,马上坐着个身着便装的暗卫,到镇上后就开始左右寻找。 夜惊堂怕打草惊蛇,迅速起身离开面馆,来到了街边一条巷道口,遥遥勾了勾手。 蹄哒蹄哒…… 马匹上的暗卫可能是被叮嘱过,发现夜惊堂踪迹后,并未大张旗鼓跑到跟前,只是遥遥做了个手势,让夜惊堂速速归队,而后便调转马首离去。 夜惊堂瞧见此景,就知道玉潭山庄有要事找他,见此只得回到云璃跟前,嘱咐道: “我要回玉潭山庄一趟,你和鸟鸟暗中跟着,切记不要冒然行动,有事直接跑。我忙完就过来。” 折云璃点了点头,和麻利的带着鸟鸟,悄然隐入了集市人群。 夜惊堂目送云璃离去后,没有半分耽搁,沿着江道便往上游飞驰而去。 关头镇距离玉潭山庄将近三十里,但以夜惊堂的脚力,全速飞驰也没用多久便回到了玉潭山庄。 为防女帝出岔子,夜惊堂和璇玑真人基本上是无缝交接。 夜惊堂刚刚来到山庄外的白石大道上,就看到四人站在山庄门口等待,为首是头戴帷帽的璇玑真人,而背后则是孟姣、佘龙、伤渐离,看起来是要出门。 夜惊堂来到跟前,略显疑惑: “出什么事了?” 璇玑真人把夜惊堂拉到一边,凑到耳边轻声低语,把刚才收到的情报说了一遍,而后道: “石彦峰已经死了,蒋札虎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先去把人打发走。伱就待在玉潭山庄,切记不要露头被洪山帮找到机会,当前必须保存实力,一切以圣上安危为重。” 夜惊堂没想到蒋札虎这么快就杀过来了,蒋札虎这种级别的武人,一门心思想跑的话,一个武魁过去根本没办法,而两个人过去玉潭山庄没人坐镇了,他出马免不了打一架,当前只能是璇玑真人带人过去,把蒋札虎逼走等以后再说。 念及此处,夜惊堂叮嘱道: “你快去快回,路上别喝酒,不管遇上什么情况都别动手直接走,我就不信蒋札虎敢追着你打。” “这我自然知道。” 璇玑真人交代完后,没有耽搁,带着三人离开了山庄,朝着清江上游飞驰而去。 而夜惊堂进入山庄大门,刚刚走出几步,又觉得他和璇玑真人这样两班倒办事,着实有点分身乏术,时间长了可能出纰漏。 略微琢磨后,夜惊堂又转身来到门口,叫过来一个黑衙捕快: “老王,你过来一下。” “夜大人有吩咐?” “也没啥吩咐,嗯……你带人去白狮桥一趟,从桥上路过的时候,聊两句‘玉泉河口是个好窝子,里面全是一尺多长的刀鱼,最近朝廷封山没人去,泥巴打窝都能上杆’。” “啊?” 黑衙捕快眨了眨眼睛,有点莫名其妙: “泥巴打窝?一尺出头的刀鱼?” “这都不重要。去吧,切记要自然点,说的别太刻意。” “明白,属下这就去。” 夜惊堂目送黑衙捕快跑出门后,才心满意足进了门…… 另一边,清江之上。 江风徐徐,一艘满载货物的小货船风帆鼓胀,在夕阳下缓缓驶向上游。 货船挂着京城商户的旗号,只有两个看似船夫的人,在甲板上行走。 而货船下方的狭小舱室里,头发花白仲孙彦,手里提着布袋,将褐黄色粉末,洒在了诸多木桶之间,说着: “晚风往东北吹,只要几处火点燃起来,薄烟顺风直扑玉潭山,等山庄附近驻扎两千禁军察觉不妙,已经出现混乱了……” 舱室里,留着山羊胡的方世杰,拿着望远镜打量着远处半山庄园,眉宇间带着三分疑虑: “昨晚才发现点异样今天就直接动手,会不会太草率?” 仲孙彦摇头叹道:“兵贵神速,连这道理都不懂,你还想扶持世子殿下夺皇统? “凡事往最坏的方面想,如果昨晚摸到船上的江贼,是朝廷的人,且已经发现了乌羽草的踪迹,那多耽搁一天就是多给朝廷一天准备的机会。 “我等人已经到齐了,天气也合适,现在不动手,你还想等什么?” 方世杰想了想,皱眉道:“玉潭山庄专门有避难的密室,断龙石落下根本进不去,足以拖到卫戍军赶来救驾;世子殿下本来的意思是,先安排暗桩破坏断龙石再动手,现在还没找到机会,直接动手的话,就只能合力破门,要是没打开……” “只要能拦住女帝身边的高手,我等这么多人,还能被一块石头堵死?” 仲孙彦把引线布置好后,站起身来: “老夫是阴人的行家,看得清形势,现在动手风险很大,但以后肯定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办事最忌讳瞻前顾后,你要是没这胆子,咱们就直接收手,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世子殿下还是世子,我也可以拿钱走人,不用再冒这趟风险。” 方世杰轻轻摩挲手指,稍作沉默后,轻叹道: “已经箭在弦上,哪有临阵退缩之理。” 仲孙彦微微颔首,继而就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根香,放在了引线尽头,而后转身离去…… 另一边,清江沿岸的一片庄园里。 庄园是燕王世子的私人产业,数年前就已经买下,可以遥遥瞧见极远处的玉潭山和芙蓉池,风景极为秀美。 此时庄园后方的观景楼里,气质儒雅的东方朔月,在窗口摊开双臂,让手下随从穿戴着暗金色的铠甲,目光则透过珠帘,看着远方的巍峨山庄,那是天下权力的制高点,也是他寄人篱下十年,夜夜渴望坐上的位置。 如今成败尽在今日一役,东方朔月饶是早已经胸有成竹,眼底还是有几分不安,开口询问道: “你放的消息,确定能把璇玑真人引开?” 房间颇为宽大,门外是三十余名身着黑衣的武人,皆是经由绿匪招募而来的高手和麾下高人。 身为绿匪接头人的滕天佑,在长案后就坐,面前摆放着玉潭山庄的建筑布局图,回应道: “上面在洪山帮里安插的有眼线。石彦峰他们出事当天,我就把消息送去了洪山帮。蒋札虎为了救兄弟,确实带着二当家过来了,据说还带了十万两银票,估计是想赎回石彦峰。我把蒋札虎的行踪送给朝廷,朝廷要是不管,难不成等着蒋札虎去敲夜惊堂大门? “寻常人没资格和蒋札虎说话,夜惊堂和璇玑真人肯定得过去一个,运气好说不定两个人都过去,玉潭山庄能坐镇的只有女帝本人,若是女帝没战力,那就等同于空城……” 东方朔月摇头道:“按照玉潭山庄的太监禀报,夜惊堂和璇玑真人轮班巡视,不存在空档。平时防卫都如此严密,女帝想来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两个武魁必然会留一个在身侧。如果留的是璇玑真人,陆大侠有几成胜算?” 滕天佑的对面同样摆着一张长案,案后坐着身罩披风的锦袍老者,目光颇为平淡: “老夫不惜命的情况下,夜惊堂和璇玑真人任何一人都不足为惧,两人联手也有把握拦上一拦。” 锦袍老者说话很狂,甚至有点自大,但众人并未嗤笑,毕竟老者名为陆截云,是统治燕州江湖半个甲子的绝对霸主。 在八大魁中,陆截云名列倒数第一,甚至连个‘刀魁、剑圣’之内的称号都没有,恭敬点的叫他‘燕州霸主’‘燕山鹰王’,而不恭敬的直接是‘陆跑跑’‘陆不胜’。 因为陆截云擅长的是轻功和身法,八大魁没人有把握摸到他,他同样不敢摸其他武魁,基本上遇到谁都是他先怂,名声说实话不怎么好听。 陆截云‘大器晚成’,起初和寻常武人一样不惜一切往上爬,而后靠独步天下的轻功身法,在三十出头的年纪拿下的八大魁的位置,本该功成名就得到应有的殊荣。 结果打上山巅后,他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凤尾’,十大高手中排行第十一,如今还八大魁中年纪最大、辈分最小,连个像样的名头都没有,这对靠实力爬上山巅的人来说,是没法接受的。 为此陆截云在坐上燕州霸主的位置后,并未故步自封,而是在继续往上爬,希望有朝一日能给在往前走一步,甩掉八魁老幺的名头,成为八魁前三之人。 但这条路显然很难陆截云在寻寻觅觅找不到方向时,结识了燕王,且从燕王手里学到了‘龙象图’。 陆截云专精身法轻功,路数已经定性,力量方面肯定强不了,而龙象图属于能脱胎换骨的至宝,陆截云习得后,正面战力确实有所精进。 但鸣龙图也有缺点耗时太长,且练一张有明显短板,就比如龙象图,练的太久力量太强,骨头就挂不住肉了,有可能一拳出去,先把自己骨头拉断。 陆截云从燕王手里得到鸣龙图,不能把消息传出去,朝廷也不可能把玉骨图给他,在四方寻觅无果后,他仗着打上武魁的天赋和自信,走上了那条断头路。 走上这条不归路前,陆截云和所有先行者一样,都觉得靠自己的天赋悟性,不会出事。 但事后也和所有先行者一样,等发现问题时已经为时已晚。 自行琢磨鸣龙图,没有只琢磨一张的说法,因为‘筋骨皮、精气神’是一整套,要么练三张,要么练六张,只练两张没法产生质变。 陆截云没女帝那么贪,只自行琢磨了筋骨皮三张图,但他也没女帝那么好的悟性,出的岔子要明显的多。 大约在十余年前,陆截云便发现浑身骨头出现隐疼,而后开始长出骨刺,有些甚至会刺穿脏腑。 在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又去推演了浴火图,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刨开皮肉、锉掉骨刺,再用自行琢磨的浴火图来恢复伤势。 切肤挫骨之痛有多恐怖,常人根本没法想象,陆截云想要回头,但身体已经产生变化,根本没法恢复原状,要么找到正儿八经的鸣龙图修复身体的瑕疵,要么就是在一次次切肤挫骨中彻底疯魔,而这前提还得其他鸣龙图不出岔子。 陆截云知道现在不是夺大统的时候,但他已经六十多岁,根本等不起了,为此只能背着燕王,和燕王世子、绿匪合谋,来京城殊死一搏。 陆截云说完话后,又看向东方朔月,询问道: “不过殊死一搏后,老夫可能活不长。世子确定女帝身死,就能拿到玉骨图?” 东方朔月点头:“女帝没有子嗣,只要暴毙,大魏便是群龙无首,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父王,事已至此,父王想等都没法等,只能火速带兵入京争夺皇位。只要父王赶到京城,便大局已定,借阅玉骨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陆截云身后还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是陆截云的关门弟子许天应,截云宫的少主,陆截云公认的继承人,年不到三十已经被誉为燕州未来霸主。 而身边另一个,则是刚刚从天南赶回来的唐玉丹,截云宫的二师兄,年纪比许天应大,但实力要弱一些,一般都是朝着主管财务交际的当家培养,同样是嫡传。 唐玉丹听见几人讨论成败,沉默良久后,忽然插话道: “从天南回来的时候,曹阿宁说‘宁遇奉官城,不见夜阎王’,说夜惊堂气运通天邪门的很,让我们小心些。我让他也来京城,他说除非夜惊堂死了,不然他绝不踏入京城半步……” 东方朔月戴上暗金色面甲,回过头来: “曹阿宁此人心机深,胆小怕事不敢冒险罢了。若夜惊堂真如他说的那般厉害,他上次如何安然无恙带着部下走出的京城?” 滕天佑见天色渐暗站起身来: “时间差不多了,多说无益,出发吧。希望明天早上,诸位都能安然无恙回来庆功。” 陆截云披着斗篷起身,看了眼远方的玉潭山庄,稍作沉默后开口: “天应、玉丹,你们别跟着,去关口镇等着接引世子殿下。如果为师一去不回,就去北梁安家,不要想着报仇,夜惊堂这种人,为师杀不掉,你们便永远杀不掉,不要走为师的老路。” 许天应其实从一开始,都不建议师父铤而走险,但也知道师父无路可走,当下只是躬身一礼,便带着师弟退去。 而东方朔月披着暗金色铠甲,从侍从手里接过来一杆长朔,手指抹过黑色朔锋,轻声一叹: “事成则太子,事败则燕不归,再败无非葬身云安,这苦日子反正是倒头了。走吧,去会会我那两个堂妹……” 咚咚咚…… 脚步声如闷雷,偌大庭院内,不过片刻间就人去楼空…… 多谢【洛南灵】大佬的万赏! 推荐一本《我的仙兽不可能这么可爱》。获其认可,与其约战。使其娇弱,缔结契约! 第二十九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夜 咕噜咕噜…… 四辆马车满载着大木桶,晃晃悠悠驶过长街,逐渐来到了梧桐街的后巷,在四方斋厨房外停了下来。 折云璃头戴斗笠做侠女打扮,匍匐在楼宇之上,低头看向偌大厨院,可见其中雾气蒸腾,中间还摆着个露天大灶,上面正烤着一只羊羔子,学徒在旁边刷着酱料,烤的是油光闪闪、外酥里嫩…… “叽!!!” 鸟鸟瞧见此景,眼睛都直了,爪爪有点不听使唤往过走。 折云璃连忙把鸟鸟脑袋按下去,仔细观察着可能卧虎藏龙的厨房,结果发现一个白胡子老汉,拿着烟袋从屋里走出,来到几两马车前: “怎么买这么多?” “唉,来的货多,东家急着出手,要价便宜,半卖半送……” “便宜没好货的话没听说过?往客人嘴里吃的东西,能挑便宜货?” “我验过,燕州酱王坊的货,成色好得很……” 白胡子老汉看起来挺凶,让伙计把油布掀开,随机找了个没打开过的木桶,撬开盖子后,从里面拿出酱砖掂量: “呵!还真是酱王坊的货……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包着黄泥巴,燕商心都黑……’ “好嘞……” …… 折云璃眼见厨房伙计真把酱块切开,心头不免茫然起来,而接下来,眼神就是一震。 只见两个伙计把酱砖分开后,内外成色差不多,都是地道的燕州大酱,而又打开几块亦是如此。 此景连下面的老厨魁都看愣了,没搞懂码头的燕商怎么忽然做起了慈善。 而折云璃茫然一瞬后,就暗道不妙,知道中计了——船舱里几十个木桶,应该只搬走了燕州大酱用以掩人耳目,真东西还留在船上。 折云璃反应过来后,当即起身往城外方向跑去,跑出几步又把还在望着烤羊的鸟鸟丢出去: “快去找惊堂哥,说东西还在船上,让他……” “咚咚咚——!!!” 话没说完,城墙上忽然传来密集鼓点,满城瞬间死寂。 继而又喧哗声四起,在街上例行巡视的官兵捕快,几乎同一时刻往东城墙跑去。 踏踏踏…… 折云璃心头咯噔一下,知道出大事了,连忙把鸟鸟丢出去,朝着皇城跑去…… —— 另一侧,玉潭山庄。 天色尚未完全黑透,半山之上已经点起绚丽宫灯。 今天赢了球赛的宫女,被女帝嘉奖,在山庄内举行晚宴,不少宫女在其中歌舞庆祝。 而败者组则可怜兮兮在山庄里照常干活,只能遥遥羡慕几眼。 东方离人身为当朝靖王,输了也不能被罚去干活,夜色降临后,坐在了书房里,面前摆着一摞卷宗,手持金笔慢慢翻阅: “东方朔月十年未曾离开京城,暗地里能作什么死?” 夜惊堂得到南霄山的消息已经好几天,这时候朝廷有反应,平天教主知道了也不好说是凝儿泄露的,方才回来离人询问,已经把大概情况说了一遍,当然,消息来源还是说的璇玑真人意外发觉。 夜惊堂站在东方离人椅子背后,低头一起查看卷宗,回应道: “我估计是燕王在背后谋划。只要圣上出事,燕王是既得利者……” 东方离人摇了摇头:“帝位传承哪有这般儿戏;这就和江湖门派一样,对你有栽培养育之恩的老掌门死了,传位给儿子,你想取而代之,能光明正大去把人儿子剁了?剁了后你觉得伱坐得稳掌门之位?” “帝王之家也讲究这些?” “私底下不讲,但台面上还是得做做样子。燕王无论有多大的反心,都不可能想着靠弑君上位给自己泼脏水。我怀疑是有其他势力,比如绿匪、北梁、平天教乃至梁王,在背后扶持东方朔月谋逆,想用木已成舟的方式,把燕王逼反。” 东方离人说了片刻后,把卷宗合上,又皱眉道: “乌羽草不是毒药,药效短还不伤人,大魏也少见,根本就没有大夫会研究这玩意的解药。专门研究一味立竿见影的解药,运气好也得十天半个月,等大量配置出来发放到禁军手中,都下个月了……燕王世子选乌羽草,是摸清了朝廷的药物储备钻了空子,如果真让他下手,山庄外的禁军必然溃营……” “毒气战确实不好提防,不过这东西吃天气,顺风厉害逆风容易伤己……” 夜惊堂想说着话,眉头忽然一皱,转眼看向窗外。 东方离人回头看了眼继而也望向窗口,耳根微动,似乎听到山下传来些许嘈杂: “怎么回事?” “哪儿走水了不成,怎么有烟味……” …… 夜惊堂目光微凝,快步来到书房窗口,朝山外打量,可见山下的白石大道上,有不少禁军统领往江边奔走,而庄子里亦有些许暗卫跃上房顶,左右打量。 此时已经入夜,和煦江风迎面吹来,夜惊堂抽了抽鼻子,果然闻到了淡淡的烟味,他仔细扫视江野,很快在上游的江面上发现了一个红点。 因为距离甚远,他拿起屋里的望远镜打量,才看清是艘船只,整个甲板被不明物体遮盖,挡住了大部分火光,只能看到些许火舌从船只缝隙窜出,光线忽明忽暗,明显是舱室在往外喷烟雾。 “我靠……” 夜惊堂脸色骤变,迅速把望远镜放下,对着山下大喊: “敌袭!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封死所有进出要道,擅闯着格杀勿论!” 铛铛铛—— 咻~~~ 嘭! 在喊声传出的一瞬间,山庄上下直接躁动,示警锣声和传讯烟火升腾而起,无数禁卫从各处涌出。 而也是同一时刻,玉潭山庄周围的树林里,骤然爆发出刺目火光,雷鸣般的爆响瞬间弥补江野: 轰轰轰轰—— 夜黑风高,一连串的爆炸巨响,排山倒海般压来,夜色掩护下根本看不到敌人踪迹,更没法分清潜伏了多少人。 禁军不清楚敌军方向,齐齐退守至山庄外结圆阵架起强弩,但已经能看到些许人掉队,或者跑着跑着来个前空翻,明显是脑子不太清醒。 夜惊堂暗道不妙,转身就把想到窗口查看的东方离人单手抱起,往洗龙池飞奔: “捂住鼻子。” 东方离人被忽如其来的动静弄的有些措不及防,但沉稳心智尚在,没有挣扎,而是抱着夜惊堂脖子,对外面厉声吩咐: “是乌羽草,禁军守不住山门,所有暗卫全部去静室守住入口,传令卫戍营即刻驰援……”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远传山野,几乎压住了各方呼喊声,四面八方皆有,明显是对手在故意扰乱驻军阵脚。 夜惊堂没有片刻停留,直接冲进了距离不远的洗龙池内。 大魏女帝正在温泉池中泡澡,大喝、巨响声传来后,便起身让宫女披上浴袍。 结果女帝刚站在浴池边缘,水珠正顺着玲珑曼妙的身段儿往下滚的时候,就看到夜惊堂如同窜天猴似得从围墙外飞身而起,准确无误的落在了面前。 扑通—— “啊——” 女帝还没什么反应,旁边准备服侍穿衣的宫女倒是被吓得惊叫了一声,表情惊恐万分。 夜惊堂落地后,抬眼便看到了浴池边白花花一片,挂着水珠的白团儿,和寸草不生的小凹尽收眼底。 但夜惊堂这时候也没心思欣赏贵妃出浴的美态,上前就是一把搂住钰虎的腰,抱着就往洗龙池后方跑。 “夜惊堂!” 女帝终究是一代帝王,心智强横的吓人,哪怕光着屁股被男人抱着走,表情依旧沉稳,用手抱住胸脯蹙眉道: “贼子在山外,就算飞也得片刻时间,你有必要如此火急火燎?” 而东方离人被抱在另一边,瞧见姐姐赤身裸体被她心上人抱在怀里,饶是万分火急,也懵了下,而后就开始帮冒冒失失的男人解释: “贼子声势浩大来历不明,先去静室,不要计较这些小节。” 夜惊堂一手一个,并没有插两人嘴,快步穿过洗龙池后方的圆门后,便来到了后山下方的花园里。 后山下方有个人工开凿出来的石室,墙壁地板都由黑藤砖构成,中间夹着两寸厚的钢板,内设可以开启关闭的气孔,常备生活物资和清水,可以维持半个月生计,而宫里也有类似设施,是帝王专门用来拖延时间等待勤王军的准备。 夜惊堂跑入其中,直接把钰虎和笨笨丢在了床铺上。东方离人也顾不得男人粗鲁,拉起薄被把姐姐遮住,同时道: “太后呢?快去接太后过来。” 夜惊堂没有片刻停留,转身跑出石室,让四名女帝的贴身女暗卫进入石室,吩咐道: “只要外面有动静直接放下封门石,不要有任何迟疑,我进不来自会庇护太后安危。” “是。” …… —— 轰轰轰—— “哈哈哈,打雷啦!” “打你娘的雷……” “快列阵……” 乌羽草直接作用于神志,吸入烟雾效果基本上立竿见影,体魄意志力强横者尚能坚守心神,而寻常人很快就会产生反应。 因为烟雾随风而来无处不在,武艺再高的人也免不了吸两口,暗卫和黑衙总捕,虽然面红耳赤心浮气躁,但尚能分辨是非,已经第一时间抵达了各自驻守位置。 而不会武艺的宫女,都已经开始哭哭笑笑梦游,被还算清醒的人强行拽进屋子拴上了房门。外围禁军则陷入了混乱,不少将官在全力维持秩序。 而山庄外侧,宴厅之中。 数张案几拼成的长案上,摆满了山珍海味与酒水,被犒赏的宫女本来在其中唱歌跳舞饮酒作乐。 待外面忽如其来的巨响传来后,宴厅内的二十余名宫女都茫然望着门外。 太后娘娘给手下大将开庆功宴,也小酌了几杯,此时穿着深红色凤裙,头戴金钗,脸颊上带着三分酡红,斜靠在软榻上吃葡萄。 外面动静响起,太后娘娘茫然抬头,询问道: “红玉,外面打雷了?” 红玉可不觉得这动静打雷,正想起身打量,外面就响起了锣鼓声,而贴身暗卫杨澜也从窗内飞了进来,迅速抱住太后娘娘: “外面出了点乱子,我送娘娘回后山歇息。” 太后娘娘听到有乱子,酒意顿时醒了,连忙起身,想和杨澜往山庄后方走。 但一行人刚走出没几步,后面忽然有个宫女,晃晃悠悠了几下,然后便扑通坐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 “呜哇——” 太后娘娘被吓得香肩微抖,连忙回过头来: “怎么了?” 结果这一回头,才发现随行宫女举止都不对,只是都喝了酒刚才没看出来,而红玉在她停步后,竟然还大逆不道的抬手在她屁股上抽了下: “快走快走!” ?! 太后娘娘莫名其妙瞧见身边宫女都精神时常,还有点惊恐,抓住了杨澜的袖子。 杨澜隐隐察觉到气血躁动,精神有点恍惚,知道肯定中毒了,迅速架住太后娘娘跑向山庄后方,询问道: “娘娘可有不适之处?” 太后娘娘基本上是不死之身,遇到危险便下意识运转浴火图的法门,刀斧之下可能会暴毙没恢复的机会,而毒药这种东西,毒发再快也不可能赶上恢复的速度,别说乌羽草,酒都醒了。 眼见所有人好像都有问题,太后娘娘小声道: “感觉有点晕。清醒的把后面人拉住,跑快点,别走丢了……” 时间过去短短片刻,山庄内部已经喧哗声一片,有几处甚至燃起了火苗。 太后娘娘带着宫女快步小跑,还没走出游廊,就发现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了身边,继而不由分说就是一个熊抱,把她搂了起来。 “诶?!” 太后娘娘惊了一跳,还以为被贼子绑了,本想从腿上摸匕首,结果转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冷峻侧脸,眼神又是一喜: “夜惊堂?外面出什么事了?圣上可安好?” “有点乱子。圣上已经去了静室,我现在送太后过去,杨澜,你找个安全的房间把宫女关起来,别让她们乱跑。” 杨澜见夜惊堂来了,自然转交了护卫权,迅速把已经逐渐混乱的十几名宫女拽进了附近的房间。 太后娘娘被抱得双脚离地,不好保持平衡,就抱住了夜惊堂的脖子,左右打量周边。 而夜惊堂刚飞身跃上游廊,眼神就是一变,迅速摁着太后半蹲在了屋脊上,抬眼望向半山腰。 铛铛铛—— 夜色之下,山庄西侧的树林里已经产生冲突,金铁交击声响不断。 而数道身着夜行衣的身影,强行冲过了混乱禁军,以惊人速度朝洗龙池方向逼近。 为首之人身着披风凌空之时没有任何动静,犹如从房舍上方飘过的鬼影。 而后方两人,一个身材高大,背后背着两把双刀;另一个则穿着一条暗金色铠甲,脸上带着面甲看不到长相,手里提着一杆长槊。 夜惊堂略一打量,就发现为首之人速度快的诡异,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抵达了山庄中部,把后方数人甩出极远,他暗道不妙当即爆喝: “封门!” 爆喝声如长夜惊雷,霎时间远传整片江岸,震得近在咫尺的太后娘娘脑袋瓜嗡嗡作响。 而下一刻,山庄后方就传来轰然巨响。 轰轰—— 咚! 往山庄后方飞驰的数人,见此身形同时一顿,继而一道男子声响传来: “是夜惊堂。拦住他,我们去破门。” 话音落,冲在最前方的披风人影,就冲天而起,继而从高空砸下,竟是一个大跳,从半山腰直接砸向夜惊堂所在的游廊。 ?! 夜惊堂瞧见此景,就知道来人是某个武魁,没有半分恋战,抱着太后娘娘就往另一侧飞驰,想绕回洗龙池。 但这个法子对其他武魁可能有用,对背后之人却是不行。 陆截云轻功是公认的独步天下,世上能打过他的人不少,但能跑过他的人,估计只有山上那几个老妖怪,若没有这份绝对实力,也不配坐在八大魁的位置。 夜惊堂怀里抱着前凸后翘的太后娘娘,刚飞驰出去不过数丈,背后就传来破风急响。 飒—— 继而一道人影从上方飞驰而过,斗篷招展宛若黑翅大鹏,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长廊顶端的另一头。 轰隆—— 哗啦啦—— 夜惊堂身形急停,靴子在游廊顶端的瓦片上铲出一条长槽,待停步时已经把太后娘娘翻至背后,躬身如虎握住了刀柄。 由于惯性太大太后娘娘直接撞在了夜惊堂背上,紧张之下连忙摸出了随身匕首凤胆,本来反握在手上,但稍显又改成了正握,心惊胆战望着前方。 陆截云截住去路,并未立即动手,而是抬手示意: “刀剑无眼,还请太后先行移步。” 此言并非陆截云讲武德不打女人,而是太后身份特殊,背后是东南功勋集团,掌控着江州水师,想让燕王坐稳皇位,首先得拉拢东南士族,不小心把太后打死,对于往后局势不利。 而随着两人停下,暗卫杨澜也追了过来,见状来到太后跟前,迅速把太后拉远。 而火光与嘈杂环绕的月下长廊,也在此刻陷入了死寂,只剩下相对而立的两人…… —— 这段剧情有点长,再写六千字都是断章,争取明天一次性打完吧or2。 (本章完) 第三十章 通天阎罗! 银月如刀,悬于残云之上。 纤薄烟雾在夜色下无声飘荡,偌大山庄内外充斥嘈杂与不时闪动的雷光。 而位于山庄中心的千步长廊顶端,两道人无声肃立,与整片天地隔绝,眼中只剩下彼此。 “呼~” 夜惊堂轻轻吸了口气,压下了乌羽草所带来了几分燥热,双眸锁死十丈开外的锦袍老者,开口道: “陆截云……” 陆截云身形笔直站在长廊尽头,双眸犹如翱翔于苍穹之上的猎鹰,年过甲子却不显半分老态,慢条斯理从斗篷下探出双手,手上带着一双铁爪,五指张合间发出甲片摩擦的轻响: “结庐隐居数十年,空有通神艺业却不敢示人,以至于毫无胆气遇事就走,被江湖人传为笑谈。今日之战是破釜沉舟、不成则死,可以放手一搏,老夫便让你这当世江湖最杰出的后辈亲眼看看,我陆截云在八魁之中,到底位列第几!” 夜惊堂知道陆截云是为了拦住他,给其他贼子破门刺杀女帝的机会,而他不可能把女帝安危寄托在一块封门石上,根本没有和其缠斗的意思,直接道: “走!” 说罢往侧面飞驰,想要迂回冲向山庄后方;杨澜当即带着太后跟随。 而陆截云见状双腿骤然发力,整个人如鹰击长空般冲天而起,背后披风飞扬,带起了一股遮天蔽日的强横气势,直接往夜惊堂压来。 唰—— 也在此时,嘈杂声不断的山庄内响起了一声清脆刀鸣。 呛啷—— 夜惊堂眼见陆截云追来,身形不过一晃之间,已经重踏地面折返,途中单刀出鞘,直劈陆截云脖颈。 这一刀是毫无保留,刀未出手夜惊堂眼底已经出现血丝,刀光一闪间已经撞至陆截云身前。 按照常理,陆截云以身法见长,应该避其锋芒迂回攻侧翼。 但让夜惊堂意外的是,他刀锋临身,前方的锦袍老者眼底却闪过了一抹讥笑,继而左手抬起以胳膊直接拦住刀锋,而右手握为铁拳直攻夜惊堂面门。 夜惊堂当即收力矮身避开重拳,手中单刀依旧落在了胳膊之上,结果身前直接响起一声雷鸣般的爆响: 铛—— 火星四溅! 长刀裹挟的强横气劲,在两人之间爆发,直接搅碎了陆截云左臂的袖袍。 而无坚不摧的刀刃,直接劈入了陆截云左臂,直至劈到骨头在戛然而止,余下气劲贯体而入,硬生生把腾空的陆截云撞开,化为脱弦利箭,直接在后方游廊屋脊上撞出一个缺口。 嘭—— 哗啦 夜惊堂一刀出手退敌,刀柄送至右手追击,眼底显出一抹惊异。 毕竟这一刀下去,入肉如同劈入金石,触骨则再难寸近,和上次捅曹公公的感觉一模一样,单练了金鳞图绝不会有这么霸道的效果。 夜惊堂追击之时,望向尚在凌空的陆截云,本想确认心中猜测,但不曾想看到了更惊悚的一幕。 哗啦啦—— 陆截云被夜惊堂一刀劈退,落在了对面游廊的台基下,袖袍尽碎,露出整条左臂。 左臂不光小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而大小臂外侧还有些许白色凸起,远看去就如同胳膊上长了数个刚冒头的牛角,看起来狰狞而可怖。 而更恐怖的是小臂上的刀伤,根本没流血,而且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夜惊堂只是一眼就大概摸清了底细,当即转变方式,一刀刺向刚刚落地的陆截云眼球,试图将其一刀毙命。 嚓! 但三尺刀锋刚刚近身,便在陆截云面前戛然而止! 陆截云刚刚落地,便抬起左手铁爪,直接抓住刺来的长刀,身形被刀锋蕴含的巨力再度撞退,但胳膊却如同铁铸纹丝不动,往后滑行间,眼底甚至显出轻蔑: “放才那一刀,是老夫接给你看的,区区黄口小儿,也敢螳臂当车,给我死!” 话落,陆截云右腿踏在后方白石台基之上,瞬间停住身形,右拳紧握浑身肌肉高耸: “喝——” 爆喝声如龙吟九霄,几乎瞬间压住了满山嘈杂,一记力量堪称夸张的重拳,直接攻向夜惊堂胸腹。 嘭! 而脚下的白石台基也没能承受住堪比龙象的恐怖巨力,发力瞬间当即龟裂凹陷,直接被踩出一个圆形凹坑。 轰隆—— 拳风肆虐间,连同地面的草地都被铲起,周边房舍的窗纸直接被冲击震碎! 而在半山之上交手的诸多暗卫和杀手,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惊动,余光看向了下方院落。 到现在还能保持战力的人,皆是高手,仅凭骇人动静,就知道这一拳所蕴含的力道。 而这一拳的目标,哪怕是铁铸的人像,恐怕也会飞出去小半里,当空就得四分五裂。 东方朔月和腾天佑等人,刚刚冲到洗龙池附近,听见动静就知道夜惊堂必然吃了大亏,心头显出一抹狂喜,但转眼看去后,表情就瞬间僵硬凝固。 轰隆—— 惊天动地的重拳之下,原本环境雅致的庭院草木横飞,瞬间化为了废墟。 陆截云保持出拳之姿,左手抓着螭龙刀,右脚依旧踩在后方台基上。 而本该被一拳轰到山庄外面去的夜惊堂,右手紧握刀柄,左手则抬起成虎爪,抓在近在咫尺的铁拳之上,掌心血肉模糊,双腿陷入地板,碎石已经没到大腿,几乎是被斜着钉入了地面,但身体如同钢铸的铁架子,晃都没晃一下! “呼……呼……” 陆截云气喘如牛,眼底本来的轻蔑变成了茫然,看着身前的冷峻脸庞,连继续连招都忘了,只是暗暗怀疑自己是是已经神志不清,出现了幻觉。 “咳……呸——” 夜惊堂双手抓住佩刀和铁拳,朝地上吐了唾沫,眼神锋芒毕露: “看出来了,你是凭实力打上的倒数第一。伱以为世上就你练过鸣龙图?四张图就练出这点火候,你拿什么和轩辕老儿比?” “……” 陆截云被损了句,并未动怒,眼底依旧是疑惑。 夜惊堂会玉骨图,在他们意料之中,毕竟夜惊堂是女帝宠臣,待遇和历代大内总管应该是一样的。 虽然夜惊堂入京才小半年,练的时间肯定不久,但鸣龙图这东西吃时间和天赋,悟性高根骨好的人,练起来就是比常人快。 夜惊堂不到二十岁打上八大魁,天赋直逼奉官城了,半年时间顶他练三五年也正常,骨头练到这个程度,他一拳想打碎确实没那么容易。 但夜惊堂凭什么还站在面前? 骨骼支撑只能避免身体被打碎,没有强横肌肉支撑身体、卸力缓冲,骨头再硬也会被他一拳震碎肺腑轰飞出去。 现在还好端端站着,那肯定是练过龙象图。 他哪儿来的龙象图? 陆截云茫然稍许后,忽然反应过来,冷声道: “你才是真正的无翅鸮?老夫的心得和燕王的龙象图都是你偷得?” 夜惊堂都懒得回答这问题,强行发力把自己拔出来,跃向后方。 唰—— 夜惊堂练龙象图小半年,体魄力量已经相当恐怖了,这点从他体重比轩辕朝小一半,却能拿着一百零八斤的君山刀和轩辕朝对砍就能看出来。 但夜惊堂终究没练过金麟图,一身骨头再硬,被兵器擦上也得掉快肉,只能以规避为主,所以以前体现并不明显。 方才陆截云一拳袭来,他不想丢刀,才强接了一拳,结果骨头没事,手掌皮肉直接被砸的血肉模糊,胸腹也被纯粹蛮力震的翻江倒海,显然是吃了点亏。 不过挨了这么一下狠的后,夜惊堂倒是明白该怎么对付这铁王八了! 夜惊堂飞身退开,身在空中便已经利落收刀归鞘,把佩刀丢向了远处目瞪口呆的杨澜。 等到落地之时,夜惊堂手无寸铁只剩一袭黑袍,双脚落地腿便弯曲成了蛤蟆形,单手撑住地面,继而骤然发力。 嗙! 混乱庭院里再次传出一声闷响,与其一同出现的,是地砖上的一个圆形凹坑。 杨澜还未抬手接住佩刀,就发现落地的夜惊堂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视野中只剩下一条黑线,宛若被八牛弩射出的弩箭,以近乎骇人的速度钉向了台基前的陆截云。 飒—— 陆截云无愧身法独步天下之名,饶是夜惊堂突袭速度近乎恐怖,依旧行云流水侧身避开了一记刚猛至极的冲城炮,右手顺势上掏,铁爪抓向夜惊堂右臂,试图分筋错骨。 但让陆截云没想到的是,他右手抓住胳膊下拉,夜惊堂往前栽去,竟然在武魁交锋的场合玩了个花活,左腿往后扬起,来了一记蝎子摆尾! 嘭—— 势大力沉的一脚,抽在陆截云侧脸,陆截云身体能撑住脚却站不住,整个人直接被抽的飞上了台基。 夜惊堂一腿过后身形回正,双脚便再度发力,整个人紧跟着弹起,膝盖抬起便是一记膝撞,准确无误落在刚刚离地的陆截云下颌。 咚—— 夜惊堂力从地起,这一记‘虎登山’过于暴力,陆截云发冠震裂,满头花发绷直,脑子都被震懵了一瞬。 而就在膝撞的同时,夜惊堂右臂已经抬起:: “喝——” 雷霆爆喝声中,一记雷公八极中杀招‘碎顶肘’,直接落在陆截云天灵盖上! 嘭—— 肘过如刀,暴击之下陆截云的额头硬生生被砸出了一条血槽,刚刚离地的身形,也被重击硬砸回了地面。 陆截云脑袋连挨三记重击,也意识到夜惊堂的意图——想要钝器破甲,隔着骨皮肉把他脑花震散。 筋骨皮再霸道,也练不到脑子,陆截云只能靠脖子肌肉硬抗冲击,被如此强攻真有可能被击晕。 为此陆截云当即放弃了拳拳到肉的纯爷们的打法,落地瞬间身形诡异扭曲,想往旁边躲闪。 这一下漏了背,夜惊堂毫不迟疑一记重踏,踩在陆截云脊柱之上,不曾想刺痛直接从脚底传来。 轰隆—— 陆截云被一脚踩中后背,整个人砸在了廊道里,而后背披风和衣袍被气劲彻底震碎,露出了肌肉虬结的后背,和脊柱沿线的一排骨刺。 骨刺长半寸,自脊椎骨节中长出,刺穿了血肉,骨刺上明显有打磨痕迹,但没有打磨平,而是磨成了鲨齿形,明显是故意为之。 夜惊堂作为正常武人,根本没法预料这种情况,心知大意冒进,不敢在冒然碰这不人不鬼的怪物,身形迅速弹起。 而陆截云也在此时,反手回扫,铁爪扫向了胯下。 唰—— 夜惊堂右手下压身法堪称诡异,指尖触碰道铁爪未见着力,整个人已经再度跃起,用的正是号称‘凌波碎水不沾身,踏鹰贯日欲截云’的燕山截云纵。 陆截云瞧见此景,眼底明显闪过讶异,没料到夜惊堂单靠一本心得,竟然能把截云纵练到这种火候。 眼见夜惊堂腾空,陆截云左手轻拍地面弹起,一击重拳直击夜惊堂落点。 而夜惊堂下落之时脚踩在拳头之上,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再度冲天而起,就如同没有重量的草人,飞向了山庄后方。 这正是截云宫标志性打法——完全不受力就是到处飞,虽然完全没攻击性杀,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对手也毫无办法。 陆截云见夜惊堂飞向山庄后方,心头便暗道不妙,身形骤然加速,竟是后发而先至,靠着独步天下的轻功,硬生生在半途追上了夜惊堂,自上方一拳轰下: “给我死!” 嘭—— 夜惊堂半空翻身,以手掌接住重拳,借力往后横飞,身形化为一条笔直黑线,砸入了一间殿堂内。 哗啦! 此时两人已经打到洗龙池外,三十余名刺客正在和暗卫总捕捉对厮杀,而东方朔月等人则在厚重封门石前,想要合力抬起封门石。 陆截云怕夜惊堂冲进洗龙池后方干扰,一拳出手便紧跟着撞入大殿。 但下一刻,忽如其来的巨响,就让洗龙池内外交手的所有人都是一惊。 轰隆!!! 大殿内传出轰然巨响,听起来就如同撞城锤砸在了城墙上。 众人余光看去,却愕然发现刚冲入大殿的陆截云,化为了一颗脱膛炮弹,斜着撞碎大殿穹顶,化为一条直线,激射向了十余丈的高空。 唰—— 而下一刻,夜惊堂便从房顶破洞上冲出,落在了大殿之巅,手里提着一把长柄南瓜锤,还吼了句: “金鳞皮是吧?” 大殿是女帝平时的演武厅,里面摆着刀枪剑戟等兵刃,但这柄南瓜锤并非名兵,而是‘棒铃’,练肩背力量用的东西,柄长五尺,锤头似南瓜,皆为重铁铸造,分量估摸一百二十多斤,根本不能当兵器用,但只要能轮起来,管你是什么神兵宝甲,基本挨上就死。 陆截云措不及防被重锤抡在胸口,骨皮肉没事,但腹脏剧震难以承受,直接喷出了一口血沫,眼底也显出几分狰狞,落地后大步狂奔想要贴身缠斗,毕竟夜惊堂力气再大,用这么重的锤子也快不了。 但可惜的是,这问题的解法,轩辕朝早几十年就想出来了。 眼见陆截云眨眼折返,夜惊堂双手握锤柄绕至身后,继而后背躬起发出一声爆喝: “给我开!” 嘭—— 全力压榨体魄之下,上半身黑袍瞬间爆裂,露出了银色软甲。 一百多斤的重锤,也在巨力之下崩弯的长柄,继而厚重锤头如同坠地流星,直接抽向陆截云头颅。 陆截云饶是一身金鳞玉骨,也不敢正面硬抗这种鬼东西,依仗强横身法迂回避开锤子,想要用铁爪攻侧翼。 但夜惊堂一锤落空,身形当即回旋,重锤在屋脊上抽出一条长槽,行云流水再度折返回来,直接抡在陆截云左肩。 嘭—— 撼山摧城的巨大力量从侧面撞来,陆截云脚下砖瓦木梁根本起不到着力点的作用,整个人化为利箭,横飞向山庄之外。 呼呼呼—— 夜惊堂一锤退敌后,并未追击,而是落在了洗龙池,双手拖拽重锤旋转如风,从两个尚未反应过来的黑衣刺客身上一扫而过。 嘭嘭—— 打陆截云的时候,众人还看不出武魁破坏力有多恐怖,只觉得劲道非人,而当武魁以强对弱打杂鱼的时候,众人顿时明白了什么叫段位碾压! 两个黑衣刺客没能做出任何反应,裹挟万钧巨力的重锤落在第一人肩头,整个人上半身直接爆裂,被砸成了漫天血浆,双腿依旧立在原地! 而第二人亦是如此,甚至没能让重锤停停滞半分。 周边刺客乃至暗卫都是眼神惊悚,被骇的齐齐停手朝周边躲避。 而夜惊堂一锤后余势不减,重锤绕至身手便右脚发力,再度崩弯长柄,以力劈华山之势,把锤子砸向了前方: “喝!!!” 咚——! 这招借屠龙令的惯性配合了黄龙卧道,破坏力提升到最顶点,重锤砸在地面石砖上,便是地动山摇,本来平整的地面瞬间凹陷,龟裂纹路蔓延到三丈之外,周身直接化为了碎石滩。 而远处洗龙池里的池水,也如同被爆破般炸开,水花冲出两丈余光高。 院子交手的的十余人,敌我不分全数被震的双脚离地,有几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东方朔月等人本来还觉得陆截云不行,瞧见此景才发现陆截云不是一般的霸道,竟然能和这种鬼东西打个旗鼓相当。 眼见夜惊堂冲到近前,正在全力抬封门石的东方朔月怒喝道: “去帮忙!” 方世杰见状当即松开撬封门石的铁棍,飞身而出凌空拔出了拐杖剑。 嚓~ 而被砸飞出去的陆截云,也在此时再度冲回来,两人试图前后合击。 陆截云强横如同怪物,身法轻功无敌于世,但夜惊堂提个大锤子旋转如风,根本不追着他打,只杀周边杂鱼,他还真就没啥办法,只能强行冲至近前,拼着胸口遭受一记重击,直接抱住了锤子。 咚—— “咳!” 陆截云咳出一口老血,整个人随着重锤旋转一圈儿,强行停住了南瓜锤。 而方世杰抓住机会,飞身而上左手细剑直刺夜惊堂后颈。 夜惊堂反应奇快,重锤脱手同时从地面抓起一把插着的雁翅刀。 方世杰无愧是剑道老宗师,为防夜惊堂顺势后劈,提前右手架拐格挡,左手极其刁钻刺向夜惊堂后脖。 而夜惊堂根本没回头,整个人直接矮身下压,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往后刺上来了记乌山派的剑法仙人指路! 方士杰:⊙_⊙??? 噗—— 此招快若奔雷,这次全力出手,根本没给方世杰半点反应机会,雁翅刀从胯下一串而过,从后腰穿出,继而刀锋一拉,整个人便被凌空腰斩。 撕拉—— “老方!” 东方朔月瞧见老仆身死眼神错愕,心底亦是怒火中烧,当即停下动作不再管封门石,从身侧拿起长槊。 滕天佑亦是从背后拔出双刀,急声道: “先杀夜惊堂,不然门开不了。” 随行帮忙破门的几名力士,见状也各自拿起兵器,包向了夜惊堂。 夜惊堂孤立无援,周边暗卫都在捉对厮杀,也指望不上,眼见几个头目放弃破门合击,二话不说掉头就跑,想拖延时间等援军抵达。 但东方朔月等人根本没多少时间,也知道他们回头,夜惊堂就会回头骚扰,直接散开包向四周。 东方朔月身披暗金色铠甲,一马当先冲至最前,距离尚有数丈便飞身而起,一枪直击夜惊堂后背。 咻—— 夜惊堂感觉声势不对,当即侧身躲开槊锋,回手一刀斩向东方朔月腰腹,结果只听‘铛——’的一声脆响,背后火星四溅。 东方朔月身为燕王世子,三岁练龙象图,指点的名师无数,资源不比女帝姐妹少半分,如果不是女帝登基他入京当质子,可能会成为史上最能打的王爷。 东方朔月急不可耐选择逼反父王,便是因为他年纪已经不小了,此事成有可能当太子,不成也能远遁北梁落草江湖,靠着惊人底子和天赋,还能打上武魁成就一番江湖霸业。 而继续在京城整日游手好闲待着,错过了习武精进的最佳年纪,他便没了任何退路。 东方朔月只练了龙象图,确实没陆截云霸道,但他不是江湖人,根本不在意是否方便行走江湖,有无尽财力来弥补自身短板。 东方朔月身上的暗金铠甲,花费天价由名匠打造,并非铁器,质地和夜惊堂身上的软甲一样,但由十余层银蚕丝胶合而成,内有精钢骨架支撑,防御力之强,仅凭这一刀就能看出来。 夜惊堂反手一刀斩在腰间,暗金铠甲被劈出一道刀痕,而随手捡来的雁翅刀,直接断成了两截,刀尖飞出钉在了后山石壁上。 嚓—— 而东方朔月仗着通神蛮力,半步未退,如同一尊金甲神将,双手猛震便将长槊砸向夜惊堂胸口。 夜惊堂迅速弃掉刀柄,抬手抓住槊杆想要夺槊,但一把拉出去,只把东方朔月拉的往前滑出三步,长槊硬是没夺过来,于是双腿悍然发力,身形弹起一记势大力沉的贴山靠,撞砸在东方朔月胸前。 嘭—— 这次东方朔月没站住,往后滑出数步,但双手依旧死死握住长槊。 而陆截云并未看戏,有东方朔月相助压力骤减,超凡身法也由此展现,身形刹那间便绕至夜惊堂背后,一爪刺向后背。 夜惊堂没法夺槊,便是一脚侧踹蹬在东方朔月胸口,身形借力折返,横裆跨步以奔马之势,一记顶心肘砸在陆截云胸口,强行把其撞开,而后身形飞扑向掉在地上了南瓜锤。 嘭嘭—— 东方朔月力量极强,被蹬开依旧没失去平衡,停步后双手持槊便是一记直刺,捅向夜惊堂落点;陆截云亦是贴身而上。 周边正在交手的数名暗卫,见夜惊堂被合围,想要上前解围,但滕天佑手持双刀横冲直撞阻拦,又有刺客在后方追击,根本靠不过来,唯有庇护太后的杨澜,在远处丢出了螭龙刀: “接刀!” 唰—— 夜惊堂眼见拿不到长柄锤,当即飞身跃起接住佩刀。 呛啷—— 半空中寒芒一闪。 东方朔月一枪刺空,便瞧见一道寒光已经闪到近前,直接刺向面甲眼孔。 咻—— 东方朔月眼神骤变,不敢硬接当即后跳,以护心镜接住长刀。 嚓—— 刺耳声响中,夜惊堂双手握刀直刺,直接洞穿了宝甲,将长刀送入东方朔月胸口。 但长刀刺击能力远没有大枪强,这一刀也只入肉寸余,而后方也响起了破风尖啸,夜惊堂当即抽刀回身格挡利爪。 铛铛铛—— 混乱场地内火星四溅! 陆截云连续十余爪扫向夜惊堂胸腹,东方朔月则绕至陆截云背后,依靠兵器长度槊出如龙,自陆截云裆下偷脚。 夜惊堂手中螭龙刀挥舞如风格挡铁爪,脚步不停腾挪避开槊锋,身位不过刹那便被压到了封门石前。 陆截云见机会千载难逢,悍不畏死往前直扑抓住刀刃。 “喝!” 而东方朔月爆喝一声,黑锋长槊越过陆截云肩头,以骇人速度刺向夜惊堂心口。 飒—— 夜惊堂单刀被限制,当即左手抓住长槊。 但朔锋长达两尺半,他没法抓朔锋,只能抓槊杆,胳膊的长度注定这个距离难以发力,只能强行偏移朔锋。 噗—— 黑色朔锋刺在了夜惊堂左肩,瞬间洞穿银色软甲和皮肉,被坚不可摧的肩骨抵住,再难寸近半分。 “喝——” 东方朔月爆喝一声,往前猛压,踩碎了地面石砖。 但夜惊堂硬是半步未退,以肩骨抵住朔锋,面无表情往前猛踏一步,硬是把东方朔月连人带槊往后滑出了半步。 哗—— 陆截云着实没料到,夜惊堂韧性如此恐怖,夺不下佩刀,身形便往前撞去,以贴山靠之势撞向夜惊堂胸口。 咚! 两人以龙象之力施压,夜惊堂体格能撑住,脚下石砖却变得和松软泥土无异,石砖寸寸粉碎根本没法着力,整个人直接撞在了背后的千钧封门石上,发出一声闷响。 “呀——!!” 陆截云眼底化为狰狞,脑袋藏在夜惊堂腋下,双手抱腰以肩头死死抵住夜惊堂。 噗噗噗—— 夜惊堂左手抓住长槊,右手提刀往陆截云后背猛劈,转瞬三刀已经把脊背劈的血肉模糊。 而附近被阻碍的暗卫总捕,发现夜惊堂难以脱困,不管不顾强行往跟前硬冲,甚至把交战的兵刃砸向东方朔月和陆截云,连杨澜都拔刀入场,想要近身给夜惊堂解围。 陆截云并非真的不死之身,浴火图恢复身体,要耗费巨量精血,交手不过片刻,头上已经几乎全是白发。 只按住夜惊堂根本没用,再砍下去陆截云就算不死,也没法再抬起封门石。 东方朔月见此只能死死摁住长槊,怒声催促: “快!” 滕天佑见两人联手压住了夜惊堂,本想上前补刀,但夜惊堂右手还提着刀,就这阵仗他哪里敢靠近,当下怒吼道: “仲孙彦!” 洗龙池围墙外,跟着摸上来的仲孙彦,一直在暗处观战找机会,作为机关师,不可能参与正面战斗。 眼见夜惊堂被按住,短时间没法脱困,仲孙彦迅速跃出围墙,从背后出去一个金钵,转动机关。 咔咔咔~ 铭刻繁复花纹的金钵,如同莲花般展开花瓣中心露出了一根金色细管。 而在金钵彻底展开后便是“咻——”的一声,一道黑色残影从管内激射而出,直逼夜惊堂上半身。 夜惊堂在仲孙彦现身时,已经抬起螭龙刀,想击碎飞来的暗器。 但陆截云穷途末路悍勇至极,双眸血红竟是直接张嘴咬住了螭龙刀。 咔—— 两侧唇角直接被劈烂,脸庞犹如狰狞厉鬼。 眼见暗器从侧面激射而来,已经冲到一半的杨澜,不假思索便飞身跃向侧面,想要当空拦截。 但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握着小匕首在围墙下满眼焦急的太后娘娘,发现夜惊堂快被打死了,竟然也飞身跳了出去。 太后娘娘是江州将门虎女,背景能大到去找吕太清学艺,天赋悟性也不差,不然没法看懂鸣龙图,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过河都让人抱,纯粹是学艺不精又比较懒罢了,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眼见有暗器射向夜惊堂,太后娘娘情急之下原地起跳,娇小身型跃至半空,一把抓向了激射的黑箭。 啪~ 太后娘娘关键时刻相当靠谱,硬生生用左手半空截住了黑色残影。 但可惜的是黑色残影并不是箭,手刚捏住,纤细墨流就在空中飞散,在太后娘娘身上染出无数墨点,继而又刹那间消失不见。 “太后!” 杨澜脸色煞白,落地便往回飞扑。 而东方朔月和陆截云瞧见此景也是面如死灰,破口大骂: “仲孙彦!你狗日的……” 毕竟囚龙瘴是唯一能迅速让夜惊堂失去战力的东西,仲孙彦离那么远出手导致被截住,他俩就只能一直把夜惊堂摁着,陆截云迟早被砍死,根本不用去想合力抬封门石了。 而太后娘娘中了囚龙瘴,必死无疑,已经和江州秦家结了仇,哪怕此事成了,怕也得面临无穷无尽的麻烦,当前可以说大局已定。 而夜惊堂瞧见太后中招,同样眼神暴怒,直接松开刀柄,双手抓住朔锋,不计代价以指骨卡住朔锋,双臂发力爆喝道: “开!” 轰隆—— 爆喝声中,两尺半的朔锋在巨力下被抬起,继而被强行掰歪,刺在了后面的石壁上,朔锋几乎全部没入其中。 而夜惊堂压力骤减,脚蹬背后,如同蛮牛把陆截云往后推去。 哗哗哗—— 仲孙彦只是玩机关暗器的,根本不敢近身,眼见暗器失手,夜惊堂要脱困了,几乎没有半点犹豫,转身就往山庄外飞奔: “走了!” 而滕天佑亦知道没了胜算,当前不说破门杀女帝,夜惊堂都杀不掉,再缠斗是找死,当下手持双刀往外飞奔。 东方朔月其实觉得这俩人肯玩命补刀,还是有机会杀夜惊堂,但两人心头退意以生,让其回头也办不了事,为此直接抽出了长槊往后飞退,沉声道: “陆老保重今日之恩某日后必报之。” “喝——” 陆截云双眸赤红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因为鸣龙图出了问题,拿不到玉骨图,便要日日受切肤挫骨之痛生不如死,今天过来都没想过活着回去。 此时陆截云嘴里咬着单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嚎,双手锁死夜惊堂腰腹,如同发疯的巨像,不管不顾往前硬顶。 咚咚咚—— 夜惊堂怒发冲冠,右臂不停往下肘击,砸在陆截云后背上,不过几下就把陆截云砸得口鼻血流如注,但陆截云终究太硬,根本没法迅速甩开。 就在东方朔月飞身而起想要飞遁之时,围墙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刺耳的尖锐啸叫: 咻—— 未闻其声,先见其影。 跑在最前的仲孙彦察觉不妙,刚刚在房舍上止步,一道青光就从红光冲天的夜色中激射而来,在烟雾中带出一个漩涡空洞,直接贯入额头。 嘭! 仲孙彦几乎没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变成了被羽箭半空钉住的残叶,身形瞬间倒飞回来,横跨数十丈,竟是直接被钉在了封门巨石上。 咚—— 嗡嗡嗡~~ 嘈杂庭院瞬间死寂,连悍不畏死的陆截云都惊了下,余光看去,却见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仲孙彦,被一把青锋长剑捅穿眉心,直接钉在了巨石上方,眼神向上还残留这错愕,望着眉心之前颤巍巍的剑柄。 “嘎~~噶~~~” 天空响起两声鸦啼,成了洗龙池内唯一的声音。 腾天佑脸色白如苍纸,目光死死看着前方的烟雾深处,被青锋宝剑搅出来的漩涡逐渐合拢,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腾天佑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知道今天肯定活不了,咬牙飞身往侧面飞驰。 咻—— 也在此时,夜幕中再度传出一声尖锐啸叫。 烟雾之间又出现一条漩涡空地,以骇人速度激射至身前,但这次却不见剑影。 腾天佑本能抬起双刀格挡,结果下一瞬便是刀锋剧震,强横气劲冲击下,整个人当空失衡摔在了花园里。 铛—— 扑通…… 腾天佑翻滚一圈又急急起身,眼底彻底化为惊悚。 踏~踏~…… 下一刻,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烟雾中响起。 所有人余光看去,可见一道形销骨立般的轮廓,浮现在了残破大殿的屋脊之上。 人影身着黑衣,背后飘荡着老披风,残破斗笠遮住了半张脸,行走间平静开口: “得道年来八百秋,不曾飞剑取人头,玉皇未有天符至,且货乌金混世流。我刚刚体会到上古先辈超凡于世的逍遥境界,你小子便把我给拽回了俗世江湖,当真遇人不淑。” “孙无极?!” 陆截云瞧见来人,没有再强拦夜惊堂,松手转身看向了大殿上方,难以置信道: “你已经输在周赤阳手上,何时入的圣境?” 所谓圣境,就是返璞归真、超凡入圣之境,得自于评价奉官城的那句‘醉卧阳山开圣境,千秋奉义镇官城’。 孙无极两剑威力都算不得大,第一剑是登峰造极的技法,为俗世剑学的巅峰之作。 而第二剑则是上次给夜惊堂展示的天人之剑,威力挺小,但背后的造诣,在场大部分人都如同看天书,根本看不懂。 孙无极在大殿顶端负手而立,看下下方的纷乱战场: “知耻而后勇罢了。可惜年纪太大入门晚,不然我还能给你看点更厉害的。你要是继续深耕轻功身法,说不定也能让我见识下什么叫乘风踏雾,可惜你偏偏要用拳头,让我们看看你在八大魁排第几。以当前情况来看,确实是第八。” “……” 陆截云血战过后,身体透支已经没法再恢复伤势,甚至连站立都困难,看了孙无极片刻后,就噗通坐在了地上,好似没了骨头。 而夜惊堂没有搭理陆截云,提起刀第一时间已经来到围墙边上查看。 太后娘娘从空中落下,便被杨澜抱住,此时脸色乌青,美艳脸颊近乎扭曲,身体不停抽搐,但看见夜惊堂过来,还是咬牙说了句: “本宫……没事……咳……” 话不过两句,就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想表现出难受模样,但已经撑不住。 夜惊堂迅速蹲下,按住太后娘娘脉搏,却发现气血时强时弱,脉象犹如乱麻,明显中了烈性毒药。 夜惊堂眼神暴怒,起身看向持槊而立的东方朔月,冷声喝问: “是什么毒?” 东方朔月单手握着长槊,和如临大敌的滕天佑站在一起,没有再尝试逃遁,而反应也相当平静,偏过头来: “囚龙瘴。” 杨澜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猛地一白,解释道: “囚龙瘴是西北王庭用来破鸣龙图的毒王,由内而外筋骨皮会逐渐枯萎。此药破不了鸣龙图,但常人中了便无力回天,根本没解药……” “送太后去找王太医。” 夜惊堂脸色铁青,收刀归鞘大步走向侧面,拖起长柄南瓜锤,便往东方朔月走去。 哗哗哗—— “快跑!” 仅剩的十余名刺客此时也反应过来,想夺路而逃,而暗卫和总捕也再度冲杀上前。 滕天佑脸色发白,手持双刀同时注意着上下两名新老武魁。 孙无极毕竟九十多岁,看似潇洒如世外剑仙,实则这个年纪剧烈运动会要老命,为此只是在房顶上凹造型。 东方朔月见孙无极没出手的意思,身形转向走来的夜惊堂,抬起黑锋长槊: “最后一战,能有你这刀魁当对手,也不枉走一世江……” 嘭—— 话未说完,浑身浴血的夜惊堂便把重锤绕至背后,腰背发力一声爆喝,长柄便崩成了圆弧,带着刮面劲风抽向前方。 这一下含愤而发不计代价,刚刚出手胳膊已经被拉伤,但速度也堪称狂暴。 东方朔月眼神错愕,迅速收枪回防,结果质地精良的槊杆形同虚设,在双手之间弯曲成半弧,重锤直接落在了护心镜上。 轰隆! 满地碎石血迹的场地里,再度掀起横风。 浑身暗金铠甲的东方朔月,在重锤之下根本站不住,铠甲胸口瞬间凹陷,整个人如同被撞城锤击中,倒飞出去斜着砸入地面,在碎石瓦砾间铲出一条长槽。 哗啦—— 嘭! 洞穿围墙后,整个人埋入了碎石堆里,当场就没了动静。 夜惊堂一锤轰出后,没有片刻停顿,左手握住了刀柄。 呛啷—— 飒飒飒飒…… 银月之下,众人之间一道黑色残影,托着璀璨白芒,在仅剩的十余名刺客间穿行。 所过之处血水横飞,强横者能抬一下手,而弱者则是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身首异处。 滕天佑骇的是肝胆俱裂,本来武艺不错能撑两招,但这种这时候没了半分战意,拔腿便往外狂奔。 结果下一刻! 飒—— 寒光贯穿长夜。 滕天佑想再回首为时已晚,只能强行把双刀架向背后。 但等他摆好架势,一阵疾风便从身侧一擦而过,出现在了前方三丈外。 嚓! 衣袍破烂浑身染血的夜惊堂,甩手洒去刀上血水,收刀归鞘快步往外走去,微微偏头露出冷峻侧颜: “尸体搬走,别惊扰了圣上。” “诺。” 众多暗卫总捕满眼震惊与敬畏,连忙躬身领命。 滕天佑愣愣站在原地,眼底带着一抹茫然,僵立片刻后,才松开双刀,抬手摸了摸湿热的左脖子,而后便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叮当—— 扑通! 而孙无极站在大殿之巅,看着神光逐渐消逝的陆截云和满地尸体,稍作沉吟,还是感叹了一句: “后生可畏……” ———— 求个月票吧,要掉出前五十了or2!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头脑风暴 云州西,三河镇。 如霜月色洒在客栈门外的街面上,发黄的酒幡子在夜色下随风摇晃。 啪啪…… 清脆的算盘声,自大堂深处响起。 老掌柜站在柜台后,埋头算着今天的账务,时而抬起眼帘,看一眼大厅左右。 大厅左侧,璇玑真人头戴薄纱帷帽,在方桌前端坐,面前放着一杯茶和合欢剑,对面坐着孟姣,伤渐离和佘龙则坐在左右。 大厅右边的一张桌子上,同样坐着四人,桌上放着吃到一半的酒菜,旁边还站着两个腰悬刀兵的汉子。 “蒋某来云州并无恶意,陆仙子带这么多高手过来,未免过于兴师动众了。” 说话之人,是坐在左侧靠墙位置的一个男子,身材相当英武,但气质文质彬彬,特别是脸上皮肤,光洁白皙犹如玉器,比世间大半女子皮肤都细腻。 这么个面如冠玉的中年儒生,任谁第一眼瞧见,都不会想到其会是当世江湖拳脚一道魁首,梁洲霸主蒋札虎! 蒋札虎在击败柳千笙后,就深居简出,对大魏江湖人来说处于战力不详的状态,并没有太多战绩可以证明实力,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其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都强过陆截云和周赤阳。 评价如此之高,是因为蒋札虎经历十分特殊,是当代武魁中,唯一一个成长期被腰斩的武魁。 蒋札虎在师父被打死后,隐姓埋名拜入柳千笙门下,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是年轻一辈最强人,而后身份被柳千笙发现,断其气脉废掉武艺逐出了师门。 气脉被打断就是废人,遭遇和裴远峰相差无几,但蒋札虎单骑走漠北,用来不到十年时间,不但恢复了身体,还打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重回故里成为了当代拳魁,甚至跻身武魁的年龄,还是武魁中偏小的。 大起大落再大起,其中肯定有奇遇,但江湖人想不清楚,蒋札虎在武艺被废的情况下,是如何拿到的这些奇遇、其中经历了多少坎坷,也不敢想蒋札虎如果顺风顺水成长,会是个什么境地。 而蒋札虎如今已经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年纪刚过五十,体魄、造诣、阅历皆处于最巅峰,实力有多强根本没法估量。 这也是为何所有人都猜到蒋札虎有金鳞图,但没人去抢的缘由,因为没人想当试刀石,去见识下蒋札虎如今在武魁中到底排第几。 蒋札虎左手边,坐着的是个穿着开胸汗衫的男子,扮相十分粗犷,光头圆脸,头顶上有纹身,为此被江湖人称之为‘花头佛’,本名战仲道,梁洲的二把手。 此时一行六人,都望着对面的白裙女子,等待回复。 璇玑真人没有转头,声音空灵而淡漠: “梁洲山高皇帝远,洪山帮在那边搞私运生意小打小闹,朝廷往日没心思管,不是不能管。如果蒋帮主当了几年山大王,就觉得有资格和朝廷平起平坐,朝廷不介意让蒋帮主明白,这天下为什么叫大魏,而不是洪山帮。” 蒋札虎气态颇为儒雅,含笑回应: “蒋某是江湖人,自然明白江湖规矩。朝廷容人有量不过问,蒋某自然知道低调做人不碍眼,此行过来并非要如何,只是想赎回我手下犯事的弟兄。” 说到此处,蒋札虎拿起身侧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一个木盒,打开后可见一整沓银票,全是千两面额,目测不下十万两。 璇玑真人见此平淡道:“法不容情,朝廷如果能被银子买通,那这天下已经烂透了。” “大魏纪法严明,蒋某自然知晓,这些是给靖王的赔礼,手下弟兄惊扰之处,还望靖王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蒋札虎把盒子里的银票移开,露出了压在下面的金色纸张。 而大堂双方所有人,瞧见此景,皆是呼吸一凝。 哗哗~~ 蒋札虎把木盒往前推走,声音和煦: “鸣龙图是大禁之物,本该由朝廷妥善保管,蒋某侥幸得来,受其所害整日谨小慎微,一直想脱手。若朝廷能法外开恩,赦免我手下两个弟兄,蒋某可将此图献于朝廷,不知陆仙子意下如何?” 璇玑真人着实没料到蒋札虎能拿出金鳞图来换人质,举止没有丝毫异样,心底却暗道不妙,稍加斟酌后询问: “两个武艺寻常的手下,值得一张鸣龙图?” 蒋札虎回应道:“宝物有价,情义无价。当年我被逐出师门流落北梁,武艺尽废无路可走,所幸和石彦峰相识,才能继续闯荡,找到雪湖花前,一直被其庇护。陆仙子若觉得蒋某把一张图,看得比生死之交重,未免太瞧不起蒋某了。” “……” 璇玑真人听见这话,就知道问题有点大了。 她手底下如果有人质,肯定是给蒋札虎面子放人,换金鳞图回来说实话都是捡便宜,银子都不好意思拿。 但人现在已经死了,根本没有回旋余地,以蒋札虎当前展现的态度,肯定会不死不休。 璇玑真人想了想,开口道: “前些时日,你手下两人潜入京城,意图暗杀柳千笙,但离开梁洲时,消息已经被燕王世子截获,以驱虎吞狼之计,把夜惊堂引到跟前。夜惊堂身为黑衙主官,抓人是职责,但燕王世子在交手中伏击,以奇毒杀了石彦峰,伤了夜惊堂和郑坤。 “人死如灯灭。你若献上此图,朝廷可以将尸体和郑坤还你,还能让伱学玉骨图精进武艺;如果不交,此图已经漏了白,接下来你洪山帮必无宁日。” 蒋札虎表情未变,但没了方才的笑意,沉默一瞬后,发出一声轻叹,把盒子盖上收了回去: “蒋某是江湖人,不是生意人,陆仙子想用一张玉骨换武人一身傲骨,话属实不中听。朝廷想要此图,大可让夜惊堂来洪山取之,能拿走蒋某不说二话双手奉上;若拿不走,也可以让他带着柳千笙和燕王世子的尸体登门赔礼,此图蒋某同样献于朝廷。蒋某告辞,江湖再会。” 话落,蒋札虎取出一枚银锭放在桌上,起身往门外走去。 战仲道等人起身行了个江湖礼,紧随其后。 踏踏踏…… 璇玑真人帷帽下的眉梢紧锁,因为金鳞图事关女帝安危,很想就此动手强抢。 但此时双方交手,她抢到的机会不大,孟姣等人必然全交代在这里。 为此璇玑真人稍加斟酌后,还是没冲动行事,待几人离去后,也放下一锭银子,带着孟姣等人往云安飞驰而去…… —— 于此同时,云安城。 玉潭山庄发生冲突,看起来打了半天,实际上时间加起来,也就夜惊堂从山庄外侧打到洗龙池的时间,下方没溃散的禁军刚刚冲到洗龙池,夜惊堂就已经把人杀完了。 虽然风波已经结束,但云安城头的战鼓才刚响起不久,各部官兵都在火速集结,先头部队已经朝着清江上游进发。 而偌大城池之内,也陷入了混乱,朝臣百姓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么大门紧闭,要么就是乱跑打听,满街都是嘈杂呼喊。 而皇城外侧,官药局。 踏踏踏…… 急促脚步声,从官药局外响起,几名飞马而来的黑衙总捕快步跑向其中,遥遥就呼喊: “张景林张大夫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 官药局算是官府开的药铺,算是惠民设施,面向百姓售卖各种低于市价的成药,也负责药物研发等工作,日夜有人值班。 而帮助邬王造反的张景林被抓获后,直接官居五品,在这里当了主官,主掌一切医药事务。 不过虽然医药造诣极高,但张景林完全是个药疯子,不加限制谁也不确定他能搞出什么逆天玩意,为此还是限制了人身自由,还有几个年轻医官跟在身边学习监督。 此时医馆的后方,有个规模颇大的院落,里面全是在棚子下晾晒的干药材,几名医官在旁边处理药草。 而院落侧面还有个房间,门窗皆有精铁铸造,显然是一间囚室。 房间里亮着灯火,一个身着纱衣装扮华丽的异域美人,双手抓着铁窗栏杆,脸颊上肉眼可见的怒火中烧,时不时还摇晃一下铁窗,连带着手上的镣铐都哗哗作响,颇有‘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之感。 而本该关着的张景林,则衣着轻便拿着个蒲扇,蹲在院子里的药炉前查看火候,同时嘀咕着: “老夫是戴罪之人,除开药材啥也不管,如何帮你告御状?至于钥匙,这牢房是给老夫准备的,岂会把钥匙给老夫……” 朝廷原本害怕张景林逃跑,又得让他继续研究医药,所以才专门在这里打造了个固若金汤的牢房。 结果最后发现想太多了,就张景林这性格,只要给钱给资源,你就是他未曾谋面的亲爹,啥都能给你干。 至于跑?凭啥要跑?不把你银子烧干,你撵都别想撵走。 于是乎这牢房就空下来了,完全没用上。 而今天早上,梵青禾刚到京城,就被璇玑真人逮住,一番交涉后,双方达成约定,她踏实本分不打夜惊堂的歪注意,璇玑真人则给她争取通商特权,让她和张景林交流医术。 但她来都来了,怎么可能不打夜惊堂的歪主意? 而璇玑真人追了她大半年,显然也了解她的性格,于是就连哄带骗把她带到这里,直接就关起来了。 梵青禾好歹也是西海部族的女大王,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坐牢,心头恼火可想而知,甚至想让张景林帮她告御状,说璇玑真人动用私刑虐待番邦外使,但这法子显然行不通。 在关了大半天后,外面终于响起了动静,梵青禾转眼看去,却见几个黑衙总捕跑了进来,刚进门就焦急呼喊: “张大夫,速速随我等去玉潭山庄一趟,东西我帮您收拾……” 张景林站起身来,有点不乐意: “这药刚熬到一半,什么事这么着急?” “刚才有贼子行刺圣驾,夜大人和太后娘娘都受了伤,王神医都束手无策,让你过去过去想想办法……” 张景林一听是王神医都没法子的大活儿,顿时来了精神,起身就准备走。 而铁窗里,梵青禾听到这话,连忙开口: “等等,我也是大夫,冬冥部听说过吧?北梁医圣都在我们哪儿请教过,把我也带过去……” 几个总捕脚步一顿,转眼望向铁窗,稍微有点迟疑。 冬冥部的医药确实出名,但盛产毒师,养蛊炼毒样样精通,路子比张景林都野,除非确实走投无路,不然没人敢请哪里的人治病。 但如今王神医都束手无策了,囚龙瘴这种东西也确实是西海诸部那边弄出来的,一名总捕稍加斟酌,还是上前询问道: “囚龙瘴姑娘可知道解法?” ?! 此言一出,张景林和梵青禾表情都是一变。 张景林拿着蒲扇晃了晃,皱眉道: “囚龙瘴药理极为特殊,中毒后会让身体对骨皮肉产生‘排异’反应,就如同把外人的肢体,强行接在自己身上,会逐渐丧失感知身体机能,直至身体彻底崩溃。 “此毒本来是想让练了鸣龙图的人自行排斥骨皮肉,从内部被摧毁,但鸣龙图是通玄之物过于霸道,完全没用,而寻常人中了此毒就不可逆。嗯……老夫估摸吃天琅珠能恢复,天琅珠能矫正根骨重塑体魄,药理和囚龙瘴刚好相反,按理说能抵消掉此物。” 梵青禾还以为夜惊堂中了囚龙瘴,对此有点疑惑,开口道: “你先带我们过去看看,得见了患者才能下定论……” 几名总捕见两人都挺了解,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把铁门打开,而后带着两人往城外飞驰而去。 —— 玉潭山庄。 风波虽然结束,但烟没立刻消失,乌羽草的药劲更没这么快消退。 随着贼子被剿灭,原本还能维持神志清醒的高手,因为剧烈运动大口换气,吸入烟雾太多,也开始出现嗑嗨了的迹象,开始站在廊道里和宫女一起甩头发蹦蹦跳跳。 而山下的禁军彻底混乱,也不知谁带的头,几百人竟然手持兵刃在草地上跳起了‘战舞’,呼喝如雷气势还挺足,场景可以说一团乱麻。 风险没有彻底排除,天亮局势稳定之前,封门石都不敢随便打开,此时只有七八名还能维持思绪的高手,在巨石前守卫同时搬走尸体。 山下建筑群里,原本听宣的臣子早已经精神失常,四处都是乱跑的家丁丫鬟,而王家居住的院落里,十余名负伤的暗卫总捕,躺在其中。 在山下听候差遣的御医,因为都是医药行家,稍微闻到味儿就明白是什么东西,防护措施妥当,受到的殃及最小,此时嘴里含着强效提神的药丸,在院子里来回包扎救治。 而旁边的房间中,夜惊堂褪去了血迹斑斑的软甲和鞋子,在椅子上坐着,一条腿搭在凳子上,脸色泛红,但眼神依旧澄澈。 夜惊堂肩头和双手的伤口已经包扎,王太医正在包扎脚上的伤口,而硬接重拳、使用风池逆血、还有用重锤肌肉拉伤的等内伤,只是用药物压制,还没来得及处理。 鸟鸟已经从京城飞了过来,站在旁边的桌子上,明显还是很担心的,但乌羽草不止对人有用,鸟鸟也中了招,在桌子上晃着脑袋,不由自主的:“咕叽咕叽~咯咯哒……”时而还来个后空翻。 王太医给自己脖子上插了两根银针以保持清醒,包扎脚上伤口的同时,眉头紧锁说着: “囚龙瘴一百多年前短暂出现,而后又绝迹,其药方乃至炼制之法没有任何医书记载,连实际中毒症状,老夫都是第一次瞧见,想解毒谈何容易……” “太后娘娘现在情况如何?” “按住以前的传闻,囚龙瘴中后,会迅速脱力痛不欲生而后肢体开始乌紫,出现轻微内出血的情况,时间越长越严重。” 王太医看向旁边的屏风,皱眉道: “不知是传言夸大其词,还是太后娘娘体格健朗抵抗力强,目前气血脉象混乱,但没有恶化迹象,甚至时好时坏,应该是身体在自发排毒,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 夜惊堂见王太医都没法子,心不禁沉到了谷底,在脚上伤口包扎完后,就直接起身,来到了屏风后。 王夫人在屏风后的床榻旁照料,身着凤裙的太后娘娘躺在枕头上,额头上搭着毛巾,面白如纸肉眼可见的虚弱,已经陷入了昏迷。 夜惊堂看着近在咫尺的苍白脸颊,因为太后是为了给他挡刀,才落入无力回天的境遇,眼底难免显出愧疚与焦急。 王夫人暗暗叹了口气,想说两句,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是悄然起身到了屏风外。 “叽……” 鸟鸟虽然经常被太后揉,但吃人家的也不少,瞧见大眼睛姐姐变成这模样,也清醒了几分,蹲在跟前用翅膀摸了摸手。 夜惊堂用带着绷带的右手,握住太后娘娘的手腕号脉,但除了忽冷忽热,也看不出个什么,便想把手放回薄被下面。 结果不曾想太后娘娘手儿微微动了下,竟然握住了他的手指。 “嗯?” 夜惊堂眼神狂喜,连忙蹲下柔声呼喊:“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浑浑噩噩间,可能潜意识里知道跟前是谁,想安慰一下,但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夜惊堂等等良久,惊喜慢慢化为失落,正沉默间,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踏踏踏…… “人在哪儿?” “姑娘是……” 夜惊堂听这女子声音,似乎有点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是谁,就让王夫人仔细照料,快步来到门外。 院落里,一队人从门外快步走进来,为首是几个去城里接人的黑衙总捕,而后面则是张景林和一个沙洲装束的女子。 女子头上编着小辫穿有翡翠玛瑙珠子,皮肤非常白,看不出年纪,扮相气质都不太像是中原人。 女子快步进门,瞧见遍体鳞伤的他后,举止相当强势,直接小跑过来,握住他的手腕,而后又抬手翻他的上眼皮打量,还和女护士一样询问: “你感觉如何?什么地方难受?” 夜惊堂浑身都难受,但属于躺一段时间就能恢复的伤势,并不怎么严重。他还以为这是城里请来的女名医,颇为客气回答: “我没大碍。太后娘娘中了奇毒,姑娘和张先生看看可有法子救治。” ? 梵青禾见中毒的不是夜惊堂,心头如释重负,而后就被带着快步走进屋里,在床榻前蹲下,蹙眉给太后娘号脉。 张景林则负手站在背后,打量几眼后摇头道: “老夫话不好听,但还是实话实说。囚龙瘴过于霸道,身体底子好的可能多抗几天,但没法逆转。这东西曾经有武魁中招,身体强横至极,但最后也是躺在床上一睡不起,再也没能醒过来。” 王太医思索了下:“囚龙瘴伤不了鸣龙图锤炼的筋骨皮。太后娘娘目前情况尚可,可能就是因为练过玉骨图,囚龙瘴没法攻入骨骼,导致药效发挥不全。如果能找到龙象图和金麟图,应该有机会恢复……” 夜惊堂听见此言心中一喜,以前因为难以解释来历,不太好把龙象图凭空变出来,而此时则不用考虑这些了,对此道: “龙象图本来在燕王手上,被无翅鸮盗走,而后无翅鸮来京城行窃,被我抓住落入我手,只是以前有所顾忌没拿出来。去把金纸取过来。” “叽。” 鸟鸟得令,直接飞了出去。 王太医见有了几分转机,连忙点头道: “那现在就差一张金鳞图,此图据说在蒋札虎手里……” 梵青禾号脉过后,站起身来,摇头道: “此法可行性不高。练鸣龙图得醒着,而且还得天赋不俗,才能慢慢脱胎换骨。太后娘娘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毒随时都在攻城掠地,时间上可能来不及。” 王太医想想也是,轻叹一声询问:“这是唯一的办法,姑娘可还有其他见解?” 梵青禾稍微斟酌了下,回应道: “天琅珠和囚龙瘴出自同一名巫师之手,药效完全相反,可能是通过天琅珠反推出来的炼药之法,两者同工异曲,其他方面应该也能套上。” 夜惊堂转眼望向梵青禾,询问道: “什么意思?” 梵青禾道:“我冬冥部当年和亱迟部联姻结盟,知道些许内情,这些年我也东奔西走查到了不少消息。亱迟部研究出了天琅珠,其族人因此受益,整合西海诸部建立了西北王庭。 “为防天琅珠被外人所用,西北王庭特地埋了后手,把药分为了两部分,主药为天琅珠,但前面还需要药引。 “西北王庭的嫡系子孙,在生下来后就会以特殊药剂泡药浴,慢慢改变身体,成年后再根据各自潜力天赋,使用天琅珠淬经锻骨。 “这个法子确保了只有亱恒部的后人,才能用天琅珠,而其他人就算拿到也是废物,根本承受不了药劲儿。” 张景林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就说我的大良珠明明没问题,怎么就是没人扛得住。那夜大人还是西北王庭的余孽?” ?? 夜惊堂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打岔。 梵青禾看了夜惊堂几眼: “不一定,但夜大人小时候肯定泡过西北王庭的药浴,不然没法用天琅珠。西北王庭几十年前彻底覆灭,如果有药剂在战乱中失散被外人得手拿去用,也说不准……话说夜大人姓‘夜’,对这些没半点了解?” 夜惊堂心中其实有猜测但年纪太小的时候根本没记事,对此只是道: “我被义父收养时才几个月大,据义父说,是因为夜晚哭声大,吵得人睡不着,才叫夜惊堂。如果我泡过这东西,也应该是我义父帮忙泡的,药物来源真不清楚。” 冬冥部是大部族,对西北王庭很了解,梵青禾通过祖中老人得知,末代天琅王应该还没儿子就战死了,和夜惊堂年纪似乎差着些时间,所以也没法确认,想想继续道: “西北王庭和亱迟部早就没了,是不是都区别不大。西北王庭既然在天琅珠上留了后手,囚龙瘴这种无药可解的东西,不可能不防着被对手得到,用以对付自身。 “如果囚龙瘴是通过天琅珠反推出来的,那天琅珠只对夜大人起效,囚龙瘴应该也只对夜大人无效,再弄一种药剂从小泡着适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张景林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确实有可能。不过夜大人不怕囚龙瘴,和太后扯不上关系。太后早已错过了打底子的年纪,身体已经定型,现在找药剂泡药浴,来不及了。” 王太医道:“夜大人如果真免疫此药,只要设法将精血导入太后体内,毒性遇之自溃,应该有可能解毒。” 夜惊堂眼前微亮,询问道: “意思是我给太后输血?” 梵青禾略微斟酌:“冒然把血输入他人体内,会出人命。按照我的理解,两性相合也是把精血送入体内……” “嗯?!” 夜惊堂听到这个词,还愣了下,反应过来后震惊看向身边的异域女巫,眼神意思估摸是——你哪儿来的庸医?输血和输精能TM一样? 而躺在屏风后面的太后娘娘,手指也不易察觉的动了下。 太后娘娘练过浴火图,毒药根本奈何不了她。但囚龙瘴和天琅珠一样,都是从人之根基下手的神药,药效强的惊人,身体一直恢复,直至药效耗尽,显然需要点时间。 而浴火图也不是无敌的,无论恢复多块,要消耗的能量不会凭空减少;常人好吃好喝养一个月才恢复的伤口,用浴火图半刻钟恢复,这消耗还是寻常人一个月的消耗,陆截云片刻时间就满头白发,就是因为受伤太多元气大伤。 而女帝只要伤势发作,很快就虚弱的站不稳了,需要用药物泡着,也是因为这点。 而太后娘娘底蕴远不如钰虎,在身体消耗过大后,就自行减缓恢复速度,并减少了一切不必要的能耗,陷入了昏迷。 但其实太后娘娘还能感觉到周边的情况,只是醒不过来,朦朦胧胧间听到这离谱说法,自然出现了点反应。 梵青禾说完后,屋子里就安静下来。 夜惊堂满眼震惊,王太医眉头紧蹙,唯独路子很野的张景林,点了点头: “这野路子可以试试,不过……好像也不行,这是当朝太后……” 梵青禾见众人投来异样目光,其实也意识到自己这法子,可能会被推出去砍脑壳,于是改口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毒师炼这种奇门毒药,一般都会留后路。囚龙瘴失传百年,如今再度出现,只可能是西北王庭的些许巫师后代还活着。我是冬冥部的族长人脉很广,只要找到配药的毒师,应该就能找到解药;就算没有,知道配方和炼制之法,我也有把握配出解药。” 王太医点了点头:“这个法子目前最合理,不过得把太后带着过去,路上不能有半点耽搁。顺带如果能拿到金鳞图,还是得拿,拿到金鳞图,只要太后醒过来学会,必然可以解毒。” 张景林思索了下,又开口道: “其实吧,求快求稳,可以用冬冥大王刚才说的法子先试试,指不定药到病除,就是……” 夜惊堂觉得那法子简直离谱,转身道: “我去面见圣上说明此事,然后立刻启程,伤路上再养。” 说罢快步出了房门。 梵青禾见能把夜惊堂拐回冬冥部,也来了精神,开始王夫人一起认真照料起太后…… —— 多谢【云墨儒安】【豆豆豆仔】【洪雅郭富城】大佬的万赏! 多谢【读者20201211133358142092634】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各位大佬的打赏、月票、推荐票or2!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意外之财 静室之内。 黑藤砖构筑的厚重墙壁隔绝了外界,除开些许震动,再难听到其他声息。 四名女暗卫,手持兵刃站在封门石前严阵以待,密切注意石门的一切风吹草动。 而身着蟒服的东方离人,则面色焦急在室内来回踱步,时而还来到门前,运用天合刀法门侧耳倾听一下,但除开些许杂音,也听不到什么东西。 大魏女帝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色长裙,在床榻上端坐,因为感知力远超常人,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眼底神色带着三分复杂。 如果说上次曹公公杀进宫,夜惊堂忽然跳出来搭救,是出于满身侠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话,那这次孤身捍龙门誓死不退,就是彻头彻尾的出于对她和离人的在乎了。 女帝自从坐上龙椅,就注定成了孤家寡人,除开亲妹妹和师尊,没法亲信任何人,因为她不清楚,面前那些对她毕恭毕敬的臣子,暗地里会不会是北梁的奸细、平天教的暗桩、乃至诸王派来的刺客。 但和夜惊堂相识这么久后,这些顾虑都被慢慢打消了,夜惊堂有无数次机会暗杀她,也可以凭借她和离人信任,尝试去谋取权势地位做更大的事。 但夜惊堂一切行为,就是个纯粹的江湖游侠,有野心也是江湖上的天下第一,不喜名利拖累,凡事只认情义,她和离人赐的侯爵、官职、俸禄,在夜惊堂眼里可能真不如一本珍藏版侠女泪有意思。 而拼死护着她和离人,显然也不是因为她们的身份,而是把她们当朋友,或者比朋友更近一步的人。 就这么一个男人,女帝想猜忌都不知道该怎么猜忌,如果夜惊堂是某方势力的暗桩的话,那也是世间最不称职的暗桩吧…… 女帝神游万里胡思乱想,在沉寂不知多久后,鸦雀无声的静室忽然响起声音: 咚咚——咚—— 是有人叩击石门的暗语。 四名女暗卫回头征询过女帝的意思后,迅速把卡死封门石的铁栓抽出来,而后封门石就产生了晃动,继而下方出现一条缝隙,呼喝声也从外面传来: “一二三嘞——” 东方离人满心焦急,直接半蹲在地上,偏头往外查看。 外面的花园一片狼藉,还能看到不少火光烟雾,四十多名力士用湿布遮住口鼻,手握八根铁链,往上全力拖拽,逐渐将千钧巨石拉起。 而封门石之外,站着一个腰悬佩刀的男子。 男子身着一袭黑色官袍,腰悬玉带看起来整洁而威严,似乎什么事都没有。 但男子双手纱布隐隐渗出的红色血痕,和微微泛红的脸色,还是暴露了刚才外面的混战是何等惨烈。 “夜惊堂?!” 东方离人和夜惊堂相识这么久,不是没见过他受伤,但上次击败轩辕朝,也没见夜惊堂陷入这种境遇,石门刚抬起,就从下方飞驰而出,来到了跟前: “你……” 东方离人想要给夜惊堂号脉,但走进了才发现夜惊堂衣袍下并不平整,到处有点包扎过的痕迹,硬是没敢乱碰,只是焦急万分望着: “你伤势如何了?” 夜惊堂抬手护着东方离人来此大门侧面以免挡路,神色尽力平静: “受了点皮肉伤,情况不严重,陆截云等贼子皆已伏法,大队兵马到了山脚,目前已经没大碍了。就是刚才贼子强攻的时候,我在门前被压制,有人用暗器偷袭,太后娘娘帮我挡了记暗器,中了囚龙瘴……” “啊?” 东方离人脸色骤变,扶着有点摇晃的夜惊堂,询问道: “叫王太医过来没有?还有那个张景林……” “都叫来了,太后娘娘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但必须尽快解毒。王太医、张景林,还有一个西海诸部的女巫师,商量了两个法子,一个是找到金鳞图和龙象图;一个是去西海诸部找到毒师寻解药,可能马上就得出发……” 东方离人在里面什么都不知道,出来就面临这么大一堆消息,肯定有点理不清头绪。 眼见夜惊堂气息很乱,就把他扶着往侧面还算完好的寝殿走去: “你坐下来说。太后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山下……” …… 大魏女帝在暗卫团团保护下走出来,瞧见夜惊堂的模样,其实也想询问两句。 但身为帝王,局面这么乱还是得让朝臣安心为主,当下还是先行随暗卫走了出去…… —— 与此同时,山下。 平静江面上,一道白影如同鬼魅水流而下,在江面带起长长的白色尾迹,过往船只听到动静,等转眼看去过去时,视野尽头便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白点。 璇玑真人从三河镇离开便迅速折返,刚行出没多多少里,就接到了玉潭山庄的飞鸽传讯,知道出了大事,便不计代价全速飞驰先行赶了回来。 三河镇距离云安两百多里,璇玑真人却没用多久时间,等能看到江边的巍峨山庄时,里面的群魔乱舞都尚未结束。 如此全速奔行,璇玑真人消耗也极大,汗水几乎浸透了内衣,等到发现风波已经平息,女帝在山庄外接见从城内急急驰援而来的将领稳定军心,才暗暗松了口气。 璇玑真人落在山庄外,本想去女帝跟前,但余光却发现山下的建筑群间,王太医和张景林站在院子里说着什么话,皆是眉头紧锁。 璇玑真人暗道不妙,以为夜惊堂出大事了,急忙飞身落在院子里,来到亮着灯火的门口查看。 结果却发现,身着红纱裙子的梵青禾,站在屏风外的小案上,面前放着各种瓶瓶罐罐,正在专注调配着药物,而她留在关头镇客栈的随身行囊,也被人送了过来,放在梵青禾手边。 再往里看去,屏风后面的床榻上,身着红裙的太后娘娘无声无息躺着,本来吹弹可破的脸蛋儿显出几分苍白,肉眼可见的虚弱。 “怀雁?” 璇玑真人脸色骤变,身形唰了一下便来到床榻跟前,用手按住太后娘娘的手腕号脉,往日一直风轻云淡的神色逐渐化为了焦急。 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破风声,把已经被揍习惯的梵青禾吓得香肩一抖,差点就准备跳窗户了。 转眼发现汗气蒸腾的妖女半蹲在床榻边,梵青禾新仇旧恨涌上行头,自然是柳眉倒竖,冷声道: “伱给我出去!” 口气凶的很! 璇玑真人不是大夫,也知道梵青禾能配出五花八门的毒药,精通医道药理。 作为探望患者的家属,被主治医声吼一句,璇玑真人自然不敢生气,甚至有点紧张,连忙起身离远了些,转头询问: “太后中了什么毒?” 梵青禾见璇玑真人怂了,她自然就支棱起来了,面若霜雪道: “我正在和王大夫张大夫商量对策,你冲进来做什么?知道情况你除了干着急一下还能如何?” 璇玑真人觉得这话没毛病,所以轻轻点头,来到跟前柔声询问: “太后当前情况如何?” 梵青禾回过身去,把捣药杵递给璇玑真人,让她打下手帮忙捣药回应道: “中了囚龙瘴不过当前不是完全没办法……” 梵青禾认真把刚才的情况,以及几人商量的对策说了一遍,各种方法以及困难都说的很清楚,只是省略了两性相合的部分,毕竟她自己都觉得这路子野过头了,不到无力回天的情况根本不敢病急乱投医。 璇玑真人聆听过完后,心头也沉了下来。 如果夜惊堂有龙象图的话,那治愈囚龙瘴只需要一张金鳞图,她刚才看到金鳞图没抢看似可惜,但实则不然。 她方才若是动了手,蒋札虎完全没必要死战不退,掉头就跑她在后面追,估计能追到梁洲去;而就算蒋札虎不怂和她打,她也不可能无伤一招灭了金身不破的拳魁,抢到手必然要付出些代价。 万一她跑远了或者在交手中受创,夜惊堂也在山庄负伤,女帝同样毫无战力,那直接就成了空城。太后有了金鳞图可能没事了,但断声寂、周赤阳等人明天忽然冒出来行刺女帝,让谁去拦? 璇玑真人稍作斟酌后,开口道: “蒋札虎避战豁出命跑,很难堵住,只有和夜惊堂一起合围,才有把握将金鳞图拿到手,但夜惊堂刚经历血战,没有个把月时间很难恢复全盛……鸣龙图只能当备用法子,还得以西海诸部为主,你确定有把握找到毒师?” “西海诸部是我的地盘,炼药不可能不买药材,只要人在西海诸部,我就能查到蛛丝马迹……” 梵青禾正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扇翅膀的声音: 噗噗噗~ 璇玑真人转眼看去,却见鸟鸟摇摇晃晃飞进了窗口,爪爪上抓着个布袋,里面装着纸张大小的硬片。 因为嗑嗨了,鸟鸟飞的不是很稳,落在桌子上还滚了一圈儿,而后就围着布包转圈蹦跶,不知道在干些啥。 璇玑真人见此连忙来到跟前,取出包裹里的龙象图,心头如获至宝,毕竟这不光能救太后的命,还能救女帝的命。 为此璇玑真人打量一眼后,就走出房门,想把图先给女帝看一眼,以便让女帝现在就纠正错误的龙象图。 而梵青禾也是武人,说对鸣龙图没念想是假的,本来还想做出女大夫的模样在旁边打量,结果只看到金光一闪,璇玑真人就跑了,她连忙追出门把璇玑真人拉住: “你做什么?这是给太后救命的药材,你还想私吞不成?” 璇玑真人脚步未停:“我先去让人检验真假,待会在给你研究。” 梵青禾不明白璇玑真人的意图,跟在后面抓着袖子恼火: “这还用检验?夜惊堂没鸣龙图能一挑十几个?” “他能,只不过打的更吃力罢了,武魁不光能一力降十会,还会四两拨千斤,条件不同自然有不一样的打法……” “你给我看一眼,我又不抢。你再这样我不帮你救太后了……” “我拿着你看,敢碰剁手!” “好——!” …… 说话声渐行渐远,院子里很快便只剩下蹙眉商谈的两个神医,以及在屋檐下熬药的王夫人。 而房间之中,鸟鸟摇头晃脑片刻,发现竟然没人喂它,本想追出去,可看到躺在床上的太后娘娘后,又清醒了几分,蹦到枕头旁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脸: “叽叽叽……叽?!” 气色虚弱的太后娘娘,在声音渐行渐远后,忽然睁开了右眼,扫视了下屋里。 鸟鸟一愣,继而就准备蹦跶起来叫人,结果直接被一只手摁住,还被捏住了鸟喙,叫声变成了“咕?”。 太后娘娘确定屋里没人,暗暗松了口气,而后眼底就显出了几分纠结。 浴火图治愈伤势的效果很强,囚龙瘴虽然极为霸道,但她昏迷两刻钟后,就苏醒过来了——准确说是被饿醒的,消耗太大需要补充能量,用以继续恢复伤势。 按照太后娘娘的估算,她只要不停运转浴火图的法门,起来好吃好喝养个一两天,就彻底没事了。 但她醒过来,把浴火图拿出来解释清楚,这事儿就真完了,接下来她怎么办? 几人方才商量,说夜惊堂准备马上启程,带着她去西海诸部找大夫。 太后娘娘自幼在江州长大,十几岁进了宫,在深宫当了十年笼中雀,对外面世界很渴望,而且这次去的还是艳后秘史上提过的梁州千里戈壁,或者璇玑真人讲过的西海无尽平川。 如果她直接没事了,那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第二次这样浪迹天涯的机会了。 但不醒也不行。 太后娘娘知道夜惊堂受了多重的伤,与出去玩相比,心头更担心夜惊堂的安危,夜惊堂刚才蹲在身边,她昏迷中都能感觉到那份焦急和无助,心都快化了。 夜惊堂这么担心她,她在这里装病,那也太没良心了。 为此太后娘娘躺着暗暗斟酌良久,想出了一个很合适的法子——她暗中把浴火图拿出来,送给夜惊堂治伤,顺带让夜惊堂不用担心她没得救。 她则继续昏迷,有了浴火图也学不了,所以还是得出去。 等离开云安城后,她再醒过来,然后夜惊堂要是不肯带她出去走走,非要她回来,那回来就是了…… 又帮忙挡刀又送浴火图,让夜惊堂多担心几天,应该不过分吧…… 不过该怎么把浴火图给夜惊堂,又得让夜惊堂认为这不是她的呢? …… 太后娘娘稍微斟酌过后,凑到鸟鸟脑袋跟前,小声低语: “叽叽,你去本宫的卧室,床底下有个小箱子,里面有张金纸,你……” “叽?!” 鸟鸟一愣,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转头就要去和堂堂告密。 太后娘娘连忙把鸟鸟按住,威逼利诱: “你照本宫说的做,本宫奖励你一只西北烤骆驼,要是敢走漏……” “叽!” 鸟鸟眼神灼灼,很是不开心的示意——你当鸟鸟笨不成?走漏风声烤骆驼不就没了! 而后就煽着翅膀嗖了一下飞了出去。 太后娘娘见此,总算是安心了些,重新躺在枕头上,不再运转浴火图的法门,然后很快就又晕了过去…… —— 洗龙池附近,房顶被打出个窟窿的寝殿里。 夜惊堂在榻上就坐,上衣褪去露出身上的绷带,东方离人则坐在旁边,帮夜惊堂拉伤的大臂擦药,彼此讨论着去西海诸部的计划。 因为太后娘娘生死未定,两个人情绪都很低落,没了往日的欢笑打闹,看起来就像是遇到大难相拥取暖的苦命小夫妻。 东方离人被太后的情况弄得心绪不宁,但心头又何尝不担心夜惊堂的伤势。 见夜惊堂眼神十分压抑,甚至到了有些恍惚的地步,东方离人也怕夜惊堂身心疲惫之下出了问题,于是强颜欢笑,露出一抹轻松笑意: “好啦。凡事总有解决办法,你是本王的福将,入京以来就没没失过手,这次还能被难住不成?” 夜惊堂血战过后遇上这种绝境,精神确实快崩溃了,勾起嘴角笑了下,想说什么却理不清思绪。 东方离人见此不免心急,想了想,左右看了几眼后,往前凑去,挑了挑下巴: “嗯哼?” “……” 夜惊堂眼神动了动,看着近在咫尺的美艳脸颊,想想摇头道: “别闹……我休息会就好。” 东方离人感觉夜惊堂这样就没法休息,干脆坐直了些,把夜惊堂缠着绷带的手轻柔拉起,塞进了胖头龙下的衣襟里,而后凑上前,主动含住了略微发白的嘴唇。 啵~ 夜惊堂掌心一片柔热细腻,指头下意识动了动,在沉默片刻后,用力在红唇上嘬了口,心头的压抑倒是真发泄了几分。 东方离人分开双唇,用袖子擦了擦夜惊堂的脸颊,四目相对: “今天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太后吉人自有天相……” 正低声细语间,窗外忽然想起了‘噗噗噗~’的动静。 夜惊堂转眼看去,却见鸟鸟晃晃悠悠飞了过来,爪爪上抓着一张金纸,遥遥就开始: “叽叽叽……” 夜惊堂以为鸟鸟把龙象图带过来了,连忙起身抬手接住,还皱眉道: “怎么把袋子扯了?带着张鸣龙图在招摇过市,你也不怕被人……嗯?!!!” 话语一顿。 夜惊堂拿着金纸仔细打量,发现造型大小都一样,但纸上的‘龟驮三山’图案,变成了‘金凤浴火’,还沾着点血迹。 夜惊堂还以为自己精神恍惚看花眼了,抬手揉了揉眼睛,而后借着灯火仔细看——还是金凤浴火的图案…… “这就是龙象……龙……这是龙吗?” 东方离人来到跟前打量一眼,眼底也显出错愕,仔细回想卷宗上对于鸣龙图的描述后,眼底便显出惊疑: “这是浴火图?” 夜惊堂有点蒙圈儿,左右看了看,又在自己脸上拍了下,确定不是梦境后,看向鸟鸟: “你从哪儿变出来的?我的龙象图被人掉包了?” 东方离人皱眉道:“怎么可能,拿浴火图掉包龙象图,除非脑壳进水……叽叽,你从哪儿找来的?” 鸟鸟抬起翅膀指向外面,然后就摇摇晃晃飞了出去。 夜惊堂见此,连忙和东方离人跟随,不出片刻,就来到了山庄侧面的废墟。 废墟是原本的游廊,夜惊堂和陆截云最开始的交手的地方,满地断壁残垣间有不少衣袍碎块,因为局势尚未稳定,还没人过来收拾。 夜惊堂跟着鸟鸟进入废墟之间,可见鸟鸟落在了碎石堆前,用翅膀指了指碎石下的破披风: “叽!” “……” 夜惊堂稍微愣了下,继而难以置信道: “陆截云练的还是真浴火图?!我就说他练了筋骨皮精气神怎么只练了一张……不对,他有真浴火图,怎么变得不人不鬼?” 东方离人面对这意外之财,心底相当激动,把鸟鸟抱起来狠狠揉了揉奖励,回应道: “浴火图只能治伤。玉骨图让身体产生的畸变,又不是伤,他用浴火图只会让骨刺尽快长好,而不是把骨刺变没……浴火图练了,只要不当场死,就根本死不掉,只要学会,不惧世上任何毒药,这东西能救太后娘娘。” 夜惊堂听见这话,心头不由狂喜,转身就往山下跑,不过走出一截后,又皱眉道: “太后娘娘醒了才能练浴火图,如今昏迷,拿到这东西没法用,而且时间不知道够不够……” “去西海诸部的事还是加紧筹备,如果太后醒了就让太后学浴火图,如果没醒至少也有备选的法子。把人叫醒,总比闷头找解药简单的多……对了,你赶快学浴火图,把伤治好。” 夜惊堂觉得这图来的有点太意外了,都忘记了这茬,闻言边走边拿着浴火图,认真感悟学习了起来……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柔情似水 夜色渐深,山下院落里灯火通明,几个大夫在院中聚集商议着对策,夜惊堂则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的情况。 房间里人挺多,梵青禾在案台前认真调配着药剂,鸟鸟可能是饿了,站在桌子边上歪头瞅着瓶瓶罐罐,想凑上去尝尝味,但不认识这花姑娘姐姐,不太敢,就只能不停卖萌,试图激起对方的投食欲。 而床榻旁,东方离人负手而立,脸颊上满是愁容,时而无声叹一口气。 王夫人靠坐在床头,怀里抱着气若游丝的太后娘娘,柔声呼唤: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璇玑真人则坐在身侧,手里端着一碗营养粥,用勺子吹了吹后,凑到太后娘娘发白的红唇边,可以看到太后喉头本能吞咽,但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夜惊堂默默无声打量,在等待不知多久后,坐在屋里的梵青禾,端着一碗药和几幅包好的药粉,起身来到跟前: “这是化淤散,早晚各一次以温水冲服,对内伤有奇效。” 东方离人见此回过身来,走到跟前接过药碗: “麻烦梵姑娘了。梵姑娘是冬冥部外使,远道而来本王未尽地主之谊,反而让姑娘忙前忙后,实在惭愧,待会我让师尊给姑娘安排个住处……” “不必!” 梵青禾好不容易才从牢房里逃出来,可不想被妖女再送回去,微微抬手道: “我住隔壁就行了,有情况也能及时照应。” 东方离人见此也不再多客套,又询问道: “只要太后娘娘醒过来,就肯定能治好,如果把药加在粥里……” 梵青禾摇了摇头:“把人从昏迷中弄醒,法子多的是。但太后娘娘身体情况不容乐观,根本经不起折腾,下猛药只会适得其反,当前还是得以汤粥慢慢滋补,等着身体恢复些再看情况。” 东方离人暗暗一叹,目送梵青禾回身后,才吹了吹药碗,又亲自尝了口,确定没什么问题后,递给夜惊堂: “你刚经历血战,身体损耗太大,服了药就回房疗伤吧,这里有我和师尊就行了。” 夜惊堂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后,想了想,抱了下东方离人,手掌轻拍后背: “殿下也早点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东方离人见附近有人,本想抗拒,但心里实在舍不得了,就抬起手也拍了拍夜惊堂的后背:“本王自有分寸,去休息吧。”而后才分开回了屋里。 夜惊堂消耗巨大又受了内外伤,能撑到现在纯靠意志力,从院子里出来后,便用手撑着墙壁揉了揉额头,而后往山庄走去。 临近深夜,山庄内外的混乱已经平息,本来到处乱窜的宫女禁军,在药劲竹籍退去后,陷入了精疲力尽的状态,山庄周边的防卫已经由京城过来的禁军接替。 夜惊堂走过建筑群,还未抵达山庄大门,就看到三道身影,在山庄大门外来回踱步,瞧见他后,又满眼焦急的跑了过来: “惊堂!” “惊堂哥……” 折云璃在城里发现情况不对,就第一时间跑去了皇城,但等联系上骆凝和裴湘君,彼此赶到玉潭山庄后,乱子已经结束了,里面太混乱军队封锁周边,她们也不敢贸然硬闯,直至刚才秩序恢复,才得以报了家门进来。 骆凝和裴湘君下午和夜惊堂道别时,夜惊堂还安然无恙有闲心啵嘴摸西瓜,而再见时,夜惊堂已经是气色虚浮、神情落寞的模样,反差之大犹如变了个人,她们作为枕边人,心头如何不揪心。 瞧见夜惊堂手上、肩膀、脚上皆有包扎的痕迹,骆凝急的眼泪的快出来了,想跑上去拉住夜惊堂的手打量,又怕云璃察觉到不对,有点犹豫。 结果这一迟疑,身旁就“唰——”的一下闪过去一道影子。 “惊堂哥!” 小侠女打扮的折云璃,瞧见夜惊堂被打成这样,同样急的不行,越过两个长辈来到夜惊堂面前,也顾不得的会不会被师娘打屁股,握住夜惊堂的手焦急道: “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中计被人阴了……都是我不好,光顾着跟踪忘记再检查木桶了,要是早发现,岂会被那些人算计……你伤势如何?有没有大碍?” 折云璃说话间,撩起夜惊堂的袖子打量,又想扯开衣领往里看,就和担忧心怡师兄的小师妹似得。 “呃……” 夜惊堂心头是挺感动的,但现在一点都不敢动。 余光偷偷看去——本来满眼焦急的凝儿,瞧见师娘目前犯的场景,脑袋微微一歪,脸都青了,但马上又化为焦急,还有点委屈。 裴湘君饶是担忧万分,也被这场面给弄得愣了下,她和骆凝是一辈的,凝儿被徒弟捷足先登了,她总不能自降辈分,和云璃一块去嘘寒问暖,当下也只能做出长辈模样,站在骆凝跟前,满眼复杂的看着郎才女貌的一对年轻人。 夜惊堂被动手动脚,也不可能把满眼看关切的小云璃推开,只是抬手在云璃脑壳上揉了揉,安慰: “放心,我没大碍,走进去吧。” 折云璃检查半天,越看伤势越多,也不敢让夜惊堂在这里站着,就很贴心扶着胳膊往里走: “陆截云疯了不成?我都想不明白,他凭什么敢带着人来这里行刺……” “估计命不久矣,过来赌一把……” 骆凝和裴湘君插不上嘴,眼见折云璃要和夜惊堂往山庄里跑,骆凝才上前了些,开口道: “这里是天子行宫,我们进去不太合适。伱都受伤了,现在还不能回家?” 山庄里乱七八糟,确实不怎么方便,夜惊堂见此又顿住脚步,轻声道: “陆截云带人杀过来,用奇毒囚龙瘴,误伤了太后娘娘,现在情况不妙。我可能马上就得出发,去梁洲关外一趟……” “啊?” 裴湘君听到这话,顿时有点急了,回头看了眼,小声道: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让你出门?就算你有本事,朝廷也不能往死的用啊……” 夜惊堂微微抬手,凑到两人跟前低语了几句,说了下浴火图的事情。 两人听见这个,才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有浴火图,那就不怕落下病根,确实没什么大碍。 但浴火图也不是看一眼立马就生龙活虎,裴湘君想了想: “现在局势这么乱,你又在风口浪尖,不经休养就出发太危险。我回去联系人手,给你随行保驾护航,偌大红花楼,总不能老让你这少主单枪匹马去走江湖……” 夜惊堂也没去过关外,总不能带着太后直接就走了,对此也没拒绝: “联系下梁洲堂,提前把消息门路打听好,主要是洪山帮的,到时候可能会用上。” 裴湘君点了点头,没有半分耽搁,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骆凝听到夜惊堂要往梁洲那边跑,表情自然是有点复杂了,瞄了夜惊堂一眼,欲言又止。 夜惊堂见此,又从腰间摸出一块牌子,递给身边的云璃: “外面情况挺乱,你跟着三娘,有什么事随时过来和我联系。我和你师娘商量下行程。” “哦好。” 折云璃不疑有他,把腰牌接过来,就跑出去跟上了三娘。 骆凝直至折云璃和裴三娘消失在视野中,才暗暗松了口气,迅速走到跟前,和云璃一样扶着夜惊堂胳膊,进入了山庄大门: “你伤势如何了?刚才到底出什么事了?” “就是燕王世子失心疯……” 因为庄子里随处可见走动的禁军和宫女,骆凝也不好乱说话,只是听着夜惊堂讲述山庄里发生的大小事。 等来到一间完好的房舍里,把门关起来后,骆凝才扶着夜惊堂在床上躺下,略显恼火: “你给朝廷办事,有必要这么拼命?” 夜惊堂碰到枕头,整个人便不想动了,面对媳妇的训斥,柔声道: “事情遇上了,谁也没办法,又不是我想刀口舔血……” 骆凝很贤惠的帮忙取下靴子,又把夜惊堂衣襟解开查看伤势: “早知道就该带你直接回平天教。以前你说好的只是江湖人,两边都帮,结果平天教的事情你不搭理,朝廷的事情豁出命去拼。你再拼下去,就该入住西宫当皇后了……” 夜惊堂靠在枕头上,眼神无奈: “仇大侠都捞出来了,承安殿下面的密室也打开了,怎么没搭理。我要是手脚麻利两天把事儿办完,你不得马上就回去……” “我不回去又能如何?你伤成这模样还往梁洲跑,萍儿在家里蹲着当眼线,我连跟着你过去都没理由,还不如回南霄山住着……” 夜惊堂轻轻叹了口气,拉着冷冰冰的凝儿在跟前躺下: “不是在皇城下面挖了张地图吗,你就和平天教主说我发现了线索,准备去寻回天子剑和玉玺……” ? 骆凝一愣,翻了个身面向夜惊堂: “这倒是个法子……但接二连三找理由不回去,整天跟着你转,白锦她该误会了……”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偏过头来: “怎么能说误会?咱们是正儿八经的背着她偷……呃……” 骆凝脸色微沉,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低头冷冷望着,直至夜惊堂悻悻然闭嘴,才说道: “谁偷情?是你先轻薄我,然后我为了帮你才那什么,每次都是你软磨硬泡,我那次主动了?要偷也是你偷我,白锦杀上门我就照实说,你看她怎么收拾你……” “唉,知道啦,真找上门我去解释,打我一顿也认了。先休息吧今天确实累坏了……” 骆凝见夜惊堂确实消耗过大,便不再多说了,低头在唇上点了下,而后环住了夜惊堂的胳膊躺在跟前: “好好睡觉,别动歪心思。” 夜惊堂遍体鳞伤,这时候想动歪心思身体也扛不住,为此只是转头在冷艳脸颊的额头上啵了下,就闭上双眼,开始琢磨起浴火图。 鸣龙图炼气炼体的法门,所有图都是时间越长效果越强,而浴火图亦是如此。 夜惊堂刚才得手后,花了些时间,已经把运气脉络完全记住,但当前运转法门,区别仅是以前不能恢复的伤势,如今也能自行恢复,恢复速度上区别并不大,想要和陆截云一样出现立竿见影的效果,还得熬时间慢慢扩充稳固气脉。 夜惊堂稍微研究片刻后,还发现此图恢复的不光是伤势,而是身体的所有负面状态,还有‘益血生精’的效果。 不受伤的时候运转此法门,估摸就是没有不应期,只要肚子不饿就能一直干下去的状态,相当可怕…… ?! 夜惊堂察觉此点后,睁开眼睛露出几分讶异,先低头瞄了眼,又看看旁边的凝儿,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骆凝感觉到异样,睁开眼眸疑惑询问: “怎么了?渴了?” “没什么……这浴火图真霸道,你想不想学?” “我……你给我看,我自然学,不给我看,我也不稀罕~……你这小贼休想以此逼我做什么事……” “呵呵……” …… —— 与此同时,山庄后方。 因为洗龙池周边遭到殃及,已经没法住人,女帝安抚好人心惶惶的朝臣后,来到了一间雅院内暂住。 三更半夜,院子里灯火幽幽,无数暗卫和总捕在院落外严防死守,几乎排成了人墙,确保一只蚊子都别想靠近半步。 而卧室里,大魏女帝身着黑红相间的龙袍,在金丝楠质地的罗汉榻上盘坐,手边的小案上,摆着三张金纸,分别是玉骨、龙象、浴火图。 大魏女帝练了六张鸣龙图,其中五张为自行推演,她知道有问题,但以前推演的已经足够完美,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那一条细微气脉上,怕身体直接崩溃,能勉强运转也不敢再乱调整了。 而此时有了真图,女帝要做的不是学,而是当做范本,仔细对照每一处细节,把自己推导错误的地方调整好。 女帝天赋冠绝当世,推导错误的地方并不算多,在把浴火图错误的地方调整回来后,再度运转法门,头上的两根白发,几乎眨眼睛就消失了,而修复伤势的精血消耗,也减少了一大截,和以前完全是云泥之别。 不过唯一可惜的是,浴火图能治伤,但不能恢复其他鸣龙图带来的身体变化。 就拿陆截云举例,玉骨图练歪了,改变了身体底层框架导致骨头长骨刺,用浴火图恢复,也是恢复骨刺和被骨刺戳出来的伤口,陷入死循环,而非把骨刺消除变成正常人的骨骼。 因为骨头没有血肉长得快,陆截云才能用搓掉骨刺的方式勉强维生。 再比如天生六指的人,第六指被砍了一刀,运转浴火图,肯定是恢复成六个完好无损的指头,而非把多出来的指头弄没。 女帝自行推到了五张图,龙象、浴火没问题了,而金鳞、长青、明神三张图,依旧存在着没法确认的问题,还得想办法去找真图调整。 虽然依旧存在极大风险,但如今浴火图在手,可以放开了去用,总归要保险太多,只要保持原状,出事也只是其他图导致身体慢慢发生病变,不可能当场暴毙,有了更多时间。 女帝在盘坐良久后,神色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明艳感,但身体的虚乏并未消失,她略微琢磨,这问题应该出在长青图上。 长青图负责人之‘气’,作用于人之器脏,五脏六腑健康则中气足,人自然容光焕发青春常驻;而反之则气衰,面黄体恤病态外显。 好在这情况并不要命,女帝思考片刻后,就睁开了眼眸,起身披上红色披风,而后悄然离开了庭院。 山庄里一片狼藉,到了半夜除开巡逻侍卫,已经瞧不见闲人走动。 女帝无声无息来到一间房舍外,本想进入其中,听到里面呼吸不对,又顿住了脚步,只在窗口悄然打量。 房间里没有灯火,从窗户缝隙中,能看到床榻上躺着一双男女。 男子平躺着,看起来已经入定,而身边容貌不俗的女子,则侧躺在枕头上,闭着双眸,眉宇间全是柔情。 女帝瞧见此景眨了眨眼睛,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在窗前悄然看着那张冷峻侧颜。 在看了不知多久后房间里的男子,似乎睡得不怎么舒服,抬手扯了扯裤子,而后睁眼看向身边的冷艳美人,看架势似乎是想凑过去亲一口。 不过男子刚嘟嘴的时候,余光就瞧见了窗口的她,继而就行云流水的做出被惊醒的模样,眼神意外看过来,意思估摸是——钰虎姑娘,你怎么来了? 女帝感觉打搅了夜惊堂的雅兴,暗暗摇头,抬手勾了勾,而后来到了游廊里。 踏踏~ 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动静。 身披黑衣的夜惊堂,从房间里轻手轻脚走出,来到了跟前: “我没什么事,刚才凝儿过来探望,聊了两句睡着了……” 女帝转身面向夜惊堂,打量了下伤势,又往前一步,抬手帮忙整理了下随意披上的袍子: “晚上本就该休息,解释个什么。今天辛苦了。” 夜惊堂摇头道:“分内之事罢了,还没办好,现在太后娘娘安危未定……” “此事不怪你,你已经尽全力了。一场大战未经休养,便又要马不停蹄的出去,是朝廷亏待你才对。” 女帝扶平衣襟,望着夜惊堂的眼睛,询问道: “上次说什么都可以满足你,你让身边人学玉骨图。这次该怎么答谢你?要不我和靖王提一句,让你当大魏的金刀驸马?” 驸马……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对此道: “此事靖王心底自有打算,等太后平平安安回来再说吧。” 女帝微微颔首,稍加思量,又凑近几分,在耳边柔声道: “行,回来再说。我在京中等你凯旋,只要太后无恙,到时候满足你两个愿望,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不告诉离人。” “……” 夜惊堂当前确实不太好开这些玩笑,轻轻点头后,转身道: “我送你回房休息吧,天色都这么晚了。” “我又不是没腿,送个什么。你回去继续轻薄姑娘吧,半夜登门打搅你雅兴,抱歉了。” “我只是感觉外面不对,睁眼看看情况罢了……” “你查看情况,嘟什么嘴?” “准备吹口哨示警。” “?” 大魏女帝还真就挑不出什么毛病,当下也不追根问底了,抬起手来,从腰间上取下一块双鱼佩,挂在了夜惊堂腰间: “这是我娘送给我的转运之物,只要戴上就能逢凶化吉,我拿到后就没遇上过解决不了的麻烦,所以一直戴在身上。现在借你用用,回来后记得还我。” 夜惊堂便是因为这块双鱼佩,被坑进灿阳池撞见赤条条的大笨笨,低头看了看后,笑道: “好。你在京城也万事小心,我快去快回。” “嗯,一路保重。” …… —— 双面阎罗镇青苍,拳破龙象斩鹰王! 第四卷:通天阎罗卷(完) 第五卷:待定…… (本章完) 第一章 梁洲行 夏去秋来,随着时间进入八月,天气逐渐多了几分凉意,官道上来往的商队,也较之炎炎夏日翻了几倍。 云州西北的辽阔平原上,左右皆是金黄色的稻穗,一条笔直官道通往遥远的西北,微风在稻田间带起金色浪潮,也吹动了骆驼脖子上的驼铃。 叮铃铃~~叮铃铃~~ 拉着数车绸缎的商队,在官道上快速行进,周边跟着十余名镖师,而后方则是几架马车,时而有车帘挑起,露出车内女子的面容,低声闲谈从车厢里传来: “前面就是武关了吧?经常在舆图上瞧见,这还是第一次来。梵姑娘上次入关,就走的这里?” “是啊,如今两国通商,商队都从梁洲和燕州走,崖州那边山太多,我上次一个人过来的时候走的是那里……” “叽叽叽……” “你又叽什么?都吃两盒肉干,胖成球了……” “叽……” …… 最后方的马车中,夜惊堂浑身依旧缠着绷带,在小榻上盘坐,经过一段时间打坐运功后,中途休息,挑起了车帘,看向了曾经看过一次的原野。 因为太后的情况刻不容缓,朝廷不敢耽搁,在玉潭山庄的乱子发生第二天早上,东方离人就准备好了车辆,而后直接出发,往数千里之外的西北关外进发。 大魏水道四通八达,但梁洲和沙洲除外,只有一条航道还逆流而上不好走,为此很少有商贾走水路,这也导致其他州的底层江湖势力多是船帮,而梁洲则是马帮,夜惊堂要重回故里,也得和来时一样,带着车队走陆路。 他和太后离境,显然不能公之于众,为此队伍扮成了商队,带的货物看似挺多,但都是丝绸布绢,基本上没什么重量,以便保持速度。 商队的人手挺多,前方是扮做镖师的佘龙、伤渐离,老镖师杨朝因为熟悉路线,走在最前面领路;中间是数名黑衙总捕;最后方则是梵青禾带的人手,冬冥部的族老姜老九等人。 三娘一晚上时间来不及调遣人手准备,为此先在云安等着宋驰等人赶过来;凝儿要给平天教主通个气,在京城陪着三娘,到时候在红河镇汇合再一起出关。 至于璇玑真人,因为女帝身体情况尚不稳定,不能擅自离开,估计也得过段时间才过来帮忙。 东方离人随行,则是担任钦差大臣的角色,毕竟遇到梁王或者北梁朝廷等势力,夜惊堂的身份可能镇不住,必要之时还得东方离人出面沟通。 商队从云安出发,转眼已经过去五天,等过了武关,就再无平直官道和城镇补给,迎接队伍的是两百多里荒原,而后就到了梁洲境地,路会越来越难走,前行速度也会放缓。 夜惊堂看了几眼窗外后,又转眼望向车厢的另一侧,眼底显出了几分愁色。 换上贵妇衣衫的太后娘娘,平躺在车厢的小榻上,但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而珠圆玉润的红玉,则跪坐在旁边,因为同时看护两个病患太久,已经累的睡着了。 这几天每隔一个时辰,梵青禾就会过来检查身体,太后娘娘身体比预想的要稳定,但体内的毒素始终没消失,整个人每天只靠几口清粥维生,肉眼可见的逐渐消瘦,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如果这个状态持续下去,可能还没走出梁洲,太后娘娘就已经没了。 而夜惊堂这几天通过浴火图和滋补药物,足不出户的调理伤势,外伤基本愈合,内伤也治愈了很多,恐怕再过个十天,就能彻底恢复如初,瞧见太后娘娘没有半点好转,还每况愈下,心头如何高兴的起来。 夜惊堂在小榻上瞩目良久后,车队便到了武关镇。 他怕队伍里这些临时乔装的镖师没经验,没带够物资导致走不出荒原,便拿起佩刀起身,走出了车厢。 咕噜咕咕—— “包子……” “地道梁洲烤羊腿,过了这村没了这店咯……” 武关镇是云州西北最后一座大镇子,在这里盘踞的全是来往两洲的商队,因为梁洲民风过于彪悍,没本事的人根本不敢走,为此镇上等待被雇佣的武人和向导也很多。 夜惊堂下了马车,正好瞧见做白衣公子哥打扮的大笨笨,带着异域美娇娘梵青禾下车。 鸟鸟则猴急猴急的扇翅膀,望着远处的烧烤摊子,看起来是馋家乡的味道了。 瞧见夜惊堂出来,本来风轻云淡的东方离人,眼神微惊,连忙走过来,扶住他的胳膊,皱眉道: “你怎么出来了?” “在车厢里坐了这么多天,全身都酸,出来走走。” 夜惊堂轻笑了下,就带着东方离人来到商队前方,吩咐道: “老杨,你看着些,把水准备足,过了武关一条河看不到,上次过来差点被渴死……” “少东家放心,这次我装一车水……” “装一车有什么用,多买点水囊,按照人头数三天的分量准备……” “好勒……” 东方离人本来扶着夜惊堂的胳膊,但她个子很高,又做公子打扮,一时间引来了不少路人异样目光,为此她又连忙收手站直,做出商贾之家东家的模样,左右打量起街景。 梵青禾遇见夜惊堂时,夜惊堂就已经是朝廷的大人物,并不清楚夜惊堂的过往,见夜惊堂在商队前后走动,颇为熟络的检查过无人区的准备,来到跟前好奇道: “夜公子以前经常走镖?” “呵呵,我四月份前一直都是镖师,梁洲各地都跑过,只可惜义父不允许,没去过关外……” 夜惊堂检查了片刻后,又来到街边的摊子上,点了几份烤羊腿,询问道: “北梁那边离得远,红河镇消息闭塞,能听到的传闻也不多。那边的江湖情况如何,有没有厉害人物?” 东方离人拉着想往炉子上扑的鸟鸟,插话道: “北梁疆域人口都不比大魏少,高手自然多。不过‘天下第一’只有一个,奉官城在南北两朝都是公认的无敌,前朝末年北梁还想把奉官城挖去北梁来着,结果奉官城去了天南海边,摆明了不再过问两朝俗事的态度……” 梵青禾作为‘北梁盗圣’,对北梁江湖的了解远比东方离人多,接话道: “其实南北两朝,江湖的统治者都是‘十大宗师’,这个说法起源于大梁朝;奉官城算是特例,因为实在太离谱,根本没法和下面人一起并列,才会独占一档,就和一千多年前的大吴开国皇帝一样。 “只要抛开奉官城,南北两朝的名额一模一样,都是十个大宗师,从古至今都没出现过太大变化。” 夜惊堂点了点头,好奇道:“北梁的十大宗师,和大魏比那边更厉害?” 梵青禾摇了摇头:“这不好说。北梁叫法和大魏不一样,大宗师就叫大宗师,后六个和武魁是一档,而前四和二圣是一档,并称‘北梁四圣’,和盗圣医圣什么的不是一个概念。天下第一在大魏这边,但抛开奉官城的话,北梁应该是要强一点。” 东方离人作为大魏的亲王,自然不喜欢这话,反驳道: “我觉得北梁比不过大魏。国师吕太清常年守在北疆,北梁四圣没一个人敢踏入大魏半步,特别是那什么左贤王李锏,本事不大口气狂的不行,结果国师请他去崖山论道,等了几年也没见他登门……” 梵青禾摇头道:“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左贤王可能打不过吕太清,但收拾下面人还是轻轻松松。我们西海诸部的勾陈大王,也位列大宗师,结果刚准备整合各部的时候,左贤王就过来了,惊得勾陈大王当场给北梁表忠心,从此再也没打过整合诸部的主意……” 夜惊堂认真听着两个女子交流,暗暗记下各种有用的信息,而鸟鸟则直勾勾等着烤羊腿。 但三人聊了片刻,羊腿还没烤熟,就听见车队后方传来一声: “咳……” “太……呜呜呜……” “嘘……” ?! 三人话语一顿,继而就目露狂喜,连忙往马车跑去…… —— 稍早之前,车厢里。 “梁洲地道烤羊腿……” “包子馄饨……” …… 街头小贩的吆喝,与令人食欲大增的香味一同传入车厢。 趴在小榻边上酣睡的红玉,下意识抽了抽鼻子,而在枕头上平躺的太后娘娘,则咽了口唾沫,悄然睁开杏眸,可见眸子都快绿了。 几天前在玉潭山庄出事,太后娘娘打算的是,等离开京城后再醒过来,然后和夜惊堂说两句,让夜惊堂带着她在梁洲转一圈,去看看艳后秘史提过的各种地方,比如太后和世子一起露营的荒原、一起隐居的河湾等等。 按照太后娘娘的设想,这么着急的情况,应该是夜惊堂骑着快马,把她背在背上,火急火燎往关外飞驰。 但可惜的是,等到出发她才发现,随行跟了二十多号人,而且离人竟然也跟着。 她要是离开京城就醒过来,肯定没法对夜惊堂软磨硬泡,让他带自己去那些地方了,指不定转身就回去了。 为此太后就想着多走几天,这样醒过来就算要回去,也能在路上看看云州的风景。 这一路上,夜惊堂寸步不离的关切目光很让人沉醉,但身体熬的却是相当艰苦。 夜惊堂就在车厢里坐着,她怕吃多了得方便,不得不醒过来,就每天喝两口粥硬抗着,这几天差点被饿死。 此时已经走到了武关,再往外就到了荒原,走起来很费力,为此太后娘娘就现在醒过来,给众人报个平安,然后探探口风,看看能不能继续往梁州走。 按照太后的设想,这醒来也得有仪式感,大概就是——夜惊堂回来,她手指动了动,而后夜惊堂连忙过来蹲在跟前,她缓缓睁眼,病恹恹来句‘夜惊堂……本宫睡多久了?本宫没事,伱不用操心……’。 但外面的烤羊腿实在太香了! 太后娘娘硬饿了四五天,很想克制食欲,但身体已经变得比鸟鸟还猴急,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抱着烤羊腿啃两口。 等待片刻后不见夜惊堂进来,太后娘娘实在憋不住了,就转眼看向了旁边的小案。 小案上放着些许糕点是给红玉和夜惊堂准备的,以前她根本不喜欢吃这些甜食,但此时看见眼睛更绿了。 嗦嗦~ 太后娘娘喉咙动了动,继而就悄悄抬起手,从托盘里拿了一小快糕点含进嘴里,本想细嚼慢咽,结果躺着吃饭显然是不对的。 糕点刚进嘴里,碎末就掉进喉咙,刺激的太后娘娘闷咳了一声: “咳——” 趴在跟前的红玉顿时被惊醒,迅速抬起头,发现太后娘娘鼓着腮帮捂着嘴,满眼惊恐望着她,又急又喜道: “太……呜呜……” 太后娘娘连忙把傻红玉嘴捂住,同时狼吞虎咽,想要把糕点咽下毁尸灭迹。 结果几乎是下一刻,外面就传来“呼呼——”几声,车帘被掀开,夜惊堂、东方离人、梵青禾、孟姣等人的面孔,皆出现在了车厢外,齐刷刷盯着她。 “……” 太后娘娘眨了眨大眼睛,反应很快的做出茫然模样,左右看了看: “绷宫……咳……” 夜惊堂眼底满是惊喜,连忙跃入车厢,把塞了满嘴糕点,话都说不清的太后娘娘扶起来,从旁边端起水杯: “别急别急,慢点吃,知道娘娘饿坏了……” 东方离人也来到跟前,轻抚太后娘娘后背: “当心噎着。红玉,赶快去让准备些清粥……” 太后娘娘被两人夹在中间嘘寒问暖,瞧见数道关切眼神,心头着实有点不好意思。 但听见准备清粥,强烈食欲的推动下,太后娘娘第一句话还是: “咳……外面什么东西?好香呀……” 梵青禾来到跟前,严肃道:“太后大病初醒,吃不得重油重盐,先喝几天粥养养胃。你们都出去,别都围在这里。” 夜惊堂见状迅速起身退出了车厢,还很体贴的对着外面道: “把车厢拉到镇子外,别让油烟味传过来……” ?! 太后娘娘见闻都不让她闻一口,眼底有些委屈了,但也没办法,只得被梵青禾按着老老实实的靠在了车厢上,等着继续喝粥…… —— 另一边,梁洲中部。 八月中秋的正午,荒骨滩的大戈壁上依旧烈阳似火。 视野尽头的光景,被升腾热浪所扭曲,目之所及,除开挂在路边的一具右手指向西北的白骨,再难看到半个活物。 白骨是梁洲独有的路标,一般都是劫道马匪的尸体,有吊死有穿在木棍上,稍微讲究点的大帮派,会挂上一张风干的人皮,上面再配些彩绳,遥遥看去就好似一面随风飘舞的彩旗。 蹄哒、蹄哒…… “驾——” 烈日之下,六匹快马从天际飞驰而来,因为戈壁滩上没有道路,也没法分辨来自何处,不过顷刻间,便到了白骨路标下。 驱马走在最前的,是头戴斗笠做西北刀客打扮的曹阿宁,抬手示意白骨被绳子吊起的右手: “一般沿着路标往前走十里,就能找到城镇村寨,黑旗帮的胡当家,现在应该就在哪里……” 曹阿宁身后,是陆截云的大徒弟许天应和二徒弟唐玉丹;而再往后三人,则是跟了曹阿宁十年的随从。 陆截云身死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传开,而作为嫡传徒弟的许天应,因为以前就是燕州二把手,师父死了他自然就成了新的燕州霸主,八魁目前少一个,这名号自然也成他的了。 这听起来是个好消息,但实则对江湖人来说,无异于催命符。 因为历史上在老武魁死后,靠‘顺位’获得八魁名号的武人,少有能活过三年的,活着永远被人骂名不副实,死了直接八魁除名成江湖笑谈,根本不是什么好差事。 为此许天应等人连燕州都没回,同时得罪死燕王和朝廷,也不敢回,在离开云安后,就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 此时站在白骨路标下,看着与大魏其他州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蛮荒景象,唐玉丹甚至有些幼稚的问了句: “梁洲江湖这么明目张胆的剥皮拆骨还挂路边上,真不怕官府找事?” 这话出自江湖人之口,属实有点滑稽,但也怪不得唐玉丹。 因为在其他州,江湖上再穷凶极恶的魔头,杀人放火也是在暗地里,不可能和梁洲一样,明目张胆把罪证挂在家门口当路标,生怕官府找不到窝点。 曹阿宁轻夹马腹,带着五人往西北方赶去,路上轻笑道: “梁洲沙洲加起来,疆域占了大魏三分之一,人口却不及半个江州,通常离开城镇,就是几百里无人区,其内马匪来去如风,朝廷哪儿来这么多人手管? “正常都是把各个区域划给当地马帮,官府默许其收过路钱、做些灰色生意,而马帮负责维持地盘内的治安,甚至有些马帮的老大,在县衙还挂着县尉的官职……” 许天应对此评价道:“驱虎吞狼,以夷制夷,这法子无异于养蛊。怪不得梁洲如此穷苦,却高手如云不输天南燕州。” “确实如此。像是柳千笙、蒋札虎、夜惊堂,都是梁洲杀出来的蛊王,无一例外出身都不算好,甚至是出生就在地沟里,不是孤儿就是背负血海深仇。 “咱们还学艺打底子的时候,人家就已经东奔西走背了几十条人命,那股子警觉性和狠劲儿,外地江湖人真没法比,据说夜大阎王到现在,睡觉都是刀不离身、睁一只眼睛……” 唐玉丹从京城活着出来,对曹阿宁的话已经深信不疑了,听了片刻后又询问道: “这黑旗帮在外地没啥名声,但在梁洲好像势力很大,背后是什么人?” “黑旗帮可不是寻常江湖势力,背后有梁王府的人脉,实力没洪山帮强,但在梁洲这一亩三分地,连洪山帮都得礼让三分。咱们要找的胡延敬,就是黑旗帮的帮主,以前和我打过不少交道,能牵上线……诶,这不就来了……” 曹阿宁正说话间,戈壁滩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只几十人组成的马队。 马队前方是个身着开胸汗衫的汉子,手里提着一把斩马刀,健硕体型配上高头大马,看起来杀气腾腾,就如同过来劫道的马匪头目。 曹阿宁见状便翻身下马,遥遥拱手道: “在下曹阿宁,此行特来投奔贵帮……” 飞驰而来的马队,很快来到了近前。 为首的胡延敬相当暴躁,在六人前方横刀立马,指向远方: “你们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老子这是正经帮派,别给老子引火上身。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让你们先跑半个时辰再通知官府,从今往后彼此恩怨两清……” “诶诶!” 曹阿宁连忙抬手,快步跑到马前,从袖子里取出一摞银票,低声道: “在下这次过来,是想投奔梁王。我背后的是许天应、唐玉丹,皆是燕州截云宫的嫡传,还有些许截云宫的高手在后面往这边赶,加起来也不算小势力;而且我知道很多京城秘闻,对梁王有大用,还请胡帮主传个话……” 胡延敬把银票接过来打量一眼,而后就翻身下马,让给手下退开些,询问道: “你想投靠梁王,帮梁王造反?” “诶!这话说的,梁王正儿八经的东方氏皇族,我这是拨乱反正……” “呸!” 胡延敬没半点好脸色,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后,抬手点了点: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女帝放出来的暗桩,故意在诸王间流窜,怂恿诸王造反……” 曹阿宁一愣:“开什么玩笑,我是大魏死忠,但忠的是先帝,怎么可能是女帝的人。” 胡延敬冷哼一声:“你以为梁王是瞎子,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你这厮先怂恿邬王造反,又诱导燕王世子刺驾,现如今邬王直接没了燕王遭了无妄之灾进退两难,只剩梁王一根独苗;你现在又来投奔梁王,怎么?准备再给梁王弄个私藏龙袍玉玺的名头,让朝廷一锅端了? “我和你说,梁王对女帝忠心耿耿,就想当个老实王爷给女帝守边关,绝无谋逆之意,我要不是和你有点私交,也不一定抓得住你们几个,现在就把你扭送官府了。赶快滚!” 曹阿宁张了张嘴,倒也无话可说,只能道: “我才多大本事,无非牵线搭个桥罢了,他们不能成事,怪不得我这卒子。梁王不要我等,我等也不强求,胡帮主在关外有点人脉,能不能帮忙牵个线?我等有点本事,总归有人肯收留,只要找到落脚处,必然记胡帮主一个大人情。” 胡延敬既然出来见客了,那肯定不是随便撵个人那么简单,他又回头看了看,而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 “按照信上写的,去关外找接头人,自然有人领路带你们去见哪位贵人。” 曹阿宁接过信封打开看了看后,就拱手一礼: “谢了。等找到归宿后,我等必然奉上重金,答谢胡帮主……” “快滚。惹了满是尿骚还光明正大往我帮里跑,你有没有点眼力劲?” “抱歉抱歉,在下告辞……” …… ———— 多谢【黑舌糖】【ykkkk】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各位大佬的打赏、月票、推荐票or2! 推荐一本《亚人娘拯救计划》,大伙有兴趣可以看看~ (本章完) 第二章 无法之地 车队驶出武关,入目便是一马平川的原野,关口附近还有些烟火人气,但越往深处走便越是荒凉,直至化为鸟兽禁绝的蛮荒戈壁。 老镖师杨朝骑马走在最前,和初次去梁洲的伤渐离,聊着些许闲话: “梁洲那边的姑娘,口味特殊,像是佘兄这身板,在那边真没姑娘喜欢,反倒是伤老弟这样的文弱书生吃香。以前少东家在梁州走镖,不知被多少女山大王盯上……” “哦?还有此事?” “那可不。要不是少东家武艺不错,估计现在已经被女匪抢来抢去,当了好几任压寨相公了……” …… 乱七八糟的瞎扯,夜惊堂都听在耳中,但此刻也没心思说老杨屁话多。 夜惊堂做寻常镖师打扮,坐在后方的车厢外,吃饱喝足的鸟鸟,则靠在旁边,一副‘朝吃羊腿、夕死可矣’的满足模样。 车厢之中,太后娘娘靠在小榻上,神态依旧带着几分我见犹怜的虚弱;红玉则端着一碗白粥,用勺子吹凉后,凑到太后娘娘嘴边: “娘娘,多吃点吧……” 梵青禾则坐在旁边,认真给太后娘娘号脉,眉头紧锁半晌也未言语。 东方离人坐在对面等待,良久后开口询问: “太后的情况如何?” “嗯……”梵青禾稍微斟酌了下:“毒性尚在,但身体很稳定,比预想中好太多……不过囚龙瘴无药可解,不可能自行好转,还是得尽快赶往关外……” 夜惊堂回过头来,接话道:“用浴火图肯定能解毒,让太后娘娘先学着试试,只要学会哪怕恢复再慢,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东方离人见此,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浴火图,来到太后娘娘跟前: “太后,你以前学过玉骨图,浴火图的门道一模一样,应该入门很快,你学着试试?” 太后娘娘接过自己珍藏数年的至宝,心头还是有几分纠结的,想了想做出认真看的模样,同时道: “本宫应该没大碍,就是脑子有点乱,怕看不进去……” 东方离人知道太后这些年过的清苦,为了让太后娘娘高兴些,很是体贴的安慰道: “这东西急不得,太后放松身心慢慢看即可,不要把这当做治病。我以前一直想来梁州看看,可惜没机会,这次咱们就当来梁州散心,指不定还能去关外看看不一样的风景,这逛着逛着,身体自然就好起来了,等玩够了咱们再回京城。” “……” 太后娘娘见宝贝干女儿没有掉头让她回京城的意思,自然求之不得,抿嘴笑了下,喝了两口清粥后,便认真琢磨起了浴火图。 东方离人在旁边陪了片刻后,间太后很认真,也就不再打扰,起身来到车厢外,把鸟鸟往旁边挪了些,双腿悬空坐在了夜惊堂跟前,扫视黄昏时一马平川的大地,想了想询问: “你以前就是这么走镖?” 夜惊堂佩刀放在身侧,手里拿着马鞭,因为太后娘娘情况稳定且学浴火图问题不大,压在心头数天的大石头也放下去了不少,露出一抹笑容: “差不多。不过以前走镖可没这么风平浪静,正常走个几十里就能遇到一波拦路要钱的马贼,运气不好还会遇上沙尘暴和狼群。西北野狼和中原的豺狼可不一样,能长到两百多斤,一来就是好几十头一大群……” 东方离人本来腰背笔直坐着,下意识保持女王爷的架势,但发现周边的镖师都很投入角色,她便也慢慢放松下来双手撑在马车边缘,靴子悬空摇摇晃晃,认真听着夜惊堂讲述旅途上的故事。 夜惊堂上次被笨笨主动亲一口,彼此其实已经算互相坦白的情侣了,想想只是手从大笨笨腰后伸过去,摸了摸鸟鸟的脑袋,而后手掌就顺势放在了后腰上。 东方离人眸子动了动,本来还想凶两句,但瞧见夜惊堂精神好不容易放松下来,想想当做什么都没看发现,回头让红玉递出来一根玉笛,凑在了嘴边: “嘟~呜呜……呜呜~……” 苍凉旋律从车队后方响起,伴随马铃铛和车轮的轻响,瞬间让本来枯寂的车队,多了几分专属于西北大地的苍茫感。 而车厢里的梵青禾,听见熟悉的梁洲谣,也来了兴致,从车厢窗口探头,看向车队后方跟随的几匹骆驼: “老九,把我的琵琶取来。” “好的大王。” “?” 梵青禾抿了抿嘴,也没说什么,伸手接过彩绘琵琶后,就坐在车厢里跟着弹奏: “铛~铛铛……” 夜惊堂露出一抹笑容,回想起了以前走镖时无忧无虑的时光,也想把手放在嘴边跟着吹。 但他右手放在大月亮上,笨笨还不凶他,要是松开未免太可惜,于是就手掌轻拍,跟着节奏打拍子。 啪~啪~…… 结果没拍两下,忍无可忍的大笨笨,就笛音一顿,给他来了一胳膊肘。 太后娘娘在车厢里偷偷看着外面的风景,听到夜惊堂闷哼了一声,就知道离人又摆王爷架子了,开口道: “离人,伱打他做什么呀?他有伤……” “咳……没事,应该的,太后好好休息,我也跟着吹曲子……呜呜~……” 几人如此打发旅途上的枯燥时光,车队也日夜兼程的朝着西北方行进。 因为荒原上一无所有,距离云州太近连马贼都看不到,路上并没有遇上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夜惊堂四月份来时走过一次,对路线和营地位置很熟悉,白天的时候赶路,吹吹曲子讲点故事,而等到了晚上,就在安全位置安营扎寨修整,队伍里的女子都在马车里休息,他则和黑衙高手轮班放哨。 东方离人和太后娘娘都是第一次来梁洲,以前在书上看过很多关于梁洲蛮子难以教化的事迹,起初还抱着些许负面印象,等看了几天风平浪静的原野后,心头就渐渐平静下来,觉得梁洲除开荒凉点,和其他州并没有太大区别。 但梁洲终究是梁洲,自古以来的匪贼窝子,狠人辈出的蛮荒之地。 在走出荒原的第一天,本来心头已经无波无澜的两个皇族贵女,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梁洲蛮子。 夜惊堂从武关出发,穿过两百多里荒原,抵达的第一个补给点,是位于梁洲东南的夙原镇。 夙原镇位于荒原尽头,不到千人的小镇子,从这里北上去边塞,要过荒骨滩,绵延一千多里,马匪横行路也难走,但距离最近,进过这里商队并不少,给镖师的酬劳也很高,夜惊堂算是熟门熟路。 而夙原镇上有个镖局,就叫夙原镖局,因为是同行,和夜惊堂义父的镖局有些交际,互相的的镖师到了对方地盘,一般都会照应几下。 三天后的中午时分,待看到荒原尽头出现一条几尺宽的小溪时,夜惊堂知道快到地方了,来到了队伍前方: “老杨,你去镇上找洪镖头,打听下荒骨滩有哪些势力,别进了荒骨滩被马贼围了,惊扰了贵人……” 夜惊堂虽然才离开梁洲小半年,但这时间对于到处流窜的马贼来说,足够换好几批马匪了,按照以前的了解走,肯定一路都是苍蝇围着转。 夜惊堂带的十余人,虽然随便一个放出去,就能灭一个小马匪帮派,但走一路杀一路,不出三天消息便得传遍梁洲,到时候再来的可不一定就是寻常马匪了,为此还是得先把情况摸清楚,能避开尽量避开。 杨朝听到吩咐后,便先行驱马离开了队伍,往西北方跑去。 而夜惊堂骑马则带着队伍继续出发,走了不到两里地,便看到了一座又黄土墙围起来的小镇子,其内百余座建筑,隐隐能看到些许人在其中走动。 而本该跑去镇上镖局打招呼的杨朝,却在镇子入口停了下来,看着插在镇子口的一根木桩子。 后方马车里,太后娘娘本来还想看看镇子的情况,结果马上就被身边的梵青禾拉了回去,合上了车帘。 而东方离人则眉头一皱,下了马车来到夜惊堂跟前,蹙眉打量: “那是什么?” “死人。” 夜惊堂蹙眉打量一眼后,就抬手把东方离人拉起来,坐在了背后,飞马来到了镇子口。 尚未走近,就看到一根碗口粗的圆木镇子入口,上面吊着具已经重度腐烂的尸体,被砍断了双臂,无数苍蝇围着嗡嗡嗡转悠,早已经看不出原本面容。 东方离人见过大场面,并未露出太多异色,但也没盯着仔细看,只是蹙眉询问道: “这是什么人?” 夜惊堂仔细打量尸体几眼后,询问道: “这是洪镖头?” “从身高来看有点像。” 杨朝眯眼仔细打量片刻,发现一个镇上羊倌牵着几只羊脚步匆匆经过,便询问大道: “老乡,这挂的是谁?谁挂的?” 说罢丢出了一吊铜钱。 羊倌见此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几眼,小声道: “挂的是镇上洪镖头。上个月洪镖头在外面走镖,在黑瞎子岭撞上了马四爷的人,没给够钱杀了人家几个人,过不了多久,马四爷就带着百十人过来,把镖局烧了,接手了镇子,现在这归马四爷管……” 夜惊堂眉头紧锁偏头询问: “马四爷是什么人?” 杨朝蹙眉想了想:“估计是花马帮的马如龙,以前经常在梁东流窜劫道,咱们前年还撞上过一次,就是骑着匹杂毛马带着十来号人,开口要一万两银子过路钱,最后给十两银子打发走的那波马贼……” 十两银子按购买力换算,就是万把块,对以前的夜惊堂来说绝不是小数目,为此当时就记起来了,脸色也沉了几分: “那马老四看起来胆子不肥,忽然敢明目张胆进镇子杀人,还在这里收过路钱,是靠上了大帮派?” “敢这么横肯定有人撑腰,就是不知道是哪家。” 东方离人算是见识到了梁州有多乱,听了片刻后,插话道: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 (本章完) 第三章 通敌线索 夙原镇不大,加起来也不过七百来人,房舍多为土房子,整体看起来呈土黄色,放眼望去,只有在镇子中心的一个大院门口,看到一点点色彩。 大院是个正在翻修的宅子,位置就在老镖局的废墟附近,从镇子上免费雇佣的的工匠,正在宅子周边刷着围墙,宅子入口插着一个旗杆,上面挂着快黄布绣着匹五颜六色的花马。 这么个破宅子,论气派甚至比不上云州小门派的一个堂口,但敢在固定的地点安营扎寨,对梁洲江湖人来说已经算很强的势力了,毕竟只宅子弄得再漂亮,要守不住,也是给他人做嫁衣,一般没有居无定所的马匪会想着装点门面。 随着宅子即将完工,在梁州戈壁滩上飘了半辈子的马如龙,心头也多了几分惬意,每天都会待在宅子里监工看着工况进度。 作为手下百余刀手的马帮老大,对一栋小宅子如此上心,在外地江湖人看来很滑稽,但外地江湖人根本不懂,一栋宅子对马匪来说意味着什么。 梁洲是纯粹的蛮荒之地,大魏铁律在数千里戈壁滩上失去了任何约束力,想在这里活下去,要么当温顺绵羊,靠羊毛和羊肉换取肉食者脚下的栖息之地。 而不想当羊的人,就只能化身为肉食者,用尖牙利嘴来谋取自己的立足之地。这些人中少数成为了帮派、镖局的老大,而大部分都成了四处游荡的马匪。 马匪不是江湖游侠,朝廷杀、帮派杀、连同行也杀,且不需要任何理由,从跨马提刀那天起,就注定了没法再停下,要么在流窜的路上,要么就成为某地路标,或者人头被拿去换朝廷赏的几两银子。 马如龙出身时就在马匪窝里,在梁州混迹了三十多年,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半个月,抢过无数金银,杀过不少人,也在郡城享受过人上人才有的奢华待遇,但至今都不知道,早上在自己家里起床,该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眼见宅子即将竣工,马如龙甚至提前搬来了家具,在客厅里摆了套从郡城弄来的茶具,泡起了云州运过来的功夫茶。 虽然慢慢吞吞折腾半天,喝起来不够一小口,也远不如烈酒有滋味,但这份从郡城老爷身上才能看到的悠闲安逸,是其他马匪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为此马如龙乐在其中,甚至琢磨要不要在镇上整个窑姐儿过来,他在桌子上喝茶,窑姐儿在桌子下面吃别的,据说城里的大老爷都这么玩…… 但可惜的是,马匪终究是马匪,不该忘记停下来就是死的血泪经验。 中午时分,面向粗犷的马如龙,穿着开胸汗衫,正在茶案后面喝着茶,帮里老二忽然跑进来,开口道: “帮主,外面来了一个商队,二十来号人,好像还有女眷。里面的镖头直接进来了,看起来是个狠角色,我们不太敢拦。” 马如龙吹着滚烫茶水,随意道: “再狠角色,能狠得过蒋札虎?现如今洪山帮都得给老子三分薄面,你这怂蛋怕什么?直接去说,想在镇上买粮食草料,先上贡钱,一个人头一两银子……” “马帮主。” 马如龙话音未落,堂屋外就传来一道清朗嗓音。 在院子里斜着的马帮打手,齐齐爬起来,拿起了身侧刀兵,而在满头干活的工匠,则停下了动作。 马如龙眉头一皱,抬眼往外看去,却见大院外进来了五人。 为首的是个镖师打扮的年轻人,头上带着斗笠,手里提着把刀,肩膀上还站着只大白鸟,扮相说起来有一点眼熟。 年轻镖师左侧,是个身着锦衣白袍的公子,个子很高,但胸肌过于发达,一看就是女扮男装,估计是郡城里出来游玩的富家小姐。 而背后三个,有个年过甲子的长发老太太,看起来是老仆人。 另外两个,古铜色皮肤的大高个,看起来憨憨的,应该是马夫。 旁边秀才打扮的文人,像是师爷…… 马如龙走南闯北多年,不是没见过世面,瞧见这阵仗,就知道是某个郡城来的贵人。 梁洲乱归乱,但不是每个地方都是荒原戈壁,处于中部的各大郡城,比如是梁王所在的定西城,也挺繁华,没有马匪敢往那边跑,而里面的大老爷也不是能随便抢的。 马如龙见此,放下茶碗站起身来,行了个江湖礼: “这位小兄弟认识马某?” 夜惊堂早忘记了,但刚才杨朝提醒过,所以还是回想起了些;他大步走向茶案前,询问道: “红河县的红河镖局,马帮主可还记得?” “红河镖局……” 马如龙皱了皱眉:“没……你!” 嘭—— 马如龙话没说完,后颈就猛的一沉,而后才悚然发现,走过的年轻镖师,不知何时来到了身侧,单手扣住他后脖子,直接摁在了旁边煮茶的小铁壶上。 呲~ “啊——” 马如龙一声惨叫,但马上又憋了回去,强忍剧痛急声道: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三年前劫过英雄的镖,就十两银子,当时想要这只鹰英雄没给,不想动手就走了……小的赔!赔十倍……” “洪山帮赔一千倍我都没要,你陪十倍就想了事?” 夜惊堂把马如龙提起来,又摁在茶案上: “再者银子能赔,洪镖头的命怎么算?” “是他先动手,他杀了我三个兄弟,我才过来报复……我知错,我劫道在先,该杀!但我真杀不得,杀了英雄会惹祸上身,以前得罪之处我赔得起……” 夜惊堂没直接一刀宰了,是想问下梁洲当前的情况,瞧见马如龙这么说,询问道: “我会惹什么祸上身?” “我今年拜了黑旗帮的山头,已经是黑旗帮的堂口,在这里安家落户,收点过路钱。我的命不算啥,但杀了黑旗帮的人,英雄不好交待……” 夜惊堂知道黑旗帮有梁王府的背景,帮梁王府经商赚外快,在梁洲确实没人敢招惹,但他显然不忌惮。 夜惊堂没有搭理这话,继续询问道: “从这里去红河镇,要过荒骨滩,路上有哪些势力?一般都在哪儿出没?” 马如龙连忙答道:“去年朝廷不是开始和北梁通商吗,从关外去云州,走荒骨滩路线最近,但马匪太多,黑旗帮就把老巢搬到了哪里,招揽了不少马帮盯着沿线,我就是其中之一,现在路上太平的很……” 夜惊堂颇为意外,心中估摸这是梁王暗中授意的,以免马匪不长眼劫了北梁朝廷的商队,抹黑了朝廷的脸面。 马如龙清楚自己干了多少掉脑袋的事,遇上帮派可能活,遇上镖师他绝对活不了,为此在说完话后,又继续开口: “英雄饶命,我真能赔,我有好东西,英雄绝对看得上……” 夜惊堂见此倒是来了兴趣,询问道: “什么东西?” 马如龙抬起双手慢慢起身,而后把茶案移开,掀起地板,从下面取出一个小包裹。 包裹打开后,里面是几块铁,表面带有云纹,光看质地就知道不是寻常铁料。 东方离人一直站在门口旁观,瞧见铁块后眼神微微一眯: “鳞纹钢?” 马如龙双手捧着包裹,连忙点头: “这位姑娘识货,就是鳞纹钢,朝廷大禁之物,江湖上根本拿不到,很值钱……” 夜惊堂对这些材料了解不多,转头询问道: “这东西很珍贵?” 东方离人眉头紧锁,回应道: “麒麟铠就是用鳞纹钢打造,只有崖州少量出产多用来打造重甲和优良兵器。大魏开国后,矿藏收归朝廷,为防落入敌国之手,此物根本不会流入外界。” 夜惊堂知道麒麟铠的结实程度,只就比燕王世子那套堪称天价的铠甲差,重骑兵穿上基本上就是在战场横着走。 “伱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 马如龙连忙道:“偷的。我帮黑旗帮在这里看门,有次黑旗帮的商队路过,在这里歇脚,我偶然发现马车下面藏着不少,就拿了几块,一直没敢出手。英雄要是需要,留我一条命,我想办法给你搞来更多……” 夜惊堂听见这些,知道发现了一件大事,在等马如龙说完后,就拿过铁块,把人交给佘龙和伤渐离处理,他则走出门,和东方离人来到了大院外。 东方离人出门后,脸色就冷了下来: “这个黑旗帮,实在胆大包天,往北梁私运鳞纹钢,他们想翻天不成?” 夜惊堂明白东方离人为何如此恼火——鳞纹钢能铸造刀枪不入的重甲,如果大量流入北梁边军,给人家多凑出来几百个甲骑具装的重骑兵,有时候足以影响一场战事的胜败,这就是明目张胆的通敌卖国。 夜惊堂想了想道:“黑旗帮背后是梁王府,难不成梁王在暗中资敌?” 孟姣一直跟在身后,对此道: “梁王没有鳞纹钢,所有重铠都由朝廷铸造,而后配发给梁洲边军。鳞纹钢出产地,由崖州边军掌控……” 夜惊堂眉头一皱觉得这事不对头了——崖州军是女帝的私军,主帅就是镇国公王寅,也就是王赤虎的亲爹、女帝和笨笨的大舅,这要是查出王家私通敌国的事情来,大魏怕是得当场变天。 东方离人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好在讨论,转身往镇外走去: “此事查清之前,绝不可对外声张。” 夜惊堂点了点头,快步跟了出去…… …… (本章完) 第四章 星光原野 入夜,荒骨滩。 百余人的马队,押着数十辆大车,在戈壁滩深处的一个水洼处等待。 手提斩马刀的胡延敬,骑在高头大马上,往西南方遥遥眺望。 而胡延敬身边,还有个身披僧袍的和尚,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肥头大耳浓眉虎目,给人的观感,比胡延敬还要匪气几分。 和尚法号玄业,本是沙海千佛寺的弟子,不过没念多少年经,就还俗入了名利场,改名张玄业,在梁王府担任门客,目前是黑旗帮的两大头目之一。 胡延敬出身也同样不简单,祖辈是梁洲将门,和石彦峰、剑雨华等人身世差不多,大燕国灭后流落江湖,靠着祖传的斩马刀打出了一方天地,蒋札虎还曾招揽过,但胡延敬祖上就是将军,志不在江湖,更想封侯拜相重现祖上荣光,为此投靠了梁王,成为了黑旗帮明面上的帮主。 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在戈壁滩上等待良久后,一辆马车从戈壁滩深处行来。 咕噜咕噜…… 马车不同于梁洲常见的架子车,做工用料都十分奢华,前面拉车的是两匹马色纯白的骏马,周边还有十余名手提马枪的武人,衣着队列皆整齐划一,仅看气势便知道出身军伍,和胡延敬背后扮相粗犷的马帮汉子比起来,就好似是两个世界的人。 胡延敬和张玄业见状,驱马来到了车架前方,拱手一礼: “公子。” 马车在戈壁滩上停下,有侍女打开的车厢的门,可见里面灯火通明,居中坐着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相貌颇为俊朗,年龄最多十八九,腰间挂着把装饰用的带穗文剑。 在马车停步后,年轻公子脚尖轻点跃下了马车,瞧见乱糟糟的马帮帮众,不满开口: “延敬,去找些干净衣裳,让他们换身行头。去关外谈生意,若是扮相比北梁蛮子还粗野,岂不是坠了我大魏的脸面……” 胡延敬翻身下马,拱手奉承道: “公子说的是。不过戈壁滩上风尘大,这帮卒子又不爱干净,换新衣裳过去也脏了,等到了关口我再去筹备……” 胡延敬在梁州的地位,也就比洪山帮矮一头,其他江湖人见了基本都得尊称一声胡帮主,之所以对这武艺平平的年轻人如此恭敬,是因为这年轻公子身份不一般。 年轻公子名为东方尚青,是梁王嫡出的小儿子,虽然不是世子,地位比他哥‘梁八斗’低的多,但对于江湖人来说,依旧属于惹不起的大人物。 东方尚青排行老幺,大哥死了王位都轮不到他,为此自幼都没往军政方面培养,才能都放在打理家业上,从去年开始就接手了梁王府的不少私产。 如今朝廷和北梁停战立盟,两朝开始逐步通商,这么大油水的生意,梁王不可能光保驾护航,把钱全让两朝的商贾挣,王府旗下也组建了商会。 东方尚青此次,便是亲自带队,去西海诸部的琅轩古城参与‘万部集会’,和那边的山大王们谈生意。 东方尚青带着人来到满载的数辆马车旁,检查几眼各种杂货后,询问道: “延敬,前些日子京城的事儿,你知道吧?” 胡延敬跟在身后,点头道: “公子说燕王世子谋逆的事儿?我知道一些……” “知道你手脚就干净些。父王常年忙于军政,没精力管芝麻小事,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东方尚青回过头来,面色颇为严肃: “打着王旗的商队,出关边军不会设卡严查,要带些东西出入关口很简单。前些日子京城出乱子,几千斤乌羽草从关外入境,装了一整船,边军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你和我讲讲,燕王世子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弄进来的?” 胡延敬一愣,继而就无辜道: “公子,这您就冤枉我了。燕王世子弄得到东西,肯定是从燕州那边入的关。我帮王爷办事这么多年,给的银子这辈子都花不完,岂会冒着杀头风险做私运买卖。而且洪山帮有几条商道,能从沙州横穿大漠绕到北梁,找他们不是比找我安稳的多……” 旁边的张玄业,见此也开口:“公子怕是多虑了,我一直管着黑旗帮的账目,出入货物都会过目,如果胡帮主有问题,早把消息呈送给王爷了。” 东方尚青只是怀疑,没有实证的情况下也没多说: “不管有没有问题,以后最好都给我见好就收。乌羽草之事追更溯源,要是查到黑旗帮头上,父王就成了共犯,指不定还会被安上教唆燕王世子行刺的名头,到时候伱们俩是什么下场,自己清楚。” 说完后,东方尚青便转身回了马车,往北方驶去。 胡延敬提着斩马刀翻身上马,目送东方尚青进入马车,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和张玄业对视一眼后,才轻夹马腹跟了上去。 “驾……” 咕噜咕噜…… —— 无尽旷野上星光点点,马车和马匹停在枯黄草地上,旁边生起了一堆篝火。 伤渐离和佘龙等人,做寻常镖师打扮席地而坐,手里拿着根木棍,上面穿着野兔,在火堆上来回翻烤。 而老镖师杨朝,则拿着个小酒囊,面色微醺说着: “梁洲穷归穷,但除开无处不在的马匪,其别的其实挺不错。你看这天这地这月亮,不比在京城的小胡同挤着舒坦的多……” “确实,这里没江没湖,却比中原江湖纯粹的多,能用的就手里一把刀,身份背景在戈壁滩上没半点用处,这才走了几天,我都快忘记自己是捕快了……” …… 而不远处的马车旁,夜惊堂拿着一只烤好的野兔,走向亮着灯火的车厢,抬头却见向来饿死鬼投胎的鸟鸟,一反常态的没过来,而是站在车队后方的一只骆驼背上,看着异域美人打扮的梵青禾喂骆驼,还在不停嘀咕: “叽叽叽……” 梵青禾显然不明白,鸟鸟在说“还喂个啥,要不咱们把骆驼烤了吧”,还以为鸟鸟在讨食,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应: “你也想吃草?那,给你一根……” “叽?” …… 夜惊堂有些好笑,顺道也在太后的马车旁转头看了眼。 车厢里面,太后娘娘半靠在红玉身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红玉跪坐在背后当软枕,帮太后娘娘揉着肩膀。 太后娘娘闭着一只眼,正用望远镜透过车窗看天上的星星,全神贯注之际,视野里忽然出现一只巨大的眼睛,把她吓得香肩一抖,迅速移开望远镜,才发现夜惊堂举着大烤兔站在了窗口。 太后娘娘醒过来也不准吃香喝辣,都快憋傻了,见状连忙坐起身来,气态是是母仪天下的太后气态,手却相当麻利,直接伸出了窗户: “惊堂,辛苦了让红玉过去拿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 夜惊堂手里的烤兔,可是花了大功夫给笨笨烤的,一个不注意就被太后娘娘抽了过去,连忙道: “诶,太后娘娘,你刚醒过来,吃这些伤胃……” 太后娘娘感觉自己已经稳不住凤仪了,把烤兔拿着坐到了对面,摆手道: “没事,本宫知道分寸,就吃一口,其他的给红玉。你先去忙吧,本宫不用照顾……” 夜惊堂感觉珠圆玉润的太后娘娘,眼睛都快绿了,他敢抢怕是得挠他,只得退一步道: “红玉,你好好照看着,饿久了不能暴饮暴食。” 红玉很是听话,起身就坐在了太后娘娘跟前,开始抢烤兔。 太后娘娘身份终究在这里,也不能表现出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就暗暗不舍的把烤兔递给红玉让她分配,想了想又询问道: “惊堂,枫叶湖离这儿有多远?” “枫叶湖……” 夜惊堂转眼看了看旷野,稍作回想: “离这儿大概两百多里,太后娘娘想去看看?” 太后娘娘从艳后秘史上看过枫叶湖,大概就是世子和太后私奔后第一次到梁州,两个人在红枫海里天为被、地为床什么的,风景极为漂亮,到了梁州肯定想去,她迟疑道: “听说那边风景不错,顺不顺路?如果不顺路就算了,本宫也只是随口一提。” 夜惊堂此行是送太后娘娘治病,而太后娘娘醒过来后,虽然毒还在,但气色明显好了很多,只要学会浴火图就没事了,当前肯定是以病后休养让其开心为主。他含笑道: “大方向一样,就是路线要往西偏点,也算顺路。等到了地方我们在哪儿落脚,太后娘娘好好看看。” 太后娘娘眸子微亮,轻咬下唇笑了下,轻轻颔首。 夜惊堂见此也不再多说,告辞后便又回到篝火旁,重新烤了只野兔,而后才来到了大笨笨的车厢里。 —— 白天发现走私鳞纹钢的线索后,本来刚轻松些的东方离人,又被烦心事困扰,此时车队停下来后,便待在在车厢里和孟姣商讨对策: “此事牵扯怕是很大,镇国公不可能私通敌国,梁王要通敌也不至于只私运鳞纹钢,这才能卖几个钱……本王怀疑是崖州军中出了叛徒,欺上瞒下和黑旗帮合谋,往北梁倒腾军械……” “牵扯到两州之地和北梁,范围太大,我们这几个人当前抽不开身去查,只能传讯陈淼和屠九寂,让他们去崖州追查此事……” …… 夜惊堂举着烤兔来到车厢门口,瞧见两人在商讨公事,便没有进去打扰。 眉头紧锁的东方离人,闻到香味,便抬起了眼帘,发现夜惊堂在外面晃了晃烤兔,停下话语偏头道: “孟姣,你先去休息吧。” “是。” 孟姣站起身来,离开了车厢。 夜惊堂见此跃上马车,来到了车厢之中,把油光蹭亮的大烤兔递给东方离人: “刚烤好,殿下尝尝味道如何。” 东方离人在小榻上端坐,拿起水壶给夜惊堂倒了杯水: “先放着吧,本王现在没胃口。” “我亲手烤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夜惊堂知道东方离人一下午没吃东西,在跟前坐下后,咬下一小块香酥兔肉,凑到东方离人跟前: “嗯哼?” ??? 东方离人倒水的动作一顿,余光先看了看左右,继而眼神微冷坐直了几分,想和以前一样凶两句。 但两人都亲过好多次了,夜惊堂这么多天都在养伤,摸她一下都能高兴好半天,严厉拒绝好像有些太残忍。 东方离人略微思量,还是把车帘拉起来,而后做出嫌弃模样,红唇微启想把兔肉接过来。 结果没想到的是,她刚凑近,面前这不解风情的色胚,竟然就往后一缩,把兔肉吞了: “诶嘿……诶诶诶!我错了……啊痛痛痛……” 东方离人什么脾气?被如此调戏如何能忍,当即压上去,把夜惊堂摁在靠背上,伸手去拔刀,见夜惊堂吃疼,力道迅速又没了,改为冷冰冰瞪着: “你放肆!真当本王是你什么人,可以随意冒犯?” 夜惊堂靠在榻上,笑道:“看你不开心,开个玩笑罢了,来吃点东西,别太后娘娘刚好,你又把身体熬坏了。” “哼……” 东方离人瞪了片刻后,才转头在烤兔上啃了口,细嚼慢咽后道: “本王看你就是憋久了,色令智昏。早知道就把凝儿姑娘带着,有她在,你晚上不至于这么闲。” 夜惊堂摇头一笑,重新坐起来: “开个玩笑而已,我又没占殿下便宜,怎么能说色令智昏。在外走镖确实无聊,我以前都靠看书打发时间,殿下给我的礼物,准备的怎么样了?” 东方离人从京城离开,一直都待在车厢里,无事可做的情况下,自然是在夜惊堂准备礼物。 此时夜惊堂问起,东方离人目光动了动,从旁边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张,放在小桌上: “差不多快完工了,世间仅此一份,你别想让本王再给你画第二次。” 夜惊堂目光一凝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峻神色,女朋友也不喂了,把烤兔递给笨笨让她自己吃,而后取来手巾,仔细擦了擦双手。 ?? 东方离人拿着烤兔,深深吸了口气,导致胖头龙呼之欲出,咬牙道: “要不要本王帮你再点根檀香?” “这倒不用,我没那么讲究。” 夜惊堂整理了下衣袍,把纸张拿起来,如同深夜处理军务的冷峻将领,小心翼翼拿起纸张打量。 “……” 东方离人微微翻了个白眼,吃了片刻烤兔,见夜惊堂目不转睛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有点忍无可忍了,最后把东西放下,眼神微眯,慢慢流露出杀气。 夜惊堂观摩着身临其境的画工,半途发现身边有寒意,就转头看了眼,继而歉意道: “不好意思,殿下画工太好,看的有点入神。我出去看不打扰殿下休息。” 说着准备拿着东西起身。 ? 东方离人见状自然恼了,抬手把画册夺过来,藏到了背后: “你什么意思?觉得画册比本王都重要,为了看画册,可以把本王丢一边?” 夜惊堂连忙摇头:“怎么会,殿下精心准备的画册,我肯定喜欢,但殿下又不陪着我一起看。我要是拿到了画册,看都不看就扔一边,光陪殿下瞎扯,殿下岂不是更觉得的好心当驴肝肺?”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觉得这说法还真有点道理,当下又道: “本王画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和你一起看?就你那点书画造诣,能看懂画上的门道?” 夜惊堂对这事相当感兴趣,往跟前坐了些,拭目以待: “我只觉得好,有些地方确实看不懂,殿下要不给我讲讲门道?” 东方离人淡淡哼了声,把春宫画册重新拿出来,冷冰冰询问: “你那张看不懂?不许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画,只许问画工方面的问题。” 夜惊堂笑了下,右手抬起绕过笨笨的后腰,把她环在怀里,用手翻动纸张,找到其中侠女负伤的一页,示意身材: “其他画册的美人图画的都比较飘,能感觉到意境,但感觉不到身材的冲击力。你看这张,手摁着衣襟,明显能感觉到张力和肉感……” 东方离人脸儿其实有点红,但眼神却满是傲色: “这是本王自己研究的,用明暗阴影、线条把纸张画出立体的效果,师尊都不会这手……” “是嘛,果然厉害……这样画总得有个参照物吧?殿下是怎么画的?”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稍作犹豫,还是给夜惊堂解惑,抬手从旁边取来一面镜子,放在面前的小案上,然后抬手按住胖头龙,五指陷入肉感十足的团团中: “就这样。” “哦……” 夜惊堂恍然大悟,仔细打量画纸几眼,又把纸张翻到双娇献桃那一页: “这个也是照镜子?” “你!” 东方离人脸色涨红,觉得这色胚简直不可理喻,想回头收拾夜惊堂一顿。 而夜惊堂则连忙把东方离人箍住,和颜悦色道: “好奇罢了,开个玩笑,殿下怎么可能私底下摆出这姿势照镜子。我认真看画不胡说八道,殿下也小声点,当心被外面人听到。” 东方离人被搂了很紧,挣扎两下没挣开,也就算了,暗暗咬牙,继续讲解起了夜惊堂根本没认真听的书画知识。 夜惊堂最初是抱着看,后来觉得姿势有点累,就换为靠在了小榻扶手上。 而东方离人也被拉着靠在了怀里,虽然眼神变化了几分,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本章完) 第五章 红枫湖 云安城。 和煦秋光洒在新宅的大花园里,草地上铺了一块毯子,上面放着些许瓜果和几样兵器。 折云璃做娇娇小姐打扮,双手捧着下巴趴在毯子上,腿儿凌空晃晃荡荡,看着旁边的师娘,百无聊赖道: “师娘,师父怎么说呀?” 骆凝身着青衣做居家少妇打扮,手里拿着一封萍儿刚送来的信,蹙眉仔细打量,满篇蝇头小字总结下来,无非一个意思——等我! 虽然意思很简单,但这消息却犹如晴天霹雳,让骆凝久久难以回神。 毕竟白锦要是过来,和她一起去西北挖宝,那她红杏出墙的事岂不全露馅了! 虽然白锦是女儿身,但她在云璃这么大的时候,就弃水水而去,明媒正娶嫁给了白锦,这么多年住人家家里,蹭人家鸣龙图还打人家徒弟屁股,如今有了新欢,就准备抛弃旧爱,那不真成渣凝了…… 但不和白锦离婚,小贼怎么办?总不能以后三个人一起过日子,她一个人俩相公,白天跟着白锦晚上伺候小贼…… 小贼性子强势,白锦性子更强势,这么乱搞两人非得打起来…… 骆凝坐在毯子上胡思乱想,只觉自己像个四处勾搭武林豪杰煽风点火挑事的江湖妖女,琢磨良久后,也不知该怎么解决这局面。 好在白锦就算现在杀过来,也不至于当场露馅。 前些日子小贼拿道了浴火图,她也跟着学了,结果发现效果十分霸道,连被三娘弄掉的毛毛都能恢复。 如若不然,白锦过来发现她已经玩的这么花了,也不知得是个什么表情…… 骆凝神游万里,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见云璃急不可耐询问,就收起了信纸,吩咐道: “好好练功,别着急,你师父没让我们回去,我先去三娘哪儿看看准备好没有,等筹备好了就出发。” “唉~”折云璃没精打采嗯了声后,就翻起来继续练功。 骆凝见此也没多说,起身独自走出了花园。 在玉潭山出事儿的当夜,裴湘君就八百里加急传讯,召集散步在大魏各地的帮众。 如今七八天时间过去,依旧有不少堂主从外地赶到了云安。 中午时分,裴府地下的青龙堂里灯火通明,裴湘君身着长裙站在灵案之前,手持三炷香躬身祭拜,神态一丝不苟;而身侧则是张夫人。 两人身后,是各地赶来的堂主和香主。 白虎堂宋驰和江州陈元青位于最前,两人都是日夜兼程赶来,长途跋涉数千里路,眉宇间尚能瞧见几分疲态。 待祭拜完历代掌门元老后,宋驰才松了口气,在交椅上坐下,询问道: “大当家这次叫我们过来,可是准备朝梁洲发展,取代洪山帮?惊堂一转眼都成刀魁了,还灭了陆截云,现在想在一方称王称霸,最合适的地方是燕州和江州,那边财路广又没龙头。跑去抢蒋札虎的地盘,以红花楼目前的实力,怕是有点难度……” 裴湘君上完香后,在掌门位置上坐下,不悦道: “称什么王?我红花楼是生意人,隐于地下闷声发财是祖训。这次是惊堂有事要去关外一趟,把你俩叫来陪着,彼此好有个照应。” 陈元青想到上次一个不留神,宋驰就带着少当家宰了水云剑潭掌门的事,心里就有三分火气,开口道: “少主有如今的本事,自然知晓进退,一个人走不一定出事儿,但和宋二哥走一快,说不定过几天就来一出‘两莽闹燕京’,跑去北梁京城杀皇帝玩了……” “诶!”宋驰摆了摆手:“以前惊堂初出江湖,我这长辈一个眼神过去,他自然就上了;如今可不一样,惊堂是八大魁,他没表态,我岂会自作主张妄动……” “好啦!” 裴湘君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别胡说八道,继续道: “楼里的生意,近年不容乐观,光靠着几个码头吃老本也不行。两朝通商后,各地商贾都在找门路,我红花楼在关外没根基,这次刚好要过去,顺道去看看能不能在那边发展个堂口……” 张夫人听到这里,稍加思索道: “关外怕是不太好插手。以前听老掌门私下说断北崖在关外有些人脉,两朝通商后,断北崖肯定早就开始抢占门路,出关若是撞上……” 断北崖是崖州霸主,其掌门就是枪道制霸的当代枪魁断声寂,和红花楼有血仇,以前红花楼没冒头,断声寂拿了枪魁名号,自然不会再搭理红花楼。 这就和夜惊堂一样,已经拿到刀魁名号,只要君山台不主动找死,他出于江湖名声考虑,自然也不会再咄咄逼人。但如果出门正面遭遇上,君山台还表现出没被打服想比划比划的模样,夜惊堂会怎么做不言自明。 宋驰听见这话,稍微迟疑了下: “少主也是武魁,出门在外哪有让着断声寂的道理。我们出去时尽量低调些,如果真撞上,我老宋也不怕他们,大不了就把这条老命交代在关外,反正日后有少主报仇……” 陈元青摆了摆手:“生意人就不能意气用事。去关外发展堂口的事儿,交给我即可。其他的掌门随机应变,能不起冲突,还是尽力别起冲突。” 裴湘君见此微微点头,继续道: “惊堂办事麻利的很,别等惊堂把事儿办完了,我们还没走到关口。尽快去筹备吧。” “好……” …… —— 咕噜噜~~ 车厢摇摇晃晃,能看到的只有窗外的无尽荒原和日月星光的交替。 夜惊堂身体还在恢复中,晚上守夜,白天便在车厢里补觉,此时侧躺在榻上,闭着双眸呼吸平稳正在熟睡。 东方离人也躺在榻上,背对夜惊堂,被一只胳膊环住了腰,看姿态像是缩在情郎怀里腻歪的小乖乖,但英气双眉却微微蹙起,不悦两个字几乎写在眼底。 前天晚上因为体贴下属,她勉为其难让夜惊堂抱着看画册,最后躺着也没说啥,然后两人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东方离人本以为陪着睡一晚上的奖励已经够大了,夜惊堂会见好就收,哪想到这厮完全就是得寸进尺的性子,昨天晚上扎营的时候,竟然又想来给她侍寝。 她架不住这色胚软磨硬泡,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但这次和上次显然不太一样。 上次夜惊堂只是抱着看画册,非常的规矩,并没有过线的举动,而这次估计是看她没抗拒,本性就开始暴露了。 东方离人侧躺在怀里,眼睁睁的看着放在腹部那只大手,慢慢滑到了胖头龙上,她悄悄拉着推下去,没过多久又挪了上来,而背后似乎还有什么东西顶着她! 东方离人作为未出阁的女王爷,这种挑逗如何受得住,想给夜惊堂一胳膊肘,但夜惊堂天天守夜,能睡一会不容易,吵醒肯定又出去了,为了让他好好休息下,东方离人终是没惊动,默默承受着被爱妃强行侍寝的古怪体验。 车厢摇摇晃晃,在前行不知多久后,远处传来了些许嘈杂响动: 叮铃铃~~ …… 东方离人双眸微动,而背后熟睡的夜惊堂,也醒了过来,撑起上半身打量。 此时车队已经走到了荒骨滩的范围,绵延千里的大戈壁滩上只有几座小镇,都在水源附近,余下皆是无人区。 夜惊堂望向车队前方,可见视野尽头的旷野上,出现了一个小湖泊,周边生长着无数红枫,到了秋天枫叶全化为火红,把小湖和地面都染成了血色,自旷野远处看去,壮丽到近乎刺目。 夜惊堂瞧见梁洲罕见的美景,连忙用手拍了拍大笨笨的臀儿: “殿下,快看……嘶——痛痛痛……” 东方离人被摁着衣襟起不来也就罢了,还没说话又被乱拍,自然是柳眉倒竖,不过掐着夜惊堂的腰从窗口探头后,瞧见远处的壮丽风景,还是眼前微亮:“喔!”了一声: “这地方还真漂亮……” 红枫林并不罕见,云州多的是,论美景此地更是比不上皇家园林万一。但戈壁滩上到处都是荒草,路上遇见一颗歪脖子树,整个车队的人都能打量老半天,忽然瞧见如此夺目的色彩,自然是久旱逢甘露,觉得是景色美到了极致。 夜惊堂见到地方了,连忙从笨笨身上爬起来,提着佩刀下了马车,来都了后方的车厢外,在车窗旁敲了敲: “太后娘娘,到红枫湖了。” 太后娘娘没有睡觉,其实早就从望远镜里看到了,此时挑起车帘探出珠圆玉润的脸颊,有些不开心,望着红枫湖侧面的一个小镇子: “这里怎么这么多人?书上不是说方圆百里鸟兽禁绝,只有一个红枫林吗?” 夜惊堂转眼看去,红枫林外的小镇上,密密麻麻全是车队,聚集了不下千人,刚才铃铛声便是从出入车队中传来的;不光镇子上有人,湖边还有些人在钓鱼嘈杂景象确实破坏了此地宁静的景观。 “书上肯定美化过,不能当真。戈壁滩上水源少,像这么大的湖泊,加起来也没几个,来往车队都得在这里停留补给。太后娘娘将就一下,我带你去湖东的林子里,哪里人少。” 太后娘娘带上了个帷帽,在红玉的搀扶下从车厢下来,小声询问道: “这里有没有马匪呀?” 夜惊堂转眼仔细看了下镇子,可见带刀的镖师很多,回应道: “这里商队太多,马匪不敢贸然靠近,走吧……诶?鸟鸟呢?” 太后站在夜惊堂跟前,揉了揉躺久了有些酸的小腰,眼神示意镇子上: “那。” 夜惊堂顺着手指看去,却见小镇上的一个烤鱼摊子外,站着个身着红纱裙子的女子,而鸟鸟则蹲在人家肩膀上蹭来蹭去,一副乐不思堂的模样,不禁暗暗摇头,也没再过问,带着太后和笨笨便走向了红枫林的东侧…… —— 叮铃铃~~ 红枫镇属于舆图上不存在的小地方,因为常年有商队在此停留补水,久而久之下来也就来了商贾扎根,在此地高价售卖些戈壁滩上的稀缺物资,其中生意最好的莫过于修补兵器的铁匠铺子和两间窑子。 梵青禾扛着大鸟鸟,来到人头攒动的小镇上买零食,发现一间棚屋外排着长队,还以为里面买什么好东西,结果走到跟前,才发现是个花枝招展的窑姐儿在门口收银子。 西北汉子大多体型彪悍,像夜惊堂这种的,放在人堆里都像是书生郎,梵青禾扫了眼在门口排队的几十个如饥似渴的糙汉子,心中暗暗感叹了句“这钱都敢挣,也不怕被搞死”,而后就快步离开,来到了镇口的烤鱼摊子上。 鸟鸟瞧见炉子上的一排大肥鱼,表现的比那些糙汉子还如饥似渴,本来还想跳过去让烧烤师傅喂两口尝尝味,被梵青禾凶了句后,就老实巴交蹲在肩膀上,蹭梵青禾的脸蛋儿以示讨好。 梵青禾物色片刻后,从水桶里挑了几条健康的鱼,让伙计现杀现烤,正取出荷包掏银子之际,忽然听到后方的人群里传来一句: “哟~这雪鹰真漂亮……” “叽~?!” 鸟鸟听到这话目光从烤鱼硬移开了,回头望向人群,想看看是哪位英雄如此有眼力劲儿。 梵青禾也跟着回头,结果发现人群里有个穿着极为贵气的年轻公子,刚从不远处的一间饭馆出来,身边还跟着五六个保镖,为首一个穿开胸汗衫的西北汉子,手里提着长柄斩马刀,旁边则是个挂着佛珠油光满面的和尚。 梵青禾容貌相当不俗,出门在外为了不招惹是非,从来都是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过即便如此也很夺目,只是江湖上的漂亮女子都是狠角色是共识,才没有闲人胡乱打扰。 梵青禾本以为是不知道江湖深浅的商贾之家公子哥过来搭讪,但让她意外是,那年轻公子瞧见她后,目光都懒得多停留一瞬,只是直勾勾望着她肩膀上的大胖鸟,快步走了过来。 “公子当心!” 身边的胡延敬,终究是黑旗帮的大当家,瞧见梵青禾孤身一人出现在戈壁滩上,还打扮如此艳丽,就知道是只毒蝎子,危险度很高,为此抬手拦了东方尚青一下。 东方尚青见此就没走的太近,只是来到丈余开外,询问道: “姑娘这鹰卖不卖?价钱伱随便开。” 梵青禾感觉这年轻公子身份恐怕不简单,不想惹是生非,便含笑回应: “这是朋友的鹰,我代为照看,卖不了,实在抱歉了。” 鸟鸟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人美貌,吸引了闲人的占有欲,为此很机灵的开始装傻充愣,脑袋一歪吃起了爪爪,还差点从肩膀上栽下去。 “……” 东方尚青本来只是觉得这鹰毛色极正,但瞧见这灵气十足的蠢模样,眼睛都亮了。 不过东方尚青自幼家教很特别,母妃从小到大唯一给他灌输的观念,就是怎么败家都行,但别惹事生非给父王和大哥染上污点,不然他父王肯定从重处理,指不定直接把他也送去京城,让女帝代为管教顺带表忠心了。 东方尚青知道去了京城就很难再回来,为此行事很低调,在开了两次价对方不卖后,也没亮身份什么的,只是有点不开心的转身走了。 梵青禾一直注意着几人,发现贵公子带着随从,去了镇子中心地带的车队旁,车队上插的全是黑旗帮的旗号,便大概弄清了这队人的身份,在鱼烤好后,便拿着快步出了镇子,返回了车队。 而镇子上,近百人的大商队在路边停靠,随行的帮众都坐在地上吃着热乎饭。 东方尚青返回了车厢休息,胡延敬和张玄业则来到了路边阴凉处,遥遥看向在镇子外停着的小商队。 “云州和记的旗号,卖布匹的,不是什么大人物……” 胡延敬打量几眼旗子后,又回头看了眼东方尚青乘坐的马车,低声道: “尚青公子年轻气盛,眼里揉不得沙子,还满脑子大魏皇族国之正统。自从接管王府私产后,处处都查得严,咱们往北梁私运东西的事儿,可能已经被他猜到了,若是告到梁王哪里……” 张玄业双手负后转着一串佛珠,随口道: “猜到又如何?你总不能把尚青公子灭口,让上面换个懂事的人当家。” 胡延敬眉头一皱:“尚青公子是梁王幼子,自幼受偏爱,这种下策使不得。尚青公子太年轻心直口快没啥心机,自幼又被管得严,不敢有丝毫逾矩之处。咱们想办法让他身上染点泥巴,只要他不敢让梁王知道,自然就会对下面放松些,指不定以后还会和我等穿一条裤子。” 张玄业转着佛珠,蹙眉道:“你意思是把那女子掳来?” “尚青公子自幼喜欢宝马名兵,对那只胖鹰看起来是真感兴趣,至于女人,你怕是太小瞧了藩王之子,咱们眼里的天仙,在人家眼里也是寻常人。” 胡延敬说到这里,左右看了看,低声道: “晚上找个机会,把鹰抢过来,人全灭口。先和尚青公子说是买来的,等过些日子,再说是下面人误解他的意思,私自行事。尚青公子肯定不敢把这事往梁王桌上捅,这样咱们手里就有了把柄……” “嗯……可,先这么办试试……” …… —— 推荐一本《我儿曹昂有大帝之姿》,大伙儿有兴趣可以看看~ (本章完) 第六章 偷家 微风卷起秋叶,目之所及除开胭脂红便再无杂色。 夜惊堂腰悬佩刀站在湖边,身边便是一袭白袍的东方离人,近看是郎才女貌,而远看去着实像黑白双煞。 太后娘娘做富贵之家夫人打扮,带着红玉在树林里来里慢慢踱步,因为周边没了闲人打扰,总算是找到了点感觉,逛了一截后,见夜惊堂没盯着她看,就偷偷从怀里摸出珍藏的书本,翻到后面的某一页,在周边对比。 红玉在旁边扶着太后娘娘,常年朝夕相处自然明白太后在对比什么,略显无奈道: “这书是前朝写的,都过去一百多年了,写书的还是个工部小官,兴许只是听说过枫叶湖,这哪里找得到书上写的东西……” “你懂什么?人家是工匠,特别务实,连宫里有几块砖都得写清楚,怎么可能在这里瞎写……你看,是不是这?” 太后娘娘来到了两颗大枫树之间,在书上对比: “当年燕太后就是被拐到这里,世子在这两棵树上绑了个秋千,然后两个人边荡秋千边……咳……” 红玉抬眼看了看,觉得这两颗枫树的树龄肯定不够一百岁,但也不敢再扫太后娘娘的兴,询问道: “那我去找两根绳子?” “去吧去吧……” …… 不远处,东方离人瞧见太后娘娘很开心的样子,嘴角也轻勾了下,把目光移回平如镜面的湖泊上: “梁洲其实也不是传闻中那般穷山恶水,只是水脉太少地广人稀。以后要是朝廷有闲钱了,就把梁洲所以马匪都抓起来,集中在一起修大运河,只要把天琅湖挖通,水引到古河道里,这荒骨滩马上就能变成千里沃土……” 荒骨滩在上古时期是沼泽地,后来干旱了又随处可见白骨,才有了荒骨滩的名字。夜惊堂听见笨笨又在说这些千年工程,对此道: “这个法子怕是行不通,镇子里上千号人,白天看起来是老实巴交的镖师行商,晚上到了外面会变成啥,谁也不知道,根本抓不完……” 东方离人也只是没话找话随口说说罢了,正欣赏风景之际,却见梵青禾举着几条烤鱼从车队旁走了过来,鸟鸟则蹦蹦跳跳围在周边转圈: “叽叽叽~” 夜惊堂见此连忙来到跟前,含笑道: “梵姑娘太客气了,怎么还给我们买了。” 梵青禾来到跟前,把烤鱼递给夜惊堂一条: “顺便买的。刚才在镇子上,遇到了一个年轻公子,想买你的鹰,开价一千两银子,豪气的很。我注意了下,好像是黑旗帮的人,随从武艺看起来都不低,带着二十多辆大车……” 夜惊堂刚才倒是没注意镇上有些什么人,不过这里算是荒骨滩的交通枢纽之一,黑旗帮商队又多,撞上也算不得稀奇。 “知道了,我多注意一下。” “嗯。” 梵青禾点了点头,而后就带着跟屁虫鸟鸟,去了车队附近。 东方离人就站在不远处,听见了梵青禾的话,想了想道: “黑旗帮从这里走,应该是要出关,如果黑旗帮暗地里在私运禁物,车上说不定就有,若是能人赃俱获,剩下的就不用查了……不过只要抓到罪证,就得亮明身份,对往后行程可能不利。” 夜惊堂也是这么个打算,看了下天色: “遇上了自然得顺道摸摸情况。戈壁滩上一望无际,大白天想要靠近难比登天,等晚上天黑了,我偷偷摸过去检查一下。” 东方离人点了点头,也没在这事上多聊,拿起烤鱼咬着撕下一小块,正想细嚼慢咽,发现夜惊堂望着她,就把烤鱼递过去: “嗯~” 夜惊堂明白笨笨的意思,但还是故意误解了,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微微低头凑到唇边想把鱼肉接过来。 ?! 东方离人一愣,连忙把嘴唇合上,但还是被亲了个结实,眼神顿时恼火,往后退开抬手在夜惊堂肩膀上砸了下: “伱放肆!” 夜惊堂没吃到鱼肉但吃到了胭脂,自然见好就收,笑道: “我以为殿下要喂我,咳……是我误会了,我老实点。” 东方离人完全无非理解,男人脸皮为什么能这么厚,凶也没用,当下干脆转过身去,不搭理夜惊堂。 夜惊堂正想再闲聊几句缓解气氛,不曾想远处忽然传来一声: 咔~ 树枝拉断的声音! 在夜惊堂和东方离人打情骂俏之时,不远处的太后娘娘,正在和红玉绑着秋千。 红玉从车队里取来了一根麻绳,套在了枫树的树杈上面,而后太后娘娘就和在宫里一样,坐在绳子上荡秋千,幻想书上那种边荡边那什么的场面。而红玉则站在太后娘娘背后推秋千。 因为枫叶林挡住了视野,看不到外围的无尽戈壁,太后娘娘就想和在宫里一样荡高点,便说了声: “用力推!” 红玉在宫里推习惯了,忽略了她绑的秋千,和宫里的质量完全没法比,闻言便是一记猛推来了个走你,而后上方不堪重负的树枝,就瞬间折断,太后娘娘也跟着飞了出去。 “叽?!” 远处埋头吃鱼的鸟鸟猛然抬头,脑袋顺着半空打转的太后娘娘划过一个弧线,直直落向湖水。 梵青禾吓了一跳,唰的一下起身冲向湖面。 好在夜惊堂作为贴身高手,反应并不慢,在听见声音不对的瞬间,人已经飞驰而出,脚点碧波凌空而起,一把环住了太后娘娘的后腰,又落向了岸边。 太后娘娘被甩出去,人都懵了,发现被搂住连忙抓住了身边人的领口,而后才发现抱着她的是夜惊堂,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踏~ 两人稳稳当当落在湖岸。 太后娘娘连忙自个站直,整理了下衣襟,尴尬道: “这树一点都不结实……看来书上写的确实是假的。” 夜惊堂摇头轻笑,把绳子拿起来,飞身而起跃上枫树,绑在两根树干上: “随便挂在树枝上肯定出事儿,绑在树干上才行,我来吧……” 太后娘娘瞧见夜惊堂手脚麻利的样子,轻咬了下唇瓣,结果发现旁边的红玉在没心没肺的偷笑,又抬手抽了下屁股: “都怪你,绳子都绑不好,差点把本宫摔死。” “啊~我错了……” …… 红枫镇上人来人往,黑旗帮的大车队,只是临时停靠,在补给完饮用水后,就再度出发往北方行去。 而夜惊堂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先在红枫镇停留一个时辰,陪着太后娘娘在湖边荡秋千游玩,直至太后娘娘玩够了,才重新出发往北方驶去。 黑旗帮带着二十多辆大车,载重极大,速度根本快不了,有鸟鸟在高空侦查,大戈壁上又一望无际,哪怕跑出几十里地也能找到,根本不怕跟丢。 在天色渐渐黑下来之后,夜惊堂见月黑风高能见度很差,就在一处空地上安营扎寨停留,他则换上了夜行衣,驱马离开队伍前去侦查摸底。 而东方离人这些天在车队里,憋的实在有点太久了,字里行间一直暗示能不能跟着,但又怕干扰堂堂大人不敢明说。 夜惊堂如今虽然没完全恢复,但行动已经自如,像是黑旗帮这种势力,就算帮主胡延敬来了,也有把握想走就走,为此也没拒绝,把孟姣、佘龙、伤渐离等高手留在车队中守家,他则骑上了大黑马,带着笨笨往无尽戈壁深处杀去…… —— 蹄哒蹄哒—— 残云遮月,无尽戈壁上一马平川,虽然星光极其暗道,但依旧能看到周边的一切细节——主要是没有细节。 在戈壁滩上奔驰多年的大黑马,再度回到了熟悉的赛道上,比在京城时活跃太多,马力随叫随到,加速度能强到把东方离人甩下去,不得不在背后抱着夜惊堂的腰。 夜惊堂在戈壁滩上长大,虽然被京城的花花世界弄得有点乐不思梁,但再度回到无边无际无法无天的大戈壁上,还是产生了一种重回故里的愉悦。 毕竟外面再繁华再漂亮,也给不了无尽戈壁上这一天一地一双人,近乎游离于世界之外的自由感觉。 东方离人紧紧贴在夜惊堂背上给他当靠枕,身上的黑色衣袍被吹的猎猎作响,在大戈壁上跑了片刻后,也逐渐体会到了专属于梁洲的逍遥味,开口道: “没看出来,这马脚力还不错。可惜没把姐姐的胭脂虎骑出来,就这一马平川的路,现在出发明天早上就能跑到关外。” 夜惊堂见过女帝的那匹胭脂虎,身如火炭眼似銮铃,长嘶如猛虎啸山,奔行似腾龙入海,都不算马了,完全是匹异兽。 他虽然很眼馋,但敢骑着那玩意招摇过市,无异于在脸上贴个‘我,女帝面首’的标签,根本行不通。 而夜惊堂胯下这匹大黑马,虽然在三娘家里吃的有点圆,和鸟鸟有一拼,但底子并不差,放在江湖上也算良驹,而且骑久了听话身心。 夜惊堂纵马扬鞭带着大笨笨疾驰,沿途也在闲聊。 但两人跑出不过二十余里,夜惊堂眉头忽然一皱,眯眼看向远方。 因为戈壁滩上太荒凉,出现一只兔子都很醒目,东方离人也发现了两里开外,有四匹快马从远方跑来,一人在前三人在后,看起来气势不俗。 东方离人心思当即收起来,询问道: “什么人?” 夜惊堂并不清楚,眼见要和对方迎面撞上,就往右边偏了些错开,而对方显然也发现了这边,跑向了左边保持距离——这算是戈壁滩上的礼仪,素不相识的双方在马匪横行的地方撞上,很容易引发敌意,只要有靠近的意图,对方肯定就拔刀了,所以得提前错开。 夜惊堂瞧见对方也避让,开口道: “应该是去红枫镇的江湖路人,就这四个威胁不到营地,咱们走咱们的即可。” 东方离人仔细打量了下,见对方从侧面一里开外错开了,便也没搭理,和夜惊堂继续往黑旗帮的商队杀去。 而一里开外。 蹄哒蹄哒—— 四匹快马在夜色下疾驰,黑布挡住了随身刀兵的寒光。 黑旗帮帮主胡延敬,马侧挂着斩马刀,手持马鞭在旷野上飞驰,目光打量着一里开外跑过去的一个黑点。 而跟在后面的三名帮内好手,眼神都有些疑惑,其中一人开口道: “帮主,这大晚上的,单枪匹马带着个人在戈壁滩上跑,是什么意思?” 胡延敬收回了目光,随口道: “估计是某个游侠儿,带着姘头在江湖上浪荡。敢单枪匹马在荒骨滩跑,本事必然不会小,事不关己不用搭理。那支小商队还有多远?” “下午才从枫叶湖出发,从车队速度来看,应该已经到这儿了,现在没碰上,估计是天黑了在某地扎营,肯定没多远。” “放慢马速,别惊动了里面的人。我瞧那商队跟着十来个镖师,看起来都会点武艺,兔子急了还咬人,能暗中下手就避免冲正面。” “十几个镖师,帮主三息时间就能杀完,有何惧之……” “驾——” 蹄哒、蹄哒…… —— 片刻后戈壁滩深处。 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中间,几十多辆马车已经卸了车,整齐停放在营地中心车尾向外整齐围成了一圈。 穿着各异的带刀帮众,五人为一组在周边扎起了二十多顶帐篷,马匹停在周围,直接在戈壁滩上结出了一个圆阵,每个方向都有帮众盯梢巡逻,时而还趴在地上听一听。 一里开外的小土丘上,夜惊堂身着夜行衣趴在荒草间,用望远镜打量车队,意外道: “行家,这营地扎的真专业。” 东方离人趴在跟前,日有所思点头: “看出来了。刻意选择空地上,方圆一里贼子无所遁形;马车结圆阵当掩体,骑兵根本冲不进去,下了马又打不过;只要有机会,移开马车就能翻身上马冲出去反击;还有岗哨、营账的距离,都有讲究,攻守兼备固若金汤,弄这东西的绝对不是马帮,应该是边军里面出来的人。” 在防护滴水不漏的情况下,进去最简单的方式反而是硬闯,但这样容易打草惊蛇。夜惊堂想了想,把马匹留在原地,而后带着笨笨匍匐前进: “会扎营也得卒子配合。里面的帮众到处乱走还有喝酒的,一看就不是军伍出身,肯定有漏洞,我想办法摸进去。” 东方离人看着乌乌泱泱百来号马帮刀手,觉得对方人多势众,迟疑道: “会不会风险太大?要是被发现……” “被发现就跑,他们又不是陆截云,我抱着你他们都追不上,实在不行亮一拳头装蒋札虎,他们敢追我把脑袋拧下来。” 东方离人想想也是,便也不再多嘴,趴在地上匍匐前行,跟着慢慢摸向商队。 因为胖头龙有点碍事,东方离人身位还比夜惊堂高些,不过东方离人武艺也不俗,专业知识更是滚瓜烂熟,半点没掉队。 两个人鬼鬼祟祟如同草丛里的游蛇,悄然摸到了营地三丈开外,已经能听到里面的对话声: “红枫镇那俩窑姐儿名不虚传,我进去就撑了半盏茶,那腰力,夹的和火钳似得……” “这不废话,敢在荒骨滩接客,能没两把刷子……”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有点没听明白意思,偏头做口型道——什么火钳? 夜惊堂嘴角抽了下,凑到耳边: “回去再和殿下解释。” 东方离人感觉出这应该不是好话,便偏过头不在傻乎乎多问,跟着夜惊堂缓缓往侧面阴暗处摸去。 车队营地虽然扎的很结实,但架不住马帮大大咧咧,虽然有警戒心但毫无军纪,有个帐篷里直接在喝酒摇色子,声音不大但都很全神贯注。 夜惊堂见此,悄悄半蹲起来,带着笨笨从一个正在探头往帐篷里打量的汉子背后摸了过去,没带起半点动静。 等穿过第一道防线后面就轻松了许多,内部全是轮换休息已经睡着的马帮成员。 夜惊堂借着夜色掩护,很快来到了马车堆附近,摸到了车厢下方。 东方离人还是头一次干这么刺激的事情,小心翼翼注意着不拖后腿,剩下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夜惊堂在干。 夜惊堂从马如龙哪里得到消息,知道货物藏在车厢下面,于是便在车厢底部开始寻找。 找了两辆马车后,果然发现其中一辆底部有铁钉,看起来以前是个加了块木板形成暗格,但此时已经拆掉了,没有任何东西,也不知是丢东西后换了地方,还是没带。 夜惊堂没摸到证据,自然没法妄动,便沿着车厢继续往前寻找,结果来到一辆马车附近时,听见上方传来: “胡延敬去哪儿了?” “晚上没事,在商道上巡逻。晚上马匪多,经常出些乱子……公子这画真不错,鸟画的栩栩如生和活物一般……” “这算什么,前年父王过寿,朝廷送来的寿礼里,有一副当朝靖王的画,里面的福禄寿三仙画的和活人一样,王妃看到后惊为天人,到现在还挂在房间里,每天上几炷香……” ……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微微一愣,从谈吐中意识到了车厢里的人是谁,偏头望向夜惊堂,做口型道——我堂弟。 夜惊堂没料到在这里还能撞上笨笨的亲戚,眼神询问——还查不查? 东方离人从当前局势上判断,车厢里的应该是梁王的幼子东方尚青,但从未谋面并不清楚品行,正想让夜惊堂接着查,却忽然发现车厢里的话语一顿,继而死寂下来。 ? 夜惊堂暗道不妙,知道车厢里另一个人实力非比寻常,当下抬手抓住笨笨的肩膀,双脚猛地蹬在车辕上。 咚—— 寂静营地里忽然传出一声爆响,承载重物的马车发现剧烈晃荡,两道人影如同贴地鬼影,刹那间穿过数量马车,直接来到了营地外围。 而与此同时,被围在中心的奢华马车内,一道身披僧袍的人影自车窗飞身而出,僧袍卷起劲风,面如金刚怒目,一次起身后便砸向了夜惊堂,凌空发出一声爆喝: “孽障!” 声若洪钟,有股极为特别的庄严感,就如同得道圣僧呵斥魑魅魍魉,震的周边还没反应过来的人耳朵嗡嗡作响。 夜惊堂察觉到这和尚武艺特殊,以为是梁王之子的贴身护卫,也不好见面就下死手。 眼见对方如佛陀般从天而降,夜惊堂当即拍地起身,左手把东方离人抛向外围,右手则往前探出接向拳头。 张玄业自幼出手在沙洲,四五岁就剃度进入了千佛寺,成了神尘禅师座下弟子。 神尘禅师是佛家掌教,只要心存一丝善念,纵然恶贯满盈,也会引导其顿悟;但张玄业不一样,自幼斋戒守清规戒律,心中对世俗的贪欲不减反增,在成年后禁不住诱惑,一次苦行路上离开了僧队,再未折返。 虽然品性一般,但张玄业习武天赋确实高,此时这一记降魔拳先声夺人,足以镇的江湖宵小愣在当场。 但可惜的是,夜惊堂并不怎么敬畏神佛,也不觉得诸天神佛的品性能比他高尚多少,对这种震慑胆怯之人的法门完全免疫,至于拳法更是没什么压力。 眼见重拳眨眼来到面前,夜惊堂并未拔出刀剑,而是右手贴住拳头,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往侧面一带,而后左手蓄力,对着和尚胸口便是一记冲掌。 嘭~ 张玄业重拳砸下,没有丝毫着力就被带偏,瞬间认出了这是洪山帮的独门绝学‘听风掌’! 他眼底明显闪过一抹惊疑,眼见对方眨眼近身一掌袭来,当即右脚重踏地面,僧袍鼓胀怒喝一声: “吒——!” 咚—— 夜惊堂冲掌落在对方胸口,本想是一掌把对方推飞出去,从而脱身离去。 但让人没想到是,这足以把马车横移出去几丈的冲掌,落在张玄业身上,犹如掌击洪钟发出一身闷响,强横气劲四散瞬间撕裂了旁边的营帐,土黄色僧袍却只是绷紧没出现半点损伤,身体更是半步未退。 “呔——!” 张玄业瞬间卸力后,眼底闪过一抹傲色,当即再度抬手,双掌合十想要来一记双风贯耳。 夜惊堂近身中这么一下,双耳估计能被拍个耳膜穿孔,后撤一步躲开掌击,结果双掌在面前合拢拍实,发出一声闷雷般的爆响。 啪—— 此掌灌注浩瀚气劲,震动之大让夜惊堂双耳短暂失聪,脸颊都被刮的生疼。 而张玄业声势极强,犹如佛陀降恶鬼,大步如雷上前,连续三掌猛拍。 啪啪啪—— 三掌没把夜惊堂震懵,反倒是旁边发懵的马帮帮众,被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东方离人被扔出去,已经落在营地外围,眼见两人交手周边马帮反应过来,有不少人提刀起身往过赶,急声提醒: “快走!” 夜惊堂被震的脑袋瓜嗡嗡作响,并没有恋战,当即往后急退想要飞遁。 但张玄业岂能放任半夜摸过来偷东西的宵小从眼前逃遁,眼见夜惊堂想走,当即甩出手中一串佛珠砸向夜惊堂后背,同时爆呵如雷: “鼠胆小辈休走!” 夜惊堂被这嘴臭嗓门还大的和尚吼得头皮发麻,背后破风声传来,眼底也露出几分恼火,当即也吼了一声: “好——!” 夜惊堂天生中气足嗓门大,虽然这天赋听起来不儒雅随和,像个糙老爷们,但这天生的他也没办法,此时被以牙还牙,一嗓子吼回去可谓效果拔群。 周边冲来的数十名帮众,被炸裂般的吼声震的一哆嗦。 而气势如虹的张玄业,也被吼的顿了下,若不是夜惊堂明显有头发,他非得认为碰上了同门师兄弟。 不过张玄业此时也没空思考,在吼声响起了一瞬间,眼前的蒙面黑衣人就转过了身,右手握拳一记长摆拳,直接扫向面门。 嘭! “吒——!” 张玄业眼神微惊,当即提气灌注全身,下一刻摆拳就落在了脸上,这次没能再不动如山,整个人往侧面滑了半步。 而张玄业尚未还击,夜惊堂又是一记左摆拳扫在下巴上,继而右腿高抬,一记冲膝砸在张玄业心窝。 咚咚咚—— 连续三声爆响,几乎同时响起,横风四散掀开了周边的破烂帐篷。 张玄业完全跟不上拳势,没空间还手,只能脚扎大地,双手握实提气灌注全身,想要硬抗过攻势。 但夜惊堂会的可不止三板斧,冲膝过后,就是一记旋身侧踹,把下盘晃动的张玄业,直接踹的双脚腾空。 咚—— 继而双腿猛踏地面再度飞身弹起,一记膝撞砸在张玄业后腰,把身形如同铁铸的张玄业砸的化为脱弦利箭射向半空。 唰—— 而夜惊堂瞬间落地又冲天而起,,后发先至来到张玄业上方,双臂下垂犹如仙人擂鼓,砸在了横在空中的张玄业胸腹: “喝!” 咚—— 刚刚升空的张玄业,瞬间变成弓腰的虾米,激射向地面,砸在一辆满载瓷器的马车上。 轰隆—— 马车车厢当即爆裂,无数精美瓷器化为漫天碎屑,继而车厢底部也被击穿,张玄业整个人陷入了泥地里。 夜惊堂如影随形,从天而降单膝直接砸在张玄业腰腹,继而抬手握拳: 嘭嘭嘭嘭…… 双拳挥舞出残影,荒原上连续响起十二声闷雷,噼里啪啦犹如炸响了一串炮仗,直接把张玄业砸的上半身陷入泥坑深处! 张玄业目如铜铃咬牙强撑,但一边倒挨打,他的金钟罩练的再老道又能抗多久?再第十三拳落在胸口时,终于面色涨红,发出一声闷咳: “咳——” 而浑身灌注的气劲也顿时消散无踪。 夜惊堂瞧见此景,怕失手把人打死,捣药似的双拳在半空骤停,眼神冷冽: “我现在能走了?!” “咳咳……” 张玄业脸色涨红,被膝盖摁在泥坑里,勉强挥了挥手: “走吧走吧,是小僧眼拙,车厢里的贵人身份不一般,阁下别冲动惹一身麻烦……” 夜惊堂这才才站起身来,甩了甩发麻的拳头,转眼看向周边百余摆帮众。 黑旗帮的近百刀手,瞧见此景都懵了,发现夜惊堂望过来,不少人直接丢了刀往后退去,唯独十余名王府护卫,如临大敌退到了马车周边。 而东方尚青本来还想探头打量,此时则把车窗关死,估计在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夜惊堂用的是听风掌外加杂门拳脚,这和尚肯定误会他是洪山帮的人,当下便做出匪气十足的模样,拍了拍衣裳转身就走,还来了句: “真当梁州是你黑旗帮的地盘?找打……” 说着路过一处乱七八糟的营仗时,还顺手顺了坛子酒。 黑旗帮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说半个字。 东方离人站在营地外面,准备接应夜惊堂逃跑来者,瞧见此景都震惊了,待夜惊堂来到跟前后,才接过酒坛跟在后面,直至走远才小声道: “你也太横了些……明知是千佛寺的金钟罩还硬打,你手不嫌疼呀?” 夜惊堂手倒是不疼,就是伤没好透,刚才虽然没用全力,但一通暴打下去,肩膀上的伤口还是有点隐隐作痛,他拉下面巾接过酒坛灌了口,轻声道: “他不让我走,我自然得回头试试他头有多铁。梁洲人都这样,彪的很,拳头大当贼都当的理直气壮。我要是一言不发闷头跑,他们免不了疑神疑鬼瞎想,有可能打草惊蛇。” “哦……” …… ——— 多谢【狗推】大佬的万赏or2! (本章完) 第七章 嘿? 吱吱吱~~~ 夜深人静,荒草间的几声虫鸣,成了夜色中唯一的声响。 几辆马车停靠在营地中,太后娘娘和梵青禾等人已经休息,而随行的黑衙总捕,则在戈壁滩上打着地铺,轮班巡防值夜。 营地外围生着一堆篝火,杨朝、佘龙、姜老九三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面前弄着个小盆,里面温着一壶小酒;而伤渐离很守规矩,不敢喝酒,独自靠在马车旁小息。 杨朝和裴远峰一样,都好酒,此时已经喝了个微醺,晕晕乎乎说着: “朝廷的规矩是严,喝两口又不当误事,伤老弟一滴都不沾,难不成怕挨板子?” “板子倒是不会挨,但扣月俸,渐离才三十出头,尚未成家,正在存媳妇本,最怕被王爷罚月俸……话说西海诸部的姑娘,听说都漂亮,老姜你是那边人,可有合适的姑娘帮忙介绍下?” 姜老九看起来就是个四十出头、面色和善的中年商贾,但身份并不简单。 如果说冬冥部是番邦小国,梵青禾是女王,那姜老九就是礼部兼户部尚书,主管外交和财政,像是洪山帮、黑旗帮等势力,要联系冬冥部全得和他接头,武艺肯定差不了。 不过放在十来个人半数宗师的队伍里,姜老九也确实不怎么显眼,此时拿着个酒葫芦,小声嘀咕: “我们冬冥部,好看的姑娘多的是,不过按规矩,只能入赘不外嫁,伤兄弟怕是受不了这委屈。话说我们大王年岁不小了,族里一直愁夫婿的事儿,我这次过来,本想是把夜大人拐回去,不过现在看来……” 佘龙摆了摆手:“这主意你就别想了,咱们靖王出了名的霸道,你要真把夜大人拐走,指不定过几天朝廷就马踏西海岸了。” 杨朝看着夜惊堂长大,如今裴远峰走了,他就成了仅剩的长辈,自然操心后辈传宗接代的事儿,插话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惊堂这人才,错过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老姜伱有机会还是得争取争取,若是真撮合成了,两家变成一家,冬冥部就成了皇亲国戚,老姜你不说封王,混个侯爷当当应该没问题……” 佘龙抿了口酒,稍加琢磨,蹙眉道: “这嫁给靖王妃,也能算皇亲国戚?” “两挑担的关系嘛,惊堂一个人挑两头,怎么就不算亲戚……” 三个人喝大了胡说八道,也得亏梵青禾懒得搭理,不然非得把姜老九撵出去遛骆驼。 佘龙胡扯片刻后,因为喝了一肚子酒,有点憋,起身拍了拍袍子,往远处走去: “哥两个先喝着,我去放个水。” 车队里有太后娘娘在内的女眷,而戈壁滩上又一览无余,随行的护卫肯定不敢在营地跟前解裤腰带,想方便通常得跑出去半里地。 杨朝发现佘龙晃晃悠悠去了半里开外的一个小土丘,吐槽了一句:“酒量不咋地,尿还多……”而后继续当起了媒公,游说姜老九。 但两人还没聊多久,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 “嘿?!” ?! 营地所有人当即禁声,转头莫名其妙的看向土丘…… —— 半里开外,土丘背后。 黑旗帮帮主胡延敬,与三个得力手下,匍匐在荒草之间,如同窥探猎物的毒蛇,观察着远处的小营地。 身边的手下,在打量片刻后,皱眉道: “扎营的是行家,营地周围视野太开阔,连草都看不到,还时刻有人值夜,想不声不响摸过去恐怕不容易。” 胡延敬身侧放着斩马刀,想了想回应: “营地扎的确实扎实,不过里面的镖师一看就很少走镖,东一个西一个到处都是盲区,值夜的三个还在喝大酒,照这情况,要不了多久就得喝上头。安静等着即可,待会动手切记把人杀完,不要放走活口……” “那只鹰好像没在。” “应该在车厢里,今天遇上的那个女子,就在左边第二辆马车里,刚才漏过头……当心,有人来了。” 胡延敬正低语间,忽然发现营地里一个汉子起身拍了拍屁股,走向了这边。 略微打量,汉子身材颇为壮实,但喝多了走路稍微有点飘,孤身出来也没带兵器,看模样像是商队里随行的力夫。 胡延敬见此,低声道:“应该是来撒尿的,别轻举妄动,等人过来在暗中下手,别弄出声响。营地不见人回去,那两个守夜的,肯定以为醉倒在了这里,会过来寻找……” 旁边的手下觉得这围点打援、逐个击破的法子相当不错,便没有多说,悄声无息隐匿在山丘上的草丛里。 踏踏踏~ “嗯哼哼~~哼哼……“ 厚重脚步和哼小曲的声音由远及近。 很快,身材壮硕的汉子,便从土丘下方绕过,来到了后面,解裤带掏出鸟来,对着荒原开始嘘嘘。 哗啦啦~~~ 距离最近的一个马帮刀手,见状不用吩咐,便握紧了手中单刀,趁着汉子尿完一哆嗦的空档,身形暴起直接滚下山坡,左手捂住汉子口鼻,右手握刀,对着脖子便是那么一抹! 嚓—— 这套动作干净利落,从起身到抹脖子,几乎就是一眨眼,看得几个同伴暗暗点头。 但唯一的缺点就是声音不太对。 偷袭的刀手眼神阴狠,左手捂着佘龙口鼻,单刀一拉,就发现手感好似钝刀划拉硬牛皮,不入肉还打滑,完全没割进去! ? 刀手还以为此人穿戴了护颈,反应奇快,用力掰脑袋,又拉了一刀! 嚓—— 这次确认割的是皮肉,但还是没割进去,眼底不由显出震惊和茫然: “嘿?!” 哗啦、哗啦…… 断断续续的水花声。 铁臂无常佘龙,在刀手跳下来时,其实已经有所感知,没有第一时间抬手格挡,是因为放水的时候硬憋回去,那酸爽男人都懂。 佘龙是外家横练宗师的标杆,一双胳膊硬到夜惊堂第一次用八步狂刀,也才砍破皮肉,对于宗师之下的武人来说,就是刀枪不入。 虽然身体其他部位的防护力,远没有胳膊那么变态,但脖子这种大命门,佘龙怎么可能不练,不说被抹脖子,寻常人拿大刀从正面硬劈,都不一定能劈出事儿来,在对方明显不是宗师的情况下,佘龙自然是选择先尿完再说。 眼见背后的马贼愣了下后,还锲而不舍又拉了一刀,佘龙抖了抖腰胯,回头看向背后蒙面的马贼,眼神有点复杂,意思估计是——半夜登门割黑白无常的喉,这是有多想不开…… 刀手瞧见对方眼神,心神剧震,暗道不妙。 而土丘上隐匿的三人,也被这离奇场景搞蒙了片刻。 胡延敬终究是顶流高手,马上反应过来,这个壮实汉子绝非镖局伙计,而是是外家横练宗师! 他本想暴起一刀劈了这汉子,哪想下一刻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见半里开外的营地里,在异响传出后就人影乱窜,各显神通如同八仙过海,数道身影以骇人速度冲了过来。 “嘶——” 胡延敬眼力不差,仅是扫了眼,就看到四五个身法有宗师水准的高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知道不小心踢到了铁矿,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往荒原狂奔。 “站住!” 飒飒飒—— 咚咚咚…… 原本死寂的荒原,霎时间嘈杂声四起。 而已经就寝的太后娘娘,睡眼惺忪爬起来,挑开车帘往外打量,发现月色下几个人你追我赶往外狂奔,疑惑道: “怎么了?遇到马匪了?” 梵青禾也被惊醒,此时来到车厢外,遥遥打量: “估计是的,武艺还挺高……” 正说话间,发现一个马匪被佘龙一拳头拍扁了脑壳,怕吓到太后娘娘,梵青禾连忙合上了帘子…… —— 另一边,旷野上。 大黑马在草地上慢慢踱步,鸟鸟则蹲在一个兔子洞的口口,探头往里面打量,圆圆的体型把入口塞满了,在里面闷闷的:“叽叽?”,也不知道把里面的野兔吓成了什么样。 不远处的小溪旁,夜惊堂坐在一块石头上,身上的黑衣已经解开,露出了线条完美的上半身,可见左肩处出现一块乌青。 东方离人解开了面巾,穿着修身黑衣侧坐在跟前,眼底满是心疼,手儿涂着玉龙膏,在肩膀处轻柔擦拭,蹙眉训着: “现在知道疼了?明明有伤,直接走不就行了,非得那么玩命……” 夜惊堂手里还拿着半坛酒,拿起来灌了口,含笑道: “二十来招才放倒那嘴臭和尚,谈不上玩命,只是活动筋骨罢了,如果真全力以赴,一拳破防两拳倒,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哼~随便活动筋骨都把自己弄成这样,真全力以赴你还不得当场趴下?伤没好就老实歇着,这些天你不许再离开马车,什么时候完全恢复,什么时候再许你随意走动……” “呵呵……” 夜惊堂见大笨笨不停教训,也不好还嘴,就把酒坛拿起来,凑到她嘴边: “跑这么远累不累?来喝口酒解解渴。” 东方离人瞄了眼酒坛,想接过来喝一口,但双手正在涂药,不方便拿酒坛,就微挑下巴,示意夜惊堂凑过来。 结果夜惊堂见状自然心领神会,又灌了口烈酒,而后就往跟前凑。 “你!……呜……” 东方离人抬着双手,眼神有点恼火,尚未躲开就被喂了口。 她在夜惊堂肩头轻砸了下,没把这厚脸皮的色胚撵开,因为周边荒无人烟没得外人打扰,刚才夜惊堂的表现也让她颇为满意,犹豫了下也没再躲闪,微微闭上眼睛,纯当奖励了。 孤男寡女,月下花前。 如果不出意外,夜惊堂这一口能亲到鸟鸟捕猎失败回来要饭。 但可惜的时候,出门在外行走江湖,总会遇上那么两个不长眼的。 夜惊堂环抱大笨笨,也不知亲了多久,手滑到满月之上,正在试探笨笨的底线时,耳根忽然一动,听到远处传来: 踏、踏、踏…… 武人急速飞驰的声音,每一步跨度近三丈,几乎是在戈壁滩上蜻蜓点水飞跃,绝对是个高手。 夜惊堂目光微凝,当即回过神来,从身侧拿起佩刀,翻身隐匿在石头后方,按着笨笨探头打量。 东方离人被亲的有点晕,忽然被夜惊堂按到,还以为这色胚要把她就地正法,心中自然一慌,待听见远处传来动静,才暗暗松了口气,舔了舔嘴唇往远方看去,却见两里开外,一道人影以极快速度往这边冲来。 人影看起来是个汉子,用黑巾蒙着脸,手里提着把斩马刀,刀身和刀柄等长,刀身纤细长度近六尺,看起来像是前朝军阵中用的兵器。 “这是什么人?” “不清楚,好像不是冲我们……我草,敢偷我的马!” 夜惊堂本来以为是徒步赶路的江湖人,但刚看没几眼,就发现远处的人影,发现戈壁滩上散步的大黑马后,就直接转向冲了过去,看样子是想抢匹马。 夜惊堂忽然被对方打搅好事,现在又抢他的马,自然是火冒三丈,当即双腿发力,从石头后面冲天而起…… —— “呼——呼——” 踏踏踏…… 无尽戈壁滩上,胡延敬手里提着斩马刀大步飞奔,时而回头看一眼后方,如同穷途末路的亡命徒,眼底此时仍带着几分震惊。 方才去偷袭那其貌不扬的小商队,其遭遇堪称噩梦,胡延敬在江湖闯荡这么多年,做梦都没想过还能遇上这种事情。 本来遇到个刀枪不入的汉子,已经够离谱了,毕竟十几个人的小商队,谁能想到会花大钱请个江湖宗师在里面压阵? 结果可好,那横练功夫霸道至极的汉子还只是开始,后面的人更加离谱。 有大步如雷光看声势就知道比他弱不了多少的外门高手。 有身如鬼魅跑起来一道风都没有的白色鬼影子。 更夸张的是其中一个老太太,从车队里腾空一跃,就那么从空中飘了过来。 连后面七八个的背景板的跟班,看声势都能在江湖上排入一流,整个车队就没一个正常人。 胡延敬想不通怎么会在荒骨滩里,遇上这么一队怪物,也弄不明白这么多高手,是哪儿凭空冒出来。 好在他武艺放在梁洲,也属于第一梯队,刚才为了保险起见没有靠近,事发时距离营地有半里,对方没法第一时间合围;而走横练路数的汉子武艺逊色于他,也拦不住,他全力逃遁,还是跑了出来,不过带的三个手下,则没这么幸运,连殿后的作用都没起到,没一个人能撑过一招。 此时一口气跑出十多里,后方追兵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是怕调虎离山不敢远离营地,已经没在追了。 但胡延敬依旧不放心,提着刀一路狂奔,只想快点回到帮众跟前。 巅峰武夫脚力都很好,但保持全速冲刺十几里路,胡延敬的肺腑也快炸了,奔逃途中瞧见戈壁滩上有匹大马,周围又没人也顾不得太多,当即想冲过去夺马而逃。 无人区里出现一匹马,周边就不可能没人。 胡延敬也清楚马主在附近,但马匹周边瞧不见,他自信以他的速度,足以在马主人惊觉之时跑掉。 但可惜的是,胡延敬距离大黑马还有十余丈,就听见远处的小溪旁传来一声: 嘭—— 声音如旱地惊雷,距离甚远,胡延敬依旧感觉到脚底板震了下,而远处小溪里的水流,也在震动下溅起了水花。 而随着水花一同飞腾而起的,是一道白色闪电般的影子,直接在视野前方往天空拉出一道笔直线条,在看清瞬间已经和天空的弯月重合,继而便以泰山压顶之势,从半空悍然砸下。 轰隆—— 这一下弹跳相当恐怖,几乎眨眼从视野远处来到了黑马之前。 胡延敬急急止步,双脚在荒地上擦除两条长槽,身形顿住时斩马刀已经横于身前,抬眼看去,却见落在前方的,是个身材完美无瑕的男子。 男子穿着黑色裤子,并未穿上衣,露出了宽厚胸膛和肩膀,以及线条硬朗的腹肌,而脸上则蒙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 男子落地之后,双腿滑开,右手撑住地面,左手则握着把黑布包裹的兵刃,整个人如同伏虎,没有任何动作,便能让人感受到那股发自骨子里的骇人攻击性。 胡延敬眼神微惊,只是一眼,就猜出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游侠儿,就是刚才过来时遇到的那个;没穿衣裳,估计是正在和姘头天为被地为床。 胡延敬怕后面追兵杀过来,也不敢在此和陌生人发生冲突,当下想收刀行了个江湖礼解释,但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余光就发现一道白影从草地上飞起来,从身姿来看,明显是白天在集市上遇到的那只大胖鹰…… ?! 胡延敬瞳孔一缩,心中暗道不妙,以为雪鹰提前飞过来,让这游侠在前方阻截,不敢有丝毫迟疑,当下身形暴起,双手持修长斩马刀挥舞如半月,凌空一刀斩下: “给我死!” 飒—— ?? 夜惊堂自然莫名其妙,他本来还没想揍这不长眼的江湖人,只是过来撵人,结果对方竟然比他都横,偷马不成,二话不说直接提刀砍人。 那这样夜惊堂自然是当做马贼处理了,目光微微一沉。 嘭—— 戈壁滩上再度传出一声爆响。 胡延敬料到这游侠儿武艺不低,但没料到对方武艺高的有点超出他想象,只是双腿绷直一瞬,整个人就横向冲至身前。 胡延敬是梁洲二号势力的老大,论战斗力肯定不如君山台姚文忠,但手里拿的是轻便长兵,面对这种突袭还是有反应机会,见势不妙当即顿住前冲身形,重劈改为刀尖向前突刺。 斩马刀长近六尺,此招是当枪使,以长击短。 但夜惊堂并未拔刀,冲至斩马刀前,就是俯身旋踢,左脚准确无误扫中刀尖侧面。 铛—— 斩马刀瞬间被击偏,露出了中门。 胡延敬尚未卸力拉回斩马刀,就瞧见身形近乎狂暴的游侠儿,扫腿过后身形弹起就是一记飞膝,乘虚而入直攻中门! 胡延敬眼神惊悚,不过手上功夫并不慢,眼见对方已经近身,迅速强拉刀柄横在胸前。 嘭! 飞膝撞在刀柄上,当即把硬木刀柄撞的弯沉半弧,撞在胡延敬胸口。 胡延敬在巨力冲撞下退出两步,抬刀想要顺劈,却不曾想对方落地就抓住了刀柄顶部,继而左脚重踏地面,力从地起,肩膀如同蛮牛般直接靠了上来。 咚—— 势大力沉的硬撞,让胡延敬整个人直接往后飞去。 但这种场合丢刀,下一刻就是暴毙,胡延敬在胸腹翻江倒海的情况下,右手依旧死死扣住刀柄末端,整个人横在空中强停。 继而右臂猛拉,把身体再度拉回来,凌空一记飞踢,攻向夜惊堂抓住刀柄的右臂: “喝!” 夜惊堂眼底闪过一抹讶异,没想到这厮基本功如此扎实,右手当即松开刀柄,未等对方变招,握着螭龙刀的左手便微微一动。 呛啷—— 戈壁滩上寒光一闪! 东方离人在远处观望,只看到夜惊堂左手微动,本来包裹在长刀上的黑布当即碎裂,而刀鞘却在无人持握的情况下停留在半空。 一线银芒从刀鞘中闪出,一扫而过后又再度回到鞘内。 嚓—— 东方离人从始至终都没看到刀刃,就好似长刀从未出鞘过,唯一的变化,无非是夜惊堂从握着刀鞘,变成了握住刀柄。 胡延敬武艺更高,看的细节跟多,但也只是看到面前寒光一闪,甚至没能看清闪过去的是刀还是剑,至于格挡更是天方夜谭,贴脸的距离暴起出刀,如果没天人合一的境界事前预见意图,夜惊堂自己都反应不过来,更不用说胡延敬,能防住的只有无差别格挡的横练功夫。 胡延敬抢回佩刀,眼见刀光一闪,能做出的反应只是毛骨悚然落地全力后撤拉开身为,把刀护于身前。 而夜惊堂自然没有追击,倒持长刀藏于身后,平静望着胡延敬。 “呼……呼……” 冷月之下,两人距离三丈对峙。 胡延敬气喘如牛,心跳犹如擂鼓,持着斩马刀盯了片刻后,察觉肋下湿热,低头看了看,却见身体左侧被血水染红,肋侧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创口。 “呼……” 胡延敬双手微抖,继而手腕轻翻把斩马刀插在地上,单膝跪下,双目充满血丝,望着前方赤裸上半身的游侠儿: “阁下是什么人?龙正青?还是花翎?” 夜惊堂对于这个人物,都挺陌生,不过倒也知道是什么人。 龙正青是大魏八大魁中最神秘的一个,以游侠之身打入八魁前三,无门无派不参与江湖纷争也没啥交际,已经好些年没露面,江湖都传闻其在官城隐居深造,但具体在哪儿溜达谁也不清楚。 而花翎则是北梁的大宗师,也是游侠,因为性格浪荡喜欢寻花问柳,也被称为浪子花翎。 夜惊堂显然都不是,见对方瞎猜,他也没表明身份,只是询问道; “你是胡延敬?” 胡延敬单手杵着斩马刀,咬牙道: “正是。阁下既然知道身份我背后有谁,想来也清楚。技不如人胡某甘拜下风,今日我家公子鬼迷心窍,看上了阁下的鹰,差我来办事,冒犯之举还请阁下见谅,还望阁下给梁王个面子,事后胡某必然重金赔礼答谢。” 夜惊堂刚才可是听到了东方尚青的话,并不知道胡延敬去处,这话肯定是瞎扯。他稍微斟酌了下,转头看向远处: “笨笨,把我衣服拿过来。” ? 远处满眼惊艳的东方离人,听见这称呼表情一凝,不过咬咬牙还是没说啥,蒙着脸把衣服拿着跑过来,丢给夜惊堂。 夜惊堂在袍子上摸了摸,自后腰处取出一个手串,手串上是五颗珠子,分为五种颜色,也代表了西海诸部往年的五大部族。 夜惊堂来到跟前半蹲下来,把手串拿着在胡延敬面前晃了晃: “这东西,你可认得?” 胡延敬眉头一皱仔细打量几眼后,摇头: “不认得。”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认真讲解道: “这珠子叫族珠,用天琅湖源头的寒玉打造,西海四大部的人带配饰,珠子都是这种款式。白色珠子是冬冥部、青色珠子是玄昊部、红色珠子是勾陈部、绿色珠子是巫马部,黑色珠子你可知代表的是那一家?” 胡延敬年近五十,年轻的时候夜迟部还在,自然听说过,他皱眉道: “这珠子我倒是知道,黑色应该是以前西北王庭的王族亱迟部;但这珠子只有四大部的族人会佩戴,没有戴其他部族配饰的说法,更不用说穿一起……这东西确实不曾听说过。” 夜惊堂眼神有点无奈,继续解释道: “用绳子把五颗族珠穿在一起,代表同气连枝、同进同退、一根绳上的蚂蚱。这珠子是当年我部和四大部结盟之物,你别说你没听说过。” “?!” 胡延敬听见这话,眼底显出惊疑: “阁下是天琅王遗孤?怪不得……” “诶。” 夜惊堂微微抬手,略显不满:“什么遗孤?谁和你说亱恒部灭了?只是北梁朝廷势力太大,隐于地下罢了。” “……” 胡延敬有些难以置信,但夜惊堂这武艺着实夸张,颇有几分传说中西海天琅王的风采,而且那只卧虎藏龙的小商队,来历确实神秘,如果说是流亡的西北王庭族人的话,不无可能…… 胡延敬半信半疑间,开口道:“是胡某眼拙。今日不甚冒犯,还望贵部见谅,贵部的消息胡某绝对守口如瓶……” 夜惊堂摇了摇头:“你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会信。留你一条命,是有事和你商量。我近年在西海行走,发现有些鳞纹钢从这边流入北梁,几番查询似乎走的你这条线。鳞纹钢这种东西我部急需,胡帮主若是能帮忙弄来我给的价钱,肯定不会让胡帮主失望。” “……” 胡延敬略微愣了下,见对方说这话,当下肯定是顺着话走: “鳞纹钢确实是从我这里流过去的,不过我只是中间人,只知道买家是北梁一个王爷,卖家藏的深,我一直不知道具体是谁。如果阁下真需要,我可以代为引荐,让阁下和上面的人谈。” 夜惊堂知道胡延敬是跑腿的,想想也不多说,站起身来: “月底之前,你带卖家的人来琅轩城,如果到了时候没见到你人,能不能活过下个月,你自己掂量。” 胡延敬感觉以这波人的实力,他除非抛下家业隐姓埋名隐居,不然走到哪儿都是个死,当下点了点头: “好。在下必然尽快把人带到琅轩城,告辞。” 说罢,杵着到起身,摇摇晃晃快步往远方跑去。 东方离人一直在旁听,此时才来到跟前,看了看夜惊堂手里的珠子: “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夜惊堂把珠子递给笨笨,笑道:“在京城意外得来的文物,忽悠他罢了。” “这法子确定行的通?” “行不行得通总得试试,反正背景是瞎编的,他敢乱说或者不来,回来的时候再把他宰了即可。走回去吧……” …… —— 推荐一本《仙子,请矜持》,大伙有兴趣可以看看~ (本章完) 第八章 先人一步 “驾——” 蹄哒、蹄哒—— 月色之下,两人一马在旷野上疾驰。 与来时不同的是,东方离人坐在了前面骑马,挡泥板兼靠枕,则变成了夜惊堂。 夜惊堂坐在背后,右手搂着如柳腰肢,左手则耷拉下来,轻声道: “不用这么着急,我没大碍。” “还没大碍?刚才走几步都站不稳了,若不是本王把你抱住,你当时就得摔地上。不尽快赶回去,待会又遇上对手怎么办?” “呃……” 夜惊堂刚才对付胡延敬,最后来了下单手拔刀归鞘,确实是装过头了,把左肩拉的生疼;不过这种伤势和腿没关系,完全不至于站不稳,方才走两步一个踉跄,无非是想找个地方靠一下。 但笨笨说的也有道理,现在要是再碰上个顶尖高手,他再来几下怕是得躺下了,当下也没多说,只是搂着腰注意着周边动静。 和胡延敬遭遇的地方,距离营地也就十余里,两人飞马跑了片刻,便回到了营地中。 方才有马贼捣乱,队伍里的护卫都被惊醒,正在周边巡逻,不小心踢到铁板的三个马帮小弟,当场就被乱拳拍死了,尸体已经挖坑埋了,佘龙等人聚在一起商讨着对方的来历目的。 夜惊堂遥遥就翻身下马,上前和几人沟通方才的情况。 东方离人则来到后面的马车上打量,见太后已经睡下了,并未受到惊吓,才悄然发现帘子走向马车。 发现夜惊堂还不忘讨论公事,东方离人脚步一顿,做出女王爷该有的威严模样: “夜惊堂,你过来。” 夜惊堂回头看了眼,便和佘龙等人告辞,来到了马车上: “殿下早点休息。刚刚发生乱子,继续在这里扎营不安稳,我带队继续出发……” 东方离人在车厢里坐下,眼神稍显不悦: “打架也就罢了,赶路的事儿他们难道干不了,非得伱这伤患盯着?过来坐下!” 夜惊堂被凶了句,倒也没还嘴,老实来到车厢里坐下。 东方离人从旁边取来医疗箱,把夜惊堂摁着平躺在榻上,便开始继续涂药治伤,同时小声警告道: “外面都是人,你再敢放肆,本王可不会饶你。” “知道啦,我又不是色胚。” “你还不是?” “呵呵…… 夜惊堂轻笑了下,靠在榻上并未乱动。 车厢里亮着昏黄烛火,东方离人身上的黑色裙子,本就比较修身,此时微微俯身揉按肩膀,明显能看到两个张力十足的圆弧,在身前晃来晃去。 但更吸引人目光的,是那张脸颊,英气眉宇看似不怒自威,但实则担忧关切写在眼底,偶尔还轻咬下唇显出揪心神色,看起来又霸气又温柔。 东方离人揉按片刻,发现夜惊堂目不转睛望着她,略微抬起眼帘: “你看什么?”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也没回应,只是闭上双眼做出正儿八经的模样,轻轻笑了下。 “哼……”东方离人抬手在夜惊堂胸口轻拍了下,继续帮忙抹药,但冷冰冰的脸颊明显比方才红了些…… …… —— 话分两头。 中午时分,一场迟来的秋雨,洒在了位于大魏边陲的小镇上。 年迈的私塾先生,双手负后拿着根烟杆,走出土胚院子的大门,看着较之往年萧条许多的镇子,眼底闪过了几分怀念。 这座小镇靠近历史上的大红河,虽然河道早已经干枯成了不足膝盖深的小溪,但红河镇的名字还是保留了下来,子子孙孙传承了不知多少代人。 因为距离边关太近、中原太远,红河镇注定繁华不起来,一水的黄土胚房子,加起来也才一千多号人。 梁洲民风彪悍,这种边关小地方更是好勇斗狠成风,读书识字对于红河镇的人来说,纯粹浪费银子,私塾先生子承父业刚接下私塾时,那是真穷的连饭都吃不起。 而这个情况,直到二三十年前,才有所改变。 那时候镇子上忽然来了个叫裴远峰的年轻后生,在镇子角弄了间房子,一个人住在哪里。后来和镇上杨家的二流子杨朝混熟了,便合伙在镇子弄了个小镖局。 因为武艺高为人又不错,镇子上的年轻人很快都跑去当了镖师,但梁洲拉帮结派的风气太重,人一多镖局就成了‘红河帮’,裴远峰为了矫正一群才十五六岁就喊打喊杀的镖师,就自个掏钱,把他们全送进了私塾读书识字。 虽然这帮小王八蛋很难教,但私塾先生也是从那时候起,才觉得自己像个有教无类、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 再后来这群镖师成年了,娶妻生子有了娃娃,这私塾就彻底走上了正规。最热闹的时候有二十多号小孩,挤在巴掌大的院子里,听他讲之乎者也。 而要说他记忆最深的一个小孩,莫过于裴远峰家那小子夜惊堂。 夜惊堂没上过私塾,都是裴远峰自己教,不过小时候整天摸鱼遛鸟,经常往这边跑,和他混的挺熟,而且聪明懂事,每次去河里抓鱼掏鸟蛋,都不忘给他这腿脚不便的老头子捎点改善伙食。 教书先生又没教夜惊堂,拿人家东西自然手短,感动之下,给夜惊堂讲了不少外面事儿,甚至忍痛送出了珍藏版的江湖奇书,和夜惊堂换了两只野鸡,成功误人子弟,间接祸害了一堆侠女…… 后来夜惊堂长大,整天在外面走镖,过来的时候便少了。 而曾经私塾里读书的娃娃,也都陆续长大成人,等到年初镖局的远峰身故,镖局的人手全跟着跑去中原谋生,这老镇子便又冷清了下来,极少有人家送娃儿过来念书了。 私塾先生嘬了几口烟袋,怀念了片刻往年时光后,便暗暗一叹,准备回院里;但刚转过身,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 蹄哒、蹄哒…… 自从镖局换东家后,新的镖局当家是行商出身,根本不会经营,三个月就把生意做没了,如今镖局关门,镇子上极少来人。 私塾先生听见动静,又转身来到门口打量,却见镇子外的黄土道路上,有一匹快马飞驰而来。 马匹毛色雪白看起来甚是矫健,上面坐着个女子。 女子头戴薄纱帷帽,肩膀上披着油衣披风遮风挡雨,经过镇子口的土丘时,还转头看了几眼,而后才来到了镇子中心的老街上,左右打量。 发现私塾先生站在门口后,女子驱马来到跟前,翻身想下马询问: “老伯,最近可有一只云州来的商队路过这里?” “镖局倒闭了,个把月都没商队到镇子里来,从外面路过的倒是有不少。姑娘找哪家的商队?” “嗯……云州和记,商队里有个镖师,叫夜惊堂,就是红河镇的人,老伯可认识?” “惊堂?这我自然认识,看着长大的,不过三月份走后,就没回来过了……” 私塾先生打开几眼,见这女子气质颇为不俗,又好奇询问道: “姑娘是惊堂什么人?” “江湖朋友罢了。夜惊堂老家在什么地方?” “就是前面的红河镖局,不过已经卖了,现在的东家正在找人接手……” “哦……” 白马之上,做江湖女侠打扮的璇玑真人,大概问了些情况后,眼底显出些许疑惑。 夜惊堂带着太后从京城里开后,璇玑真人留在京中陪护在观察了四五天,确认女帝练了浴火图情况十分稳定后,就飞马追了过来。 夜惊堂走之前,路线是规划好的,先行出发以最短距离穿过戈壁滩,直接来到红河镇等她们;如果太后情况不妙,就先行出关。 夜惊堂走时太后还昏迷不醒,璇玑真人自然没法料到,太后会中途跑去枫叶湖旅游,一路紧追慢赶追到这里都没追上,按照车队行进速度来看,肯定是在中途错过了现在也不清楚车队在戈壁滩什么地方,往回找很可能再度擦肩而过。 璇玑真人想了想,便准备在镇子上找个客栈停留,等着车队抵达,不过牵着马走过镇子角落的老镖局时,脚步又是一顿,仔细看了看黄土围墙的大院,又回头看向镇外官道旁依稀可见的土丘,总觉得哪里有点似曾相识…… —— 今天状态极差,脑子里是空的,实在写不出来,更一章就当请假了or2。 多谢【笔歌墨舞】【狗推】【猎爱沼泽】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九章 归乡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中秋前夕。 梁洲北部的平直官道上,夜惊堂骑着大黑马走在队伍前方,眺望着周边贫瘠的黄土地,重回故里心底难免生出亲切感,当然也不乏物是人非的唏嘘。 开心果鸟鸟倒是没他这么多想法,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后,特别兴奋,一会飞到树上看看鸟窝,一会钻到地里瞄老鼠洞,发现熟悉的土狗,还会张开大翅膀扑过去撵一下,吓的土狗嗷嗷乱叫,‘村霸’风范可谓展现无疑。 背后的马车里,东方离人挑起了车窗,看着在地里撒欢的鸟鸟,有些好笑: “它以前在家也这般调皮?” 夜惊堂对于这话题,倒是不太好回答。以前在红河镇,因为镇子上没啥有意思的东西,实在闲得慌,他每天除开练武,其他时间都是在摸鱼掏鸟蛋撵土狗,鸟鸟自幼跟着他,这么匪气肯定是跟着他学的。 这些有损冷峻形象的往事,夜惊堂肯定不能对笨笨讲,只是道: “离开久了好不容易回来,有点激动罢了,以前在家挺乖的。” “是吗……” …… 闲谈之间,夜惊堂带着车队,逐渐抵达了镇子口。 自从在荒骨滩遭遇黑旗帮后,往后路程无波无澜,再未遇上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情。 戈壁滩本就枯燥,从云州出发,半个多月的车马劳顿下来,饶是武艺高强的佘龙等人,都出现了几分疲态。 而太后娘娘经过最初的兴奋过后,长时间坐在车厢里出不去,渐渐也蔫了,现在最想就是找个房子,脚踏实地的在床铺上睡一觉。 眼见抵达了边塞小镇,车队速度慢了下来,太后娘娘挑起车窗帘子左右打量: “夜惊堂,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深山育俊鸟,果真不是玩笑话……” “叽~” “你叽啥?又没说你……” …… 红河镇的街道,不说和京城比,连云州乡下都比不了,两侧都是黄泥巴围墙,还有羊圈、牛棚等等,商户虽然有一些,但来往人流量少,看起来也没啥生意。 镇子上的百姓,秋收时节白天都在外面忙活,只有些闲汉,蹲在门口好奇张望着车队,虽然看到了夜惊堂,但夜惊堂出去一趟气势变化太大,没敢确定。 夜惊堂相熟的人,上次都已经拖家带口全带去京城扎根了,但在镇子上住了十多年,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可能不认识镇上人,遇上熟悉的老乡,还是会和往日走镖回来一样打上声招呼: “老张,几个月不见富态了……” “哎呦,惊堂,伱不去京城了吗?还没过年咋就回来了?” “在京城谋了个差事,走镖顺路回来一趟……” “看模样混的不错,这大鸟都长胖了……” “叽!” …… 夜惊堂接替刀魁,如今已经算名震江湖,但红河镇太过偏远,消息近乎闭塞,镇子的小老百姓,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着一次宗师,也根本关注不到这些,肯定是不知道他在外面什么情况的。 而夜惊堂也没有衣锦还乡耀武扬威的样子,和往日一样客气闲聊,很快路过了镇子上唯一的私塾。 夜惊堂没在私塾读过书,但和私塾先生关系不错,曾经那些名著古籍都是瞒着义父通过这条渠道得来,虽然也付出了不少野鸡鸟蛋零花钱,但野鸡有价、知识无价,时至今日,他依旧时常心头祝愿一句好人一生平安。 此时重回故里,夜惊堂哪怕百忙之中,依旧没忘记从京城带点东西,待来到私塾前时,他从车厢里取出了一个小书箱,里面是一整套精编书册,虽然谈不上贵重,但这种东西翻遍梁洲都可能找不到第二套。 私塾先生听到马蹄声,已经来到了院门处,瞧见夜惊堂过来,便喜笑颜开道: “惊堂回来啦。哟~咋还给我带来东西……” “在京城随手买的一套书,都是大家校对的精装原本,顺手带回来了。你以前弄的那些书,章节都有缺的,我还是去了京城才知道,原本带插画……” “我那些其实也带,当年你年纪小,怕把你教坏了,给你之前撕了几页关键的……” “啥?!” 夜惊堂刚抵出手的书箱,又收了回去,原本的笑意也化为了严肃。 而跟在不远处的大笨笨,闻言眸子也瞪大了几分,显出了些许忍俊不禁。 私塾先生很是自觉,上前把书箱抱过来就往屋里走,同时岔开话题道: “对了,前些天有个姑娘来镇子上找你,你不在就直接在你家老房子那儿住下了,我当时就知道你会回来,天天早上在这里等着……” “姑娘?” 夜惊堂听见这话,收起了杂念,不再搭理这不当人的糟老头子,转身道: “估计是凝儿她们到了,快过去吧。” 东方离人见此招呼队伍跟上,便往镖局的方向行去。 镇子上的镖局,由裴远峰筹建,本来只是个小院,在镖局名声打出去后,又扩建翻修过,因为边关的地皮不值钱,占地还挺大,外面的大院能停二十多辆马车,外加几十匹马,后方则是居住区,除开父子两人,些许镖师的家眷曾经也住在哪里。 三月份裴远峰身故后,夜惊堂遵循遗嘱,把产业全卖了;光凭边关小镇的一个大院,完全买不到千两银子,其中值钱的地方主要在裴远峰这些年打下来的门路,比如长期合作的大商户等。 接手镖局的人,是附近镇子的一个财主,靠在两国之间倒买倒卖赚了不少钱,想改行做个安稳生意,接下了镖局,夜惊堂走之前,还带着逐一拜访过曾经合作过的各地商贾。 以夜惊堂和裴远峰往年打下的口碑,镖局只要正常经营,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可惜的是,镖局终究是武行,和江湖帮派一样,道义放在前头,钱财放在后头,才能真正长久。 而生意人利字为先,根本吃不透这套,先是抠门寒了镖师的心,后丢镖舍不得赔和金主扯皮,硬是不到三个月就把镖局生意搞倒了。 夜惊堂路上听闻这些,心里难免暗暗摇头,但一手钱一手货卖出去的东西,他也说不得什么。 夜惊堂本以为,生意都倒了,以前的镖局也该乱七八糟一片破败,但走到红河镖局附近时,却见大院外干干净净,上了年头的门廊,还刷了层漆,尚未干透,明显是刚刷上不久。 镖局的大门开着,门头上还多了个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冰河镖局’四个大字…… “叽叽?” 鸟鸟落在家门口,歪头望着招牌,满脑袋问号。 夜惊堂同样莫名其妙。 而后面的太后娘娘,倒是一眼就明白了意思——除开向来不怎么正经的水水,正常人干不成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太后娘娘这些天尽力控制饮食,不运转浴火图法门,才勉强压住恢复力,让囚龙瘴的毒性留在体内;或许是怕水水看出异样,拉着她就回京城了,她又做出虚弱模样,放下了车厢帘子。 夜惊堂则是带着几分疑惑,来到镖局大门处往里打量,抬眼就看到正屋的大门外,搭着个梯子。 身着白裙的女子,站在梯子上面,腰带勾勒出完美腰身,恰到好处的衣襟和妖娆臀线在秋光下展现无疑,微微扬起的侧颜,更是冷艳出尘到了极致。 女子手里拿着个小榔头,叮叮咚咚敲打,正把一个大鸟笼往横梁上面挂,嘴里还哼着小调: “嗯哼哼~…” “叽?!” 鸟鸟瞧见此景,直接震惊了,唰的一下飞到璇玑真人肩膀上,用翅膀‘啪啪啪’扫脸,看模样是想把这没良心的拍死得了。 璇玑真人一直都在房顶上当望夫石,瞧见夜惊堂他们过来,才故意在这里钉鸟笼吓唬鸟鸟,被拍了两下,她就手腕一番,把鸟鸟逮住放进鸟笼里,还关切道: “来试试,看我给你买的鸟笼合不合身。” “叽!” …… 夜惊堂快步进入大院,来到了正屋之前,询问道: “陆仙子,你什么时候来的?圣上没事了。” 璇玑真人把鸟笼挂好,拍了拍手跃下梯子: “圣上暂时没大碍。我都来好几天了,不知道你们在哪儿,就在这里等着。凝儿还在等三娘招揽人手,估计会晚几天才过来。” 夜惊堂点了点头,又左右打量收拾的整整齐齐的镖局: “这镖局怎么回事?陆仙子帮我赎回来了?” “什么叫帮你赎回来?” 璇玑真人从袖子里摸了摸,取出了一张房契,示意上面的白纸黑字和手印: “这镖局是我从东家手来买下来的,从今往后便是我的产业。你想赎回去可以,但价钱我说的算……” “我赎回来做什么?” 夜惊堂有些好笑,拿过房契打量几眼: “我以后又不在这里住,卖都卖了,赎回来又有什么用。陆仙子买下来正好,镇子上也没几家像样的客栈,这几天刚好住你这儿。”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不让她拿捏,有些不悦,把房契抽回来: “反正这宅子以后是我的了,你以后想赎回祖宅,就得找我;拖得时间越久,利息越高,你自己看着办。” “那陆仙子怕是要砸手上了……” 璇玑真人说了两句,就走向大门,去探望好闺蜜。 梵青禾此时已经来到了门口,这一路上,因为和太后、靖王都不熟,又不好和夜惊堂搭讪,走了一路基本上没什么话题可言,此时瞧见了和她水火不容的妖女,梵青禾反而有几分亲切感,在门前询问: “你跑来做什么?找毒师的事儿我一个人就够了,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找毒师确实用不了这么多人,我过来,是防着你这小机灵鬼打歪主意,把夜惊堂往冬冥部拐。我可是提前和你打好招呼,你要是敢打这注意,我回去就把你也绑回云安,先在地牢蹲个三五年……” 梵青禾千里迢迢跑过来,本就打着把夜惊堂拐回冬冥部验明正身的注意,听见这话自是不满,不过现在还没到她的地盘,她也不和这妖女做口舌之争,只是抱着胳膊就进了院子…… —— 良久后,镇外的河边。 河的名字就叫红河,在河流改道前,曾是一条横跨平原的大江,虽然如今干枯的只剩下膝盖深的小溪流,但古河道尚在,两岸可以瞧见两丈余高风华眼中的土坡,而河床明显比红河镇的地势低出一截。 在古河道的内弯处一个黄土坟包孤零零立在土坡上,坟头上已经长了些杂草,墓碑朝着云安方向,上面刻着几行小字,简单写着姓名与生卒之年。 黄昏日暮,秋风萧瑟。 夜惊堂提着香火,孤身一人来到土坡上,认真清理完坟头上的杂草,而后点燃了三炷香,把螭龙刀横放在膝上,坐在了墓碑之前,看着年初时亲手刻下的几个字。 鸟鸟从笼子里逃出来少有的没有调皮捣蛋,专门从河里抓了条小鱼,放在墓碑前面,而后乖乖的蹲着,看起来也有点伤感。 夜惊堂很早就把鸟鸟捡了回来,这些年都生活在镖局里,而裴远峰无儿无女,在混熟后,对鸟鸟其实比对夜惊堂的好。 毕竟裴远峰要教导夜惊堂成才,该严厉的地方绝不会心软半分,而鸟鸟则不需要讲究这些,基本上怎么宠怎么来。 如今鸟鸟过上了好日子,每天都是人人抢着喂,但也没忘记以前追在裴远峰后面要饭饭的日子,不停小声咕咕叽叽。 夜惊堂心底要比鸟鸟复杂的多,在回来了路上,他心底本想了好多话,祭告义父如今自己不负所望当刀魁了,或者讲述打败轩辕朝的过程,再或者遇上了情投意合的女子,从今往后不是一个人了。 但真正坐在墓碑之前,看到冷冰冰的一行字,又发现这些千言万语,无非都是说给自己听的自我安慰,墓中人哪里听得到呢。 好在义父生前希望他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便成为了什么样的人,义父临终前知道他会如此,应该也不遗憾,他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往后要做的,无非是好好活着沿着自己的路继续走下去而已。 夜惊堂在墓前坐了良久,直到三炷香即将燃完,才站起身来,转身走向幼年长大的小镇: “走啦。” “叽……” 鸟鸟望了墓碑片刻后,才转过身来,蹦蹦跳跳落在了夜惊堂肩膀上,行出几步,还回头晃了晃翅膀,一人一鸟便渐行渐远。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只剩一座孤坟立在土丘上。 而远处那座老宅里,则出现了人间灯火与炊烟。 场景是一明一暗、一阴一阳,一代新人换旧人,想来便是如此…… (本章完) 第十章 月圆夜 已经到了八月中旬,天边刚刚跃出山头的月亮,已经趋于圆满。 夜惊堂提着佩刀,走在熟悉的土路上。 鸟鸟在祭拜完后,又活跃了起来,蹲在肩头“咕咕叽叽~”说着闲话。 在抵达镇子口时,夜惊堂抬眼望去,却见镇子口的土坡上,有个人在眺望四野。 虽然人影穿着雪色白裙,裙摆随夜风轻舞,看起来很是仙气;但黄土坡配上后面乡村气息十足的小镇,怎么看都像是个晚上望着男人从地里回来的西北婆娘。 夜惊堂露出几分笑容,脚步加快来到了土坡下: “陆仙子,你站这儿做什么?” 璇玑真人双臂环胸,头上带着薄纱帷帽,看了看通往天琅湖方向的官道,又望向镇子: “我以前好像来过这里,嗯……就从这下面路过过。” “哦?” 夜惊堂飞身跃上土坡,站在璇玑真人背后,眺望一马平川的野: “是吗?我小时候无聊,天天都在这附近转悠。陆仙子什么时候路过的,我说不定还见过?” “大概十年前,夏天的一天中午……” 璇玑真人回想了下,偏头看向身旁比她高半头的男人: “我当时穿着玉虚山的道袍,骑马从这里路过,遇到了呆头呆脑、扎着朝天辫的小屁孩,挂着鼻涕,提着几条小鱼站在这里,看见我就嘿嘿傻笑……” ?? 夜惊堂本觉得似曾相识,但听见这话,便是眉头一皱: “朝天辫?流鼻涕?我们镇上好像没这种傻子,陆仙子是不是记错了?我记得八岁那年,刚把鸟鸟捡回来不久,天天给它在河里抓鱼,遇到一个过去骑马路过的女人,还问天琅湖在哪边……” 璇玑真人这几天其实一直在怀疑,听见夜惊堂的话,便明白十年前在这里遇上的那个小屁孩,确实是没长大的夜惊堂。 遥想当年,夜惊堂看起来不过六七岁,虎头虎脑一脸稚气,而她已经是独自闯荡江湖的侠女。 而如今她芳华依旧,夜惊堂也从小屁孩,长成了比她高得多的大男人,不但肩宽背阔俊美无双,上次还用大恶棍顶过她,甚至她还抱着人家蹭过…… 璇玑真人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只觉得这世道还真有意思,所谓缘分想来便是如此。 “还真是巧了,看了那小屁孩真是你。”璇玑真人转头看向肩膀上认真回想的鸟鸟: “它当时也在?我怎么不记得?” 夜惊堂也觉得确实巧了,笑道:“它当时还小,都没换毛,灰不溜秋跟黑耗子似得,估计躲在袖子里……” “叽?” 鸟鸟当年确实太小,光知道吃,还真不记得这些。听见这话,它看了下自己的白毛毛,显然不相信自己小时候像黑耗子。 璇玑真人把鸟鸟接过来,放在自己肩膀上,往山坡下走去: “可惜了。当年要是顺道把你拐走,带去玉虚山收为徒弟,伱估摸现在已经是道家祖庭的小师弟了。身穿一袭道袍,俊美无双又仙风道骨,不知道能迷死多少江湖侠女,比现在不是俊气的多……” 夜惊堂手按腰刀缓步行走,对此道: “若真是哪样,估计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嗯……在玉虚山年少成名,被圣上和靖王相中成为少年国师,身居高位却对家中老父念念不忘,对把我拐来的美貌师尊怀恨在心;等翅膀硬了后……” 璇玑真人眨了眨眸子,转过头来: “翅膀硬了如何?欺师灭祖把我拐回红河镇,让我也尝尝寄人篱下的滋味?” 夜惊堂感觉这话题有点跑偏了,大笨笨的亲师父,他哪里敢随意撩骚,对此只是摇头笑了下。 两人相伴繁华镇子,镖局大院里已经亮起灯火,马匹和马车都停在院子里。 劳累一路的护卫,也放松下来,专门在镇子上的羊肉摊子,点了两只烤羊,还买了不少酒,都在院子里围着歇息放松。 鸟鸟瞧见架在火堆上的烤羊羔子,眼睛都直了,连忙飞过去,落在了人群之前凑起了热闹。 夜惊堂在戈壁滩上跑了半个月,因为缺水源,不说洗澡,连脸都没洗几次,最后几天都不好意思抱香喷喷的大笨笨了。 此时到了家里,夜惊堂也松了口气,先行来到了镖局后方的院子,准备梳洗一下。 镖局后方是住处兼镖师宿舍,能住几十号人,地方还挺大;而中间则是个两进小院子,前面堂屋客屋账房,后面则是当家的住处。 虽然镖局卖掉了半年,但镖局内的陈设大体没变,连夜惊堂小时候练功夫的石锁木桩等都在原地,只是没了私人用品。 璇玑真人几天前过来,见镖局在对外出售,就自掏腰包买了下来,这几天都在收拾,角角落落都擦的很干净。 夜惊堂来到后院,可见正屋里门关着,屋里亮着灯火,能看到窗纸上的剪影,里面传来水花声和话语: “这些天累死本宫了,感觉浑身都是汗气……” “都一样……” …… 夜惊堂只是扫了眼,便看到太后娘娘和离人的侧影,还有圆弧带着水珠微微颤动的影子轮廓,看尺寸似乎是太后娘娘的…… ?! 夜惊堂一只脚刚跨进门,就连忙退了出去,转开目光望向别处。 璇玑真人扫了眼后,打趣道: “又看不到你躲什么?做贼心虚?” “嘘!什么做贼心虚……” 夜惊堂打住话语,转身来到了侧面的东厢房。 东厢房以前是夜惊堂的住处,里面有衣柜书桌和板床,环境和双桂巷的房间差不多,镖局接手后这里也没住人,里面的陈设和收拾好离开时没区别。 此时小书桌上点着一盏灯,梵青禾待在其中,身上的红纱脱了下来,只穿着金黄色内裙,在窗前俯身铺着被褥。 梵青禾自从来京城,就是做异域女子打扮,裙子华丽而宽松,此时褪去了纱衣,才能看出身材——身段儿高挑,腰臀比例要比中原女子夸张些,但又不失线条美感;而衣襟规模一直都是不小的,璇玑真人以前摸胸揩油的时候就感觉的出来。 而最特别的是梵青禾的打扮,墨黑长发编了些小辫盘坐头上,余下长发披散在背后,看起来相当野性,皮肤极白五官很立体,第一眼不给人妩媚明艳之感,但印象绝对深刻,属于那种过目不忘越看越有味道的女子。 夜惊堂发现自己的屋被霸占了,便想去西厢房,但身边的陆仙子,可能是闲着无聊,发现梵青禾背对门口,就唰的一下闪过去,如同浪荡子般,抬手就在屁股上拍了个结实。 啪~ 声音很响,能听出那份沉甸甸的紧致感。 梵青禾知道两人回来了,但完全没料到这妖女会当着男人的面偷袭她,措不及防之下,猛地转过身来,柳眉倒竖: “姓陆的,你欠打是吧?” 而夜惊堂也看不下去了,少有了训了水水一句: “你做什么?梵姑娘是客人,你注意些。” 璇玑真人在铺好的床铺上坐下,双手撑着床铺,左腿架在右腿上,微微歪头: “女人打打闹闹,有你插嘴的份儿?” 梵青禾回怼道:“谁有闲工夫和你打打闹闹?太后安危未定,当前应该抓紧时间,把囚龙瘴的配方和解药找到才是。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咱们都在这里等着?还要等谁?” 夜惊堂见此走进了屋里,拿过来凳子让梵青禾坐下: “离开京城比较着急,筹备的人手晚几天才能到齐,按时间算估计也快跟上来了。” 梵青禾在凳子上坐下,想了想道: “太后娘娘现在情况稳定,但我们也不能就此懈怠。这里距离边关就几十里地,出关后跑快点,大概一天多时间,就能赶到琅轩古城。只要到了哪里,我就能联系上族人,着手调查毒师的线索。 “当前最合适的安排,是我先回去,把门路探明。若是都在这里等着,等人来齐再过去,然后才开始查毒师线索,少说得耽搁半个月时间……” 出关的风险极大,带着车队走也确实快不了,夜惊堂本来的打算,就是把这里当做中转站,先出去摸清情况,再带着太后娘娘出关直接去治病,当下点了点头道: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我明天先送梵姑娘回去,把事情安排好。你们先在红河镇等两天,要是凝儿她们到了我还没回来,就直接出关,到时候在路上汇合。” 梵青禾本来是想自己先回去的,听见夜惊堂要送她,心里自然乐意,毕竟她去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到夜惊堂,把人请回西海诸部,让族老确认是不是和西北王庭有关系,夜惊堂肯单独跟着她走自然最好。 但梵青禾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听到旁边的妖女说道: “你一个人出关,被某些图谋不轨的女人算计了怎么办?我陪你一起去吧,快去快回路上也有个照应。 “待会让青禾帮忙在阵子布置一堆机关陷阱,孟姣他们这么多人守在这里,出不了什么岔子。” 梵青禾听这话,总觉得这‘图谋不轨的女人’是在说她,当下皱眉道: “你什么意思?谁图谋不轨?” “好啦好啦……” 夜惊堂毕竟对关外不熟,对于这个提议也没拒绝,开口道: “明天早点出发,快去快回吧。” 璇玑真人微微颔首,又看向柳眉倒竖的梵青禾: “禾禾,你先出去,我和夜惊堂聊两句。” 梵青禾听到这称呼就满身鸡皮疙瘩,起身道: “什么禾禾?出了关我就是冬冥大王,手下几万人,收拾你和玩一样,你最好有点敬畏之心。” 璇玑真人抬手在冬冥大王的贵臀上拍了拍: “知道啦,出去吧。” 梵青禾在璇玑真人手上打了下,满眼嫌弃了走了出去。 夜惊堂感觉璇玑真人比他都色胚,心中暗暗摇头,待梵青禾走后,才在凳子上坐下,解开腰间的佩刀: “要和我聊什么?” 璇玑真人身形后仰,双手撑着床铺,凝望夜惊堂的脸颊,并未说话,只是微微歪头,轻咬红唇,眼神耐人寻味。 ?!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几分。 夜惊堂刚把刀放下,看着面前任君摘采的陆大仙子,有点慌了,余光瞄了眼正在洗澡的正屋,又转回来,严肃道: “陆仙子,你……你自重,诶?” 话没说完,璇玑真人就抬起了绣鞋,用鞋尖在夜惊堂小腿上轻轻磨蹭,眼神却带着三分玩味: “夜惊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我敢点火你就敢着,就没有坚守本心坐怀不乱的说法。出关之前,我可得警告你一句,梵姑娘可不是善茬,会下蛊,你要是没经住诱惑……” 夜惊堂眼神无奈,把腿挪开不让璇玑真人蹭: “别开玩笑。我是去给太后娘娘找救命药,又不是去游玩,再者梵姑娘比你正经多了。” ? 璇玑真人眉头一皱,还想说两句,结果正屋的房门,忽然打开了,洗白白的太后娘娘披着裙子探头,抬眼往这边打量。 璇玑真人见状迅速收起了绣鞋,摆出正经人的模样起身出了房间: “洗完了?舒服些没?” “舒服多了。惊堂,你帮忙换下水吧,离人也得沐浴洗……” “好。” 夜惊堂起身出了屋子,目送姐妹俩进入西厢房后,才转身进入正屋,挑起里间的帘子打量。 里间空气湿度很高,中间摆着个大木桶,红玉正在盛着洗澡水往外倒。 东方离人出门全带的护卫,并未带丫鬟,也不能让上了年纪的孟姣伺候,此时也在浴桶前给红玉帮忙。 因为是在后院屋里,又准备洗澡,东方离人刚才已经褪去了袍子,只穿着件舒适的白色睡裙。 此时背对门口,俯身在浴桶里舀水,透过里屋的灯光,明显能看到睡裙下朦朦胧胧的大月亮,曲线丰润很豪气,云遮雾绕却又都能看见,景色着实美的惊人…… (⊙_⊙)!!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 哗啦~ 东方离人刚舀起一瓢水,回头就发现夜惊堂悄咪咪站在门口,挑起帘子冲着她腰后打量,惊得把水瓢都扔了单手护胸回头瞪着夜惊堂,柳眉倒竖: “你这厮……谁让你进来的?” “太后让我进来的……” 夜惊堂抬手致歉,做出非礼勿视的模样,走进屋里把水瓢接过来: “殿下坐着休息即可,我来吧。” 说话间,余光又发现站在旁边笨笨,没遮住腰下,借着灯火光芒,隐隐约约能看到馒头……! 东方离人还在酝酿话语,瞧见夜惊堂一句话没说完又乱瞄,心头不由羞恼,抬起脚儿就在夜惊堂小腿上轻踢了下: “你给本王出去!” 红玉缩着脖子乖巧站在跟前,哪里敢打搅,想想提着水桶闷头跑了出去,把靖王一个人丢在了屋里。 夜惊堂走了就没人倒太后的洗澡水,自然是厚着脸皮继续忙活: “我又没乱看,要不我把眼睛闭上?” 东方离人撵不走,也是没办法了,便抱着胸口望向别处,做出本王很生气的模样。 夜惊堂三两下把太后娘娘洗澡水倒进水桶,提到门外倒掉,而后又从厨房打了几桶热水进来,倒进了浴桶里,用手试了试水温: “好了,来洗吧。车马劳顿半个月,好好休息放松一下。明天我先送梵姑娘去琅轩城安排好门路,最多两三天就回来。” 东方离人听到这个,蹙了下眉,稍微迟疑,把抱着的胳膊松开了,缓步来到浴桶前,拉开腰侧系绳: “你一个人去?” “和璇玑真人一起。” “哦……你路上小心点,一切听师尊安排,别自作主张莽撞行事。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 夜惊堂瞧见这模样,转身想走,又有点犹豫。 东方离人解系带的动作一顿,转过眼帘: “你还站这里作甚?等着看本王沐浴更衣?”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脸皮也没厚到这种程度,只是凑上前在红唇上啵了口。 “呜?” 东方离人臀儿枕在浴桶边缘,退无可退,也就没躲了,本想着犒赏下马不停蹄又得去办事的夜惊堂,结果发现这色胚是真飘,给点甜头就开始得寸进尺。 因为只穿着睡裙,夜惊堂和抱着没穿的大笨笨一样,着实有点上头,亲了没两下,就下意识把手往不该碰的地方伸。 “呜……” 东方离人柳眉微蹙,把腰后乱动的手抓住,往后退开些: “夜惊堂!” “呵呵,那什么,情不自禁……” 夜惊堂悻悻然收手,又在东方离人额头点了下,才快步出了房间。 “哼……” 东方离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擦了擦嘴唇确定夜惊堂走远没偷瞄后,上前把门窗关了起来…… —— 多谢【狗堆】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推荐月票or2! (本章完) 第十一章 琅轩城 天琅湖虽然是内陆湖,但其长一千八百多里,宽六百余里,除开地处内陆,其他方面看起来已经与海没区别,为此有了西海之称。 西海诸部位于天琅湖西北侧,而过了天琅湖,就是北梁内腹之地,此湖也算是北梁的天然屏障,在吞并西海诸部后,北梁就在湖岸沿线就修建了几座城池,驻扎有重兵。 夜半时分,距离北梁关口平夷城百余里的一座小镇上,挂着黑旗帮旗号的商队,在一家客栈外驻足。 客栈外车马如流,皆是从天南海北过来,前往琅轩城参加集会的商队,大部分是北梁人,从大魏过来的行商也不在少数。 梁王幼子东方尚青,在抵达落脚点后,因为长时间车马劳顿过于疲倦,直接进了客栈休息;而胡延敬则悄然离开客栈,孤身来到了小镇一条偏僻小街上。 前些日子在荒骨滩,不小心一脚踢到了阎王爷头上,胡延敬的心情到现在也没平复下来,肋下的刀伤也没好,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抑郁,双手负后走几步就暗叹一声。 上次捡回来一条小命,那蒙面阎王让他联系鳞纹钢的卖家,口头交代完就走了,并没有安排什么人暗中跟随,但那句‘自己掂量能不能活过下个月’,却好似一把悬在头上的刀。 胡延敬武艺不低,能看出那位爷要杀他,真就一两刀的事儿;他在黑旗帮当老大,偌大家业摆在哪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在刀架脖子的情况下,当天晚上就差人把消息送去了崖州。 如果只有这一件麻烦事,胡延敬倒也不至于如此沮丧,但梁王那边也出了问题。 上次那阎王爷,和他互相偷家,跑去商队揍了张和尚一顿,砸烂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装的不光有商队带去西北贸易的瓷器,还有他私下搜罗来,准备送给北梁高层当礼物的几套茶具。 茶具由御窑烧制,属于皇族特供之物,寻常官吏用都是僭越,更不用说送给敌国权贵。 东方尚青在手下收拾马车的时候,眼尖发现了那些茶具,询问来历用途。 胡延敬不太好解释,只说是从黑市淘来,拿去和北梁的些许官吏打点关系,方便以后生意走动。 此事可大可小,遇上个好说话的东家,指不定当场就不追究了。 但东方尚青一向较真,觉得他私藏皇族特供之物就是僭越,自作主张送给北梁人更是大逆之举。 加之以前的怀疑在先,胡延敬觉得东方尚青回去后,肯定会和梁王禀报此事,然后彻查他这大当家近年的所作所为,看有没有其他作奸犯科的地方。 胡延敬自幼目的就是封侯拜相,重现祖辈将门荣光,至于当哪国的将门,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为此他不仅投在了梁王门下,暗中也投靠了北梁左贤王,谁有本事成事他就是谁的人。 如果东方尚青揪着不放,梁王派人彻查他,真查出什么东西,他即便不死,也得逃遁北梁,丢掉这么多年积累的家业。 东方尚青油盐不进,胡延敬想改变其想法几乎不可能,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为此这些天都在想办法挽回自身形象。 胡延敬小街上走了片刻,很快来到了一件老茶馆,把门帘挑开后,可见里面摆着四张方桌。 一个掌柜打扮的老头,在炉子旁煮着茶水,而角落的桌子上,放着一盘花生,两个面向年轻的江湖客坐在桌上,正在闲谈。 瞧见胡延敬进来,桌上两个江湖客都是一愣,继而便开口招呼道: “胡帮主,你怎么也过来了。” 说话的,是拿了胡延敬推荐信,跑到这里来投奔贵人的曹阿宁。 胡延敬眼底也有点意外,来到桌前坐下: “让你们来投奔左贤王,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曹阿宁摇头一叹,示意煮茶的掌柜: “胡帮主的担保,不怎么顶用。左贤王怀疑我等身份,不肯取信,让我们先交个投名状。我寻思我都搞了大魏两个王爷了,还密谋刺杀过女帝,这还要我交什么投名状?” 胡延敬端起茶杯抿了口,轻哼道: “可能不是怀疑伱身份,而是怀疑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在大魏四处煽风点火,一身反骨不容置疑,但搞了这么多年,连女帝一根头发都没碰到,还平白给女帝削藩之事赶了好多年进度。你说就这办事水平,谁敢用你?” 旁边煮茶的老头,名为杜潭清,看似其貌不扬,但身份不菲,是北梁左贤王麾下的谍报头子,负责西海诸部兼大魏边关的谍报工作。 杜潭清提着个茶壶,来到桌子跟前倒茶,接话道: “胡帮主此言在理。你们俩,特别是许天应许少侠,论本事足以成为王爷左膀右臂;曹大人大内暗卫出身,亦能官居要职。但曹大人这过往履历,谁翻谁害怕——跟着废帝废帝倒了、跟着邬王邬王没了,燕王那么厉害的枭雄,都不明不白被你搞掉一层皮……” 曹阿宁无奈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们没成事只能说他们没皇帝命,不能说我没出力。左贤王不一样……” “王爷忠于大梁,意在帮国君一统天下,可没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杜潭清说了两句后,在桌子上坐了下来,转眼看向胡延敬: “胡帮主似乎受了伤,是何缘由?” 胡延敬叹了口气:“前些天在荒骨滩,遇到一只小商队,本以为是小角色,结果一碰才发现是条大龙。里面的当家,自称是亱迟部的后人,差点把我打死……” ? 杜潭清眉头一皱:“亱迟部的后人?” 曹阿宁也愣了下,想了想道: “西北王庭都没了,据说末代天琅王,还是左贤王亲手解决的。这世上还留有后人?” 杜潭清思索了下:“当年那事,老夫参与过,亱迟部的嫡系,应该都战死了。不过十八年前,清缴最后残余势力时,逃掉了一辆马车,里面有亱迟部一个族老的尸体和些许幼童的鞋袜衣服,但没有小孩踪迹。王府查了多年,没有任何线索……” 胡延敬听到这里,开口道: “那怕是还真留着一些人,如今势力绝对不小了,王爷当注意才是。” 杜潭清点了点头,又询问道: “胡帮主过来,就是通报这消息?” “此事只是顺带,还有另一件事……” 胡延敬把东方尚青的怀疑说了一遍,继续道: “尚青公子性格执拗,对我起疑,肯定会把贡瓷的小事揪着不放;但其年纪小心气高,也不是没办法应对。我过来,是想让杜老安排几个杀手,来刺杀尚青公子,我到时候来个舍命相救,这样一来……” 杜潭清皱了皱眉:“既然已经起疑,直接找机会杀了,嫁祸到西海诸部头上便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胡延敬摇头道:“梁王幼子,跟着我出来,若是死在外面,即便罪不在我,我也不好活着回去。尚青公子年纪小,没那么多心眼,我做个苦肉计舍命搭救,事后他肯定记我情分,以前那些小事,自然也就不会追究了……” 杜潭清沉默了下,点头道: “也罢。你们此行是和勾陈部谈生意,其他三大部都眼馋此事。等你到琅轩城后,我安排些人刺杀,想办法做成三大部买卖不成恼羞成怒的样子;这样既能帮你解围,朝廷还能以‘刺杀外使’为由,敲打下三大部,一举两得。” 曹阿宁听的这些,开口道: “苦肉计的事,交给我等即可,保证做的天衣无缝。” 此事不算难,但胡延敬武艺不低,东方尚青还有不少护卫,刺客太差劲儿吓不到东方尚青,厉害的人又不好找,杜潭清想想也没拒绝: “分寸你们自己拿捏,这种里应外合的小事,若是还办砸了,两位还是另谋高就吧。” “杜老放心即可……” …… —— 明月当空,如霜月色洒在万里戈壁之上,一条干渴河道从戈壁滩上横穿而过。 蹄哒、蹄哒…… 三两匹骏马从南方飞驰而来,沿着河道奔向视野尽头的城池,马背坐着三个风尘仆仆的男女。 梵青禾走在前面带路,做江湖游侠打扮的夜惊堂,和璇玑真人跟在后面,第一次来关外的鸟鸟,则蹲在夜惊堂怀里,好奇的张望着辽阔原野。 梁洲与北梁的分界线,是坐落于古河道沿岸的黑岩关,距离红河镇也就二三十里,裴远峰当年在红河镇扎根,便是因为出关找雪湖花比较方便。 梁洲和西海诸部南侧,几千年前都是大梁朝的腹地,大河改道之后逐渐荒芜,变成了如今的大戈壁,关外景色和关内其实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更加荒凉些,再难找到任何百姓生活的痕迹,而琅轩城一带也并未处于宜居带。 不过琅轩城曾经是整个天下的国都,历史意义很重要,距离北梁和大魏也都不算远,两朝的商贾要和西海诸部交易,自然是来这里,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万部集’,算是一个很大的贸易市场。 万部集并非持续一天,而是从夏末开始,直至入冬才结束。 夜惊堂昨天早上从红河镇出发,因为要快去快回,三个人路上基本没有停留,从出发后用了一天半的时间,赶到了琅轩古城,走到附近时,已经能陆续碰上南来北往的商队。 作为几千年前的国都琅轩城时至今日已经很难看出城池的模样,唯一能证明其曾经存在的,只剩下外围风化严重的两丈土丘。 夜惊堂一行三人越过无数商队,飞马来到了琅轩古城外,可见里面的建筑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接连成片的大帐篷、简易房屋,马队、骆驼、牛羊随处可见,就如同一道土墙,在平原上围出了一片大空地。 虽然环境看起来简陋,但古城的规模相当大,夜惊堂目测长宽都有二十多里,不小于云安城,而里面的人摩肩接踵,聚集了恐怕不下十余万人。 夜惊堂随着梵青禾,从土墙的一个凹槽附近进入,抬眼瞧见绵延到天际的火光和帐篷,眼底着实有点震撼: “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人,我还以为只是个小城。” 梵青禾对此自然是司空见惯,带着两人从一团乱麻的集市上穿过,回应道: “西海诸部大小部族有四百多个,每年秋天有了收成,都得到这里来换生活物资,光冬冥部就来了一千多人,外面的商队一来就是上百人,能有这么大场面半点不稀奇……” 璇玑真人骑马跑了一天一夜,比鸟鸟都馋,骑在马上随意打量,询问道: “这里有好酒没有?” 梵青禾觉得璇玑真人是跟屁虫,弄得她路上都不好和夜惊堂说话套近乎,肯定不怎么待见,随口道: “这么大到地方,怎么可能没有酒,你只要想,连青楼都找得到。” 夜惊堂略显意外:“这地方还有青楼?” 梵青禾骑马走在最前,用马鞭指了指: “就在前面,那个红色的大帐篷,看到没有?进去都不收银子,还有好吃好喝伺候。” “嗯?” 夜惊堂抬眼看了看:“这么好客?” 璇玑真人来西海诸部找过雪湖花,帮忙解释道: “是北方的一个小部族,母系为尊,男人都是劳力,没啥地位,里面的女人专门跑来这里‘借种’。虽然包吃包睡不要钱,但要求的长得俊、武艺高,最好会读书识字,而且进去就是半个月,不成药渣出不来。” 夜惊堂听到这个,就明白了意思,笑道: “怪不得,我就说嘛,怎么男人到了那里都躲着走。” “你身板结实,要是进去,肯定能把里面所有姑娘都祸祸一遍,不去试试?” “唉……” 夜惊堂摇了摇头,都没接这荤话。 三人闲谈之间,沿着摩肩接踵的小街走了四里地,才来到琅轩古城的中心地带。 虽然这里也是大平地,但环境明显要比乌烟瘴气的外围好上许多,专门用栅栏隔出了很多快地方,里面都是白色或红色的精致大帐,些许还专门修建了房舍,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族徽旗号。 来这里的商贾同样极多,但穿衣打扮明显要贵气些,各大部交易的物品质量也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夜惊堂路过一处围栏时,甚至看到了一个大马圈,里面关着百余匹马,好几匹乌云踏雪,其他也全是名驹,阵容相当夸张。 夜惊堂哪怕已经见多识广,瞧见这场面还是难免惊讶,牵着马在围栏外顿步,询问道: “这些都是一家的马?” 梵青禾点了点头:“这是巫马部的地盘。巫马部祖上就给大梁朝养马,以前西北王庭的几万匹战马,大半出自巫马部,只可惜现在被北梁朝廷打压,马场被没收了不少,没以前厉害了。这些只是拿出来撑场面的,正儿八经的马王,早就被各地的大人物订走了,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打个招呼,给你弄一匹纯种宝马来。” 夜惊堂示意背后的大黑马: “骑习惯了,暂时没这打算。嗯……不过走的时候可以弄几匹,靖王想来喜欢。” 梵青禾点了点头,又示意前面的鸟市: “哪里还有鸟,雪鹰、角雕什么的都有,厉害的能抓狼;还有五彩鹦鹉,会说人话,不像它只会叽……” “叽?” 鸟鸟满眼震惊,忽然觉得这彩衣婆娘被妖女姐姐追着打不是没道理的。 三人一鸟闲谈之间,穿过人山人海的集市,很快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场地外。 场地由栅栏围起,里面是二十多顶大圆帐,最中间一个非常夸张直径少说十丈,高三丈左右,用原木当柱子撑起,大帐为黄色,外面挂着红纱,门口挂有冬冥部的族徽,还有几十名纱巾蒙面腰悬弯刀的武士在周围站岗,看起来华丽而威严,犹如帝王行宫一般。 璇玑真人知道梵青禾是冬冥部的山大王,但确实没料到梵青禾排场这么大,瞧见如此夸张的行宫,心里女飞贼的形象,转变成了家业很大的女富婆。 而夜惊堂也是第一次认识到,冬冥大王不是戏称,而是正儿八经的异域女王。 梵青禾牵着马来到驻地外,刚刚露头,便有十余名冬冥部族人,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祝宗大人。” 梵青禾微微抬手示意免礼,牵着马走进驻地,吩咐道: “这位公子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去安排接风洗尘,让族中老人都过来见客。顺便找个干净地方,让这丫鬟去歇着。” “是。” ? 璇玑真人感觉这丫鬟说的应该不是鸟鸟。 她微微眯眼,本想上去抽梵青禾屁股一下,不过夜惊堂把她的胳膊握住阻拦,她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转而瞥了夜惊堂一眼。 (→_→) 夜惊堂连忙把手松开了…… ———— 多谢【极巨风味乳】【小小小迷茫】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十二章 试试 帐外月朗星稀,满城灯火余晖,勾勒出了一抹关外异域才能看到的别样繁华美景。 两个气质文雅的老乐师,在帐侧演奏三弦和小鼓。 叮咚咚~~ 六名脸上带着面纱的美人,在金红相间的地毯上跳着舞曲,薄纱飞舞水袖轻摇,让灯火通明的大帐显出了几分梦幻与奢靡。 梵青禾换上了‘大祭司服’,淡金色内衬外罩红纱,头发盘成了很庄重的款式,脑后斜插着两根金簪,在主案后正襟危坐,神色比平日里要正经严肃的多。 夜惊堂坐在右边的小案后,面前摆着精美菜肴,以及彩瓷质地的酒壶,认真看着帐内的歌舞。 而鸟鸟则没看美人跳舞的心思,从小案后面探出圆圆的脑袋,趁人不备就叼一块肉偷偷吃,有人看过来又摇头晃脑,摆出跟着哼哼的样子。 璇玑真人被梵青禾撵下去睡觉,自然不会答应,很自觉的跟着夜惊堂,此时还坐在了夜惊堂跟前,不时还帮忙把酒斟满,放在夜惊堂手里——此举倒不是贤惠,而是夜惊堂不馋酒,璇玑真人大庭广众一个人抱着酒壶喝终究不体面,就催夜惊堂举杯敬酒,她好顺理成章跟着喝。 于是大帐里推杯换盏的声音就没停过,不过片刻后,在左右就坐的冬冥部族老,就渐渐目露惊疑,暗暗念叨: 没看出来,这么俊的公子哥,还是个酒蒙子…… 还让身边姑娘陪着喝,这是想把人家灌醉不成…… 大帐里坐了有八人,都是冬冥部过来族内老人。 虽然同出一个部族,但这些人并非一脉同源,而是有这相同身份,凑在一起抱团取暖形成的人。 就拿冬冥部来说,祖宗起初是上古时期的部落巫师,负责祭祀占卜治病驱邪;后来始帝一统天下后,这些巫师就有了‘祝宗’的正式官职。 哪怕时至今日,这类官职依旧存在,道教就源自上古巫鬼道,为此国师吕太清,其实就是担任着的类似官职,只是当代对怪力乱神之说不在那么迷信,已经没了上古时期那种影响力 后来大河改道,这些人没有迁徙留在了当地,变成了小部落,后来又陆续有人加入,慢慢演变成了各大部。 每当有人称王的时候,各大部就是西北王庭门阀士族;没人当家的时候,就各自为政,如此分分合合已经持续了上千年,上次被打散,就在几十年前。 出于这些历史原因,冬冥部肯定不算蛮族,而是上古遗老,衣着服侍配饰都相当华丽,艺术造诣很高,和大魏常见服饰虽有不同之处,但还是能找到同宗同源的地方。 夜惊堂在案后就坐,酒过三巡之后,帐内歌舞停了下来,门外传来了脚步和铃铛声。 叮铃铃~ 帐内谈笑的族老,见此坐姿端正了几分。 夜惊堂放下酒杯,转眼看向大帐外,却见一队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后面是四个冬冥部打扮的女子,而前方则是个老婆婆,身上穿着一袭黑色裙子,腰间挂着一串铃铛,看起来年纪比较大了,佝偻着腰,手里还杵着根拐杖。 “桂婆婆。” 梵青禾见状,便从主案后起身,来到门口扶住了老婆婆的胳膊,示意已经起身的夜惊堂: “这位就是我说的夜公子,您看看。” 夜惊堂还有点不明所以,起身打量老婆婆一眼后,询问道: “这位是?” 梵青禾看起来还有点紧张,微微抬手示意夜惊堂不要言语,让老婆婆仔细看看。 夜惊堂自然也不好多说,只是有的尬的站在案后,让老婆婆审视。 黑衣老婆婆,杵着拐杖仔细端详片刻后,又把目光望向杵在旁边的璇玑真人,开口道: “这姑娘我见过,十年前来冬冥山偷雪湖花,被老祝宗发现,追了几十里地没追上……” ?? 此言一出,本就安静的厅内,化为了死寂。 夜惊堂眼角抽了下,余光瞄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水水。 而梵青禾则是脸色一黑,眼神意思估摸是——没看出来,你这妖女还是惯犯,十年前就打过我冬冥部的主意…… 璇玑真人心智相当强横,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半点没脸红尴尬,只是含笑回应: “当年有急用,只是过去看看,也没拿什么东西。得罪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梵青禾早体会过这妖女的厚脸皮,拿其毫无办法,也不想在这些陈年旧事上多费口舌,把老婆婆扶到主案后坐下,和夜惊堂介绍道: “西海各部会通婚联姻,桂婆婆是六十多年前下嫁到冬冥部的公主,父亲就是第二任天琅王。” “哦……失敬。” 夜惊堂听到这话,也颇为意外,拱手行了一礼,也在暗暗打量桂婆婆的长相,只可惜年纪有点大,根本看不出什么。 桂婆婆在案后坐下,把拐杖横放在膝上,打量着夜惊堂: “你既然姓夜,又能用天琅珠,十有八九便是我亱迟部的后人。不过我嫁过来的时候年纪小,末代天琅王继位时西北王庭已经快散了,自身难保四处寻求部族存续之法,我只在幼年见过一面,没法确定你是嫡系还是旁系。” 夜惊堂对自己来自何处,其实并不是非常在意,不过了解下也没啥坏处,就询问道: “当年部亱迟部是如何倒的?外面只说西北王庭向北梁称臣,而后反叛被剿灭,并没有太多史料流传出来。” 桂婆婆稍微沉默了下,才摇头一叹,说起了过往: “陈年旧事了。一百多年前,夜迟部只是天涯海角的小部族,族内不过几千人,常年被各大部排挤。后来一个族人跑到了冬冥部学艺,精通了药理,在雪湖花开的时候,运气好又抢到了两斤雪湖花,然后就逃回了族内,研究出了天琅珠。 “当时族长武艺本来就高,通过天琅珠淬筋锻骨后,直接成了大宗师,用了十几年时间壮大亱迟部,和四大部结盟,重新组建了西北王庭,最强横时手下三万天琅骑,能逼的南北两朝休战共同应对西北的压力。 “但可惜的是,西北王庭传到我父王手上时,过于冒进,趁着大燕末年局势混乱,和北梁结盟,想要共取南朝天下。 “北梁心机很深,知道吞不下南朝,在父王出兵后,直接毁约,转头就杀来了西海诸部,重创后方空虚的各大部,直接打掉了几十年的积累,导致西北王庭再无和南北两朝分庭抗礼之力。” 桂婆婆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声,望向了在坐诸人: “如果只是如此,西北王庭尚能固守苟延残喘。但北梁很毒,派诸多高手深入后方,几乎杀完了亱迟部的药师,给下任天琅王准备的天琅珠、药方等等,全被北梁朝廷劫走。 “天琅珠北梁人用不了,便以此为要挟,让我父王称臣归降;我父王没答应,但年事已高,战场上又留下暗伤,没多久便病故了。末代天琅王继位,没有天琅珠淬筋锻体,西北王庭国力也大不如前,内忧外患之下,只能向北梁称臣纳贡,换取一时太平。 “大概三十多年前,北梁彻底翻脸,污蔑末代天琅王谋逆,派兵大军再度攻入西海诸部;末代天琅王向南朝求援无果,只能集合所剩兵马,在天琅湖畔破釜沉舟一搏。 “但当时西海诸部人心已经散了,仗一开打,各部就跑的跑、降的降,末代天琅王只能携族内亲兵撤退,后来据说被左贤王李锏追上,千余族人在燎原独挡北梁千军万马,打了一天一夜,族内没有一人叛逃,但直至全族尽灭,西海各部都没有一家来驰援。” 桂婆婆说这段的时候,明显有点火气。 梵青禾对此道:“当年北梁兵马已经到了冬冥山附近,老祝宗若出兵驰援,冬冥部也是同样的下场,只能以自保为主。” 桂婆婆抬了抬手:“局势如此,也怪不得谁。但当年各部若肯齐心合力死战到底,何至于落得如今年年纳贡吃不饱穿不暖的下场?冬冥部在山里挖十斤药材,北梁朝廷敢收走九斤,闹了灾荒就给点陈粮打发,我们还得感恩戴德……” 璇玑真人在旁边听到这些,心里自然有同情,但实际上换大魏来也得如此,毕竟史书上已经写明,西海诸部自认是大梁朝的正统传承,骨子里就想收复南北两朝的‘失地’,只要强盛起来,对南北两朝来说完全是梦魇。 而夜惊堂听到这些,心中也颇为感叹,稍微思索了下后,还是先询问起正事: “囚龙瘴也是亱迟部的药师当年研究的?现在还有什么人会?” 桂婆婆回忆了下:“囚龙瘴在天琅珠之后被研究出来,因为用在攻伐之上,会制造此物药师一般随军出去,躲过了甲子前那场偷袭。如果现在还有会制作此药的人,只可能是西北王庭覆灭后,残存的药师流落到了某些部族或北梁那里。冬冥部内没有会配囚龙瘴的药师,想查这个得向其他部族打听。” 梵青禾对此道:“夜公子放心,我已经吩咐了人去查,只要囚龙瘴出自西海诸部,就肯定有消息,耐心等两天即可。” 夜惊堂听到这里,便也不再多问,又闲聊几句,吃完饭后,就和璇玑真人一起起身先行离开的大帐。 而在夜惊堂离开后,梵青禾才皱了皱眉,转头询问道: “桂婆婆,伱没法确定夜惊堂是不是天琅王的儿子?” 桂婆婆轻轻叹了口气:“能用天琅珠,只可能是亱迟部的族人,我亱迟部强者为王,是旁系还是嫡系有什么区别? “不过夜惊堂就算是我亱迟部的后人,自幼在大魏长大,骨子里就是大魏人,你现在把他拉出去,让各部族长俯首称臣认他当天琅王,各部凭什么服他?而且他当了天琅王,转头就带着兵马投靠大魏怎么办?” “……” 梵青禾听到这个,想了想觉得也是——西海各大部谁也不服谁,想要当领头人,血脉只是名头,最关键的还是让人臣服的本事;而且西海诸部要的是独立,夜惊堂是大魏女帝宠臣,看起来还忠心耿耿,这要是让他当了天琅王,他身在西海心在魏,一门心思想给女帝送个大礼当聘礼,她不是把底裤都赔进去了。 “那现在怎么办?” “先和各大部通通气,让他和各部接触一下,看看他为人处世的能力如何、有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如果既无能力也无魄力,选他当万部共主组建王庭,只会给各部引来一场浩劫。” 梵青禾微微点头…… —— “地道驼峰肉,走过路过都来看看啊,肥而不腻……” 琅轩城处于干旱地区,哪怕已经到了秋季,白天的太阳也比较毒,为此到这里参与集会的人多是晚上活动,临近晚上十一二点,街上依旧人满为患。 夜惊堂在冬冥部的驻地吃完饭后,因为初次来关外,并没有直接回安排的帐篷休息,而是和璇玑真人一道,带着鸟鸟出来逛逛夜市。 常言民以食为天,琅轩城近十万人聚集,肯定缺不了美食街,虽然环境较为简陋,远比不上关内城镇里的小街,但各种美食确实让人眼花缭乱。 不光有西海各大部的美食,大魏、北梁的特色菜基本上都能找到,甚至还看到一家买烤虫子的摊位,不光夜惊堂连鸟鸟都看的直摇头。 璇玑真人带着帷帽,方才喝了不少还有点醉醺醺的样子,走在夜惊堂身侧,见鸟鸟满眼嫌弃的模样,调侃道: “你不是鸟吗?还不喜欢吃虫子?” “叽叽……” 鸟鸟连忙摇头,从毛茸茸的肚子里面探出大爪爪,示意自己是猛禽,然后就望向了远处的驼峰肉摊子。 刚才鸟鸟在大帐里胡吃海喝,都吃圆了,夜惊堂怕鸟鸟胖的飞不动,自然没再给它来盆驼峰肉,只是和璇玑真人闲逛消食。 大概走了两刻钟后,两人一鸟来到了琅轩城南侧。 琅轩城虽然没了建筑,但曾经的格局,和当代的城池区别不大,南城中心本来是皇城所在的位置。 如今虽然早已没了建筑,但地上依稀还能看到高出地面一截的台子,从布局来看应该是以前宫殿的台基。 台基上方修建了些临时房舍,附近扎了个大营,里面有千余号穿着皮甲、携带刀枪的人在其中休息,而一处房舍里,还有不少商贾在外面排队,登记交钱。 夜惊堂本以为这是无法之地,瞧见此景略显意外: “这里还有官府?” 璇玑真人扫了眼挂在营地外的旗子,对此解释道: “万部集是西海诸部贸易的重要场合,十来万素不相识的人聚集在此,若是没规矩,早就乱成了一锅粥。那是勾陈部的驻地,城里的治安、垃圾清运,都由勾陈部负责;来这里摆摊位的商贾,也得给他们交银子。” 夜惊堂上次听梵青禾说勾陈大王有点怂,见此询问道: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勾陈部能独占,是势力比较大?” 璇玑真人双手负后,做出世外高人的模样: “勾陈是天神,别名麒麟,位居天地中央,刚猛凶恶,喜欢杀戮,主掌兵戈,上古时期的大司马,专门负责打仗,所以信奉这位神祇。 “大梁朝覆灭后,没迁徙的将门和军队,抱团凑在了一起,形成了勾陈部,族内都是代代相传的战士。 “像是冬冥部,靠医药巫术出名,反心再大也掀不起太大风浪,而勾陈部和巫马部不一样,俩凑一块就是一支精骑兵,为此可能还被挑拨离间了,据说勾陈部的一个族长杀了巫马部的族长,巫马部的人又杀了回去,弄得两家成了千年世仇,想要整合西海诸部,最大的问题就是把这两家揉到一起……” 夜惊堂聆听完这些解释,若有所思点头: “原来如此……意思是勾陈部是西海诸部里面最能打的?” 璇玑真人点了点头:“勾陈大王司马钺,在北梁十大宗师里面位列第六,我在大魏也是老六,所以实力应该和我差不多。人家只是打不过左贤王李锏,收拾你想来还是轻轻松松。” ? 夜惊堂听到这话,有点不满意了: “我现在伤好了,要不咱俩找地方比划一下,让我试试陆仙子深浅?” “……” 闲庭踱步的璇玑真人,听见这话眨了眨眼睛,顿住脚步把帷帽挑起来,露出似醉非醉的桃花眸,看向夜惊堂: “夜公子,你想试我哪儿的深浅?” “我……嗯?” 夜惊堂硬是被这话弄得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就目露错愕。 “呵~” 璇玑真人把帷帽帘子放下,接过鸟鸟放在肩膀上若无其事继续在灯火通明的小街上闲逛。 夜惊堂被璇玑真人一个荤笑话弄得有点无语,想想又追上去: “陆仙子,你是靖王师尊,言行举止还是要稳重些……” “酒后戏言罢了,玩笑都开不起?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你是道士!” “不都一个意思,反正嘴上口花花,心如止水。你可不一样表面上像个正人君子,私底下却搂着两个姑娘睡觉,心花的很,我不过开句玩笑,你脸都红了,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惊堂抬手摸了摸脸颊,蹙眉道: “有吗?” “叽。” “估计是刚才喝酒喝的……” “切~……” …… —— 下面字是后加的,不算点币: 推荐一本:《主宰梦境从邂逅兔女郎开始》爆火柠檬茶 急!笔下的女主从书里追到梦境里了怎么办? 许逸淼被自己里的兔女郎各种不便描述地纠缠,还险些被她吃掉,本以为只是大梦一场,结果她还赖上不走了! “自从在启典中文网发书的那一刻起,我就上了黑车,然后车门还被焊死了……” (本章完) 第十三章 街溜子 琅轩城深处,一栋房舍内。 房舍为临时修建,不算高但规模相当大,为平时西海各大部的负责人开会的地方,而后方则有居所,供琅轩城当前的负责人居住。 琅轩城没有律法,人员来自天南海北,背景不是洪山帮这种江湖巨头,就是诸王这种一方诸侯,想要让所有人都守规矩,出了事听从调节,就得有一个威望绝对高的人在这里坐镇,不然这集会根本就办不起了。 夜色已深,干净素洁的房舍周边,全是身着皮甲提枪巡视的武卒。 后方的一栋院子里,挂着两盏灯笼,一道人影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纸张仔细查看。 人影身材相当魁梧,穿的是一身黑色皮甲,看起来像个将领,不过没有戴头盔,花白头发以发带束起,双眉上翘锐利如剑,背后的房间中央,还横放着一把长柄偃月刀,刀身铭刻麒麟纹,在灯光下散发出幽寒色泽。 西海诸部地域太大,地广人稀其中不乏高人隐士,但司马钺作为勾陈部的族长,又位列大宗师,毫无疑问是西海诸部当代的掌控者。 如果不是北梁朝廷警告过,现如今恐怕已经开始与各部结盟,开始尝试重新整合万部,成为西北王庭的新王了。 司马钺年近六十,说起其生平,也称得上大起大落——自幼出身在勾陈部,当时西北王庭还在,他是当朝大司马的嫡孙,家里掌控着西北王庭的主力军,背景堪比大魏京城的王赤虎。 为了团结考虑,司马钺六岁起就去了王宫,和末代天琅王一起读书识字学艺,而师父就是老天琅王。 在二十多岁时,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成为了新的天琅王,而他也披甲挂帅,成为了西北王庭的大司马。 后来西北王庭覆灭,司马钺也落魄过一段时间,但勾陈部底子尚在,没多少年就重新站稳了脚跟;而没了天琅王,勾陈部反而重新了西海最强部族的位置,加上司马钺凭借过人本领打进大宗师,地位甚至比昔日还高出一截。 但司马钺并没有天琅王当年一言九鼎的威信,毕竟他能有现在的地位,是因为对北梁需要西海诸部有个听话的人当领头羊,并未对他着重打压,而非他靠能力赢得了各大部的心悦诚服。 司马钺在看了片刻纸张后,收入袖中,在门前开口: “阿龙,进来。” 踏踏踏—— 很快,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从门外快步进来,走到跟前道: “爹,有吩咐?” 司马钺负手而立,稍微沉默了下,开口道: “梁王的儿子这两天就会抵达,住处安排在瓷楼一带,到时候把附近巡逻盯梢的人调开,别惊扰了贵客。” “嗯?” 司马龙听见这话,明显是有点疑惑,不过并未多问,点头道: “明白了。对了爹,冬冥部好像私下在派人打听有关囚龙瘴的线索。囚龙瘴卖给了陆截云,被拿去杀大魏皇帝,听传闻失了手。冬冥部怎么会忽然查起这个?” 司马钺微皱眉,想了想道: “冬冥部对这种奇毒向来感兴趣,可能是听闻了大魏京城的消息,在派人打探。不用搭理去安排自己的事即可。” “是……” …… —— 琅轩城作为万国交易市场,处处都是其他地方难得一见的稀奇物件,不光有正常的各地特产,还有很多北梁鬼才研究的‘科技产品’,有千里镜等工具,也有暴雨梨花针等奇门暗器。 夜惊堂逛了半天,甚至在一处摊位上,甚至看到了块‘日晷’。 其造型就是块比铜钱大一圈的小盘盘,黄铜质地,两面都嵌着透明度极高的水晶石,正面刻有十二时辰和刻度,有只微雕金蟾吐着舌头,指向亥时一刻,还在缓慢旋转;背面则是指南针,整体看不到任何拼接缝隙,也找不到上发条的地方,构造可谓精巧至极。 夜惊堂在摊位前驻足,把小日晷拿起来打量几眼,又看了看天色,眼底颇为意外: “这东西能一直转?” 摊位里面坐的,是个看起来颇为市侩的中年商贾,手里摇着把大魏江州流传过来的文扇,得意说道: “内有机关,带在身上走动就不会停,只要不乱摔,能用到送你走。” “这东西是谁造的?” “此物为四圣之一仲孙锦亲手研制,门内高徒打造,下面刻有匠师姓名,如假包换。因为是闲时玩乐之作,世上根本没几块,兄弟要是有兴趣,给你个人情价,一百两银子,往后出了问题可以来燕京万宝楼,无偿帮你联系匠人修。” “……” 夜惊堂拿着铜日晷,觉得这东西确实有大用,虽然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但还是掏银子买了一个。 璇玑真人待离开摊位后,就把小日晷拿过来把玩,打趣道: “这东西材质不稀奇,在北梁京城最多卖十两银子,伱还真是财大气粗。” “这东西值钱的不是材质,是构思,我还真没料到北梁有人研究这东西。” 夜惊堂走了一截后,询问道: “仲孙锦是北梁四圣之一,还搞这些?” “仲孙锦传言是墨家门徒,不但武艺深不可测,机关造诣更是举世无双,和他交手,根本想不出他能掏出什么东西。这种简单物件,范九娘都弄得出来,我估计不是他老人家的手笔,只是千机门一个徒弟随便弄得。” “哦……” 夜惊堂点了点头,本想把自己的小宝贝拿回来,结果发现璇玑真人看了几下,就把小日晷收进了怀里,还很礼貌的说了句: “借我玩两天,夜公子应该不会介意吧?” 夜惊堂又不能把手往璇玑真人怀里伸,自然不介意,只是叮嘱道: “小心点,要是玩坏了,你帮我拿去燕京修。” “知道啦。” 两人在街头闲逛,虽然夜惊堂保持高人风范,想着只是陪璇玑真人转转,但琅轩城吸引男人的物件实在太多了,特别是一个书摊,上面竟然卖的有北梁那边的杂书,都是完全没看过的全新版本。 夜惊堂路过书摊之时,双手握了握,也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忍住冲动,没当面拿起了翻翻。 好在璇玑真人知道夜惊堂的小爱好,这时候也没妨碍夜惊堂追求自己的小爱好,刻意带着鸟鸟来到了一个卖鸟笼的摊位上打量: “老板,有没有能装它的大笼子?” “叽叽叽?!” …… 而夜惊堂则趁此机会,来到了书铺前,挑选了几本看起来文笔不错的闲书。 两个人就如此兜兜转转,逛了近半个时辰,才转了琅轩城的一小部分,硬把鸟鸟都转饿了。 夜惊堂见时间已晚,便和璇玑真人一道折返,先在驼峰肉摊子上饱餐了一顿,满足了鸟鸟的小念想,而后才返回冬冥部驻地。 冬冥部所在的中心区域,属于大部族的地盘,不做小买卖,后半夜人少已经闭市,只剩些许武人在各部驻地周边巡逻。 夜惊堂在冬冥部族人的带领下,来到歇息的帐篷,结果发现梵女王真的有点记仇,根本没把璇玑真人当客人对待,安排的帐篷倒是很华丽,但里面就一张大床榻,然后角落弄了个毯子当地铺,算是丫鬟的住处。 璇玑真人进入帐篷,瞧见这精心准备的布置,有些不满: “你好歹是客人,她怎么能让你睡地铺,真是没半点待客之道。” “嗯?” 夜惊堂本来还想帮梵女王解释两句,听见这话都愣了,想要说什么,但好像说啥都没意义,就点头道: “没事。我睡觉不挑地方,天色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说着就进入大帐篷,取来烛灯,在地铺上坐了下来。 璇玑真人见此,慢条斯理来到床榻前打量: “床挺大的,睡两个人都不挤,你就没啥想法?” 夜惊堂整理的床铺,面对这种调侃,只是随意道: “陆仙子要是觉得睡床不舒服,咱们可以换一下,你来打地铺。”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不上套,也就不说了,又转身往外走去道: “你睡床吧,我去睡梵青禾那婆娘,敢让我打地铺……” 夜惊堂动作一顿转过头来:“在人家地盘,还得让人帮忙,你还是得有点敬畏之心,打打闹闹让人属下听见,梵姑娘多没面子。 “我知道分寸。” 璇玑真人说完后,就挑起帘子走了出去。 夜惊堂颇为无奈,拿璇玑真人没办法,便也算了,待璇玑真人脚步远去后,才从怀里拿出书本,正襟危坐,认真翻开一页,轻声嘀咕: “艳后秘史续……敢情还把人太后拐北梁来了……” …… —— 驻地中心的巨型帐篷,就是冬冥大王的临时行宫。 前面是待客的大厅,而后方以幕壁隔绝,是梵青禾平日里的寝居之处。 此时大帐后方的亮着灯火,梵青禾在外面东奔西跑一整年,被璇玑真人追的连饭都吃不好,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去京城,结果又被关在牢里了,可以说没过上一天清闲日子。 此时长途远行归来,梵青禾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坐在宽大书桌前,研究着自己在最感兴趣的奇门药物,身上穿着件儿薄纱睡裙,丰腴身段儿若隐若现,脸上还敷着自己配制的白色面膜。 在摆弄药物的同时,梵青禾也在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 梵青禾没有当女帝的心思,但族内年年纳贡,受尽北梁朝廷的欺凌和穷苦,为了改变现在肯定得造反。 本来她想重现天琅珠,自己用从而武艺更上一层楼,从而成为西海诸部的老大,但这条路,目前看来很难走得通。 而接下来就是辅佐夜惊堂,让夜惊堂当领头羊举大旗造反。 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夜惊堂把自己当西海诸部的人,主动去想着重现西北王庭的荣光。 以梵青禾这些天的观察,发现夜惊堂近乎无暇,似乎只是有点好色。 西海诸部美人如云,但哪怕是她,论身份地位,都没法和靖王打平,她用美人计,大魏女帝也用的话,她估计得把自己玩成夜惊堂的嫁妆。 而且冬冥部和夜迟部世代姻亲,亱迟部嫁过来公主,冬冥部的女儿也嫁过去成了王妃;万一夜惊堂是天琅王儿子,这辈分怕是有点乱了哦…… 正胡思乱想间,梵青禾耳根忽然微微一动,一股熟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呼啦~ 梵青禾脸色微变,回头瞬间,就看到一道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外面闪进来,把刚要起身的她给摁住了。 梵青禾衣不遮体被摁在凳子上,眼底怒火中烧: “妖女,你有病是吧?怎么又来?” 璇玑真人没有搭理这话,低头发现面膜,双眉挑了挑: “你脸上什么东西,怎么大半夜抹的和女鬼一样?” 梵青禾挣扎了几下,发现挣扎不开,有些生无可恋: “滋容养颜的东西,你要我给你点就是了。大晚上不睡觉,你跑我这里来作甚?” 璇玑真人仔细端详面膜,微笑道: “我睡不惯地铺,专门到你这儿来蹭床。你这套衣裳挺别致,专门为勾搭男人准备的?” “睡不惯我再给你安排一间房即可,你再这样我叫护卫了,这是我的地盘,外面一千多号打手……” “人多有什么用?堂堂冬冥大王,晚上连个侍寝的都没有,未免太寒酸了些~” “……” 梵青禾实在对这妖女实在没办法,就任由璇玑真人抱着,继续摆弄起药物,只当背后是个挂件儿完全不存在。 璇玑真人调侃了片刻,又把冰凉凉的手放在半透明的睡裙上,在白团团上颠了颠。 咚咚~ 发现梵青禾不搭理她,璇玑真人有点无趣,就松开手,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打量,还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哟……血凝散,独门奇毒,上次在我身上见效了两刻钟……这是什么毒,闻起来劲儿挺大……” ?? 梵青禾见她配制的奇门毒药,被这妖女当香囊闻,只觉受到了莫大侮辱,咬牙道: “毒师的瓶瓶罐罐你也敢乱碰?真出事我可没闲工夫救你。” “我已经练过浴火图了,你怎么毒死我?” 璇玑真人臀儿枕在书桌边缘,在诸多瓶瓶罐罐里找了找,发现了一个红色小瓶子,写着‘如梦似幻散’,放的位置也很醒目,好奇道: “这是什么药?” 梵青禾聊起自己的杰作,眼底显出了几分得意: “此药是独门秘制能让人看见心中所想,好玩的很,而且不是毒药不伤身,浴火图应该不起作用,你敢不敢闻闻?” 璇玑真人半信半疑,勾了勾手: “先把解药给我。” “你不是不怕吗?要解药作甚?” “有备无患。把解药给我,我保证三天内不欺负你。” ?? 梵青禾坐直几分,正想说话,就发现这妖女准备把药瓶往她鼻子上凑,连忙抬手: “好,算你厉害!” “这才对嘛……” …… —— 昨天的已经补上了明天更新还是下午或晚上了,今天熬太久了or2! (本章完) 第十四章 你来了 夜深人静,营地内一灯如豆。 帐内的昏黄光线,在帐布上勾勒出了一道手捧诗书的侧影,看起来就好似挑灯苦读的勤奋书生。 而侧影的背后,还有个圆滚滚的毛球,爪爪朝天歪头躺着,睡得是生死不知。 夜惊堂左手持书卷,在地铺上坐着,右手搭在右腿膝盖上,手里拿着壶小酒,姿态如关公月下读春秋。 看到引人入胜处,便拿起小酒抿一口,心思沉醉其中近乎忘我,都不清楚已经看了多久。 虽然熬夜看杂书不太符合高手风范,但人一辈子能遇上几本能看进去,且终生难忘时常回味的书真不容易,只要拿起,没看完那是真放不下来。 好在集市上的书摊挺良心,买的书都是精装全本,有头有尾并没有缺章少页的地方,不然看到一半断了章,夜惊堂估计能连夜杀到笔者家中,借磨刀石当面磨磨螭龙刀。 如果不出意外,夜惊堂等回过神时,已经天色微亮,外面传来鸡鸣犬吠。 但可惜的是,夜惊堂正看到引人入胜处,外面忽然传来了轻微脚步声。 踏踏~ 夜惊堂耳根动了动,并未抬头,只是略微转身,用身体遮挡书本: “回来啦。早点睡吧,我来守夜。” 踏踏~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了帐篷里,但并未言语,呼吸声还有点不对。 ?? 夜惊堂也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把目光从书上抽开,回头看向门口,结果这一看就是一愣。 烛火幽幽,微光照亮了帐内角角落落。 璇玑真人身着雪色白裙,亭亭玉立站在门口,本来就比较妖气的脸颊,此时微微泛红,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眸,在烛光下显得非常明亮,直勾勾盯着他,从上往下扫视,又抬眼环视周边,似乎在看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 夜惊堂左右看了看干净素洁的房间,自然是莫名其妙,还以为璇玑真人喝大了,就站起身来: “陆仙子?” “咦~你转过去!” “嗯?” 夜惊堂瞧见璇玑真人脸色猛地一红,迅速偏头移开目光,语气带着三分羞嗔,动作自然是一僵,先低头看了看——衣服整整齐齐,也没剑拔弩张……你害羞个啥? 而于此同时,璇玑真人眼中。 璇玑真人刚才来了点‘如梦似幻散’,结果发现这药物当真玄妙,脑子很清醒,但视野却有了‘心想事成’的效果,桌椅板凳等等似乎都活了过来,展现出颇为奇幻的绚丽色彩,而外面的景色和眼底的人物也是如此——就和不小心吃了毒蘑菇一样,但并不难受。 璇玑真人走进帐篷,看到躺在枕头上的鸟鸟,鸟鸟雪白的毛毛就变成了五彩斑斓之色。 而在旁边埋头苦读的夜惊堂,书上内容也变成了男女相合的春宫图——不对,这个好像没变,就是春宫图…… ? 璇玑真人正暗暗琢磨之际,忽然发现夜惊堂站了起来,而原本身上俊逸的黑袍,也随之如花瓣般飘散,露出了宽厚的胸肌、结实的腹肌、粗大的…… “咦~” 璇玑真人措不及防,连忙偏过头去,说了声: “你转过去!” 不过话说完后,璇玑真人又反应过来,迅速把目光转回来,往正经方面想。 然后夜惊堂就变成了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郎,手里提着几尾小鱼,旁边的五彩鸡也变成了黑煤球…… “诶?” 璇玑真人觉得这体验实在太妙了,梦游仙境想来也不过如此,她缓步走到跟前,抬手在夜惊堂脸上捏了捏…… ??? 夜惊堂看着璇玑真人双眸炯炯有神走过来,摸他的脸蛋,明显有点慌了,往后退出一步,握住璇玑真人手: “陆仙子,伱……你是不是喝大了?” “你别动。” 璇玑真人把手打开,双手捏着夜惊堂的脸蛋拉了拉,拉成了一张摊开的大饼。 继而想去碰手上的鱼,结果刚凑近,鱼儿就变回了书本,看起来这药物确实是致幻,并不能梦想成真。 夜惊堂孤零零站在地铺上,看着面前神神叨叨发酒疯的璇玑真人,着实有点提心吊胆,抬手在眼前晃了晃: “陆仙子?你中药了不成?” 璇玑真人知道夜惊堂没法和她共情,估计看她还像个傻子,就把红色小药瓶取出来,用小拇指手指沾了点,往夜惊堂鼻子凑: “你也试试。” 夜惊堂看着神神叨叨的璇玑真人,哪敢碰这不明物体,连忙抬手格挡: “这是什么” “好东西,我又不会害你,你躲什么?试试。” “……” 夜惊堂眼神颇为无奈,想想还是从命,让璇玑真人在鼻尖下抹了抹,结果马上就闻到了一股异香,敖夜苦读有些疲倦的脑子都清醒了几分。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眼睛亮了起来,心满意足收手: “如何?” “嗯……嗯?” 夜惊堂沉默片刻,正在暗暗感受身体的变化,结果忽然发现面前亭亭玉立的陆仙子,身上白裙在光线下,逐渐呈现出半透明之色,能隐隐约约看到肤色以及腰臀轮廓…… ?! 夜惊堂心中一惊,眨了眨眼睛再仔细看,便发现璇玑真人衣服不透光了,但脸颊变得酡红,挂着些许汗珠,就如同上次中了药抱着他蹭那时候一般…… “这是致幻药?” 夜惊堂抬起手来,在璇玑真人额头擦了擦,发现触感温热,但并没有什么汗水,眼底不由惊奇: “这东西确实厉害,我感觉脑子清醒没走神,怎么看东西会出现幻觉?” 璇玑真人努力保持心如止水,以免夜惊堂的衣服又消失,同时摆出严肃神色询问: “你看到什么了?” “我……” 夜惊堂发现璇玑真人衣服好像在往下滑,迅速抬手帮忙拉住,结果发现不对,又连忙收手。 璇玑真人见此便明白了意思,看着努力保持君子气度的夜惊堂: “原来在想我不穿衣服的样子!好啊,平时装作正人君子模样,现在本性遮掩不住了?你还怎么解释?” 璇玑真人不说话还好,妖里妖气的口气一出来,夜惊堂就发现面前的白衣美人,头上多了两只狐狸耳朵,背后还有九条大尾巴飘来飘去。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往后退开一步: “我现在脑子好像不清醒……” “你刚还是自己清醒!我也用了,不往歪处想,就看不到不该看的东西,你还想撒谎?” 夜惊堂慢慢后退间,发现璇玑真人说话的同时,还用大狐狸尾巴撩他脸颊,他抬手去摸,自然是摸了个空气,尾巴也不见了,又悻悻然收手: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这东西不能乱用,万一遇到危险,你我都出现幻觉没防备,不是出大事了?” 璇玑真人缓步往前:“这不是幻觉,而是心中所想,有危险岂会忽视?你眼神如此躲闪,是不是心里在冒犯我,想这些不正经的东西?” 夜惊堂不知不觉腿弯撞到床铺,坐了下来,而面前的白狐精,居高临下俯身,衣服又变成了朦朦胧胧半透明,似乎是想把他按住吸阳气。 夜惊堂着实有点懵,严肃道: “这药物影响神志,让人容易受他人挑拨产生幻觉。我现在静气精神,已经看不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你还装?你下面又露馅了你没发现?” 夜惊堂低头一看,还真就有个帐篷,当下静气凝神,想要扫开这幻觉。 结果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好像不是幻觉…… 我去! 夜惊堂轻咳一声,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强行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平淡道: “是你出现了幻觉。我心如止水不去想你说的话,岂会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起来……”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神色如常,还真就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想想眨了眨眼睛想扫开杂念,结果眼前的恶棍并未消失。 于是她按照经验抬手去碰一下让幻觉消散,结果…… “……?” 夜惊堂尚未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刀柄,被冰冷小手隔着布料握住,继而面前略显疑惑的双眸,就猛地瞪大,手也是本能一紧。 “嘶——” 夜惊堂如同被台钳夹住,脸当时就绿了,连忙把她手腕抓住: “诶,松手松手……” 璇玑真人握了个结实,反应过来后面红耳赤,迅速把手松开: “你还敢说自己心如止水?你就是这么心如止水的?” “我正常男人,你给我下药……” “我下的是正经药,你不好色能胡思乱想那么多?我怎么没乱想?” “你没乱想你刚开始偏头躲什么?” “……” 璇玑真人眨了眨眼睛,发现双方好像都在胡思乱想,指责起来似乎不占理。 她稍微沉默片刻后,又恢复世外高人的姿态,在床铺边缘坐下,摆出打坐的模样: “道家讲究清心寡欲,你我会出现不合时宜的幻觉,只能说明此药强横,你我都心志不坚。现在我们都静气凝神,锻炼自身,谁在胡思定力乱想谁是小狗。” 夜惊堂也觉得自己的定力好像出了点毛病,就深深吸了口气,在旁边盘坐: “好。你只要正经点,我肯定不会胡思乱想……话说这东西确实有意思,你想象上面是星空顶,周围全是萤火虫,嗯……再飘点花瓣……” 璇玑真人眸子眨了眨,片刻后抬手在虚空中轻抚,显然是在摸幻想出来的萤火虫。 而夜惊堂也抬起手摸来摸去,不知道在干啥。 另一边,地铺上。 鸟鸟虽然睡的很死,但那是在正常状态,两个人在屋里发神经,鸟鸟自然是被惊醒了。 此时鸟鸟蹲在地铺上,看着两人衣衫凌乱手舞足蹈的发神经,明显有点惶恐…… —— 与此同时,红河镇。 蹄哒、蹄哒…… 十余人的马队,在夜半时分进入黄土墙围成的镇子,镖局那边马上便有人过来交涉,而后整个队伍就朝着镖局行去。 裴湘君跑了几千里路,难免人困马乏,不过到了二哥曾经隐居的地方,还是打起了精神,先带着宋驰和陈元青等堂主,前往镇外的坟前。 宋驰、陈元青和裴远峰基本上同龄,幼年时期便是一个门派的师兄弟,上次相逢,彼此都还青春年少,再见时却成了白鬓对墓碑,心中难免有无数说不口的感叹,一群人站在坟前祭拜,基本上没什么话语。 而骆凝到了相公的老家,自然得祭拜下没见过面的公公,但云璃在跟前,并不好久留,只是跟在后面上了柱香后,就和折云璃先行折返,回到了镇子。 东方离人和太后就住在镖局,如今人来齐了,按照夜惊堂的安排,明天就会出关。 骆凝作为反贼头目,一直不太敢和太后靖王走的太近,来到安排的房间后,就开始梳洗,准备好好休息一晚上,迎接往后不知要持续多少天的行程。 但骆凝刚在床铺上躺下,还没来得及入睡,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 “呜~~呜~~” 鸟叫声,但肯定不是鸟鸟,而是她以前行走江湖时,和伙伴互相联络的暗号。 ?! 骆凝听见熟悉的暗号,冷艳脸颊猛地一僵,瞬间觉得天都塌了,犹如和野男人跑了小媳妇,被相公找上了门,仿徨无措和紧张瞬间充斥心头。 骆凝睫毛动了动,憋了半天,直到外面再度响起鸟叫,才不声不响起身,穿上了青色裙子,还在镜子面前照了照,摆出往日那般的清冷神色,而后才悄声无息出了门。 夜色已深,镖局内外的人都已经歇息,只留些许岗哨在外面巡视。 骆凝以随便走走为由,来到距离镖局不远的小街上,很快在一条黄土墙巷子里,看到了一道人影。 人影身着锦袍,头竖玉冠腰系玉带,身材修长而贵气,气势倒是和靖王有点相近,但明显比靖王那种装出来的高手风范扎实的多,站在哪里便犹如一尊权倾天下的巍峨山岳,单单是负手而立的侧影,便足以让万千宵小胆寒。 巷子里月色撩人,能看到人影的脸颊,但一张白色面具,遮挡了原本动人的容颜,只露出一双眼睛。 眼睛暗含精光,犹如两柄无坚不摧的寒锋利刃,夹杂着‘山下无敌’的绝对傲气。 骆凝哪怕和薛白锦是老闺蜜了,瞧见这双让人发自心底颤栗的双眼,心底还是一紧,下意识低头错开目光,缓步来到跟前: “你来了。” “让你等我,为何提前动身?” 薛白锦自幼伴做男儿身,出门在外注意仪态已经成了习惯,哪怕和骆凝说话,也是压着嗓音,听起来‘嗡嗡嗡’的,既邪气又霸气。 骆凝勾了勾耳畔的发丝,来到跟前站着,柔声解释: “行程安排好了,刚好和他们一起走,已经让萍儿给你留了口信……里面是太后和靖王,你怎么能跑来这里?若是被发现踪迹,朝廷怀疑你动机不纯,对南霄山来说可是灭顶之灾……” 薛白锦转过身来,因为身高和大笨笨相仿,低头看着青衣佳人还真挺像个相公: “我不过来,怎么找你?明知我要过来,你就该在京城等着……” 骆凝不敢对视,就随意在左右打量: “好了,不说这些了,现在怎么办?你总不能悄悄跟在后面,若是身份暴露,我在京城就待不下去了,还害的夜惊堂也暴露暗桩身份……” 薛白锦不知为何,感觉从十几岁开始就粘着她的凝儿有点生分了,不过近一年没见,有这感觉也正常,她并未往心里去,开口道: “夜惊堂爬的太快,这种天骄不可能屈居人下,让他帮忙找玉玺和天子剑,他找到了也不会给平天教……” 骆凝眉头一皱:“你别乱说,夜惊堂品行端正、心怀大义,不喜名利权势,根本没有自己取天下的心思……” “这和取天下无关。就是因为他品行端正、心怀大义,才不会把玉玺天子剑给平天教。我平天教拿这些,是要用来复辟前朝。他知道用途,也知道后果,身为当代八魁,又不求名利权势,便是侠客。身为侠客,他岂会把这种会给百姓带来兵祸的东西,交给平天教?” 骆凝眨了眨眸子:“夜惊堂若是觉得不该起兵祸,自然有他的主张,你……” 薛白锦抬手制止话语,偏头看向骆凝: “他眼里有天下,我眼里也有。平天教该造反还是该受招安,我心中自由度量,难不成他有主张,我就得听他的?你怎么确定他看法就是对的?” 骆凝也知道是这么个理,想想只能道: “夜惊堂是我平天教的人,若是你们意见相驳,还互相都说服不了对方,岂不是要自家人打起来?” 薛白锦知道夜惊堂帮骆凝办了很多事,也不能让人家寒心,对此道: “事关天下各有各的主张很正常。他不会把天子剑玉玺交给平天教,我便不会为难他去找。这次亲自过来,就是准备亲自去办这事。” 骆凝听见薛白锦不准备去王见王,她暂时不会露馅,心中一喜,但马上又闪过纠结,询问道: “你意思是让我和你一起去挖宝?” 薛白锦理所当然点头:“以前行走江湖,都是我们一起。你不陪着我,我一个人在沙漠闲逛不成?” “……” 骆凝早就和别人组队了肯定是不舍得小贼,但她总不能现在就坦白闹离婚,想想只能道: “嗯……夜惊堂年纪小,但成长速度太快,我这领路人在跟前,可以确保他是我平天教的死忠;如果离开太久,让他一个人在京城当暗桩,很可能当着当着就被朝廷挖走了,所以……” 薛白锦平静道:“这些事我都想过,云璃十六了,也到了婚配之龄……” ?! 骆凝如遭雷击,眼神直接就是一冷: “薛白锦!” “嗯?” 平天大教主话语一顿,硬被骆凝这嗓子吼怂了,轻声道: “怎么了?” 骆凝昂首挺胸,心思急转: “女儿家终身大事,当由女儿家自己定夺,你对云璃来说,如师如父如母,难不成还想用云璃当筹码招兵买马?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 薛白锦面具下的嘴张了张: “我又没说强行许配。云璃机灵的很,让云璃跟着夜惊堂就是了,如果两人产生情愫最好,没有的话,以云璃的性格也能成为异性兄弟……话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夜惊堂这么优秀的年轻人,还和云璃年纪相仿,世上估计找不到第二个更合适的女婿,你不希望云璃找个好相公?” 骆凝觉得越说越不对劲了,哪里回答的了这问题,转开话题道: “好了,先听你安排,我不敢离开久了,先回去了,待会和三娘打个招呼,明天就和你出去。” “行,我在镇子外等你,快点过来。” …… ———— 多谢【心定心茫尘世浮降】大佬的万赏or2! (本章完) 第十五章 意外发现 天边泛起鱼肚白,冬冥部的驻地中陆续亮起灯火,早起的族人撑开了临街的摊子。 而位于后方的帐篷里,睡醒了的鸟鸟,肚子有点饿了,落在了床头,居高临下望着夜惊堂: “咕叽咕叽?” 床榻上,夜惊堂睫毛动了动,思绪清醒的第一时间,只觉神清气爽,长时间赶路的疲倦全数驱散,半个月下来可能是头一次睡的这般舒服。 夜惊堂轻轻呼了口浊气,睁开眼眸,瞧见鸟鸟倒着的圆脑袋,勾起嘴角笑了下,抬手轻轻把身上的胳膊移开…… 嗯?? 我身上怎么会搭着胳膊?! 夜惊堂瞬间清醒,略微回想——昨天和璇玑真人坐在床铺上梦游幻境,最后又躺着看星星,然后…… 然后就不清楚什么时间就睡着了…… 不是吧…… 夜惊堂暗道不妙,本来气色极佳的脸庞肉眼可见的一白,余光往往旁边打量,首先入眼的便是女子白皙无痕的绝色脸颊,墨黑长发以发带束起,就靠在两尺之外的同一个枕头上,微微低头都能亲到的距离。 虽然容貌气质无可挑剔,但女子睡相并不怎么柔雅,整个人趴在床榻上,右手和横在他胸口,手里还拿着块小日晷。 ! 夜惊堂身体微僵,悄悄往下瞄去——璇玑真人身上穿着白裙子,虽然滚的有点皱巴巴,但很完整,并没有什么春光乍泄的地方。 而他衣服也穿在身上,看起来昨晚也没发生什么,只是同床共枕睡了一晚上。 “呼……吓死我了……” 夜惊堂见此才如释重负,眼见璇玑真人还没醒,他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想悄悄摸摸把胸口的手移开。 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发现近在咫尺的陆仙子,慢悠悠睁开了眼帘: “嗯~……” 夜惊堂暗道不妙,怕被姑娘打死,反应奇快,迅速推开璇玑真人的胳膊坐起来,在身上摸了摸,而后转眼看向璇玑真人,眼神又惊又疑,一副‘受辱少侠’的样子。 ?? 璇玑真人睡的和夜惊堂一样舒坦,刚醒来脑子都是空白的,忽然发现夜惊堂睡在眼前,自然吓了一跳。 但她还没来得及斥责句“登徒子,你把我怎么了?”,就看到了夜惊堂恶人先告状的眼神,不由愣了。 两人四目相对,璇玑真人很快也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继而慢条斯理坐起身,左右看了看又抬手整理了下皱巴巴的裙子: “你这么看我作甚?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不小心睡着罢了……” 夜惊堂见璇玑真人没找他麻烦,心头暗暗松了口气,做出严肃模样,又摸了摸衣服: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伱……你怎么睡在我床铺上?” 璇玑真人其实也惊的不轻,只是心智过硬没表现出来罢了,她暗暗感知,确定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后,眼神示意被鸟鸟拱的乱七八糟的地铺: “你的床在那儿,什么叫我睡在你床上?我睡着了你就不能自己回去躺着,非得和我挤一起?” “我都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你说武艺比我高,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句?” 夜惊堂回应一句后,没敢在这事上瞎扯,转身抱着鸟鸟起身: “天都大亮了快起来吧,我先去洗漱了。” 璇玑真人微微点头,待夜惊堂麻溜钻出了帐篷,表情才显出几分怪异,先抬手揉了揉额头,又回头看了眼被两人弄得皱巴巴的床铺,轻声嘀咕道: “这什么破药……” …… —— 琅轩城来往行商太多,龙蛇混杂,夜惊堂要把太后娘娘和靖王倒过来,自然得提前摸清城内的局势,以免到时候人到了却对风险一无所知,导致出了岔子。 在冬冥部驻地吃完早饭后,梵青禾还没打探到囚龙瘴的线索,夜惊堂便和璇玑真人一道,再度当起了街溜子。 琅轩城不光聚集了西海各部的人,南北两朝的势力也不在少数。夜惊堂在城内转了半天,便发现了梁洲不少商会、帮派的踪迹。 其中洪山帮的驻地最大,有近一百多号帮众,摊位上卖的是梁洲土特产,但主要生意是和各部的当家谈长期合作,通过走私商道往各部运粮食、盐铁等等。 由于西海诸部急缺这些必需品,洪山帮等搞私运生意的势力,在琅轩城地位极高,各部族老基本上都是提着厚礼上门求着做生意。 夜惊堂身为黑衙指挥使,走私生意还是要查的,但在关外亮身份查走私,属于干涉他国内政,大魏还没霸气到这程度,为此只是在旁边摸底,记录帮会成员信息,打听走私物品的来源等等,以便回关内后追根溯源。 璇玑真人习武修道的天赋高的惊人,但查了十年没查到鸣龙图的下落,足可见办案能力的强弱,在这种摸线索的事情,基本上是跟在屁股后面带着鸟鸟瞎逛,鸟鸟负责胡吃,她负责海喝。 两人一鸟就这次从早上逛到下午,基本上把城里有哪些大势力、可能存在哪些高手都摸清了。 鸟鸟逛了一天,有点累,闹着要吃烤羊腿,夜惊堂便在街边的烤羊摊子上坐下,准备和璇玑真人吃个饭就返回驻地。 但两人正在地摊上吃饭之时,一阵马铃铛声,从街道远处传来,还伴随着喧哗声: “让让……” “带这么多货,这是哪家的商队?” “好像是梁洲黑旗帮的……” …… 夜惊堂闻声放下筷子,回头往街头查看,可见黑旗帮百余人的商队往这边走来。 因为他砸了一辆车,车队里的马车自然少了一辆;被揍了一顿的嘴臭和尚,穿着身僧袍骑在马上,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马侧挂着斩马刀的胡延敬,神色则和死了爹一样,穿过人群时偶尔还左右打量,看起来是在寻找亱迟部少当家的踪迹。 而梁王幼子东方尚青,可能也是第一次来琅轩城,此时离开了车厢,骑马走在护卫中间观赏着街景。 夜惊堂瞧见胡延敬到了,和璇玑真人小声说了下荒骨滩的事情,而后便一起暗中跟上了车队…… —— 琅轩城全是外来商客,自然少不了落脚住处,不过因为集会只持续三个多月,房舍数量很少,客栈全是临时搭建的小帐篷。 在黑旗帮商队入城的同时,城池外侧大红帐篷附近的一顶帐篷里,七八个男子围坐其中,中间小案上摆着临时画的地形图,旁边还有几样兵器。 曹阿宁手里拿着毛笔,在城池舆图上指指点点,说着: “我刚去看过,巡视的人大半调开了,这块地方是货仓,人烟稀少,东方尚青就住在货仓附近……” 许天应和几名老暗卫,都围在桌子前,听着晚上的作战计划。 而唐玉丹则站在帐篷门口,挑开布帘,看着远处满是莺莺燕燕的大帐篷。 等到几人话语告一段落后,唐玉丹才回过头来,插话道: “即入江湖,生死为疆,我们如今在外漂泊不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路上,若死时膝下无子无女,说起来不孝。这瑶姬部在这里借种,里面姑娘漂亮不说,怀了身孕还不用男人养,虽然不跟男人姓,也不能去找儿子,但好歹也算留了点香火,要我来看,不如……” 唐玉丹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帐篷里安静下来,五六个人都皱眉盯着他,便悻悻然停下了话语。 许天应脸色不悦,本想提醒师弟一句“男暗卫都是太监,早都绝育了,留什么种?”。 不过这话说起来,着实会让曹阿宁等人勾起心头痛处,许天应想了想只是道: “虎父无犬子,瑶姬部的男人,都是当劳力干杂活,她们自己都看不上,我等堂堂七尺男儿,又岂能让子孙沦为贱民?你若怕死而无后,大可找个地方隐居过普通人日子,没人拦你。” 唐玉丹被师兄骂一句,也反应过来帐篷里大半都是太监,来到跟前岔开话题: “开个玩笑罢了,聊正事吧。” 曹阿宁记事起就在宫里,对这些反而看的很淡,拿着毛笔继续在纸上勾画: “事前和胡延敬商量过,他晚上会让张玄邺带着人手去吃酒。东方尚青身边有十来个王府护卫,底子不错但不是我等对手,找到机会后,别真伤了东方尚青,吓唬即可。到时候对着张玄邺来一刀,手法要准,最好溅东方尚青一脸血,但别伤了要害,不然别想在左贤王手底下办事了……” 许天应是江湖人,眼看这师父投靠燕王,又落得横死京城的下场,其实对攀附权贵的事有点抵触,想了想道: “除开左贤王,我等就没有其他出路?” 曹阿宁笔锋一顿,略微想了想: “还有绿匪,但绿匪太神秘,根本不知道他们所求,加入他们就只能听命行事,指不定那天就被当弃子了。我在西海诸部跑了好多年,知道点门道,如果左贤王攀不上,咱们就去找找试试。” 许天应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 —— 时间转眼入夜。 冬冥部驻地不远处,停放百余匹骏马的营地内,丝竹之声从中心大帐传出,几名黑衣王府护卫,和巫马部的武人在大帐周边来回巡视。 夜惊堂靠着过人身法,从暗处摸到了大帐附近,隐匿在一处马厩后方,侧耳倾听账内的动静: “尚青公子能亲自过来,着实给足了我巫马部颜面,但每年给王府送百匹白鬃马,数量实在太大,我即便拿得出来,北梁朝廷那边也不好交代;两朝通商的条款里面,只让买卖寻常马匹,白鬃马是战马的上上之选……” “巫族长有点太小看梁王府了,我父王麾下骑军三万,一百匹马丢进去连水花都掀不起。这些马匹,我是想送去云安,那边的王公贵子喜欢稀罕物件,马匹品种越是罕见价格越高……” …… 璇玑真人靠在夜惊堂身侧,认真听了半天后,开口道: “听起来,东方尚青真是来谈生意的。” 夜惊堂下午到现在,跟着东方尚青转了好几家部族的驻地,确实都在谈生意,也没感觉出东方尚青有什么问题,便回应道: “看来胡延敬确实是在欺上瞒下,私自偷运鳞纹钢。不知道他把卖家叫来了没有,待会等他一个人的时候,我过去问问。” 两人又等了片刻后,东方尚青便从大帐内出来,带着护卫离开驻地,登上了门口的马车,胡延敬则在马车旁边担任护卫。 夜惊堂见此,悄然来到街面上,自阴暗处尾随,想等着胡延敬回到落脚地后,来个阎王登门问问情况。 结果跟着车队走了一截后,夜惊堂余光忽然一动,发现极远处的有人往车队方向打量。 璇玑真人也有所感知,抬眼朝远处看去,却见那边是一排仓库。 琅轩城过来大量商贾,像是干皮草、草药等物,随意放置容易受潮,为此必须寄存在勾陈部提前搭建的仓库里。 两人今天摸过那边,仓库附近都是买瓷器的地方,所以那片区域也叫瓷楼,还修建了不少房舍,供豪商落脚,因为整个城里都是一人多高的帐篷,站在仓库上方就是一览众山小。 此时借着灯火余晖仔细打量,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的轮廓,手里拿着根长筒,在打量东方尚青的车队,从鬼鬼祟祟的举止来看不像是王府的护卫,更像是跟踪盯梢的人。 璇玑真人见此稍显疑惑,询问道: “这是马匪在踩点?” 夜惊堂以走镖多年的经验来看,确实挺像,但琅轩城是西海诸部对外贸易的地方,出事吓跑商贾,对西海诸部来说是一损俱损,为此连互为世仇的部族勾,都能在这里和平共处,马匪跑来这里闹事,那估计是不想活着走出琅轩城了。 “不清楚,先过去看看情况。” 夜惊堂见商队走得慢,便没有再尾随,让鸟鸟升空侦查情况,他则和璇玑真人一起,犹如两道鬼影般穿过嘈嘈杂杂的集市,前往了人影所在之处…… —— 多谢【书友20190911204242004】大佬的盟主打赏! 昨晚有点失眠,更少点了or2! (本章完) 第十六章 这不巧了吗 如霜月色洒在两栋库房之间的狭窄巷道里,数道人影手持兵刃靠在阴暗角落耐心等待。 唐玉丹手持望远镜,趴在仓库屋脊上,遥遥望着远处的车队,低声开口: “最多一刻钟就到,周围没有闲杂路人,各自就位,速战速决。” 许天应等人闻言,悄然出了暗道,隐匿在了小街两侧的飞檐上方或者杂物堆里。 勾陈大王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仓库今夜封了门,巡逻人员也被临时抽调走,仓库之间的小街上没有任何人迹;而胡延敬待会会专门绕近路从这里经过,不出意外的话,曹阿宁等人的‘入职考核’很快就能完成。 但可惜的是,这一切全落在他人眼底。 小街不远处,另一栋仓库的屋脊上。 夜惊堂略微探头打量小街,眼底显出了几分凝重,低声道: “这群人武艺看起来都不低,要是为刺杀梁王幼子而来,胡延敬肯定拦不住。” 璇玑真人并排排趴在跟前,也是同样看法: “这些人令行禁止整齐划一,看起来不像是江湖人,更像是朝廷培养的死士。我估计是北梁朝廷派的人,刻意在琅轩城杀梁王幼子,让西海诸部和梁王交恶,还能借这个由头敲打西海诸部,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夜惊堂微微颔首,觉得这个说法有道理。 如果只是寻常马匪不长眼劫东方尚青的道,他根本不会管梁王儿子的死活。 但北梁想以暗杀东方尚青的方式,让西海诸部和大魏敌对,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作为黑衙副指挥使,他撞见了要是不破坏北梁用心险恶的计划,那就等于玩忽职守。 夜惊堂略微琢磨,觉得该把这波刺杀扼杀在摇篮里,便抬手示意璇玑真人去右边,他则提着螭龙刀,俯身顺着屋脊向前摸行,准备先行解决掉这队专业杀手。 但夜惊堂刚摸到附近,却又愣了下。 来这里埋伏的杀手有六人,分散在小街两侧各处,其中一人便趴在仓库的房顶上。 借着月色看去,可见那人身材高瘦,身着夜行衣,背后背着把黑布包裹的兵器,从形状来看像是剑或者直刀。 这打扮很常见,但夜惊堂上次在京城,抱着凝儿躲在停尸房床底下,遇到过一个这样打扮的黑衣人,体型、兵器等等都一模一样,绝对是同一个人。 夜惊堂记得,那个黑衣刀客是邬王手底下的人,邬王事败后没归案,也该潜逃了,跑到这里来杀梁王儿子作甚? 夜惊堂本来还想摸过去逐个暗杀,瞧见这似曾相识的身影,又示意璇玑真人稍安勿躁,而后改为无声无息摸向黑衣刀客背后…… —— “唧唧唧……” 夜色寂寂,能清晰听到墙角下的虫鸣。 曹阿宁背着直刀,如同等待猎物出现的黑豹,耐心匍匐在房顶上,心头还在暗暗推演着作战方式,比如该怎么动手、说些什么,才能把东方尚青吓尿,从而让其对英勇护主的胡延敬既往不咎。 说起吓人,曹阿宁不免想起了几月前在京城停尸房,被夜大阎王一嗓子吓出僵直反应的事情。 那经历堪称噩梦,他至今都没想通,夜大阎王为什么藏在在停尸房,还出现在他背后。 从那之后,他每天都在疑神疑鬼,哪怕明知道背后没问题,都要回头看看求个心里安慰。 回想起此事,曹阿宁便又感觉背后阴风阵阵,似乎有一双勾魂索命般的眼睛,正盯着他后脑勺,还在耳畔轻声低语“我是差人”,以至于脊背发凉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曹阿宁知道这是心理阴影,但车队还没来也不着急,便回头看了看,想驱散心底的不安。 但这一看,却发现背后丈余开外的房顶上,真有个身着黑袍的人影看着他。 人影左手提着黑布包裹的长刀,身着水云锦质地的黑袍,长发以黑色发带束起,剑眉星目极为俊朗,可谓‘骨重神寒天庙器、亦狂亦侠亦温文’。 ? 曹阿宁看到这张终生难忘的脸庞,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东奔西跑,压力可能确实有点大,都出现幻觉了。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再度仔细看去…… !! 晴天霹雳! 夜惊堂如今已经步入天人合一之境,实力和往日云泥之别,悄然摸到黑衣刀客背后丈余距离,自认对方不可能发现任何气息。 瞧见这黑衣刀客忽然回头,夜惊堂一愣,还以为自己误判了对方势力,下意识保持了距离。 于是两人就对视了一瞬。 曹阿宁擦了擦眼睛后,发现背后的夜大阎王没消失,眼底的疑惑化为了惊悚,反应过来后便猛拍屋脊,身形弹起往小街另一边狂奔。 飒! 但也是在这一瞬间,夜惊堂已经上前,后发先至,直接单手抓住了曹阿宁的右脚踝,往后猛地一砸。 嘭! 哗啦—— 曹阿宁刚刚跃出飞檐,整个人便在空中骤停,继而便被强行拽回来,砸在屋顶之上,撞出一个大窟窿,碎瓦横飞间摔进了下方仓库里。 而随着异动出现,藏在对面的许天应察觉不妙,冲天而起身如猎鹰扑兔,一爪直接扣向夜惊堂后脑。 许天应作为陆截云嫡传徒弟,武艺绝对不容小觑,但和夜惊堂显然差着重量级。 夜惊堂听到背后破风声袭来,连头都没回,直接侧身偏头躲开凌厉一爪,继而右手上抬抓住了许天应的胳膊,顺势往下砸入窟窿。 嘭—— 摔入货物堆里曹阿宁,刚刚从地上弹起,就被从天而降的许天应砸了个结实,两人再度摔进货架之间。 哗啦啦—— 而余下杂鱼,发现房顶出现异动,本来还想上前驰援,发现许天应竟然一个照面都没撑住,骇的是肝胆俱裂,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四方飞奔,结果还没看清怎么会事,就被璇玑真人用铜钱当空打晕摔在了各处。 夜惊堂瞬间放倒两人后,,提着刀轻飘飘从破洞中跃下,落在了货物堆积如山的库房内。 踏~ 脚步落地,刚刚掀起风波的库房,又陷入了死寂。 许天应只是一次交手,就知道遇上了绝对打不过的强横对手,摔在地面后没有再反击,而是双手下垂保持应敌之姿,如临大敌看着夜惊堂。 曹阿宁一摔一砸之下,直接被砸出了内伤,从地上艰难爬起,连忙抬手: “大人且慢!” 夜惊堂为了搞清这些人身份,才没下杀手不然一个照面就是一死一重伤。他提着刀站在库房里,看向曹阿宁: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我他妈阴魂不散?曹阿宁捂着胸口,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他低声道: “夜大人,在下无意冒犯,上次过后,已经安分守己躲着大人走了,真不知道怎么会又撞上大人。我曾经是大内暗卫,给朝廷尽了不少忠,而后煽动邬王和燕王世子造反,也算给圣上排忧解难……” ? 夜惊堂皱了皱眉,没有听这些胡说八道,冷声询问道: “谁指使你们来暗杀梁王之子?” 曹阿宁以为夜惊堂是暗中保护东方尚青的人,连忙道: “误会!这不是暗杀,就是逢场作戏。黑旗帮的胡延敬,被东方尚青怀疑,想来个苦肉计,博取东方尚青的好感,所以让左贤王帮忙安排一场刺杀。燕王世子倒台后,我等无处可去,就想去左贤王麾下混口饭吃,他们让我们先办件事交个投名状,我等才过来陪着演个戏……” “?” 夜惊堂觉得此人不像是胡编乱造,想了想道: “鳞纹钢的买主,是左贤王?”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胡延敬暗地里是左贤王的人。我和各方势力都有接触,连绿匪的情况知道些,活着比死了有用,夜大人只要放我一条生路……” “你知道绿匪的底细?” 曹阿宁连忙道:“我十年前从京城逃出来,一直在天南海北游历,曾在西北大漠遇到过几个人,非常神秘,我不清楚底细,但是经过他们引荐,才找到绿匪在大魏的接头人,从而联系上邬王,做成后来的事情……我怀疑绿匪的老巢就在西北,我可以带夜大人去找,说不定能找到。” 夜惊堂觉得这消息和没有区别不大,正思索间,璇玑真人从仓库上方跃下,落在了跟前。 璇玑真人白纱蒙面,扫了两人一眼: “曹阿宁,曹公对伱极为器重,把你当义子培养,不曾想短短十年下来,你变成了个逐名求利贪生怕死之徒,若是曹公看到,恐怕会很失望。” 在女帝登基前,璇玑真人就成了姐妹俩的师父,所以肯定见过曹阿宁。 曹阿宁也认出了璇玑真人,对此开口道: “义父对我已经很失望了,但我没办法。残废之躯,想像普通人一样活着都是奢望,宫里也容不下我,我除了逐名求利又能如何?” 太监离开宫廷,本就没了任何指望,璇玑真人也没说什么,又看向了旁边的许天应: “你是陆截云嫡传徒弟,在燕州颇有侠名,不该受师父连累走上不归路。现在我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你有朝一日可以重返燕州,你意下如何?” 许天应从一开始就反对陆截云铤而走险,只是师父命不久矣没办法了,他才不得不跟着,见璇玑真人开这口,他拱手道: “师命难违,若朝廷肯给许某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许某定当以力报之。” 璇玑真人微微点头,继续道:“你不是要给左贤王交投名状嘛,继续办事即可,事后混入左贤王府,帮朝廷提供北梁边军的情报。陆截云参与过行刺圣驾,左贤王应当不会怀疑你身份。” 夜惊堂听到这话,微微皱眉: “他们去了左贤王府不照办怎么办?” 璇玑真人平淡道:“北梁在我们这边埋的也有暗桩,若是不照办,到时候故意漏点情报出去,说他们是朝廷派过去的谍子即可。曹阿宁暗卫出身,又搞垮了邬王,说他是圣上特意安排的人,北梁应该深信不疑,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左贤王自会让他们求死不能。” 曺阿宁听到这‘反间计’,脸都黑了,毕竟大魏要是真这么干,以他搞垮两王爷的惊人履历,世上就没有哪个势力会让他活着,这是把所有后路都给斩断了。 而夜惊堂觉得这法子确实可行,能物尽其用总比一刀杀了好,便没有多说,转而询问道: “你说的绿匪老巢,大概在什么位置?” 曹阿宁回应道:“曾经在沧沙河附近遇见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 “你可还知道其他重要消息?” “嗯……前些天在左贤王麾下门客那里,听到胡延敬说,亱迟部还有后人在世,而且很厉害。这股势力我等以前没听说过,亱迟部最后一任天琅王被左贤王李锏所灭,和左贤王有大仇,左贤王接下来肯定会对付此人。亱迟部在西海诸部尚有余威,能为朝廷所用,夜大人要找的话,可以去找胡延敬,说不定能找到……” 夜惊堂聆听完后,点了点头,也没多说,等璇玑真人和两人说了传递情报的方式后,就摆手道: “行了,去办事吧,以后最好别心怀侥幸,举头三尺有没有神仙不知道,但肯定有我夜惊堂,我要找你们真不费多少工夫。” 曹阿宁连续撞阎王爷,对这话深信不疑,想想又道: “左亲王府让我们陪胡延敬演苦肉计,车队马上到了,要是事情没办成,我等肯定进不了左贤王府……” 夜惊堂把曹阿宁打的站都站不稳,其他四个杀手也被打晕了,靠许天应一个人,真不好对付胡延敬外加一堆王府护卫,为此他很体贴的道: “你们即刻离开琅轩城,苦肉计的事本官帮你们解决。” …… —— 咕噜噜…… 奢华马车穿过嘈杂集市,逐渐来到了瓷楼仓库附近。 八名王府护卫走在马车前后,东方尚青坐在车厢里,正不悦说着: “真是一帮蛮子,看本公子年轻,便胡说八道漫天要价,废了半天口舌就谈成了一家……” 胡延敬走在车厢外,此时自然是没心思听这些,余光一直在仓库周围打量,等着杀手从街边冒出来。 此次‘刺杀’,是左贤王府一手帮忙安排,他经常来琅轩城,提供的地点、时间,但曹阿宁等人该用什么方式出现,还真不清楚,为此谨小慎微的样子也不是作假。 待走到黑灯瞎火的小街附近,周边没了任何人迹,胡延敬知道刺客要来了,为了让东方尚青觉得他是可用之人,在没看到任何风吹草动的情况下,他便勒马抬起右手: “慢!” 马车当即停下,周围的八名王府护卫,见此也谨慎起来,左右打量。 东方尚青见马车停下,挑起帘子露出脸来,询问道: “怎么了?” 胡延敬双眸锐利,犹如久经沙场的老将: “气氛不对,公子当心……” 轰隆—— 话音刚落,马侧右侧仓库的墙壁便传来一声巨响。 砖石墙壁先鼓胀而后炸开,一道身披兽皮大衣、头戴着狼头面具的人影,从墙内撞出,如同冲出密林的狮虎,飞扑向奢华马车: “呀——!” 前后八名护卫见此眼神骇然,想要驰援但为时已晚。 好在胡延敬就走在马车右侧,瞧见刺客一身蛮族打扮,心中还有点惊艳,觉得曹阿宁办事确实靠谱,这打扮也太用心了。 虽然心中赞叹但胡延敬脸上还是露出如临大敌之色,当即猛踩马镫飞身跃起,气若洪钟喝道: “放肆!” 话落右手便是一记重拳,直击刺客胸腹,或许是怕把曹阿宁等人打死,胡延敬这一拳看似刚猛,实则没用暗劲,威力并不大。 但对方显然没这觉悟! 夜惊堂从仓库里翻了身奇装异服套上,出来帮忙演苦肉计,自然是要演到位,因为知道胡延敬的身体底子,起手便是一记冲拳,凌空直击胡延敬腰腹。 嘭—— 胡延敬瞳孔一缩,心头刚生出一句:“你他娘想干啥!”整个人已经被重拳轰击在胸口。 “噗——” 胡延敬当即喷出一口酸水,继而斜着激射向马车,轰碎了奢华车架,直至钉入马车左侧的黄土地面,撞出一个半圆凹坑。 哗啦—— 嘭—— 夜惊堂落在马车上,带着狼头面具,凶神恶煞望向笨笨堂弟,语气狰狞道: “敢得罪老子,老子今天非要剥了你这梁王孽种的皮做成旗子……” 说这么多废话,自然是给胡延敬反应机会。 胡延敬被一记重拳打的胸腹翻江倒海,差点没爬起来,好在武艺底子摆在这里,不至于懵掉,眼见刺客要行凶,当即飞扑向马车,肩头撞向刺客: “公子当心!” 夜惊堂按理说该被撞出去,然后逃跑,但又觉得打得太轻,戏没做到位,眼见胡延敬撞来,他便跟着被撞向出马车落在街面上,继而顺势就抓住了胡延敬手腕,用力猛甩。 嘭—— 胡延敬眼神错愕,还没弄清对方要做什么,整个人就被砸向街面,在地上留下一个凹坑,而后又是: 嘭嘭嘭—— 夜惊堂就如发神经的武疯子,双手抓住胡延敬手腕,在街面上左右猛摔,不出三下便把胡延敬摔了个七荤八素,想要拿出真本事还手都没了机会。 而周边的王府护卫,完全跟不上胡延敬的反应速度,等到胡延敬被摔了两三下,才来得及上前给胡延敬解围。 夜惊堂把胡延敬抡圆了,扫开刺来的长枪,拼了几下后,觉得胡延敬快撑不住了,才做出不寡不敌众的模样,松开手往后飞退而后撞入仓库消失在夜色中。 东方尚青坐在破破烂烂的车厢里,从始至终都看在眼底,脸都吓白了,等到彪悍异常的刺客跑了后,才敢呼吸一口气,小心翼翼从护卫的重重包围下探头,看向地面: “胡延敬,你没事吧?” “咳咳……” 胡延敬躺在地上,肋下刀伤崩裂,导致胸口满是血迹,手脚抽搐了两下,心里不知骂了曹阿宁祖宗多少代后,想按照计划来了句:“公子没大碍就好。”但实在被打的说不出话来了…… ——— 多谢【我召唤的我拳头呈攻击表示】大佬的盟主打赏or2! (本章完) 第十七章 殊途同归 瓷楼仓库冲突结束,凶手远遁而去后,负责维持治安的勾陈部武人,才姗姗来迟抵达现场开始洗地。 东方尚青是梁王幼子,属于涉及两国邦交的敏感人物,为此各大部的族长都问询而来,在小街上慰问贵客,梵青禾都到了场,隐隐能听到训斥声: “着实胆大包天,是哪部的人动的手?限三天之内把人交出来,给尚青公子一个交代,如若不然……” 而远处买瓷器的集市上,武人封锁仓库区不让闲人靠近,已经换回正常装束的夜惊堂,和璇玑真人站在僻静处,遥遥打量着情况。 鸟鸟则钻进了狼头面罩的下面,从眼孔中露出一只大眼睛,有模有样的仰天长啸: “咕呜~~” 发现东方尚青仪态正常的和各部族长交涉,夜惊堂不免有点担心自己办事不周,询问道: “是不是我打的还不够狠?感觉东方尚青没被吓到。” 璇玑真人双臂环胸,微微耸肩: “皇族子弟在外行走,脑袋掉了都得把仪态摆好。以我目测,东方尚青今晚上应该睡不着了,你要是觉得不到位,可以偷偷把‘如梦似幻散’给他撒点,保证他吓得叫胡延敬过去当门神守门。” 夜惊堂觉得这法子太不当人,自然没有采纳这个提议,旁观片刻,见胡延敬被扶去仓库区外的一家客栈里休息了,便又悄悄摸了过去。 仓库附近的客栈,是给各地豪商巨绅准备的住处,因为这些人都是西海诸部的财神爷,环境较之其他地方的帐篷要好上许多,不但有干净的房舍,些许院子里还弄来了盆景花卉当做装饰。 东方尚青身份尊贵,被特地安排在一栋单独的宅院里,随行护卫和马帮打手则住在两侧。 在冲突发生后,马帮的小弟都齐齐提着刀兵,跑到了仓库区,给东家撑场面;而演完苦肉计的胡延敬,则被扶着先行回到了房舍里。 在大夫验完伤出门熬药后,胡延敬瘫在床上,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这狗日的曹阿宁……” 虽然苦肉计的效果看起来不错,但说好的演戏打套路,他却被对方借题发挥真揍一顿,心里自然是一肚子火气。 偏偏这事儿还不好找曺阿宁麻烦,毕竟他只要去找曹阿宁算账,曹阿宁肯定来一句: “你就说戏演得真不真吧!” 他一个屁都放不出来,指不定还得谢谢人家。 胡延敬正满腹牢骚休养之际,房门忽然转了响动: 吱呀—— 他以为是大夫进来了,本来还没睁眼,结果很快就听到脚步声来到了不远处的茶案旁,拿起了茶壶倒起了水。 哗啦啦~~ 胡延敬眉头一皱,觉得气氛不对,转眼查看,却见三尺之外坐着个黑衣蒙面的阎王爷,正在慢条斯理倒茶,瞧见他睁眼,才开口道: “胡帮主武艺不错,怎么被一个关外蛮子三拳两脚打成这样?” ?! 胡延敬瞳孔一缩,惊坐起来,连忙拱手一礼: “阁下来了。上次受了点伤,又疏忽大意,才不小心中了招,让阁下见笑。阁下刚到琅轩城?” “前两天就到了。” 夜惊堂因为带着面巾没法喝茶,为此只是端着茶杯轻轻摩擦: “距离月底也没几天了,上次交代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胡延敬心中有底,倒也没太畏惧,开口道: “阁下留了小的一条命,交待的事我岂能不放在心里,过来路上已经送了书信,崖州那边的卖家,说他们有接头人在琅轩城,等我到了,会有人找我谈这事儿,今天刚到,还没见人上门。鳞纹钢是大禁之物,我虽然不怀疑阁下身份,但卖家怕被朝廷清算,戒心肯定高,这事儿还真急不来……” 夜惊堂聆听完进度后,点了点头: “不错。我亱迟部一时衰落,但终将复起,往后复辟王庭,对鳞纹钢等物资需求很大。伱若是能帮忙谈成此事,事后必然少不了你好处。” 胡延敬在杜潭清那里确认过,面前这个武艺深不可测的年轻人,很可能就是天琅王遗孤。 按照杜潭清的说法,亱迟部曾经和西海四大部结下五族之盟,立誓互为兄弟同进同退,一王四诸侯的格局,也成了近代西北王庭的根基。 后来亱迟部被灭掉了,世上没了传承者,西海诸部也变成了一盘散沙,这盟约自然就被人忘了,没有那个人会闲着冒出来提议废除盟约,宣告亱迟部已经不再具有统治地位。 天琅王的王位,没被各大部公开废除,也没写退位诏书,那从法统上来讲,西北王庭目前还没解体,只是老天琅王死了群龙无首,暂时失去了国土掌控力而已。 如果天琅王的继承者冒出来,且得到了各大部的认同,那要重新上位掌权,可比左贤王、梁王这些藩王举兵造反简单太多了。 胡延敬自幼立志重振将门荣光,对于当谁家的将门从不在意,广撒网谁成功率高他就站那边,为此听见这话,他自然是动了心思,又开口道: “阁下想复辟西北王庭,难度恐怕不小。我明面是梁王的门客,私底下也是左贤王的线人,和北梁高层接触颇多,知道不少密事。天琅王当年败于左贤王李锏之手,左贤王府若知晓您的存在,肯定会斩草除根。 “左贤王对西海诸部掌控力很强,有不少部族都暗中投靠了左贤王,具体有那些我虽然不清楚,但可以确定四大部中必然有左贤王的人……” 夜惊堂感觉这话,是在给他通风报信示好,因为知道胡延敬墙头草的性格,也没往心里去,转而询问道: “你把我的消息,送给左贤王府了?” ? 胡延敬表情一僵:“不小心说漏嘴了。关于和您接头倒卖鳞纹钢的事情,我只字未提,我还想多活几年,哪敢向左贤王府透漏您的行踪。” 夜惊堂稍加斟酌,也没在这些上多聊,起身道: “如果卖家那边有消息,在客栈外绑个黄布条,我看到了自会和你联系。” “明白,慢走……” …… —— 另一边,瓷楼仓库间。 东方尚青返回客栈后,各大部的首领并未离开,而是在一间大库内聚集,临时开了个小会,要求各部加强防范。 西海诸部中,四大部为领头羊,余下能凑出几千精兵的部族,还有十多个,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就是一群山大王,平日里为了资源粮草等等,彼此没少起摩擦,此时首领凑在一起谈事儿,场面可以说乱七八糟,若不是司马钺很有威信,当场打起来都不算稀奇。 梵青禾也搞不懂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琅轩城刺杀梁王的儿子,确认不是自己手底下的族人后,便没有在凑进去吵架,准备返回驻地,走出大门时,却见勾陈大王司马钺站在仓库外面。 琅轩城的安保工作由勾陈部负责,此时司马钺在仓库外严厉训斥几个族老,叮嘱加紧巡逻,务必抓住作乱贼子。 梵青禾是冬冥大王,和勾陈大王地位平级,虽然武艺略有逊色,但作为暗地里的北梁盗圣,心底里也不是很虚,本想打声招呼就离开结果司马钺却转头叫住了她: “梵妹子,你等等。” 司马钺五十多岁,年纪比梵青禾大很多,叫‘妹子’有点别扭。 但司马钺是末代天琅王的兄弟,而梵青禾的族姐,嫁入西北王庭成了王妃,按照辈分算,两人还真是同辈。 不过各大部多少都沾亲带故,虽然兄弟姐妹相称,但私底下彼此关系并不怎么亲密,只是口头上客气罢了。 梵青禾见此,转身来到跟前,询问道: “司马大哥还有事?” 司马钺摸了摸下颚的胡子: “白天听人说,你最近在打听囚龙瘴的消息?” 梵青禾要在各部之间寻找药师,这消息就瞒不住,对此道: “近日听说,大魏京城那边,有囚龙瘴重新现世,族老们对此事挺重视,我私下在查。司马大哥知道下落?” 司马钺自然知道,囚龙瘴就是他卖的,不过这事儿并不能挑明。把梵青禾叫住,只是因为他早上又接到了左贤王府的信件,获知了亱迟部后人出现的消息。 司马钺当年并未找到天琅王的后代,如果天琅王还留有遗孤,且已经顺顺利利长大成人了的话,能知道下落的最可能就是冬冥部。 因为天琅王的儿子,就是冬冥部老祝宗的外孙,亱迟部的后代,第一选择肯定是投靠他们。 司马钺稍微斟酌了下,开口道: “囚龙瘴是亱迟部的秘药,自从王庭败于燎原之后,就彻底销声匿迹了。我被老天琅王培养长大,和天琅王私下便是兄弟,这些年一直在找天琅王后人,忽然听到这消息,难免有所联想。 “如果天琅王留有后人就好了。我正儿八经当个官居一品的大司马,天琅王往哪里指我往哪里打,根本不用过脑子,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为内外之事烦心……” 梵青禾听司马钺有怀念旧主的意思,心头自然一动,毕竟这和她扶持夜惊堂重建西北王庭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过司马钺对外并不强硬,和她观念相驳,梵青禾为了夜惊堂的安全考虑,也没有现在就把夜惊堂拉来,让两人叙旧,只是道: “我西海各部儿女,岂能永世遭南北两朝欺凌,就算天琅王没有留下后人,各部之间也总会出现一位新王。” 司马钺听见这官话,知道问不出什么,便也没在多说,转而道: “我以前行军打仗,随军带着药师,听说过囚龙瘴要用一味‘烂骨乌’的药材。我方才查了查,今年有一批出自玄昊部的‘烂骨乌’,流入商队之手,好像去了朵兰谷附近,也不知是入关了还是如何……” 梵青禾听到这话,微微点头,答谢一声后,便告辞离去,返回了驻地。 —— 银月当空,冬冥部驻地内。 夜惊堂从红河镇出发,至今已经三四天,按照行程进度推算,凝儿她们已经抵达,开始朝着琅轩城出发了,最多三天就到。 关外局势有点复杂,虽然车队高手如云,并不存在太大风险,但夜惊堂当前也没啥事,憋了大半个月也着实馋死凝儿和三娘了,所以准备先驱马折返,把车队接过来,而后再继续查各种事情。 驻地后方的帐篷里,夜惊堂在床榻前换着衣裳,璇玑真人半点没避讳的觉悟,只是背对着站在小案前,手里拿着书本打量: “艳后秘史续……你看这个,就不怕太后娘娘发现?” “闲时解闷的杂书罢了,又没写太过火的东西,再者太后自己不也喜欢看。” “那我拿去给太后献宝?” 夜惊堂动作一顿,稍微迟疑了下: “别说是从我这儿拿的,就说你自己买的……” 正说话间,帐外传来脚步。 踏踏踏~ 梵青禾在自己地盘,又听见两人在闲聊,自然没敲门什么的,也没门可敲,结果刚挑起门帘,就看到夜惊堂赤着上半身站在床榻前,宽厚脊背和完美腰线尽收眼底。 “喔!” 梵青禾吓了一跳,连忙偏头退出去,羞恼道: “妖女,你不害臊?男人换衣服你还站屋里,他可是你徒女婿!” 璇玑真人可从来没有害臊的说法,翻着书本随口道: “我又没看。再者本道是出家人,酒色穿肠过,道祖心中留……” 夜惊堂连忙把衣服穿上,制止了璇玑真人没正行的言语,挑开门帘道: “梵姑娘怎么过来了有消息?” 梵青禾回头看去,见夜惊堂没露肉,才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从勾陈部哪里打听了点消息,说是囚龙瘴要用‘烂骨乌’。烂骨乌产量极少,玄昊部根本没多少存货,我刚才去查过,今年确实有一批,送去了西南方的朵兰谷一代,我带你们去那边查查,说不定能摸到线索。” 夜惊堂听到有消息,自然上了心,当下把舆图取来,仔细打量——朵兰谷在梁洲、沙洲交界处的关外,属于三不管地带,距离挺远,飞马赶过去至少两三天,来回之下五六天就过去了,而到时候太后娘娘她们早就到琅轩城了…… 璇玑真人来到跟前,打量一眼后,说道: “太后和靖王来琅轩城,不能没有武魁在身边坐镇,等人来了再去查,又耽搁时间;你回去接太后吧,我和青禾去朵兰谷查线索。” 夜惊堂知道这个提议很合适,但并不相信水水查线索的能力,想了想道: “你去接人,我和梵姑娘过去查线索,这样不会出岔子。” 梵青禾一听妖女终于可以走了,心头还有点欣喜,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璇玑真人来了句: “我不在,她勾引你怎么办?” “呸!你这妖女……” 梵青禾差点被这话弄岔气,脸色涨红,当即就要撸起袖子动手。 可惜技不如人转瞬间就被璇玑真人擒住了。 夜惊堂连忙拉架,免得冬冥大王受欺负,同时道: “正事要紧,别乱开玩笑,就按照我说的安排吧……” —— 与此同时,梁洲。 荒凉戈壁上,一辆马车披星戴月,沿着戈壁滩疾驰,周边原野间偶尔还传来狼嚎: “嗷呜~……” 马车做工相当精美,不光车厢内外刷着精漆,车厢四角还挂着风铃,随风叮叮当当,跑在荒凉大戈壁上,显出了一股很别致的壮丽感。 车厢里点着一盏烛灯,里面还铺着锦被当地铺,车厢角落则放着包裹和兵器。 薛白锦褪去了外袍,仅穿着白衣白裤,在地铺上端坐,手里拿着舆图,正在画着路线,裹胸解开,致使身材变的很饱满,墨黑长发也披在背上,看起来非常有女人味。 不过脸颊不施粉黛,不苟言笑也成了习惯,神态和女帝玩世不恭的霸气不同,属于看着就很正气的女子,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感。。 骆凝早上跟着从红河镇出发,一天相处下来,又慢慢找回了当年结伴游历的感觉,不再那么拘谨,此时侧坐在地铺上,帮忙叠着衣服,还说着: “外面又没人认识你,你缠这么紧不难受?” 薛白锦随口接话:“有点。若是和你一样就好了,随便一缠就看不出来,方便许多。” ?! 骆凝动作一顿,腰背挺直眉毛当时就竖了起来! 不过她和白锦认识这么多多年,也知道白锦很正经,不会和她开这些小女人之间的玩笑。说这话,应该是真这么认为的…… 怎么越想越生气了…… 薛白锦看了几眼舆图,感觉背后传来杀气,才转过头来: “怎么了?” 骆凝以前是清纯女侠,从不介意身材方面的事情,而且她也不小,比云璃大得多。 但跟了夜惊堂后,整天被‘小西瓜小西瓜’的叫,三娘还仗势欺人,慢慢就对这些有点敏感了。 眼见白锦目露疑惑,骆凝也知道自己反应不对,放下衣袍坐在跟前,瞎扯道: “你身为平天教主,俗世江湖第一,岂能自怨自艾觉得不如我?身段是父母给的,胸脯碍事你也没办法,摆正态度认清现实才是山下第一人该有的气度……” ? 薛白锦抬起手来,摸了下骆凝的额头,眼底若有所思,意思估摸是——脑子没发烧,那大概是进水了…… 啪! 骆凝把薛白锦的手拍开,没有再这上面瞎扯,把舆图接过来: “咱们先去哪儿找?” “从这里一路向西,自黄老关出境,就到了朵兰谷,穿过去就进入大漠,按照大燕勘探情况来看,那片应该有一座古城被埋在黄沙下……” “哦……” …… 轻声闲谈间,马车在万里戈壁上渐行渐远…… (本章完) 第十八章 驱虎吞狼? 沙沙沙~~ 黄昏时分,一场秋雨悄然落在戈壁滩上。 虽然雨量小到不用撑伞带斗笠,犹如水雾拂面,但依旧给在戈壁滩上行走旅人,带来了几分久旱逢甘露之感。 距离琅轩城三百多里开外的一座小镇上,两匹马立在镇子口,马上坐的是刚刚被遣返的曹阿宁和许天应。 曹阿宁虽然被两下打成了内伤,到现在都没完全缓过来,但能从阎王殿活着回来,对他来说已经是万幸,为此还带着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感叹,正说着: “我以前都说夜大阎王厉害,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你要不是托我的福,哪有机会当朝廷的不良人,争取到戴罪立功的机会……” 许天应自从认识曹阿宁后,就没遇上过一次好事,听见曹阿宁还在自卖自夸,回应道: “你要是不来燕山禀报女帝有暗疾的消息,燕王世子和师父就会继续隐忍不发。师父不铤而走险,我就还是截云宫少主,等到师父百年以后,就成了名正言顺的燕州龙头,清清白白没任何污点。现在可好,我托伱的福,什么事没干就成了叛国逆贼,还得冒死潜伏在敌国,想办法洗清自身罪责……” 曹阿宁叹了口气:“命途坎坷,都一样。我可是和废帝一起长大,自幼被当做天子亲信死忠培养,只要不出意外,就能成为九千岁,独掌大内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连诸王都得看我脸色行事。 “结果可好,长公主二话不说就反了,我师父还钻牛角尖,就是要和新君对着干,还干不过,弄得我这徒弟,要么自己殉国,要么被女帝清洗,根本无路可走……” 许天应听见这话,心中一动,偏头道: “你不光克死了两王爷,还克死了废帝?” ? 曹阿宁眉头一皱:“你这话就不合适了,废帝当政时期,我还没掌权,就是个暗卫头领。废帝丢掉皇位,纯粹是自己作,我没出半分力。” “所以说是克死的吗。” 许天应若有所思道:“给谁鞍前马后谁遭殃,偏偏你自己还没事,也算是天赋异禀。等到了左贤王府,你也不用把自己当暗桩,就诚心实意帮左贤王办事,指不定能屡建奇功……” …… 两人胡说八道间,远处的队伍飞驰到跟前。 队伍有六人,皆是江湖打扮的武人,为首便是左贤王麾下的谍报头子杜潭清。 曹阿宁见状,遥遥拱手一礼: “杜老。” 杜潭清让队伍停步,驱马来到两人前方,赞许道: “胡延敬飞鸽传书送了消息,夸你们事情办的漂亮,就是打的他一天下不了地,有点过于实在。不过在老夫看来,这是好事,既然要做苦肉计,就该不讲情面真打,这样才能不留半分破绽。以后办事,也当如此严谨才是。” 曹阿宁就知道夜大阎王手轻不了,当下略显惭愧抱歉: “杜老过奖,我等办事向来务实。听杜老的意思,我等以后就是左贤王府的门客了?” 杜潭清点头:“事情办的没问题,老夫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不过王爷手底下高手如云,想成为近臣,还是得从底层往上爬。最近刚好有点事,你们武艺不错,陪老夫走一趟。” 曹阿宁见此,连忙招手让镇子上的随从动手跟上,他驱马走在杜潭清跟前,询问道: “什么事要杜老亲自出马?” 杜潭清上次都已经说了些,此时也没瞒着: “胡延敬上次说遇到了亱迟部的后人,王府很重视此事,西北王庭余孽,自然得斩草除根。” 曹阿宁听到这个,心中一动:“杜老已经找到了亱迟部后人的下落?” “在西海诸部培养的人,提供了些线索,应该八九不离十。” 曹阿宁微微颔首,觉得这消息挺重要,作为谍子,应该立刻把这消息送出去。 但从来都是夜大阎王找他,他又不知道怎么找夜大阎王,这种紧急情报还真不好处理,当下也只能询问道: “我们此行,是去灭了西北王庭的余孽?” 杜潭清轻抚胡须眼底闪过一抹成竹在胸的深邃: “驱虎吞狼之计,仗自有人帮我们打,咱们过去只是看看战况,最多出手收个尾。” ? 曹阿宁不知为何,听到‘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什么的就犯怵,不过初来乍到的他没啥话语权,当下也没多问…… —— 另一侧,谷口镇。 黄昏时分,两匹快马自戈壁滩上飞驰而来,进入了龙蛇混杂的边塞小镇。 夜惊堂身着黑袍头戴斗笠,螭龙刀挂在腰间,马侧则挂着鸣龙枪,进入镇子后便左右打量。 梵青禾身着红花相间的彩裙,腰间挂着皮带,上面有不少瓶瓶罐罐,并未携带什么兵器,骑乘大马走在身侧。 两人前天晚上和璇玑真人告别,自琅轩城出发,用了两天时间,飞驰到了黄老关附近。 黄老关紧邻着一条山脉,大魏境内的叫洪山,出了关口叫黄明山,传言是古代隐士修仙问道之地,海拔很高主峰还有雪顶,西侧是万里黄沙,东侧则是草原与戈壁滩。 因为地势较为险峻,不便马车通行,过了山脉又是千里大漠,正常商队根本不会从这里走;但也因为这地方南北两朝都不好管,为此成了私运生意的黄金商道,其中最大的一支就是洪山帮。 想过黄明山,唯一的路径就是绕远路从朵兰谷穿过去,虽然地理位置十分偏远,但因为走私商队和身份不敢见光的江湖人都得走这里,有利可图,为此还是有个小镇子充当补给点。 谷口镇加起来也就是二十几栋房舍,人流量极少,哪怕是中午时分也瞧不见几个路人。 夜惊堂连续赶路两天,人没啥事但鸟困马乏,到了镇子后就找了家小客栈落脚。 梵青禾常年东奔西跑,风餐露宿都成了习惯,长途奔行下来没有半分不适,到了客栈后,就和客栈的伙计打听起线索: “小二,大概两个月前,有支六个人的小商队走这里路过,两辆车,拉得全是药材,你有没有印象?” 过黄明山要翻山越岭再过千里大漠,一路无人区风险极大,能从这里走的,要么是几十人一起的大商队,要么就是轻装践行的强横武人,六个人拉两辆车,很可能走不出大漠,为此只要来过镇子,镇子上的人肯定有印象。 店小二见梵青禾是个女子,虽然蒙着面纱,但看起来就长得不差,倒也和气,只要了一两银子小费,就开口回应道: “六个人拉两车药材不拉物资,就不可能过黄明山,不说这两月,这两年都没见过。” “没见过……” 梵青禾听见这答复,不禁暗暗皱眉,又询问了几句话,才和夜惊堂来到客栈后面的房间里,思索道: “我在西海诸部熟人多,一路打听,确认从玄昊部离开的那只小商队,往这边而来,也没见折返,难不成直接从黄老关入了梁州?” 夜惊堂点了两碗葱花面,端着放在了桌子上,顺带把吃吃睡睡了一路的鸟鸟从包裹里掏出来,摇醒吃饭,回应道: “从琅轩城出来,直接就可以去黑石关,跑到这边来的可能性不大。我估计那商队没入关,也没过黄明山,就去了附近几百里之内的某个地方。” 梵青禾在桌子前坐下解开脸色的面纱: “附近都是无人区,就只有这一座小镇,没听说过有其他部族扎根……” “要炼制囚龙瘴这种奇毒,很可能藏在荒山野岭里面。两车药材量可不小,要全消耗掉少说也得有个医药作坊,周边不可能没有生活痕迹。待会让鸟鸟去巡山,只要几百里之内有人定居,在天上都能一览无余,挨个往过找就是了。” “叽……” 夜惊堂见鸟鸟一副不想上班的样子,就给它夹了个荷包蛋加餐。 梵青禾这两天抓紧时间赶路和打听线索,基本上没停下来,还没和夜惊堂好好聊过。此时小口吃面,见彼此都闲着的,她想了想开口询问道: “夜惊堂,你心里就没点想法?” “嗯?” 夜惊堂刚拿起筷子,闻言抬眼望向对面花枝招展的冬冥大王,疑惑道: “什么想法?” “就是西北王庭的事儿。” 梵青禾把碗端起来,坐在了侧面,语重心长道: “桂婆婆说了,你肯定是亱迟部的后人,只是没法确定是嫡系还是旁系。亱迟部强者为尊,只要本事大就有继承资格,所以你算是天琅王一脉正统的继承人……” 夜惊堂说实话都没考虑过这些,他摇头笑道: “我只是江湖游侠,更喜欢横刀立马游历江湖,称王称霸什么的实在做不来。再者地位是凭本事拿的,我想当天琅王,就算江湖出身照样能靠手里一把刀坐上天琅王的位置,靠血脉身世去谋取这些,真不感兴趣。” 梵青禾其实早看出夜惊堂不重名利了,只是有点好色,便循循善诱道: “这不叫谋取,而是拿回你应有东西。你没当天琅王,自然不明白当天琅王的好,天琅王可不是寻常藩王,而是正儿八经的一国君主,和南北两朝君主平起平坐,坐拥三宫六院三千佳丽……” ? 夜惊堂听到这个,正经了几分: “梵姑娘莫非觉得我是贪恋美色之辈?” 不是吗? 梵青禾这么觉得,但不好明说,就委婉道: “也不是贪恋。你不是喜欢靖王吗?靖王是女帝的亲妹妹,你就算成为天下第一,要娶靖王也是驸马爷,纳妾什么的得看靖王意思。而当了天琅王可不一样,娶一堆侧妃,靖王都不好说你什么……” 夜惊堂有些好笑: “我对王权什么都确实不感兴趣,不过如果查清了生世,哪怕我并不记得,和我有关的仇怨也会清算,恩情同样会去报答,梵姑娘不用担心我因为在大魏长大,就把出生前的事,当做与我无关的身外事。” 梵青禾听到这话,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了…… ——— 于此同时,百里开外的山脉之间。 将入深秋,微凉秋风裹挟着雨粒,灌入群山之间的盆地,盆地长着齐膝深的枯黄杂草,中心地点是些许田地,中间围着一座与世隔绝的无名小村落,前后不过七八户人家。 村口的小院里,身着青袍的蒋札虎,将手探出屋檐,接了几滴雨水,开口呼唤道: “丫头,下雨了,去让你外公加件衣裳,别敖夜折腾什么都不顾着了凉。” “知道啦爹。” 背后的房间里,七八岁的胖丫头,有些不情愿的放下玩具,拿着雨伞小跑出了门。 而厨房中,正在刷碗的媳妇,待闺女出门后,才擦了擦手来到跟前,询问道: “再过个把月,就要大雪封山了,开春前你不出门了吧?” “彦峰折在了外面,帮里没几个信得过的人,若是有事可能还得出去几趟。” “唉,你在这里住着,赚了银子都没地方花,何必去操心这些?要我看,还不如把帮主位子给花头佛……” “战仲道武艺不精性格鲁莽,坐了龙头的位子,也镇不住梁洲江湖。柳千笙罪有万条,但他独霸梁洲时,无论帮派还是马匪,确实都守了几分规矩;我把柳千笙拉下来,便只能自己补上空缺……” “你又说这套,我看你就是舍不得江湖霸主的名声地位。当年我就不该求爹把你治好,你武艺被废一穷二白的时候,死皮赖脸跟在我后面,口口声声说什么‘永远陪着我,一生一世不分离’,结果治好了就三天两头往外跑……” 蒋札虎听着唠叨,倒是被这话勾起了过往回忆。 当年十多岁被逐出洪山帮,他孤身一人出关,来到西海诸部,和石彦峰一道成了南来北往的镖师。 西海诸部的贸易核心就是琅轩城,他便也在哪里混迹,有次接了个生意,被雇佣当车夫往黄明山跑,其中的东家是个小姑娘。 当时他武艺尽废,也不知道那姑娘的父亲是神医,因为身怀血海深仇,押镖途中也不怎么说话,更没有娶妻生子的心思。 但西海诸部的姑娘向来泼辣,发现他长得好看,又读过书会写字像个文弱书生,就对他特别好,整天围着他套近乎,一来二去就把他身世给套出来了。 然后他就被拉倒了山里,见到了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几个人之一,也是从那天起,他的经历开始峰回路转,跃出谷底踏上山巅再也没摔下去过。 蒋札虎受了恩惠,自然记这情,来到这个山谷后就再未离开过,哪怕最后报杀父之仇、位列武魁、执掌洪山帮,也都是有事出去一趟,办完后就回到了这里,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无家可归被姑娘收留的小游侠,从未变过,而这个山谷,也是他心底唯一的逆鳞。 眼见媳妇又在唠叨过往,蒋札虎回应道: “当年好像是你硬拉着我来这里,我不来你还打我……” “我那是为你好!再者‘永远陪着我,一生一世不分离’是你亲口说的吧?” “那不拜堂嘛,总得说两句场面话……” “场面话?!” “唉,都四五十多岁人了,说这些让丫头听到怎么办……” …… (本章完) 第十九章 狭路相逢 入夜。 滴滴答答的小雨落在瓦片上,室内格外幽寂。 夜惊堂在长凳上盘坐,练着玉骨龙象浴火图,气息悠长神色宁静,长时间练习这种通玄法门,气态上已经有了几分脱俗之感,只不过变化很细微,不是日夜陪伴的身边人很难看出来。 而不远处的床榻上,梵青禾穿着红纱长裙端正盘坐,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也在练着鸣龙图。 梵青禾确实不会明神图,感知力惊人纯靠勤学苦练加天赋,不过这次去京城,倒是撞了大运。 她作为特聘大夫,要给太后娘娘治病,厚着脸皮问璇玑真人要龙象图,璇玑真人便拿着给她看了,然后就白嫖到手了。 本来她还想看浴火图,但这东西璇玑真人没那么大方,说把太后娘娘治好了才奖励她,她这么用心帮忙,除开想拉拢夜惊堂外,也不乏这点小念想在其中推动。 中午来到谷口镇吃完饭后,夜惊堂就把鸟鸟丢出去巡山,两人则在房间里等待休息,因为等待时间有点长,便各自坐着这里练功,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谷口镇规模很小,来往都是些走私商贩和江湖狠人,人流量并不大,到了晚上自然也没啥事,天一黑就熄了灯,然后镇子上就隐隐传出些许乱七八糟的声响: “嗯~呜呜……” …… 声音很小,从客栈后方传出来的,应该是客栈的年轻伙计和守寡的老板娘。 这种距离,正常人都听不见,但无奈夜惊堂和梵青禾都是感知力惊人的高手,不光话语听的一清二楚,夜惊堂甚至能听出是什么姿势…… “……” 屋子里愈发安静了。 梵青禾红唇微动,略微睁开左眼,瞄了下夜惊堂——正襟危坐不动如山,半点不被外界因素干扰,这打坐的功底简直绝了…… 梵青禾觉得自己有点跑偏,就扫开杂念,想要继续打坐,但没想到远处的声响还变本加厉了: “不中用的东西……话说前面咋半点声音没有?” “什么声音?” “下午不是有两口子来住店嘛,女的看起来漂亮的很,男的长得也俊,这大晚上的静悄悄,难不成是银样蜡枪头……” ? 夜惊堂眼角抽了下,觉得这老板娘是真没挨过打。 而梵青禾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话语,又瞄了夜惊堂一眼,可能是怕夜惊堂为此恼火,开口劝解了句: “乡野村妇胡说八道,当不得真,你别往心里去。” 当不得真? 夜惊堂睁开双眸,看了看热心肠的梵大女王,想要回应点什么,但这起手就把天聊死的话题,他能怎么回应? 好在两人尴尬没多久,外面就传来声响,大鸟鸟穿过雨幕,落在了窗台上,开始用爪爪踹窗户: 哒哒哒~ 夜惊堂见此起身来到窗前,打开窗户让鸟鸟进来,用毛巾擦了擦,询问道: “如何?” “叽叽叽……” 鸟鸟咕叽咕叽比划了几下,示意找到了几个藏在群山之间的村落。 夜惊堂见此也没耽搁,回身拿起兵刃: “走吧,去山里看看,早点找到也好早点回去,太后娘娘应该已经快到琅轩城了。” 梵青禾见此麻溜起身,把皮带挂在了腰间,跟着出了客栈…… —— 另一侧,黄老关外。 雨势渐小,但月色被乌云遮蔽,荒原上伸手不见五指,一堆篝火成为极暗大地上唯一的亮点。 孤零零的马车依着篝火,车厢侧面撑开了一个小篷子。 骆凝斜依在车厢窗口,目光眺望着遥远的东南方,手放在袖子里,轻轻摩挲着块玉佩;玉佩是龙潭碧玺,水云剑潭的传家宝,也是和小贼初见时共同得手的东西,算是彼此的定情信物。 薛白锦则站在车厢外,手里用木棍穿着两只野兔,在篝火上熏烤,可能是有点闷,开口道: “凝儿,你怎么不说话?” 骆凝目光微动,回过神来: “说什么?” “以前行走江湖,你只要有时间就缠着我要教功夫,然后就是勤学苦练,比我都勤奋,现在怎么发起呆来了?” 骆凝以前和薛白锦相伴游历,确实是整天勤学苦练,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绝世女侠,靠自己本事手刃仇敌。 但先被白锦的天赋打击,又被夜惊堂的天资蹂躏,她哪还有年少时的冲劲,现在满脑子都是靠着相公曲线报仇…… 眼见薛白锦问起,骆凝下了马车,从腰间拔出泣水剑,在篝火旁慢条斯理比划: “在想事情罢了。” “什么事情?” “嗯……白锦,伱也不小了,以男儿身份行走江湖,终究不是长久之法,你就没考虑过自己的私事?” 薛白锦其实时常听平天教的老前辈说这些,对此道: “你说婚嫁?你想男人了不成?” “……” 骆凝神色如常道:“我又没装作男人,身为江湖第一美人,也不愁嫁,我是为你着急。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万一遇上个入眼的男子,你却碍于身份不能表露心意……” 薛白锦把烤兔翻了一面,随口道: “真遇上入眼男子,抢回南霄山让其隐姓埋名当师爷即可,我薛白锦瞧上的人,无论男女都没人敢不从,表露什么心意?” ? 骆凝剑锋一顿,不悦道:“我是正儿八经的教主夫人,你抢个男人回来偷偷当相公,我怎么办?” 薛白锦非常豪气的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无人可取代,到时候你还是教主夫人,把他当侧室看即可……” 侧室?? 骆凝的意思是——你有了男人,让我守活寡不成?我也要偷偷养一个,可不是在和你争风吃醋。 但她还没酝酿好话语表达内心想法,就发现面前的篝火,竟然无风而动轻轻晃荡了下。 余光看去,才发现是薛白锦微抬手掌,无意间泄露了体内潜藏的浩瀚气劲。 骆凝动作停住,左右打量几眼夜色后,询问道: “有情况?” 薛白锦望着面前的篝火,心念却集中在外面的千山风雨之上,在凝滞良久后,把烤兔递给了骆凝,转身从车厢里取出兵刃: “山里有几条大龙,走去看看热闹。” “大龙?” “过去就知道了……” …… —— 呼呼~~ 呼啸山风卷起了山脊上的枯黄草叶,随着雨势渐小,月色也开始时明时暗,得以看清群山之间的景象。 夜惊堂牵着马匹,站在光秃秃的山脊上方,右手拿着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盆地间的一个亮点。梵青禾则拿着一颗夜明珠当灯,看着手里的地形图: “舆图上完全没标记,也没听过这里住的有人。这盆地少说三里方圆,里面还有七八户人家,不该没人知道才对……” …… 两个人入夜从谷口镇出发,跟着鸟鸟在群山之间寻找,已经摸了三个地方,但都是住在山里的猎户,或者跑来这里结庐隐居的隐士,情况和追踪的目标不相符。 而前方盆地内的小村落不一样,七八户人家,少说住了二三十号人,村外似乎还有药田,藏于群山之间极为隐秘,很可能就是制造囚龙瘴的药师隐居之地。 “走去看看。” 夜惊堂拿望远镜观察片刻,发现盆地内部还有火光,应该还有人活动,便把马匹留在了原地,和梵青禾一道徒步走下山坡,往盆地摸去。 梵青禾轻功身法极好,完全收敛气息的情况下,走在夜惊堂跟前如果不回头看,都很难察觉到身边有个人,前行间仔细观察盆地的情况,轻声道: “会炼制囚龙瘴,必然是道行极高的毒师,隐匿之地不可能不做准备,当心陷阱,你跟着我走。” 夜惊堂对机关奇毒了解不深,当下放慢速度,跟着了梵青禾屁股后面…… —— 而于此同时,极远处的山峰上。 曹阿宁等人,在早上就跟着杜潭清来到了黄明山,此时整整齐齐趴在暗处,身上盖着用以伪装的枯草,注视七八里开外的盆地。 曹阿宁等待了一整天不见风吹草动,询问道: “那个村子里,隐居的是什么人?” 杜潭清双目如同鹰隼,用望远镜观察着盆地周边的风吹草动,回应道: “蒋札虎,南朝拳脚一道第一人。亱迟部人只要敢来,必定是有来无回……” “蒋札虎?” 许天应听见这名字,眼底明显露出几分惊讶: “他藏在这里?你们怎么找到的下落?” “这里本就是洪山帮的商道,几十号人要吃穿用度,这么多年下来哪里能滴水不漏,只是没人清楚蒋札虎底蕴,万一让他逃了,就是无穷无尽的后患,才不敢妄动。这次驱虎吞狼,刚好也能看看蒋札虎的深浅……诶?” 杜潭清正说话间,气息微微一凝,仔细看向了群山之间的盆地。 而周边数人,也同时压低声息蹙眉打量,结果不曾想这一看,就发现盆地中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 沙沙沙~~ 微凉夜风,在偌大盆地间带起涟漪般的波涛,草叶摩擦的声响,遮掩了两人穿行时的全部声息。 夜惊堂和梵青禾匍匐在齐腰深的杂草中,往盆地中心移动,压住了全部声息。 但无论隐匿的多好,在死寂旷野中移动总会产生动静,寻常人确实发现不了,可村子里住的也不是寻常人。 “叽——” 夜惊堂正在全神贯注躬身前行,忽然听到云霄之上,传来一声急促鹰啼。 而几乎同一时刻,村落方向传来了: 飒飒飒—— 草叶剧烈晃动,犹如一条等到猎物靠近的狮虎骤然爆发,从草丛间疾驰而来,瞬间在百米开外的草地上拉出一条笔直长槽。 夜惊堂略微抬起身位发现此景,长槽就已经到了十丈开外,被杂草遮蔽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瞳孔不由一缩。 嘭! 下一瞬,两人前方的密集草叶全数被气劲冲碎,化为漫天碎末激荡向半空,也露出了前方被冲出来的长槽。 梵青禾天天被璇玑真人不讲武德偷袭,不得不说也算被锻炼出来了,察觉不对瞬间已经飞身而起,往侧面飞遁,速度快的夜惊堂都不一定追的上。 而夜惊堂以战力见长,遇见突袭第一反应肯定不是跑,察觉不妙瞬间左手已经握住刀柄,双眸微凝看向前方,却见一个男子从十丈外直接飞扑而来。 男子身着一袭青袍,皮肤白净无暇,身侧颇高衣袍没有任何配饰,连满头长发都未曾束起,看起来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儒生。 但儒雅相貌和随意的装扮,并不影响男子身上散发的恐怖气势。 此时男子飞扑而出,双手一前一后握虎爪,五指甚至在纷飞草叶中拉出几条肉眼可见的尾迹,犹如摧金裂石的钢爪,快到常人根本没法看清,更不用说反应格挡。 呛啷—— 长刀出鞘,在阴暗月色下带起一线寒芒。 夜惊堂察觉到对方武艺高的夸张,没有半分保留,不退反进一刀直击男子腰腹。 而飞扑而来的男子,显然也察觉到了夜惊堂不是什么半夜摸过来行窃的小贼,猛虎下山般气势骤变,右手凌空变爪为掌,身形也瞬间缥缈无踪。 在刀锋临身之前,男子以双指夹住了螭龙刀,继而顺势往下一带,身形当空回旋。 嘭—— 夜惊堂奔雷般的一刀往前横削而出,却没有半分着力,横着飞扑而来的男子,在刀锋之上借力空翻,绕过刀锋便是一记鞭腿,便自上而下直接抽向夜惊堂头顶,力道之大,竟凭空带出一声闷雷。 !! 夜惊堂在江湖闯荡至今巅峰武魁也打过好几个,拳脚功夫这么夸张的人却是头一次遇见。 对方处于头顶还捏着刀刃,连顺势前斩都来不及,夜惊堂当即抬起右臂胳膊。 轰隆—— 势大力沉的鞭腿,直接抽在高抬的右臂上,纷飞草叶间再度传出一身爆响,两人周身三丈的草地当即被强横气劲铲平。 夜惊堂右臂上的皮质护腕乃至袖袍,在浩瀚气劲贯体而入的瞬间全数炸裂,整个人往侧面滑去,在黑色泥土擦出一条长槽,直至在数丈开外才完全卸力顿住身形。 咻咻咻—— 梵青禾飞遁出去,并没有不管队友一溜烟跑了,再拉开距离后,便凌空转身,袖中甩出十余枚黑针,直击忽然暴起的男子。 但男子一记飞腿击退夜惊堂后,都没转头看梵青禾,只是左手回旋,以袖子卷住了所有飞针,继而往侧面一甩,十余根飞针便以惊人速度原路折返。 飒—— 此景把梵青禾看的毛骨悚然,当即后仰倒在地面躲开飞针,继而双脚重踏,从草地上滑出,把身形拉向远方。 哗啦啦~~ 骤然爆发的风波,在交手一瞬后又戛然而止。 夜惊堂持刀立在原地,双目锋芒毕露,心跳犹如擂鼓,袖袍破碎露出了肌肉虬结的右臂,小臂外侧被砸的乌青,不过骨骼坚韧异常,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忽然遇上这么恐怖的对手,夜惊堂自然心有余悸在对方止步后,略微握了握发麻的右手,站直身体长刀斜指地面,开口道: “你是蒋札虎?” 蒋札虎站在空旷盆地之间,右手负后长发随风而动,脸色平静双眸暗含精光,有龙虎之威压,却无凶兽之暴虐,平淡看着夜惊堂,开口道: “你就是夜惊堂?” 两句话过后,盆地内再度陷入死寂。 毕竟确认了彼此身份,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夜惊堂此行次要任务就是找蒋札虎拿金鳞图,在这里遇上只能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大运了。 而蒋札虎作为洪山帮的帮主,本身就属于被官府通缉的江湖枭雄,都被黑衙主官查到家里来了,总不能还傻乎乎询问对方来意。 两人遥遥对视,整片天地都在此刻安静下来…… ———— 本来想一次性写完,但最近状态确实不对,写着没感觉码字速度很慢,只能争取明天写完了or2。 (本章完) 第二十章 龙虎相争 呼~ 夜风勾开流云,也带动了盆地间一望无际的草叶。 两道人影相距十丈站在齐腰深的草丛中,随着月色洒下,一线刀光浮现在了夜色之间。 梵青禾一击不中,见青袍男子是拳魁蒋札虎,不敢再冒然靠近,想提醒夜惊堂先走别硬拼,但对峙的两个巅峰武魁,都没有避战的意思,逐渐紧绷的气势,让她都只能压住气息不敢乱言语。 夜惊堂把刀换到裸露胳臂的右手,凝视蒋札虎一眼后,压下了心底杂绪,一人一刀大步往前走去,继而飞奔起来,让整片天地都生出了锋芒毕露之感。 踏踏踏—— 蒋札虎一次交手,看似占了上风,但鞭腿踢在夜惊堂胳膊上,犹如踢上了钢铁铸就的骨架,会滑出去纯粹是地面松软,如果落脚点够结实,夜惊堂可能完全不会动。 夜惊堂觉得蒋札虎前所未有的强横,他何尝不觉得夜惊堂体魄霸道。 眼见夜惊堂大步走来,蒋札虎右脚滑开,微微屈膝。 轰隆—— 下一刻,盆地中传出一声闷雷般的爆响。 夜惊堂双手持刀拉出一条白线,从十丈外直接激射到了蒋札虎面前,一刀横斩腰腹! 飒—— 蒋札虎左手前伸,想要以双指夹住刀锋,同时肩头贴身硬靠。 但夜惊堂这次知道对手是谁,再无一丝一毫保留,距离尚有三步,便是右脚重踏大地,手中刀速度瞬间拔升到极致。 这一刀未伤敌先伤己,是当世刀法巅峰之作,速度快到避无可避。 蒋札虎双指尚未拦住刀锋,螭龙刀便自胳膊下方滑入腰腹空档。 换做其他武魁,刀锋入怀第一反应,肯定是后撤拉开身位。 但蒋札虎却完全无视了斩向腰间的快刀,未能截停刀锋,左手当即化为冲拳,直击夜惊堂面门。 嘭—— 铺面拳风犹如刮骨钢刀,未曾临身,便展现出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夜惊堂知道蒋札虎练了二十多年金鳞图,已经到了金身无垢的境地,这一刀劈在肋下,很难伤及内腑,而他被拳魁正面一拳轰在脸上,可能当场就得脑震荡。 为此夜惊堂贴身瞬间就转变了刀势,身形下压避开一拳,顺势从蒋札虎侧面一擦而过,长刀从肋下横拉,想要测试防护力。 但蒋札虎能成武魁,靠的从来不是一身金鳞皮,而是当世无双的拳脚造诣。 哪怕刀枪不入,也没有拿身体接刀子的习惯。 眼见一拳落空,蒋札虎当即偏身摆臂,左臂如同钢鞭般砸向夜惊堂后背。 结果不曾想夜惊堂一个刀客,拳脚功夫半点不拖后腿。 蒋札虎单臂砸下,触及夜惊堂后背尚未完全着力,夜惊堂上半身就已经顺势下压,左腿高抬如蝎子甩尾,直接抽向了面门。 嗙—— 蒋札虎抬起右手拦住抽来的一腿,身形岿然不动,但脚下松软泥土,却承受着不住夜惊堂冲刺爆发带来的强横冲击力。 在胳膊被抽中瞬间,蒋札虎便倒滑出去,铲平了后方数丈杂草。 而夜惊堂一击退敌,没有给半分喘息机会,未等蒋札虎身形完全停住,支撑身体的右腿已经弯曲绷直,把整个人往前弹了出去,双手握刀前刺,直扎蒋札虎心口。 飒—— 两次连击毫无间隙,哪怕是距离不远的梵青禾,也只看到夜惊堂猝然爆发把蒋札虎撞了出去,继而没有丝毫停顿一刀紧随其后,眨眼已经刺入蒋札虎怀中。 蒋札虎强横不假,但夜惊堂同样不弱,尚未完全卸力,刀锋已经来到身前,避无可避便双掌合十夹住了螭龙刀。 啪—— 但夜惊堂集全身之力突刺的力道太大,仅靠双掌根本刹不住长刀,螭龙刀自双掌间滑入,依旧刺在了蒋札虎胸口。 嚓—— 在双掌强大的停止作用下,刀尖只入肉了一个指甲盖。 但蒋札虎却被强龙巨象般的力道,撞得再度加速后滑。 蒋札虎夹着螭龙刀,眨眼飞退数丈,直至夜惊堂前刺之力到了强弩之末,双手便侧移横拉,往身侧一带,右肩顺势撞向夜惊堂。 这一招是柳千笙空手夺白刃的招式,夜惊堂在地道里第一次撞上柳千笙,就差点中招。 而此时再度瞧见此景,夜惊堂回应也相当直接,双脚重踏地面,侧身迎上对撞。 这俩就是一模一样的招式,把浑身气劲和力量发挥到极致,以两人的底蕴足以撼动城墙。 而蒋札虎也不是柳千笙、陆截云、轩辕朝之流,身体素质正值最巅峰,根本没拳怕少壮的说法,这一记对轰,效果可谓惊人。 轰—— 两人双肩相撞,脚下黑土地当即炸裂,硬生生被狂暴至极的冲击力铲除出一个凹坑。 而满天纷飞草叶被气劲推开,化为了往四方激射飞刃,几乎只是一瞬间,整个盆地边缘的茂盛草地,全是被劲风压平在了地面,导致盆地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环,一直蔓延到了梵青禾的后方。 呼—— 梵青禾长发面纱被瞬间吹直,拿着一把暗器,本来还想见缝插针,但这场面哪里插的进去。 而正面对撞的双方,显然也不怎么好受。 夜惊堂硬接巅峰拳魁的贴身硬靠,脚踩泥地根本没法做不到纹丝不动,在排山倒海的气劲压来瞬间,夜惊堂本就破碎的上半身衣袍彻底四分五裂,整个人往后到滑出去十余丈。 而蒋札虎面对这种程度的对撞,也做不到纹丝不动,身上青袍同样被气劲撕裂,滑向了草地另一头。 夜惊堂只是一次正面突袭,就看出手中轻刀,面对蒋札虎可能不如一根实心铁棍作用大,心头无比想念君山刀和把陆截云打的满地找牙的南瓜锤。 但放眼望去全是茂密草地,连块大石头都找不到,没地方找合适的破甲兵器。 为此夜惊堂在顿住身形瞬间,便收刀归鞘,丢给了远处的梵青禾,同时吹了声口哨: “咻——” “嘶——” 远处山脊上,停在原地待命的大黑马,当即高抬前蹄朝着盆地飞驰而来。 夜惊堂丢出佩刀并未等在原地,摇肩晃肘浑身爆震,致使身上破破烂烂的袍子飞散,继而大步如雷往前飞驰,速度不快,但步步如山比方才扎实太多。 瞧见此地情况的人,瞧见此景都不免心中愕然,觉得夜惊堂晚上是作死,用刀占不到便宜,竟然准备丢了兵器用拳脚硬刚拳魁。 而蒋札虎见夜惊堂敢和他拼拳脚,眼底显出当代拳魁该有的傲色,右脚滑开双臂一前一后,躬身如伏虎勾了勾手。 嘭—— 夜惊堂爆发力极大,在距离尚有三丈,身形便骤然爆发,往前疾冲便是一记冲拳,直击蒋札虎胸腹。 而蒋札虎大步后撤,右手大摆臂,自上而下直击夜惊堂手肘。 夜惊堂练的是宋叔教的雷公八极,外加融入了柳千笙的拳脚造诣,路数为寸截寸拿、硬打硬开,善用膝肘,拳风刚猛破坏力惊人。 而蒋札虎当前的路数显然是白猿通臂,招法冷脆讲究沾衣发劲,最关键的是攻击距离惊人,形似白猿放长击远,未等夜惊堂拉近到爆发距离,摆臂下劈裹挟的浩瀚气劲,已经落在夜惊堂右臂穴位之上。 嘭—— 夜惊堂冲拳被截击,整条右臂瞬间发麻,小臂甚至被砸出了血痕,在冲击力下往下坠去,而左手却丝毫不慢,往前踏步就是一记顶心肘,再击蒋札虎胸腹。 但蒋札虎身步有章,根本不和夜惊堂对冲,徐徐后撤间摇身摆臂,双臂如同风车,连续砸向夜惊堂攻来的肢体要穴。 啪啪啪啪—— 刹那之间,盆地里如同炸响了一串炮仗。 距离不算远的梵青禾,只见夜惊堂整个人如同猛虎扑食,往前大步极冲,重拳、横肘、冲膝,眨眼便是十余次连击,硬把蒋札虎打退出去二十余丈。 而蒋札虎连连后退却不动如山,每次都精准无误击中夜惊堂攻击招式的薄弱点,连破十余招未被触及躯干,反而用坚若铁石的双臂,把夜惊堂四肢砸的处处血痕。 此景看似是蒋札虎游刃有余大占上风,但只有顶尖行家,才看得出夜惊堂的恐怖。 蒋札虎的重摆臂携万钧之力,寻常宗师胳膊碰上就被砸断,根本不存在连招的可能性。 而夜惊堂骨头硬度要强过蒋札虎,能把他胳膊砸断,蒋札虎骨骼必然先受创,为此只是几次摆臂重劈后,蒋札虎就自行收敛了力道,以截击为主避其锋芒。 夜惊堂攻势如潮,连续交手十余招,虽然看起来遍体鳞伤,但骨骼强横伤不到内里,顶多算皮肉擦伤,这么压着打,他能连出百来招。 但进攻招式全被截击,连蒋札虎躯干都没碰到,他却被铁胳膊一顿砸,继续死磕肯定不是办法。 为此在一次冲拳出手,蒋札虎再度砸向手肘之时,夜惊堂气势浑然一变,刚猛爆脆的拳风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弱柳随风的飘逸,变拳为掌,反手贴向了蒋札虎手腕。 蒋札虎无愧拳魁之名,重摆臂几乎骤停,在胳膊触及夜惊堂手掌时已经没了任何力道,反手为爪,扣向夜惊堂小臂。 呼呼呼~~ 此景在外人看去,就是两个拳风爆裂的武人,在冲出一段距离后声势骤停,双手你来我往推搡,快的只剩下残影,却没带出半点声音,而周边纷飞的草叶,却被无形劲风带动,环绕两人如同飞旋漩涡。 两人看似只是你来我往推掌,实则暗地里气劲万变,都在根据‘听风掌’获知对方气脉走向,从而提前变招拆招,彼此变招速度越来越快,不失误的情况下,谁先猪脑过载,谁就失手被轰出去。 蒋札虎师出柳千笙,对手拿他几十年前打底子的武艺来对付他,无异于班门弄斧,章法有度不显丝毫凌乱,气脉变化万千,已经到了同辈武人看见都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但蒋札虎也在此时发现,夜惊堂的气脉有点不对劲,顺滑的不像凡人,提气变招没有任何延迟凝滞,直接到了气随心走、信手拈来的地步。 蒋札虎身体天赋本身就是世间最强的一拨人,为此能看出夜惊堂这绝不是天赋,而是以秘法后天打磨而成! 蒋札虎眼底闪过一丝讶色,但也仅此而已,发现夜惊堂身体素质已经超出凡夫俗子的界限,蒋札虎没有再用凡人之躯硬刚人造神仙,手法浑然一变。 嘭—— 夜惊堂和蒋札虎推掌,压力远比和仇天合较量大得多,你来我往十余次,同样快到了极限,再快一点就完全跟不上了。 但就在他全神贯注应变之时,忽然发现蒋札虎体内气脉诡变,原本的澎湃气劲消失的无影无踪,不仅没法捕捉感知,甚至出现了一股诡异的反向吸扯力。 夜惊堂手掌就贴在胳膊上,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手掌便贴实了蒋札虎小臂。 而蒋札虎胳膊着力,自然没有半分迟疑,当即一记撞臂,扫在夜惊堂掌心。 嘭—— 蛮横气劲透体而入,夜惊堂整个人直接倒滑出去十余丈,半途以手掌撑稳住架势,眼底闪过一抹惊异。 蒋札虎震退夜惊堂,可能也是第一次遇到底子这么夸张的对手,还开口问了句废话: “柳千笙惜才,没教伱压箱底的真本事?” 夜惊堂发现柳千笙还留着后手,教了蒋札虎破招之法,当下也不再以短击长,站直身体道: “好功夫,拳魁当之无愧。你把金鳞图或囚龙瘴的配方解药交出来,我现在就离开,事后朝廷会信守承诺,让你学玉骨图作为补偿。” 蒋札虎听到‘囚龙瘴’,眉头明显皱了下,不过此举并非茫然,而是疑惑,毕竟他恰好真有,有点奇怪夜惊堂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蒋札虎单手负后,虽然上半身衣袍尽碎,胸口还带着一点血痕,不过气势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平淡回应道: “你打赢了才有资格说这话。” 夜惊堂点了点头,抬起了右手: “那蒋帮主,就别怪我不讲武德了。” “嘶——” 蹄哒、蹄哒…… 两人交手几十招,说起来也是瞬息之间。 此时大黑马才从盆地冲下,来到附近。 梵青禾见状迅速跑到跟前,飞身一跃摘下黑布包裹的鸣龙枪,当空丢向远处的夜惊堂。 啪! 夜惊堂单手接住大枪,右手滑至枪尾猛然一震,包裹长枪的黑布便四分五裂,露出通体墨黑的枪身,气势也在此刻浑然一变。 蒋札虎瞧见鸣龙枪,眼底闪过意外: “夜大人还会枪法?” “略懂。” 夜惊堂手握长枪斜指地面,目视前方,身若苍松纹丝不动,抬起左手勾了勾。 嘭—— 便在此时,单手负后风轻云淡的蒋札虎,身形几乎直接从前方凭空消失。 待再次出现时,人已经到了夜惊堂左侧,衣袍带起骇人破风声,如果一道鬼影般直接突袭到了近前。 而夜惊堂反应丝毫不慢,双眸微凝右手握紧长枪,墨黑枪杆瞬间崩成半弧,双眸也在此刻充满血丝,一记开山裂石的黄龙卧道,直接劈向左侧大地。 轰隆—— 数里开外的曹阿宁等人,只见偌大盆地之内,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条数十丈长的巨大凹槽。 齐腰深的茂密杂草,在枪锋出手的一瞬间,便被气劲搅碎化为一条青黄色长龙,如龙行于野,瞬间撕裂了左侧的黑色大地。 蒋札虎正处于锋芒之前,饶是料到夜惊堂枪法定然不差,也没想到夜惊堂掏出了老枪魁的看家绝学,还起手就以风池逆血加持威力,这毁天灭地的一枪劈下来,速度稍微逊色于轻刀,但破坏力强出何至数倍! 大枪是公认的百兵之王,除了不便携带几乎没缺点,九尺枪身外加半步一臂的延展,原地起手攻击距离能过三米半,打短兵天生占三成优势,打赤手空拳更是不讲道理。 蒋札虎拳脚造诣公认的当世第一,但面对百斤君山刀就明显吃力,而对上断声寂的大枪,场景便如同现在。 蒋札虎突袭速度骇人,但夜惊堂作为同级别对手,根本就不可能被突到脸上才想起来出招。 蒋札虎刚刚踏入一丈范围,无坚不摧的枪锋,便裹挟开天辟地的气劲劈到了头顶。 劈枪破甲力远不如刺枪,但兵器越长,顶端便如同鞭稍,速度能被催发到短兵没法企及的极限,再怎么也比轻刀破坏力强。 蒋札虎如果用额头硬接,颅骨根本扛不住这种程度的重劈,孤身近枪没了机会,当即抬起双掌住住枪杆。 嘭!! 爆响之下,蒋札虎双腿瞬间下陷近两尺,直接被钉入脚下黑土地,而背后草地也出现了一条左右分开的漫长凹槽。 夜惊堂一枪劈下,没有丝毫间隙,直接拉枪回手,继而握枪前刺直取咽喉。 飒—— 这一枪声势之强直接凭空带出了刺耳爆响。 蒋札虎这次没有选择空手接白刃,毕竟这玩意根本停不住,见状直接后仰倒地,双腿猛然一弹,便把身体松泥土中拔出,沿着草地往后滑去。 擦擦擦—— 夜惊堂一枪落空便大步上前,手中长枪犹如青龙吐水,连续十余枪点刺落向蒋札虎胸腹。 但蒋札虎躺地身法依旧惊人,双手拍打地面犹如仰泳,竟是顷刻间滑过了数十丈草地,避开了连环枪锋,来到了村落近前。 蒋札虎只要起身就是一枪直逼胸腹咽喉,完全落入下风根本没反手余地。 但蒋札虎表情却没有丝毫异样,待触及篱笆墙瞬间,右臂上抬砸烂了背后的篱笆,手也砸入了后方泥土,继而: 嘭—— 爆响声中,泥巴墙后的菜地泥土当即炸裂。 一杆云纹长槊,从泥土之中弹出! 长槊本由油布包裹,此时撕裂油布显出真身,可见槊鐏为狼头,通体带有花纹,两尺槊锋之上还有铭文,刻着两个小字,以及一个部族的古老徽记。 长槊为马槊,长度过丈,电石火花间便抽到了鸣龙枪之上。 铛—— 金铁交击的爆响身中,夜惊堂只觉手中巨力传来,震的枪杆几乎脱手,瞬间认出了是梁洲傅家的‘风波棍’,专门用来打长兵的招式。 而接下来的景象也不出夜惊堂所料,蒋札虎震开枪锋之后,身形当即弹起,长槊直点咽喉。 虽然这招式行云流水没半点瑕疵,但夜惊堂能看出蒋札虎并不是专精长兵,这马槊用的远不如拳脚那般无懈可击压制力惊人,只能说中规中矩。 夜惊堂以前遇上过风波棍,眼见一槊刺来,直接上抬枪杆架开长槊,同时枪锋下压偷脚,直接在蒋札虎左腿上擦出一条血口。 嚓—— 兵器虽然一寸长一寸强,但步战也不是越长越好,为此才有了步枪和马枪之分。 蒋札虎手中长槊四米出头,明显是马战的兵器,在地上挥舞,碍于身高,灵活性会带来巨大限制。 夜惊堂抓出这点瑕疵,偷脚过后没有拉开距离,而是压身前上,持枪上崩。 嘭—— 蒋札虎横枪下压格挡,整个人被却被夜惊堂裹挟通神蛮力崩枪给挑的双脚离地。 而夜惊堂乘此机会,双手握枪便是一记横扫,枪锋如同镰刀,瞬间削平了周身数丈的草丛。 而浮空的蒋札虎拉枪挡住横扫,整个人便往侧面激射而出,摔在十余丈外的草地上又弹起,结果夜惊堂已经后脚杀来。 叮叮叮叮—— 盆地内金铁交击声不断,两道赤裸上半身的人影,如同割草机般在茂密草地上穿插,不过刹那间就围着村庄,画出了一条弯弯绕绕的圆环。 梵青禾有心帮忙,但巅峰武魁交手,她放毒丢暗器可能起反作用,只能沿途跟随,找机会在必要时出手,追逐的同时也发现蒋札虎用的兵器,似乎有点眼熟。 而极远处的山坡上,杜潭清等人万万没想到,蒋札虎能和人打到这种程度。 从当前情况来看,蒋札虎拳脚功底确实独步天下,但换了长兵明显就掉了一档,打法非常被动,但也不至于被直接斩杀,那接下来就是拼耐力和失误了。 双方看起来都是巅峰武魁,不存在失误的可能性,打到最后很可能是双方力竭后一方惨胜。 杜潭清念及此处,不禁心中暗喜,低声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两人是一场恶战,打完后必然没了再战之力,待会咱们乘虚而……而……” 话到此处,又戛然而止。 众人眯眼看去,忽然发现村庄里竟然跑出了一道人影。 夜惊堂乘胜追击攻势如潮,靠着过人身法和枪招,见缝插针隔几枪就在蒋札虎身上来一下,虽然面对金鳞皮有点刮痧,但完全刮的动,只要持之以恒,总能把蒋札虎刮躺下。 而蒋札虎发现长兵打不过,拳脚又完全碰不到用长兵的夜惊堂,眼神也逐渐凝重,飞身急撤间数次想要反手,但夜惊堂稳若磐石半点不冒进,就是卡住距离硬刮,不过片刻间已经在蒋札虎身上留下数道小口子。 而就在两人打的难解难分之时,侧面的村落里忽然响起急促脚步。 余光看去,却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杵着拐杖摇摇晃晃跑走出来,脸色十万火急,遥遥就开始呼喊: “住手!住手!别打了……” 蒋札虎想停手,但在被动的情况下,不拼着挨一枪,根本抽不开身。 而夜惊堂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蒋札虎压制住,只要停手让对方重整旗鼓,那就得从头再打了,肯定不会收手。 处于两人附近的梵青禾,本来在关注双方战局,余光看到跑出来的老者,忽然发现对方穿着一身黑袍,脖子上挂的有黑珠配饰,脸上还有些许繁复纹身,标准的部族巫师打扮,微微一愣继而也连忙开口: “等等!先别打了!” 嘭—— 此言出,两杆兵器撞在一起,又不约而同弹开。 两道人影瞬间分开十丈,立在了草地两侧。 夜惊堂双手持枪,浑身汗气蒸腾,谨慎盯着远处的蒋札虎,询问道: “怎么了?” 梵青禾仔细打量杵着拐杖跑出来的老巫师,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而那老巫师跑出村子后,直接扑通跪在了草地上,竟是直接开始鬼哭狼嚎胡言乱语: “王啊!王当年就是这样……公子逃出去了,公子没死……” ? 夜惊堂持着长枪,倒是听出了些许意思,转头询问: “你是亱迟部的人?” 蒋札虎则眼神讶异,虽然大半夜被找上门打一顿有点不爽,但还是翻转长槊插在了地上,询问道: “夜大人是亱迟部的后人?” 梵青禾通过话语猜出这老巫师的身份,连忙跑到跟前,说道: “他是韩庭?亱迟部的大祝宗?他怎么会在这里?” 颤颤巍巍的老头,跪在地上胡言乱语,根本听不清说什么。 蒋札虎快步走过去把人扶起来,想了想开口道: “西北王庭分崩离析后,天琅王居无定所四处寻求援助,岳父带着部落药师,隐入黄明山暗中为王庭制药;我二十多年前游历至此,岳父帮我治愈了经脉,后来亱迟部全族灭于燎原,岳父就在山里隐居了下来。” 说道这里,蒋札虎望向老巫师,询问道: “岳父确定他是天琅王遗孤?” 韩庭望着夜惊堂的面容,连连点头: “绝对是。只有吃了天琅珠,才能展现出这种气象,还有身材、用枪的架势,都相差无几,肯定是王的后人……” 夜惊堂沉默了下,觉得这情况可能有点复杂了,稍微捋了捋,还是先问起正事: “前些日子出现在京城的‘囚龙瘴’,可是韩先生炼制?” 巫师韩庭年纪大了,有点语无伦次,一直在喜极而泣,重复吾王什么的。 蒋札虎看了眼身上破破烂烂的袍子和血迹后,扶着老巫师走向村子: “外面天凉,老人身体受不住,进去说吧。” 夜惊堂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想想也没说什么,和梵青禾一道走向村子。 而极远处,山顶上。 杜潭清等七八个人,整整齐齐趴在地上,遥遥瞧见盆地里的情况,眼底不由露出茫然。 曹阿宁虽然眼力平平,但对夜大阎王的架势实在太熟悉,方才一番搏杀后,其实已经隐隐看出盆地里那个如狼似虎的枪客是谁了。 见夜惊堂和蒋札虎点到为止了,曹阿宁还松了口气,毕竟以夜大阎王的底蕴,他们几个跑去当黄雀偷鸡,那肯定是白给的。 发现杜潭清等人有点懵,曹阿宁想了想还阴阳怪气问了句: “杜老,不是驱虎吞狼、借刀杀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这看起来,怎么如虎添翼了?两个巅峰武魁蹲在那里,咱们还去不去收尾呀?” “……” 杜潭清又不傻,这还收个卵的尾,就他们七八号人上去还不够给其中一个塞牙缝的。 不过杜潭清也没露出什么挫败神色,低声道: “亱迟部是心腹大患,必须斩草除根。王府好不容易发现行踪,岂能不考虑计策落空的情况。我们继续盯着即可。” 杜潭清说完之后,勾了勾手,一个部下,当即挪到跟前,取出一只袖珍小鸟。 杜潭清取出笔在纸条上写下几个蝇头小字后,便把小鸟放了出去…… ———— 而距离数里开外的另一座山头上。 骆凝躲在一块大石头下面,用望远镜打量着盆地里的情况,虽然表情如冰山女侠,心里却是荡气回肠,觉得我男人真厉害,顺带有点狐疑身边那个花枝招展的陌生女人是谁。 不过骆凝也有点害怕王见王,所以并未和薛白锦坦白,只是装作没认出来的样子偷偷看。 但薛白锦什么眼力?只是看几个招式,就猜出下面那个俊的不像话的年轻人是谁了,待两人点到为止后,开口道: “那就是夜惊堂?” “嗯……嗯?是吗?” 骆凝拿起望远镜,做出仔细打量的模样: “好像真是。蒋札虎不是小人物,夜惊堂应该在办事,咱们凑过去可能会让他身份暴露,先走还是?” 薛白锦冒然靠近,以下面两人的实力,是有可能发现的,到时候三方武魁聚首,免不了出现很多不好解释的情况。 不过薛白锦也没离开的意思,目光望向数里开外的一处山脊: “这好像是局,背后有黄雀在算计夜惊堂或者蒋札虎。” “嗯?” 骆凝双眸微凝,在千山之间打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什么局?” “不清楚。先等等看,夜惊堂既然是我平天教的教徒,遇上了自然得庇护一下。” 骆凝听到这个,自然是不说话了,一切听从白锦安排,安静在山巅潜伏。 “话说这夜惊堂长得真俊,功夫也漂亮,云璃和他认识这么久,就没半点想法?” “你别胡说,云璃还小,哪里懂得这些……” “是吗,云璃看起来也不瞎,是不是你管太严了?” “……” ……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火盆里添上新柴,很快燃起了明黄火焰,照亮了摆放不少瓶瓶罐罐的院落。 院落里弥漫着一股药箱,三面的房檐下都挂着晾晒风干的药材和熏肉腊肠等食材。 在天上当僚机飞了半天的鸟鸟,此时落了下来,蹲在窗台上望着面前的大咸鱼,看模样是想帮忙尝尝风干的情况如何了,带碍于在外人家里,不太好下嘴。 院子里,几张长凳摆在火盆周围,数人在周边围坐。 夜惊堂进来时,从马背上取来了换洗衣裳,但此时也只穿了条裤子,裤腿卷了起来,双臂、双腿上有很多乌青淤血之处,因为场面不合适,面色冷峻做出若无其事一点都不疼的模样。 而对面,皮肤白皙相貌儒雅的蒋札虎,胸口、小腿上有几处血口子,双臂和拳头也有乌青之处,老巫师的徒弟正在治伤。 作为当代拳魁,外人之前疼死也得装作没感觉,为此蒋札虎也是神色内敛不喜不怒。 梵青禾坐在夜惊堂跟前,用伤药涂抹胳膊腿上的淤青,瞧见两个武魁都摆出没事人似得模样,心头着实一言难尽。 毕竟武夫武艺再高,锻炼也是对疼痛的耐受力,而非让肢体麻木感受不到痛觉。 在搏杀之时心神高度集中,胳膊断了都能不皱眉头,但一旦战斗结束到了休养之时,武魁和寻常人受伤没任何区别,该疼还是疼。 蒋札虎的白猿通臂,打人贼疼,两个胳膊知精钢铸造,夜惊堂被轮了二十多下,现在没龇牙咧嘴抽凉气真不容易。 而夜惊堂的雷公八极同样是以暴制暴的刚猛拳法,双方对轰蒋札虎双手明显都砸肿了,没抖成鸡爪当真是心智过硬,待会回屋不猛甩双手「哦哦哦哦~」叫几声,她把名字倒过来写。 不过男人出门在外非要装,梵青禾自然也不会点破,只是轻柔上药以免夜惊堂憋不住露馅。 老巫师韩庭,心情此时已经逐渐平复,此时坐在背对正屋的藤椅上,一个徒弟在背后给按着肩背顺气,双手杵拐轻声嘟囔着:「……三代天琅王,都是开明圣君,我迟部当年大可依仗武力,抢下湖西平原沃土,但族长当时却选择和四大部坐下来谈,纵然威镇西海,依旧没拿走四大部一块生息之地;若无当年的五族之盟,万部同心共御外敌,西海诸部哪能和南北两朝分庭抗礼……」 「可惜,西海各部都忘本,日子过的稍微舒坦点,就忘记了当年茹毛饮血的苦,不知道安稳有多来之不易……」 夜惊堂双手扶膝安静聆听,发现老巫师对西海诸部的恨其不争,不下于北梁的灭族之仇,不由询问道:「当年西北王庭不是铁板一块?」 梵青禾揉着肩膀,对此道:「几百个部族,怎么可能真一条心。王庭强盛时还好,人人皆能得利,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而一旦形势不妙,那些个部族就开始各自寻觅退路,私通南北两朝的事屡见不鲜,有时候军令还没送到边军手上,就已经先到了南北两朝将领的桌子上……」 老巫师韩庭叹了口气道:「当年灭国一战,吾王在绝境之下,召集精骑八千步卒两万,拒北梁大军于天琅湖畔。我迟部当年两千人起家,都能打下整个西海诸部,近三万人挡不住北梁?」 「结果各部想的都是‘亡的是迟部的天下,又不是我们的天下,,三万兵马硬是拖了半个月才集结了一万多,眼见北梁大军压境,又跑了一半。现在好了,没了王庭庇佑,他们饭都吃不上。」 韩庭说道这里,杵着拐杖望向夜惊堂: 「当时大军不战自溃,吾王在燎原被追上,千余兵马独挡北梁千军万马,眼见无力回天,便让三皇叔带着百余族人突围,尚在襁褓中的公子也在其中。」 「结果在逃亡黑石关途中,还是被北梁 的游骑兵追上,混战中队伍被冲散,三皇叔拼着身中数箭,抱着公子驾车逃亡了往黑石关方向,而后就没了下落。当时游骑兵全去追赶马车,我也是从侥幸逃回来的族人中,听到的这些事情。」 夜惊堂微微点头,虽然想象的出当年的惨烈,但他没有印象,对此只能道: 「我记事就两三岁了,这些确实不记得……」 「记不记得不重要。公子出生之后就用药液浸泡身体,适应天琅珠的药性,药是我配的,世上也只有我会配。当时因为战乱,没时间弄这些,和公子同龄又泡过药浴的婴儿根本没有,这个我最清楚。你能用天琅珠,就必然是当年失散的公子。」 韩庭说到这里,又好奇望向夜惊堂: 「不过我倒是好奇,公子的天琅珠是从哪儿来的?」 夜惊堂想了想道:「巧合罢了,以前在云州的铁佛岭,遇到了一个叫程世禄的地头蛇,用天琅珠当暗器阴我,然后就功力暴涨……当时也是从那里,得到了蒋帮主可能身藏金鳞图的消息。」 蒋札虎本来一直在旁听,待到此处,才开口道: 「程世禄他爹,本是燕京的禁军统领,监守自盗偷走了当年从迟部抢来的天琅珠和金鳞图。我受了岳父恩惠,也在暗中查这些,当年偶然找到了此人,拿到了金鳞图。」 韩庭以前是西北王庭的国师,对过往秘闻很了解,接话道: 「金鳞图是甲子前大燕灭国,老天狼王单枪匹马去云安城抢来,只可惜刚送回去,就被北梁劫走做了嫁衣,还为此弄丢了五族之盟的信物,唉~只能说气运如此,时也命也……」 夜惊堂聆听片刻后,慢慢搞懂了出生至今的各种前因后果,想了想道: 「我虽然不记得襁褓中的事,也从未见过父母,但当年迟部以灭族的代价把我送到了安稳之地,这个大恩我会记得,往后也必报之。至于复辟西北王庭……」 韩庭听到这里,摆了摆手:「天琅王送公子走的遗言,就是让公子当个普通人,娶妻生子过寻常人的日子,不要想着报仇或者复辟王庭。」 「我夜迟部来之前,南北两朝视西海诸部为乌合之众;而我迟部走后,无人不知西海诸部能征善战、满族皆为虎狼之师。」 「我夜迟部本身不过偏远之地一群不起眼的无名之辈,能做成这样已经足够了,王朝分分合合是常事,何必为了祖辈荣光和一群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再去葬送仅存的子孙性命。」 梵青禾听到这里,自然不敢苟同,坐直些许: 「西海诸部也不全是白眼狼,当年支持王庭到最后一刻的部族可不在少数,如今这些部族身陷水深火热之中,夜惊堂身为王族之后,岂能置身事外……」 夜惊堂感觉这话题扯的有点远,微微抬手道: 「这些以后再说吧。我这次过来,是寻找囚龙瘴的解药,不知前些时日在京城出现的‘囚龙瘴,,可是出自韩先生之手。」 韩庭是西北王庭的国师,但不是道士,而是传承自上古部落的先知、祝宗、大祭司,一百多年前研究出天琅珠的人,正是他师爷。 听见夜惊堂的询问,韩庭摇头道: 「我这些年隐居至此,为躲避北梁追杀从不外出,有事也是交给札虎去办,囚龙瘴会炼,但从未配过这东西。」 梵青禾疑惑道:「我是听勾陈大王说,囚龙瘴要用到‘烂骨乌,,而前几个月有只商队往这里送了一批……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其他人会炼囚龙瘴?」 韩庭听稍微迟疑了下,才开口道: 「当年随军药师在战乱中失散,流入其他部族不无可能。不过囚龙瘴此物,要用到雪湖花的根茎,炼一味药得挖好几株,当 年只是配一味药出来,王庭就把此药列为禁物,再也没人炼过。如今能配出来的人,先不说医药造诣,背景肯定惊人,至少能直接上书北梁朝廷争得许可,不然有药方都没人敢炼制。」 梵青禾听到为话,心头不免暗惊——雪湖花甲子一开花,也就是说最少生长六十年才能发挥药用,还都是野生的,种植不了,为此在南北两朝都属于国宝,专供帝王,两边甚至能因为这个打仗。 如今天琅湖被北梁掌控,北梁君主直接放了支军队守在那里,啥事不干就看管雪湖花,据说掉几片叶子都得记录在册送去燕京存放。挖雪湖花根茎配药,无异于杀鸡取卵,要让北梁朝廷许可,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怪不得失传了。那这么说来,囚龙瘴一事,背后还有北梁朝廷推波助澜……那韩先生可能解囚龙瘴?」 韩庭对此道:「如今的方子,不一定还是百年前的方子,得看了病患才能对症下药。公子应该不惧囚龙瘴,可是有身边人中了此毒?」 夜惊堂点头道:「有个朋友被囚龙瘴误伤,如今正在往这边赶,过几天恐怕还得麻烦韩先生。」 「唉,若是能救,这些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韩庭聊了两句后,略微思索又道: 「你们从司马钺那里查到线索,才找到这里的话,还是得留个心眼。当年燎原之战,司马钺是吾王身前大将,但在绝境时和吾王走散了,而后靠过人武艺杀出了重围。」 「老夫可能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司马钺作为西北王庭大司马、老天琅王培养长大的徒弟、吾王的手足弟兄,在绝境之时就不该离开吾王身侧,更不该独自突围……」 梵青禾知道此事,当年司马钺浑身是血从战场逃回来后,听闻天琅王葬身燎原,疯了般跑回去想玩命,最后还是老祝宗他们强行拉住的,事后司马钺也一直对此事心怀愧疚。 司马钺确实有过失,但当时军队被围困,各大部一个援兵都没有司马钺就算怕死才独自突围,也比他们些这没上战场的强,他们确实不太好去指责。 夜惊堂对西海诸部不熟,所有人都怀有戒心,听见韩庭这么说,便把此事记在心里。 韩庭说了片刻,见天色太晚,两个人强忍伤痛不动如山,恐怕也不好受,便开口道: 「天色太晚,公子先在寒舍休养一夜,不然刚经历大战又长途奔波,容易出岔子。札虎,给两位贵客安排……」 韩庭说道这里,又望向了梵青禾,询问道: 「迟部和冬冥部历代都通婚,青禾姑娘和公子……不对,好像差着一辈儿,可惜了……」 梵青禾觉得这老巫师年纪大熬夜太多,脑子怕是有点迷糊,也没接茬,扶着夜惊堂就起了身,在指引下进入了不远处一间空置的农家小院。 蒋札虎把岳父送回屋后,回自己家中,路过篱笆墙时转头看了眼,开口道: 「上次在京城说过,你只要敢登门,打赢了金鳞图我双手奉上不取一分一毫;你兵刃胜我半筹,虽然没打完胜负未定,但我还是信守承诺。」 「在你朋友解完毒后,你即刻离开不再提起此地,往后你想复辟西北王庭也好,成为大魏权臣也罢,都别再打扰岳父颐养天年,离开前金鳞图我自会给你。」 夜惊堂回过身来,对此道: 「我此行只为求医,从未有过让韩先生为我所用的意思,你不说我也不会再冒昧叨扰。你肯拿出金鳞图,朝廷便会遵守承诺让你学玉骨图,你可以随时来京城借阅,我可以保证你来去自如,但只有这一次,往后该如何还是如何。」 蒋札虎见此没再言语,进入了斜对面的院子。 夜惊堂神色无波无澜,目 送蒋札虎离去后,转身进入了农家小院的房舍,刚把门关上,就抬起手在胳膊上搓了搓,眉头直皱: 「这通臂拳着实霸道,比柳千笙狠太多了……」 「噗~」 梵青禾拿着药瓶,瞧见刚才还冷峻刚毅枭雄气态十足的夜惊堂,转过身开始皱眉抽凉气,不由嗤笑出声: 「我还以为你不疼呢。」 「被拳魁一顿乱砸,不疼那不成神仙了。」 夜惊堂在桌子旁坐下,见梵青禾准备给他上药,微微抬手道: 「皮外伤,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先睡吧我来守夜,这里终究人生地不熟,蒋帮主从斜对面杀过来就一眨眼,我估计他今晚也不敢合眼……」 梵青禾从老巫师口中确认了夜惊堂的身份来历,其实想坐下来以长辈口气,和夜惊堂聊聊。 但夜惊堂短时间获取的信息的太多,明显还没捋顺,说太多也不好,她想想就没多嘴,在床铺上盘坐下来,只是稍微复盘了下方才的战绩: 「蒋札虎着实名不虚传,你赤手空拳纯挨打,拿轻刀啃不动,拿大枪才能完全压住,这武艺完全能排在轩辕朝上面,要是再把枪法练出来,妖女绝对被吊着打。」 夜惊堂亲自交手,自然了解蒋札虎的底蕴: 「他现在正在往‘百兵皆通,的方向走,任何兵器都能用出枪法的水准,但距离真正的百家皆通还差了点火候,所以枪法看起来中规中矩。而璇玑真人可不一样,已经快步入无招胜有招的境地,擂台上拼拳脚或者刀枪,她都不一定能打过我但实战无限制厮杀,她能有一百种方法对付我,打蒋札虎也是一样的。」 「是吗?我也没看出妖女多厉害……话说蒋札虎用的那杆马槊,是西北王庭的御用配枪‘逐日,,追赶太阳的意思。相传迟部的祖先,就是追赶太阳一直跑到了天边,然后就在那里定居了下来……」 细碎话语在农家小院时隐时现,窗前的灯火彻夜未曾熄灭。 而数里开外的山头上,薛白锦等着无聊,便在石头上手掐子午诀盘坐练功。 骆凝则举着望远镜,全神贯注盯着盆地间亮着灯火的窗户,神色愈来愈冷。 山头距离盆地很远,哪怕用望远镜,也只能看到小院里的亮点,根本看不清窗内的动静。 不过以骆凝实战经验丰富,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里面的景象: 小贼血战过后浑身是伤,回到屋里后,花枝招展的女人,先扶着夜惊堂躺下上药,而后摸着摸着衣服就脱干净了。 小贼厚颜无耻的啵啵嘴,那女子怕发现不敢弄出动静,就只能咬牙忍辱受着,然后就是西瓜推、自己喂…… 说不定还会被抱着到处走…… 骆凝说起来已经个把月没亲热了,哪怕自认为对那种事不感兴趣,身体还是很诚实,脸颊竟然有点发烫,同时心头也很酸,感觉怪怪的…… 在盯了不知多久后,天上的月亮已经不知不觉移动到了天的另一侧,东方开始泛起鱼肚白。 骆凝胡思乱想脑补了不知多少姿势,渐渐也始眼皮打架,有点犯瞌睡。 而就在她半梦半醒,正在找小贼质问的时候,旁边的薛白锦,睫毛忽然一动,转眼望向了山外的平原。 骆凝顿时惊醒,稍微整理了下衣裙,也举起望远镜往外看去,却见荒原尽头,有一条扬起尘土形成的黄线,在黎明之前朝朵兰谷飞驰而来…… 第二十二章 这我媳妇! 长夜将尽,黎明之前。 盆地间的小村落里极为安静,村口的房舍里又亮起灯火,隐隐传来一对母女的低声对话: “娘,那个坏哥哥长得好好看呀……哎哟~……” “再胡说揍你信不信?你爹被人打了还夸人家俊,没半点良心,没看到你爹昨晚上疼的直抽抽……” “咳咳——” …… 斜对面的院子里门窗紧闭。 房间里的油灯早已经燃完,梵青禾环抱着胸脯,侧躺在枕头上,可能是当着男人面睡觉不太好意思,面向墙壁背对着夜惊堂,因为身材曲线比中原女子丰腴些,侧躺着可见腰线大起大落,红纱搭在臀峰上承托出极为饱满的曲线。 夜惊堂自然没盯着姑娘屁股看,坐在桌前闭目凝神,听见斜对面传来的言语,心头也多了几分释然——我就说嘛,我还以为就我疼,看来都一样…… 而在村子里当走地鸡巡视半晚上的鸟鸟,此时已经下了班,倒着躺在梵青禾脑袋旁边,睡得十分香甜。 在等待片刻后,夜惊堂见天色快亮了,便起身开始收拾起随身物件,准备待会出发往回赶,因为梵青禾睡的挺熟,动作很轻,以便让她多睡会。 但就在窗外微微发白的时候,村子里忽然安静了几分。 夜惊堂动作一顿,半蹲下来,以手掌贴住地面仔细感知。 床头熟睡的梵青禾,也是有所察觉,先是回过头,而后又迅速坐起来,蹙眉望向窗外: “什么动静?” “马队,十几匹,速度很快。” 夜惊堂本以为是从山外朵兰谷路过的马队,但从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来看,马队速度相当惊人,绝不是寻常凡马,而且距离盆地越来越近。 夜惊堂见此,自然心怀戒备,把鸟鸟摇起来丢出了窗户,同时带着兵刃和梵青禾来到门外。 蒋札虎的听风掌也是柳千笙教的,此时发现了异样,从屋里出来,抬眼看向盆地入口,又转向夜惊堂: “是伱的人?” 夜惊堂摇了摇头,转眼看向旁边的梵青禾。 梵青禾自然是一无所知,稍微思索弄不清缘由,便取来了望远镜,往盆地入口方向打量。 盆地被群山环绕,约莫三里方圆,四面皆可出入,但都是陡坡,适合大队人马进入的,只有东南方小溪流出去的山口。 此时东方已经亮起了霞光,谷内虽然昏暗一片,但四方山顶和谷口的崖壁上,已经能看到晨光。 “唳——” 升至云层之下的鸟鸟,在侦查四野过后,发出了示警信号,继而就在高空来回穿插。 夜惊堂眯眼仔细看去,却发现鸟鸟在追杀一只黑色游隼,不过刹那已经把游隼撵到了群山之间。 夜惊堂察觉形势不对,就吹了声口哨,让鸟鸟不要深追,同时道: “有人杀过来了,快让韩先生他们退到安全地方。” 蒋札虎回头吩咐媳妇带着闺女随十余名族人往群山深处转移,他则站在村口,蹙眉等待。 踏踏踏—— 很快,雨点般的马蹄轰鸣声,自群山之间响起,不过刹那间已经来到盆地入口。 夜惊堂按刀而立抬眼望去,却见盆地入口淌入金色霞光,随着马蹄声渐近,首先冲入盆地的是一匹金甲烈马,而后是十余匹塞北名驹。 后方马匹上皆是携各种兵器的武人,虽然衣着扮相并不统一,但前面六个坐下一水的白鬃狮子马,还是显示了这群人的身份——北梁左贤王帐下白枭营的人。 白枭营的名字,对西海诸部乃至北梁江湖来说可谓谈之色变,其并非军队,而是左贤王的门客。 因为北梁疆域太大,又地广人稀,京城很难遥领,左贤王李锏可以说就是西北数万里疆域的帝王,而其本身也位列四圣之一,对人才来者不拒也不计前嫌,为此投奔到左贤王门下的武人极多,用‘门客三千’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这些人有北梁犯了案的悍匪,有大魏难以立足的江湖狠人,也有追名逐利之徒,虽然成分复杂,但共同点是有点本事,且擅长方面五花八门,被统一编入白枭营后,担任左贤王的耳目喉舌,掌控着北梁官吏乃至西海各部的情况。 能骑价值不菲的白鬃狮子马,说明这几人其皆是左贤王近臣,放在白枭营中都属于高层统领,平时依仗左贤王背景,单枪匹马都能在西海各部横着走,一次性来了六个,阵仗不可谓不大。 六匹白鬃狮子马已经算气势如虎,但和最前方一骑比起来,此时还是显出了小巫见大巫之感。 十余人纵马冲入盆地,在背后带起漫天尘土,而走在最前的则是一匹雄壮烈马。 烈马浑身披挂鳞纹金甲,在晨曦下熠熠生辉,体型比后方的千里名驹都要大一圈儿,四肢健硕腹如滚石,率队狂袭如走地龙蟒,声势甚至不输女帝的那匹胭脂虎。 而马背上坐着的,则是个同样身着金甲的男子,外罩青色蟒纹披风,头戴金盔面甲,看不到面容,但背后白发飘摇,配上手中过丈长槊,飞驰间犹如踩着霞光从天而降的金甲神将,刚刚踏入谷口,便让人感受到了几分居高临下恐怖压迫力。 梵青禾瞧见这身白发金甲的装扮,眼神骤变,如同见了阎罗鬼差一般,低声道: “是左贤王,快跑吧。” 夜惊堂其实不用提醒,光看见对方这身僭越至极的装束,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左贤王李锏实际年龄已经过六十,但放在南北两朝六位武圣之中,年纪还算比较小的,不光武道造诣超凡入圣,西北数万里疆域也在他治下,可以说当世地位和武艺都走到了顶点。 虽然左贤王有点虚吕太清,但吕太清是南北两朝最大教派的掌教,光把名号摆出来就知道是活神仙,换谁碰上都得虚半分。 而左贤王作为步入圣境的武人,基本上已经算跳出了俗世江湖的范畴,武魁单枪匹马撞上只有跑的份儿,能不能跑掉还得看运气。 蒋札虎虽然目标是奉官城,但那终究是目标,现在显然还差了不少火候,瞧见左贤王带人杀来,脸色沉了几分,回头看了看往山里飞遁的家小,开口道: “劳烦夜大人护送岳父离开,我拦上一拦,给你们争取时间。” 梵青禾见此就想拉着夜惊堂赶快走,不然可能连逃的机会都没了。 但夜惊堂看得出形势,他和蒋札虎联手,指不定还能有点谈判的余地,让蒋札虎独自去殿后,那肯定是有去无回必死无疑。 夜惊堂稍微沉默了下,翻身上马,提着鸣龙枪,朝谷口走了过去。 蒋札虎见状,也没有再言语,翻身上马并肩而行。 梵青禾自己没了,都不能让夜惊堂出事,当下自然也跟在了后面…… —— 红日破晓,在盆地里洒下万丈金霞。 气势森严的十余骑,并肩立在谷口齐膝深的草地上,遥遥望着走过来的三人,虽然有所依仗,但两个巅峰武魁压过来,他们这些跟班说没压力,那也是不可能的。 杜潭清此时已经归队,骑马站在金甲骑士的右侧,示意盆地里被碾出来的几个大圈儿: “昨天两人便是在这里交手,多少都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 左贤王李锏带着面甲,只能看到满头白发随着晨风飘舞,古井无波的双眼透过眼孔,看着最前方骑黑马持长枪的年轻男子,开口道 “这骨相和天琅王相差无几。和天琅王较量数十年,如今能再遇故人之子,也称得上幸事……” 而身后,曹阿宁、许天应也被裹挟而来当了跟班,发现左贤王亲自到了场,感受可谓心如死灰。 按照曹阿宁的判断,夜惊堂加蒋札虎,应该是打不过左贤王的,这就和许天应打夜惊堂一样,同级别才有较量的资格,弱一线就是全方位差一点,实战直接被对方当狗遛,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区别并不大。 他感觉夜大阎王今天凶多吉少,当下最稳妥的选择,肯定是站在左贤王这边,想办法参与围杀交个投名状,彻底博取左贤王的信任。 但曹阿宁见识过夜惊堂有多邪门,真不相信势如破竹的夜大阎王,能在这种小地方翻船,如果他今天没作为甚至火上浇油,夜惊堂又跑了,那他怕是活不过这个月。 为此瞧见双方即将发生冲突,曹阿宁心急如焚,苦思冥想许久,顶着压力上前些许,恭敬来了句: “王爷,恕在下斗胆直言,家师曾说过‘宁惹老仙,不踩新苗’,江湖上的老神仙再霸道,闯荡多年武人心中总是有个底,且不会出现太大变数;而新苗子不一样,古往今来的豪杰经历皆不同,但成长期无一例外都是谁碰谁死,和其产生冲突,阅历再老道的人,也猜不出对方能变出什么花活……” 曹阿宁师承曹公公,虽然本身武艺不行,但师承这东西,无论是在南朝还是北朝都是认的,不然以他的武艺,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左贤王听见这话,明白其意思,对此道: “能被踩死的,都成不了豪杰;而最后成事者,年轻时必然逢凶化吉气运通天。曹公以结果下定论,以偏概全了。” 曹阿宁有一句提醒就足够了,事后左贤王吃了亏,自然会想起他的叮嘱。 几人闲谈几句,三匹马已经来到了谷口附近,彼此相距一箭之地,中间是随风飘舞的杂草与霞光。 夜惊堂骑马站在中间,扫视十余人一眼后,目光集中在金甲烈马之上,遥遥开口: “阁下就是北梁左贤王?” 左贤王单枪匹马在前,倒也没急着动手,不紧不慢道: “当年燎原一战,天琅王被本王斩于马下,你我是不共戴天之仇,遇见本王,你该跑的。” 夜惊堂要是能无损脱身,早就跑了,但左贤王的马肯定比他们快,轻功怎么想也不可能比他们慢,掉头就跑除了挫自身气势,没任何意义。 眼见左贤王直接挑明来意,夜惊堂手腕轻翻,取出了块金牌: “在下夜惊堂,大魏天子亲封武安侯,黑衙副指挥使,携圣令暗中护送梁王幼子入琅轩城商讨通商事宜。左贤王是想代梁帝撕毁两朝停战盟约,挑起边关战事?” ? 此言出,盆地里忽然安静了下。 蒋札虎和梵青禾余光瞄去,见夜惊堂手里拿着快‘如朕亲临’的金牌,眼底不由显出讶异。 而左贤王麾下门客也是眉头一皱,杜潭清瞧见这牌子,知道事态有点失控,回头询问: “他是夜惊堂?” 夜惊堂成为刀魁的事儿,基本上已经传遍南北两朝,但和女帝的关系远近,京城都没几个人知道,更不用说万里之外的北梁。 曹阿宁见此,上前答应道: “应该是。我以前帮邬王营救废帝,谋划便是被夜惊堂挫败,我结义兄弟徐白琳更是被此人所杀,柳千笙柳老也是被此人擒获,这还是第一次瞧见真人。” 许天应见状,也咬牙切齿补充了一句: “燕王世子行刺的计划,也是被此人破灭,我师父便死于此贼之手!” 杜潭清微微点头,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和夜惊堂都有血海深仇,杀心很重。 为此他还蹙眉安慰了一句: “此事涉及两国邦交,不要被私仇冲昏头脑,要以大局为重,听王命行事。” 说完后,杜潭清看向左贤王,询问当前该如何处置。 毕竟两国停战通商,是两国天子互通国书定下的决议,涉及到南北两朝方方面面。 左贤王李锏权势再大,也是‘王’不是帝,作为臣子擅杀南朝外使,若是导致两国再起兵祸,梁帝怕是得提刀从燕京杀过来问问他是不是飘了。 左贤王正面抵御梁洲军和崖州左路军,现在起战事影响有多大,他远比一个门客清楚。 但他当年亲手平定了西北王庭,而夜惊堂显然有重整西海诸部的资格,如今还和南朝女帝关系密切,他要是能做出放虎归山的事儿,那也不配坐在现在的位置了。 眼见夜惊堂自报家门,左贤王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 “既然是南朝国使,远道而来本王岂能不尽地主之谊,还请夜大人随本王前往平夷城,等本王上书魏帝验明身份,自会亲自送夜大人出关。” 夜惊堂要是真跟着过去,就算不莫名暴毙,也得以天琅王世子的身份,被直接送去燕京当质子,能恢复自由身除非是梁帝脑壳进水。 为此夜惊堂直接道:“公务在身,需要即刻折返复命,王爷的好意在下心领,改日必回登门拜谢。” “你下次登门,是来杀本王还是谢本王,你自己心里清楚。” 左贤王没有那么多废话,直接抬手挥了挥: “你束手就擒,本王还得上书魏帝,探探南朝的口风,你不一定死。如果继续油嘴滑舌,本王只能认为你冒充外使借机脱身,你拒不受捕乃至还手,都是意图刺王杀驾,本王格杀甚至不用给南朝赔礼,该怎么选,你自己心里清楚。拿下。” “诺!” 身后六名白马门客,当即提着兵刃上前,朝三人压来。 夜惊堂提着长枪眉头紧锁,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当下也没再言语,和蒋札虎余光对视一眼,统一了意见——设法打退,打不退就各奔东西。 梵青禾哪里敢让夜惊堂落入左贤王手上,当下也是从马侧取了根软鞭,望向了杀过来的六人。 —— 蹄哒、蹄哒…… 万丈金霞光洒在盆地之间,奔腾如雷的马蹄声远传千山。 六匹白马,犹如在茂密草地上急速穿插的六条白龙,四骑在前,两骑从左右绕向背后,展开合围之势。 夜惊堂三人骑马站在盆地之间,目光停留在谷口的金甲身影之上。 眼见距离拉近到三十米开外,夜惊堂眼神恢复了宁静,右手轻翻横举起鸣龙枪,枪锋向前直指左贤王,继而手腕猛震。 嘭—— 墨黑枪锋剧颤,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九尺枪身便裹挟气劲冲出,激射过茂密草地,枪身旋转直接在草地上卷开一线长槽。 飒—— 尖锐破风声响近乎刺耳! 四名处于前方的白马武人,心里知道对面站着的两人是谁,岂会有半点大意,发现夜惊堂动手,皆是目光惊悚,齐齐跃出马背往左右躲闪。 但他们马上就发现,鸣龙枪射的是左贤王。 虽然知道左贤王不可能被这种程度的攻击所伤,但作为贴身高手,四人还是下意识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擦身而过的枪锋之上。 便也在此时! 呛啷—— 盆地内猝然传来一声出鞘脆响。 夜惊堂双脚发力紧随长枪冲出,身形如同奔袭狂雷,半途螭龙刀出鞘,在左前方武人注意力分散的一瞬间扫到了面前。 被突袭的武人手持长刀,甚至还没来得及把注意力拉回来,就发现一把银色长锋从眼前一扫而过,继而胸腹传来巨力。 嘭—— 半空血水飞散! 夜惊堂凌空一脚踹在武人身上,武人身体飞出去,被斩断的脑袋依旧保持错愕目光悬于半空。 而夜惊堂也借力在空中折返,顺势抓住了丢出的长枪,不过瞬息之间已经越过白马,杀到了右前方的武人之前,一式黄龙卧道当空砸向。 轰隆—— 右前方的剑客,有了同伴垫背,反应稍微快了半分,本能抬手一剑刺向劲风袭来的方向。 但一个寻常宗师,去对付一个落入绝境正在舍命突围的巅峰武魁,能抬手做出反击,已经是他此生江湖路的最高成就,根本没法去奢求太多。 长剑刚刚出手墨黑枪锋便当空劈下,三尺长剑触之及断,枪锋毫无阻碍的劈在脑门上,裹挟的浩瀚气劲也在此时爆发。 嘭! 当空顿时爆出一团血雾,无数肢体残骸往四方飞散,等落地时只剩一双小腿。 两招不过一闪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余地。 距离稍远的四骑,见状骇的肝胆俱裂,哪里还敢上前半分,落地后往回飞遁拼命拉开距离。 而左贤王背后山剩下的七八人,也眼神惊悚下意识驱马后退了几分。 夜惊堂眨眼连斩两人,落地瞬间便再度爆发,想要清理掉所有杂鱼。 但左贤王家业再大,门客也不能白给,有两个人垫刀试探出夜惊堂深浅足以,待夜惊堂再度暴起之时,左贤王握马槊的手也是微微一紧! 轰隆—— 爆响声中,整个盆地都在此刻骤然一静。 夜惊堂持枪狂袭,尚未冲出三丈,余光忽然发现一道明黄残影,从侧面闪身而来,甚至没看清完整身形,便已经来到了一丈开外,单手持马槊顺势抽击,带起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抽击便如同小孩在拿着树枝抽草叶,没有任何技巧性可言,从出招姿势到身法站位都相当随意。 但这一枪却蕴含摧山撼城般的力道,朔锋所过之处连草叶和黑土都被卷起,如同裹挟一道大浪,朝着面前铺天盖地压来。 !! 夜惊堂眼神少有的显出惊悚,以前在云梦泽见识过璇玑真人信手拈来的一刀,当时就觉得离谱,而这一记横抽,完全就是当时那一刀的完全体,大巧不工直来直去,能指出一百种破绽又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连看清都是奢望,更不提破招反击。 轰隆—— 夜惊堂反应堪称非人,瞬间拉枪回防,知道肯定站不住,为此提前后撤以免承受不住的气劲全数倾泻在身上。 而槊锋砸在鸣龙枪上的瞬间,夜惊堂便感觉被体型如山岳的龙蟒撞了一下,双臂当即短暂失去知觉,眼前的视野也瞬间化为残影,等再恢复时,左贤王的身影已经到了数十丈开外,如果不是骨头肌肉够结实,这一枪绝对能把他抽散架。 蒋札虎并没有站着看戏,在夜惊堂暴起之时,已经紧随其后冲出,本来想解决掉左侧的敌人,发现夜惊堂被突袭,又转瞬折返驰援。 左贤王一槊抽开夜惊堂,也没啥章法,就是抬槊回抽,犹如在军阵中无双割草,裹挟浩瀚气劲再度劈向蒋札虎。 蒋札虎昨天刚吃亏,今天长了记性,眼见左贤王枪势太快,便刻意慢了半拍,待槊锋从面前扫过瞬间,整个人便全力爆发往前弹出,孤身进枪右手一记炮拳,直击左贤王面甲。 轰隆—— 这一拳是蒋札虎为掩护家小逃离的搏命一拳,把此生武学凝炼到顶点,拳风如猛虎啸山声势惊人,但距离左贤王还有两尺,还是被一只手挡住了去路! 咚—— 左贤王左手准确无误拦住炮拳,身体如同黄金铸造的雕像,稳若磐石没有任何反应,背后的草地却被凄厉拳风掀开,犹如滚石砸入湖泊掀起了扇行水浪。 “喝——!” 夜惊堂被一枪抽出去,尚未落地就将鸣龙枪插入地面,长枪崩成半弧,整个人直接弹了回去,凌空一式青龙献爪,直刺左贤王面甲眼孔。 而蒋札虎反应奇快,一拳被截停,当即往前猛扑,试图抱住腰身限制左贤王身位。 梵青禾同样没有看戏,身法也跟得上两人,知道暗器没法破防飞驰到附近甩出长鞭,卷住了马槊的槊杆,用力往回猛拉。 三人眨眼合围,配合可谓无间,换成任何一名武魁,可能都得折在这里。 但左贤王作为四圣之一,方方面面就是要快过三人。 眼见蒋札虎想要抱住身体,左贤王脚尖一点,整个人便如同窜天猴,冲天而起霎时间消失在了蒋札虎面前。 左贤王手里的马槊也未曾脱手,而是抖枪猛震。 啪—— 全力猛拉长鞭的梵青禾,只觉难以抗衡的气劲只攻肺腑,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趔趄,鞭子瞬间脱手,发出了一声闷哼。 夜惊堂心神高度集中,一身武艺在此刻催发到极致,眼见左贤王飞身腾空,直接一脚重踏在扑空的蒋札虎背上,整个人紧随其后冲天而起,一枪直刺左贤王下盘,想绕过甲裙刺向双腿之间。 夜惊堂这反应不可谓不快,连左贤王眼底都显出几分惊疑,觉得这小子年纪不大,但已经青出于蓝,肯定比末代天琅王要厉害,未来更是不敢想象。 但左贤王早已不是多年前和天琅王交手的年轻王爷,而是一身武艺练至大成的北梁武圣,彼此差距不是一点反应能弥补的。 两道人影如同脱弦之箭,从盆地外围冲天而起,刹那间到了七八丈的高度。 夜惊堂持枪前刺,但手中枪锋和左贤王的距离却在拉远,很快上升之力到了强弩之末,身形开始自由落体,而左贤王才达到最高点,当空翻身,反客为主一枪扎下。 飒—— 夜惊堂暗道不妙,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正想枪锋脱手往上方猛掷干扰,以免落入被高打低的尴尬境地,余光却忽然发现不对,继而就看到了足以铭记一生的惊艳一幕! 轰隆—— 盆地外围的土丘上传来轰鸣,泥土炸裂出现一个巨大凹坑。 夜惊堂余光只见一条白线,从极远处划过长空,几乎把草地一分为二,尚未看清是什么东西,已经来到了当空下坠的左贤王侧面。 左贤王本来眼神古井无波,此时却骤然色变,本来完全感知不到的气息,都在此刻产生了几分凌乱。 毕竟左贤王再武圣也不是真神仙,跳到半空下坠,他也没地方借力腾挪闪转,只要打得到,那就是活靶子,和正常武人没区别。 眼见被不明强者偷袭,左贤王当即回转枪锋扫向侧面,同时也看清了来人。 来人身着锦袍、头竖玉冠,面着白色玉甲,身材极为修长,双手托着两根寒铁长锏。 铁锏在晨曦照耀下带起了两条白虹,全力爆发不过眨眼一瞬,已经来到近前。 铛—— 左贤王一枪横扫,愕然发现来人竟然不比他弱多少,槊锋触碰瞬间就被砸弯了槊杆,而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整个人也为此旋转了半个身位。 来人左手锏扫开长槊,同样旋身一圈,右手锏顺势当空猛抽,直接砸向左贤王头颅! 双方都没有什么章法,硬要形容的话,就是铆足力气瞅着命门往死里打,根本没有半分留手迟疑之处。 左贤王不过一瞬间就明白对方是‘黄雀’,冲着杀他来的,眼见避无可避,也不敢拿脑袋接重锏,当即抬起了左臂。 轰隆—— 一声爆响! 在外人看去,左贤王刚刚冲天而起,便又往地面激射。 夜惊堂先行落在地面,发现有高人相助,自然是抓住了机会。 眼见左贤王面向上方,倒着从空中砸下,他落地瞬间便是全力一枪,直刺左贤王脊柱。 嚓—— 金铁交击的爆响身中,鸣龙枪贯入金甲。 但左贤王敢背面向敌应对上方,心里就有把握,这致命一枪临身时,便强扭腰身避开了要害,虽然贯穿宝甲刺入血肉,但尚未触及命门,左贤王便一槊刺入地面,借力往侧面腾挪,在空中带出一线血珠。 嚓~ 而双锏大侠紧随其后落入地面,脚刚粘地又再度弹起,不等左贤王稳住身形,便是双手交替猛抽。 轰轰轰—— 夜惊堂提枪追击,发现这位大侠不是一般的霸道,不过刹那之间,就对着抬槊格挡的左贤王连砸十几下,被砸出了半里地,沿途留下一排炮弹坑。 蒋札虎和梵青禾没料到还能有这种大佬冒出来解场,眼见有克敌的机会,当即从另一面包抄,和夜惊堂左右合击。 左贤王单打独斗,完全能应付这持双锏的疯子武人,但凌空被偷袭受伤,落地失了先手又被两个武魁夹击,梵青禾还抽冷子偷袭,显然没法再从容招架。 再连续被轰了三枪两拳外加七八锏后,左贤王终是再难抵抗,闷咳了一声,全力爆发一槊横扫千军: “喝!” 爆喝声中,长槊扫过大地,带起的强风硬生生压倒了半个盆地的草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扇形半圆。 而合击四人也迫于这以命换命的锋芒,被逼停了攻势。 左贤王借此机会,转身就朝着群山狂奔逃遁。 夜惊堂见此追了几步,就想停下来脱离战场,毕竟左贤王底蕴太厚,逼急眼死之前换一个问题真不大。 但他和蒋札虎准备不追穷寇,前面的大侠可没这意思。 平天教主位列俗世江湖第一很久了,自觉很厉害,但也不敢轻易挑战二圣,所以一直闷头在家里修炼。 而如今逮到个落单的北梁武圣,只要打死她就能和二圣平起平坐,岂能就这么简单收手。 至于打死左贤王会不会引起大风波,她完全不用去考虑,毕竟她是平天教的反贼头子,北梁隔着大魏打不到她,大魏更不会帮她背锅,到时候事情往平天教头上一推,北梁总不会为这个和大魏开战吧? 为此平天教主提着双锏,杀气腾腾闷头猛追,此景看的左贤王和夜惊堂等人都怀疑她是不是和左贤王有杀父灭族之仇。 夜惊堂提枪追杀,发现这大侠抱着必杀之心,他被解围总不能先跑了,只能跟着追杀,同时试图商量两句。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这锦袍大侠,飞驰到了盆地外围,稍微转向一把搂起了个跑过来的青衣女子,然后继续追杀。 夜惊堂本来还想着——这大侠真讲究,追杀对手都不忘把红颜知己带上——但定睛一看…… 这他妈我媳妇! 夜惊堂眼神震惊,瞬间明白了前面的疯批大侠是平天教主,又惊又喜之下差点跑成顺拐。 而骆凝被抱着狂奔,也不敢光明正大高呼什么的,只是回头看向追逐的三人,悄悄使眼色,示意夜惊堂别追了,赶快回去。 但夜惊堂刚才可能停步,现在是绝不能让两个人去涉险了,当下再无顾忌,提着枪全速追了上去……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风飞沙 晨光之下,数人在群山之间飞驰,顷刻间已经往西北逃出数里。 左贤王李锏作为四圣之一,底蕴相当惊人,被合围击伤后速度不减反增,快的只能看到一抹金色残影。 平天教主锦抱着人追击,虽然骆凝身轻体柔并不重,但再怎么也是个成年人,负重之下距离被越拉越远,她也不能把夫人丢给后面的夜护法抱着,当下只能提气猛追和左贤王拼耐力。 而后方,夜惊堂托着鸣龙枪崩腾如雷,在跑出数里后,发现蒋札虎速度有所减缓,回头朗声道: 「蒋帮主,你先回去护送韩先生。」 几人从盆地里追出,而老巫师等人还在往山中转移,左贤王的跟班虽说一直在后面追赶想要援助,但万一有几个脑子清醒的回头围魏救赵,可就出了大问题。 蒋札虎家小在背后,此时也只能说了声:「穷寇莫追,尽快折返。」而后就落回地面,往盆地方向杀了回去。 夜惊堂本来还想提醒一声别把曹阿宁打死了,但曹阿宁要是蠢到这种情况都不知道走为上策,那估计也没啥大用,当下也没多说。 朵兰谷位于黄明山脉最狭窄处,山脉两侧仅五十余里宽,横穿过去就到了西北大漠,南北两朝称之为‘不归原,。 不归原上古时期曾是大梁朝的后方粮仓,但大河改道后,黄明山阻挡水汽,致使千里地域都化为无尽黄沙,成了彻底的生灵禁区,虽然有胆大的淘金者造访,但大都有去无回。 梵青禾一直紧紧跟着夜惊堂,眼见片刻间已经横穿黄明山,能遥遥看到远方的无边沙海了,开口道: 「往北方绕,不归原无路可走,南边是梁王地盘他不敢去,肯定会沿着山脉往北跑……」 夜惊堂见此便开始往右侧斜切,而前方的平天教主也开始往右侧偏移,封死左贤王的逃遁方向。 夜惊堂只托着一杆七八斤重的长枪,速度完全能跟上抱着他媳妇跑的平天教主,甚至在缓慢拉近距离。 但跑出一截后,他忽然发现轻功不在他之下的梵青禾,竟然慢慢掉了队。 回头看去,身着红纱长裙的梵青禾,手里提着卷长鞭,薄纱遮挡面容看不清表情细节,但眉梢微蹙,露出了白皙皮肤也微微泛红,看起来并不好受。 夜惊堂见状眉头一皱,速度放慢些许: 「你受伤了?」 梵青禾一身武艺全练在身法上,善毒攻机关暗器,和夜惊堂、蒋札虎这些想学打人、先学挨打的传统武人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用老师父的话讲就是底子太虚,根本没什么抗击打能力。 而左贤王已经超凡入圣,一拳一脚皆威力惊人,方才她用鞭子去硬拽马架,左贤王抖枪震击直攻肺腑,确实受了内伤,加之长时间高速奔行,才有些掉队。 眼见夜惊堂望过来,梵青禾咬牙提气跟上: 「小伤罢了,我没事。」 夜惊堂见平天教主一个转身就跑到了视野尽头,根本没停步的意思,他怕凝儿出岔子,也不能让梵青禾硬追,当下便一把搂住了梵青禾的后腰。 「埃?!」 梵青禾忽然贴到男人怀里,压力骤减,显然有点猝不及防,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不过为了让夜惊堂保持平衡,她还是把胳膊搭在夜惊堂肩膀上,从腰间取出伤药抛入嘴里。 而前方半里开外,骆凝哪有心思管左贤王的死活,目光一直停留在夜惊堂身上。 发现夜惊堂跑着跑着,竟然也学着白锦,抱起身边花枝招展的女人,连姿势都一模一样,她不禁红唇微张。 而后骆凝眼神就出现了几分变化,想了想抬手环住薛白锦的脖子,望向前方,一副想气 夜惊堂的样子。 后面的夜惊堂,瞧见此景自然没觉得什么,而全力追杀的薛白锦,倒是莫名其妙道: 「凝儿,你抱我作甚?」 「没什么,快追……」 飒飒飒—— 前后追逐的五人,便如同三根破空羽箭,所过之处山河飞退,以惊人速度激射向万里黄沙之间。 左贤王李锏本想往北方逃遁,但瞧见追兵都往北方斜切断退路,便径直朝沙漠中心地带冲去,满头白发随风飘舞哪怕是亡命奔逃,气势依旧没落下,拉开距离后还开口来了句: 「薛白锦,你投了南朝?」 薛白锦死死咬住左贤王,沙哑开口道:「非也,就是碰巧撞见,看不得北梁蛮子欺凌我南朝武人。」 左贤王也不觉得薛家孤守南霄山一甲子,能在上升期忽然投降,而夜惊堂也确实不像知道背后有援兵的样子,当下只当薛白锦是偶然撞见,又开口道: 「你薛家满门忠烈,从不出忘恩负义之辈。当年南燕生死存亡之际,西北王庭率军南下直入中原,若不是我父皇奇袭西北王都,解了燃眉之急,南燕还得早亡几年。你如今不对付魏国乱臣贼子,反倒对本王穷追猛打……」 左贤王说的算史实,但薛白锦半个字都没听。 毕竟两国交战哪有恩义之说,北梁当年撕毁盟约奇袭西北王庭,是为了解决自身心腹大患,和救大燕没半文钱关系。 左贤王说了半天废话,发现这薛白锦一根筋,觉得他像软柿子就是想把他往死的打,也没有再多费口舌,闷头往沙漠中心疾驰。 夜惊堂抱着梵青禾切向右路,速度必然有所减缓,和平天教主的距离逐渐拉远。 五人就这么你追我赶,硬是追出去了几百里路,跑到最后都是面红耳赤气喘如牛,而彼此距离也拉长到间隔两里的程度,完全就是在比拼耐力,看谁先撑不住。 夜惊堂虽然底蕴不如左贤王,但没受伤体能储备充分,此时依旧没掉队,但抱着个人被甩出了很远,在翻过一个山丘后,忽然发现视野尽头出现了一片黄色云雾。 云雾漂浮在万里黄沙之上,铺天盖地犹如千军万马横行,隐隐还能看到漫天沙尘中闪过光亮,带着的动静如同万兽齐嚎,吞噬了所过之处的一切。 依旧开始陆续丢掉盔甲左贤王,瞧见此景便加速冲了过去,一头扎进了漫天沙暴,身形当即变得模糊,直至完全被沙尘遮挡。 而平天教主没有半分停留,紧随其后冲入其中。 「凝儿?」 夜惊堂瞧见沙暴,就暗道不妙,想喊两人止步别追了,但呼啸强风响彻天地,话语传出不过几丈就被吹散,只能隐隐瞧见凝儿摆了摆手,让他回去。 夜惊堂知道沙暴的厉害,怕两人跑进沙海迷了路,便对天上挥了挥手。 一直在高空追逐的鸟鸟,瞧见手势后,便俯冲而下飞到了骆凝跟前当向导,这样只要沙暴过去,鸟鸟往高空一飞就能找到出路,不用担心迷失方向。而夜惊堂则没有再全速狂奔,落在了沙丘之上,顺着几人在风沙中留下的痕迹,顶着强风往沙暴深处追去…… 呼呼—— 飞沙遮天蔽日,往沙暴内部行出不过百丈,天空和光亮便全被遮蔽,四野昏暗如同无光拂晓,耳中也只剩下闷雷与疾风的呼嗦。 夜惊堂抬起胳膊遮挡铺面而来的飞沙,右手紧紧搂住梵青禾的腰,擦身而过的黄沙,在身后带起了一抹清晰尾迹。 而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沙丘,在此时也成了黄海中的浪涛,肉眼可见的随狂风变幻迁移,整个人如同置身惊涛骇浪之间,若不是武艺够高,恐怕不出片刻,就会倒地直至被葬入沙海。 梵青禾就在西海诸部长大,沙漠没少来,连装扮都是适合沙漠烈日下行走的装扮,此时没有半分慌乱,从身上扯下一截红纱,帮忙绑在夜惊堂眼睛上,用以过滤沙子,同时大喊道: 「沙暴太大,别乱跑……」 夜惊堂没戴面巾,张开就灌一嘴沙子,只能用胳膊挡住嘴,开口道: 「放心,我经常走镖跑沙漠,迷不了路。你抓紧,别被吹跑了……」 「我知道。」 因为实在听不清,梵青禾没有再言语,只是抓住夜惊堂的腰带,跟着一起在飞沙中艰难穿行。 夜惊堂本想跟着足迹追寻,但此地的沙暴远强于沙洲,他前脚走过,后脚留下的脚印便随风而散,哪怕距离只有百十米,也再难听到半点动静,当下只能放弃追踪,护着梵青禾往风沙小的地方走,等待沙暴吹过去。 梵青禾虽然被抱着跑了一路不累,但受了点内伤,此时汗水已经浸透贴身黄衫,隔着衣袍都能感觉到湿热。 而夜惊堂更是如此,浑身汗气蒸腾,粗重呼吸声甚至偶尔能压住风声。5p; 梵青禾见此反过来扶着夜惊堂的胳腮,盯着强风走了一截后,觉得有点头晕目眩,就轻咬舌尖,又开口没话找话道: 「听族里老人说,这里以前繁华的很,有很多城池乡镇,遍地良田。琅轩城因为经常遭天灾,大梁朝就把国都迁到了这边,结果后来一场大震,琅轩城没大碍,这边直接千里陆沉,半个国家都消失了。 「每次沙暴过后,都能看到不少出土的破败建筑,里面还能找到金银瓷器,我以前都跑到这里来寻过宝……」 夜惊堂听过沙洲遍地黄金的传说,不过能挖到地方都被人挖完了,没人去的地方定然有其风险,他并未干过淘金客的勾当。 在护着梵青禾走到一个庞大沙丘后方时,风沙稍微小了些,夜惊堂便在原地等着风沙过去。 而梵青禾左右打量几眼,又指向沙丘斜坡上的一个小凸起: 「看那儿。那就有东西。」 夜惊堂抬眼看了下后,就以鸣龙枪当拐杖,拉着梵青禾爬上沙坡,慢慢来到了斜坡背风处的凸起旁。 凸起整体呈白色,走近老能看清,是白石雕刻的瑞兽。 雕像大概一人多高,下方埋入沙土中,虽然时隔千年,但常年埋在沙土中,没什么风化痕迹,依旧能看出古朴而精绝的超凡雕功。 「这是什么东西?石狮子?」 夜惊堂走近打量几眼,又摸了摸,觉得是件文物但这么大肯定搬不走。 梵青禾为了重振西北王庭,自幼都在了解这方面信息,此时如同考古的女博士,用手挡着风沙,站在石雕前仔细打量: 这是狻猊,龙之第五子,看这做工和尺寸,应该是放在宫殿上镇宅的瑞兽……」 「哦……嗯?」 夜惊堂刚若有所思,马上又觉得不对,低头看向脚下如同山岳般的沙丘: 「这是房顶上?」 「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房子,应该只是建筑塌了,雕像被流沙慢慢裹挟到了这里。」 梵青禾说话间,拿起夜惊堂的鸣龙枪当洛阳铲,刺入沙坡捅了捅。 嚓嚓 结果刚插入三尺左右,就听见一声: 咔~ 哗啦啦…… 「嘶!」 「我去……」与此同时,另一边。 左贤王冲入沙暴之后,闷头狂奔出数里,后面很快便没了追兵的踪迹。 因为风沙太大,左贤王体能消耗更是惊人,若是进入沙漠太远又找不到补给的话,他可能都走不出 这千里黄沙,所以速度也放缓下来,从腰部取出了一个袖珍罗盘。 略微辨别方向后,左贤王收起罗盘,转身往正东方走去,想要绕道回黄明山。 但他刚刚走出不过十余丈,一阵破风响动便从沙暴深处传来: 飒—— 左贤王目光一凝,当即停步,手中马槊随风横扫。 轰隆—— 马槊扫出半圆,在漫天黄沙中搅出了一个空洞,也扫开了直击而来兵刃。 但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一把三尺软剑。 左贤王暗道不妙,当即回手抽向后方,但为时已晚。 薛白锦压住所有气息,好不容易才摸到跟前,没有错失机会在左贤王出手之时,身形已经跃起,双手持重锏如同神人擂鼓,自上而下全力抽下: 「死!」 轰隆—— 左贤王抽回马槊横在上方,双铜落下瞬间,脚下松软沙海便全数震散,如同千钧铁球坠入水面,形成一个巨大凹坑。 地下埋藏千年的石砖也同时被震碎,发出一声脆裂爆响。 「喝——!」 左贤王硬撼平天教主全力一击,双臂如擎天玉柱,面甲却在蛮横气劲下被震碎,露出了半张脸,可见左眼赤红脸色涨紫,凶悍气势犹如白发修罗。 左贤王被砸入沙海之下,落入碎石废墟瞬间,就卸力弹起,眼见薛白锦提锏再度杀来,不躲不避,直接把马槊掷向漫天黄沙。 飒—— 薛白锦脸色骡变,因为风沙干扰太大,她也没法确定骆凝当前的精确位置,怕马架误伤骆凝,当即将寒铁长锏掷出,同时飞扑抓向破空马槊。 呼呼呼—— 嘭! 驰。 左贤王知道薛白锦必会救人,丢出马槊同时已经转身往反方向飞驰。 飞旋铁锏正中后背,左贤王金甲当即粉碎,脸色发紫咳出了一口黑血,偶尔不管不顾借力往前飞扑,直接冲入了沙尘之间。 薛白锦一把抓住马槊,被马槊裹挟的强横气劲拖拽的横飞十余丈才停下,结果落地才发现,骆凝相当聪明,丢出软剑就换了地方,抱着大白鸡,隐匿在沙丘后等待。 「走!」 薛白锦拉起骆凝,跑回被砸出来的坑洞,想要寻回丢出的寒铁长锏,结果一眼扫去,却微微一愣。 骆凝抱着被吹的站不稳的鸟鸟,低头打量逐渐被风沙掩埋的大坑,可见下方全是老旧街砖。她左右看了看: 「这是什么地方?」 薛白锦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仔细打量,又回忆她从黄明山跑出来的距离: 「琅轩城被震垮后,大梁迁都到黄明山以西,朵兰谷应该就是当年寓意收复失地的夺南关……大燕勘探说这里有座城池,按距离来看的话,可能是新京……」 「那现在怎么办?挖宝还是追?」 薛白锦看向满天风沙,这稍微耽搁,身受重伤的左贤王已经不知道亡命奔逃出多远,很难再找到踪迹;而她只要离开,等沙暴过去这些古迹肯定就被填平了,没有任何地标的情况下,再碰到只能看运气,当下便转身顺着街砖延伸的方向探索: 「算了,饶他条一小命,过段时间再取,先确认这是什么地方。」骆凝估计白锦把裹胸都汗湿了,自然没说什么,转眼看向后面,目光有些担忧: 「夜惊堂没追上来,不会出问题吧?」 「堂堂武魁,要是能被风沙吹死,那只能说他才不配位。可能是在某处避风,等沙暴过去就过来了,先忙自己的。」 「哦……」 看《女侠且慢》最 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二十四章 遗迹 噗通—— 沙沙沙~~ 摔在地面的轻响,回荡在空旷室内,而后是沙漏般落下的黄沙。 上方本就微弱的光线,很快被沙土遮蔽,周遭化为极暗,只剩下轻微细响。 夜惊堂当空转身双脚落地,尚未来得及站稳,一团柔腻就撞在了怀里,把他压在了地面,继而就是铺面而来的沙子。 夜惊堂怕被沙堆直接活埋,当即抱着怀中人往侧面滚了几圈,直至没有沙子落在身上,才停下身形,台眼打量已经看不到任何光景。 「咳咳……这还真是房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房子……」 耳边传来轻声细语,以及几声略显吃疼的闷咳。 夜惊堂知道梵青禾受了内伤,猝不及防摔下来,仓促提气应变,估计是岔气了,当下抬手摸了摸。 触及的地方滚烫绵软,带着些许汗气…… 因为第一时间没分清是哪里,他就左右摸了摸,结果身边人触电似的一缩胸口,继而稍显羞恼的话语传来:「你做什么?」 「哦,抱歉……我扶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 「梵青禾从夜惊堂怀里坐起来,稍微整理了下衣襟,从腰后摸了摸,取了个特制火折子。 哒~呲呲呲~ 火折子打开后,便自行燃起,散发出松香味和明亮黄光,照亮了周边角角落落。 夜惊堂起身拍了拍沙子,左右打量,却见两人身处一座巨大殿堂的内部,殿内竖有十余根三人合抱粗的盘龙巨柱,因为气候干燥,历尽千年依旧支撑着穹顶。 而穹顶是繁复的木制框架,已经损坏了部分,看起来摇摇欲坠,刚才两人掉下来的地方,还在往下漏着沙子。 「好气派,这里是大梁朝的皇宫大殿?」 「不像。」 梵青禾拿着火折子,走过满是沙尘的地面,来到了大殿前方,可见摆的是美轮美奂石质基座,表面还有纯金的各种纹饰,灯火一照便闪出熠熠生辉的色泽,哪怕基座上满是尘土,依旧能想象出当年的恢宏大气。 「这里应该是祖庙,上古时期祭祀天地的地方,怪不得这么大……」 梵青禾走到跟前,用手摸了摸金饰后,顺着雕画仔细打量。 夜惊堂可以透过上方穹顶,听到沙尘暴呼号的声响,现在出去也没地方躲,便和梵青禾一起在遗迹里查看起来。 梵青禾对西北王庭的历史很了解,边走边和夜惊堂讲述着上古时期的各种传说。 祖庙大殿的规模很大,整体由砖石构筑,建筑内部的通道,虽然漏了些沙子进来,但依然可以正常行走。 夜惊堂绕到基座后方,依稀还能看到地上有些许用具,甚至找到了些散落在地面上的玉简,可以清晰辨认字迹,记载的都是些关乎五行方术的东西。 梵青禾捡起玉简,略微辨认后,便如获至宝抱在怀里,继续往深处走去。 「这些都是上古时期的方子,早都失传了。这里看情况是地龙翻身,祖庙的人仓皇逃离,然后再也没回来过……这地方和冬冥山的祖庙差不多,就是大点,前面应该就是大祝宗住的地方,走过去看看。」 夜惊堂跟着往前走出一截,将要离开大殿时,发现出口外全是黄沙,便在过道里找到了个沙土较潜的地方,用鸣龙枪刺入上方搅了几下,就掏出了一个大洞。 呼呼呼~ 外面风沙漫天,深处白日,却好似到了夜间。 梵青禾接过鸣龙枪,又想当洛阳铲往下戳,夜惊堂见此连忙抬手:「这次不会塌吧?」 「应该不会。」 梵青禾把 长枪刺入沙地之中,约莫插入四五尺,就触碰到了硬物。 这次她没有大力出奇迹,而是顺着试探,找到了距离地面最近的地方,用长枪扫开沙土,便露出了屋脊。 夜惊堂半蹲下来破开屋顶,和梵青禾一道落入宽大建筑中,可见屋子中间摆着个铜制天文仪,黄铜质地已经完全发黑,侧面还有往下的楼梯,但早就塌了。 「这里是观星台,主持祭祀的祝宗,一般都住在这里,下去看看……」 梵青禾看起来对挖宝的事情兴趣极大,扫了一眼后,就顺着楼梯口跃入下方的宽大房间。 结果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下方的房间非常干净,楼梯塌了但并没有碎木的痕迹,好像被人专门清理过。 夜惊堂借着火折子的光芒来回打量:「这里被人摸过了?」 梵青禾本来也以为是如此,但四处检查,又觉得不太对。 她拿着火折子走到石质墙壁旁,半蹲下来打量可见墙边放着几个酒坛。 酒坛是市售的酒水坛子刷着红漆,做功很是精良,些许上面还留有酒家的字号。 梵青禾拿起酒坛看了看,皱眉道:「这些酒坛不太对。」 夜惊堂半蹲在旁边,仔细查看:「怎么不对?」 梵青禾指向整齐摆放在墙边的几个酒坛:「大吴朝覆灭后,天下经历百年乱战,再度一分为三,南朝国号初为‘齐,,齐灭后为燕,燕灭后为魏。」这个酒坛是大齐彩窑的款式,时间应该在大齐末年;而这个是大燕鼎盛时期的江州瓷,大概两百多年前盛行于南方;最后这些比较新的,时间最多不超过百年。不出意外这地方有三波人来过,时间间隔不下百年,但来的时候带了几坛好酒……」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想了想道:「是不是来祭奠祖先?」梵青禾觉得有可能,便起身顺着墙壁寻找。 结果没找到雕像牌位,反倒是在西面的石墙上,发现了些许刻痕。 刻痕并不属于文字或者图画,毫无规律犹如小孩鬼画符。 梵青禾凑近仔细打量,正想说话,忽然发现身边的夜惊堂目光一凝,走近了几分,她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清楚,但很特别。」 夜惊堂把火折子接过来仔细查看,只觉墙壁上铁画银钩股的划痕,虽然没有任何字面意义,却流淌着一股锋芒毕露的气势,看到精细处,竟有种让人难以直视之感。 夜惊堂认真思索片刻,把火折子递还给梵青禾,让其退开几步,右手握住刀柄。 呛啷—— 刀光一闪间,三尺利刃出鞘。 梵青禾在旁观望,只见夜惊堂身形笔直,螭龙刀点在划痕上,闭上双眼,整个人都陷入了凝滞。 梵青禾有些茫然,不过也没打扰。 但等待半刻钟后,忽然发现夜惊堂气血流淌明显开始加速,皮肤泛红,空气传来一股燥热感,头顶甚至隐隐升腾白雾,有走火入魔之相梵青禾心中一惊,连忙开口:「你在作甚?」 夜惊堂方才看出来这道划痕的武学造诣有多深,但并非招式秘籍,完全弄不明白其中意义。 而他当前所作的,无非是全身心投入,靠着非人悟性,在穷举试错,推算造成这道划痕所有可能的情况,从而反推出划痕所代表的东西。 身体出现异常,并非走火入魔,而是长时间超负荷运攻试错,导致身体过热了而已。 因为全身心投入,梵青禾的话夜惊堂自然没注意,单手持刀点在划痕之上,硬是把可能造成这样划痕的所有气脉走向,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从中找出最优解。 而这一站,就站了将近两刻钟,看的梵青禾提心 吊胆大气都不敢出,直至最后…… 叮—— 寂静石室内,忽然传出一声空灵轻响,犹如被敲击的风铃。 梵青禾没看到夜惊堂有所动作,只发现握在右手的螭龙刀,忽然开始剧烈震颤,而后便顺着划痕移了过去。 震颤看似自然而然,但点在墙壁上的刀尖,却在颤动下划过了墙壁上的古怪划痕,跟着痕迹上下蜿蜒前行,把原本的刻痕加深了些许,却没有越出边缘一分一毫! 梵青禾瞧见此景,眼底显出几分震惊,在刀锋颤动停下后,才又询问道:「你在做什么?」 夜惊堂睁开双眸,看着墙壁上如出一辙的划痕,眼底闪过‘不过如此,的小得意,偏头道:「这是高人随手留下来的心得感悟,寻常人根本看不懂。好在我不是寻常人,善于穷举,刚花了不少力气研究出来了意思。」 梵青禾知道这是大梁朝国师的住处,有点特别东西并不稀奇,但夜惊堂用了两刻钟时间,硬把这些鬼画符般的痕迹摸透,实在有点太离奇了。 她怎么没看出来特别的?难道她笨不成? 梵青禾半信半疑,来到跟前仔细打量,询问道:「这记载的是什么?」 夜惊堂抬起长刀,点在痕迹上:「是当时有感而发的‘感悟,或者说回忆习武以来所走过的路——初重形器,再重技法,后深耕意境,直至某朝悟道,一剑通玄。刻痕每一段都是习武走过的路,每一道转折都是当年经历的挫折。」老剑圣孙无极就走到了‘一剑通玄,的境界,但老剑圣没法把感受直接表述给外人。 「这个前辈能把‘意境,直接刻在墙上,武道造诣远不止于此。我估计这是曾经前某个隐世巨擘留下的,可能和大吴开国皇帝一样,早已经乘龙而去了。」 梵青禾听的云里雾里,想了想询问道:「你学会了?」 「这是心得感悟,就和读圣人留下的学说一样,记住了必有收获,读懂了可能顿悟,但要成为圣人,还是得靠自己去领悟。」夜惊堂扫视墙壁上的划痕,把刀点在划痕靠后的位置:我刚才的境界在这里,现在心有所悟,学会了点新东西,往前走了一捏捏,大概到了这儿——技法有余、意境不足、四方求索。 「从划痕来看,我距离孙老剑圣大概还差一尺半,再往后我就看不懂了,应该是返璞归真后的境界,通玄入仙、玄妙莫测」寂静房间里,夜惊堂手持螭龙刀,如同教书先生般指着墙上的痕迹,滔滔不绝说着各种感悟。 而梵青禾站在原地,不能说像听天书,而是就在听天书,完全搞不明白夜惊堂是怎么从几道鬼画符里面,看出这么多东西的。 不过看夜惊堂说的头头是道,并非在这里哄骗懵懂无知的傻姑娘,梵青禾还是全神贯注仔细观察感悟,视同从鬼画符中研究出门道来。 夜惊堂给梵青禾讲解,其实自身也在暗暗参悟前人之路,将其融会贯通化为己用两人专注研究遗迹,明显有点忘我,在不知过了多久后,夜惊堂耳根微动,忽然听到一阵声音从远处传来:「叽!!」 「这大沙漠的,我到哪里给你找鱼吃?人家好心好意抓一只蝎子让吃,你还生气。」 「叽叽叽……」 夜惊堂听到凝儿的声音,顿时惊醒,暗道:怎么把媳妇都忘了…… 梵青禾抬头看向上方,询问道:「你朋友来了?」 夜惊堂要和凝儿沟通红杏出墙的事儿,见此想了想道:「是啊,我先出去看看情况,你稍等。」 「去吧。」 沙暴早已经停歇,时间也不知不觉从早上到了中午。 万里黄沙犹如金色海洋,方圆望全风的痕迹,没有点杂色。 沙丘之间,骆 凝头上戴着帷帽遮阳,手里拿着根铁鐗当棍子,走出一截便往地上戳戳,寻找下方暗藏的建筑物。 而毛茸茸的大鸟鸟,看体型就知道不适应沙漠的鬼天气,一直走在骆凝的影子下面。 可能是觉得沙子烫爪爪,停下来就蹦到骆凝鞋子上蹲着,提议下班回家吃饭。 骆凝等沙尘暴过去后,就让鸟鸟去天上巡视了一圈儿,没找到夜惊堂的人,还以为夜惊堂已经带着那漂亮女人先行离开了沙漠,便没有再寻找,和薛白锦继续在方圆十余里之内,探索起了建筑的踪迹。 两个人‘找,了大半天,已经摸索出很多古老房子,薛白锦负责下墓去摸东西,而她武艺稍逊,万一沙丘塌了,肯定拖后腿,为此一直在地面上探索,找到可能存在建筑的地方,就在上面圈个标记,以便白锦打洞下去。 就这么寻找不知多久后,骆凝耳根动,听到远处传来‘沙沙,响声。 抬眼看去,远处的沙丘在往下漏着沙子,很快出现了一个窟窿。 而后一张熟悉的俊美脸颊,就徙窟窿裹冒了出来瞧晃她亚没有大声呼喊,而是左右打量,看起来在找什么人,还有点心虚。 「叽?!」 鸟鸟瞧见夜惊堂,顿时兴奋起来,想冲过去要鸟食。 骆凝见状连忙把鸟鸟逮住,甚至把鸟鸟嘴捂起来,回头看了看后,悄悄跑到一个沙丘后面,冲着夜惊堂招手。 夜惊堂发现四野间没有平天教主的踪迹,便飞身跃起,悄然来到凝儿跟前:「薛女侠人呢?」 「嘘!」 骆凝瞪了夜惊堂一眼,低声道:「这话让白锦听到,她非揍你。出门在外,别叫白锦女侠,要称‘教主,,大侠也行。」 「明白了。」 夜惊堂好多天没见凝儿,想抬手撩起帷帽,但不太好动手,就又开始左右打量。 「别看了,在地下,离这儿小半里……诶?!」 骆凝脸色微冷,正想警告小贼几句,哪想到她刚说白锦不在,这胆大包天的小贼就直接搂住了她的腰,而后帷帽也被撩起,往脸上凑了过来。 骆凝柳眉倒竖,心里紧张得要死,但这么久没见夜惊堂,三娘恐怕都相思成疾了,她又何尝不是。 稍微躲了下后,骆凝还是把鸟鸟丢了出去放哨,没有再抗拒。 双唇相合。 夜惊堂搂着凝儿的腰肢,连气息都多了几分炽热,虽然极力克制,但手还是忍不住搂的很紧,恨不得把怀中佳人揉进自己身体。 骆凝见面之前,不知想过多少遍警告话语,但再次被拥入怀中,脑子瞬间就空了,目光微动后,轻轻闭上了双眸,任由男人索取。 万里黄沙,一双男女。 微风吹拂黑袍和青色长裙,场景在此刻唯美壮丽到了极致。 而作为见证者的鸟鸟,站在旁边的沙丘上,茫然张开翅膀,意思大概是——有完没完先喂鸟鸟一口行不行…… 第二十五章 我和尊夫人情投意合 夜明珠的光辉,照亮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方是盘踞于穹顶的金色长龙,而正前方则是九阶台基,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龙椅。 面带玉甲的薛白锦,单手倒持铁锏,左手托着夜明珠,缓步踏上台阶,扫视龙椅上下,却见本来的金饰早已经被拆走,不少地方都有损坏的痕迹,看起来是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薛白锦通过历史记载,得知一场大震后,不归原内的各大城池,直接被从地图上抹去,迁都到新京的大梁皇帝都没了;如果死在了大震之中,那玉玺等物应该被埋在皇宫里。 但此地建筑没坍塌,千年下来也不知有多少人误入这里,想找到这些东西,机会显然太过渺茫。 薛白锦扫视几眼后,抬袖挥舞,以清风扫开了古老龙椅上的灰尘,而后端坐下来,感受了下坐在天子堂上的感觉。 薛白锦其实一直不是反贼,而是大燕朝的忠臣,其祖父受封镇南侯,孤守南霄山,在大燕国灭后一直想为大燕复辟江山,而如今这个重担自然落在了她手里。 薛白锦不是愚忠之辈,甲子前就亡掉的大燕,也没有让她尽忠的理由,如今不反也不降,无非是不想屈居人下。 如果以后天下大乱,她不介意拉起千军万马,当上一次人间帝王;如果太太平平,那她就是江湖女帝,不受制于任何人。 都是女人,朝廷那个女帝,凭什么让她薛白锦俯首称臣? 薛白锦神游万里间,忽然余光微动,转眼看向了大殿的侧面,继而起身来到了一根巨柱旁边,半蹲下来打量。 巨柱下面放着镐头等工具,因为沙漠干燥且没有蛀虫,保存的还算完好,旁边还有些挖出来的珠玉和日常用品,包裹等物大半已经化为碎末看不清原样,但碎末里有一块玉质牌子,正面刻着个‘萧’字。 薛白锦一愣,扫开碎末,把发黑的玉牌拿起来,可以清晰辨认是江州萧山堡的腰牌,从质地来看,是萧山堡的外门徒弟,地位并不高。 看到这块腰牌,薛白锦目光一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南北两朝的江湖霸主更新换代很快,但门派传承却没那么容易断,大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像玉虚山、千佛寺这样传承几百上千年的门派也不是没有,无非没法和佛道两家一样持续强盛罢了。 萧山堡始于齐朝末年,也就是近四百年前开山立派,以打铁铸器为生,算是江湖上的老字号,起初并不以武学扬名。 但大燕开国时,萧山堡出了个厉害人物,被称为‘萧祖’,不光武艺出神入化,铸造的兵器更是前所未有的厉害,到现在铸器行当都还在用‘萧祖’开创的工艺,当时一举把萧山堡抬成了江湖第一豪门,其影响力不下于如今的官城。 而自从萧祖出海访仙一去不归后,萧山堡就逐渐没落,到了大燕末年,已经彻底掉出第一梯队。如今虽然还是江州霸主,但靠的是给门阀世家打杂才稳住地位,和正儿八经的江湖霸主没法比。 薛白锦在这堆几百年前的遗物里,发现萧山堡的牌子,心中不免产生了一个联想: 齐末燕初,一个萧山堡的外门徒弟,跑到了沙洲,干起了淘金的行当,偶然发现了遗落的上古都城。 带着工具来这里挖金子时,意外找到了大梁朝遗留下来的宝物,神兵利器、铸器要诀、武功秘籍等等,怕被发现,所以丢掉了工具和日常物品,直接离开。 然后依靠这些失传的技艺,这个外门徒弟,当上了萧山堡的新掌门,而后又成为了名震千秋的萧祖…… 薛白锦琢磨片刻,觉得这个猜测可能性很高。 如果猜测为真,那萧山堡的老祖宗能找到那么多失传的秘宝,同时找到玉玺和天子剑不无可能。 找到了玉玺,萧山堡肯定不敢往外亮,指不定就藏在萧山堡的剑阁之内…… 念及此处,薛白锦心头大动,正琢磨该找什么理由去翻萧山堡陈列无数神兵的剑阁,耳根忽然一动,抬眼望向上方。 身处地底,薛白锦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但没有动静就是最大的动静——凝儿一直在沙地里戳来戳去的动静没了,甚至听不到人在哪儿! 薛白锦心中暗沉,怕弱鸡凝儿出岔子,当即飞身跃起,无声无息自开出来的洞口跃出,再度落在沙丘上。 转眼打量无边沙海,没有看到骆凝的踪迹,只瞧见一只毛茸茸的白鸟鸟,站在一个沙丘上方,张开翅膀咕咕叽叽着什么。 薛白锦察觉不对,悄然无声贴地飞行,不过刹那间就绕到了沙丘侧面,抬眼看去…… ?!—— 滋滋~ 微风撩拨长裙,小别胜新婚的男女,在沙丘的阴影下紧紧相拥。 骆凝环住夜惊堂的脖子,刚拥吻不过片刻,就发现怀里的小贼起了很大反应,心头明白小贼这些天肯定是守身如玉,离开她和三娘就没人帮忙调理所致。 不对,昨天那女人明明在屋里睡了一晚上,小贼还能坐怀不乱不成…… 因为心底确是思念,两人一口下去,都有点忘我。 夜惊堂和梵姑娘在一起尚能保持君子之风,而抱住凝儿就彻底管不住手了,不知不觉手就移动到了身前,握住了小西瓜。 但他还没捏两下,就耳根一动发现不对,尚未来得及推开缠着他的凝儿,就听到一声雷霆般的爆喝: “骆凝!” 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呵斥声甚至忘记了遮掩,直接就是威严无比的冷酷御姐音! 含情脉脉的骆凝,被声音惊的一个哆嗦,瞬间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触电似的把手松开,往后退出半步,正想来句:“白锦你听我解释”,但马上又觉得这没啥可解释的。 在强烈的求生欲和羞耻心下,骆凝反应极快,摆出了受辱女侠的模样,难以置信望着夜惊堂: “夜惊堂,你怎么能这样?” 夜惊堂转眼看到带着面甲的平天教主,提着根铁锏杀气腾腾走了过来,不免也有点懵,连忙抬手道: “女侠且慢,我……诶?!” 夜惊堂还没把话说完,就发现平天教主来到跟前,用铁锏当戒尺,在凝儿屁股上拍了下。 啪~ “伱还给我装是吧?恨不得挂人身上,你问人家怎么能这样?我还想问你怎么能这样!” ? 夜惊堂觉得平天教主还挺明事理,但这时候肯定夸不得,他连忙上前,挡在凝儿之前,和颜悦色道: “别动手别动手,都怪我,是我不好……” 平天教主收拾不到欺上瞒下在外面乱来的凝儿,就把目光转向了面前的夜惊堂,声音恢复了嗡嗡嗡的嗓音: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夜惊堂这种时候了,总不能再胡编乱造,诚恳道: “她是我情投意合的红颜知己,这些年在南霄山帮教主打理家业,承蒙教主代为照顾……”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呃……” 平天教主此时总算明白凝儿为什么死赖在京城不回来了,心中有些不理解向来比她都冷的凝儿,怎么会被这俊美无双、天赋惊人…… 好像被勾搭走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以前没往这方面想…… 平天教主提着铁锏,眼神不怒而自威,盯着眼前的情夫: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她光明正大嫁入平天教,身份江湖人尽皆知。你和她情投意合,那我怎么办?消息传出去,我是把你千刀万剐,还是当做没看见,放任夫人红杏出墙?我身败名裂你怎么赔我?” 夜惊堂感觉平天教主气势很凶,虽然说话口气和笨笨差不多,但笨笨是装的,这位是真能把他摁着打,压力着实有点大。当下心平气和道: “教主放心,此事没有第四人知道……” 飒—— 平天教主抬起铁锏,指向不远处的沙丘: “那她呢?” 从沙丘下探头,脸色怪异打量的梵青禾,见状吓的脸色微白,连忙捂住耳朵消失在了沙地里。 夜惊堂连忙抬手:“没有第五人知道,我保证她会保密。我也没把凝儿拐走的意思,这些日子救仇大侠、进皇城挖宝,也帮平天教办了不少事,都是一家人,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薛白锦火气这么大,肯定不是吃醋,而是她对外是男人身份,夫人跟人跑了,传出去她直接得从山下第一人,变成八魁第一苦主,绝世高手的烂俗经历,直接齐活了。 眼见夜惊堂说起这些,平天教主心绪稍微压下去几分,反手倒持铁锏负于背后,冷声道: “谁和你是一家人?你和她情投意合我不管,但我和她有约在先,我没把身份公之于众前,你离她远点……” 骆凝轻咬下唇躲在夜惊堂背后,让夜惊堂帮忙扛雷,听到这里憋不住了,探头脸色微冷道: “凭什么?我已经在平天教打杂这么久了,你说教我武艺帮我报仇,结果一直没动静,我总不能等到四五十岁成老太婆了,才……才那什么……” “我没教你武艺?我恨不得你现在就神功大成,变成山下第二。” 薛白锦说到这里,看向夜惊堂: “结果一手开屏剑,她学了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我把南霄山所藏秘籍学完,都没用这么长时间,事后她还怪我教的不仔细,看一遍就会的东西,还要我怎么仔细?” 骆凝柳眉倒竖、脸色涨红: “三个月很慢吗?你以为都和你一样……” 夜惊堂知道凝儿不笨,好歹也是个初级宗师,薛白锦这种散养式教法,三个月能精通,放在江湖上已经算天纵之才了,但放在八大魁肯定有一点辣眼睛。 眼见两人说着说着吵起来了,夜惊堂横在中间,抬手道: “别吵别吵,报仇的事儿我来,平天教是我也管,这么多年的朋友,何必因为这点小事斗气……” 薛白锦看在夜惊堂是自己人的份儿上,沉默片刻终究停下了话语,心头也有点为小云璃可惜…… 这师娘当的真不当人,捷足先登的事都干得出来…… 薛白锦心里终究有点恼火,想想拂袖转身道: “我要继续在沙漠里寻觅古城,你跟谁走?” “……” 骆凝虽然气冲冲的,但心头还是把白锦当亲姐妹,这时候要是跟着小贼走了,以后两人的友情怕也多了条大口子,甚至可能到此为止。 为此骆凝犹豫了下,还是走出来: “说了和你一起找,我岂会出尔反尔?不过马车留在黄明山,这里也没补给,再找下去得渴死要不先回黄明山……” 夜惊堂才刚刚见面,肯定不舍得就此分别,想了想示意远方的沙丘: “那下面有个观星台,一层墙上留有前辈的遗迹,武学造诣出神入化,薛教主可以去看一眼,说不定有所收获。我带着凝儿先往出走,你早点追过来。” 薛白锦感觉这小子是想把她骗走,好和她夫人独处。 不过她自幼爱武成痴,想想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往沙丘走去。 而在沙丘下面暗中观察的梵青禾,见状吓得连忙跳出来,露出笑盈盈的模样让开了道路,而后跟着夜惊堂跑了…… —— “嘁——” 游隼横穿千山,在一处山坳上方盘旋。 而后不久,几名武人便翻山越岭来到了山坳里,杜潭清走在最前,遥遥便看见已经卸甲的左贤王,身上满是血污,白发披散在背上,独自坐在小溪边洗着胳膊上的血迹。 “王爷!” 杜潭清和几名属下,见状脸色煞白,急急跑到跟前,跪倒在地: “卑职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左贤王受了重创,气色相当虚弱,不过依旧保持着上位者的气势,没有回头,只是平淡道: “站在跟前你们都追不上,还救驾,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是,卑职无能……” 左贤王转头露出侧脸,打断了几人赔罪话语: “去把席天殇叫过来说这边有个刀比他还快的人,请他帮忙解决,价码随他开。” 杜潭清听到这个名字,倒是有点迟疑——席天殇乃龙河山庄的庄主,人送诨号‘刀圣’,不过不是四圣之一,只是大宗师的尊称,北梁江湖公认的最强刀客,地位和南朝刀魁对等。 杜潭清想了想道:“王爷在夜惊堂手上都吃了亏,让席天殇来……” “本王吃亏在一打四,被平天教主偷袭,又不是吃亏在夜惊堂手上。席天殇要是连夜惊堂都打不过,让他趁早把招牌给本王砸了,这点本事都没有,也配和本王挂一样的名号……” “是,卑职这就去联系。” “还有。冬冥部是想造本王的反,让司马钺以‘私通南朝有意挑起战乱’为由,联合诸部给冬冥部施压,把冬冥大王给本王撤了,换个听话的主。要不是两朝刚刚通商,西疆不能起战火,本王非得发兵把冬冥山犁一遍……” “是……” 左贤王仓促出门杀来,结果差点被打死,火气显然有点大,吩咐片刻后,起身往山外行去,路过几名随从时,看到躬身静立的曹阿宁,想了想又道: “曹公年长本王十几岁,眼界着实要老道一些,若是最初听劝留三分心眼,本王何至于此。” 曹阿宁见左贤王都栽了跟头,对夜大阎王已经没话说了,见此道: “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卑职也只是出于谨慎才提醒一句,只能说师父教得好……” 左贤王点了点头:“你是本王的福将,以后心有所想,便畅所欲言,不必瞻前顾后。一百次谏言只有一次判断对,也好过和他们一样,只会溜须拍马,明知有风险也怕本王动怒不敢开口。” 福将? 曹阿宁面对这个名号,着实有点受宠若惊,主要是觉得他何德何能。不过嘴上还是感激道: “谢殿下提点……” …… —— 时间转眼入夜,朵兰谷附近的盆地之间。 大战后的痕迹尚在,但盆地里已经没了半点人迹,只剩尸体残骸和几匹无主的骏马。 夜惊堂找到了在山间晃悠的大黑马,和两个姑娘一起回到了盆地间的村落,左右寻找,却不见蒋札虎的踪迹,当下便直接来到了落脚的小院里。 骆凝在沙漠里跑了一整天,滴水未进,说不累是假的,进入院子后,就从屋里拿起了茶壶,倒了三杯水,递给旁边放下的兵器的夜惊堂一杯,不过表情倒是一副‘我和他不是很熟’的模样。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梵青禾也在旁边。 梵青禾从沙丘里冒出来,而后就看到这个国色天香的青衣女侠,躲在夜惊堂背后,理直气壮和相公对峙。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但梵青禾却脑补了一出不知多大的苦情戏码,路上看骆凝和夜惊堂,眼神都是怪怪的。 但人家相公都心甘情愿当苦主不计较,她自然不好说什么。 三个人追去沙漠,因为左贤王逃命速度极快,并没有用多少时间;而回来就不可能再不要命的跑,等回到村落,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薛白锦去地下研究那道痕迹,夜惊堂说是先走等她追上。 但实际上夜惊堂很清楚那道痕迹所代表的底蕴,若不是凝儿来了,他估计都得废寝忘食研究个好几天,距离山上只有一步之遥的平天教主,肯定会视若珍宝看更久。 夜惊堂喝了几口水后,见梵青禾累的直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口道: “我去弄得吃食。梵姑娘受了伤,先回房休息吧,待会我给你送进去。” 骆凝放下水杯,因为长时间不说话,感觉有点尴尬,见此开口询问道: “梵姑娘和惊堂,是……” 梵青禾刚刚起身,听见询问自然明白意思,连忙解释道: “他是天琅王的儿子,天琅王妃是我冬冥部的人,按辈分算是我族姐……” ? 骆凝一愣,转眼看向身边道貌岸然的小贼: “她是你姨?” 梵青禾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同族的姐姐,不是亲姐姐。我年纪也就比他大几岁,都没见过王妃……” 夜惊堂对西北王庭确实没什么归属感,更不用说认亲戚什么的,他见凝儿露出一副‘你连姨都敢上手’的眼神,无奈道: “我这次是跟着梵姑娘过来找药,给太后解毒别胡思乱想。” 骆凝可不是胡思乱想,而是夜惊堂确实和讨姑娘喜欢,脸皮还厚,孤男寡女走一块,要是不发生点啥,实在有点难,今天她亲眼看到夜惊堂抱着人家走…… 昨天还睡一屋…… 骆凝倒也不是争风吃醋,只是觉得梵青禾不像朋友又不像床友,凑在一起怪尴尬的。 梵青禾非常聪明,可能也是猜到这俩要干些私活儿,并没有多说,起身回到了小院的房间里,开始休整。 夜惊堂先打来清水,稍微清洗了下满身风尘,在蒋扎虎的厨房里找到了些糕点和水果,给梵青禾送了些到屋里后,就让鸟鸟趴在房顶上放哨,回到了落脚的屋子。 屋子就是昨天居住的房间,里面亮起了灯火,陈设没什么变化。 夜惊堂拿着吃食进入屋里,却见凝儿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张纸在打量。 他走到跟前查看,可见纸张为蒋札虎所留,写的意思大概是——怕左贤王派人清缴朵兰谷,已经带着家小从山里入关去了洪山,让他带着病患直接去洪山找他。 夜惊堂对此倒也理解,这里终究是北梁的地盘,行踪已经被发现,还把左贤王打伤,家里十几口人留在这里风险过大,转移到关内避风头也是无奈之举。 夜惊堂把水果点心放下,俯身在凝儿脸蛋上啵了口: “吃点东西吧。” 骆凝把纸张放下,不悦道: “都怪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上手就亲,现在我怎么和白锦解释?” 夜惊堂在旁边坐下,把冷冰冰凝儿搂起来放在腿上,柔声道: “我不都解释过了吗。我是平天教死忠,这事不传出去即可。你到了婚配的年纪,找个心上人理所当然,平天教主明事理,又不会真怪你红杏出墙……” “谁红杏出墙?以前是你强行对我……” 骆凝严肃提醒的两句,可能自己都觉得这话底气不足,便不说话了,拿起青梨啃了一小口,默默吃东西。 咔擦~ 结果她刚吃没两口,就发现被抱着转身,变成了面对面骑在了夜惊堂腿上,裙子也被撩起来了些。 “你……” 骆凝微微后仰,靠在了桌子上,眼神有点恼火: “你做什么?梵姑娘就在附近,白锦待会回来怎么办?” “小心点就行了,乖。” 夜惊堂握住凝儿的手啃了口青梨,而后挑了挑下巴: “嗯哼?” 骆凝躲闪几下,没能躲开,裙子下面还凉飕飕的,无奈之下只能道: “你伤病初愈,好久没调理,我帮你调理一下,不是找到机会就和你那什么……待会要是白锦回来撞见,你要和她解释清楚。” “嗯。” 夜惊堂点头如鸟鸟,往前凑了些。 骆凝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轻启红唇,凑上前咬住了递过来的青梨,手也挂住了夜惊堂的脖子。 片刻后…… “你摸什么?” “浴火图还真厉害,毛毛都能……诶诶,别掐我……” “你快点!不然白锦中途回来,难受的是你。” 夜惊堂觉得凝儿说的有道理,当下就抱着凝儿,躺在了桌子上,而后顺着小腿一路往上亲。 骆凝好久没见夜惊堂,脸色竟然红的吓人,轻咬下唇想要用脚尖把夜惊堂推开,但脚背微微弓起终究没动,最后还是偏头闭上眸子,做出了反抗不了,只能被迫忍受的模样。 又片刻后…… “凝儿,这浴火图是不是什么都能恢复?” “嗯?好像是,怎么了?” “那什么……” “?!,我怎么知道!” “那我试试。” “诶!你……你轻点……” …… ——— 下面字是后加的,不算点币。 求张月票吧。 日常比剧情难写太多了,打斗一章万字一气呵成,日常六千能写死人or2! 推荐一本《姑娘不必设防,我是瞎子》,大伙有兴趣可以看看啊or2!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施压 半夜三更,村子里没了灯火。 从沙漠归来的薛白锦,无声无息落在了村口,面甲下的眉锋轻锁,看起来是有点心事。 在村子寻觅一圈后,薛白锦走向了村口斜对面的院子,尚未来到篱笆墙外,耳根就微微一动,听到屋里传来: “滋滋~……” “呼~~” …… ?? 薛白锦心思瞬间回神,眼神变得五味杂陈,握了握手中铁锏后,终是没有吼一声吓唬凝儿,而是无声无息来到窗前,透过窗户缝隙看了眼。 屋里,夜惊堂坐在桌前,可能是为了方便遮掩痕迹,并没有脱衣裳,怀里抱着的凝儿。 骆凝面对面坐在身上,用手勾着脖子,脸色发红衣襟明显散开了;不过表情依旧是轻咬下唇、满不情愿的模样,看起来是被强迫,但明显在自己乱动…… 薛白锦迅速偏过头去,觉得曾经清纯冷傲的凝儿,性情大变已经回不去了。 老天要下雨、娘子要嫁人,拦不住就随她去吧。薛白锦如此暗暗感叹一句后,转身走向村里,结果发现不远处的房间里,那异域打扮的女人,大晚上不睡觉,在窗户跟前竖起耳朵偷听。 薛白锦暗暗摇头,没有再搭理这些沉迷于俗世欲念的痴男怨女,独自来到了一栋房顶上,把认真放哨但没能发现她的鸟鸟逮住了。 “咕?” 鸟鸟措不及防被捂住嘴,惊得咕咕一声,差点炸毛,转头发现是平天教主,明显有点怂。 薛白锦在屋脊上坐下,铁锏放在身侧,对着鸟鸟一通揉圆捏扁研究后,见凝儿不动了,还抱在一起磨磨叽叽,就把面甲移到脑袋侧面,从树梢摘下一片叶子,凑在唇边吹起了凝儿当年教她的江州小调: “嘟呜呜~……” …… 房间里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而后传来了凝儿惊慌失措的声音: “白锦回来了,你快出去……” “哦,别慌……” “快快快……” 片刻后,房门打开。 衣着整齐满身正气的夜惊堂,不紧不慢从屋里走出来,看起来就好似刚和凝儿谈完国家大事。 薛白锦虽然是女儿身,但瞧见男人从自己夫人屋里冒出来,心头还是怪怪的,抬手把面甲盖上,而后沙哑开口: “夜惊堂,你过来。” —— 半夜缠绵,夜惊堂在凝儿温润如水的调理下,长久奔波的身体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至于浴火图的事情,两人方才还真研究了下,结果发现浴火图确实能做到恢复如初,但过程是可控的——浴火图消耗巨大,平时也用不上,因此需要主动运功,且有轻重缓急之分。 说简单点就是可以聚气于一点,先着重恢复某处致命伤,为了节省能耗,其他轻伤暂时忽略。只要不主动去恢复某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便不会出现那种困扰凝儿的情况。 此时被平天教主找上门,夜惊堂心头难免有点尴尬,确定身上没什么异样后,才飞身跃起落在房顶上: “教主感觉那道痕迹如何?” “可能是萧山堡的老祖宗所留,意境深远玄妙难测。” 那就是和他一样没完全看懂…… 夜惊堂对此也不奇怪,毕竟他感觉那道痕迹的造诣已经剑指天花板,平天教主距离人间之巅则还差半筹,没摸透也在情理之中。 夜惊堂保持了些许距离,在屋脊上坐下,被绑架的鸟鸟连忙就跑过来,躲在了身后,还对平天教主凶了下。 “教主还要在这里继续寻宝?” 薛白锦点了点头:“去找天子剑和玉玺,凝儿跟着我,你就别跟着了。” “呃……我也没打算跟着,有点事要去办,得马上回琅轩城……”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尬聊两句后,薛白锦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严肃了,虽然座下护法偷教主夫人的事儿不小,但夜惊堂终究是一员得力干将,关系弄得太僵,不利于日后发展。 为此薛白锦说了两句后,又偏过头道: “伱入教以来,办了不少事,我平天教赏罚分明,不会只索取不犒劳。银钱地位你不需要我给,能给你的只有指点。你精擅外门武学,重技法招式,拙力有余但内劲不足,遇上皮糙肉厚的对手,会很吃力,这是你的弱点,需要改进。” 夜惊堂听得这个,神色认真起来,做出了洗耳恭听之态。 至于薛白锦当前说的,他自己其实很清楚。 所为‘拙力’,就是蛮力,能抬举提拉千钧重物,但不能力达四肢,所以也称呼为‘本力、死力’。 而将全身之力汇于指尖,劲若崩弓、力透山石的力量,称之为‘劲’,也就是气劲、功力。 ‘力’无透劲,仅及于物体表面,能推动山石但伤不到内里;‘劲’重爆发,直贯肺腑,但一触即发,并不持久。 这两者表面上的区别,就是他练过龙象图后,和蒋札虎角力能把蒋札虎当小孩乱扔,但一枪把蒋札虎砸飞出去,没能伤到肺腑。 左贤王仅仅是抬枪一抖,并没有用多少力量,便震伤了梵青禾,这就是‘力’与‘劲’的区别。 顶尖高手过招,用绝对蛮力压制对手的机会极少,所以也有‘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的说法。 但想把一身通神蛮力转化为内劲,就得需要顶尖的内家法门。 八步狂刀、霸王枪、雷公八极全是外家功夫,天合刀算是内门刀法,但强在感知,他唯一学过的内门武学,只有凝儿的半吊子粘云十四手,和柳千笙的听风掌。 柳千笙教他的显然是外门招式,根本没教内功,蒋札虎把他震出去那一下,才是正儿八经的真功夫。 夜惊堂虽然地位不低了,但适合八大魁学习的高深内功,真没那么好找,眼见平天教主开这口,他正色道: “教主能指点在下?” 薛白锦本想让夜惊堂拜个师,但想到她媳妇都和人家睡到一起了,这个念头就当即烟消云散,她站起身来单手负后道: “学了功夫,你就是我晚辈,虽无师徒之名,但要尽师承之责;有这层关系在,若你有朝一日欺师灭祖,本教可自行清理门户,你想好。” “呃……” 夜惊堂还以为可以白嫖,见是卖身契,心底难免有点迟疑,想了想道: “我在京城,意外得手了一张龙象图,要不教主教我武艺,我想办法让教主学龙象图……” 薛白锦眼底显出傲色: “学鸣龙图,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练了龙象图从而力大无穷,可知此功法原理、为何能让你力大无穷? 吴太祖能以凡人之躯参悟大道,乘龙而去留下九卷天书,你以为本教就做不到?” 夜惊堂一直都把鸣龙图看做玄学物件,对此自然还没摸透,郑重道: “教主难不成知道所以然?” “我也不知道。” “呃……?” 薛白锦平静道:“不过万物自有其理,前人能摸透天道至理,创造出鸣龙图,我便也能做到;学鸣龙图或许是捷径,但我并不强求,你愿意给,我自然学,不给我也不会要,想拿这些诱惑我,太小看我了。” ? 夜惊堂觉得这话很豪气,但怎么听都有点‘我想学,但不想负责’的意思,他想想道: “无功不受禄,那等以后有机会,我把龙象图教给教主,教主再传我武艺也不迟。我也不强求这些。” 薛白锦考虑了下,算是默认了这个提议,抬起左手平伸: “先教你功夫,你事后把人情补上即可,也可以教给云璃。” 夜惊堂对于这个提议,自然没什么意义,当下往前三步来到面前,抬起手来: “我和教主对掌?” 平天教主平举左手,点了点头: “本教的《南山神阳劲》,为集百家之长凝练而成,奉官城亲口点评为山下江湖无出其右,你试试。” 夜惊堂见此神色恢复了冷峻严肃,暗暗运用听风掌的法门,抬起右手缓缓贴向平天教主的手掌,然后…… 轰隆—— 下方房间里,骆凝蒙在被子里装死,根本不敢露头,心里一直在想待会该怎么和白锦解释。 正心乱如麻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而后“哗啦啦——”撞碎瓦片墙壁的声音,还在往外围蔓延,几乎眨眼间横穿了整个小村子。 骆凝惊得一抖,连忙翻起来往窗外打量,却见外面到处都是碎瓦,本来衣着整齐站在房顶上的夜惊堂,直接飞到了外面的菜园子里,在地上砸出了个坑,还在往草地上打滚。 扑通扑通…… 骆凝脸色骤变,又气又急的看向屋脊上杀气腾腾的白锦: “薛白锦,你打他做什么呀?!” “咳咳……没事没事……” 夜惊堂从地上翻起来,虽然觉得平天教主有公报私仇的成分在其中,但学功夫不挨打,那学的肯定不是真功夫,当下还是连忙抬手制止凝儿,又跑了上去: “教主好功夫,我再试试……” 嘭—— 然后不出意外又飞了出去,硬是没能摸到平天教主小手…… —— 与此同时,琅轩城。 蹄哒、蹄哒…… 二十余人的马队,押着几辆马车,缓缓驶入人头攒动的城池。 裴湘君骑在黑色烈马之上,头戴帷帽马侧挂着长枪,看起来就如同镖局的女东家,走在最前方左右打量,因为第一次来关外,眼底难免有几分新奇。 宋驰和陈元青担任随从,此时驱马走在身侧,正彼此讨论着: “这算是天下间最大的黑市了,若是能在这里弄条街,这一年的收益,顶得上两个清江码头……” “这里就开三个月,入冬大雪封山,这里就没人了……” “三个月也不算小数目……” …… 而后面的马车里,同样在讨论着异乡他国的风土人情。 马车的车厢里,东方离人身着白色公子袍,挑起了车窗的帘子,打量着衣着各异的街上行人,颇有种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之感。 太后娘娘赶了几千里路,终于抵达了曾经多次听说过的琅轩城,看着外面绵延无际的大帐篷的灯海,眼底难免显出讶异,来回打量新奇物件,时而询问一句: “红玉,那是什么东西?” “鸵鸟,也叫大雀,先帝时期梁王进贡过几只,可惜被太监养死了……” “大雀雀让太监养,那不肯定得养死……” “嗯……嗯?” …… 而车厢外,负责接人的璇玑真人,并未乘坐车马,带着个帷帽在街边徒步前行。 折云璃做小女侠打扮,双臂环胸,头发也学着梵青禾的模样弄了个小辫子,看起来活泼又匪气,好奇询问: “陆姨,那个红色大帐篷是做什么的?表演戏法的?” “给牲口配种的,姑娘家别往过跑。” “给牲口配种的帐篷,弄这么花里胡哨?我还以为是窑……咳……” …… 折云璃知道璇玑真人身份,自然没敢透漏自己的底细。 但璇玑真人却知道这小姑娘,是骆凝和白锦的徒弟。 骆凝是她老闺蜜那折云璃怎么说也算她半个闺女,为此璇玑真人非常正经,想当个老成持重的女性长辈,以免把小姑娘带歪。 结果处了几天发现,这小姑娘和她小时候差不多野,江湖老油子气十足,硬生生把她弄得像个单纯无邪的成熟阿姨。 璇玑真人也不好在晚辈面前骚里骚气,对于这些有点荤的事情,自然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一行人带着车队,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穿过摩肩接踵的城区,来到了各大部驻地所在的中心城区。 折云璃刚到街上,就被巫马部摆出来撑台面的百余匹宝马吸引,直接站在马围栏外走不动道了。 而东方离人虽然见多了好马,但这么多名驹凑一块的场面也是少见,当下也从车厢里下来,徒步行走打量物色。 此时到了地方,姜老九等人自然就成了东道主,走在前面依次介绍,带着众多贵客去冬冥部的驻地落脚。 但一行人将要抵达驻地时,位于前方的裴湘君却眉头一皱,看向了偌大驻地的门外。 冬冥部驻地很大,有近千族人随行而来,本来大部分都在外面走到谈生意,但此时却有三百多族人,提着刀兵站在驻地外围,看脸色都不怎么好。 而悬挂冬冥部徽记的驻地大门外,有三波衣着各不相同的人站在一起,目测约四十余号人,其中有三个带头的长者,正在恼火说着话: “你们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白枭营的大人物,被你冬冥部请来的人围了,死了好几个。你冬冥部私通南朝刺杀北梁高官,凭什么拉着我们一块遭灾?今天不让冬冥大王出来给个交代,我等就联合起来把你们全扭送去平夷城……” “这是我冬冥部的私事,无论真假,祝宗心中都自有分寸,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你们胆小如鼠怕北梁莽子,整天磕头认祖,我冬冥部可不怕……” “你这厮……” …… 眼见两伙人说着就要动手,姜老九连忙上前,呵退了与各部族老顶撞的族人,和颜悦色道: “哎哟,几位老伯父怎么都出来了,什么事啊?天塌了也有个对策,自己人吵吵有什么用……” 姜老九算是冬冥部的礼部尚书,负责外交方面,和各部关系都不错。 眼见来了个能拿事的主,各部的人怒色都消了几分,为首的勾陈部族老,沉声道: “北梁抽取重税,各部都吃不上饭,谁不想反?这反也得看个时机,你冬冥部二话不说,私通南朝把左贤王的人杀了,左贤王要是派兵打过来你们让谁去挡?现在你们不给个交代,到时候大军压境,你们别怪各部冷眼旁观……” 姜老九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脸色还是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样,含笑道: “你这话说的……放心,两朝刚通商,光琅轩城都来了不下一万南朝人,左贤王这时候发兵搞个天下大乱,岂不是打梁帝的脸? “我这就传讯让祝宗回来,若确认有此事,我冬冥部肯定会解决。我们理亏便老实低头认错,我们占理也得劳烦各位族老帮忙说句话。各部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风声未定,岂能先乱自家阵脚……” 姜老九这话不温不火很在理,本身地位也不低,围在门口要说法的各部族老,也没再咄咄逼人,勾陈部的老人道: “据说左贤王震怒,此事肯定小不了。若真杀了白枭营的人,你们把凶手痛快交出来重金赔偿,我们再帮忙说句好话,指不定这事能过去,不然后果你冬冥部担不起……” “明白明白,各位先回去歇着,等祝宗回来,我必然会尽快给诸位一个答复……” …… 很快,围在驻地外的各部族老相继散去,冬冥部的族人则上前和姜老九等人交涉。 东方离人光听言语,就知道肯定是夜惊堂在外面和左贤王的人产生了冲突。 因为不清楚内情,她也没法分析谋划,当下还是先行带着太后进入了驻地…… —— 多谢【这本书真不错QAQ】大佬的万赏! 多谢各位大佬的打赏、月票、推荐or2!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重逢 翌日黄昏,残阳如血。 两匹快马穿过干枯的古河道,飞驰进了戈壁滩尽头的古老城池。 夜惊堂马侧悬枪,头上带着竹质斗笠,鸟鸟蹲在腿根;梵青禾则走在旁边,此时眼神还颇为古怪,时不时瞄上夜惊堂一眼。 昨天晚上和凝儿重逢之后,夜惊堂甜蜜完没说几句,平天教主就冒了出来,开始教他功夫。 平天教主山下无敌,武学造诣没的说,但教导理念比较传统,秉承‘棍棒底下出高徒,的原则,能打会就绝不用嘴说。 加之还有‘夺妻之恨,的事情在先,昨晚的经历只能用不堪回首来形容。虽然被摔了一夜都没摸到小手,但功夫倒确实是学会了。 等到天亮,他要回琅轩城,平天教主则要去沙漠寻宝,彼此得各奔东西;凝儿怕好闺蜜寒心,只能依依不舍和他道别。 夜惊堂虽然心中不舍,但两人在沙漠里也逛不了多久,等回京后应该就能重逢,在嘱咐凝儿几句后,就和两人分别,往琅轩城折返。 梵青禾憋了一路,眼见快到自己地盘了,平天教主也没追过来,才忍不住询问道: 「惊堂,你和那个凝儿姑娘,还有平天教主,嗯……」 夜惊堂知道梵青禾会瞎想,对此含笑道: 「有些事情不便透露,不过没梵姑娘想的那么乱。这事以后有机会会和梵姑娘解释,在此之前还望梵姑娘帮忙保密。」 梵青禾实在没法想象那青衣女侠是有多厉害,才能俘获两个八大魁的芳心,还让两人和平共处不打架;眼见夜惊堂这么说,她自然也不好多问了。 随着临近九月天气转凉,琅轩城的万部集也到了最繁华的时候,车队驼队几乎阻塞了街道,两个人黄昏时分进近城,等来到中心城区,天已经快要黑透。 夜惊堂刚来到冬冥部驻地附近,就从外围马厩里看到了三娘的黑色大马,心知笨笨她们到了,眼底多了几分欣喜,而昏昏欲睡的鸟鸟,则是直接一路「叽叽叽……」的飞了进去。 梵青禾在驻地外翻身下马,马上就有族人快步走过来,脸色带着三分焦急恼火: 「祝宗,不好了,出事儿了……」 梵青禾还在琢磨夜惊堂被渣女祸害的事,闻言自然眉头一皱: 「大惊小怪什么?库房走水了?」 「不是。昨天传来消息,说祝宗请来的贵客,在黄明山那边杀了白枭营的人,各大部怕被殃及鱼池,都跑上门质问……」 梵青禾听到消息是杀了白枭营的人,而非打了左贤王,起初还有点意外,不过细想又在情理之中——左贤王身为北梁四圣,本身又是位高权重的藩王,亲自出马斩草除根,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暴揍一顿,传出去肯定成天大笑话,指不定能直接掉级变成‘北梁半圣,;对外放这么个消息,她肯定也不敢对外宣扬打了左贤王。 在聆听完禀报后,梵青禾让族人先下去,和夜惊堂一道走向大帐,思索道: 「我刚接班不久,都没见过左贤王,在黄明山打架的时候,我还带着面巾,左贤王应该不认识我才对。他知道你是亱迟部的后人,还知道你是我冬冥部的贵客,肯定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夜惊堂对此道:「我们去黄明山的时候,应该就中计了。这事情和勾陈部脱不开关系,你不是说朵兰谷可能有线索的消息,是勾陈大王提供的吗。」 梵青禾心里是有这猜想,但犹豫了下,还是道: 「司马钺是老天琅王的徒弟,和你生父是兄弟……」 夜惊堂微微耸肩:「我对他都没什么概念,他对我又岂会有半分情分。不过当前空口无凭,也不好定论,这事还是得仔细查查。」 梵青禾点了点头:「我去和族老商量下,你跑了几天,先去休息吧。」 夜惊堂见此也没多说,放下马匹后,就前往了营地后方…… ------ 时间刚入夜,远道而来的几个东方离人,因为第一次出关,免不了对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好奇,下午就带着太后娘娘出了门;璇玑真人随行担任护卫,最喜欢遛街的小云璃自然也跟在了后面。 裴湘君此行带着人过来,给夜惊堂护航是其一,还有就是赶着两朝通商的风口,看能不能在关外发展一些财路。 红花楼有梁州堂,规模并大,手底下就几家车马行,在梁州江湖根本没存在感,不过现成的商道倒是有;如今只要和关外的大财主联系上,就能通过红花楼现有的商道,自江州、泽州往关外输送丝绸茶叶等物,再弄回来药材马匹等等。 裴湘君昨天晚上抵达,今天就让几个堂主出去跑了一圈儿,此时正在的篷里和宋驰等人开会,说着些生意上的事情: 「梁洲没法走水路,江州锦缎过来倒是容易,押着几百匹马回去,少说得配百来个镖师护送,不然准被梁州蛮子抢了,成本太高……」 「什么梁州蛮子?惊堂也是梁州人……」 「唉,口误,是我失言。不过说实话,咱们少主不愧是梁州出来的武人,走到哪儿打到哪儿,不杀几个人就和没来过一样,寻常梁州人真没这么彪……」 「宋二哥这话,倒也在理……」 …… 夜惊堂缓步走到大帐外,可见怂包鸟鸟,蹲在帐篷门口的角落,探头暗中观察,显然是见里面不熟的人有点多,不太好进去要饭捣乱。 听到宋叔的大嗓门,夜惊堂表情难免有点无奈,来到帐篷门口往里扫了眼。 帐篷里摆着数张小案,红花楼的几位堂主,在案后就坐,面前放着小册子,上面记录着今天去各家拜访的进程。 三娘穿着身黑色裙子,头上斜插珠钗,出门在外一改平日里柔婉娴熟的气质,虽然珠圆玉润个头不高,但姿态神色都很强势,看起来就是个又冷又艳的禁欲系女掌门。 他刚往里面打量一眼,帐篷里就坐的几人就回转过了头,继而便站起身来七嘴八舌招呼: 「少当家……」 「惊堂回来了!几个月不见又俊了不少……」 …… 夜惊堂上次见面还是师门首秀,如今都打进大魏前十了,除开宋叔和陈叔反应正常,其他几个堂主明显都有点诚惶诚恐。 夜惊堂面对一众长辈,自然不好摆少主架子,上前逐一打招呼,顺道不忘和宋驰说了句: 「宋叔,你教的雷公八极着实霸道,我学会之后对拼拳脚基本上没输过,前天晚上还遇到了蒋札虎……」 「哦?」 宋驰可是拳法宗师,而且距离顶尖宗师不远,此生梦想就是接替拳魁名号,见此脸色凝重了几分: 「如何?被打的惨不惨?」 「……」 夜惊堂本来还想夸奖几句‘输在人而不在拳,,着实没料到宋叔这么坦诚,当下也是实话实说道: 「白猿通臂胳膊甩的太长,我十几拳下去没碰着躯干,反被砸了十几下,疼的我半晚上没睡着。」 宋驰就知道是如此,开口道:「蒋札虎功夫是柳干笙教的,拳头出了名的狠;我这家传的雷公八极,刚猛有余绵柔不足,你正面硬刚肯定的被砸的受不了。不过我估计蒋札虎手也不好受,估计肿的和猪蹄似得……」 夜惊堂和几位堂主叙旧闲聊,裴湘君便坐在首位安静等待,也没插话,只是把偷偷从桌底下钻过来的鸟鸟抱在了 腿上喂饭。 待几人聊得差不多后,裴湘君才站起身来,吩咐道: 「好啦,天色晚了,都回去休息吧,生意的事你们和陈堂主商量即可。惊堂刚回来,水都没喝一口,怎么拉着一直说话。」 宋驰等人见此才停下寒暄,和两人道别后出了帐篷。 夜惊堂在门口目送,直至几位堂主相伴去了驻地后方,才回过身来,正想说话,却发现刚才还成熟知性的三娘,怀里抱着鸟鸟,侧身对着他,熟美脸颊上明显带着三分幽怨。 夜惊堂一愣,来到跟前偏头看了看: 「三娘?」 裴湘君也不看夜惊堂,只是略显不悦的道:「凝儿找你去了?」 夜惊堂略显疑惑:「倒也不是找,前天在黄明山那边刚好遇上了,三娘怎么知道?」 「叽。」 鸟鸟很自觉的抬头,示意鸟鸟机灵吧。 裴湘君淡淡哼了一声:「前几天她从红河镇离开,说什么要和平天教主出去,让我帮她保密,还让我帮她带娃。结果可好,她把娃往我这里一扔,就偷偷跑去找你了。现在都这模样,以后进了门还得了……」 带娃…… 夜惊堂知道是照顾云璃,但总觉得这词又正常又古怪,他抬手搂住三娘肩膀,把鸟鸟撵出去,而后道: 「确实是碰巧遇上,不然就一起回来了。太后和靖王她们都出去玩了?」 「下午出去了,现在估计还在逛。」 「太后身体怎么样?」 「还是病恹恹的,不过挺稳定,看起来也没啥大碍……」 裴湘君说话间,和夜惊堂一起前往自己落脚的帐篷,但刚走到半路,就发现做出认真聆听模样的惊堂,手从肩膀挪到了后腰,又从后腰挪到了月亮上。 她脸色微微红了下,用肩膀轻撞: 「听到靖王不在,就动歪心思了?」 夜惊堂手收了下,不过见三娘并没有抵触的样子,又放了回去,低头在额头上啵了口: 「呵呵,这话说得,就是靖王在,我该动歪心思还不是得动。」 「哼~」 裴湘君估计夜惊堂这段日子憋坏了,也没说什么,进入帐篷后,便把门帘关上了,缓步走到小榻前坐下,拍了拍身侧: 「我今天在城里闲逛的时候,在城里瞧见了断北崖的人。」 「嗯?」 夜惊堂在跟前坐下,想了想又把风娇水媚的三娘抱起来,放在腿上坐着,蹙眉道: 「断声寂的人?」 「嗯,来的是断北崖的大堂主陈鹤,算起来是断声寂师叔……」 裴湘君抬手勾住夜惊堂的脖子,还把夜惊堂挺克制的手,主动放在了大西瓜上,讲起了些许陈年往事。 老枪魁裴沧,也就是裴湘君的师父,大概十年前寿终正寝,‘枪魁,的位置也落入了无主状态。 枪魁代表了江湖兵击一道的最高水准,刀魁、剑圣什么的,在擂台上肯定虚枪魁,但枪魁在擂台上不虚任何人。 出于这些原因,在老枪魁死后,江湖上想争夺这个名号的人很多,其中最有资历的,是裴远鸣和北崖枪王楚豪。 裴远鸣的天赋是要高过夜惊堂义父的,在十年前早就成了顶尖宗师,本身绝不是庸手,名气上要比楚豪大些,为此在老枪魁寿终正寝后,顺理成章就成了新枪魁。 按照江湖人估算,北崖枪王楚豪,在准备充分后,肯定会向裴远鸣发起挑战,一战定当代枪魁。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裴远鸣当了一年多枪魁后,来的并非楚豪,而是一个年轻人。 当时是燕州的一场江湖盛会上,裴远鸣以‘红财神,的身份到场应酬,散场后带人离开,在街上遇到了个愣头青。 愣头青提着杆白蜡杆长枪,自称是断北崖的弟子,要拿枪魁名号。 裴远鸣根本没听说过这年轻人,自然不接,但那愣头青直接动了手,江湖形容的是‘枪出天地寂如死域,,一战后裴远鸣落败,那愣头青当场就下了杀手。 因为是公开登门问擂,有无数人旁观为证,也没人谴责断声寂不讲武德;毕竟武魁交手,还要求挑战者点到为止,太过苛刻,要怪只能怪裴远鸣身为枪魁却技不如人。 等到枪魁定鼎,断北崖的堂主陈鹤,才把断声寂的身份公之于众,回去后断声寂就顺理成章接替了掌门位置,当时年不过二十七。 而北崖枪王楚豪,眼见追赶了半辈子的对手被打死了,从哪之后再未提过争枪魁的事情,也彻底奠定了断声寂当代枪魁的位置。 裴湘君说完这些往事后,眼底明显有怒色: 「大哥死在擂台上,按江湖规矩算,确实是技不如人。但我们裴家人,岂能就认了这事儿?枪魁不是大哥自封的,而是江湖人抬的;挑战大哥也没答应,事前不说身份直接动手,让大哥没法预估对手实力,本就不合规矩……」 夜惊堂见三娘有些火气,便安慰道: 「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即可,待会我就去把那姓陈的宰了……」 裴湘君微微抬手:「也不必。人是断声寂杀的,要报仇就得找正主。不敢去找断声寂,却杀断北崖的门徒出气,传出去还以为我红花楼欺软怕硬。」 「也是。那就打一顿敢勾起我媳妇伤心事,怎么也得让他躺几个月,反正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这倒是可以。那姓徐的本就欠打大哥死后没少说风凉话……」 裴湘君说了片刻后,话语慢慢小了下来,见夜惊堂光揉不得寸进尺,便主动拉开衣领,露出的黑色裹胸: 「揉面团了你?想要说就是了,装个什么……」 「我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吗。」 夜惊堂笑了下,见无人打扰,便勾住裹胸上沿,往下轻轻一拉。 咚咚~~ 帐篷里顿时亮了几分。 裴湘君轻咬下唇,好久没那什么,都有点生涩了,慢悠悠把夜惊堂摁倒在枕头上,而后双手撑着脑袋两侧,低头啵了下…… 夜惊堂舒舒服服躺着,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白团团,本来想说话的,但思绪不太清醒,最后只剩下张嘴了…… ------ 月上枝头。 嘈杂集市的一个圆帐周围,放着几个露台的小桌,上面做的是腰悬兵刃巡视的‘镖师,。 华美圆帐内部灯火通明,环境较之哄哄闹闹的街面要干净许多,中间摆着个大圆桌,上面铺有锦缎,摆着一阵只烤全羊,上面撒着葱花酱料,以至于圆帐里弥漫着一股诱人香气。 东方离人手里拿着银色小刀,单手扶袖切着烤羊,虽然功夫有点花架子,但切只烤羊显然没什么问题,刀法干净利落,引得红玉连连赞许: 「殿下好刀法,这羊肉切的大小都一模一样……不过骨头不用砍断,太费劲了,把肉剃下来就行了……」 「没事,这刀削铁如泥……」 「……」 红玉其实是怕桌子塌了,见殿下乐在其中,自然也不好再多嘴。 旁边,璇玑真乐在其中人一袭白衣穿的很仙气,面前放着两壶酒,已经喝了一壶。 折云璃趁着妈妈不在家相当外向,见陆阿姨自斟自饮没劲儿,就自告奋勇陪着喝,酒过三巡有点上头,两 个人甚至划起了拳。 而做商贾之家夫人打扮的太后娘娘,此时则像个少言寡语的女性长辈,规规矩矩坐在主位,怀里抱着刚跟着红花楼堂主跑过来的鸟鸟。 堂主是过来传讯,说夜惊堂回来了。 虽然在坐女子都想回去,但烤羊刚端上来,听见夜惊堂回来就齐刷刷往回跑,总会担心被其他人看出小心思,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表现出不着急的样子,等着吃完饭再说。 几个姑娘都在自娱自乐,而太后娘娘显然没这么好的福气。 从中毒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了,她身体倒是撑得住,但囚龙瘴撑不住呀! 为了出来逛逛,她尽力不去运转浴火图,还减少伙食让身体处于虚弱状态,以便体内的毒素没那么快消失。 但在睡着或昏迷后,身体察觉到难受或疼痛,会无意识的去设法缓解;这就和人睡着了挠痒痒一样,她完全没法控制,这么长时间下来还是快没了。 太后娘娘为了保住仅存的火种,只能采取绝食法,直接说没食欲不吃东西,扛不住了才喝两口粥。 而此时一起吃烤羊,也是离人想唤起她的食欲。 太后娘娘食欲肯定被唤起来了,甚至眼都绿了,但吃完指不定明天就得恢复如初,为此只能忍着食欲做出‘哀家不饿,的样子,夹肉喂给鸟鸟,好几次都差点喂自己嘴里。 就这么熬了片刻后,小云璃喝飘了,东方离人见此便想结账走人,但尚未起身,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 轰隆—— 哗啦啦…… 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出去撞烂墙壁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 璇玑真人耳根一动,转头看了眼;而外面的孟姣等人,也现身朝那边观望。 太后娘娘略显疑惑:「出什么事啦?」 孟姣蹙眉看了看后,摇头:「估计是某个江湖人闹事,已经没动静……」 「哦……」 …… ------ 稍早之前。 冬冥部的驻地后方,帐篷里的灯火重新亮起。 夜惊堂走出帐篷,抬手抹了把脸,眼底带着几分好笑。 傍晚刚回来,他本来是想好好陪下三娘,但三娘实在太会了,在冬冥部做客,害怕来往的冬冥部族人听见,就毫无保留的拾掇他。 夜惊堂这段时间本就憋的有点狠,哪里扛得住‘柳腰丰臀美人肩、红绸帐中斩天仙,的绝世武功,三娘一顿操作下来,直接把他放倒了,然后就催他赶紧出去,免得太后他们回来撞见。 夜惊堂觉得三娘可能不尽兴,不过现在梅开二度有点不合适,他稍微梳洗了下后,让一个堂主带着鸟鸟去通知笨笨一声,他则先来到了驻地后方。 红花楼过来的堂主,都被安排在几个帐篷里,大晚上的,宋驰正在和陈元青下棋,彼此正说着: 「五子连珠!老陈,几月不见你棋力退步了呀……」 「我除了跟你,就没和其他人下过这东西……」 …… 夜惊堂来到门口扫了眼,开口道: 「宋叔,你有时间没?陪我去外面一趟。」 宋驰见状,当即起身拍了拍衣袍,出门跟着夜惊堂往驻地走去,询问道: 「啥事儿?」 夜惊堂回头看了眼,确定陈叔不在,才低声道: 「城里是不是有断北崖的人?」 「……」 宋驰一听这话,明白了意思,也回头看了看,而后快步自暗处出了营地: 「有,就住在瓷楼附近,点我都踩好了,不过 下手得快,杀完就得走,不然被西海诸部的人发现麻烦……」 ? 夜惊堂暗暗点头,感觉还是和宋叔一起办事对味,不过三娘事前交代过,他还是道: 「打一顿给三娘出口气就行了,打死不太合适。宋叔帮我指人就好,我来动手。」 宋驰一听这话,不太乐意了: 「惊堂,你是觉得宋叔我行事冲动,下手没个分寸?」 「不是。我是怕待会我上头了,下手太重没人拉我。」 「哦,也对……」 …… ------ 瓷楼仓库附近。 在梁王幼子东方尚青遇袭后,瓷楼仓库附近加强了安保,到了夜间灯火通明,也有些许商贾在库房里存取着货物。 月上枝头,一间库房门外,站着几名手持红缨枪的武人。些许力夫从仓库里搬出崖州那边特产的药材,装上停在门口的马车。 而仓库大门外,做寻常员外打扮的断北崖陈鹤,双手负后正和同行的另一名门内高层,低声谈论着: 「这胡延敬什么意思?说着有大金主,结果送了消息几天不见动静,等这批货出去,事情就忙完了,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等他回复……」 「鳞纹钢不是小物件,我们不敢透露身份,对方有所疑虑在情理之中,我们不也怕咬了朝廷的饵……话说昨天几个徒弟在街上,好像看到红花楼的人,他们难不成也想把手伸到关外?」 陈鹤听到这个,眼底显出几分不屑: 「老枪魁死后,江湖再无红花楼。前几月他们冒出个叶四郎,有了点回光返照的苗头,便又把自己当成了江湖豪门,这纯粹是掌门不计较,不然老夫非得让他们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嗯?」 陈鹤是断北崖的堂主,虽然管内务财政,但武艺并不算低,聊到此处,余光忽然发现极远处的房顶上有点异动。 陈鹤转头看了看,觉得是有人在朝这边打量,便带着几个门徒,往远处的库房走去,沿途查看左右。 但刚刚走过上次东方尚青被打的库房时,一道细微响动忽然从墙后传来听见: 踏踏—— 陈鹤眉头一皱,当即抬手握向徒弟手中的红缨枪。 但尚未握住,刚补好的库房墙壁,就在眼前骤然炸开。 轰隆—— 继而一道黑衣蒙面的身影,从墙后冲出,以奔雷之势来到近前,一把扣住了他的右手继而全力猛拽。 飒—— 陈鹤措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被拽的当空打横,摔在身边的徒弟身上,直接把两个没反应过来的徒弟撞飞了出去。 嘭嘭! 夜惊堂也不认识这老头子,但三娘和宋叔对此人极为反感,想来不是啥好人,也没啰嗦太多,轮着陈鹤原地转了几圈,确定过皮实程度后,就朝着远方装满货物的马车直接抛了过去。 轰隆—— 哗啦啦—— 刚刚装满药材的马车,瞬间被撞得炸开,木箱和药材天女散花般横飞了出去。 陈鹤从货物堆一穿而过,摔在街面上打了几个滚儿,倒着撞在库房墙壁上,直接把墙壁撞出了蛛网般的裂纹。 嘭—— 「咳咳……」 「什么人……」 库房外的断北崖门徒,大惊失色,齐声呵斥却又被这动静镇住,没敢上前。 而陈鹤人都蒙了,摔在地上硬是没爬起来,眼见对方没过来补刀,才急急开口: 「阁下何人?为何无故出手伤人?」 「红花楼, 叶四郎。为什么打你,你心里清楚。」 「叶四郎?!」 陈鹤脸色骤变。 夜惊堂其实并不十分清楚为什么要打这厮,但说完话后,看对方‘恍然大悟,又敢怒不敢言的神色,便明白可能是打轻了。 已经把人丢出去,再跑过去补几下着实有失高手风范,夜惊堂冷冷扫视断北崖众人一眼后,也不再理会诸多如临大敌的枪客,飞身而起跃上了房顶。 宋驰在仓库上方旁观,瞧见夜惊堂回来,眼底显出大快人心,一起往回走去,说道: 「打得好。你大伯死后,这鸟人四处宣扬,说什么你大伯不配做枪魁的位置,死也是咎由自取,气的我恨不得亲自上面把他舌头割了……」 夜惊堂对此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下,沿着库房走出一截后,顺道朝着贵宾居住客栈附近看了一眼。 东方尚青依旧住在城中,而胡延敬的住处外面,挂着不起眼的一根布条,看模样和卖家联系上了。 夜惊堂出去了几天没空处理这事,见状便转身往客栈方向走了过去…… ———— 下面字是后加的: 多谢【心定心茫尘世浮降】大佬的万赏! 推荐一本缺悦的《开局当卧底,逼我掀桌子》! 推荐语:爽到爆炸的古代版的黑道流,看了之后夜不能寐,强烈推荐! 第二十八章 角色扮演 在处理完陈鹤的事情后,宋叔先行回了驻地,夜惊堂则悄然来到客栈里。 胡延敬前些天被暴打一顿,如今尚未好透,还躺在床上休养。 听见开门声,胡延敬转过头,瞧见夜惊堂走进来,连忙翻身而起迎接。 夜惊堂抬手示意不必起身,询问道: “卖家联系上了?” “您离开的第二天人就来了,我这一直联系不上您,还联系了好几次。” “出去一趟,有事耽搁了,现在可联系的上?” “可以,我这就去送消息,人应该待会就到……” …… 夜惊堂交涉两句后,反正现在有时间,便让胡延敬去联系,他则来到了客栈附近的一个仓库暗角,等着人过来。 而胡延敬的办事效率比他想象的要快,才等了两刻钟左右,客栈拐角后的巷道里便传来脚步声,还有轻微话语: “亱迟部的少主很神秘,我也不清楚姓名,不过我可以保证身份没问题,左贤王麾下的杜老,亲口确认过……” 夜惊堂见此暗中探头打量,结果这一看,就是一愣。 胡延敬走进阴暗巷道,跟在后面的是个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江湖客,脸上也戴着面巾,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扮相十分神秘。 但看其身高胖瘦,乃至走路时稍显不稳的气息…… 这不刚打的那个糟老头子? 夜惊堂瞧见断北崖的陈鹤,瞬间明白从崖州走私出关的麟纹钢,卖家是谁了。 他刚刚才打过陈鹤,连衣服都没换就过来了,虽然蒙着脸,但陈鹤作为被施暴人,见面要是认不出他,那怕是真瞎。 为防被陈鹤瞧见后身份暴露,引起断北崖警觉,夜惊堂稍加思索后,隐入了暗处,抬手在墙上刻了‘急事缠身,三日后再会’,而后飞身跃上了围墙。 很快,两人来到拐角处,继而话语传来: “诶?人呢?” “这亱迟部是什么意思?约了人又不来……” “你等等,这有字迹……有急事……估计是刚遇到什么事了,我再去联系,实在抱歉……” “你办事麻利点,琅轩城不太平,我等马上就得离开……” “明白明白……” …… 夜惊堂在暗处观望,目送两人很是不满的离开,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悄然离去…… —— 冬冥部驻地。 吃完烤全羊后,游玩半天的几个女子,相伴回到了驻地。 东方离人身为大魏天子的妹妹,招待自然隆重,住处是间独立的大帐,还安排了几名身娇体柔的冬冥部美人当丫鬟伺候。 只可惜东方离人是女儿身,晚上显然用不着美人侍寝,也不习惯休息时让陌生人在跟前站着,待回来后,发现夜惊堂出去忙了,便独自坐在大帐内的小案前,继续画着画册。 东方离人画东西很快,这本画册画了八成,已经快要完工了,但画到最后期,进度却慢了下来。 其原因倒不是东方离人没时间画,而是书上的内容越来越离谱。 前期清纯可人,啵个嘴都算刺激场面,她有经验自然信手拈来。 而后期则不一样,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法都出来了,玉树后庭什么的都算家常便饭,还有绑的不能动、蒙着眼,或者天外飞仙什么的,甚至有好几个姑娘一起轮的场面。 东方离人就啵过嘴,光看文字描述,哪里联想得出那些伤风败俗的大场面,也不能让红玉当模特绑着试试,根本画不了。 她本想把这些东西跳过去,但心底又知道夜惊堂那色胚,看《侠女泪》就是图这些伤风败俗的刺激情节,其他画的再好也没啥意义,为此就卡在了这些地方,不知该如何下笔。 在对着白纸琢磨许久后,没能想出该怎么画,外面倒是传出了动静: “叽?” “诶诶诶,云璃……” 东方离人眼前一亮,连忙把桌上的纸张盖起来,而后起身来到了门口。 大帐外。 夜惊堂从瓷楼一带回来,直接就来到了笨笨的住处,想商量一下鳞纹钢的事情。 结果他从帐篷间的过道经过时,吃饱喝足的鸟鸟,忽然从帐篷拐角探头: “叽?” 继而正在和鸟鸟玩捉迷藏的折云璃,就从帐篷后方悄悄冒出来,看动作是想蒙住夜惊堂的眼睛。 但折云璃才刚满十六,没完全长开,碍于双方身高差,从背后捂眼睛着实有点难度,于是脑子一抽,就直接原地起跳,扑到了夜惊堂背上。 扑通~ 夜惊堂听到了后面的动静,还没说话,就发现背后一沉,两条触感紧结的腿儿夹住了腰。 而后背上还传来两团软软的触感,不大不小异常酥软,冰凉凉的小手也蒙在了眼睛上,甚至能闻到专属于少女的淡淡清香。 夜惊堂措不及防,怕云璃掉下去,下意识搂住了腿弯;反应过来又觉得不合适,转而迅速抬起双手: “诶诶诶,云璃,你老实点……” 折云璃捂住眼睛,发现夜惊堂认出来了,顿时兴致缺缺道: “惊堂哥,伱怎么认出我的?” 夜惊堂能怎么认出来? 整个驻地的姑娘,个个前凸后翘,估计就云璃体重不过百,这尺寸一感觉就认出来了。 他刚和凝儿、平天教主见过面,哪里敢和云璃这般亲密,传到凝儿耳朵里怕是得把他拧死,当下拍了拍捂着眼睛的手: “你个子最矮,其他人捂眼睛不用跳起来。快下来吧,让人看见不好。” 折云璃对这话颇为不满,不过也察觉挂在男人身上有点不淑女,就跳下来拍了拍小裙子: “谁说我最矮,太后娘娘和我差不多高好吧。再者我才十六,还在长个子,以后肯定和靖王殿下差不多高……” 夜惊堂估计这个很难,大笨笨的外号可不是瞎扯的,身高只比他矮两指,胖头龙都能把云璃脸埋严实,这真不是靠吃能补出来了的,纯粹是天赋。 不过和小姑娘讨论这些,显然不合适,夜惊堂只是呵呵笑了下,见笨笨撩起帘子看向这边,就开口道: “我和靖王商量点事情,你先去玩吧。” 折云璃好多天没见面,其实想聊聊黄明山的传闻,见粘死人的女王爷冒出来了,看她的眼神还有点古怪,可能是怕女王爷误会,便也没多说,把鸟鸟抱起来,就跑了下去。 夜惊堂目送云璃离开后,来到大帐之前: “殿下。” 东方离人知道凝儿是夜惊堂媳妇,也知道这小丫头是凝儿徒弟,瞧见两人如此亲密,眼神自然有点不对。 不过小云璃向来野,看起来也没情窦初开,东方离人便没细想,转身进入帐篷,询问道: “昨天传来消息,说是左贤王的人被杀了,怎么回事?” “左贤王觉得我是亱迟部的后人,跑来斩草除根,被我跑掉了……” 因为涉及到平天教主,夜惊堂也不好详细解释,只是简略说了下过程后,聊起了刚才的所见所闻: “鳞纹钢的事情,追查到了下落。卖家是崖州的断北崖,堂主陈鹤负责和胡延敬接头,买家应该就是左贤王……” “断北崖?” 东方离人在小案后坐下,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便是一皱: “断北崖是崖州霸主,因为枪道造诣名满江湖,离崖州边军又近,历来都是崖州军的特别教头;门内也有无数门徒在军中担任将官…… “他们确实有机会接触到鳞纹钢,不过断北崖制霸崖州江湖,财路不输其他江湖豪门,地位也不低,正经行当钱都挣不完,何必冒大风险私运这种大禁之物?” 鳞纹钢作为军用物资,黑市价格肯定高,但也没到离谱的程度;胡延敬每次运送,也运不了多少块,那点收益对于一州霸主来说,确实是九牛一毛。 夜惊堂思索了下:“可能不是因为银子,而是左贤王需要这些,断北崖在帮忙弄。如果是如此的话,那问题怕是有点大,左贤王能买通断北崖,肯定把崖州边军快渗透成筛子了。” 东方离人知道这问题的严重性,对此道: “王家没问题就行,断北崖在军中的门徒虽多,但终究是个江湖势力,干涉不了军权。这件事得严查,不过没弄清楚确切情况前,还是不要大张旗鼓。崖州军的枪棒功夫全都是断北崖的教头教的,武人肯定记情分,无凭无据去收拾断北崖,有可能动摇边军的军心……” “行,等太后的事情忙完,我抽时间过去一趟,把这事查明。对了,蒋札虎那边已经谈妥找到了药师,也有了金麟图的线索,接下来得去洪山一趟……” “各大部正在找冬冥部的麻烦,你给人家惹了乱子,总得帮忙再走,不然准让冬冥大王寒心。太后虽然食欲不振,但情况稳定,还在慢慢好转,等两天应该没事……” …… 彼此交谈片刻,随着事情谈完,便也没了话题。 夜惊堂本想把小日晷拿出来,让笨笨鉴赏一下,但那玩意被璇玑真人顺走了,手上没什么可献宝的物件,便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小案,抬手想翻开倒扣的纸张。 啪~ 结果他刚刚伸手,身边的笨笨,就把他胳膊摁住了,眼神微冷: “你做什么?” “我就看一下,纯粹欣赏画功……” “欣赏什么画功?这上面记载着军机大事,你想当谍子刺探情报不成?” 夜惊堂看大笨笨的反应,就知道盖着的是好东西,但笨笨不给看,他自然不好硬抢,只是呵呵笑了下: “是吗,我还以为是侠女泪呢……” 东方离人其实想问问,侠女泪上把人绑起来欺辱,到底该怎么画,但这事儿实在不好启齿,也不能找其他人当参照物。 说道‘谍子’什么的,东方离人心中倒是一动,摆出了严肃模样,沉声道: “作为朝廷的心腹,你意志力得过人,虽然不可能被人抓住,但还是得考虑落入敌手后,被严刑拷打情报的情况,若是心志不坚,这些军机要事,本王可不敢给你看。嗯……本王来考验考验你,看你意志力如何。” 夜惊堂有些茫然:“怎么考验?殿下揍我一顿?” 东方离人倒也没多说,起身来到帐篷角落,左右翻了翻,找出来几根丝带。 而后做出凶神恶煞的威严模样,把夜惊堂拉到她的床铺旁,让夜惊堂躺在上面把手脚绑在了床脚四周: “从现在开始,本王就是拷问的人,想方设法套取情报,你不能回答任何问题……” ?? 夜惊堂感觉这好像是情侣之间的角色扮演,想抗拒一下,但怎么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所以老实躺下来了。 东方离人手法干净利落,把夜惊堂手脚绑的结结实实,而后左右打量,很是满眼的点头,觉得和侠女泪中所写一模一样。 夜惊堂呈大字型躺在床铺上,手脚不能动弹,心里还有点小期待,见笨笨光看不动手,还询问道: “然后怎么办?殿下严刑拷打?” “你别嬉皮笑脸,要做出贞烈……不对,刚烈的模样,宁死不屈那种。” “哦……” 夜惊堂很是配合,当下横眉冷对,做出宁死不屈的模样: “你这妖女,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爷爷我……嘶——殿下掐我作甚?” 东方离人怒火中烧,用手拧着夜惊堂的腰眼: “你是朝廷的人,不是土匪,说话要正气凌然,什么爷爷?” “哦。” 夜惊堂稍微酝酿了下,又冷哼道:“我乃大魏死忠之士,岂会惧怕皮肉之刑,你这妖女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本官若是皱下眉头……诶?” 东方离人对夜惊堂的反应很满意,当下在床边侧坐,学着侠女泪上的描述,把白皙玉手放在了夜惊堂胸肌上捏了捏,指尖还围绕某处关键点轻轻旋转摩挲,动作勾人至极。 夜惊堂骨头差点酥了,眼神变为错愕,难以置信看着面前的贵气女王爷: “殿下,你确定这是拷问?这动作……” 东方离人虽然心里在模拟绑住欺辱的场面,但表面上还是得演一下,故作正经的道: “抓住你这种朝廷栋梁,对手知道你不惧皮肉之刑,肯定会抓住你的弱点突破。你为人好色,用美人计很正常,你难道招架不住?” 美人计…… 夜惊堂肯定招架不住,但这还是还是表现出了柳下惠般的刚直,严肃道: “我连刀斧加身都不怕,又岂会被美人计撼动。平时好色,只是在身边人之前,不那么计较罢了。若是真被抓住,殿下就算脱光了勾引我,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东方离人半点不信,当下学着侠女泪的描写,辅以听风掌的手法,顺着夜惊堂胸口缓缓下移,摸向腰腹: “夜大人,你只要老实坦白自己是好色之徒,我保证让你欲仙欲死……” 夜惊堂在这种攻势下,想保持大义凛然之色,着实有点困难,但承认自己是好色之徒也不可能,为此他强行凝神,做出不动如山的模样: “就这点手段,你也想让本官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东方离人虽然只是假借拷问的由头,在琢磨画法,但见夜惊堂能稳住心神,还真有点不服气,当下侧躺下来,半依在夜惊堂胸口,手指抚过鼓囊囊的胖头龙,学着师父妖里妖气的模样: “心都动了,何必如此苦苦坚持为难自己?只要你开口承认,我就如你所愿,把领子撩开,如何?” “……” 夜惊堂往下瞄了眼,冲击力极强的胖头龙近在咫尺,虽然想坚守心智,但话却变成了: “殿下确定说话算话?” ? 东方离人眼神当即一冷,抬手就在夜惊堂胸口锤了下: “你就这点定力?本王若是说话算话让你看,你就老实交代了?” 不然呢? 夜惊堂心里这么想,但也觉得交代的有点太快,想想又重新正色道: “怎么可能,我只是没法入戏。我知道殿下说话肯定不算话,自然会坚守心神宁死不屈。如果殿下严刑逼供来真的,我反应自然也是真的,肯定坚守的住……” 东方离人感觉夜惊堂在诱拐她,但亲亲摸摸那么多次了,真入戏一回好像也没啥,便冷哼道: “好,本王接下来说话算话你可别让本王失望,要是两句话都没抗住,本王以后可不敢在把重要事情告诉你。” 夜惊堂点了点头,做出视死如归之色: “殿下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不管什么方式,我都不会出言自污,承认自己是心志不坚的好色之徒。” “哼~” 东方离人为了让夜惊堂认清自己,也是够下本,当下踢掉鞋子侧坐在了床榻上,而后双手撑着枕头两侧,致使呼之欲出的胖头龙自然下坠,饱满曲线的顶点,距离鼻尖近在咫尺。 东方离人明显有点局促,不过表情倒是认真,语气满是诱惑的道: “你说一声‘我是色胚’,我就压下来,机会就一次,错过就没了。” “……” 夜惊堂看着近在迟尺的胖头龙,呼吸都重了几分,脑袋下意识上抬,但马上有靠了回去,沉声道: “殿下肯定是骗我,我一说就不算数了,所以我才不会开口。” 东方离人微微眯眼,为了证明言语的正式性,主动低头在夜惊堂嘴上啵了口,而后重新摆好姿势: “现在信了?只要你开口承认,我就压下去,我数到三,一、二……” “……” 夜惊堂感觉受到了此生最大的考验,嘴里忍不住想开口,但也明白这是坑,他要是扛不住招供,笨笨肯定揍他。 好在男人在这种时候,智商都挺高,夜惊堂不想开口又扛不住诱惑,干脆手腕轻翻,挣脱了束缚,一把勾住笨笨的腰,往下一摁。 扑通~ 东方离人措不及防,直接趴在了夜惊堂脸上,埋了个结结实实。 呼吸透过衣襟传递到肌肤上,东方离人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眼神化为羞恼,迅速撑起身体: “夜惊堂!你做什么?” 夜惊堂得逞之后心满意足,眼见大笨笨杀气腾腾,他连忙正色道: “作为朝廷的得力干将,我被人逮住,肯定会设法自救。刚才是趁着和殿下瞎扯的时间,暗中解开束缚,然后反杀。这反应没问题吧?” 东方离人眼神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眼见夜惊堂耍赖,她也不再客气,抬手就拧住夜惊堂的腰,用力猛拧了几圈儿…… —— 本来还有一截的,但从下午考虑到现在都没写好,所以就发到这里了。大笨笨亲密度感觉是够了,但要不要再进一步,确实得着重考虑一下or2。 推荐一本历史新书《红楼情种》,大伙有兴趣可以看一看哦~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夜半三两事 夜深人静,驻地内大部分族人都已经睡下。 刚把太后哄睡着的璇玑真人,身着如雪白裙,手里转着块小日晷,在月下闲庭信步走向住处,口中还哼着江州小调: “嗯哼哼~~” 快要走到落脚的营帐之时,璇玑真人耳根微动,哼唱停了下来,而后就放轻脚步,走向处于中心地带的,尚有些距离,便看到离人的大帐中灯火通明,帐篷布上能看到两个人的影子,还有话语传来: “嘶~痛痛痛……” “知道疼了?好好的美人计你不配合,非得诡辩逼本王真用刑……说!你是色胚!” “唉,我错了我错了……” “你说不说?!” …… ? 璇玑真人一愣,可能是出于好奇,悄悄来到帐篷入口,自缝隙往里看了眼,却见身着黑袍的夜惊堂,四仰八叉躺在床铺上,双腿还被绑在床柱上,正在龇牙咧嘴讨饶。 而离人则相当威武,岔开腿和骑马似得,骑在夜惊堂腰上,表情凶巴巴的,抬手在夜惊堂身上乱拧。 啧啧…… 璇玑真人瞧见徒弟和抱过她的男人在床铺上腻歪,心底没来由生出了几分古怪,本想和严厉师长似得,轻咳一声提醒离人注意仪态。 不过犹豫片刻,她还是没打扰小年轻卿卿我我,把小日晷挂回了脖子上,转身走向了中心的大帐。 夜色已深,中心大帐已经熄灯。 璇玑真人以为梵青禾睡着了,本想进去蹭个床,但走到其中在门口瞧了眼,可见梵青禾一个人在屋里来回踱步,神色带着几分恼火。 “怎么啦?出门被夜惊堂调戏了?” 梵青禾这次出门,确实被夜惊堂摸了下胸脯,但那是意外并未记在心上。眼见璇玑真人进来,她便在桌案前坐下: “没什么,就是前两天在黄明山,把左贤王打了,左贤王给各部施压,让各大族长联合起来讨伐我。明天就要开万部会盟,正在考虑要怎么回应。” 璇玑真人来到背后,很贴心的帮忙捏了捏肩膀: “都是山大王,伱怕他们作甚。那勾陈大王敢发难,姐姐帮你撑场子。”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各大部势力再大,下面那么多张吃饭的嘴,也做不到自给自足不求人。我口气太硬,万一他们和冬冥部断绝来往,没人再卖日常物资给冬冥山,也没人买冬冥部的药材,那不全完犊子了……” 梵青禾说了片刻后,也知道这事璇玑真人帮不上太多忙,便没有再发牢骚,转而问起太后和靖王的情况,在冬冥部驻地住的舒不舒服。 璇玑真人随口回答,眼神则在摆满瓶瓶罐罐的桌上打量,结果这一看,就发现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多了个木雕老虎头,老虎头里还有牙齿,上面还写着‘千万别按牙齿’。 璇玑真人一愣,抬手按老虎头里面的牙齿,结果发现好像是机关,还能按下去,不由好奇道: “这是什么?” 梵青禾瞧见这个,倒是暂且放下了心中杂绪,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这个物件,是上次妖女忽然冲进来过后,她特地准备的诱捕器,专门用来收拾喜欢动手动脚的妖女的。 结果第二天她就跑去黄明山了,妖女也没摸进来,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眼见璇玑真人明知是套还敢按,梵青禾随口道: “我做的机关,你按着试试就知道了。” 璇玑真人感觉这玩意确实是机关,但她练过浴火图,反正作不死,就用手指逐一按过去,结果按到某一颗的时候,老虎头猛然合上,把手咬住了。 璇玑真人谈不上刀枪不入,但也不是玩具能伤的,手指吊着老虎头在面前晃了晃: “就这?” 梵青禾得意道:“我是药师,这里面藏了五种秘药,有不停打嗝的、痒痒的、浑身发热发冷的、哈哈大笑的;你已经中了烈火焚身散,现在叫姐姐还来得及,不然待会脱衣裳到处裸奔,我可不管。” “疼我都不怕,会怕热?” 璇玑真人半点不在乎,颇有兴致的打量几眼做工精美的老虎头,转身道: “借我玩两天。” “你确定不要解药,我特地给了你加了药量……” “我不信你能药倒我。” “……” …… —— 东方离人的大帐内。 夜惊堂被摁在床铺上,连蹭带摸不知被欺辱了多久,虽然笨笨拧人并不是很疼,但确实憋的相当难受。 毕竟大笨笨用的是武松打虎的姿势,直接骑在腰上,贴的是严丝合缝。 夜惊堂感知力又惊人,能清晰通过腹部,感觉到两层布料内的每一处细节;笨笨压着他乱动,丰润双腿和馒头般的肥软轮廓,在肢体的积压下微微形变,那触感对于不能碰的男人来说,完全是在享受中遭罪。 东方离人起初只是在拾掇夜惊堂,但拧了片刻后,渐渐也发现姿势不太对,这色胚看起来是在道歉,但眼神明显乐在其中,甚至好像还化身恶棍了。 东方离人也怕欺负男人太过火,被男人反过来摁住拾掇了,为此最后还是主动松了口,起身在床边坐好,冷声道: “今天先饶了你,以后再敢动歪脑筋冒犯本王,后果你自己清楚。” 夜惊堂心底里有点好笑,但表情还是做出知错能改的模样,帮笨笨整理了下裙子: “知道了,以后……” 啪~ 东方离人在夜惊堂手背上拍了下,往旁边坐了些,眼神示意门口。 夜惊堂见此也只得作罢,说了句:“那殿下早点休息。”后,便离开了大帐。 …… 在大帐里打闹半天,夜色已经深了。 夜惊堂环视驻地一眼后,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转身又回笨笨屋里取来了浴火图,而后走向了距离不算太远的另一个帐篷。 折云璃因为是小姑娘家,也没人知道她真实身份,居住的帐篷要小点,不过依旧是单人单间,附近住的是冬冥部过来的些许舞姬和族老家的闺女。 夜惊堂来到帐篷堆附近,可见十几个帐篷里都很安静,到了夜间基本没人说话,只能听到一道若有若无的:“叽叽叽……” 夜惊堂顺着声音来到帐篷外,挑起门帘看了眼,却见前半夜不睡觉的鸟鸟,在床头的小桌上蹲着,把折云璃的斗笠当摇摇椅晃来晃去,旁边还放着一把街上买来的羊肉干。 而折云璃在驻地里没事干,此时已经睡了,身着白色的睡衣侧躺在枕头上,彩绣薄被盖在腰间,面前还放着本倒扣的书籍,书名为《南朝武林野史》。 夜惊堂看书的封装款式,就知道是和他在一个书摊上买的,当时他也瞧见了,但他喜欢言情文,对于野史兴趣不大,当时就没买。 见小云璃在敖夜苦读,夜惊堂自然有点好奇,对着鸟鸟嘘了一声,轻手轻脚来到跟前,拿起书本查看。 结果此书无愧‘野史’之名,上面写的东西没一件是真的,什么轩辕朝当年被逐出家门,是因为偷了姨娘,和老爹父子反目;陆截云闭门不出,是因为练了必先自宫的神功,变得不男不女。 往后翻翻,甚至还能找到蟾宫神女的事迹,大概是受伤后,被平天教主抓获,日久生情之下不记恨反而嫁给平天教主等等。 夜惊堂觉得这些东西,要是让凝儿瞧见,小云璃屁股怕是得被打开花,刚翻了几页,旁边就有了动静。 折云璃平时警觉性并不低,只是有鸟鸟放哨,才睡得比较深;正做着不着边际的少女梦之际,忽然听到身边有翻书响动,略微睁开眼帘,就发现一张俊美侧脸,处在三尺开外的地方。 ! 折云璃猛然瞪大眼睛,唰一下翻起来,用薄被掩住已经有点规模的胸口,左右看了看,正想来句:“惊堂哥,你想作甚?”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连忙把书抢回来,藏在身后: “惊堂哥,你怎么能不打招呼就进姑娘家房间?让师娘知道误会了怎么办。” 夜惊堂只是有点好奇,也知道不敲门就进来不对,当下含笑道: “过来教你点东西,下次我注意。” 折云璃把书藏在枕头下面,询问道: “教什么?” 夜惊堂从怀里拿出浴火图,递给折云璃: “这个你先学着,等回了京城,我再带你去学玉骨图和龙象图。” “……” 折云璃瞧见鸣龙图明显是愣了下,犹豫稍许,才接过去,还抬眼瞄了瞄夜惊堂欲言又止。 夜惊堂本以为云璃会问他为什么教鸣龙图,但没想到的是,云璃打量几眼后,就鬼鬼祟祟瞄了离人那边一眼,然后凑近小声道: “惊堂哥哥,你偷偷教我鸣龙图,女王爷知道不会吃醋生气吧?” ? 夜惊堂表情一呆,继而就抬手在凑过来的脑壳上弹了下: “瞎说什么?我教你肯定事先和靖王打过招呼,你一个小姑娘家,她吃什么醋生什么气?” 折云璃听见这话,有点不乐意了,侧坐在床铺上往身边挪了挪,摆出了幽怨模样: “我就知道惊堂哥哥会这般说。我十六,惊堂哥哥十八,我叫陆姨,你便也得叫姨,若我是小姑娘,那惊堂哥哥又是什么?” ?? 夜惊堂被这茶里茶气的口气弄得浑身鸡皮疙瘩,连忙抬手道: “这不一样。人分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我早熟,十五六就是大人了,如今是刀魁,和璇玑真人她们应该算一辈儿。你都没出江湖,现在就是小丫头。” 折云璃的年纪,说起来和夜惊堂最接近,在她心里彼此怎么也算半个青梅竹马;结果夜惊堂非要以长辈口气和她说话,她自然是不太开心,把鸣龙图又递给夜惊堂: “惊堂哥哥既然是这态度,那便罢了。你十八岁能打上八大魁,我便也可以。明天我就去找那女王爷,让她封我当黑衙左指挥使,想要鸣龙图,以后靠功劳换便是,何须惊堂哥去走那女王爷的后门……” 夜惊堂觉得云璃还挺有志气,但还是开口轻声道: “你是平天教的少主,当什么黑衙指挥使?你想造你师父的反不成?” “惊堂哥哥不也是平天教的护法,哥哥能当卧底,我就当不得?” “……” 夜惊堂张了张嘴,倒是无话可说,当下把鸣龙图推回去: “快学,别瞎扯,隔墙有耳没听说过?要是被人听见怎么办?” 折云璃抿了抿嘴,见此也不多说了,只是淡淡哼了声,四十五度偏身,留给夜惊堂一个侧脸,黯然神伤的打量起鸣龙图,模样看起来我见犹怜,让人瞧见有忍不住哄两句的冲动。 夜惊堂觉得小云璃这拿捏男人的手段简直是天生的,长大了怕是不得了,水水真不一定斗得过。 大半夜的,他也不敢在云璃房间里过夜,便起身道: “你先看,千万别弄丢了,学会了给女王爷或者璇玑真人送去就行,不懂的可以随时……可以白天来问我。” 折云璃倒在床铺上,留给夜惊堂一个后脑勺: “知道啦。” “别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 夜惊堂叮嘱一句后,让鸟鸟好好陪着,就悻悻然出了帐篷。 —— 从云璃房间离开,夜惊堂不知为何,还有点没来由的做贼心虚之感。 在驻地里转了圈儿后,本想去三娘屋里睡觉,但来到附近见灯火已经熄了,周围帐里还住的有人,便没有摸进被窝打扰,转身来到了给自己安排的住处。 帐篷里并没有灯火,夜惊堂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本来没注意,但刚走进门帘,脚步就是一顿,抬眼便看到屋里竖着一扇屏风,屏风后面放着个大浴桶,里面似乎还泡着个人。 屏风对着门口,透过微弱光线能依稀看到浴桶中女子的侧脸。 夜惊堂心中微惊,本能先退出来,看了看左右,确定没走错后,才想起璇玑真人是他丫鬟,被安排和他睡在一个屋里。 但大半夜的,璇玑真人一个人在这里泡什么洗? 夜惊堂有点莫名其妙,本想默默告辞,但仔细聆听,却发现屏风后面没有半点动静,空气还带着几分燥热,以至于室内外出现温差,怎么看感觉都不对。 “陆仙子?” 夜惊堂呼唤了一声,屏风会没有回应,他心底便是一沉,快步走进大帐里,自屏风侧面往里看了眼。 屏风后放着个红木的大浴桶,里面装着些清水,此时水里已经慢慢升腾起雾气,看起来和快开了一样。 容貌很仙气的璇玑真人,在浴桶中靠着,水没到精致的锁骨,露出的脸颊通红,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水下则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太多。 而璇玑真人白裙和镂空白色肚兜,则随意搭在旁边的凳子上。 夜惊堂扫了眼就退出去,但又觉得璇玑真人气色像是走火入魔,便再度开口: “陆仙子?” 哗啦~ 屏风后传来轻微水花细响。 璇玑真人睫毛动了动,张嘴说了声:“你别进来。”但喉咙和冒火似得,以至于说话都有点含糊不清。 夜惊堂听见这嗓音,当时心就凉了半截,也顾不得太多,当即进入屏风,想要查看璇玑真人情况。 但他刚走到浴桶跟前,还没来得及低头看仔细,就听见‘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一条修长玉腿,从浴桶中以奔雷之势弹出,竟是直接勾住了他的后脖子,巨力之下硬生生把他按在了浴桶边缘,脸都埋进了洗澡水里,若不是他下盘够稳,估计能被直接按进浴桶里。 哗啦—— 璇玑真人浑身炽热,左手抱着胸口,右手遮住其他地方,右腿架在夜惊堂肩膀上,把他按住以免乱动,有些恼火的道: “都让你别进来,你故意的是吧?” 夜惊堂差点被水呛住,迅速抬起头来,见肩膀上的小腿炽热如烙铁,心中暗惊,转眼看向璇玑真人,眼神带着几分焦急: “你到底怎么了?伤重不重?” 璇玑真人是玩老虎头,把自己作成这样的,不过看夜惊堂满眼关切的模样不似作假,她也不好这么说,就做出平静模样: “我没事,运功岔气罢了,我练过浴火图,待会就好了。” 夜惊堂还是头一次见人身体能烧成这样,当下抬手握住肩膀上的白皙裸足,手按在脚踝上号脉,结果这一看就是一愣——除了气血旺盛,体内气脉没有任何异样…… 璇玑真人靠在浴桶里,高抬大长腿,被夜惊堂握住脚儿把玩,饶是心智过硬,脸颊也多了些异色;但因为脸色通红,也看不出来。她脚步微弓往回抽了下: “男女授受不亲,你刚欺负完离人,转头就来轻薄人家师尊,就不怕离人瞧见?” 夜惊堂仔细号脉,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有些疑惑的转眼看向璇玑真人,结果顺着白皙玉腿看去,就是一眼到底,除开小手遮住了巴掌大的地方,其他轮廓一览无余,纤细胳膊显然也遮不完南北半球…… ?! 夜惊堂心头暗惊,连忙把沾着水珠的脚儿松开,转过身去抹了把脸上的洗澡水: “我只是怕你出事。你到底怎么弄的?又吃错药了?” “独门武功练岔气了,都说了没大碍。你能不能先出去?” 夜惊堂见此转身来到屏风外,认真道: “有问题就直说别逞强硬憋着,太后还没好,你要是再出事,跑死我我也救过不来。”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直接出去了,没感觉到丝毫色胚心思,心底还真有点意外。 眼见夜惊堂没有无礼之处,璇玑真人的老毛病显然又犯了,转而坐在了浴桶里,撩起水花洒在白团儿之间,发出滴滴答答的轻响: “让你操心了,我又不是惹祸精,这些事自有分寸。” “……” 夜惊堂听到乱七八糟的声响,心中只觉‘你有个锤子分寸’,他想转身出去在外面等着,但转眼又看到地铺旁,他放杂书的小案上,摆着个精致的老虎头。 夜惊堂看形状,就知道这东西的用处,当下走到跟前,想摁一下试试。 璇玑真人自己中了招,憋的相当难受,怕夜惊堂也吃亏,连忙开口: “别乱碰,这是给太后买的。” “哦,是吗。” 夜惊堂见此悻悻然把手收了回来,又仔细打量几眼,才站在了门外当护卫。 不过等了片刻后,又忍不住开口: “你洗澡就洗澡,往胸口洒什么水?你就不能泡进去?” “我又不用护卫,你不喜欢听就去别处睡觉。” 这是喜不喜欢听的事情? 夜惊堂都不知道怎么回应这话,当下只能什么都听不见,在外面守着门,以免璇玑真人真出了什么意外…… (本章完) 第三十章 情报 天色刚亮,一支马队进入了琅轩城,打头的是左贤王麾下的情报头子杜潭清,而跟在后面的则是曹阿宁等人。 与前几天相比,曹阿宁的地位可谓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左贤王一捧一踩之下,明显有赏识曹阿宁的意思,这也使得杜潭清没法再以上级的口气呼来喝去,骑马赶路甚至都并肩走在一起,以免往后时运不济,新人上位后被打击报复。 不过曹阿宁虽然心黑,但表面上向来仗义,得到赏识却不倨傲,刻意放慢半个身位跟着,还在谦虚请教: “王爷安排我们来追查行踪,具体该怎么运作?若是被夜惊堂发现,我们几个怕是……” 杜潭清骑马走在最前,扫视着琅轩城的风貌,回应道: “今天勾陈大王会发难,逼冬冥部换族长,岁赋加两成给王府赔礼道歉,冬冥部势必不答应。夜惊堂作为亱迟部的后人,应该会出头说话,咱们先打探好情报,等着王府雇佣的高手来处理……” 曹阿宁认真聆听完行动计划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同时瞄了眼跟在旁边的许天应。 许天应本来是曹阿宁等人的老大,但不怎么能说会道,如今都快变成跟班了,当下微微点头,跟了一截后,就借着散入城中打探情报的机会,独自离开了队伍…… —— 冬冥部驻地内。 清晨时分,帐外陆陆续续响起嘈杂人声。 卧室里,裴湘君侧躺在枕头上,薄被搭在腋下,露出了白皙胳膊和胸前的半抹白圆,双眸闭着依旧在熟睡。 夜惊堂躺在身后,左手绕过腰身握在单手掌控不住的大西瓜上。 虽然已经醒了,但掌心温热酥软的触感传来,还是有点舍不得醒,只是搂着三娘,感受着肌肤传递来的细腻触感。 昨天晚上璇玑真人身体莫名滚烫后,夜惊堂在帐篷外守了两刻钟,直到没啥大事了才放下心来;因为不太敢和水水姐睡一屋,他最终还是来了三娘这里,成功把熟睡的三娘吵醒了。 虽然他不想打扰三娘休息,但三娘醒都醒了,怎么可能不顺道满足下半夜摸进被窝的男人。 然后一折腾又是半个时辰,全是三娘主动,不许他动,累坏了此时都还没醒。 夜惊堂在背后等待良久,直到外面的冬冥部族人走动的声响了,面前的三娘睫毛才动了动,继而就惊醒过来,抬头看了看帐篷门帘,而后回过头: “天都大亮了,你怎么不叫我一声?” “看你没睡醒。没事,你再睡会儿,我出去忙活就行了。” 裴湘君事情都给各堂主安排好了,白天也确实没啥事,加之昨天全是她上位,腰都晃酸了,便没有坚持,不过还是撑起身体,帮夜惊堂帮忙穿戴衣裳。 夜惊堂坐在跟前,穿好一袭黑袍后,本想来个早安吻。 结果三娘相当疼他,跪坐起来,赤着上半身,直接来了个抱头杀,让夜惊堂埋进去提神醒脑,而后又捧着脸颊啵了口,才拍拍肩膀: “好啦,快出去吧,白天外面人多,别又摸进来,让人听见了我在这里就住不成了。” 夜惊堂摸了摸脸颊,勾起嘴角笑了下,摁着三娘躺下把薄被盖好后,才转身出了帐篷。 冬冥部驻地内,族人较之往日少了些,早起的东方离人,可能知道夜惊堂在睡谁,也没让人打扰,一大早就去了不远处的巫马部驻地,想物色一匹不输姐姐的绝世好马,璇玑真人担任护卫跟着。 夜惊堂洗漱过后,来都云璃的房间找鸟鸟,结果发现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帐篷间的空地上练着歌舞。 小云璃也在其中,容貌十分出彩,甚至可以说清艳灵动、艳压群芳,有‘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之感,但偏偏装束非常江湖气,混在五彩缤纷的姑娘堆里很醒目,跳舞的仪态倒是意外很不错。 而鸟鸟则不负众望,大早上睡得和猪仔一样,被放在休息的蒲团上,对旁边的吵吵闹闹没有半点反应。 夜惊堂扫视一眼后,因为陌生姑娘有点多,他凑进去必然搅局,便在远处观望欣赏,结果刚看片刻,耳根微微一动,听到远处传来对话声: “离人呢?” “天刚亮就出去了。” “伱怎么不叫本宫?” “娘娘一直起得晚,我怕打扰娘娘休息吗……” …… 夜惊堂操心太后娘娘伤势,但昨天太晚没好打扰,听见人在,便转身来到了中心地带,结果在离人帐前看到了两人。 太后娘娘气色确实有点虚,不过仪态依旧很有母仪天下的贵气,左手被红玉搀着,在阳光下缓步闲逛。 夜惊堂来到跟前,拱手一礼: “太后娘娘。” “诶,惊堂。” 瞧见夜惊堂冒出来,太后娘娘眼底明显一亮,缓步来到跟前,上下打量: “听说你出门又打架了,没受伤吧?’ “我没事。会解囚龙瘴的药师已经找到了,也有了金鳞图的线索,娘娘过几天就能安然无恙。” 夜惊堂含笑说了个喜讯后,走在太后娘娘身侧,想了想又询问道: “太后娘娘的浴火图学会没有?” “……” 太后娘娘练正版浴火图练了好多年,都快到大乘期了,恢复力强到了自己都头疼的地步,肯定是不用再学的。 不过她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说已经安然无恙可能就没她啥事了,为此还是很含蓄的道: “有点晦涩,本宫看不太懂,不过还是学了点,目前身体挺稳定,应该死不了,你不用太担心。” 夜惊堂点了点头:“那就好。能学会浴火图,其他图就能学会,只要拿到金鳞图,即便找不到解药,也能确保恢复。等手头一点琐事忙完,我就带太后娘娘去梁洲洪山看大夫取金麟图……” 去洪山…… 太后娘娘一听要去艳后秘史里世子和太后的隐居之地,顿时来了精神,不过心头也有点担忧——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到洪山! 万一囚龙瘴不争气,半路就失效了怎么办? “嗯……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前两天出了点事情,给冬冥部惹了麻烦,估计得过两天。太后娘娘别着急,这毒肯定能解,我拿人头担保……” “本宫倒是不着急,就是怕你忙前忙后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把身体累坏了。嗯……本宫知道了,辛苦你了。” 夜惊堂摇头笑了下,反正也没事,就带着太后在驻地里散步恢复,还到小云璃跳舞的地方看了几眼。 太后娘娘说起来年纪也不大,女帝十年前登基,她十年前入宫,甚至和女帝算同龄人,只是女帝把她叫娘,又得保持一国太后的仪态,才看起来像个珠圆玉润的美艳熟女。 瞧见一帮子姑娘跳舞,太后娘娘可能是想在夜惊堂面前展现下多才多艺的一面,也拉着红玉走了过去,跟着关外部族的姑娘,跳起了相当古典的舞曲。 夜惊堂站在远处观望,意外发现太后娘娘舞跳的很不错,能感觉到待字闺中时的那份儿灵动。 只是太后娘娘衣襟比小云璃宏伟好多,颤巍巍的让人不敢细看,他只能左右打量做出认真巡视的模样。 在等待了片刻后,几个姑娘没有跳累,反倒是外面传来声响。 夜惊堂转眼看去,却见宋叔快步进了驻地,遥遥便和他招手。 夜惊堂见此,来到一栋帐篷侧面,询问道: “宋叔,有急事?” 宋驰来到跟前后,低声道: “外面来了个年轻人,自称是你的手下,过来禀报秘事,藏头遮面的挺可疑……” 我的手下…… 夜惊堂也有点疑惑,想想先回去和太后娘娘打了声招呼后,才跟着宋驰出了驻地。 而跟着跳舞的太后娘娘,饿的是四肢发软,眼见夜惊堂跑了,自然也没了继续跳舞的兴致,和红玉一道返回住处,顺便把熟睡的鸟鸟也给顺走了。 红玉早上起来还没吃饭,同样有点饿,询问道: “娘娘,你有胃口没有?要不我去准备早膳?” 太后娘娘现在胃口好的惊人,抱着膘肥体壮的鸟鸟,都闻到了叫花鸡的香味;但一想到夜惊堂的话,她还是克制了食欲,蹙眉道: “本宫现在瞧见吃的都反胃,这几天不要和我提吃饭的事儿。” “叽?” 闷头大睡的鸟鸟,捕捉到了关键词汇,抬起头来左右打量,也不知在看啥。 红玉听见这话,脸色自然一苦: “再不想吃东西,清粥总得喝两口,几天不吃饭,娘娘把身体饿垮怎么办?” 太后娘娘身体就垮不了,现在是打定主意,只要饿不死,就往死里饿,一定要撑到洪山,为此态度十分坚决: “本宫没食欲,你强行喂本宫也咽不下去。你先去吃饭吧,等本宫想吃东西了,再和你说。” “哦。” …… —— 夜惊堂和宋叔一道从驻地里出来,避开了人多眼杂的区域,很快来到了位于巫马部侧面的一个大马厩后方。 马厩后方是条小过道,极少有人从这里经过,夜惊堂刚转过拐角,便看到一个头戴斗笠的武人,在巷道里负手而立左右观望。 “许少侠。” “夜大人。” 许天应瞧见夜惊堂,就来到跟前,拱手行了个礼,因为江湖豪门少主出身,万人之上习惯了,不太会以下位者身份说客套话,便开门见山道: “杜潭清来了琅轩城,受左贤王之命打探大人的行踪,想要雇人暗杀。我从旁听话语来看,暗杀之人应该是北梁刀圣席天殇,具体什么时候到并不清楚。” 夜惊堂听到曹阿宁等人这么快就送来情报,心底颇为意外,点头道: “知道了。你师父行大逆之举,致使截云宫无数不知情的门徒遭受牵连,我回去后,会劝圣上着重考虑此事以免一人之罪株连千百无辜之人。” “谢大人。” 许天应拱手道了声谢后,又道: “另外,还有个比较重要的消息,是曹阿宁打探来的。曹阿宁因为有先见之明,提醒左贤王别招惹夜大人,事后得到赏识,在商讨如何对付大人的时候,他在旁边当参谋,打听到了一桩秘闻。” “什么秘闻?” “二十年前,北梁朝廷许以重利,策反了西北王庭的几位公侯,这些人也都是各部的族长,影响力很大,致使各部没法拧成一股绳,其中官职最高的是当时的大司马,也就是勾陈大王司马钺。” 许天应看了眼城中心的方向,继续道: “当时司马钺手掌重兵,表面随天琅王南征北战,暗地里驱使亲族故意挑起内讧,导致军队没法迅速集结,导致了最后的全军败退。在撤退时,其故意把王庭残余兵马带到了燎原,而后独自突围,左贤王也是因此才彻底覆灭西北王庭…… “本来给司马钺的许诺,是让他接替天琅王,但北梁失言了,司马钺还曾联合各部尝试反叛过,但被左贤王压住了。如今勾陈部虽然和各部一样会交重税,但税银会以各种方式暗中返还,此消彼长之下,不过十几年就让勾陈部成了西海诸部龙头……” 夜惊堂在听过老巫师韩庭的话后,心底就对司马钺有所怀疑,此时听到这些,心头恍然大悟,点头道: “知道了,可还有其他消息?” 许天应道:“左贤王传了讯,让勾陈大王带头,给冬冥部施压,目的是想让冬冥大王退位,换个听话的人当族长。顺带以此事引夜大人现身,把有意挑起战火,逼各部造反的名头扣在您头上,以免你收服了各部的人心。 “左贤王不会冒然发兵以我来看的话,夜大人完全可以用往日恩仇为由头,去和勾陈大王对峙,然后把得罪左贤王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这样冬冥部只是遵从信义、回报旧主,各部没理由说冬冥部的不是,而左贤王也拿您没什么办法,为防各部真跟着你复辟西北王庭,指不定还会息事宁人减轻税赋拉拢各部。不过前提是夜大人能搞定勾陈大王,活着走出琅轩城。” 夜惊堂觉得自己打服的暗桩,确实比朝廷的谍子好用多了,他赞许道: “这些事我自会处理好。无论你们干了什么,功劳我都会如实禀报圣上,若有朝一日开疆扩土有功,你得到和轩辕朝一样的封赏也不足为奇。” “许某戴罪之身,往日所做无非报师恩,圣上能赦免过往罪责,已经足以让许某感恩戴德,其他的不敢奢求。” 许天应道谢过后,又道:“对了,还有件事得让夜大人帮个忙。杜潭清是左贤王麾下情报头子,前几天因为情报失误,差点让左贤王阴沟里翻船,左贤王对其颇为不满,而曹阿宁却受了赏识。如今杜潭清到了琅轩城,曹阿宁意思是……” 在背后旁听的宋驰,虽然云里雾里,但听到这里倒是明白了意思,抬起手来: “明白。我这就去宰了杜潭清,事情推到惊堂头上,再把行踪泄露点,让你们带回去领赏。” 许天应见此也不再多说废话,交代了几人的藏身之所后,就准备离去离开前还提醒了句: “杜潭清是白纸扇,武艺并不高,但随行有俩白枭营的高手当护卫。你们过来最好把曹阿宁也打一顿,和打胡延敬一样,打的他自己都觉你们是来灭口的,这样才能骗过左贤王的布下。” 夜惊堂自然明白这道理,询问道: “那你呢?” “我在外面巡逻,先不回去,不然除开夜大人,其他真不一定能在我面前伤到杜潭清。” 许天应说完话后,就轻身一跃,消失在帐篷群间。 夜惊堂眼见许天应离开,稍微思索了下各种信息后,转身道: “走吧,先去解决点小麻烦。” 宋驰跟着走了几步,想了想摇头道: “今天城里好像在开大会,天刚亮冬冥大王就带着族老过去了。既然勾陈大王不怀好意,你怕是得先到场以备不测,而且这些消息空口无凭,你要揭勾陈大王的短,总得先查点账目什么的当证据。至于灭口的事,我和元青去就行了,事情保证做的干净利落。” 夜惊堂一想也是,不过左贤王手下高手如云,让两个大堂主过去,确实有点压力,便开口道: “我去叫佘龙和伤渐离过来,你们四个一起去,白发谛听在后面压阵。孟大人和黑白无常都认识曹阿宁,刚好避免误伤,杀完人留几个活口,再让孟大人以朝廷的名义,给左贤王带几句狠话,这样就能把祸水引到我身上,以免曹阿宁他们被怀疑……” 宋驰点了点头,当下和夜惊堂一道回到了驻地,开始召集人手,分头办事……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我是来杀人的 咚咚咚—— 浑厚鼓点,自挂满旗帜的偌大广场上响起。 西海部族多达四百余个,其中多数是几千人的小部族,但也不乏人口破十万的大部。各部散落在方圆万里疆域内,西北王庭没了后,一年也就在万部集的时候能碰上一次头。 时值中午,各部的族长,都在广场周边落座,背后都插着一面旗子,上面绣着各自的族徽。 这些族徽大部分都是后续成立的部族仿制,正儿八经有讲究的旗子只有十余面,每一个都代表自上古蛮荒时期传承下来的某种职业、官位或者家徽。 西海诸部以四大部为主,位置自然居中,勾陈部虽然如今实力最强,但地位还是和其他三大部并列的,左手边就是巫马部的位置,再往左右则是冬冥部和玄昊部。 正中间的位置本属于天琅王,不过如今空置,即便有人能说服各大部,也没人敢坐在那里,毕竟有人在这种集会上坐在主位,就代表西海诸部有了头领,接下来不是北梁打就是大魏打,西海诸部根本承受不起。 梵青禾身着大祭司服,妆容威严中透着几分玄迷感,看起来就像个异常美艳的巫女,会给男人下蛊那种。神色本也该不苟言笑很有神婆气质,但因为满是烦心事,微微蹙着眉,还是流露出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而桂婆婆、姜老九等族老,则站在大椅的背后,同样皱着眉。 坐在梵青禾侧面的,是巫马部的老族长,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也是四部中最年长者,留着山羊胡面向颇为威严;因为和勾陈部有世仇,只要勾陈部带头的事,巫马部都对着干,为此其也算是冬冥部的支持者。 而勾陈部旁边的,则是玄昊部的族长姜烜。 冬冥、玄昊两部的族长,都出自上古巫觋一脉,起初由负责祭祀的先知巫师组成,可以理解为蛮荒时期的巫教,但后来理念产生了分歧。 冬冥部是通过代代传承的经验来治病、占卜、祭祀等等,把自己当做和天地联系的沟通者,算是传统巫师。 而玄昊部的祖宗,则一朝得道后大彻大悟,不再相信前人积累的经验,开始主动发掘事物背后的规律,尝试用自己的理解去解决问题。 其具体差异,说简单点,就是一个人胸口疼,找不出原因,冬冥部会配各种古老药剂让病患吃着试;而去玄昊部,则是干净利落开刀看看到底是啥情况,哪儿坏割哪儿直接解决病原体。 两者也有共同点,那就是治疗效果九死一生,能不能活全看天意。 不过这也不是两家医术不好,而是能走投无路来西海诸部死马当活马医的人,对外界来说已经是不治之症,两部能十个治好一个,含金量已经相当高了。 虽然同样的凶名赫赫,治死的人远比治好的人多,但这并不妨碍两部互相指责对方乱用药、草芥人命。 而像是这样的过节,在各部之间数不胜数,没有惊天手腕根本按不住,这也是西海诸部很难统一的缘由。 随着鼓声响起,聚集近万人的大场地,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齐齐看向了四大部所在的方向。 勾陈大王司马钺,碍于北梁立下的禁令,只穿着一袭黑色皮甲,不过腰带依旧带有和族徽相同的麒麟纹饰。 在鼓声停下后,司马钺起身扫视在座几百位大小族长,朗声开口道: “前几天在黄明山发生的事,诸位应当都听说了。左贤王王麾下,白枭营的几位大人,被人杀了。 “我西海诸部和北梁有不解之仇,昔日天琅王更是死在左贤王之手,左贤王的人死了,我们应该大快人心,诸位说是不是?” 全场都是沉默无言,没人回应。 司马钺扫视一圈后,继续道: “我也好,诸位也罢,都和北梁有仇。左贤王的人死了,我等不敢露笑颜,其缘由诸位想来都清楚。 “左贤王麾下边军二十余万,他只要起兵,西海各部全得丢下家业,躲去深山老林避祸;他只要断了商道,西海诸部明年就有几千几万人饿死;他把每年岁赋提一成,西海诸部就不知有多少人饿肚子。 “在坐的谁不想报仇?谁不想停了岁赋?但我们现在没这实力,大丈夫能屈能伸,该揭竿而起的时候,我们是南北两朝的虎狼之师;该忍辱负重的时候,唾沫喷在脸上,我们都得忍着。因为不忍,族人就得过苦日子,明天就没了反客为主的机会。” 司马钺说道此处,转眼看向冬冥部的方向: “但在坐这么多族长,就是有人不顾所有人利益,顶着给西海诸部引来灾祸的风险,在外面私自行事。我不是冬冥部的族长,各位也没资格对冬冥部指手画脚,但这事牵连到我们身上,我们就得要一个合理说法。” 司马钺话语铿锵有力,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勾起了各部的情绪,齐刷刷望向了冬冥部。 巫马部的老族长,作为四大部里辈分最高的人,此时杵着拐杖,帮梵青禾开了口: “北梁年年抽取重税,在场没一个人服气。冬冥部杀了左贤王的人,我等怎么说也该同仇敌忾,设法合力解决此事,而非在这里指责。以我来看,写张致歉的文书,各部留个印章,冬冥部再筹集点银钱药材,给左贤王送去赔个礼……” 司马钺转眼面向众人:“若真如此简单,我何必把所有族长都叫来,在这里大题小做。 “冬冥部杀人不是关键,左贤王也不在乎几个门客的性命,但冬冥部暗中和南朝联络,犯了北梁朝廷的大忌。 “我西海诸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被南北两朝扶持,拉起几万兵马轻而易举。如果冬冥部私自和南朝联络,北梁不加过问,很快就有无数部族,去南朝索要好处,这直接动摇了北梁西疆的根本。 “所以北梁朝廷必会拿此事做文章,杀鸡儆猴给我们看。冬冥部不摆出知错能改的诚意,北梁朝廷就不会善了此事,不说各部联名求情,就是我们一起去平夷城给他们求情都没用。” 玄昊部的族长,此时转过头看,看向梵青禾: “梵族长,你到底有没有暗中和南朝接触?” 梵青禾面对各部的眼神,心底相当为难——各大部明面上都是北梁的藩属臣子,承认私通南朝就是想和北梁决裂,众族长不敢跟着她造反,就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而不承认私通南朝也不现实,几天时间,左贤王早就把消息送过来了,只是没说夜惊堂天琅王遗孤的身份而已。 梵青禾不敢让夜惊堂抗此事,扛了就是‘被仇恨蒙逼双眼,不顾各部生死’,以后想继承天琅王,很难再得到各部认同。 为此在沉默片刻后,梵青禾开口道: “我确实去过南朝一趟,意外结识了几位高官,但只是行医问药,并不涉及到冬冥部立场。左贤王的人,是南朝杀的,但人我不敢交,各部恐怕也不敢强行拿。” 玄昊部的族长开口道:“那梵族长,是想让北梁朝廷忍气吞声,当此事没发生过?” 梵青禾道:“人是我请来的,出了岔子自然得负责。我会亲自上书给左贤王赔礼,并筹集银钱赔偿……” 话没说完,在座的一个族长,就开口道: “黄明山具体什么情况,梵族长心里清楚,赔礼外加一点银钱,根本平不了事;你身为族长,不顾族人利益惹下此事,更不该动用族中财产帮你承担后果。 “各部的族长,万事得先从族人角度考虑,坐在这个位置,就得担起这份责任,梵族长才不配位,该把这个位置让给合适的人。这样我等不用再担心,伱以后会不会再惹出此等祸事;北梁朝廷想来也不会再揪着不放;而梵族长若是亲近南朝,直接过去定居,整个西海诸部都没人能说你的不是。” 咚—— 巫马部的老族长,双手猛杵拐杖,发出一声闷响: “此事与各部无关,我等帮北梁朝廷问责,已经尽了本分,冬冥部想如何解决就如何解决,与我等无关。你跳出来让冬冥部换族长,是急着给左贤王表忠心?” 被骂的族长,只是左贤王的传话筒,因为身份确实低一档,也没敢还嘴。 司马钺则开口道:“事情摆在这里,总得有个解决法子,我们自己吵没用。梵族长如果有合适的解决之法,大可说出来,只要能帮,在做族长不会有人袖手旁观。” 梵青禾清楚把左贤王打成重伤,不付出代价根本平不了怒火,当前也听出左贤王的意思,是让她退位滚蛋,虽然不想答应,但不答应总不能掀桌子直接造反,当下看向了桂婆婆。 背后的桂婆婆,是老祝宗的夫人,也是亱迟部的后人,明白夜惊堂和梵青禾得拉一个出来抗事。 梵青禾暂时退居幕后,动不了冬冥部的根基,而夜惊堂现身背了锅,就让各大部留下了‘行事莽撞、不顾大局’的影响,以后可能很难再顺理成章重建西北王庭。 为此在迟疑片刻后,桂婆婆便想授意梵青禾,退一步息事宁人。 但桂婆婆还没开口,忽然听到万千各部族人的后方,传来了一道朗声话语: “勾陈大王好大的威风。知道的明白你和三大部平起平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西海诸部的万部之主,在这里当龙头调停。” 话语不轻不重,但内劲浑厚,硬是传遍万人齐聚的大会场。 在场所有族长都被惊了下,齐齐转头;而勾陈大王司马钺,则是脸色一沉,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哗啦啦—— 背对琅轩城集市的人群,在声音传出后,齐齐左右分开。 城中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匹黑色骏马。马侧悬着九尺长枪,背上是个身着黑袍的男子。 男子身材高挺、皮肤白净,双眸乌黑炯炯有神,一双剑眉,更是让俊气脸庞多了三分凌厉。 男子相貌过于出彩,任何人瞧见都得驻足打量许久,但其出现后,所有人都没关注来人外表,而是看向了一面棋子。 一面持在黑袍男子手中的旗子! 旗子通体墨黑,中心带有类似天狼啸月的徽记,但实际上是野狼逐日,代表着一支追逐太阳往西方迁徙,直至被万仞山岳拦住去路才停步的古老群族。 这个部族放在百年前,可能还没几个人知道,但放在如今,那面旗子就是西海诸部一把不容违逆的天子剑,也是南北两朝彻夜难眠数十年的西北梦魇! “嗡——” 万人齐聚的大会场,当即响起嘈杂。 为首的十余名族长,以前无一例外都是西北王庭的公侯,瞧见旗子下意识就站起了身。 连本来负手而立的司马钺,眼角都抽了下,变成了双手自然下垂,站姿稍微含蓄了些。 蹄哒、蹄哒…… 马蹄声虽轻,却传遍整个会场。 夜惊堂持着三娘刚缝出来的旗子,缓步走到了圆形大会场的中央,手腕微沉。 擦—— 白蜡杆质地的旗杆,插入泥土地面一尺。 死寂天地,也在此刻只剩下一人一马,以及一杆在秋日下随风飘扬的不倒王旗! 夜惊堂骑在马上,环视左右后,又看向了为首的四大部族长,抬起左手,露出了手上的五色手串: “亱迟部嫡系,只剩我一人一马,但这杆旗子还没倒。百年前各部在这里定下‘五族之盟’,立誓互为兄弟同进同退,亱迟部为此誓言,血战到全族死尽,而活着的诸位,不知道还认不认这东西。” 全场死寂无声,硬是没一个人敢说话。 连梵青禾眼底都露出惊疑,毕竟她知道夜惊堂是亱迟部后人,但不知道夜惊堂竟然还藏着五族之盟的信物。 过来的时候也没见他掏出来呀,难不成刚从街上买了几颗临时穿的…… 司马钺和天琅王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伙,肯定得重情重义,瞧见夜惊堂竟然现身,心底自然咯噔了一下。 不过司马钺也没什么失算的,毕竟夜惊堂冒出来抗下此事最好——作为天琅王的儿子,各部关照保护理所当然;但不知隐忍,刚冒头就闯这么大祸,还和南朝关系密切,想着手整合诸部当天琅王,肯定也没几个族长敢支持,这对左贤王和他来说,目的已经达到了。 司马钺迟疑一瞬后,就露出了惊喜神色,开口道: “亱迟部的族徽……你是亱迟部的后人?” 夜惊堂驱马站在王旗旁边,看着远处的司马钺,平静开口: “是啊。当年灭国之战,司马族长费尽苦心把亱迟部族人引到燎原,族内也是拼尽所有人性命,才把我送到梁州。” “哄……” 此言出,各部族人顿时回过神来,直接炸锅。 而司马钺满脸惊喜的神情,直接抽了两下,继而就脸色暴怒,呵斥道: “一派胡言。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妖言惑众?” “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不过在座诸位应该还不清楚。” 夜惊堂扫视满场人群,朗声开口道: “我叫夜惊堂,南朝刀魁,天子亲封武安侯,黑衙副指挥使,在南朝位极人臣,朝廷江湖都能只手遮天,说实话根本不在乎一个断代二十年,早已经没了根基的王位。 “但王权霸业不要,生养之恩还是得报,不然就成了小人。我虽然没见过天琅王和王妃,但亱迟部全族尽死送我逃出生天,得以被义父收养捡回一条命,是确确实实的大恩,所以这账我得回来算清楚。” 司马钺背后双拳紧握,怒声道: “你就算是吾王之子,投了南朝也不再是西海诸部之人。身为南朝高官要员,造谣污蔑扰乱西海诸部,给北梁制造乱子也是你本分……” 咚—— 巫马部的老族长,腰背挺直猛杵拐杖: “西北王庭国灭,唯独亱迟部全族殉国,如今既然还剩一人一马,那他在哪里,亱迟部就在哪里。既然是万部之一,他哪怕不是天琅王,也有资格在这里议事,要逐出西海诸部,也当是各部一起说才算,司马族长有什么资格否认他的身份?” 玄昊部的族长,就是不爽冬冥部,现在亱恒部跳出来了,他自然就恢复了四大部族长的立场,开口道: “在场所有人都能不认亱迟部,唯独勾陈部不行。司马族长若是被诬陷,也不必如此心急,讲清楚道理,各部自会站在你这边。” 司马钺握了握拳头,气色稍微正常了些,开口询问道: “夜惊堂,你若是吾王的后人,就算已经投靠南朝,在帮着南朝挑拨离间,我这当长辈的也不怪罪你。但几百位族长在这里看着,你说话最好有真凭实据,不然……” 啪啪—— 夜惊堂拍了两下手掌,制止了话语,开口道: “我这些时间,都在查当年的事情,若是没点证据,岂会直接冒出来损司马族长的名誉。” 说话间,后方的缺口,驶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前面是个头戴斗笠肩、抗五尺长刀的小姑娘,雄赳赳气昂昂,面对万人注视半点不怯场。 夜惊堂早上收到消息后,没有立即过来,而是先按照许天应的情报开始找证据。 大笨笨虽然武艺不行但对于这些事情相当在行,知道各大部交岁赋是在秋天,而左贤王要暗中返还物资,为了掩人耳目,肯定是趁着琅轩城万部集会,来往商队数量庞大龙蛇混杂的时候,让勾陈部悄悄把东西带回去。 为此大笨笨让他去勾陈部的库房找,夜惊堂和小云璃跑过去,在戒备森严的库房里摸了没多久,就找到了所需之物。 等到马车来到跟前,夜惊堂翻身下马,跳到了车厢边缘,打开了几个箱子,露出了里面满满当当的金器瓷器、绫罗绸缎、名茶花皂等等。 在场族长眼力都不差,认得出这是勾陈部的马车,瞧见这些东西,眉头便是一皱。 毕竟西海诸部属于被制裁的状态,各部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些奢侈品虽然用得起,但绝不会大批量采购,有这闲钱正常都会买几十车米粮食盐药材拉回去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些东西,各族长家里还是有一点的,以此来指责勾陈大王,最多说其生活奢靡,勾陈部族人都不一定会有意见,更不用说其他部族。 司马钺瞧见马车,眼神明显变化了下,转头道: “谁买的这些东西?” 夜惊堂见此开口道: “各部都知道,有闲钱才能折腾这些没用的玩意。勾陈部上交岁赋,北梁全数返还成银子,你们拿着也没大用,又不敢明目张胆囤积太多粮食,多余的闲钱,只能换这些稀罕物件,暗地里享受锦衣玉食的日子。 “这东西可不止一车,勾陈部的大库里好几十辆,勾陈大王装作不知情,怕是有点说不过去。” 司马钺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少,但依旧怒视几名族老。 而几位族老也不是泛泛之辈,互相对视一眼后,一人连忙站出来: “是我们几个暗中授意买的,这些都是稀罕物件,倒卖到南朝能挣不少,所以私底下弄了一批,想赚一笔外快,怕族长不答应,才瞒着族长……” “放肆!部分族人连饭都吃不饱,有闲钱当多购置米粮衣物过冬,买这些……” “行了!” 夜惊堂没等勾陈大王把戏演完,就从货物堆里翻了翻,取出了一匹水云锦: “这东西是江州特供,你们花大钱,从北梁进购大魏出产的名贵布匹,围着整个天下转一圈,再卖回大魏牟取暴利?” “……” 司马钺眼角微微抽了下。 而几个族老也是机灵,连忙道: “这些是族中女眷让帮忙带的,没多少,就几十匹布……” 虽然勾陈部几名族老解释的还算合理,但在场几百名族长可不是傻子。 巫马部的老族长,杵着拐杖上前一步: “我巫马部所有好马场,都被北梁充公,每年还得上缴优良战马,家中子侄都骑不上亲手养大的好马。 “你勾陈部上交的是粮草军械,按理说日子更难熬,结果二十年下来,各部人口没增长多少,就你勾陈部人口几乎翻倍。 “以前我以为,你对北梁态度软弱,北梁希望你能维持西海诸部安定,暗中有所帮扶,本来也没太在意。现在才明白,西海各部交了二十年重税,就你勾陈部一文钱没交!” 司马钺对于人口问题,显然是没法编造理由解释了,不过依旧没有任何心虚之色,沉声道: “我是勾陈部族长,为族人考虑理所应当,北梁许诺返还岁赋,让我维持西海诸部安定,我能不答应?换做你们,你们会不会拒绝这条件?你们答应了,能把消息往外说? “我自幼在西海诸部长大,王庭散了后,各部有灾祸那次不是我带头援助?我可曾问你们讨要一文钱报酬?我没为害你们任何人,还多有帮扶,就因为你们交了岁赋我没交,难不成就成了罪人?不想交岁赋,你们不会自己私下去谈,还得我帮你们去说好话?” “……” 别说,司马钺这话撕破了脸皮,还真算得上有理有据,各族长背后都是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嘴,如果换位思考,北梁暗中给这条件,他们怕是滑跪的比司马钺都快。 梵青禾见夜惊堂冒出来,本来还有点担忧,不过现在变成了理直气壮,开口道: “那当年陷害天琅王怎么算?你没有这张投名状,北梁朝廷会对你如此厚待,半点不怕你尾大不掉,有朝一日威胁到北梁?” “一派胡言!我连你们都无法取信,如何威胁北梁?” 司马钺心智是相当过人,怒声道: “我当年和天琅王走散,孤身杀出重围,没死在战场上就给了你们无数借口。我倒是要问问,当时你们在哪儿? “我手底下不过几百残兵,就算贪生怕死提前逃遁,也陪天琅王打到了最后一战。你们一个个,不是抱病就是失踪,特别是你巫大族长,领命镇守后方,王庭军队一倒,你直接原地遣散后勤兵马,向北梁示好,你逃的是不是比我还快? “就因为你们没在天琅王跟前,便成了形势所迫、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得已而为之。而我就该死在战场上,没殉国就是待罪之人,我问问你们凭什么?!” 司马钺怒声爆喝气势惊人,硬是把各大部都给震住了,连梵青禾都被怼的没找到反驳话语。 而夜惊堂旁观这一切后,继续开口道: “今天早上,左贤王的谋士杜潭清来了天琅城,被我逮住宰了。这些陈年旧事,是从他口中得来。 “前些天我刚到勾陈部,尚未泄露行踪,你就得知了消息,给梵族长暗中指引,把我领到了黄明山,先用驱虎吞狼之计,想让蒋札虎打死我,可惜没成;而后左贤王又亲自出马,来斩草除根,还是没成,这才有了现在的风波。” 夜惊堂说的这里,拔出身边的旗子,插在了面前: “我已经说了这么多证据,也拿出了不少实证,司马族长在狡辩,不痛快承认,那咱们就用西海诸部的方式解决——你对着族徽立誓,让天苍作证,保证绝无嘘言,然后和我打一场,我死了只当我肆意污蔑糟了天堑;你若死了,同理,你敢不敢接?” 各部族长听到这话,都安静下来。 以族徽立誓死斗,在西海诸部可是相当严肃的行为。 虽然老天爷不会真的主持公道,但族徽就相当于西海诸部族人的信仰和列祖列宗的牌位。 对着祖宗牌位撒谎立誓,然后马上和人死斗,光听都知道不吉利,心理压力巨大。 这就和夜惊堂对着义父牌位信誓旦旦狡辩一样,愧疚心虚充斥心头,能取胜除非是实力差距大到闭着眼睛都能打赢的地步。 但两人在南北两朝的排名差不多,在心虚的情况下,接上门报血仇的死斗,世上恐怕没几个有这胆识。 所有人望向司马钺,都等着司马钺答复。 而司马钺见夜惊堂这么狠,确实有点心虚毕竟他说没说慌,他自己知道。 但现在不敢接,就承认了夜惊堂所说的是事实,私通敌国残害旧主换取荣华富贵,必然先身败名裂,而后被各部联合围剿,指不定连族人都不会再站在他这边。 在根本没法退的情况下,司马钺怒容没有丝毫减缓,当即转身拔出了大椅旁边的麒麟旗,咬破左手指头,把鲜红血迹擦着了徽记上: “我司马钺指天为誓,往日从未背弃过吾王乃至全军将士,若有虚言,今日当受刀斧加身之祸!” 飒—— 话落,司马钺将麒麟旗掷出,插在了亱迟部的旗子前方。 按照规矩,夜惊堂也该对着族徽发誓,以证明言词的真实性。 但夜惊堂并未占这点便宜,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信,挂在了狼旗上: “我在大魏长大,对西北王庭、亱迟部没归属感,对着旗子发誓如同空口白话,没任何意义。这封信是从杜潭清身上得来,写给司马族长的,我拿出来传阅众人,就能证实我方才的言词。 “但我今天过来,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讲理的。 “所以这封信我最后才拿出来,先放这里,等你我分出胜负后,我会将此信传阅众人,以免各部族长误会我污蔑司马族长,还杀人灭口。 “司马族长若胜了这封信传阅众人自证清白也好,毁掉书信掩盖真像也罢,你自己决定。” ?? 司马钺听见这话,眼皮又抽了下。 毕竟刚才他还能靠通神武艺搏一把,杀了夜惊堂‘洗清冤屈’,而夜惊堂这么搞,他要么被打死在当场,要么打赢后把书信打开传阅众人自证清白。 但左贤王给他写的秘信,还让杜潭清随身携带,里面写了些什么东西他能不清楚? 事后他要是把信毁了,赢了也做实了反叛害死天琅王的过往,这完全是不给他留活路! 司马钺沉声道:“你身为大魏高官,想伪造一封书信还不简单?死了也要给我泼身脏水,你好毒的心肠” “司马族长若是清清白白,打赢了自有无数时间证伪,难不成还怕被一封伪造的书信扳倒?” 夜惊堂话到此处,抬起左手勾了勾。 天地也在此刻寂静下来。 呼呼~~ 微风徐徐,两面旗子在偌大会场中央轻轻飘舞。 所有人目不转睛望着针锋相对的两人,心弦慢慢崩到了极点…… —— 昨天更完到现在没睡,明天再一次性写完吧(-) 多谢【走走】大佬的盟主! 多谢【清、微】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天狼啸月 呼~ 微凉西风,卷起了无数古老徽旗。 万人齐聚的会场内,两道人影遥遥对立。 夜惊堂从马侧摘下了长枪,微微抬手让云璃靠后,抬步走到了王旗之前,不紧不慢解开了枪套,露出了墨黑枪锋。 司马钺在死寂气氛下,呼吸都有所凝滞,不过作为北梁大宗师,昔日西北王庭的大司马,戎马一生的胆识尚在,深知‘善不掌权、慈不掌兵’的道理,哪怕失了仁义又如何?在将帅眼里,只有一个成王败寇! 为此在沉默一瞬后,司马钺便恢复了威严与冷漠,抬起右手,自族老手中接过了铭刻麒麟纹路的偃月刀,踏下了台阶。 踏踏~ 沉闷脚步,声声扣人心弦,尚未靠近,千军万马般的强横气势便冲天而起。 夜惊堂斜持枪锋指向地面,虽然知道司马钺绝非泛泛之辈,很可能是一场苦战,但眼神平静如常,没有丝毫避战之意。 毕竟旗子上那封信,并不是他胡编乱造的。 他上午在找司马钺的证据,而孟姣带队去清理杜潭清等人,事办的比他想的周到,直接活捉了杜潭清,准备带回去拷问套取有关北梁边军的情报,而同时也在杜潭清身上搜到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左贤王暗中授意司马钺,以天琅王至交兄弟的身份和他相认,而后找机会灭口;甚至点明了席天殇很快就到,如无把握可伺机联手铲除后患。 勾陈部有几千族中武人驻扎在城里,夜惊堂现在不把事情闹到台面上,接下来就很难再找到杀人而不被勾陈部记恨的机会。 而等到席天殇过来,两个北梁大宗师联手暗杀,压力显然不小。 所以当前最合理的选择,就是在北梁刀圣没到之前,先名正言顺除掉勾陈大王,而后离开琅轩城前往洪山,透漏行踪让曹阿宁带回去邀功,席天殇敢来就让他来便是。 这也是夜惊堂点名让司马钺下来单挑的缘由。 如果直接把信亮出来脸皮撕干净了,司马钺势必破罐子破摔,在群起而攻之的情况下,肯定命令族人强行离开琅轩城,哪里会再和他死斗。 琅轩城安保由勾陈部负责,城中就他家有成建制的军队,各大部若是阻拦,少说搭进去几百条人命。 若是不敢拦,夜惊堂就得靠着十几个打手自己万军取首,就算能做到,风险也比现在单打独斗大太多。 眼见司马钺大步走来,夜惊堂手中鸣龙枪往后滑出,直至枪尖点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司马钺单手握偃月刀,走到十丈之外,脚步便停了下来,大刀前挥,右手向前左手贴于腰间,架子站住后两尺刀锋岿然不动,仅看架势便能感觉到那份势不可挡。 偃月刀在江湖上极为罕见,其长度九尺出头,造型确实霸气,但过于笨重,可以说集合了长枪和重刀的缺点,寻常人根本耍不开,练好了也不见得比长枪厉害。 但放在江湖顶层已经打入一朝前十的顶尖武魁手中,其效果便产生了质变。 以司马钺的武艺,几十斤的偃月刀可以说如臂指使,长兵重劈威力远强于短兵,九尺多长也架得住长枪,完美集合了重刀和长兵的优势之处。 夜惊堂如果用四米出头的大枪,还是能把偃月刀吊着打,毕竟偃月刀这种兵器不可能做到四米长,但他手上的鸣龙枪,算是中平枪,两米七左右,打这种兵器只能说旗鼓相当,双方都各有优势。 随着两人摆开架势,周边的几百名大小族长,都站起身来,绷紧心弦观望。 司马钺不确定夜惊堂的枪法路数,并未立即动手,双目如鹰观察着夜惊堂的风吹草动,试图判断出具体底细。 而夜惊堂前些日子在琅轩城摸底,就了解过司马钺的路数,大开大合标准的战阵刀法。 为此夜惊堂也没占这点便宜,在司马钺站定一瞬,单手握住的枪尾,就在手中猛然一震! 啪~ 场地间凭空传出一声爆响。 围观万人,只见夜惊堂右手轻震,一股骇人气劲便透体而出,以至于左手袖袍直接绷圆。 原本笔直的长枪,枪杆如同软木,肉眼可见的弯曲了下,点在地面的枪锋一颤,地面便被气劲震出一个泥土飞溅的凹坑。 而下一刻,九尺长枪就被夜惊堂拉起,身形往前直撞,以力劈华山之势,劈向司马钺头顶。 飒—— 这一下举重若轻,远没有往日黄龙卧道摧天撼地的恐怖气势,看起来就是简简单单的拖枪下劈。 但这并非夜惊堂收了力,薛白锦的《南山神阳劲》,是罕见的内功法门,其作用就是让武人完美掌控一身气劲。 当前这一枪,便是将通神之力凝炼到极致,一身功力全用在枪锋之上没有丝毫外泄,才能展现出的气象。 夜惊堂底子和前些日子没有任何变化,但‘先声夺人’和‘举重若轻’,已经是武道上的两个境界,再往上便是大巧不工返璞归真! 常言‘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动静并不大的一枪,并没有让围观万人产生讶异,只是觉得速度快的惊人。 而作为对手的司马钺,瞳孔却猛然一凝,察觉到了枪锋中潜藏的可怖破坏力。 嘭—— 一声闷响后,原本持刀而立的司马钺,几乎眨眼间消失在原地,身形闪至左前方,旋身一刀横劈,斩向夜惊堂腰腹。 轰隆—— 也在这一瞬间,夜惊堂的枪锋劈在了原本的落脚处。 本来举重若轻的长枪,蕴含气劲在此刻瞬间爆发,枪锋之前的黄土地面,瞬间被蛮横气劲冲出一条长沟。 场地中沙土飞扬,远看去犹如天人一剑,横斩在大地之上,留下了一条凌厉剑痕! 围观近万人,完全没料到夜惊堂看似随手的一枪,威力这般夸张,在动静传出时,数人被惊的退后一步撞到椅子,从而坐回了椅子上。 而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司马钺虽然为人不行,但能成为西海诸部最强者、曾经西北王庭的武官之首、北梁王朝的十大宗师之一,靠的绝不是人情世故。 司马钺一身武艺由老天琅王传授,时至今日已经在北梁十大宗师里位列第六,四圣之下比他强的就一人。 哪怕夜惊堂已经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没了明显短板,司马钺依旧跟得上,且在夜惊堂出枪瞬间,已经绕过锋芒,将偃月刀送到了夜惊堂腰腹。 夜惊堂手上鸣龙枪的枪杆,由银蚕丝胶合而成,韧性强度远超铁杆,重却不过七八斤,也就比螭龙刀重一点点,比偃月刀轻便太多。 在偃月刀劈来瞬间,夜惊堂已经将鸣龙枪抽回,以崩枪托鼎式架在了左侧。 铛—— 一声爆响。 司马钺本来目的,并非是想一招斩杀对手,而是闪避同时还手,逼对方回防,干扰出招路数,以便后续反客为主化为主攻方。 司马钺旋身一刀劈在枪杆上,力道不可谓不浑厚,按照常理,这一刀侧向重劈,必然能击偏夜惊堂下盘,迫使其踉跄几步没法站稳。 但让人司马钺没想到的是,他双手持刀劈在夜惊堂架起的长枪上,犹如劈中了千年巨木。 偃月刀裹挟的万钧之力砸下,墨黑枪杆明显弯曲了下,双手握枪的夜惊堂,却如同磐石,脚扎大地晃都没晃。 轰隆—— 虽然身体没动,但夜惊堂脚下的干硬黄泥地,还是被蛮横气劲砸穿,双脚陷入地面半尺,往侧面滑了半个身位,而后就戛然而止。 司马钺自侧面抢攻,一刀横劈身体是倾斜状态,未能把对手击退,强横力量自然从偃月刀反馈到了自己身上,身形当即晃了一下。 而夜惊堂顺势推枪上崩,枪杆直接横向拍在了司马钺腰侧。 嘭—— 闷响声中,一招失算的司马钺,直接被山崩般的横向巨力抽飞了出去,眼底显出错愕。 司马钺曾经见过天琅王,知道天琅珠淬炼过的身体,就是人间兵器,把气脉骨相调整到了先天不可能达到的地步,只要天赋够高,对手就得永远承受矮人一头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比肩的绝望,这也是亱迟部起家的资本。 此时虽然只是短短一招,司马钺还是看出了夜惊堂身体的特殊——不光已经用过天琅珠,而且远不止于此,力量比同体型武人明显强出一大截,骨架能承受住双方爆发巨力而纹丝不动,也绝对不是正常人的骨架! 如果这些都是后天淬炼而成,那这就不是人间兵器那么简单了,完全是人造神仙,同级别武人打不动也招架不住,那所学的招式套路还有什么意义? 好在司马钺眼力毒辣,一刀劈下,虽然夜惊堂身体纹丝不动,但双手强接重劈,双手虎口还是出现了细微血痕。 这说明夜惊堂只是骨架结实,皮肉和正常武人没区别,被砍中脖子腰腹照样得暴毙。 如果再和蒋札虎一样刀枪不入,那武圣之下基本上只能干瞪眼了。 司马钺从排位来看,比璇玑真人要差点,但也走在了百家皆通的路上。 而这个段位的武人,没有明显短板,对手弱势之处就是其强势之处,最擅长的就是寻找弱点以长击短! 飒—— 夜惊堂拍飞司马钺,当即抬枪前刺,枪锋晃动如游蛇,带起尖锐破风声响,根本没法捕捉落点,这也是平枪直刺的恐怖之处,基本防不住。 而司马钺横飞出去,一招摸清夜惊堂底细后,便直接转变了打法,落地瞬间以左手撑住地面,右手大回旋,一刀扫向夜惊堂脚踝肌腱。 这个招式相当怪异,手持几十斤的重刀,整个人却轻盈的好似灵活猿猴,力道不重就如同随手乱挥,速度快的惊人。 夜惊堂根本不怕全力重劈,因为提气蓄力需要时间,他完全来的及格挡,也架得住。 而这种轻飘飘根本不提气的攻击,可能都划不破寻常皮甲,但对他威胁反而很大,因为他攻击力惊人但皮脆,菜刀在身上拉一下就是一条口子。 虽然伤不到内里,但被划中脚筋手腕,战斗力当场就得掉一半。 眼见刀锋扫向脚踝,夜惊堂当即收腿凌空下扎,躲开了偃月刀。 而司马钺手中大刀根本没啥力道,自然也不存在收力的说法,直接右腿上踢,便把轻飘飘的偃月刀磕的上挑,攻向胯下。 夜惊堂见状当即以靴子夹住了刀锋,借力往后腾空拉远了些许距离。 而司马钺左手发力便从地上弹起,双手握偃月刀,左手控制方向,右手前后抽插,直取夜惊堂双脚。 嚓嚓嚓嚓—— 偃月大刀,在司马钺手中前后抽插,快的犹如飞梭,围观之人只能看到模糊残影。 这种攻击毫无威力可言,也不讲究破甲能力,就是蜻蜓点水一触即收,全身武学都凝炼在进攻频次上,不管能不能砍死,反正擦中一下是一下。 夜惊堂习武以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王八刀法,但能让他产生棘手感,那就是顶尖的武学造诣。 在步步后撤转瞬躲了十几刀后,夜惊堂完全没有稳住身形力从地起的机会,当下也是眼神一沉,抬枪直接前刺。 任何大威力的招式,第一要点就是力从地起,腿、腰、脊背、胳膊成一线发力;脚不沾地,手上就全是花架子,威力肯定大不了。 不过不讲究姿势力道,怎么快捷怎么来刮痧王八枪,放在武魁手里确实够快。 夜惊堂省去了提气、调整发力姿势的步骤,就是抬枪急戳,墨黑枪锋在面前化为了打桩机,其路数硬要形容的话,估计就是——一扎眉眼二扎心、三扎眉眼四扎心、五扎眉眼六扎心…… 夜惊堂并非刀枪不入之躯,司马钺显然也不是,双方都用王八拳,夜惊堂手上的长枪显然还是比偃月刀快的。 飒飒飒—— 不过转瞬之间,被逼出去七八丈的夜惊堂,又提枪连刺,把司马钺戳的连退了十几步。 此情此景,着实把满场有些武艺底子的族长们看愣了。 东方离人等人藏在人群后方,瞧见这乱七八糟的场面,眼神都有点震惊,可能都没料到两个武魁打架,能打出这种毫无章法就是一顿乱戳的场面,甚至对方还有点招架不住的样子。 而在场之中,只有璇玑真人和太后娘娘,眼底露出惊艳之色。 璇玑真人是看得出门道,所谓武道,就是‘一个站着、一个躺着’,路数死板恪守招式教条,一辈子都打不过武圣;而因地制宜、在合适的情况下用最合适的招数,才是最顶尖的武学理念。 司马钺能转瞬抓住弱点,并拿出应对策略,武道造诣确实称得上登峰造极。 而夜惊堂这么快就能反客为主掌握这一理念,更称得上悟性惊人。 至于太后娘娘惊艳,纯粹是花痴,倒是没太多说法。 飒飒飒—— 夜惊堂枪出如龙,没有多大声势,但环环相扣枪枪紧逼,压迫力着实不小,不想被戳一下就得退。 司马钺进攻频次上拼不过,当下也不在取巧,在夜惊堂一次抽枪瞬间,右脚重踏地面,偃月刀直刺中门。 这一刀是纯粹的全力爆发,力起瞬间,脚下黄土地就被崩出一个凹坑,手中偃月刀,也化为了裹挟千军威势的寒光麒麟,尚未临身已经带起刀削般的强风气劲。 夜惊堂察觉不对,下一枪不再是轻飘飘的前送,右脚重踏大地,一式青龙献爪便从手中冲出,直刺司马钺胸腹。 司马钺先行出手,偃月刀可以先送到夜惊堂胸口,但他不确定夜惊堂骨头有多结实,如果练过玉骨图,他很可能捅不断,只造成些许内伤。 而夜惊堂这一枪过来,他胸口必然是个大窟窿。 为此司马钺在双方兵器擦身而过的瞬间,强拧偃月刀,以麒麟刀背撞向了刺来的枪锋。 铛—— 裹挟浩瀚气劲的鸣龙枪,被略微击偏方向。 而司马钺刀锋被撞开,蕴含力道已经泄尽,但依旧刀锋回正,刀刃抹向了夜惊堂脖颈。 嚓—— 方才那几下属于招式运用灵活,脑子不笨的武魁都能想出来,而这一下则是正儿八经的真功夫。 因为前刺力道大了,撞击过后偃月刀还残留巨大惯性,难以调整角度,很可能没法回正和回正过头,导致接触不到脖子;而力道小了,撞击后会被直接弹飞。 要做到撞开长枪后,控制刀刃精准无误擦向脖子,就得提前预估到夜惊堂的爆发力强弱,把力道掌控的恰到好处,这火候就是四圣来了都得点下头。 旁观能看出门道的武人,见此瞳孔都是一缩,心中暗道夜惊堂处境不妙。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司马钺手中偃月刀即将接触到夜惊堂,却往侧面移开,放弃了抹脖子的机会。 此景倒也不是司马钺心怀善念,想着点到为止刀下留人。 夜惊堂面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刀,确实是被惊了一下,没料到司马钺把几十斤中的偃月刀,能玩的像手术刀一般精准。 但他深知‘力留三分’的武道真理,这一下前刺也根本没用全力,眼见偃月刀在被弹开后直接摸向脖子,夜惊堂浑身一震双目瞬间充斥血丝,被撞开的前刺长枪,瞬间化为绷直的钢鞭,抽向了司马钺肩头。 轰隆—— 偌大场地内,猝然出现一条黄土飞扬的黄色长龙。 司马钺一刀尚未接触到脖颈,左肩就传来排山倒海的力道,整个人当空横飞出去,力道之大,直接让其横跨数十丈,飞到了场地的外围。 “喝——” 夜惊堂发现司马钺比想象的要棘手,也没有再托大和其切磋战场绣花般的细微技巧,一枪轰飞司马钺后,爆喝一声重踏地面,身形化为黑色利箭,自场地间横穿而过,落地便身若崩弓、拖枪硬劈。 毫无保留的全力爆发,饶是练过南山神阳劲,也没能压住堪比龙象的蛮横气劲。 枪锋上抬,漫天尘土便被卷为螺旋漩涡,如同拔地而起的黄龙,朝着正前方撞去。 司马钺一招失手侧向横飞,尚未落地枪锋已经快来到近前,任凭技巧再强,面对这种一力降十会的打法,也显出了捉襟见肘的一面。 如果不出意外,司马钺接上这招就得受伤,然后被无限连压到底,能让他再站稳还手,都算夜惊堂枪法没练到家。 司马钺深知当前处境,为此身在空中,就以偃月刀强点地面,拉长了倒飞的距离,加速摔向了场地外围的人群附近。 夜惊堂这一枪下去,不一定砸的死司马钺,但哪怕是倾泻出去的气劲,也能把最前方的十几个围观群众砸个尸骨无存。 瞧见司马钺在擂台单挑的情况下,故意以场外之人为肉盾,夜惊堂眉头一皱。 虽说这一枪追击,把场外之人砸死了责任也在司马钺,但夜惊堂终究不是司马钺,手中枪凌空强停。 嘭—— 蛮横气劲四散,冲开了满天尘土! 而司马钺也得以脱离压制,落在场地边缘稳住身形,重新恢复了稳若磐石的架势。 站在场地最前方的十几位大族长,瞧见此景顿时暴怒。 巫马部的老族长反应过来后,开口怒骂: “司马钺!两部生死擂以旁人为盾,古往今来你都是第一人,勾陈部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而梵青禾则是柳眉倒竖,挥手驱离场地周边的族长和族人: “找死不成?还不退开!” 连在场外围观的小云璃,都气的把斗笠摘下来砸向场地,怒骂道: “呸——就你也配和惊堂哥打架?……” 不光是围观诸人,连勾陈部的武人,瞧见此景都直皱眉,毕竟打擂无意间误伤旁人,属于观众作死。 而故意往人群跟前跳,从而摆脱对手追杀,就是彻头彻尾的臭不要脸欺君子了。 司马钺面对满场山呼海潮般的呵骂嘲讽,并没有什么反应,心思全集中在夜惊堂身上。 而夜惊堂也没骂司马钺,毕竟司马钺没跳出场地范围,他收枪是他的事儿,司马钺无耻但并未犯规。 ‘武德’从来都是武人要求自己的标,而不是用来要求对手的。 双方在停手一瞬后,场地间便再度传来动静。 夜惊堂左手负后、右手斜持枪锋,望着司马钺,开口道: “我有个自创的厉害招式,只是不想随便拿出来用。现在伱先不讲武德,那就别怪我手黑了。” 说罢,夜惊堂脚尖轻点,倒着飞向场地正中间。 呼~ 司马钺注视夜惊堂,缓了口气后,再度拖刀前压。 方才靠着场外之人当盾牌,瓦解了夜惊堂一次无缝连击,对武魁级别的武人来说,已经是捡回来一条命。 司马钺此时依旧全盛,自然珍惜这次靠身败名裂换来的机会,此时再无保留,心思集中到极点,拖刀狂奔犹如黑甲麒麟,半途便发出一声爆喝: “喝——!” 声音含怒而发,犹如旱地惊雷,瞬间压下了满场嘈杂。 司马钺爆喝过后,距离尚有十丈,便双手握刀尾,旋身一周移至后上方,摆出开天辟地之势。 夜惊堂面沉如水,右手握枪后移,看似要用青龙献爪直刺破招。 而司马钺全身心提防,已经准备扫开中平刺击,但让他没料到的是,占据上风的夜惊堂,抽枪过后并未直刺,而是直接全力掷出。 飒—— 鸣龙枪化为黑色标枪瞬间撕裂长空,直取司马钺面门! 这一枪就是脱手版的青龙献爪,虽然没有握在手中的后续穿刺力,但速度威能不减半分,攻击距离更是无上限,和撒手锏一样,一般是枪客最后搏命的招式。 司马钺虽然没料到夜惊堂敢这时候丢兵器,但反应极快,当即将偃月刀加速斩下,劈开了破空而来的飞枪。 铛—— 枪客丢枪被砸开,为了灵活身上也没带刀,按理说接下来就是必死之局了。 但夜惊堂的杀招可不是这个撒手枪。 在丢枪之后,夜惊堂双腿猝然发力,身形弹起,几乎紧随长枪冲出。 在偃月刀劈开长枪瞬间,整个人已经靠近司马钺,右脚在后支撑身体,左腿弯曲将身形前倾,双手合拢攻向前方,手、身、脚绷成直线,整个人如同一杆长枪,合拢指尖直接撞在司马钺小腹甲裙上。 这一招动作像是柳千笙的‘金龙合口’,但柳千笙并未教过他这招式,两者内核更是天差地别。是他打完蒋札虎的通臂拳后,苦思冥想被逼出来的招式。 柳千笙双掌是分开的,主攻胸腹,躲开上方横斩把人推出去,左腿猛蹬拉开距离。 而夜惊堂双掌是‘拜菩萨’一样合拢,身形压的更低,身体前倾几乎趴下,攻击角度自然更低以至于根本没法后撤,左腿绷直也是往前扑。 招式说起来也不难,但因为攻下三路手太黑,夜惊堂想出来后并不怎么想拿来用,当然以前也没机会用。 但手黑并不妨碍这招的强大。 集全身之力前冲,双臂上抬攻前正方,身高加臂展,原地攻击距离两米出头,是武夫赤手空拳能攻击的最长距离,而且威力很大直击命门,专门用来破蒋札虎的超长臂展,蒋札虎瞧见了,怕是得惊的胯下一凉,当场和他绝交。 此时夜惊堂忽然爆发,明显打了司马钺一杆措不及防。 司马钺大刀劈开长枪瞬间,就瞧见三丈开外的夜惊堂,以跳水的姿势直接压低了身形,如同一杆黑色标枪般钻到身前。 司马钺反应奇快,当即拉刀试图削向地面,但这已经来不及了。 嘭—— 不过下一瞬,司马钺整个下半身便直接麻木。 合拢双掌以指尖撞在甲裙上,气劲爆震,硬生生轰碎了质地精良的皮甲。 司马钺整个人瞬间变成了弓腰的虾米,往后倒飞出去,脸色直接扭曲青紫。 而夜惊堂一击出手,弯曲左腿绷直,飞身就是一记冲膝,击中司马钺胸腹。 嘭—— 司马钺厉害归厉害,但显然没陆截云抗揍,爆响声中,覆盖黑甲皮甲的胸前当即下陷,甚至能听到肋骨绷断的‘咔咔’声。 而绑缚的花白头发在此刻被震散,整个人当空旋转几圈,摔在了地面上。 扑通—— 麒麟偃月刀,也脱了手,当空飞旋几圈后,插在了黄泥地里。 呼呼呼—— 嚓! 本来气劲四溢的偌大战场,几乎是瞬间戛然而止。 等众人看清楚景象,刚才气势骇人的司马钺,已经摔在地面滚了几圈,没有声响也没有气息进出,只是咬碎牙齿,盯着面前的黄土地。 而夜惊堂单手负后,站在两面旗帜之间,平淡看着司马钺,也并没有在追击。 这次不追击,并非点到而止,而是他清楚自己这招的破坏力。 杀招就是杀招,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要把人打死,就和风池逆血一样,没有打第二下的说法。 两招出手,第一招‘以身为枪’,定点突防打的小腹‘中极穴’,也就是脐下几寸。 不管打没打碎骨头,只要中了就别想再起身,蒋札虎中了都一样,会不会半身不遂不清楚,但终身绝育是肯定的。 如果不是司马钺先不讲武德,以旁观者性命为肉盾,逼他放弃连击重新打,他估计会当点人,上抬一点打气海,这样最多打个经脉尽断。 第二招其实都不用补,只是他怕司马钺还藏着什么,才补了一膝盖以防万一。 偃月刀落地之后,满场死寂无声,只剩微风与落日,撩拨着插在黄土地上的两面黑旗。 “咳咳……” 在寂静许久后,场地里才发出两声窒息般的闷咳,但依旧说不出话语。 而此时围观万人,才反应过来,嘈杂声骤起,但其中也夹杂着抽凉气的声音。 嘈杂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没看清,只觉得司马钺刚才被长枪抽飞两次还虎虎生威,忽然一下就倒有点奇怪。 而抽凉气是佘龙等看清过程的高手,心头明白夜惊堂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有多狠,不说司马钺,神仙来了不慎中招,也得跪地上半天起不来。 夜惊堂负手等待片刻,见这一招确实太狠,司马钺根本短时间缓不过气,就拿起了棋子上的信封,抬手轻抛。 飒—— 黄色信封当空飞旋,直接飞到了场地正前方。 梵青禾抬手接住,不过想想并未打开,而是交给了她的死对头玄昊部族长: “姜族长帮忙确认虚实,读一遍。” 姜族长看着倒地不起的司马钺,此时才回过神来,双手接过信封,眼底满是惊异。 他从里面取出信纸,仔细看过后,还让族人取来左贤王给各部下发的文书,和其他几名族长对比字迹印玺,确定是左贤王的亲笔信后,才开口朗声道: “此信确认为真。至于内容……” 西海诸部终究在左贤王治下,玄昊部没公开宣读左贤王信件的胆子,其他各部显然也没有,便开口道: “内容是杜潭清命令司马钺,伺机铲除天琅王遗孤,且提及黄明山一事,若有族长不信,可亲自上前检验。司马钺,你可还有话说?” “咳咳……” 司马钺趴在地上,憋了良久,才缓过来一口气,沙哑道: “老子是左贤王的人,你们若想左贤王发兵西海踏平各部,大可以尊他为王,把我杀了祭旗。” “嗡……” 见司马钺终于改口承认,全场哗然一片。 各部族长也是皱眉,觉得这个问题确实有点棘手。 夜惊堂也没想现在就强迫西海各部造反,见此开口道: “现在西海各部,都在北梁左贤王治下,当以北梁为尊;但我不一样,我是南朝的侯爷、亱迟部的后人,在黄明山杀左贤王的人是我,今天来找你,也是报当年的灭族之仇。 “左贤王要是对我目无北梁国法的事有意见,觉得破坏了两国通商盟约,大可上书我朝天子,让我朝天子严刑惩治我。至于西海各部,我想杀你,不需要他们支持,他们也拦不住。 “如果左贤王因为此事迁怒各部,要发兵打西海各部,我作为亱迟部的后人、天琅王的继承者,岂能忘了麾下子民,届时我不介意辞去南朝官职,回来帮各部抵御北方强敌。 “就看左贤王愿不愿意为了你这马前小卒,逼的西海各部同仇敌忾,把我推上天琅王的位置。” 各部的族长听见这话长长松了口气,看夜惊堂眼神都变了。 巫马部的老族长双手杵着拐杖,眼底带着几分感激,朗声开口道: “西北王庭已成过往,我等都是北梁藩臣,没有北梁国书,哪有尊人为王的道理;不过夜惊堂是南朝臣子,哪怕在这里杀人放火,我等也没权力扣押过问,得先征得北梁朝廷的许可。张族长,你和左贤王关系近,快送封信去王府,问问南朝臣子要杀司马钺,我等能不能先把人扣下,等朝廷的人过来处置。” “……” 被点名的张族长,明知这是废话,还是跑下去写信,送去千里之外的平夷城。 司马钺听见夜惊堂的说词,已经明白必死无疑而且左贤王根本不可能给他报仇,能做的只会是追杀夜惊堂,然后拉拢善待各部,以免各部集体倒向夜惊堂,养出一只新的天琅铁骑。 司马钺咬牙撑起身体,坐在了地面上,环视周边一眼后,怒声道: “当年全线溃败,各部男儿冲锋在前死伤无数,天琅王执意死战到底,我能如何? “我司马钺对不起天琅王,但至少对得起族人。我私通北梁,致使王庭兵马提前溃败,害的亱迟部灭族不假,但仗没打起来,你们各部少死了多少人? “这世上能杀我、恨我、骂我的只有亱迟部,你们不配,你们和我没区别,没资格站在这里趾高气昂落井下石! “如果当年不是你们阳奉阴违,不听王庭号令,我万人之上的大司马,何至于私通北梁出卖天琅王谋后路? “亱迟部成在把各部当兄弟,败也在把各部真当兄弟。天琅王一片赤诚,换不来你们这些狼心狗肺之人半点感激。 “左贤王是灭国之贼,但他以重税、暴政治理各部,你看看你们多老实,从来不敢闹事,饭都吃不饱,也要砸锅卖铁把岁赋凑齐,当年天琅王有这手腕,何至于连军饷都凑不齐最后战死燎原!” 大喝声传遍整个会场,所有人都是沉默无言。 司马钺说完话后,摇摇晃晃站起身,看了夜惊堂一眼而后单手拔出大刀,怒喝一声后,全力砸向脖颈。 嚓—— 血水飞溅,洒在了随风摇曳的麒麟旗上。 夜惊堂眉头紧锁,在司马钺自裁过后,移开目光,环视了会场周边的万千族人一眼。 为防给西海各部引来兵祸,夜惊堂走之前还是举起手中族珠,朗声道: “西北王庭已成过往,如果诸位安居乐业可享太平,我便是南朝国使,会时常重回此地,与诸位叙旧。 “但如果北梁刀锋蔓延此地,各位享不了太平,也别忘了,南朝还有我夜惊堂。 “我既然身怀亱迟部血脉,哪怕只剩一人一马,也不会对祖辈和你们立下的盟约坐视不理。 “北梁若敢来犯,我单枪匹马亦能杀穿西北;他们若想再见天琅王,我可以还他们一个天琅王!” 夜惊堂说完后,拔出了鸣龙枪和王旗,翻身上了马匹,轻夹马腹往场地外走去。 蹄哒、蹄哒~ 染血黑旗在落日下飘舞,血珠染红了老旧旗杆。 所有人沉默无言,清脆马蹄,成了死寂会场里唯一的声响…… —— 世子差一千均订两万订,这本差一千均订四万订,求点月票吧,这个月月票好像挺重要的,阿关已经尽力爆更了。 没看过世子的大佬们可以看一下,很好看的or2。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太后娘娘晕倒啦 黄昏日暮,绵延无际的帐篷,被夕阳染成了暗红色。 跟随夜惊堂走了万里的大黑马,慢悠悠走出死寂人群,进入同样鸦雀无声的集市。 夜惊堂手持黑色王旗坐在马上,余光看着街道两侧,蹙起的眉头,并未因为走出会场而舒展。 今天杀司马钺,纯粹是先下手为强除掉后患,作为梁洲出身的江湖游子,他心里只有义父,对于出生前的爱恨情仇,确实找不到太多共鸣。 虽然西海诸部的族长,各有各的心思,但生活在这里的普通百姓不一样。 北梁抽取重税、强抓壮丁,抽不到统治者身上、抓不到族长家里;这些暴政重税,全压在生活在西海诸部的平民肩膀上。 夜惊堂不在乎各部族长的想法,但走出会场,明显注意到那些羊倌、力夫、老药农的眼神,那是一种没来由的仰慕、信任和渴望。 这渴望出自几十年前舒坦日子,出自那把族人当亲人的三代天琅王。 他不认识这三个人,甚至对这三个人毫无概念,但他们显然把他当成了和那三人一样的人。 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以至于向来问心无愧的夜惊堂,都如鲠在喉,难以和这些素不相识的目光对视。 蹄哒、蹄哒…… 夜惊堂穿过无声人群,转入街角,走进了一条无人问津的小道。 而也在此时,跟在后面装作随从的小云璃,眼见四下无人,才激动的跑过来,直接一个飞跃,落在了大黑马后面,双手抱住夜惊堂的脖子来了个荷包蛋冲击,而后就对着脸蛋啵啵了过来。 “诶诶诶?!” 正在忧国忧民的夜惊堂,瞧见逐渐放大的灵动脸颊,惊的脸色骤变,迅速抬手挡住小云璃的嘴唇: “女侠且……不是,云璃!你做什么?你想让你是师父师娘把我腿打断?!” 折云璃扑上来没亲着,才想起自己在干啥,脸色一红又收了回去,转而抓着夜惊堂肋下两侧的衣袍,叽叽喳喳道: “惊堂哥,伱真是太厉害了!师娘要是在场,肯定变成开心的猴子……” ?! 夜惊堂见云璃这么损自己媳妇,脸色肯定一沉,抬手在云璃脑壳上弹了下: “瞎说什么?多大的姑娘了,也不知道含蓄点。” 折云璃见夜惊堂喜欢含蓄点的,气质可谓瞬间变化,收手搅着耳畔一缕秀发,眉目含春: “惊堂哥哥教训的是~妹妹我也是情不自禁,得意忘形之处,还望惊堂哥哥~……” 妈耶…… 夜惊堂刚才的家国情怀,算是彻底一泄如注,骨头都酥了一半,他连忙抬手: “好好好!别说了,让人听见怎么办……” 折云璃嘻嘻笑了下,尽力压着心底满是小星星的情绪,但还是坐在马鞍后面不肯下去,还左摸摸右摸摸,半点不老实。 夜惊堂劝了两句,也没啥办法,便由着她去了,正举目寻找笨笨她们时,却见梵青禾从人群后方快步走了出来,在高处环视一眼后,直接跑来了他这里。 折云璃瞧见来人,才念念不舍收手,连忙跳下了马匹…… —— 夜惊堂翻身下马,刚往前迎几步,梵青禾就提着大祭司服的裙子,小跑到了跟前。 梵青禾从昨天到今天,可谓心力憔悴,本来都准备卸任族长把事情扛过去了,夜惊堂忽然冒出来英雄救美,还把事情解决的这么完美,可谓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梵青禾的眼底神情,和小云璃差不太多,看的夜惊堂都怀疑她是不是也要冲过来扑怀里啵自己。 好在梵青禾较为成熟,云璃又在后面,终是没敢做出这般疯丫头的举动,快步来到跟前后,就望着夜惊堂,嘴唇嗫嚅想说什么,但半晌没说出来,眼圈反而红了。 夜惊堂知道几百个各自为政部族,族长必然各有各的小心思,但梵青禾不一样,真真正正是不满北梁的统治,想要通过努力,让自己乃至族人往后可以站着活着。 这点从其经历就能看出来,梵青禾堂堂一部女王,想要锦衣玉食的话,日子过的不会比笨笨差多少。 但她在刚刚继任后,却孤身一人隐姓埋名游历北梁江湖,冒险潜入各大派寻找天琅珠的线索,甚至被璇玑真人追了一年都未曾放弃目的。 这些事情,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但也是因此,夜惊堂更明白梵青禾对他的期待有多大,面对那道发红的眼神,他想了想,含笑道: “刚才我没说场面话,梵姑娘对我有恩情,只要北梁乃至各部敢欺负梵姑娘,我单枪匹马也会过来给姑娘撑场面……” 梵青禾轻咬红唇,憋了半晌后,还是抬起手来,给了夜惊堂一个温暖的抱抱: “谢谢夜公子,你已经做的够好了。现如今就算你无心继承王位,北梁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变本加厉剥削,你已经是西海诸部的恩人。 “其实除了血脉,西海诸部没给过你什么,当年如果各部真是万众一心,天琅王又何至于葬身燎原。 “我知道西海各部是什么德行,但我出生正值王庭没落,没见过王庭的繁华,只看到北梁人对我们的欺压和族人的食不果腹。 “我想让日子变好些,但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我四方寻觅,找遍了天南海北,希望能像亱迟部一样带着族人复起,但同样没有任何办法。直到遇见了你……呜……” 梵青禾说到最后,竟是带上了哭腔,下巴枕着夜惊堂肩膀,泪水直接滴在了衣服上。 夜惊堂被抱了个结实,双手微抬难免有点尴尬,但很快发现这个拥抱只是单纯的感谢,并没有夹杂任何男女情愫,才稍微松了口气。 梵青禾情绪很激动,夜惊堂虽然没在西海诸部长大,没法对梵青禾的成长感同身受,但他出生在梁州。 梁州和西海诸部接壤,两边的生活条件差别并不大,可能有富饶区域,但大部分都是寸草不生的穷山恶水,而西海诸部的税赋要比梁州重太多。 如果有个人能站出来,给梁州开运河、免税赋、平息匪患,让所有人的日子可以过的舒坦些,那梁州百姓的心情,应该和梵青禾差不多。 夜惊堂稍微迟疑了下,抬手轻拍梵青禾的后背: “我只是顺势而为,又没有救苦救难,姑娘把我当菩萨看,我实在承受不起。那什么,嗯……” 夜惊堂想让梵青禾松开怀抱,又怕让她觉得自己嫌弃。 但梵青禾实在不小,这般踮起脚尖挂脖子上抱着,承重点全在胸口,还抽泣一直抖。 彼此就隔着薄薄两件衣裳,夜惊堂被蹭的连小凸都感觉出来了,身为男人怎么可能不心猿意马。 但人家姑娘感激流涕,他心猿意马想身子不成伪君子了…… 而远处的云璃,瞧见此景则微微嘟嘴,有点不开心,意思估摸是——好你个惊堂哥,人家姑娘抱你你恋恋不舍,我抱你你就嫌弃…… 好在这份不好描述的痛苦,夜惊堂并未承受太久。 梵青禾正哽咽说话时,余光忽然发现两道白影走来,前面的是昂首挺胸大笨笨,后面则是眼神玩味小水水…… ?! 梵青禾哭哭啼啼的表情一呆,继而迅速松开手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摆出威严女大王的样子,以免被误会。 夜惊堂回头看去,发现大笨笨表情赞许,但眼神却含着几分意味深长,不由轻轻咳了一声,上前道: “殿下。” 东方离人也是头一次亲眼看到夜惊堂打武魁,虽然心里很激动,不过外人在场,王爷气态还是很足,抬手整理了下夜惊堂被大团团蹭乱的衣领: “表现不错今天过后,北梁肯定得防着你三分此地的百姓,也算托了你的福。不过……” 东方离人说到这里,眼底闪过一抹危险气息,凑近几分: “你还有那么厉害的枪法,为什么藏着不教本王?”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哪一招?” 东方离人左手握圈,右手食指从中穿过,快速抽插: “就是嗖嗖嗖……诶!” ??? 话没说完,夜惊堂就迅速把傻笨笨手按了下去,表情颇为怪异,想了想道: “嗯……这招我私下教殿下,其实也不是什么高深枪法。” 东方离人显然没意识到夜惊堂联想到了哪里,还点头一笑: “能把司马钺打的不好招架,而且司马钺也能把你逼退,怎么可能不是高深招式……” 璇玑真人可能是想法本就比较妖,抱着胳膊站在跟前,稍微回味还真明白夜惊堂为什么忽然把离人手按下去了,望向夜惊堂的眼神变得很是古怪,就如同丈母娘看着满肚子坏水的女婿。 不过璇玑真人也没点破这色胚,她来到梵青禾近前,自衣襟里拉出一条白手绢: “多大人了,还哭哭啼啼。哭完没有,要不要手绢?” 梵青禾脸色一冷,不过也没和这妖女计较,只是勾了勾耳边的发丝,做出看风景的样子。 夜惊堂见两个人在闲聊,没注意背后,大笨笨又在面前帮他整理衣服,稍作迟疑,忽然低头在近在咫尺的红唇上啵了下。 ? 东方离人一愣,继而英气脸颊就迅速发红,眼底还有点恼火。 不过余光见师父没发现的样子,自然也就没计较了,只是低头若有若无的哼了声。 夜惊堂嘴角含笑,正想再偷偷奖励笨笨一下,忽然发现站在不远处的云璃,双臂抱着胸口靠在墙上,嘴里还叼着根草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眼神挺复杂,发现他望过去,就把眼神移向了别处。 “咳……” 夜惊堂感觉光天化日的,在这里找刺激轻薄笨笨确实不太合适,便想着让几个姑娘先回落脚地,等到了私下再考虑这些事情。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夜惊堂正招呼几个姑娘动身,佘龙忽然从远处跑了过来,遥遥就焦急道: “不好了,太……夫人晕倒啦!” “啊?!” 夜惊堂听到这话,脸色骤变。 含笑的东方离人、璇玑真人也是表情一僵,继而飞身而起直接朝着车队方向赶了过去。 梵青禾乱七八糟的心思烟消云散,跟在夜惊堂旁边往车队赶去,蹙眉道: “不可能啊,早上我才给太后检查过,身体情况正常,怎么可能忽然晕倒……” “不清楚,快去看看……” —— 太后娘娘乘坐的马车,停放在会场外围的僻静处,因为琅轩城一马平川,虽然隔着人墙,但坐在马车上还是能看见内部的情况。 红玉常年待在宫中,比武看过,但这么大场面的比武还是把她惊到了,站在车厢外,自始至终都张着红润小口,时不时还捂下眼睛。 而已经强行饿了自己一整天的太后娘娘,本来病恹恹的手都不想抬,发现夜惊堂和人比武的风姿如此绝世后,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直接站在了车厢里,就差把珠圆玉润的上半身探出去打量。 会场里打的惊天动地,太后娘娘也看不懂其中门道,惊艳夜惊堂风姿之余,自然也担心夜惊堂安危,从始至终都是绷着心弦。 而等到夜惊堂打完,霸气十足的说了几句话后,太后娘娘只觉心跳如擂鼓,忍不住轻轻跺脚小跳了几下。 然后极度饥饿虚浮的身体,就再难支撑主子的心惊肉跳瞎折腾,眼前一黑直接软倒了下去。 扑通~ 红玉光顾着看夜惊堂,周边负责安保的护卫,也在心潮澎湃的看着夜大人在异国番邦砸场子。 听见动静,所有人才茫然回头,而后就是齐齐色变。 裴湘君也在车队周围,见女王爷急冲冲去找夜惊堂了,她自然是没去凑热闹,听见声音不对,连忙跃上马车挑起帘子查看。 环境舒适的车厢里,做豪门夫人打扮的太后娘娘,软踏踏的倒在了车窗下的贵妃榻上,脸色发白,手里的望远镜也滚落在地面。 “太后娘娘?” “叽叽?” 本来在车顶上放哨的鸟鸟,从窗户飞进来,看着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太后娘娘,黑亮眼睛里满是茫然。 “快去叫靖王和惊堂过来。” 裴湘君说了一句后,就在车厢里半蹲,把太后娘娘扶着,用手检查脉搏,发现跳的很快,身体极虚,应该是疲惫过度又受了刺激所至…… 裴湘君也不是大夫,看不出太多,当下又望向外面。 唰唰唰—— 不过转眼之间,几道人影就落在了车厢附近。 梵青禾作为神医,自然是最先冲进来,握住太后娘娘的手腕,还翻了下眼皮检查。 夜惊堂也不能往车厢硬挤,只是站在车窗外心急如焚道: “如何?有没有危险?” “嗯……” 梵青禾医术过人,什么情况都见过,但当前的脉象,确实有点离谱。她想了想: “身体过于虚弱,又短时间心绪波动过大,导致昏厥。这可能和太后娘娘没食欲,吃不下东西有关,这不吃饭,时间长了肯定会饿晕……书上没说囚龙瘴会影响食欲,我也摸不清具体症结。” 夜惊堂害怕太后娘娘一昏迷就不醒了,若是那样拿到金鳞图都用不了,老巫师开了药也没法吃。 眼见早上还好好的太后娘娘,病情忽然‘恶化’,夜惊堂想了想道: “这里有没有好马?能日行千里那种,我现在就送太后娘娘去洪山,你们也即刻启程,从后面跟上。已经找到了解毒之法,若是这时候出岔子……” “巫马部应该有好马,我去借来。” 梵青禾说完之后,就快步出了马车,朝着会场方向跑去。 东方离人也怕这么久的努力功亏一篑,转头道: “伤渐离,你去和曹阿宁他们交接,顺便去通知东方尚青一声,让他赶快回梁州。其余人速速收拾东西即刻启程。” “诺!” 伤渐离当即领命带人去处理收尾工作,其他人则翻身上马,护送车队朝城外行去…… —— 而另一边,会场外围的集市里。 做寻常行商打扮的断北崖陈鹤,站在可以远观会场的高处,遥遥打量着里面的情况,惊异之余,脸上也带着几分恍然大悟: “黄龙卧道、青龙献爪……好你个红花楼,十年不鸣,一露头就冒出了这么一条大龙……” 旁边的同行门人,双手负后眉头紧锁: “叶四郎就是夜惊堂的话,麻烦可能大了。夜惊堂是朝廷亲封的‘武安侯’,能挂‘武安’两个字,足以说明朝廷对他的赏识,背景我断北崖肯定比不过。其战败轩辕朝,斩杀陆截云、司马钺,武艺绝对排在八魁前几,帮主正面应对,恐怕也胜负悬殊……” 陈鹤倒还平静:“我断北崖门徒,世代从军报效朝廷,朝廷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他不敢擅自动手。不过夜惊堂是亱迟部少主,胡延敬又说亱迟部少主要买鳞纹钢,那这事肯定是朝廷下的饵……” “朝廷已经查到了我们头上?” “还没有。” 陈鹤负手而立,眼底露出几分庆幸: “胡延敬不知道我等确切身份,本来约了昨天见面,但还好没见到人,不然很可能就被盯上了。” “但叶……夜惊堂昨天都杀到了门上……” 陈鹤皱了皱眉如同看着傻子: “夜惊堂什么人物?黑衙指挥使,当代八大魁,心机悟性武学造诣皆远超凡人。他若知道我等是卖家,岂会和街头莽夫似得,忽然大摇大摆跑上门揍我一顿就走?他图什么?故意打草惊蛇,怕我们蒙在鼓里,不知道朝廷在查我们?” “……” 门人思索了下,觉得好像也是,黑白两道都通天的夜惊堂,若是办事这么糙,应该是活不到这么大。 昨天能忽然跑上门殴打陈鹤,那肯定不知道断北崖是卖家。 “那夜惊堂最后为何又不碰头交易?” “你没看见今天这阵仗?可能是被勾陈部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还好没碰头,不然就真中了官府的套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鹤稍微思量了下,转身往后走去: “轩辕朝当年打夜惊堂义父,怎么说也留了一条命,所以夜惊堂也留一条命,这叫恩仇两清;而当年帮主在擂台上杀了新红财神,夜惊堂无论出于师承还是想抢枪魁,碰了面都得打到死,不杀留的不是侠义之名,而是沽名钓誉愧对师承。 “私运之事,被朝廷查到,整个断北崖都会受到牵连。既然这一战避无可避,最好趁着现在敌明我暗先下手为强。我给帮主写封信,看看怎么解决。” 门人若有所思点头,转头看了下远去的车队,又询问道: “他们似乎准备离城,要不要派人跟着?” “我们手底下这些人,跟踪武魁岂不是打草惊蛇?” 陈鹤抬手点了点太阳穴: “办事要靠脑子。夜惊堂在西海诸部放了这等狠话,现在不赶快跑回大魏,北梁四圣指不定就一起过来,让他明白这是谁的地盘了。 “夜惊堂回了梁州,要么是去京城复命;要么就是去洪山找蒋札虎麻烦。洪山帮搞私运生意,夜惊堂去查本就是份内之事。 “其次他刚才不是说了‘司马钺引他去黄明山,想让蒋札虎打死他,但没成’吗。这说明夜惊堂和蒋札虎在黄明山碰过面,能完好无损回来,肯定是占据了上风。 “常言‘有仇不报非君子’,蒋札虎一个山匪,惹了位高权重的夜惊堂,夜惊堂刚好回梁州,能不顺手把洪山帮杀个鸡飞狗跳,让洪山帮明白明白梁州是谁的地头?” 门人认真琢磨,觉得这逻辑简直完美无瑕,不由惊叹道: “先生高见。” “以后多学学,这江湖的水看似深,实际也没多麻烦。顺着恩人找不一定找得到人;但顺着仇家找,必然一找一个准,无非时间早晚。若是有仇不报,那就不叫江湖人……” …… (本章完) 第一章 两人一鸟 九月已是晚秋,南方可能还暖如春日,西北却逐渐转凉,到了夜间已经有了寒风刺骨之感。 银月如钩,凄白月色洒在一望无际的大戈壁滩上,体型健硕的白色飞马,自荒草地上一穿而过,月下看去犹如惊鸿魅影,自地穴探头的野兔,尚未看清是什么东西,便已经到了视野尽头。 马背上,夜惊堂披着黑色披风,脸上围着防风面巾,目光一直搜索着荒野间的一切风吹草动。 鸟鸟则因为大马跑得太快,被风吹的站不稳,直接躲在了夜惊堂屁股后面。 夜惊堂虽然在马背上长大,骑得也是万里挑一的塞外神驹,但马匹奔行的颠簸避免不了。 他不敢让昏厥的太后娘娘再受冲击,便双腿微屈站在马镫上,胳膊平举公主抱着太后,用腿当减震缓冲,尽力不让颠簸传递到太后娘娘身上。 夜惊堂马步功底很好,肢体操控更是当世顶尖,太后娘娘躺在夜惊堂怀抱里,连胸脯都没颤动,就如同躺在四平八稳的软床上。 而夜惊堂双腿以极高频率收放,几个时辰奔波下来,则是有点腰酸背痛。 好在这点小问题,对夜惊堂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有点担心晚上温度低风又大,太后娘娘身体招架不住。 呼呼一一 疾风迎面而来,马蹄声回响耳畔。 太后娘娘眯着眼睛,脸颊靠在温热的胳膊上,因为身材娇小,被横抱着倒是不难受。 可能是到了深夜确实有点冷,太后娘娘迷迷糊糊间,微微蹙了下眉,继而就感觉到耳边在刮大风,就好像露天睡在风口,她下意识拉了拉裹在身上的披风,结果耳边马上传来低声呼唤: 「太后娘娘?」 「嗯」 太后娘娘身体感知逐渐恢复,才发现了自己躺在男人怀里。她心底微惊,睁开眼眸打量,正好瞧见夜惊堂近在咫尺的脸庞和天的上弯月星空,眸子不由瞪大了几分,而后又左右打量,显然有点茫然。 「吁一一」 「太后娘娘?你感觉如何?」 「我……本宫」 太后娘娘相当蒙圈,不明白刚才还在琅轩城看大戏,怎么一转眼就跑到了荒郊野外,还坐在夜惊堂怀里…… 太后娘娘察觉到两人姿势过于亲密,想往外挪一点,但手脚有点使不上力气,就疑惑询问: 「本宫怎么了?」 「下午的时候,娘娘忽然晕倒了。我现在就带娘娘去洪山看大夫,明天应该就能到。」 「晕倒……」 太后娘娘感觉自己没啥问题,就是四肢发软有气无力。 难不成是饿晕的…… 「本宫没事,只是这几天没食欲,饿晕了……嗯,现在忽然想吃东西了,吃饱身体应该就没事了,你不用这么着急。」 夜惊堂单手扶着太后娘娘后背,驱马继续前行,同时从马侧取来出发时准备的食盒。 「没事就好。先吃点东西,反正已经出发了,尽快赶到洪山,让大夫看看……」 太后娘娘把食盒放在大腿上,抬手打开后,可见里面是熬好的清粥;而下面还有些许养胃的小点心。 太后娘娘不小心晕倒,把夜惊堂吓成这样,肯定是不敢再瞎折腾了,她捧起小瓷缸,打开盖子灌了一大口,而后鼓着腮帮,觉得夜惊堂目不转晴看着,有点不好意思,就用袖子遮住红唇,待温热白粥入喉头,才询问道: 「离人她们呢?」 夜惊堂抬手轻抚太后娘娘后背,以免她呛住: 「在后面。这匹马跑得快,所以先行了一步,就鸟鸟跟着……」 「叽——」 在背后睡觉的鸟鸟,可能是闻到了饭饭的香味,此时也醒过来,从腰侧探头看了看,然后就跑到了前面,挤在夜惊堂和太后之间,用脑壳蹭太后娘娘的胳膊,一副鸟鸟好担心的样子开始要饭。 太后娘娘吃了几口后,肚子里的饥渴总算缓解,连带多日来的病恹恹都在烟消云散,她拿起一块肉脯,私下一小条喂到鸟鸟嘴里,见夜惊堂目视前方眼神刚毅,想想又把剩下的递到夜惊堂嘴边: 「那,你也饿了吧?」 夜惊堂低头看了眼,想想也没拒绝,抬手接住肉脯丢进嘴里,又道:「这匹马是巫马部的宝贝疙瘩,就这一匹,本来该让璇玑真人护送太后,但璇玑真人和蒋札虎不熟,所以还是我过来了,嗯……」 太后娘娘知道夜惊堂的意思,柔声道: 「水儿送本宫,本宫才不放心,指不定最后还是她喝个大醉,我抱着她往洪山跑。」 「呵呵……」夜惊堂觉得这话还真没什么毛病,不由笑了下。 太后娘娘说了几句后,揉了揉嗷嗷待哺的鸟鸟,又打量起夜惊堂全身上下: 「你今天和人打架,没受伤吧?」 「我能有什么事。」 夜惊堂摇头笑道:「太后娘娘还有靖王都在旁边看着,我要是输了,怕是无颜回去面见大魏父老,所以打的非常认真,连压箱底的招式都掏出来了。」 太后娘娘离得远,也没怎么看清,印象最深的就是夜惊堂枪出如龙的场面,便左手握圈右手食指…… 夜惊堂这次反应很快,连忙把太后娘娘拦住: 「是最后一招,不是这招。」 「哦,是吗。」 太后娘娘似懂非懂点头:「本宫武艺不精,就觉得拿大枪戳戳戳的厉害……离人瞧见了是不是很高兴?她最喜欢江湖高手……」 「是啊。」 两人在马上轻声闲谈,到了晚上天气确实有点冷,太后娘娘坐在前面,吃完饭后,把食盒收起来,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一直保持端正坐姿显然有点累。夜惊堂坐在马鞍上,比刚才倒是舒服多了,怕太后强撑仪态又撑出事儿来,便让太后靠在身前,说道:「出门在外赶路,事急从权,娘娘还是以身体为重,不必计较这么多。」 太后娘娘并不太想计较,但她当朝太后的身份摆在这里,靠在男侍卫怀里,总有些大逆不道之感。 不过因为身体确实比较虚,她身体紧绷了片刻后,还是稍微放松下来,把鸟鸟放在怀里,扫视无边原野,没话找话:「这里是哪儿?」 「燎原。当年天琅王最后一战,就是在这里,我估计也是在这里被义父捡到的,就是不清楚在什么地方……」 「燎原……」 太后娘娘稍微回想了下,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了随身携带的书籍,翻到最后面,找到其中一页:「以前在书上看过,上面写的‘星河悬顶、四野寂寂,,和这里果然一模一样,那梁王世子肯定来过这里……」 夜惊堂低头瞄了眼,却见书是《艳后秘史续》,上面的内容,是世子殿下回到封地后,带着太后娘娘出关游猎,走到此处回忆往年史上战事,然后天为被地为床…… 可惜具体内容被太后娘娘用手捂住了。 夜惊堂暗暗摇头,觉得太后娘娘多此一举了,这书是他买的,被水水拿去送给了太后,捂的部分写的什么,他能不知道? 不就是戴着尾巴装狐狸精,在荒郊野外勾搭纯情世子吗…… 虽然心知肚明,但夜惊堂终究不好明说,只是顺着话回应道: 「梁王世子是大燕初期的人物,书是百年前写的。应该是著书之人来过……」 太后娘娘可是把这些书当做史书看,对此连忙道: 「能找到那么多对证之物,肯定确有其事。如果只是闲人臆想,福寿宫浴池里的那个行房用的座位怎么解释?燕太后总不能在宫里和宫女自娱自乐吧?」 夜惊堂对于这个,确实不太好解释,想想点了点头: 「倒也是。」 太后娘娘认真说着书上的内容,不知为何,心头也联想起了自己。 当年她懵懵懂懂的年纪,被选为新后入宫,结果在半路,就稀里糊涂成了未亡人,虽注定富贵一生,但也注定往后的一切都和她再无关系,她能等待的,只有某天老死宫中,给此生画下一个句号而已。 生而为人,她没法接受这一切,却只能随波逐流没法逃避;在宫里熬了不过几年,便熬到了极限,恨不得提前结束这没盼头的日子,但也在那时,她碰到了后窗外的那颗银杏树。 银杏树有没有灵她不知道,但确实给她带来了好运。 莫名其妙拿到浴火图后,她为此开心了好几年,奢望着有朝一日能修道成仙,彻底跳出这牢笼。但练了几年后,她发现浴火图并不能让她成仙,只能让她健健康康活到死,想自我了断都难。于是这股兴奋劲儿又没了,她觉得银杏树可能误解了她的祈愿,便把自幼佩戴的花鸟簪,埋在了银杏树下。埋下簪子时,她不知道自己想祈求着什么,但簪子对女子意味着什么,却人人都清楚。 她不敢去想这些事情,却雷打不动日日祭拜,她毕竟也只是个普通女人嘛,内心深处何尝不是在期待着。而银杏树似乎也并未放弃她这贪得无厌的俗人,还是给了回应,让她又拿到了一本《艳后秘史》。 艳后秘史上的燕太后,在年纪轻轻守寡之后,也和她一样拜过银杏树而后俊美无双的世子殿下,就大半夜摸到了宫里,两个人就那么开始了。 太后娘娘觉得银杏树是在指引她一一学着前辈,要主动,幸福是自己争取来的,只要遇到合适的人,挖地道假死也得去追寻自己的自由。但太后娘娘和燕太后不一样,燕太后独揽大权在自己宫里和相好乱来都没人敢。 太后娘娘暗暗感叹片刻,觉得自己想法有点危险,就及时打住,开口询问道:「入关之后往洪山走,是不是会路过松露谷?」 夜惊堂自幼在梁洲跑,对路线自然门清,含笑道: 「是啊。那里风景不错有很多石柱林,还留有前人的石碑。娘娘在书上看的?」 太后娘娘自然是从书上看的,但不太好承认,就回应道:「以前听人说过。」 「明天早上就能到,跑得快指不定还能赶上日出,我路过几次没进去过,刚好也能看看。」 「也别太着急,这么好的马,整个天下都没多少匹,跑坏多可惜……」 蹄哒、蹄哒…… 两人一马往南飞驰而去,话语渐行渐远,而黑石关的巍峨城墙,也逐渐浮现在了大地尽头…… 平夷城百里开外,三教九流汇聚的小镇上。属于三不管地带。 镇子上不光有南来北往的商贾、杜潭清等谍子,也不乏四方行走的江湖豪客。 入夜,镇上一家小客栈里。 一对江湖人打扮的老少,在窗前就座,慢条斯理吃着便饭。 而两人之间的桌子上,除开几样小菜一壶酒,还有一只毛色乌黑的寒鸦。 寒鸦不过巴掌大小,看起来有点蔫,默默站在桌子边缘,和老少并不是很熟的样子,但吃饭的老者,时而还是会夹点吃食,放在寒鸦前面。 客栈挺小,也没几桌客人,在老少饭吃到一半时,外面传来马蹄响动,继而一匹快马在客栈外驻了足。 老者转眼 看去,却见马上坐的是个身披蓑衣的刀客。刀客面相不到四十,身侧颇高,腰后悬着两把刀,一把长三尺半,一把两尺出头,皆用黑布包裹,整个人哪怕打扮的很普通,眼底那一抹精光,还是如同两柄尖刀,给人锋芒毕露之感。 蓑衣刀客在客栈前翻身下马,大步走入客栈,看起来是想吃点便饭;但路过桌子时,却看向了桌上停留的寒鸦,而后又打量老少二人,开口道:「阁下是仲孙彦?」 「老夫沈霖,仲孙彦是我不成器的师弟。席大侠请坐。」 「原来是沈老护法,失敬。」 身披蓑衣的席天殇,眼底流露出几分意外。 北梁江湖邪门歪道很多,而其中较为出名的,莫过于仲孙彦之流,一手轰天雷玩的是出神入化,不知阴死了多少江湖高手。 仲孙彦起初是北梁千机门的人,四圣之一仲孙锦的侄子,因性格较为叛逆,早早就被逐出了千机门,靠着不俗能力独自在江湖混迹,也算是北梁名气不俗的江湖名宿。 席天殇身为北梁大宗师,曾经还在江湖场合和仲孙彦打过照面,但当时仲孙彦蒙着脸,他唯一留下印象的,就是这种形影不离的黑乌鸦。 此时再度瞧见寒鸦,而坐在桌子上的却是千机门的护法沈霖,他自然明白了点意思,在跟前坐下: 「仲孙兄弟出事了?」 席天殇在北梁的江湖地位,等同于轩辕朝,腰间一把名刀‘云苍,,一把‘两尺梅,,败过不知多少江湖豪杰,是公认的北梁第一刀客。 「师弟前些天折在了大魏,老夫出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席大侠早已功成名就的人物,怎么也出来孤身行走?」 席天殇端起茶杯抿了口,随口道: 「听说有南朝人在这边闹事,过来逛逛罢了。」 沈霖点了点头,感叹道: 「南朝的江湖人,确实有点张扬了。两朝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私底下恩怨情仇旁人管不着,但单刀入境杀我大梁的大宗师,还堂而皇之放狠话,说西海诸部今后由他罩着,就是欺我大梁无人了。」 席天殇自然听说了刚发生的事情,对此道: 「仲孙老前辈位列四圣之一,乃我大梁江湖的领头人。如果我去南朝杀个武魁,还干涉南朝内政,不管杀的是谁,吕太清都得找我说教说教。那夜惊堂都目中无人到这地步了,仲孙老前辈就不出山管教管教年轻人?」 沈霖道:「这事归国师大人和左贤王管,我千机门不过江湖游勇,管不了这么宽。再者夜惊堂放完狠话,必然不敢继续留在北梁,现在已经入关了。」 千机门善于奇Yin巧技,机关暗器只能算副业,真正厉害的地方是打造铠甲军械、修建城池水利等大活儿,出山的门徒几乎都是各大势力的座上宾,耳目之灵通远非寻常江湖势力可比。 席天殇这次就是为夜惊堂而来,听到这话,询问道: 「夜惊堂已经跑了?」 沈霖点了点头:「打完司马钺就跑了,现在恐怕已经快入了黑石关,根本不给我朝江湖人找场子的机会。」 「是嘛……」 席天殇摩挲手指,又聊了几句后,也没再耽误时间,告辞起身飞驰而去,调转路线不在前往郎轩城,而是直接往南杀向了凉州。 第二章 江湖路人 中午时分,寒风吹拂山谷间的石柱林,一片葬着无数英烈的墓园,躺在枯叶之间,只有些许老旧白碑探出了地面。 嚓嚓—— 寻常民夫打扮的剑雨华,手里拿着铲子,一点点铲掉碑林间沉淀甲子的枯叶泥土,露出了两尺泥地下方的老旧石砖。 而石砖道路的来路,则是谷口外的一座小镇,镇上只有几百口人,来往商旅一般把这里叫傅家庄。 梁洲傅家放在三百年前,是梁洲顶流世家,在乱世中起家,曾为大燕打下半壁江山,荣华富贵持续了三百年,也为大燕镇守了三百年江山,直至大燕末年举家殉国,才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间。 剑雨华是傅家的直系子孙,为避祸改了姓,行走江湖的时间不算长,但其经历也算可圈可点——初出江湖便成了名声在外的游侠,行至泽州被江湖豪门看中,化身豪门嫡传改练剑法,而后被视为能接替剑圣名号的好苗子,还有了个一见钟情的红颜知己。 如果不出意外,剑雨华这一生会很波澜壮阔,十年后有可能超越周赤阳,也可能比肩孙无极,就算比不上这二人,也可以在江湖上留下专属于自己的一段传奇。 但剑雨华做梦都没想到,就在定下婚约的前夕,他遇到了一个变态! 剑雨华天赋公认的高,其他豪门年轻一辈扛大梁的人物,也不是没打过交道,可能有吃力的时候,但从未出现被碾压的情况。 结果和那刚冒头的叶四郎交手,他直接被打的当场自闭! 后来周怀礼和轩辕鸿志合伙指黑为白,他站出来作证后丢下兵器离开,是出于武人的侠肝义胆,但也不乏被打自闭后,觉得怎么努力都很难追上,回家种地算了的情绪在其中。 如果只是天赋比他高也罢,偏偏那叶四郎品行也不比他差,他仗义执言了一句,晚上被周怀礼找上门清理门户,那个醉醺醺上门的刀客,他虽然没看仔细,但事后从身高体态判断,应该就是叶四郎。 他只是说了句江湖人该说的话,叶四郎就冒出来不惜结下大仇,帮他挡下周怀礼救了他一命,可以说完全活成了他最向往的样子。 从那之后,剑雨华再无重出江湖之心,只是隐姓埋名和红颜在故乡厮守。 梁洲本就偏远,松露谷背靠洪山,更是偏远之地,剑雨华近半年没外出,也未曾了解过外面的情况。 不过他在家闲着没事练武,现在都已经有宗师的水准了。以叶四郎的天赋,现在少说也该触及中游宗师的门槛了吧。 二十左右走到这个地步,未来可以说说板上钉钉的八大魁,如果彼此再交手一次,不知道他的「风波棍」,还能在叶四郎手下撑个几招…… 蹄哒、蹄哒…… 剑雨华清理着祖坟,正神游万里之际,忽听镇子上传来马蹄响动。 转眼看去,一匹赤红色骏马缓步走入镇子,马匹汗气蒸腾、呼呵如雷,仅仅一出现,就让深秋清冷的小镇出现了几分燥热之感。 而再看马上之人,是个体型匀称的江湖客,斗笠遮住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刚毅的下巴,马侧挂着一杆黑布包裹的长兵,从形制来看是长枪,长九尺半。 虽然只是一人一马一枪,但往镇上一站,却有股千军万马列阵般的压迫力,饶是武艺不俗的剑雨华,都在此刻绷紧了心弦。 嚓嚓…… 剑雨华拿着长柄扫帚,缓步走出石柱林,来到了小镇的街道上,遥遥看向马上枪客,含笑招呼: 「大侠来找人?」 马上枪客看着深处的陵园,沉默片刻才开口: 「你是傅家的后人?」 声音清朗,听起来只是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虽然 话语平静,但字里行间夹杂的那股气势,就好似稳如山岳的精钢寒铁。 剑雨华意识到马上之人,杀他可能都不用下马,便把扫出靠在了墙边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这镇上都是傅家的守墓人后人,阁下以前没听说过?」 「傅家太过愚忠,当年若懂得审时度势,不至于落得门庭衰败至此的境地。」 枪客评价一番后,没有再久留,轻夹马腹朝着洪山方向行去。 剑雨华眼底有些莫名其妙,望着洪山方向,直至一人一马完全消失,才暗暗松了口气,回到了房舍里。 周家小姐如今已经嫁为人妇,打扮的像个寻常人家的女子,正在屋里收拾着桌椅,见剑雨华回来,询问道: 「那是什么人?」 「估计是崖州那边过来的高手。」 「是不是家里派来追杀我们的?」 「放心,这里就在洪山脚下,水云剑潭惹不起洪山帮,不敢来这里闹事。」 「哦……」 蹄哒、蹄哒…… 骏马奔驰在梁洲西部的荒野间,速度较之昨夜的风驰电掣减缓了许多。 夜惊堂骑在马上,连夜奔波难免有三分疲倦,不过眼神依旧清明,只是有点担心胯下的宝马会不会累出事儿。 昨天下午从琅轩城出发,这匹塞外神驹直接用几个时辰跑到了黑石关,约莫是寻常马匹两天的路程。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夜惊堂也不敢往死里跑,中途停下休息了半个时辰,而后才继续出发,等到天色大亮才出荒骨滩。 太后娘娘起初还靠在怀里说着闲话,但身体有点虚,夜惊堂也不可能主动聊些男男女女的话题勾起兴趣,聊着聊着就开始犯困,靠在身上睡着了。 此时天亮了,夜惊堂低头观察了下情况,太后娘娘斜靠在怀里眯着眼,气色较之昨天晕倒好了很多,国泰民安般的微圆脸颊,甚至带着一抹微红,眼珠微动看起来是在做梦,不过并不清楚是什么梦。 夜惊堂想让太后多睡会儿,便用斗笠挡住了脸颊,免得白天的亮光把她吵醒。 结果他刚手刚动,太后娘娘就浑身一抖,继而惊醒过来,茫然看向左右,又坐起来勾了勾耳边的头发: 「本宫怎么睡着了……到哪儿了?」 「马上出荒骨滩,距离松露镇还有两百多里,日出怕是赶不上了……」 太后娘娘刚醒来还有点懵,稍微捋了下思绪,眼神才恢复正常,看向天空:「今天是阴天,去了也看不到,还是慢慢走,不要着急。爱妃呢?」 「叽……」 钻到马侧行囊里睡觉的鸟鸟,稍微动弹了下,然后又没了动静。 太后娘娘探头看了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她见夜惊堂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想想又抬起腿儿,在马鞍上转身,从侧坐的姿势变为了骑着: 「你一天没合眼了,稍微休息下,本宫来骑马。」 夜惊堂瞧见太后娘娘在身前折腾,明显一愣,本来也没拒绝,但马上又感觉到不对——太后本来侧坐着,贴在他腿间的只是腿侧,彼此接触面并不大。 而现在转了个身,背对着骑马,两人身体就是完美契合了,胯部刚好夹着软软的大桃子…… 夜惊堂感觉不对,怕冲撞到太后娘娘,往后挪了些许。 太后娘娘倒没觉得这姿势和方才有什么区别,背对夜惊堂还稍微放开了些,从夜惊堂手里接过缰绳,然后就猛夹马腹,来了声: 「驾!」 「嘶——」 结果胯下的塞外神驹,比想象中的要烈,刚才慢慢跑估计还憋坏了,白太后 娘娘猛然刺激,色骏马直接高抬前蹄,继而就往前面窜了出去。 夜惊堂一个踉跄,但尚能保持平衡,结果太后娘娘反倒是撞在他胸口,又滑到近前紧紧贴在了一起。他抬起手扶住太后肩膀,不大确定询问: 「太后娘娘,你确定会骑马?」 「本宫出身江州秦家,可是将门虎女,君子六艺样样精通,怎么可能不会骑马。只是这些年在宫里,没多少机会骑马罢了……诶,马镫呢?」 太后娘娘双手握着缰绳,想把宫鞋套进铜制马镫里,结果脚儿勾了半天都没找到,便低头打量,然后表情就是一僵。 这匹从巫马部借来的宝马,是巫马部的宝贝疙瘩,无论爆发力还是耐力,都不输左贤王那匹战马,而体型也相差无几。 夜惊堂骑在马上马镫自然是特意调过的,他踩着刚刚好。而太后娘娘的个头,骑在宽大马鞍上的姿势就已经有点费力,脚儿悬空的情况,距离马镫还有几寸,根本就够不到! 夜惊堂偏头瞧见此景,嘴唇张了张,看起来是想笑,但是没敢,只是抬手接过了缰绳: 「还是我来吧。」 太后娘娘可能是觉得有点丢人,也就没坚持了,老实坐在了马鞍前面。不过这么一折腾,两人姿势就变成了夜惊堂坐在后面,双手绕过太后娘娘两侧,持着缰绳骑马,把她环在了怀里。 太后娘娘安全感倒是十足,但手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放,就双臂环胸,打量起了旷野景色。 而夜惊堂这个骑姿,说起来比刚才难受多了。双臂把太后环在中间,发髻几乎就贴在下巴上,女人香沁入鼻尖,想闻不到都难;这也罢了,太后还看抱着胳膊挤胸,尺寸还本就不小,就在眼皮子底下。 夜惊堂为防身体出现异样,当下也只能抬头望天,以鼻孔看路前行…… 梁洲东南是戈壁平原,而到了西北部则逐渐出现丘陵地带,直至被洪山挡住去路。 洪山和黄明山同属一条山脉,只是叫法不同,从黄明山过去是不归原,而从洪山这边翻过去就到了沙州。 夜惊堂以前走镖经常来往两州,走的是望河垭商路,也就是洪山帮郑坤的地盘;而如今要去的洪山帮的花佛寨,得往主峰方向走,路线要偏一点,不过也算熟门熟路。 因为太后娘娘气色渐好,夜惊堂也没让借来的马豁出命跑,沿途走几十里就歇歇,直至下午时分,才到了山脉外围松露谷附近。 黄昏日暮,天空阴沉沉的没太多光亮。 夜惊堂骑着大白马,走向视野尽头的小镇,太后娘娘则抬眼望着远山之上的雪顶,眼底颇为惊奇: 「这还没入冬,那边就有雪了?」 夜惊堂对此见怪不怪,解释道: 「这边和中原不一样,地势很高,九十月就开始下大雪,洪山上面常年都有雪顶;去年这个时候,已经大雪封山,望河垭那边都过不去,我还在那边堵了七八天,差点没能回家过年……」 太后娘娘出生在四季如春的江州,去京城前就只在书上看过雪,心里一直都挺喜欢那银装素裹的场面,听见这话,自然是心头大动,有点期待下雪的场面。 两人闲谈之间,逐渐接近位于石柱林外围的镇子。 夜惊堂本来没注意太多,只是和太后娘娘讲着过往故事,而站在肩膀上寻找吃饭地方的鸟鸟,眼力相当惊人,扫视一圈后,望向了镇上一个在修补房顶的汉子: 「叽叽!」 夜惊堂听见示警,眉头自然一皱,下意识右手搂住太后娘娘的小腰,左手握住了腰后刀柄。 而太后娘娘猝不及防,脸色发红,抓着环住腰间的大手,有些无措道: 「怎么了?」 夜惊堂并未回应,只是蹙眉打量鸟鸟示意的方向,看到了在房顶上修修补补的年轻男子,但距离尚有两里,是又侧面对着,感觉陌生又眼熟,第一时间还真没认出是谁,便低声询问: 「是什么人?」 「叽叽……」 鸟鸟眼力比人厉害太多,对敌人更是很敏感,当下跳起来就是一个横向飞踢,爪爪蹬在夜惊堂的胸口。 夜惊堂稍作回想,顿时想起了是曾经在周家,一个兔子蹬鹰把他踹湖里面的剑雨华,眼底不免意外。 太后娘娘也看不太仔细,询问道:「有认识的人?」 「嗯。以前在泽州打过交道的一个江湖游侠,看起来是在这里隐居了。」 夜惊堂要去洪山帮,无论是哪个身份走漏,对他来说都是不利因素,为此没有上前打招呼叙旧,而是用面巾遮住脸,低着斗笠从镇子侧面穿过。 在房顶上修修补补的剑雨华,自然也发现了镇子外的两人一马。 上次夜惊堂蒙着脸,言行举止还像个性冷淡;这次来人却是抱着个珠圆玉润的美人,看起来像个放荡游侠,剑雨华自然没认出是谁,只是随意看了两眼。 夜惊堂很快从镇子外经过,前往了上山的路口,本来心思也没放在剑雨华身上,但走出些许距离后,忽然听到了后面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对话: 「又是什么人?」 「不清楚,骑着一样的好马,也带着长枪,扮相和中午遇见那个差不多,估计是一拨人。」 「怎么都往山里跑,里面出事了不成?」 「不清楚,我去打听下……」 夜惊堂听见这对话心头不免疑惑。 剑雨华作为曾经的豪门少当家,眼里显然不会差,肯定看得出他这匹马有多罕见。 能说和他骑一样的好马,甚至误认为是一拨人,那中午路过的枪客,背景绝对小不了。 从这地方进山,翻过云岭就是花头佛的山寨,对方肯定也是去洪山帮,和他同路,要是对方走得慢,指不定还能隔山相望…… 太后娘娘一直被搂着腰,等了半天不见夜惊堂说话,还以为夜惊堂就是想搂着,眼神古怪,不动声色把手推了推: 「夜惊堂?」 「嗯?哦……」 夜惊堂回过神来,迅速把手松开,解释道:「听到了点消息,走神了。」太后娘娘暗暗松了口气,抬眼看向上山的崎岖小道: 「从这里上去就到地方了?」 「差不多,走三十多里山路,就到了花头佛的寨子。」 夜惊堂摸不准中午路过枪客的身份,进了山又荒无人迹,碰上可能出意外,当下翻身下马把马镫调整了下,让太后娘娘可以做好,而后直接牵着马往山坡上走,还从马侧取来打地铺用的毯子,递给太后: 「山上冷的很,别受了风寒。」 太后娘娘把毯子接过来披在了肩膀上,正想继续闲聊,结果发现蹲在后面的鸟鸟,忽然抬起了脑袋,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盯着山坡上。 夜惊堂见此还以为又有敌情,停下脚步蹙眉观望,结果发现鸟鸟看的是不远处山崖上的一只花雕,站在悬崖上的窝里,正低头啄食着猎物。 鹰的视力都好,山崖上的花雕,可能是察觉到了对手的窥伺,当即站直看向山下,还张开翅膀示威: 「唳!」 鸟鸟顿时恼了,可能是觉得本地的鹰一点都不礼貌,不请它吃饭就算了,还敢凶它,当即就张开大翅膀,开始示威: 「叽——」 「叽——」 然后两只鸟就开始隔空 对骂,叽叽喳喳不停。 此景不说夜惊堂,连太后娘娘都看无语了。因为对方挑衅在先,夜惊堂自然也没管鸟鸟,牵着马往山上走。 松露谷一带的山岭还没到主峰,但已经相当陡峭,越往上走温度越低,到了山脊之上又入了夜,直接有了寒风刺骨之感。 夜惊堂牵着马徒步前行,弯弯绕绕用了近一个时辰,才翻过了三座山岭,来到了群山深处的花佛寨附近。 洪山帮和寻常门派不一样,为防被官府一网打尽,老巢分散在各个山头,有洪山十八寨的说法。 花头佛战仲道,是梁州江湖二把手,因为蒋札虎平时不露面,也算是洪山帮的代理掌门,其所在的花佛寨,自然也算是总舵口。 虽然地处群山之间,但花佛寨并不简陋,是一座修建在峭壁上的堡垒,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大概有七百余帮众生活其中。 已经入了夜,山岭间昏暗无光,但花佛寨内灯火通明,依稀还能听到吆喝声:「大大大……」 「来喝……」 太后娘娘裹着厚毯子,瞧见城寨上走动的西北汉子,小声询问:「这就是土匪窝?」 「算是吧,不过进去可别这么说。」 夜惊堂把马匹停在了隐蔽处,而后单手搂住太后娘娘,飞身爬上陡峭崖壁,通过帮众闲谈确定了花头佛所在的位置,而后便往花佛寨后方摸去。 太后娘娘看着下方走动的帮众,心底紧张得要死,连呼吸都屏住,以免给夜惊堂拖后腿。 但两人还没来到山寨后方灯火通明的楼阁,夜惊堂目光便微微一凝,迅速捂住了太后娘娘的嘴唇压低身形,看向了楼阁外的两道人影。 两人其中一个是光头带着胎记的汉子,不出意外就是花头佛战仲道;而另一个则是洪山帮的帮众,并不清楚身份,彼此正在交谈: 「想办法和帮主联系一声,让他注意安危。今天下午过来那江湖客,绝不是凡人,来意也不明。若是听闻帮主在黄明山出事,过来趁火打劫,那就麻烦了……」 「帮主现在应该还在路上,还没到藏龙岭,这怎么联系?」 「唉……」 花头佛揉了下脑门,显然是在发愁。 夜惊堂遥遥听见这话,眉头一皱,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黄明山的搏杀,说起来也不过三四天前。 他飞马来回转了一圈,一马平川跑的很快;而蒋札虎带着十几口人,从黄明山翻山越岭回到洪山,队伍里有老有少都是家眷,沿途还得谨慎藏匿行踪,速度肯定慢得多。 而且回来了他也不会来山寨,肯定是在深山老林里安置家小…… 念及此处,夜惊堂意识到自己火急火燎跑过来,来早了,蒋札虎家小都没安置好,现在没法和他接上头。 夜惊堂要尽快找到蒋札虎看病拿金鳞图,不可能在这里等个十天半月,稍作斟酌后,又抱着太后娘娘悄然退出了花佛寨,改道往洪山主峰藏龙岭行去。 太后娘娘不明所以,等到了荒无人烟处取来马匹,才询问道: 「不进去了?」 「蒋札虎还在山里,我们直接过去,让鸟鸟在天上找人,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队伍碰头。」 「哦……」 ———— 过渡一章or2 第三章 萍水相逢 天下间龙脉有三条,黄明山为北龙脉,南方则是南霄山,崖山山脉居于正中。 不过在几千年前,中原地区还在西北平原的时候,龙脉只有西北这条横隔大地的蜿蜒山脉,而黄明山也被称之为万山之祖。 后来天地动荡、千里陆沉,梁洲这边发过大水,化为千里泽国,梁洲境内的黄明山,才被人称之为‘洪山,,望河垭、红河之类的地名,也是在那时候诞生,实际上望河垭根本看不到河,洪山也没什么山洪,有的只是千里荒芜的苍凉山壁。 洪山的主峰为藏龙岭,也称天柱峰,为天下间最高的山岳之一,传言为龙蟒栖息之地,上古时期,冬冥部等巫师部落,还会跑到半山腰祭祀,虽然如今早已废弃,但仔细寻找的话,还是能找到些深埋地底的砖石遗迹。 三更半夜,藏龙岭的半山腰上。 夜惊堂裹着黑色披风,手里牵着白色骏马,经过一夜的长途奔波,已经逐渐抵达了雪线,晚秋本就冷的天气,也彻底转为了刺骨山风,吹的人有些睁不开眼。 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梁州人,但夜惊堂也是头一次爬藏龙岭,身体素质惊人倒是不惧疲惫,但山上氧气稀薄,消耗还是挺大,无论人还是马都是呼气如牛。 太后娘娘起初瞧见雪顶,还觉得很漂亮,等真正千辛万苦爬上来,才发现这确实是神仙住的地方,根本不适合人涉足。 此时太后坐在马背上,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依旧冻的脸颊通红,抬眼看着上方直入云霄的巍峨山岳,都有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爬到上面。 而与之相比,膘肥体壮的大鸟鸟,则要轻松很多。 鸟鸟一身厚实白毛,本身就适合在雪原中活动,此时到了高山之上,反而更加精神了,一直在山间飞来飞去,偶尔还跑到雪顶上抓个小冰溜子回来,给太后娘娘看看。 以夜惊堂估算,蒋札虎带着十几个家眷,应该在藏龙岭北侧某处,而他要寻找汇合,得先翻过藏龙岭。 他从前天开始,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说不累是假的,而且马匹断断续续的赶路,也没机会休息,再强行翻过雪山肯定累死。 为此夜惊堂在抵达雪线附近后,就没有再继续往高处走,而是顺着山腰横向移动,寻找可以过夜的落脚地。 此时已经到了藏龙岭附近,山壁上全是山石冻土,偶尔也能遇见几朵耐寒的罕见花草,比如雪莲花等等。 太后娘娘裹在毯子里,看着荒凉却又不失壮丽的群山,虽然被寒风吹的够呛,但眸子里也不乏淡淡光亮,毕竟这世外之地壮丽景色,不说久居深宫的她,就算是浪迹天涯的江湖游子,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算是终身难忘的回忆。 两人走走看看,找了约莫半里路后,来到了一个背风的大石头下。 夜惊堂把马停在石头下方,让鸟鸟去放哨,而后双手扶住太后娘娘的腰,直接把她托着抱了下来。 太后娘娘在马上坐了这么久,同样是腰酸背痛,落地后用手扶着山石,轻捶了几下大腿,而后左右打量,从马侧取来了卷起的毯子,想铺在地上。 不过太后娘娘自幼便是金枝玉叶,虽然想贤惠一下,但从未在野外风餐露宿过,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铺毯子,才能让两个人在乱七八糟的石头缝里睡下。 夜惊堂把长枪插在地上当马桩,将白马拴在了上面,从行囊里取出草料喂养,见太后娘娘抱着铺盖卷有些茫然,就上前把毯子接过来,放在了石壁下方: 「这地方肯定躺不下来,靠着睡吧,将就一下。」 太后娘娘见此,来到了跟前,把裹着的毯子取下,继而抱着胳膊,在夜惊堂跟前坐下: 「你以前走镖,也是这么睡的?」 「是啊,不过戈壁滩上没这么冷。」 夜惊堂把毯子拉起来,卷在太后身上,又将盖着的毯子在前面裹了一层,裹得太后娘娘和毛毛虫似的。 太后娘娘这样暖和倒是暖和,但瞧见夜惊堂就裹着披风,还是关切道: 「这毯子大,一起盖就行了,你脸都冻红了。」 夜惊堂穿的是秋袍,在山上确实有点冷,虽然扛得住,但肯定不太舒服,见此也没多说,和太后靠在了一起缩在毯子里,同时取来干粮: 「吃点东西,安心睡吧,我和鸟鸟轮流守夜。」 太后娘娘在路上时常打盹儿,此时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靠一块儿,反正有点睡不着,她从毯子下探出手接过干粮袋,分给夜惊堂一大半,柔声道: 「藏龙岭据说是神仙住的地方,书上就记载,前朝一个人,偶然在山中遇到世外高人,得其点化,成了绝世高手……」 夜惊堂把肉干丢入嘴里,又喝了两口水,回应道:「前朝的张子明,洪山帮的祖师爷,武艺确实厉害,但人不行,占山为王的土匪。他儿子继任帮主,也是如此,最后被柳千笙宰了。」 「是吗?我还以为这些只是传说,没想到还确有其人……话说梁王世子,还去藏龙岭山顶上看过日出,不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 太后闲聊片刻后,发现耳边没接茬,就转头看了眼,却见夜惊堂靠在石壁上闭着双眸,竟是就睡着了。 太后方才看夜惊堂举止如常,还想聊几句来着,此时才意识到夜惊堂有多疲倦,连忙停下了话语。 看着近在咫尺的冷峻侧脸,太后娘娘目光动了动,又把身上的薄毯拉起些来,搭在了夜惊堂脖子下。 发现夜惊堂的手冰凉凉的,太后轻手轻脚把手握住,放在肚子上暖着,在注视良久后,困意慢慢涌上脑海,也闭上眸子靠在了肩头…… 呼呼—— 寒风呼嚎,群山之巅白雪皑皑,头戴斗笠的枪客,肩膀上扛着黑布包裹的长枪,在寒风中踏上了被万年积雪覆盖的雪顶,望向周遭的无穷山野。 所有站在洪山主峰最高点的人,应当都会产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情。 但斗笠枪客眼神却颇为平淡,毕竟他叫断声寂,如果世间百种兵刃是百座各不相同的高峰的话,他本身就站在了群山山巅,还已经站了十年。 断声寂对大魏江湖人来说,是个突然出现的强者,二十多岁一出山,就以天然之姿拿下枪魁名号,问鼎兵击一道近十年。 其生平战绩不多,十年下来只打了三场,第一个是裴远鸣,后两个是江湖不服气的枪道宗师,三战全部挑死了对手,从那之后再无人敢登门问擂,坐实了其崖州霸主之名。 出枪必杀人算不得什么好名声,但断声寂平时也不主动挑事,对外就是‘你老实本分,我可以当你不存在;你敢不服,我就让你死个明白,的枭雄姿态。 为此断声寂在江湖上的追捧者还挺多,至少比轩辕朝这种对晚辈下狠手,又在乎脸面没彻底打死的武魁名声好点,算是狠的坦坦荡荡。 江湖对断声寂了解,就这么多,其无妻无子也没人敢和他打架,基本找不到太多可以谈论的话题。 但断声寂不为人知的经历,却远比大魏江湖人想象的要多。 断声寂出生在燕京,义父叫项寒师,北梁四圣之首,也是北梁的护国战神。 甲子之前,北梁奇袭西北王庭,斩杀俘虏无数药师,也拿到了各种秘药的残缺配方。 西海诸部都在想着复刻重现亱迟部的神话,北梁朝廷已经得到了秘方和天琅珠,又岂会不想着把其化为己用。 北梁的逆向研究,从甲子前就已经开始,大概三十年前略有成果,虽然比不上亱迟部的秘药,但好歹也算加强版大良珠,耗费不算夸张也吃不死人。 为此梁帝挑选了一批孩童,开始尝试培养而本就天赋一骑绝尘的断声寂,毫不意外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最后被项寒师收为了义子。 在十岁时,断声寂就已经成为了义父最器重之人,受命跟着商贾迁居到了崖州,刻意被断北崖的人发现,而后选为好苗子拜入师门,赐名‘断声寂,,潜伏数年后一朝出山,成为了大魏的枪魁也成了北梁国师埋在大魏的一颗暗子。 他这十年极少和人起纷争,并非淡泊名利,而是大部分心思都用在培养亲信渗透南朝边军上,根本没空搭理江湖俗事。 昨天早上,他接到了琅轩城的飞鹰急讯,提到了夜惊堂在查鳞纹钢的事情,且说夜惊堂可能去洪山。 断声寂根本看不上鳞纹钢那点小利润,但向北梁走私鳞纹钢,以便朝廷逆向研究装备军队,是梁帝下达的指令,他只能通过江湖渠道往回运。 如今被朝廷查到蛛丝马迹,有暴露的风险,自然得处理。 而夜惊堂的风头太盛,已经是北梁朝廷重点关注的南朝高层之一,能提前扼杀对北梁有利,为此断声寂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千里加急来到了洪山。 按照断声寂的估算,夜惊堂从琅轩城出发,而他从梁洲接壤的崖山出发,他距离要近七百多里,应该会提前赶到洪山,只要盯准蒋札虎,应该就能堵住夜惊堂。 但蒋札虎还没回来,断声寂不清楚夜惊堂具体动向,也摸不准蒋札虎在哪儿,便只能孤身入洪山,尝试在藏佛岭上守株待兔,看能不能等到路过的夜惊堂,或者折返的蒋札虎。 毕竟要从山里南来北往,必须翻过藏龙岭,只要有人经过,他就能发现。 断声寂把长枪插在身侧,在雪崖之上席地而坐,耐心等待着猎物出现。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从清晨等待了中午。 而一道久违的人影,也出现在了藏龙岭下方的雪坡上。 断声寂转头看去可见来人是一个骑马的江湖客。 江湖客身材颇高,腰悬佩刀,披着灰色披风,驱马在风雪间行走,整个人不动如山,气势却锋芒毕露,就好似插在辽阔天地间的一柄尖刀。 如此凌厉锋锐的气势,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纵横江湖多年的顶尖刀客。 这气势、这扮相,还在此时出现在藏龙岭,除了刀魁夜惊堂,似乎没别人了。 既然等到了目标,断声寂也不啰唆,当下站起身来,拔出了长枪,走向了雪坡下。 而雪岭下方。 北梁刀圣席天殇,驱马往藏龙岭缓行,目光一直留意着山间的风吹草动。 席天殇此行是受左贤王所托,前来刺杀夜惊堂,从千机门的沈护法口中听说夜惊堂已经连夜入关后,他便急急转向朝梁州追来。 席天殇不知道夜惊堂具体去向,到了黑石关后,便向附近百姓打听这两天入关行色匆匆的人,最好还带长枪佩刀气势不俗那种。 结果很快就得知前天晚上有匹万里挑一的好马,从黑石关飞驰而过,他顺着一路追踪,就来到了洪山一带。 席天殇听闻过夜惊堂在琅轩城放的狠话,心中估摸夜惊堂可能是找蒋札虎。 为此席天殇见蒋札虎没在花佛寨后,就想顺着山脉往北方走,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结果他这运气,相当不错。 席天殇顶着山风,尚未翻过藏龙岭,就看到了侧面巍峨雪崖之上,有一名气势惊人的枪客飞身而出。 飒—— 枪客身着 黑袍戴着斗笠身罩披风,只露出线条刚毅的下巴,手持一杆九尺长枪,整个人的气势就好似龙蟒,一看就知道是当世的顶尖强者。 夜惊堂在琅轩城击败司马钺,用的便是枪法。 眼前枪客显然有武魁的水准。 再加上这气势、这扮相,还在此时出现在藏龙岭,除了此行的目标夜惊堂,这还能是谁? 眼见对方先行动手,忽然从暗处杀出,席天殇反应奇快,当即握住了刀柄。 呛啷—— 风雪连天的雪坡上,顿时闪过一道璀璨寒芒! 断声寂在对方握刀的一瞬间,整个人便已经落在上方,手中名枪‘别离,,当空震碎包裹的黑布,裹挟万千雪花当空抽下。 轰隆—— 一枪出声如滚雷,山巅风雪呼嚎瞬间被压为死寂! 席天殇瞧见如此骇人的枪式,只觉这夜惊堂的枪法,比他想象的要老练,身形当即往侧方飞滚,同时左手往前抛出。 飒—— 藏于披风后的两尺梅,当即化为飞刃,朝来人面门激射而出,刀柄后穿着的红丝,在空中拉出一条笔直细线。 凌空落下的断声寂见状一愣,觉得这‘夜惊堂,味儿不太对——腰后带把短刀,遇长枪拿飞刀干扰,怎么看都是北梁刀圣席天殇的做派。 但断声寂和席天殇也没啥交情,此时已经动手,他摸不清对方来意又见对方敢还手,自然当做敌对目标先打赢再说,直接崩枪弹开飞刃,紧接着便是一记劈枪,砸向席天殇落脚点。 轰隆—— 蛮横气劲削切着冰层雪岭,枪锋落下松软雪面顿时出现一条半丈深的凹槽。 席天殇能成为北梁刀圣,武艺绝对不差,面对咄咄逼人的枪势,没有正面硬冲,落地之后再度飞滚,左手拉回飞刃,迫使断声寂偏身躲避,右手单刀已然前指,准备突防近身。 但席天殇落地尚未发力,动作又猛地一顿。 而断声寂环环相扣的枪势也戛然而止,两个人几乎同时凝滞在原地。 咔咔咔—— 冰层与雪面破裂的声响,从脚下传出,一条裂缝,出现在了断声寂跃下的雪崖上。 而刹那后,一声轰然巨响传遍千山。 如同刀削而成的雪崖,从最顶部开始垮塌,数丈宽的冰层裹挟着碎石积雪,砸入两人落脚之地的雪坡,而脚下整块雪地,也在往下方滑动,正儿八经的犹如地裂! 断声寂和席天殇眼神都是一变,转身就往山下飞驰,不过刹那后,翻腾雪浪就淹没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 与此同时,下方背风处的石缝里。 天色已经大亮,外面的山风小了不少。 夜惊堂凌晨才睡着,此时刚醒来不久,和在外面辛苦半晚上的鸟鸟换班后,搂着太后独自注意着周边动向。 因为靠着的姿势并不怎么舒服,太后娘娘在睡梦中调整身形,扭着扭着就变成了钻到夜惊堂胳膊下,脸颊埋在胸口,鼓囊囊的衣襟挤在夜惊堂要肋侧。 夜惊堂单手托着太后,和抱着个大暖瓶似得,除了胳膊有点酸其他都挺不错,见太后娘娘睡得很香,便没有吵醒。 本来夜惊堂的打算,是等到风雪停下,再带着太后翻过藏龙岭;但正百无聊赖看雪之际,山上忽然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轰隆—— 而后就是走地龙般的闷响,感觉山体都在震颤。 太后娘娘猛然惊醒,从怀里抬头,茫然四顾,眼底带着三分惊恐;而鸟鸟也是醒过来,飞上天空打量。 夜惊堂察觉不对,抱着太后翻身而起,跃 上巨石查看。 结果就发现数里开外的山巅之上,出现了滑坡,雪崩铺天盖地的往下滚,远看去如仙人吐雾,浩瀚天威足以让远观之人胆寒。 太后娘娘旧居深宫,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微微缩了下脖子,开口道: 「山塌了?」 「雪崩。不用担心,咱们在雪线下面,崩不到这里来。」 「哦……」 太后娘娘见问题不大,眼神也放松了些,从马侧取出望远镜,好奇打量山崩地裂的场面。 夜惊堂也没见过雪崩的场面,站在跟前一起看,但刚看没两眼,就发现飞在天上的鸟鸟,开始「叽叽叽……」,意思估计是——快看快看…… 夜惊堂一愣,眯眼仔细打量,发现排山倒海的雪崩之间,似乎有两个小黑点。 他从太后娘娘手里接过望远镜,仔细察看,却见滚滚白色雪浪吞没了沿途所有一切,而浪潮中心地带,两个人影随波逐流,时而被雪海淹没又冲出来。 其中一个人影看起来是枪客,身形如同裹挟雪崩的龙蟒,朝着雪崩侧面移动,奔行间还不忘枪出如龙,刺向不远处的刀客。 而不远处的刀客,也在尝试脱困,右手持三尺利刃,把面前防的密不透风,左手则倒持两尺短刀,不时抛射而出,当飞刀攻击枪客双腿,刀柄似乎缠着绳子,射空后还能拉回去。 两个人打的险象环生,夜惊堂却看得莫名其妙,放下望远镜肉眼打量,又举起望远镜仔细看。 虽然从未谋面,但天下间高手就这么多,能在雪崩之中展现这么个厉害的身法,还不忘给对手使绊子,肯定是武魁级别的巅峰强者。 而且一个用六合枪,一个用双刀,似乎只有枪魁断声寂和北梁刀圣席天殇能对上号。 夜惊堂瞧见这两人,可以确定是冲着他来的,毕竟席天殇是左贤王请来的专业杀手;而断声寂是红花楼死仇,他还在查鳞纹钢,有杀他灭口的理由。 但他实在想不通,这俩人是怎么在洪山之巅打起来的,而且还这么大仇,雪崩都不顾非要搞死对方。 太后娘娘很快也发现了在雪崩里冲浪的两人,惊奇道: 「那是什么?神仙?」 「俩憨货估计是来杀人又认错了人,打出火气了。这要打也不知先跑出再打,非要互相使绊子……」 因为距离太远,夜惊堂没机会上去补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互相拖后腿,最后全被冲到了山沟沟里面。 夜惊堂在把太后送到目的地前,也不想和两个武魁起冲突,见此便抓紧时间,带着太后从侧面绕向山脊…… 第四章 萌动 呼~~ 转眼入夜,刺骨寒风裹挟飞雪,扫过陡峭山壁。 夜惊堂单手牵着马匹,在没入膝盖的积雪中行走,以鸣龙枪当行山杖,翻过了山脊,开始朝着北侧的山下行进。 常言上山容易下山难,北面的山坡很陡峭,松软积雪表面看起来平整,下方却布满石缝沟壑,稍有不慎就得滑下去。 原本爆发力惊人的塞外神驹,在这种鬼地方也显出了吃力,不敢放开了跑,只能跟在夜惊堂背后慢慢往下走,时而马蹄踩空还会稍微踉跄下。太后娘娘坐在马背上,上山还好,下山却是心惊胆战,走了一截后,干脆也下了马,被夜惊堂拉着手腕走在了背后。 而在天空侦查的鸟鸟飞了好几圈没瞧见周遭有敌人踪迹后,又落了下来,仗着浑身白毛密度小,顺着上坡玩起了滑雪,如同企鹅般在雪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线,滑倒下方又飞上来继续。 夜惊堂瞧见此景,倒是想找块木板削成滑雪板,带着太后从北坡滑下去,他虽然没玩过,但武魁的身体平衡性足以胜任这种小技巧。可惜的是雪顶上寸草不生,并没有合适的物件充当原材料。 太后娘娘跟在后面,看着夜惊堂一脚深一脚浅的前行,稍作迟疑后,开口道: “夜惊堂。” “嗯?” 夜惊堂放慢脚步,回头道: “怎么了?要不我背着娘娘?”太后娘娘瞄了夜惊堂一眼,眼底显出三分愧色,低头道: “本宫·····我情况其实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嗯·····我十五六就进宫,没机会出宫,所以心里面就一直想出来走走·····”夜惊堂露出一抹笑容: “这次就是陪着娘娘出来游玩,转了一圈娘娘感觉怎么样?” “唉.....” 太后娘娘走近了些,小声道: “感觉挺好,就是心里过意不去。” “嗯?为什么?” 太后娘娘嘴唇动了动,稍微酝酿话语,才轻声道: “我当年进宫后,整日无所事事,就让红玉在银杏树下面搭个秋千,然后发现下面藏着个盒子··?? 夜惊堂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珠圆玉润的太后娘娘,眼神有点古怪: “里面难不成装着狂牙子当年留下的浴火图?” 太后娘娘没想到夜惊堂这么聪明,微微一愣后,颔首道: “是啊。找到了鸣龙图,按规矩得充公,但我在宫里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件宝贝,觉得它能让我脱离苦海,就偷偷藏着了······”夜惊堂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太后娘娘,恍然大悟中带着几分疑惑,想想询问道: “那浴火图怎么又跑到了陆截云身上?” 太后娘娘双手叠在腰间,也不好抬头,只是道: “你不是受了重伤吗,还对我那么操心,我想让你快点好起来,就拿出来了······ “我也有点私心,想出来走走,就让鸟鸟带给了你。我本来想离开云安,就私下和你商量,来梁州转转就回去。但离人也跟着,我不好开口了,然后就跑了这么远·····”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确定太后娘娘不是在说谎逗他开心后,展颜笑了下,又拉着太后继续行走: “没事就好。娘娘舍命给我挡暗器,还把浴火图拿出来让我治伤,想要出来逛,我本就该陪着,靖王不答应我也会给娘娘争取,没必要瞻前顾后这 太后娘娘轻咬下唇,跟在后面行走: “本宫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好·····你会不会觉得本宫·····矣?” 太后尚未说完,背后传来 “哗啦”一声,继而双腿就被撞击,整个人几乎被铲飞起来,直接把面前的夜惊堂也撞了出去。 夜惊堂反 应极快,眼看背后的大白马失蹄,栽了个跟头往山下横着滑去,直接一把捞起太后娘娘,同时长枪插入雪面,试图挡住马匹。嘭~ 如果在平底上,大白马哪怕再重,他也能轻松拉住;但斜坡陡峭,落脚处全是松软积雪,根本无处着力,几乎是一瞬间,夜惊堂就被撞的连人带枪往下滑去,在雪地里铲除一条数丈长的凹槽。 哗啦啦-- 夜惊堂怀里搂着太后娘娘,后背抵着倒地滑行的大白马,眼见停不住还有翻滚的趋势,咬牙稳住重心搜索下方情况,待滑过一处凸起岩石时,抬枪直接刺入其中。 嚓- 鸣龙枪贯入山石,发出刺耳爆响。 墨黑枪杆当即崩弯,夜惊堂单手抓住枪杆,强停下了滑行的马匹。 “嘶--” 大白马顿住身形,当即翻起身来,在陡峭山坡上站稳了脚跟。 夜惊堂抓住枪杆,没有大白马的体重在后面推,自然也稳住的身体,从雪坡上坐起来,迅速移动到大石头下方稍微平整的地方,把马也牵了过来。眼见太后娘娘死死抓住他的衣领,脸都吓白了,抬手拍了拍后背: “没事没事,停住了。 而在远处的鸟鸟,此时也飞了过来,落在跟前蹭太后的胳膊安慰。 太后娘娘惊魂未定呼吸急促,先是左右看看,又看向夜惊堂,发现夜惊堂从坡上滑下来,胳膊衣袍都被碎石子划破了,还在含笑安慰她,本就比较复杂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眼圈一红: “本宫·····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为了私心,让你带我到处跑·····” “真没事。” 夜惊堂抚了抚太后娘娘的后背: “这次出来又不是白跑。我把亱迟部的仇报了些帮梵姑娘解决了麻烦,还找到了金鳞图,发现了断北崖走私的事儿,如果不出来这一趟,哪里能办成这些。 “娘娘能平平安安就好,你在玉潭山庄舍身帮我挡暗器,无论你看来危不危险,这恩情我都得记一辈子,哪怕这次回了京城,你只要想出来散心,我照样会向圣上请命带娘娘出来,不用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太后娘娘听见亲和话语,嘴唇动了动,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便低头拉起袖子,打量夜惊堂胳膊上的些许擦痕: “我爹对我都没你这么好。当年我不想进宫,我爹非让我进宫,说什么都不松口,结果好了,走半路上就当了寡妇,十年时间,都没能回家一次······ “你不一样,因为我的安危,能万里迢迢跑这么远,冒了这么多风险····· “你要是早生十年就好了,去江州混江湖,遇上我肯定比现在潇洒。我在南方人脉特别广,吕太清都得给我面子,水儿更不用说,还有萧山堡这些,都得看我脸色行事·····” 夜惊堂其实一直觉得太后挺可惜的,小云璃的年纪,被迫千里迢迢远嫁他乡当金丝雀,十年未出宫阁,除了等着寿终正寝再无其他事,这种日子若是换做小云璃来,怕不出三天就能上演火烧福寿宫,太后能熬十年有多不容易可想而知。 高山之上没有旁人只有寒风与白雪。 夜惊堂听着坐在怀里的太后娘娘念叨片刻后,想了想开口道: “先帝的宫人,全部出宫了,有子女的去封地养老,没子女的回乡改嫁,太后就不能出宫?”太后娘娘听到这个,显出三分失落: “我是太后,哪有改嫁的说法。” “我去和圣上说情行不行?” “?” 太后娘娘目光微动,显然是被这话勾起了希望之火,但马上又烟消云散,摇头道: “你可别开这个口,开了就是恃宠而骄不知轻重。本宫不重要,重要的 是本宫背后的东南士族,圣上还不是心疼本宫,但她要是让本宫还乡了,就等于和东南士族撇清了关系,不知道下面人会怎么想。我出宫还乡肯定行不通,不过.····”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 “不过什么?” 太后娘娘说到这里,小声道: “圣上是女儿身,本宫只要不明目张胆作妖,让圣上面子上过不去,应该也不会说什么。本若只是私底下.· 夜惊堂抱着珠圆玉润的太后坐在山坡上,听见这话觉得有点不太妥当,想和太后分开些,又觉得欲盖弥彰。太后娘娘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有点太出格,想想自己起身,坐在了夜惊堂跟前,勾了勾头发: “本宫说着玩的,就算是私底下,本宫也得注意太后凤仪,不能做有损身份的事情·····虽然我不喜欢这身份,但还是得注意·····。夜惊堂暗暗叹了口气,想安慰两句,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抬手把马侧的毯子拿过来,搭在太后背上: “累了一天了,休息会吧。” 太后娘娘把鸟鸟放在怀里,望着远离人间的寂寂雪岭,眼底五味杂陈,稍作沉默后,把身上的毯子展开,给夜惊堂也披上了,靠着肩膀缩在一起: “谢谢你哈,这几天我应该一辈子都忘不掉。” 夜惊堂手从太后背后绕到身前,把毯子裹紧免得漏风: “别这么悲观。圣上只要大权独揽,自然不再需要靠娘娘绑定东南士族,到时候悄悄***出宫追寻自己的生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太后缩在怀里,抬头瞄着近在眼前的侧脸,多年的孤苦伶仃早就过够了,面对这种说出来她就可以当真的安慰,心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冲动,想了想开口道: “夜惊堂。” “嗯?”夜惊堂低头看去。 太后娘娘眸子眨了眨,对视片刻后,面色变成了平日里母仪天下般的贵气端庄,把夜惊堂的手拉到腰间放着,靠在了肩头: “出门在外事急从权,你没必要这么拘谨,本宫又不会则罚你。” -.....” 夜惊堂被拉着手楼了个结实,眼底不免出现异色,不过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没有再注意分寸,托住太后娘娘腿弯,让她坐在怀里,免得坐在雪面上冻伤了: “睡吧,那俩憨货不知道会不会赶上来,有时间休息就多休息。” 太后娘娘缩在怀里,用毯子把脑袋也蒙住了,脸颊贴着夜惊堂的胸口,闭上眸子听着厚重有力的心跳声,再无话语······ 扑通~ 扑通~ 第五章 乱山残雪夜 时间到了后半夜,天气愈发寒冷,山坡上刮起了横风。 夜惊堂怀里抱着太后,半梦半醒间,忽然发现捏住毯子缝隙的手被摸了摸。 继而冰凉的右手,就被小手握住,往后缩了些,被拉着放进了布料之间,触手之处暖烘烘一片,虎口上方贴着暖水球般的温热酥软。 夜惊堂手确实冻的有点难受,手掌下意识上移,托住了烘烘的团儿暖手,不过怀里抱着的人,随之就微微抖了下,他自然也醒了过来。呼呼一 山风猎猎。 夜惊堂睁开眼眸打量,才发现头发上竟然结霜了,裹住身体的厚实毯子上也落了层积雪,温度低得吓人。不过身体倒是很暖和,两人身体贴住的地方,甚至出了点细汗。 他手本来放在外侧,捏着毯子边缘以免风灌进来,而此时却不知何时伸进了太后衣襟的斜领,在用大团儿暖手手.. 太后上山时和他一样,穿的是秋装,暗红色交领上衣挺保暖,但也只是单衣,里面就是质地丝滑的肚兜。上衣右襟与左侧肋下的系带相连,右边确实遮住了,但左边的团团却不被右襟遮住。 夜惊堂右手伸进了怀里,手掌上握,透过肚兜的丝滑布料,明显能感受到肌肤的细腻柔滑。12 夜惊堂顿时清醒过来,察觉不太对,想把手悄然抽出来。 但两人抱在一起,他手捧着暖烘烘的团儿,想不动声色抽手还真不容易·····-...... 太后娘娘方才醒来,发现夜惊堂手冻的和冰块一样,本来只是想把手揣进怀里帮夜惊堂暖下手。 夜惊堂忽然胆大包天起来,往上摸提住要害,她自然是吓得不敢动了,只是闭着眸子装睡,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脸颊贴在胸口,能明显听到夜惊堂的心跳在出现变化,从「扑通·····扑通」,逐渐变成「扑通扑通扑通····,跳的很快····他手是不是动了动···· 他想做什么···· 太后娘娘缩在毯子里,如同把脑袋埋在地里的鸵鸟,心底慌的要死,发现夜惊堂手有动的意思,连忙抱紧了几分,以免夜惊堂得寸进尺。而夜惊堂则直接无语了,他刚想把手挪开,太后娘娘就抱着不让他乱动,一时间不免有点怀疑太后娘娘想干啥。 夜惊堂抽不出来,也不敢问,更不敢捏一下试探太后娘娘反应,只能保持不动硬憋着。 冰天雪地没有外事干扰,夜惊堂脑子还清醒的很,心思还全集中在掌心,想分神都分不开。 因为手上有了特别触感,原本坐在怀里的臀儿,也逐渐展现沉甸甸的质感,乱七八糟的心思全起来了。夜惊堂不清楚这种僵局持续了多久,心中估摸有两刻钟,摸的手心都出汗了,外面才出现些许异动。 夜惊堂正全力静气凝神之际,耳根微动,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细微声响。而在石头上放哨的鸟鸟,也在此时从积雪中冒了头。 太后娘娘一直醒着,听见动静,就从毯子里探出了涨红的脸颊,还未说话,夜惊堂就把刚摸过奶奶的手抽了出来,播在了她嘴上,热乎乎的带着三分女人香。? 太后娘娘眼神怪异,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疑惑左右打量。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虽然风雪交加,但依旧能看到山岳的轮廓。 夜惊堂望向声音来源,可见一匹马,从藏龙岭顶端往下方飞速滚去,沿途发出嘶嘶叫声。而山脊顶端,还站着个人,双手叉腰,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能感觉到那份无奈的心情。 夜惊堂没看清来人是谁,但这时候敢大晚上翻藏龙岭的,除了席天殇和断声寂也没别人。马匹顺着雪坡滑下去十几丈后,在稍微平坦的地方停下,而后又翻了起来。 山脊上的人影,这才从雪坡下去,沿途捡起随身行囊,牵着马继续往下走来,方向应该是左上方。 下山的路线不多,夜惊堂本来也走那条最平缓的路线,但是不小心滑下来了,当前位置距离路线大概有十几丈远。惊堂见只是孤零零一个人,当下也没携美潜逃,而是靠在大石头下面,安静等待······ 夜保室- 場咖嗪-- 山巅风雪潇潇,一人一马沿着陡峭山壁往下行走。 席天殇牵着马匹,重新顺着陡峭山壁往下走去,扮相较之上山的高人气态,明显多了几分狼狈。 本来整洁的衣袍,被碎石长枪挂的破破烂烂,胳膊肋下还有几条口子,虽然只是皮外伤不影响行动,但看起来着实不怎么像个横行一方的巅峰武魁。不过这也不是席天殇武艺不行,而是对手有点过于厉害。 断声寂在南朝位列八魁第四,公认的枪道第一人,他拿两把刀上去单挑,没被大枪戳死,已经足以说明武艺的霸道。 在雪崩发生时,席天殇其实就已经发现他找错了人,但断声寂和夜惊堂都是南朝人,他不确定两人关系,对方还先动手,他肯定不能停手, 而他不敢停手,断声寂占上风,更不会主动停手,于是两个人就互相使姅子,最后全被雪崩冲到了山沟沟里;他借此脱身,断声寂自然也没再追他。 席天殇是纯粹江湖人,和北梁朝廷没啥关系,冒这么大风险过来暗杀,除开自认「刀法第一」的傲气外,还有就是左贤王给的有点多—许诺他办成事后,给他一条北方商路;顺带这两年雪湖花开后,给他分一点。 雪湖花这东西,六十年才有一批,无论在哪里都是绝对的硬通货,刑徒找到一点都能免死那种。雪湖花入药,能让经脉尽断的武夫恢复如初,也能修复练功出现的暗伤、给徒弟打底子等等,不管现在有用没用,只要有机会拿到,就没人能拒绝。 .·.按照席天殇的推算,断声寂出现在这里,目的应该和他一样,是来杀夜惊堂的。毕竟断声寂宰了南朝枪魁接班人的事儿,南北两朝人尽皆知。 期户数ギ用初化6层放税人的字 席天殇有心思和断声寂合作,但又怕这人靠不住,为此还是选择的单枪匹马行动,在藏龙岭摸索,看能不能碰上断声寂或蒋札虎,和夜惊堂交手,他好来个渔翁得利。 可惜的是,他运气并没有这么好。 马匹不慎踩空滑下山岭,他刚刚把马拉起来,还没走上几步,忽然听到风雪之间传来一道清朗嗓音: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同为江湖游子,你我能在此地相逢,也算得上缘分。」 火折子弹开,一点昏黄微光,出现在不远处的风雪夜间。 席天殇脚步猛然一顿,手握住了腰间刀柄,伶俐双眼望向火光来源,却见十余丈外的雪坡顽石下,靠着一个人。 人影头戴斗笠身着黑袍,标准的江湖客打扮,右手搭着膝盖,左手则环着一把靠在肩膀上的长刀,只能看到线条冷峻的侧脸,坐姿闲散而平静,就好似一直坐在此地,等待着远道而来的朋友。虽然只是一眼,席天殇便明白这次找对了人。 刀枪只是两种兵器,但刀客和枪客完全是两种人。 因为长枪不便携带,永远占着一只手,专门用枪的江湖客,多半比较务实,且胜负欲较强。 .·.而明知枪厉害,剑更帅,还选择练刀的江湖客,多半更喜欢浪迹江湖无拘无束的自由。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眼前的江湖客,虽然和断声寂一样锋芒毕露,但明显更飘一些,就像是草原上的野马、浪潮中的孤舟——我可以漫无目的随波逐流,但任你是谁 ,也休想让我的前行方向改变一丝一毫,这是专属于江湖刀客的锋芒。 席天殇作为北梁刀中魁首,刀客见的太多了,初以为断声寂比夜惊堂厉害,但现在发现。夜惊堂似乎比断声寂更加纯粹。「嘶-」 踏踏踏···· 缰绳松开,马匹自顾自跑去了一边。 席天殇在雪坡上站立,面向顽石下的年轻刀客,开口道: 「受人所托,来取阁下性命,顺道也分个高低,虽然没和轩辕朝打过,但耗腰间这把两尺梅,是给他练的,他不是我对手,听说你的刀很快,不知道能不能快过我这把云苍。夜惊堂起身把火折子放在顽石上方,照亮了周边方寸之地,长枪播在了身侧,提刀走入雪地: 「我从来都不觉得有人刀能快过我,你要比过才知道,说明你心里没底。」 席天殇并未否认这话,身形如同插在天地间的一把利刃,转而道: 「狂牙子的刀,天下间公认的最快,但起手不中,满盘皆崩,并非无敌。」 呼······ 话音落,雪花纷飞的雪坡,安静了下来。 太后娘娘躲在石头后面,明显有点担心,但也不敢开口打岔。 夜惊堂身上的披风随风而动,腰间带有黄铜纹饰的螭龙环首刀,在火光下时隐时现。 席天殇斗笠微低,只露出下巴,腰间茶青色的名刀云苍,在风雪看去犹如修长柳叶,尚未出鞘,便让本就刺骨的寒风又多了几分寒意。「噗一」 双方对峙一瞬后,横风扫过,后方的白马喷了一口鼻息。席天殇鹰隼般的双眸,朝着夜惊堂背后移动了些许。 便也在此时!呛啷- 顽石上的火折子瞬间熄灭,一道璀璨寒芒,犹如白地惊鸿,刹那激射到了十丈开外的雪坡上。夜惊堂左手倒持三尺银锋,整个人破风而去,在背后风雪中带出一条剧烈旋转的风雪漩涡。 席天殇腰间云苍几乎同时出鞘,身形后撤,以右手拔刀斩,截击横削而来的长刀。铛! 夜惊堂单刀削在云苍之上,蛮横气劲透过刀身传递,瞬问把席天殇劈的倒飞出去。 也在此时,夜惊堂左手刀送入右手,推刀前斩,几乎没有任何间隙,贴着席天殇飞驰而出,刀锋压向胸口。而席天殇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在飞退之中,藏于披风下的左手往前用出。 枫-雪夜中寒光急舞。 银色两尺短刃,拖拽暗红丝绳,如同脱膛炮弹,刺向夜惊堂咽喉。 夜惊堂哪怕了解过席天殇的路数,面对这种有点不讲武德的刀法,依旧不太好招架,飞刀袭来直接强停刀势,侧拍击偏飞刃。町- 席天殇见此机会,双脚落地毫无保留爆发,身形下压如同滚地龙弊,手中云苍横斩双腿。枫- 气劲肆虐间,满地积雪直接炸开,化为环绕两人的冲天白雾! 夜惊堂弹开飞刀,长刀下扎拦住横斩,但双刀尚未相接,就发现擦身而过的红丝猛然绷直,激射而出的两尺梅以惊人速度飞了回来,破风声直逼后颈。 席天殇的路数,是标准的单刀破枪手段,以飞刀飞斧干扰,从而借机近身斩杀。 打长兵都有奇效,打短兵自然也有用。 但长兵被贴脸,会有腾挪不便难以收放的命门,而短兵可不受这个影响。 眼见前后皆有刀锋袭来,夜惊堂当机立断,右手辕龙刀往前掷出,化为飞旋利刃,直劈贴地而来的席天殇。- 铛 雪夜中爆出一线火星。 席天殇上抬长刀挑开飞旋利刃,尚未回手前刺,就见右手丢刀的夜惊堂,左手抓住了回旋而来的两尺梅,浑身 猛震速度瞬间拔升到极致,以至于双目都出现血丝。轰隆-- 不过一瞬之间,黑影如同横行雪地的蛟龙,裹扶一点寒芒从席天殇上方一擦而过,瞬间来到了后方三丈开外。席 天殇躺在雪地里,右手持刀左手抵住刀背,护住了脖颈,停在了原地。 雪岭上的刀光剑影在此刻戛然而止! 江湖有一寸长一寸强,也有一寸短一寸险。 这个「险」指短兵突进,要承受更多风险,但也有灵活轻便、防不胜防的凶险之意。 夜惊堂拿螭龙刀在咫尺之间,很难大幅度变动,而轻薄短小的两尺梅,就是把加长点的匕首,进攻方向从脖子移到肋下,不过转念之间。因为刀太锋利,双方停顿几息后,红色血液才从衣袍中渗出,染红了身下的积雪。 滴答滴答····· 夜惊堂持刀的左手,同样滴下血珠,不过伤在肩膀而非脖颈,并不严重。 席天殇刀口在肋下,虽然两尺梅长度不够,没法断心脉,但依旧削断了骨,血流如注。夜惊堂拿起穿着红丝的两尺梅看了看后,转身走向被弹飞出去的螭龙刀,开口道: 总质量「刀法不错,不过明知我更快,遇见我就不该丢刀。」 席天殇看了看肋下的伤口,而后以刀杵地慢慢爬起来,染血的云苍刀斜指地面,开口道: 「好快的刀。席某·····」 说没说完,天空上忽然响起:「叽叽-」 继而远处山脊之上,也传来一声爆响。- 两人余光看去,却见一名手持九尺长枪的黑影,自风雪中冲天而起跃出山脊,朝着这边飞驰而来。本来遭受重创,落入必死之局的席天殇,瞧见此景眼神一凝,没说完的话变成了: 「席某告辞!」 而后转身就跑向了断声寂的方向,边跑边往嘴里塞吊命伤药。 夜惊堂方才那一下井没有留手,但两尺梅比螭龙刀短一大哉,没能伤到心脉,等擦身而过后,他拿短刀,席天殇拿长刀,再回头补刀,就是短近长、追穷寇的局面,为此才选择开口说话,去捡飞出去的螭龙刀, 此时断声寂忽然杀出来搅局,夜惊堂眼神一沉,手中两尺梅激射而出,刺向席天殇,同时飞扑向螭龙刀:叮一 半空爆出火星. 席天殇往后挥刀挑飞两尺梅,又猛拉红丝收回,闷头前冲拉开距离。 而夜惊堂飞身拔出螭龙刀,面对飞而来的断声寂,也没法追杀,当即收刀归鞘,一把搂住顽石下的太后娘娘,朝着山下飞驰。断声寂听到打斗声,才从南坡冲过来,发现夜惊堂和席天殇都挂了彩,自然没放过这机会,加速往山下追杀。 而席天殇奔跑中圆囵吞下吊命药物,用扯下披风缠住肋下渗血的刀伤,移动到山坡侧面保持距离后,又开始转身追击,看起来是想当渔翁。断声寂没有言语,只是在雪面上飞驰,奔腾如雷在背后带出了一条白色雪雾。 飘枫飒--三道人影前后飞驰。 太后娘娘趴在怀里,发现夜惊堂抱着个人,根本跑不过那追过来的枪客,焦急开口道:「你别管我,把我扔下来,你先····· 「好。」 「嗯???」 夜惊堂跑出百十丈,发现抱着个人确实跑不过断声寂,这么跑毫无意义,纯粹浪费体力。当下直接把太后娘娘放在雪地上,让她顺着雪坡滑了下去,同时拿起鸣龙枪,转身就往山上走,开口道:「你来!」 暴喝声如雷,几乎响彻群山。 太后娘娘从雪面滑下去,脸色顿时急了,回头道:「夜惊堂!」 而从山下追下来的两人,见夜惊堂 忽然提枪转身,都来了个急刹车,在雪坡上擦出一条长槽,席天殇差点被打死,第一时间就后撒拉开了距离。 而断声寂则持枪立在原地,不动如山看着夜惊堂。 夜惊堂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斜持鸣龙枪点入雪面,大步往上急行,枪锋在雪面上拉出一条笔直细线,冷声道: 「还敢追,给脸不要脸,若不是我带着人,昨天就把你俩宰了。你有种来!」 断声寂没遇到夜惊堂之前,确实没料到对方这么彪,肩膀带伤都敢转身直面两武魁。 不过席天殇被一刀重伤,现在估计只敢在远处偷鸡,不可能往跟前冲,当前还是两人单打独斗。 断声寂连裴远鸣都能杀,怎么可能没种,眼见夜惊堂大步走来,长枪轻震,便发出「嗡」的一声爆响,继而身形便冲天而起,双手持枪当空扎下。枫-- 夜惊堂眼神凶戾如同疯魔,但心思相当冷静细腻,同时发力身形侧闪,抬枪以霸王开海之势原地横扫。轰隆- 千丈雪坡被气劲裹挟,当即掀起一道环形雪浪。 断声寂一枪扎空,被鸣龙枪扫的当空飞旋,身法丝毫不乱,反手一记劈枪,直接砸向夜惊堂头颅。 断声寂毫无疑问是枪道魁首,枪法早已超凡入圣,可以说夜惊堂的任何招式,都在他预判范围内。 但让断声寂没想到的是,夜惊堂根本就没按照正常思路打,他一枪劈下,夜惊堂只是微微偏头,而后一记青龙献爪直刺心门,起手就以命换命。轰隆- 断声寂的别离枪劈在夜惊堂爱伤的左肩,瞬间劈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劈到骨头就劈不下去了。 夜惊堂在巨力之下,被砸的双腿直接陷入冻土,右手鸣龙枪依旧刺了出去,瞬间在断声寂肋侧穿出一条血口.断声寂眉头一皱,当空旋身落地,枪若游蛇自腰后穿出,再刺夜惊堂胸腹。 嘴- 两尺枪锋瞬间洞穿银色软甲乃至胸口,钉在肋骨上。 夜惊堂不是躲不开,而是根本没躲,眼神凶戾好似没任何痛觉,左手抓住枪杆,身形往前硬压,右手鸣龙枪瞅准命门连刺。嚓嚓嚓- 断声寂着实没料到夜惊堂会用这种二愣子的打法,枪捅不进去玉骨,当即也抓住夜惊堂刺来的长枪,脚扎大地往前猛压,试图把夜惊堂推倒。「喝-」 但夜惊堂显然不怕这个,同时发力,瞬间崩弯了两杆长枪的枪杆,靠着通神巨力,反倒是把断声寂崩飞了出去. 嘭!哗啦啦- 断声寂被巨力弹开,雪坡之上顿时出现了一条长槽,虽然身体不动如山,但眼底却显出了三分凝重,显然察觉到了夜惊堂身体素质有点变态。而在远处观望的席天殇,发现夜惊堂体魄太霸道,断声寂短时间戳不死,当即手持双刀,往夜惊堂后方移动。 夜惊堂眉头一皱,当即横枪同时提防前后。 人能,如同穿林猛虎,朝着这边狂奔而来。飘飒飒- 忽然出现意料之外的强者,三人都是一惊。 席天殇余光打量,觉得身形气势上,像是梁洲匪首蒋札虎。 蒋札虎前几天才和夜惊堂起冲突,而此时杀气腾腾冲的方向,也是夜惊堂。席天殇见此大喝道: 「一起上!」 断声寂见两人包抄,自然没多说,直接提枪前压。 夜惊堂立与雪坡之上,三道人影从各处飞驰而来,远看去就好似三条白龙朝他汇聚。 已经滑出去很远的太后娘娘,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看出形势不妙,当即爬起来想要往上跑:「夜惊堂!」 结果话音未落,山上就传出一声爆响。 狂奔的蒋札 虎,看着夜惊堂,犹如看着拐走闺女又弃之不顾的渣男的心悸。 但跑到附近距离席天殇约莫七八丈的距离时,蒋札虎右脚猛踩大地,整个人来了个直角转向,右拳爆震,瞬间撕裂了右边衣袍,而气势骇人的一拳,也从手中冲出。轰隆- 蒋札虎专精拳脚,打兵器注定吃亏,但能赤手空拳打到八魁第六,其身法和爆发力无可置疑,夜惊堂都得拿枪打,拿轻刀根本占不到便宜。 席天殇其实有戒心,在蒋札虎气息不对瞬间,就将手中两尺梅射出,同时身形后拉。 嚓- 飞到精准无误刺中胸腹,直接钉在了蒋札虎胸口。 而蒋札虎根本就没格挡飞刀,一拳冲出被云苍刀拦截,当即变拳为掌,捏住纤薄刀刃,前冲之势不减,肩头直接撞入了席天殇胸口。 轰隆-- 本就受重创的席天殇,哪里扛得住此等重击,整个人横飞出去,激射向上方雪岭,当空就喷出一口老血。而另一边,夜惊堂在蒋札虎转向瞬间,就已经冲向断声寂。 但断声寂也不傻,瞧见蒋札虎调转拳锋,便知道情况不对,前冲身形骤停,又往后飞撒。叮叮叮-- 夜惊堂枪出如龙前压,虽然是追着打,但想破断声寂的枪还真不容易,只要断声寂不主动换,他短时间很难找到见缝插针的机会。而双方眨眼连出数枪后,上方便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夜惊堂心头一沉,余光看去,却见蒋札虎一记贴山靠,把席天殇撞出去三十多丈,直接撞进了岩石雪崖。 席天殇满嘴是血,尚未爬起来,无数岩石冰砖就从雪崖上砸下,瞬问把其掩埋,而后铺天盖地的冰层积雪,就从山巅之上滑了下来。轰隆隆- 蒋札虎本来还想补刀,跑出去几步就发现情况不对,当即飞身折返:「韩先生在下面,快走!」 夜惊堂听到蒋札虎十几个家卷还在雪岭下面,脸色当即一变,抬枪逼退断声寂后,飞身就往山下疾驰,抱起了太后娘娘。 而断声寂见两个人是一伙的,自认很难一挑二,持枪立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去后,在雪崩压下来的前一刻,飞身后跃跳下了雪岭,往东南方飞驰而去 第六章 孤烛夜话 雪崩的轰鸣声远传山野,两道身影从雪顶飞驰而下。 夜惊堂连番酣战,虽然时间不长,但消耗显然不小,奔行间气喘如牛,黑色衣袍看似没有太大变化,但肩头胸口渗出的血水,却染湿了两人的衣衫。 因为左臂不便还的提着枪,抱着人跑不太方便,夜惊堂直接把太后娘娘抗在了右肩上,手搂着腿弯,和土匪抢小媳妇似得。 太后娘娘趴在肩膀上,被颠的花枝乱颤,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些,转头瞧见夜惊堂肩头触目惊心的伤口,被吓的不轻,面色苍白如纸,语无伦次道: 「夜惊堂......你......」 夜惊堂伤不致命,但也不能说轻,肩膀挨了一记劈枪,被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胸口也挨了下,如果不是浴火图止血效果强横,这么高负荷冲刺,恐怕都已经失血过多了。 因为血战过后神经尚未放松下来,疼痛感其实不强,夜惊堂神色还相当冷静,见太后娘娘吓哭了,开口安慰: 「我没事,有浴火图,等会包扎一下,养几天就好。」 「都是我不好......」 太后娘娘眼底显出深深愧疚,想抬手把流血的肩膀捂着,但趴在背后有点够不着。 而她这一动,夜惊堂就发现饱满臀侧,在脸上蹭来蹭去,抱得有点不稳,随手便用枪杆在臀儿上拍了下: 啪~ 「别乱动。」 「......」 太后娘娘倒是听话,顿时不动了。 轰隆隆—— 雪白铺天盖地,往下滑了近两里路,才逐渐到了强弩之末。 蒋札虎带着家小翻山越岭折返,晚上在北坡的山坳里安营扎寨休息。 夜惊堂跑到山坳上方,发现雪崩逐渐停了下来,滑不到下方的营地里,才暗暗松了口气,速度也慢了下来。 蒋札虎昨晚才到藏龙岭附近,正在睡觉忽然听到了山上的打斗声,跑过去就发现夜惊堂在一挑二打两个武魁,到现在还没摸清楚状况,此时回头询问: 「夜大人,方才怎么回事?」 夜惊堂气喘如牛回应: 「左贤王安排了席天殇来报复,断声寂可能是发现我红花楼的身份,过来斩草除根,两个人不知怎么撞一块儿了......」 蒋札虎见夜惊堂伤势比较严重,也没多说什么,飞身来到山坳间后,把夜惊堂带到了老巫师韩庭跟前。 虽然雪崩并未滑下来,但山崩地裂的响动,还是把营地里的十几个人吓的不轻,都跑了山坡高处躲避,等到蒋札虎回来才折返。 夜惊堂被太后扶着进入临时搭建的帐篷,老巫师韩庭便着手处理伤口,他也顺带说了下琅轩城发生的事情。 韩庭是西北王庭的老国师,听闻司马钺反叛,乃至夜惊堂对万部放话的事儿后,感慨良多,也说了很多自身看法。 总结下来约莫就是——司马钺死前的话也没错,西北矿物药材等产量很大,但地广人稀生活物资匮乏,只要有风吹草动,各部就开始囤粮自保,不知道自私自利保存实力的部族,根本就传承不下来,为此只能同富贵,没法共患难,在迟部就栽在这里。 想要改变,不能走天琅王老路,得借南北两朝之力,先彻底收复西海诸部,打压宗族势力拆分为州县,权利集中在朝廷手里,然后南北调度资源,才能一劳永逸解决西海诸部的问题。 夜惊堂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但他不擅长这些,只是认真记下,等以后回去了再告诉女帝,让专业的人去干这些专业的事情。 太后娘娘一直待在跟前,都不忍心看血肉模糊的伤口,默默帮忙洗着热 毛巾擦拭血迹。 鸟鸟则还没下班,从山上飞下来后,又跟着两个徒弟跑上山去找跑丢的马匹,毕竟大白马不光是贵那么简单,真摔死或者被雪崩埋了,夜惊堂都不知道从哪儿找一匹还回去。 等到伤口简单处理完后,夜惊堂就起身离开,来到了驻地后方的一间帐篷里。 ... 半晚上忙活下来,东方的天际已经蒙蒙亮,依稀能看到淡淡金霞。 夜惊堂进入帐篷,在地铺上坐下来方才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容,也当即消散,微微抽了口凉气: 「嘶......我去......」 「诶?」 太后娘娘跟在后面,见夜惊堂衣袍因为治伤撕开了,半边肩膀都漏在外面,本想找来毯子披上。瞧见风轻云淡的夜惊堂忽然抽抽,吓得一抖,连忙在旁边跪坐下来,又想转头叫大夫。 夜惊堂连忙摁住太后肩膀: 「不用不用,有点疼没憋着罢了,不打紧。」 太后娘娘半信半疑,想看下伤势又不敢乱碰,只是拿起被褥,搭在夜惊堂背上: 「疼你憋着做什么呀?我还以为你没事了......早知道本宫就在宫里潜心习武,要是认真练,现在肯定比水儿厉害,也不至于光拖你后腿......」 太后娘娘天赋绝对不差,底子和师承更没的说,只是疏于练习,才看起来弱不禁风。 不过说超过璇玑真人,夜惊堂还是不大信,当然他也没反驳太后娘娘,只是道: 「功夫什么时候学都不晚,天赋底子年龄,决定武夫路走的顺不顺,但不是武夫的全部。以前江湖上就有瘸子、瞎子等等,靠着心中一口气,身残志坚硬练成了一代宗师......」 两人正说话间,帐篷外传来响动。 夜惊堂话语一顿,恢复风轻云淡的模样转眼看去,却见帐篷挑开,一个不知谁家的小媳妇,捧着两套衣裳走了进来: 「蒋家嫂子让我给你们送来的,要是不合身随时说,我给你们换。」 「哦,谢了。」 太后娘娘连忙把干净衣裳接了过来,点头致谢,待小媳妇出去后,才回过身来,把厚实衣袍展看了看,而后就想帮夜惊堂解腰带: 「你赶快把衣服换一下......」 夜惊堂肯定不可能让太后伺候,见她半边身子都是血迹,开口道: 「我出去换,娘娘也把衣服换下。」 但他还没起身,却被按住了。 太后娘娘哪舍得夜惊堂在外面吹冷风受冻,本想自己出去换。 但驻地里就几个临时帐篷,不可能每人单独一间,她现在住的这帐篷,都是刚刚腾出来的,山上连个小树林都没有,她总不能站在驻地中间换衣裳。 太后娘娘稍微迟疑了下,就转过身去: 「外面那么冷,你出去做什么?就在这里换吧,不看就是了。」 夜惊堂也不好站在大姑娘小媳妇面前换衣裳,当下也没坚持,转过身去,和太后娘娘背对背,解开了腰带: 「那委屈娘娘了。」 「委屈什么呀,是本宫委屈你才对,莫名其妙连累你遭这么大罪......」 「该来的总会来,这和娘娘没关系......」 太后娘娘本来是想等夜惊堂换完了出去等着,但又不想太娇气,让夜惊堂再折腾了,稍作犹豫,也解开了腰带: 「你别回头哈,本宫也换一下。」 「呃......」 说话之间,交领衣襟展开,露出了绣着凤凰的淡金色肚兜,不过因为胸口弧度较大, 自然而然变成了胖凤凰,看起来恐怕有好几斤那种。 夜惊堂见太后娘娘也在换衣裳,自然是没说话了,三两下把裤子套上,披着被褥坐在原地,也没敢转身,目光随意打量,忽然发现侧面的地上,有道烛火照出来的斜影。 影子正上半身微挺,把双手绕向向背后,拉开系绳,然后紧贴的布料就松散开了,显出了倒扣玉碗般的...... ?! 夜惊堂无声轻咳,又把目光移向了另一侧。 窸寒窣宰...... 太后娘娘穿的不算多,但稍微有点繁琐,上衣解开后,下面是褶裙,右侧大腿上还有个腿环,上面插着把匕首。 匕首名为‘凤胆,,是璇玑真人送的生日礼物,寓意自然是给太后娘娘壮胆防身。 但太后娘娘拿着,基本上都用来削水果了,而且腿环绑的有点高,若是夏天的时候真遇上事,估计拔匕首的效果,不亚于歹徒兴奋拳。 太后娘娘先把腿环解开,而后褪下薄裤,帐篷里顿时白花花一片,烛火的光线都亮了几分。她把换的衣裙拿起来,从里面拿出叠好的肚兜,略微打量,还意外了句: 「江州的料子,还挺讲究......」 夜惊堂肩膀的疼痛都忘记了,随口回应道: 「洪山帮的帮主夫人,放在江湖上,那都算咳嗽一声宗师都得腿软的人物,吃穿用度的东西讲究点不稀奇。」 「嗯......」 太后娘娘把崭新的肚兜展开,放在胸口比划了下,正在丈量尺寸,不曾想帐篷外忽然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还有蒋夫人的呼唤: 「妞妞!回来!」 太后娘娘惊得身体一缩,连忙拉起旁边的被褥往身上裹,结果发现被褥扯不动,就直接转了一圈儿滚进去,然后就是「嘭~」的一声! 夜惊堂肩头胳膊都有伤,没穿上衣,就披着被子。 外面传来脚步,他还想抬手把帘子拉住,结果右肩就是一暖,一团香风直接撞了上来。 ?! ,夜惊堂身形一僵,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太后,却见太后娘娘眸子睁的老大,也在望着他。 两人对视一瞬后,还是太后娘娘先反应过来,但举措并不是分开,而是把雪白双腿也收进了被褥,整个人缩在了夜惊堂身边,贴的严丝合缝。 也在此时,帐篷门帘被掀开了点,一个胖丫头的脑袋钻了进来,左右打量,还询问道: 「大哥哥,你那只大胖鸟呢?」 看模样,是蒋札虎的闺女早上刚起床,听到他来了,不听话跑过来找鸟鸟玩。 夜惊堂脸不知为什么红了,但表情还是一切如常,微笑道: 「出去找马了,待会回来我让鸟鸟去找你。」 「谢谢......哎呦~」 胖丫头还没说完,一只手就伸进来,揪住耳朵把人拉了出去,然后就是训道声: 「想造反是吧?一不留神就跑,你爹怎么教你的?」 「娘,我错了......」 ...... 这些言语,帐篷里的两人自然没心思听。 夜惊堂正襟危坐,一动不敢动,只觉身体右侧热乎乎一片,柔滑肌肤的触感毫无保留的传递到了身上。 太后娘娘为了把身体完全遮住,左手穿过夜惊堂后背搂着,右手捏着被褥护在身前,脸颊贴在肩膀处。而广阔胸怀,半夹着胳膊,肯定压扁了。 夜惊堂张了张嘴,可能是受的刺激有点大,硬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而太后娘娘脸色涨红如血,待胖丫头走后,眼珠 就开始忽闪,想分开又不太敢动,以至于帐篷里几乎静止。 「嗯......」 夜惊堂憋了片刻,觉得伤口都要崩开了,他做出不动声色的模样,含笑道: 「呵呵,这丫头挺调皮的......娘娘没受惊吧?」 太后娘娘大脑一片空白,脸色红的滴血,都不敢抬眼,憋了半天,才声若蚊呐道: 「本宫......本宫没事。你......你转过去吧。」 「哦。」 夜惊堂闭上眼睛,脑袋转向了另一边,而后就感觉到胳膊上的软糯触感,慢慢放开,香软从身侧滑了出去。 太后娘娘气都不换,小心翼翼从被子里出来,把有点紧的肚兜套在身上,而后又把薄裤穿上,才缓过来一口气,低声道: 「嗯......本宫是太后,一***。今天的事儿,你别往外说,不然本宫......不对你别记在心里,意外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夜惊堂表情有点尴尬,想了想道: 「这我自然知道,就是怕太后记在心里,以后旧居深宫,想不开......」 太后娘娘动作微微一顿,本想说自己不会放在心上,但这话不是骗鬼吗。 她轻咬下唇,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衣服穿了起来,重新坐好: 「好了。」 夜惊堂回头看了下,确定太后娘娘衣衫整齐后,才转过身来: 「天都快亮了,这几天没睡好,补个觉吧,我来放哨。」 太后娘娘满脑子都是方才的接触,脸上的红晕消不下去,但神色倒是很有母仪天下的娘娘味儿,轻拍枕头: 「你刚受重伤,快点休息,本宫又不困,睡什么。」 夜惊堂见此,倒也没有坚持,躺在了地铺上,闭上眼睛运功休整。 太后娘娘侧坐在跟前,看了看神色宁静的夜惊堂,又背过身去,抱着膝盖坐着,目光忽闪。两人都未再言语,气氛带着股莫名的古怪...... ...... 另一边,千里之外。 马队护着车架,穿越千里戈壁,速度要慢上许多。 东方离人带着队伍出发,此时才进入黑石关,重新回到了红河镇。 清晨时分,老镇的镖局外,几名朝廷高手在围墙外巡视。 早起的东方离人,站在东家算账的房间窗口,遥遥看着洪山方向。 白发谛听孟姣站在背后,手里拿着黑衙搜集来的情报,说着: 「据探子汇报,北梁千机门的一个护法,近日似乎从崖州那边入了关,目的尚不明确......」 「跟轩城的事儿,传到了北梁朝廷那边,反应挺大。卑职估摸,北梁肯定会派人暗杀夜惊堂,不然西海诸部就是个天大隐患,永远安稳不了......」 东方离人听了片刻后,回过头来询问道: 「断北崖的事情查的如何?」 「鳞纹钢的矿场,由王将军的侄子掌控,近年行迹都没什么问题,卑职估摸是断北崖,利用师承之便,买通了库房主管。」 「和断北崖有关系,又在崖州军任职的人,有多少?」 「人挺多,不过大都是底层武职,担任中层将官的有六人,高层没有,就算全是暗桩,也掀不起太大风浪......」 断北崖是江湖门派,枪棒功夫出神入化,但教不了兵法韬略,门徒从军,起步就是小官,但上限也只是中层将官,统帅要求的是会行军打仗,个人会不会武艺不重要,江湖武人在这方面没任何优势。 而各路军的统帅大将 ,基本上都被军伍世家垄断,比如外戚王氏、江州秦家、以前的梁洲傅家等等,外人挂帅都不一定指挥的动兵马。 东方离人聆听完情况后,想了想道:「先不要透风声出去,以免打草惊蛇。等把断北崖的事情查明,把这些人清理一遍,有问题的依律论处,没问题的调往天南。就算干涉不了军权,被暗桩刺杀重要将领,也是不小的麻烦.....」 「是......」 ...... 而镖局的大院里,早起的几个总捕正在晨练。 大院中间放着夜惊堂以前用过的石锁、木头人等物,铁臂无常佘龙,一手一个提着石锁,起起落落间还评价道: 「加起来才八十斤,夜大人用这些玩意儿都能练成武魁?」 伤渐离在旁边打木头人,对此道: 「夜大人靠的是悟性,又不是死劲儿,石锁越重武艺越高那天下第一应该是屠九寂,那肉量,顶三个你......」 「倒也是......」 ...... 而院子中央,放着个大铁锅,下面烧着火,里面装着铁砂,本来是佘龙用来练功的。 此时小女侠打扮的折云璃,挽起袖子,在旁边扎开马步,双手提气,看模样是准备炒铁砂。裴湘君抱着杆大枪站在旁边,有些好笑,小声道; 「江湖有句老话,叫‘披最厚的甲,挨最毒的打,,皮糙肉厚欺负一般人的还行,遇上高手,基本上就是一边倒挨打。你还是和姨学枪吧,专治一切花里胡哨,细皮嫩肉的,练出满手老茧多不好。」 折云璃忽然想练佘龙的‘双佛臂,,是因为回来的时候,看到佘龙闲着无聊逗镇上野狗,专门把胳膊伸过去让咬,然后野狗一口下去,当场自闭! 她觉得这功夫好霸道,想学来试试。 但横练功夫是绝对的硬功夫,练成后,必然五大三粗,还顶着两个皮糙肉厚的大巴掌,放在小姑娘身上确实不美观。 折云璃气势汹汹比划半天后,觉得和逗野狗相比,还是嫁人比较重要,为此还是把铁锅还给了佘龙,跑到裴姨跟前比划起了枪法: 「师娘说顶尖高手都用剑。」 「你师娘懂个什么?人家是已经不挑兵器了,才带一把剑在身上,那带的不是兵器,是‘君子器「,即可杀人也能警醒自身,你师娘带把剑,就只剩提醒自身止戈为武了。」 「咦~这话让师娘听见怕是得气的三天吃不下饭…我倒是觉得刀更厉害。」 「刀也一样。大燕末年,皇城群雄乱战,那些什么魁什么圣,名头叫的震天响,结果冒出来兵器一个比一个长。狂牙子是实在人,真拿把刀冲进去了,结果被人三枪差点打废,***衣裳才勉强逃出去......」 「还有这事儿?」 「嗯哼......」 ...... 而挂着‘冰河镖局,四字的大门内,璇玑真人身着白裙,坐在台阶上,慢条斯理喝着早酒。异域美人打扮的梵青禾坐在身侧,手儿撑着侧脸,望着遥远的西方。 琅轩城的事情结束后太后晕了,梵青禾作为女神医,本该随行,但好马只有一匹,没法驮三个人,她便和靖王等人跟在了后面。 临行之前,桂婆婆曾交代过,说夜惊堂帮了各部大忙,也有统领各部的能力魄力,让她把关系维护好,以免时间一长疏远了顺道和南朝也打好关系。 梵青禾在外面飘习惯了,对夜惊堂也很感激,能秉公出来跟着瞎跑,自然没什么不愿意,但偏偏夜惊堂身边还有个让她没法清净的妖女! 梵青禾刚看了远方不过片刻,旁边的璇玑真人,就询问道: 「禾禾,看什么呢?想男人了?」 梵青禾回过神来,蹙眉道: 「我想什么男人?」 璇玑真人挑了挑细长眉毛;「你前些天在琅轩城,抱着夜惊堂哭哭啼啼,以为事后装作没发生,事儿就过去了?」 梵青禾确实抱了,但那是感谢,心里可没觉得不合适,见璇玑真人拿这事儿调侃她,理直气壮道: 「我抱了又如何?你没抱过?」 ...... 璇玑真人一愣,少有的坐正了几分: 「我抱过吗?」 「那不就得了,你一个男人都没抱过的小丫头片子,和已婚婆娘似得在这儿调侃个什么?」 璇玑真人暗暗松了口气,恢复闲散模样,随口道: 「七情六欲乃人之天性,我是怕你碍于世俗礼法,不敢顺心而为,点拨你罢了。」 「我需要你点拨?」 梵青禾说道这里,反倒是来了兴致,又询问道: 「话说你这么骚,真连男人都没抱过?」 「......」 璇玑真人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就仙子气态十足的慢悠悠起身,来了句: 「痴儿。」 然后走向了后院。 还别说,这看破红尘、大彻大悟的神棍模样,还真把梵青禾唬住了。 梵青禾憋了半天,硬没接话,开始暗暗琢磨,妖女刚才的调侃,是不是真的另有深意...... ...... 第七章 风雪夜归人 不知不觉间,天色大亮。 外面的驻地里,马匹已经找了回来,鸟鸟被蒋家的胖丫头顶在头上到处跑,因为小丫头零食多,鸟鸟倒也没不乐意,还「咕叽咕叽~」陪着人家玩的不亦乐乎。 帐蓬里悄声无息,太后娘娘侧躺在地铺上,因为天气确实有点冷,还是把薄被搭在了身上,和夜惊堂保持着两尺距离,脸上的红晕到此时都没散去,脑子里已经不知把刚才的场景回想了多少遍。 长这么大,太后娘娘自然幻想过和男子亲密的场景,看过艳后秘史后,还时常做此类的梦境。 但因为没有实战经验,做梦也就那么回事儿。 而刚才赤条条贴在男人身上,那触感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结实胳膊宽厚胸膛的触感,让人根本没法忘怀,到现在胸口都能感觉到异样。 光贴一下就这样,要是和书上那般伤风败俗,怕是真要翻白眼哦...... 太后娘娘目光忽闪,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发现思绪过于跑偏,就止住心念,回头看了眼。 夜惊堂平躺在背后的枕头上,此时已经睡着了,脸颊一如既往的冷峻,但眼珠却在微动,看起来是在做梦。 太后娘娘有点好奇,翻了个身,面向夜惊堂抬眼打量,想看看夜惊堂在做什么梦,结果发现夜惊堂身上盖着的薄被只盖到胸口,脖子肩膀都漏在外面。 后娘娘眨了眨眸子,可能是怕夜惊堂冻着,就抬手撩起被子,想给夜惊堂腋被褥。 结果面前的夜惊堂,可能是把她误认为了睡觉时调皮的身边人,她刚把手伸过去,手腕就被握住了,而后就顺势把她搂在了怀里。 嗦嗦~ 太后娘娘措不及防贴在怀中,眸子瞪大了几分,见夜惊堂只是睡梦中抱媳妇的自然反应,不是明目张胆冒犯,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轻咬下唇,小心翼翼想要移开,但夜惊堂抱得还挺严实,尝试几次失败后,只能用手指戳了戳夜惊堂胸口: 「夜惊堂?」 「嗯......」 夜惊堂也不清楚何时睡着,正迷迷糊糊做春梦,发现身边有贴心媳妇帮忙盖被子,自然顺势抱住了。 听见呼唤,夜惊堂才反应过来,转眼发现满眼窘迫的太后娘娘,眼神微惊,手松开了些: 「呃......我怎么睡着了,那什么...... 太后娘娘这几天都被抱习惯了,倒也没有太在意,只是继续把被子给他盖好,往外移了些: 「你继续睡吧,本宫就是看你冷,帮你把被子盖上。」 夜惊堂在人家营地里,哪好一直睡觉让外面十几号人等着,醒了便坐起身来,披上了外袍: 「白天还得翻藏龙岭回去,耽搁久了不好,等回去有的是时间休息。」 太后娘娘听到准备返程,眸子不知为何动了动,轻咬下唇也没说话,只是坐起来帮夜惊堂穿袍子。 夜惊堂稍微收拾下后,起身走出帐篷,来到了外面的驻地里。 驻地之中,几个帐篷已经收起,些许家眷正在收拾行礼,准备爬山翻藏龙岭。 蒋札虎换了身新的文袍,负手站在山崖之上,鸟瞰千山风雪;而小闺女则抱着大鸟鸟,在旁边跑来跑去打闹。 夜惊堂稍微整理了下衣冠后,腰悬佩刀来到跟前,望向崖外的山岭: 「昨天多谢蒋帮主施以援手。蒋帮主为人不错,才能更称得上一骑绝尘,在洪山当个山大着实可惜了。如果有意,我可以代为向圣上请命,给蒋帮主一个正式身份。」 蒋札虎知道夜惊堂是给他一条洗白上岸的路,他对此摇了摇头道: 「梁州太过贫瘠,洪山十八寨都靠着在南北倒腾货物赚银子,投靠官府放下老本行,他们找不到合规的财路填补空缺。」 「就算十八寨转行干起来正经生意,也会有新的马帮填补私运商道的窟窿,只要有需求,就必然有供给,靠招安我一人,灭不掉洪山帮,我对功名利禄也没什么兴趣,谢大人好意了。」 夜惊堂在梁州长大,知道这是实话,想灭掉梁州匪帮,首先得让人吃饱饭,不然杀一批冒出来一批,管的越严只会让马帮集体转为匪帮,并不会让局势好转几分,见此也只是轻声一叹。 蒋札虎从袖子里取出来一个木盒,递给夜惊堂: 「上次在朵兰谷已经说了,金鳞图给夜大人,你我恩怨两清。」 夜惊堂接过木盒,想了想道: 「朝廷既然承诺过,便会遵守诺言。蒋帮主随时可以来京城学玉骨图和龙象图,也可以把闺女带着一起,我可以确保蒋帮主来去自如,这算是还昨晚的人情。」 蒋札虎挺想要玉骨图,但不想欠朝廷和夜惊堂人情,为此从未把这承诺放在心里。 但听见夜惊堂口气这么豪,筋骨皮全让他练,还顺道捎上闺女,蒋札虎风轻云淡的神色明显变化了几分,轻咳一声道: 「一张换两张,加上闺女就是四张,似乎受之有愧了......」 说到此处,蒋札虎转身来到了堆放行李的地方,从里面拿出了一杆马槊,和一本书,递给了夜惊堂: 「这杆‘逐日,,是夜迟部的家传兵器。此书为迟部的家传武学,其法门特殊,和天琅珠淬炼过的体魄配套,寻常人的气脉根骨没法支撑。」 「夜大人是疸迟部的后人,这些本就该是你的。我保存这些二十余年,直至今日物归原主,也算有点苦劳,夜大人如此慷慨,就当互相还人情了。」 夜惊堂对马槊兴趣不大,但和天琅珠配套的武学,不可能不要,当下把东西接过来,拱手笑道: 「云水故交轻一别,暂时相失莫相违。还有朋友在山外等待,夜某也不在叨扰,等下次京城再会,定然请蒋帮主去金屏楼好好喝顿酒。」 蒋札虎听到京城知名的风月场金屏楼,余光下意识望了下远处的夫人,拱手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京城再会。不过金屏楼就算了,有妻有女的,早已经不好这口。」 「是吗......」 ...... 于此同时,云安。 西北已是千山挂雪,而地处中原的云州,却正值秋凉好时节。 皇城内树冠遮天蔽日的千年银杏树,在宫阁之间洒下满地金叶。 秋日幽幽,数名身着彩衣的宫女,在御花园中亭亭玉立。 身着黑红相间龙袍的大魏女帝,脸颊恢复了往日的明媚色泽,站在画案前手扶大袖,面向福寿宫的银杏树勾勒着秋景图。 而背后,几个臣子躬身静立,为首老臣恭敬说着: 「昨日外使馆的姜外使专门跑过来,质问我朝廷是何用意......西北王庭曾经是南北两朝的心腹大患,如今王族遗孤在我大魏,还成了圣上亲封的‘武安侯,,北梁定然会认为,我朝是准备扶持在外王室,抢夺西海疆域的***......」 女帝反应十分平淡:「吴爱卿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嗯....以老臣所见,可以暂时撤掉夜惊堂的爵位封赏,做出不想养虎为患之态,以免北梁反应过激......」 哒~ 金笔丢在一边话语顿时停住。 女帝站直身体,拿起鬼画符鉴赏,平淡道: 「朕没记错的话 ,吴爱卿家族传承久远,千年前还出过西北朝廷的皇后。朕要不要把你官帽也卸了,以免养虎为患、北梁忌惮?」 几个老臣子顿时哑然。 南北两朝的世家大族,往上数祖上无一例外都是从红河流域迁徙过来的,寻常百姓也一样,按照女帝的算法,那满朝文武全是西北王庭余孽,没一个无辜的。 为首的老臣子有点尴尬,想了想道: 「老臣知罪。不过天琅王一脉,二十年前才灭国,夜惊堂是太子,而且还当众杀了勾陈大王,放言要给西海诸部当后盾......」 「西北王庭灭了就灭了,夜惊堂出生在大魏,便是我大魏子民,他无重建王庭之心,便是我大魏外使,左贤王暗杀我朝外使,他还不能以牙还牙放两句狠话?」 「呃......」 女帝把画卷递给宫女,让其装裱,而后继续拿起画笔: 「西北王庭已成过往,夜惊堂能力你们有目共睹。我朝若是因为北梁的态度亏待他,就等于自断双臂逼走贤臣良将;南北两朝都抱有敌意,他除了回西海诸部重建王庭,还能做什么?」 「人在朕手底下,朕非但不能冷落,还得重赏,赏到夜惊堂不思念祖上的王位,珍惜在大魏的功名利禄,这样才能让他心在大魏,不会想着去染指北梁的西疆。众爱卿说是不是?」 几个老臣子思索了下,觉得这说法拿去搪塞北梁外使,应该是够了,便开口道: 「敢问圣上,该如何赏赐?」 「封武安公,赐泽州西一郡之地为封国,世袭罔替与国同寿。给了这封爵,夜惊堂肯定不会再挂念西北穷乡僻壤,让北梁安心即可。」 「......」 几个老臣子,听见这话明显震惊了下。 毕竟自从开国后,皇族之外最高的封赏也就侯爷,顶多死后追封个国公;现存世袭罔替的国公,就那么几个,都是开国时拿命换来的。 而且封地画在泽州富饶之地,待遇都堪比亲王了,谁看了都得眼红。 不过先不说夜惊堂其他能力,大魏只要把人留住,往后要是开疆扩土,夜惊堂仅靠西北王庭余威,单枪匹马就能在西北拉起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军队,大魏白捡这么大便宜,只给一郡之地,甚至有点委屈人家夜世子了。 按理说就该直接封‘天琅王,,把沙洲当封地,就蹲在西海诸部屁股后面,那才叫名正言顺众望所归。 不过这样明目张胆的骑脸输出,北梁铁定炸锅,只要夜惊堂就藩,西海诸部的控制权就自动转移了,两国肯定打起来。 几个臣子思量片刻,觉得这封赏,满朝文武恐怕不会有傻子反对,便没有再多过问,为首之人转而道: 「臣听闻,靖王殿下,对夜惊堂颇为赏识。靖王已过婚配之龄,不能不择婿;而夜惊堂也算是把双刃剑,掌控不住,以后可能伤己,以老臣所见,不如......」 女帝画笔一顿,稍微想了想: 「此事等靖王回来,让她自己定夺。你们先下去吧。」 几个老臣子,其实更想提议让女帝把夜惊堂收入后宫封个夜贵妃。 这样两人诞下龙子,就是大魏乃至西海诸部的唯一继承人,从任何方面算都符合法统。 不过女帝是女儿身,此事分歧很大,几人也不敢乱开口,只是躬身一礼: 「老臣告退......」 ...... 蹄哒蹄哒—— 转眼已经入夜,白马离开绵延山脉,再度踏上了无尽戈壁。 一场小雪,落在了草黄色的戈壁滩上,寒风铺面而来,吹起了黑色披风和鸟鸟的白 毛毛。 夜惊堂骑在马上事前约定好在红河镇汇合,不出意外明天晚上就能抵达,眼底难免有点归心似箭之感。 太后娘娘依旧坐在前面,被夜惊堂双臂环在怀里,目光望着前方,熟美脸蛋儿看似宁静,但眼底却带着三分落寞,没了过来之时的笑颜。 在雪山上出事,太后娘娘十分自责,恨不得马上就回到安稳太平的地方。 但真走在回家的路上,太后娘娘却开心不起来了,因为往后的路一目了然——回到一个人住福寿宫里,日日夜夜重复着相同的一天,没有凶险也没了温馨,这终生难忘的几天,彻底成为了过去,可能也会是此生最后的难忘记忆。 太后娘娘在宫里憋了十年,早已过够了那样的日子,此时踏上归尘,甚至觉得脊背发凉、神魂不宁,靠在男人怀中,竟然有一股冲动,想说一句: 「惊堂,不要送我回去了好不好。」 但身为太后,她显然不能说这话。 夜惊堂注定要回去,而她不回去又能去哪里? 太后娘娘心乱如麻,紧紧咬着下唇,在马速变快后,眼圈儿竟然红了,任由寒风和雪花打着脸颊,想要保持清醒,却憋不住心底近乎崩溃的情绪。 夜惊堂驱马前行,起初还没发觉不对,但走了一截后,却发现手上多了一点温热,他低头瞧见是一颗泪珠,眉头一皱,放慢马速,偏头打量: 「娘娘?」 「崩宫......」 太后娘娘想说话,却有点破音,就抿住了嘴唇。 夜惊堂感觉太后娘娘身体在微微颤抖,略微转念,便明白了太后娘娘为何如此。 这就和自幼寄人篱下,长期遭受压抑生活的小孩,出门体验了几天开心日子,忽然又要回到那个冰冷地狱一样。 自幼开开心心在父母呵护下的小孩,永远体会不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助和绝望。 夜惊堂未曾经历,但能体会到那种心情,稍作沉默后,安慰道: 「没什么我回去又不是扔下娘娘不管了。在京城我每天都进宫,璇玑真人在,她每天带你到处跑;璇玑真人不在,我也能带娘娘出去跑,又不是和以前一样,只要璇玑真人不在,你就不能出门了。」 太后娘娘眼圈发红,听见耳边的轻柔话语,嘴唇动了动,想要说很多话,但最后却也只憋出来一句: 「真的?」 夜惊堂从第一次进宫见到太后开始,其实就一直挺心疼。毕竟太后和所有姑娘都不一样,看似拥有一切,却唯独没有最简单的自由,生活在五彩缤纷的世界里,自己却注定是黑白的。 太后看起来有点幼稚,或者调皮,但她能有什么办法? 换位思考,如果夜惊堂十年如一日面对宫墙,那他某天遇见一直蚂蚁,恐怕也会和傻子一样围着看半天,墙外的一句问候,他都能记好几年。 无论太后娘娘自己危不危险,在玉潭山庄跳起来给他挡暗器是真,事后把珍藏多年的浴火图拿出来给他治伤也是真,可能对他没有什么想法,但心底里必然把他当成了那个在墙外问候一句的人。 夜惊堂这次出来,彼此朝夕相对,明白太后娘娘有多开心窃喜,为此不想因为自己的迟疑顾虑,让什么都没有的太后,再去承受那没法承受的失落境地。 夜惊堂把披风裹紧了几分,抱着太后娘娘肯定道: 「真的。娘娘能舍身给我挡暗器,那无论娘娘是什么身份,我都会像在乎心头挚爱一样在乎娘娘。」 挚爱...... 太后娘娘缩在结实的怀抱里,眼底的没落消散,化为了复杂和古怪,嗫嚅嘴唇憋了半天后,才小声说了句: 「你说话得算话,本宫浴火图都给你了,没别的东西了。」 夜惊堂摇头一笑,轻轻「驾——」了一声,往东方飞驰而去。 呼呼—— 刺骨寒风裹挟着雪花铺面而来,太后娘娘却感觉没刚才冷了,甚至有点如沐春风之感。 在沉默良久后,太后娘娘发现夜惊堂捏住披风的手冻的冰凉,想想便把披风捏住,握着大手又塞进了怀里暖手手。 「......」 夜惊堂右手贴在暖烘烘的团儿下方,本来宁静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冰天雪地、两人一马。 不被打扰的环境,面对身前很贴心的暖手宝宝,想要恪守君子之道,真没那么容易。 夜惊堂沉默片刻后,手指下意识动了动,但又马上停住了。 太后娘娘轻咬红唇,眺望无边风雪,感觉到了夜惊堂的小动作,却没说什么。 毕竟只有此时此刻此地,她才是秦怀雁,而回了宫,就变回了太后娘娘。 像这样大胆放肆的举措,一辈子又能又几回呢? 太后娘娘憋了半天后,悄悄又把怀里的手往上移了些: 「你年轻火气旺,本宫不怪你。就在这里可以,回去就不许了哈。」 「......」 夜惊堂握着热乎乎的团团,想要说两句,但酝酿半天硬没想出合适话语,本来崩着的手,在马匹颠簸和在温暖怀抱中,慢慢放松了下来,最终还是五指张合,稍微活动了下筋骨...... 蹄哒、蹄哒...... 日暮苍山远,风雪夜归人。 两人一马在无边旷野上飞驰,男子目不斜视眼神专注,似乎在思考很大很大的事。 女子缩在披风里面,涨红着脸,眼神忽闪,做出一副看风景的样子。 而忙活好几天的鸟鸟,在马侧的行囊里,睡的生死不知...... 第八章 咦~ 崖州岜阳郡,红翎山庄。 红翎山庄修建于崖壁之上,虽然崖壁险峻,但山顶却极为平整,清江自崖下转了个急弯,舟穿行至此地,远看去就好似崖壁截断江水,为此此地便有了断龙台之名。 正午时分,无数远道而来的江湖客,乘船穿过险峻绝壁间的蜿蜒江道,在断龙台下停靠,顺着道路往崖壁上行去。 而江心处,一艘乌篷船顺流而下,两个长途跋涉的女侠,并肩站在船头,举目眺望着断龙台上方。 骆凝依旧一袭青衣,不过为了御寒,外面裹上了披风,站在舟头用望远镜遥遥打量,疑惑道: “红翎山庄在做什么?楚老爷子过寿?” “楚豪今年五十多,过寿不会搞这么大排场,看起来是娶新儿媳妇……” “你看看人家,娶媳妇办的和武林大会似得。我当年去南霄山,你就整两根红蜡烛,喜字还是我写的,弄一桌子菜你吃干净,还得我来收拾洗碗,完事还得哄云璃睡觉……” …… 薛白锦带着斗笠做江湖客打扮,看起来侠气十足,听见凝儿的抱怨,皱眉一皱: “当年在南霄山大操大办,伱觉得别扭不愿意;给你弄一桌子菜,你偏要吃素,现在怪我亏待你了?那夜惊堂给你什么了?” 骆凝嘴唇动了动,看起来意思是——惊堂虽然还没大办,但至少洞房之夜大操了…… 不过这么荤的话,骆凝肯定说不出来,随口瞎扯几句后,便岔开话题道: “楚豪也算江湖老辈,儿子结婚,你路过瞧见了,不上去看看?” 在黄明山和夜惊堂分别后,骆凝就随着薛白锦,回到不归原继续追寻玉玺和天子剑的下落。 薛白锦从萧山堡的牌子推测,天子剑等物应该被萧祖捷足先登了,回去根本不是找线索,而是研究那道特殊剑痕。 那剑痕造诣之高,连她都有望尘莫及之感,世上有此造诣的人,在她看来恐怕只有奉官城。 但奉官城武艺和她差不多的时候,就已经在阳山画地为牢,过后从未离开天南,不可能跑去不归原留下个剑痕回忆过往。 而历史上接近奉官城的人,往前数真没几个,加上找到萧山堡的牌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剑痕的主人,是大燕初期统治江湖的萧祖。 但按照江湖记载,萧祖到老年出海访仙一去不归时,都没有奉官城那么强的统治力,最多也就是人间单挑无敌手的水平。 奉官城则强到‘一人立世,天下武夫皆为二流’的程度,世间根本没有同级别武夫,比萧祖高一整个大段位。 那道剑痕如果是萧祖留的,那只能是萧祖出海访仙后,并没有寿终正寝,而是大隐隐于市,继续在精进武艺。 这个推论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薛白锦想不通的是,观星台下那几个横跨三朝的酒坛。 如果留下剑痕的是萧祖,那应该是功成名就后,过来回忆年少时偶遇宝物、一飞冲天的过往。 这种屁大的事情,没必要专门叮嘱后人,每隔一百年就带一坛子酒过来坐一会儿。 而不专门叮嘱,怎么会有三人,彼此相隔百年却同时带着酒坛,跑到什么都没有的老观星台里? 薛白锦想不通其中原委,但觉得此事背后牵扯绝对不小,便即刻动身折返,准备前往江州去查下萧山堡。此时是从清江顺流而下,刚好路过断龙台。 断龙台的红翎山庄,是北崖枪王楚豪的山头。 楚豪二十年前就已经是枪魁得力竞争者,而后也没受伤或遭逢大变,只是断声寂太霸道,才提前退休成了江湖老辈,淡出了视线。 按照薛白锦的估算,楚豪这么多年下来,肯定步入了天人合一之境,没成八大魁只因为‘武无第二’,江湖不能同时出现两个枪魁,楚豪专精枪道,在打不过断声寂的情况下,就只能低调做人。 虽然楚豪早已表明不再过问江湖事,把庄主之位都传给了儿子,但辈分道行摆在这里,崖州江湖不可能不给面子,如今办喜事,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来了。 薛白锦作为平天教主,屈尊登门给楚豪道喜,显然不太合乎江湖规矩,见凝儿问要不要上去坐坐,摇头道: “红事不请不到,白事不请自来。红翎山庄又没下请柬,我们做什么?” 骆凝也只是随口一提,见此也没多说,打量断龙台片刻后,又看向了刚靠岸的一艘小船。 船上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容算得上俊朗,却喝的醉醺醺,待船只靠岸后,晃晃悠悠走上岸边,抬头看了眼巍峨石崖,而后便汇入了上山的人群。 骆凝瞧见此景,皱眉道:“那个年轻人神态似乎不对,不像是来道喜的。” “管这么多闲事作甚,江湖恩恩怨怨算不清,这么大的门派,没几个砸场子才叫稀奇事。” 骆凝想想也是,当下放下望远镜,乘着乌篷船转过急弯,朝着下游驶去…… —— 梁州。 越往东南走,天气便越是暖和。 夜惊堂日夜兼程疾驰,等穿过荒骨滩后,原本的寒风变成了微凉秋风,雪白大地也重新化为枯黄戈壁,恍惚间给了人一种时光逆流之感。 眼见距离红河镇还有几里了,夜惊堂长日紧绷的心弦总是放松了下来,而熟门熟路的鸟鸟,则顺着黄土官道,迫不及待飞去了老镇子,看样子是跟着堂堂混,三天饿九顿,已经是一刻都不想在身边待了。 太后娘娘坐在前面,背靠着夜惊堂胸口,脸颊较之昨日的涨红已经稍微正常了些,但脸蛋儿依旧挂着一抹红晕。 眼见红河镇快要到了,太后娘娘坐直些许,摆出了母仪天下的端庄气态,开口道: “夜惊堂,你……” 夜惊堂坐在背后,用披风裹着太后娘娘,虽然到了梁州东部已经不冷了,但手还放在怀里暖着。听见呼唤,他低头道: “怎么了?” 太后娘娘眸子眨了眨,想让夜惊堂注意分寸,但不太好直说,就提醒道: “马上到红河镇了。” 夜惊堂自然明白意思,但他已经给予了回应,无论太后怎么说,他总不能也合上衣领不认账再端着,想想又捏了下,才把手抽出来。 太后娘娘浑身一个激灵,再度面红耳赤,但强自镇定并未说什么,轻手轻脚把衣襟整理好,等呼吸平复下来,才用很认真的口气道: “回去了,我就是太后,你是臣子,明白吗?” “明白。” “明白就好……” 太后娘娘轻咬下唇,想想回头看了眼,似乎是在确认夜惊堂是不是真明白。 至于心里状态,恐怕是——怕夜惊堂执迷不悟不放手,但又怕夜惊堂真明白了,反正有点纠结…… 蹄哒蹄哒…… 在马匹行至镇外半里地,夜惊堂便翻身下马步行,太后娘娘也坐的腰酸背痛,还被揉的腿软,此时也下了马走在跟前,沿途不时深吸一口气,看模样是忘记太后怎么当了,正在默默找感觉。 鸟鸟提前飞回去,镇上自然有反应。 夜惊堂刚来到镇子口,就瞧见大笨笨从镖局方向走了过来,璇玑真人跟在身边,跑在最前面的则是自幼给太后当丫鬟的红玉。 瞧见太后面色红润,甚至有点春风得意之感,红玉满眼惊喜,连忙跑过来,来回检查: “娘娘,您没事了吧?身体好了没有?” “放心,本宫没大碍了。嗯……路上有点累,送本宫去歇息吧……” 太后娘娘有点心虚,怕太多人嘘寒问暖看出问题,就做出舟车劳顿吃不消的模样,被红玉扶着先行往回走。 夜惊堂还带着伤,浴火图恢复效果强,但消耗可不会少半点,看起来气色虚浮,和被几个姑娘轮过似得,并不怎么精神。 璇玑真人一看就知道夜惊堂受了伤,但东方离人先过去了,她也不好抢着嘘寒问暖,便陪着太后往后走去。 东方离人本来还保持着女王爷的稳重,但瞧见夜惊堂脸色苍白,心中还是一揪,来到跟前握住手腕: “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夜惊堂面带笑意,示意左肩: “被断声寂和席天殇找上门了,打了一架,席天殇被弄死了,断声寂跑掉了,我伤了肩膀,不过问题不大。”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眼神顿时恼火: “断北崖是想造反不成?竟然连你都敢……” 夜惊堂微微抬手,又顺势搂住了大笨笨的后腰: “断声寂过来蒙着脸,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我知道是他,但还真没法子证明是他,就算他承认了,也是红花楼的江湖旧怨,让朝廷出面解决,指不定江湖上还说我怂包,胜之不武。等伤养好,我亲自去崖州把他灭了,这样才能拿回枪魁名号……”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有打算,自然没再多说,被夜惊堂大街上搂着腰,她眼神有点不悦,但看在夜惊堂出去一趟历尽凶险的份儿上,还是没说什么。 两人走进巷子后,夜惊堂见大笨笨不抵触被搂着,待就微微低头在红唇上啵了一下。 “唔……” 东方离人握了握拳头双目微眯,正想提醒下这色胚回去再说,结果尚未分开,就听到巷子另一头传来: “咦~……” ! 东方离人连忙后退一步站直,把腰后的手也推开了,转眼看去,却见围墙拐角处,鸟鸟从墙根好奇探头。 而头上编着小辫子的折云璃,则在鸟鸟上方探头,脸上带着几分复杂,发现她转头又连忙缩了回去。 “你简直是……” 东方离人心智再好,脸颊也难免红了几分,轻轻踢了下身边的色胚,而后做出无事发生过的模样,快步进入了镖局。 夜惊堂轻笑了下,来到围墙旁边打量,可见小云璃表情古怪,双手抱着逐渐发育的衣襟,半靠在墙上,吊儿郎当开口: “哼~刚回来就轻薄姑娘,这哪像是侠气干云的刀魁,和小混混似得……” “呵呵……” 夜惊堂扶着云璃肩膀让她站直,帮忙拍了拍后背,岔开话题道: “这是土墙,靠一身灰怎么办。话说这次你没跟着可惜了,我在洪山之巅,一挑二打席天殇和断声寂,山都打塌了……” 折云璃眨了眨眸子,半信半疑: “然后呢?” “然后把人打跑了,不然我怎么站着回来?” 夜惊堂说到这里,又想起了什么,凑近小声道: “我把金鳞图也找回来,待会悄悄教给你,别对外乱说哈。” 折云璃听见这话,眼神自然一喜: “金鳞图学会了,是不是就刀枪不入,和龙叔一样,野狗都咬不动?” “嗯?”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这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才能把金鳞图和被野狗咬联系在一起,他想了想,偏头打量,关切道: “你被镇上的狗咬了?是不是那条黄尾巴黑狗?我这才走半年,又敢乱咬人,真是无法无天……” 夜惊堂说着,就准备去镇子口找那条自幼桀骜不驯的土狗要个说法。 折云璃连忙把夜惊堂拉住:“不是不是,我武艺这么高,怎么可能被狗咬,随便问问罢了。” 夜惊堂这才作罢,回应道:“不说野狗,只要练的时间够长,我都……老虎都咬不动。” 折云璃嘻嘻笑了下,可能是觉得夜惊堂对她太好,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指搅着垂下来的一缕发丝,羞答答询问: “惊堂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夜惊堂展颜一笑:“你师娘叮嘱的,没其他意思。” 师娘叮嘱的…… 意思就是师娘让惊堂哥对我好一点、主动一点…… 折云璃眸子动了动,觉得这怕是不得了哦! 师娘不会是准备撮合我和惊堂哥吧! 师娘怎么能这样,都不和我商量下…… 折云璃眼神变得有点古怪,想了想道: “师娘说话,你就全听呀?作为男儿家,要有点主见。” 夜惊堂自然搞不明白小云璃想哪儿去了,对此只是道: “你师娘让我对你好点,我还能有什么主见?难不成对你差点?” 这意思就是遵从师娘的安排…… 折云璃有点慌了,不清楚怎么回应这话,便讪讪笑了下,往大院跑去: “我去给它弄点吃的,惊堂哥先休息吧。” “叽!” 跟在后面散步的鸟鸟闻言一震,张开大翅膀就追了过去。 夜惊堂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云璃向来如此风风火火,他也没在意,进入了镖局…… —— 月上枝头。 镖局里灯火通明,几个总捕在大院里,看折云璃烤全羊,鸟鸟在旁边帮忙试吃,东方离人和璇玑真人,则围在太后跟前嘘寒问暖。 夜惊堂连续骑马奔波这么久,又受了点伤,说不疲惫那是不可能的。等回到安稳之处,心弦彻底放松下来,直接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就靠在床铺上歇息。 夜惊堂就住在小时候居住的东厢房里,虽然卖掉镖局时个人物品都处理了,但桌椅床铺等还在,此时铺上了新的被褥。 梵青禾因为天气专凉,换上了身中原女子流行的秋裙,同样是红黄相间款式,颇为华丽,但不像纱裙那般宽松,很是修身,能完全勾勒出腰身曲线。 梵青禾以前的裙子不显身材,还看不出特别,此时穿上这么一身,明显能发现腰臀比例惊人,皮肤也很白,和中原姑娘确实有区别。 夜惊堂靠在床头褪去了上衣,目光自然没往触手可及的腰臀曲线看,只是神色平静让梵姑娘帮忙检查伤势。 梵青禾解开包扎的绷带,瞧见触目惊心的创口,眼底明显有几分揪心,不过还是安慰道: “情况不严重,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裴湘君作为媳妇,无疑是最操心夜惊堂的,此时坐在床头的书桌旁,眼底带着三分恼火: “早知道就和你一起过去,断声寂杀我大哥,还敢来对付你,此仇不报,我红花楼还如何在世上立足……” “断声寂的事我来解决,我没事,不用这么操心……” 夜惊堂安慰两句后又转过头来,看向梵青禾: “如今太后已经没大碍了,梵姑娘接下来是?” 梵青禾过来治伤,其实一直都在考虑怎么说这事,她想了想道: “夜公子是天琅王的后人,如今在琅轩城显露了身份,北梁肯定不会对你视而不见。江湖人道行再高,后面没个大夫,心里便没底。我其他方面不行,但医术也就比王神医弱点,夜公子帮了冬冥部这么大忙,无论是出于往年两家关系,还是身为族长答谢,我都该护送夜公子一段时间……” 夜惊堂虽然练过浴火图,但时间并不长,受了伤还是得包扎调养,有个女神医在跟前,确实要安稳些而且梵青禾轻功出神入化,也不会拖后腿,当下便点头道: “那麻烦姑娘了。” “麻烦什么呀,都是应该的。” 梵青禾见夜惊堂没推拒,自然放下心来,把伤口重新包扎好后,起身道: “你先休息吧,我再去看看太后。” 裴湘君一直在旁边等待,直至梵青禾出了屋子,才把门关上,来到跟前坐下,眼底满是心疼,帮着盖好被子。 夜惊堂本想君子一点,但确实憋了好久了,见屋子里没了其他人没忍住把三娘拉到了怀里,低头就亲。 “呜……” 裴湘君也没乱动,稍许后才分开,蹙眉道: “你还打歪主意?受了这么重的伤,该养精蓄锐好好休养……” 夜惊堂听到‘养精蓄锐’几个字就头痛,无奈道: “上次在玉潭山庄打完,我休息半个月,然后去琅轩城,又是半个月,现在再休息半个月,我就得变和尚了,休养也不能干躺着不是……” 裴湘君算了算,好像还真是,稍作犹豫,还是顺了夜惊堂的意,主动鸭子坐骑在腿上,解开系带: “那你别动,乱来再弄伤胳膊,凝儿回来非得骂我。” 夜惊堂对此自然是点头如鸟鸟。 悉悉索索…… 裴湘君怕镖局里的人听见,也不敢太大胆,被子披着背上,趴在了胸口,手儿慢慢抚慰,目光则望着旁边的桌子: “你小时候就在这里读书写字?” 夜惊堂转头看了眼,眼底倒是多出了几分恍如隔世之感,想了想道: “嗯。我记事早,三四岁就一个人住在这里,晚上读书学毛笔字。当时心气挺高,想着靠我的聪明才智,随便学学还不得连中三元,未来也不争霸天下,当个闲散王爷就差不多了……” 裴湘君发现夜惊堂状态爆炸,也没过多热身,轻咬红唇收刀入鞘,而后腰肢微扭: “这心气确实高。然后呢?” 夜惊堂被湿热包裹,轻轻呼了口气:“然后发现记事早和文采没啥关系,光私塾先生写的对联,我都不一定能憋出来。从文行不通,就改经商,想着造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当个巨富,娶十几个……咳~……然后发现外面啥都有。最后不得不改习武……” 裴湘君熟美脸颊渐渐发红,轻轻哼了声: “还娶十几个……人都是如此,各有各的天赋,只是大部分都没被发掘而已。我起初也是学琴棋书画,对习武不感兴趣,因为根骨太好,才学着试试……” 房间里灯火幽幽,轻声细语不断。 夜惊堂双手扶着小腰,看着三娘有些羞的灯前美目,不时点头回应话语,但两人显然都有点心不在焉…… (本章完) 第九章 新的一天 夜深人静,镖局灯火已经大半熄灭,只剩些许护卫,在围墙外漫步巡视。 镖局后院房间挺多,也有夫人姨娘居住的地方,但夜惊堂自幼和义父两个人住在这里,自然没动用过,还是东方离人过来后才清理出来。 太后娘娘刚回来,早早便就了寝,红玉在偏房居住,已经进入了梦乡。 但夜半时分,本来已经睡熟的太后娘娘,却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开杏眸望向窗纸上的月光,眼底什么情绪都有,唯独没有睡意。 常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安全感想来也是如此。 这些天以来,太后娘娘基本都坐在马上,被夜惊堂环着睡觉;如果休息扎营,也是裹着毯子,靠在怀里休息。 那样睡确实不舒服,但安全感十足,除了有点害羞什么都不用担心。 而此时睡在宽大房间里,垫着柔软被褥,舒服是舒服了,但心里就是空的慌,总觉得缺点什么。 太后娘娘凝望着窗纸,知道心态不对,不应该去想这些,但却止不住的心烦意乱,暗暗念叨着: “还说和在乎挚爱一样在乎本宫,回来就扔下不管了,连请安都不会……” 太后娘娘翻来覆去片刻后,终是没压住心底的烦躁,悄悄咪咪起身穿上了裙子,而后走出了房门。 吱呀~~ 后院里灯火尽灭,抬眼望去,依稀能看到前半夜不睡觉的鸟鸟,蹲在镖局大院外的门廊上,毛毛随风而动,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东西。 太后娘娘轻手轻脚躲开视线,从屋檐下绕过后院,来到了东厢房外。 东厢是个小院,里面没什么东西,站在院口可以看到睡房里静悄悄的没任何动静。 睡着了吗…… 太后娘娘在院口探头,稍作犹豫后,轻手轻脚来到了睡房外,先侧耳倾听,又抬起手来,想敲门又有些迟疑。 而与此同时,房间里。 房间里无声无息,几件衣服搭在床头。 夜惊堂左肩打着绷带,依旧半靠在床头,面前是曲线饱满的圆月。 裴湘君换了个姿势,背面向敌跪坐,手儿撑着被褥,月亮上还镶着白玉萝卜。萝卜头看不到了,但能瞧见底座上雕刻的微雕小字。 裴湘君本来在慢慢起伏,听到外面传来动静,自然是不敢动了,单手掩着胸口,转眼看向外面。 夜惊堂也没料到大晚上会来人,当前有点不方便,就把灯灭了,准备装作睡着了。 但等了不到片刻,就发现轻盈脚步到了门口,看模样在犹豫要不要推门进来。 ! 裴湘君这前后被堵、无地自容的模样,哪敢被人撞见,熟美脸颊顿时急了,回头看向夜惊堂。 夜惊堂当下连忙轻咳一声: “咳咳——” 太后娘娘正想推门瞄一眼,闻声连忙屏住呼吸,转身想走,但又有点犹豫,结果忽然听到屋里传来‘啵~’的轻响,似乎夜惊堂起床打开水瓶塞子喝了口。 踏踏~ 很快,脚步声从屋里响起。 太后娘娘杏眸忽闪,犹豫了下,还是双手叠在腰间,摆出母仪天下的端庄模样,等待房门打开,才回过身来: “你睡着了?” 夜惊堂穿着外袍,从屋里走出来,先左右看了看,而后把胆大包天的太后娘娘拉到了围墙拐角,低声道: “刚睡,还没睡着。娘娘睡不着?” 太后娘娘正想说话,却又觉得不对,借着月色看向夜惊堂的脸颊: “你脸怎么回事?” “嗯?” 夜惊堂摸了摸脸颊:“怎么了?” 太后娘娘起初以为脸上是疤痕,但凑近仔细看,才发现是红色胭脂印,脸色顿时出现了几分异样,瞄向了不远处的睡房,低声道: “你屋里还有人?” 夜惊堂点了点头,笑容稍显尴尬。 “……” 太后娘娘抿了抿嘴,心头霎时间五味杂陈,转身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夜惊堂感觉到太后娘娘情绪不对,怕她回房后翻来覆去想不开,抬手挡住了去路,轻声道: “是三娘,没事。娘娘若是晚上睡不着,我带伱出去转转?” 太后娘娘其实过来看夜惊堂一眼,心烦意乱的情绪就消了大半,现在怕被发现,只想快点回去。 见夜惊堂拦着不让走,她就做出平静模样: “也不是睡不着。就是担心你的伤势,过来看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该多休息才是,医书上说‘一滴精十滴血’……” 夜惊堂点头道:“我知道分寸。娘娘晚上也别胡思乱想,往后日子长着,该吃吃该睡睡,我又不会跑了。” 太后娘娘轻咬下唇,若有若无点了点头,瞄了夜惊堂一眼后,摆手道: “好了,你让开吧,本宫要回去了。” 夜惊堂稍作迟疑,觉得不能让辗转难眠的太后娘娘白跑一趟,当下左右打量了几眼,而后往前半步,把太后娘娘壁咚在了墙角,和彼此在路上一样,开始暖手手。 ?! 太后娘娘措不及防,眸子顿时慌了,想训夜惊堂一句,又怕外人听见,只能用手捂着红唇,双眸晶莹瞪着夜惊堂,意思估摸是——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好回来不行…… 但这眼神毫无杀伤力。 夜惊堂并不笨,知道太后娘娘长夜难眠偷偷摸过来打招呼的用意,低头盯着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手放进怀里暖着,把纤薄布料也勾开了,贴在了肌肤之上,捻。 “!!” 太后娘娘这几天都是隔着衣衫,哪里受过这欺辱,躲来躲去用力捂着嘴唇,脚背弓起,又无声轻轻跺脚,直到实在受不了,眼泪都快出来了,面前这无法无天的登徒子才罢手。 太后娘娘挣脱苦海,眼底明显有羞嗔委屈,瞪了夜惊堂一眼,才抱着衣襟,低头往外走,一副本宫再也不理你了的模样。 夜惊堂瞧见这模样,觉得太后娘娘就算彻夜辗转难眠,估计也不会是黯然神伤,心里放心多了,目送太后娘娘小跑着离开后,才摇头一笑,转身回到了屋里。 裴湘君缩在杯子里,听到来的是太后,但后续的并未听清楚,当然她也没心思听,毕竟凝儿给她准备的刑具,确实折腾人。 见夜惊堂进来,她才开口道: “太后来做什么?” “晚上睡不着,探望下我的伤势。” 探望伤势…… 裴湘君眼看都快后半夜了,对此言自然半信半疑,不过也没心思多问,起身想继续伺候。 但夜惊堂觉得三娘确实辛苦,他和大爷似得一直靠着显然不合适,便让三娘猫猫伸懒腰,他来帮着疏通筋骨…… —— 斗转星移,时间不知不觉到了黎明之前。 在外面蹦跶半晚上的鸟鸟,到了睡觉的点儿,飞回了后院,倒头就睡直接没了声息。 而夜惊堂休息一夜,也几乎同一时刻起床,给前后忙活操劳坏了的三娘盖好被子,起身来到了镖局的大院里。 大院长宽各十丈,平日里用来停发车马,镖师也会在这里操练武艺,几十年下来随处可见习武留下的压痕,东北角的木头人前还有两个凹坑,是他幼年扎马步地方。 夜惊堂手里拿着鸣龙枪,横放在了木桩上,面向东方轻轻吸了口气后,滑开双脚扎了个马步。 但地上的凹坑距离显然小了,他踩着有点娘娘腔,于是便算了,转而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打量。 书籍并无名字,只是三代天琅王总结下来的武学理念,供继承人学习,硬要取名的估计可以叫《夜家秘籍》。 江湖武学百门千类,每家武学都有其特点,要把身体打磨成适合所学武艺的模样,并不能完全共通。 就比如缩骨功,不自幼练习,半路出家学到死都不可能学会;还有横练功夫,正常人知道招式秘籍也用不了。 而还有些武学,则是通过个人长处创造,比如四肢修长的练通背拳、身材矮小的练躺地刀等等,把自身和寻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变成自己的天赋,转化为绝对优势。 而天琅珠淬炼过的体魄,气脉根骨无暇,提气速度远超常人,气劲传递几乎无损耗,这是正常人不可能拥有的底子,世间自然没有配套的功法,来放大这一优势。 历代天琅王,在身体改变后,通过三代人的挖掘研究,专门创造了一套来配合这些优势的功法。 其大抵理念,就是剑走偏锋,用寻常人不可能拥有的提气速度,瞬间调集寻常人没法承受的气劲,一波平推。 这个理论近似于风池逆血,但风池逆血是通过自残,让气血逆流走捷径,从而调集气血,增加瞬时爆发力。 而这套法门则是走常人根本用不了的气脉,爆发力更恐怖,而且不自伤。 不过没用天琅珠淬炼过的身体,气脉根骨难以支撑,一用就自爆。 哪怕气脉皆通的人,提气速度赶不上,也很难用出来。 这法门也有缺点——瞬时爆发力过大,续航肯定跟不上,长时间用很快就脱力了。 不过这对夜惊堂来说,倒也没什么,毕竟顶尖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招,续航什么的得先活下来才有资格讲,活不下来体能再充沛也是也是一堆烂肉。 夜惊堂认真扫视过一遍书本后,解开枪套,左手负后,单手握枪尾起枪,闭目开始在脑海里推演书籍上记载的繁复气脉。 秋风微凉,小镇寂寂。 曾经十余年如一日,夜惊堂每天凌晨都站在木桩前习武,木桩上的每一道刻痕,记录的都是每一年除夕时的身高。 夜惊堂也曾在疲惫不堪时抱怨过,询问要这样练到什么时候。 义父曾回答:“等练到比木桩高,便就出师了,爹也能清闲几天不用管你了”。 如今再度站在这里,夜惊堂早已比木桩高出许多,却发现自己依旧在路上,前方的路根本看不到头。 而那个非常严厉,有错就来一棍子的引路人,却真的不管他了,剩下的路只能自己走。 夜惊堂闭目推演着功法却罕见的心绪不宁,没法入定,脑子里全是幼年的回忆。 在持续不知多久后,正屋门口忽然传来脚步。 踏踏~ 夜惊堂心中一动,回头看去,却见一袭白裙的璇玑真人勾着酒葫芦走出来,姿态闲散斜靠在门前廊柱上: “习武的时候心不在焉,可是会挨师父打的,还在想姑娘不成?” 夜惊堂摇头一笑,收起平举长枪,横放在木桩上: “触景生情罢了。小时候我在这里练功,经常被义父揍,重回故地忽然没了鞭策之人,有点不适应。” 璇玑真人眨了眨眸子,把酒壶挂回腰后,来到院墙跟前取来一根黑色马鞭,在手掌轻敲,摆出冷艳女师长的姿态: “没看出来,你还喜欢这种调调。来吧,你练,我来鞭策你。” ? 虽然璇玑真人很漂亮,但夜惊堂可没有受虐倾向,并不喜欢这种情趣,摇头道: “你打有什么用,你比我也厉害不了多少。”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这么狂,自然有点不满,来到背后,小白鞋勾着夜惊堂的脚踝,让他把双腿滑开: “武艺高和会不会教人,是两回事。能成为绝世高手的人,不一定能当好师父,不然江湖就该是武魁世袭,代代相传了。我能教出圣上,也能教出靖王,是江湖公认的‘帝师’,你难不成觉得自己比圣上还厉害?” 夜惊堂见璇玑真人直接勾脚,也没说什么,双脚滑开扎好马步: “那你教吧。” 哒、哒~ 璇玑真人马鞭轻敲手掌,围着夜惊堂转了一圈儿,微微点头,而后开口询问: “你上次抱青禾,什么感觉?” “嗯?” 夜惊堂刚静气凝神,听见这话便是一愣,心中一口气自然也散了,正莫名其妙间,就见璇玑真人眼神一冷,抬起小皮鞭: “站好!” 眼神很凶,还真有几分严厉女师父的感觉。 夜惊堂重新摆正架势,目视前方岿然不动,询问道: “梵姑娘是太激动,出言感谢罢了,我能有什么感觉?而且是她抱我,不是我抱她。” 璇玑真人围着继续转圈:“不都一样。青禾衣襟那么大,主动投怀送抱,你当时就真没点想法?” 夜惊堂无奈道:“男女授受不亲,梵姑娘情绪激动举止过激,我注意到不妥之处很正常,但歹念确实没有。” “那上次在君山台的船上,我给你治伤,你为什么对我起歹念?” “昏迷了,误认错了人。” “那在琅轩城,你明知面前是我,还横生枝节,而且骗我,害得我用手去握住……” 横生枝节?! 夜惊堂觉得这词是真别出心裁,还没说话,腿上就被抽了下,他转头道: “你真打呀?” 璇玑真人理直气壮道:“几句话都能干扰你心神气息,你说你该不该打?” 夜惊堂摊开手道:“我知道气息乱了,但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怎么不动如山?” 璇玑真人蹙眉道:“你还敢和师父顶嘴?” 夜惊堂张了张嘴,也不反驳了,站起身来: “师父得言传身教,你要是能这样都不动如山,我以后就让你打到学会为止。” 璇玑真人见此也不怂,把小皮鞭丢给夜惊堂,双脚滑开,双手收与腰间,扎了个标准的马步: “你嘴上一本正经,实则心术不正;本道嘴上口花花,但从来心如止水,这是我比你强的地方。你真以为我这大魏老六,是靠美貌被江湖人抬上去的?” 夜惊堂半点不相信,当下双手负后持着马鞭,围着璇玑真人打量几眼,而后询问道: “以前在邬山,你中药了,抱着我蹭,是什么感觉?” 璇玑真人不动如山,眼神澄净回应: “浑身发烫,气息不宁,蹭着很舒服。觉得你长得还挺好看。” “……” 夜惊堂看着气息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的水儿道长,本来谈笑的神情,显出了一抹郑重。 毕竟璇玑真人现在,从头到脚展现出的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纯净、看透世事的通达、问心无愧的坦诚。 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作为愚人的他,正在以低级趣味,调侃着一位智者。 智者明白意思,也跟着笑了,但也是这一笑,将双方境界的差距拉倒了十万八千里。 夜惊堂观察片刻后,察觉了水儿道长真不是一般人,收敛起了玩笑心态,在旁边重新扎好马步,想了想道: “我怎么感觉左贤王李锏,境界还没陆仙子高?左贤王怎么看都是和我一样的凡人,陆仙子确实有点仙。” 璇玑真人站直身体,眼底显出三分得意,重新围着夜惊堂转悠: “我先是道人,而后才是武夫,心境自然比山下凡夫俗子高。我讲究道法自然、顺心而为,你想达到我这境界,首先就得把心放开,坦诚面对自己内心,而后该喜欢的就光明正大去喜欢,该痛恨的就不择手段去痛恨,目标坚定不会被外界动摇,自然就心念通达、不动如山了。”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我还不够坦诚吗?” 璇玑真人站在背后抱着胳膊,讲解道: “不是对我坦诚是对你自己坦诚。你要是堂堂正正的好色,我刚才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岂会心神不稳?你只会嘿嘿坏笑调戏我……” 夜惊堂听了这番讲解,觉得还真有点道理,但承认自己是色胚,那是不可能的,想了想又偏头询问道: “意思就是,陆仙子只是嘴上口花花,往前举止都是顺势而为,实际心如止水,心里面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 璇玑真人面对这个问题,目光微动,有显出一抹迟疑,最后只是凑到夜惊堂耳边,妖里妖气的道: “你想要我有什么感觉?” 夜惊堂还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 “如果圣人真是无情之人,顺势而为,去喜欢该喜欢的人、杀该杀的仇家,心里没有半点波澜,那我还是觉得当个普通人比较好。 “一辈子不开口的喜欢,也是发自心底的情感;而朝夕相处心底却没半点波澜,那就算至死互称夫妻,也不过是同行一世的陌路人。” 璇玑真人眼神无奈: “你这什么歪理?完全理解偏了!我的意思是‘坦诚面对内心,不为心中所求而迷茫’,不是说连心如小鹿、春心萌动都不能有,相反,还得顺心而为,不要去主动逃避内心所想。” “是吗?那我确实理解错了,嗯……意思就是陆仙子,也会春心萌动,对喜欢的人来感觉?” ? 璇玑真人面对这个问题,挑了挑眉毛,稍加思索,抬手勾起夜惊堂一缕头发,在指尖把玩: “你什么意思?想欺师灭祖不成?忘记离人在后面睡觉了?” 夜惊堂正色几分,无奈道: “我好奇问问罢了。” “哼~” 璇玑真人这才满意,把头发丝放开:“好好练吧,你既然开口了,我肯定把你打到学会为止。”而后慢悠悠回了后院。 夜惊堂本来就心绪不宁,璇玑真人这么一顿教导,好嘛,直接心乱如麻了。 待璇玑真人走后,夜惊堂脚扎大地,开始尝试压下心头杂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还没冷静多久,就听到侧院传来脚步声,佘龙和伤渐离走了出来。 佘龙本来还打着哈切,进院子发现夜大人天不亮就起床开始练功了,眼底难免生出几分敬仰,不过马上又奇怪道: “夜大人您都武魁了,还扎马步练基本功?连负重都没有,真有用?” 伤渐离也觉得堂堂武魁,在这里徒手扎马步有点浪费时间,不过略微思量,还是代为解释道: “你懂什么?武魁往上就是返璞归真之境,夜大人应该是摸到了武圣的门槛,在这里返璞归真扎马步,和小孩扎的不一样。” “是吗……” 夜惊堂本来还在想怎么解释,听见伤大人这么会来事,当下也不多嘴了,慢条斯理收功静气: “随便练练罢了。两位还没吃早饭吧?前面的羊肉铺子不错……” “那水盆羊肉是地道,走走走……” “宋叔他们……” “宋驰他们在黑石关搞新堂口,短时间怕是忙不完,殿下说得尽快出发去崖州,事忙完了从清江回去。不知道夜大人身体扛不扛得住……” “我没问题,在路上休息就是了……老李,来三碗羊肉……” “好嘞……话说惊堂,你啥时候成的家?媳妇家这么多护院不会是赘入豪门了吧?” “呃……” “哈哈哈……” …… 东方初明,边疆小镇上鸡鸣犬吠四起。 新的一天,也在热气腾腾的锅炉和男人谈笑声中开始了…… ——— 下面字后加的,不算点币。 多谢【阳小戎】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各位大佬的打赏、月票支持! 开v群了,大家可以从简介下面加一下哦。 推荐一本新书幼苗《夺嫡模拟器,公主们都坏掉了》,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十章 断龙台 时间到了秋末冬初,北方迎来了雪季,昨夜入睡还是满山萧瑟,待到清晨醒来,目之所及已经全是银装素裹。 呼呼~~ 寒风猎猎,几辆马车在江边停靠,伤渐离和佘龙正在码头上询问着船只。 夜惊堂身着黑色棉袍,肩上披着件儿披风,站在江边眺望着崖州山水。 回到红河镇后,因为还有事情要办,夜惊堂第二天便启程,顺着边关往东走,前往和梁州接壤的崖州。 老镖局已经被璇玑真人买了下来,下次归乡也不知什么时候,如果无人打理肯定破败,为此三娘还和在黑石关的宋叔他们打了个招呼,等关外的堂口组建完后,安排些人手来红河镇驻扎当联络点,顺便看护下镖局。 崖州距离梁洲平原并不算远,但地貌天差地别,辖境内全是丘陵地带,骑兵很难推进,为此全是重装步旅;而也正是这片不可能突破的天险之地,划分南北两朝对立的格局。 过了崖山,两朝就能直达对方国都,为此历朝历代,双方都在边境陈列重兵;而大枪作为战阵主要兵器,自然也在崖州繁盛起来,说整个江湖一半的枪客都在崖州也不为过。 夜惊堂在弯弯绕绕的山区里走了几天,直到下起了大雪,才真正进入崖州辖境,来到了自崖州穿过的清江沿岸,接下来的路途都是坐船,速度会快上许多。 眼见伤渐离谈好了船只,夜惊堂转过身来,来到了停放的几辆马车旁。 因为是今年的初雪,东方离人和陆仙子兴之所至,还弄了个画案,在江边画着雪景图,肩上都披着银狐裘,姿容气质甚至盖过了天地雪景。 梵青禾也换上了冬装,和三娘站在远处,两个人窃窃私语。 夜惊堂虽然听不见说什么,但从三娘表情上来看,应该是在问他身体的恢复进度,奖励太多会不会过度之类的。 而遇到下雪就兴奋的鸟鸟,则在雪地里撒欢,小云璃出身在南方,从小到大没见过几次雪,比鸟鸟都激动,正在马车旁堆着雪鸟鸟。 夜惊堂在旁边扫视一眼,瞧见云璃堆得四不像后,也不好捧腹嘲笑,暗暗摇头后来到了宽大马车前。 太后娘娘在山上已经经历过风雪,此时自然没其他姑娘那么激动,坐在在车厢里从窗户随意欣赏。 自从前些天被夜惊堂壁咚在墙角,还捻了下后,太后娘娘彻底慌了,这几天硬是在笨笨跟前躲了一路,根本不给夜惊堂见面的机会,此时发现夜惊堂走过来,就连忙把帘子拉上了。 夜惊堂瞧见此景,直接跃上马车进入其中,见红玉趴在窗口看雪景,就开口道: “船定好了,红玉,你先去收拾下房间。” “好的。” 红玉见此,丝毫没注意到太后娘娘有苦说不出的眼神,起身就跑了出去。 太后娘娘也不好叫住,见车厢里只剩下孤男寡女,便双手叠在腿上,侧脸对着夜惊堂,摆出黯然神伤的模样,不言不语。 车厢里有铜制暖炉,比外面暖和许多,太后娘娘穿的自然也不厚,深红色的冬裙,腰肢收为一束,显得衣襟很饱满;头戴珠钗,国泰民安的小圆脸点着红胭脂,打扮的很有淑女气质,就如同牡丹花般回味悠长,越看越能感觉出那份韵味。 虽然这身装扮并不华丽,但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为悦己者容。 夜惊堂来到跟前,偏头看了眼: “娘娘?” “哼……” 太后娘娘转身换了个方向,面向门口,依旧不搭理夜惊堂。 夜惊堂稍显无奈,在跟前坐下,手放在了后腰,半贴着曲线完美的圆月。 太后娘娘身体微微一挺,黯然神伤的神色顿时没了,化为了紧张恼火,转眼看向夜惊堂,眼神意思估摸是——你疯了不成?外面全是人! 夜惊堂见太后娘娘不敢吱声,心头有点好笑,抬手很大逆不道的刮了下鼻尖: “船准备好了,我送娘娘上船,乖乖听话不许闹脾气,没事多走走,不然对身体不好。” 太后娘娘听见这命令的口气,举止还如此轻浮,自然是有点不悦,深深吸了口气,摆出端庄严厉的架势: “夜惊堂,本宫回来时和你说的话,伱全忘了不成……呜!” 太后昂首挺胸,话还没说完,坐在身侧的夜惊堂,就微微低头。 啵~ 双唇相合。 码头上的噪杂人声,瞬间被隔绝在了世外,只剩下风雪与浪涛。 !! 太后娘娘双手紧扣,不可思议的瞪着双眸,直接懵了,显然做梦都没想到,本来温文儒雅很贴心的夜惊堂,能对她这么霸道不讲理。 这是看出本宫好欺负,不敢把你怎么样不成? 这可是本宫初吻…… 太后娘娘眼神肉眼可见的不停变幻,数次显出委屈和羞愤,但始终没敢乱动。 夜惊堂捧着涨红的熟美脸颊,认真亲了口后,才重新坐直,拍了拍后腰: “走吧。” “……” 太后娘娘衣襟肉眼可见的起伏,瞪着眸子望向夜惊堂,眼神和要吃人似得,看起来是准备争气点,不听这乱臣贼子的话。 结果夜惊堂见状,又低下头来,还准备暖手手。 “你……” 太后娘娘气的不轻,但毫无办法,连忙抬手拦住夜惊堂,咬了咬银牙,起身默默走出车厢。可能是实在气不过还故意在夜惊堂脚尖踩了下。 夜惊堂以前稍有不慎,就被笨笨暴揍,或者被凝儿追着砍,面对这种程度的反击,还挺感叹的,面带笑意跟着下了马车。 太后娘娘来到雪地里,就强行凝神,恢复了正常神色,路过蹲在云璃跟前时,瞧见围着转圈的鸟鸟,把鸟鸟抱起来就是一顿揉,一副‘本宫收拾不了夜惊堂,还收拾不了你?’的架势,把鸟鸟揉的满眼茫然…… 租来的船挺大,客货两运,马车停放在甲板上,而人都住在后面的船楼里。 等马车全拉上船后,船只便扬帆起航,顺着群山间的蜿蜒水道,驶向崖州中部。 虽然交通不便,但崖州山水确实称得上甲天下,顺着湍急江水行进,两岸险峻奇峰犹如走马看花,风雪之下每一处江弯都足以入画。 书画造诣极高的东方离人,来了这种地方可谓画兴大发,一直在窗口勾勒江岸山水,其心态估计和到了景区边走边拍照差不多。 船上还有诸多黑衙总捕,夜惊堂总不能挨个串门陪着姑娘亲热,船只行进间,和佘龙等人一样待在甲板上,围炉而坐,聊着南北江湖事。 折云璃显然是在屋里待不住的性子,也搬着个小板凳,和夜惊堂坐在一起捧着脸颊旁听。 在走了大概半天后,船只到了岜阳郡内,一面险峻绝壁出现在湍急江道尽头,远看去似乎顺流而下会直接撞上,而崖壁上还刻着三个鬼斧神工的大字——断龙台。 断龙台后方十里开外就是山城岜阳,本身也算是个小码头,此时崖壁下停的船只极多,沿江两岸参差错落的崖壁上,也能看到江湖客在崖边远往或行走。 夜惊堂见此站起身来到船头,眺望远方的绝壁,询问道: “这里是红翎山庄?” 折云璃也是第一次来,不过说书堂子跑的比夜惊堂还勤快,点头如数家珍道: “对。北崖枪王楚豪就住在这里,算是崖州大派。当年红花楼的少主,曾登断龙台和楚豪论高低,双方战平,崖边上那个小豁口,应该就是当年打出来的……” 到了断龙台,裴湘君也从船楼里走出来,身上搭着披肩,打扮如豪门贵妇,站在夜惊堂跟前打量崖壁下的船只: “真热闹,崖州门派好像都来了人。” 夜惊堂没来过崖州,对红翎山庄唯一的印象,就是当年杀血菩提时,弄死过楚豪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徒弟,好像叫七尺枪陆阮,在云州算得上悍匪,可惜遇到了刚出山的他,直接被拍了个肝脑涂地。 见三娘过来,夜惊堂询问道: “红花楼和楚豪的关系如何?” 裴湘君微微耸肩:“红财神向来不露身份,和楚豪交手算是大哥的出山之战,彼此并无私交,也无仇无怨,单纯的竞争对手罢了。” 折云璃则接话道:“楚豪这人一般,武艺不错但狂的很,当年号称崖州第一豪侠,谁都看不上。后来断声寂冒出来,江湖人还以为他会不服气,上门比划比划,结果他看断声寂出枪就杀人,给人挑战机会,但不给认输余地,直接就怂了,被骂了两年便退了江湖,把庄主传给了儿子……” 裴湘君对此轻声一叹:“武夫也得长脑子,明知打不过断声寂,断声寂还只分生死、不分胜负,楚豪除了认怂,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楚豪狂倒是真的,大哥就是觉得红翎山庄太跳,才提枪上门,可惜当年打了个平手,也没把锐气压下去……” 夜惊堂讨论几句后,觉得也没什么可注意的,便准备送柔艳动人的三娘回房操劳一下。 但船只驶过断龙台下的急弯时,几人却发现另一侧的后崖下,还停靠着一艘大船。 大船上装饰着很多红丝带,船楼上还挂着大喜字,有数名持枪的武夫站在甲板边缘,而船首之上挂着商号的旗子。 裴湘君刚刚转身,瞧见此景又转了回来,皱眉道: “吴记的旗号……楚家是娶了断北崖的人?” 夜惊堂抬眼仔细打量,发现上面的武人都带枪,但并没有断北崖的旗号,询问道: “吴记是断北崖的旗子?” 裴湘君摇了摇头:“吴家是断北崖开宗立派的本家,就和红花楼的裴家一样,历代掌门可以是外姓人,但祖师爷打下的产业则还是裴家的,接替掌门之人,只是代管门派产业…… “断声寂无妻无子,能娶吴家的小姐,基本上就是和断北崖联姻了,怪不得来的人这么多。这次出门时间太长,我还真不知道这消息。” 夜惊堂听到这解释,自然明白了意思。他这次过来,目的就是拔掉断北崖,发现红翎山庄和断北崖搞一起去了,那肯定是得登门送个礼。 夜惊堂抬头看了看断龙台上方,开口道: “上面挺热闹我去看看什么情况,让船先走吧,待会我追上来。” 折云璃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跑回去就去取大刀: “等我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而在窗口画画的大笨笨,闻声目光一动,放下画笔就从船楼上一跃而下,眼神不满: “夜惊堂,你伤还没好,又准备去哪儿?” 夜惊堂转过身来,示意远处的婚船: “发现点情况,上去看看,待会就回来。” 东方离人极为尚武,对于江湖热闹的兴趣比云璃都大,方才看这么大场面就想停下来看看,只是碍于要事在身不好任性。 瞧见夜惊堂准备上去,东方离人也不好开口求堂堂大人把她带着,就昂首挺胸故作严肃道: “你伤没好,行事又莽,独自行事本王岂能放心?本王跟着你,孟姣随行,其他人留守船上,和师尊一起护卫太后安全。走吧。” “……” 裴相君就站在旁边,听见这话,觉得这女王爷好生霸道,这场合,怎么都该她跟着惊堂出门才对。 但女王爷和凝儿不一样她真压不住,当下也只得转头叮嘱了夜惊堂注意安全。 夜惊堂见此也没多说,送三娘回到船楼后,又换了身江湖装束,扛着鸣龙枪出了门。 东方离人身高比肩男儿,气场高达一丈,出门着实惹眼,也换了身男装,穿着斗笠披风。 而小云璃倒是简单的多,哪怕打扮成娇娇小姐,刀一抗、嘴上叼根草叶,便是苗正根红的江湖街溜子,完全不用乔装。 在收拾完后,夜惊堂便带着两个姑娘和孟姣,一同跃上江岸,朝着上山的人群行去…… 而与此同时。 船楼上房间挺多,小雪之下寒风猎猎,门窗都关着。 梵青禾此次出门不用操心振兴冬冥部的事儿,也不用忙族内的繁琐政务,自然把兴趣爱好都捡了起来,坐在桌前,摆弄着各种瓶瓶罐罐。 璇玑真人站在窗口,看着夜惊堂和徒弟跑去玩后,虽然有心上去喝喜酒,但终究不好和徒弟争风,当下还是关上了窗户,看着梵青禾配置独门秘药。 而在夜惊堂前脚走后不久,不知为何把自己拴在屋里的太后娘娘,就打开了房门,来到了门前轻敲: 咚咚~ 璇玑真人盈盈起身打开房门,可见太后娘娘双手叠在腰间站在门口,看起来有点心事。 “怀雁,怎么了?想出去玩不成?” “……” 太后娘娘刚被啵了口,到现在心情还没平复,收拾不长心眼的红玉半天,等到夜惊堂走了才敢出门。 这种被欺负的事情,她也不敢往外说,但也不能就这么逆来顺受,瞧见璇玑真人,她想了想开口: “水水,你来教本宫武艺要认真教,不许偷懒或者故意哄本宫开心。” 璇玑真人不是没教过太后武艺,太后天赋也绝对不差,小时候都被她师兄吕太清夸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才没学出名堂。 眼见太后心血来潮又要习武,璇玑真人笑道: “怎么忽然想起习武来了?” 太后娘娘不好说她想校正夜惊堂作风,只是道: “这次出门,夜惊堂那么危险,我帮不上忙,害的夜惊堂受伤,以后不能如此懈怠了,不说对敌,自保的能力至少要有。” 璇玑真人微微颔首,觉得太后这次是来真的,当下让太后进屋: “习武非一日之功,要短时间掌握很难。你底子不错,要不跟着禾禾学轻功暗器?她干啥啥不行,但逃命本事一流,而且诡计多端……” 啪! 梵青禾直起身来,衣襟鼓鼓,看起来是想怼这妖女,但太后在不好开口,就沉声道: “你教不了就一边凉快去,我来。” 太后娘娘这次历经凶险光拖后腿,又被夜惊堂拿捏住了,是真下定了决心,当下道: “一起教,本宫就不信,水儿这么懒都能练成八大魁,本宫练不成……” 梵青禾十分喜欢这话,但也不好跟着一起损小心眼的妖女,当下只是点头认可此言,鼓励起太后…… 多谢【絔肸】大佬的万赏! 推荐一本《抱歉,我只想学习》,老后宫作者新书,大伙有兴趣可以看看~ 第十一章 吃瓜 飞雪如同柳絮,落在了码头上,人头攒动的江湖客朝着山上行走,彼此交谈声不绝于耳: “风水轮流转,真不是句玩笑话。放在十来年前,吴家嫁女儿到楚家,算是高攀,这才多少年,就变成了下嫁……” “江湖就这点好,弱肉强食看起来野蛮,但如果把弱肉强食当规矩,那就是世间最公平公正的地方,有本事就有地位权势,背景、出身、师承什么的,在一杆大枪面前啥也不是。不像是民间官场,出身是庶人,一辈子都是庶人,永远没法和京城的老爷少爷们斗……” “要我看,这断北崖恐怕也当不了多少年龙头。前几天关外传来消息,云州的夜惊堂,用大枪灭了北梁那边的勾陈大王。枪魁名号比刀魁高半截,夜惊堂想要往上走,和断声寂怕是免不了有一战……” “我觉得,夜惊堂夜大侠名声有点虚,挂着黑衙主官的身份,终究占着便宜。而且上位也太快了,我听小道消息说,是夜大侠长得太俊,被当朝靖王看中,收为了入幕之宾,特意捧相好上位。轩辕朝那次,就是迫于朝廷压力故意输了擂台,给夜惊堂当垫脚石……” “有可能,不过打铁还需自生硬,能被朝廷捧成八大魁,肯定也有点真本事……” …… 几个闲聊的江湖客后方,夜惊堂扛着杆黑布包裹的大枪,斗笠下的脸都黑了。 东方离人并肩而行,对于这种说法,也是分外恼火。 说相好就算了,确实有那么点意思,硬捧算怎么回事? 八大魁只要站不稳,就得沦为他人试刀石,那是能硬捧出来的? 折云璃脾气向来不小,听见这话顿时来火气了,扛着和她差不多高的长刀,往前走了几步: “你们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夜大侠那等枭雄人物,能以色事人去巴结女王爷上位?就算真有这事儿,也该是女王爷主动讨好夜大侠才对……” ?? 东方离人听到前面的,还觉得云璃靠谱,但最后一句话出来,笑容便是一僵,觉得这破丫头怕是有点无法无天哦! 夜惊堂闻言也是一个趔趄,觉得云璃也太实诚了点,这话笨笨听见还不得不承认…… 而几个交流的江湖客,听到旁人搭腔,转头看了眼,发现是个半大姑娘,就开口道: “小姑娘,听我这过来人一句劝,江湖水深的很,刚出山的姑娘,都迷恋江湖上那些大侠,听不得半句不好。 “实际上大侠也是人,就是功夫厉害些,品性不一定比得上咱们这些闲汉,位高权重的甚至可能更不讲江湖道义。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以前有多少迷恋江湖侠士的侠女,主动去找那些个大侠掏心窝子,结果被骗色骗感情的?” 折云璃确实听过类似传闻,对此反驳道: “那只是少数,八大魁级别的豪侠,家里又不缺双筷子,哪里会做这种自损名誉不讨好的事情……” “唉……” 几个凑热闹的江湖闲汉,见这花痴小姑娘执迷不悟,都开始讲述道听途说的伤心故事,劝折云璃迷途知返。 这就和男人劝人妻下海、劝失足从良一个道理,也没什么好心坏心,就是闲。 而折云璃自然是据理力争,誓要给夜惊堂挽回声誉。 夜惊堂站在后面,听见折云璃和江湖路人争辩他是不是始乱终弃的色胚,眼神着实有点无语。 东方离人听了片刻后,凑近几分小声道: “这几个侠士,看人还真准,虽然从未和你有过交际,但伱这色胚的性子,倒是猜了八九不离十。” ? 夜惊堂见大笨笨敢跟着调侃他,可能是欺负太后娘娘几天习惯了,当下就抬手往笨笨后腰摸,很霸道总裁的来了句: “你说谁是色胚?” 结果他手刚摸到月亮上方,东方离人眼神就睁大了几分,显出不可思议之色,而后便是双眸微冷,直接反手掐住腰眼肉拧了个圈儿。 “嘶——” 夜惊堂冷峻表情骤变,暗暗吸了口凉气,把手移开: “痛痛痛……” 东方离人不动声色拧着后腰,眼神上下打量: “我这才出门几天,胆子见长啊,真以为我舍不得治你?知错没有?” “我的错,周围人多眼杂,孟大人就在背后……” “哼~” 东方离人回头看了眼,见孟姣双手笼袖看风景,才把目光转回来,松开手轻哼道: “出门在外,给你留点面子,待会回房了再拾掇你。” 夜惊堂揉了揉后腰,觉得大笨笨和太后娘娘确实不是亲的,这性格反差也太大了,当下没再尝试当霸道男友,听起了前面的闲谈。 断龙台是红翎山庄的私人产业,等顺着崖壁上的马道登上断龙台后,眼前的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出现了个方圆几里的平地,外围是供门徒和游人居住的房舍,看起来像个集市,而中心地带则是个大庄子,门前立着白石牌坊楼。 此时牌坊楼乃至山庄大门外,都挂着红灯笼,雪下看去喜气十足。 而来这里凑热闹的江湖人,少说好几千,不过大部分都进不去山庄,只是在集市上转悠,等着看来往的江湖豪侠或知名侠女,也有跑到悬崖边切磋的,场面很是热闹。 折云璃瞎扯了一路,等到了断龙台才放慢脚步走在夜惊堂跟前,询问道: “惊堂哥,咱们怎么进去?” 夜惊堂还不清楚红翎山庄底细,也不想偷偷潜入搅坏人家婚礼,便在小集市上用银票换了点银锭,封装起来提着登门,报的是青莲帮的名号。 青莲帮这种野鸡帮派,红翎山庄肯定没听说过,但三绝仙翁在江湖有点名气,夜惊堂上的礼也不寒酸,楚家自然还是热情接待,请四人进山庄落座,接待的管事还吹捧了三绝仙翁几句,人情世故颇为老练。 不过三绝仙翁来了,可以入上席去大堂里坐着,而徒弟辈显然没这待遇,在正堂外的小广场上吃流水席,周边坐的也都是江湖游侠或者小门派帮会的人,人数挺多,吉时未到尚未开席,都在桌上喝茶等待。 夜惊堂来了四个人,刚好凑一张桌子,位置靠近角落,只能依稀看到正堂里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家仆进出。 东方离人还是头一次在江湖吃席,新鲜感十足,拿起茶壶给夜惊堂倒茶,低声开口: “登门道贺,还带着刀兵,不犯忌讳?” 折云璃自幼跟着师娘到处吃席,倒是自然许多,嗑着瓜子道: “行走江湖都是刀不离身,让对方卸兵器才准进门很不礼貌,所以无论红事白事,都是可以带兵器的。不过其他地方都带刀剑,往桌下一放看不出来,崖州全是大枪,坐在桌上,身边都杵着根长杆子,看起来是有点古怪。” 夜惊堂接过笨笨递过来的茶杯,含笑道: “枪差就差在这地方,除了打架厉害,行走江湖全是缺点,根本潇洒不起来。” 折云璃瞧见女王爷给夜惊堂倒茶,她却在这里嗑瓜子,顿时觉得自己不懂事了,想了想抓起瓜子,放在夜惊堂手里: “惊堂哥,吃瓜子。要不要我给你拨剥?” 夜惊堂左右逢源,有点受宠若惊,把瓜子接过来,含笑道: “我自己来就行了。” 刚端起茶杯准备抿一口的东方离人,余光瞧见此景,眼神不免古怪。 作为女人,她反应哪怕再迟钝,也感觉的出小云璃,似乎有点争风吃醋的意思。 东方离人心里只怕姐姐,倒是不至于和一个小丫头较劲儿,但她知道凝儿是夜惊堂枕边人,这小丫头是凝儿徒弟,师徒共侍一夫,怕是有点不合适吧…… 而对面的白发谛听孟姣,对年轻男女的举动早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在对面慢条斯理喝着茶安静等待…… —— 于此同时,山庄正堂内。 北崖枪王楚豪在七八年前就已经退出江湖,庄主之位传给了儿子楚正宁,今日也是楚正宁大婚,迎娶断北崖吴家的小姐为庄主夫人。 江湖人多半先立业后成家,成婚的年纪都比较晚,楚正宁作为楚豪儿子,年纪不过二十四五。 虽然楚正宁年纪不大,但已经接任庄主七八年,武艺也算踏入了宗师门槛,接待诸多崖州门派的江湖名宿并不算失礼,为此楚豪并未直接现身,以免老人出面直接压了儿子的风头。 天色渐暗,正堂里的十几张八仙桌,基本上已经坐满了各地的江湖名宿。 身着红袍的楚正宁,在主位上就坐,和到访贵宾聊着琐事。 而靠角落位置的一张桌子上,北梁千机门的护法沈霖,带着徒弟在桌前慢条斯理喝茶,时而也会随着话语笑上两声,看起来只是个有点地位的寻常宾客。 沈霖的师父,是北梁四圣之一的仲孙锦,本身也是千机门的代理掌门,江湖地位比楚豪都高一截,跑来吃席显然不是道贺那么简单。 沈霖此行来大魏,是奉师命调查师弟仲孙彦的死因,得到的结果是被燕王世子收买,前去刺杀女帝,被前剑圣孙无极钉死在了墙上。 既然死于刺杀南朝皇帝,那这仇显然属于自己作死,没法算账了,沈霖也没在仲孙彦身上花费太多精力,转而忙起了其他正事。 千机门属于江湖门派,并不归北梁朝廷管辖,但门内多出奇门工匠,无数门人在工部任职,和朝廷关系近是必然。 北梁国师项寒师,从几十年前就开始布局,为吞并南朝做准备,如今两朝议和通商,看似太平,却也是积蓄国力准备来日爆发的关键期。 要打南朝,首先就得想办法攻克崖州,不然南有邬山阻隔、北有洪山天险,云州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想攻城略地,得搞清楚崖州境内的关隘布防情况,国师已经派人在渗透,而这次联姻,就是在拉拢崖州西部的楚家。 楚家还没上船,不知道断声寂的北梁背景,也不敢冒然叛国,但这并不重要。 楚家在崖州扎根几代人,从军的门人很多,而且做石材生意,参与过很多城防要塞的修建。 只要借着联姻名义,把人手安排进楚家,插手产业,想获取这些情报并不难。 沈霖是千机门的代理掌门,小机关建筑、大到城防阵法,水平都属于当世顶尖,哪怕朝廷搞到了崖州城池要塞的情报,想寻找突破口还是得请他和他师父出主意,为此这事儿他也有参与。 沈霖当前的身份,就是北梁那边的豪商,乘着两朝通商的东风,和楚家结交有了生意来往,此行过来道贺,顺便谈谈生意。 而其目的则是输送利益,用大量好处逐渐把楚家绑上船,等图穷匕见后,胁迫楚家为北梁所用。 本来这事儿一切顺利,等大婚结束生意谈拢,他就可以离开,去崖州其他地方继续布局。 但沈霖没想到的是,这怎么看都没啥问题的婚礼,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出了岔子,还让到场无数宾客,看了场会被江湖人唠一辈子的大戏…… —— 铛铛铛—— 山庄锣鼓喧天,站在堂内的司仪,朗声吆喝道: “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入堂!” 坐在主位上的楚正宁,面带笑意起身,对诸多江湖朋友拱手后,走向大堂之外,准备去迎接新娘子。 而小广场的入口处,也出现不少丫鬟,提着花篮鱼贯而入,本就哄哄闹闹的山庄内外,气氛顿时火热起来,吆喝声不断。 夜惊堂坐在桌前,举目望着门口,折云璃则和其他小侠女一样,起身跑到了山庄入口旁边,踮起脚尖等新娘子来。 东方离人瞧见这么热闹的场面,估计也在幻想自己大婚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正暗暗琢磨的时候,忽然发现手被男人握住了。 ? 东方离人收回心神,余光望向身侧。 夜惊堂面带笑意,握着东方离人的手,小声道: “沾沾喜气,这时候可别生气,不吉利。” “……” 东方离人吸了口气,致使衣襟鼓鼓,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估计也是担心别人终成眷属的时候,她抽手拒绝,会破坏自个姻缘不吉利。 但就在所有人望着门口翘首以盼,戴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刚露头之时,哄哄闹闹的山庄里忽然响起一声: 咔嚓—— 瓷器摔碎的声音。 如此不和谐的动静,自然让满场安静了几分。 夜惊堂本以为是某个宾客起身碰掉了茶壶茶杯,但转头看去,却发现中间通往正堂的红地毯上,摔碎了一个茶杯。 四溢的茶水和茶渣子,正好挡在楚正宁前行的路上,明显是故意的。 “……” 发现此景的江湖客,顿时死寂,其他还在看热闹的人,也被同伴拉了拉袖子,回头安静了下来。 喜笑颜开的楚正宁,瞧见摔在路上的茶杯,眼角明显抽了下,不过大喜之日,气度还是维持的很好,转眼看向旁边,含笑道: “这位兄台,楚某可是有招待不周之处?” 山庄内死寂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院子侧面的一张桌子。 桌上本来坐着四个散客,但三个都已经起身退开,撇清了关系。 而一个身着公子袍,面相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依旧坐在长凳上,手里拿着捧瓜子,姿态看起来散漫轻浮,就好似江湖上爱惹是生非的游侠儿。 不远处的江湖老辈,见状连忙起身: “哪儿的愣头青,撒野也不看看地方,滚出去!楚掌门别介意……” 飒—— 坐在桌上的游侠儿,屈指轻弹,一粒瓜子便激射而出,速度极快,听起来犹如飞蝗石。 楚正宁眉头一皱,身形未动,但袖袍下的手却屈指轻抬,一枚玉珠激射而出,当空拦住了瓜子。 啪—— 瓜子粉碎,碎玉飞溅。 本就死寂的山庄,在爆响声中连呼吸声都没了。 插嘴的江湖老辈一言不发直接退开,又躲到到了正堂之前显然是看出这愣头青不是一般人。 呼呼~ 夜风徐徐,柳絮般的小雪在红灯笼前飘舞。 楚正宁眼底明显有怒意,转过身来面向游侠儿,压着嗓音道; “今日是楚某大喜之日,不想见血。阁下无论是什么人,都请先行出去,明天再来拜会。” 桌上的游侠儿,单腿架在长凳上,先看了看楚正宁,又望向大门外的新娘子: “今天我过来,是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 “嗡……” 在场江湖人听见这话,本来肃然的表情,直接化为古怪。 连皱眉的夜惊堂,都坐直几分,觉得今天这礼没白上。 而折云璃直接双眼冒小星星,凑到东方离人和夜惊堂之间,小声道: “这是抢亲?妈耶……听书这么多年,总算让我碰上了……” 正堂内外的江湖人,显然都是这想法。 楚正宁表情也出现了变化,余光看向了从未谋面的新娘子。 而站在大门外的新娘子,显然也惊到了,直接开口: “你谁呀你?我可不认识你!” “没事,待会你就认识了。” 游侠儿转眼看向楚正宁,不急不缓道: “她,这庄子,屋里那杆游龙枪,还有楚豪的脑袋,今天我都要取回来。至于你,现在滚,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 全场正准备吃瓜开热闹的江湖客,听见这话表情一凝,感觉到了不对劲。 楚正宁看着口出狂言的游侠儿,怒极反笑: “阁下是脑子有病,还是喝多了?今日是楚某大喜之日,不想杀人坏了喜气,但不代表阁下可以口无遮拦,肆意撒野。” 游侠儿没有搭理楚正宁想杀人的眼神,转眼扫视在场宾客: “我今日来这里取回自己的东西,是名正言顺还是无理取闹撒野,诸位可以评评理。 “我叫陆雅,今年二十七,家母曾经是在崖州行走的江湖艺人,诨号叫‘百花枪’,在场的老辈,可还有人记得?” “……” 在场的江湖客,闻言都是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堂内一个掌门,摸着胡子开口道: “百花枪三十年前在崖州小有名气,有段时间,还传言要嫁入红翎山庄当庄主夫人,后来又销声匿迹了,楚老庄主,娶了当时岜阳郡守的小姐……” “嗡……” 在场宾客听见这话,表情又古怪起来,连夜惊堂都手指轻敲桌案,觉得这事儿比想象的要复杂。 楚正宁面对周边嘈杂声,眼神第一次出现迟疑,想了想开口道: “家父一生光明磊落,若有心仪之人,大可纳为妾室,岂会做出抛妻弃子之事?江湖传言罢了,岂能当真。” 游侠儿陆雅,扫视在场众人: “光明磊落……当年家母已经私定终身,楚大侠却临时变卦要另娶他人,家母不允,便换了副面孔,来了句不嫁就滚,还给了家母一巴掌。 “家母性子烈,珠胎暗结,依旧离开了断龙台,跟着草台班子行走江湖卖艺为生,含辛茹苦把我这不孝子拉扯大,自始至终没提过此事,直至临终前,怕我生性散漫死在江湖上,才让我过来投奔,混口安稳饭吃。 “我生为人子,得知此事心如刀绞,岂能随家母所愿,来断龙台认一个狗贼做父?为此我在山里苦练了七年,得知楚庄主大婚,今日特地登门,把你楚家当年欠我娘的,一并还回去!” 陆雅说完,起身拿起长棍,看向众人: “诸位说说,我今天登门,有理还是没理?可算得上胡搅蛮缠?” “……” 在场江湖人鸦雀无声,不过眼神已经很明显——如果此言为真,那这就是楚家家务事;江湖可没有私生子不能继承家业的说法,弱者才不配,登门讨说法理所应当。 楚正宁脸色愠怒,冷声道:“一个江湖宵小,在大庭广众之下信口胡诌几句,就想让我红翎山庄认你当少爷,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拿枪来!” 站在堂内的楚家叔父,也是怒火中烧,见状直接取来游龙枪,丢给了出去。 楚正宁盯着前方的游侠儿,抬手接住长枪,便是一记直刺。 飒—— 陆雅表情始终闲散淡漠,但手上功夫半点不拖沓面对袭来枪锋,单脚踢上面前方桌。 嘭~ 呼呼~ 方桌当空翻滚。 楚正宁眼神微沉,一枪连同桌布,把飞旋而来的方桌搅了个粉碎。 但目光透过碎屑,却愕然发现那持棍的游侠儿不见了人影! ?! 楚正宁瞳孔一缩,顿感不妙,但尚未来得及反应,腰腹便有巨力袭来。 轰隆—— 陆雅踢飞方桌瞬间,便是身形侧移一棍横扫,抽在身着红袍的楚正宁腰腹。 气劲之强,直接震碎了楚正宁后背衣袍,整个人化为弓腰的虾米,砸向了对面的无数桌椅。 “咳——” 楚正宁当空咳出一口血水,发现打不过想要抽身撤开,但陆雅却如影随形,当空又是一棍劈来。 虽然只是一招,但在场明眼人都看出双方云泥之别,根本没得打。 而就在陆雅想要追击第二棍时,正堂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夜惊堂余光看去,却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从屋脊之后飞身而出,面如怒目金刚,手提一杆精铁长枪,当空怒喝: “黄口小儿,敢毁我声誉伤我爱子,给我死!” 轰隆—— 北崖枪王楚豪,在十年前已经枪魁得力竞争者,如今一出场可谓气势滔天,瞬间压下了席间的风波气劲。 追击的陆雅,瞧见来人眼底显出现杀气,当即转向飞身而起,冲向坠下的楚豪。 楚豪实打实的怒火中烧,如果陆雅私下登门说这些,无论言语是真是假,年纪轻轻有这天赋,他都得舔着笑脸求着当爹好好培养。 但大庭广众无数江湖名宿在场,开口就把楚家架在火上烤,不给他留半点脸面,那这事就没得回旋余地了,就算是真的他也得当成假的,把这祸害处理掉。 眼见陆雅冲来,楚豪手持九尺精钢枪,当空侧挑击偏了长棍继而枪若游蛇,以骇人速度直刺心门。 飒—— 如果没有断声寂的话,楚豪当个枪魁没问题,此枪出手把登峰造极的造诣展现的淋漓尽致,几乎没给陆雅任何反应机会。 而陆雅苦练七年,自认能打过楚豪,但这一交手才发现一步之差天壤之别,眼见枪锋避无可避,便只攻不防,全力一棍抽向楚豪头顶,想要以命换命。 双方瞬间爆发,眨眼当空相撞,不出意外下一瞬就是一死一伤。 在场高手眉头一皱,看出楚豪想杀人灭口,想制止,但根本来不及插手。 就在所有人心中一紧之时,气劲纷飞的大院里忽然传出起一声: “飒——” 尖啸破风声如同刺耳雷鸣,霎时间压住了双方交手的响动。 在场高手余光看去,却见是一盏飞旋的茶杯! 茶杯速度犹如强弩利剑,但杯中茶水却未溢出半点,仅此一手便可窥见武道造诣之深厚。 楚豪杀气腾腾的眼神骤变,当即横枪挡向声音来源,结果便是“铛——”的一声。 裹挟浩瀚气劲的茶杯,在枪杆炸裂,水珠震碎为水雾,硬把持枪凌空的楚豪震退,落在了房顶上。 而陆雅一棍抽空,发现有高手解围,也不傻,落地就飞退出极远,和楚豪保持了距离。 骤然爆发的风波,又在茶杯碎裂声中戛然而止。 小雪萧萧而下,所有人目光都满是震惊,愣了片刻后,才左右打量寻找高人。 楚豪落在房顶上持枪而立,眼底满是惊异,但更多的是怒火中烧,望向大院的角落: “阁下是何方高人?!” 所有人齐齐回头顺着楚豪目光看去,却见角落的桌上,坐着四个人。 为首之人是个身着黑衣的江湖客,头上带着个斗笠,昏黄光线下只能看到下巴的线条。 黑衣江湖客并未看向正堂,只是用手指轻敲桌案,声音平静而清朗: “有纠纷就好好谈,无论有理没理,事后要杀要剐,外人都没资格指手画脚。但楚大侠话没说清,就想杀人灭口了事,可算是坐实了陆少侠方才的说法。先负红颜,再杀子灭口,可谓无情无义丧尽天良,我等江湖中人,瞧见了要是不拦一拦,这江湖哪还有‘道义’可言。” 话语不温不火,声音却传入所有人耳中。 在场宾客目光各异,但都觉得这横空杀出来的大侠,说话在理,又望向了房顶上的楚豪…… ——— 多谢【SenorNekokun】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十二章 一枪秒了 大红灯笼散发的光芒,照亮了无声飞雪。 死寂山庄之内,无数宾客都已经起身,退到了宴席边缘,整个正堂外,只剩下屋顶横枪的楚豪,和在大院角落就坐的黑衣斗笠客。 正堂之内,在崖州名望颇高的掌门帮主,从屋里走出来,先抬眼看了看,又移动到大门两侧,其中一个老辈开口道: “今日吴家和楚家喜结连理之日,杀人见血毁了婚典,确实不妥。这位少侠心怀道义,出手制止,也是为楚家考虑;楚大侠最好还是解释一句,不然今天这事,怕真不好收场。” 房顶上,楚豪斜指铁枪,目光锁住远处的黑衣斗笠客,眉紧仅蹙,并未搭理下方之人话语。 毕竟江湖人都健忘,只要本事够大,些许猜疑,在他死之前根本就没人敢提。 而一但开口争论,他当年做过什么事他自己清楚,根本糊弄不过去;若是证实了陆雅方才的说辞,整个红翎山庄都是身败名裂,吴家人可能扭头就走了,岂会还下嫁到这种门风败坏的家门。 当前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冷面示人,把陆雅直接宰了,而后说江湖宵小闹事,在场江湖人有再多猜测,明面上也不敢多言半句。 但这忽然杀出来的黑衣斗笠客,确实是个大麻烦。 楚豪通过刚才一记茶杯,就感觉出此人武艺深不可测,他不清楚底细,不敢贸然动手。 万一动手还打输了,那可就不是身败名裂那么简单了,红翎山庄得彻底沦为野鸡门派、江湖笑柄。 楚豪眼见所有人望过来,稍作沉吟再度开口: “今日,是断声寂断大侠做主,将吴家嫡女,下嫁与楚家。有江湖闲人到场闹事,妖言惑众,楚某出手教训理所应当。阁下登门道贺,却不漏身份,还刻意插手此事让楚家难堪;楚某不得不怀疑阁下的身份,此人是不是阁下刻意安排的。” 陆雅差点被一枪戳死,眼底恨意更浓,但脑子也清醒了几分,退到了夜惊堂附近,冷声道: “狗贼!你先负我娘还想置我于死地,灭口之心昭然若揭,还敢胡编乱造试图混淆视听,你当在场江湖人都傻不成?” 在场宾客自然看得出楚豪这话站不住脚,但却无人再敢应和。 毕竟楚豪一提醒,众人才想起这事不光是楚家那么简单,背后还有断北崖。 楚豪无论私德多损,表面上还是得注重点江湖脸面,干事总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而断声寂不一样,行事风格简单而纯粹,就是‘你敢不服我就敢让伱死’,不讲道理也不在乎名声。 在崖州得罪断声寂,就等于在充州得罪平天教主、梁洲得罪蒋札虎,能活着走出去,都算人家武魁才不配位。 为此在场江湖人又望向了仗义执言的黑衣斗笠客,眼神有劝阻的意思,毕竟楚豪骂两句没啥,得罪了断声寂是真走不出崖州。 但可惜的是,坐在桌前的黑衣江湖客并没有低头的意思。 夜惊堂转头望向房檐,平静道: “楚大侠的意思是,我报了身份,你惹得起就动手;惹不起就低头认错?” 楚豪肯定是这意思,但嘴上不可能认,沉声道: “楚某是给阁下机会,自报家门,如果是旧识,楚某可能还会给阁下求个情;不然断掌门知道此事,可不会听阁下多讲半句道理。” 夜惊堂见楚豪拿断声寂压他,直接道: “无论是你还是断声寂,今天敢明目张胆杀人灭口,我都会制止。我现在给你个机会,和陆少侠把恩恩怨怨讲清楚,错的人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此事便过去了……” 楚豪见对方这么狂,也是气笑了: “断掌门不在此地,你敢说这等大言不惭之语,若是在,还不知是什么德行。我若是不依你所言你又能如何?” 夜惊堂见此也没有再言语,微微抬起左手,示意不远处的陆雅,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 “……” 堂前再度陷入死寂。 围观的数百人鸦雀无声,又悄然往后退开了些。 而在山庄外围着的江湖人,也察觉了里面的异动,开始各显神通,飞到房顶围墙上,打量起山庄内的光景。 楚豪站在飞檐之上,眼神明显冷了下来,方才还想打听对方身份,但几句话下来,直接是被逼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江湖上不清楚对方底细贸然动手是大忌,因为敌暗我明,对方敢横肯定有底气。 但楚豪早在几年前就步入天人合一之境,打不过的也就八大魁,余下万万人就算功力造诣能和他比肩,他专精大枪也稳压半段。 楚豪暗暗斟酌过后,眼底便逐渐展现纵横江湖半生的狂傲,沉声道: “这是你自己找死!” 轰隆—— 话落瞬间,飞檐猛然一沉,无数瓦片在脚下粉碎。 楚豪自檐上飞跃而出,衣袍搅动漫天风雪,手中精钢枪犹如游龙出洞,裹挟浩瀚气劲的枪锋在风雪中急颤,朝向鬼魅难寻,远看去犹如百枪其出,枪鸣声好似虎啸龙吟。 飒—— 如此骇人声势,让山庄内外宾客骤然色变,明明距离数丈,却好似站在枪锋之前,气劲余波硬是刮的脸颊生疼。 陆雅眼见楚豪全力爆发,一枪直指旁边仗义执言的侠士,怕夜惊堂接不住,当即提棍想要合力招架。 但他刚把长棍抬起,身侧就骤然掀起横风,犹如强劲浪潮,硬是把下盘极稳的他给掀飞了出去。 夜惊堂在楚豪动手瞬间,双脚已经滑开,右手握住了靠在桌旁的鸣龙枪, 双手持枪尾,在周身抡了个大圈绕至身后,带起的强风瞬间推平了周身三丈之地,座下长凳乃至面前的方桌,在强横气劲冲击下四分五裂,连同漫天风雪都被搅出了个往高空飞旋的龙卷。 轰隆—— 爆响声震彻群山江野! 夜惊堂学了夜家的秘传功法,但根本没机会放开手脚施展,这时候冒头,也是想找个合适的试刀石。 眼见楚豪当空袭来,夜惊堂双手握枪扎弓步,往前猛劈,浑身气劲通过无暇根骨气脉,几乎瞬间便从脚底板传递至指尖。而辅以南山神阳劲,无与伦比的爆发力甚至没有外泄,连衣袖都未曾震碎。 楚豪爆发突刺,还没冲到跟前,就发现夜惊堂后发先至,摆出了如此骇人的架势,就知道踢上了阎王爷,狂傲眼神骤然化为惊悚,前指长枪瞬间回防。 但这显然是晚了! 叮! 夜惊堂双手持枪全力爆发,身形如同神将开天,一枪前劈落在枪杆上,精铁枪杆几乎没起到任何阻碍作用,就在几点火星中一分为二! 两尺枪锋并未触及楚豪身体,但排山倒海般的气劲在咫尺之前爆发,碰没碰到枪锋已经不重要。 枪锋扫过,楚豪胸口瞬间被扫出一条巴掌宽的凹槽,皮肉被气劲搅碎,整个人当空被轰飞了出去。 轰隆—— 在场宾客已经有心理预期,都离的挺远,孟姣护着东方离人和折云璃站在了围墙边。 但夜惊堂的猝然爆发,威力着实超出了寻常江湖人的认知,饶是距离数丈,依旧如同贴脸站在跟前,骇的孟姣一把将两个姑娘拉到了围墙后的房舍上。 而背后都是如此,前方更是堪称惨烈。 本来摆满数十张桌子的大院,如同泥龙过境,瞬间被气劲冲出一条笔直泥槽,挂在山庄内外的灯笼大半熄灭,连同正堂的大门和飞檐,都被气劲撕开了一条口子,远看去就好似被神人一剑将房舍从中劈开。 楚豪正面遭受冲击,手持两杆断枪倒飞而出,凌空洒下一线血珠,撞在了挂着巨大喜字的中堂上,洞穿板壁摔出穿堂门,直至砸在堂后的台阶上,才堪堪落地。 咚—— 哗啦啦啦—— 气劲肆虐之下,偌大山庄几乎瞬间一片狼藉,山庄内砖木碎裂声不断,整个断龙台却一片死寂。 站在房舍上的江湖客,眼底全是震撼,有几人发现雪忽然停了。 等到抬眼打量,才发现强横气劲直接冲散了漫天飞雪,硬是把整个山庄化为了短暂的空洞地带,直至楚豪摔在地上闷咳几声后,才有雪花重新落地。 “咳咳——” 楚豪摔在台阶上,胸口全是血迹,连续闷咳几声,一招之下直接被打崩心神,眼底只剩惊悚,几乎忘记了身处何时何地。 “呼……” 夜惊堂双手握枪站在笔直凹槽起点,左臂袖袍里滑出了一线血珠;因为瞬间消耗过大,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为防旁人看出来,夜惊堂改为右手持枪斜指地面,左手负于身后,望着正堂的破洞后方,平淡道: “给你讲道理的机会,你非要给脸不要脸,现在知道我刚才有多客气了?” “咳咳……” 楚豪闷咳声不断,在憋了许久,确定夜惊堂没追杀过来后,眼神才清醒几分,慢慢杵着断枪站起来: “阁下是夜惊堂?!” “嗡……” 此言一出,本来呆滞的众人,顿时回过神来,眼底显出惊疑: “这是夜惊堂夜大侠?!” “怪不得这么横……呸……这么仗义!江湖传言都算是保守了……” “确实俊,可惜被女王爷吃了独食……” ? 东方离人本来满眼震惊崇拜,听见这话惊艳表情一收,蹙眉看向外面的房顶,寻找是哪个不懂事的愣头青侠女在胡说八道。 而折云璃见夜惊堂被认出来了,也不装了,转头望向上山路上遇到的三个江湖闲汉,开口道: “看到没有?我说夜大侠不是那样的人,现在信了?” 三个江湖闲汉差点吓死,腿都软了,哪里敢回话。 夜惊堂没分心和旁人闲聊,看着楚豪道: “我杀你只需要一枪,不杀是因为此事和我无关,我只是不想看见别人明目张胆行杀人灭口之事。你现在好好和陆少侠把当年事情讲清楚,不要想着断声寂能给你撑腰。 “今天就算断声寂在此地,敢开口多说半个字,我照样打的他和你一样坐下来好好讲道理。” 方才夜惊堂不把断声寂放在眼里,在场宾客觉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现在说这话,心里面再无质疑,只觉得断声寂眼瞎,竟然找了楚家这害人精联姻,这不把阎王太岁往自己家里请嘛。 楚豪发现撞上了逮谁灭谁的夜惊堂,心里也是凉了半截。 毕竟夜惊堂的行事风格,和断声寂区别真不大,都是谁不服灭谁,唯一不同点,可能是断声寂不讲武德,杀人不论对错;而夜惊堂多少讲点武德,所以杀人前还得先诛诛心,让你认完错再体面。 面对夜惊堂的眼神楚豪也知道再糊弄还得被收拾,咬牙开口道: “当年确有此事,当年家父做主,让我迎娶岜阳郡守之女。父母之命不能不从,当时也不知到他娘怀有身孕,她不随我愿,才给了一巴掌让她不嫁就滚……此事错在我一人,既然愧对他娘,我自会偿还,楚家产业分一半给他,我自废武艺净身出户,余生再不回断龙台半步。” 说完后,楚豪抬起手掌,重击胸腹,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当即咳出一口血水。 夜惊堂虽然讨厌始乱终弃之人,但这种事,他确实不太好帮陆雅拿主意,眼见楚豪肯好好说话了,便收起长枪,转身走向山庄外,开口道: “家务事,让他们关起门解决,都散了吧。” 在场江湖客,虽然想看看结果,但也知道这种事情,无论怎么处理,最后都是羞于启齿的家丑,外人在场根本得到不结果。 见夜惊堂开口,在场江湖客自觉飞身而起,从围墙跃了出去,外面房顶上的人也连忙跳下来,站在了雪地了。 夜惊堂走出门,也没在关注山庄内的情况,左右看了几眼,疑惑道: “吴家的人呢?” “吴家又不傻,发现情况不对,扭头就走了,哪会再把闺女送进这种家门……你受伤了?” 东方离人转过头来,发现夜惊堂左手一直背在背后,黑袍肩头颜色也不对,应该是方才猝然发力,把伤口弄裂了,连忙上前扶着胳膊: “要不要紧?” 夜惊堂腰背笔直,做出坦然自若之色: “没事,皮肉伤罢了……回去再说。” “……”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肩头满是血迹,还摆出大侠风范有点无奈,但也没多说,很乖巧的走在跟前。 而折云璃则是趴在大门处,还想往里打量看热闹。 夜惊堂见状暗暗摇头,用枪杆在小云璃臀儿上轻拍了下: “走啦。” 啪~ 折云璃连忙站直,回过身来揉了揉身后,看夜惊堂的眼神有点羞恼,不过大王爷在她也没说什么。 而另一侧,江湖人都在七嘴八舌议论刚才的大瓜。 沈霖带着徒弟,慢条斯理穿过人群,走向山下的道路,眉宇间明显带着三分愁色,开口道: “陆雅靠着夜惊堂出面才找回公道,楚豪已经认错,分家产自废武艺净身出户赔罪,再得理不饶人下杀手会背上骂名,此事应该不会再有变数。陆雅比楚正宁底子好太多,进了楚家就是庄主,还欠夜惊堂大恩情,往后必然是夜惊堂死忠。以前的谋划,算是彻底打水漂了。” 徒弟李景走在身侧,询问道: “夜惊堂这么快到崖州,有点反常,看今天的口气,对断声寂似乎还抱有成见。如果断声寂被拔掉,影响太大,现在该怎么办?” “夜惊堂发力不均,看起来左肩有伤,如果让其恢复全盛,断声寂不一定能压住,若是要解决,就得尽快动手。先和断声寂通个书信,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是……” …… 多谢【潮汐随你意】大佬的两万赏! 第十三章 寒江雪 时间渐晚,围在断龙台上的几千江湖人,迟迟不肯离去,因为看不到山庄内部的情况,目光都集中在夜惊堂身上。 江湖太大,武夫数万万,八魁却只有八个,寻常武人瞧见的机会,一辈子可能也就一两次,在场江湖人的热切可想而知。 夜惊堂自始至终把自己当游侠,并没有什么江湖霸主架子,但名气太大想低调着实不容易,打招呼的侠士还好,满地侠女是真不好应付。 夜惊堂被重重包围,无奈之下,也只能做出不苟言笑的冷峻模样,左转右转先来到没人的地方,确定山庄里没有再起风波后,才顺着小道下了山。 折云璃穿着小裙子,五尺长刀扛在肩膀上,倒着行走于山道间,沿途还在复盘着: “惊堂哥,你这法也太霸道了些。上次你在琅轩城我记得没这么厉害,和太后娘娘出去一趟,又遇见宝贝了不成?” 东方离人并肩走在夜惊堂跟前,扶着胳膊,闻言也有点好奇,毕竟夜惊堂进步的速度实在有点夸张了,从被王赤虎大街摸刀开始到今天,一天一个样,就没停下来过。 夜惊堂活动着左肩,笑道:“找到了亱迟部的独门秘籍,厉害是厉害,但身体负担着实不小……” 孟姣武艺够高,倒是看得出些许门道,评价道: “气脉皆走偏锋,只重杀力不计代价,算是渴泽而渔的打法,不能常用,平日里还得注重身体保养,不然很可能三四十岁,就开始早衰……” 东方离人见孟姣说的这么严重,顿时严肃起来,路都舍不得让夜惊堂亲自走了,又扶着后腰半托着前行。 夜惊堂有浴火图傍身,这种过渡压榨体魄的武学,对他来说完全没负面影响。不过笨笨这么贴心,他自然也没解释。 折云璃倒着走在前面,看着女王爷变化花样揩油,眼神难免怪怪的,正暗暗琢磨“哼~也不嫌羞人”之际,绣鞋忽然踩到了山道上的积雪,整个人一个踉跄,直接往后倒去。 “诶?” 折云璃少说也是半个宗师,战斗力或许比师娘还高,显然不可能摔个屁股蹲,失衡瞬间手中长刀就杵向背后,想要恢复平衡。 但夜惊堂的反应比云璃快得多,察觉不对瞬间,已经前踏一步,单手搂住了轻盈如柳的后腰。 嘭~ 山道上的动静戛然而止。 折云璃后仰着身子,躺在夜惊堂臂弯里,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脸颊,眸子睁放大了几分。 夜惊堂虽然姿势挺浪漫,但神色正常,单手勾着云璃,清朗嗓音中透着几分无奈: “好好走路,旁边就是悬崖,摔下去怎么办?” “……” 折云璃眨了眨眼睛,脸稍微红了下,起身站直,勾了勾耳边的头发: “惊堂哥反应这么大作甚,我好歹也算半个高手,还能平地摔不成……走吧走吧……” 说着就扛着长刀,小跑了下去。 夜惊堂暗暗摇头,还没来得及笑一下,胳膊就被扶住,继而冷冰冰的语气就从耳边传来: “你倒是眼尖手快。人家是凝儿徒弟,凝儿是伱枕边人,你想做什么?” 夜惊堂笑容一凝,偏头认真道: “滑到我扶一下罢了,我能想做什么?” 东方离人也不好说夜惊堂想和侠女泪上写的一样,师徒一起吃,便淡淡哼了声,一副‘你心里明白的架势’,昂首挺胸往前走去。 四人黄昏上山,等着开席等到了晚上。 乘坐的船只,发现四人迟迟未归,停在断龙台后三里开外的江道边等待,刚才动静太大,和打雷似得,也惊动了船上之人,遥遥便能瞧见佘龙等人在往断龙台上方打量。 夜惊堂回到船上,佘龙等人便上来询问情况,不过见夜惊堂有伤,便又退了下去。 夜惊堂和笨笨一道进入船楼,直接来到了房间里。 因为是临时租用的商船,房间并不宽敞奢华,就板床加桌椅,上面的被褥倒是新的。 东方离人让夜惊堂坐下,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烛火,而后侧坐在床铺跟前: “脱。” 夜惊堂刚准备解腰带,听见这霸气十足的御姐音,手又顿住了,看着身边的大笨笨,有些好笑: “殿下怎么说的和要睡我似得。” 东方离人眼神一沉,做出准备拧人的架势,不过最后还是算了,小心解开夜惊堂的衣襟,声音微冷: “你再如此口无遮拦没大没小,可别怪本王不客气……” 夜惊堂见笨笨舍不得收拾他,气势自然起来了,含笑微微低头…… 啵~ “呜?” 东方离人猝不及防,本就冷酷的眼神变成了羞恼,但夜惊堂有伤,她又不好没轻没重推搡,只能后仰躲避,想要分开。 结果夜惊堂‘沾衣十八贴’的功夫相当到位,手扶着东方离人的脸颊,脸随身走,两个人就倒在了板床上。 你这厮…… 东方离人被压住了,眼底恼火之余还有点慌,脸也红了,手轻轻拍夜惊堂肩膀,示意——你再这样,本王真发火了! 夜惊堂仗着有伤,也算是仗势欺人,手也开始不安分。 “呜……” 东方离人眼底的恼火逐渐转为慌乱,不停扭来扭去推夜惊堂的手,憋了片刻后实在没办法,也就慢慢妥协了,手还挂住了夜惊堂的脖子。 但船上并不是没有其他人。 夜惊堂刚手口并用占了片刻便宜,忽听外面传来‘咚咚’脚步,速度奇快,他想连忙坐直,结果大笨笨还抱着脖子意犹未尽,于是…… 咔哒—— 门被一把推开。 听闻夜惊堂受伤,急急跑过来救人的梵青禾,前脚刚跨入,就看到了在床铺上打滚的男女,脚步猛得顿在了原地,致使后面心急如焚的三娘直接撞在了背上。 咚~ 而太后娘娘和璇玑真人,自然也挺担心,从门口探头看到此景,表情都是一呆。 东方离人被啵的晕头转向,等察觉不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东方离人躺在夜惊堂怀里,转头发现师父、母后、夜惊堂媳妇、冬冥大王一大帮人站在门口,云璃和鸟鸟也紧随其后探头,眼神一僵,本就发红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迅速化为涨红。 “咦~……” “叽叽……” “离人,在船上注意些,太后可还在。” “惊堂,你怎么又欺负人……” “夜公子,你有伤在身,还是得注意身体……” …… 叽叽喳喳的话语,从门口传来。 东方离人感觉自己还活着,但余生恐怕会被人唠一辈子了。 当下她唯一的倔强,就是涨红着脸迅速站起,对着夜惊堂来了句: “你放肆!本王……本王等你伤好了再收拾你,真是无法无天……” 说话间闷头就往外走去,一副被欺负的模样,根本不敢看诸多长辈的眼神,门一关就没了动静,看模样短时间是不会再出门了。 璇玑真人眼神古怪,瞥了夜惊堂一眼后,拉着梵青禾道: “走吧,他这模样,看起来不需要治。” 梵青禾也觉得能摁着姑娘啃,不属于重伤范畴,这时候跑进去也确实不好意思,便眼神古怪的转身走了。 太后娘娘撞见夜惊堂轻薄离人,心底最是复杂,也不知是觉得夜惊堂色胚,还是觉得母女俩同病相怜。她偷偷瞪了夜惊堂一眼,才跟在了璇玑真人后面。 裴湘君肯定是要陪着夜惊堂,待几个人都离开后,才进入房间把门关上,在跟前坐下,继续解开衣袍: “你真是……带着伤轻薄什么姑娘?你就不能先处理好了伤口再使坏,我不够你折腾是吧?” 最后这句,显然带着淡淡醋味。 夜惊堂被一堆女儿家撞见厚颜无耻的一面,老脸也有点挂不住,重新坐好,笑道: “我以后注意点。” “哼……” 裴湘君把外袍解开,瞧见肩头结痂的伤口渗血了,眼底心疼又恼火,取来毛巾轻柔擦拭,又用药物包扎: “出门就打架,半点不知道怜惜身体,真折腾坏了怎么办?我得给你立个规矩,以后若是再受伤回来,就罚你三天不能碰姑娘,凝儿也是如此,谁敢犯戒,就罚一个月不准见你……” 夜惊堂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用力过猛,重新包扎好就没事了。见三娘如此操心,他笑了下: “好,我以后尽力无伤解决麻烦。” ? 裴湘君觉得这话不太对,但能让夜惊堂有意识注意不受伤,也算是把话听了进去,便也没多说。 在包扎片刻后裴湘君又想起刚才开门瞧见的场景,瞄向夜惊堂的手,忽然询问道: “惊堂,你实话实话,我和女王爷,谁……嗯……” 夜惊堂自然明白意思,眨了眨眼睛,先用手丈量了几下,才认真道: “这看身材比例,不是越大越好……” “反正都比凝儿大是吧?” ? 夜惊堂哪里敢回答这送命题,当下轻抽了口凉气: “嘶……” 裴湘君玩笑神色当即消散,连忙把心思专注在了伤势上,认真处理了起来…… 哗啦~呼啦~ 浪涛拍打船身,一盏孤灯照亮了船尾的窗口。 窗户里是个小房间,折云璃和鸟鸟在此居住,已经入夜,一人一鸟却都没什么睡意。 折云璃在山庄里见识过夜惊堂一枪动风雪的壮观场面,可谓心潮澎湃,此时双手持着五尺长刀,在狭小房间里当枪使,慢条斯理比划。 窗口处放着张凳子,椅背到窗台之间卡着根竹竿,顶端挂着鱼线坠入江面,上面还有个漂子。 毛茸茸的大鸟鸟,全神贯注蹲在窗口,靠在惊人的夜视能力盯着漂子,等着水下的大鱼上钩,背影看去颇有种独钓寒江雪之感。 本来这活儿该是折云璃来干,但折云璃觉得它是只成熟的鸟鸟了,得学会自己钓鱼,于是就让它看着,如果鱼漂动了就叽一声。 与肉干相比,鸟鸟还是喜欢吃新鲜的小鱼,为此很是上心,甚至不惜把晚饭拿出来当鱼饵。 结果可好,折云璃下杆的技术还不如直钩钓鱼的水水。 水水至少不浪费鱼饵,折云璃则是半盒肉干打窝,到现在一只螃蟹都没钓上来,以至于鸟鸟有点怀疑,今晚上会不会血本无归饿肚子…… 飒—— 飒—— 折云璃慢条斯理演练招式,不知重复多少次后,余光忽然发现窗口的鸟鸟抬起了头,还摇头晃脑,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折云璃动作一顿,小心翼翼来到跟前: “有鱼咬钩了?” 鸟鸟黑宝石似得眼睛睁的很大,全神贯注望向江岸的秋林,在盯了片刻后,就转身跃下窗台,朝着过道飞了过去。 “诶?” 折云璃莫名其妙,探头朝漆黑一片的窗外打量一圈儿,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而船楼前方的的房间里。 夜惊堂在板床上闭目凝神休息,怀里抱着风娇水媚的三娘。 裴湘君嘴上很硬,但心肠太软,本来想惩罚不知爱护身体的夜惊堂,但上完药被抱着哄了几句,还是没忍住,滚进被窝里。 两人正渐入佳境之际,门口便传来: 哒哒哒~ 小爪爪踹门的声音。 裴湘君轻咬下唇的迷离神色一凝,继而就连忙把夜惊堂乱动的手推开,缩进被窝蒙住了脸。 夜惊堂则颇有种身为人父,大半夜和媳妇恩爱,忽然被娃娃敲门的无奈感,他悻悻然起身来到门口,把门打开,低头看向蹲在门口的鸟鸟: “作甚?饿啦?” “叽叽……” 鸟鸟张开翅膀比划了下,而后就钻进屋里,叼着夜惊堂的袍子,往窗口拽。 夜惊堂感觉鸟鸟不是来要饭的,便跟着来到窗口,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鸟鸟蹲在窗台上,扫视江岸树林几眼后,望向江岸石崖上方: “叽叽……” 夜惊堂视力再好,风雪夜间,也不可能好过天生夜猫子的鸟鸟,只看到石崖上有个模糊小点,当下又取来望远镜,眯着眼仔细打量,可见是一只雀类,停在光秃秃的树枝上。 夜惊堂略显疑惑,询问道:“这鸟有问题?” “叽叽叽……” 鸟鸟低声张开翅膀比划,示意曾经见过,很可疑。 夜惊堂见此,目光自然凝重了几分,稍微回想,曾经见过还给他留下印象的可疑鸟类,好像只有左贤王那只游隼,和调查燕王世子时,曾在龙吟楼后巷发现他的一只小鸟。 石崖上的小鸟,看体型肯定不是游隼,更像是寒鸦,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些。 夜惊堂打陆截云那天,还听到了乌鸦的叫声,但当时情况太乱,也没注意太多,而后就送太后去西海诸部,便把这事忘了。 如今江岸的寒鸦,是京城所见的那只的话,只能说明被仇家找上门盯上了。 念及此处,夜惊堂眉头紧促,示意鸟鸟盯着,不要打草惊蛇,而后转头道: “三娘,你等会,我去找璇玑真人商量点事儿。” 裴湘君缩在被子里,闷不吭声装睡着了,但发现夜惊堂准备直接出去,又从被窝里探出脸颊,恼火道: “你先洗手~” “哦……” 夜惊堂看了看手指,当下老脸一红,连忙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才走出房间。 为了隐私考虑,太后靖王都住在船楼二层。 夜惊堂上楼之时便整理好衣袍,尚未靠近璇玑真人房间,就听到里面传来声响: “你徒弟都抱着男人啃了,你这师父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连男人都没抱过,也好意思整天在我面前骚里骚气……” “你啃过不成?” …… 夜惊堂也没在意这些女儿家的私房话,来到门口准备敲门,就发现璇玑真人直接起了身。 吱呀—— 很快,房门打开,喝了个半醉的璇玑真人出现在门口,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上,醉眼迷离,上下打量: “怎么?临幸完了换下一家串门?来找我还是来找禾禾?还是想两个一起?” 梵青禾坐在桌前喝酒听见这离谱话语,回过头来难以置信道: “姓陆的,你脸皮是城墙做的?这话也说得出口?谁要和你一起?” ??? 夜惊堂感觉梵姑娘怕是也喝多了,对陆仙子的话则是见怪不怪。见两人都穿着衣裳没睡觉,他便进入房间,拉着璇玑真人袖子来到窗口,示意远处的石崖: “那有一只鸟,以前在京城见过,和燕王世子有关……” 璇玑真人举目打量,很快就发现了江岸的小黑点,聆听片刻后,目光又落在夜惊堂脸上,自怀里取出白手绢,擦了擦夜惊堂脸颊上的红胭脂: “你意思是有人跟踪我们?” 夜惊堂见璇玑真人这么体贴,有点不好意思,把手绢接过来自己擦了擦: “肯定有人跟踪监视,那只鸟会回去复命,只要暗中跟着,就能找到幕后之人……” 梵青禾见此起身,也来到跟前打量: “这事简单,我和她轮班盯梢即可,跟不丢。你先去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 夜惊堂见此就准备转身,不过走之前还是提醒了句: “你们俩少喝点。” “知道啦。” 璇玑真人摆了摆手。 夜惊堂出去关上了房门,路过大笨笨和太后门口时,又侧耳倾听了下。 他上楼并未遮掩脚步,两人显然都知道他来了。 大笨笨明显坐起了身,想出来问问情况,又实在没脸见人,所以没啥动作。 而太后娘娘听起来有点紧张,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低声说了句:“红玉,门栓好没有?” “栓好了,怎么了娘娘?” …… 夜惊堂摇头一笑,也没打扰两人休息,再度下了楼…… 另一侧,百里开外的岜南镇。 崖州多山,多数城镇都是依山而建,虽然不像云州那般一马平川,但房舍交叠错落的山城景观,也显出了与众不同的秀丽之感。 雪夜之下,岜阳镇内灯火稀疏,偶尔可见车队,远道而来驶入镇子后方的镖局里。 镖局挂着陈字旗号,规模很大,是断北崖大堂主陈鹤的家族产业,当家的是陈鹤的儿子陈令同,常在梁崖两州之间走动。 镖局后方,待客的茶厅里。 做寻常商客打扮的沈霖,手里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喝着茶。 三十出头的陈令同,手里拿着张单子,认真打量有些犯难: “其他东西倒是好说,但黑硝沙、银蚕丝这几样,都是大禁之物,短时间不太好弄到手……” “你有没有,老夫一清二楚,自己取伤和气,才和你打声招呼。明早你家掌门的书信就会送到你手上,先去筹备吧,等到黑衙查到你头上,你们再来请老夫帮忙,就为时已晚了。” 陈令同是陈鹤的儿子自然也参与往黑旗帮运送禁物的差事,听闻女帝身边的九千岁来了崖州,便知道会有一场浩劫。 虽然不太信任面前这神秘老者,但对方知道接头暗语,还对陈家暗中所做的事情一清二楚,他也不能不信,想想又道: “阁下确定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解决夜惊堂?” 沈霖帮断声寂,并非出于交情,而是不想北梁好不容易在崖州打下的根基,被夜惊堂拔了,对于这个问题,他平淡道: “人力终有穷尽之时,但物力没有。只要准备周全,世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人。” 陈令同点了点头,当下也没有再耽搁时间,起身安排亲信,去调集各种所需的物资…… 多谢【潮汐随你意】大佬的盟主打赏! 举报太多,被提醒了or2! 第十四章 入瓮 红翎山庄在一夜风波过后,在外人眼里又恢复了平静,楚豪消失在了江湖人视野当中,庄主还是楚正宁但多了个当家,整个庄子一切如常,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过来道贺的江湖人,对此倒也理解,毕竟如此家丑,闹大了会沦为笑柄,分财产算旧账什么的,关起门谈就行了,想要在江湖立足,还是得低调处理,维持表面上的和气。 眼见红翎山庄没出幺蛾子,停泊在三里开外的船只,便重新扬帆起航。 至于和陆雅交际什么的,倒是没必要。夜惊堂要除掉断声寂,断声寂一死,崖州肯定要出个新的龙头,如今楚豪也没了,那只能在剩下的高手中选。 陆雅在深山苦练七年,虽然打不过楚豪,但能一棍放翻楚正宁,在江湖上绝不是杂鱼,年纪又轻,当龙头无非早晚的事情。 夜惊堂帮忙站了场,无论陆雅想不想,江湖人都会默认夜惊堂是他有渊源的背景,为此崖州龙头的位置,肯定没人会和陆雅抢。 陆雅受了如此恩惠,就算不登门拜访道谢,也得把这人情记住,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夜惊堂如果再登门提醒人家还人情,那味儿反而不对,为此直接就走了。 翌日清晨,陡峭山壁间的碧绿江道上,船只顺流而下缓缓前行。 船楼的房间里,夜惊堂已经穿好了衣袍,屈膝盘坐闭目凝神,尽快恢复着肩头的伤势。 昨天只是用力过猛,把已经快愈合的伤口憋出血了,通过药物和浴火图的治疗,目前已经没了大碍,想要完全恢复,估计也用不了几天时间。 裴湘君起来也没事做,房间里空间小不适合锻炼,便枕在夜惊堂腿上,手里拿着本杂书翻阅。 书自然是夜惊堂珍藏的侠女泪,裴湘君没有看闲书的习惯,为此对里面的情情爱爱兴趣不是很大,在跳着看。 不过和骆凝不同,骆凝是跳过刺激情节,专看里面的痴男怨女苦情戏。 而裴湘君则是跳过正经戏份,专看花里胡哨的肉戏,脑子里幻想着凝儿被惊堂如此折腾的样子。 两人静默不知多久后,外面忽然传来轻微细响。 咚咚…… 夜惊堂睁开眼帘,往窗外看去,却见梵青禾无声无息落入江面,继而便脚点碧波,朝着江岸摸去。 昨天璇玑真人和梵青禾轮班盯着寒鸦,这时候当是梵青禾在盯梢,此时有了反应,肯定是寒鸦折返了。 夜惊堂见此拿起桌案上的螭龙刀,无声跃出窗口,追到了梵青禾背后,询问道: “那只乌鸦飞走了?” 梵青禾盯着前方,未曾注意身后,夜惊堂忽然摸过来还把她惊了下,回头看了眼后,示意远方: “刚往东南方飞去,我跟着即可,你继续休息吧。” 夜惊堂昨天休息了一晚上,此时精力很充沛,也不放心梵青禾一个人出去顺藤摸瓜,当下走在了跟前: “对方敢盯梢,必然有备而来,我和你一起安全些。” 梵青禾对此倒也没说什么,凌波而行几个起落就跃上了山崖,略为扫视后,发现已经飞远的寒鸦后,就相伴隐匿身形追了过去…… 岜南镇郊外。 风雪过后,山间的松林内,积下一层薄薄的积雪。 沈霖背着竹箱,在雪地上缓步行走,扮相如同在山里挖掘药材的药农,不时在松树下驻足,扫开雪面,埋下点小物件。 陈令同背着个大箩筐,里面放满了各种杂物,跟在背后打量,眼底有点看不明白。 而陈令同旁边还有个扛着大枪的汉子,名为王冲,是断北崖的堂主,定位和宋驰差不多,都是掌门之下的头号打手,也称红棍。 王冲从断声寂那里,得知了这个神秘老者,乃千机门的首席护法,放在整个北梁江湖都算泰斗级的人物,眼底自然恭敬,开口说着: “掌门正在疗伤,可能三五天后才能出面,特地派王某来协助先生。掌门说夜惊堂必然会去断北崖,老先生可在此先行尝试,能当场斩杀最好,杀不掉也不必强求,去了断北崖,掌门会给先生提供最大助力……” 沈霖在红翎山庄,已经发现夜惊堂左肩带伤,此时听到断声寂也在养伤,就知道两人肯定是在外面已经起过冲突了。夜惊堂这次来崖州,就算不是来查北梁暗桩,也是江湖事江湖了,要收拾断声寂。 沈霖和断声寂并没有什么私交,只因都是北梁人,又共同为国效力,才在此临时合作。眼见王冲这么说,他开口道: “夜惊堂身为南朝天子近臣,若让他到了断北崖,断掌门理由再名正言顺,杀了也必然遭朝廷报复,不利于往后行事。当前最好的解决之策,就是在外面暗杀,然后老夫把事情全揽下,幕后主谋推到左贤王头上,让断掌门置身事外。 “仅凭你一人,担任刀手很难取夜惊堂性命,不过老夫困住夜惊堂,将其击伤问题不大。伱们即刻送信,让断掌门亲自过来收尾。” 陈令同见此,将大箩筐交给王冲,当即又跑了出去。 而王冲则跟在后面,耐心聆听沈霖对各种布置的讲解…… 寒鸦顺着山野,一路飞向东南。 夜惊堂怕打草惊蛇,没有追的太近,距离那只寒鸦约莫有半里,路上尽可能的隐匿着身形。 跟踪寒鸦远比跟踪人麻烦,毕竟寒鸦在天上,前行不会留下痕迹,无声无息不说,方圆几里有没有东西还一目了然,鸟鸟来了都只能驱逐,很难跟踪尾行。 夜惊堂想要追踪,只能贴地顺着树林翻山越岭,还不能弄出动静,过程可以说是相当熬人。 好在梵青禾战斗力稍逊,但轻功好的惊人,感知力也是天生敏锐,靠着不俗听力捕捉寒鸦的方位,在雪林间穿行多时,并没有丢失目标。 两人相伴往东南方追出了近百里,从郡城一直追到了岜阳郡南部的一个镇子上。 镇子规模不算小,目测几千户人家,官道从中间穿过,中心地带有个大镖局。 寒鸦飞进镖局后,就进入了后院的一个窗口。 夜惊堂见此,知道找到了目标,先是观察镖局四周,发现都是正常镖师,没有卧虎藏龙的迹象,才和梵青禾一道潜入其中,顺着房顶摸索,不出片刻,就在听到了房间里的交谈声: “船已经出发了,顺流而下,不出意外明天早上能到岚河口码头。你现在安排个队伍去那边等着,挂断北崖的旗号,车上放些禁物,等船一到就出发往回来……” “要是夜惊堂没发现,没跟着过来怎么办?” “卸船时让货物不小心掉几件出来,再举止鬼鬼祟祟连忙藏起。夜惊堂要是看不出问题,也不配成为黑衙主官……” “行,我这就去……” …… 夜惊堂趴在房顶上侧耳聆听,看出了下面这俩不知名对手,总算没有驱虎吞狼了,而是改用了请君入瓮之计。 不过从气息来看,房间里的两个人武艺都不算高,应该不是主谋,他便没有打草惊蛇,只是暗中窃听。 吱呀—— 很快,交谈声停下,房门被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眼后,快步来到了镖局后方一个房间里。 房间四面没有窗户,还有几名镖师时刻在外看守,夜惊堂只能通过声音判断,里面有个地窖。 男子进去翻找片刻后,就抱着一个木箱出来,交由镖师开始吩咐: “把这些带去岚河口码头……” 夜惊堂从这些信息推断,地窖里应该装着不少禁物,估计是个走私窝点。 当前连对手身份都没摸清楚,也不好打草惊蛇,他便先行把线索记下来。 而正在他观察镖局后方时,刚才交谈的房间里,再度走出来一个男子。 男子做寻常江湖人打扮,看年纪不到三十,气质较为文雅,右手提着个食盒。 夜惊堂趴在屋脊上,瞧见男子面容,就是微微一愣——昨天在红翎山庄打架,正堂里的贵客都跑出来了,四十来号人都站在屋檐下。 他虽然没有特地注意,但扫一眼在所难免,此时仔细回忆,人群之中好像就有这么个文雅青年,站在一个商贾打扮的老者后面。 念及此处,夜惊堂忽然明白为什么在昨天晚上被人盯上了,当下给梵青禾使了个眼色,待年轻人提着食盒从镖局后面出去后,便和梵青禾一道悄然跟了上去…… 岜南镇后方,是绵延不断的山林,里面全是松木、柏木、楠木等等,并非天然森林,而是历朝历代专门维护的林场,以便发生大战就地取材制造军械,而云安城修建宫殿,也是在此砍伐木材,然后顺着清江直接漂到京城。 林场全是山地,起起落落并不算陡峭,因为归林官管理,禁止民间私自砍伐,林场内并没有人迹,规划合理路也并不难走。 夜惊堂跟随者年轻男子,在白雪覆盖的山林中无声穿行,约莫走了三十多里地,才来到了一片松树林里。 松树林长在平缓半坡上地面堆积了很厚的松针,踩上去松软湿滑,除开树干也没其他杂木遮挡视野。 夜惊堂跟着年轻男子来到松树林深处,遥遥可见松林里摆着两个竹质箩筐,周围并没有其他人。 年轻人瞧见箩筐后,便快步小跑了过去,沿途呼喊: “师父?” 夜惊堂和梵青禾背靠在两颗松树后,侧耳仔细聆听,可以确定还有两人在山坡上方,便抬手示意,想从山坡侧面绕过去。 但没想到的是,夜惊堂往斜上方无声摸行,刚走出不过三丈,就听到一声: 嘣~ 继而便是“嘣嘣嘣……” 无数弓弦被拉紧般的声音传出,能看到周边有雪沫被弹起,却看不到是什么东西。 松树林中鸟兽禁绝,寂静的好似一块死地,忽如其来的动静,虽然不明显,但足以让树林里的所有人瞩目。 提着食盒的年轻人浑身一震,先看了看脚下,估计是以为自己触发了师父好不容易布置的陷阱,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丢掉食盒飞身朝着山坡猛冲而去。 而夜惊堂身形则戛然而止,手握住了腰后刀柄,注意着周边一切声息,提防紧随其后的暗器。 但响声过后,并没有什么暗器飞出来。 梵青禾顿在身后,目光往下看去,可见夜惊堂抬起的左脚半悬在地面上,袍子下摆被切下了一快,小腿前方有血珠,顺着蛛丝般的细线往两侧滑去。 细丝为半透明的银白色松林里光线又暗,辅以地上白雪,如果不染血基本上看不见,能切开布袍划破皮肉而不断,只可能是银蚕丝。 梵青禾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两人可能来错地方了,低声道: “这陷阱不寻常,别乱动,按照原路退回来。” 夜惊堂见此慢慢收回左脚,以免把细线绷断,踩着自己的脚印退到梵青禾身边,开口道: “从原路退回去?” 梵青禾眉头紧锁,从怀里取出一张手绢,按照夜惊堂的身高做参考,按照脖子高度以暗劲往丢出。 呼~ 结果往前飘舞的手绢,飞出一截就一分为二,然后变成了四片。 夜惊堂瞧见此景眉头一皱,毕竟他金鳞图才练几天,还没啥用,玉骨图又护不住脖颈动脉,不小心碰上肯定得喝一壶。 “树林里全是银蚕丝,刚才那下是启动机关,接下来就是环环相扣招招要命;来人绝对是高手,而且冲你来的,对你还很了解,千万别乱动,听我指挥……” 呲呲~ 梵青禾正说话见,山坡上方又有了动静。 夜惊堂转眼看去,却见铺天盖地的白烟,从山林上方冒出,缓缓朝着下面压来。 梵青禾瞧见此景,脸色微微白了下: “糟了,是千机门的雾隐七绝阵。” 夜惊堂取出面巾,绑在了口鼻之上,见梵青禾眼神凝重,询问道: “雾隐七绝阵是什么东西?” 梵青禾靠在了夜惊堂背后,仔细观察着周围蛛丝马迹: “四圣之一仲孙锦开创的阵法,七绝分为‘雾、雷、丝、针、毒、蛊、刀’。雾遮视线、雷乱听感、丝伤体肤、针钉眼骨、毒乱神志、蛊伤内腑,其中阵眼是刀手,游离在阵法之间,依仗地利偷袭,还能因敌制宜操控阵内陷阱。从此阵出现开始,就没人活着走出去过。” 夜惊堂对于北梁这些不讲武德的邪门歪道,了解着实不多,见梵青禾说的这么严重,蹙眉道: “现在该提防什么?” “雾是乌羽草混合雪蛾鳞,躲不开,但暂时伤不到你我,不要动任何东西,特别要小心小虫子,我来慢慢破掉机关。只要不触发陷阱,刀手不敢冒然近身。” 夜惊堂微微颔首,不再打扰梵青禾思绪,按着刀柄注意起周遭一切风吹草动…… 第十五章 七绝阵? 日头渐暗。 山坡上方的一颗松树后,沈霖双手负后眉头紧锁,看着下方被触发的机关,眉宇间带着三分阴霾。 作为北梁最德高望重的机关师之一,沈霖纵横一生从未失手过,虽然没有武魁的道行,但只要准备充分,就没有他算计不到的人物。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不眠不休忙活了一天一夜,想着如何给夜惊堂准备个大惊喜。 结果可好,最关键的杀手锏都没到,夜惊堂竟然先摸过来了,根本没法展现出此阵真正的威力。 好在松林中的机关大部分已经布置完,缺口只在山坡上方这一片,烟雾自上往下压,夜惊堂势必不会朝这边强冲,勉强能用。 事前拂衣去,只留机关不留人是这行的门规,毕竟陷阱失手还能布置无数次,而被困之人冲出来,机关师在纯粹武夫面前屁都不是。 沈霖眼见机关已经启动,也没有站在旁边看战果的兴致,给持枪的王冲使了个眼色后,就准备带着徒弟离去。 但三人刚有动作,松树林里就传来几声响动: 咔咔咔…… …… —— 呼~ 死寂松林间光线暗淡,排山倒海的迷雾,随风眨眼间就从山壁上压了下来。 夜惊堂手按刀兵置身白雾之中,屏息凝气聆听着雾中一切风吹草动。 梵青禾则顺着地面的丝线,摸到了一颗松树脚下,自腰后取出银针缠绕丝线,而后钉在了树干上。 七绝阵构造极为复杂,悬空丝线看起来一样,实则背后相差巨大——有的是绊发压发,只要触碰就会牵动机关;有的则是靠重力作用绷直,碰断后悬吊之物落下,产生连锁反应;还有则是纯粹的银蚕丝,用来割伤皮肉。 梵青禾以手指感知银蚕丝的松紧程度,判断背后虚实,而后逐一排除,虽然经验老道没有触发机关陷阱,但速度显然快不了。 夜惊堂置身雾中,哪怕不怕雪蛾鳞和乌羽草,但不确定刀手什么时候出来,但坐以待毙风险还是太大,想想询问道: “能不能强拆?把树砍断砸过去排雷,推出一条路?” 梵青禾目不转睛盯着细线,对此道: “丝线只是引子,七绝阵最危险的地方是奇毒和蛊虫,若是强行摧毁,雷光大动飞针乱窜,稍有不慎就会中招。” 夜惊堂琢磨了下,低头看向脚下: “从地下打个洞能不能出去?” “?” 梵青禾动作一顿,都听愣了!她回头道: “能倒是能,七绝阵能算计高手腾空,但算不到神仙遁地。但人家专门为对付你这武魁布的阵,范围不知道多大,挖地道出去怕是有点难度。” 夜惊堂见地下没风险,当下也不多说,直接拔出佩刀,插入排查过的地面,在松针和泥土中划出一条直线,而后手当铲子,飞速挖掘。 寻常人用手挖土肯定有难度,但以夜惊堂武艺,石头都能扣碎,挖黑土和挖豆腐区别不大,双手刺入地面硬铲,眨眼间就在地上铲出一个凹坑。 嚓嚓嚓—— 梵青禾停下动作,难以置信的看着夜惊堂: “你真准备挖地道?这地面太松软,挖洞肯定塌,而且在洞里面躲都没法躲……” “不就是飞针毒药嘛,我就不信这些东西还能拐弯。你过来……” 夜惊堂化身铲车,片刻间就在地上掏出一个三尺深的壕沟,还相当严谨的在面坡方向挖了猫耳洞,而后把梵青禾拉进坑里,塞到猫耳洞中躺着,他则拔出佩刀。 嚓嚓—— 快若奔雷的两刀,准确无误砍在旁边的笔直松树上,刀口一水平,一向下斜面,用来固定树干倒下的方向,而后手掌轻拍。 啪~ 被斜切出来的三角木块,从树干上脱落,笔直松树当即传出卡卡轻响。 梵青禾还没搞明白在做什么,就见夜惊堂飞速躺下,把她堵在了猫耳洞内部,两个人紧紧缩在土坑内部。 咔咔咔—— 合抱粗的松树,在重力作用下缓缓倒下,树枝碰撞发出连串声响,无数积雪抖落。 但倒塌到一半,尚未接触到地面,白雾弥漫的松林间,就传出‘嘣嘣~’脆响,数根丝线被绷断,继而就是一声炸雷: 轰隆—— 夜惊堂躺在土坑里,依旧能感觉到土坡上的刺目火光,如果直接目视肯定被闪瞎,声音更是震耳欲聋,连土坑都被震下几块碎土。 而这才是刚刚开始。 强光和巨响遮蔽视听后,松林树冠上方掉落几个圆球,当空炸开,泼洒出无数飞针和毒粉,以至白雾中破风声四起。 飒飒飒—— 梵青禾被死死堵在猫耳洞中,明显能看到坑低刹那间插上了十几根飞针,最近的离夜惊堂不到一尺,上方的堆土都被毒粉染上了颜色,还有两只幽绿毒虫落在了坑里。 “当心,快快快……” 梵青禾吓了一大跳,连忙拍打夜惊堂肩膀。 夜惊堂反应丝毫不慢,眼见不对,手掌已经扇出,没把毒虫打碎,而是以柔劲裹挟掌风,把两只毒虫给扇飞了出去,顺便吹走了毒粉。 其他可以防,但漫天飘扬的毒粉确实防不住,好在毒素见效慢,夜惊堂有浴火图傍身,根本不怕,只是不停扇风,以免梵青禾中招。 轰轰轰—— 松林里动静来的也快,去的更快。 不过刹那之间,被触发的机关已经爆发完毕,方圆十余丈的树林中全是毒针和飘扬粉末,而刚刚蔓延过来的白雾,还被气浪给冲回去了几丈。 夜惊堂眼见动静停下,当即翻身从土坑里探头,确定没啥异样后,单手持刀便是一式黄龙卧道劈向前方。 黄龙卧道要配大枪,但不代表只有大枪才能用出来,用刀无非是难以集中气劲,单点杀伤力几乎没有罢了。 夜惊堂这时候也没想聚力一点,一刀落下,刀锋裹挟的蛮横气劲,排山倒海般的往前冲出,卷起了漫天白雾松针和粉尘,瞬间在土坡上冲出一条数丈长的空白地带,干净的只剩黑泥巴。 嚓—— 夜惊堂动作极快,收刀归鞘,趁着白雾合拢之前,把梵青禾拉出来抱着贴地前冲,路上自然没遇到任何阻碍,眨眼就来到了冲出来的凹槽尽头,然后重复挖坑、砍树的流程。 ?? 梵青禾都看愣了,当下也蹲下来帮忙挖土,难以置信道: “这也行?” 夜惊堂好似一台无情推土机,不忘嘲讽两句: “江湖上只有功夫是实打实的,其他邪门歪道全是花架子,‘大道至简’的道理都不弄明白,还雾隐七绝阵,弄这么复杂有什么用……” …… 而与此同时,山坡上。 持着大枪,准备消耗片刻再进去当刀手的王冲,瞧见白雾中出现了一条空白地带,夜惊堂刹那间就往外移动的数丈,毫发无伤,不由摊手道: “老先生忙活大半天,就这?” 沈霖也有点疑惑,夜惊堂挖坑躲避他算到了,所以陷阱全是空爆,躲坑里都作用不大。 但他没算到夜惊堂会在坑里再挖个内凹的小洞,还背对外侧,以至于正上方的飞针都碰不到两人,如果不加阻难,夜惊堂最多一刻钟就出去了。 如果换做其他机关阵法,被夜惊堂这么搞,当场就没用了。但七绝阵厉害就厉害在,它是活阵,可以人为操控。 沈霖见王冲面露质疑,开口道: “刀手是阵眼,伱不给压力,谁都能慢慢排查走出去。按照老夫说的法子入阵,主动触发机关,别给他挖坑的机会。” 雾隐七绝阵会是因地制宜留‘生门’,刀手提前服下毒雾的解药,只要记住阵图,按照指定线路行走或驻足,就不会被四散飞针蛊虫毒液伤到,甚至连轰天雷都有松树作为遮挡,进可攻退可守,可谓立于不败之地。 王冲受命一切听从沈霖指挥,虽然觉得这阵法比预想的差点,但还是没多说,提着大枪便悄然进入了白雾。 嚓嚓嚓…… 踩踏雪面的细微动静,从山坡上传来,由远及近。 正在埋头挖坑的夜惊堂眉头一皱,知道是刀手来了,因为不确定对方高低,暂时停下了动作。 梵青禾听到动静,眼神也沉了下来,靠在夜惊堂身侧,低声提醒: “藏在坑里,如果他把暗器直接丢进来,躲都没地方躲,这法子怕是行不通。” 夜惊堂并未言语,侧耳仔细聆听,而后微微抬手,和梵青禾无声无息移动到倒下的松树旁,尚未蹲下,就听见雾中传来一声: 嘣~ 丝线绷断,马上就有物体从树冠滑落的声响。 夜惊堂反应奇快听声辨位确定方位,一把拉住梵青禾,缩在了树干下。 嘭! 飒飒飒—— 下一瞬,无数飞针就从雾中呼啸而过,部分钉在树干上,发出嚓嚓嚓的密集轻响。 夜惊堂有所躲避动作,雾中刀手显然也确定了他的方位,雾间又传来破风响声,一件东西被丢了过来。 呼—— 夜惊堂目光微凝,抓起地上一根碎枝,抬手轻抛,树枝便如同利箭激射而出,当空撞上飞来的物体。 铛~ 轰隆—— 半空火光四溅,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夜惊堂在丢出树枝时,已经压着梵青禾藏在树干后隐蔽,结果巨响传来的同时,也感觉到了地面的细微震动,背后寒毛倒竖,反手便是一刀削向身后。 铛—— 在闷雷与火光掩护下,王冲爆发突进,穿过重重迷雾,距离丈余便抬手一枪直刺。 这一枪如果换做断声寂来,还真有可能打夜惊堂一个措手不及,但王冲显然差了点火候。 枪锋刚刚出手,枪杆便被击偏,下一刻刀风就扑面而来。 王冲知道要对付的是谁,为此一直抱着十二分小心,在动静不对瞬间,就已经飞身后跃,撞断丝线发出一声轻响。 嘣~ 夜惊堂一刀出手,听见声音不对当即后撤,翻到了树干后方,而梵青禾反应同样不慢,也隐蔽到了树干后。 但这次不是轰天雷或者飞针,而是半空爆开的水球,液体落在树干上又飞溅开,几滴汁液落在了两人身上。 梵青禾眉头一皱,迅速用手绢擦掉毒液,低声道: “烂骨草根藤的汁液,暂时没大碍。对方武艺身法都一般,想办法解决,不要缠斗,不然肯定被耗死。” 夜惊堂已经看出对方武艺不是很高,最多和宋叔一个水准,他稍加思索,顺着松树干退回到最初的坑洞旁: “你藏好。” 梵青禾倒也没啰嗦,翻身落入其中,藏入凹坑之内。 夜惊堂见对方在缓慢移动,看起来是准备触发下一处机关,忽然开口道: “喂!你下盘稳不稳?” “……” 迷雾之中,小心翼翼前行的王冲,听到平静如常的清朗嗓音,在一颗松树后顿住脚步,并未开口说话,以免被对方捕捉准确位置。 夜惊堂压对方一个大段,其实一直能感知到方位,只是白雾阻碍不好硬冲罢了,眼见对方驻足,他当即往前翻滚,一刀削在树干上。 嚓—— 合抱粗的松树,上半部分当即被斩断,变成了一根两丈长出头的笔直圆木。 夜惊堂以右脚硬勾,把几百斤的圆木颠起,继而双臂接住往上硬抛。 呼—— 粗重圆木,当即横着飞向半空。 藏于树后的王冲,察觉不对直接一枪扫向不远处的机关。 但这次夜惊堂没有了躲避的意思。 嘭—— 夜惊堂双脚重踏大地,整个人飞身而起,凌空双手合拢,扣住往上横飞的圆木前端,修长五指直接抓入硬木之中。 “给我开!” 一声雷霆爆喝! 夜惊堂上半身衣袍瞬间鼓胀,额头青筋暴起,连脸色都化为涨红,双手高举,下落之时以力劈华山之势,将数百斤的两丈圆木,当空抽向下方黑土地! 轰隆—— 虽然圆木太粗,发力远没有长枪大锤那般顺畅,但圆木恐怖的重量和惯性,还是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巨响声中,松软黑土当即出现了一个左右分开的长槽,泥土飞溅如同被激起的黑浪。 地面乃至树上的积雪松针,瞬时间被清空只剩下光秃秃的黑土地面,强风撕开重重迷雾,化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冲击圆弧! 呼—— 梵青禾躺在泥坑中,措不及防被震直接肺腑剧颤,整个人都弹了下,挖出来的土坑也被震散,把她埋了个严严实实。 而远处的王冲也没料到夜惊堂能来这么一手,当场被震得双脚离地弹起。 如果仅是如此,此击只能算是听个响,伤不到任何人。 但偏偏松树林里布下了不知多少精妙至极的机关陷阱。 夜惊堂重击之下,下落的圆球被横风推离了原本路线,往外移动了数尺,而后当空炸开,无数飞针往四周激射。 周围其他乱七八糟的陷阱,也在暴力硬撼之下全数触发,松林霎时间利器横飞、雷光乱舞,五颜六色的毒药更是被炸的满天飘扬,乱来阵型再无生门可言,几乎是无差别攻击阵内一切角落。 轰轰—— 嘭嘭嘭—— 飒飒飒飒—— 夜惊堂砸下举木之后,就知道会出现这场景迅速往前翻滚,翻入砸出来的长条土坑里,把树干压在了身体上方,虽然胳膊腿免不了挨几针,但这时候也只能以保护躯干为主。 而另一边,王冲则要凄惨太多。 夜惊堂暴力硬撼大地,王冲虽然弹起来瞬间,就靠身侧松树稳住了下盘,但机关陷进被强行偏移,所处位置已经不在是安全区,无数飞针毒物激射而来,还被火光巨响干扰视听,根本没办法捕捉路线,挖坑都来不及,可谓避无可避。 王冲察觉不妙,当即转枪如风车,把周身防的泼水不进,试图挡住各种暗器。 但原地转枪就能防死七绝阵的话,千机门也不配有如今的江湖地位,不过眨眼之间,王冲手脚就中了数针,毒粉毒液更是拦不住,浑身都化为了五颜六色。 王冲感觉浑身刺痛,暗道不妙,转头就想往山坡上飞遁。 但陷阱触发就一波,轰鸣过后,松林又安静下来。 王冲在烟雾毒粉中刚冲出不过几步,耳根微动,转身就是一枪刺向侧面。 嚓—— 强劲破风声中,裹挟浩瀚气劲的两丈圆木横飞而来。 王冲一枪刺出,准确贯入圆木,却没能起到停滞作用,圆木依旧撞向身体,连人带枪撞出一个趔趄。 王冲暗道不妙,当即想要弃枪,但为时已晚。 呛啷—— 刀光一闪! 夜惊堂抛出圆木,在毒雾粉尘中撞出一个漩涡空洞,整个人也拔地而起,紧随圆木横飞而出,不等王冲反应过来,手中刀锋已经从脖颈一扫而过。 嚓—— 保持惊疑表情的头颅,当即飞起,带出冲天血柱,而身体则被圆木的巨大惯性撞退。 夜惊堂单手收刀,同时抓住尚未落地的枪杆,从圆木中拔出,顺势横扫千军霸王开海: “喝!” 轰隆—— 九尺长枪在周身画出一个大圆,尚未倒地的无头尸体以及飞到半空的人头,被横风掀飞到数丈之外。 而周边弥漫的毒粉与满地飞针,也被强风裹挟,往周边飞散,再度清出一片圆形空洞,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与黑土! 咚咚咚~~ 人头落地,弹了几下又顺着山坡滚出一截。 而原本雷公大动的松树林,也在此刻恢复了原有的宁静,只剩下远处松针缓慢下坠的细响。 沙沙沙…… 夜惊堂腰悬佩刀,在林间持枪而立,侧耳仔细聆听,确定周边没有异动后,才收枪斜指地面,看向了山坡上方。 刚才打斗之时,他听到了上坡上传来远去的动静,因为山坡上方并未清理,不太好追,便把目光投向了起初挖的坑洞。 噗~ 被犁过一遍的黑土地,基本上被震动和横风抹平了。 地里先是出现个鼓包,而后梵青禾从土里冒出来,“呸呸呸~”了几口,转眼看向空荡荡的周边,眼神有点震惊: “这……刚才你做什么了?” 夜惊堂从让梵青禾下去,到一枪清场,前后不过几息时间,对于被埋住的梵青禾来说,确实有点天地巨变之感。 夜惊堂把长枪扛在肩膀上,开口道: “破阵。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走吧。” “……” 梵青禾有点震惊,想想连爬起来,跑到夜惊堂跟前打量,抬手拔掉胳膊上插了几根银针: “你这能叫破阵,中了好多针……” “我练过浴火图,要不是怕破相,这些毒针连躲都不带躲的。还七绝阵,我没看出哪儿绝,遇上蒋札虎,恐怕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你可别大意,七绝阵相当厉害,只是这刀手不行,给不到压力,你也不怕毒……” 夜惊堂听见梵青禾声音不太对,转头看去: “你没事吧?” 梵青禾拉着衣领,抖掉从脖子掉进内衣里的泥土渣子,回应道: “暂时没事,找个地方配点解药就好。 夜惊堂知道梵青禾白嫖了龙象图,但其他的朝廷没给,并没有学到。 眼见梵青禾脸色开始泛白,气息也乱了,他也不敢耽搁,当即把梵青禾背在了背上,快步往外走去: “可能有陷阱没排除,你注意看路,有问题提醒我一声。还有回去,我和靖王说一声,把浴火图让你学了。” 梵青禾趴在背上,身处险境倒也没瞎想,只是认真看路,点了点头…… ——— 昨晚熬到现在写完的,这章是今天晚上的,因为断章提前更了or2。 (本章完) 第十六章 自己人! 岚河码头的江畔,停泊着几十艘大小船只,集市上人头攒动,各家酒馆客栈都已经满座,还有不少人站在窗口旁听。 临江的一间客栈内,刚从岜阳城跑过来的江湖客,坐在大堂中间,手里端着一碗酒,绘声绘色说着: “那楚豪平日里德高望重,不曾想私底下品性败坏,身怀六甲的意中人,不愿当小妾,就一巴掌给打出了门,据说当场吐血三升……” “嘶……” “这狗东西……” …… 客栈二楼,头戴帷帽的骆凝,站在走廊围栏后,气质颇为清冷,但薄纱后的脸颊,却带着三分怒色,看模样是被江湖闲谈勾起的情绪,想提剑帮那可怜女子手刃了负心人。 而背后的房间里,薛白锦在茶案旁端坐,身侧放着烛灯,手里则是寒铁长锏,用手绢慢条斯理擦拭。 虽然薛白锦看起来不苟言笑,但其实也在听下面的江湖八卦,如果不是夜惊堂已经出了手,以薛白锦的暴脾气,待会少说也得回去把楚豪打个半身不遂。 薛白锦和骆凝,前几天就顺着清江到了岚河码头,此行目的是去江州萧山堡,路上要经过崖州、云州、泽州、邬州,几乎横穿大魏,靠一艘小乌篷船显然不行,用腿跑更是累死人,在这里停留,是等待直达江州的大船。 因为路程太遥远,又马上入冬,船虽然有,但货没装满不跑空趟,看情况还得等个两天,无事可做之下,才在这里听着江湖客瞎扯。 很快,下面的江湖闲人,说到了: “好在咱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夜大侠,当时在场。夜大侠能成江湖霸主,却甘心在衙门当个刀笔小吏,可不是贪慕权势俸禄,那是正儿八经的嫉恶如仇,想给百姓当个铁面无私的青天……” “我不是听说,夜大侠在朝廷当差,是因为被当朝靖王看中……” “就是因为夜大侠正派,当朝靖王才看中他,这和嫉恶如仇又不冲突。要我看,不说靖王了,就说咱们圣上,面对这种良才,恐怕也……” “诶诶诶!想死啊?!胡说八道传衙门耳朵里,我这客栈还开不开了?” “呵呵呵……” …… 薛白锦听了片刻,心中微动,把铁锏平放在桌上,起身来到门外,扫视着下方三教九流,询问道: “凝儿,你考虑过这些问题没有?” “嗯?” 骆凝正为我男人真厉害而暗暗欣喜,发现白锦过来,她迅速化为了冷艳女侠模样,平淡道: “考虑什么?” “你江湖出身,功夫不行能力平平,只有张‘江湖第一美人’的脸蛋……” ?? 骆凝深深吸了口气,导致小西瓜鼓鼓: “薛白锦,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委婉点?我只是和伱比起来武艺平平,真放在江湖上,也算实打实的内门宗师……” 薛白锦继续道:“你哪怕是武魁,地位也比不过朝廷的女王爷,以后婚配,很难当上大夫人。你性子烈,万一女王爷以后让你做小,你又不乐意,该怎么办?” “……” 骆凝听完薛白锦的言语,还真有点迟疑。毕竟这是实话,女王爷可不会向着她心甘情愿当妹妹,就算女王爷答应,万一女帝来个空降,小贼让她当老大,她怕是都不敢接。但她明明是小贼第一个女人…… 骆凝琢磨片刻,故作平静道:“我从不在意这些。如果你遇上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薛白锦回答相当干脆:“谁不服揍谁,包括夜惊堂。” “……” 骆凝觉得这法子不错,而且白锦有这魄力,但她显然没这本事,思来想去,还是水儿靠谱点。 她要是有水儿一半骚气,还不得把三娘女王爷拿捏的死死的…… 骆凝望着楼下,脑子里胡思乱想,连下面在说啥都忘了注意。 而薛白锦自然没分心,给凝儿灌了口毒鸡汤后,继续听着红翎山庄事件的始末,正琢磨夜惊堂是如何一枪搅动风雪之时,余光微动,发现有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自门外街道一闪而过。 ? 薛白锦眼底显出三分意外,转头看了看后,开口道: “我出去走走。” 骆凝正在琢磨如何拥有水儿的手腕,完全没搭理薛白锦的话…… —— 夜惊堂背着梵青禾跑出林场,时间刚刚入夜。 夜惊堂有浴火图护体,慢性毒素完全不怕,但其原理是身体不停祛毒,直至恢复如初,虽然不会被毒物所伤,但消耗在所难免。 在松树林里一顿挥霍气力,再背着梵青禾冲出几十里林场,夜惊堂也有了气喘吁吁之感,额头上全是汗水,但还在承受范围内。 而梵青禾则要凄楚些,沾上了烂骨草根藤的汁液,半空飘散的毒物粉尘更是没法躲,还中了雪蛾鳞、乌羽草等等阻气致幻药物,整个人基本上瘫了,双臂下垂趴在背上,软成了一团棉花。 夜惊堂搂着大腿,只觉手掌后背滚烫一片,怕梵青禾出事,询问道: “你撑不撑得住?” 梵青禾已经服下了些许解药,神色还算稳定: “死不了,不过得配点药,去找个有医馆的地方。” 夜惊堂现在回岜南镇不安全,而周边距离较近的人口聚集区,只有岜南主港岚河码头,码头上有红花楼崖州堂的接头人,笨笨她们明天也能到那里,当下便飞速来到了江畔。 已经临近十月,码头上船只不多,但因为近两天发生了大事,集市上的人倒是不少,四处都在哄哄闹闹讨论着红翎山庄的事儿。 夜惊堂借夜色掩护进入镇子,找了家距离医馆不远的客栈,把梵青禾放到床铺上躺着后,才下去开房间打了点热水,又跑了上来。 桌上燃起灯火,梵青禾软踏踏躺在枕头上,脸色泛白额头挂汗,雪蛾鳞作用下没什么力气;乌羽草迷乱心智,眼神还有点恍惚。 夜惊堂放下水盆,在床铺旁边坐下,拧干热毛巾,擦了擦梵青禾的脸颊: “现在怎么弄?” 梵青禾手指微动,示意腰间的挂着好多物件的皮带: “先解雪蛾鳞。雪蛾鳞一解,配药我自己来即可。” 夜惊堂以前中过雪蛾鳞,倒是知道大概怎么解,当下扶着梵青禾的腰,把她翻起来些。 梵青禾出门,穿的是红黄相间的冬裙,皮带其实算腰包,后方斜着搭在臀儿上,里面夹着瓶瓶罐罐、银针暗器等等,为了修身绑的还挺结实。 夜惊堂打开了皮带的卡扣,从里面翻找出针包,看着上面一排银针: “现在扎胳膊逼毒?” 梵青禾和王太医的路数肯定不一样,王太医一针搞定,而她还没学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对此道: “要扎好几针,你按着我说的,控制好力度即可。” 夜惊堂取出一根银针,上下打量: “扎哪儿?” 梵青禾眼神下移:“左脚,侠溪穴你知道在哪儿吧?” 夜惊堂虽然不会医术,但习武中人,人体穴位还是很了解,当下挪到床尾,把梵青禾左脚托起,取下鞋子露出了白色布袜。 梵青禾平躺在枕头上,修长左腿被男人托住,这个角度看去颇为古怪,便把目光移向了旁边。 嗦嗦~ 夜惊堂解开系绳,把布袜拉下来,白皙裸足顿时呈现了烛光下,形状完美肤如白玉,隐隐能看到脚背的血管,握住手里触感异常柔滑。 梵青禾脚趾微微弓了下,又连忙摆出不动声色的模样,悄悄瞄向夜惊堂,见夜惊堂举着银针全神贯注,并没有嫌弃模样才暗暗松了口气: “实在麻烦了,让你这男人家做这种事。” 无论在南朝还是北朝,让男人洗脚按脚什么的,都算对男人的不尊重,梵青禾显然是担心夜惊堂这位高权重武艺通天的男儿家,会心底介意。 但夜惊堂显然没这感觉,甚至还暗暗提醒自己要恪守君子之道,别胡思乱想。他单手托着洁白裸足,询问道: “该怎么扎?” “你扎就行,速度尽量慢点,到位了我提醒你。” “好。” 夜惊堂见此,就把银针扎在了脚趾间的穴位,手法细腻速度缓慢,很是小心。 梵青禾安静感知,发现夜惊堂不敢下针,轻声道: “再深点。” “疼不疼?” “不疼……” 夜惊堂目光动了动,也不知从对话联想到哪里,无声轻咳压下杂念,按照指挥把针扎到位。 夜惊堂全神贯注,按照梵青禾的指示扎针,本来以为和王太医一样,一两针搞定,结果从脚尖一路扎上前,都到了膝盖上方的梁丘还没完。 夜惊堂把沾了点泥土的薄裤卷起,推到膝盖上方,小腿横放在膝上慢慢扎针,眼神专注于手中银针,并未顺着腿往上乱看,但心里确实有点犹豫,毕竟再往上扎就该剪开裤腿了…… 好在这种考验心智的情况并未出现,夜惊堂扎完梁丘穴后,梵青禾身体就开始发烫,脸色红了几分,继而闷咳两声,翻身趴在床铺边缘,咳出了一口黑血。 “咳——” 夜惊堂眼神微惊,迅速来到跟前,扶住肩膀: “怎么了?” “咳咳……” 梵青禾取出手绢,擦了擦嘴角: “毒血咳出来就没事了,别紧张。”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确定梵青禾没啥异样后,才松开肩膀: “然后呢?” 梵青禾解开雪蛾鳞,四肢力气逐渐恢复,便撑着床铺起身,双腿也缩回来,坐在了床铺上,拔取腿上银针: “你把药夹递给我。” 夜惊堂见此从床尾取来药夹,准备递给梵青禾,但回身之时,动作稍微顿了下。 梵青禾坐在床头,双腿曲起低头拔脚上的银针,卷起的裤腿虽然没走光,但从面前看去,薄裤包裹性极佳,明显能看到骆驼趾的一线小缝…… 夜惊堂察觉不对,自然没盯着仔细看小月牙,目光迅速偏开。 梵青禾感知力相当惊人,夜惊堂举止出现停顿,她就感觉到了不对,余光往上打量,发现夜惊堂偏头望着外面,疑惑道: “怎么了?” 夜惊堂把药夹递过去,往前坐了些,以免正对门户,含笑道: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梵姑娘能这么快生龙活虎。” “?” 梵青禾都快虚脱了,乌羽草弄得脑子一团浆糊,可不觉得自己生龙活虎。她想想只是笑了下,把药夹接过来,从里面取出各种药物: “我还以为你心智不坚了呢……我可提前和你打声招呼,亱迟部和冬冥世代联姻,天琅王妃按辈分算我族姐,我算起来就是你……嗯……唉,都是过去事了,其实也没啥关系,我可不是拿辈分压你,你别多心。” 夜惊堂自然没想这么多,把小桌搬过来,又取来茶具,让梵青禾配药,询问道: “我去给你买点药?” 梵青禾点了点头,说了所需的药材、捣药杵、火罐等等。 夜惊堂自然也手脚麻利,当即离开客栈,前往不远处的药房,买来了所需器具,重新回到了客栈房间里。 梵青禾医药造诣极为老道,把买来的药材捣成粉末,配出了所需的药剂,服下后又把竹质火罐取来,准备拔火罐彻底祛除体内毒素。 但拔火罐这活儿自己来显然有点难度。 夜惊堂一直坐在旁边打量,见梵青禾拿着火罐面露迟疑,开口道: “我帮你吧。”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倒也没说太多,只是道: “病不忌医多谢了。” 说着先把幔帐放下,而后就是窸窸窣窣。 夜惊堂背对着架子床等待,片刻后便听见梵青禾开口道: “好了,你来吧。” 夜惊堂挑起幔帐,可见梵青禾趴在枕头上,腋下两侧都抱着被褥,只露出雪白脊背,其他什么都看不到,和穿着露背装似得。 梵青禾背后凉飕飕,终究有点不适应,脸颊面向里侧询问道: “你会不会?” “会,以前在镖局,经常互相拔罐祛湿。” “那就好……” 夜惊堂也没乱看,用竹签点火探入竹筒内,烧上片刻,便盖在了雪腻脊背上。 “嘶……” 梵青禾微微仰头,轻咬下唇,虽半天后才评价了句: “你这手法,放在医馆里,得天天被打手板……“ “呃……” 夜惊堂感觉自己手法不错,就是有点粗野,纯粹西北爷们的做派。见梵青禾嫌弃,他笑道: “以前都是镖师互相拔火罐,没对姑娘上过手,这么好的背,让我来拔罐确实可惜了。” “其实还好多练练就熟悉了……” 夜惊堂知道梵青禾紧张,弄完后也没盯着看,把帘子重新拉起来: “我去烧点热水,好了叫我一声。” “嗯。” 梵青禾有帘子遮挡,才暗暗松了口气,抱着枕头趴着,闭目凝神认真调理起身体来…… —— “夜大侠一枪下去,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当时岜阳郡数万人,只见断龙台上,出现一龙卷,吸尽清江之水,直扑楚家正堂……” “嚯——!” …… 月上枝头,码头集市上随处可闻说书先生的夸张腔调。 客栈后方的厨房里,夜惊堂站在灶台前烧着热水,看似在聆听远处说书先生讲的段子,眼神却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总是回想起些不太合适的东西。 比如虎妞妞在浴池晕倒那天,不慎显露真容的粉白小月牙。 三娘从闺房的床铺栽下来,直接坐脸上的刹那。 还有骆女侠第一次给他调理,眼神羞愤捏着裤腰,又慢慢被他拉开的场面…… 如果不是在灿阳池里光线暗,真没看到什么,估计还得加个大笨笨…… 夜惊堂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去想这些画面,想要静气凝神扫开杂念,但越是不去想,脑子便越乱,心头估摸肯定是乌羽草在作祟……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片刻,锅里的水冒出了白雾。 夜惊堂回过神来,把热水装进木桶里,提着走出厨房准备回房间。 但刚跨出门口,却愕然发现门旁边站着个人影! 人影就站在门侧,彼此距离仅有两尺,穿着身白衣裳,‘脸’色惨白一片,还无声无息没任何动静,大晚上看起来多吓人可想而知。 !! 夜惊堂自从跻身武魁,就从未有过被人摸到身边三丈的先例,措不及防瞧见跟前站着个鬼影子,左手当即握住刀柄。 但站在门口吓唬人的鬼影子,能无声无息摸到这里,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嚓~咔! 夜惊堂刀出不过三寸,就被对方拍中刀柄压回了刀鞘,同时抬起的右手也被阻拦。 夜惊堂反应奇快,右手被拦截瞬间,已经改为听风掌,手随气走带偏对方小臂,同时肩头贴身硬靠撞入怀中,试图把对方撞飞出去。 但刚刚动手,夜惊堂又意识到了面前是谁,心中暗道不妙,在肩头靠上对方的瞬间强行收力,以免把对方撞伤。 但让夜惊堂没想到的是,面前之人身法比伤渐离都飘,一肩膀靠上去,只感觉对方身如随风柳絮,顺着肩头滑开,根本着不上力。 如果不是有大起大落的两团绵软阻碍,可能根本感觉不到撞上了人。 夜惊堂靠上便完全卸力,而后迅速撤步,想收手说话。 但门前之人,也不知为什么,在他停手对方反而气势暴涨,右手前伸就握住了的刀柄。 呛啷—— 房门处寒光一闪! 夜惊堂眼神微变,连忙退回半步抬起手来: “女侠且慢!自己人……” 薛白锦站在门前,披着披风面着白色玉甲,看不到面部表情,但从里到外都透着股清冷枭雄气,右手持刀指向夜惊堂,稍作沉默后,沙哑开口: “与强敌狭路相逢,生死只在瞬息之间,为何忽然收力?” 夜惊堂微微抬起双手,无奈道: “我这不是认出教主了嘛。” “认出来你还撞上?” “学艺不精,没收住力,我的我的……” “……” 薛白锦发问,是因为夜惊堂蹭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都像是故意如此。 眼见夜惊堂不似作假,薛白锦才慢慢收敛气势,挽了个剑花将螭龙刀负于背后: “反应挺快,其他方面也要跟上,不然白白浪费了这天赋。” …… (本章完) 第十七章 夜夫人 如霜月色洒在客栈后院里,门口的两个水桶冒着淡淡热气。 夜惊堂站在门前,确定面前的大教主冷静下来后,才上前一步: “教主说的是,我以后肯定再接再厉。嗯……教主怎么在这里?凝儿呢?” 薛白锦倒持长刀身形笔直,带着股拒人千里之感,微微偏头道: “凝儿是我平天教明媒正娶的夫人,在没改嫁之前,你要尊称教主夫人。” 夜惊堂张了张嘴,想想也没介意,改口道: “好,教主夫人呢?在不在镇子?” “凝儿在客栈休息。我和她在码头登船,准备去江州一趟。” 江州?夜惊堂还指望和凝儿回京城,听见这话自然眉头一皱,询问道: “去江州做什么?” 薛白锦解释道:“上次在不归原发现了点线索,玉玺天子剑等物,可能和江州萧山堡有关,过去找找看。凝儿祖籍也在江州,顺便陪她回娘家祭祖。” 夜惊堂觉得这种陪着媳妇回故乡的事情,应该是他这名正言顺的相公跟着,想了想道: “什么时候去?” “船到了就走。” “呃……” 薛白锦也没在这些事情上多聊,转头又询问道: “你忙完了不回京城,跑来崖州作甚?“ 夜惊堂收回杂念,随口道:“前些天和断声寂在洪山打了一架,准备去报仇。” 薛白锦看起来话不是很多,闻言微微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诶?”夜惊堂一愣,他的刀可还在薛白锦手上,当下追上前询问:“你去哪儿?” “伱先洗澡吧,我去断北崖一趟,把人头带回来。你明天就回京城,帮我查点东西……” ?? 夜惊堂听见这话都愣了! 岜阳距离断北崖几百里路,话都不说,转头就去杀人? 还先洗澡?这是要给他来个千里取首而归,洗澡水尚温? 夜惊堂估摸以平天教主山下无敌的名号,有可能做到这点,但他显然不能答应,连忙拦住薛大女侠去路: “不用不用,我何德何能,岂敢让教主代为出手……” 薛白锦回过身来,枭雄气态十足:“你乃本教座下护法,被人打了,我这掌教若是闷不吭声,还有何颜面在江湖立足?” 夜惊堂感觉面前这条黑丝大腿,不是一般的粗,但还是抬手道: “我现在明面身份,是朝廷的人,教主帮我出头……” 飒—— 薛白锦手腕轻翻,把螭龙刀亮出来: “我用你的刀,蒙着面杀人,事后你公开把事情揽下即可。” “……?” 夜惊堂听到这里,忽然感觉不太对——面前这大教主,主观能动性强过头了,似乎并不是单纯想给他出头,更像是渴望找人打架。 但这显然也是在热心帮忙,夜惊堂自然没答应: “我还想拿枪魁名号,教主帮我代打,若是以后事情败露,我和教主都得身败名裂。这事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 薛白锦见夜惊堂要夺枪魁,这才打消了帮忙的念头,转而道: “断声寂不是泛泛之辈,切勿大意。打不过就报我名号,女帝追杀不到北梁西海,但我可以,我薛白锦要保的人,世上没人敢动一根头发。” 夜惊堂觉得白锦说话不是一般的霸气,关键还真有这实力,当下点了点头表示佩服,又询问道: “教主方才让我尽早回京城,查什么东西?” “萧山堡在前朝初年起家,一直都帮皇族打造兵器,御史馆里应该有来往记录。还有江湖奇遇,遇到高人学的神功、拿到神兵之类的事情,六扇门里应该有所记载,你帮我汇总一下……” 这些都不是秘密信息,只是外界不好汇总,没朝廷查起来方便。 夜惊堂见此笑道:“这个简单,我回去吩咐一声即可。” 薛白锦点了点头,身为教主当赏罚分明,她安排了任务,但没什么奖励,总有点处事不周之感。 要不让凝儿来陪陪他…… 为了犒赏,让夫人来陪伴手下…… 这说出来怕是有点不太对劲儿哦…… 薛白锦面甲下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觉得还是回去给凝儿暗示一下比较好,当下把刀插回了夜惊堂腰间的刀鞘,转身道: “走了。” “呃……” 夜惊堂其实想问问凝儿在那儿,但看薛白锦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想想还是算了,目送平天教主离开后,提起两桶热水上了楼…… —— 夜色渐深,客栈里闲谈的江湖人少了些。 骆凝听完了‘相公大战断龙台’后,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房间里,靠在床头拿着龙潭碧玺玉佩把玩,心里也疑惑白锦跑哪儿去了,大半天不见回来。 正暗暗出神之际,房门处传来响动。 吱呀~ 骆凝迅速把玉佩收入袖子,转头看向门口,却见白锦走进屋里,把披风面甲取下,露出很严肃的白皙脸颊。 骆凝对这模样都习惯了,询问道: “去吃饭了不成?没给我带?” 薛白锦来到跟前坐下,平淡道: “刚才我在镇上,看见夜惊堂和一个女人,进了药铺旁边客栈……” ?? 骆凝一愣,坐直些许,怀疑白锦是不是在开玩笑逗她。 但白锦从来不开玩笑,骆凝眼神儿顿时变了几分,先是准备起身,又迅速坐好,摆出镇静自若的模样,询问道: “夜惊堂也在这里?身边是谁?” “就是上次在黄明山遇上的那个女子,冬冥大王。” “他们俩在做什么?” 薛白锦褪下鞋子,在床铺上盘坐: “你管这么多作甚?得马上去江州,早点休息吧。” “……” 这我能睡得着? 骆凝轻轻吸了口气,心中急转,想想开口道: “夜惊堂是我发展的教众,既然在这里,于情于理我都得过打个招呼。你先睡吧,我去打探下情况。” 说着不紧不慢起身,走出了房门。 薛白锦瞧见此景,暗暗摇头,自然没多过问…… —— 另一侧。 房间里烛火幽幽。 梵青禾趴在枕头上,服药过后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额头挂着些许汗珠,乱七八糟的毒药解药作用下,有点晕晕乎乎。 在等待不知多久后,外面传来脚步,继而房门打开。 夜惊堂提着两桶热水进来,用脚把门带上,询问道: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就是有点晕,睡一觉就好。” 夜惊堂把热水桶放下,又下楼去找了好几条干净毛巾,来到床铺跟前,挑开幔帐坐下: “拔完火罐不能见水,待会用毛巾擦下身子。背后怎么样了?” “没事了,帮我拔了吧。” 夜惊堂见此用手按住后背,将竹筒拔了下来。 啵~ 梵青禾皮肤极白,拔火罐祛毒后,后背上出现乌紫红痕,还带着血珠,看起来可谓触目惊心。 夜惊堂瞧见后微免皱眉用干毛巾轻柔沾去血珠,询问道: “疼不疼?” “怎么会疼,感觉浑身都舒服了一大截,就是看起来严重罢了。” 梵青禾趴在枕头上,偏头看着夜惊堂小心翼翼的眼神,心头有点不好意思,正暗暗酝酿话语之际,忽然听到外面过来里传来脚步。 踏踏~ 夜惊堂动作一顿,觉得脚步声有点熟悉,转头看向门口。 而门外之人,发现屋里没了动静,轻声说了句: “是我” 而后便快步来到门前,把门推开了。 吱呀~ 梵青禾正琢磨是谁,着实没料到对方会直接推门,连忙想要滚进被窝躲藏,但瞧见门口露出的绝色脸颊——这不夜惊堂相好吗? 梵青禾在床铺上忽然撞见夜惊堂媳妇查房,自然不敢往被窝里滚了,可能是为了防止误会,连忙坐起来,想摆正身形,但…… 骆凝在楼梯上,就听出两人在疗伤,本来还抱着‘别瞎想’的心思。 但推门瞬间,她就看到床铺上坐起来个白花花的女子,啥都没穿,还有两团气死人的物件,当着她的面弹了几下。 咚咚~ 波涛汹涌。 ?! 骆凝表情一呆。 梵青禾也是趴迷糊了,坐起身来才发现不对,手足无措又连忙把被子拉起来遮挡,脸色涨红: “你别误会,我……我们什么都没做……” 得,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连夜惊堂都开始心虚了。 夜惊堂就侧坐在跟前,本来在帮梵青禾擦背,梵青禾忽然翻起来,又拉起被子的场景全落在眼底。 虽然心头刹那百转千回,但夜惊堂并未失了分寸,连忙扶住肩膀: “你有伤,别乱动。” 而门口的骆凝,虽然震惊于这女子脱了比穿着还大,但柳眉倒竖的场景并未出现,毕竟她上次在黄明山里,已经看到这花枝招展的女大王,和夜惊堂共度良宵了。 骆凝迅速进屋把门关上,保持镇静神来的跟前,询问道: “她受伤了?背上怎么回事?这么严重?” 梵青禾猝不及防白给,无地自容之下恨不得挖坑把自己埋了。她被扶着趴在床铺上,根本不敢面对床前的冷艳侠女,只是低声道: “我没事,骆姑娘怎么来了……嗯……你们先去忙吧,我休息一会儿。” 夜惊堂知道梵青禾慌的要死,但再慌也不能不顾伤势,见凝儿来了,便把毛巾递给她,起身拉上帘子: “刚拔火罐祛毒,你帮她擦擦。” “不用不用……” 梵青禾想死的心都有了,抬手想把帐子合上。 但骆凝可没那么扭捏,心里默认这姑娘是新来的妹妹,自然拿出了夜夫人的气场,在床铺上曲腿侧坐,把帘子合上,继而就抬手在扭来扭曲的臀儿上轻拍: 啪~ “趴好!” 口气算不得凶,但挺威严,和训小云璃似得。 幔帐里顿时安静下来。 梵青禾眼底有些难以置信,但窘迫至极的情况下,还真不敢说啥,本能老实趴好,心里只觉得夜惊堂这相好真凶,怪不得能把惊堂哄到手…… 而幔帐外,夜惊堂听到里面的动静,右手微抬、眼神也是难以置信。 本来他制止有点无礼的凝儿,但瞧见梵青禾真老实趴着了,自然没再多嘴,只是抬手揉了揉额头,先行下楼又开了间房…… —— 窸窸窣窣~~ 骆凝脸颊冷冰冰的,办事倒是相当麻利,把后背擦拭干净后,见梵青禾因为中毒出了点汗,身上还沾着点泥土灰尘,就很贴心的让夜惊堂用木盘装着热水,把毛巾浸湿拧干后,帮忙擦拭。 梵青禾本想自己来,但瞧见凝儿姑娘严肃的脸色,实在不太好开口。 起初擦脸还好,她只是闭着眼睛装死,但慢慢就发现凝儿姑娘一点都不见外,顺着脖子擦到锁骨,甚至还在往下擦。 虽说都是女人,但梵青禾显然没妖女那么放得开,脸色尴尬开口: “这……要不算了……” 骆凝正在暗暗目测尺寸,见梵青禾还害羞,就询问道: “那让夜惊堂来?” “嗯?” “夜惊堂,过来。” “诶!不用不用……” 梵青禾有点不理解凝儿姑娘的脑回路,连忙把毛巾接过来,含笑: “凝儿姑娘真贤惠,多谢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骆凝见此也没再插手,转头把帘子挑开,结果此举把梵青禾吓的不轻,连忙拉起被子遮挡;好在夜惊堂也没守在帐子外面等惊喜,坐在了茶案旁目不斜视。 骆凝穿上绣鞋,起身把帐子合拢,来到夜惊堂跟前,本想说话,但回头看了看床铺,又往外走去。 夜惊堂自然心领神会,起身跟着来到房间外,把门拉上,转头就看见凝儿站在过道中,双臂环胸,摆出了生气媳妇的清冷架势。 夜惊堂来到跟前,想搂住肩膀。 骆凝却是微微扭肩,不让夜惊堂抱,还来了句: “屋里那个又白又大,你抱我做什么?” 夜惊堂微微抬手:“嘘,别乱说。刚才要不是你进来把梵姑娘吓到,我什么都看不见,发现不对,我马上把眼睛转开了……” 骆凝半点不信,偏过头去不搭理。 夜惊堂也有点无奈,拉起手儿询问: “你晚上还回不回去?” “白锦在客栈,我怎么可能不回去?我只是过来和你打声招呼,你以为我来做什么?” 夜惊堂肯定是舍不得凝儿走的,略微琢磨,抬手揉了揉左肩: “我也没其他意思,就是想聊聊天,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 骆凝瞧见这动作,眼神微微一凝,拉开夜惊堂的衣领查看,发现里面还包着绷带,顿时急了: “你受伤了?” “没事,就是被断声寂来了一枪,不严重……” “你……” 骆凝满眼恼火,连忙扶着夜惊堂,来到隔壁的房间里,坐在了凳子上: “有伤你还出来打架?不要命了?那女王爷把你当驴使唤不成?” 夜惊堂顺势搂着凝儿坐在腿上: “真没事,已经差不多好了。再者是我自己出来的,靖王拦都拦不住……” “你还给她说好话?三娘也真是,明知你有伤还不拉着,我回去非得收拾她……” 骆凝把绷带解开,发现伤口确实不严重,已经快好了,才暗暗松了口气,又开始上下摸索,看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 夜惊堂自然任由凝儿乱摸,含笑道: “真没事,就是今天打来打去,有点腰酸背痛,你要不帮我按按?” “……” 骆凝岂会不明白这小贼的用意,轻轻吸了口气,但最终还是心疼居多,把夜惊堂拉着摁在床铺上,跪坐在跟前揉按肩背: “你看看白锦从出山到现在没受过伤,从来都是她打人,就没有人打她的份儿,多让人省心。你倒好,到一个地方,不杀两人受点伤骗个姑娘,就和白来一样……” “杀人受伤是碰上了没办法,我哪有一路骗姑娘。”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呵呵……” 夜惊堂无奈一笑,想了想转过头: “你要去江州?” 骆凝觉得不方便,就骑在了后腰上,捏着宽厚肩膀: “明后天就走,然后就回南霄山了,过两年有缘再会。” 夜惊堂可不相信这话,毕竟小云璃还在他手上,他翻了个身,躺在了枕头上,握住凝儿的手: “薛教主不能一个人去?” 骆凝骑在肚子上可能是怕压着不舒服,就往后坐了些: “一个人走江湖多孤单?以前我一穷二白的时候,她带着我到处闯荡,从未嫌弃过我不能打还娇气;如今有了依靠,我就不管她了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也是。不过去江州一个来回,少说一两个月,嗯……我这几天搞定断声寂,就没什么事了,回京城后,看能不能争取一下,送太后回江州省亲……” 骆凝目光微动,显然也想和夜惊堂一起回故里,带着真相公去祭拜下列祖列宗,她想了想道: “太后回乡不是小事,岂能和江湖人一样说走就走,要走估计也开春了。过年还有几个月,我催着白锦跑快点就行了,咱们等下次吧……” 夜惊堂嘴角轻勾,看着凝儿有点不舍的眼神,握着手把她拉近了些: “你待会还得回去,要不边聊边按?” 骆凝看起来不情不愿,但还是低头亲了下,自己放下了幔帐,而后按照夜惊堂的眼神示意,往前趴在了些,手握西瓜,略显嫌弃的望向别处: “死性不改~也不怕闷死。” “就骆女侠这斤两,也想闷死……呜呜……” “哼……” ——— 明天还是下午或晚上更吧,敖夜码字早上更,实在太熬人了,扛不住or2…… (本章完) 第十八章 陆冰河 月亮投下惨白光芒,在松林间留下纵横交错的斑驳倒影,也照亮了满地战痕和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 噗噗噗~ 毛茸茸的大鸟鸟,穿过山林落在了松树枝丫上,举目眺望周边。 随后不久,白衣如雪的提剑女子,便缓步走入了松林,夜风勾起帷帽白纱,露出红润朱唇,合欢剑的阴阳鱼徽记,也在月光下时隐时现。 早上夜惊堂和梵青禾相伴追向东南,迟迟未归,船上之人自然都担心两人安危,等待入夜还没回来,东方离人便坐不住了,让璇玑真人出来寻找。 鸟鸟自高空往东南方侦查,没有找到人,但松树林被破坏的太严重,从天上看去,雪林中有个明显的黑色大圆圈,所以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这里。 璇玑真人观察松林的蛛丝马迹,可以确定夜惊堂中了七绝阵,破掉阵法已经离开,性命无忧;但从随手丢在地面的银针来看,应该也受了伤,没立即返程,只能说是在某处医治。 璇玑真人虽然运气不好,找了鸣龙图十年都没收获,但能咬住梵青禾大半年,追踪能力并不差,在松林里观察片刻,找到了两人留下的细微脚印,通过深浅力度判断方向和跳跃距离,算出下一步落点,往山林外追踪。 但刚追没几步,璇玑真人便发现两个人留下的足迹,变成了一个人,从夜惊堂脚印深浅来看,不是扛着就是背着。 “……” 璇玑真人双眸动了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不正经的事情,正暗暗琢磨之际,耳根微动,听到山坡上方传来轻微动静。 嚓嚓~ 而树上的鸟鸟,也警觉起来,抬头望向山坡上方示警: “咕~~~咕~~……” 夜鸮的幽远啼鸣,在松林林间传开,并不突兀,只是让荒山野岭间多了几分森然诡谲。 璇玑真人提着合欢剑立在林中,抬眼望去,可见山坡顶端走出来两道人影。 为首是个着文袍的老者,旁边则是一名披着黑色披风的枪客,彼此正在轻声交谈: “你若是直接过来,中午便能撞上夜惊堂,辅以七绝阵,他必死无疑……”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山坡上的老者与枪客,察觉不对,都看向了满地狼藉的松林,目光落在林间无声无息犹如白衣幽魂般的帷帽女子身上。 呼呼~~ 夜风吹拂林地,带动了女子的帷帽面纱,除此之外再无杂音,似乎又变成了最初的无声死地。 断声寂早上得到消息,刚急急赶过来,在战场遇见不明人,心底自然生出谨慎先是打量女子的气势,又望向提在手中的佩剑,正确认此女身份之际,松林间便传来的一道声音: “千机门沈霖沈护法,倒是好久不见,您老怎么也来了大魏?” 声音轻灵空寡,带着三分玩世不恭,听起来就好似天上散仙,斜依云端低头对话凡人。 沈霖起初也在猜测此女是不是南朝的道老二,但听到这妖里妖气的嗓音,目光便是一凝,显出三分火气: “原来是你这妖女!三年前,你私闯我千机门禁地,伤我门人盗走文献,老夫寻遍大梁都未曾找到伱踪迹,原来你藏在南朝……” ? 断声寂从佩剑认出这是帝师璇玑真人,正犹豫要不要先走,以免身份暴露影响往后布局;听见沈霖都话这话,他不免一愣,微微偏头沙哑询问: “陆冰河还去过千机门?” “绝对是她,这口气化成灰老夫都认识……” 璇玑真人对于沈霖的指控,倒也没有否认的意思,毕竟她这些年为了找鸣龙图,和梵青禾一样,几乎把各大门派的书房仓库翻了一遍。 这些事大部分都算在了北梁盗圣头上,但千机门不一样,千机门负责给朝廷研发军械、修筑城防,掌握的东西重要性可想而知。 璇玑真人身为南朝帝师,摸北梁情报是分内之时,她潜入千机门,自然是逮啥拿啥。因为吃相太难看,和梵青禾作风差别太大,才被千机门发现是两个人。 眼见沈霖怒火中烧,璇玑真人回应道: “沈护法想如何?还准备让我赔罪?” 沈霖听闻对方是璇玑真人,新仇旧恨国仇家仇皆在,也没什么好说的,望向断声寂: “她认出了老夫,若是放走,对你我往后行事不利。速战速决。” 断声寂见此也没有多说,头戴斗笠面蒙黑巾,提枪走下松林,摆出了和左贤王李锏差不多的架势。 璇玑真人觉得这枪客应该是断声寂,但没看到面貌路数之前,也没法笃定,当下只是提着合欢剑笔直站立,平静望着山坡上走来的人影。 嚓~嚓…… 月色如霜,踩过积雪的轻微脚步,从松林间传开。 松林间的积雪,被白天的风波掀起,露出的黑土地边缘呈圆形,其内全是光秃秃的树干。 断声寂步步如山,目光锁死璇玑真人,很快走到了黑土边缘,在右脚踏入松软黑土之时,脚尖悄然发力! 轰隆—— 松林间传出一声闷雷,黑土地面骤然下陷出凹坑。 原本不紧不慢的断声寂,身形如脱缰龙蟒,一点寒芒在前,几乎刹那横穿松林,余劲硬生生在地上拉出一条凹槽。 呛啷—— 也在此时,林间响起空灵剑鸣。 持剑而立的璇玑真人,未见如何出手,身形已经犹如飞雪般无风而起、倒飞而出,手中三尺青芒出鞘,精准无误点在刺来的枪尖之上。 叮~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声音如风铃般清脆澄澈。 断声寂一枪前刺,气劲尚未爆发,距离仅有丈余的白衣女子,便身随剑走,刹那拉开了距离。 此景给沈霖的感觉,就好似断声寂全力一枪,刺中了无根飞叶,不光没能着力,甚至都没感觉到那白衣女子展现出任何气势,就如同身体真的没重量,单纯被枪风推了出去。 飒飒飒—— 断声寂一枪出手,便是双眸微凝,右手猛旋枪出如龙,在身前带出数十道枪影,追击前方的白衣女子。 但前方的女子,显然不是什么无根飞叶,而是实打实的八魁第三! 叮叮叮…… 松林间闪出一串火星。 璇玑真人手持合欢剑连点枪尖,身形也随之退出数十丈,在抵达黑土地边缘时,脚尖轻点忽然飞身高跃,躲开直刺一枪,剑锋前点取眉心。 断声寂拿着九尺出头的长枪,不可能被一把剑在枪锋之外点中眉心,见此直接长枪上崩攻其下盘。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身着半空的璇玑真人,距离尚有一丈,长剑便直接刺出。 飒—— 尖锐破风声中,三尺合欢剑如同脱弦强弩,自手中激射而出,剑尾带出了一条白色水袖,犹如白蛇出洞直扑面门。 此招是软枪的手法,来势极快防不胜防,换做寻常人当场就得交代。 但断声寂面对璇玑真人,没有半点轻敌大意,情况不对,上崩长枪当即改为上抬托鼎,以枪杆弹开合欢剑。 铛—— 脆响声中,拖着白色水袖的合欢剑被绷向半空。 而璇玑真人身形尚未落地,左臂已经前甩,另一条白色水袖,带着骇人劲风直击断声寂胸腹。 白色水袖质地柔软,但放在璇玑真人手中,却好似钢鞭,破空而去直接带出‘啪——’的一声爆响。 断声寂没有贸然硬接,当即侧扬偏身躲开胸腹一击,哪想余光却见水袖下闪出两点金芒,而后肋下传来针刺般的触感。 呲呲—— 金针瞬间没入皮肉! ?! 断声寂显然没料到堂堂八魁第三、道门老二、天子帝师,竟然如此不讲武德用暗器,迅速一枪横扫,脚步后撤拉开距离。 而璇玑真人并未追击,落地之时,合欢剑已经被弹到了身后,当下直接脚扎大地、身如崩弓,手中水袖猛然一震,又往前全力猛抽。 轰隆—— 松林间横风骤起! 丈余长的白色水袖,在浩瀚气劲拉扯下,瞬间化为了柔韧软枪,合欢剑便是三尺枪头,以开天辟地之势朝着前方的黑土地抽下。 枪势刚起,刀削般的劲风便随之前压,待到合欢剑落地,面前的黑土地瞬间被抽出一条凹槽,气劲倾泻而出,把横在合抱圆木从中轰碎化为了两截。 嗙—— 断声寂无愧为兵击一道的当代魁首,面对这种花里胡哨的鬼东西,依旧方寸未乱,在璇玑真人劈枪之时,身形已经侧移,试图攻其侧移。 但璇玑真人刚柔并济切换自如,根本不和他正面交手,软枪抽出后就恢复成了轻柔水袖,整个人往侧面飞旋,两条水袖在周身转成了圆环。 如果只是半空转圈圈跑,那也只是好看。 但飞旋之中,时而有铜钱、金针在水袖掩护下激射而出,目标不是双目就是心门气海眉心,招招直取命门! 飒飒飒—— 断声寂飞身后仰躲开偷袭,依仗松树闪转腾挪,尚未找到近身突防的机会,眼底忽然一沉。 只见璇玑真人旋身落地,白色水袖已经贴在了地面。 白天夜惊堂硬撼大地,把漫天飞针掀飞到了四周,全散落在冲击波外围。 璇玑真人以水袖贴住满地毒针,手腕轻旋,便把水袖转成了螺旋之状,地面飞针松针等物,被旋风卷入其中,汇聚在中心飞速旋转。 呼呼呼~ 断声寂瞧见此景脚步猛地一顿,心头暗道不妙,当即飞退。 “想走?” 璇玑真人水袖飞舞,犹如托着两条飞旋白龙,卷起地面毒针便是双手前崩! 嘭! 气劲爆震,裹挟在水袖中的数百根毒针松针,犹如破空而去的蝗群,瞬间扫过前方松林。 咻咻咻—— 断声寂飞退之间,九尺长枪在身前飞速回旋,带起强风,试图卷开了铺天盖地的毒针。 但璇玑真人并未撒手不管,脚不沾地在树林间左右穿行,两条水袖凌空截住飞出去的毒针,又行云流水般射了回去。 咻咻咻—— 松林里破风声不断,外人只能看到一上一下两道飞驰的黑白身影,不过刹那之间,断身寂手脚上就挨了几下。 沈霖知道璇玑真人厉害,但没料到底子这么稳,眼见断声寂很被动,当即大喝道: “走!” 断声寂面对妖蛾子般的璇玑真人,不能说不好打,而是完全有力没处使。 明明一枪就能搞定,但璇玑真人不像夜惊堂一样爷们,敌进我退、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主打一个拉扯放风筝,根本不给他硬碰硬的机会。 几次尝试无果后,断声寂也打消了越级打怪的想法,卷开毒针朝着山坡飞身急退。 璇玑真人长袖如龙在树冠之间腾挪,眼见断声寂打不过想跑,当即右手轻拉,合欢剑便回到手中,右脚重踏身旁松树。 轰隆—— 合爆粗的树干剧颤,拦腰踹成了崩弓,树冠碎枝当场炸裂! 而原本身若浮萍飞雪的璇玑真人,也刹那化为一条白线,从松林间洞穿而过,瞬间追到了断声寂近前,右手合欢剑再度掷出! 飒—— 白色水袖化为软枪,甚至当空急颤,三尺青锋如同游蛇乱窜,根本没法捕捉落点。 断声寂险之又险一枪格开飞剑,几枚毒针就扑面而来,眼见璇玑真人咬着不放,心头不免暗骂了沈霖这老不死一句:“刚才都准备走了,你非要速战速决,结果你他娘光看戏不动手,打不过了就喊走,这是说走就能走的事儿?” 好在沈霖作为北梁千机门的首脑,也没有缺德到这一步,表面上仓皇逃遁,但璇玑真人追到山坡上半部分时,袖袍下的手却屈指轻弹。 咻…… 嘣~ 白天夜惊堂被困住,朝着外面突围,破坏了山坡下方的陷阱而接近上坡顶端的部分并未受波及。 沈霖屈指探出一枚飞针,击中白天布置的细丝,松树上方顿时掉下了两个球体。 璇玑真人听到声音不对,左手水袖已经缠住了后方松树,把身体拉了回去,而下一刻,不远处的空中就爆出剧烈火光,震耳欲聋的巨响也在山林间传出。 轰隆—— 飒飒飒—— 满天飞针往四周激射,交手两人都闪到了松树之后躲避。 而沈霖自己布的陷阱,显然了如指掌,在触发机关瞬间,已经回过身来,袖中摸出一枚金管,提气蓄力单手猛甩。 咻~ 纤细黑针自管内激射而出,混杂在漫天飞针之间,声音被巨响遮掩,以骇人速度贯入璇玑真人藏身的松木,洞穿而过,直接刺入肩背。 嚓~ 璇玑真人后背传来刺痛,眉头一皱,未等漫天飞针落地,便猛蹬树干,身形往山坡下飞旋而去,半空卷起漫天飞针,往后猛甩,扫向断声寂所在位置。 噗噗噗—— 黑土地面顿时被钉出一排凹坑,树干也瞬间化为刺猬。 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山林间又恢复了死寂。 断声寂等射过来的飞针停下,才从松树后显出身形,可见原本躲在树后的璇玑真人,已经跑到了半里开外。 他目送璇玑真人远去后,又低头看了看胳膊上的几根毒针: “不愧是八魁第三,功夫着实厉害,就是手太脏,配不上道门高人的名号……刚才你用什么东西偷袭?” 沈霖恢复了老成持重,望着璇玑真人遁去后方向: “摧心针,中了主脉,通常半个时辰内便会心里衰竭而死,不过这妖女底蕴深不可测,应该能抗住,可惜了……你情况如何?” 断声寂知道排在他前面那几个都是怪物,靠暗器不可能搞死,他刚才中了一堆暗器,能面不改色纯靠武魁意志力强撑,当下随口道:“还好,快走吧,夜惊堂这时候冒出来就麻烦了。”说罢下去收起王冲的头颅,快步离开了松林。 而璇玑真人全速飞驰,直至离开山林到了安全地带,才抬手摸了摸肩背,只觉气血沸腾心跳如奔马。 千机门的奇门暗器,毒性相当烈,比梵青禾那些过家家的物件霸道太多,她才练浴火图几天,有点压不住,便没有再飞驰加重身体负担,在江边找了个隐蔽之处,开始打坐压制沸腾气血。 “叽叽叽……” 一直在高空盘旋的鸟鸟,紧随其后落在了身侧,见璇玑真人脸色不对,急的直打转。 璇玑真人把合欢剑插在身边,端正盘坐手掐道门子午诀,见鸟鸟干着急,开口道: “我没事,往江边方向找,先确认夜惊堂的安全。他也要治伤,离此地应该不会太远。” “叽!” 鸟鸟见此,连忙飞上了高空,盘旋一圈儿后,朝着有灯火的地方飞去……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客栈房间里,梵青禾自己擦干净身子,穿好衣服躺在枕头上,用被子蒙着脑袋,到现在还回想着刚才坐起身来,在夜惊堂和凝儿姑娘面前甩团团的场景。 因为太过羞耻,梵青禾都恨不得配一副失忆的药,把刚才的事儿忘了,顺便给夜惊堂和凝儿姑娘也吃一点,彼此就当没发生过,但这显然不可能。 上次黑灯瞎火摸一下就算了,这次近在迟尺看了个清楚,清白不是全毁了吗…… 梵青禾辗转难眠,都不知以后和夜惊堂碰面该怎么相处…… 而另一边。 不远处的房间里,按摩调理已经悄然结束。 夜惊堂靠在枕头上,指尖在西瓜上画着小圈圈。 骆凝脸色残留着红晕,因为刚才怕梵姑娘听见,闷不吭声憋的相当不容易,此时忙完了,还有点如释重负之感。 发现夜惊堂指尖不老实的画圈圈,骆凝抿了抿嘴,不悦道: “你不是嫌小吗?手拿开。” 夜惊堂可从来没有嫌小,小西瓜又不是小苹果,比三娘梵姑娘小一捏捏罢了,凝儿身形苗条,细枝硕果,视觉冲击力还相当强。 见凝儿因为方才一句话不满,他含笑道: “开玩笑罢了,我不那么说,你怎么会闷死我。” “哼……” 骆凝想说两句,但又怕嘀咕太久,夜惊堂又来劲儿了,到时候她肯定不好走,折腾到天亮才回客栈,就没法和白锦解释了。 为此骆凝稍作犹豫后,慢慢撑起身来: “天色太晚,我要回去了,你去伺候你的梵姑娘吧。” 夜惊堂也不好强留,便坐起身,在脸颊上一边啵了一下,啵的凝儿眼神微凶,才老实穿上衣服,去楼下打来热水洗澡。 骆凝洗的干干净净,确定待会不会被白锦闻出什么后,才穿戴整齐和夜惊堂一起下了楼。 到了后半夜,镇子上已经没了行人,四处黑灯瞎火,只有几个客栈还亮着灯。 骆凝身着青衣头戴帷帽看起来就是个拒人千里的清冷女侠,和刚才还自己翘着,让小贼赏月品花的受辱侠女已经没了半分关系。 而夜惊堂则还没从温柔乡缓过来,握着袖子下的手儿缓步行走,想了想道: “新宅早就安置好了,可惜没住上几天,如今下雪,花园里应该很漂亮。” 骆凝听到这些话,就被勾起的相思,舍不得离开小贼了。她压住心神,平淡道: “我坐船路过京城,到时候我和白锦回家看看便是。” “薛教主身份可不一般,往京城跑怕是不太安全。” 骆凝想了想,觉得这是个问题,就抬手在夜惊堂腰间摸了摸,取出黑衙的牌子揣进自己怀里。 ? 夜惊堂眼神有点无奈,搂着凝儿肩膀: “骆女侠我倒是放心,但薛教主……嗯……你可千万别让她拿这牌子乱来。” “这我自然知道?” 骆凝把牌子收好,又从腰间取出块牌牌,上面写着‘燕魂不灭、烈志平天’,放进夜惊堂腰间: “这牌子以后你拿着吧,我让白锦再给我刻一块。虽然你是武魁了,朝廷也保着你,但终究不全面。有了这块牌子,你就是双头龙……” ?? 夜惊堂表情一呆,难以置信看着旁边的高冷凝儿。 骆凝话语也是一顿,觉得哪里不对,略微回想,才想起这个词,是在侠女泪上面看来的,指的是一次连接两个受害者的刑具…… “……” 骆凝脸颊肉眼可见的红了几分,继而又是一冷,抬手在夜惊堂腰上拧了下: “你这小贼,整天看那些不正经的书,还非拉着我一起看,害得我……以后再让我瞧见,我真给你烧了!” 夜惊堂看着凝儿把自己说的恼羞成怒的样子,有点想笑但不太敢,连忙握住手道: “好好,我知错。其实这形容没问题意思很明确,我确实是脚踏三只……三头龙……” 骆凝都不知道自己在聊什么鬼东西,想想把这事儿揭了过去,继续道: “白锦和你没什么情份,因为我的关系才联系在一起;而朝廷却对你礼待有加,你是武魁也不用依靠平天教,还和女王爷不清不楚,怎么看都是朝廷的人。 “虽然我一直解释你对平天教忠心耿耿,但白锦不可能完全相信,没避开你,只因为你确实能帮平天教,以后形势不对也能通过你和朝廷交涉。 “白锦对我很好,我不想她伤心,但也不想你们有朝一日反目成仇,或者天下大乱打仗。所以你以前答应我,想办法从中说合把两家化为一家的事儿,一定要记在心上……” 夜惊堂点了点头:“我一直记得,只要给我时间,平天教不忽然失心疯公开起兵造反,我肯定能把这问题解决……” 两人随口闲谈,还没走到客栈,远处的山野间,忽然传来一声: “唳——” 鹰的叫声,远处的高空传来,距离很远。 夜惊堂眉头一皱,当即飞身跃上房顶,双手放在嘴边: “咻——” 口哨声传出,在镇上引来几声嘈杂,不远处的薛白锦也被惊动,从窗口现身朝这边打量。 而在夜空飞驰的鸟鸟,听见回应,当即转身朝着码头飞来,在头顶上转了圈,就往山里飞去: “叽叽叽……” 夜惊堂瞧见鸟鸟十万火急,就知道出事了,当即飞身跃到街对面,开口道: “劳烦教主帮忙照顾一下梵姑娘和凝儿,我过去看看。” 骆凝感觉是出事儿了,想跟着,但以夜惊堂的速度,她完全跟不上,也不能抛下受伤的梵青禾不管,便站在房顶上遥遥叮嘱: “你还有伤,当心些。” “我知道分寸,有事马上让鸟鸟回来求援……” 说话之间,人影已经消失在镇外山野之间…… 第十九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鸟鸟在前方带路,夜惊堂紧随其后,沿着江岸快步飞驰过山野。 离开镇子,沿江两岸便全是起伏山岭峭壁,到了深夜江道上已经没了船只,藏于山间的村落也早已没了灯火。 夜惊堂朝着江道上游行进,跑了约莫七八里后,拐入了茂密林地,来到了一片枫树林中。 马上入冬,枫林中枝叶早已落尽,地面上盖着一层白雪,下方则是满地枫叶,踩上去便会发出细碎声响。 夜惊堂近乎踏雪无痕,跟着鸟鸟在林中寻找,搜索不过片刻,便在林地阴暗处看到了一把剑。 通体雪白的合欢剑,孤零零插在昏暗林间,旁边便是一个的雪堆,远远看去,就好似葬着一名剑客的坟头…… “叽?!” 鸟鸟瞧见此景浑身一震,显然是被吓到了。 夜惊堂看到坟头般的雪堆,也是心头剧颤,脑子都懵了下。 “陆仙子?!” 哗啦啦…… 夜惊堂飞驰过雪地,半途直接滑到了插着佩剑的雪堆之前,双手触碰雪堆,又贴在上面侧耳倾听,发现里面还有隐隐心跳声,才缓过来一口气,连忙用手挖开雪堆。 嚓嚓—— 在挖开了不过三两下后,雪堆中就显出了白裙的衣襟。 夜惊堂抬手摸了摸,却见衣襟滚烫,心跳声如同在胸腔中擂鼓,甚至肉眼都能看到布料的细微颤动,已经超过了寻常人能承受的范围。 夜惊堂又往上把雪堆扒开,露出那张亦正亦邪的清丽脸颊;与平日的风轻云淡不同,此时脸颊已经呈现出涨红色,雪堆刚扒开,脸颊上的残雪便开始融化,冒出了淡淡白色水雾。 “水水?” 夜惊堂轻声呼唤间,按住脖颈探查,却见她体内气血已经沸腾,如同走火入魔了一般。 鸟鸟此时也飞到跟前,发现璇玑真人和躺在蒸锅里一样,看起来都快熟了,连忙用翅膀煽风帮忙降温,但这显然没什么用。 夜惊堂让鸟鸟去高处警戒,又翻开眼皮,观察起璇玑真人的瞳孔。 璇玑真人并未昏厥,只是心跳过速头晕胸闷,在闭目凝神放缓气息,靠着白雪降温。 夜惊堂扒开雪堆倒没什么问题,毕竟这点雪起不到太大作用;而夜惊堂过来,她不用分心注意周边风吹草动,可以全身心投入压制摧心针,还比刚才轻松了点。 但夜惊堂扒开看也就罢了,还动手动脚到处摸,璇玑真人心浮气躁之下,本想把毛毛糙糙的夜惊堂摁住,但眼睛被掰开,落入眼帘的场景,却让她愣了一瞬。 圆月当空,上方便是光秃秃的树冠。 身着黑袍的年轻男子,跪坐在跟前用手扶着她的脸颊,额头挂着汗珠、表情焦急,但双手却极尽温柔,就好似捧着一朵风吹即散的蒲公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那双原本锋芒毕露从未有一刻动摇过的眸子,此时全是不知所措和焦急。 璇玑真人在山上修行多年,逛遍天南海北,自认早已看破红尘,所行所作无非游戏人间。 但看到这双汇集万千情绪的眸子,她才忽然发现,这世上还真有她没见过的东西。 这双眸子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说是朋友之间的关心,这眼神的情绪未免太重了,更像是父母抱着幼年溺水的她一般,肉眼可见的彷徨无措、焦急担忧到撕心裂肺。 但夜惊堂显然不会把她当溺水的女儿看,那眼底这份让她没法承受的情绪,又是把她当什么才显露出来的呢…… 啪啪~ “陆仙子?水儿?” 璇玑真人愣愣望着近在咫尺的双眼,直至脸颊被轻拍了两下,才回过神来,桃花美眸微微一凝。 扑通—— 夜惊堂正在尝试唤醒愣愣出神的璇玑真人,忽然发现面前的眸子恢复了神采,继而就反手扣住了他手腕,直接把他摁在了雪堆上。 “诶?是我是我!” 夜惊堂见璇玑真人醒了,连忙出言提醒,以免被误伤,毕竟璇玑真人现在情况可不是虚弱,而是和吃了强效兴奋剂一般,浑身气血沸腾,直接变成了炸药桶,控制不住一巴掌抽下来,他很可能飞出去七八丈远。 璇玑真人呼吸粗重,把夜惊堂摁在雪地上: “我又没死……呼……你这么紧张作甚?” 夜惊堂被压着,也不敢动,微微抬手道: “你怎么回事?中了什么毒?怎么心跳越来越快?” 璇玑真人感觉到了夜惊堂的如释重负,头晕目眩之下,放松手臂直接趴在了宽厚胸口,闭着眸子道: “中了千机门的摧心针……呼……此针强催心脉,让人心脉失衡,寻常人很快就会心力衰竭而死,不过我没事……呼……你帮我把针拔了……” 夜惊堂没听说过摧心针,但瞧见璇玑真人的异样,便明白了此物的霸道,当下坐起来,低头在身上寻找: “毒针在什么地方?” “背上。” 夜惊堂让璇玑真人趴在腿上,仔细寻找没找到,又捏住白裙的后衣领一扯: 刺啦~ 雪色白裙当即撕裂,露出了线条完美的雪背和白色肚兜系绳。 璇玑真人背后一凉,眸子睁开了些许,偏头道: “伱就不能好好脱衣服?呼……撕了我待会穿什么?” “呃……” 夜惊堂是怕璇玑真人介意,才把衣服撕开一条口子,听见这话,他想恢复也晚了,便在背上寻找,很快在后腰上方发现了一个小点。 毒针并未完全贯入皮肉,但因为刺中背部主脉,贸然拔出必然损伤气脉,夜惊堂看了看询问道: “该怎么拔?” “把……把气脉封住,拔掉就行了。” 夜惊堂见此右手作剑指,在雪白脊背之上连点穴位。 咚咚~ 璇玑真人身体晃了下,继而就脱了力,软踏踏趴在了腿上。 夜惊堂按住雪腻肌肤,略微用力便拔出了黑针,皮肤上渗出一点黑色血珠。 “嘶~” 璇玑真人抽了口凉气,神色还算宁静。 夜惊堂瞧见血珠颜色不对,知道有毒素残留在体内,他买了火罐的,但过来没带,当下又托着璇玑真人,低头吸出残存毒血。 滋滋~ 璇玑真人感觉背上传来温热,眉梢微蹙,但也没制止,而是略微回头道: “你倒是自觉……等这机会很久了吧?” “呸……” 夜惊堂这种时候,哪有心思和璇玑真人开玩笑,迅速把毒血吸出,直至渗出的血珠化为鲜红,脉搏心跳也开始减速后,才暗暗松了口气,沉声询问: “你被谁打伤的?” 璇玑真人肢体尚未恢复,听闻此言,略微偏头瞄向夜惊堂: “什么叫我被打?我刚才怕你出事,过来寻找,撞上了断声寂和千机门护法沈霖,以一敌二把断声寂打的抱头鼠窜,最后沈霖出招暗算,他俩才侥幸逃出生天。你要不来,我什么事都没有,最多半个时辰就生龙活虎了……” 夜惊堂半点不信:“你都这样了,还嘴硬逞强?我不来你指不定就埋这里了,还半个时辰生龙活虎……”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怀疑她的实力,倒也没介意,毕竟她看得出夜惊堂话语间的后怕和关切。 璇玑真人稍作沉吟,在怀里翻了个身,因为衣服背面撕开,身前衣领滑落,显出了绣着酒葫芦的白色肚兜;她把衣襟往上拉了些,遮住身前春光,望着夜惊堂道: “你不信也罢,下次遇见断声寂,我再打一次给你看便是。” 夜惊堂暗暗摇头,继续道:“武艺高也得谨小慎微,才能驶得万年船。你这都第几次了?光我救你都三次,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哪天玩砸了……” 璇玑真人靠在胳膊上目不转睛望着夜惊堂的侧脸: “你就这么在意我?” 夜惊堂话语一顿,低头道: “你和我相识已久,又是靖王师尊、凝儿好友,我肯定得在乎你安危……” “就只因为这些?”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 “不然呢?” 璇玑真人半靠在肩头,淡淡哼了一声: “山下凡夫俗子,总是被七情六欲所惑,你也一样。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对本道动了情丝,懒得点破你罢了。” ?? 夜惊堂没料到璇玑真人如此直白,微微摊手道: “有吗?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璇玑真人确定有,可能刚刚萌生不自知,也可能是蓄谋已久,但刚才唤醒她时,能露出那般肝肠寸断的揪心眼神,就一定有。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不承认,正想询问方才眼神的事儿,却发现耳边传来: 扑通扑通~ 逐渐加剧的心跳声,没她这么严重,但还是比平时快了很多。 璇玑真人低头看去,才发现说话时手放下,散开的衣襟又滑下去些,又露出了白色薄纱肚兜,从侧面能看到半圆轮廓,和微凸。 而夜惊堂和她对视,显然是发现了这些,眼神再正经,心跳也骗不了人。 璇玑真人微微眯眼,把衣襟拉起来几分: “夜惊堂,你心跳怎么变快了?” 夜惊堂察觉到了身体有反应,想了想道: “这摧心针着实霸道,我只是吸出毒血,竟然都被影响……” 璇玑真人淡淡哼了声:“摧心针强行扩张血管,加剧气血流动,又不催情。你只要心如止水,根本不会有反应;但受到男女之事刺激,反应就会非常大。” 璇玑真人说话间,往外稍微挪了挪,臀儿从坚硬如铁的刀柄上移开: “心跳加快是因为毒针,那这儿呢?你敢说你没有对我心生邪念?” “……” 夜惊堂感觉自己确实受到了药物的影响,当下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端正盘坐: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圣人。你也知道我是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地方,受了刺激才如此,并非本意,我这就压下杂念。” 璇玑真人微微颔首,而后把脸颊贴在夜惊堂胸口,听着心跳的律动: “动情第一步就是动心,不动心,又岂会心术不正?看吧,心跳的越来越快了,夜公子到底是在压下杂念,还是在偷偷心猿意马?嗯哼~?” 最后一声嗯哼,语调柔媚中带着三分邪气,听起来就好似林中白狐,靠在赶考书生怀里,撩拨着凡夫俗子那本就不多的定力。 夜惊堂又不是神仙,睁开眼睛无奈道: “陆仙子,你不要乱我道心,你这样我怎么静心凝神?” 璇玑真人听见这话,嘴角勾了下,抬起眼帘: “连正视本心都做不到,还道心,你一个十八九的小屁孩,哪儿来的道心……诶?” 话语戛然而止。 璇玑真人正说话间,忽然发现近在咫尺的俊朗脸颊微微一沉,继而就直接低头朝她凑了过来。 ?! 璇玑真人措不及防,迅速抬指拦住嘴唇,摆出冷艳仙子的架势: “夜惊堂,你想做什么?!” 夜惊堂理直气壮: “按照你说的,正视本心。我一大老爷们,又不是太监,怀里抱着衣衫半解的美人,除了想着摸摸亲亲,心里心还能想什么?你让我正视本心,怎么又不乐意了?” 璇玑真人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但不多,她认真道: “我让你正式内心,又没说我会配合。世上求而不得之事十之八九,你正视你的,我拒绝我的,你求而不得便强行冒犯,属于被欲念驱使,入了魔道……” 夜惊堂微微摊手:“意思是你骚里骚气挑逗我,我不搭理是没正视本心,搭理了你又不肯,我用强就是入了魔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算正道?” 璇玑真人拉起滑下的衣领,做出师长姿态: “所谓正视本心,就是让你认清自己诉求。你看上了姑娘,坦坦荡荡说出来,我答应,你便水到渠成如愿;我不答应,你也可以就此该放下心中执念,不再去想。想要不敢说出口,是错;想要便去强取,更是错。发乎情止乎礼、敢争取不强求,才是正道你明白吗?” 夜惊堂觉得陆仙子这大道理简直一套一套的,而且还真不好反驳,便顺着话道: “好,那我按你说的来。” 夜惊堂转头正视璇玑真人的眼睛,坦坦荡荡道: “陆冰河我看上你了,你给我个痛快话,答应就答应,不答应我就把这事放下,你也不许再逗我。” 话语一出,松林里安静下来。 夜惊堂本来是想为难璇玑真人,但话说出口,忽然发现不太对——这不表白了吗?我怎么就三言两语被绕进来了…… 夜惊堂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想改口把话收回去,但说都说了,再认怂改口,岂不是徒增笑料? 于是他继续用灼灼眼神望着水儿姑娘,想把她弄的窘迫不好意思,把这事儿揭过去。 但…… 璇玑真人靠在肩头,也没料到夜惊堂这么勇,说正视内心就原形毕露,直接把话挑明了,逼她做选择。 她答应吧,似乎有点草率,三言两语把自己玩进去了…… 但不答应,夜惊堂都坦坦荡荡开了口,她当做玩笑拒绝,怕真如方才所说的,夜惊堂‘明白’了她的意思,会放下执念,不再去想这些是乱七八糟…… 璇玑真人望着近在咫尺的双眸,眼底情绪变幻,出现了纠结迟疑。 虽然尚未说话,但面对男子求爱时,能出现犹豫迟疑,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彼此对视片刻后,夜惊堂发现事情走向不太对,目光动了动,先行转开脸颊,扫视起昏暗雪林: “嗯……那什么……” 璇玑真人脸颊一如既往的平静,思量许久之后,抬手掰回夜惊堂的脸颊: “夜惊堂,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在开玩笑?” “……” 夜惊堂说开玩笑好像有点过分,说真心话更不对劲,想了想望向近在咫尺的双眸,询问道: “你觉得呢?” 璇玑真人眨了眨眸子,稍作沉默后,略微起身,缓缓凑近,在夜惊堂侧脸轻点。 啵~ 雪林中忽然寂静下来,只剩下淡淡风声。 ?! 夜惊堂双手微抬,眼神满是意外。 璇玑真人停顿片刻后,又慢慢分开,看着夜惊堂的脸颊: “无论你怎么想,我反正是当真了。看在你对本道情根深种,又救援及时的份儿上,这下算是赏你的,让你了结这段孽缘。以后记得收心,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敢动歪心思,我便接的住,惹出事情我可不管,你自己去和身边的姑娘们解释。” “……” 夜惊堂发现璇玑真人不是在逗他,心态自然变了,沉默片刻后,扶着她的胳膊起身: “嗯……有陆仙子这话,我也就放心了,以后你再敢撩我试试……” 璇玑真人站起身来,抬手摁住滑落的裙子,随意道: “我不想让你得逞,你连手指头都摸不到,试试又如何。” 夜惊堂轻轻摇头,有点心乱如麻,没有再说话,把衣服脱下来,披在了璇玑真人背上,而后半蹲搂住腿弯背起来,顺着积雪往外走去。 嚓嚓嚓~ 璇玑真人手里提着合欢剑,趴在男人背上,不再面对夜惊堂目光,神色间也出现了几分异样,想想从腰后取下朱红酒葫芦,凑到嘴边抿了口。 “受伤了还喝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人生贵在及时行乐,想这么多作甚。” 璇玑真人喝了口烈酒后把酒葫芦凑到夜惊堂嘴边: “你要不要?” “唉……咕噜咕噜……” “呵呵~……” …… 两人渐行渐远,在雪面上留下一行脚印。 远处枝头放哨的鸟鸟,见状也飞了过来,又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竹叶。 而东方的天空,也在此时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 疫情过后第一个五一长假,祝大家玩的开心! 好想放假,不知不觉写了七个月了or2 (本章完) 第二十章 汇合 天蒙蒙亮。 客栈里悄无声息,窗外的街道上多了些许走动之声。 房间之中,梵青禾躺在枕头上,双手叠在腰间闭目熟睡,半梦半醒之际,门口忽然传来: 哒哒哒…… “嘘~别闹。” “叽……” 梵青禾睁开眼眸,转头看向门口, 却见房门被挤开,大鸟鸟钻了进来,一头扎在桌上的斗笠里,当场没了动静,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后夜惊堂便走了进来,背上还背着个人。 梵青禾略微打量,见背着的是璇玑真人,眼底微惊,撑起上半身询问道: “她怎么了?” 夜惊堂用脚带上房门,把醉醺醺的璇玑真人背到床铺跟前放下: “她被断声寂和千机门的人偷袭,中了摧心针,你帮她看看情况。” 梵青禾听见中了摧心针,神色凝重了些, 握住璇玑真人手腕仔细检查片刻: “脉象不稳, 大抵还好,就是需要休养……她中了摧心针, 你怎么还让她喝酒?” 璇玑真人只是喝飘了, 并非晕厥,听见两人交谈,还似醉非醉接了句: “醉中生梦中死,可是难得的幸事,他又管不住我……” 说话间, 璇玑真人睁开眸子,左右看了看两人, 又扭动身体,把梵青禾往里挤了挤,在外侧留出位置,抬手拍了拍床铺: “夜惊堂,你忙活一晚上,累了吧?要不也躺下歇歇?” 夜惊堂说实话真想躺上去,给水水一个铭记一生的教训,但梵姑娘并排排躺在跟前,他肯定不能这么来,当下只是当做没听见,询问道: “梵姑娘身体如何了?” 梵青禾身体倒是没事,但脑子里全是夜惊堂见过她奶奶的事情,妖女刻意挑逗开这种大被同眠的玩笑,脑子里就更怪了。 梵青禾偷偷瞄了夜惊堂一下,见夜惊堂目无邪念,似乎并未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才暗暗放心了些,微笑道: “我好多了,睡一觉就好。我来照顾她吧,伱一晚上没睡,也休息会儿。” 夜惊堂见此也没多说,来回打量几眼,确定两人没什么大问题后, 起身帮忙把帐子放下,抱着睡成死猪的鸟鸟出了门。 吱呀—— 房门关上,夜惊堂站在过道里,望了眼窗外,本想去和凝儿报个平安。 但天都快亮了,凝儿和薛教主肯定在休息,他跑去门口把凝儿从被窝里往外拉,想想不太合适,便抱着鸟鸟进隔壁房间。 结果刚准备开门之际,忽然又听到话语传来: “衣服都不知道脱……咦?你怎么穿着夜惊堂的衣裳?” “衣服破了。” “哦……他把你衣服撕了?!” “毒针在背上,不撕难不成全脱了?” “你可是靖王师父,他半个丈母娘,身子能给他看?” “你还他姨呢……” “我又没给他……看过,一边去,别挤我……”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心头有点古怪,摇头扫开杂念进了门…… —— 中午时分,码头上逐渐忙碌起来,南来北往的江湖客,在酒楼餐馆内汇聚,议论声比昨天更加热烈: “据说夜大侠身边,还跟着个半大姑娘,用着把大刀,刀竖起来比个头都高,长的是美比天仙、灵气逼人,和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样……” “哦?莫不是夜岳父闺女?” “夜大侠才二十左右,怎么可能是闺女,要我看,可能是红颜知己。据说那姑娘,长的不输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蟾宫神女……” …… 嘈杂议论声中,一艘商船顺着江道缓缓驶来。 肤白貌美的小云璃,双臂环胸听着夸赞声,心底难免美滋滋。 不过说不输师娘,她还是觉得有点吹过头了,毕竟她才十六,比师娘维度小一圈儿,脱光光躺一起,那根本没的比。 而折云璃身后,裴湘君做夫人打扮,眺望码头寻找夜惊堂的踪迹,眼底带着隐隐担忧,和云璃站在一起,很像是年轻夫人带着闺女倚栏望夫。 很快,船只靠在码头畔,岸边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走出了一道人影,遥遥招手: “三娘。” “惊堂哥~”折云璃见状,连忙挥手。 裴湘君瞧见夜惊堂安然无恙,总算是松了口气,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从踏板走下,询问道: “惊堂,你昨天去哪儿了?没出事儿吧?” “就是遇到了埋伏,我没事,不过梵姑娘和璇玑真人受了点轻伤,都在客栈休息。” 夜惊堂来到跟前,扫了眼船上的黑衙捕快,询问道: “靖王她们呢?” “昨天你彻夜未归,靖王和太后都担心坏了,刚刚才睡下。你先去报个平安吧,我去崖州堂的刘香主那里打听点消息。” 夜惊堂见此,就往船上走去,还不忘给云璃说了声: “集市中间的茶楼,正在讲断龙台的事儿,那老先生口才极好,我昨天听了半晚上……” “是吗?” 折云璃正愁没事干,当下便和三娘一道进了小街。 夜惊堂目送两人行去后,登上甲板和佘龙等人打了个招呼,沟通了下岜南镇走私窝点的事情,让佘龙带队去查扣镖局里藏的违禁物品,以便朝廷结案时当做证据。 等事情交代完后,夜惊堂才独自进入了船楼。 而船楼二层,卧房之内。 昨天晚上夜惊堂彻夜未归,太后娘娘自然是一夜没睡,虽然恼火于夜惊堂的无法无天,回来了还不遵守约定冒犯,但忽然失联,这些情绪还是被担忧所取代,一直在辗转反侧等消息。 等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太后娘娘目光微动,起身披上披肩,在窗口瞄了几眼,确认夜惊堂没什么异样后,又来到房门处,想等夜惊堂路过时,刚好开门,然后不冷不热的打个招呼。 但可惜的是,太后娘娘显然忘记了夜惊堂感知力有多好。 夜惊堂和在准备早膳的红玉打了个招呼后,来到二楼过道里,尚未来到门口,就听见门后传来深深吸气、压下情绪的动静,他见此便默默压下了脚步声。 踏踏…… 门口处,太后娘娘手放在门上,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动作,但侧耳聆听片刻,却发现脚步声上了楼梯就不见了。 ? 人呢…… 太后娘娘眨了眨杏眸,等待片刻没动静,便把门打开一条小缝,想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结果可好,她刚凑到门上查看,就发现近在咫尺的门外,有一张俊朗阳光的脸颊,正面带笑意望着她。 ?! 太后娘娘心中一惊,想把门关上,但显然为时已晚。 吱呀~ 房门被推开又关上,身着黑袍的夜惊堂已经进了屋。 太后娘娘后退两步,双手扣在腰间,昂首挺胸想摆出一国之母的威严气态,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瞧见比她高好多的男人,径直走到面前,捧住了她的脸颊。 “你放肆……呜……” 太后娘娘柳眉倒竖,被含着红唇躲不开,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就紧紧咬着贝齿,用宫鞋去踩夜惊堂脚尖。 结果太后娘娘显然吃了身高的亏,她尚未踩到脚尖,夜惊堂就单手搂住后腰,把她给抱了小腿悬空、双脚离地。 “呜……” 珠圆玉润的太后娘娘,整个人贴在怀口,还被捏着下巴躲不开,心底恼火羞愤又紧张,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闭上眸子不做半点回应。 夜惊堂倒也不粗鲁,抱了一下,见太后娘娘紧张的要死,还来回走了两步,目的是想让她放松。 但这么羞死人的处境,反倒是把人姑娘弄得更羞愤欲绝了。 太后娘娘发现夜惊堂和哄小孩似得抱着她,心底感受可想而知,又睁开眸子,扭了几下肩膀: “嗯呜~!!” 夜惊堂这才住嘴,把太后娘娘放下来,含笑道: “放心,我没事,不用担心。” 太后娘娘呼吸急促,以袖掩唇瞪着夜惊堂,半天才缓过气来,露出了恨其不争的模样: “夜惊堂,本宫对你如此忍让劝导,你却屡教不改接连冒犯,你……” 夜惊堂见此,又抬手抱了抱,轻拍后背安慰: “好啦好啦,我就是看你担心……” 本宫担心你,你就亲本宫? 你这不恩将仇报吗! 太后娘娘火气未散,但夜惊堂又抱她,可能是怕被继续摁着轻薄,态度还是软了下来,偏过头去: “离人担心你一晚上,你赶快过去看看。”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见太后娘娘不搭理他,便先行告辞。 太后娘娘合拢披肩站好,摆出了母仪天下的架势,但夜惊堂刚出门,就迅速来到门前,把门拴上了。 咔哒~ 夜惊堂心中暗笑,没有再打扰太后娘娘,来到了船尾的房间里。 东方离人从断龙台回来后,被满船女子堵门口抓了个现行,本来就睡不着,昨晚夜惊堂彻夜未归,又熬了一晚上,早上才撑不住睡下,船上人自然也没人敢打扰,房间周边很安静。 夜惊堂来到门口,本想敲门,但听到里面传来均匀呼吸,还没是吵醒,只是轻柔把门推开看了眼。 房间里很整洁,桌上放着几幅画卷,还有没动的点心茶水。 东方离人侧躺在床上,和衣而眠,腰间搭着薄被,头上的玉簪取下,导致满头黑发披散在背后,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英气,但多了很多娴雅书香气,如果不是身段儿大起大落,远看去就好似个熬夜苦读中途睡着的斯文小姐。 夜惊堂极少瞧见笨笨温柔的样子,在门口望了片刻后,又悄然来到跟前,在床侧坐下,帮忙把薄被往上拉了些。 嗦嗦~ 东方离人熬夜等待,刚睡下没多久,并未被轻柔动作惊醒,但潜意识里应该是意识到夜惊堂在跟前,眉宇间的忧色稍微放缓了些。 夜惊堂坐在旁边,瞩目了良久后,起身放下幔帐,以免光线太强导致笨笨没睡好,而后才悄然离开了卧室…… —— 岚河码头是崖州西部的主要港口,顺清江而下可去云州,自岚河往上则到崖州腹地。 红花楼的主要产业都在富饶地带,崖州这边的规模不是很大,和梁洲堂基本上一个体量,不过在岚河码头上还是有几家铺面,算是堂口的联络点,平日里经常和云州北部的黄烛夫人接头。 夜惊堂昨晚就找到了位置,只是忙了一晚上尚未过去,等从船上下来后,直接来到了码头上的一家当铺外,刚走进后院,便听到茶厅里传来交谈声: “自从远鸣身故,堂主这些年一直都在注意着断北崖的情况,不过武魁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摸清行踪,确实不容易……” 夜惊堂来的门口打量,可见三娘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茶杯,旁边则是此地的老香主刘洪,已经年过半百,正在面带愁色说着话。 上次红花楼开年会,香主都到了场,刘洪也见过夜惊堂,瞧见夜惊堂出现在门口,连忙起身迎接: “少主,您也来了……” “都是一家人,刘叔不必如此客气。” 夜惊堂还礼招呼一句后,来到三娘跟前坐下,旁听了片刻,询问道: “关于鳞纹钢的消息,刘叔知道多少?” 刘洪刚才已经和裴湘君大略聊过,对此回应道: “鳞纹钢是大禁之物,在官府中没人,不可能弄到手,如果说断北崖在做这些生意的话……嗯……我估摸和金阳城的王虎有点关系。 “王虎往年从过军,人情老练,据说和很多高官将领关系都不错,十来年前靠着关系,在城里收贡钱起家,近几年忽然发迹,置办了好些产业,但又很低调。 “若不是近年堂口入不敷出,堂主为了给门徒发月钱,出手了家里一片茶园,又恰好被王虎的侄子卖去,我都不知道王虎底子这么厚。 “光靠占着几条街收点贡钱,不可能短短几年攒下这么大家当,但我也没听说王虎有江湖背景,这幕后之人,有可能就是断声寂……” 金阳城在岚河上游,算是边军重镇,崖州的矿区都在那边,距离岚河码头两百多里,算不得太远。 刘洪说着消息,字里行间也不忘吐苦水说堂口穷,堂主都变卖家产发工资了,目的自然是想楼主和少主体贴分舵,把今年贡钱减免点什么的。 裴湘君希望夜惊堂接班,这种拉拢人心的事儿,她自然没表态。 夜惊堂虽然对生意不怎么在行,但好歹在镖局当过好多年少东家,这些人情世故自然了解,问完消息后,便又询问起了堂口近年的情况……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双娇 码头小街,一家茶肆里。 “铛铛铛~” “话说那楚豪,使一杆丈二蟠龙点钢枪……” 江湖卖艺的乐师,在茶桌旁弹着三弦。 一张小案摆在茶肆中间,留着山羊胡的老先生,手持折扇,老气横秋说着江湖典故。 折云璃做寻常姑娘打扮,头上带着个斗笠,在二楼墙角的桌子上就坐,翘着二郎腿,长刀放在身侧,面前是茶水瓜子,正聚精会神听着段子,时不时还跟着听客一起拍手喝彩。 虽然才年仅十六岁,但这匪里匪气的模样,不输茶肆里的任何江湖老油子,整个茶肆就她一小姑娘,硬是没出现违和感。 但在码头听书的人,多半是随波逐流的江湖闲汉,而折云璃则是平天教的大小姐、山下第一人薛白锦的嫡传徒弟,行事风格这么接地气,显然有点不合适。 就在折云璃全神贯注,听到正精彩之处时,面前忽然一暗,有道身影挡住了视野。 折云璃斗笠遮挡没看到脸,便想偏头绕过去看,但脑袋刚动,又觉得不对,顺着前面的袍子下摆往上看去——来人穿着一袭白袍,披着灰色披风,身材和女王爷差不多高,胸脯裹着要平一些,斗笠下的脸颊带着玉甲…… ?! 折云璃嗑瓜子的动作一僵,不动声色把翘着的二郎腿放好,变成了柔柔弱弱的乖乖女坐姿,连神态都带上了几分书香小姐气: “呃……师父,你怎么在这儿?师娘呢?” 薛白锦一直很正经,但并不严厉,因为凝儿很凶,把云璃收拾的服服帖帖,完全不需要她这师父操心管。 但在折云璃心里,对师父的敬畏,明显比师娘高很多。 毕竟师娘再凶,也是奶凶,再调皮也无非鸡毛毯子打屁股。 而师父不一样,活生生的山下第一人,俗世江湖霸主,连惊堂哥都能摁着打的天纵奇才,折云璃记事以来的绝对榜样。 有这种师父,徒弟完全不怕挨打,只怕师父失望;调皮的事候被发现,那负罪感和紧张,比被师娘抓现行大太多了。 好在薛白锦并没有管教徒弟的意思,在桌子旁边坐下来,开门见山道: “出来办事,碰巧路过,你师娘忙去了。我和你师娘要去江州一趟,伱要不要一起?” 折云璃听见这话眼前一亮,不过马上,眼底又露出几分迟疑。 换做以前在南霄山的时候,师父要带着她出去行走江湖见世面,她怕是得高兴的三天三夜睡不着,早早就开始准备。 但如今认识的惊堂哥,又不一样了。 惊堂哥也是武魁,跟着也可以见世面,彼此年纪差不多,处一起说说笑笑半点不紧张。 而跟着师父师娘,她基本上就得当大家闺秀,泡说书堂子、遛街肯定没指望了,还得每天抄书写字…… 折云璃迟疑不过一瞬,便含蓄开口道: “师父,徒儿十六岁,也算是大姑娘了,嗯……一直躲在羽翼下,感觉不太好,年轻人嘛,还是得多自己经历些江湖事……” 薛白锦看云璃的神色,就明白了意思,心底也显出了三分担忧,直接询问道: “云璃,你是不是看上了夜惊堂?” 啥?! 折云璃万万没料到,向来不苟言笑的师父会问起这个,坐直几分,连连摇头: “怎么可能。我和惊堂哥是拜把兄妹的关系,一清如水,师父你可别听师娘几句话,就信以为真……” 薛白锦一愣:“我听你师娘说什么?” 折云璃可是心知肚明,往近坐了点,认真道: “师娘是不是想把我许配给惊堂哥?” 啊? 饶是薛白锦不动如山的性子,听到这话,眼角也抽了下,暗道:她都睡人被窝里去了,还好意思买大赠小,把你许配给夜惊堂? 薛白锦此行过来,就是怕云璃情窦初开的年纪,看错人导致往后出现徒弟和师娘反目的情况,对此道: “你师娘应该没有这个意思,为师过来,是问问你的看法……” 折云璃半点不信,就觉得师父师娘是看中了惊堂哥天资,专门来说媒的,她对此认真道: “师父,我岂是那种不懂事的丫头?如果心有所属,我必然第一时间让师父掌眼,绝不会偷偷摸摸和人私定终身。 “惊堂哥要天资有天资、要本事有本事,就比我大两岁,和我算得上门当户,我要是有意,瞒着师父做什么?我告诉师父,师父还能不答应,去给我物色个更好的?” “……” 薛白锦听见这话,觉得还真有道理,云璃要是真喜欢夜惊堂,她没理由拒绝,也不会强行斩断情丝,只会把问题甩给凝儿,让凝儿自己头疼去。 云璃既然能这么说,那确实是还没身陷其中,薛白锦稍微放心了些,略微斟酌,又开口道: “为师独霸山下江湖,赤手空拳就能让任何人服气,不需要靠联姻结盟来壮大自身;所以你的婚事,你自己物色,只要真心喜欢,市井小民也好、敌国皇子也罢,给为师打声招呼,为师都能让你如愿。不过你看人要准些,我薛白锦的徒弟,可不能随随便便都被野小子拐走了。” “嘻嘻~” 折云璃听到这么豪气的话,连忙拍着胸脯道: “师父放心,从来都是我拐人家,我怎么可能被人拐走。” “唉……” 薛白锦暗暗摇头,又继续道: “最重要的就是夜惊堂,你无意最好,有意得慎重考虑、三思而行。” “嗯?” 折云璃拿起茶壶,给师父倒了杯茶: “为什么?惊堂哥是我教的护法……” 薛白锦摇了摇头:“夜惊堂是当代武魁,天琅王遗孤,深得朝廷器重,权钱名色都不靠我平天教来给,说简单点就是为师没法驾驭。 “没法驾驭的人,再忠心耿耿,也不可能是自己人,因为背叛与否,只在他一念之间,而不在为师这教主手里……” 折云璃有点不喜欢这话,认真道: “可是惊堂哥不图名利,也帮了我们这么多忙……” “为师没说让你疏远他,只是让你长个心眼。” 薛白锦语重心长道:“夜惊堂可能不图名利,出于私交,他既帮朝廷,也帮平天教,想让双方握手言和。 “但这事情他很难做到,万一哪天露馅,为师又不肯收招安他总得选一边站着,目前看来不可能站在为师这边。到时候你是向着他,还是向着师父?” “我……” 折云璃听到这话,眼底显出三分纠结,想说些什么,但好像说啥都不对。 薛白锦继续道:“所以你得长个心眼,确定能把夜惊堂拴住,死心塌地跟着你,你才能对他动情;如果草率了,以后为师和夜惊堂因为彼此立场打起来,最为难的就是你。” “唉……” 折云璃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觉得不对,认真道: “师父,你想太多了,我和惊堂哥一清如水的关系,又没许他。而且你是我师父,惊堂哥怎么可能和你动手,惊堂哥本事大着,这些事情肯定能处理好。” 薛白锦抬手指了指自己: “我薛白锦从不屈居人下,女帝想让我俯首称臣,门都没有。夜惊堂想处理此事,得先把我打服,你觉得他有机会?” “呃……” 折云璃对此还真不好说,惊堂哥虽然霸道,但师父明显更霸道,她纠结了下,也只能轻轻叹了一声…… —— 另一侧。 夜惊堂在当铺里吃了个饭,才和刘香主告辞,与三娘相伴返回码头。 裴湘君听闻了断声寂与人合谋布阵暗算的事情,心头难免恼火,此时周边没外人了,才开口道: “断声寂既然能暗地里出手,就不会只来一次,在彻底解决麻烦之前,你要当心才是。” 夜惊堂拉住三娘袖子下的手,轻笑道: “我恢复速度比断声寂快的多,伤都快好了。他中了我一枪,昨天还挨了无数毒针,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情况肯定没我好,现在估计在某处养伤。 “他不讲武德在先,我自然不能等他恢复了再上门,明天我就出发,把人找到灭了……” 裴湘君知道双方都有战损,肯定是夜惊堂占便宜,但还是叮嘱道: “不要大意,你找断声寂不是切磋,而是报仇,他知道你有必杀之心,打起来必然无所不用其极……” 两人说话之间,来到客栈下方。 夜惊堂带着三娘上楼,准备去探望一下两个休养的女子,但刚刚走上楼梯,就发现房门打开,骆凝走了出来。 裴湘君自从在琅轩城分别,就没见过骆凝,忽然发现她从屋里冒出来,眼底满是意外,正想说话,却见骆凝微微抬手。 骆凝动作轻柔把房门关上,而后来到跟前勾了勾手,把两人带到稍远的房间里,才开口道: “水儿体格很虚,刚吃了点东西睡下了;梵姑娘精神头也不太好,让她俩休息吧。” 裴湘君回头看了眼,才把房门关上,奇怪道: “你怎么也在?” “路过等船,碰巧遇上罢了。” 骆凝不太想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岔开话题,严肃望着三娘: “我明天就得出发去江州,这些日子你好好长点心,我下次见到夜惊堂,如果发现他还打架受伤,你也没拉着,有你好果子吃……” ? 裴湘君听见这大妇口气十足的话,脸颊顿时显出了几分不服: “我这些天才见惊堂几次?你还好意思说这些?我至少跟着劝了几句,你呢?把娃儿往我怀里一丢就跑了,啥事不管不说,回来还训我,你把我当什么?你请来伺候相公孩子的姨娘?” “我有要事在身,不得不离开,不是我想走;你待在跟前都没照顾好……” “诶诶……” 夜惊堂见两个媳妇见面就吵起来了,只觉头皮发麻,连忙上前一手一个,往床铺上抱: “别吵别吵,这事和你们没关系,受伤了是我不够谨慎,以后一定注意,你们教训我就是了……” 两个女子瞧见夜惊堂这架势,就知道他想做什么。骆凝脸色微冷: “你昨晚上才那什么,大白天又来?” 裴湘君本来还想推一下,但听见这话,手又收了回去,蹙眉道: “你昨晚上已经和惊堂亲热过了?” 骆凝表情一僵,不过马上又摆出了严肃神色: “他有伤我帮他调理一下,你以为我想?” 裴湘君昨天担惊受怕一晚上,结果这狐媚子把惊堂拐去调理了,心头如何能忍,直接摆手道: “你不想,就出去帮忙望风,我也帮惊堂调理下身体。惊堂,走。” “……” 骆凝满眼恼火,但出去望风这么憋屈的事儿,她是不可能干的,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就被推倒在了枕头上,三娘还主动帮忙放下幔帐,回头道: “你走不走?不走就帮忙宽衣,这么大个人,一点为人妻的觉悟都没有……” 骆凝吸了口气,三娘让她走她肯定不能走,当下便把头一偏闭上眸子,做出懒得搭理你们的样子。 夜惊堂见两人不吵嘴了,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大白天那什么是有点不合适,但夹在中间操劳,总比夹在中间劝架舒服,当下嘴角含笑,站在床边,搂住跪坐在床头的三娘,低头啵了口,去拉凝儿的手。 滋滋~ 骆凝闭着双眸,本来不想搭理,但被拉了几下后,还是无可奈何坐起来,满不情愿的被一起搂在怀里,被夜惊堂双手把握着两轮圆月,左右逢源,一边一口…… …… —— 时间转眼入夜。 船只后方的舱室里很安静,随行人员都在前半部分活动,以免打扰到了休息的靖王。 幔帐之间,东方离人睫毛动了动,继而迅速翻起,左右打量,有点分不清是夜晚还是清晨。 见船上无声无息,她套上宫鞋,把长发束起走出房间,快步来到了太后娘娘的卧室外。 卧室之中,太后娘娘身着家居裙,在床铺上摆出一字马的动作压腿,桌子上还放着几样兵器,看样子是在认真练功。 而红玉也被拉着一起,在窗口扎马步,额头都出了细汗。 东方离人瞧见太后娘娘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竟然真的在努力练功眼底不免显出意外,不过此时也没心思注意这些小细节,询问道: “太后,夜惊堂回来了?” 太后娘娘被抱起来走着亲,到现在火气都没消,侧倾身体压着腿,回应道: “回来了,平安无事,你师尊好像受了点伤,在码头的客栈里休养。” 东方离人这才松了口气,旁观片刻,发现太后娘娘没偷懒,不由暗暗点头,回去洗漱吃了点东西过后,来到了码头的小街上。 因为操心师尊和夜惊堂的安危,东方离人也没想太多,抵达客栈后,就带着孟姣上了二楼。 两人还没走出两步,东方离人忽然听到旁边的房门后传来动静: “殿下?” 东方离人见此驻足,让孟姣下去等着,准备推门进去,但一推却发现门拴着,夜惊堂也没立即开门。 ? “夜惊堂?你在做什么?” “我在补觉,来了来了。” 东方离人稍微等待房门才打开,衣衫整齐的夜惊堂出现在了门口,但头发有点乱,脸色也不太正常。 东方离人本想说话,瞧见这模样,自然心生狐疑,探头往屋里打量,看模样在怀疑,屋里的是不是她那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的师尊大人。 “诶?” 夜惊堂微微抬手,搂着大笨笨的肩膀想往外走: “是三娘。璇玑真人在后面消耗有点大,现在和梵姑娘在睡觉,我带你去看看,别出声,免得吵醒了。” 东方离人见是三娘,自然没再进去吓唬人,只是站在门前严肃道: “夜惊堂,你越来越放肆了,师尊就在旁边休息,你大晚上不睡觉……诶?你作甚?” 夜惊堂见笨笨凶她,便拉住了她的手腕,往屋里拽: “来都来了,晚上也没其他事,嗯……要不进来喝杯茶?” 喝茶? 东方离人又不傻,她真进去了,还不知道要喝什么东西,眼神微冷: “你想得美!我去看看师尊,你……你忙你的吧,当本王没来过。” 夜惊堂面带笑意,低头又啵了一口,免得笨笨白来。 结果东方离人还以为夜惊堂和前天一样,又准备用强,惊得踩住夜惊堂鞋尖一顿猛拧,而后把夜惊堂推进屋,迅速把门关上了。 啪嗒~ 夜惊堂有些好笑,打开门目送东方离人落荒而逃后,才关上了房门…… ——— 补了1号请假的,2号的看明后天能不能补上or2 求张月票吧,谢谢大家了。 推荐一本《道影》,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再会 第二日。 清晨时分,窗外昏暗无光,打开窗户,才发现码头银装素裹,又下起了一场小雪。 夜惊堂站在窗口,眺望千山风雪,任由寒风拂面,想压下心底杂念,结果刚深吸一口气,背后就传来: “窗户关上~……” “呵呵,好。” 床榻之上,三娘从头白到脚,背对外侧躺在枕头上,有气无力显然有点虚了,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骆凝本来昨晚就要回去的,但马上又要远行,心底实在舍不得,加之白锦也没来催她回去,就在这里待了一晚上。 具体过程不太好描述,门当户对让小贼走中间都试过,如果不是怕动静太大,惊动远处的水水,恐怕连‘出入平安’玉萝卜都能招呼上。 此时骆凝也没了力气,趴在枕头上,被冷风一吹,把被子拉起来了些,又抬手在面前的西瓜顶端捏了捏: “不嘚瑟了?昨天闹着要调理,现在怎么蔫儿了?” 裴湘君脸颊上带着淡淡红晕,本来半眯着眼,见骆凝动手动脚嘲讽,轻轻吸了口气,抓住骆凝手腕: “惊堂,天色还早呢,你起来做什么?继续!” 夜惊堂倒是不想起来,就是怕两人累着了,见此摇头笑了下,又照顾起即将远行的凝儿…… —— 很快,天色大亮。 柳絮般的飞雪,落在江畔码头上,一艘大船在岸边停泊,带着包袱的商客,通过踏板有序登上了甲板。 薛白锦已经提前登船,站在面向码头的窗口,对着远处偷偷送行的折云璃挥手。 而僻静处的一颗柳树下,骆凝身着青色长裙,身上披着夜惊堂方才找来的银狐裘,脸颊上没了彻夜欢愉的春意,又恢复了禁欲系女侠的冷艳模样,抬手帮夜惊堂整理着衣襟: “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身体,别三娘给,你就要,纵欲伤身知道吗?” 夜惊堂感觉凝儿是嫉妒三娘吃独食,但这话肯定不敢说,抬手帮凝儿把帷帽戴上: “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我回京城要是等着急了,可就直接去找你了。” 骆凝瞄了下远处的白锦: “我的安全还用伱担心?” “小心点总有好处。” “哼~以后你不能光由着云璃,只学武不读书识字,以后不得成江湖野丫头?水儿文武双全,但从来不把人往正道领,你在旁边监督,让她教一下云璃;云璃不好好学,你就记下来,我回来收拾她……” 夜惊堂认真聆听媳妇的嘱咐,微微点头答应。 等凝儿把话说的差不多后,他又抬手抱了抱,目送凝儿登上了船只,直至船只离岸顺流而下远去后,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折返。 折云璃昨天和师父在茶馆坐了一会儿,因为师父身份特殊,不好和朝廷接触,她也没法和师娘聊聊有心许配她的事儿,此时在远处偷偷目送师父师娘离开,见夜惊堂回来,她小跑到跟前: “惊堂哥,师娘是不是又让你监督我读书识字?” 夜惊堂轻笑了下:“是啊。女儿家确实得多学学琴棋书画,不然在江湖耳闻目染,迟早变成疯丫头。你看看靖王,腹有诗书气自华,虽然武艺一般,但气场不凡……” 折云璃见夜惊堂也这么说,背着的双手便放了下来,转而收在腰间,走姿莲步微移、斯斯文文,眉宇间带上了三分哀怨: “我本就是江湖野丫头,哪里比得上女王爷,师娘说我,惊堂哥哥也这般说我,早知如此,我倒不如跟着师父去江州,省得被哥哥这般嫌弃……” 夜惊堂轻轻抬手:“好啦好啦,不说了。让街上人听见,还以为我是负心汉把你怎么了……” “哼……” 折云璃还不收功,似嗔似怨望了夜惊堂一眼,便小碎步走到了前面,春闺含怨的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看的夜惊堂都怀疑小云璃是不是真不高兴了。 夜惊堂抬了抬手想追上去哄哄小云璃,但刚走出几步,就瞧见黯然神伤的云璃,停在了一家围了好多人的说书堂子前,踮起脚尖探头好奇瞄了几眼,然后又幽幽怨怨往前走。 “……” 夜惊堂微微摊手,有点无语,扭头就回了船只停靠的地方。 东方离人昨天来客栈探望,结果被他吓到了,害怕路过被拖进屋,探望完璇玑真人后,直接跳窗户回去了,等到天色大亮,才到客栈把璇玑真人接回了船只。 此时大船上,璇玑真人在房间里休息,太后在旁边嘘寒问暖;东方离人则和孟姣在临时书房里,商讨着清查断北崖的事情。而三娘操劳了一整夜,这时候显然起不来,还在被窝里猫着。 夜惊堂当前要尽快把断声寂的隐患彻底解决掉,但崖州地盘太大,断声寂猫着养伤,只要不主动露面,想找到行踪真不容易。 夜惊堂昨天已经让总捕去查抄了岜南镇的镖局,人扣着消息尚未散出去,接下来的打算,是前往金阳城,查下刘香主说的地头蛇王虎。 金阳城是断北崖的势力范围,断声寂中了毒针,有可能到那边养伤;就算不在,只要确认王虎帮断声寂走私鳞纹钢,也可以用王虎当饵送消息什么的,想办法引断声寂现身。 去金阳城可以走里岚河,但航程是逆流而上,些许湍急处还得纤夫牵引,乘坐的大船过去得两三天,而骑马今天晚上就能到,为此夜惊堂准备带队走陆路过去,先看看情况。 夜惊堂回到船上收拾准备,先在璇玑真人门口看了眼,发现太后娘娘也在,便打了声招呼: “太后娘娘,陆仙子。” 房间里,正在帮璇玑真人点胭脂的太后娘娘,瞧见夜惊堂冒出来,就有点心惊胆战,做出不想见他的样子,把东西放下,起身走向门外: “你们聊吧,本宫先回房歇息了。” 夜惊堂行了个礼,目送太后娘娘离开后,才来到床铺跟前,握住璇玑真人的手腕号脉。 璇玑真人靠在床头,上下打量正儿八经的夜惊堂,询问道: “凝儿走了?” “嗯,刚走。” 夜惊堂见身体情况不严重,稍微放心了些,抬眼看去,正好瞧见璇玑真人唇上的红润嘴唇,他下意识想偏开目光,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对,转而大大方方仔细盯着看了下,点头夸赞: “这唇脂颜色真润,太后娘娘送的?” “嗯哼。” 璇玑真人轻舔嘴唇,目不转睛望着夜惊堂: “想吃?” ? 夜惊堂听见这话,不由坐直些许,稍作迟疑,厚着脸皮点头: “嗯。” 璇玑真人笑意盈盈,往里面挪了挪,抬手轻拍身侧: “来,一起躺会儿?” “……” 夜惊堂有点受宠若惊,感觉水儿没安好心,但送到嘴边都不敢吃,还当个什么武魁,他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人,便起身在床头坐下,抬手搂肩膀。 璇玑真人倒也不躲,等夜惊堂靠在跟前后,甚至还往跟前挪了些,自然而然贴在怀里,扬起脸颊凝望着夜惊堂。 ? 夜惊堂着实没料到陆仙子能露出这般女友味十足的表情,本来上手乱摸给个教训的心思都收敛了,搂着肩头,想摆出温文儒雅的模样,说两句关怀之语。 但哪想到他还没开口,就发现怀里的陆大仙子,眉儿微蹙,低头以手掩唇发出了两声闷咳: “咳咳——” 闷咳声不大不小,船楼二层基本上都能听见。 远处的几个房间里,顿时响起了杂乱脚步声。 咚咚咚…… ?! 夜惊堂有些难以置信,想赶快起身,结果璇玑真人还抓住衣领不放,还抬眼望向他: “不是要吃胭脂吗?来啊~” 夜惊堂连忙抬手认怂:“不急不急,以后再说,来人了……” “哼~” 璇玑真人这才满意,又胆大包天的凑上前,在夜惊堂侧脸啵了下。 当然,这举动不是奖励,而是太后刚刚给她画完唇脂,故意在脸上试试颜色如何。 夜惊堂胳膊被放开,便迅速起身,用袖子在脸上猛擦,而几乎是下一瞬,红玉和几个宫女就跑了进来: “陆仙子?” “诶?夜公子你这是……” 夜惊堂用力擦脸的手,顺势抹了抹下巴: “没事,脸冻僵了随便搓搓。你们好好照顾,她身体不太好,别又受了风寒……” 说话间快步往外走去,眨眼不见了踪影,留下一众茫然的宫女…… —— 另一边,黑石关。 黄昏时分,鹅毛大雪洒在黑石关的荒凉平原上,一支马队自西北飞驰而来,自关口进入,朝着东南行去。 马队中有六人,四个生面孔,是左贤王麾下白枭营的门客,而还有两个,则是老熟人曹阿宁和许天应。 左贤王在黄明山吃了大亏,西海诸部又被夜惊堂扰乱军心埋了个大雷,此事已经惊动了北梁朝廷,不可能不做应对。 在席天殇前去暗杀死的无影无踪后,左贤王就把此事移交到了北梁朝廷,由国师府调用朝廷资源,来抹除隐患。 而曹阿宁大内暗卫出身,和女帝不共戴天,造反计划屡次被捣毁也算和夜惊堂有多次交手经验,显然是可用之人。 为此曹阿宁刚跑回左贤王府,就被认命为特派人员,跑来和北梁朝廷的人马汇合,担任谋士,布局铲除夜惊堂! 曹阿宁对此已经没话说了,在出发时,都已经开始琢磨事败之后,该怎么回去解释他又活下来了的事实。 而许天应想法显然也差不多,都不用和曹阿宁交流,便写好了举报信,等着到大魏朝廷的联络点后,把消息送出去。 许天应好歹也是算个侠士,面对已经算是死人了的四个左贤王门客,心里甚至有点过意不去,为此中途还开口道: “夜惊堂极为狡诈,且手眼通天料事如神,咱们这次过去让朝廷的人打头,切勿贪功冒进,以免有所损伤。” 四个门客,都是左贤王养的精锐,身怀绝技,基本上都是毒物暗器布局的高手。 为首一名老者,名为吴胜子,是此行的领头之人,面对新人的提醒,开口道: “我等只是打下手出谋划策,对付夜惊堂这种底蕴通天的人物,正面轮不到我等出手。据我了解,朝廷请了不少高人,其中便有花翎……” “花翎?” 曹阿宁自然听过这名字,浪子花翎,和八魁老二龙正青一样,都是无门无派的游侠,在北梁江湖仅位列四圣之下。 北梁朝廷能推出这么个人物,已经算不计代价了,再往上的四圣,都是大型势力的首脑影响力太大,能请动也是关键时期守国门,不可能跑来干刺杀的活儿。 曹阿宁琢磨了下,询问道:“花翎杀夜惊堂,问题倒是不大。不过在大魏动手,一旦被发现,江湖人肯定向着夜惊堂,花翎漏了头就别想再离开大魏,他难不成愿意当有去无回的死士?” 贾胜子摇了摇头:“花翎一介游侠,岂会给朝廷卖命,拿好处帮朝廷平事儿罢了。具体如何动手,朝廷自有安排,我等先去和入京的使臣队伍汇合,到时候自然会得知消息……” 曹阿宁聆听片刻后,微微颔首,跟着往东南飞驰而去…… —— 入夜,金阳城外。 夜惊堂马侧悬枪,在飞雪中急行,背后的披风被吹的猎猎作响;鸟鸟则钻进了马车的行囊袋里,只露出圆脑袋,望着远方灯火璀璨的城池。 梵青禾裹着厚披风走在夜惊堂身侧,长途跋涉下来,脸颊已经冻的发红。而背后,则是佘龙、伤渐离以及几名总捕, 夜惊堂来金阳城查消息,本来只准备带几个总捕,让梵青禾和璇玑真人都在船上休息;但梵青禾前天晚上解毒后,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作为大夫,明知夜惊堂没好利索,又岂能放心他出来办事,为此还是跟来了。 长途跋涉一阵天,眼见即将抵达金阳城,夜惊堂放慢了马速,转眼看向梵青禾: “梵姑娘,你身体如何?” 梵青禾裹着披风,见此坐直了些: “骑马赶点路罢了,我能有什么事,走吧,正事忙完早点回去。” 背后的伤渐离,知道夜惊堂和梵青禾中伏的事儿,此时上前开口道: “查消息的事儿,我们几个去就行了,夜大人和梵姑娘先找地方歇息。等查到了王虎的下落,我第一时间通知夜大人。” 夜惊堂查案纯靠感觉,论专业性远比不过背后这些吃皇粮的黑衙总捕,对此自然没拒绝,把偷懒的鸟鸟掏出来,让它跟着伤渐离等人一起调查以,便及时传讯,而后便就地分散开来,前往金阳城各地摸底……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狭路 “铛铛铛~” “来来来,喝……” …… 夜惊堂牵着骏马,从金阳城的南门进入城内,眼前景色便豁然一变,一条青石长街出现在视野中。 街道两侧皆是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丝竹之声从里面传出,很多行人撑着小伞,在小雪纷飞的街上行走。 梵青禾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走在跟前,作为异国他乡之人,还在给夜惊堂这大魏土著介绍: “这里是金街,南北两朝通商后,北梁商队为了安稳,多从崖州门户松岩关入关,把货物运到金阳城,都在这条街上宴请交易,我以前东奔西跑的时候来过这里……” 夜惊堂往年多在梁州和沙州走动,这地方还是头一次来,看着满街灯红酒绿,感叹道: “我还以为边塞都穷苦,没想到金阳城这么繁华……” “梁州穷是因为外面是如狼似虎西海诸部,没钱还不好惹,捞不到什么油水;崖州可不一样,境内遍地矿藏,关外就是北梁内腹之地,万里沃土富得流油;两国都在中部陈列重兵,便是因为东西两翼丢了国力尚在,而中部丢了直接改朝换代……” 夜惊堂对这些了解不多,并没有插话,只是边走边看听梵青禾的讲解。 崖州背靠云安,身为大魏国门,又是帝王基本盘,自古以来都是朝廷重点扶持的区域。 虽然朝廷没有明说,但江州、崖州出身的官吏,确实比其他地方多一些。因为朝廷照顾,崖州走仕途的文人自然不少,走在街上随处可见文人举子,携刀佩剑文武双全的也不在少数。 夜惊堂沿街走了一截,途径一家金碧辉煌的大酒楼时,还发现里面还在办文会,有不少书生小姐进出,门口停满了车马。 夜惊堂作为一介武夫,对这种地方兴趣不大。 梵青禾身为部族女王,自幼什么都得学,琴棋书画其实也会,但跑去文人面前嘚瑟,估计还是只能献丑,当下也只是扫视着酒楼外的车马: “还有不少北梁人在里面凑热闹……那好像是万宝楼的旗子,估计是来谈生意的……” 夜惊堂顺着目光看去,可见停放马车的街边,有一辆颇为宽大的车架,上面写着个‘华’字,旁边还有家仆等候,除开奢华外也看不出其他,便开口道: “我上次在琅轩城,买了一块日晷,好像就出自万宝楼,后来被陆仙子顺走了……万宝楼在北梁很厉害?” 梵青禾随意道:“燕京的豪商巨富,很有钱,时常派商队来西海收购药材矿物,不过和江湖没啥关系,背后东家是谁,我也没打听过……” 夜惊堂心中估摸应该是和云安的龙吟楼差不多,东家是王侯将相,生意做得大江湖没人敢碰,寻常人自然也打听不到背后是谁。 想到龙吟楼,夜惊堂倒是有点饿了,不过带着梵姑娘吃花酒不太合适,他便在街上找了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和梵青禾相伴走了进去…… —— 蹄哒、蹄哒…… 马匹从楼阁之外经过,风尘仆仆的男女,相伴走向了远处。 楼宇二层,四处可闻吟诗作赋之声,一名书卷气很浓的丫鬟,站在窗口目不转睛望着远去的男女,良久后屋里传来一道话语: “看什么呢?” “哦。”丫鬟回过头来,望向屋里的珠帘,含笑道:“小姐,刚才过去了个游侠儿,朝这边看了眼,长的好生俊俏,白而不显孱弱、俊而不失阳刚,剑眉星目龙行虎步,看着和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女子美在心、男子俊在行,江湖上俊俏的游侠儿数不胜数,多半好勇斗狠,身边姑娘三天一换,大行薄情寡义之事,德行都比不上刚读几年书的书童,你可不要被那些人骗了……” “小姐看人真准,刚才那游侠儿,身边就有个姑娘……” “唉……把这幅词拿去,给李大人掌掌眼。” 白皙玉手挑开碧玉珠帘,递出了写满娟秀字迹的纸张。 丫鬟连忙上前双手接过,而后走出房门,穿过诸多书生小姐,来到了楼阁内部的一间茶社里。 茶社中有十余人就坐,皆是金阳城有名望的大儒官吏,其中有个中年人,着北梁官袍,名为李嗣,官拜礼部侍郎,此行是受梁帝之命,带队入关面见大魏女帝。 两朝和平时期,来往走动很频繁,甚至有外使在对方京城常驻,以便随时沟通。 使臣队伍走到金阳,此地郡守自然得隆重宴请,这场文会便是由此而来;而下面吟诗作赋的人,都是北梁的国子监、太医院的学生,随行去云安交流学习。 侍郎李嗣坐在席间,旁边还有个谋士的老者,对外身份是李嗣的师爷,但夜惊堂若是在,便能认出这老者,是千机门的护法沈霖。 千机门很多门徒都在工部任职,沈霖作为代理掌门,和朝廷的联系自然不俗。 丫鬟进入茶室,把纸张放在了桌案上,侍郎李嗣拿起来观摩几眼,又递出去传阅众人。 彼此商谈片刻后,才认真写下批语,交还给丫鬟带回去。 茶厅里气氛其乐融融,沈霖也参与其中,看起来就是个博学多才的老儒生。 等聊的差不多,文会快要散场后,李嗣起身去后方歇息,沈霖也起身随行。 等把房门关上后,原本带着三分酒意的李嗣,眼神恢复了清明,抬手示意: “沈老坐吧。” 沈霖江湖地位很高,但官场上还是相当给白道人物面子,示意李嗣坐在主位,而后才轻提袍子坐下,开口继续商谈正事: “连续暗算大魏帝师和夜惊堂,断声寂即便没漏脸,也不可能再以断北崖掌门的正道身份立足,这两天正在销毁行迹,以免牵连出其他暗桩…… “至于朝廷交代的事儿怕是难办,前几天老夫已经动了手,可惜断声寂来晚了一步,被夜惊堂逃了。夜惊堂已经警觉,想要再埋伏一次,难比登天。” 侍郎李嗣端着茶杯,眉宇间明显带着三分愁色。 他此行受命去云安面见大魏女帝,出发时两国还相安无事,结果走到半途,忽然冒出个天琅王遗孤,直接把西疆搞炸了,两朝之间的气氛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左贤王李锏出了纰漏,没解决夜惊堂,就把这烂摊子丢给了朝廷。 朝廷想要西海诸部稳定,就不能让天琅王后人活在世上,但也没法派兵攻入大魏抓人,为此梁帝直接送了封秘信给他,让他设法在大魏境内,暗中除掉这后患。 朝廷给的资源权限倒是大,能调用的人与物都可以调用,但在大魏境内,暗杀备受女帝器重的武魁,风险恐怕和拿着藏匕首的地图去刺杀女帝差不多,事成他十有八九会被龙颜大怒的女帝拉去祭旗,事败回去了梁帝也得要他脑袋。 李嗣摩挲着茶杯,轻声道:“天琅王遗孤不除,西海各部就不可能心向我大梁,此事再难,也得想办法。世人皆知沈老算无遗策,整个天下就没有你对付不了的人物,如今朝廷要人给人、要粮饷给粮饷,只要能把夜惊堂除掉,断声寂都可以当死士。沈老有此助力,都和本官说难办,那本官又能找谁去诉苦去?” 沈霖以前确实有自信,但上次算计夜惊堂,夜惊堂毫无准备忽然遇险的情况下,都能转瞬想出了避险突围之法,如今已经有了戒心,他如何让夜惊堂再掉坑里第二次? 不过朝廷这次下血本,四圣之下能请来的人都可以开口,至于物资更不用说,他要几两雪湖花当饵,估计朝廷都能拿出来。 虽然不太好暗算,但只要人手够多,找到落单机会,正面就能解决夜惊堂,也不需要动脑子去暗算。 念及此处,沈霖心里有了几分底,开口道: “如果断声寂真能不惜性命为国尽忠,老夫倒也有把握办成此事……” 轰隆—— 两人正说话间,城内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沈霖眉头一皱,转眼看向声音来源,又起身把窗户打开。 李嗣眉也来到窗口,举目打量,却见灯火通明的城池中心,碎木与瓦砾当空横飞。 巨响声中,一道人影破空而去,横在漫天风雪中带出漩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当空压下,瞬间让灯红酒绿的金街化为了死寂…… —— 与灯红酒绿的金街相比,东市则要乱上许多,到了夜间,市场已经关闭,只剩外面的勾栏酒肆还开着,不少江湖武夫和市井闲汉在街上其中汇聚。 潇潇风雪,在老街面上铺上了薄薄一层白被。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佘龙,和同样打扮的伤渐离并肩行走,因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行走在昏暗巷道之中,颇有几分索命无常之感。 佘龙干了半辈子捕快,对于查案子的事儿早已经驾轻就熟,行走间听着围墙后传来的琐碎言语,还不忘和搭档说着闲话: “渐离,你不吃不喝不嫖不赌,男人活的比女人还守节,我就好奇这日子过的有啥意思……” 伤渐离负手而行,神态要正经许多: “夜大人照样不沾吃喝嫖赌,伱怎么不去问夜大人?” “夜大人俊武艺高,身边姑娘一堆一堆的,光身边都顾不过来,哪儿还有心思吃喝嫖赌,你怎么和人家比?” 佘龙转过头来:“你说你长得也不算差,武艺也不低,以前多少夫人小姐对你有意,想让你当女婿,结果你冷着个脸装冷面无常不搭理。现在可好,都三十岁老几了,连个媳妇都没有。” “屠大人都四十多了,不也没媳妇。” “你以为老屠不想娶媳妇?就他那体格娶头母牛回去,我都担心把母牛压死,哪个姑娘不要命了敢嫁?老屠年轻时太胖,还埋头猛练过,本想练成轩辕朝那样的身板,结果可好,一身肥肉全练成了腱子肉,体型那是半点没少,还是圆的……” 伤渐离嘴角微不可觉抽了下,但身为六煞小老弟,不太好嘲笑前辈,就正儿八经询问: “鸣龙图可以脱胎换骨,屠大人练了,能不能解决这问题?” “不行,老屠骨相天生如此,练鸣龙图,不会变成瘦高个,只会变成一个无坚不摧的胖球……” 两人胡说八道间,来到了东市外的一家大型赌坊外。 赌坊门口挂着‘虎’字旗号,有十余名打手巡视,进出之人皆是城内中层的百姓商贾。 伤渐离抬手压下话语,在赌坊外围扫视一眼后,身若柳絮随风而起,无声无息落在了赌坊二楼,而后倒挂在飞檐下,自窗户缝隙朝里面查看。 窗户后方是一间茶室,收拾的颇为素洁,桌案上还放这儿些许药物和吃食。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穿着锦袍,恭恭敬敬在屏风前端坐,正低声说着话: “账册已经连夜毁掉,为了保险起见,几个管库房的知情人也灭了口,就是官府的陈大人不好处理,灭口动静太大了……” 伤渐离往屏风后看去,却见后面的案台上,横放着一杆九尺长枪,雪亮枪锋在烛光下散发着幽深寒芒。 而案台之下,是铺着明黄锦缎的罗汉榻,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单手扶膝在榻上闲散坐着,右手拿着酒杯。 而亮若黑星的双眼此时微微抬起,透过屏风望着窗户上,眼神平静中透着淡漠,就好似坐在阎王殿上,看着忽然造访的孤魂野鬼! ?! 伤渐离并未见过断声寂真面目,但和屏风后之人对视一瞬,就明白了里面是什么人,心头剧震,当即猛拍飞檐往外急退: “跑!” “锵——” 嘹亮鹰啸,穿透过无边风雪,在高空响起。 几乎同一时刻,房间里传出刺耳破风声: 咻—— 一枚白玉酒杯,洞穿屏风和窗户,自屋内飞旋而出,如同强弓劲矢,当空击中伤渐离胸腹。 嘭—— 飞身急退的伤渐离,胸口爆震咳出一口血水,摔入下方房舍。 而佘龙在动静不对的第一时间,已经旱地拔葱般腾空而起,冲向赌坊二楼。 不曾想他双脚刚刚离地,赌坊窗户便炸裂开来,一杆闪耀寒光的长枪率先冲出,直指凌空失衡的伤渐离胸腹,长枪后发身着黑色锦袍的人影,如同脱缰龙蟒,撞入了满天风雪。 哗啦—— 佘龙见此声势就心知不妙,但不施以援手伤渐离必死,当下还是猛蹬围墙飞身而起,以单臂砸向枪锋。 但彼此差距过于巨大,撞出窗户的断声寂,甚至没有低头,便反手一枪当空扎下。 飒—— 佘龙堪堪偏移身形,两尺枪锋便从右肩贯入,铁皮铜骨直接成了摆设,此时唯一作用只是没让半边身体炸开,被裹挟骇人气劲的长枪洞穿而过,直接钉在了地面。 嚓! 伤渐离尚未落地,瞧见此景已经双手前挥,六枚金针从袖中飞出,当空画出六条弧线,射向断声寂全身各处。 咻咻—— 黑白无常被江湖人称为宗师考官,单个拎出来实力确实算不上不强;但两人由朝廷精心培养,从所学功法到应敌策略都是长短互补,彼此配合乃至搏杀经验,更是远超江湖上的散兵游勇,只要一起出动,战斗力绝对不弱。 但可惜的是,遇上当代武魁,这种天衣无缝的默契配合,也只能把暴毙时间拖延上几息而已。 断声寂单手持枪,在金针飞出瞬间,拔出长枪在身侧回旋,轻描淡写沾住六根金针,而后枪锋前扫。 飒—— 一枪之下,六枚被扫到一起的金针,连同赌坊前院的飞雪,被抛射而出,直指来路。 伤渐离身形刚落在围墙之上,尚未来得及发力,六枚金针便从自胸口透体而过,在背后崩出几点血雾。 噗噗~ 虽然没能碰到断声寂,但此举也算给佘龙争取了时间。 在枪锋拔出的瞬间,被钉在地面的佘龙自知不敌,已经猛踹泥土,整个人往院墙滑去,撞破了围墙翻进巷子,起身狂奔。 而伤渐离也顾不得伤痛,落地便又弹起,飞向墙外街道,朝着反方向逃遁。 断声寂举止完全是闲庭信步,抬脚踢中放在赌坊门口的石墩,百余斤的石墩当即飞旋而出,撞碎院墙上檐,眨眼就追到了尚未落地的伤渐离面前。 嘭—— 而断声寂本人,则飞身而起,跃过围墙单手持枪,当空刺向佘龙后背。 飒! 全力狂奔的佘龙,没回头便已经心如死灰,往前飞扑翻滚,试图再挣扎一下。 而也在此时,侧面建筑群上空忽然传来异动! 飒飒飒—— 飞旋利刃破开气流,带出的尖啸声由远及近,刹那间压住了满城嘈杂! 断声寂身在半空,察觉不对当即以枪尖点地推回身体,而下一刻,侧面房舍上方,就飞来一把雪亮长刀。 刀长三尺三宽二指半,环首雕有螭龙,以奔雷之势飞旋而来,瞬间在围墙上劈出了一条凹槽,余势不减从巷道横穿而过,洞穿对面墙壁,直至钉入赌坊廊柱才堪堪停住,刀尾在半空剧烈震颤。 嗡嗡嗡—— 断声寂余光往侧面看去,却见一道黑影冲破屋脊,势如鹰击长空,落地直接踩断房梁弹出,裹挟漫天风雪,在半空带出一条螺旋漩涡,径直朝赌坊激射而来! ……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不送 “锵——” 嘹亮鹰啼响彻夜空,原本繁华宁静的城池,就好似巨石滚入沸水,在刹那之间炸锅,嘈杂声中,无数人自房舍之间涌出,齐齐望城中眺望。 夜惊堂手提黑锋长枪撞碎风雪,以骇人速度横贯街道,几乎刹那间就来到赌坊周边。 断声寂躲开飞旋利刃,发现夜惊堂冲来,并未转身逃离。 断声寂自知伤了夜惊堂和当朝帝师,不可能在大魏继续立足,从林场回来,便开始销毁证据、灭掉活口,以免其他暗桩暴露。 而他则将转入地下,受梁帝之命设法除掉夜惊堂后,返回北梁,成为新的十大宗师。 断声寂本就是暗子,根本不在乎断北崖那点产业,心头只关心如何除掉夜惊堂。 夜惊堂到了金阳,却是黑白无常打头阵摸到窗外,显然是意外发现他在这里。 出现异样后只有夜惊堂现身,没有其他高手出手救人,说明来的武魁只有夜惊堂一个。 断声寂伤势未愈,但夜惊堂同样带伤;夜惊堂只有杂鱼帮手,他在城内还有点助力;夜惊堂觉得现在是杀他的好机会,他何尝不觉得现在是除掉夜惊堂的大机遇? 眼见夜惊堂眨眼到了近前,断声寂不躲不避,重踏围墙跃起,朝着飞掠而来的夜惊堂对冲而去! 轰隆—— 断声寂出了名的人狠话还不多,打擂杀人,从来没有先对喷两句的习惯,而夜惊堂正常行事风格,也是打完再说话。 两人新仇旧恨皆有,在金阳城狭路相逢,连眼神沟通都没有,就以骇人速度拉近距离,直至在东市上空撞在一起! 夜惊堂全力爆发疾驰,身在半空披风斗笠已经飞了出去,双手持枪凌空猛抖: 啪—— 包裹枪身的黑布四分五裂! 距离断声寂尚有十余丈,夜惊堂便落在集市之中,双脚在惯性下滑行,右手绕至背后,直至枪锋点地: “喝——” 暴喝声震彻全城。 夜惊堂身形停顿瞬间,手中九尺鸣龙枪已经崩成了弯弓,裹挟浩瀚气劲的枪锋,牵动了周遭风雪以及集市中的草棚栅栏,长枪劈下,势如狂龙坠海,当场在集市中炸出一条左右分开的长槽! 轰隆—— 市场里已经关门的铺面,在摧城撼山般的冲击下炸为碎粉,其中储存的米粮调料,被强风裹挟化为漫天碎屑,瞬间淹没了前方的牛棚羊圈与人影。 断声寂瞧见如此骇人阵仗,反应丝毫不慢,落地刹那双手旋转别离枪,枪锋在周身转成泼水不进的圆环,扫开漫天碎屑,继而顺势抬枪前刺! 飒—— 纷飞碎屑之间,出现一条肉眼可见的空洞。 一点寒芒在前,眨眼便到了夜惊堂近前! 夜惊堂怀必杀之心,但打法半点不鲁莽,面对直指咽喉的一枪,脚步后撤,劈下的长枪顺势上崩,试图磕飞枪杆,再取心门。 但断声寂面对璇玑真人的拉扯确实吃力,这种正面硬碰硬的搏杀却是游刃有余。 眼见夜惊堂崩枪,前刺之势当即收力,摇动枪尾致使九尺长枪化为游蛇,贴着枪杆回旋绕至下方,避开崩枪气劲,再顺势上挑想抬开兵刃。 夜惊堂枪法确实没断声寂老道,但天琅珠淬炼过的肢体反应,却是人间鲜有人及。 夜惊堂在兵器相接之时察觉对方意图,硬是强行跟上了节奏,左手握枪右手握枪尾,长枪顺势而走。 哗哗哗—— 两人都想格开长枪取中门,致使两杆九尺长枪靠在一起飞速回旋,都不是铁杆并未爆出火星,但带起的摩擦声却近乎刺耳! 双方招式力度虚实结合不停变幻,最后必然是反应慢的输。 夜惊堂脚步飞退,不给断声寂半点近身机会,同时伺机挑开对方长枪,按照他气脉如同直肠子的反应速度,正常来说最多几息时间,对手就会跟不上露出破绽。 但可惜的是,北梁在缴获西海诸部大量文献后,甲子前就在研究天琅珠,虽然没能完全复刻,但终究有点成果,断声寂就是大梁在三十年前开始培养的一批苗子。 断声寂自幼以秘药温养体魄,根骨气脉可能没原版那么完美无瑕,但他练枪的时间远超夜惊堂,靠枪法造诣完全能弥补这一点细微差距。 两人来回拼枪,眨眼便从集市东头推到了西侧,沿途碎屑横飞,犹如泥龙过境。 夜惊堂眼见即将撞上障碍物,放弃靠技巧取胜,脚步猛然强停,双手持枪前刺。 飒—— 一枪出手,夜惊堂脸色瞬间涨红,本就迅捷的墨黑长枪,如同被撞出去,凭空带出一声爆响。 断声寂上次已经领教过这种只攻不防、以命换命的打法,夜惊堂练了玉骨图,他强换必亏,见此直接后撤,大幅度偏身躲开直刺枪锋,同时单手握枪前点。 嚓—— 断声寂此招发力姿势不对,威力大不起来,但侧身单臂持枪前点,距离相当长,其思路倒是和司马钺差不多——放弃正面硬撼,靠剑走偏锋攻脖颈咽喉等脆弱部位取胜。 虽然思路相同,但司马钺用几十斤的大刀,而断声寂的长枪明显轻的多,距离也更长,攻势更加凶险。 夜惊堂在刺空瞬间,已经偏头避开脖颈动脉,但依旧被别离枪在左肩擦出一条血口。 嚓—— 而也在此时,夜惊堂目光微凝,气势骤然暴涨,带着巨大前刺惯性的长枪,几乎当空横移,扫向断声寂胸腹: “喝!” 断声寂在雪山和夜惊堂打过,很了解夜惊堂的深浅,一式青龙献爪,辅以霸王逆血的法门刺出去,已经全力以赴的招式,想变招必然先收力。 而他侧身前点刮痧,根本没发大力,自然谈不上收力,脚尖轻点就能拉开身位,按理说不可能被夜惊堂回手横扫击中。 眼见全力前刺的长枪,忽然被横向巨力压住,几乎违犯常理的变成了横扫,断声寂眼底明显露出几分错愕,鸣龙枪擦身而过距离近在咫尺,他根本没应变空间,胸腹当即剧震。 嘭! 一声闷响! 夜惊堂靠着祖传的功法,强行提气扭转枪势,虽然迅猛无双,但肢体承受的负担也远超想象,额头青筋暴起,肩头血如泉涌,连同双目都憋出了两行血珠。 但这种凡人不可能用出来的逆天招数,效果也称的上拔群。 躲闪不及的断声寂,胸腹被鸣龙枪扫中,身上黑色锦袍当即炸裂,连同肋下包裹的绷带都四分五裂,整个人往后横飞,撞碎一整排草棚,当空就咳出一口血水。 嘭! 哗啦啦—— “给我死!” 夜惊堂这种透支身体的的打法,根本撑不了太久,不出三五枪就得力竭躺下。 但续航这东西,在对手活着的时候才显得重要,能三枪把人打死,出一枪躺半年又何妨? 眼见断声寂被横飞出去,身体腾空难以腾挪,夜惊堂爆喝一声,双脚重踏大地,几乎是如影随形,双手高举长枪再度一枪砸下。 轰隆—— 顶尖宗师交手,胜负只在一招,只要失手就是被压着打,放到武魁更是如此。 一招失算,若是找到机会反手,除非对面的武魁故意放水。 断声寂当空倒飞,身体尚未沾地,夜惊堂已经从天而降,手中长枪裹挟骇人声势,朝着面门直接抽下。 铛! 断声寂抬起横挡,但无处落脚又何谈支撑,整个人被砸的笔直下坠,撞入集市雪地,瞬间在地面撞出一个半丈深的凹坑,周边草棚四分五裂。 夜惊堂两枪下去,硬是把自己打成了血人,血水自肩头伤口涌出,染红了半边身体,不过眼神却锋锐而冷静,一枪拍落断声寂,不等对方完全落地,便是一枪紧随其后扎下,直取断声寂咽喉! 飒! 断声寂也算不辱名声,来不及提枪扫开,便直接弃枪,双手合拢硬生生夹住枪锋往侧面强拉,未等枪尖触及咽喉,就绕过脖子右侧穿入地面,继而双腿弹起,左腿勾住枪杆,右腿飞踢直取头颅。 夜惊堂见此脚步后拉,单手握住枪尾,便连枪带人直接砸向后方地面。 轰隆—— 这么个抽法,哪怕蒋札虎来了,也得被当场摔个吐血三升,更不用说断声寂。 断声寂眼见不妙,在枪锋落地之前,已经从枪杆脱离,顺着巨大惯性飞旋而出,半途以手掌轰击地面弹起,竟是硬生生脚扎大地,在十余丈外站稳了脚跟。 此举看似断声寂接连破招,没有受到太大损伤,但身为枪魁丢了配枪,显然不会降级为拳魁。断声寂赤手空拳,能不能放翻陆截云都是个问题,更不用说对付手持大枪的夜惊堂。 在落地瞬间,断声寂已经知道败局已定,没有丝毫犹豫便往后飞退,同时说出了遇见夜惊堂后的第一句话: “我认输。” 夜惊堂一枪抽出,便再度飞身疾驰追杀,听见这话,冷酷眼神出现了些许异样,继而便是火冒三丈: “你他娘想得美!敢打老子的女人……” 断声寂往年擂台单挑从不留活口,如今就没指望对手枪下留人,说一句只是欺君子,让夜惊堂出现犹豫。 眼见夜惊堂火气更大了,断声寂脚下动作丝毫不慢,飞身就往城池外围狂奔。 两人交手速度很快,基本上就是一瞬间三五招,集市外勾栏赌档中的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而佘龙和伤渐离虽然被打了个半死,但终究没死,咬牙追到集市,本来不敢近身,瞧见断声寂打不过想跑,佘龙当即飞身而起: “狗贼哪里跑!” 伤渐离满嘴是血眼底少有的满含怒火,在院墙上飞驰,丢出无数飞针,同时踢出瓦片碎砖阻碍。 断声寂飞驰几步,瞧见黑白无常拦住,当即往侧面转移。 但夜惊堂身法可不慢,断声寂跑直线,可能会陷入僵持,断声寂掉头转个弯,他若还追不上,那以后也别在江湖混了。 飒—— 断声寂刚转向飞驰不过三步,一杆长枪便带着寒芒从侧面袭来。 断声寂不是蒋扎虎,赤手空拳被长枪碰一下就死,当下迅速来回躲闪,避开枪锋,往后飞退。 飒飒飒—— 夜惊堂枪出如龙连刺,把断声寂逼退数丈。 而佘龙翻入集市,爆喝一声就是肩头猛撞,一记贴山靠撞向断声寂后背。 咚—— 闷响声中,气势如虹的佘龙,如同一肩膀撞上了泥头车,直接被飞速倒退的断声寂撞飞了出去,摔出好几丈远,而被夜惊堂压着打的断声寂,甚至连头都没回。 ?! 伤渐离本来已经跃起准备一起痛打落水狗,瞧见此景瞳孔一缩,又迅速单手扣住围墙把自己拉了回去,严肃旁观。 而断声寂被枪锋压死,无处腾挪的情况下,撞开背后挡道的佘龙简单,但想避开夜惊堂的长枪却难比登天。 飒飒飒…… 不过刹那之间,断声寂已经退到集市边缘,撞入了房舍之内。 夜惊堂步步为营,逼的断声寂没法双脚离地,在断声寂想要撞穿墙壁躲闪的刹那,抓住机会一枪直贯,钉入了胸腹。 噗—— 铁器入肉的闷响! 断声寂胸腹当即被洞穿,自背后透体而出,闷咳一声抬手抓住了枪杆,想要夺枪。 “喝——” 夜惊堂低喝一声,双腿发力如同蛮牛般往前猛推,瞬间崩弯枪杆,撞穿墙壁来到了外面的街道,又撞入对面的房舍。 轰隆隆—— 建筑群内传出一连串爆响,也带出了无数惊叫。 断声寂抓着长枪撞穿数道墙壁,沿途死死盯着夜惊堂的眼睛,直至此时眼底依旧满是凶厉,没有半分惧意。 哗啦啦—— 叮—— 不过刹那间,夜惊堂就穿过数洞房舍,撞在了街边的石白石台基上,枪锋贯入石头,发出一声脆响。 断声寂被钉在台基上,长枪再难寸近,城内惊天动地的动静,也戛然而止! “呼……呼……” 街面上风雪潇潇,些许行人愣愣站在原地,望着忽然撞出墙壁的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整条街只剩下粗重喘息与血珠滴落的声音。 夜惊堂满头大汗,肩头血流如注,双手持枪摁着断声寂,缓了片刻后,才开口道: “你有种接着跑?” 断声寂胸腹被贯穿,嘴角已经渗出血水,眼底满是凶悍,不带半分惧意,只是用力拔枪脱困,试图继续还手。 夜惊堂发现这斯话少还打不怕,也没再说无意义的话语。 联想到走私鳞纹钢这种没多少利润风险又巨大的事情,还有沈霖等北梁枭雄,夜惊堂询问道: “你是北梁人?” 断声寂是北梁国师培养的义子,即便客死他乡,也不可能暴露朝廷的半点意图,对此道: “祖籍北梁,一心报国,死在伱这南朝鹰犬手上,只能说时运不济。” 夜惊堂不太相信这话,觉得断声寂背后恐怕有很多事情,想了想,单手握枪,从袖子里取出牌子: “我乃平天教护法,受命潜伏京城,暗中布局推翻东方氏复辟大燕,前些天在黄明山,把我从左贤王手底下救出来的,便是平天教主。你要是北梁人,最好把话说清楚,我平天教复国得依仗北梁,杀错人只会两败俱伤,便宜了大魏朝廷。” 断声寂瞧见牌子上的‘燕魂不灭、其志平天’,明显愣了下,看向夜惊堂,甚至爆了句粗口: “你他娘能是平天教的反贼?” 夜惊堂点头:“信不信由你。现在交底,你还能逃出生天,等人围过来,我便放不了了。” 断声寂和徐白琳显然不太一样,稍微震惊过后,便冷笑道: “你既然亮了身份,今日就不可能留活口,何必说这些把人当三岁小儿的废话?” 踏踏踏—— 闲谈不过两句,房舍间就传来密集脚步。 夜惊堂见断声寂油盐不进,也知道套不出啥有用情报,当下不再废话,开口道: “你杀了红财神,这一枪是报当年之仇,下辈子记得做事留一线,别那么绝。” 嚓—— 鸣龙枪拧转而后拔出,喷出一道血剑,洒在街道雪面上。 断声寂闷哼一声,身体顺着台基滑下,坐在了雪地上,怒目看着夜惊堂道: “你也快了,我在下面等着你下来。” “那你慢慢等不送。” 夜惊堂提着滴血长枪,面无表情盯着断声寂,直至那双自始至终不失傲骨的双眼失去神采,才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长长呼了口气: “呼……” ——— 阿关呀阿关,你怎能如此懈怠,日万书友就能送你上月票榜前十,要撑住呀or2! 多谢【kb_0911】大佬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尘埃落定 飞雪如柳絮,慢慢落在背靠台基的尸体之上。 些许路人在街道远处愣愣驻足,不知是吓蒙了还是不敢妄动,良久不见动静。 夜惊堂枪锋斜指雪面,颗颗血珠顺着枪尖滴落,浑身汗气蒸腾,在身体周遭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白雾,呼吸声也粗重如蛮牛。 “呼……呼……” 踏踏踏—— 伤渐离和佘龙,从撞出来的破洞离冒出来,发现断声寂已经气绝,如释重负后便脱了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息。 而后不久,散与各处的总捕便飞驰而来,又在佘龙喝令下亮出牌子清场警戒周边: “黑衙办事,闲杂人等退散!” 梵青禾在夜惊堂跳出来时,就已经跟着出来了,一直在外围警戒,以免还有高手从暗处伏击偷袭。 在确定周边安全后,梵青禾才从屋脊后冒出来,几个起落来到夜惊堂跟前: “夜惊堂,你情况怎么样?” “呼……” 夜惊堂连续三枪下去,身体负担过大,左半边身体都成了血红色,连同脚下地面都流了一滩血水,大口喘息心跳如雷,在确定断声寂死透后甚至产生了眩晕感: “我还行,先找个安全地方歇歇……” 梵青禾扶住夜惊堂胳膊,正想检查伤势,却见夜惊堂走出几步就晃了下,长枪杵着地面才站稳。 咚~ 梵青禾见此心中一急,连忙从胳膊下钻过去,用肩膀撑着夜惊堂往外走。 佘龙和伤渐离也浑身狼狈,但和浑身是血的夜惊堂比起来终究强一些,见此又连忙翻起来,吩咐不远处的几名总捕: “来帮忙。” 几名总捕见此,迅速来到跟前,帮夜惊堂拿兵器、抗走尸体。 夜惊堂胳膊架在梵青禾肩膀上,血战过后有点脱力,佘龙等人也没啥战力,如果此时遇险,确实麻烦,便从怀里取出一块金牌,丢给伤渐离: “断声寂在城里肯定有帮手,我们去衙门落脚,让人拿着牌子去找此地郡守,把城中武备营的兵马调过来,以防贼子铤而走险。” 伤渐离见此连忙让一名总捕去找郡守调兵,跟着一道前往了城中的衙门…… —— 骤然掀起的风波,让整个金阳城都陷入了静默。 所有人都从房舍间走出,望向东市方向,连最喜欢凑热闹的江湖客,此时都保持着最基本的敬畏之心,距离小半里观望,不敢僭越雷池半分。 金街之上,郡守王宁和些许官吏,都来到了窗口观望。 王郡守瞧见动乱,本想派人擒下闹事的贼子,但发现两人交手眨眼间打烂几条街后,又默默闭上了嘴,正躲在护卫背后观望之际,一名衙役快步上楼来,双手托着一块牌子: “大人,快回衙门,方才那好像是京城的夜惊堂夜大人……” 王郡守听见这话心中微惊,转头看到‘如朕亲临’的金牌,直接又是一个趔趄。 王宁能在崖州门户之地当郡守,和崖州军的统帅镇国公王寅肯定关系匪浅,而王寅则是女帝的亲舅舅。 最近女帝有意封夜惊堂为武安公,虽然尚未正式公布,但事关天下局势的决策,肯定会和镇国公等心腹之臣商议,王宁也是由此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 武安公是国公,从一品实爵,地位只比亲王、郡王低,在崖州没有藩王的情况下,只有镇国公王寅一人能平起平坐,其余人都站着挨训,他这一地郡守去府上吃席,都没资格同坐一桌。 其次夜惊堂是黑衙副指挥使,基本上就是黑衙一把手,不归六部管束,直接听命天子,手下几千特务,权职和历史上那些个宦官专权的‘九千岁’一模一样。 这也就罢了,手上还拿着‘如朕亲临’的金牌。此牌下可先斩后奏、上可调动军队,非女帝绝对心腹不可能持有,不从和抗旨谋逆没区别。 王宁一个地方官,被这种太岁爷点了名,不说得罪,哪怕只是没伺候好,过两天都可能因为左脚先踏进衙门、有蔑视皇权之嫌,被丢去天南放羊。 王宁瞧见金牌,酒意都吓醒了,连忙提着袍子往楼下跑,同时催促道: “你们几个好好招待外使,其他人把城内大小官都给本官叫来,还有厨子歌姬舞师金街头牌,都叫起来候着……” “是是……” “大人慢点,当心楼梯……” …… 而于此同时,建筑群后方的另一间房内。 侍郎李嗣双手负后眉头紧锁,在等待良久不见城里出现新动静,询问道: “谁死了?” 沈霖方才发现断声寂和夜惊堂打起来,就想带人过去援护。 但武魁生死搏杀,前后不过几息时间,他尚未摸清夜惊堂带了多少人,厮杀就已经结束了。 虽然看不到街面的情况,但沈霖光听动静,就已经判断出了胜负,摇头一叹: “事发突然,来不及援护,国师培养的这颗暗子,算是白交代了。” 李嗣背后的手紧了紧,听见此言,犹如被在胸口剜掉一块肉。 断声寂是北梁埋在大魏的重要人物,死了丧失诸多人脉不说,他刚还承诺要人给人,结果转个头的功夫,手中底牌就被人宰了,这还让沈霖拿什么去布局? “沈老现在……可有什么想法?” 沈霖精于算计,但也得手底下有可用之人才能实施计划,眼见断声寂说没就没了,他也察觉到了夜惊堂的邪门,心生兔死狐悲之感,开口道: “夜惊堂忽然到了金阳,应当是从某处查到了断声寂的行踪,老夫恐怕……” 李嗣稍微沉默,还是打起精神道: “夜惊堂就算知道你在此,南朝只要不想打仗,他就不能擅自查扣外使队伍,伱待在本官身边,安危无忧。至于陛下交代的事情……已经派人去请了花翎,左贤王也派了麾下精锐助阵,外加本官手下这些人,只要找到机会,除掉夜惊堂不难。” 沈霖知道花翎仅位列四圣之下,比断声寂都厉害,但心中还是偏向用断声寂。 毕竟断声寂是国师培养的人,对北梁绝对忠心,能帮北梁除掉心腹大患,不在意一条命。 而花翎是江湖游侠,给的好处再多,也是力留三分以自保为主,情况不对肯定拍屁股走人。 但现在断声寂都死了,沈霖也没得办法,只能微微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过道里响起轱辘声,继而轻柔话语响起: “李先生,外面出什么事了?书院的同窗都在询问,还想出去看热闹……” 李嗣满是阴郁的脸色,当即收敛起来,恢复了名师大儒该有的模样,回头含笑道: “城里有游侠儿作乱,与我等无关,让他们好好在屋里待着,晚上若是乱跑,罚抄礼记十遍。” “哦,好。” 咕噜咕噜…… 声音逐渐远去。 沈霖负手而立,暗暗斟酌片刻没有头绪,便不再多想,转而询问: “方才那首《云松令》,是这位姑娘所写?看起来身体欠佳。” 李嗣关上窗户,在茶案旁坐下: “华老太师的小孙女,博学多才誉满燕京,但幼年习武出了岔子,行走不便,这次跟着过来,就是顺道去找王老神医看看。” 沈霖微微颔首,也没多言,继续商量起了接下来的对策…… —— 已经深夜,金阳城内的灯火却不减反增。 大队官兵提盾配枪,自大小街道涌入,围在了城东的衙署之外,附近街区直接被清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路过麻雀都得被逮住检查一遍。 衙署三门大开,身着黑绿衣袍的衙门捕快,手按腰刀在道路两侧笔直站立,四十多名大小官吏,提着袍子快步进入。 踏踏踏…… “李大人,怎么回事?” “好像是京城来了钦差暗访,刚刚在城中遇刺……” “娘诶!钦差都敢行刺?!” …… 而衙署后方,一间面向花园的房间。 房门外,两个身着黑衣的总捕按刀而立,全神贯注扫视着周边风吹草动,鸟鸟则蹲在屋脊上盯梢。 屋里,四盏灯台放在屏风两侧,明黄光芒把宽大房间照的通亮,多宝架上摆这些文玩字画,中间则是一面画着持扇美人的屏风。 屏风后放着暗金色的楠木棋榻,棋案上摆着些许伤药和螭龙环首刀。 夜惊堂褪去外袍赤着上半身,在榻上就坐脸色稍显苍白,不过气质依旧沉静。 梵青禾白皙双手染了不少血迹,在身边跪坐,处理着肩头触目惊心的伤口,不时还小声问一声: “疼不疼?” 夜惊堂脱战之后,肩膀又没打麻药,肯定疼。 但外面有人,他还是神色风轻云淡,打量着墙上的一幅字画: “这幅画看起来挺有门道,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郡守王宁和两个官吏,穿着官袍恭恭敬敬在屏风外站着,听见此言,王郡守连忙陪笑道: “夜大人好眼力。家母乃京城王赤虎王公子的舅母,往年下官进京时,随王公子去靖王府拜访,靖王特地赐了这幅山水图。夜大人若是喜欢……” “诶,不用。” 夜惊堂只是觉得画风眼熟,随口问问罢了,他转头说起正事: “让外面人都散了吧,我这次过来,是追查私运案。 “断声寂通敌叛国,往北梁私运鳞纹钢,我今日虽将其绳之以法,但并未问出其他同谋。 “伤大人已经查扣了岜阳的一家镖局,里面有不少禁物,城内的地头蛇王虎,与此事也有牵连。 “这些事情还得请王大人联系镇国公,仔细彻查崖州大小官吏和边军,切勿留下漏网之鱼,过几天朝廷会派人协助王大人。” 王郡守连忙拱手:“这些本就该是下官分内之事,只是往日没想到,断声寂有那等名声地位,还人心不足蛇吞象,私底下偷偷通敌。 “多亏夜大人明察秋毫,代崖州百姓铲除此贼,不然下官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夜惊堂江湖出身,不太习惯这些客套话,加之确实有伤在身,安排完事情后,就送了客。 王郡守见夜太岁没有给他下马威的意思,可算是如释重负,连忙带人离开了院子,本来还想问问要不要安排几个花魁舞姬伺候,但瞧见夜太岁身边有侍妾,还是没开口。 吱呀~ 房门打开又关上,屋子里便安静下来。 梵青禾跪坐在身侧,处理伤势的同时,也在偷偷看夜惊堂和官吏说话,心里还暗暗琢磨——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当年名震四海的天琅王,想来也不过如此…… 等待外人离开,梵青禾还想夸一句夜惊堂仪态真好,结果脚步声刚消失,身前的夜大公子,就是身体一软,直挺挺往后倒去。 “诶?” 梵青禾正在包扎伤口,见状连忙单手扶住后背: “你别乱动。” 夜惊堂也不想乱动,但消耗巨大,已经快失血过多了,回来时就有点站不稳,在这里硬绷着说了半天,现在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开口道: “要不我躺着你来治伤?” 梵青禾转头看了眼,硬木棋榻坐着还好,躺着肯定不舒服,便往里侧挪了挪,直接跪坐在了夜惊堂背后,让他枕在了腿上。 夜惊堂本来还想躺着,但后脑勺枕在弹性十足的腿间,淡淡女儿香传来,抬眼只能看到梵青禾上半张脸,下班部分被半圆轮廓遮挡,沉甸甸的就悬在头顶…… 夜惊堂抬眼瞄了下,觉得姿势不合适,想重新坐起来,但浑身酸痛实在不想提气,便开口道: “要不找个枕头,这样……嗯……” 梵青禾神情自然,低头仔细给肩头敷药,轻声道: “病不忌医,你想这么多作甚?” 哪有女医生这样治伤的…… 夜惊堂瞄了瞄后,又把目光移开,在屋里来回打量,没话找话: “嗯……你身体如何了?” 梵青禾表情全神贯注:“我早就没事了,你先关心自己。你这模样,要是被你那凶媳妇瞧见,还不得罚你三个月不准出门……” 凶媳妇?夜惊堂听见这形容词,第一时间以为在说笨笨,但马上又反应过来,说的是摁着她打屁股的凝儿,他含笑道: “凝儿平时不凶,就是上次误会了,以为你和我有点关系,把你当自家人看,才没那么客气……” 梵青禾听见这些,不由回想起前两天在床上,她忽然坐起来,在夜惊堂面前晃奶奶的事情。 梵青禾脸色微不可觉的红了下,坐姿也拘谨了几分,轻咬下唇没有回应。 夜惊堂也想起了过目难忘的大白团儿,心底有点尴尬,说了两句后,困倦涌入脑海,便闭上了眼睛,呼吸慢慢放缓下来。 梵青禾动作轻柔,把伤口慢慢包扎。 等弄完后,她略微打量,见夜惊堂身上沾着些血迹,便从棋榻旁取来软毯当枕头,垫在了夜惊堂脑后,而后悄悄起身来到门口,让黑衙护卫送来热水又坐在跟前,用毛巾擦拭脸颊、脖颈、胸肌…… 夜惊堂伤势刚刚才处理,自然没机会洗澡,左半边身体全是血迹。 梵青禾小心擦拭着胸口,把腹肌上的血污擦去后,又瞄了眼裤腰部位,觉得裤子被血浸透,黏糊糊的肯定不舒服。 梵青禾迟疑了下,本着病不忌医的心思,想想取出小刀,准备把黑裤割开,继续往下擦。 但这次夜惊堂是睡着,不是昏迷,察觉梵姑娘准备和水儿一样干傻事,就惊醒过来,握住了腰部的手,低头看了看: “呃……不用,我明早自己来就行了。” 梵青禾作为正儿八经的大夫,本来还有点犹豫,但瞧见患者扭捏,她心思自然稳下来了,语重心长道: “裤子全是血迹,黏在身上,明早腿毛都能扯下来。我是大夫,你别想那么多,要抱着平常心。” “真不用,这种事……” “你躺好!” 梵青禾就和面对不听话患者似得,表情严肃凶了一声,而后就拿着小刀,还是裁裤子。 夜惊堂见梵姑娘如此专业,他自然对不好在胡思乱想,当下静气凝神,努力把自己当场患者,正在接受大夫的治疗。 但梵青禾嘴上说的轻描淡写,心里怎么可能不紧张,慢慢用小刀裁裤子,还没看到什么,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涨红。 夜惊堂见梵青禾脸红,就知道她心底并没有说的那般自然而然,咬牙撑着木榻起身: “我还是自己来吧,梵姑娘是女儿家……” 梵青禾确实下不去手,当下也不硬装了,默默起身挪到了夜惊堂背后,另找了条热毛巾: “我给你擦背两个人一起快些,收拾完睡着也舒服些。你要是不想动,就和我说一声,我来帮你。” 夜惊堂摇头轻笑,用湿毛巾擦去腰腿上的血迹: “辛苦梵姑娘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你前几天不也帮我拔罐扎针,互相帮忙吗……” “呵呵……” …… 两人忙活片刻后,夜惊堂擦干净了血迹,又重新躺在了膝枕上。 梵青禾帮忙揉按着额头放松,他则闭上双眸,暗暗复盘起这次远行的经历。 随着断声寂殒命,此次西海之行,也算彻底宣告终结。 虽然两朝之间依旧暗流涌动,处处潜藏杀机,事情远没有完,但他连番血战透支太多,水水青禾,乃至佘龙伤渐离等全有损伤,再跑下去风险太大,必须得尽快回京城休养了。 方才他已经安排了人,去调遣崖州军精锐,外加找几艘大船,等天一亮,就能登船出发,自岚河顺流而下。 岚河之水湍急,逆流而上很慢,但顺流而下却相当快,早上自金阳出发,估计下午就到了岚河码头,而后从清江横穿崖州入云州平原,顺流而下抵达京城,估摸只需要不到十天时间。 出发时是满山秋色,归程时已经遍地飞雪,其间收获也算颇多。 夜惊堂躺着回想良久,半睡半醒间,忽然又想起了双鱼佩。 双鱼佩是临行之前,虎妞妞送的护身符,怕打坏了他一直没舍得佩戴,和银杏树下捡来的那枚簪子,一起三娘的首饰盒里。 记得当时虎妞妞还承诺过,只要平安折返,就满足他两个愿望来着…… 这回去了该要什么呢…… 让太后和水水一起下嫁到夜府…… 妈耶…… ?? 夜惊堂猛然惊醒,还左右看了看。 梵青禾轻柔按着额头,发现刚睡下的夜惊堂,忽然又惊醒过来,还左右张望,和有人提刀在追杀他似得,不由疑惑道: “做噩梦了?” 夜惊堂倒不是做噩梦,而是梦里在作死。 他轻咳了一声,压下乱七八糟的心念,重新闭眼: “也不算噩梦,天色晚了,你也休息吧。” “你刚经历厮杀,心弦紧绷,我走了你更睡不着,好好休息,我等你睡了再睡。” “呵……” …… ——— 多谢【这本书真不错QAQ】大佬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回家了 建武十年立冬,一场小雪落在了南薰河岸,文德桥的夫人小姐,天水桥的贩夫走卒,都齐齐涌出家门,在河畔小街欣赏起了满城银装素裹。 距离天水桥不算远的河边,一栋颇具水乡韵味的大宅,坐落在建筑群间,几个丫鬟趴在临河的观景楼窗口赏着雪景,秀荷则幽幽怨怨站在门口,望着人来人往的步行小街,暗暗抱怨着有了新欢就忘了丫鬟的自家小姐。 宅子坐落于豪商扎堆的区域,门头不算气派,本来上面挂着‘夜府’的匾额。 但宫里某位贵人,闲逛时瞧见,觉得有点土,就亲自提笔写下‘武安’二字,字迹中规中矩,并无可圈可点之处,但认得字迹的京城官吏,路过瞧见一般都得下马落轿,抬手行个大礼才敢离开。 常言宰相门前七品官,秀荷作为天子亲封武安侯、黑衙副指挥使、当代八大魁的管家,顺带还是红花楼的首席财务,怎么说也算黑白两道一手遮天的女豪杰。 但夜少爷和三娘都不在,也没人登门行走,近两个月下来,秀荷已经快憋抑郁了,在门前当望夫石看了许久后,镖局的陈彪,忽然从步行街上小跑而来,遥遥便开口道: “秀荷,靖王的船到江安码头了,好多人在那边接人,东家让你收拾好住处,安排马车去接少东家……” 秀荷闻言眼前一亮,当即就准备往外走,结果发现宅子拐角,忽然冒出了个丫头。 丫头是萍儿,做寻常丫鬟打扮,长着张小圆脸,看起来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样子,因为想当监工,帮教主监督教主夫人和小姐,成功得罪教主夫人,被留在了京城打理双桂巷的院子,一待就是两个月,和秀荷算得上同病相怜。 前两天骆凝和薛白锦乘船路过,还相伴回双桂巷了一趟,说了夜惊堂快回来的事儿,顺带叮嘱她好好照顾小姐,每天监督功课。 萍儿作为教主的心腹大将,对此事自然上心,每天都跑来门口堵小姐,此时听闻夜惊堂回来了,自然冒出来了。 秀荷见过萍儿两次,当下就招了招手,把萍儿叫上了马车,一起朝城外行去…… 云安城外,江安码头。 满载军卒的几艘大船,在风雪飘摇的江畔停泊。 问讯而来的禁军,已经清空了码头,在江岸肃然而立。 码头上停放着驷马并驱的奢华车辇,几个臣子在船下恭敬等待。 换上银色蟒袍的东方离人,披着白色狐裘,在甲板上举目眺望远方自幼长大的巍峨京都,眼底不免闪过一抹恍如隔世之感。 太后娘娘做女官打扮,默默走在身后,心中感触比东方离人更多,根本不想坐上那辆回宫的马车。 但快乐时光总是短暂,该回去的总得回去,虽然没法再和这两个月一样朝夕相处,但那个胆大包天的色胚护卫,至少还在跟前。 太后娘娘回望船楼一眼后,压下了心底杂绪,随着东方离人缓步走下了踏板。 而船楼之中,远行归来的众人,都是长长松了口气。 诸多黑衙总捕,抬着养伤的伤渐离和佘龙下船,虽然此行凶险颇多,但能安然护送靖王回来,往后免不了升官加爵,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喜意。 而船楼后面的房间里,夜惊堂趴在枕头上,露出宽厚脊背,梵青禾在旁边柔雅侧坐,正在拔插在背上的银针。 夜惊堂肩膀只能算皮肉伤,并不是很严重,但带伤的情况下连番恶战,精力气血消耗巨大,浴火图都快停摆了,登船后基本上就是躺在屋里养伤,针灸食疗各种调理。 梵青禾虽然打架不太行,但食补温养之事信手拈来,按时按点针灸敷药,说不上温柔亲昵,但绝对专业。 夜惊堂开始几天动都不想动,后来身体慢慢恢复,便想到处串门。 但梵青禾怕和姑娘打打闹闹亲亲摸摸的,影响他身体恢复,要求他养精蓄锐少走动,还在船上叮嘱了一声。 笨笨和三娘看他情况这么严重,自然是不敢打扰,每天只是偷偷来门口探望几眼,太后和陆仙子自然也是如此。 小云璃很想听听血战断声寂的经过,但怕被姐姐阿姨说不懂事,就老老实实在船上闷头练习刀法。 因为姑娘们都不敢来打扰,整个船上,就只有不听话的鸟鸟,每天偷偷从窗户钻进来,假模假样咕咕叽叽安慰他两下,然后偷吃给他准备的点心零食。 夜惊堂躺在屋里每天撸大鸟自娱自乐,确实有点无聊,但也不好和梵大夫对着干,在老老实实养了一旬功夫后,眼见船只到了江岸码头,他暗暗松了口气,偏过头来询问: “我感觉没啥大碍了,回家就能随便走动了吧?” 梵青禾把银针拔掉,又号脉感知了下,轻声道: “伤势没什么,但还是要多养神恢复元气,别纵欲。‘精气神’为一体,神生于气、气生于精,浴火图恢复是快,但精血消耗太大,如果不注意调养恢复,有可能未老先衰。” 别纵欲…… 夜惊堂听见要戒色,不免有点迟疑: “嗯……我听说,养精蓄锐要‘适度’,不能纵欲,也不可硬憋……” 梵青禾是大夫,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虽然女儿家说这些有点羞耻,但还是正儿八经回应: “以你的身体情况,近些日子,一天最多和夫人同房一次,不能再多。” 夜惊堂听见这话,如释重负,点了点头。 梵青禾抿了抿嘴,可能是猜到了夜惊堂在想什么,又叮嘱道: “你可不能为了贪图享受,刻意压着,一次一天什么的,那样很伤身体……” “……” 夜惊堂觉得这聊得有点太深入了,让梵姑娘一个女儿家叮嘱确实不太合适,眼见针拔完了,便坐起身来披上袍子: “有梵姑娘监督,我怎么可能不注意身体。走下船吧。” 梵青禾作为黄花大闺女,也不好说太多,当下起身帮夜惊堂披上披风,相伴走出了门。 门外过道里,璇玑真人因为不想和朝臣客套,环抱双臂靠在窗口等待夜惊堂。 见两人出来,璇玑真人转身来到跟前,上下打量: “如何?要不要我和青禾抬着伱下去?” “我又不是半只脚入土了,让人抬着作甚。” 夜惊堂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了,行走完全无碍,他看了看身着雪色长裙亭亭玉立的水水,因为梵姑娘在,也不好冒犯,就先来到窗口打量了一眼。 东方离人终究是当朝靖王,到了正式场合,还是得维持帝王气态,不好和他亲亲热热,已经在诸多臣子的迎接下,和太后一起登上了车辇,正在窗户里往船上眺望。 夜惊堂抬手挥了挥,东方离人也点头回应,而后才关上了车窗;至于太后娘娘,因为坐在干女儿跟前,连眼神都不敢乱看,倒是没太多反应。 云璃和三娘,回京城后不可能跟着去王府或者入宫,此时都在码头上等着家里过来接人的马车。 鸟鸟出门一趟,按时按点上班放哨,几乎从头忙得尾,已经累的没出发时那么圆了。 此时回到京城,鸟鸟就如同往年走完镖回家一样,带着小云璃在小街上溜达,见啥吃啥。 夜惊堂有伤在身,不想和朝臣客套交际,等王府车架缓缓驶离码头后,才相伴下船,来到三娘跟前,在风雪中眺望熟悉的码头。 重回京城,夜惊堂这几个月悬着的心,也算彻底放松下来。他略微打量,忽然发现码头附近的庄园里,又有些许武人走动,上山入口处还插着根旗杆,上书‘青莲帮’三个字。 夜惊堂略显意外,询问道:“杨冠不是在京城混不下去,回邬州了吗?怎么又开张了。” 裴湘君刚才就发现了,还打听了几句,此时微微耸肩回应: “邬王造反,江湖受牵连,现在没人敢在那边拉帮结派。杨冠怎么说也和你有点交情,来京城发展,只要和你把关系维护好,朝野都是无人敢动。刚听陈彪说,杨冠现在天天登门给你大伯母送邬山老人参,还安排人手帮天水桥扫街擦地换门头,孝顺的比裴洛都像亲儿子……” 夜惊堂如今名头太大,也不是很意外,摇头轻笑,想了想道: “张景林的雪湖散,要流入各州,光靠红花楼堂口可能跑不完。杨冠和三绝谷关系近,可以让他和三绝仙翁去打通邬州的门路。” 朝廷把雪湖散外包给了裴家,裴湘君走之前就安排好了筹建药坊的事情,如今恐怕已经快弄完了,接下来就是通过各种渠道,流向大魏各地,变成了江湖人的随身标配药物。 大魏十二州地盘太大,光靠各个堂口,不可能覆盖所有郡县,肯定需要合作商分销,她对这安排自然没什么意见。 璇玑真人站在旁边给夜惊堂当保镖,对于生意丝毫不感兴趣,只是在打量四处追鸟鸟的小云璃。 而梵青禾听见这些闲谈,觉得跑来大魏行走,总不能一直白吃白喝还问夜惊堂要生活费,插话道: “配雪湖散需要大量药材,我给冬冥部写封信,需要什么你直接安排人去关外拉回来即可。还有当药商不能只卖一味药,冬冥部有不少秘方,你们若是需要,我可以做主给你们几样,和雪湖散搭着卖……” 裴湘君对于这个,心底自然乐意,当下就和梵青禾沟通起合伙的事情。 几人在码头等了片刻后,官道上就过来了一支车队,秀荷和萍儿坐着马车上,镖师皆在跟前,最前面还有匹马,上面坐着个有点胖的书生郎,遥遥就开始嚎: “三姑!你可算回来啦,你是不知道,我问娘要银子置办身行头,娘说月钱归你管,她不敢给……” 裴湘君正在含笑言语,听见裴洛的大嗓门,才想起她明面上还是夜惊堂师姑,连忙恢复了当家姑姑的架势,双手叠在腰间,沉声道: “大庭广众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在书院就是这么学的仪态?” 裴洛半途翻身下马,提着冬袍跑过来,对着夜惊堂就开始诉苦: “惊堂哥,您给评评理。我今年都十七了,在书院吃穿用度得花钱吧?结交好友、人情打送得掏银子吧?一个月就十两银子,一文钱不多,我这怎么过日子?还好三姑回来了,不然过几天北梁蛮子来白马书院,我能把人丢到敌国去……” 夜惊堂其实觉得一个月给十两银子零花钱,已经算多了,他在红河镇的时候,一个月才五十文零花钱,鸟鸟都不够吃的。 但他不是裴家的家主,只是裴洛义兄,说多说少都不合适,当下只是做出意外模样,好奇询问: “北梁莽子?北梁人去书院作甚?” 裴洛从腰后抽出一把折扇,在手里摇着,叹道: “每年北梁那边都会过来使臣朝见圣上,顺便带着些有才华的年轻人,说是过来请教学习,实则是来我大魏耀武扬威。我们书院虽然不及国子监,但也传承了好几百年,到时候肯定会过来看看。 “惊堂哥你想想哈,到时候北梁人过来,同窗师兄师弟,都是五花马、千金裘,腰佩镶金白玉带,头束凤翅紫金冠。我孤零零一个人站中间,不说穿金戴玉了,裤腰带都没一条带花的。 “人家一看我这扮相,好家伙,此子衣着如此朴素,与同窗格格不入,若非沽名钓誉之徒,必是才不外显之辈,那肯定得点名让我吟诗作赋,展现腹中才学。 “我除了满肚子肥油,肚子里还有啥呀?败絮其外、糟粕其中,这不丢整个大魏的脸面?” “噗——” 梵青禾本来还做出女性长辈模样,默默走在后面,听见这话没憋住,直接嗤笑出声,又连忙掩住嘴唇,肩头急颤,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憋的相当难受。 而向来很仙儿的璇玑真人,也是转过眼帘,目露赞许: “裴公子自谦了,这口才可不像是不学无术之辈。” 折云璃抱着鸟鸟,点头如啄米:“确实,声情并茂一套一套的,若是去说书,肯定是一代名家。” 裴湘君也感觉裴洛几个月下来,确实有长进,哭穷要钱都能拽两句文出来了。当下摆手道: “好啦,看在你有长进的份儿上,自己去梧桐街置办套行头,完事速速回书院待着。” 裴洛目的达成,不说半句废话,折扇一收直接拱手: “侄儿告辞。” 然后转身牵着马就跑了。 裴湘君揉了揉额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惊堂说实话也憋了半天,只是在姑娘面前,得注意仪态,才没有捧腹大笑,待裴洛走后,他微微抬手道: “走吧,回家了。裴洛就小我一两岁,零花钱其实可以多给点。” “他能和你比?你的银子都是自己挣得,花多花少心里有度。他对银子就没概念,不让他过过苦日子,再多家产都能丢水里去,还听不见响声,你可别偷偷给他银子……” “知道啦……” …… 另一侧,皇城内。 窗外雪花纷飞,御书房下因为有火道,烧着地龙,房间里温度并不冷,几名宫女甚至穿着轻薄秋裙,在书桌前整理着奏折。 居中的软榻上,大魏女帝身着大红色的家居裙,斜依着小案,赤足缩在裙摆下,手里拿着封折子翻阅,整个宫城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轻响。 在安静不知多久后,外面的千步廊内传来脚步声,以及由远及近的话语: “圣上在书房?” “嗯。今天早朝会,朝臣夸赞殿下,圣上龙颜大悦,移驾长乐宫时还哼小曲了呢……” “哦?这倒是稀奇事,朝臣夸本王什么了?” “夸殿下运气好,乱花银子养一帮闲人,最后竟然养出了夜公子这样的国之栋梁……” “??” …… 大魏女帝嘴角微勾,不用抬眼,就知道离人现在肯定是深深吸气、胖头龙鼓鼓的恼火模样。 很快,脚步声来到殿外。 门前光线一暗,身着银色蟒袍的东方离人来到门外,躬身一礼: “姐姐。” 大魏女帝把折子放下,微微偏头示意身侧: “进来吧。” 东方离人取下肩上的白狐裘,进入书房之内,因为许久不见姐姐,竟然还有点拘谨了,来到跟前坐下,先打量气色: “姐姐身体可好些了?” “早就好了,这次出去感觉如何?” “嗯,也没什么感觉,就是办了不少事情……” 东方离人迫不及待把这次走南闯北的经历,大略说了一遍,总结下来无非是跟着夜惊堂,一路走好一路打。待到说完后,她又认真道: “夜惊堂身为天琅王遗孤却不贪权势,一心为大魏尽忠。为了治好太后,差点葬身雪山,带伤的情况下,依旧涉险去查私运案,手刃断声寂等逆贼,如果不重赏,恐怕会让朝臣寒心……” 大魏女帝见妹妹话不过几句,就开始给夜惊堂要赏赐,眼底不免无奈: “赏罚之事,朕心中自有度量,还需要你提醒?” 东方离人见此起身做到跟前,帮姐姐捏肩膀: “我只是随便问问,夜惊堂这次远行,出了大力,到现在伤势都没好,还在屋里休养,功劳我都看在眼底……” 大魏女帝暗暗摇头,等离人吹了半天枕头风请赏后,才说了句“知道啦,朕岂会让功臣寒心。”而后转眼打量起妹妹,询问道: “出去两个月,你和夜惊堂朝夕相处,可有进展?” 进展?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什么进展?” 大魏女帝略显无奈,微微撑起身体,凑到东方离人耳边: “你和他有没有……” 东方离人听清楚后,脸色便猛地一红,坐直身形: “姐姐,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和他又没婚配,岂会做那种伤风败俗之事?” ? 大魏女帝红唇微动,眼神复杂: “你和夜惊堂出门两个月,什么事都没发生?” 东方离人其实有点心虚,因为上次在断龙台那边,夜惊堂胆大包天摁着她强吻了一次,她还没处罚。但她确实是守身如玉没做别的,便理直气壮道: “我一心忙着公事,岂会想这些,姐姐以为我在外面游山玩水不成?” “……” 大魏女帝也是没话说了,重新靠在软榻上,翻起了折子,轻声一叹: “那你是什么打算?朕趁着这次机会,给你赐婚?” 赐婚……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眼神动了动,稍微有点迟疑。 迟疑并非不想嫁人,而是她年纪不小,如果赐婚,那宗室还有舅舅那边,肯定催着过年前后就把事儿办了,明年就怀孕生下继承人。 也就是说只要答应,最多一两个月,她就得和那色胚同床共枕,还得叫夫君…… 她和夜惊堂相识才不到一年,情侣关系都没完全适应,就这么成婚,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东方离人沉吟片刻,轻声道: “我和他……唉,让他先养伤吧,等以后完全恢复了我再找机会和他聊聊此事……” 大魏女帝微微耸肩,对此倒也没什么意见: “那行,你慢慢考虑。等夜惊堂忙完了家事,你让他进宫一趟,朕当面和他聊聊赏赐的事。” 东方离人微微颔首,想想又叮嘱道: “姐姐,你可别逼着他接受赐婚,此事我自有分寸。” 大魏女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转而询问道: “太后如何了?出去一趟心情好些没有?” “好多了,回来的路上,整天在船上勤学苦练,武艺进步神速。不过今天下船后,还是有点不开心,刚在进宫都没说话。” “唉~快过年了,城里热闹,让师尊带着太后多出去走走。” “好……” …… 第二十七章 家长里短 车队穿过白雪纷飞的京城大街,自天水桥回到了裴家巷子,府上的丫鬟家丁,都齐齐跑出门来招呼迎接。 大伯母张夫人,因为藏在心底十年的血仇得报,这些日子心底尤为激动,直接跑到了桥头等人,发现三娘走在夜惊堂跟前装长辈,还训了句: “三娘,惊堂有伤在身,你也不知道扶一下,这么大人了,一点事都不懂……” 裴湘君虽然连小花儿都让惊堂摘了,但终究没公开出嫁,被大嫂在街上当侄媳妇训,心底自然有点窘迫,但也不敢还嘴。 夜惊堂知道周围都是自幼认识的街坊邻居,连忙帮三娘打了圆场,而后让小云璃带着梵姑娘先回家,他则跟着三娘到了裴家,去地下的香堂里上香祭拜。 他是向九泉之下的义父报平安,而三娘则是祭告师父大哥,裴家大仇得报,红花楼拿回了枪魁名号。 等到接风洗尘的各种事情忙完,时间也到了下午。 夜惊堂从裴家大门走出,站在小雪飘摇的青石巷里,整个人也进入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状态,略微伸了个懒腰: “呃……可算是忙完了。” 裴湘君穿着鹅黄冬裙,头佩金玉朱唇似漆,端庄温柔站在跟前,长时间奔波后忽然放松下来,也有点不适应之感,左右打量: “现在做什么?要不我陪你在街上走走散心?” 夜惊堂在船上关了十天禁闭,都快憋出病来了,但散心什么的,确实兴趣不大。 他转头看了眼风娇水媚的三娘,目光落在了沉甸甸的衣襟上,又回头看了眼,见没人注意,便把手放在了裙摆上,搂着月亮往后巷走: “梵姑娘她们刚到家,先回去打个招呼,然后回房歇一阵,走了半天有点累……” 裴湘君被捏了两下,腿都软了半截,微微扭腰躲闪: “你又打歪主意是吧?梵姑娘说过伱身体没好……” 夜惊堂正儿八经道: “我早上问过,梵姑娘说养精蓄锐要适度,不能放纵,也不能硬憋,每天至少要调理一次……” 至少? 裴湘君可不信梵姑娘会叮嘱惊堂必须同房,但看惊堂的样子也不像说谎,她知道惊堂不会拿身体开玩笑,便也没说什么。 两人相伴走出一截后,裴湘君见巷子里没人,雪景又不错,便又抱住了夜惊堂的胳膊,脸颊贴在肩膀上走,还哼起了云州小调: “嗯哼哼~~” 媳妇模样十足。 夜惊堂勾起嘴角,步伐也放慢了几分,和三娘一起欣赏起雪下美景。 裴家距离新宅并不远,走后门的话就在巷子两头,而前门则要绕到河畔,从步行街前往正门。 夜惊堂带着三娘,围着熟悉的巷道转了一圈儿,来到宅邸大门外,抬眼便看到了门口挂上了个新匾,写着‘武安’两字,既无落款,也无印玺。 裴湘君亲手置办的新宅,发现自己找名家写的匾额被换了,自然眉头一皱: “诶?这匾谁写的……呜呜——” 夜惊堂起初也疑惑了下,但很快还是反应过来,连忙把三娘小嘴捂住,小声道: “嘘~这好像是朝廷御赐,可不能乱说……” 御赐? 裴湘君显然没见过女帝的笔迹,听见这话心中微惊,又仔细打量: “嗯……这字大开大合,自带一股浩然正气,方才确实是走眼了……” 夜惊堂有些好笑,但并未觉得三娘乱吹捧。 匾额的两个字是标准的馆阁体,朝廷公文或者科举答卷的统一字体,中正平和、正雅圆融,虽然没有可圈可点的亮点,但书法大家来了也挑不出瑕疵,功底还是非常厚的。 夜惊堂和三娘在门前观摩片刻,出于敬重,还整理了下衣冠,才进了自己家门。 进门转过影壁,往右拐就是大花园。 夜惊堂路过圆门,听见里面传来打闹声,探头查看,却见云璃和萍儿,把花园里存下来的积雪,全拢到了一起,正在堆着大雪人;鸟鸟则蹲在旁边凹造型,给云璃当做参考。 夜惊堂没看到陆仙子和梵姑娘的踪迹,便询问道: “云璃,陆仙子她们去哪儿了?” 折云璃小心翼翼的放着圆脑袋,回应道: “陆姨和梵姨逛梧桐街去了,惊堂哥你去不去吃醋溜鱼?去的话我和你一起。” “呵呵,明天吧。还有,别叫姨,显得老气,陆姐姐梵姐姐多好听。” “这可不行,我叫姐姐,师娘不大了一辈儿。” “……” 夜惊堂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裴湘君也有点无奈,相伴走向后宅,小声嘀咕: “你看看你,辈分都乱成一锅粥了……” 夜惊堂实在不太好接这话,干脆摇头笑了下,眼见周边没有丫鬟,俯身横抱起三娘。 裴湘君身体一轻,脸儿便红了几分,嘴上说着:“你急什么?天都没黑……”手却是自然而然勾住脖子。 夜惊堂住在梅花院,近两月每天都有人打扫,和出发时变化不大。 三娘和秀荷的住处在西厢,因为凝儿不敢光明正大住一起,东厢房本来是空着;不过今天梵青禾过来后,为了照顾他方便,把临时住处安排在了这里。 至于璇玑真人,虽说应该住在宫里,但空房间这么多,还是给她安排了间屋子,和凝儿一样住在竹院。 此时两人不在,房门自然都关着。 夜惊堂走过中心的十字步道,用肩膀挤开房门,本想去西侧的卧室,但时值下午,卧室里点灯太早,不点灯又有点暗没气氛。 夜惊堂扫视一圈,干脆来到了敞亮的书房里,把三娘放在了临院的棋榻上。 裴湘君侧坐在榻上,左右打量书房,稍显茫然: “惊堂,你……你要先忙公事?” 夜惊堂是武官,除了打架哪儿来的公事可忙,本想开始糟蹋,不过略微琢磨,又点了点头: “嗯,要写点东西,汇报此行的情况下,免得朝廷召见匆匆忙忙。” 说着夜惊堂转身来到了宽大书桌后,提袍就坐,取来笔墨纸砚。 咔哒~ 沙沙沙…… “……” 裴湘君心惊肉跳半天,忽然来这么一处,轻咬下唇,明显有点小失落。 但她终究是女儿家,岂能急着行房打扰男人办正事,于是又坐起来,在旁边帮忙研墨。 夜惊堂整理了下白纸,又开口道: “三娘,你不着急吧?” ? 裴湘君连忙摇头道: “我急什么……正事要紧,大不了明天再那什么。” 夜惊堂转过身来:“要不……咱们边忙边写?” “嗯?” 裴湘君有些茫然,不过偏头看了看,倒是明白了意思,脸儿微红: “哪样你写的出东西?” “试试吗,一寸光阴一寸金。” “……” 裴湘君感觉惊堂在故意套路她,但院子里又没外人,满足惊堂一下也不是不行,想想还是取来软垫,俯身从夜惊堂胳膊下钻过去,跪坐在了椅子前面,脸色发红解开衣服,尝试西瓜推。 嗦嗦~ 夜惊堂拿着毛笔,还真在尝试复盘此番经历,但基本上是一笔一顿,眼神乱飘。 最后发现三娘缩在桌下不舒服,容易磕到头还是把三娘拉起来,面对面坐在了同一张椅子上,靠着椅背打量。 裴湘君衣衫半解,腿穿过椅子坐在怀里,姿势怪得很,看着面前大老爷似得的惊堂,心底莫名窘迫,想躲还不太好乱动,最后还是学着以前教的,手扶着胸口,前后摇晃小腰。 “惊堂,你坏主意真多~” “呵,院子里没人,可以哼哼。” “我不~……” …… —— 鸣玉楼。 沉寂两个月的五层高楼,在夜间又亮起了灯火,远看去就好似云安城中点起了一座灯塔。 一层的演武厅里,几个王府侍女,小心翼翼把两件兵器,摆放在刚搬来的台子上。 兵器一件是杀断声寂缴获而来的名枪‘别离’,还有则是夜迟部传承而来的马槊‘逐日’。 两件兵器都是夜惊堂得来,因为看不上别离枪,马槊又太长不适合步战,暂时用不上,便让大笨笨放在陈列室当收藏品。 虽然别离枪和逐日,质地做工都不一定有鸣龙枪好,但这两杆兵器,皆是传承一两个甲子的名兵,用过的人无一例外史上有名,分量比仇天合的天合刀重太多。 东方离人爱武成痴,对此自然是当做宝贝疙瘩,甚至害怕侍女笨手笨脚摔坏了,在旁边看着兵器放好,而后还手持金笔,在牌子上认真写下——别离枪,建武十年冬,夜惊堂斩枪魁断声寂得之…… 虽然没几个人能进这里参观,但东方离人自己看着还是得意满满,写完之后正观赏之际,白发谛听孟姣,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殿下,梁洲那边的暗桩,前日送来了一封密信,是北梁那边冒险送来的。说是梁帝震怒,招揽死士入关取夜惊堂人头,花翎可能已经混入外使队伍入了关,其余高手尚不清楚……” 东方离人接过信封仔细打量,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过对于这个消息,倒不是很意外。 夜惊堂是天琅王遗孤,有扰乱北梁西疆的资本,更有逐鹿天下的能力;大魏不可能帮北梁铲除眼中钉,梁帝也不能因为夜惊堂和大魏撕破脸皮开战,那唯一的解决方式,只能是派遣死士暗杀,以免养虎为患。 东方离人斟酌少许,开口道:“让衙门严查自上月起入京的北梁人,无论男女老幼,皆查清来历身份记录在册……” 孟姣摇头道:“两朝通商,入京的北梁商贾走卒,少说有一两万人,很难全部查清真实身份;再者花翎这种武人,遇上了都不一定抓得住,这么查意义也不大。” “那你意思是?” 孟姣想了想道:“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使臣队伍过来什么人得登记在册,寻常护卫隐姓埋名还好说,武魁潜入敌国京城,便相当于藏剑入帝王寝宫,自古以来都是大忌,被发现斩杀,梁帝也不能说我朝不讲规矩。 “外使队伍近两天就会抵京,花翎若混入其中,我等只要暗中摸查,找到后合围铲除,北梁理亏,事后只会说花翎私自混入外使队伍,不会与此事扯上关系。不过这也只能解一时之急,没法防止其他杀手。” 东方离人琢磨了下,想出门去找夜惊堂聊聊此事,但一看外面天色,都已经黑了,夜惊堂长途跋涉归来,肯定在休息,想想便把信封递还给孟姣: “把总捕都叫来,好好商议对策。明早把信封送去给惊堂过目,让他不必忧心此事,先以身体为重。” “是……” —— “嗯哼哼~” 华灯初上。 天水桥的步行街上,梵青禾悠闲哼着小调,手里提着个包裹,里面装着在城里买来的胭脂水粉、发簪配饰。 作为女人,梵青禾肯定需要首饰水粉撑门面,而世间做工用料最好的东西,无一例外都在云安和燕京,往外流通,越偏远的地方价格越贵。 梵青禾在西海诸部,从商队手里买一盒云安来的上好胭脂,大概需要十两银子,而在梧桐街的铺子里,只需要五钱,还是最新款。 梵青禾上次来云安,其实就想顺道买点东西,但刚到就被妖女抓了,然后直接遣返回乡。 这次她显然不能再错过,刚到就和璇玑真人逛了一下午,模样和文德桥的两个少奶奶一起出来扫街似得。 璇玑真人虽然是道士,但穿衣打扮可是相当讲究,见青禾找不到地方,光买些市面上常见的东西,还专门领路,把梵青禾带去文德桥,感受了下京城小姐夫人的私人订制。 梵青禾起初瞧见镂空小衣、蝴蝶结小裤等等,还觉得虽然有点羞人,但确实好看。可一问价钱——巴掌大的小布片十两起步,范九娘操刀的直接上百两——和抢钱似的,直接惊了,暗暗琢磨:“这种坑死人物件,还真有冤大头买?凝儿姑娘敢这么糟蹋银子,恐怕都得被夜惊堂反过来凶一顿……” 虽然觉得有点冤大头,但范九娘作为裁缝魁,手艺当真名不虚传,梵青禾纠结半天,想着来都来了,还是忍痛掏私房钱,在范九娘闺女推荐下,买了一套红色薄纱款式的,整体半透明,比不穿还离谱,用璇玑真人的话形容,就是大骚大浪,穿身上能把夜惊堂搞岔气。 而璇玑真人虽然向来比较骚气,但身材气质确实是冷艳仙子类型的,衣着保守婉约更添三分颜色,太火辣的反而没了没味道,为此买的是白色的,简单点缀几朵寒梅。 两人满载而归,沿途哼着小调,很快来到了新宅。 以两人的道行,走正门都对不起梵青禾的轻功和璇玑真人野路子,几乎没商量,就不约而同飞身跃起,直接落在了后宅花园里。 梵青禾抬眼打量,可见云璃站在小姐居住的绣楼顶端,还在锲而不舍的堆着雪人,鸟鸟在旁边当参谋,整个花园几乎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四不像;而萍儿则在旁边,不停念经: “小姐,你今天书还没抄,墨我都研好了,快点写吧……” “不急不急,这才几更天……” …… 梵青禾在西北长大,冬天雪能堆两人深,自然是不理解云璃这南方人对堆雪人的执念,遥遥打量几眼后,就进入了侧面的圆门。 两人相伴来梅花院,抬眼可见书房窗户开着,里面亮着灯火。 身着水云锦质地袍子的夜惊堂,打扮的衣冠楚楚,大雪天手里拿着把扇子,站在窗口扇风,看着比裴二少还莫名其妙。 而身着冬裙的三娘,则拿着毛巾,仔细擦拭桌子、凳子、地板脸还有点红,发现她俩进来,动作还变快了。 ?? 梵青禾提着大包小包进入院子,瞧见此景不免有点疑惑,来到窗外打量: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收拾屋?嗯……屋里怎么有股石楠花味儿……” 夜惊堂折扇一收,含笑解释: “太久没住人,有点发霉,扇风透透气。” 璇玑真人眼力毒辣站在窗口略微扫视,发现三娘脸颊发红、神色拘谨,就猜出两人刚才肯定在书房干了有辱斯文的事儿。 璇玑真人虽然会调侃夜惊堂,但不想让三娘跟着难堪,为此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转而打量夜惊堂衣着: “打扮这么俊,准备出门不成?” 夜惊堂从屋里走出来,顺道把门关上,免得三娘不好意思: “是啊,准备出去见见朋友,待会就回来。” 璇玑真人见此也没多过问,只是把梵青禾装着骚气小衣的盒子拿出来: “那可惜了,青禾买了件儿衣裳,还想让你帮忙掌个眼……” “姓陆的!” 梵青禾措不及防,脸色涨红,连忙把盒子抢过来,藏在了身后: “你也买了,你怎么不让他看看?” 夜惊堂虽然是惊鸿一瞥,但还是认出了范家铺子特有的包装,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心底还真好奇水水穿出来是什么效果。 但这种想法,他肯定不好当着梵姑娘面说,当下只是道: “我也不懂这些,有需要可以让三娘帮忙看看。我先出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梵青禾把盒子藏在身后,直至夜惊堂走出院门,才暗暗松了口气,又抬手在璇玑真人腰间掐了下: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璇玑真人半点不在意,在窗口问了声: “裴姑娘要不要我们帮忙?” “不用不用,来者是客,岂能让你们帮忙,我已经快弄完了。天色晚了,你们先歇息吧。” 璇玑真人就知道是如此,也不多说,转身往东厢走去: “青禾,走吧,让我看看你穿上是什么样。” 梵青禾怎么可能当着外人面,穿那种羞死人的衣裳,蹙眉道: “我买来看看,又不穿,你想看回自己屋试去。” 璇玑真人见此也不强求,因为晚上想撩撩夜惊堂解闷,夜惊堂又住在这个院,便走进了东厢房: “我喜欢梅花,今晚就住这儿,你和我一起睡还是?” 梵青禾岂会和这妖女同床共枕,转身就提着包裹,去了远处的竹院,和璇玑真人换了房间…… ——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烧鸡 夜色渐浓,巍峨皇城寂静下来,只剩万千宫灯在风雪中无声飘摇。 福寿宫内多了点人气,但看起来却比往年更加冷清,连已经习惯宫里日子的红玉,在经历两个月的旅游后,回到宫城都生出了几分后知后觉的愁色,暗暗担忧着此次出宫远行,会不会是此生最后一次,往后数十年,都得待在这一无所有的宫城里,直至红颜老去。 遮天蔽日的大银杏树下,插着三炷燃完的香火,旁边的寝殿后窗开着。 太后娘娘身着深红色的睡裙,侧躺在枕头上,呆呆望着树枝的斑驳倒影和窗前风雪,脑子里回闪着雪山上的每一处细节。 她本以为,雪山上那几天,是她这辈子最美好最自由的几天,以后都不可能再体会到。 后来夜惊堂在马上一番安慰,让她打消了疑虑,觉得以后还会有更好的。 但真正回来后,她才发现,缩在毯子里相拥那几天,确实是她此生最幸福的几天。 自从折返汇合后,她就不是唯一在夜惊堂跟前的人了,等到坐船回京,便只能抽空偷偷去门口看一眼;而此时回到宫里,连在门口偷瞄一眼,都成了奢望。 太后娘娘不想挂念这些,但面对空荡荡的寝室,眼底还是免不了的情绪百转,流露出淡淡悲凉。 还说和在乎心头挚爱一样在乎本宫…… 自己不知正和谁在快活,本宫呢…… 哼…… 时间也不知到了几更天,就在太后娘娘满心愁绪,不知该如何安眠之际,墙壁上好像有一道影子晃了下。 继而就好似一阵幽风入室,珠帘略微晃动了几分。 呼~ ? 半梦半醒的太后娘娘,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略微撑起身体打量窗口,结果抬眼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轻轻挑开珠帘往凤榻旁走。 “啊呜呜——” 太后娘娘惊的不轻,正想惊叫,就发现黑影如同恶虎扑食,直接飞了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唇,还把被子盖在了头上,以至于她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呜’声。 来人身体很沉,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太后娘娘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只是通过身体的触感,便大略认出了来人,挣扎动作稍微小了些,但还是扭来扭去。 “嘘嘘,是我。” 本宫知道是你! 太后娘娘听到熟悉的清朗嗓音,心底更慌了,想把这胆大包天的色胚往下推,但推不动,只能抓住夜惊堂的手,不让他撕衣裳硬上。 夜惊堂自然没霸王硬上弓的意思,只是害怕太后娘娘一嗓子下去,把半个皇城的暗卫都给叫来。 在确定太后娘娘不乱喊之后,他把被子掀开,低头看了看羞愤欲绝、彷徨无措的脸颊,把右手抬起,示意手上热乎乎的油纸包: “娘娘,饿不饿?” 太后娘娘被摁在枕头上,心里慌的要死,哪有心思看这些,做出薄怒模样,低声训道: “夜惊堂,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谁让伱进来的?你再不出去,本宫喊人了!” 夜惊堂见太后娘娘还敢凶他,脸色一沉,当即就准备低头堵嘴。 “诶?” 太后娘娘秒怂,连忙挡住夜惊堂的嘴,缓了几口气,才侧目看向油纸包: “这是什么?” “烧鸡。” 夜惊堂坐起身,把油纸包放在床头小案上,扶着太后起来: “正宗窑烧鸡,知道娘娘今天没吃好饭,专门给娘娘买的,现在还热乎着,快吃吧。” 太后娘娘今天茶不思饭不想,确实是滴水未进,本来她没食欲,但看到夜惊堂后,肚子忽然又有点饿了。 不过吃人家嘴软,她要是吃了夜惊堂送的夜宵,指不定被夜惊堂吃啥,当下起身裹着被子,轻哼道: “本宫若是要用膳,后半夜御膳房都能做好汤羹送来,岂会吃这些街边摊位卖的东西。” 夜惊堂见此倒也不强求,拿着油纸包起身: “那好,我去通知御膳房送饭菜过来,娘娘吃点东西再睡,老饿着肚子伤身体。” “诶?” 太后娘娘见夜惊堂要走,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袖子。 夜惊堂回过头来,稍显疑惑: “娘娘还有吩咐?” 太后娘娘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软了几分: “嗯……算了,你买都买了,本宫就随便吃点,也免得辜负了你一片好心。” 夜惊堂这才满意,觉得坐在床铺上吃不方便,就俯身胳膊穿过腿弯,横抱起了太后,来到了寝殿侧面的小露台上。 太后娘娘身体一紧,咬了咬银牙,并未说什么。 露台面向后花园,上面摆有案几,平日里可弹琴下棋喝茶,此时小雪之下,露台外侧落了薄薄一层雪花。 夜惊堂把太后娘娘放下,发现有点冷,又从里面取来毯子,在露台上席地而坐,扬起毯子,勾了勾手。 “……” 太后娘娘就穿着睡裙,靠进去肯定吃大亏,但瞧见熟悉的场景,还是没忍住,默默在身边坐下,自然而然靠在怀里,打开小案上的油纸包。 哗哗~ 夜惊堂如同在雪山一样,用薄毯裹住太后娘娘,笑问道: “味道如何?” 太后娘娘从睡裙下摸了摸,自腿环上拔出银色小刀,穿着一块香酥烤鸡尝了口,因为心底情绪万千,并没有回应。 夜惊堂暗暗叹了口气,又抱紧几分,说起了乱七八糟的小事: “四月份来京城,我吃的第一顿饭,就是这烧鸡。当时兜里只剩二两碎银子,连好点的房子都租不起,但想着再苦不能苦鸟鸟,就切了一只,和鸟鸟分着吃了。 “这烧鸡味道肯定比不上四方斋大厨的醋溜鱼,但确实算得上我最记忆深刻的一顿饭,毕竟那顿饭吃完之后,我就不再是镖局的少东家,成了无依无靠流落街头的江湖浪子,未来如何、能不能找到谋生活计、甚至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数,满心惆怅之下,我吃的不快,结果全被没良心的鸟鸟抢完了……” 太后娘娘小口吃着烧鸡,虽然知道夜惊堂最后一飞冲天,再未对银子发过愁,但听到以前落魄时无依无靠的境遇,还是有点心疼,想了想抬眼道: “夜惊堂,你要不要喝酒?” 夜惊堂不好酒,但此情此景的,不来两口好像没意境,便又起身从寝殿里拿了壶给璇玑真人备着的烈酒,重新坐在跟前,灌了一大口。 “咕噜咕噜……嘶~呼……好烈。” 太后娘娘用小刀举起鸡块,想让夜惊堂吃一口压压,但夜惊堂却没接,而是看向了她的嘴唇,欲言又止。 太后娘娘看过艳后秘史,还真知道男女腻腻歪歪吃饭该怎么来,微微蹙眉道: “夜惊堂,你又放肆是吧?你把本宫当什么人?” 夜惊堂见太后娘娘不肯屈尊喂他,倒也没说什么,灌了口酒,凑上去伺候太后娘娘。 “你……” 太后娘娘显然是想躲,但被搂在毯子里,哪里躲得掉,扭了几续还是被啵上了,唇齿间传来辛辣酒香。 太后娘娘脸颊顿时红了几分,却也无可奈何,分开后用手扇了扇,又猛吃几大口,才把冲天灵盖的烈酒压下去。 夜惊堂面带笑意,帮太后娘娘顺了顺后背: “以后吃好睡好,别整天多愁善感。我向来说话算话,娘娘牵挂我,我会过来探望;不牵挂我,我更得过来探望,你撵都别想撵走。” 太后娘娘也算被这死皮赖脸的男人磨的没办法了,只是默默吃东西,不予回应。 夜惊堂也不打扰,默默观赏着皇城雪景,等她吃的差不多了,才把手放在嘴边呼了口气: “呼~天气真冷,手都冻僵了。” ? 太后娘娘又不傻,岂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想拒绝,但夜惊堂肯定会强行暖手手,想想还是咬牙忍辱,把手握着往怀里放,同时叮嘱道: “这是最后一次,你别以为本宫是逆来顺受的女人……呜~……” 夜惊堂冰凉凉的手握住温软,感觉舒服多了,把太后娘娘抱起来,放在怀里坐着,变成了彼此很熟悉的姿势。 太后娘娘咬着下唇,试图摆出太后气场,但根本撑不起来,最后把脸埋在毯子里,默默忍着。 呼呼~~ 外面小雪纷飞,露台上无声无息,只余相拥的男女。 夜惊堂不轻不重的抱着,也没再动手动脚,只是安静感受怀中佳人的心跳和气息。 在不知过了多久后,太后在温暖怀抱下,心思逐渐放松下来,慢慢进入了梦乡。 夜惊堂见此松了口气,慢慢把太后抱起来,回到寝殿放在了凤榻上,轻轻盖好被子。 而本来空旷冷清的寝殿,虽然陈设没什么变化,但熟睡中的太后娘娘,却感觉比方才的孤苦伶仃温暖太多…… —— 从福寿宫出来,夜色已深。 夜惊堂欺负了半天暖手宝,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不少。 晚上入宫,主要是下午黑衙传讯,让他忙完家里事后,抽时间来宫里复命。 夜惊堂本该明天进宫,但怕太后刚回来,大晚上胡思乱想睡不着,还是晚上过来了,结果一不留神就哄了半天。 眼见天色不早,夜惊堂在吹了下寒风压下心底杂念后,便整理衣冠,往长乐宫快步行去。 长乐宫是帝王饮食起居之所,内部要比福寿宫亮堂许多,四处可见宫灯,还有些许宫女在廊道间行走。 夜惊堂递上牌子进入,熟门熟路来到承安殿外,左右打量,却见里面安安静静没什么人。 夜惊堂也不好直接进去,便在门口呼唤了一声: “钰虎姑娘?” 很快,左侧的寝殿里,便传来了熟悉的柔媚御姐音: “圣上不在,进来吧。” “……?” 夜惊堂听这话语,感觉自己和深夜入宫偷贵妃的侍卫似得,摇头一叹来到了寝殿外看了眼。 寝殿十分宽大,外侧墙上挂着不少书画,放有琴台棋案屏风;内侧则是龙床、茶岸、贵妃榻等物。 因为是天子居所,地板下烧着地龙,虽然外面寒风猎猎,但房间里却温暖如春,估计穿短袖都不冷。 此时房间里侧,点着几盏烛台。 身着大红色睡裙的钰虎,在贵妃榻上侧躺,手里拿着一本书籍;裙子还是夏裙,非常短,露出了光洁修长的腿儿,蜷在贵妃榻上,地面放着一双红色宫鞋。 钰虎身高和大笨笨相差无几,体态则要稍微丰腴几分,大冬天穿这么少往榻上一趟,辅以周边光线和陈设,骨子里都透着股妩媚感,诱惑力惊人,偏偏气场又很强,媚而不浪、艳而不妖,就好似身居高位的宫中贵妇,夜半召见面首…… ? 夜惊堂本想进去,瞧见这场面,又顿住了脚步: “钰虎姑娘?” “嗯~” 大魏女帝将书翻过一页,并未转眼: “不用脱鞋,直接进来即可。” 剑履上殿,算是无比尊贵的殊荣。 但夜惊堂问的显然不是脱鞋的事儿,而是钰虎穿成这样,纯粹是考验老实人,他进去怕是不太合适。 眼见钰虎没有穿衣裳的意思,夜惊堂想想还是走进房间,从案台上取来软毯,盖在了她腿上: “冬天冷,别着凉了。” 大魏女帝躺在暖和舒适的屋里,显然没领这好意,把盖在腰上的毯子撩开,又露出双腿: “你不嫌热?衣服脱了吧,别两句话没说完出一身汗。” 夜惊堂穿的是冬袍,虽说武艺高强不惧寒暑,但不代表感受不到冷热,待在这屋里等同于夏天穿棉袄,确实不怎么舒坦,见此只得解开冬衣,仅穿黑色单袍,在旁边的茶台边坐下,目不斜视: “嗯……你身体怎么样了?” 大魏女帝得到了筋骨皮外加浴火图,虽然还缺两张,但已经比往年舒服太多。她合上书本,转而用手撑着侧脸,打量夜惊堂: “好多了。上次说过,你平安折返,就给你机会,满足你两个愿望,想好要什么没有?” 夜惊堂做梦的时候想过,但当面真不敢说,对此只是道: “玩笑之语罢了,钰虎姑娘真要感谢,看着给就行。嗯……对了,这是你的护身符玉佩,完好无损,给。” 大魏女帝瞄了眼夜惊堂递出来的双鱼佩,并未起身,而是手儿按着裙子,抬起修长左腿,用脚儿夹住。 ?? 夜惊堂也算见过水水的大风大浪了,但这么烧的场面还是头一次见,他表情一呆,虽然按着裙子看不到什么,但还是迅速转开目光: “钰虎姑娘,你……你自重。” 大魏女帝把玉佩接过来,靠着惊人腿长,挂在了茶案的摆件儿上,而后把腿收回去: “这里又没宫女,你紧张个什么?” 夜惊堂也不是紧张而是摸不准钰虎啥意思,他想了想道: “钰虎姑娘想赏我什么,直说即可,我能答应都答应,不能答应也考虑。但以身相许什么的……” 大魏女帝勾起嘴角:“你想的倒是挺美。我是宫人,你想让我以身相许,先把靖王摆平再说。” “……?” 夜惊堂顿时无语,眼神意思估计是——不准备以身相许,你抬腿摆出这架势做什么?有其师必有其徒,光撩不负责是吧? 大魏女帝稍微正经了些,开口道: “你此番立功无数,我帮你请过赏。朝廷不日便会举行大典,册封你为当朝武安公,赐泽州一郡之地为封邑,世袭罔替与国同寿;你当受此赏,可不能拒绝,不然其他忠臣义士,见你屡建奇功,却没点像样的恩赐,肯定心寒。” 夜惊堂对爵位什么的没啥概念,但也知道有封地的国公是什么分量,基本上就是小点的诸侯王了,他想了想道: “朝廷按律赏罚,我自然不说什么。不过我只是一介游侠,让我跑去泽州管一郡之地,怕是……” “地盘还是归郡守管,你只负责收税享受荣华富贵,不想去封地就藩当土皇帝,把家安在京城也可以。” 夜惊堂见和现在没啥区别,只是多了些收入,自然不再说什么,点头道: “这赏赐已经很大了,再求其他,有恃宠而骄之嫌,要不愿望什么的就这样吧……” 大魏女帝微微抬手:“我向来说一不二,承诺两个就是两个,这姑且算一个,还有一个你大胆提即可,能答应便不会拒绝。” 夜惊堂见虎妞妞这么豪气,稍作犹豫,还是尝试性问道: “嗯……这次出去,和太后接触颇多。太后年纪轻轻便久居深宫,说起来是个可怜人,我听说先帝时期的宫人,有儿女随儿女就藩,无儿女归乡改嫁。太后……” 大魏女帝觉得夜惊堂是真热心肠,眼底有点无奈: “太后在京城无所事事,看起来不重要,但她娘家,是江州秦家,东南士族之首,当年扶持圣上继位的主要功臣;太后实际权利很大,只要想,可以联合将相废立天子,只是她没和燕太后一样干涉朝政罢了。 “她在宫里被尊为太后,说明朝廷重视东南士族,如果放归乡里,就等于废除了东南士族干预皇权废立的权利,无论用什么由头,秦家之流都会怀疑朝廷是不是忌惮他们,要卸磨杀驴,这疑心一起,东南可能就乱了。” 夜惊堂就知道希望不大,轻叹道:“意思就是,太后这辈子都得待在宫里?” 大魏女帝并非没有怜悯之心,只是局势如此罢了,她摇头道: “群雄割据局势混杂,才需要如履薄冰左右权衡;如果能和太祖那样,大权独揽无人敢反,又何须去在乎下面人的想法?就算让太后光明正大改嫁,也是史书上的一桩美谈,没人敢多嘴半句。 “不过这事儿还得等几年,嗯……你若能把北梁打残,让大魏再无外患,不说放太后归乡,就是你想娶太后,都可以商量。” “?!” 夜惊堂坐直几分,觉得这聘礼怕是有点夸张咯,打垮北梁才能娶暖手宝回家,没半辈子时间能搞定? 但虎妞妞说的也是,想让太后改嫁,至少得先把内忧外患压住,不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没法做这个主。 夜惊堂琢磨了下,轻轻点头: “太后幽居深宫,确实挺可怜,我如果力所能及,肯定争取一下……” 大魏女帝也没为难夜惊堂,微微勾手示意帮忙把茶杯递过来: “大魏这么多能人异士,怎么可能让你单枪匹马平定北梁。你潜心习武,能从奉官城手里接下‘天下第一’的招牌,能力地位已经足以让圣上高枕无忧,到时候让太后出宫,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如果能顺带找齐鸣龙图,那就更好了……” 夜惊堂觉得这些太远,只是摇头笑了下,端着茶杯来到贵妃榻前,递给钰虎,同时看向旁边的书本: “这是什么?在看诗集?” 大魏女帝微微坐起来些,端起茶杯抿了口: “过几天北梁使臣要过来,带了不少年轻才俊,才能涉及方方面面,其中最受瞩目的莫过于文武。你才十八九,要不去和北梁的同龄人切磋下武艺?” ?? 夜惊堂站着不方便,便在地毯上席地而坐,听见这话眨了眨眼睛: “你确定?好歹是学习交流,会不会太残忍了点?” 大魏女帝面带微笑:“开玩笑罢了,北梁又不傻,你在京城,他们怎么可能叫阵丢人现眼,只会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琴棋书画上面找事儿。朝臣最近夸你,很多都是因为此事,你往京城一站,都不用说话,北梁人便矮了大魏一头。” “是嘛……” 大魏女帝翻了个身,趴在了贵妃榻上,手肘撑起上半身,面前摆着诗集,和夜惊堂一起看: “外使队伍快到了,近日国子监和各大书院,都在挑选才气不俗的年轻人,去接待使臣。此事关乎大魏颜面,朝臣正在物色人选,你也懂点诗词歌赋,帮我参谋参谋。” “呃……” 夜惊堂聊侠女泪,确实能长篇大论说半宿,但正儿八经的诗词歌赋,那真没啥造诣,只记得些残缺不全的。 不过虎妞妞的文采,他算是见识过,比他高不了太多当下便凑在跟前,仔细打量: “看起来都不错,嗯……嗯……” 嗯半天一句话没憋出来,主要是不好乱说。 能把作品送到承安殿的才俊,类比成江湖武人,那就是万里挑一的八魁苗子。 夜惊堂一个武人,如果仅凭个人喜好,说这不好那不行,给虎妞妞留下的负面印象,那书生寒窗苦读十年的努力可能就白费了。 为此夜惊堂看了片刻,发现超出自身能力范围,还是道: “这事儿应该交给靖王和璇玑真人,我看啥都觉得厉害,实在不好乱评价。” 大魏女帝见此自然没有为难夜惊堂,转眼又看向夜惊堂的脸颊: “骨重神寒天庙器、亦狂亦侠亦温文,嗯……两国邦交,臣子相貌也是重中之重,到时候外使过来你和礼部的人一起去接待,给他们开开眼,如何?” 夜惊堂摸了摸脸颊:“我刚把左贤王打一顿,北梁对我恨之入骨,现在去接待使臣,是不是太嚣张了点?” “唉,两国邦交,注重的是台面上的礼仪,心底里都恨不得骑对方头上。你不强势,对方必然骑头上撒野,受委屈是圣上和大魏亿万百姓,所以不要照顾北梁人面子,最好能让他们把后槽牙咬碎,还得陪笑脸……” 大魏女帝说起这个,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还把裸足抬起来,在空中晃晃荡荡。 本来这稍显俏皮的姿势没什么,但大魏女帝穿的是很短的轻薄睡裙,趴着便只能勉强遮住腿根,这么晃荡两下,布料就顺着剥壳鸡蛋般的月亮往上滑了些。 夜惊堂余光下意识瞄了下,从侧面看月亮轮廓,自然看不到白玉老虎,但也没看到任何布料,裙子下面好像是真空的…… ? 夜惊堂本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现,但确实有点难度就抬手把毯子拉起来: “这裙子太短了,钰虎姑娘以后还是得穿裤子……” 大魏女帝趴在贵妃榻上眨了眨眸子,回头看了看,又大大方方把睡裙侧面拉起来些,露出腰胯部位的纤细绳结: “瞎想什么?我穿着裤子。” ?? 夜惊堂一愣,转眼仔细查看,结果钰虎又把裙子拉了下去,没让他得逞。 夜惊堂张了张嘴,心中只觉范九娘越来越离谱了,丁字形的裤子都搞得出来,关键是虎妞妞还敢穿,还敢给拉起来让他看…… 这也太过分了…… 大魏女帝见把夜惊堂搞蒙了,也不再逗他,摆了摆手: “行了,回去吧。既然要接待使臣,封赏肯定得在使臣来之前,不然你明面身份低了点,我准备一下,尽快把这事儿办了。” 夜惊堂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微微颔首后,起身披上了袍子,可能是气不过,又把毯子给钰虎盖上,才转身离去…… ——— 多谢【断天帝】【五短233】大佬的盟主打赏or2! 推荐一本《别叫我世子》,老作者日日升的作品,大伙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加官进爵 染坊街的翻修工程早已结束,如今街面铺着整齐的青石地砖,左右是琳琅满目的各种铺面,裴家甚至还颇为豪气的在街道两侧安装了路灯。 灯笼彻夜不熄,以至于整条街看起来金碧辉煌,宫里的某位贵人,在路过时瞧见后,觉得染坊街的名字不好听,还专门提笔写下‘金堂’二字,把名字改成了金堂街。 街面弄得漂亮了,又引进了很多大铺面,比如范记铺子、四方斋分店等等,这片街区自然繁华了起来,子时已过,街面上依旧可见闲逛的路人。 夜惊堂牵着大黑马,走过焕然一新的街道,来到双桂巷中,可见原本破破烂烂的院子全翻新了,里面住上了街面的掌柜伙计。 而以前他随手挑的小院,外墙也刷上了白漆,里面倒是纹丝未动,还是骆女侠以前认真收拾的模样。 夜惊堂进入院子,厨房窗外挂着些许咸鱼腊肠,整体收拾的干干净净,瓜架的盆景落了层白雪,养的花卉都好端端的,甚至还多了两盆,看起来是凝儿前几天回来放的。 夜惊堂虽然现在家大业大,但本质上还是红河镇出来的江湖游子,对这间作为人生起点的小院,不可能没点感情。 夜惊堂进入主屋看了看,还动手摸了摸床边墙壁上的巴掌印——巴掌印是骆女侠第一次教他功夫拍出来的,后来骆女侠又用黄土补好抹平了,但土质新旧不同,依旧能看出清晰印记。 回想当时的一幕幕,夜惊堂不免勾起嘴角笑了下,来回打量几眼,又在云璃写字的小书桌上发现了一本册子,整整齐齐摆放着。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以为是凝儿留下来的东西,便拿起来翻开打量,结果入眼的是: 八月十五:小姐出门好久了,夫人也没消息,她们不会又偷偷离家出走了,故意把我丢在这里吧…… 八月十八:秀荷姐早上偷偷跑过来,在院墙外垫脚打量,依我来看,大抵上是想夜公子了…… 八月二十:今天和秀荷姐去逛街,醋溜鱼真好吃…… 八月二十一:同上…… …… 九月一:今天没吃到醋溜鱼,有个穿红衣裳的女人,在巷子里闲逛,个子好高,长得也好漂亮,估摸是夜公子在梧桐街勾搭的花魁…… …… 夜惊堂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是萍儿的监工记录,本该出于礼貌放下,但扫着扫着就一不留神看完了。 虽然记载的只是萍儿视角的点点滴滴,但夜惊堂还是看出了很多东西,比如秀荷发现萍儿一个人住这儿可怜,时常跑过来陪陪;某红裙子太漂亮,有事没事就一个人在巷子里闲逛等等。 夜惊堂摇头一笑,把册子放回原来位置,出门牵马走出小巷,脑子里又回想起了宫里的大漂亮。 虽然关于彼此的记忆很多,但经历刚才的事情后,夜惊堂这一回想,脑子里便冒出来两条大长腿,和掰开才能看到的情趣小裤…… 太过分了…… 明天怕是得让三娘去采购一点…… 话说陆仙子今天买了范家铺子的衣服,不会也是…… …… 念及此处,夜惊堂双眸微动,翻身上马,快步朝着天水桥赶去。 以前天天被璇玑真人调戏,他还不好招架,如今可以光明正大还手了,璇玑真人却又不给机会了。 现在好不容易回了京城闲下来,如果不给陆仙子长个记性,提醒她对男人要有最起码的敬畏之心,这以后怕是得上天。 夜惊堂如此想着,用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回到了天水桥的步行街。 新宅规模很大,是为一个老爷外加十二个姨娘准备的,此时算上客人丫鬟,都凑不够十二个,自然显得空荡荡,到了后半夜熄灯,整个宅子基本上都是黑压压一片。 夜惊堂悄然把马放回车马房,来到花园扫了眼,可见后方的绣楼还亮着灯火,一个姑娘坐在二楼窗口,以左右互搏之术,双管齐下奋笔疾书;晚上不睡觉的鸟鸟,还在旁边蹲着歪头打量: “叽?” 夜惊堂见小云璃在抄书,眼底显出一抹欣慰,没有过去打扰,悄悄摸到了后宅里。 新宅是江州水乡的格局,并非常见的方方正正,居住区都集中在西北角,分为四个大院,其间以假山花木相隔,朝向布局皆不同,隐私性极好。 夜惊堂住在梅院,里面种的是几树寒梅,而凝儿因为喜欢竹子,住在种植青竹的竹院里,彼此是斜对角,距离还挺远,璇玑真人的住处也在那里。 夜惊堂为防被提前发现,靠近后宅就压住了气息脚步,无声无息摸到竹院的西厢房外,听到卧室里有若有若无的绵长呼吸声,便轻手轻脚推门而入。 呼~ 因为三更半夜下着雪,院子里也没点灯,在外面还能看清些许道路,到了屋里基本上是伸手不见五指。 夜惊堂凭借记忆摸到里侧卧室,通过呼吸声强弱,能感觉到幔帐放了下来,里面的人睡的很熟。 夜惊堂若是开口呼喊,以水儿的性格,肯定是不让他占到便宜了,当下也没怎么讲武德,悄悄摸到了跟前挑开幔帐。 “呼……” 呼吸声清晰了几分,但光线隔绝的情况下,连轮廓都很难看清。 夜惊堂略微琢磨,顺着呼吸声,悄悄凑到枕头旁边,小声道: “陆仙子~?”。 躺在枕头上的女子当即有所警觉,略微转头,同时惊叫道: “啊呜呜——?!” 双唇相合。 刚冒出来的言语被堵的严严实实,只剩下男子的火热气息! 夜惊堂摁住被褥下的女子,心底刚生出几分大仇得报的快意,但马上又发现不对: 这反应,不太像水水…… ? 夜惊堂隔着被褥摸了摸,便发现被窝里的团团规模,比陆仙子大了一整圈儿,以往日的经验来看,好像是梵姑娘的尺寸…… !! 夜惊堂压在被子上,双眼瞪大了几分,但黑灯瞎火也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双眸,身体僵在了原地。 扑通~扑通~ 房间里刹那间陷入死寂,只剩下两道心跳声。 梵青禾缩在被窝里,被摁的严严实实,嘴也被堵着,眼神相当惶恐,手里已经捏住了三根毒针。 但和夜惊堂相处这么久,她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大半夜爬到她身上的人是谁了,肯定不能下死手,于是就愣在了原地,脑子里闪过乱七八糟的念头: 夜惊堂?他想做什么? 这才把我领回家第一天,就想…… 不可能呀,他不像是这样的人…… 都大半夜摸床铺上亲嘴了,他还能安什么心思? 怎么办怎么办…… …… 夜惊堂含着柔润双唇,说实话比梵青禾还惶恐,也在想现在该怎么办。 要不装梦游…… 这不太现实呀…… 在深吻片刻后,终究是吃大亏的梵青禾先反应过来,翻身手脚并用,把大半夜逞凶的男人摁在床铺上,摆出了武松打虎的架势。 咚咚—— 夜惊堂躺在被褥上,自然没敢反抗,发现梵青禾想动手打人,连忙开口提醒: “姑娘且慢,是我是我……” “我知道是你!我是你……你……伱怎么可以这样?!” 梵青禾面红如血、语无伦次,把夜惊堂制住,在胸口点了两下依旧不放心,又捉住手腕: “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你就这么对待客人的?” 夜惊堂被点了两下,手脚当即脱力,连忙赔礼道歉: “误会误会,我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陆仙子……” 梵青禾又不傻,她捉住夜惊堂的手,羞愤道: “胡说,你把我当成三娘我还信,把我当成姓陆的?她是靖王师父,你大半夜摸进屋,一言不发就动手动脚亲她?” “……” 夜惊堂张了张嘴,忽然有点语塞了——是啊,若是误认为陆仙子,他就更不该动手动脚了。 他解释两人情投意合才如此冒犯,找水儿证明,以水水的坏心思,那肯定是打死不认,不落井下石越抹越黑都是好的。 但不如此解释,岂不真成了大半夜轻薄借宿女客人的无耻坏老爷…… 夜惊堂心思急转,想了想道: “这是陆仙子的房间,我刚才回来,顺道过来看看,发现走到门口,陆仙子都没反应,还以为陆仙子喝大了,就想进来吓唬她开个玩笑……嗯……你知道陆仙子的性子,正常不会一惊一乍,结果我刚凑近,你就准备叫,我怕闹出误会,脑子一热……” “怕闹出误会你就亲嘴?” 梵青禾怎么听,都感觉夜惊堂是故意轻薄她,在这找理由解释。她抓双手晃了晃: “你捂嘴不会用手,把脸凑过来是怎么回事?” 夜惊堂神色尴尬,主动认错赔礼: “是我不好,我脑子一抽就那什么……唉,都是我的错,抱歉抱歉……” “……” 梵青禾呼吸急促,摁了夜惊堂半天,发懵的脑袋瓜才缓过来。她想训夜惊堂几句,但夜惊堂都认错赔不是了,再凶有点得理不饶人。 但原谅夜惊堂…… 这可是她的初吻! 上上次摸了,上次看光了,这次直接上嘴,下次还不知道发生啥。 要是再闹出什么,她堂堂冬冥大王,怕是真要远嫁云安做小了哦…… 梵青禾微微喘息,憋了半天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夜惊堂也有点懵,想起身告辞离开,但他被梵青禾点住了;不走的话,气氛更不对。 夜惊堂眨了眨眸子,在沉默片刻后,又道: “要不……我先出去?” 梵青禾心乱如麻,想着当前该怎么处理,听见这话,她自然不能让夜惊堂就这么跑了,觉得应该和夜惊堂郑重聊聊此事,便松开了手腕,略微探身,想把床头的烛灯点燃。 “呼~” 刺啦啦~ 火折子冒出暗红火星,继而便燃起了火苗,暖黄光线布满了卧室角角落落。 夜惊堂四肢无力靠在枕头上,转眼看了下,眼神便是微微一呆。 梵青禾满头黑发如瀑布般披在背上,身上穿的并不是睡裙,而是淡红色的轻薄纱衣。 纱衣整体质地如烟,在火光下,雪肤只产生了几分朦胧感,根本起不到太多遮挡作用,唯一不透明的只有山巅位置绣着的两朵牡丹,往下都是红色薄纱,腰身轮廓一览无余,跪坐在身侧探身点灯,甚至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团儿轻摇。 梵青禾睡梦中被夜惊堂摸上来,心乱如麻之下,完全忘了晚上没事试衣裳,觉得穿着舒服就这么睡了的事儿,此时探身点灯动作还挺自然大方。 夜惊堂都没主动去瞄,余光就透过云遮雾绕般的布料,发现梵青禾天赋应该极好,身体犹如无暇白玉,不带半点杂色,腹下能隐隐看到小凹…… ! 夜惊堂察觉不妙,连忙闭眼: “梵姑娘,你……” 梵青禾面色严肃点燃烛台,正想和夜惊堂好好聊聊,回头发现夜惊堂闭着双眼气息不对,脸还有点红,就低头看了看…… 我的天! 刚把心思稳住的梵青禾,发现身上这离谱至极的衣裳,脸色再度赤红,迅速把灯吹了,缩回来抱住胸口,用脚蹬旁边的夜惊堂,语无伦次道: “你……你出去!” 扑通~ 夜惊堂直接就滚到了地上,连忙安慰: “我把眼睛闭着,什么都没看见。我这就出去……” 说着强行冲开穴位,从地上翻起来,快步往外走。 踏踏踏~ 梵青禾羞愤欲绝,只觉自己还不如什么都不穿被看见,待到夜惊堂跑出门后,便想三两下把这丢死人的破衣裳撕了。 但这衣裳毕竟贵的离谱,最终她还是迅速脱了下来,换上正常睡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后埋在了被子里,还用腿儿胡乱蹬了几下,估计是觉得自己的一世清明,全被那乱带她买东西的妖女毁了,这以后可怎么见人才是…… —— 竹院里的动静很小,其他地方依旧一切如常。 夜惊堂快步从院子里走出来,站在风雪飘飘的廊道里,脑袋瓜都是嗡嗡的。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成…… 犯桃花劫还是咋滴…… 夜惊堂摸了摸嘴唇,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也不敢再去打扰羞愤欲绝的梵姑娘,只能尽力做出风轻云淡之色,快步回到梅花院。 三娘和秀荷都睡了,梅花院已经没了灯火。 夜惊堂心乱如麻想着事情,埋头往屋里走,收拾陆仙子的想法,自然也被抛到了千里之外。 但他刚刚走过十字步道,就发现东厢的窗户开着,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侧躺在屋里的小榻上,旁边案几上还放着几个酒壶,看模样是喝多了,眼神迷离似醉非醉,手儿撑着侧脸,正目不转睛望着他,意思不言自明。 如果换做早些时候,夜惊堂看到这场面,那肯定得进去好好聊聊。 但今天实在有点邪门。 夜惊堂心乱如麻,觉得自己应该先冷静冷静,于是柔声叮嘱道: “天色已晚,陆仙子早点休息,别喝太多,我先回房歇息了。” 说完,便快步进了主屋。 吱呀~ 咔哒。 “……?” 璇玑真人莫名其妙,听见拴门声,还略微撑起上半身,往外面瞄了几眼,意思估摸是: 嘿…… 这小子转性了不成? 还是来连欲擒故纵都学会了…… …… 璇玑真人琢磨片刻,觉得夜惊堂是想在欲擒故纵,想引她主动,她自然不会上当,又小酌几杯后,便借着酒意和夜惊堂比耐心,结果…… 一夜无话。 咚—— 咚—— 翌日清晨,熟悉的幽远晨钟,自钟鼓楼响起,传入京城千街万巷。 南霄河岸的步行街上,夜惊堂腰悬佩刀,沿着河岸缓行,一夜下来心湖已经平复,但脑子里依旧想着昨晚的乱七八糟。 折云璃打扮成书香小姐走在跟前,上身是暖白上衣,下面则是红色褶裙,肩膀上还裹着毛茸茸的彩绣披风,看起来斯斯文文灵气逼人;而没睡醒的鸟鸟,则被锲而不舍当跟班的萍儿抱在怀里。 常言人靠衣装,折云璃穿上了三娘送的冬装,书香气质有了,如果再大大咧咧,对不起三娘的心意,便双手收在腰间,莲步微移柔声说着: “方才我去叫梵姨一起逛街,结果梵姨猫在被窝里,说外面天冷。要我看,梵姨当是多心了,万里迢迢从西北过来,给惊堂哥哥当大夫,结果可好,惊堂哥哥回来,都不上门招呼一声……” 夜惊堂怎么没招呼? 都摸过去啵嘴了,还啵了个结结实实,他都不好意思去打扰梵姑娘,梵姑娘怎么可能跑来和他一起逛街。 不过这些缘由不好明说,夜惊堂只是道: “可能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待会去街上挑点珠钗首饰,你帮忙送去,免得梵姑娘觉得我们不上心……” 折云璃葱白玉指轻勾耳畔青丝,神色幽幽怨怨: “哼~我被丢在一边,十天半月不搭理,也不见哥哥问候两句;现在我只提了梵姨一句,惊堂哥哥就着急送首饰,怕梵姨多心……” 萍儿抱着鸟鸟跟在后面,听见这话好奇道: “小姐,你是不是吃醋呀?” ?? 折云璃一个趔趄,回头望向萍儿,眼神意思估计是——你觉得呢?!你今天醋溜鱼没了! 夜惊堂强行憋笑,导致表情有点变形,轻咳两声,抬手打圆场: “开玩笑罢了。待会给你们也买点首饰,我做东,想要什么挑什么,偷偷买,不告诉骆女侠。” 折云璃听见这话,自然露出欣喜,但萍儿盯着,不好再明目张胆,便只是背着萍儿,做出娇羞模样,低头慢慢前行。 夜惊堂暗暗摇头,对于小云璃这模样,除开有点招架不住,其他都觉得挺好,自然也没多说。 三人出来,是无所事事逛街游玩,因为小云璃在,璇玑真人和三娘都没跟着,毕竟和小姑娘在一起不太好和夜惊堂打情骂俏。 夜惊堂其实想把秀荷也叫着,但家里这么多产业,他和三娘休息,只能秀荷去操办,叫出来就得刚回来的三娘去操劳了。 为此夜惊堂能做的,也只是逛街的时候,顺道让云璃帮秀荷也买了点首饰水粉。 本来回来后的第一天应该在无所事事中闲逛到晚上,直至天黑回去,向三娘交今日份的公粮。 但因为北梁使臣队伍快到了京城,朝廷的办事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很多。 夜惊堂陪着云璃,从天水桥一路往上,走到了白狮桥,正在河边寻找老剑圣在不在之际,一匹快马便从天水桥方向追了过来,马上坐着的是黑衙总捕,手上还拿着他的官服。 夜惊堂见状,便在桥上招手示意。 纵马飞驰的黑衙总捕,见状连忙跑了过来,遥遥就呼喊道: “夜大人,圣上召您去太华殿觐见,满朝文武都在等着,您赶快过去吧。” 夜惊堂严格上来讲有爵无官,没资格入朝议事,自然也不用去凤栖阁等着皇帝召见。 在大街上闲逛忽然听到这消息,夜惊堂难免措手不及,当下迅速在街上征用了辆马车,边走小云璃和萍儿边帮他换衣裳,朝着皇城方向飞驰而去…… —— 建武十年,十月十五。 昨日已经举行冬至大朝,五日一常朝按理不举行,不过清晨天子急召群臣,云安城的王侯将相,还是齐齐到了太华殿内。 清晨时分,殿前的白玉广场,盖上了一层雪被,身着麒麟铠的金瓜武士,在御道两侧威严肃立。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文武百官分立左右,最前方的则是平日里不常见的国公王侯,大部分都年过半百,皆被天子赐了座椅。 大魏女帝身着红黑相间的龙袍,帝冕垂下十二根玉藻,遮挡住了天生柔媚的脸颊,也收敛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举止,只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望着云安中轴线的尽头。 东方离人身着银色蟒袍,在群臣之前端坐,气势倒是不俗,但眼底明显有点着急。 她早上过来参加朝会,本想是舌战群臣,给夜惊堂要赏赐。 结果可好,她一句话没说,姐姐就宣布封国公,甚至风风火火的直接叫夜惊堂过来受册封,连金册和蟒袍都准备好了。 东方离人对这么破格的封赏,自然挑不出半点毛病,但夜惊堂没上过朝,满朝文武估计不认识几个,更不知道规矩,直接叫来,出丑了怎么办? 东方离人想提议姐姐缓几天,但姐姐一个眼神就让她闭嘴了,当下也只能心急如焚等着。 而满朝文武,已经讨论过很多次封赏的事情。 虽然在太平时期封国公有点破格,但不这么封,夜惊堂完全可以回西海诸部,拉十几万天琅骑堆在边关,当大魏的敌方大爹,到时候朝廷给个异姓王人家都不一定要,所以这赏赐群臣都没啥异议。 至于女帝这么风风火火,在场朝臣脑子不笨的,倒也看得出意图——北梁使臣要过来了,虚封的云中侯没啥用,黑衙官职更上不得台面,赶在来之前封国公,那肯定是准备让夜惊堂陪着去接待外使,拔高泱泱大国的形象。 夜惊堂冒头这么久,名字朝臣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但接触过真人确实没几个,在朝臣心里的形象,估摸是——武艺惊世、性格严酷、忠心耿耿、刚正不阿、杀人不眨眼的绝代悍将。 能在玉潭山庄,一人独战群贼,誓死护卫女帝安危,其忠诚度朝臣倒是没人怀疑,但夜惊堂并不适合当门面去接见外使。 毕竟大国要有大国气度,代表朝廷出面,怎么也得智勇双全、才思过人、临危不乱,夜惊堂当心狠手辣的黑衙阎王或许驾轻就熟,但毕竟连朝都没上过。 大部分臣子,第一次踏进太华殿都会腿软,而去和体量差不多的北梁交涉,压力只会更大,说错话、出丑、甚至只是反应迟钝,都可能变成国耻。 群臣没劝阻女帝,给夜惊堂一点准备时间,便是想看看夜惊堂面对这种突发情况,能不能撑住仪态。 为了给夜惊堂点压力,时任宰相的李文公,也就是以前被王赤虎造谣,被宰相夫人拿着角先生往小花儿里塞的李相,还专门派人催了两三次,摆出满朝文武都等他一个人,已经不耐烦的模样。 这么个搞法,换成神仙来了,都得急急忙忙往宫里跑,不说维持仪态,跑过来鞋子没丢的人都算是上心智不俗。 东方离人感觉一直说她铺张浪费的李相,是想故意让夜惊堂当众出丑,在李相又准备派人催促时,插话道: “李相,夜惊堂并非朝臣,不在殿外听宣,临时从城内召见,还是首次入朝,李相如此三番两次催促……” 礼部侍郎陈贺之,已经得到了女帝的授意,过几天要带着夜惊堂去会见北梁人,此时最关心夜惊堂的抗压能力,对此插话道: “夜惊堂是民间武魁,放在文坛便是金科状元,若心思周密,当能想到立功折返,会受圣上召见,为此应该提前做好准备……” 嘭—— 嘭—— …… 陈贺之正慢条斯理说话,殿外的潇潇风雪间,忽然传来闷雷般的声响。 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就好似千丈神将,大步踏过城池,走向了这座处于王朝中心的殿堂。 文武百官察觉异样,尽皆转头,面露疑惑。 坐在龙椅上的女帝,则是微微挑眉。 踏踏踏…… 皇城禁军察觉不对,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齐齐从城墙内涌出,手里提着大盾,看模样是想防止贼子奇袭。 但能听到声音,已经说明来人很近了。 嘭—— 一声闷响后,文武百官只见一道人影,猝然划破长空,在风雪中带出漩涡,落在了承天门之外。 因为速度太快,远看去就好似一柄黑色长剑,自九天直坠钉在地上,带起的余波,却把覆盖在白石地砖上的薄雪,冲出了一个环形空地,连往过跑的禁军,都被惊的顿住了脚步。 而人影落地,带出如此强的冲击力,身体却晃都没晃一下,行云流水的便抬手一礼: “臣夜惊堂,觐见来迟,还请圣上恕罪。” 清冷嗓音穿透无边风雪,落入群臣耳中,明明隔着两道城门很远,但众人却听的无比清晰,不轻不重听着还很舒服。 “……” “嚯……” 在场王侯将相,不是没见过武魁,但一动一静如此赏心悦目的,确实是头一次见。 几个专门挑刺的言官,想说夜惊堂入朝觐见,举止太过张扬,但人家还在承天门外面站着,都没进皇城,总不能说人家来上朝不该跑快点,为此张开的嘴还是闭上了。 东方离人瞧见如此潇洒的模样,眸子自然亮晶晶,连胖头龙都挺了几分,开口道: “宣。” “宣!夜惊堂进殿……” …… —— 承天门外。 夜惊堂飞驰而来,算不得满头大汗,但也是呼吸粗重,待听到里面的传唤后,从侧面的门洞进入了皇城,朝着太极殿行去。 上次过来,是在殿外打曹公公救大漂亮,广场上没人,而现在则是上千双眼睛盯着。 如果换做寻常人,这么进来肯定腿软,但夜惊堂昨晚还被宫里那位撩裙子调戏,想保持敬畏之心都不容易,更不用说紧张了。 虽然不了解朝廷的礼仪,但夜惊堂送笨笨进宫过几次,也没大摇大摆往中间御道走,自侧面千步廊穿过,来到巍峨大殿前,拱手一礼后,才进入正殿。 女帝坐在上面按规矩不能抬头直视,玉藻遮挡也看不到脸。 夜惊堂自然也没抬头乱看,只是目不斜视来到昂首挺胸的大笨笨跟前,躬身一礼道: “微臣夜惊堂拜见圣上。” 大魏女帝可能是角色扮演习惯了,不想以女帝身份言语,便微微抬手示意。 东方离人见此,起身站在了大殿前方,取出托盘里的圣旨,开口道: “夜惊堂听封。” 在前朝大燕时期,皇帝就废除了繁琐的跪礼,只在祭祀中保留,平日同行的是揖拜礼,也就是俯首作揖,而大魏传承燕制,自然也是。 夜惊堂见此再度微微躬身,大殿中也安静的针落可闻。 东方离人身形笔直,扫视群臣一眼后,才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大魏建武十年,寒月十五,圣上诏令:武安侯夜惊堂,品性刚正,矫勇善谋。入京以来,护靖王于白马书院;破邬王世子谋逆一案;后入邬州生擒反王,剿灭叛贼无数;又于玉潭山誓死护圣驾…… “……屡立奇功,朕心甚慰,封夜惊堂为武安公,赐泽南一郡为封邑,子孙世世承袭;赐蟒袍玉带、车一架、宝马三匹,赐剑履上殿之权……” 东方离人声音十分大气认真宣读着姐姐亲笔写的圣旨。 在场文武朝臣,本来觉得以夜惊堂对西海诸部和民间的影响力,给个国公不为过,但听完靖王宣读完过往功绩,又觉得哪怕没天琅王遗孤的身份,光是护圣驾、擒反王两条,这么封赏好像也不算太出格。 再想到站在天子堂前听封的夜惊堂,年纪不过二十,在场王侯将相,难免心生感慨,甚至隐隐有点担忧。 毕竟二十岁就走到这一步,女帝还没半点忌惮,以后绝对是板上钉钉的皇后或者靖王妃。 夜惊堂一直忠心耿耿、不求名利还好,如果以后动了歪心思,那可真出大问题了,后宫干政、鸠占鹊巢、皇权易主…… 夜惊堂维持着不卑不亢的仪态,安静听笨笨报菜名,完全想象不到在场王公,想法能这么离谱。 权钱名色,夜惊堂勉强只好一个色,对于这些寻常人十辈子都求不来的殊荣,还真没太大感触,在听大笨笨说完后,就拱手道: “谢圣上恩典。” …… ——— 多谢【仙谪】【晚妆是我的】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魔眼】【云淡dshd】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三十章 离家出走? 中午时分,文武朝臣自承天门鱼贯而出。 人来人往的街面上,驷马并驱的车辇沿街行走,黑衙护卫跟随在侧,车厢门窗则都关着。 宽大车厢中,夜惊堂腰背笔直站立,摊开着双臂。 身侧的小案上,放着黑底绣金色蟒龙的衣袍,以及镶嵌蟒纹金玉的腰带;蟒袍和笨笨的胖头龙蟒袍纹饰差不多,不过男子款式,更加宽松大气。 东方离人和两个随行侍女,把夜惊堂的官服脱了下来,将蟒袍穿在身上,而后让他坐下来,仔细盘头发束金冠。 夜惊堂说起来还没到及冠的年纪,江湖上也不讲究这个,往日都是用发带束起,被笨笨外加两个羞羞的丫鬟折腾,有些无奈: “都马上回家了,又不是去参加庆典,穿这么正式作甚?” 东方离人站在面前,把夜惊堂脸颊扶正,严肃道: “本王看看合不合适身,不合身还得拿去改。身居高位,要动静有矩、喜怒不形于色,你表情冷些,嗯……就跟和司马钺对峙那样,风轻云淡,又不失自信傲气那种……” 夜惊堂知道笨笨是想看他穿蟒袍是什么样,当下双手扶膝正襟危坐,脸上的微笑收敛,再难看出喜怒。 灿若繁星的眸子,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女子,伶俐剑眉使得俊朗脸颊带上了几分锋芒,看起来并不凶,但却带着侵略性。 常言‘人靠衣装’,夜惊堂做江湖游侠打扮,面色冷峻眼神灼灼,展现的自然是对个人武力的绝对自信。 而此时穿着量身定制的蟒袍,头束金冠腰悬玉带,江湖气肯定没了,但锋芒尚在,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大权在握、心思难测、不容违逆’的王侯,看着都很难伺候那种。 东方离人还是第一次见夜惊堂用这种眼神看她,心都跟着一颤,下意识想低眉垂眼,但马上又反应过来,站直几分昂首挺胸,和夜惊堂互瞪。 而旁边两个王府侍女,可能没想到向来随和有礼的夜公子,冷起来比靖王都有帝王气场。 就这模样,当场在车厢里糟蹋靖王,她俩怕是都不敢啃声,让她们助兴,指不定还得暗自窃喜…… 夜惊堂自然没让侍女助兴的心思,但发现大笨笨刚才眼神怂了一瞬,糟蹋靖王的心思倒是有,他微微挥手示意。 两个侍女很是长眼色,欠身一礼,退出了车厢。 ?!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竟敢指挥她的侍女,心底不由一慌,但气势上并未露怯,微微眯眼盯着夜惊堂: “你做什么?” 夜惊堂保持冷峻神色,不紧不慢起身,凑到大笨笨耳边,仪态轻浮桀骜,看起来如同霸道邪气坏王爷,准备对着美人来句——女人,我就喜欢你这桀骜不驯的样子…… 东方离人袖袍下的手微微握紧,已经准备夜惊堂敢以下犯上,她就可劲儿拧给个教训,但没想到的是,夜惊堂如此强势凑到耳边,却来了句: “这模样殿下喜不喜欢?” ? 东方离人一愣,握紧的手松开了些,不冷不热回应: “还行。伱说话凑这么近作甚?” 夜惊堂贴住耳垂,柔声道: “怕黑衙同僚听见,有损殿下形象。殿下要是喜欢这模样,要不我再试试别的?” 东方离人微微蹙眉,疑惑道: “你想试什么?” “就是我再强势点,殿下喜欢就继续,接受不了就喊停。事后不许生气不许拧我。”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心头估摸夜惊堂是想占便宜,但在路上也没事,便若有若无颔首。 夜惊堂从耳侧移开,恢复了冷峻模样,低头看着笨笨的脸颊,左手搂住后腰猛地一拉。 扑通~ 东方离人猝不及防,直接撞在怀里,被搂的脚后跟离地,眸子顿时瞪大了几分,心也跟着颤了下,看着近在咫尺的冷傲脸庞,心里第一反应竟然是: 我的天,好俊…… 东方离人感觉有点被冒犯,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挺满意的,就瞪着夜惊堂道: “然后呢?” 夜惊堂抬手挑起光洁下巴,仔细端详明艳脸颊,而后就凑了上去。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觉得虽然有点过分,但也不是头一次了,想想还是没推开。 夜惊堂见笨笨没制止,手自然就攀上了胖头龙,用力捏了下,又顺着腰身往下滑去,动作半点不含蓄。 ? 东方离人脸色涨红,察觉不妙当即分开,眼神恼火抓住夜惊堂的手: “你放肆!” 夜惊堂见此眨了眨眼睛,搂着笨笨询问道: “不喜欢吗?” “……” 东方离人本想生气的,但看到夜惊堂真停下来,眼神又变回了温柔贴心的模样,火气忽然又消了几分,嘴唇嗫嚅,最后道: “嗯……刚才那模样挺好,就是别这么粗鲁……” 夜惊堂会心一笑,明白了意思,又低头含住了双唇,把穿着修身蟒裙的大笨笨,抱着侧坐在了腿上,轻柔抚着腰腹,然后才慢慢滑上去,手指顺着龙眼画圈圈,很是温柔。 滋滋~ 东方离人脸色愈发红了,但紧绷的身体,却在温柔举止中慢慢放松下来,手也不经意间放在了夜惊堂胸口,指尖轻轻摩挲着蟒龙纹路。 夜惊堂发现笨笨竟然在学他,眼底露出笑意,想了想,还隔着布料捻了捻。 东方离人身体一个激灵,然后也学着,右手在夜惊堂胸口用力那么一拧…… “嘶……” “哼~” —— 咕噜咕噜~ 驷马并驱的奢华车辇,停在靖王府正门。 被啵的晕头转向的东方离人,好不容易才维持好仪态,下了马车带着侍女进入王府,昂首挺胸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待会有礼部的人登门送各种封赏,夜惊堂作为主人公,不可能自己不出面光让三娘接待,为此还得回去一趟。 他在窗口目送大笨笨进入王府后,便坐着笨笨的车辇,往天水桥行去,同时拿出一封信件查看。 信是曹阿宁通过暗桩渠道,送回来的消息,说了北梁大宗师花翎和使臣队伍的事情。 夜惊堂十几天养精蓄锐下来,身体恢复大半,动手倒是没问题,但花翎作为北梁四圣之下第一人,盛名之下无虚士,真遇上还是有点压力。 夜惊堂仔细阅读完信件之后,把信纸收起,便在窗口暗暗斟酌接下来的应对之法。 尚未想出个所以然,车架便到了天水桥附近。 在距离步行街尚有小半里之时,夜惊堂忽然发现河对面的小街上,有道人影默默行走。 人影穿着红黄香肩的冬裙,脸上蒙着个面纱,做异域娇娘打扮,肩膀上还挂着个小包裹,看起来是准备离家;但走的速度不是很快,很犹豫的样子。 ? 夜惊堂瞧见此景,心底自然一惊,直接就从马车里出来,飞身而起脚尖轻点河面,就落在了对岸的柳树之间: “梵姑娘?” 梵青禾背着小包裹,心绪不宁漫步,还真没注意到对岸的奢华车架。 等到一道人影飞过来,熟悉嗓音响起,她身体微微一僵,低头就想跑。 但余光瞧见河边蟒袍玉带、头竖金冠的俊美男子,梵青禾又微微愣了下,显然是被扮相惊艳到了,上下扫了好几眼。 夜惊堂发现梵姑娘要离家出走,心头自然着急,连忙来到跟前,询问道: “梵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准备去哪儿?” 梵青禾瞄了夜惊堂的打扮几眼,便把目光偏开,神色间显出三分为难。 昨天晚上夜惊堂忽然摸到床铺上,摁着她亲了半天,无论用什么理由解释,两人都有肌肤之亲了,她还穿着羞死人的衣裳,给夜惊堂看了个一览无余。 梵青禾本想当做这是误会,但夜惊堂就是故意的,方才逛完街的云璃跑回来,还给她买了几样簪子镯子,说是夜惊堂送的。 梵青禾知道夜惊堂是没坏心思,但她住在夜惊堂后宅,亲过摸过看过,还送首饰哄她,不就是把她当妻妾看了? 梵青禾堂堂冬冥大王,算起来还是夜惊堂长辈,就这么顺水推舟接受了心意,也太过火了些;但不接受,两人以后又如何相处? 为此梵青禾思前想后,觉得应该保持些距离感,自己去找个地方落脚,开个小药铺什么的,夜惊堂有伤她以大夫身份登门,而不是和妻妾一样直接住后宅。 方才她犹豫是在考虑要不要和夜惊堂商量下再走,眼见夜惊堂回来了,梵青禾稍作迟疑,做出客人模样,微笑道: “我不是出远门,嗯……我在西海诸部野习惯了,高门大户住着不自在,准备去附近租个宅子住着。你以后有需要,可以随时让丫鬟过来通知一声……” 夜惊堂听见这话,就知道是昨天晚上的冒犯,让梵青禾多心了。他叹了口气,抬手示意她往回走: “昨天真是我不对,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纯粹是认错人了,脑子又抽了下……梵姑娘万里迢迢跑过来帮我,我未尽待客之道也罢,反倒让你受了委屈,心里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梵青禾挂着小包裹,抿了抿嘴,轻声道: “我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即便是误会,也……我真不能住你后宅,我以后还是帮你,又不是和你划清界限,我还指望你当靠山,护着冬冥部呢……” 夜惊堂在这事儿上纯粹理亏,无心占了便宜,总不能还让人家姑娘以身相许来解决,想了想只能道: “宅子大,要不我给你安排间客房?你离家万里来京城,孤零零一个人住在京城,我如何放心?在家里就算不方便,也能随时照应,去外面住着,我恐怕得一天登门好几次探望……” 梵青禾就知道夜惊堂不会放她走,轻声道: “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不会住太远,有什么不放心的。” 夜惊堂说到这个,倒是想起了什么,把信拿出来给梵青禾看看: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看,北梁刚送来的情报,这次要杀我的是花翎我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梵青禾接过信封扫视几眼,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花翎竟然都请来了……阵仗这么大,千机门等江湖势力必然也有参与,北梁善长旁门左道暗箭伤人,你最近务必要万分小心才是。” 夜惊堂微微摊手:“我大魏土生土长的武人,上次不是你提醒,我都不知道七绝阵是什么东西。你对北梁江湖朝廷都有所了解,还善机关暗器、医术高超;这次北梁来势汹汹,梵姑娘不在身边给我当参谋,我再小心又能防住多少?” 梵青禾比所有人都明白,当前的局势有多凶险。 北梁朝廷如果不计代价想除掉夜惊堂,那手段肯定是无所不用其极,就不说吃穿了,路过时飞来的一只蚊子,都有可能是毒师精心培育的奇门毒蛊,杀人于无形。 璇玑真人、三娘这些大魏武人,只能防正面,对于北梁的邪门歪道,很难防护到万无一失。 梵青禾自幼研究这些东西,又在北梁江湖摸爬滚打过好多年,都不敢说能完全防住各种暗算,真要把夜惊堂庇护周全,恐怕睡觉都得躺一起。 梵青禾虽然在感情上有点纠结,但夜惊堂作为天琅王遗孤、冬冥部的外甥、唯一一个可以让部族免受苦难的人,如果要她和夜惊堂只能活一个的话,她想方设法也会让夜惊堂活着。 毕竟感情只关系到她自身甘苦,而夜惊堂的生死,则关系到她背后万千族人的存亡。她死了夜惊堂必然帮她守护族人,而夜惊堂死了,她有再多决心,也不可能再改变大势。 梵青禾想清楚利害后,原本纠结的眼神就变了,把信还给夜惊堂,转身拉着他袖子就往回走: “你别把这事儿当成哄我回家的由头,梁帝想让你死,能拿出来的绝不止一个花翎;从现在开始,你衣食住行都得过我的手,不说吃喝,换气都要小心翼翼……” 夜惊堂见梵姑娘肯回家后,暗暗松了口气,怕她太紧张,又含笑道: “放心,我练过浴火图,不怕毒……” 梵青禾蹙眉道:“北梁江湖人暗算,你以为和大魏的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下毒只是暗中起手,后续还有各种环环相扣的暗算,为的只是扰乱你章法,给刺客致命一击的机会。我是这方面行家,你要是不听我安排,那还让我过来作甚?” 夜惊堂连忙道:“我没有不听的意思,就是让你不必这么紧张,你有什么安排就直说,我肯定照做。” 梵青禾相伴行走,认真道:“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得注意。不光是你,宅子里的人,也得小心外来的一切东西。北梁有好些人,就是栽在这上面,刺客把藏着奇毒的衣物,卖给妻妾甚至丫鬟仆人,通过日常接触毒杀目标,通常一死就是半个宅子……” 夜惊堂听见这话,眉头一皱,觉得问题是有点大: “嗯……我待会传令黑衙,让太医院安排点人,专门检验家里日常用具;梵姑娘帮忙检验私密物件即可,有些东西不方便外人过手……” “刺客会摸人之心理,专门挑那些不便示人的东西下手,你让三娘她们切勿不好意思,把能和你接触的物件藏着掖着,有些东西,分开看完全无害,但接触到一起就是剧毒……” 夜惊堂虽然自己不怕,但确实担心身边人被殃及,为此听的十分认真。 待两人走到步行街时,忽然发现远处的宅子门口站着不少人。 前面几个人皆穿官袍,后面则是礼部的人,牵着绑有红花的车架、骏马,抬着各种文玩礼器木箱,都是朝廷的赏赐。 裴湘君刚知道夜惊堂被封了爵,礼部的人转眼就把东西送过来了,还有点懵,和张夫人站在门口,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待。 瞧见身着黑色蟒袍的夜惊堂,忽然带着姑娘从街道拐角冒出来,裴湘君明显愣了下,继而就连忙使眼色。 而队伍为首的人,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官吏,留着胡须相貌颇为儒雅,乃礼部侍郎陈贺之。 陈贺之也没想到刚受封的国公爷,散朝后竟然在陪着个异域美人遛街。 不过堂堂国公,私底下有两房妾室也正常,陈贺之也没见怪,当即遥遥拱手一礼: “下官陈贺之……” “诶!陈大人这就太折煞我了,叫我惊堂就好。” 夜惊堂早上还在太极殿见过群臣,知道这是礼部的二把手。 礼部侍郎确实没尚书大,但已经是六部要员,太极殿前三排的人物;夜惊堂爵位随高,年纪太小,刚受封就摆高人一等架子,肯定遭人诟病,当下上前回了个礼,客气: “这些物件差人送来即可,何须陈大人亲自登门……” 陈贺之过来,肯定不是专门送货的,而是过来聊聊公事,瞧见跟在背后寸步不离的梵青禾,他询问道: “这位姑娘是?” 梵青禾也不好说自己是冬冥大王,但她得知了北梁举国之力暗算的事儿,就不能轻易放任夜惊堂和外人独处,便欠身一礼道: “妾身青禾,是夜公子的护卫,拜见陈大人。” 护卫? 陈贺之还是头一次听说八魁出门带护卫的,心头估摸这姑娘应该是受宠的侍妾,但还没有正式名分。 陈贺之知道靖王对夜惊堂有意,靖王都不介意,他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只是打量了眼发饰: “姑娘应该出自西海冬冥部吧?那边的女子大多俊秀,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梵青禾头上的珠钗,带有一颗很小的珠子,是冬冥部的族珠,平日里根本没人会注意,都当珍珠了,瞧见这大魏官吏一眼就看出底细,不免心生讶异: “陈大人好眼力。” 陈贺之可是主管外交的重臣,不说族珠这类标志性的物件,北梁各地的方言民俗都滚瓜烂熟,不然怎么可能被任命为主官,去接待外使。 陈贺之客套几句后,便和夜惊堂一道进入宅子,沿途说道: “圣上有令,让夜大人一起接待外使。这次过来的人,是北梁的礼部侍郎李嗣,还有燕京颇有名望的几个人物,随行两千余人……” 夜惊堂招呼陈贺之在客厅坐下,意外道: “这么多人?” 陈贺之对此道:“多数是随行军卒,余者则是年轻学子,过来拜访求教,主要人物就那么几个。船队已经到了广济,估计后天就能到城外,住处安排在外使馆,晚上会在芙蓉池举行晚宴;迎接的事儿下面人去即可,夜大人只需随本官出席晚宴……” 梵青禾从秀荷手里接过茶壶,过来装作侍女倒茶插话问了句: “公子是北梁的眼中钉,赴宴会不会有风险?” 陈贺之比夜惊堂自己都清楚,北梁有多想把他除之而后快,平静道: “就是因为北梁把夜大人视为眼中钉,圣上才安排夜大人过去接待,他们心里再不舒服,台面上还是得对夜大人礼敬有加。至于风险……” 陈贺之说道此处,转眼看向夜惊堂: “夜大人是当代武魁,黑衙眼线更是四通八达,估摸连陈某早上吃了几碗饭都一清二楚,这安全问题,该不会让陈某来盯防吧?” 夜惊堂听这话,就知道是把外使入京后的安保问题,全交给他来负责了。 既然被安排参与此事,安保责任他避不开,但直接大包大揽,出了事他一个人背黑锅,为此夜惊堂还是谦虚道: “黑衙只管江湖匪患,刑部的案子很难插手,两国邦交之事更是外行,只能出点人力;我受命给陈大人打下手,此事还得陈大人多加指点。” 陈贺之此行过来,其实就是想探探夜惊堂口风,说清彼此主次,毕竟夜惊堂风头太盛,如果身为副手,不把他这侍郎当回事儿,他毫无办法,只能抱病请辞,让圣上换个人来当主官了。 见夜惊堂并没有什么架子,陈贺之放心了许多,含笑点头: “此事若出纰漏,损的是大魏颜面,你我皆要担责,没有指点的说法,同心协力罢了。” 夜惊堂微微颔首,又聊起了接待一事的各种细节…… ——— 昨天陪朋友吃饭,喝多了点,起晚了or2 多谢【风流倜傥的小风】【jacklovezzz】【阿白你站住】【雪饼面包】【为你沽酒】【七里香live】大佬的盟主打赏or2! 多谢【世界很大我很小】大佬的两万赏!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天注定 入夜,云安城地下。 踏踏踏…… 轻微脚步声,自狭长地道中响起,由远及近,而后便显出了一盏宫灯。 太后娘娘做豪门夫人打扮,点着朱红胭脂,微微缩着脖子,在幽深地道中慢慢行走。 红玉手里提着宫灯,手儿搂着太后娘娘的腰,彼此抱得很紧,不时左右打量,眼底明显有点胆怯: “娘娘,咱们回去吧,这要是碰到什么脏东西……” “嘘!” 太后娘娘手里拿着银色匕首护在胸前,做出临危不乱的模样,训道: “本宫堂堂太后,岂会怕外面的孤魂野鬼?就算有不长眼的冒出来,本宫手上可有法器,玉虚山高人亲手开的光……” 红玉知道太后娘娘手上的‘凤胆’,是罕见的名兵,璇玑真人专门送给太后壮胆用的,确实做法开过光。 但红玉担心的完全不是闹鬼的事儿,而是瞒着暗卫偷偷摸摸跑出来,她会不会受罚挨板子。 红玉走了一截,便又开始打退堂鼓: “要不娘娘还是回去吧,去外面乱跑,万一出了事……” “我们出去就到了靖王府,让离人安排几个高手当护卫便是。你若是不想出去逛,自己回去。” 红玉在外面玩了两个月,在宫里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肯定想出去闲逛,稍作纠结还是闷头跟着走,低声道: “待会靖王要是训我,娘娘可得帮着说句好话……” “知道啦。” “咱们去哪儿逛呀?梧桐街?” “嗯……夜惊堂今天被封为国公,这么大的事情,本宫按理说得登门道贺……” “啊?按规矩,该是夜公子进宫给娘娘请安,哪有您登门道贺的道理……” “唉,都一样。待会你去街上买只烧鸡,当贺礼……” “啊?!” …… 天水桥,新宅内。 因为宅子里人少,刚入夜前宅便已经熄灯,后宅则是灯火通明。 宅子东北角有个观景楼,在上面可以看到南薰河的夜景,此时几个丫鬟围在露台上,看着街面的热闹。 夜惊堂自己对封爵没什么特别感触,但三娘乃至大伯母,却是明白世袭罔替的国公是什么概念,开国至今也就封了九个,八个是开国时封的,比如江州秦家、崖州王家等等,夜惊堂若不是因为在西海诸部有根基,个人武艺再高也没法挤进去。 这么大的封赏,裴家跟着沾光,不可能没点表示,为此大伯母张夫人,直接在天水桥摆起了流水宴,宴请掌柜伙计,还发红包,场面有多热闹可想而知。 夜惊堂虽然没啥架子,但宴请家中掌柜伙计,他亲自跑过去,估计就没人敢动筷子了,为此留在家里,埋头处理事情。 折云璃喜欢热闹,带着萍儿吃席去了,裴湘君则害怕熟悉的掌柜,询问‘亲上加亲’师姑配侄的事儿,留在了宅子里,和梵青禾一起商量着安全问题。 华灯初上,梅花院内。 雅致庭院内极为安静,正屋书房的窗户亮着明黄灯火,倒影着一个男子的侧面剪影。 而西侧的厢房里,梵青禾在客厅的小榻上就坐,面前摆着各种衣物、日常用具,借着灯火仔细检验,说着: “以后夜惊堂吃饭,就用这双筷子,我随身给他带着……夜惊堂练过浴火图,不怕奇门毒药,但家里的丫鬟可扛不住,切记嘱咐她们,不要轻易外出,吃穿之物,要再三检验才能触碰,去伺候夜惊堂,也得先过你我的眼……” 裴湘君作为江湖人,知道北梁那群歪门邪道的厉害,对此道: “丫鬟倒是好说,都听话。但其他姑娘……比如说靖王、陆真人,也不清楚惊堂什么时候会接触,万一……” “靖王的防护,远比我们严密,不用操心。至于姓陆的,北梁人再蠢,恐怕也不会想着从姓陆的身上下手,也不用担忧,就是伱和云璃……” 梵青禾说到这里,抬眼望向风娇水媚的三娘: “你别多心。你要打理家务,接触的人很多,晚上还和夜惊堂行房,很容易变成突破口。你也得把经常和夜惊堂接触的物件拿出来,让我看看;为了保险起见,我的东西也给你过目,可不能心存侥幸,藏着掖着。” 裴湘君见此有点迟疑,但事关夜惊堂安危,她也不敢怠慢,犹豫片刻,还是起身来到妆台前,拿出了首饰盒、胭脂水粉等物: “我最近没买新东西,这些都是以前买的,应该没问题。” 梵青禾在榻前侧坐,先打开唇脂盒,借着灯火仔细检验,等确定没问题后,又把精巧的首饰盒打开。 三层首饰盒内,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底层还有红色丝绸软垫,上面放着两个精雕细琢的小玉萝卜,一个刻着诗句,另一个刻着出入平安…… ?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略微打量后,询问道: “这是什么首饰?戴哪儿的?” 裴湘君脸颊有点烫,不过仪态维持的很好: “凝儿送的小摆件儿,也没啥用处。” “哦……” 梵青禾看着也像是摆件,便没有深究,转而拿起一根单独放在格子里的花鸟簪: “这簪子真漂亮,就是看起来有些年月没佩戴了……” “应该是姑娘送惊堂的定情信物,我也不知道是谁的,他没地方放,就放在我这里。” “哦……” …… 另一边,正屋。 因为院子挺大,西厢和正屋书房处于斜对角,还有点距离。 夜惊堂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黑衙送过来的卷宗,也在侧耳偷听三娘忽悠梵姑娘,但两人怕打扰他,说话声音很小,听得时断时续。 书桌上点着灯台,暖黄光线照亮了笔架旁的碧玉乌龟小摆件。 在外面玩累了的大鸟鸟,用爪爪踹着晃来晃去的小木驴,歪头打量着夜惊堂,时而还抬起翅膀比划一下,看意思是在询问夜惊堂为什么不和荷包蛋一样双管齐下奋笔疾书,这样早点写完,就能出去吃席了。 夜惊堂查阅翻阅的卷宗,除开过两天接待使臣的事儿,还有让黑衙搜罗来的各种江湖秘闻,以及萧山堡和大燕朝廷的来往记录。 这些都是薛大教主委托的事情,记载的挺多,但夜惊堂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 在忙活不知多久后,西厢的闲聊尚未结束,书房外却响起细微动静。 夜惊堂目光微动,抬眼看向书房门口,却见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不知何时靠在了门前,双臂环胸抱着合欢剑,脸颊上带着一抹酡红,眼底还有点不开心。 “叽~” 鸟鸟跳着转了个身,抬起翅膀打招呼。 璇玑真人慢悠悠走进书房,用脚儿带上房门,来到桌前捧起卖萌的鸟鸟,放在了窗户外面,而后把窗户也关上了。 咔哒~ “叽?!” 夜惊堂双手拿着卷宗,望着关门关窗、清理闲杂鸟等的绝色佳人,下意识坐直几分: “陆仙子,你这是准备……” 璇玑真人眼神不善,就如同准备找侠客兴师问罪的绝色妖女一般,缓步来到太师椅跟前,臀儿枕在书桌上,慢条斯理弹开合欢剑。 嚓~ “诶诶……” 夜惊堂连忙按住陆仙子的手,把剑推回去: “有话好好说,我又得罪陆仙子了不成?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还敢问这个,眼神愈发危险。 昨天晚上她想和夜惊堂聊聊,结果夜惊堂过闺房而不入,她初以为是欲擒故纵,便在屋里等着比拼耐心,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天都亮了。 夜惊堂早上在上朝,璇玑真人也不说什么,便在花园凉亭里喝酒,等着夜惊堂忙完过来。 结果可好,眼睛一闭一睁,天又黑了! 璇玑真人行事向来随心而为,自己为什么会不开心不重要,现在只想解决这让她不开心的人。 咔哒~ 璇玑真人把雪白佩剑放在书桌上,双手撑着桌面,歪头看着有点无辜的夜惊堂: “昨天你为什么不进屋?” 夜惊堂昨天到今天事情有点多,脑子都没一刻钟停下来过,见陆仙子不悦,便知道是不小心冷落了。他站起身来,示意她坐下: “这两天实在有点忙,光想正事儿去了,是我疏忽,来坐,我给你泡杯茶。” 璇玑真人并未依言就坐,而是撑着桌面,坐在了书桌边缘,右腿架在左腿上,轻哼道: “你的椅子我可不敢坐,谁知道你昨天和姑娘在椅子上做了什么事儿~” 夜惊堂倒了杯茶走回来,听见这话,眼神有点古怪。 毕竟昨天他最后是把三娘放在桌子上的,和璇玑真人坐的位置差不多。 这些事情,夜惊堂也不好点明,又在椅子上坐下,把茶杯递给璇玑真人: “我能做什么事……来喝茶。” 璇玑真人穿着白色裙装,外衫质地如云纱,在灯火照应下,就如同姿态闲散的白狐,瞄了瞄递过来的茶杯,并没有接: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喝茶有什么意思?” ? 夜惊堂听见这话,脑子都清醒了几分,把茶杯放下,打量面前的白衣仙子: “也是。陆仙子觉得做什么有意思?我都配合。” 璇玑真人悬空的白色绣鞋轻轻摇晃,小腿磨蹭着夜惊堂放在扶手上的胳膊: “这灯下花前,聊琴棋书画,想来颇有情趣。我善于此道,要不我来教你练字吧,你把这卷册子,抄一遍给我看看。” 啊?! 夜惊堂见璇玑真人竟然准备罚他抄书,露出和云璃一样的苦逼神色,看了看桌子上估摸又几千字的卷宗: “这……我一介武夫,字写的能看就行了……” 璇玑真人轻咬下唇,略微抬手,指尖划过弧度完美的衣襟: “为师赏罚分明,如果写得不错……嗯哼~” !! 妈耶…… 夜惊堂哪里经得住这考验,斗志当场就被挑起来了: “说话算话,不许骗我。” “师长岂会言而无信,打击学生斗志。” 璇玑真人坐在桌上,微微俯身,又在夜惊堂脸颊上留了个唇印: 啵~ “现在信了?” 利息都给了,夜惊堂还能怎么不信? 夜惊堂露出笑意,拂袖研墨,取来白纸。 璇玑真人晚上过来,显然不是送福利的,见夜惊堂答应了,便从桌案上取来一根檀木镇纸: “学文习武都是大事,不可当做玩笑,你要是写的不好,为师可不会一味溺爱。” 夜惊堂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持着毛笔询问道: “要写成什么样才算好?” “我说好才算好。” “?” 夜惊堂听见这话,算是明白了意思——水水就是想打他。 已经被啵了口,夜惊堂倒也没啥意见,当下认真开始抄写起卷宗。 楠木书桌呈淡金色,纸张之前便是笔山砚台,貌美若仙的白衣佳人坐在桌上,完美臀线几乎就在夜惊堂右手边,先不论写的怎么样,这场景确实赏心悦目羡煞旁人。 夜惊堂为了完成任务,也没乱瞄旁边的柳腰丰臀,认真抄写下——建武十年…… 刚刚抄写四五个字,一根镇尺便架住了手腕。 夜惊堂笔锋一顿,看了看工工整整的字迹,抬眼道: “有问题?” “先把手伸出来。” “呃……” 夜惊堂无奈点头,伸出手板。 啪~ 璇玑真人做出端庄文静的师长模样,轻拍了下手心,而后用镇尺指向字迹: “筋骨稀松、无形无韵,你这字迹,就好似码头的杨冠,看似孔武有力、相貌周正,实则内里没一点门道,根本不入流。” 夜惊堂镖局武夫出身,字写的能让人看懂,都已经算梁州高材生了,哪里研究过这个,他询问道: “怎么才算有筋有骨?” 璇玑真人把纸张转过来,提笔随意写下‘春闺难耐’四字,笔锋轻盈,落笔停笔优雅从容,不说写的字,光看动作神态都觉得赏心悦目。 等到四字落成,夜惊堂仔细打量,虽然鉴赏能力不高,但还是能看出一笔一划浑然天成,整体看起来甚至带着三分骚气,见字如见人。 “……” 夜惊堂观摩片刻,心中感觉,估计和杨冠看现在的他差不多,打心眼里觉得云泥之别。他询问道: “这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没几年时间,我怕是练不出来。” “几年?” 璇玑真人有些好笑:“给你十年时间,你能练出这七分功底,都算你悟性好。” 夜惊堂不太相信,毕竟写字和练武,都是手上功夫,想自成一派难,但要照猫画虎学得像,无非是下苦功夫。他想了想道: “你再写一遍给我看看。” 璇玑真人也算尽职尽责的好老师,当下再度抬笔写了个: 笔走龙蛇 这次笔锋浑然一变,字如银钩铁画、力透纸背,一笔一划都好似带着凌厉剑气,龙蛇二字似要从纸上跃出。 璇玑真人写完后,满意颔首,把笔递给夜惊堂: “知道你学功夫快,你要是看一遍,就能照猫画虎临摹个七分像,我让你看看为师昨天新买的裤子。” ?! 夜惊堂面对这不能错过的奖励,压力顿时就来了。 夜惊堂深深吸了口气,先清空杂念,而后把笔接过来,闭上眼睛开始演练。 论书画造诣,夜惊堂都不如虎妞妞,没有多年底蕴积累,不可做到下笔如有神。 但会写,和写的像是两回事。 夜惊堂现在要做的不是写出自己的风格,而是去临摹璇玑真人的字。 这个是可以取巧的,如果把笔当成兵器,字迹就是招式出手后在纸上留下的划痕,那这对夜惊堂就不难了。 面前有了痕迹,他只需要想出能留下这种痕迹的最优解,以最精准的手法复刻出来即可。 夜惊堂这练字的方式,算是武学上的只求形似,不算写出来的,而是‘画’出来的,属于走了歪路。 但也不能说这法子不行,因为武学只求形似,只能练成花架子;而字迹完全一样,那就是完全一样,顶多算把自己练成了人肉复印机,没有自己的风格。 璇玑真人坐在旁边等待,可见正襟危坐的夜惊堂,闭目了很久,就好似睡着了,完全没下笔的意思。她微微歪头,调侃道: “不行就算了,为师又不会笑话你,顶多打个手板。” 夜惊堂毫无反应,脑子里飞速拆解着一笔一划,寻找最合适的动作力度,再联系璇玑真人刚才的手上动作,结逐步合到一起。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璇玑真人快等不及,想抬手晃晃的时候,夜惊堂睁开了眼眸,左手拂袖,右手持笔在砚台里沾了沾,而后在洁白纸张上写下: 不过如此 夜惊堂手上动作肯定不及璇玑真人那般风轻云淡信手拈来,身体感觉有点绷,但瑕疵也仅此而已。 璇玑真人待第一笔落下,眉儿就是一皱,感觉到了不对劲。 等四字落成,桃花美眸明显睁大了几分。 至于字迹好坏,也不用过多赘述,和旁边的‘笔走龙蛇’四字,如出一人之手,相同的笔画,看起来就好似从旁边扣下来挪过去一样,完全分不出谁写的。 不同的笔画,也保持着整体的风格,璇玑真人自己或许能感觉出不同,但换个人来,肯定没法区分真伪。 夜惊堂写四个字,比琢磨几个时辰功夫都累,不过成就感很高,拿起纸张弹了弹,仔细对比后,又递给璇玑真人: “嗯哼?这算好还是算坏?” 写的一模一样,就没法评价好坏。 璇玑真人接过纸张打量许久,又瞄了瞄夜惊堂: “嗯……你这字写的,太大材小用了,而且和书法理念背道而驰。你就算写的完全一样,也不过是在效仿前人表象,不知其内里,永远成不了开宗立派的大家……” 夜惊堂一个武夫,又不指望靠书画名留青史,能拿出来撑门面就行了,当下靠在椅背上: “你就说好不好吧。” “……” 璇玑真人哑口无言,能写的和她一模一样,拉出去少说吊打京城九成的文人,文无第一,剩下一成,也不敢说稳压,这放谁来看也算好字。 夜惊堂见水水不说话,露出了笑容,抬手扶着柳腰,把水水横移到了面前。 璇玑真人自己挖的坑,咬牙也得填上,当下只是仔细端详着纸上字迹,随口道: “你这样,不觉得有辱斯文?” “愿赌服输,可不能出尔反尔。” 璇玑真人既然躲不过去,也没露出小女儿的怯懦之色,只是如同书香美人般,斜撑桌案看字。 点缀红梅的裙摆,被微微拉起来些,白皙小腿顿时呈现在了烛光下。 夜惊堂确定水水没踹他,也没露出太过火的表情,只是如同鉴赏无暇美玉,借着烛光打量。 很快,纯白的蝴蝶结,彻底映入眼帘,布料严丝合缝,屋子里光线感觉都亮了几分。 !! 夜惊堂抬眼看了看,发现璇玑真人脸颊还是有点红的,只是被酒后酡红遮掩了。 璇玑真人看起来随遇而安大大方方,但心底怎么可能没半点波澜,随意扫着字迹,等待片刻后,轻声道: “看够没?” 嗦~ 话音未落,璇玑真人便发现臀侧一松,她眼神骤变,当即摁下白裙,但还是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去。 夜惊堂被脚儿蹬开,撞在了椅背上,手藏在身后,认真到: “够了够了,就这样吧……” 呛啷—— 房间里寒光一闪。 璇玑真人脸色冰冷,犹如被触怒的冰山仙子,三尺青锋架住夜惊堂脖子: “还给我。” 夜惊堂感觉水水好凶,但还是摇了摇头: “我明天去给你买一套新的,就当做赔偿,这件被我手弄脏了……” “你还不还?” 璇玑真人眼神微冷,看起来是准备起身硬抢。 但她还没动手,就发现院子外面传来密集脚步,还有话语声传来: “太后娘娘大驾光临,婢子有失远迎……” “不用这般客气,本宫只是晚上无事,出来走走。云璃,你陆姨不在家?” “刚才还在花园,怎么不见了。惊堂哥~太后娘娘来了……” …… 璇玑真人冷若冰霜的表情一僵,瞪了夜惊堂一眼后,迅速把剑收起来,无声从后窗飞跃而出,然后就出现在了侧面的院墙上,闲散恬淡的话语传出: “出来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去接你。” “本宫临时起意,刚和离人打过招呼……你怎么不下来?” “呵~凉快罢了……” “凉快?” …… 夜惊堂也没料到太后娘娘会过来,迅速起身把白色布片收起来,整理衣袍往外走去,走出两步又连忙回头把‘春闺难耐’等作品收了起来。 太后忽然登门,三娘和梵青禾都从屋里走了出来。 璇玑真人轻飘飘落入院中,虽然气态和往日没区别,但走路姿势淑雅了很多,看起来有点不敢迈开腿。 夜惊堂从书房出来,可能是怕挨打,都不敢乱看陆仙子,来到跟前拱手一礼: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带着红玉站在院中,仪态十分雍容,看到夜惊堂也没露出太多表情,只是左右打量: “鸟鸟呢?听说它喜欢吃烧鸡,刚才让红玉买了只,就当你封爵的贺礼,你别嫌弃。” 夜惊堂岂会不明白太后娘娘的心意,哪里会嫌弃,把油纸包接过来,转眼寻找,结果发现刚被丢出窗户的鸟鸟,孤零零背对众人蹲在围墙上,看模样还在生闷气。 夜惊堂有点无奈,让云璃去安慰下鸟鸟,他则准备带着太后去客厅就坐。 太后娘娘跑来夜惊堂家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心底里确实感觉和参观婚房似得,才不想去屋里坐着,自然而然挽着三娘的胳膊,在院子里打量起来。 三娘和太后娘娘体型是较为相似的,都是丰腴动人的葫芦身段儿,外在看起来和姐妹花似得,只有搂着才能发现区别,一个常年习武很有弹性,一个则很软。 璇玑真人陪着闲逛,看起来很仙儿,只是抱着合欢剑左右打量;而梵青禾发现妖女今天有点文静,心里奇了怪了一直在偷偷观察,还悄悄凑到跟前,关心道: “妖女,你是不是来月事了?” “喝多了点罢了。” …… 几人就这么闲庭信步,很快把院子转了一圈儿,太后娘娘还到书房看了眼,发现她的‘小贩买鸡图’挂在很中间的位置,心里说不出的满意,而后又到西厢瞄了瞄。 裴湘君和梵青禾刚才在检查彼此物件,没时间收拾,东西都放在桌案上。 太后娘娘随意扫了眼,本来不想进去,但看到桌上的一样东西后,微微一愣,又抬步走了过去。 身侧的三娘,脸色微微一僵,还倒是太后娘娘瞅见了她的摆件儿,连忙给夜惊堂使眼色。 夜惊堂也想拦一下,结果发现太后娘娘径直走到了小案前,拿起了一根少女戴的珠钗打量,神色也变得有点恍惚。 夜惊堂瞧见此景,瞬间明白了这根簪子是谁埋的了。 虽然有点意外,但细想又在情理之中,他瞄了太后娘娘一眼,小声道: “我以前在宫里捡的。” 太后娘娘看到幼年佩戴,进宫后又埋在银杏树下祈福的发簪,心头可谓刹那间百转千回。 虽然不知埋在树下的簪子,为何出现在了夜惊堂手里,但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对她来说好像都是树老爷显灵,或者说是天注定。 太后娘娘摩挲了几下簪子,开口道: “这簪子是江州那边的款式,倒是少见,可不可以送给本宫?” 夜惊堂感觉太后是要私下和他聊聊簪子的事儿,当下自然是点头。 彼此走出房门,见外面灯火绚烂,夜惊堂又开口道: “外面挺热闹,要不一起去街上转转?” 话语刚落,夜惊堂忽然发现脊背凉飕飕。 余光看去可见陆大仙子提着合欢剑,眼神很危险,就连忙补充道: “陆仙子,你要不去换件衣裳?打扮的太仙儿,出门肯定满街都在看你。” 璇玑真人这才满意,转身就去了外面的竹院…… 多谢【黑了心的狙】【月崖灬灵】大佬的盟主打赏! 推荐一本《靖安侯》百万字历史类精品,质量还是很不错的~ 第三十二章 你又来! 云安城东,关头镇。 蹄哒、蹄哒…… 六匹快马自官道飞驰而来,在夜色掩护下进入小镇,停在了镇上车马行对面的客栈前。 风尘仆仆的曹阿宁,回到前半生大起大落的地方,心头难免感慨,翻身下马后,示意对面的车马行: “这以前是燕王世子暗地里的产业,血菩提刺杀靖王失败,就在这里藏身养伤。后来血菩提不知是不是脑袋被马踢了,跑去刺杀夜惊堂,死的那叫一个壮烈……” 许天应走在身侧,指向视野尽头的玉潭山: “那里就是玉潭山庄,我师父还有滕天佑这些高手,合谋去刺杀女帝,结果被夜惊堂孤身一人拦住,全部死于其手,现在都不知埋骨何处……” 六人为首的贾胜子,是左贤王的门客,本身也算有勇有谋的智将,但这一路走一路听两人诉说夜大阎王的恢宏战绩,走到云安后,甚至都有点半只脚入土之感。毕竟和陆截云、司马钺、断声寂这些顶尖枭雄比起来,他毛都算不上,跑来刺杀夜惊堂,这不是找死。 贾胜子虽然对左贤王忠心耿耿,但再忠心也不能白送,他眺望远方的城池余晖一眼后,开口道: “夜惊堂这等人物,不是我等能对付的,稍有不慎就是死无全尸。你们切勿冲动行事,特别是天应你,杀师之仇再大,也得懂得隐忍,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许天应微微颔首:“贾老放心,我自有分寸。” 贾胜子还是头一次来京城,等在客栈住下后,在窗口看了看远方的云安,又道: “这是大魏地头,市井之间,不知埋了多少眼线,前面那打更的,有可能就是夜惊堂手下的耳目,我等需万分小心。” 曹阿宁认真点头:“明白。” “朝廷的队伍,后天就能到此地,我等是先锋军,首要任务就是摸清夜惊堂的动向。阿宁,你是暗卫出身,对云安地形和官场情况应当了解,此事交由伱去办……” 曹阿宁神情严肃道:“夜惊堂耳目通神,据说方圆半里风吹草动都尽收眼底,我也不敢贸然近身,不过只摸清大概动向的话,应该也不难。这找到人后,朝廷那边准备如何处置?” 贾胜子在茶案旁坐下,轻抚胡须道: “侍郎李嗣看不起我等江湖出生的门客,把我等当耗材用,只安排事情,其他一字不提,具体该如何对付,老夫也不是很清楚。 “他李嗣看不起人,我等也不必报死志,能打探的消息就打探,风声不对直接跑即可,到时候事败,这罪责也算不到我等头上。” 曹阿宁听见这个,心头不免为难,毕竟贾胜子进入不了幕僚层,他就没法获取北梁高层的具体布局,女帝事后记功劳簿,他不就打酱油了。 曹阿宁稍微琢磨了下,觉得还是得展现点能力,让李嗣认识到他们这六人的重要性,当下开口道: “我对京城了如指掌,手上还捏着几个小吏的把柄,我先去打探消息,如有情况,及时给贾老汇报。” “去吧,万事小心。” …… —— 沿河两岸灯火绚烂,一艘小画舫顺着南薰河逆流而上,穿过一座座白石拱桥。 画舫里摆着瓜果茶盘小酒壶,衣着鲜丽的少妇少女在其中围坐,玩着京城流行的‘酒筹令’。 大概意思就是把各种要求,写在竹签上,摇出签子的人,就得按照上面的方式表演,表演不出来就得罚酒。 这种玩法有荤有素,素的是唱歌跳舞吟、诗作赋等风雅之事,而荤的不言自明,签子上写‘当场西瓜推’都算保守。 太后娘娘在场,还有云璃这种小妮子在,姑娘们玩的没那么花,但依旧不算含蓄,起身跳舞或回答羞人问题什么的,基本上轮谁谁面红耳赤。 画舫里坐着太后、璇玑真人、三娘、梵青禾、小云璃,还有红玉秀荷萍儿等丫鬟,莫说坐进去陪着喝,光是在旁边看着都养眼。 但夜惊堂和姑娘们关系比较特殊,真坐进去,玩荤的还能当道具,玩素确实不好把握尺度,为此只是在后面撑船,听着里面欢声笑语。 而鸟鸟显然玩不懂这些,此时站在撑杆之上装鱼鹰,还不时叽叽两声,意思估摸是看夜惊堂也被撵出门了,在幸灾乐祸。 画舫沿着繁华河岸横穿京城,到了文德桥一带,夜色也比较深了。 太后娘娘倒是想坐着船折返,去夜惊堂家里过夜,但当朝太后夜宿臣子家中,传出去就不是满城哗然那么简单了,几千年后估计都有人在琢磨,魏太后那晚到底和武安公干了啥。 太后娘娘为了后世风评考虑,在画舫抵达文德桥附近后,还是念念不舍下了船,往皇城折返;夜惊堂自然是自告奋勇担任护卫,护送太后娘娘回宫。 雪已经在不知不觉停了,夜间的天气,倒是更冷上了几分。 巍峨宫墙外的道路上,夜惊堂手按腰刀走在身后半步,打量着城池余晖。 太后娘娘喝了个微醺,肩膀上裹着红色披风,因为后面跟着红玉和黑衙护卫,沿途不太好言语,只是独自“嗯哼哼~”唱曲,手里还摩挲着一根簪子。 夜惊堂眼见已经到了皇城附近,觉得太后娘娘大晚上跑过来,总不能手都没暖就让人回去,便回头道: “红玉,你带着护卫先回宫城,让杨澜准备步辇迎接。太后娘娘喝了点酒,走回去身体吃不消。” “哦。” 红玉自然是言听计从,抱着鸟鸟往朝阳门方向跑去。 而几个黑衙护高手,自认跟着夜大人,完全是当挂件儿被夜大人保护,当下都护卫红玉去了。 太后娘娘本来还挺悠闲,瞧见此景,眼神便是一慌,停下哼唱,想埋头快步追上去。 但刚走出一步,面前就横出一只胳膊,挡住了去路。 太后娘娘身形微顿,迅速摆出母仪天下的气态,抬眼望向身侧的俊公子: “你放肆。” 语气挺凶,但声音不大,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夜惊堂挡住面前,低头打量微红脸颊,微笑道: “娘娘手冷不冷,我帮你暖暖?” 太后娘娘有点慌,把手藏在腰后,正色道: “夜惊堂,你再这样胆大妄为,本宫真叫人了,你别以为本宫不敢。” 夜惊堂半点不怕,把太后娘娘勾过来,握住小手十指相扣,转身继续行走。 太后娘娘有些懊恼,稍微挣了下,发现挣脱不开,便也由着他去了,转而严肃道: “夜惊堂,你老实交代,本宫的簪子,你从哪儿得来的?” 夜惊堂笑道:“我义父临终前告诉我,说祖师爷在前朝末年,把浴火图埋在了银杏树下面。我跑去挖,结果没找到,反而挖出了根簪子,我当时还以为某个妃子埋的呢,没想到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晚上一直在想这事儿,她轻哼道: “那簪子是本宫小时候戴的,本想遇到中意的人就送出去当定情信物,后来守了寡就埋了……你私自挖出来,可知该当何罪?” 该当何罪? 夜惊堂转过头来,想了想道: “我既然挖出了簪子,肯定是得补上意中人的空缺……” “你想得美。” 太后娘娘只是想把簪子的来历说给夜惊堂听罢了,说完之后,因为马路上牵手太紧张,就想抽手快点回去。 夜惊堂对此自然是拉着不放。 太后娘娘也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道: “夜惊堂,在雪山上,本宫是看你手冻红了,才帮你暖着,结果你倒好,不感动也罢,还赖上本宫了。早知如此,本宫就不该关心你。” 夜惊堂摇头一笑,握着小手放到自己怀里: “我也没说让太后娘娘暖手,是帮你暖,知恩图报嘛。” 太后娘娘又不能摸摸捻捻,可不觉得暖手有意思。 她想把手抽出来,但手儿动了动,却发现夜惊堂怀里还揣着手绢。 手绢布料柔滑至极,好像还是女人用的…… ? 太后娘娘倒也不是吃醋,就是好奇谁送的手绢,想抽出来看看。 夜惊堂揣着块小布料,也没啥特别感觉,等太后娘娘准备往出拿,才猛然想起,方才急急慌慌出门,往身上揣了不得了的东西。 ?! 夜惊堂表情一僵,眼看要身败名裂,不假思索便低头往红唇凑去。 太后娘娘措不及防,双眸微张,连忙躲闪: “诶?!你……呜!” 啵啵~ 夜惊堂搂着后腰,低头堵住话语,把太后娘娘抱了个双脚离地。 太后娘娘直接懵了,起初还想反抗下,最后发现反抗不了,就变成了逆来顺受,而后晕头转向也不知道熬了多久后,夜惊堂才松手。 “呸呸呸……” 太后娘娘重新落地,脸色涨红又气又恼,不说手绢,自己在哪儿都快忘了,瞪了一眼夜惊堂后,低头就往城门快步走去。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怕吓到太后娘娘,也没追赶,只是跟在后面慢慢走,待到了城门附近,红玉等人出现在视野里,才驻足开口: “太后娘娘早点休息,卑职先行告辞。” 太后娘娘咬牙恢复了自然仪态,但脑壳依旧有点懵,都不敢停留,登上了步辇后,做出不胜酒力的样子,扶着额头装醉,被抬着进入了宫城…… —— 等回到天水桥,夜色已深。 各家铺面都已经关门,街面上空空荡荡,唯独镖局里还亮着灯火。 夜惊堂扛着胖鸟鸟,你一句我一句哼哼叽叽,走过镖局前门时,可见陈彪和杨朝坐在屋檐下,中间放着酒桌。 今天跑来送礼的的杨冠,竟然也死皮赖脸坐在小板凳上,喝的是脸色通红,听着杨朝诉说: “走到荒骨滩那片儿,黑旗帮的帮主,带了三两人手过来打秋风,佘龙酒量好尿也多,半途跑去上茅房,直接撞上了,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打头那喽啰,翻身下来对着脖子就是一刀,只听嚓啦一声,把佘龙尿都吓回去了,松开雀雀一摸脖子,屁事儿没有……” “好家伙……” …… 夜惊堂在外面听了两句,有些好笑,也想进去凑个热闹。 但梵姑娘定了规矩,每天至少调理一次,多瞎扯一会就少调理一会儿,瞎扯久了就明天了,于是还是压下了唠嗑的冲动,走了过去。 残云遮月,街面漆黑一片,只有某些铺子的灯笼下有点光亮。 夜惊堂走到暗处,见鸟鸟自个飞回去了,本来还想把白色蝴蝶结布料拿出来看看,但手刚放进怀里,耳根就是一动。 呼~ 街面近乎死寂,看似没有任何活物,但隐隐却能听到微弱气息声。 夜惊堂眼神微凝,手轻描淡写的放在了刀柄上。 结果不曾想,他这世间最快刀客还没来得及动作,一道声音就从粮铺的窗户里响起: “别别别,是我……” 夜惊堂一愣,松开刀柄,走到了粮铺外面,注意着周边风吹草动,询问道: “使臣队伍后天才到,你今天就来了?” 曹阿宁不清楚北梁朝廷的高手到没到,也没公然露头,只是在窗内道: “左贤王派的六人,被北梁朝廷当了马前卒,让我等先过来打探情报,估计都没指望我等帮忙。想获知北梁朝廷的具体布局,得先让我们几个得到重视。” 夜惊堂负手而立,蹙眉道:“你意思是给点情报,你带回去交差?” “对。最好是夜大人饮食起居、日常行程的情报,三分假七分真,且要有迹可循,别心血来潮忽然去龙吟楼一趟,来证明我等情报准确。” 夜惊堂负后的手指轻轻摩挲,斟酌片刻后,开口道: “知道了。明天晚上,你去巡捕衙门的停尸房取消息。” “停尸房……夜大人倒是念旧。我刚听说,夜大人今日受封国公?” “确实如此。” “恭喜恭喜……” “只要你用心为圣上尽忠,圣上能给你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唉,我这条命都是从夜国公刀下捡的,哪里敢奢求太多。曹某先行告退。” 夜惊堂原地驻足,直至脚步声远去后,才皱了皱眉,仔细思索片刻后,才回到了新宅。 —— 三娘她们坐着画舫提前到家,因为都喝了不少,回来就回房歇息了。 此时宅子里只有绣楼里还亮着灯,窗口能看到小云璃在左右互搏,鸟鸟蹲在窗口歪头看戏。 夜惊堂路过游廊瞧见此景,倒是想起出门前和璇玑真人聊书法才聊一半。 夜惊堂今天一通研究,发现写好字比练好功夫简单多了,获得奖励后,甚至有点欲罢不能。 云璃都在努力,他自然不能懈怠,想了想便快步回到了梅花院,准备先和水儿老师聊下书法,再完成今天的调理任务。 梅花院中灯火熄了,不过正屋还留着门。 夜惊堂进入院子看了眼,发现东厢房的窗户今天没打开等他,门也关着,便来到门前,轻轻推开房门。 门栓着。 ? 夜惊堂可不记得武艺高强的璇玑真人,有拴门的习惯,还倒是因为傍晚抢裤裤的事儿生气了,便抬手轻敲。 咚咚~ 很快,里屋传来起床的动静。 窸窸窣窣…… 踏踏…… 夜惊堂负手而立在门前等待,本来还在思索待会该用什么书法骗奖励,但很快又觉得不对——这脚步声,听起来…… 我靠! 夜惊堂猛然反应过来了不对,但还没来得及偷溜,脚步声就到了面前。 咔哒~ 房门打开。 女子脸颊呈现在了门内,不施粉黛,但艳丽不减半分,酒后的一抹酡红,甚至更添了三分颜色。 女子身上披着外裙,身上则穿着红色宽松睡衣,并不透明,但布料极为绵软,把玲珑曼妙的豪放身段衬托的峰峦起伏,可能是酒后有点热,领子还解开了些,能看到锁骨下的雪白肌肤。 女子双手扶着房门,本来睡眼惺忪带着三分醉意,但看到面前高大俊朗的贵公子后,眼神肉眼可见的清醒了过来,也瞪大了几分,继而眼底就显出仿徨无措。 “呃……梵姑娘……” 夜惊堂抬起手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梵青禾都懵了,完全没想到夜惊堂白天道歉,晚上又跑她屋里来,门都拴了还硬敲开,就算是找妻妾侍寝,上门也不带这么勤的吧? 梵青禾本想连忙关门,但又觉得毫无意义,便抱住胸口,羞愤难言道: “你……你又来!你再这样……” “不是不是,我……我就是看梵姑娘喝多了,过来看看你睡着没有……嗯……抱歉,我先回房了。” 夜惊堂满心尴尬,说完后就转身往正屋走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梵青禾抱着胸口眼底甚至有点委屈,目送夜惊堂老实进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关上房门,本想把门拴上,但觉得夜惊堂若真对她志在必得,她不说拴门,搬到城外去都没用。 明晚他又摸过来怎么办…… 好女怕缠郎,天天晚上这么来,迟早得习惯了…… 这可怎么办…… …… ——— 多谢【魔仙客】【Nihility】大佬的盟主打赏! 作息又慢慢倒过来了,起床都下午两三点了,写的多更得早,写的少反而更得晚,就是因为起床时间每天都在往后推or2。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使臣到了 长夜未尽,黎明之前。 晃晃荡荡的船队,自清江顺流而下,首尾船只承载着护卫队,中间则是北梁官船,船上都是远道而来的学子。 能随着朝廷使队前往他国交流的年轻才俊,家境都不差,即便本身出身低微,走到这个位置也缺不了赏识的贵人。 来大魏一趟,时间最短也得三四个月,如果不带仆役书童或保镖等等,可能连生活起居都是问题,为此每个人身边,多少都有同行的随从甚至长辈。 各行各业的年轻才俊加起来并不多,但算上随从以及北梁朝廷的官员,整个船队看起来就相当庞大了,后面还跟着一大串北梁商队,放眼望去望去看不到船队末尾。 天色未亮,船上的人多半都在休息,只有些许北梁军卒,在各艘船只上例行巡视。 正中心的大官船上,礼部侍郎李嗣,独自走出船楼,站在了甲板上眺望江岸,眼底带着淡淡的羡慕之意。 常年在云州生活的人,并不觉得这地方有多特别,而李嗣身在对立面,却明白云州这地方的霸道。 云泽平原几乎是三面环山,无论从哪个方向打,都是易守难攻,唯一的破绽在南方,偏偏天南地理环境太差,根本掀不起风浪。而且平原上不缺雨水、土地肥沃,不依赖其他州就能自给自足,可以说只要内部不出问题,就不可能被敌国从外部攻破。 而北梁的纵深要比南朝大,但地势好过头了,大部分地方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大魏铁骑一旦冲进来,就只能且战且退、据城而守。 为此历史上北方一直都比南方更着急,特别是南朝忽然冒出个天降猛人的时候。 李嗣身为北梁宗室子弟,很清楚夜惊堂如果成长起来,会多可怕。先不提个人武艺或仇怨,光是重新把西海诸部拧成一股绳,就足以让北梁头皮发麻。 毕竟西北王庭重建后,为了填饱肚子必须扩张,往南打只能收获鸟不生蛋的梁州沙州,根本没意义。 而往东打,过了天琅湖就到了湖东道,那是北梁的鱼米之乡,西北王庭脑子正常,都知道该打那边。 李嗣知道必须除掉夜惊堂,但该怎么除掉目前却毫无头绪,就在他吹着寒风,暗暗思量对策之际,江面水波轻颤。 啵啵~ 一道人影自江畔而来,无声无息跃上船只,落在了不远处,拱手道: “李大人。” 李嗣转眼看去,可见是带着斗笠做江湖打扮人的贾胜子,他开口询问道: “可是有了消息?” 贾胜子在左贤王帐下地位挺高,被李嗣当做跑腿的喽啰看待,心头颇为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取出一张纸: “老夫手下之人,这两天打探了些情报,过来给李大人过目。” 李嗣挺敬重左贤王,但对于这些花钱养的江湖人,就如同大魏的户部尚书,看黑衙那一群吞金兽,心头是真没太多好感,更不用说当自己人对待。 李嗣抬手接过纸张,略微打量,可见纸上写的是云安城的消息。 比如夜惊堂受封国公,被定为此次接待的臣子;下午会去外使馆赴宴,可能乘车走竹籍街经过等等。 纸上内容很详细,夜惊堂近两天的日程安排都有推测,字里行间可见打探消息的人,对云安城街巷,乃至官场开衙散衙时间都很熟悉。 李嗣瞧见这些,对贾胜子等人倒是高看了几分,但队伍尚未抵达,他也没法验证消息证伪,当下只是点头道: “不错,继续打探,如果此事办成,本官必会替贾老乃至麾下部众请赏。” 贾胜子见此也没多说,拱手一礼后,便飞身离去 而此时天空,也亮起了鱼肚白,玉潭山的轮廓,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李嗣转身道:“到地方了,让所有人都起来收拾东西,准备登岸。” “喏。” …… —— 城外主港千帆汇聚,天色刚亮便已经人头攒动,四处可见行人骡马呼出的白色雾气。 “包子……” “卖煤咯……” 码头集市的嘈杂声,自清晨的寒风中传入茶楼。 夜惊堂站在二楼窗口,做江湖游侠打扮,手里拿着两个大肉包子:睡眼惺忪的鸟鸟,则闭着眼睛在吃包子肉馅。黑衙的十余名人手,也乔装打扮成贩夫走卒,在码头各地来回,皆已经就位。 昨天早上去靖王府,本来是做日程安排,结果也不知怎么的,就跑去聊诗词书法去了,硬抱着大笨笨摸了一天,等到把正事儿忙完,再把情报送去停尸房放着,便已经到了深夜。 按照北梁船队的速度来看,今天早上就能到云安。 夜惊堂不用去接待,只需出席今天的晚宴,但明知花翎等高手可能潜伏其中来暗杀他,他也不可能睡得安稳,早上四点多,就从三娘怀里爬起来换了衣裳,去黑衙点人手,来西城港等着。 此行目的是在暗中观察,看能不能从过来的队伍里,提前锁定可疑目标。 西城港是云安主港,到这里来的多是官船或漕运船队,女帝的奢华宝船都停泊在港口里,还有水师护卫巡逻。 因为要接待北梁人,朝廷自然得彰显泱泱大国的底蕴,码头上焕然一新,不仅船只停泊井然有序,连街面都擦得干干净净,沿岸还悬挂着大魏龙旗。 鸟鸟还没睡醒就被摇起来上班,看起来很蔫儿,蹲在胳膊上吃着包子馅,还不停嘀咕,估计在吐槽夜惊堂越混越回去了。 毕竟往年在红河镇,只要入冬大雪封路,就开始放年假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一直到开春才会重新开工,哪像现在这样,摇床摇到后半夜,大冬天还得天不亮就起床干活。 夜惊堂认真注视逐渐靠岸的船队,并未注意鸟鸟在吐槽什么,在等了片刻后,便瞧见礼部侍郎陈贺之,带着官吏和整齐划一的禁军,出现在港口。 而北梁的船只,也陆续驶入西城港,船楼上露出无数男女老少的面容,中心宝船上出现了一队身着官袍的人。 两朝外使去对方京城,第一要务就是展现大国形象,不能让对方看扁了;无论是护卫队的人选,还是船只、铠甲等等,都属于女帝仪仗队级别的,看起来很是壮观。 为此云安城过来看热闹的百姓同样不少,江边几乎人满为患。 因为人数太多场面有点复杂,夜惊堂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使臣队伍里有什么可疑人物,反倒是瞧见茶楼下方的街道上,出现了道人影。 人影穿着如雪白裙,头戴帷帽,提着雪白长剑,在人群中闲庭信步,不时打量两侧窗户,显然是在找人。 鸟鸟也瞧见了,但却转身背对,不想搭理。 夜惊堂则是一愣,把鸟鸟放在了窗口盯梢,他快步下楼,在门口呼唤: “陆仙子,你怎么来了?” 小街上,璇玑真人腰后挂着朱红酒葫芦,也在遥遥打量江面的船只,听到声音,才缓步来到茶楼前: “本道乃当朝帝师,你能过来盯防贼子暗中潜入,我就不行?” 夜惊堂感觉水儿又不开心了,当下来到跟前,陪着一起行走: “这种杂活儿,我和衙门捕快来就行了。那什么……这两天确实有点忙……” 璇玑真人可不觉得夜惊堂能忙到,抢完她的小裤裤后,一天两夜连登门的时间都没有。 “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前天晚上你说了什么,可还记得?”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好好练字?我昨天认真研究了下……” 璇玑真人抬起右手打住话语,淡淡哼了声: “夜公子倒是挺健忘。伱前天晚上说把我衣服弄脏了,昨天去给我买件儿新的赔礼。本道昨天等了一天,东西呢?” ? 夜惊堂表情一僵,暗道不妙——他被水儿拿剑指着,为了保住小布料,匆忙说了一句,而后事情太多,确实忘记嘱咐三娘去买了…… 夜惊堂自知理亏,诚恳赔礼: “是我疏忽,唉……我待会回去就给陆仙子买两件新的送来……” 璇玑真人可不是那么好哄,微微偏头看向江边: “这里我帮你盯着,你现在去买。” “现在?” “对,你答应的是你去买,就得说到做到。不许嘱咐丫鬟或三娘,我只穿你亲手买的,要是买不回来我就回玉虚山,明年再见。” “呃……” 夜惊堂表情微僵——亲手去买?他一个大男人,还是当代武魁兼武安公,亲自跑去范家铺子,找范九娘闺女买那么色气的小裤裤…… 这还不得身败名裂? 夜惊堂并不想失言,但这事儿比让他去挑衅奉官城都难办,当下只能委婉道: “我一个大老爷们……” 璇玑真人伸出右手勾了勾: “那把旧的还我。” “……” 把到手的纪念品还回去,好像比亲手去买新的还难以接受…… 夜惊堂张了张嘴,再度和颜悦色道: “我也不知道陆仙子喜欢什么款式,大男人能买回来什么好东西?要不这样,待会我陪陆仙子过去,你随便挑,挑完了我去付银子,如何?” 璇玑真人此行出来,是因为青禾要战备,需要买点药草配置各种解毒药,拉她一起。 她想起前天晚上的事儿,就自告奋勇把跑腿事情揽下来了,特地跑来找夜惊堂一起逛逛,哪里会真让夜惊堂一个大男人去买内衣。 见夜惊堂这么说,璇玑真人自然点头允诺,而后询问道: “夜惊堂,你拿我的衣服,做什么没有?” 夜惊堂略显疑惑:“做什么?” 璇玑真人隔着薄纱帷帘,扫视正气凌然的夜惊堂: “就是凑在脸上闻,嘿嘿嘿傻笑,就和市井泼皮偷寡妇肚兜一样。嗯哼~有没有?” ?! 夜惊堂站直几分,严肃道: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做了也不会对外说是吧?” 夜惊堂着实招架不住水水,微微抬手道: “我就逗逗你罢了,拿回去好好放着,真没干别的。” 璇玑真人半点不信,不过也没再调侃,转而双臂环胸抱着合欢剑: “下不为例。前天太后娘娘忽然过来救了你一次,算你运气好。你要是再对为师有不轨之举,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后悔。” 夜惊堂知道陆仙子有这本事,虽然他无怨无悔,但嘴上还是点头: “明白,我以后尽力注意分寸。” “哼……” 璇玑真人沿途闲聊,教导着心术不正的晚辈,目光则在码头的人群中打量。 只可惜寻常武夫,肉眼能看出是不是练家子,而到了宗师往上,刻意隐藏不显山露水的情况下,仅凭外在很难看出藏得有多深。 两人从清晨看到接近中午,直到使队全部离港,先头队伍已经进入京城,依旧没发现花翎等顶尖高手的踪迹。 夜惊堂晚上还得去赴晚宴,下午就得回去收拾打扮,前往礼部衙门与官吏汇合,当下也不再耽搁,交代黑衙捕快跟着使队后,便和璇玑真人一道返回了云安城…… —— 咕噜噜~ 晃晃荡荡的车队,自东正街驶向西城。 沿街两侧皆是围观的百姓,以书生小姐居多,毕竟使臣队伍后面跟着的都是北梁的当代人杰,些许人的名声在大魏都不小;场面就好比夜惊堂忽然带着使队去燕京,燕京的年轻人,肯定得跑来看看到底长啥样。 随行学子中女学生不多,也就三十多个,虽然南北朝风气都比较开放,但女儿家终究比较含蓄,都坐在车轿之中,很少能看到长相,而书生郎则是骑马佩剑走在外侧。 北梁官吏的车架在最前方,靠后一些是学子中的翘楚,其中有俩马车,挂着万宝楼的徽记,旁边还有两个骑马的护卫。 为了低调,车厢原本装饰用的珠玉都摘了,除开宽大也看不出特别,此时车帘挑起来了些,露出一个书香气很浓的丫鬟脸颊,正好奇张望街边的布庄: “华宁,这栋布庄怎么回事?” 马车外的华宁,身材颇为高大,不过打扮是寻常家丁模样,闻言扫视布庄,可见布庄大部分地方完好,但石狮子被打掉了脑袋,廊柱上还被穿出来一个洞,故意留着没修补,痕迹旁边还写了行字——刀魁真迹。 这些痕迹,是夜惊堂打徐白琳的时候,不小心把布庄砸了留下的。 布庄老板获得补偿后,本来自认倒霉自己修了,哪想到夜惊堂唰唰唰一飞冲天,直接成了名震大魏的豪雄。 这么好的噱头,不用白不用,为此布庄老板又把打烂的石狮子,从垃圾堆捡回来了,摆在门口展览。 不得不说,这法子极为有用,随着夜惊堂名头越来越大,布庄老板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华宁是华太师府上的高手,眼力不差,略微打量几眼,便开口解释道: “南朝的夜惊堂,以前在这里和高手发生过冲突,故意留着痕迹。不过看起来,夜惊堂这身手力道,没传闻中那么无敌……” 丫鬟对此道:“盛名之下无虚士,那么大的名头,应该也不会太差。我听说夜惊堂长得很俊他在不在云安城?我们这次能不能瞧见?” 车厢之中传来一道轻柔话语: “夜惊堂是武夫,传言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和我大梁还有灭国之仇。若是在,你们切勿跑到近前碍眼,他或许不敢打杀外使,但私下折辱一番,你们也毫无办法。” “知道啦小姐,我就说说而已。” 丫鬟悻悻然收起念头,又在街面打量几眼,询问道: “华宁,你去打听下王老神医住在什么地方。听说王神医架子大,过几天太医院的学生都跑去了,肯定忙,咱们还是提早过去拜访的好。” 华宁闻言也没多说,上前到官吏队伍中禀报了一声,而后就离开队伍,汇入了街市…… ———— 今天更少点,看能不能把作息倒回来or2!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诶?公子…… 小雪过后天气放晴,白墙青瓦的环绕的文德桥,多了不少衣着靓丽的小姐夫人。 此地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女眷容貌多半差不到哪里去,配上精心打造的街道宅邸,风景可谓赏心悦目。 夜惊堂做寻常武人打扮,在街边缓步行走,本来还在欣赏街边美景,结果没走几步,就发现几个结伴闲逛的贵夫人,投来了饶有兴趣的目光,弄得他只能改为目不斜视。 璇玑真人并未摘下帷帽,发现夜惊堂摆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调侃道: “躲什么?文德桥独居的贵夫人可不少,而且放得开,只要上去打个招呼,指不定今晚能被三五个美人伺候,明早还给你银子,不过去试试?” 夜惊堂虽然吃苦耐操,但这种要玩命的辛苦钱,还是不敢挣,微微抬手道: “嘘,别乱说,当心毁了妇人名节。” “就你我二人,又没人听见。” 璇玑真人靠近几分,继续道:“难不成为师在跟前,不好意思搭腔?” 夜惊堂无奈摇头,并没有接话,抬眼望向了街道中心地带的范记裁缝铺。 范家在外面的铺面挺多,但都是徒弟辈儿经营,主家不做开门生意,文德桥也没店面,远看去只是一栋宅子,王侯之家的夫人小姐,一般都是登门量身定做。 今天天气好,到范家订冬衣的夫人小姐相当多,门口停满了车轿;些许家世不够显赫的小夫人,甚至还得在外面排队等着。 夜惊堂瞧见一大堆谈笑甚欢的少女少妇,心头难免有点压力,询问道: “我陪陆仙子一起进去?” 璇玑真人是有让夜惊堂帮忙挑选的意思,但堂堂当朝帝师,带着徒女婿去买内衣,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听,为此很善解人意的道: “我自己挑,你去帮忙买点药材,青禾要用。”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从袖中取出银票,放到璇玑真人手里: “伱慢慢选,那我在外面等你。” 璇玑真人说好了要让夜惊堂赔新的,自然不会客气,把银票收了起来,说了需要的药材后,便转身去了范家。 夜惊堂在原地目送,待白衣倩影消失在视野中,才摇头一笑,回头进入了同一条街上的王家医馆。 街上闲逛的人挺多,不过医馆这种地方,生意好坏显然不受天气影响,登门的人并不多。 中午时分,和煦阳光自门窗照入,在医馆大厅门内留下了斑驳光影;几个学徒在后院捣药,发出‘咚咚咚~’的轻响,使得药香弥漫的大厅更显幽寂。 身着冬装的王夫人,斜倚在百子柜前的柜台上,手里没摇折扇,转而捧着个小香炉,正仔细聆听着患者的轻声诉苦: “刚成婚那两年,我不给,他还买首饰哄我;如今可好,我买文玩字画哄他,他都装傻充愣,半个月不碰一次……” “你是不是圆房的时候,都闷不吭声闭着眼睛一趟,什么事都不干?” “嗯……我是女儿家,还能做什么?” “唉~我教你哈,你待会去范家铺子……” …… 夜惊堂闲庭信步,走到门口听见这闲谈,心头恍然大悟——我清纯可爱的骆女侠,原来是被王夫人带歪的…… 念及此处,夜惊堂眼底不由显出了三分敬仰。 敬仰并非感谢王夫人带歪凝儿,而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大多不知情趣,也羞于启齿向外人询问;丈夫身为官吏,也不好提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法,新鲜感一过夫妻自然成了陌路人。 王夫人作为大夫,认真指导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看似不务正业没治病,但无形中却不知延续了多少对夫妻的感情,也提前掐断了‘病由心生’的不治顽疾,这对夜惊堂来说,不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 夜惊堂在门前驻足,本不想打扰王夫人开导过来求医的小少妇。 但男子忽然出现在门口,王夫人还是停住了话语,眼前一亮;小少妇则是回头看了眼,脸色微红,提着几袋药从侧门离开了医馆。 夜惊堂打扰了人家行医,不太好意思,进门拱手道: “王夫人。” 王夫人面对男患者,仪态要正经的多,把香炉放下,面带笑意欠身一礼: “夜国公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 “唉,王夫人太客气了,不嫌弃的话,和以前一样叫少侠就行。” “呵呵~” 王夫人没料到夜惊堂会过来,先是上下打量,而后询问道: “听说夜公子出门受了伤,可是过来拜访王太医?” 夜惊堂来到柜台前,摇头道:“伤势也不重,基本痊愈了,不敢劳烦王太医大架。过来是买点药材,拿回家备着。” 因为要买的药材有三十来种,口述不好记,夜惊堂便从柜台上移来开方子的纸笔,把所需之物写下。 王夫人在旁边等到,也在观察夜惊堂气色,想想询问道: “两个多月没见凝儿姑娘了,她没在京城?” “是啊,和闺中密友跑去江州探亲了,年前应该会回来。” “哦……夜公子的身体不一般,需要时常调理,凝儿姑娘走了,不是只有裴家三小姐一个人在身边伺候?” “……” 夜惊堂张了张嘴,不太好回应这话,但也不能瞒着大夫,想想只能笑道: “身边有个大夫时刻关注,目前倒没什么问题。” 夜惊堂外貌长得冷峻正气,行事也果断利落恪守正道,如果不是关系特别近的姑娘,第一印象肯定是那种举止稳重、对女色钱财并不看重的冷傲君子。 王夫人打量片刻,有点担心三娘不懂事,夜惊堂又不主动要,导致身体没调理好。 但作为妇道人家,这种事实在不好对着男人说。 王夫人心头正琢磨,要不要给靖王通报一声,让靖王代为传达时,医馆外的街面上,忽然响起了轱辘声,由远及近: 咕噜咕噜~ “小姐,好像就是这里。” “杏林圣手……这字不错……” …… 夜惊堂耳根微动,觉得不像是车轮声,便停下笔锋回头查看。 门外阳光和煦,能看到两个路过的大户丫鬟,在路边交谈接耳望向医馆左侧。 而后不久,窗户上就出现了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很快移动到了门前。 后方是身材苗条的丫鬟,梳着双丫髻,身着水绿色的冬裙,腰间坠有压裙珠玉,看起来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贵气。 丫鬟双手推着个轮椅,虽然是木制,但木料和做工皆不是凡品,上面还雕琢着山水纹路,座位靠背都铺着白色貂绒,整体看起来四平八稳很舒适。 轮椅之上坐着的小姐,看面相最多十七八,穿着墨紫色的襦裙,还是渐变色,上半身纯白,裙摆颜色逐渐变深为墨紫,有祥云图案点缀,看起来就如同一副水墨画,很漂亮但艳不外漏,非常的雅致。 小姐看起来出自书香门第,带着很浓的书卷气,眉似远山轻画,唇若点绛红珠,墨黑长发仅以木簪斜束在脑后,余下披在背上,初看不显惊艳,但细看却如一杯清茶,那骨子里的书香韵味,让人越看越是沉迷,甚至会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夜惊堂回头看了眼,又打量坐下的轮椅,因为不太好和妇道人家有过多目光接触,便把笔放下,走到大厅右侧,打理起了各种摆出来买的老山参: “王夫人先忙,我不着急。” 王夫人眼力肯定不差,只是一眼,就看出门外的姑娘,不是文德桥的小姐,但出身肯定不差,当下从柜台走出,眼神关切询问: “姑娘腿是怎么回事?” 门外的小姐,仪态无可挑剔,撑着轮椅慢慢起身,端正站好如同常人,而后微微一礼: “小女子华青芷,是北方人,幼年习武,打底子时出了岔子,伤了筋骨,寻访无数名家,都建议小女子到云安来拜访王老太医,所以……” 王夫人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外面的大夫,在治不好的情况下,多半都会推荐更厉害的名医,而天下间名望最高的大夫就是王老太医,所有名医都直接往这里推,那只能说是不治之症。 王老太医也不会仙术,有得治自然能治,没得治照样没办法,最后基本上都是建议去西海诸部,让那群老巫医死马当活马医。 王夫人瞧见这么灵秀的姑娘,年纪轻轻便造此大劫,自然心生怜悯,先握住手腕号脉看了看,结果发现身上气脉不通。 武夫气脉被打断,尚能靠雪湖花续脉,而面前这小姐,则是气脉全乱了,还有所阻塞,王夫人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种病情。 王夫人眉头紧锁,看出这姑娘端正站着有多吃力,当下扶着胳膊让她坐下,而后把轮椅推上台阶侧面专门修建的坡道: “这情况确实麻烦,我也不好乱说,外面凉,先进去坐着。我去请王老太医,待会给你看看。” 华青芷已经看过很多大夫,知道此病无解,心头其实早看淡了,此行只是顺道过来碰碰运气,她微笑道: “夫人不必如此忧心,我日常起居无碍,活到五六十岁也没问题,能光明正大坐着出行,说起来还算福气。” “唉~” 王夫人接触的病患多,听到这话心中愈发感叹,知道这可怜姑娘已经不报希望了,保持乐观只是没办法,不得不以坚韧心智乐观面对现实。 咕噜咕噜~ 王夫人推着华青芷进入医馆大厅,还把暖手的香炉拿来放在她手里。 而跟在背后的高挑丫鬟,则打量着大厅侧面,那寻常武夫打扮的男子,觉得有点似曾相识,但长得太俊,让她根本没法细想,发现对方余光看过来,就连忙转头,做出文文静静的样子。 华青芷被推到了柜台前,柔声细语和王夫人说着闲话,学徒则跑去后面通报王老太医,目光自始至终都没对站在大厅角落的俊俏男子产生丝毫兴趣。 不过说了两句话后,华青芷目光忽然被什么东西吸引,将香炉放在柜台上,拿起了旁边写到一半的纸张查看,还微微点头: “吴神赵骨,杨筋邵韵,这字当真特别。敢问王夫人,这是谁写的?” 王夫人刚才光暗暗欣赏夜惊堂相貌去了,还真没注意其他,此时华小姐提起,才低头打量,结果这一看,好家伙! 正雅爽利的字迹看起来简单,但勾转点折皆有门道,又浑然天成自为一体;如果不是华小姐提起书法四大家,她都看不出这字传承自哪门哪派。 王夫人虽然不善书法,但见多识广,觉得这字,就算放卧虎藏龙的文德桥,恐怕都能进前十,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夜惊堂落笔,打死她都不相信这是武魁能写出来的东西。 王夫人愣愣打量片刻,又下意识转眼望了望夜惊堂,想开口问问,又觉得外人在场不太合适。 而华青芷自然也把目光投向了大厅侧面的黑衣俊公子,眼底较之方才明显多了几分惊讶,开口道: “这字是公子所写?” 夜惊堂本来在看老山参,听到后面的书香小姐,只是扫了眼就把门道摸清楚了,心头不免尴尬。 毕竟他昨天忙活一阵天,才在大笨笨的指导下,东抄抄西抄抄,硬凑出了套看起来很潇洒的字体;大笨笨还拍着胸脯保证,说整个京城能瞧出门道的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结果可好,他今天拿出来第一次用,就被路人把底裤看穿了。 笨笨果然靠不住…… 夜惊堂见那华小姐发问,也不好当没听见,缓步走到柜台前,笑道: “姑娘好眼力。我只是一介武夫,为了撑点门面,时常临摹四大家的著作,没想到姑娘一眼就能看出了门道。” 华青芷可能是觉得坐着说话不礼貌,又撑着轮椅站起来,欠身一礼,而后才坐下道: “公子太自谦了。世间文人,皆是临摹四大家的字,能学到一家神韵便足以为人师表,能像公子这样集四家所长自成一体的才子,小女子生平头一次见。 “这等功底,只需再往前迈一步,便是书法一道开宗立派的名家,公子还如此年轻,成为当代书圣也不无可能……” 夜惊堂没有自己的灵魂,该留那些笔墨都是笨笨教的,距离超凡入圣可远得很,不过见这小姐没有说他东拼西凑,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姑娘过誉了,世间学的像的人数不胜数,但能走出自己风格的人寥寥无几,我也不只是比其他人学的更像点,和历代大家还差的远。” 华青芷才学很高,眼力自然不差,明白寻常人哪怕三岁持笔,日日笔耕不倦,也没法写出这种效果。 毕竟像一家不难,而取四家之长合为一体,那就纯靠天赋了,正常人这么来,铁定猪脑子不够用,写个四不像出来。 眼见面前的俊公子如此谦虚,华青芷微笑道: “公子有这等天赋,走出自己的路是早晚的事。不知公子现居何职?可还有其他著作存世?” 夜惊堂字是亲手写的,被姑娘夸几句自然也开心,但装文人才子就心中有愧了,当下示意腰间的佩刀: “我确实是武人,目前在衙门当捕快,平时也不接触文人,这王夫人清楚,姑娘想和我探讨琴棋书画什么的,实在没法胜任。” 王夫人知道夜惊堂的履历有多离谱,说出来估计能把这小姐迷个茶不思饭不想,可能是怕华小姐自知高攀不起后黯然神伤,也顺着话道: “确实如此,这位公子四月份才来京城,目前在衙门当官差,不怎么舞文弄墨。” 华青芷显然是爱才之人,发现天赋如此出众的年轻人,在大魏竟然只能当个缁衣捕头,心里自然为其抱不平,蹙眉道: “习武无非护卫身前三尺,读书方能治世开天平。公子有如此才气,进能文韬武略开疆治世、退可文冠当代名留青史,岂能自甘堕落,去混下九流的武行?” ? 王夫人听到这话,表情不由微微一僵,心头暗道不妙。 捕快因为不要门槛,算是帮官府办事的编外狗腿子,正经人根本不会干这行,确实被算在下九流之中。 这小姐的目的,虽然是想劝夜惊堂这惊才绝艳的才子,不要干下九流的勾当,要好好读书走正道。 但当着黑衙阎王的面说捕快下九流,显然有点作死了。 万一夜大人一怒之下,把这姑娘抓紧黑衙地牢小皮鞭伺候教教规矩,文德桥恐怕都没几个人拦得住。 王夫人看情况不对,想开口打圆场,但柜台前的夜惊堂,却微微抬手制止了。 夜惊堂江湖镖师出身,没那么小肚鸡肠,对此只是神色平和回应道: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如果心不正,文武都是下贱行当。有的人善武,所以在前方刀口舔血;有的人善文,所以在后方运筹帷幄,彼此是各司其职,无贵贱之分,缺了谁都国不成国。姑娘觉得习武难当大用,读书才能建功立业,想法太狭隘了。” 华青芷对此并不认同,辩解道: “大义人人皆知,但文人在朝堂能走到的位置,确实比武人要高。我并非贬低武人,只是觉得公子如此大才,走武行太大材小用,你如果一心从文,学文韬武略,往后成就,肯定比当个只会舞刀弄棒的武夫高……” 夜惊堂感觉这小姐有点执拗,和传教似得,便委婉道: “人心里可以傲气,但对外还是得谨言慎行。我习武十八载,也算有所成就,但自认阅历尚浅,尚未看透武行,从不敢轻易劝人弃笔从戎。 “弃武从文也是一个道理,如果是学问高的大儒名士,劝我弃武从文,我或许会认真考虑;但姑娘看年纪,不一定有我大,书都没读完,便来劝我迷途知返,我如何相信,姑娘指的路是对的?” 这话是说华青芷年纪小,指导他人还不够格。 背后的丫鬟绿珠,听见这话眼神古怪,下意识站直几分,觉得这俊公子算是撞枪口上了。 她家小姐,可是名冠燕京的第一才女,还是学生就已经在书院代课,名师大儒见了都不敢摆长辈仪态,岂会没指导年轻人的资格? 北梁这次过来,本身就是想办法带点东西回去,而这俊公子,刚来京城、才气横溢、职位不高,显然是沧海遗珠。 如果能用才华让其折服,收为北梁所用,梁帝见了怕是得笑的合不拢嘴。 丫鬟念及此处,都不用小姐亲自开口,便插话道: “我家小姐自幼苦读,阅尽天下名篇,诗词著作无数,虽然年轻,但学问可不输云安的大儒名士。公子若是不信,可畅所欲言发问,我家小姐若是答不出来,便自认孤陋寡闻,冒犯了公子。” 华青芷虽然没有说话,但腰背挺直坐在轮椅上,面带微笑,显然也认可了丫鬟的说法。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两个陌生的小姐丫鬟,有可能是跟着北梁使队过来的人。 毕竟这么大的口气,必然有点真本事,而云州有本事的大家小姐,王夫人不会没听说过。 夜惊堂打量华青芷一眼,稍作斟酌,点了点头: “我读书不算多,但也记得点东西,姑娘既然‘阅尽天下名篇’,我便来考考姑娘,看是不是真如此。北梁那边的文坛著作,姑娘知道多少?” ? 丫鬟见这俊俏书生,一个劲儿往枪口上撞,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微笑道: “南北两朝,只要是佳作名篇,小姐都烂熟于心,公子随意发问。” “我听过一首诗,为西北王庭国灭之前,一个文官所写,姑娘要是能说出名字,我从此给姑娘鞍前马后,如何?” 华青芷柳眉微蹙,觉得这个考题挺难,但还是点头: “西北王庭灭国后部分官吏流入北梁朝廷,珍藏著作都有留存。只要是能入眼的诗作,我都了解。” 夜惊堂见这北梁小妞这么狂,也没多说把写着药材的纸张翻过来,提笔在背面写下了几行字。 沙沙沙…… 行云流水写完后,夜惊堂放下毛笔,把纸张顺着柜台推到华青芷面前,转身走向大厅门口,往后抱了抱拳: “告辞。” 踏踏踏…… 脚步声渐行渐远。 “诶?” 丫鬟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看: “他怎么走了?” 华青芷也有点茫然,把柜台上的纸张拿过来,却见上面写着四行银钩铁画般的字迹: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 华青芷一直风轻云淡的脸颊,明显出现了几分变化,先是双眸放大,而后凑近仔细看了看,又回头看向门口,想起身,但一时焦急没站起来,便焦急开口道: “诶?公子?……绿珠,快去追。” 丫鬟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闻言连忙跑出门追赶,但街上哪里还有人影。 王夫人都看懵了,觉得还好自己年纪不小了,要是十七八岁,被夜大公子这么折腾一下,这辈子都别想再睡好觉。 她见这华小姐焦急往外面张望,开口道: “姑娘,这诗是谁写的,你可清楚?” “……” 华青芷再学富五车,又怎么可能知道这诗的底细,想了想道: “我确实不知晓……他是不是生气了?我只是觉得他才气高,弃武从文会更有成就,他写‘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火气这么大……” 王夫人安慰道:“别想这么多,这公子人不错,只是已经婚配,不好和陌生女儿家多有纠葛,才写完就走,哪里会动真火。” 华青芷感觉这公子,是被她傲慢言行冒犯了,想想又询问道: “夫人,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方才是我孤陋寡闻狂妄自大,当登门致歉……” 夜惊堂没透漏,王夫人又哪里敢瞎说,稍显犯难道: “就是衙门的捕快,偶尔过来买些药物,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嗯……京城乃卧虎藏龙之地,这样的年轻才俊,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姑娘以后可别这么托大了,遇上心眼坏的,很可能把自己赔进去。” 华青芷头一次来云安,虽然知道大魏京城,肯定卧虎藏龙,但出门遛街就能撞上个这么离谱的,还是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根本不相信有十个八个的说法。 华青芷拿着纸张,望了门口片刻,询问道: “找到人没有?” “转身就不见了……那个俊公子写的诗很罕见吗?小姐没听说过?” “你自己看。” “烽火照……我的天!我再去街上找找……” …… ——— 多谢【木子木木719】【C碳元素】【谪仙zx】大佬的盟主打赏! 点个名:推一本《高武春秋:我以文娱成圣》,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能撑多久or2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自取其辱 “嗯哼哼~……” 范家铺子侧巷,璇玑真人手里提着个小包裹,不紧不慢走出后门,戴上了薄纱帷帽。 来到巷口打量,街上依旧有不少小姐来回,但本该在王家铺子门口等待的小郎君,却不见了踪影。 璇玑真人哼声一顿,还没来得及疑惑,后方就传来了细微动静: “这儿。” 璇玑真人回眸看去,却见怀抱环首刀的夜惊堂,靠在偏巷的后方的一颗柳树后,正冲她勾手。 ? 璇玑真人把小包裹搭在肩上,仪态闲散来到跟前,上下打量夜惊堂一眼: “你刚才偷看里面的夫人小姐换衣服了?” 夜惊堂摇头道:“怎么可能。怕你出来找不到人,专门在这里等着罢了。挑的可满意,让我看看买了什么款式?” 璇玑真人手指勾着小包裹,作势要给夜惊堂看,但夜惊堂伸手之时,又拿了回去: “你想的挺美。走吧,青禾应该等……急……了……” 璇玑真人说到此处,在夜惊堂左右打量: “伱买的药呢?” 夜惊堂表情稍显尴尬,他刚才给北梁的姑娘上了一课,而后事了拂衣去,其间显然不太好开口让王夫人装药,想事后回去取,但那华小姐待在医馆里不出来了,他要是再跑回去,鬼知道会被拦着问多久,为此只能两手空空在这里等着。 眼见水水出来,夜惊堂开口道: “里面有妇道人家瞧病,我占旁边不合适,需要的东西王夫人应该打包好了,你要不帮忙取下,东西我帮你拿着。” 璇玑真人把小包裹挪开,没让夜惊堂搭手,有些好笑: “调戏身边人的时候脸皮厚如城墙,到了外面倒含蓄起来了,你专吃窝边草不成?” 夜惊堂眼神无奈微微摊手,表示说什么都认了。 璇玑真人也没耽搁时间,把小包裹丢给夜惊堂,转身走向步行街: “你若是敢打开看,我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知道啦。” 夜惊堂接住轻若无物的小包裹,待到璇玑真人拐出巷子口后,确实有打开偷偷看的冲动,但还是强压了下来,只是用手捏了捏,以听风掌仔细感觉: 嗯……还是蝴蝶结小裤裤……薄纱半透款的……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觉得陆仙子真会考验人。 在巷口等待片刻后,璇玑真人便抱着十几个盒子走出了大门,手上还挂着两串,和小云璃第一次抱锅碗瓢盆回家似得,从正面都看不到人。 ? 夜惊堂抬了抬手,觉得有点亏待水水,等到璇玑真人走进巷子后,上前把一大堆东西抱过来: “这么多?” 璇玑真人也没料到梵青禾买这么大一堆,把东西全丢给夜惊堂后,拍了拍如雪白裙: “谁知道她要做什么。对了,方才我在后面,看的个书香小姐,长得闭月羞花,气质更是一绝,你不去看看?” “唉,那姑娘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就落下了残疾,开这种玩笑不合适。” 璇玑真人见此也不多说,把小包裹从夜惊堂怀里抽出来,便走在了前面,行出两步又低头看了看包裹: “你闻过?” 夜惊堂眼神颇为无奈:“刚买的几块布,我闻它做什么?” “没穿过,闻着不带劲儿是吧?” “?” 夜惊堂无话可说…… …… —— 异邦来朝的外使馆,修建在城西,距离禁军驻地不算太远,周边街区则是异邦人聚集地,北梁、西海诸部乃至天南的些许商旅走卒,一般都居住在这里。 过来的几百学子,被安排在外使馆侧面的几条巷子中居住,初来乍到都带着新鲜感,虽然刚来事务繁多不准跑太远,但在附近闲逛没事,街巷间随处可见行人,各家铺面也是爆满。 下午时分,使馆后方的一间书房里,刚刚送走接待官吏的李嗣,一杯茶尚未喝完,便又开始准备今天晚上在芙蓉池的晚宴。 千机门沈霖,乔装成了随行仆人,此时也坐在书房中,分析着: “今早西城港的码头上,确实发现了黑衙眼线的踪迹,但夜惊堂有没有在暗处,难以确定。如果贾胜子的情报情报完全准确,再过半个时辰,夜惊堂就会从礼部衙门乘车出发,前往芙蓉池,走的西正街……” 李嗣翻阅着今晚要交流的各种事情,插话道: “初来乍到,尚不知深浅,动手风险太大,还是先让随行高手散入城中摸几天底。花翎在什么地方?” “花翎性格浪荡,昨晚就提前离开,不过人倒是好找,此时不出意外在金屏楼陪着头牌喝酒。” 李嗣皱了皱眉:“给他送个消息,让他收敛些,来使馆随时待命。在外面浪荡,万一提前泄露行迹,身处卧虎藏龙的云安,朝廷可保不住他。” 沈霖点了点头,放下茶杯无声离开了书房。 李嗣也是凌晨才从贾胜子口中得知,夜惊堂被指定外接待的官吏,晚上就要在酒桌上碰头。 李嗣被梁帝暗中授意除掉夜惊堂,刚到就得王见王,心头岂能没点压力,在书房独自琢磨片刻话术之后,才起身来到门外,想找晚上陪同的几个名士聊聊,结果走出正堂时,便瞧见华青芷在游廊中,被丫鬟推着来回逛游。 华青芷是华老太师的嫡孙女,身世相当显赫,如果不是身体有问题,当太子妃都够格。 不过其从不提自己的出身,对外只是自称万宝楼大掌柜的千金,此行若不是华老太师送信让李嗣代为照拂,李嗣都不知道这名满燕京的大才女,还有这么一层背景。 华老太师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朝堂资历依旧摆在那里,李嗣无论是出于欣赏才学,还是出于欣赏背景,对华青芷都很客气,见状恢复了德高望重的长者气态,来到跟前询问: “青芷,方才可去拜访了王老太医?结果如何?” 华青芷稍微有点出神,待到声音响起,才发现来了人,她坐着轮椅来到近前,开口道: “方才见到了王老太医,说并非不治之症,就是治起来繁琐,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李嗣抚须轻笑:“那就好,老太师临行前再三叮嘱,若是没好消息,让我好好安慰,免得你想不开,我为此还准备了不少说辞,还好没用上……” 华青芷如果以前听到好消息,确实会高兴很久,但被人教育一顿后,现在心里就只剩狂妄自大出丑后的不好意思,和对那俊公子的好奇了,她微笑了下,又询问道: “李先生,您学富五车,可听说过一首西北的诗作?” 李嗣论文采比不过随行大儒名士,但术业有专攻,作为主管外交的臣子,和陈贺之一样,对西海各部的情况了如指掌,见此道: “西北便如同大魏梁沙二州,苦寒之地,出名的文人少之又少,你说来听听。” 华青芷过来就是请教,当下便复述起方才所见:“烽火照西京……” 李嗣抚须聆听,刚听两句,神色就发生了些许变化,蹙眉品味良久后,才若有所思道: “写此诗的人,必是忠烈之士,西北王庭燎原一战后全军覆没,这位前辈应该不会做大梁降将,可能已经葬身沙场了,我确实未曾听过名声。” 华青芷听闻此言,不免面露可惜: “今日在街上偶然听闻此诗,却未能问到出处。我往日自认博览群书,到云安来才发现,闭门造车终是井底之蛙,不出来看看,永远不知道外面还有这么多未曾接触过的学问。” 李嗣负手轻笑:“学海无涯,越是博学之人,便越是谦逊,因为他们能看到尚未触及的天地有多大,明白自己腹中那学富五车的底蕴,对于天地大道来说只是初窥皮毛。你年纪尚小,能明白这一点,已经算不虚此行。” 华青芷微微颔首:“青芷谨记先生教诲。” 李嗣这立意深远的话,其实是北梁国师教的,他无论官职还是文武艺,都还达不到这层次。不过在学生面前,他还是做出长者之态点头,而后道: “我方才提议,让大魏在龙吟楼办个文会,摆个‘龙吟十局’切磋棋艺,到时候过来赴约的不出意外会是女帝的妹妹。你这两天好好准备下,可不要轻视,如果说左贤王是天下间最能打的王爷,那大魏的靖王就是天下间最有文采的王爷,你输了不损名声,若是赢了,足以名传千秋。” 华青芷并不傲气,但底蕴摆在这里,自信在所难免,她微笑道: “李先生静候佳音即可。” …… —— 忽然受封国公被安排接待任务,夜惊堂这两天确实忙,中午陪着璇玑真人买完情趣小衣后,刚把药送回家,就开始沐浴更衣换朝服,然后去礼部汇合,其间不说啵姑娘,连揉鸟鸟的时间都没有。 随着太阳西斜,一支车队从云安城驶出,为首是十八骑身着墨绿锦袍的带刀护卫,最前方者抗‘夜’字大旗。 而后方也有十八名精骑压阵,中间护着一辆宽大车辇。 车辇是朝廷所赐,按他的爵位应该是驷马并驱,但在京城得降一级,所以是三匹毛色纯黑的骏马拉车,车厢并不花哨,但极为严肃厚重,看起来就带着股生人勿进的气势。 而车辇的后方,则是侍郎陈贺之、镇国公嫡长子王赤虎的车辇,还有各部小吏乃至陪同赴宴的大儒名士。 夜惊堂因为爵位有一点高,在京城只要不遇宗室子弟,都得他打头阵,此时在为首的车辇中端坐,身着黑色蟒袍,腰悬玉带头竖金冠,目光扫视着窗外江野。 梵青禾因为担心夜惊堂跑去赴宴被投毒什么的,虽然心里有点纠结,但还是装扮成了貌美侍女,在车厢侧面坐着,膝盖上躺着被当面团揉的鸟鸟。 虽然夜惊堂蟒袍玉带不苟言笑的模样很俊,但梵青禾却不好欣赏,脑子里一直在暗暗琢磨: 他到底什么意思,昨天晚上又没跑来敲门…… 难不成是太忙忘了…… 梵青禾思量许久后,觉得气氛有点太沉默,便主动开口道: “惊堂,赴宴后,咱们还回去吗?” 夜惊堂收回目光,露出一抹笑意,起身来到车窗跟前坐下,挠了挠鸟鸟的爪爪: “酒宴过后,夜色定然深了,安排是在芙蓉池休息,明早一同折返;你要是想回家,我也可以提前回去。” 梵青禾自然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干涉夜惊堂的公事,对此摇了摇头,而后又道: “晚上住处怎么安排的?我不会和你……”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这些都是礼部的人安排,我也不清楚。不过梵姑娘装作我随行侍女,大概率被安排睡在一起。” “啊?”梵青禾表情一僵。 “你放心,我们轮流守夜放哨就是了,附近就是北梁人,我哪里能放心合眼。” “……” 梵青禾又不是傻姑娘,可不信这话;不在一个屋,夜惊堂都敢摸上床铺,强行夺了她的初吻,这要晚上住在一起,怕不是得假戏真做真变成侍妾哦…… 梵青禾觉得晚上可能要吃大亏,但又不能抛下夜惊堂就这么遛了,当下也只能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夜惊堂前些日子又摸又看又亲的,把梵姑娘弄怕了,心头也有点惭愧,没有再乱套近乎,暗暗观察着路边的情况。 芙蓉池就在玉潭山下,是朝廷修建的园林,规模盛大,内部景观楼阁无数,春闱后的登科宴便在这里举办,也用作日常接待。 随着天色渐暗,芙蓉池内亮起了明黄灯火,数艘画舫在芙蓉池上巡游,外围还放起了烟火烘托气氛。 因为是晚宴,远道而来的北梁学子都被邀请着,而白马书院、国子监有些才气的书生士人,也被邀请来陪同,整片园林中随处可见才子佳人。 夜惊堂乘坐车辇进入芙蓉池,道路两侧顿时围上来不少年轻男女,南北两朝的皆有,全是来看当代武魁的。 夜惊堂游侠出身,不太习惯这种众星捧月的场面,把车帘放下,只从缝隙中寻找。 结果未曾在路边找到那对坐轮椅的小姐丫鬟,反倒是在人群前方,发现了个胖公子,身着水云锦质地的书生袍,头戴嵌玉方巾,手上还持着把鎏金美人折扇。 待马车擦肩而过时,胖公子并未大呼小叫,而是猛摇着扇子挑眉毛,显然是在和夜惊堂打招呼。 夜惊堂有些无语,不过除开大冬天摇扇子,裴洛其他方面倒也像个正经文人,他公务在身不好接触,便只是挑起帘子颔首一笑,便走了过去。 咻咻~~ 嘭—— 绚烂烟火在天空绽放,把灯红酒绿的芙蓉池照的忽明忽暗。 十余名舞姬在大厅里献着舞曲,无数学子在楼阁中把酒言欢。 夜惊堂从车辇中下来,后面的王赤虎和陈贺之便走了上来。 陈贺之穿着深红色官袍,扮相还算正常。而王赤虎则不然,穿了身暗红色朝服,头竖玉冠胡须收拾的一丝不苟,仪态看起来也就比左贤王差点,和不修边幅的黑衙总旗比起来完全换了个人。 虽然穿的像个人物了,但王赤虎性格还是没改,来到跟前后,便低声嘀咕道: “在黑衙忙前忙后,都操劳瘦了,今天换衣裳,才发现袍子都撑不起来,你看这裤腰带松的……” 夜惊堂聊了两句,便一道前往芙蓉池中心地带的望江阁,因为陈贺之是主官,此时走在前面,夜惊堂和王赤虎只是当压阵的人物陪同。 两国臣子接触,如果在公开场合,只能把酒言欢互相吹捧,根本聊不了什么东西;为此双方吃饭的地方,是在望江楼大厅的后方。 夜惊堂跟着陈贺之进入灯火通明的临湖厅堂,可见大厅左右是十张桌案,上面已经摆上了瓜果酒水等物,但尚未有人就坐。 夜惊堂在居中靠右的位置端坐下来,梵青禾则带着面纱站在背后墙边。 而从左到右依次是国子监祭酒周戚、王赤虎、陈贺之、他、礼部负责书记的官吏。 五人在座位上等了不过片刻,内侧的过道里便传来了脚步声。 咚咚咚…… —— 过道之中。 侍郎李嗣身着紫色朝服,带队走向会客厅。 李嗣背后依次跟着四人,和大魏的阵容差不多,一个是博古通今的大儒,名为傅孟林,负责当顾问;另外两人则是在北梁军中地位不俗的人,负责给予当场掀桌子的底气;余下则是负责记录的官吏。 为首四人都是北梁高层,知道梁帝暗中下达的命令,此时马上要见到夜惊堂本尊,心底里难免有点想法,不过仪态维持的很好,外表上看不出似乎异样。 踏踏踏~ 哗啦~ 很快,滑门打开,灯火通明的厅堂引入眼帘。 李嗣气态温文儒雅,带着三分笑意走入大厅,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厅内就坐的蟒袍男子身上。 虽然已经通过画像脑补等等,多次联想过夜惊堂的模样,但真看到本人,李嗣还是被微微镇了下。 夜惊堂作为巅峰武人,身材是无可挑剔的,气势明显比另外四人凌厉一些;再配上蟒袍金冠和不苟言笑的冷峻面貌,给人感觉就好像一步跨进了阎王殿,连屋里的气息都是凝固的。 虽然有点压力,但李嗣还是露出了风轻云淡的笑容,走到对面的桌案后坐下,开口道: “久闻夜国公气度不俗,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幸会。” 夜惊堂没参与过这种场合,也没人给他培训,当下只是正襟危坐当背景板;见对方开口就先和他打招呼,他本想出于礼节来句:“李大人过奖。” 但他还没说话,身侧看起来老成持重的陈贺之,就开口道: “何必假意客套,我要是坐在你这位置,怕是巴不得夜大人早点死。” ? 夜惊堂话语一顿,余光看向陈贺之,眼神询问——这么直接的吗? 王赤虎不是第一次参与,抬了抬手让随从先把门关上,而后道: “都老熟人了,何必说这些外话,我们忙,李大人想来暗地里也有不少私事儿等着办,早点聊完也好早点收工。” 李嗣呵呵笑了下:“王公子还是这般风趣,既如此,李某也不过多客套。李某这次过来,是受圣上嘱托,询问贵国君主,你们把西北王庭的皇子,留在云安是什么意思? “两国结盟通商,互为兄弟之邦,当同进同退。我大梁遵守信义,从未干涉贵国内政;而贵国明知西北王庭乃我朝西疆心腹之患,还行此举,算起来可是背信弃义。” 陈贺之倒也干脆:“梁帝若有不满,陈某可向圣上请命,废除夜国公封爵,遣返西海,不知李大人答不答应?” “……” 李嗣自然不可能答应,夜惊堂留在大魏当国公,西海诸部控制权还在北梁手上,敌人只有大魏一家。 真把夜惊堂遣返,西海诸部当场就得失控。 李嗣并不想夜惊堂离开大魏,但也怕夜惊堂在大魏掌大权,所以此行暗地里是斩草除根,明面上还得挑拨一下,让大魏朝廷对夜惊堂起疑心,免得刺杀失败后夜惊堂不受影响。 为此李嗣微笑应答道:“圣上岂会干涉贵国内务,该不该遣返,当由女帝做决定。我今日过来,只是提醒一句,西海诸部的人,皆是虎狼之心,不会屈于人下,只要让他得势,受害的便是南北两朝的百姓……” 梵青禾站在背后,听见这话自然恼火,但如此场合,她也插不上嘴。 而夜惊堂听了几句,也明白李嗣的意思,插话道: “李大人此言差矣。西海诸部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并入北梁版图,李大人言词之间却依旧把其当敌人对待。连你们自己都不把西海百姓当自家人看,又如何让西海各部归心? “我出身梁州穷苦之地,比在坐所有人都清楚,穷人根本不在乎这天下谁做皇帝,只在乎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哪怕过的再苦,只要能赖活着,就绝不会想着举起锄头造反。 “如果贵国行惠民之策,让西海百姓可以吃饱穿暖,不说我,就算是天琅王本人回来,也拉不起多少兵马。 “而我出生大魏,从始至终没接触西海各部,只因身怀西北王庭血脉,便能在琅轩城一呼万应,整个西海诸部几乎无人不怀念王庭,这在我看来,是你北梁的问题。 “贵国若不反省,哪怕成功让我在大魏失去权势,甚至横死街头,西海诸部迟早也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天琅王,试问贵国又能扑灭几次?” 陈贺之目露讶然,没想到夜惊堂言谈举止这么稳,当下也是点头道: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夜国公一介武人都明白的道理,李大人莫非不明白?” 李嗣神色岿然不动,摇了摇头: “西海诸部可不是寻常顺民。南北两朝皆起源于西北,西海诸部自认天下正统,千百年来多次灭国,都未曾被打断脊梁骨,一心想要复国,仅靠怀柔之策,可没法打消其决心。 “老夫今日,偶然听到了一首西北王庭死忠之士的遗作,把西海各部的风骨血性展现的淋漓尽致,诸位可想听听?” 陈贺之平静道:“李大人请讲。” 李嗣稍作酝酿,开口道:“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 夜惊堂冷峻不凡的气态一凝,稍微坐直了几分目光有点怪异。 而陈贺之与祭酒周老夫子,则是眼神微变,心头暗道不妙。 毕竟这笔力雄劲的诗作,他俩完全没印象,李嗣忽然拿出来,他俩要是说不出门道,这会谈岂不是成了北梁主场,光听李嗣讲学了? 陈贺之越听越是心惊,余光望向坐在最左侧的周老夫子,询问知不知道出处底细。 而周老夫子都听懵了,想让学生去查,但这场合显然没机会,只能保持老成持重之色,全神贯注聆听。 李嗣瞧见两个外交官表情出现变化,就知道他们也没听过,语气都慷慨激昂起来了,等念完之后,感叹道: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此诗展现的风骨血性才气,远强于我们这些南北两朝养尊处优的名士大儒;能培养出这种文人心气的地方,哪怕一时消沉,也不会坠其志,来日必能复起,陈大人、周先生,你们说是不是?” 当前辩论的话题,是西北王庭骨头太硬,没法用怀柔政策彻底收服。 陈贺之和周老夫子觉得这诗展现的血气决心和爱国情怀无可挑剔,但说是吧,就赞成了李嗣的观点。 说不是,就得反驳这首诗,他们连写诗之人的根底都不知道,拿什么引经据典去反驳? 陈贺之稍显迟疑,没有立即搭话。 而夜惊堂坐在旁边也没料到他中午用来吓唬北梁小才女的东西,晚上就被李嗣拿来,把自家人给镇住了。 这玩意陈贺之肯定没法回应,夜惊堂见此稍作斟酌,开口道: “此诗为昔日西北王庭秘书省的一名校书郎所作,因王庭动乱,官职多有变动,其一生勤政爱民兢兢业业,有为国为民之心,但绝非好战愚忠之辈,且深知军民甘苦。李大人只道听途说了一首诗,便以此定论西海百姓一心只为复国,太狭隘了。” 说着,夜惊堂微微勾手,让右侧的书记官抵来纸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迹。 李嗣见夜惊堂如数家珍,表情微微一僵,下意识坐正几分,其他四人也是如此。 而陈贺之等人,和李嗣等人一样,都有点茫然,陈贺之坐在旁边,偏头查看,轻声道: “塞北途辽远,城南战苦辛。幡旗如鸟翼,甲胄似鱼鳞。冻水寒伤马,悲风愁杀人。寸心明白日,千里暗黄尘……” 轻声话语传出,会客厅里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不说南北两朝的官吏,连梵青禾都看愣了,暗道:西海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还能出这种忧国忧民的大文人?我咋没听说过…… 夜惊堂笔锋流利写完后,把纸张递给后面的随从,让其呈给李嗣: “李大人可听过此诗?” 李嗣表情有点僵硬,抬手把纸张接过来,又仔细看了遍,想了想道: “李某不才,确实孤陋寡闻了。” “那李大人可明白此诗之意?” “……” 李嗣肯定看得明白,描写的是战争的残酷,字字滴血的反战诗,而且风格和前面那首一样,显然是一个人的著作。他稍作斟酌道: “嗯……写下此诗的前辈,不知姓甚名谁?李某为官多年,对西海各部乃至王庭,都了解颇多,但未曾……” 夜惊堂平静道:“二十年前,北梁撕毁盟约大军压境,王庭为保百姓不受战火殃及,拒敌于天琅湖畔,战败后,无数忧国忧民之士为此殉国。李大人作为战胜者,跑来问我姓名,我又能从何查起?” “呃……”李嗣表情一僵。 “我其实更想问李大人,这些人安葬在何处。他们深知战乱之苦,不想打仗,但北梁大军压境,为了身后百姓不受敌国欺凌,不得不打。战死殉国之后,北梁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一切,却未曾对这些忧国忧民之士生出过半点敬意,也未曾体恤西海百姓半分,现在反倒开始询问起这两首诗词的出处。” 夜惊堂扫视对面五人: “难不成埋在天琅湖畔的几十万条性命,还不如这两首诗,更能警醒诸位,何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李嗣哑口无言。 过来前他已经准备很多,甚至想过夜惊堂仗着武艺逼迫折辱,他该如何应对。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武艺通天的武魁,竟然给他讲大义,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引经据典,硬把他讲的无话可说。 几句话过去,大仁大义丢干净了,还暴露了自己才疏学浅,这还谈个什么? 厅堂内安静了许久。 王赤虎终究是武人,学问不多,感受到的冲击力没在坐文官大,率先反应过来,拍了拍手掌,赞叹道: “看看,人家年纪轻轻能当国公不是没道理的。李大人还是低调点,有事说事就好,耍嘴皮子是自取其辱,说不过动武,更是自寻死路,这换我来,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是吧陈大人?” 陈贺之来之前根本没想到,夜惊堂诛心的刀,比腰上的刀更狠,当前硬是不知道该说啥好。 北梁五人,憋了半天后,还是大儒傅孟林,挑出了点小毛病: “夜国公博古通今深明大义,确实让我等叹服。不过这‘塞北途辽远’这句,放在南朝挺合适,而西北王庭的北方,就是亱迟部的地界……” 夜惊堂微微偏头:“甲子前,北梁奇袭西北王庭后方,烧杀抢掠寸草不留,致使王庭一蹶不振。这事傅老先生是忘了,还是觉得那不算战乱?” “……” 傅孟林神色微僵,在那双平静却如同两柄尖刀般锋锐的目光下,仪态都没稳住,把头低了下去。 夜惊堂见所有人不说话了,不紧不慢起身: “我对两国朝政了解甚少,便不打扰诸位商谈了,去外面走走,如有事,可随时差人通报。” 踏踏踏…… 哗啦~ 侍从打开滑门,夜惊堂缓步离去。 两国交涉,忽然离席把客人晾在一边,是很傲慢无礼的行为。 但李嗣若是把夜惊堂叫住,话估计都说不利索,当下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脚步声走远后,才重整气势,面无表情聊起了正事儿: “两国通商,边关百姓深受其惠……” 陈贺之当侍郎半辈子,第一次发现和北梁沟通如此简单,他起个头就完事了。再继续嘲讽,李嗣等人怕是得不堪受辱、拂袖而去、改日再谈了,当下也客气了几分,招了招手: “上菜吧,边吃边聊,不着急……” 李嗣等人,显然是没啥胃口,脸都是绿的…… ——— 多谢【風凌无情心】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恶人先告状! 咻咻~ 嗙! 江岸烟火绚烂,冬夜温度逐渐下降,却未打消南北两朝年轻人的热情,四处可见三三两两围聚闲谈的男女。 夜惊堂走出过道,来到芙蓉池的湖畔,举目欣赏起天空的烟火。 梵青禾一直跟在背后,沿途都不好出声,此时周围没人了,才来到跟前,脸上带着心潮澎湃的兴奋感,夸赞道: “说的真好,我刚才就想骂那个姓李的大官,北梁每年抽那么重的税,在桌上还说我们一身反骨,要不是场合不对,我非给他下几斤毒药,让他跪着去冬冥山求医……” 夜惊堂脸色并未因为刚才的交流产生半分波澜,反而带着三分无趣: “官场打嘴炮果真没啥意思,废的不是脑子,还没啥具体战果,远不如把刀架人脖子上问话爽利。” 梵青禾可不这么觉得,她站在跟前,帮夜惊堂整理袍子上的些许褶皱,眸子里明显有崇拜之色: “世间武夫千千万,拿刀砍人耍狠谁不会?能在桌子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真本事。而且两国邦交,说了什么都得原模原样抄录,拿回去给皇帝看,比较出名的会记在史书上。你今天这番言词,以后肯定会名留青史,而且名气比武魁大多了;武人再出名,无非留名百年,一死万事皆休;而文人只要出头,那就是名垂万载……” 夜惊堂对权钱名没啥兴趣,听到这个,好笑道: “怎么感觉姑娘都更喜欢文人?武人练到武魁,可比书生十年寒窗苦多了……” 梵青禾知道自己太激动了些,但根本压不住,回应道: “文人少呀,而且都比较君子气,会用诗词歌赋哄姑娘;而武人则不然,直来直去说话也糙,遇见心仪女子,就横推硬上……” 说到这里,梵青禾感觉暗示的太直白,又补充道: “不过你不一样,你文武双全,虽然也和武人一样直来直去,但也知道文人的点到为止,没有太过分……” 都啵嘴了还不过分…… 夜惊堂提起这个,便有点不好意思,见梵青禾心情很不错,好像因为他的出色表现原谅他了,露出了一抹笑意,和梵青禾一道在湖边闲逛: “我也谈不上文武双全,只是靖王教得好,又看的杂书比较多,记性不错。论真本事,也只有这身武艺……” “唉~别自谦,读再多书,学的也是死东西,无论为官还是走江湖,最后拼的都是脑子。能在何时的场合说出何时话语的人,远比只会闷头苦练的武痴或者书呆子受人敬重。伱看三绝仙翁,七十多了武艺也不算高,江湖上谁不给他三分面子?” “倒也是……” …… 梵青禾兴致勃勃说话,因为湖畔观景小道狭窄,两个人并肩行走时,手背不小心蹭了下。 嚓~ 梵青禾手儿下意识缩了缩,眼底顿时显出几分慌乱,瞄了瞄夜惊堂,看起来是以为夜惊堂是想手拉手闲逛,不太愿意,但又怕拒绝了夜惊堂不高兴。 夜惊堂只是自然行走,发觉不对就改为双手负后,和老大爷走路似得,正想聊点别的岔开话题,却见一名随行捕快,从湖畔小跑而来。 “夜大人。” 夜惊堂见此恢复了自然仪态,上前询问: “老刘,可是城里有消息?” 捕快老刘也算熟人,当年还翻进双桂巷的小院,和‘后门枪’小王一道查过夜惊堂。 此时老刘快步来到跟前,先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 “方才小王在周边巡视,偶然发现,有个叫‘华宁’的武人,从湖畔经过,看起来武艺不俗,怀里还抱着东西,和人交流时,遮遮掩掩有点鬼祟……” “华宁?”梵青禾眉头一皱:“难不成是花翎的化名?” 夜惊堂觉得堂堂北梁大宗师,用化名应该不会这么蠢,但武人的脑回路谁也说不准,当下还是询问道: “人在什么地方?” “在牡丹园内,哪里是北梁要员居住的地方,有北梁高手巡视,小王不敢跟进去……” 夜惊堂略微斟酌,觉得这人应该不一般,当下道: “我去看看。梵姑娘,你在此稍等片刻,如果里面有人出来通报,就说我小解去了,让他们等片刻。” 梵青禾叮嘱道:“北梁卧虎藏龙,你切勿大意,见势不妙就直接亮身份,说喝醉走错了,北梁在此地,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夜惊堂自然知道,点头示意后,便和老刘一道前往芙蓉池后方。 —— 芙蓉池规模很大,其间还有些许小岛,飞廊石桥自湖面横穿,楼阁停歇隐于花木之间,风景处处可入画,但也较为复杂。 牡丹园是位于西侧湖畔的一处园子,里面房舍百间,过来赴宴的北梁官吏学子都在此落脚歇息,而大魏官吏则在湖东。 虽然这里是大魏领地,但两国邦交总有点规矩,牡丹园附近的护卫都是北梁人,因为燕京也有大魏使臣驻扎,所以双方都遵守规矩,不能擅自进入对方驻地,说简单点就是拥有外交豁免权。 夜惊堂跟着老刘来到牡丹园附近的湖畔,可见捕快小王在草地上佯装巡逻,待他过来后,便悄悄示意远处牡丹园里的一栋楼阁: “方才那‘华宁’,去了那栋楼,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夜惊堂略微打量,发现里面有明哨暗哨,防卫还挺严密。 如果暗中潜入被发现,算是比较大的外交丑闻,哪怕朝臣站在他这边,台面上还是要追责以便给北梁解释。 为此夜惊堂很是小心,先向小王询问了相貌、所携物件等信息,而后让两个捕快先行离去,他则隐入夜色,悄声无息摸上了围墙,从两名暗哨眼皮子底下摸了过去。 因为官吏学子都在外面参加宴会,芙蓉园内很安静,只有些许仆役随从在内行走。 夜惊堂摸过几处房舍后,来到靠近中心地带的楼阁旁,可见此地应是学子居住的地方,门都关着,里面并没有人。 夜惊堂极为小心,先飞身而起落在屋顶,侧耳仔细聆听了下,确定没人后,才在二楼的窗口跃入。 窗内是一个空房间,并没有住人。 夜惊堂扫视一眼,又顺着过道来到楼下,可见面向庭院的房间里有居住的痕迹,便悄然进入其中。 因为是临时落脚,屋里并没有多少陈设,不过墙壁旁放着几个箱子,里面看起来装着不少东西。 而书桌上面,还摆着个包裹,用的只是寻常布匹,看起来是临时从外面找来的。 夜惊堂发现了目标,心中更谨慎了几分,来到书桌旁,仔细检查过后,打开包裹查看。 包裹目测七八斤重,里面放的全是书籍,粗略打量都是历史文献,并不常见,而封装之处还有白马书院、麒麟阁等记号,说明是书院的教学材料,学子都只能借阅抄录,正常来说严禁外带。 夜惊堂瞧见字号,便笃定这些书籍,是刚刚从十里开外白马书院的某个夫子书房顺来的。 虽然这也算作奸犯科的线索,但北梁人要偷,也该偷舆图、军机图等等,偷这些史料有什么用? 夜惊堂对历史了解甚少,看了片刻没发现异样,便把书名记下来,包裹恢复原状,而后检查起放在墙边的行李。 虽然只在芙蓉池住一天,但携带的东西还挺多。 夜惊堂打开第一个长匣,可见里面放着一张七弦古琴。 古琴整体为茶青色,琴徽为白玉制成,背面有花鸟彩绘,凤额处还有‘青霄鹤泣’四个小字,笔锋苍劲,看着就属于一般人玩不起那种物件。 夜惊堂略微打量,觉得这东西应该不比鸣龙枪便宜,当下小心翼翼放好,又打开余下的箱子。 结果发现下面装着棋台云子、笔墨纸砚,全是书画用具,只有旁边的小箱子里,有两套换洗衣裳。 衣裳是女子衣裙,叠的整整齐齐很讲究,白色肚兜都叠的方方正正,把丹顶鹤的脑袋留在正面,看起来很是雅观。 “……” 夜惊堂没想到这还是女人的住处,不过‘花翎’这名字挺娘,男扮女装潜入也说不准。 因为在查案,夜惊堂也没有顾忌太多,把肚兜翻起,结果发现下面还藏着个方形木盒。 夜惊堂目光微凝,把木盒取出,小心打开卡扣,可见里面放着巴掌厚的一摞官票,半数是北梁官票,另一半换成了大魏的官票,全是百两面额,目测不下三万两之巨! 三万两银子听起来不多,但夜惊堂占地那么大的老镖局,也才卖千两银子,三万两买下杨冠的青莲帮外加码头产业都有富余,绝不是小数目。 身上带着三万两银子巨款,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入京女学生的零花钱。 夜惊堂见此心底起了怀疑,觉得有可能是花翎伪装成了学子,这些银子不是花翎打拼多年的家当,就是北梁朝廷给的公款,用以投石问路来刺杀他所用。 夜惊堂暗暗记下这些信息,又左右检查,发现银票旁边的格子里,还放着些许首饰,从底部高低落差来看,首饰下面似乎还有暗格。 夜惊堂见此,小心翼翼把首饰移开,想要检查下方暗格。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首饰里有个带穗的压裙坠子,穗子鲜红,看起来只是装饰,但手触碰穗子,却感觉碰到了蛾子翅膀,有种滑腻感。 ?! 夜惊堂脸色骤变,当即收手,低头查看,可见指尖染上了暗红痕迹。 夜惊堂起身退开,稍微等待片刻,发现仅此而已,并没有其他异样,才暗暗松了口气,觉得此人还挺狡诈,知道故意留瑕疵声东击西。 因为不怕剧毒,夜惊堂并未把指尖的红粉当回事,只是取出手绢半蹲下来,仔细清理刚才触碰,在盒子、首饰上留下的红痕,以免提前打草惊蛇。 红粉应该有标记窃贼的作用,不是那么容易擦掉。 夜惊堂擦了片刻,尚未恢复原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声响: “那夜惊堂果真厉害,据说在宴会上把李大人驳的哑口无言……” “不应该呀,李大人才思敏捷,怎么会被一介武夫说的哑口无言?” “不清楚,待会李大人回来,小姐去问下就知道了……” …… 夜惊堂听这声音,便认出了是中午在王家医馆遇到的小姐丫鬟。 那小姐看起来人畜无害,单纯的很,身体也确实有毛病,不可能是花翎伪装。 夜惊堂见此便没有发出声息,继续小心翼翼擦拭痕迹,但…… 咕噜咕噜~~ 轱辘声由远及近,直接进入了楼阁,朝着房门而来…… ?! 夜惊堂莫名其妙,因为外面还有护卫暗哨,不好从窗户出去,便轻手轻脚把箱子关上,来到了房间里侧的床榻角落,藏在了阴暗处。 咕噜咕噜~~ 轱辘声停在门口,而后房门打开,身着渐变色墨紫白裙的书香小姐,出现在了门前。 华青芷双手扶着轮椅,略显吃力起身,在丫鬟搀扶下进屋,坐在了书桌前,点燃了烛灯。 而后丫鬟绿珠又回去,用力把轮椅提起放在了门内,询问道: “小姐饿不饿?我去准备点吃食?” “不用,待会还有宴会,马上就得过去。你去找傅小姐打听打听,望江阁到底什么情况,傅老先生在其中,她应该能问到点情况……” “哦好。” 绿珠得令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华青芷在椅子上就坐,神色很文静,把包裹打开,从里面找出关于西北王庭的史料,仔细寻找各种人物传记。 沙沙~ 夜惊堂此时就站在房间对面的角落,如果仔细看还是看得见;但他武艺太高,无声无息的情况下,便与环境融为一体,不专门注意,可能余光扫过都感觉不出异样。 夜惊堂发现这小姐在看书,便明白为什么要偷史料了——这些东西算是大魏官办书院的教学材料,北梁学子可以申请借阅,但得走流程,时间长不说还麻烦。 而这小姐今天听到了诗句,肯定求知若渴,迫不及待想查到根底,所以一时糊涂,就派人去白马书院‘借’书了。 但随从为什么化名‘华宁’呢? 难不成真的就叫华宁,还有个搭档叫华安…… 就算真是如此,三万两银子又怎么解释? 十七八岁的姑娘家,总不能随身带三万两银子当零花钱,这得是什么离谱家境…… 夜惊堂心头有点疑惑,因为现在出门不太方便,就无声无息暗中观察,想等华姑娘待会去赴宴后再离开。 结果刚等不过片刻,夜惊堂便发现有些气闷,左手指尖火辣辣,犹如摸了焚骨麻,背心也开始出汗,浴火图的恢复速度,都有点跟不上药劲儿,显然是不知名剧毒。 夜惊堂暗道不妙,要是毒性太烈没压住,在这里毒发,可没打坐调理慢慢解毒的机会,他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脸色一冷…… —— 沙沙沙~ 华青芷求知若渴,如果不查出那首诗的根底,今天晚上可能觉都睡不着,为此得知找到书后,宴会半途就跑回来翻阅史料,遇到疑似的,还用笔抄录在纸上。 但她尚未查阅多久忽然听到了一道声音响起: “华小姐倒是勤奋,外面开着宴会,都不忘中途回来苦读。” 声音清朗平和,循序渐进一点投不突兀,就好似一直站在跟前的人,开口说了句话。 华青芷很入神,本来还想随口接一句,但马上就发现不对,身体一紧。 认出这终生难忘的清朗嗓音后,又是一喜。 但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后,眼底又闪过错愕。 ?? 华青芷心底刹那间情绪百变,抬眼顺着声音望去,却见房间的窗前,站着个冷峻公子。 冷峻公子不紧不慢打开窗户,望向外面的夜景,眸子如同寒星般明亮,墨黑长发束以金冠,身上穿着金丝勾勒蟒龙纹饰的黑袍,从头到脚一尘不染、贵气逼人,俊的好似一件巧夺天工的名兵,哪怕只能看到侧脸,也能让人侧目良久。 再配上那稍显冷冽严肃的神色,居高临下的上位者气息扑面而来,说这是大魏女帝女扮男装,华青芷恐怕都不敢一口否认。 华青芷抬眼瞧见这么一幕,没来得及震惊屋里有个男人,就先生出三分紧张,下意识想起身,但没站起来,便开口道: “公子……你……” 夜惊堂面色微冷,转过身来,不紧不慢在椅子上坐下,转眼看向桌上的书籍: “我是差役,方才接到禀报,有人在白马书院偷窃书籍,顺藤摸瓜查到这里,没想到窃书的竟是华小姐。窃书依然是偷,没想到姑娘才气过人,私德却这般……” 华青芷只是个才女,也不是江湖老油条,见印象极好的俊公子如此严肃,还带着三分嫌弃,心思顿时慌了。连忙道: “公子误会了,我只是让随从去找些史书,并未让其窃取……” 话到此处,华青芷又觉得不对劲儿,仔细打量夜惊堂的衣服: “公子这身蟒袍……” 夜惊堂神色平静:“我出自王公之家,在衙门历练,官职确实是捕快。今日过来赴宴,才穿正装。” “哦,我就说嘛……” 华青芷今日看到夜惊堂,就觉得这气度、仪态、相貌、谈吐,绝不是市井武夫能练出来了,此时也算恍然大悟,又询问道: “公子是当朝哪位王公之后?” “我……” 夜惊堂正想回应,忽然意识到不对,轻拍椅子扶手,严肃道: “别套近乎。华小姐,现在是本官在查你,不是你在审我,若老实坦白,尚能从轻发落,不然按大魏律……” 华青芷眨了眨眼睛,惭愧道: “定然是手下之人急于表现,私自去书院拿了书过来。我看完后就会还回去,亲自去书院赔礼……” 说道此处,华青芷又想起了什么,再度看向夜惊堂: “不对,这里是牡丹园,我朝使臣驻地。按照两朝盟约,哪怕手下之人犯命案,也该朝廷和我朝主官沟通,交出凶手以罪论处,公子未经我朝允许,私自潜入牡丹园,算起来便是践踏我大梁国威……” 夜惊堂自然知道理亏,但神色依旧如常: “那是台面上,私底下互相探查太过寻常。我本不想露面,拿到证据就该呈送刑部,让刑部过来问李侍郎要人。但我和姑娘有一面之缘,不想因为此等小事,毁了姑娘声誉,所以才出来劝道,希望姑娘能以此为例,迷途知返。如果姑娘无悔过之心,要按规矩办事,那便当我看错了人。” “……” 华青芷见夜惊堂这么说,是真不好意思了,微微颔首: “多谢公子宽宏大量,此事确实非我授意,我定会好好管教随从。” 夜惊堂微微颔首:“知错能改就好,明日便把书送回去,此事全当没发生过,我先告辞……” “等等!” 华青芷好不容易在屋里逮住这俊公子,岂能让他就这么跑了,当下撑着椅子起身,坐在了轮椅上,滑到了近前: “公子既然来了,应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今日在医馆,我狂妄自大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夜惊堂有点无奈:“不必赔礼。我只是抄录前人遗作,身为武官,并没有多少才学傍身,直接离开,只是怕姑娘追根问底,暴露了浅薄学识。” 华青芷半点不信,滑到窗前,堵住了出口,柔声道: “公子太谦虚了。今天回来后,我问过数人,都不知道那首诗是何人所作,如果是公子临时起意的话……” “诶。” 夜惊堂微微抬手道:“是西北王庭一名老知县所写,曾任校书郎,我也是是偶然在野史中看到,名声不显,姑娘不知道也正常……” “哦,那位先贤,可留有其他遗作?” “姑娘不用心急,你待会就知道了。” “嗯?”华青芷有点茫然。 夜惊堂感觉身体是不对劲,不敢久留,又起身道: “我还有点事,先行告辞,咱们有缘……” ?? 华青芷哪里受得了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她勉强站起身来,靠在了窗户上: “公子等等,我就冒昧叨扰几句,问完就走……” 夜惊堂见此,转身就走向门口。 “诶?” 华青芷自然急了,想跑去堵门,但心有余力不足,刚跑出一步,身体就一个踉跄直接往地面摔去: “呀!” 夜惊堂满眼生无可恋,回身扶住了华青芷的肩膀,行云流水把她挪到轮椅上坐着,又迅速松手: “姑娘,来日方长,我在这里不方便,有时间咱们出去聊行不行?” 华青芷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坐回了轮椅,倒也没产生肌肤之亲之类的想法,她眨了眨眼睛: “实在抱歉,我知道公子不便久留。但小女子确实无人解惑,公子又不说姓名住址,下次见面不知也是什么时候……” 夜惊堂穿着蟒袍过来,待会华青芷出门一打听,就能知道他身份。 到时候他都走了北梁就算知道他来过,也是空口无凭。 而现在自报家门,华小姐要是一嗓子吼下去,他怕是只能灭口了。 为此夜惊堂只是道:“我公务在身,确实比较忙,要不这样,我给你出个对子,你能对出来,我就坐下来陪你慢慢聊;对不上来,就等你什么时候想出来,我们再详谈,如何?” 华青芷觉得夜惊堂是考验她才学,看她有没有坐下来交流的资格,当下坐直些许: “公子请说。” 夜惊堂也不记得多少,因为气闷心慌,便直接道: “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对吧。” 华青芷眨了眨眸子,不假思索道: “雪中观梅,雪花常伴梅花开?” 嘶?!!! 夜惊堂神色一呆,站直几分,欲言又止,此时心里终于明白仇天合等人,和他讨论武学是什么感觉了——这也太吓人了! 华青芷见夜惊堂目光严肃,微微缩了下脖子: “差些意境哈?嗯……我再想想……” 夜惊堂是一息时间都不敢多待了,再聊怕是得被这小姐几句话套进去留下来过夜,他转身道: “姑娘慢慢想,我先走一步,有缘再会。” 华青芷柳眉微蹙苦思冥想,这次没有再拦人,只是柔声说了句: “公子慢走。” “告辞。” …… 夜惊堂出门离去后,华青芷默默念叨对联,还滑着轮椅在屋里转圈圈,但尚未想到更合适的,余光又发现不对。 转眼看去刚才被夜惊堂扶住的右肩上,有淡淡红色痕迹。 华青芷拉着衣袖转眼打量,却见是个红色手指印,不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她留在首饰盒里防贼的奇毒,不吃解药,很快就会毒发。 ?! 华青芷总算明白那公子为什么急着走了,心中微急,想开口呼喊外面的北梁军卒过来找人,但也知道南朝官吏私自潜入牡丹园,对两朝是多大的丑闻,当下只能来到窗前,呼唤道: “华宁?华宁?……” “来了……小姐有事吩咐?” 华青芷压下心底情绪,尽力心平气和道: “你去宴厅看看,有没有个穿黑色蟒袍的贵公子,没有就去大魏那边打听,一定要找到人。” “蟒袍,还黑色……” 大魏尚玄红,所以蟒袍划分是‘黑红紫绿青’,黑色蟒袍一般只赐亲王、太子或者特别大的功臣。 华宁觉得这样的人,整个芙蓉池就算有,也不会超过一指之数,应该不难找,当下快步跑了出去……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舒服吗? 芙蓉池畔。 梵青禾身着红黄相间的冬裙,环抱双臂斜依在柳树上,打量着湖面上满载才子佳人的画舫,眼底稍显无趣,可能是觉得这些个意气风发的文人才子,无论相貌还是气质谈吐,和夜惊堂一对比简直入不了眼。 在湖畔等待良久后,负责放哨的鸟鸟,从夜空中飞了回来,落在肩膀上“叽叽叽……”催促。 梵青禾暗道不妙,当即转身跟着鸟鸟快步行走,询问道: “夜惊堂出事了?” “叽叽……” 鸟鸟飞在前面,咕叽了几句,可惜没听懂意思。 梵青禾不敢大意,沿着湖岸横穿芙蓉池,很快来到了东侧的芙蓉园。 芙蓉园是东道主落脚之地,陈贺之等人皆安排在这里休息,夜惊堂因为地位超然,被特地安排在了风景最好的湖心岛上。 湖心小岛以石桥和岸边相连,周边花木环绕,中间是座可观山水全景的阁楼,此时已经有八名黑衙捕快在桥上站岗巡逻。 梵青禾快步穿过石桥来到阁楼之内,见一层宽大客厅里没人,便顺着楼梯来到二层。 二层是临湖书房和卧室为一体,中间以隔断珠帘分开,窗口还摆着一扇美人屏风,因为点着灯火,看起来还颇有情趣…… 梵青禾刚上楼梯,瞧见此景脚步便是一顿,眼底闪过一抹狐疑——他该不会是把我骗回来,然后在这里…… 梵青禾明显生出三分紧张,目光左右打量,担心夜惊堂忽然冒出来,又把她摁倒床铺上亲,但这一看,却发现珠帘后的架子床内,有道人影盘坐。 “夜惊堂?” 梵青禾快步来到跟前挑开珠帘,可见身着夜惊堂已经褪下黑色蟒袍,仅穿着贴身黑衣在床铺上盘坐,手掐道门子午诀,脸色微微泛红,额头还冒着淡淡白雾。 “叽叽叽……” 鸟鸟十分操心夜惊堂,用翅膀拍梵青禾的腿肚催促,意思估摸是——快帮忙呀,堂堂要熟了…… 梵青禾看情况是不对,也没再胡思乱想,来到跟前想给夜惊堂号脉,不曾想刚有动作,夜惊堂便把左手一收。 “当心。” 夜惊堂睁开眼帘,示意指尖的红色痕迹: “这毒很烈,当心沾上。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梵青禾见此小心了些,把手绢垫在掌心,托住夜惊堂的手仔细打量,还用手上扇风,稍微闻了闻味,蹙眉道: “是苍山鹤顶红,北梁苍龙洞的奇毒,不算太霸道,但很罕见,解起来比较麻烦……” 夜惊堂见只是毒药,暗暗松了口气:“我练过浴火图,只要当场死不掉就没事儿,慢慢祛毒即可。” 梵青禾自然知道没大碍,但靠浴火图硬解毒,很伤精气神,妖女上次中毒,就躺了好几天。夜惊堂最近公务繁忙,还得应付来势汹汹的北梁杀手,哪里能经得起这折腾。 为此梵青禾还是起身,从随行物件里取来个小药箱,在里面寻找起各种提前调配好的药物,以及银针等医疗器械。 夜惊堂见此自然也没说什么,解开腰侧系带,露出宽厚胸膛。 ? 梵青禾正在取东西,发现身边的男人开始宽衣解带,心中一慌: “你做什么?你都中毒了……” 夜惊堂动作微顿:“不是扎针吗?不脱衣裳?” “……” 梵青禾想想也是,眨了眨眸子,改口道: “要听医嘱,伱这么着急作甚?” “那我脱还是不脱?” 梵青禾把银针在床边摆好,做出德高望重的女大夫模样: “你把上衣脱了即可,躺在枕头上,不要乱动。” 夜惊堂暗暗摇头,褪去衣服躺在枕头上,左手放在床边。 梵青禾朝近坐了些,先用布料垫在大腿上,而后把夜惊堂左手枕在腿上,用棉花沾着药水,擦拭掉指尖的红色痕迹。 梵青禾无论神情还是仪态,都像个专注认真的女护士,但无奈身材着实有点欺负寻常姑娘。 此时背对夜惊堂坐在床铺,把左手枕在腿上,姿势就等同于夜惊堂躺在枕头上,左手把坐在床边的姑娘搂着。 夜惊堂肋骨贴着浑圆臀峰,抬眼便能看到曲线完美的腰线肩背,以及明艳动人的侧脸,本来还有点胸闷,此时反倒忘在了一边儿,脑子里不由回想起禾禾甩奶奶……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心术不太正,便转开了目光,看向了从珠帘处探头的鸟鸟,想逗逗解闷。 但鸟鸟瞧见这眼神,就觉得没良心的堂堂,要把它往窗户外面撵,它都已经快习惯了,当下扭头就走,一副‘不用你说,鸟鸟自己走’的硬气模样。 ? 梵青禾擦拭干净手指,正准备扎针,发现鸟鸟气冲冲走了,回过头来: “夜惊堂,你把鸟鸟撵出去想做什么?” 夜惊堂满脸茫然:“我没撵它,就是看了它一下……” “你不撵,它怎么会气冲冲跑了?” 梵青禾感觉夜惊堂是克制不住占有欲了,心里有点慌,但也不能抛下患者不管,就咬了咬牙道: “我知道你对我有想法,但还是得守点君子之道,如果天琅王妃在,你还得管我叫长辈,可不能看我现在势单力薄,就……就那什么。” 夜惊堂有点无奈:“梵姑娘,以前真是误会……” 梵青禾可不相信能连续误会好几次,再说亲也亲了,看也看了,误会就能当没发生过? 她还没许人,清白都毁干净了,以后难不成出家当尼姑…… 梵青禾心事重重,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在左手扎了几针后,又转为侧坐扎胳膊,继续道: “如果你能接下天琅王的位置,一统西海诸部,按照冬冥部和亱迟部联姻的惯例,我就算不乐意,也得嫁入王庭当王妃,你用强我也只能认了。但现在你是大魏的国公,我是冬冥部的族长,你不管不顾硬来,还想让我给你当小妾不成?这种对不起祖宗的事儿,我才不会干……” 夜惊堂稍加思索,疑惑询问: “算起来,我和云璃一样,管梵姑娘叫姨,我当天琅王,你能当王妃?” 梵青禾眉头一皱:“谁是你姨?天琅王妃只是我族姐,已经出五服了,放在南北两朝都可以婚配;再者王侯之家,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大魏王公,取侄女姑姑的又不是没有……” 夜惊堂微微点头:“这么算的话,那确实可以。” “……” 梵青禾反应过来话题不对,连忙严肃道: “可以什么可以?婚配讲究你情我愿,你当了国公,就开始学坏,想搞那些门户联姻的把戏了?” 夜惊堂无奈叹道:“我顺着梵姑娘话说罢了。” 梵青禾感觉自己几句话下来,反而扫清了夜惊堂的心理障碍,心头更忐忑了,手按在夜惊堂胸口,默默帮忙扎针。 忙活片刻后,梵青禾觉得夜惊堂在偷偷看她,又拿起一块布,盖在了夜惊堂眼睛上。 “?” 夜惊堂都不知说什么好——本来不遮还正常,遮住什么都看不到,情况完全不一样了,他只感觉身上压了个大美人,手儿在肩头胸口触碰,温香扑面而来,呼吸近在耳畔,很是撩人…… 夜惊堂为了不吓到梵姑娘,强行压住杂乱心念,因为解毒确实消耗精力,最后干脆放松心神,在针灸刺激下,慢慢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 湖对面,牡丹园内。 望江阁的宴会,在巴不得对方被气死的气氛中无声结束,陈鹤之和周老夫子等人,出了门才喜笑颜开,嘴角几乎开到了耳根。 李嗣等人显然是笑不出来,沉默无言回到落脚处,便开起了内部会议,气氛严肃的学生都不敢靠近发问。 而牡丹园外的草坪上,气氛同样不怎么好。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看着灯火绚烂的湖面,眉宇间带着淡淡的落寞,看起来比得知身体顽疾没得救还魂不守舍。 而护卫华宁,和丫鬟绿珠,则站在背后,脸色各有不同,但都带着三分凝重。 “据我打探,今天来芙蓉园,还穿黑色蟒袍的王公,就只有武安公夜惊堂,镇国公之子虽然在,但没被女帝赐蟒袍,赐了也该是红色,不可能赐黑色……” “怎么会呢。在王家医馆遇到的那个俊公子,正气凌然、温文儒雅,看着就是那种又正派又温柔的真君子,而且才学不俗,怎么会和杀人如麻、扰乱西疆的王庭余孽扯上关系……” “肯定就是一个人。刚才我去找傅老先生的得意门生打听,据说在望江阁里,夜惊堂口齿伶俐,才学也深不可测,李侍郎念了首诗,那夜惊堂不仅说出了来历,还来了首什么‘塞北途辽远,城南战苦辛……’,把李侍郎驳的哑口无言,傅老先生回房就躺下了,看起来是羞愧难当气病了……” …… 丫鬟和护卫的闲谈传入耳中,华青芷始终一言未发。 华青芷很聪明,看到那身黑色蟒袍,其实就该猜到过来的是南朝武魁夜惊堂,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轻易绕过重重暗哨,进入她的住处。 但华青芷在得到消息前,始终没往这方面想,因为她见到的那个贵公子,明明就是才华横溢、谦逊守礼的君子,不说南朝,在大梁也很难找到第二个能一较高下的。 而夜惊堂是什么人? 西北万千虎狼的狼王之子,南朝江湖用一把刀打进前十的武魁,虽然华青芷远在燕京,也听说过夜惊堂严酷狠辣、视人命如草芥、走到哪里杀到那里、杀人留全尸都算仁慈的恶名。 江湖人在华青芷心里,都是好勇斗狠之徒,而夜惊堂更过分,连江湖人最基本的操守都不在乎,还当了朝廷鹰犬,成为黑衙首脑,给南朝卖命。 黑衙那是什么地方? 女帝耳目喉舌,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迫害过不知多少忠良,像是仇天合、曹公公等南北两朝皆赞颂的忠臣义士,全部都栽在黑衙手里。 华青芷实在不敢相信,今天那个才貌双全、谦逊儒雅的贵公子,背地里会有骄横严酷、为权势不择手段的一面。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完美无瑕’的东西? 华青芷手里,拿着一个白瓷胭脂盒,里面是苍山鹤顶红的解药,本来是想赶快给夜惊堂送去解毒的。 但作为北梁老太师的孙女,常年在燕京读书,她自然看得清朝堂局势。 夜惊堂毫无疑问才华横溢,能力强到足以让任何人心生忌惮,如果继续成长,想要重新成为天琅王轻而易举。 往年三代天琅王,已经让大梁如头悬利刃,满朝文武不敢有一夜安眠。 如果能力更强的夜惊堂来统治西海诸部,大梁处境肯定更艰难。 华青芷不在朝堂,不知梁帝有什么对策,但她知道,满朝文武肯定是想让夜惊堂死,死了朝廷才能彻底安心。 而如今夜惊堂自己摸进她屋里,中了奇毒,很可能明天就死了,她只需冷下心肠不管不顾,就足以帮朝廷除掉后患。 但…… 华青芷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她见过夜惊堂两面,看到的是活生生的人,不相信她所见的那个才华横溢的公子,会如传闻中那般不堪。 王家医馆的那首诗,还有望江阁里的那番话,她都听到了,心底觉得夜惊堂和那些满心皇朝霸业的枭雄不一样。 一个能说出‘我出身梁州穷苦之地,比在坐所有人都清楚,穷人根本不在乎这天下谁做皇帝,只在乎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能说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人,就算野心勃勃不是善人,来日掌权,也知道该让百姓吃饱肚子,才能避免百姓造反。这样的人,对百姓来说能坏到哪里去? 还有今日中毒,是她的护卫不守规矩在先,冒然跑去白马书院偷书,夜惊堂过来调查才不慎中招;发现是她的人,都没挑明,只是出面叮嘱了她一句,小事化了。 夜惊堂都对她网开一面了,她却因为点传闻和猜测,把夜惊堂视为仇寇见死不救,心里这道坎如何迈的过去? 华青芷握着胭脂盒沉默良久后,终是暗暗咬牙,转头道: “华宁,你先回去吧。绿珠,你陪我走走。” “是。”华宁当即抱拳退下。 丫鬟绿珠有些闷闷不乐,推着轮椅在草地上行走,询问道: “小姐,你想开点,知人知面不知心,夜惊堂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肯定有点真本事,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稀奇……” 华青芷扶着轮椅转向,望向湖对面: “送我去芙蓉园。” “哦……啊?!” 绿珠浑身一震,左右看了看后,低头道: “小姐,你不会去找那夜惊堂吧?那可是大魏的活阎王……” “走,别说这么多。” “不是,小姐,您再痴迷才学,也得分人。你大晚上贸然登门,万一夜惊堂把你我抢进屋里为非作歹,我们就得留下来当国公夫人了,老太师不同意这门亲事都没辙,朝廷都没法给我们说理……” “你想的挺美。夜惊堂那等人物,岂会在两朝宴会欺辱女子损自己名声?过去拜访一下罢了……” “唉……” —— 湖心岛上,阁楼二层。 烛火已经过半,房间里的气息也安宁下来。 夜惊堂赤着上半身,肩头胳膊上扎着银针,脸上盖着手绢已经安然入梦。 梵青禾待扎完针后,依旧坐在跟前,因为夜惊堂看不到,就偷偷打量起夜惊堂的胸口腰腹。 夜惊堂作为巅峰武魁,身材管理肯定无可挑剔,女子在旁边打量其实和夜惊堂看大笨笨肉弹冲击差不多,即便心无邪念,想不多瞄几眼也很难。 梵青禾瞄了片刻后,见夜惊堂睡着了,还抬起左手,做出检查的样子,在胸肌上戳了戳,又连忙收回去,摆出女大夫该有的仪态。 结果她自导自演还没忙活多久,便隐隐不对劲,继而就被什么东西敲了下,眼前一黑,身体软到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梵青禾心头剧震,唯一的念头是——这色胚,还是对我下手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 咻咻~ 嘭~ 湖面之上,不时传来烟火绽放的声响,隐隐也能听到画舫湖边的嘈杂。 房间很是安静,夜惊堂躺在枕头上熟睡,因为鸟鸟在房顶放哨,梵姑娘也在跟前,睡的还挺安心。 不过他正暗暗做着乱七八糟的梦之际,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儿——似乎有人在摸他的胸口。 ? 夜惊堂苏醒过来,手绢遮挡看不到东西,但能感觉到细腻如酥的手指,在胸口慢慢滑动,很快滑到了腹肌。 ?? 这是在按摩指压? 有这么按的? 夜惊堂心头错愕,想开口问一句,但又想看看梵姑娘到底想做什么,便没动。 结果腰腹的手果然变本加厉,又慢慢滑到了裤腰边缘,香软身躯也慢慢压下来,似乎想靠进怀里。 “……” 夜惊堂自认不是圣人,这都亲亲摸摸过了,人家又这么主动,正儿八经拒绝,似乎太让人寒心了…… 那该咋办? 夜惊堂脑子还没思索清楚,手已经做出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微微抬起,准备接住,但温香凑到近前,并没有堵他嘴,而是来到了耳边,天生妩媚的御姐音轻柔响起: “夜公子~?” “嘶——!” 夜惊堂措不及防,着实吓的一个激灵,当即翻身而起,拉下脸上的手绢,却见床边坐的不是梵姑娘,而是一个身着大红色裙装的高挑美人。 美人身上红裙无半点配饰,连发带都是红色,放在雅致房间里很是夺目,几乎没法再注意到外物。 而本就带着三分丰腴的葫芦身段儿,在手肘撑着床铺侧躺的动作加持下,冲击力颇为惊人,衣襟沉甸甸呼之欲出,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张妩媚动人却又不失霸气随性的艳丽容颜。 夜惊堂坐在床铺里侧,明显有点茫然,余光打量,才发现梵姑娘躺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不出意外是被打晕了。 而在屋顶放哨的鸟鸟,则又在珠帘后探头暗中观察,半点没有提醒一声的觉悟,甚至还在好奇看戏: “叽叽?” ?? 夜惊堂着实有点始料未及,稍微压了下心神后,才开口道: “钰虎姑娘,你怎么来了?!” 大魏女帝慢条斯理坐起,靠在床头,左腿架在右腿上,仪态带着三分玩世不恭: “听闻夜公子在望江阁大出风头,圣上让我来探望一番。” “?” 夜惊堂有些无语觉得钰虎姑娘理由都懒得编了,他一个臣子,在宴会上出风头,皇帝派宠爱侍妾大晚上来探望,这啥意思?严于绿己,用妃子犒劳臣子? 当然,夜惊堂也没在这上面多想,坐正身体道: “也不算出风头,只是随口说两句罢了,钰虎姑娘消息还真灵通。” 大魏女帝消息自然灵通,不然还当个什么皇帝,她见夜惊堂胳膊上扎着针,就拍了拍枕头: “躺下吧,别伤了身子。” 夜惊堂本就招架不住虎妞妞,躺下说话就更没气势了,当下做出风轻云淡之色,披上袍子: “查案时中了点小毒罢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大魏女帝可是心疼的很,哪里能让夜爱卿带伤坐着说话,当下抬手扶着肩膀,把夜惊堂强行摁在了枕头上,微笑道: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那个?”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询问道: “坏消息是什么?” 大魏女帝双眸微沉,显出三分杀气: “记得第一次见面,我问公子还会不会其他诗词,公子说记得不全,我还信以为真。结果可好,到了出风头的场合,就开始竹筒倒豆子,你什么意思?故意对我藏私?” “呃……” 夜惊堂就知道会有这种后果,大笨笨估计也要来问一次,他心平气和道: “我一心习武,这些东西,真就看场合,触景生情自然想起来了,平时硬想,肯定想破头也记不起来。” 大魏女帝觉得这解释有点敷衍,但也没继续追究: “看在你为大魏立功的份儿上,我饶你一次,不和圣上吹枕头风罚你。以后记起什么,都写下来,先送进宫让我过目。如果再让我从其他地方听到你出口成章,哼~……” 夜惊堂知道虎妞妞爱文如痴,微微点头,又问道: “好消息是什么?” 大魏女帝霸气十足的神态一收,露出勾人笑意,半躺在枕头旁边,又用手指很不规矩的滑了滑夜惊堂胸肌: “你此番交涉,让北梁蛮子哑口无言,算是扬了国威。陈侍郎笑的合不拢嘴,明天必然当庭为你请赏,甚至会提议让你入朝,在六部担任要职。我知道你无心仕途,肯定会推辞,所以代圣上来问问,你想要什么奖赏?” ? 又来? 夜惊堂张了张嘴:“前天刚赏过,这算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表现,以示不愧对皇恩。再赏不合适了。” 大魏女帝觉得有道理,但并不准备就此罢手,继续道: “明面上可以不赏,但私底下总得嘉奖一番,以免你寒心。说吧,一次机会,要什么?” 夜惊堂本想拒绝,但一直这么搞也不行。 他知道钰虎姑娘和璇玑真人一样,都是光撩不给的性子,你越不要她越来劲儿,想想便反其道而行,很直接的询问道: “钰虎姑娘,你上次到底穿着什么样的裤子?我没看清,能不能……” “……” 大魏女帝眨了眨眸子,眼底带着些许意外,不过也没扭捏。拿起手绢把夜惊堂眼睛盖住,而后抬手…… 窸窸窣窣~ 夜惊堂蒙着眼什么都看不到,但能感觉到钰虎姑娘在做什么,神色有点怪异。 等蒙面之物拿开后,他便看到钰虎姑娘依旧坐在床头,白皙手指勾着块红色小布料,神色依旧风轻云淡: “这样的,你以前在浴室没见过?” 我以前见的哪有这么小…… 夜惊堂觉得钰虎姑娘确实虎,这都稳得住气势,当下抬手想接过来仔细看看。 结果大魏女帝迅速把布料收进了袖子,微笑道: “奖励完了,无功不受禄,若是想要,下次立功后再开口。” 夜惊堂就知道会如此,顺着话故意激将道: “好。下次钰虎姑娘再问我要什么奖励,我就让你把这些给我,你可不许反悔” “……” 大魏女帝觉得夜爱卿脸皮厚起来了,还真不好对付,对此道: “那得看你立多大的功劳,若是能灭了北梁,不说衣服让圣上把我赐给你当丫鬟,也不是不可能。” “唉……” …… 两人正闲谈之际,外面的湖边,忽然传来动静: “姑娘是?” “小女子华青芷,燕京万宝楼东家之女,想拜访武安公,还望两位通报一声……” “燕京万宝楼……” …… 从话语来看,是黑衙捕快没听说过万宝楼,但瞧见姑娘长得漂亮,怕是夜大人相好,也不敢撵人。 大魏女帝偏头看向窗户,眼底带着些许好奇,询问道: “大晚上登门……这姑娘什么人?你在北梁新找的偏房丫头?” “怎么可能。是燕京过来的才女,可能听说了诗词才跑来拜访,年轻学生吗,没那么多心眼……” 夜惊堂虽然只见过华青芷两次,但也看得出这姑娘单纯心善,估计是发现他中毒,跑过来送救命药的,不然得知他身份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此时登门。 夜惊堂心中有点感叹,想起身出去见见,但坐在跟前的大魏女帝,却抬手拦住了他: “北梁才女?倒是少见……你歇着吧,我去会会她。” 哈?! 夜惊堂听闻此言,难以置信看向面前的钰虎姑娘,眼底意思估摸是: 你去会会她? 你这和大笨笨去会会左贤王有什么区别? 这不纯找刺激吗…… 大魏女帝也是很用功的,虽然没妹妹那么有天赋,但好歹也算文武双全,当前可没搭理夜惊堂的欲言又止,起身整理衣裙,不紧不慢往外面走去。 夜惊堂抬了抬手,想想还是没制止,只是提醒道: “把裤子穿上。” “……” …… ——— 多谢【胆小鬼橘生】【慧梦游仙】大佬的盟主打赏or2! 七千四百字哦!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 欺人太甚! 桥下池水中漂着一轮明月,几个黑衙捕快站在桥头,手按腰刀目不斜视。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袖子里握着胭脂盒,目光往湖心岛上眺望,神色宁静;而背后的丫鬟绿珠,则很是紧张,双手扶着轮椅,一副见势不对就推着小姐逃跑的架势。 在等待不过片刻后,远处阁楼里传来一声吩咐: “让这位姑娘进来。” 声音柔媚,听起来是个胸怀比较大的女人。 华青芷闻声目露疑惑,而站在瞧见气势不俗的几名黑衙捕快,却如同见了鬼一般心中猛震,彼此眼神交流了下,头都不敢回,连忙恭恭敬敬让开了道路: “姑娘请。” 华青芷并未发现几名黑衙捕快眼底那一抹讳莫如深,被怂包绿珠推着过了白石桥,来到了湖心岛的阁楼前方。 抬眼打量,阁楼一层大厅亮着灯火,但没有丫鬟仆役,只有个身着火红裙子的女人,站在中堂‘上善若水’的匾额举目观摩。 女人身材很高,几乎是华青芷所见女子中最高的,也就比夜惊堂矮两指,腰肢纤细臀儿却很丰腴,配上一头墨黑长发,整个人看起来就好似风月场中最红的头牌,不说上手把玩,光是看上几眼,就能勾起男人欲念那种…… ? 华青芷初看觉得这女子很色气,以为是侍妾什么的,但随着女子回头露出脸颊,又微微愣了下——女子相貌天生柔媚,没有任何锋芒,却不知为何气势很强,就和她奶奶华老夫人一样,对她很慈祥和睦,但一个眼神就能把她娘吓得半天不敢说话…… 华青芷感觉这红衣女子应该不简单,便在门前勉强起身,盈盈一礼: “小女子华青芷,过来拜访夜国公,姑娘是?“ 大魏女帝见这姑娘腿脚不方便,走出门来手指轻勾,如同拎着把竹椅子,把几十斤的轮椅勾起来,放在了门内: “我叫小钰,夜惊堂的属下,姑娘不必多礼。” 属下…… 华青芷不太相信,觉得这红衣美人应该就是相好,她重新坐下夸赞道: “小钰姑娘好武艺。嗯……敢问夜公子现在何处?” 大魏女帝见这姑娘迫不及待,心中暗暗摇头,推着轮椅来到中堂前: “他刚睡下,现在恐怕不方便见客,姑娘有急事?” 华青芷肯定有,听闻夜惊堂不便见客,猜测可能是毒发了,大魏朝廷不敢向外透漏,便从袖袍下取出一个胭脂盒: “劳烦姑娘把这个送给夜公子,他现在应该很需要……” ? 大魏女帝看着胭脂盒,有点震惊于北梁女子的厚脸皮,但略微观察又觉得不对,联想到夜惊堂在祛毒的事情,猜到这姑娘是私自跑来送解药的,心头观感倒是好了几分。 大魏女帝把胭脂盒接过来,略微打量一眼,就吹了声口哨: “咻~” “叽叽……” 在楼上的鸟鸟,很快从楼梯口飞了下来,落在了轮椅上。 华青芷瞧见飞出来这么大一只鸟,还惊了下,不过看清后,又眼前微亮: “这雪鹰毛色好正。” “叽~” 鸟鸟闻言一百八十度转头,还微微探身,示意让瘸子姐姐摸摸脑壳,算是奖励。 华青芷很有礼数,自然没有乱摸。 大魏女帝把胭脂盒递出来,让鸟鸟抓着送上楼,而后抬眼看向了中堂上方的匾额: “方才听夜大人说,姑娘是随使队入京的燕京才女?” 华青芷还在看着飞上楼的鸟鸟,闻言回过头来,谦虚道: “夜公子过奖了,我肚子里这点墨水,哪里比得上夜公子万一。” 大魏女帝面带笑意: “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年纪不过十六七,虽然在云安不一定能名列前茅,但能在燕京被称为才女,已经实属不易,只要用心钻研,以后定能成为一代大儒。” ? 华青芷作为北梁人,听见这话自然是不开心了——在云安没法名列前茅的人,在燕京能称才女,这不明说燕京文坛比云安低一档? 华青芷此行过来,就是为国争光的,哪怕不争强好胜,也不能让南朝人看扁,被这红衣女人当面说燕京不行,如何能忍?当下还口道: “姑娘理解差了,我自幼苦读,才学不算高,但在这云安,也就服夜公子一人,夜公子祖籍在西海诸部,算起来也是北方人,这云安本地文人,嗯……目前确实没遇能刮目相看的。” 大魏女帝从来不敢微服私访参加文会,只敢在暗处偷偷看,此时逮住个落单的北梁才女,等的便是对方不服气的机会,当下含笑道: “哦?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是挺狂,既如此,那我可得考考你了。” 华青芷自然不怂:“小女子来云安,本就是为了与人切磋交流,姑娘既然有兴致,我自然奉陪。敢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姑娘想考哪一样?” 大魏女帝站在轮椅旁,看向上方的匾额: “姑娘可知,此匾乃何人所写?” 华青芷眼都没抬,平静回应: “此匾笔法,神似书法四大家中的吴正源,但同工异曲风格略有不同;芙蓉园乃开国后修建,距今不过四十年,其间有此功底的人寥寥。我猜测,此匾当是由时任宰相的李文公李先生,年轻时所写,据说李先生当年号称云安四才子之首,其墨宝我有幸见过一次……” “……?” 大魏女帝眸子动了动,意识到好像踢上了城墙,不是能随便招惹的,便点头称赞道: “夜大人的评价果然不假,姑娘确实是博学之人,方才是我理解差了。” 华青芷莫名其妙被这红衣女子找茬起头,可不会就这么算了,当下又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姑娘既然给我出了考题,按规矩,我是不是也得给姑娘出一道?” 大魏女帝知道玩出事儿了,单手负后稍作斟酌: “我一介武夫,诗词歌赋只是略懂,敢问姑娘想考什么?” 华青芷示意门外的湖光月色: “此地风景秀美,又恰逢月朗星稀,不如我与姑娘以此地风景为题,各赋诗一首,如何?” 女帝虽然文采不出众,但阅读量极大,平日里也喜欢在宫里写打油诗,面对这不算难的考题,倒也没露出难色,来回踱步几次后,开口道: “湖水碧于天,清光照眼前。谁知今夜月,还似旧时圆。如何?” 华青芷眼底闪过一抹赞许: “姑娘出口成章,才学确实不低。” 大魏女帝龙颜大悦,看向身旁的小才女: “该姑娘了。” 华青芷转头看向窗外,酝酿片刻后,不紧不慢道: “虚室无人夜寂寥,有时风雨作萧骚。其中一片清凉月,表里分明照玉毫。” 大魏女帝觉得这打油诗水平和她差不了多少,彼此半斤八两,不禁微微点头: “姑娘文采果然不俗。” “过奖。” 华青芷切磋完后,也没有久留,坐着轮椅转身: “天色已晚,小女子先告辞了。” 大魏女帝自然没挽留,把主仆二人送出门后,心满意足回到了楼上。 阁楼二层。 夜惊堂站在楼梯口,和鸟鸟一起探头暗中观察,以免虎妞妞被吊着打,气不过把人姑娘打死。 见两人相安无事,夜惊堂也暗暗松了口气,拿着胭脂盒,在楼梯上夸赞道: “钰虎姑娘好文采,在我看来,和华小姐难分高下……” “哼~” 大魏女帝在夜惊堂面前展现了下,还有点小得意,缓步走上楼梯,正想和夜惊堂继续撩骚,但眉头忽然一皱,意识到哪里不对。 夜惊堂走在身侧,见钰虎忽然皱眉,询问道: “怎么了?” “……” 大魏女帝顿住脚步,玩世不恭的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森然杀气!向来风轻云淡的柔媚脸颊,都罕见的黑了下来: “虚室无人……有时风雨……她这是藏头诗!” “嗯?!” 夜惊堂闻言一愣,略微回味…… 好像还真是,为首四字连起来是‘虚、有、其、表’…… 嘶!! 夜惊堂心头一震,暗道不妙,觉得华青芷这死丫头怕是闯大祸了。 当面说虎妞妞虚有其表,虎妞妞还没反应过来,高高兴兴把人送走,这不得把人气死…… 以钰虎姑娘的脾气,要岂忍气吞声…… 房间骤然死寂下来,连鸟鸟都缩了缩脖子,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夜惊堂抬了抬手,想劝两句,但他入京以来,头一次见钰虎姑娘气的脸色铁青,还真不敢乱劝。 咚咚咚…… 大魏女帝脸儿火辣辣的,在原地沉默一瞬后,就大步走向了放在桌案上的螭龙环首刀,看模样是觉得丢了大人,想把知情者全灭口。 “诶?!” 夜惊堂骤然色变,连忙跑到桌子前,抬手劝阻: “别别别,消气消气,文人切磋都这样,动手就落了下乘……” 呼—— 夜惊堂正说话间,忽见面前劲风骤起,继而身后螭龙刀便闪过一线寒芒。 呛啷—— 锋锐无双的宝刀,在眼前划过一道半弧。 刀锋裹挟的浩瀚气劲,几乎被压为一线,扫向房间侧面。 飒—— 摆在窗口的美人屏风,瞬间出现一条竖直黑线,而后后方窗户四分五裂,破开了一个大洞。 轰隆—— 潜藏体内的浩瀚气劲,在瞬时之间全数倾泻,夜色下的芙蓉池骤然响起一声炸雷。 在湖心岛周边巡逻的黑衙捕快,只见楼阁外的湖面,猝然从中炸开一条长槽,犹如狂龙坠地,湖水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数十丈长的巨浪,几乎瞬间遮蔽了湖对面的灯火楼阁,将芙蓉池一分为二,直接把几名站的近的捕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沿着湖畔折返的小姐丫鬟,措不及防之下,被飞溅的湖水洒了一身,惊的发出两声尖叫,腿脚不便的华青芷,硬是吓得跳了起来。 轰隆—— 哗啦啦啦—— 漫天水花从高空洒下,发出暴雨般的密集声响。 而原本还歌舞升平的芙蓉池,在一瞬间陷入死寂。 无论是学子官吏,还是南北两朝潜藏的顶尖高手,都在同一时间陷入呆滞,显然是被这排山倒海般的通天阵仗给镇住了! 不说外人,在屋里的夜惊堂,都被惊的瞳孔一缩,暗暗来了句:我草…… 夜惊堂没想到钰虎如此深藏不露,都不敢贸然夺刀,只是双手不停下压: “别别别,别生气别生气,小姑娘家家不知好歹罢了,犯不着动这么大火气……” 大魏女帝身形笔直,左手负后,右手持刀斜指地面,气势就好似立于九霄之上的天帝,虽然面容柔媚,眼神却足以吓死阎王。 但在深呼吸几次后,大魏女帝又闷咳一声,身体摇晃了两下,手中刀也自然下落插在了地板上。 咚~ 夜惊堂见状头皮发麻,连忙把摇摇欲坠的钰虎扶住,凶道: “身体不好你发什么飙?就泼人家一声水犯得着用这么大劲儿?” 大魏女帝脸色发红眼神有点恍惚,发现自己一软,夜惊堂气势就上来了,还想还嘴,但没架住体内来势汹汹的躁动气血,直挺挺就倒在了夜惊堂怀里。 扑通~ 夜惊堂都懵了,觉得这确实是亲姐妹俩,就没一个省心的,连忙把钰虎横抱起来,放在了床铺上。 而与此同时,外面传来大步跑动的声音。 踏踏踏…… 夜惊堂知道惊动了禁军护卫,又来到被劈开的窗口,恢复冷峻神色,平淡开口道: “夜半练刀,没收住力,惊扰了北梁的贵客,还请见谅。” 声音清朗平和,却远传整个芙蓉池,落入所有人耳中。 芙蓉池内又死寂了下,而后各处就爆发出各种惊叹惊疑声: “我的老天爷……” “这就是刀魁之威?” “我还以为贼星坠地,砸湖里了……” “这是练刀?这明明是给北梁人开眼……” “嘘……” …… 湖边小姐丫鬟,听见声音也从惊恐中恢复过来。 华青芷瞧见夜惊堂安然无恙,还这么猛,暗暗松了口气。 而绿珠帮小姐挡水花,直接变成了落汤鸡,下巴还在滴水,见此推着轮椅就跑,小声道: “小姐,是不是伱刚才用藏头诗戏弄那红衣女人,夜大阎王听出来了,故意拿水泼你给那女人出气?” 华青芷眨了眨眸子,觉得有可能。 不过那红衣女子看扁燕京挑战在先,她嘲讽句虚有其表怎么了? 难不成南朝说燕京不行,她还得客客气气连嘴都不能还? 夜公子不也对她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华青芷终究是书香小姐,可能是怕那小钰姑娘反应过来后,不讲文德亲自跑出来揍她,当下也不敢就留,本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坐着轮椅麻溜躲回了牡丹园…… —— 夜惊堂面色冷峻站在窗口,确定风波平息下来后,才松了口气,回身把屏风移到了破窗户前。 不得不说,钰虎这一刀相当玄妙,浩瀚气劲只在薄纱屏风上留下了一条笔直细线,而后才斩碎后面的窗户,颇有孙武极老剑圣那一剑的感觉。 夜惊堂估摸十年下来,钰虎境界应该已经踏足武圣了,只是身体有毛病,目前和平天教主谁强谁弱还难说。 因为情况乱七八糟,夜惊堂也没时间细想这些,把窗户遮起来后,又跑到贵妃榻前,看了看梵姑娘。 梵青禾倒头就睡,质量极好,眼珠微动还在做梦,并没有被惊醒。 夜惊堂不好向梵青禾解释钰虎身份,当下只得又来到床铺跟前,握住钰虎手腕查看。 大魏女帝躺在枕头上,脸色发红,模样和以前犯病时很像,但比往日的气若游丝好多了,可以感觉到身体正在迅速恢复。 大魏女帝虽说练了十年假浴火图,但毕竟练了,得到真图无非修正些许脉络,并不是从头开始,日积月累的道行在这里,恢复速度比夜惊堂这刚练没多久的快很多。 夜惊堂见此暗暗松了口气,回想往日情况,又从青禾的药箱里找出几瓶雪湖散,而后来到隔壁的浴室内,让下面的黑衙捕快提几桶水过来。 下面的黑衙捕快都惊呆了,哪里敢多说半句,连忙跑去提来了热水。 夜惊堂跑上跑下,提着热水回到浴室到进去,用手搅匀雪湖散后,又回到卧室,抱着钰虎来到浴桶旁,放在小榻上。 夜惊堂本想解开腰带蒙住眼,哪想到钰虎穿的并不厚,只是一件儿大红色的宫裙,腰带解开领子便滑落,规模不俗的薄纱肚兜,直接映入眼帘,沉甸甸的呼之欲出,余下则是一片雪白细腻。 ? 夜惊堂没想到钰虎穿这么少,因为穿着内衣,他眼底并未露出太多异样,但眼睛往下一看…… !! 曲线完美的腰线下,是浑圆如白玉柱的长腿。 他本来提醒钰虎穿好再出去的,但以钰虎的倔脾气,显然没听,还是真空上阵了。 于是粉嘟嘟的白玉老虎,就这么再度隐入了眼帘。 因为这次并非并拢着腿,夜惊堂还站在正面,低头可见雪中粉牡丹般的如画美景,悄然绽放在眼底…… “咳……” 夜惊堂措不及防遭受冲击,闷咳一声,差点岔气,导致脸色红了下。 他本想迅速转头,但这转给谁看? 最后他还是手脚麻利从衣服里取出红色小布料,帮忙套在了钰虎腰间。 其间指背不小心碰到温润如脂的白玉老虎头,晕倒的钰虎还肉眼可见的颤了下: “嗯~……” “……” 夜惊堂深色冷峻,就好似没有感情的穿衣机器,迅速系上腰侧的蝴蝶结后,把钰虎抱着放入浴桶,靠在了边缘,确定没啥问题后,才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我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就听见不远处的卧室里,传来一声: “呜……” 夜惊堂一拍额头,觉得今晚上是没法消停了,连忙又跑出去把门关上,回到了卧室里…… —— 眼前一黑后,梵青禾并不知道到过了多久。 其间做了很多梦,千奇百怪,但无一例都围着一个主题——夜惊堂趁人之危。 随着意识逐渐恢复,梵青禾微微皱眉,继而就苏醒过来,睁眼茫然望向上方的房顶。 我在那儿…… 我怎么睡着了…… 方才…… ?! 梵青禾想起了什么猛然从贵妃榻上翻身坐起,尚未来得及检查身体,就发现夜惊堂出现在了侧面,伸手准备摸她…… “你!” 梵青禾羞愤欲绝,也悲从心起,怒火中烧之下,抓住这登徒子的手腕,便把他摁在了贵妃榻上,摸出三根银针,泫然欲泣: “夜惊堂!你怎么能对我这样?你……你……” 夜惊堂知道梵青禾会误会,连反抗都没有,只是柔声解释: “我没做什么,你衣服好好的,我衣服也好好的……” 梵青禾呼吸急促,低头看了看——衣服确实好好的…… 但他就不能完事儿了再把衣服穿起来? 就算没来真的,晕倒那么久,谁知道他有没有亲亲摸摸个够? 梵青禾把夜惊堂摁着,作势欲扎: “你为什么把我打晕?打晕了你能什么都不干?” 夜惊堂满眼无奈,解释道: “是宫里的人过来找我聊公事,不好和你接触才贸然打晕,还教我了式刀法,不信你看窗户。” 梵青禾转头看向窗户,才发现屏风被辟出一条缝,而窗户直接把劈碎了,露出好大一个破洞。 梵青禾莫名其妙,完全弄不明白她晕倒后发生了啥,就问道: “来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宫里的,肯定是女人。” “是谁?” 夜惊堂也不好明说,就做出讳莫如深之色: “这是机密,不能乱说。” “是不是妖女?” “嗯?” “这个死婆娘……” 梵青禾都快被吓死了,当下起身就走,准备去找璇玑真人算账。 ? 夜惊堂怕越闹越大,连忙起身拦住,和颜悦色道: “不是她,另有其人,就是不能说的那位……” “……” 梵青禾倒也不笨,略微思索,就想出是谁了,眼底有些震惊,不过马上又狐疑道: “是吗?她走后,你为什么不把我叫醒?” 因为她还没走呀,就在浴室赤条条泡着。 夜惊堂也不好明说,就抬手示意往外走: “刚走。刚才不小心把窗户打烂了,这地方肯定睡不成,你要不带着黑衙捕快,找礼部的人在附近再收拾两间房子?我刚才毒才解到一半,现在出门不太方便……” 梵青禾感觉夜惊堂在含糊其辞,但夜惊堂真乘着她睡着,亲她一两口,她又能如何。当下只能半信半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紧了紧衣襟,快步下了楼。 夜惊堂松了口气,想想又把华青芷送来的胭脂盒拿出来,打开后可见里面是一粒蓝色小药丸,旁边还有小纸条,写着——国有南北,百姓无南北之分,望公子日后言行如一。 这话显然是指他在望江阁说的那番话。 夜惊堂心中一叹,觉得这姑娘是真善,因为浴火图能解毒,便没有把药吃下,将胭脂盒收起了起来,转身回到了浴室。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和梵青禾解释,声音有点大,把钰虎惊醒了。 夜惊堂推开房门,可见浴桶里依旧冒着热气,里面的佳人乃至小榻上的裙子却不见了。 夜惊堂暗道不妙,怕气晕了的钰虎跑去揍华青芷,还想出去追,但来到窗前,却见窗台上,用水写下了几个字——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没那么小气。 字迹很清晰,显然是等他进门前才离开。 夜惊堂来到窗口打量夜色中的芙蓉池,却没看到半个人影,只瞧见不中用的鸟鸟,蹲在飞檐一角,冲着云安城方向挥翅膀: “叽叽……” 夜惊堂见此轻轻舒了口气,双手叉腰举目四顾,觉得今天事儿是真多…… —— 多谢【恩您恧憙】大佬的盟主! (本章完) 请假一天or2! 月初弄得细纲写完了,请假一天,弄下后面的细纲,有细纲写的会快很多,磨刀不误砍柴工or2 第四十章 城中琐事 刚刚入夜,人烟稀少的福寿宫内,只剩下寝殿的一点灯火。 身着睡裙的太后娘娘,坐在面向后花园的窗口,前方便是遮天蔽日的大银杏树,手持白玉箫,正慢条斯理吹着 “嘟~呜呜……嘟……” 红玉乖巧站在背后,给太后娘娘披上披肩,很想开口拍句马屁,但无奈实在没听出太后娘娘在吹什么曲子,想想还是算了。 三更半夜无人陪伴,面对这深宫冷月着实有点无趣。 太后娘娘在窗前自娱自乐,尚未等来睡意,反倒是发现宫阁之上,有一道影子起起落落。 “嗯?” 太后娘娘吹箫的动作一顿,抬起眼帘查看,本以为是夜惊堂这大胆护卫,又跑来踹寡妇门了,眼底带着三分惊喜,但看清是一道白影子后,顿时索然无味。 不过碍于多年情分,太后娘娘还是小跳下窗台,裹着披风走出屋檐,询问道 “水儿,你怎么来了?” 飒飒—— 璇玑真人身着一袭如雪白裙,穿过参差错落的宫阁,落在了寝殿台阶外,手里还拎着个小包裹。 璇玑真人虽然在自家人跟前挺骚气,但对外还是大魏帝师,不能坏了得道高人的形象,和青禾去买小衣的时候,是拿青禾当挡箭牌,自己顺便挑一件儿,而今天中午去范家铺子挑衣裳,范九娘的闺女肯定疑惑她怎么又来了。 而璇玑真人总不能说自己刚买的小裤裤被男人扒了,便打着给太后送礼物的名义,让范九娘闺女物色了件儿,然后自己也顺便买了点。 今晚夜惊堂和青禾住在城外,璇玑真人总不能在家里陪云璃侄女一醉方休,为此就跑来宫里送礼,顺便找好姐妹喝酒。 璇玑真人还是很坦诚,因为没花自个银子,并未说自己买的,而是把小包裹丢在太后怀里 “那,夜惊堂给你买的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 太后娘娘用气死水水的傲人胸脯,托住小包裹接住,闻言微笑表情一呆,眼底还稍微慌了下,不确定道 “夜惊堂给本宫买的?” “嗯哼~”璇玑真人熟门熟路走进寝殿“中午在文德桥买的,七十多两银子,可不便宜。” “……” 太后娘娘心底明显一紧,有些摸不准意思。 敢让水儿送来,肯定是正常物件…… 但再正常也该私下偷偷送呀,怎么能让水儿带过来…… 太后娘娘心中忐忑,但还是做出波澜不惊的模样,跟着走进寝殿,在茶案旁坐下,不紧不慢打开小包裹。 红玉也挺好奇,夜公子忽然送什么给太后娘娘,当下站在背后探头。 包裹的丝滑布料打开,里面出现了两块黑色碎步,云纱质地,甚至能透过布料,看到包裹布料的花纹,工艺材质都称得上巧夺天工,但就是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太后娘娘眨了眨杏眸,捏着黑色系绳,把小布料提起来,在灯台面前打量,可见是快三角形的薄纱黑布,很小…… ?! 啵~ 璇玑真人褪去绣鞋,侧躺在小榻上,打开朱红酒葫芦,询问道 “如何?” “……” 红玉瞪大眸子,脸色肉眼可见的化为涨红,双腿还紧了紧,显然是觉得这裤裤比她穿的骚多了。 而太后娘娘脸色则红的发紫,眼底只剩下震惊。 太后娘娘是名门望族出来的大家闺秀,虽然文武都不太出彩,但礼仪规矩这些还是学的很好;入宫后又是当太后,得保持稳重、端庄的气质,虽然知道女帝会穿那种羞死人的衣裳,但她和笨笨可从来不敢玩这么花。 瞧见手里的小布料,太后娘娘虽然知道这是底裤,但这也能算裤子? 就这么小一块薄纱布片,穿上去恐怕白馒头都能露个边边,上半部分还是半透明的,这能遮住什么? 而且还是夜惊堂送的…… 他怕是疯了哦!就算有这色心,能让水儿拿过来? 太后娘娘目光错愕,呆了片刻后,才如避蛇蝎般把小布料丢在一边儿,往后缩了些,眼神羞恼难言 “夜惊堂怎么可能送本宫这种东西?本宫和他又……又没什么关系!他想被砍脑袋不成?是不是你故意逗本宫?” 璇玑真人见太后娘娘惊的不轻,露出一抹笑意 “我拿夜惊堂银子买的,四舍五入不就等于他送的?放心穿吧,他又不知道。” 太后娘娘虚惊一场,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把衣服推了过去 “谁要穿这些?伱怎么不穿?” 璇玑真人闻言把葫芦放下,慢条斯理拉起裙摆,很快在灯火下展现出了修长洁白的长腿,以及腰胯处的白色蝴蝶结 “那~” “???” 太后娘娘有些受不了了,偏过头去,都不知道怎么说这骚包闺蜜。 红玉则是眼前微亮,夸了句“这么穿真好看,其实太后娘娘也可以试试,反正又没男人会瞧见。” 换做以前,太后娘娘私下试试没啥,但如今她可不确定,夜惊堂这胆大包天的会不会掀裙子摸底,为此还是很保守的道 “这么冷的天气,穿成这样不嫌冻腿?话说你为什么花夜惊堂银子买这些?” 璇玑真人把裙摆放下,随意道 “他又不是我徒弟,教他功夫,自然要收报酬。” 太后娘娘虽然挺护夜惊堂,但因为夜惊堂已经属于不用为钱财犯愁的王公,她也不能让水水白给,当下也没说什么,转而询问道 “水儿,你以前就在京城待个把月,入冬就走了。这次准备什么时候回玉虚山?” “……” 璇玑真人靠在小榻上,听见这话,桃花美眸动了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酒葫芦喝一口。 自从钰虎登基后,这些年她回玉虚山的时间其实很少,一年到头都在四方游历,只在入秋钰虎身体虚弱的时候回来,入冬前就会离开。 十年下来,这种迫在眉睫却又漫无目的的日子,她都已经习惯了,说起来还是头一次不用为外事而烦心闲这么久。 如今钰虎已经拿到了浴火、金鳞、玉骨、龙象四张图,虽然还剩下两张没找到,但这些事显然不需要她去忙了,往后的日子按理说该结束这样浪迹天涯的生活,回玉虚山修道。 但孤身周游四海的日子枯燥无味,回到山上清修的日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璇玑真人觉得自己变了,初下山时,她虽然玩世不恭很不正经,但心底却干净的像一面镜子,身在红尘之中,却始终以世外之人的目光看待着一切。 而如今想把自己当做世外之人,再度和眼花缭乱的山下俗世撇清关系,却发现有一根红绳绑在手腕上,另有头系在俗世中。 她想回到山上只能斩断,但发自心底的里抬不起刀,甚至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把这来之不易的红绳给碰掉了。 红尘劫都过不了,如何回玉虚山和师兄一样修天地大道? 不过璇玑真人自幼也不是一心求道的性子,发现心有迟疑,便不假思索的顺心而为,开口道 “修了这么多年,也没变成真神仙,以后不修了。” “嗯?” 太后娘娘听见此言,微微愣了下,斜依在小案上 “你准备还俗了?” 璇玑真人手儿撑着侧脸 “嗯哼。趁着现在还美艳动人,赶快找个如意郎君,你觉得怎么样?” “……” 太后娘娘觉得这想法倒是不错,但这世上,有人能配得上她的水水? 太后娘娘眨了眨眸子,旁敲侧击询问 “水儿,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璇玑真人不太想聊这些,随口道 “我向来随心而为,指不定转几天找不到入眼的,又回去修道了。” 太后娘娘心底还挺操心闺蜜的婚事,又道 “你最近穿的越来越骚气,本宫琢磨就是动春心了。嗯……你这次在山下待得久,要不你陪本宫回江州一趟?本宫好多年没回去,回家探个亲,你刚好也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入眼的男子……” “去江州……” 璇玑真人稍作迟疑,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到太后娘娘继续道 “顺便和圣上说一声,也让夜惊堂去江州走走。他如今位高权重,不能光在京城待着,和秦家走动认识一番,对圣上来说也有好处。” “……” 璇玑真人眨了眨美眸,点头道 “倒也是,我有时间和圣上提一句,看圣上可否答应。” “你就说本宫茶不思饭不想,思乡心切……” “知道啦……” ……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在芙蓉池内把酒言欢一夜的南朝学子,相继返回京城,而远道而来的北梁才俊,则随着师长,前往书院、国子监、太医院等地,正式开始交流学习。 湖心岛附近的一栋庭院里,夜惊堂身着黑色蟒袍,在廊道中负手而立,遥遥望着乘车离去的使臣队伍,依旧在人群中搜寻着可疑高手的踪迹。 而后方的房舍中,稍显困倦的梵青禾,心不在焉收拾着东西,旁边就是睡眼惺忪的鸟鸟,一人一鸟远看去就好似两个瞌睡虫。 昨天晚上梵青禾被敲晕,虽然夜惊堂认真解释什么都没干,但她作为女儿家又哪里能心大到半点不狐疑。 等回到房间后,梵青禾还全身上下检查了下,看有没有摸摸亲亲的痕迹,甚至用美食拷问鸟鸟。 得到什么也没发生的答复后,梵青禾依旧不放心,又怕夜惊堂再跑进来,抱着被褥一晚上没敢合眼,结果还真就什么都没发生! 一会摸上床铺强吻,一会半天不搭理人,这莫名其妙的态度,着实把梵青禾弄不会了。 梵青禾琢磨半天,觉得这应该是夜惊堂勾搭姨的手段,当下强行压下杂念,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等把东西收拾完后,便来到了廊道里 “夜惊堂,我们现在回去?” 夜惊堂回过身来,接住打瞌睡的鸟鸟 “我们是东道主,等陈侍郎送完客我们再走。” 梵青禾点头,想想又问道 “你身上的毒没事了吧?” “有梵姑娘的超凡医术外加浴火图,昨晚就没事了。” “那就好……” …… 公务上的交际客套很麻烦,夜惊堂在游廊里等了约莫两刻钟,李嗣等人才走完,而陈贺之等人也自芙蓉园门口折返。 夜惊堂见此上前,尚未走进,穿着官袍的陈贺之,便满脸笑意,遥遥拱手 “夜国公惊世之才,着实令我等汗颜,昨日多亏夜国公出言解场,不然下官得在北梁人面前丢尽颜面……” 周老夫子到现在还沉浸在夜惊堂昨晚把北梁使臣怼自闭的心潮澎湃之中,也是抚须赞叹 “论博学才思,在老夫看来,无人能出夜国公其右……” 王赤虎则是朴素许多,跟着道 “我也一样,佩服的五体投地。” “几位言重了,我也只是碰巧看了点杂书……” “诶,看的书多不多不重要,能在关键场合展现所学才重要。你看看那傅老儿,学富五车享誉两朝,结果昨天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和目不识丁又有什么区别……” …… 夜惊堂客套自谦几句后,便走向了返程的队伍。 陈贺之相伴行走说着闲话,到上车前又让随从过来,抱着个木箱,打开后里面放着一个蒙着黄布的酒坛。 夜惊堂见状有些疑惑“这是?” 陈鹤之道“李嗣虽说丢了面子,但流程还是要走,这是北梁送的见面礼,燕京产的贡酒,又称‘夜白头’,‘悔不当初尝此酿,恨无二杯夜白头’,说的就是此酒。” 夜惊堂略显讶异“比仙人跪还罕见?” 陈鹤之笑道“仙人跪只要肯砸银子,终究买得到。这东西据说是北梁医圣所酿,根本没地方买,梁帝都只赏有功之臣一杯,所以这句‘恨无二杯夜白头’,也有没法再得到梁帝赏识的解法……” 王赤虎听到这里,凑近小声说“这玩意大补,李国公前几年随行赴宴,北梁人送了一些,回去尝鲜直接尝了半坛,结果可好,据说李国公府上的姨娘丫鬟,半个月后都没在文德桥露面,每天晚上邻居都能听到鬼哭狼嚎,床都换了三张,为此李国公也有‘李三张’的名号……” 嚯……! 夜惊堂目光微凝,再看这不起眼的酒坛,眼神都不一样了。 陈贺之抚着胡须道“这话有夸大其词之嫌,不过也差不多,反正半个月没瞧见李国公,过些日子就跑回凃州养老了,估计是不好意思再见京城同僚。夜国公不到二十,用不上此酒,老夫琢磨,李嗣这是故意送个‘夜白头’的名字,恶心下夜国公。” 夜惊堂觉得有可能,明知李嗣想暗杀他,送的酒他自然不能随便喝,更不能随手送给其他**害同僚,当下道 “北梁对我可没啥好感,又善旁门左道,此酒还是带回去检验下,免得一时贪杯中招坏了大事。” 陈贺之等人自然也不馋这一口酒,闲聊几句后,便相伴上了马车…… —— 另一侧,鸣玉楼。 咚咚—— 幽怨晨钟自钟鼓楼响起,王府侍女打开了窗户,在窗前竖起一扇白屏。 东方离人身着银色肚兜和薄裤,摊开双臂站在屏风之后,目光则和往日一样,越过屏风看着宫城,默默回味着昨晚传来的消息。 让夜惊堂去接待使臣,东方离人其实是有点犹豫的,毕竟夜惊堂武艺逆天,但并不怎么擅长交涉。 别的鲁莽之人,是三句话不对一刀就过去了,而夜惊堂则不一样,先一刀过去再开始聊,完全不给对面说重话言语的机会,这作风放在两国交涉之上肯定不行。 结果没想到的是,昨天传来捷报,夜惊堂在望江阁大杀四方,那风采,听得东方离人只恨没有亲自过去,坐在帷幕之后旁听;如果她在场,那肯定要让夜惊堂亲几口奖励一下。 东方离人让侍女穿戴着衣裙,本意是收拾完后,就去城外接夜惊堂,然后好好聊聊昨晚的事情。 但在屏风后站了片刻后,东方离人发现有点不对,回头疑惑道 “去问问,圣上为何比往日晚起了一刻钟。” “是。” 侍女连忙跑了下去。 因为东方离人每次都会和女帝一起起床,注意宫里的异动,有任何反常情况,宫里基本也会过来告知。 东方离人刚把腰带系上,楼下便传来“咚咚咚~”的响声,继而侍女来到门前,恭敬禀报 “禀殿下,宫里的女官说,圣上去芙蓉池观摩南北学子比拼才艺,回来后就龙颜大怒,晚膳都没动筷子,在书房写了一晚上诗……” “嗯?!” 东方离人眉头一皱,虽然只是三言两语描述,但她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要知道姐姐自幼大气,喜怒不形于色,外人根本看不透心思,哪怕是被皇长子逼入绝境,孤注一掷逼宫,她也未曾从姐姐脸上看到半分异色,只有在偶尔笑话姐姐诗词是打油诗的时候,姐姐才会恼羞成怒揍她。 饭都不想吃,在书房坐着写一晚上诗,这可比小时候她气姐姐受的委屈大多了,谁这么大胆子? 东方离人初以为姐姐是看到大魏文人被北梁虐了个体无完肤才如此,但略一回想——昨天夜惊堂差点把李嗣气死,这怎么也该龙颜大悦才对。 难不成又是微服私访,跑去找落单的软柿子偷偷切磋,结果踢上了钢板……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觉得大有可能,心中不由勃然大怒! 常言姐辱妹死,这种事情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若不给姐姐找回场子,以后还有何脸面问户部要银子? 东方离人脸色微沉,转过身来; “准备车辇,即刻进宫,本王去问问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是……” 侍女连忙跑了下去…… —— 车队回到云安城,接待的事情便算忙完了接下来各种杂事交给礼部去处理即可。 夜惊堂前两天给曹阿宁送了消息,上面有自己的日程安排,用以让曹阿宁等人取信李嗣,为此接下来的时间,还是得按照计划走,中午应该出现在金堂街,视察自己的产业。 回到天水桥,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刚到门口下车,秀荷就迎了出来 “国公爷回来啦~” “唉,叫公子就行了,国公来国公去的确实不习惯。” 夜惊堂跃下马车,回头去搀扶梵青禾,但梵青禾显然没有少夫人的觉悟,自己小跳下来,抱着箱子就往宅子里走,反倒是鸟鸟很有大当家的气态,自觉落在了胳膊上,让夜惊堂接着,还“叽”了一声,意思当是——还挺懂事。 ? 夜惊堂顿时无语,在鸟鸟脑壳上揉了揉。 秀荷上前想帮梵青禾接住东西,但梵青禾还没检查完送的酒,肯定不敢让人乱碰,开口道 “这是北梁朝廷送的东西,当心有诈,我先拿回去检查下。” 夜惊堂回来的路上已经略微检查过,心中估摸北梁就是象征性送个酒,不大可能在这种明面的动手脚。不过梵青禾小心为上,他自然也没有阻拦,一道进入宅子后发现宅子里空荡荡的,询问道 “三娘她们呢?” 秀荷走在跟前,回应道 “陆仙子昨晚就进宫了,现在还没回来。云璃和萍儿跑去逛街去了,三娘在家等着公子,马车都准备好了,公子可以休息会再过去。” 夜惊堂昨晚到今天已经休息的够多了,当下自然是以正事为主,先回到屋里换上了公子袍,而后便独自出门,来到了不远处的裴家巷子。 裴湘君并非官府中人,尚未听闻望江阁的事儿,只听到夜惊堂在芙蓉池练刀,把湖水一分为二的传言。 此时她知道夜惊堂回来,肯定回来找她,便在门口的马车上等着,而随行的掌柜护卫,则骑马停在门口。 等到夜惊堂过来,陈彪殷勤上前招呼 “少东家,昨天在芙蓉池怎么样?喝到了几个北梁蛮子?” “光谈事去了,我滴酒未沾,也没说几句话,坐了一会就走了……” “是吗,咱们都是武夫,这种场合确实不习惯……” …… 夜惊堂闲聊两句后,跃上马车,进入车厢便看到三娘裹着毛茸茸的黑色貂裘,做大户人家少奶奶打扮,在小榻上看着账本。耳边挂着翡翠头上是珠钗步摇,唇瓣也点上了火红胭脂,看起来端庄知性又勾人,显然精心打扮了一早上。 夜惊堂打量一眼后,来到跟前坐下,探头头瞄了瞄 “看什么呢?” 裴湘君微微挺腰,让夜惊堂环住,而后靠在怀里 “马上年底了,总账算盈亏。今年有你当家,各地生意都好起来了,目前看来赚了不少,凝儿瞧见肯定眼红死。” 骆凝是平天教的教主夫人,说起来也是管内务财政的,但平天教在穷山恶水的天南,也没多少产业,财路和红花楼确定没法比,羡慕肯定有。 夜惊堂虽然家大业大还有块封地,但最高只干过少东家,生意太大自然就玩不转了,当下也没多做评价,只是搂着三娘暖手手,低头看着三娘算账。 三娘衣襟规模一览众山小,穿着貂裘把身体暖的热乎乎的,手伸进去包裹感惊人,给人感觉就是一个‘大’字。 因为昨天没收公粮,裴湘君心头有点空落落,被一摸哪还有心思算账,把账本合起来,回头道 “梵姑娘说,你一天至少调理一次,昨天晚上你怎么对付的?找梵姑娘?” 夜惊堂发现打扰三娘了,又把手抽出来 “怎么可能,昨天晚上就是睡觉休息,也没做别的。” 裴湘君听见这话,自然不悦了 “你没人帮忙调理,就不知道派个人回来说一声,让我过去?你身体还没好透,不遵循医嘱,伤了根基怎么办?” 夜惊堂笑了下,搂着三娘道 “我下次一定注意。” “唉……” 裴湘君想让夜惊堂按时用药,但也不能在马车上那什么,便重新打开账本,低声道 “待会到了金堂街,事情让掌柜办就行了,我们去双桂巷歇歇……嗯……” 裴湘君说道这里,脸色稍显腼腆,又回头凑到夜惊堂耳边,柔声说了两句。 夜惊堂听意思,是早上认真梳洗过,可以走前街后巷览月赏菊,眉毛挑了挑,心头有点感动,凑到耳边道 “三娘喜欢这样?” 裴湘君脸色一红,拿手肘轻轻怼了下 “我怎么会喜欢那种事?怪得很……还不是为了让你开心,我可不像凝儿那没良心的,第一个吃桃子,到现在还是眼一闭头一偏,要啥啥不给……” 夜惊堂感觉三娘应该是喜欢的,毕竟从来没见三娘抵触过,不过这些在马车上聊不合适,又压下杂念询问道 “为什么把名字改成金堂街?我听着怪别扭的……” “朝廷说是御赐,我们可不敢乱改。本来我还想用鸟鸟命名,改成大雀街……” “呃……这怕是不合适……” “逗你玩的~” …… 闲谈之间,马车穿街过巷,来到了干净整洁的新街之上。 白天铺子都开了门,因为裴家出钱扶持拉人气,给各家铺子做开业大促,街上几乎人满为患。 街道上有几家铺面,是裴家直营的产业,买的是天南海北的奇珍货物。 夜惊堂作为少东家,到了地方先在自家铺面里露了个脸,做出视察模样,让街上人知道他来了。 至于周边有没有李嗣的眼线,可能性倒是很小,毕竟武魁直觉太惊人,任何近距离暗中打量的目光,都有可能被注意到,派人盯梢无异于白给,想确定他是否按照情报提供的日程走动,只需要事后跑来街上打听一番即可。 夜惊堂露脸后,见街上人都望过跑看稀奇,自然没有久留,把事情交给掌柜,从后门出去,和三娘悄悄回到了双桂巷的小院。 萍儿每天都会来院子打理,角角落落都干净整洁,台阶上还有个四不像小雪人,应该是云璃抽空回来堆得。 夜惊堂其实想看看萍儿的监工日记这几天又写了啥,但翻人家姑娘日记终究不礼貌,最终还是算了,进入院子后,便拉着三娘到了西厢的屋子。 裴湘君来过双桂巷很多次,但在这里那什么,倒是头一回,进入小房间后,把貂裘退下来挂在床头,坐在了床铺边缘,左右看了看 “惊堂,你就是在这儿和凝儿……” 夜惊堂关上门,轻笑道 “那天刚打完徐白琳,三娘又喂我吃错药,然后把我赶出门,凝儿没办法,就给我帮忙了。说起来还有些好笑,以前那张老床铺,质量不行,当场垮了,差点没把我腰摔断……” 裴湘君提起那次的经历,就有点悔不当初,要是那天她脸皮厚些,直接拉惊堂进屋,把凝儿关门外面…… 可惜没有如果,她如果有这胆量,夜惊堂来京城第一天都走不出天水桥。 裴湘君暗暗感慨,回身跪坐在床铺上,弯身铺着被褥,同时好奇询问 “当时云璃呢?被凝儿支开去打酱油了?” 裴湘君身段儿和太后一样珠圆玉润,往被褥上跪趴,从后面看就是张力十足的满月桃子,腰肢却又很纤细,配上端庄知性的打扮,很容易勾走人的目光。 夜惊堂来到跟前,手自然而然摸了下 “把云璃哄睡着了……” 裴湘君手上动作微顿,回眸瞄了下,见夜惊堂神色风轻云淡,眼神却在乱飘,也没继续慢慢收拾,转而拖过枕头抱着,变成了猫猫伸懒腰的姿势,还若有若无晃了晃。 “?!” 夜惊堂本想矜持一下,但三娘实在太善解人意,根本招架不住,当下还是老老实实放下幔帐,倒在跟前。 裴湘君再大胆也是宠相公,心底终究有点羞,见夜惊堂不猴急,她自然不急,倒在跟前,面对面抱着凑上前双唇相合,然后又来回滚了起来…… —— 多谢【橙果果大人】大佬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 第四十一章 耳听八方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下午。 和煦斜阳洒在窗户上,院子里十分安静,只能隐隐听到远处街道的些许嘈杂声。 不算大的西厢房里,幔帐尚未挑起。 夜惊堂趴在枕头上,闭目凝神安静调理着气息。裴湘君则站在了宽厚脊背上,手儿扶着架子床的顶端,来回踩踏放松肌肉,偶尔还问一句 “舒不舒服?” “嗯。还可以重一点,我吃劲儿。” “我就这么重,总不能用千斤坠,床板踩断怎么办……” …… 因为刚刚亲密过,裴湘君并未穿上端庄得体的衣裙,身上只是绣着胖鸟鸟的肚兜以及白色薄裤。 虽然薄裤并不透明,但裴湘君身材丰腴,裤子又较为贴身,包裹感很强,基本上严丝合缝,随着脚步动作,明显能看到平坦小腹下的隆起。 三娘态度很坚决,大夫说一次就一次,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为此两人开心过后行。夜惊堂便趴着运功,调理着已经基本恢复的身体,三娘则帮忙踩背推拿放松。 今天也没其他事,夜惊堂本来的打算,是按照行程安排,在这里休息,等天黑了再乘车回天水桥。 但在床铺上趴了片刻,三娘钟还没上完,夜惊堂忽然听到巷子里传来脚步声 踏踏踏~~ 巷子里住了不少街上的掌柜伙计,已经不像往常那般人迹罕至,两人起初并未放在心底。 但让人没料到的是,轻快脚步很快小跑到了院子外,而后从围墙一跃而入,继而便传来轻灵嗓音 “惊堂哥?” ! 裴湘君动作一僵,连忙坐下来,从旁边拿去衣裙往身上套。 夜惊堂也没料到云璃跑回来了,迅速撑起身来 “云璃,怎么了?诶!别进来,我穿衣服……” “哦……” 裴湘君本来急急慌慌穿衣,见云璃没闯进来,才暗暗松了口气,用薄被掩住胸口,脚儿轻轻推了男人一下。 夜惊堂麻溜翻身而起套上了袍子,拿起螭龙刀挂在腰后打开了房门。 吱呀~ 院子里,折云璃穿着淡青冬裙,头上戴着花鸟簪,腰间还挂着小荷包,打扮如同书香门第出来的书香小姐,背对屋子双臂环胸,打量着师娘种的花花草草。 等到夜惊堂出来,折云璃才转过头,疑惑询问 “裴姨呢?我方才听陈镖头说裴姨和惊堂哥在一起,怎么不见人?” 夜惊堂说在屋里,以小云璃的脑袋瓜,肯定能猜出两人在干啥,当下只是打了个哈哈 “在铺子里算账。你吃饭没?走,我请你去吃醋溜鱼,萍儿呢?” 折云璃听见这挺敷衍的客套话,不太高兴了,双手叠在腰间,仪态也变得贤淑起来 “难不成在惊堂哥哥眼里,我便是那种好吃懒做的女子,登门只图哥哥一顿便饭?” ? 这嗲嗲的口气,把屋里穿衣服的三娘听得一个趔趄,抬起眼帘眼神古怪 妈耶,这幽幽怨怨的口气…… 惊堂这没大没小的,怎么连云璃也…… 凝儿知道还不得投湖…… …… 夜惊堂浑身鸡皮疙瘩,但也不好提醒云璃,便快步往外走去 “这话说得,我中午练功还没来得及吃饭,有点饿罢了。你过来有正事?” 折云璃跟着走出院门,闷闷不乐道 “没正事就不能来找惊堂哥?家里又没同龄姑娘,萍儿还是管家婆,就惊堂哥和我差不多大,伱忙公事,我不好打扰,这都闲着了,也不陪我转转,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跟着师娘去江州……” 夜惊堂陪着转转倒是没啥,但云璃这被冷落的口气,着实让人听着害怕。他无奈道 “这不刚忙完吗,走吧,先吃饭,然后去挑几件首饰,这么大的姑娘家,没几件家当可不行。” 折云璃轻轻叹了口气发愁道 “师娘临走前,就给了我些零花钱,几个月下来都快花完了……要不惊堂哥给我安排个差事?我总不能一直让惊堂哥送东西。” 夜惊堂觉得这是个问题,家里姑娘都有收入家底,就云璃还是小孩子,没机会挣钱。云璃也不是没本事,他给钱反而会让云璃不好意思,想想便道 “要不我和三娘说一声,让你和萍儿当助手,在家帮忙算算账什么的,三娘给你们开工钱,这样既有零花钱,还能学点东西,到时候也不怕你师娘问。” 折云璃对于这个提议,自然举双手赞同,垫脚用肩膀轻轻撞了夜惊堂一下 “嘻~麻烦惊堂哥了。” 折云璃已经年满十六,正值飞速发育的年纪,虽然才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却已经和初次碰面时有了很大变化。 眉宇间的三分稚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灵气;不仅个头长高了一些,身材也开始显现,哪怕穿着厚实冬裙,这侧身一撞肩膀,还是能看出明显摇了两下…… 夜惊堂朝夕相处基本每天见面,平时对于这些变化并不敏感,也就在这偶然间的一瞥,才会和寻常大人一样,产生‘怎么转眼都这么大了’的感觉。 杂念一闪而逝,夜惊堂并未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又回院里去了个斗笠,扣在头上稍微遮掩面容,和云璃来到外面的街上闲逛。 裴家把盘活染坊街的差事揽下来后,招揽的商户都是云州有名有姓的字号,虽然繁华程度比不上梧桐街,但门槛也没那么高新铺面开张又在做各种打折活动拉人气,来街上闲逛的人相当多。 夜惊堂先是在四方斋的分店,和云璃吃了顿便饭,而后便一起跑到了范家铺子。 开在这里的是范家铺子的分店,大东家就是范九娘,不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衣裳,因为价格过于高昂,市井间卖不出去不说,还会拉低品牌形象,为此范家旗下的店面是从来不卖,里面的东西都是正常的衣物和珠宝首饰。 夜惊堂知道范家的根底,其实不想和云璃往范家铺子跑,但小云璃显然不知道这些,见范家铺子开业打八折,就跑了进来。 铺子里的客人多是少女少妇,夜惊堂不好往姑娘堆里凑,只是站在柜台旁随意打量。 折云璃自幼跟着师父师娘耳闻目染,其实更喜欢侠女打扮,对首饰什么的并不热衷,进来逛纯粹是看新鲜物件。 但就在折云璃拿着一件儿簪尾能旋转的簪子打量时,耳根忽然动了动,转眼望向了外面的街道。 夜惊堂转眼望去,却见云璃看的是从街面路过的一个推车。 推车上放着土炉,里面烤着地瓜,因为冬天天气冷,过去问价购买的人还挺多。 夜惊堂询问道“想吃烤地瓜?” 折云璃眨了眨眼睛,来到夜惊堂跟前,示意从推车旁边走过的两个路人 “这两个人有点可疑。” “嗯?” 夜惊堂一愣,转眼仔细打量,可见两个路人都是男子,大众脸,身材衣着都普通,外表看起来就是附近街坊,但仔细观察,可以感觉出两人走路很稳,有功夫底子。 大魏尚武成风,大街上没功夫底子的人反而算稀有,夜惊堂略微观察后,询问道 “看起来有点武艺,什么地方可疑?” 折云璃转着簪子上的小花,小声道 “刚才两人路过的时候说‘你饿不饿?’‘刚搞了碗米粉,这么快就饿了?’‘那米粉不地道,闻着和茅房一样,我看吃的人挺多,就去尝尝鲜,结果端上来差点吐了……” 夜惊堂也听到了对话,但完全没在意,见此询问 “这有问题?” 折云璃满眼傲色“闻着和茅房一样的饭馆,只有西城纸坊巷的王记米粉,夫妻店,刚开业邻居还以为他们在屋里煮五谷轮回之物,还报过官,后来发现酸爽鲜辣味道奇好还便宜,才把生意做下去,生意还挺好。”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你吃过?” 折云璃连忙摇头“我怎么可能吃过,只是闲逛路过被熏到了,记忆犹新,京城独此一家。 “纸坊巷附近住的都是穷苦人家,这两人穿着不算大富大贵,也算家底殷实,不太可能住在那边。 “而从纸坊巷到这儿来,得横穿云安城,有十几里路,正常都该骑马乘车。这两人徒步从那边走过来,然后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不合常理。” 夜惊堂听这么一通分析,觉得还真有些道理,仔细打量一眼后,转身道 “走,跟着看看。” 折云璃对办事的兴趣,显然比买簪子大得多,当下付了银子都没打包,插在发髻上就跟着出门,做出陪着哥哥闲逛的乖乖女模样,跟上了两人的脚步。 而事实也如折云璃所料,两个人行踪颇为可疑,在街上闲逛也不见买东西,听到有人谈论‘夜国公中午过来’的事情,还好放慢脚步旁听,穿过金堂街后,就快步往城西行去。 夜惊堂在后方遥遥瞧见此景,就明白这俩大概率是北梁使臣队伍的人,过来确定曹阿宁提供的行程情报是否属实。 既然找到了线索,夜惊堂自然也不再闲着,和小云璃暗中跟着,往城西摸去…… ——— 前面二十章忽然屏蔽了七章,大概三四万字,正在想办法修改解封,今天先更这么多吧r2! 多谢【听眠qaq】大佬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 第四十二章 嗦粉 日落西山,天色渐暗。 距离使馆两里开外的一条街道上,不少北梁过来的家丁仆役,陪着少爷在街上闲逛。 街道末端,一栋酒楼二层的雅间里,面向后方巷道的窗户开着,能看到主街后稍显老旧的建筑群。 做师爷打扮的沈霖,在雅间内就坐,面前放着些许饭菜,周边还坐着三人,皆是千机门的堂主香主,此行是受沈霖召集,来云安协助李嗣办事。 因为是中途传令,北梁召集的高手多半不是随着使臣队伍一起入京,而是从各地而来分批抵达,千机门的高手昨晚才刚赶到,此时正在吃着便饭,听沈霖的讲述情况: “左贤王的人,在京城有不少人脉,早上又送来消息,说是夜惊堂忙完接待之事,会去金堂街看看自家产业,明天则会陪着户部的人,去城外新修的药坊视察,哪里在研制雪湖散,是南朝交给夜惊堂操办的产业……” 三人中,为首之人名为韩宇卓,是千机门的堂主,也是四圣之一仲孙锦的徒弟,单论个人武艺,比沈霖还高,但创造力稍显逊色,玩不转机关阵法,地位比沈霖要低一些,聆听完后,开口道: “药坊在城外五里铺附近,周边多是工坊,过去有一片林地,很适合埋伏……” 千机门在两朝江湖,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是环环相扣防不胜防的机关暗器。 如果换做往日,有北梁朝廷的莫大助力,外加花翎这种大宗师压阵,去算计个武魁,沈霖都想不出失手的可能。 但自从用七绝阵算计夜惊堂失手后,沈霖便认识到了夜惊堂的棘手之处,此时心里还真没底: “夜惊堂才思过人,对付寻常江湖人的手段,很难用在他身上。我等身处云安,出手机会就一次,且凶险万分,不能贸然行事……” 正说话间,沈霖目光微动,发现外出打探消息的两个徒弟,走进了远处的巷子,便开口道: “回来了,去问问情况。” 韩宇卓见此放下筷子,飞身从窗户跃出,朝着远处的作坊行去…… —— 落日黄昏,纸坊巷外的老街上,随处可见务工回来的力夫伙计。 夜惊堂在路上便找了件灰色披风披上,头戴斗笠腰后挂着佩刀,打扮如随处可见的江湖闲人,在僻静处行走,靠过人听力捕捉着远处两个可疑目标的位置。 折云璃穿着冬裙,扮相如同书香门第的小姐,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太过惹眼,为此也弄了个披风裹住了身子,只有脑袋漏在外面。 虽然折云璃神情和凝儿一样故作沉稳清冷,像个不动声色的女高手,但发髻上插着刚买的花簪,随着行走,簪子上的小花随风无声旋转,看起来还是透出了几分俏皮之感。 两人从金堂街出发,跟着可疑目标横穿云安,从城东跑到了城西,夜惊堂本以为这两人会去使馆复命,但跟着跟着,就发现这俩人绕道来到了这条老街。 此地住的都是底层百姓,街面比其他地头要散乱很多,沿街随处可见堆放的杂物,基本上找不到几家开着的铺面,但中心地带却有个饭馆,不仅里面座无虚席,外面沿街都摆上了几张小桌,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独特的香味。 夜惊堂也不知怎么形容这味道,说臭吧闻着还有点香,说香吧又确实有点上头,不说吃,光闻上一闻,都能让人精神抖擞。 折云璃见夜惊堂朝着远处的米粉铺子打量,开口道: “惊堂哥,你吃不吃?你吃的话我也来一碗,上次就想进去试试,但怕师娘说我偷偷吃……咳……偷偷吃不干净的东西,没好意思进去。” 夜惊堂以前走镖时,在荒郊野外没点荤腥,逮住蛇都能大锅乱炖和鸟鸟一起大快朵颐,没什么忌口,见云璃想吃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尝试,便道: “先办正事,忙完了一起来吃一顿。” 折云璃嘻嘻笑了下,没有再多说,走过米粉铺子后,很快来到了一条深巷入口。 天还没完全黑透,深巷中已经人迹罕至,只能瞧见零星几点灯火,情况也就比以前的双桂巷好几分。 夜惊堂通过细微脚步,确定两个可疑人影,到了巷子中段的一个库房后方,从围墙翻了进去,看样子是停了下来。 夜惊堂见此,走到了隐秘处,而后脚尖轻点便跃上了房舍。 折云璃紧随其后落在屋脊后,抬眼往库房周边打量,可见那边是个造纸作坊,里面黑灯瞎火没人,便抬手示意一左一右包抄。 夜惊堂知道云璃实力不俗,刚正面估计能把师娘摁住,但毕竟年纪小,江湖经验不足,又没带兵器,不敢让她独自行动,便走在了前面,让她在背后跟随。 两人无声起落,很快穿越数间房舍,落在了作坊的前院之中。 前院有个水池,旁边则是竹竿达成的架子,上面凉着过滤砂浆的白色纱布,层层叠叠遮挡,视野不是很通透。 夜惊堂靠在墙壁,侧耳聆听作坊里的动静,可见后方的库房里,传来交谈话语: “韩师伯他们人呢?” “估计吃饭去了,咱们等待吧,夜惊堂的消息挺重要,要是回来找不到我们人,又得挨训……” …… 夜惊堂聆听几句,发现其中只有两人,便准备带着云璃绕到后方库房外,看看里面的情况。 但让人没料到的是,两人刚穿过几层悬挂的白纱,侧面巷道里就传来细微破空声。 飒飒…… 声音由远及近,不过眨眼就来到了纸坊附近,落在了围墙外,隐匿了声息。 夜惊堂眉头一皱,手放在了腰间刀柄上,余光看向侧面的围墙。 折云璃并未听到有人接近的细微动静,但从夜惊堂停步的举止中发现了异样,当下也收敛气息,转身背对夜惊堂,注意起周边风吹草动。 呼呼~~ 寒风卷动晾晒的白纱,大院内近乎死寂,街道的些许嘈杂都被隔绝在外,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方天地。 踏踏…… 围墙外出现脚步,虽然无声无息,但带起的细微震颤,却从地面传递到了夜惊堂脚底。 夜惊堂隔着作坊的围墙,目光锁定着对方的位置,等待不过一瞬,便听见一声: 飒~ 物体被抛出的声音。 继而墙头之上,就飞出了一个圆球,跃入围墙来到大院上方,连带这些许火星。 呲呲~ 夜惊堂不是第一次和这种物件打交道,认出了是旱天雷,当即一把按住云璃,低头背对圆球。 轰隆—— 下一瞬,旱地惊雷般的轰然巨响,便从纸坊上空传出,刺目强光把大院瞬间化为雪白。 折云璃被夜惊堂及时按在怀里,眼睛没被刺目火光闪花,但巨响传来,还是被震的脑袋瓜嗡嗡作响,再难听清周边风吹草动。 而围墙之外。 韩宇卓为千机门的堂主,放在北梁也算的上一方枭雄,身处敌国京城,不可能没半点戒心,刚才过来准备询问门徒,刚走出不远,就发现有两道影子从房舍上一闪而过。 虽然未曾看清,但他知道肯定是两个门徒疏忽大意,引来了南朝官府的小尾巴,为防行踪提前泄露,此时动手可谓雷厉风行。 在丢出旱天雷后,韩宇卓凭借院中的细微动静,判断出了对手所在的方位,在巨响传出同时,右手袖袍已经滑出一根三寸铁针,以暗劲往前送出。 噗—— 铁针如同飞梭,在巨响炸裂瞬间,洞穿了尺余砖墙,在强光遮掩下,穿过数层纱布到了夜惊堂背后,直指后颈! 北梁江湖向来不怎么讲武德,千机门更是其中之最,这种先干扰对手视听,而后以暗器攻命门的打法就是千机门的招牌,寻常人哪怕面对面都不好防,更不用说被暗中偷袭。 韩宇卓在铁针出手后,便已经飞身跃起,准备趁着对方中招,落入院中干净利落补刀除掉另一人。 但他双脚离地的瞬间,并未听到铁器入肉的闷响,围墙反而传来一声: 呛啷—— 夜惊堂右手把云璃摁住的瞬间,螭龙刀已经出鞘,以开屏剑的招式在背后旋转一周,哪怕破风声被巨响遮盖,依旧准确无误扫中了黑针。 夜惊堂刀法已入化境,力道收放自如,劈中铁针并未把暗器磕飞,反而力道骤减,如同黏住来势迅猛的铁针,回旋半圈,随手往背后一指! 飒—— 庭院内传出破风嗡鸣,无数白纱被强风卷起。 飞驰而来的铁针,在长刀裹挟下,以数倍速度折返,快的在月下画出一条笔直黑线。 铁针击中围墙,瞬间撞出一个大洞,直取墙外之人眉心! 嘭—— 韩宇卓在面前墙壁炸开瞬间全力偏头,依旧被疾驰如雷的铁针在脸上擦出一条血口。如果被正中眉心,恐怕脑袋当代就得被轰个粉碎。 韩宇卓眼神骤变,着实没料到跟过来的小尾巴,武艺这般惊人。 而夜惊堂见对方竟然能躲开他随手一击,也意识到此人绝非寻常杂鱼,虽然不像四圣之下第一人的花翎,但至少也是个中上游宗师,必然是李嗣手下核心层的人物,很可能知道花翎等高手的下落。 念及此处,夜惊堂没有骤然爆发一刀瞬秒,而是脚尖轻点冲天而起,披风飞扬如同展翅大鹏,跃过围墙一爪扣下,试图活捉此人带回去拷问。 但韩宇卓作为千机门的高手,学艺再不精也藏了点东西,眼见院内斗笠男子眨眼已到进前,浑身猛然一震。 嘭~ 夜惊堂尚未近身,便瞧见韩宇卓衣袍鼓胀,炸出乌黑浓烟,几乎瞬间覆盖了巷道左右两丈。 ? 夜惊堂不清楚是什么鬼东西,便落在了围墙上,抓住披风往前猛扫。 呼~ 披风卷过,巷内猝然刮起强风。 刚刚从衣袍中炸出的烟雾,瞬间被吹散,率先露出一颗拳头大的铁球,后方穿着铁链,以惊人速度砸向夜惊堂面门。 飒—— 韩宇卓所学功夫极为阴损毒辣,阴死同水平的高手恐怕都废不了多大力,遇上顶尖宗师也不是不能打。 但面对巅峰武魁,彼此硬实力差距太大,任何刁钻章法,都成了花里胡哨的小伎俩,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 蕴含恐怖气劲的流星锤当空飞旋,眨眼来到夜惊堂面前,如果换成寻常人,猝不及防当场就得脑袋开花。 但眼见即将接触面门,韩宇卓却发现,对方抬起右手直接抓住了流星锤。 嘭—— 闷响声中,流星锤当空骤停,四溢气劲,甚至震裂了夜惊堂脚下围墙,但夜惊堂身体却连晃都没晃一下。 ? 韩宇卓眼神错愕,但动作丝毫不慢,猛拽手中铁链。 卡啦~ 黑色铁链当空绷直,铁球后的圆环也被拉动。 但本该化为莲花锋刃,搅碎对方手掌的铁球,就好似被龙蟒钳住,连动都没动。 韩宇卓还以为机关卡住,又拽了两下铁链。 卡啦卡啦…… 夜惊堂见对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准备还手,当下右手猛然一捏! 咔—— 掌心铁球当即在巨力之下凹陷,内部精巧机关瞬间化为了一坨废铁。 ?! 韩宇卓眼神骇然,整个人都愣在当场。 而另一侧,院落中。 在夜惊堂暴起发难的瞬间,折云璃也没和真书香小姐一样,捂着脸咿咿呀呀乱叫。 察觉被人伏击,折云璃当即扯下了手上的披风,反手砸入旁边池水。 啪~ 水花四溅中,折云璃手腕回旋将柔软披风卷成了软棍,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本想联手攻击墙外之人。 但库房交流的俩人,显然也不是寻常喽啰,发觉异动瞬间,已经同时从库房撞出,手上各持刀兵朝着建筑群逃窜。 折云璃眼神一凝,绣鞋猛踹围墙,整个人便当空折返,跃过三丈高的屋脊,双手持着软棍绕至脑后悍然砸下: “哈——” 因为折云璃穿着是小姐裙,看起来文文静静,猝然爆发,虽然声势骇人,但看起来确实有种黛玉倒拔垂杨的违和感。 两个门徒瞧见一个书香小姐不知好歹跳过来,本来还想还手等瞧见这阵仗,便是齐齐色变同时往左右翻滚躲闪。 轰隆—— 七尺软棍劈在地砖上,瞬间在地面抽出一条两尺余深的凹槽。 飞溅出去的水珠如同钢珠,在库房墙壁砸出一线凹坑。 啪啪啪…… 两个门徒只是寻常高手,都没摸到宗师门槛,哪里是这种狠人的对手。 眼见跑不掉,两人配合倒是默契,前方之人双手甩出,数枚纤细飞针自袖袍激射而出,刺向折云璃全身各处。 而后方之人则手持单刀,贴地翻滚直斩双腿。 折云璃作为山下无敌薛白锦的嫡传,也算对得起师父的赫赫威名,眼见飞针袭来,右手回旋瞬间把斗篷展开,卷走直扑胸腹的飞针,同时遮挡了前方之人视野。 前方门徒洒出飞针,眼见对方展开披风阻挡,本想绕至侧面继续拉扯,哪想到披风展开遮住视野的瞬间,一根簪尾旋转的精巧银簪,便从披风中心刺出,他尚未来得及躲避,银光已经直贯咽喉。 噗—— 而后方刀手滚地近身,速度极快。 但折云璃底子实在惊人,虽然搏杀经验很少,但在出手前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打,身体也执行的毫无瑕疵。 折云璃右手披风展开拦住飞针后,便侧身以回马刀之势,往后猛抽。 披风辅以南山神阳劲的高深功法,便如同拂尘般当空抽下。 用躺地刀的门徒,翻身尚未来得及劈向双腿,声势惊人的披风已经抽到头顶,下意识举刀格挡。 啪—— 披风抽在持刀右手上,传出一声脆响,直接抽掉了横举的单刀。 折云璃也在此时同回身,裙摆飞扬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直击门徒右脸。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 持刀门徒右脸骨骼碎裂,脑袋瞬间变形,继而整个人往左侧横飞而出,撞在了库房墙壁上。 嘭—— 哗啦啦…… 瓦片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院子里的动静也戛然而止。 虽然连挑两人,但时间也不过折云璃落地的一瞬之间,此时夜惊堂也才刚捏扁流星锤。 站在正面的门徒,用手捂着喉咙,不可思议看着前方的半大姑娘,喉咙里发出“咯咯……”沙哑声响,而后便双膝一软跪倒,又无力趴在了地上。 扑通—— 夜惊堂单手抓住铁球,没有继续打,便是在关注云璃的情况,以免云璃遇险驰远不及。 发现云璃行云流水解决掉两个跟班,夜惊堂眼底显出惊艳之色。 如果刚来京城就瞧见此景,他肯定得被折女侠的风采迷个七荤八素即便现在位列武魁,依旧觉得这风姿赏心悦目。 夜惊堂这一转头查看,巷道里拉着铁链不敢妄动的韩宇卓,倒是反应过来大事不妙,抓住机会飞身便往外奔逃。 夜惊堂此时也不再拖延,身形暴起如同穿林猛虎,在韩宇卓刚刚跃起瞬间便来到近前,一拳正中胸腹。 咚! 重击之下,韩宇卓胸腔当即凹陷几分,后背衣袍直接炸出个圆形缺口。 而后摔在巷道里,滑出了四五丈远才堪堪停步,想要翻身爬起,却咳出一口老血。 夜惊堂分寸拿捏极好,一拳下去说让对手爬不起来,就肯定爬不起来,当下也不再搭理,飞身跃入院内。 院子里凉晒的白纱,依旧在随风飘荡,上面多了几点鲜红血珠。 夜惊堂本以为云璃收拾完杂鱼后,会很得意跑来炫耀,但出乎意料的是,云璃搞定两个杂鱼后,便没了其他动作,孤零零站在原地,灵气逼人眸子,倒影着不远处趴着的尸体和逐渐在地面淌开的血水,看起来有些愣神儿。 夜惊堂瞧见此景,还以为小云璃受了伤,连忙来到跟前检查,还把裙子撩起来,看小腿有没有被飞针所伤,结果发现完好无损,便询问道: “怎么了?” 折云璃没了往日的活泼,神色稍显恍惚,左右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小声道: “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夜惊堂一愣,稍加琢磨,倒是明白了原有,抬手拍了拍云璃的后背,如同义父当年教他一样说道: “江湖便是如此,你不杀人,人家就会杀伱。‘侠’是江湖的‘法’,什么人该杀、什么不能杀、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都在‘侠’字里写着。 “心有侠义,杀千万人依旧问心无愧;心无侠义,只伤一人同样是十恶不赦之徒……” 折云璃长这么大,一直生活在师父师娘的羽翼下,功夫练的很好,但真打死人还是头一回,心底受到的冲击很大。 这也算人之常情,哪怕是夜惊堂,当年第一次砍掉马匪脑袋时,其实也在戈壁滩上坐了半天。 折云璃脑子确实有点乱,稍微缓了下,才故作轻松道: “你留活口没有?” “留了。这两人是北梁的探子,为杀我而来,本就是该杀之人;我刚才在对付主谋,你要是不及时出手,让他们跑了把消息送出去,谁也说不准我会不会真栽在这俩人手里……” “……” 折云璃知道夜惊堂是在开导她,自己也不想这么娇气,在缓了片刻后,还是压下了心底的波澜,左右看了看: “周围还有没有北梁莽子?” “没看到,有估计也跑了。” 夜惊堂带着云璃来到围墙外,看了看躺在巷子里咳血的高手,又望向远处的街区。 刚才一颗旱天雷炸开,小半个城都能听见,因为外使入京城巡视很严密,不过片刻间已经传来步履响动,有大队兵马跑了过来。 夜惊堂见此,用流星锤的铁链把地上的匪首绑起来,等官兵和黑衙巡捕跑过来后,将人交给黑衙巡捕: “此人武艺极高来历不明,立刻带回黑衙,交由伤大人审问,务必问出幕后主谋,路上当心贼子劫囚。调禁军过来,在这片严加巡查,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诺。” 十余名从各处赶来的黑衙巡捕,当即领命,把尸体和落网匪贼拖出了巷子,过来的官兵则开始在周边挨家挨户巡查。 夜惊堂吩咐完后,见云璃乖巧站在背后,还是有些出神,便带着她相伴走出巷子,从袖子里取出银票: “按照黑衙规矩,抓一名北梁谍子,奖励五百两,打死了奖一半。这俩人看功夫路数都是北梁武人,刺探我这朝堂重臣的情报,肯定算谍子。你身为江湖义士,出手帮忙剿灭,朝堂按规矩得给赏银,那,我作为黑衙指挥使,先给你兑付了,这是你刀口舔血换来的,可不是我白给的。” 折云璃瞧见崭新的五张银票,微微一愣: “抓北梁谍子,赏银这么多?” 夜惊堂把银票放在小云璃手上: “江湖人再犯事儿,也无非祸害一乡一镇,而北梁谍子则不然,只要一次得手,朝廷损失通常都是十万百万两计,甚至可能因此丢失疆域灭国,所以北梁谍子的赏钱,远比江湖悍匪高,如果能揪出潜伏在朝堂里的高官重臣,直接封爵都不稀奇。” 折云璃拿着银票,怪不好意思的,想了想又问道: “那抓到平天教反贼的暗桩,值多少赏钱?” ? 夜惊堂眉头一皱,转过头来: “怎么?你还想把我点了换赏钱?” “怎么可能,我就是好奇……” 夜惊堂摇头轻笑:“平天教只能在江湖呼风唤雨,威胁不到朝廷,赏金和寻常江湖悍匪区别不大。你师父是顶格,一万两,在整个江湖的悍匪中位列第一,不过这钱没人敢挣,悬赏令一直挂在黑衙吃灰……” “惊堂哥如果那天身份败露,被朝廷通缉,我估摸至少得十万两赏银打底……” “呃……” 夜惊堂觉得聊这个不太吉利,便转而询问道: “挣了银子,准备买什么?去置办几件首饰?” 折云璃想了想道:“嗯……走,我请惊堂哥吃米粉。” “好。” 夜惊堂拉了下斗笠,便和云璃一道走向了不远处的老街。 …… 片刻后,饭馆里。 方才惊天动地的动静,已经把本就人少的老街吓了个门可罗雀,卖米粉的夫妻店里也没了生意,只剩下年轻男女对坐在桌前。 折云璃做书香小姐打扮,手里拿着筷子,饶是有心理准备,瞧见面前大海碗味道浓郁的米粉,还是瞪大了眸子,不太敢下嘴。 夜惊堂看着碗里色泽鲜艳的腐竹萝卜干,觉得味道应该不差,但这味儿确实有点怪,鸟鸟见了估计都得缩下脖子。 他想了想,夹了一块腐竹,做出温柔大哥哥的模样,送到小云璃嘴边: “别想那些烦心事了,来,吃点东西。” ?! 折云璃瞧见此景都惊呆了,方才的杂念都烟消云散,暗道:还有这样的?你怎么不先吃? 回想起夜惊堂以前在双桂巷给她夹小炒肉的经历,折云璃暗暗咬牙,做出温柔小姐的模样,用竹筷夹起萝卜干,送到夜惊堂嘴边: “我不饿~惊堂哥哥是男人,应该多吃点才是。”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倒也没拒绝,坐正些许,深深吸了口气,张嘴接住了云璃亲手喂的萝卜干,略微咀嚼后微微点头: “嗯~!不错不错你尝尝,味道真可以……” 折云璃又不傻,觉得夜惊堂是在强颜欢笑拉她下水,又夹起一筷子送到嘴边: “好吃就多吃点,来,惊堂哥哥张嘴。” “嗯……真不错,我没骗你,你也尝尝……” …… 后厨里,开店的老板娘,瞧见这小情侣腻腻歪歪的肉麻模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 昨晚熬到现在码出来的or2!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 屋外风中躺一闲汉 京城太大,西城角落的小风波,很难短时间传到天水桥。 新宅之中平静如常,一天没出门的梵青禾,独自待在花园的观景楼上,斜依宽大棋榻,望着西北发呆。 观景楼高出围墙,露台面向南薰河,到了夜晚,目之所及便是望不到边际的灯火余晖,鹤立鸡群的鸣玉楼和视野尽头的巍峨宫墙都能看见,而露台下方时而还有画舫小舟飘过,可以说足不出户,便能把人世繁华净收眼底。 梵青禾看到太平盛世才有的奢华美景,眼底欣赏之余,也回想起了自幼出生长大的冬冥山。 冬冥山在漫漫西北的中部,没亱迟部那般遥不可及,但也比琅轩城要远上太多,那里没有这样的巍峨城池,连镇子都罕见,有的只是一座又一座的山寨,虽然盛产药材,但药材并不能当饭吃,日子过的很苦。 药农冒着山野的风险,跑进深山老林挖来的人参灵芝,也就只能在洪山帮等私运商贩手上换几袋米粮,甚至还得感谢人家肯冒着风险把粮食运来,不然万千族人,就只能守着宝山活活饿死。 梵青禾作为冬冥部的女王,看到女帝脚下的百姓日子可以过的这么好,自己身后的族人却正在天寒地北的冬冥山吃苦,心头难免唏嘘羡慕,也在暗暗幻想着,如果西北王庭没有被乱臣贼子拖垮该多好。 如果西北王庭没垮,那西海诸部依旧是南北两朝的强敌,饶是恨的咬牙切齿,也不敢明目张胆骑在各部头顶上撒野。 而夜惊堂这个年纪,应该是快要登基的太子殿下,俊美无双、武艺惊人、天赋冠绝当世,作为未来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名气恐怕比现在还要大。 而大魏的女帝姐妹,如果没有成功篡位,很可能被当做和亲的公主,嫁去塞北,成为夜惊堂后宫嫔妃。 妖女作为师父,不放心徒弟,指不定也会跟着过去当奶娘。 而她作为冬冥部的下任族长,年纪又和夜惊堂差不太多,肯定会被天琅王钦点为太子妃,指不定几年前就已经和十三四岁的小惊堂完婚了。 惊堂在床铺上稚声稚气叫她梵姨,她凶巴巴叫夫君,那场面…… 呸!我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梵青禾发现思绪跑的有点太偏,硬是把自己吓回神了,坐起身来拍了拍脸颊,暗暗骂自己脑壳进水。 心中杂念尚未扫开,梵青禾余光忽然发现一道白影子飘进了花园,直接朝着观景楼走来。 梵青禾刚才胡思乱想,瞧见妖女过来,第一反应竟然是瞄了下胸脯,显然在琢磨奶娘的事儿。 好在梵青禾马上回过了神,又靠在了榻上,也不起身迎接,如同少奶奶般询问: “你怎么又来了?这又不是你家,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也不怕主人家嫌弃。” 璇玑真人是当朝帝师,按理说应该住在宫里或者城内道观,确实没住在夜惊堂家里的理由。 但女帝都是她徒弟,世上谁敢说三道四? 璇玑真人脚步轻盈登上观景楼,举止一如既往的闲散,来到跟前坐下,便随手在梵青禾曲线丰腴的臀儿上一拍: “夜惊堂呢?怎么不见他人?” 梵青禾翻了个身,面向璇玑真人靠着: “我怎么知道,他中午和三娘出去了,你该去问三娘。” 璇玑真人刚才去看过了,三娘在裴家和张夫人算账,夜惊堂并不在跟前,才跑这里来看看。 见梵青禾不清楚,璇玑真人估摸是和小云璃当街溜子去了,也没再多问,靠在了软枕上,从腰后取下酒葫芦,准备搂着异域美人看风景。 梵青禾一个人躺着也无趣,见妖女喝起了小酒,肚子里的酒虫也犯了,当下坐起来,从棋榻旁边拿起了件东西。 棋榻旁边还放着梵青禾配药的家当,中午她便在这里晒着冬天的小太阳,研究北梁送的见面礼。 此时梵青禾把装饰华美的木箱拿起来,放在了小案上,打开后,露出里面包着明黄布料的酒坛: “妖女,夜白头伱喝过没有?” 璇玑真人整日醉生梦死,岂能没听过夜白头的大名,每年北梁给女帝的贡酒,基本上还没到宫里就被她提前顺走了,但一年就能喝几天,加起来其实也没多少,大部分时候都在馋着。 听见夜白头的名字,璇玑真人美眸明显亮了几分,把酒葫芦扔在一边,拿起酒坛便准备打开。 梵青禾就知道这妖女禁不住诱惑,她把酒坛按住,故作严肃道: “这是北梁外使送给夜惊堂的,北梁医圣的手笔,可能还有仲孙锦暗中作祟,里面有没有藏着无解剧毒,我都查不出来。你这一口下去,很可能明天就入土为安了……” 璇玑真人身怀浴火图绝技,半点没当回事,把酒坛打开闻了闻: “明天入土,也好过今天活活馋死,我先尝一口,给夜惊堂试试毒。” 梵青禾检验过很多次,确定没啥问题,才敢在妖女面前亮出来,当下也没制止。 但璇玑真人说是尝一口,架势却是双手捧着酒坛,准备吨吨吨吨…… “诶?” 梵青禾再次把酒坛按住,蹙眉道: “这酒补的很,就算没毒,也不能这么喝。而且就这一坛,夜惊堂都没尝过,你两口干了,我们喝什么?” 璇玑真人想想也是,当下又靠着坚韧意志力,把酒坛放下,从小案下取来两个酒杯,一人到了一杯后,拿起来递给梵青禾: “来,要死一起死。” 梵青禾虽然是冬冥大王,但显然没有被梁帝当面赐酒的资格,心底也挺好奇的,当下接过酒杯,和璇玑真人碰了碰。 叮~ …… —— 月上枝头,步行街上行人渐少。 沿街柳树下,折云璃身着小姐裙,手里提着个食盒,沿街快步行走,遇到路人还会转个向避开,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夜惊堂取下了斗笠,腰悬佩刀走在身后,瞧见此景有些无奈: “粉泡久了就不好吃了,你真喜欢,我明天和三娘说声,给那小店免半年房租,搬到天水桥来弄个铺面……” 折云璃提着打包的米粉,快步跑进小巷子,准备回家给萍儿分享美味,听见夜惊堂的话,回应道: “我让老板娘粉汤分开打包,问题不大。至于让人家搬到天水桥来还是算了,这米粉便宜,去吃的都是纸坊巷的苦哈哈百姓,你把店弄这边来,让纸坊巷的人吃什么?我反正闲着,有时间交的学费去学学,到时候我在家里亲手煮给惊堂哥吃……” ? 夜惊堂以前在双桂巷见识过云璃的厨艺,和凝儿云泥之别,真在家里煮粉,三娘怕是得躲回娘家住着了。 但他也不好打击小云璃的干劲儿,当下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一起进入了新宅。 新宅占地很大,姨娘都能住十二个,但目前连带丫鬟,也就住了不到十个人,到了夜晚就显得很空旷。 夜惊堂从侧门进入,便发现鸟鸟从绣楼那边飞了过来,本来还在“叽叽叽……”,应该在嘀咕——出去玩竟然不带鸟鸟…… 但鸟鸟飞到游廊中,就发现这味儿不太对啊,又急停落在了美人靠上,茫然歪头: “叽叽?” 折云璃见鸟鸟少有的没扑过来掀食盒,眼底闪过狡黠,连忙跑过去把鸟鸟逮住: “幺鸡,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来,闻闻香不香。” “叽?!” …… 夜惊堂旁观此景摇头轻笑,也没打扰一人一鸟玩闹,转身来到了梅花院里,却见房门都关着,并没有人。 夜惊堂左右看了看,心头不免疑惑,找丫鬟问了声,才得知三娘去了裴家,梵青禾则在花园的观景楼。 天色不算太晚,还没到入睡的时间,夜惊堂稍作洗漱换回家居服后,就顺着游廊来到了东南角的观景楼看看。 尚未上楼,便闻到了淡淡酒香,还有哼唱和琵琶声: “铛铛铛~……” “嗯哼哼……” 夜惊堂听见是陆仙子的声音,便放轻了脚步,悄然走上楼梯,自楼梯口探头打量。 观景楼二层算是娱乐室,颇为宽大,里面铺着地毯,放着茶海琴台画案等物件,露台上还有个大棋榻,平时老爷可以和好友在这里下棋赏景,也能和妻妾在此伤风败俗。 此时二楼点着几盏灯台,梵青禾身着红黄相间的冬裙,醉颜微酡躺在棋榻软枕上,闭着双眸,看模样是已经醉倒了,当家花旦般的完美身段儿,在明暗灯火展现了淋漓尽致。 而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则靠在梵青禾旁边,怀里抱着梵青禾的琵琶,素指轻勾弹着小曲,因为喝的有点多,弹的并不稳,但听起来反而带着种别样韵味。 夜惊堂见此略显意外,走上楼梯来到棋榻后询问: “怎么喝这么多?” 璇玑真人并未回头,只是慢条斯理把琵琶放下,手儿撑着侧脸,拿起酒杯抿了口: “北梁送的夜白头,世间难寻的佳酿,自然得好好品品。在这儿等你半天了,过来坐下吧,一起尝尝。” 夜惊堂对这名头颇大的佳酿也挺好奇,当下走到前面,在小案对面坐下,准备自己倒一杯。 但璇玑真人显然不是正经喝酒的性子,偏头瞄了下,发现禾禾不中用醉倒了,就抬手轻拍两人中间的位置: “美酒在前美人在侧,干喝有什么意思,不过来躺着?” ? 夜惊堂看了看两个如花似玉却又各具风情的大姐姐,也没真躺中间一手一个,只是起身来都了水水跟前,把小案往左侧移了些。 璇玑真人瞧见此景,微微蹙眉略显不悦: “要抱一起抱,你还想顾此失彼,当着禾禾的面欺师灭祖?” 因为贪杯,璇玑真人话语间呵气如兰,带着淡淡酒香。 夜惊堂探头打量一眼,见梵姑娘呼吸均匀睡眠质量很好,也没讲究太多,靠在了璇玑真人身侧,把酒杯拿起来: “怎么会,靠在这里方便给陆仙子倒酒罢了。” 说罢抿了口酒,浓郁酒香顿时涌入口鼻,味道并不冲,反而很温润,一口下去喉咙热乎起来,连大冬天的寒意都驱散了。 “这酒确实不错,不过也没陈侍郎说的那般玄乎,和烈女愁两个风味罢了。” 璇玑真人躺在跟前,双眸微抬望着俊朗侧脸,见着小子脸皮厚起来了,倒也没再撵人,毕竟青禾就躺在跟前,她不信夜惊堂还敢当着青禾的面对她乱来。 “酒得慢慢品,你囫囵吞枣能品出什么味?” 璇玑真人勾了勾手指,示意夜惊堂倒酒,又询问道: “今天跑哪儿去了?离人得知圣上在芙蓉池被一个姓华的才女欺负,勃然大怒,送了请帖,邀那才女明天去龙吟楼切磋,本来还想让你下午过去给她当参谋,结果没找到你人。” “嗯?” 夜惊堂倒酒的动作微顿,听到大笨笨去找场子了,眼底有些意外。 不过外使入京,华青芷是北梁才女的代表,京城能接招的只有笨笨,两人迟早都要较量一场。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的霸道,若是放在武人圈子里,基本上就是巅峰武魁。 而笨笨书画很厉害,对对子什么的他还没见识过,还真担心笨笨轻敌被虐了,当下又放下酒杯: “那华小姐,据说对对子相当厉害。我今天忙着查案子去了,现在就去鸣玉楼看看……” 璇玑真人微微抬指:“不用了。我下午陪离人聊了半天,已经商量过对策。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你过去除了打扰离人休息,还能起什么作用?” 夜惊堂看了看天色,想想也是,便重新靠下来,眼底带着三分怀疑: “陆仙子武艺还行,但文采……你确定能帮上靖王?” ? 璇玑真人文武双全,正儿八经的帝师,见夜惊堂敢质疑她的资历,稍显不悦: “抛砖引玉得有砖,你不过一介武夫,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字都写不好,如何见识为师的文采?” 夜惊堂文采不多,但砖倒是有几块,见水儿这么傲气,当下也不多说,把酒杯拿起来: “那行,今天咱们就按照文人的法子来喝酒。我出对子,陆仙子对上来了,我罚酒一杯;对不上来,你罚酒一杯,如何?” 璇玑真人挑了挑细长柳眉,倒是来了兴致: “你倒是挺有胆识,来吧,出题。”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左右看了看后,稍加思量: “嗯……屋外风中躺一闲汉。” ? 璇玑真人眼底闪过三分无语,觉得夜惊堂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瞄向旁边身段儿大起大落的禾禾: “廊前月下依俩娇娘。” 夜惊堂觉得相当工整,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仙子文采果真不凡,佩服佩服,我在想想,嗯……”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出这么简单的题目,心底有点无趣,毕竟这么玩,光夜惊堂喝酒去了,她闻都闻不到,当下又开口激将: “好好想,我对上来,你罚酒一杯;对不上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 夜惊堂本来只是和水水闹着玩,还没起坏心思,听见这么大的赌注,自然认真起来了,开口道: “烟锁池塘柳。陆仙子请。” “烟……” 璇玑真人听见此言,醉醺醺的眸子都清醒了几分,手肘撑着软枕略微坐起来: “金木水火土,这上联好绝……” 夜惊堂满眼笑意,等待片刻后,偏头望向冷艳若仙的脸颊: “嗯哼?对不对的出来?” “……” 璇玑真人思索片刻,还真找不到合适的,眼神慢慢变得古怪起来,瞄了夜惊堂一眼后,抬手想晃晃身后的青禾,让她起来搅局。 夜惊堂反应奇怪,连忙把她手捉住,蹙眉道: “玩不起是吧?” 璇玑真人靠在软枕上,倒也不怂,只是上下打量: “怎么?你还想当着青禾的面欺辱女子?咱们在桌上喝酒,离席便散了场,我可不会陪你下楼。” 夜惊堂倒也没太急过分,只是靠在榻上,示意酒杯: “我又不会把你吃了,嗯……你喂我喝杯酒就行。” 璇玑真人听见这要求,暗暗松了口气,想抬手拿杯子,结果夜惊堂却把她的手按住了。 “……” 璇玑真人微微眯眼,有些不悦,但愿赌服输,也没多说,素手轻抬端起酒杯,凑在红唇边一饮而尽,而后微微靠上前。 夜惊堂虽然被水儿亲过脸蛋,但并未啵过嘴此时举止并不轻浮,只是带着三分笑意,扶住隐隐如柳的小腰,看着逐渐凑近的酡红脸颊。 滋~ 双唇相合。 月色如霜华洒在风景秀美的露台上,虽然外面的南薰河还有小舟飘过,但位于高点的露台修建的私密,只要不主动站在围栏旁,四面八方都没法看到露台上拥吻的男女。 璇玑真人带着三分酒意,含着男子的双唇,饶是向来云淡风轻,脸颊上的酡红还是更深了几分。 夜惊堂扶着白裙腰带,虽然指尖有解开的冲动,但梵姑娘终究躺在跟前,太过火确实不好,为此只是按兵不动。 在相拥不知多久后,璇玑真人主动退开,又靠在旁边,神色多了几分复杂,不冷不热道: “继续吧。这次换我出上联,你对上来,要我身子都给你;对不上来,我明天就回玉虚山。” ? 夜惊堂听口气不对,见水水较真了,笑道: “玩玩罢了,别生气,方才是我唐突,我自罚三杯可以吧?” 璇玑真人把酒杯按下,偏头看向方才放在一边的琵琶,开口道: “机会只有一次,听好了。一曲琵琶,千般忐忑,万种仿徨,不如青山归梦里。你对不上来,我便回山了。” “……” 夜惊堂虽然不怎么博学多才,但还是能听出这个上联,是水儿的心里话。 璇玑真人性格是随心而为,喜欢的就大胆去喜欢,讨厌的就果断去疏远,从不被世俗牵绊。 但璇玑真人终究也是个正常女子,身为玉虚山的小师叔、女帝靖王的师尊、大魏明面上最强的女人,和他忽然有了情愫,境界再高,又哪里能真做到心如止水。 这句上联的意思,显然是心中忐忑,不知往后该如何进退,不如回到青山之上,把这些当做一场大梦算了。 夜惊堂听出了女儿家心里的纠结,想继续当做开玩笑显然不合适了。 但不当开玩笑,这让他怎么合理的回应? 夜惊堂感觉到了水水情绪不对劲,说想回山上不是开玩笑,当下暗中急急思索,试图逐字逐句拆解穷举,找出最优解: 一对八、曲对歌、琵琶对雅芦…… 呸…… …… 璇玑真人靠在棋榻上,瞧见夜惊堂眉宇间露出为难,绞尽脑汁开始思索,醉眼迷离的眸子忽然有点后悔了。 彼此经历这么多,璇玑真人无需回忆过往,就知道自己已经坠入红尘道,心底有了意中人。 因为身份的缘故,她进一步背德,退一步违心,确实有点纠结。 方才借着三分酒意,把心底的纠结脱口而出。 夜惊堂此时苦思冥想,显然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想给她一个满意答复。 如果让夜惊堂去承担一切,夜惊堂肯定能不让她操半分心。 但让夜惊堂用对对子的方式回应,这不是故意刁难吗? 如果对不出来,她下不来台,难不成真回玉虚山? 璇玑真人暗暗叹了口气,也不想让夜惊堂把她看做太多愁善感的女人,便再度开口道: “知道你是武人,对不出来就算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出个简单点的题目。” 夜惊堂靠在旁边蹙眉深思,神情确实有点凝重,不过还没到烧坏脑子的程度,但也没回应璇玑真人的话语。 璇玑真人有些悻悻然,拿起酒杯抿了口,却又觉得这酒喝着没什么滋味了。 但就在璇玑真人心乱如麻,准备起身离去,结束这场酒局之时,一条胳膊忽然搂住了她。 “等等,嗯……你看这个行不行……” 夜惊堂怕陆仙子真满心仿徨跑回了玉虚山,搂的很紧,想了想道: “十年风雨,几度沉浮,四方求索,只为冰河入洞房?” ??! 璇玑真人眸子瞪大了几分,红唇微张,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夜惊堂。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抬手晃了晃: “怎么样?” 璇玑真人眼底的醉意荡然无存,只剩下震惊,她看着满头细汗还有点紧张的夜惊堂,沉默良久后,才轻声念叨: “一曲琵琶,千般忐忑,万种仿徨,不如青山归梦里。 “十年风雨,几度沉浮,四方求索只为冰河入洞房……勉强还算工整……” 夜惊堂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正想笑一下,结果又听到水水继续道: “不过为了对而对,词不达意,不算数……” 夜惊堂脑壳想炸,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见水水说不行,自然不答应了,他严肃道: “怎么能说为对而对?十年前我八岁!当时站在红河镇外面的土坡上,看过陆仙子一眼,当时便觉得大丈夫娶妻当如此。 “从那过后,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经受十年风吹雨打,才练出这一身功夫,为的便是娶陆仙子这样的姑娘。” ? 璇玑真人一愣,若有所思点头: “要这么算的话,十年风雨确实有了,那几度沉浮呢?” 夜惊堂道:“我本是边城弃儿,被义父收养成为镖局少东家,义父仙去,却没给我留一文钱,我又变成没房没地的江湖流氓,一人一鸟加起来拿不出二两银子,只能住在双桂巷那种无人区,这算几度沉浮吧? “但我毫无怨言。因为完成义父遗嘱,就得来京城,义父说过,京城的姑娘都像陆仙子这样,只有到这里来,才能完成小时候的念想。 “至于‘四方求索’,就不用解释了,我天南海北到处拼命,你以为我图的是功名利禄?我图的是陆仙子的人!” “……” 璇玑真人都听愣了,注视夜惊堂片刻后,又道: “最后一句不通,你这十年打拼,可不是为了我,而是好色,想多娶几个漂亮姑娘。” 夜惊堂叹了口气道: “我出生在红河镇,那边的女子虎背熊腰比我都壮,在瞧见陆仙子前,我心底根本没女人,瞧见陆仙子后,才多了个娶好姑娘的念想。 “这个‘冰河’,指的是梦中情人,意思是经历这么多风雨波折,只为能娶到和陆仙子一样的好姑娘。如今能娶到本人,只能说老天爷开眼,给了我超出期望之外的奖励。” 梦中情人…… 璇玑真人饶是心智过硬,也被夜惊堂这番糖衣炮弹给哄飘了,沉默半晌后,轻哼道: “嘴倒是挺甜,为了哄姑娘,承认自己是色胚了?” “唉……” 夜惊堂微微摊手,有些无奈。 璇玑真人知道夜惊堂为了给她一句回应哄她开心,耗费了多少心力脑力,表面平平淡淡,心里却感动的不轻。 她从怀里抽出手绢,帮夜惊堂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又凑近几分,在唇上轻点了下: “都说人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此言果真不虚。虽然不怎么工整,但能硬憋出来这么一句也不容易,算你对上来了。看在你心诚的份儿上,想要我给你什么?只为冰河入洞房?’ 夜惊堂因为知道了璇玑真人心中有点仿徨,也没急功近利,只是笑道: “陆仙子能放宽心,不走就好。” 璇玑真人眨了眨美眸,轻轻呼了口气,把脸颊靠在了宽厚肩头,闭上了眼睛: “还挺识相……你今天跟着三娘去了金堂街,又干坏事了吧?青禾说不能纵欲你现在要我也不会给……” 那意思是明天可以?! 夜惊堂理解能力很强,但实在不好问,便把手顺着腰背滑到了裙摆后,想试探一下。 但梵青禾和璇玑真人背靠着背躺着,他手滑下去摸着月亮,发现手背也碰到了一轮圆月,又连忙收回来,改成老老实实抱着,欣赏起满城夜色。 露台上夜风徐徐,几句呢喃后,便没了声息。 夜惊堂喝了两杯夜白头,人也有点飘了,抱着温香软玉靠了片刻,困意便涌入脑海。 而璇玑真人闭着双眸看似已经入梦,但等夜惊堂彻底安宁下来后,又悄然抬头,醉眼迷离,注视着面前带着几分酒意俊美脸庞。 “痴儿……” 璇玑真人看了片刻后,无声念叨一句,不知是在说夜惊堂还是说自己。 在轻轻叹了口气后,她又凑上前,在唇上轻点,而后坐起身,取来薄毯给睡熟的夜惊堂盖上。 可能是怕禾禾冷,也给梵青禾盖在了一起。 而后璇玑真人酒意上涌也,躺在了小案另一边,免得青禾睡醒,发现她竟然和夜惊堂抱着睡在一起…… —— 从昨晚九点写到现在,这几千字差点把人写死or2!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早安 黑云遮月,一场小雪不期而至。 雪花如同飞扬柳絮,扫过楼前的布幡子,空幽琴声伴着女子的妖娆歌喉,一同从窗内响起: “春色三分过二,柳条万缕千丝~小楼昨夜雨如丝,燕子归来何处?……”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外面的梧桐街依旧灯火绚烂,而后街上却已经大半关了门。 人分三六九等,青楼也是如此,前面龙吟楼的头牌,给文德桥的富家子摆脸色,依旧有无数恩客争先恐后砸银子。 而距离不过百步的后街上,环境姑娘都较为普通,来消遣的客人,都是家底不富裕,却又想沾沾梧桐街名气的小财主,满嘴豪横,出手却多半抠门,消遣完不缠着东家打折都算阔气,打赏什么更不用去奢求。 不过这两天却不一样,后街上一家不算大的青楼里,来了一位豪客,听口气是北方来的游侠儿,出手相当阔气,唱一曲给一两银子,什么时候唱累了什么时候停,还不像那些没见女人的土财主似的,酒不喝一口,光知道扣扣摸摸。 为此陪酒的歌姬相当卖力,坐在桌前,硬从中午唱到了这后半夜,嗓子都哑了,依旧轻柔弹着琵琶。眼神困倦,却又带着几分好奇,不时瞄一瞄坐在窗前独自喝酒的男子。 男子看面相也就三十出头,很年轻,谈不上俊俏,也不修边幅,但浑身上下带着股潇洒江湖气,看起来就如同常年行走于远方的浪子,倒是挺受窑姐儿喜欢。 男子穿着素色青袍,身上没太多配饰,最起眼的只有桌上的铁折扇,和腰间的钱袋子。 折扇挺大,长两尺,合起来像是戒尺,上面刻着‘今日逍遥云水,他年依旧烟霏’十二字,展开后什么样,歌姬倒是没见过,毕竟大冬天也没人会扇扇子,她估摸是走江湖的兵器。 钱包也挺鼓,这个打开过,里面装的全是金豆子,一颗能换十两纹银,唱十首曲子便给她一颗,身旁的小茶盘离,已经放了一小碗,都够从良往后过安稳小日子了。 金豆子越多,往后自然越舒坦,歌姬虽然嗓子手指很累,但还是保持这笑意,认真唱着江州流传过来的小调。 按照这两天的惯例,窗前的青袍酒客,喝到五更天,便会匐在案上休息,她也可以退下了。 但今天四更天刚过,歌姬便瞧见青袍酒客抬指,带着三分醉意的眼睛,望向了窗外的街道。 曲音一顿,歌姬略微探身,看向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的街道,却见有个身着文袍的老者,双手负后走来。 老者相貌儒雅,年纪估摸五十往上,但依旧不失俊气,特别是那双眼睛,就像是那些从来不会来后街的朝堂大老爷一样。 歌姬见此,还以为酒客的爹找来了,眼底明显有点慌: “客官,这位是?” 青袍酒客蹙眉看向窗外,手指轻勾,一坛子没开封的老酒,便从窗口飞旋而出,看似四平八稳,却连当空风雪都被牵动。 而街上老者,慢条斯理抬手,以指尖稳稳托住酒坛,没带起半分异响,含笑开口: “都说花大侠潇洒不羁、出手大方,喜好结交酒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花翎靠坐在窗前,眼底带着三分疑惑: “阁下何方神圣?” 老者随口道:“侠游千里赴燕地,宝剑龙光照斗西。醉后狂歌双眼暗,满头霜雪似猿啼。南来北往飘零半生的老武夫罢了,姓名不值一提。” “阁下是龙正青?” “呵呵……” 老者并未正面回应,转而看向旁边的歌姬: “姑娘下去吧,有些东西听不得,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歌姬脸色一白,连忙抱着琵琶起身,拿着金豆子快步跑了下去。 咚咚咚~ 花翎待脚步声下楼后,拿起桌上的铁扇打量: “阁下是来替夜惊堂挡刀?” 老者摇了摇头:“我是惜才,不忍看着百年难遇的好苗子,为了几张鸣龙图,客死在这异国他乡。” 花翎嗤笑一声:“消息倒是灵通。人在江湖,生死各凭本事,你如何一言断定,我此行凶多吉少?” “夜惊堂一死,便等同于解了南北两朝的心腹大患,但西北王庭气数未尽,夜惊堂还没到死的时候。” 老者轻提袍子,在楼外一辆马车外坐下,随手拍开酒封: “如果说玄乎点,便是杀夜惊堂,乃逆天而行,断声寂、司马钺、席天殇等皆是前车之鉴,花大侠与这些人没区别,结果也无非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说实在点,就是有人不想这天下太平,夜惊堂活着,才能让大魏皇权动乱、北梁西疆难安。你去杀夜惊堂,便坏了人家的谋划,即便成了,你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花翎放下铁扇,意外道: “伱是绿匪的人?” 老者依旧没回应,只是道: “老夫只是来劝花大侠悬崖勒马罢了。” 花翎眼底闪过一抹戏谑,摇头端起酒杯: “你来之前,我确实心存疑虑,一直在考虑胜算;但现在,你和我说这些,便是认为我有可能除掉夜惊堂,否则不必露面制止。局外人都如此认为,我这局中人,又何许在瞻前顾后?” 老者倒也没否认:“花大侠乃四圣之下第一人,只要机会得当,得手机会确实有。 “但即便事成,你想要的东西,从夜惊堂身上也拿不到,北梁更给不了,唯独老夫这里有些门路。” 花翎听到这里,也明白这老头是绿匪的接头人,跑来招揽他。 绿匪相当神秘,麾下高手如云,放在南北两朝确实算庞然大物。 但花翎身为北梁四圣之下第一人,能招揽他的只有两国朝廷,怎么可能给一个江湖势力鞍前马后。 花翎拿起酒杯,平淡道:“我一介江湖游侠,逍遥自在惯了,对你们那些藏头遮面的事儿,不感兴趣。另外,觉得我是为了几张鸣龙图,才给梁帝卖命,未免太小看了我花翎。” “哦?” 老者摩挲着酒坛,略显好奇: “阁下身为江湖游侠,替朝廷卖命,不为钱财至宝,又能为什么?” 花翎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你看起来阅历不俗,‘薄凤楼’的名字,可曾听说过?” 老者想了想道:“薄凤楼前一剑耸,长龙湖畔万刃寒。薄凤楼的大名,老夫自然听说过,甲子前的江湖老辈,北疆剑客,曾位列北梁大宗师。 “甲子前北梁奇袭亱迟部,天琅王震怒,入北梁报复,薄凤楼单人一剑拒敌于雪原,却被挑死,钉在了城门之上,卒年四十有五。 “薄凤楼纵横江湖一生,经历称得上轰轰烈烈,但最得意之作,还是教出了个叫‘项寒师’的高徒。你莫非和其也有渊源?” “那是我祖父。” 花翎端起酒杯抿了口:“项寒师为报杀师之仇,隐忍数十年,终在二十年前,助朝廷灭了西北王庭。而我这些年游历江湖,也在寻找西北王庭余孽,只要薄家还有人在,就不会让任何一个天琅王后人苟活于世。” 老者轻轻点头:“原来是家仇,那确实劝不了。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夜惊堂迟早会去北方,何必在此时孤身涉险?” 花翎回答倒也坦诚:“夜惊堂从出山到名震两朝,满打满算不到一年,势头直逼大燕末年的奉官城。我倒是有耐心等他十年,但十年后,他可能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记得前半年,水云剑潭的周赤阳,还和夜惊堂定了个‘十年之约’,一战了结杀兄之仇。结果这才过去多久,周家满门上下,可有一人敢怨恨夜惊堂半分?”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没法招揽,也不再多说,拿着酒坛走向街头: “命只有一条,花大侠珍重,老夫告辞。” 花翎停下话语,眉头紧锁目送老者离去后,又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显然也在思考这神秘老者的提醒。 而许久后,随着东方初明,街道上又跑来一人,鬼鬼祟祟来到窗下,拱手道: “花大侠,昨夜千机门的堂主韩宇卓,被南朝抓获带回黑衙审问,恐怕很快城内大半人手就会暴露。李侍郎意思是速战速决,赶在韩宇卓招供前动手,让花大侠即刻回去准备。” 花翎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手把窗户关上: “知道了。” “呃……” 传讯之人,见花翎没有离开的意思,脸上不禁犯难。 但花翎江湖地位太高,世上根本没几个人惹得起,他一个跑腿的哪里敢多说,当下只能快步折返回去复命…… —— 天不知不觉亮了,露台外的建筑群间,传来鸡鸣犬吠;距离不远的天水桥,也响起市井嘈杂: “咯咯咯——” “包子馄饨……” …… 夜半下起小雪,温度下降许多,随着暖烘烘的酒意褪去,睡在棋榻上的人,自然感觉到了几分寒冷。 梵青禾缩在薄毯中,背对身旁之人,因为很暖和,睡眠中下意识往后缩了很多,直至整个人窝进怀里,心里知道是妖女,但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白天她瞎想西北王庭没消亡的事儿,这晚上睡着,倒是把梦给续上了,还续的乱七八糟,比如: 她是西北王庭的王妃,含辛茹苦抚养着还没长得的小天琅王,白天忙活政务不说,晚上还要抱着她睡。 明明年纪不大,但小惊堂发育的倒是很好,从背后搂着他,用那羞死人东西,在她腰后蹭来蹭去,还把手放在怀里乱捏…… 梵青禾觉得这样不好,但身为王妃嘛,怎么能怪小孩子,甚至觉得自己不能反对,免得把小惊堂惹哭了…… 所以还挺配合…… 而背后,夜惊堂身上盖着薄毯,怀里抱着梵青禾,因为睡前抱着水水,半梦半醒间自然有点疑惑: 怎么大了一圈儿…… 真软…… …… 就这么躺了不知多久,随着鸡鸣响起,梵青禾睫毛动了动,本想蹙把妖女不安分的手推开,但…… 背后怎么真有恶棍顶着她…… 还有这手,怎么这么大? ?! 梵青禾脸颊微僵,可能是不敢相信,还悄悄摸了摸环住她的胳膊,结果发现确实是男人,而且是很熟悉的男人…… “……” 梵青禾如遭雷击,都不敢睁眼,只是急急思索: 我昨晚干什么了…… 对了,和妖女一起喝酒,喝多了…… 喝醉后,担心回房休息被夜惊堂摸进屋欺负,就在妖女跟前睡下,想着夜惊堂再大胆,也不敢在妖女面前对她动手动脚…… 后来就记不清了…… 为什么他还是睡在跟前? 梵青禾心乱如麻,先是摸了摸衣服——还好,虽然手在衣服里面,但衣服好歹还在,看起来只是摸了摸…… 怎么能说还好…… 梵青禾又羞又气,也不敢乱来,当下只是悄悄把手移开,想先爬起来再说。 而夜惊堂几杯酒下肚,睡眠质量相当好,发现怀里的姑娘乱动,还习惯性的抬手,帮忙转了个身,面对面抱着,在额头啵了下: “还早,再睡会。” “……?” 梵青禾瞪大眸子,几乎贴在胸口,脸和火烧似得,实在忍不住,咬牙推了夜惊堂一下: “夜惊堂,你怎么……呀!” 梵青禾声音刚出,就发现夜惊堂背后,忽然翻起来一道白衣人影,茫然左右打量,然后看向了她。 ?? 梵青禾万万没料到旁边还躺着一个,下意识拉住薄被遮掩身体,但马上又发现不对,迅速坐起身来: “你怎么也在?” 璇玑真人宿醉过后被惊醒,心底还是有点慌,不过发现自己好端端坐在另一侧,并没有被捉奸在床,心也就定了下来,甚至还暗暗感叹自己果然有先见之明。 璇玑真人清醒过来后,便斜靠在小案上,带着三分困倦随意道: “昨天一起喝酒,我自然在这里。你怎么睡他怀里去了?” “我……” 梵青禾怎么知道?她整个人都是懵的,仔细回想后,询问道: “昨天喝酒他也在?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你估计喝醉了,他最后来了,你弹琵琶,他还给你里作诗来着,嗯……十三学得琵琶谱,弹到关山月上时。今夜销魂何处觅,满天风露湿胭脂~你觉得不错,还准备让他吃胭脂来着……” 哈?! 梵青禾满眼震惊,想矢口否认,但完全想不起来了,心里没底,嗫嚅嘴唇片刻后,询问道: “吃上没有?” “没有,你追着亲,他到处躲。” “啊?!” 梵青禾眼底显出三分委屈,想骂妖女胡说八道,但都抱着睡了,谁知道她昨晚有没有真发酒疯乱来? 梵青禾低头看向旁边,见夜惊堂呼吸平稳,睡得很安宁,半点没醒来的架势,便坐远几分,抬手摇了摇: “喂!夜惊堂!” 夜惊堂在梵青禾推他的时候就惊醒了,只是摸了人家半晚上,怕挨打不敢醒过来,被晃了晃,才蹙眉做出头疼模样,撑起身揉了揉眉心: “呃……这酒劲儿真大……怎么下雪了?咦,我怎么睡在这里?” 梵青禾见夜惊堂左右查看,有些茫然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询问道: “你昨晚什么时候来的?我喝醉出丑没有?” 夜惊堂摇了摇头:“没有,我过来喝了两杯,你就躺下睡了,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睡下的。我昨晚没酒后乱来吧?” 你还没乱来?! 梵青禾被抱着睡了一晚上,到现在胸口还是热乎的。 但见夜惊堂不记得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挑明,当下只是暗暗咬牙,整理了下衣襟: “真是,喝醉了应该回房休息,怎么能和女子躺一起?男女授受不亲,姓陆的可是你长辈……” 璇玑真人拿起酒葫芦,喝了口早酒提神醒脑,闻言微微耸肩: “我隔着张桌子躺着,何来授受不亲一说?” “那你就不会拦一下?或者把我摇醒,让我回房睡?” “好了好了……” 夜惊堂见梵青禾恼羞成怒,把火气往水儿身上洒,连忙抬手打圆场: “是我疏忽,这酒太烈,以后还是少喝……” 梵青禾吃了这么大的亏,却不敢吭声,心里着实憋屈,但除开默默下定决心,从今日起戒酒,也说不得其他,想想起身套上鞋子: “我先回房了……有伤你还喝这么多,真是……” 咚咚咚~ 话音未落,便跑下了楼。 璇玑真人并未下去,而是来到了围栏旁,眺望满城飞雪,高抬双臂伸了个懒腰: “嗯~……” 夜惊堂坐在背后,正好可以瞧见线体完美的腰身,脑子里也想起了昨晚两人的交谈。 昨天喝了酒,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说了那么多肉麻话,结果到头来抱着梵姑娘睡一晚上,夜惊堂确实有点尴尬,想想起身来到背后,尝试着双手扶腰: “你昨晚什么时候跑对面去了?该叫我一声的,看现在弄得……” “我也喝醉了,不记得。” 璇玑真人收回双手,倒也没把夜惊堂挤开,还把酒葫芦拿起来晃了晃: “要不要来一口?” “呃……” 夜惊堂可没有喝早酒提神醒脑的习惯,正想摇头谢绝。 但他马上就发现,面容冷艳清丽的水儿道长,把酒葫芦凑到嘴边抿了口,鼓着腮帮: “嗯~?” ?! 夜惊堂受宠若惊,左右看了看:“那就来一口吧。”说着低头往过凑。 结果璇玑真人把酒咽了下去,酒葫芦放在了他手里: “想的还挺美,想喝自己喝。” “?” 夜惊堂大失所望心头气不过,抬手在月亮上打了下。 啪~ 然后翻身从围栏跳了下去: “今天靖王找北梁才女打擂是吧?我先去黑衙了,去晚了就麻烦了……” 璇玑真人眼神微眯,显出三分杀气,但也没去追夜惊堂面向晨风吸了口寒气,整理好仪态后,才不紧不慢下了观景楼…… —— 咚—— 咚—— 随着城钟响起,街头巷尾都忙碌起来,街面上积攒一夜的白雪,很快被脚步消融,房顶上则白茫茫一片,四处可见炊烟白雾。 东大街上,黑色骏马迎着寒风在人群中前行,还没睡醒的鸟鸟,又被拉起来加班,有些生无可恋的蹲在怀里,小声“咕咕叽叽……”,应该是在说昨晚荷包蛋摁着萍儿吃不可描述的事儿。 因为蟒袍实在太惹眼,平时穿在身上不合适,夜惊堂身上穿的还是寻常黑色官袍,马侧悬枪腰后佩刀,打扮的还算低调。 但前天晚上在芙蓉池,他舌战北梁群公的事情,已经通过王赤虎这大嘴巴子,在京城市井间传开了,随处都能听到闲汉瞎扯: “咱们夜国公那口才,简直绝了,据说当场把那北梁大臣,气了个吐血三升,偏偏还得赔笑没法翻脸……” “据说最后还在芙蓉池亮了一刀,那阵仗,把半个湖都劈开了……” …… 夜惊堂以前去衙门上班,都是走这条道,也没蒙着脸,一来二去路人自然都记得些,如今名头越来越大,路过的时候,明显能发觉回头率很高,甚至还有漂亮姑娘在路边满脸窃喜指他。 夜惊堂瞧见此景,觉得以后出门不坐车都不行了,就现在这模样,跑去铺子买窑烧鸡,那老掌柜估摸都不敢收银子。 想到烧鸡,夜惊堂自然想到了太后娘娘,略一盘算,倒是两天没欺负暖手宝了,心头还挺挂念;而太后娘娘估计已经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了。 不过今天进宫,还是很难抽出时间,本来他的安排,是早上去黑衙报道,中午陪着户部的官吏,跑去城外的裴家药坊验收。 但大笨笨要决战华青芷,他不在跟前肯定不行,为此去药坊的事儿交给裴家掌柜去办了。 和华青芷切磋,诗词歌赋还好说,下棋太费时间,就算不下十番棋,来个三局两胜,也可能下一整天,什么时候结束谁也不清楚。 夜惊堂知道太后娘娘性格最是多愁善感,老不去欺负肯定抑郁,想想便带着鸟鸟来到窑烧鸡铺子,买了一只烧鸡,用油纸包起来,交给睡眼惺忪的鸟鸟: “去宫里,送给太后娘娘,路上不许偷吃,不然午饭没了。” “叽?” 鸟鸟抬起圆脑袋,眼神颇为不满,意思估摸是——你当鸟鸟傻?能送过去让人喂着吃,为什么要偷吃? 吐槽完后,鸟鸟就抓着油纸包冲天而起,自风雪中飞向了远处的宫城。 夜惊堂骑在马上举目眺望,可能也是想看看太后娘娘收到早餐后满眼惊喜的表情。 但隔着一道宫墙,显然是看不到,他驻足一瞬后,轻轻叹了口气,便驱马朝着鸣玉楼方向行去。 京城最繁华的地段,都在文德桥附近,梧桐街说起来距离鸣玉楼也就一个街区。 夜惊堂飞马疾驰,在经过梧桐街和东正街交叉的十字口的时候,可见路口围聚了大量书生仕女,中间还有不少马车,直接把路口堵住了,应该都是早起去龙吟楼占位置的。 他见此准备绕道从小街穿过去,但还没行出几步,就发现一辆颇为低调的大马车,挤在车队中间,外面还站着个书香气很足的漂亮丫鬟,踮起脚往里面眺望,说着: “大早上的,堵这么多人,小姐都挤不进去,他们准备看谁切磋?” 夜惊堂一愣,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后,驱马来到马车附近。 马车外有两个护卫,其中一个便是华宁,武艺底子挺不错,发现有马匹接近,便谨慎转头,看到走来的黑衣官差,有些疑惑: “官爷这是?” 话语传出,坐在车厢里看书的华青芷,也挑起帘子,发现面如冠玉的夜公子来了,眼底明显惊了下,想要行礼。 “不必多礼。” 夜惊堂尽力避开人群的目光,来到车窗之外,往里面看了眼,结果发现华青芷一袭墨紫仕女裙,打扮的极为知性,本来不施粉黛的,都点上了一抹红胭脂,看样子是听说了大笨笨美的大气磅礴,怕见面就被压一头。 虽然彼此身处两国,但华青芷前天傻乎乎跑来给他送解药,夜惊堂对其观感还是很好,在窗口询问道: “华小姐是来赴约?” “嗯。” 华青芷在路上撞见夜惊堂,心里着实惊喜,又往后看了看: “夜公子位高权重,出门为何不带护卫?朝廷能放心?” “呃……嗯?” 夜惊堂微微歪头,眼底神情,和被人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差不多,憋了半天,才回应道: “带的人太多,我护卫不过来。” “……” 华青芷听到这个,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俊公子,是单枪匹马从云安砍到西海岸的大魏阎王爷,她有些尴尬道: “也是,公子文武双全,哪需要带护卫防身,不像我这百无一用的弱女子……” 夜惊堂过来也不是撩姑娘的,打过招呼后,便抬手一礼道: “前天私自翻华小姐私人物件,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华青芷听到这个,脸稍微红了下,毕竟首饰盒放在肚兜小裤下面,夜惊堂能中毒那肯定是摸过那些。 虽然她不会再穿了,但毕竟以前穿过,这两天心头确实有点尴尬,见夜惊堂大大方方当面致歉,她心底那点症结自然烟消云散,微笑道: “公子是查公事查的仔细只能说尽职尽责,小女子岂会放在心上。嗯……前天我一时兴起,做藏头诗得罪了公子身边那位姑娘,还请公子别往心里去。” 夜惊堂自然不会往心里去,但虎妞妞直接气的差点把房子拆了,显然没那么好摆平,今天龙吟楼的切磋,不就是虎妞妞找外援报仇来了。 不过这些事情,夜惊堂不好明说,只是道: “无妨,文无第一,文人切磋向来如此。” 华青芷颔首一笑,想了想又问道: “公子在黑衙当差,和当朝靖王关系如何?”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嗯……身为下属,关系还不错。” “昨天靖王下帖子,邀小女子来龙吟楼小聚,如果公子有意的话,我到时候可以……” ? 夜惊堂自然明白,华青芷意思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给笨笨放水,打个平局什么的。 夜惊堂确实希望笨笨赢,但还犯不着走华青芷的后门,毕竟笨笨虽然武艺稀松,但书画在他心里,真不输世上任何一人,给他画的小本子,他都恨不得供起来百年之后抱着带进棺材里…… 眼见华青芷口气这么狂,夜惊堂严肃道: “靖王才学之高,京城女子无人能及,华小姐可不要轻视。” 华青芷性格温柔谦逊,但才气方面是真傲: “只要公子不给靖王出谋划策,小女子可不会惧靖王半分~” “呵呵……” 夜惊堂摇头笑了下,因为在大街上不好聊太多,便拱了拱手: “还有公务在身,我就先告辞了。” “诶!公子待会会不会去龙吟楼旁观?” 夜惊堂就算去,也是在楼上偷偷看,不然以他的身份,肯定被拉上去当裁判,他这点墨水,能判个什么出来? 为此夜惊堂只是道: “我是差人,听命行事,这种文人的场合可能没时间参与,告辞了。” 蹄哒蹄哒…… 话音落,夜惊堂调转马首,朝着鸣玉楼飞驰而去。 华青芷在窗口目送,见夜惊堂不去看她扬名云安,心头还挺可惜的。 而一直躲在马车外面不敢探头的绿珠,此时才快步跑进来,趴在窗口打量: “真俊~这么好的公子,怎么就不是我们大梁人……” 华青芷把帘子放下,又拿起书本: “人家可是天琅王之子,西北王庭的太子,也不算南朝人,只不过暂时住在这里罢了。” “也是……待会小姐一定要好好教训那女王爷,让夜公子知道小姐的厉害。” “哼~……” …… —— 多谢【六六瘋瘋】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你怕是有点过分哦! 马车停在王府正门外,黑衙捕快已经整装待发。 夜惊堂腰悬佩刀立于雪中,手上撑着把油纸伞,眺望距离不算远的巍峨皇城,等待片刻后,影壁后方便传来了密集脚步声。 踏踏踏~ 夜惊堂在伞下回眸,可见盘龙影壁转出一行丽人,居中的便是昂首挺胸大笨笨。 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参与文人场合,东方离人并没有太高调,换下了胖头龙蟒服,改成了一袭白色仕女裙。 裙子为花边斜领,半尺腰襟束着杨柳小腰,而裙摆则是宽松褶裙,因为双腿修长,行走间便如同亭亭玉立的百合花。 下半身如此修长,如果上半身平平无奇,那看着就有点干了,可能是为了平衡,东方离人衣襟生的十分饱满,整体看去构图如同晴雨娃娃。 配上九头身的夸张身高,行走间真感觉笨笨的胖龙龙,比旁边娇小侍女的脑袋大…… 夜惊堂回眸一顾,咄咄逼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心中只觉论气场,世间能和大笨笨媲美的,估计只有平天大教主了。 不过大教主胸脯有点平,还真不一定镇得住,不知道是不是缠了裹胸…… 踏踏踏…… 东方离人喜怒不形于色,缓步从王府大门走出,见贴身高手撑着伞站在台阶下回眸,上下打量她的身段儿愣神,眉儿不仅蹙起: “咳咳~” “哦……” 夜惊堂迅速收起杂念,转身来到台阶旁,把伞撑在大笨笨头顶: “殿下这身打扮当真秀气,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周边都是护卫和侍女,东方离人自然不好“嘻嘻~”,只是若有若无“哼~”了一声,目不斜视走向马车: “你昨天晚上抓回来的人,是千机门的堂主韩宇卓,江湖诨号‘雾中鬼’,在北梁也算名声不小的豪雄……” 夜惊堂三两招就把人擒下,并不觉得有多厉害,但这世上能在他手底下走过三招的人本就不多,韩宇卓能躲开他第一次还击,放在江湖上确实算得上豪雄。 夜惊堂撑着伞,送笨笨登上马车,询问道: “问出什么东西没有?” “嘴很硬,伤渐离软硬兼施拷打一晚上,都没透漏半个字,还在地牢审问……” “伤大人不会又光打不问吧?” “?” “开个玩笑罢了。” 夜惊堂把伞收起来,在东方离人身边坐了下来。 东方离人靠在小榻上,本来准备拿起书本复习,见夜惊堂进了车厢就忘记礼数,自觉往身边凑,眼神不由一冷: “本王让你坐这儿了?” 夜惊堂面带笑意,抬手帮东方离人倒茶: “天气冷,坐一起暖和些。” ? 东方离人把书本放下,认真: “夜惊堂,你没发现,伱脸皮越来越厚了?记得刚入京时,本王对你笑一下,你都不假辞色,很守君子之道。如今怎么这般死缠烂打?” 夜惊堂笑道:“我一直比较坦荡,只是刚进京的时候太坦荡,把凝儿气的一天没吃饭,才收敛了些。” “好色就好色,还坦荡……” 东方离人眼底带着三分不悦,不过茶杯送到面前,还是接住了。 咕噜咕噜—— 马车缓缓起航。 夜惊堂觉得大笨笨这么穿确实很新鲜,坐在旁边也没事干,便偏头上下打量。 如果换在平时,东方离人被轻薄下,可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待会是要给姐姐找场子,可不能出岔子,她见此严肃道: “你老实点。本王打扮了一早上,你给揉的乱七八糟,待会怎么见人?也不许亲嘴,胭脂也点了半天……” 夜惊堂无奈摇头,握住白皙左手,放在掌心揉了揉,又哈了口气: “我欣赏下罢了,又没动手动脚。” 东方离人被握着暖手,倒也没说什么,转而询问: “前天在芙蓉池是怎么回事?你那套说词从哪儿学来的?背后有高人指点?” 夜惊堂就知道笨笨会问,对此道: “侠之大义,为国为民,我说的那些,又没跳出‘侠’的范畴,能说出来有什么稀奇?至于高人指点,这个倒是有……” “嗯?”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凑近几分:“谁?” 夜惊堂含笑道:“还能有谁?我受殿下赏识提拔,进入黑衙任职,就是殿下没有明说,耳闻目染下来,我也能学不少东西……” ? 东方离人一愣,反应过来后,抬手就在夜惊堂肩膀上轻锤了下: “好你个夜惊堂,本王如此器重你,你好的没学会,官场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学的炉火纯青……” 这话显然是被哄高兴了,撒娇的成分居多。 夜惊堂见此,觉得笨笨应该奖励他,当下也不劳笨笨大架,自己凑过去在唇上啵了口。 啵~ 东方离人并未躲避,但亲完后,还是脸色一冷,作势拔刀: “放肆!本王都说了不许动手动脚……” “我知错,下次一定注意……” “哼……” …… 两个人就如此打情骂俏,马用了不到半刻钟时间,马车便来到了梧桐街。 在尚武成风的大魏,文人掐架的热度,远不如武夫单挑;毕竟比武就是一个站着一个躺着,明明白白干净利落,门外汉都能看个热血沸腾,而文人掐架,大部分人都看不懂。 不过京城这地方,文人终究不少,听说靖王要找燕京第一才女过手,文德桥的文人基本上全来了,而原本统治梧桐街的纨绔子,可能是怕被长辈骂,今天倒是齐齐不见了踪迹。以前满街的风尘气,都变成了书香气,走进去和进了书院似得,遍地可见小姐书生。 东方离人虽然穿着常服,但驷马并驱的大马车终究还在,尚未到街口,街上车马就齐刷刷让开了道路。 夜惊堂并未露头,等马车从侧巷进入龙吟楼的后院,才撑开油纸伞,送笨笨下了马车,气态和送女朋友考试似得,边走边开导: “不用紧张,私下寻常切磋罢了,又不是赌上两国颜面……” 东方离人先不论战斗力,临危不乱的气场确实练的很好,不紧不慢走向龙吟楼,蹙眉道: “你觉得本王会输不成?” 夜惊堂对笨笨挺有信心,但华青芷也不是泛泛之辈,他微笑道: “我不过一介武夫,对这些也不懂,只是随便说说罢了。盛名之下无虚士,遇强敌不可畏惧不前,更不能轻视低估,要保持平常心……” “本王知道。” …… 东方离人挺想带着夜惊堂一起去大厅,但如今满城都是她和夜惊堂的绯闻,一起露面参与这种与公事无关的场合,等同于公示彼此关系,为此走入楼中后,就示意二楼: “去楼上的兰竹轩,本王让王赤虎给你提前准备的,想要琴师舞姬陪酒的话自己点,若是看不上,挑几个侍女上去也可以。” 跟在后面的王府侍女,眼前一亮,当下都在背后抬起眼帘,大有“选我选我”的架势。 夜惊堂对此摇头一笑道:“此乃风雅之地,点姑娘像什么话。我先上去了,有什么安排,殿下给个眼神即可。”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识相,满意点头,目送他走上楼梯后,便带着诸多随从,穿过龙吟楼后方的过道,进入了大厅。 龙吟楼算起来是京城最高规格的酒楼,平常多用作公务宴请,而诗会文会、国手对弈等盛大活动,也都在这里举行,但唯独不接高手打擂。 这倒不是东家不想接,而是两个宗师打擂,收的门票钱还不够翻修龙吟楼的。 而俩武魁打完,梧桐街可能都没了,为此打擂通常放在虎台街,那边有专门的场地。 龙吟楼高三层,中间挑空形成宽敞大厅,四周则是挂着珠帘雅间,走廊都开在后方,窗户则面向大厅,以便贵客观战。 此时大厅中间已经摆上了桌案和文房四宝等物,左右放着两排太师椅,上面坐着名士大儒,比如国子监祭酒周老夫子父女、白马书院的夫子等等,其中也不乏北梁过来的师长,算是裁判。 而太师椅后方则密密麻麻站着百十号人,皆是文人学子,大厅角落还有专门的乐师在弹曲奏乐。 东方离人从过道走出,整个大厅就安静了几分,齐刷刷转头。 东方离人抬眼看去,可见大厅中央,已经坐了个女子。 女子气质很文雅知性,坐在轮椅上,背后还站着个丫鬟,看起来还挺讨喜,瞧见她走进来后,便准备撑着轮椅起身。 东方离人正准备示意免礼,但不曾想这北梁才女,见面就给了她一棒子。 华青芷起身盈盈一礼,如见好友般含笑道: “离人何时至?几度凉风吹梦断。靖王殿下,小女子可是在此等候多时了。” “……?” 话语一出,本就安静的大厅,彻底变得鸦雀无声。 诸多文人的笑容一僵,转眼看向了刚进门的靖王殿下,暗道不妙。 毕竟就算是门外汉,也能听出这燕京第一才女,是在给下马威,直接出了道难题。 离人何时至?几度凉风吹梦断。 这上联不算难,但相当刁钻,把东方离人的名字给放在了里面。 被点名的一方,肯定要把名字合理还回去,不然进门就被压一头,还比个什么? 大魏诸多文人暗道不妙,心头开始急急思索。 而东方离人脚步微缓,眼皮也跳了下,显然没料到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姑娘,杀气这么重! 虽然感觉到了对方的来势汹汹,但东方离人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不紧不慢走到厅中,行了个书生礼: “游龙此刻来,三钱青芷祛身寒。 “衙内公务繁忙,来晚一步,让华小姐天寒地冻在此等候,着实惭愧。听闻华小姐身体不便,本王特地给华小姐送了些白芷过来,冬日煮粥煲汤可解体寒,还望华小姐别嫌弃。” “……” 话语落,整个大厅的嘈杂荡然无存。 在坐名师大儒脸上的凝重,直接化为惊异。 后方学子则是叹为观止,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非得啪啪鼓掌喝句彩。 白芷又名青芷,有祛风止痛散寒的药用,若是慢慢琢磨,在座大儒也能想出合适下联。 但刚进门就忽然遇上这当头一棒,他们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几步之内,就把下联对的如此巧妙,既不失东道主晚到一步的歉意,又王爷仪态十足,没把大魏亲王的姿态放的太低。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博学广识、巧思急智却展现无疑。 在座众人眼底皆露出惊艳之色,连华青芷都面露意外,眼底的从容化为了正视。 毕竟华青芷是坐在这里想的上联,而这女王爷进门都没停步,便做出了合理回应,这实力在她所遇女子中,绝对是最强的一个。 而要说在场受震撼最大的,莫过于夜惊堂。 夜惊堂正在上楼梯,听到大厅里的两句后,眼底满是惊讶,心中暗道: 我靠…… 这能是我家大笨笨? 就我这江湖匹夫,能配得上这种出口成章、才貌双绝的大才女? 夜惊堂想起以前老笑话笨笨,还让人家画本子,只觉得自己是在焚琴煮鹤、牛嚼牡丹,笨笨没嫌弃他真不容易。 心上人出风头,夜惊堂自然满心欢喜,但就在他暗暗感叹,走上楼梯推开雅间房门之际,却发现雅间里竟然有个女人。 !! 夜惊堂以为不小心走错门,迅速把门关上了。 嘭~ 但抬头看了看,上面确实写着兰竹轩,便又重新推开房间打量。 雅间颇为宽大,里面铺着地毯,窗口垂有珠帘,摆着棋案及文房四宝等等,以便贵客观战的同时复盘;后方茶榻也很宽敞,可以坐四五个陪酒的姑娘。 此时房间里素洁整齐,并没有外人,只在窗口处站了个红衣女郎。 女子裙装很单薄,丰腴高挑的身段展现无疑,双臂环胸斜靠在窗口墙壁上瞄着下面,虽然仪态很是闲散,但那双杏眸却睁的很大,和鸟鸟似得,显然是看愣了。 ? 夜惊堂都不用看脸,就从世间罕有的豪气身段儿上认出了屋里是谁: “钰虎姑娘?” 夜惊堂左右看了看,而后进入房间把门关上,很是意外: “你怎么也在?” 大魏女帝前几天被气的吃不下饭,妹妹跑来给她找场子,她怎么可能不在。 不过虽然看得心潮澎湃、叹为观止,但帝王气场还是得撑住。 大魏女帝慢条斯理站直,走到棋榻上侧坐,示意对面: “太后在宫里无聊,听闻靖王过来与人对弈,出来看看,我便也跟着。” “嗯?”夜惊堂转眼望向外面的:“太后娘娘也在?” “怎么,想去请安?” “……” 夜惊堂自然不好过去,只是笑道:“意外罢了。” 大魏女帝转眼看向楼下,感叹道: “如此刁钻的上联,都能短短几步相出应对,靖王这才智,当真让人……” “望尘莫及。” 夜惊堂在对面坐下,感叹道: “这么快答上来,感觉都不用过脑子,实在太吓人了。” 女帝深有同感,虽然前天被虐的很惨,但这改变不了她的爱好,虽然不敢去和下面那俩神仙比划,但在雅间里菜鸡互啄偷偷乐呵倒是可以。 为此大魏女帝斜靠下来后,便开口道: “瞧见靖王为国扬威,我倒是也来了兴致,夜公子文采不俗,要不咱们也来对对子?” 夜惊堂有些好笑,摇头道: “我对这些一窍不通,钰虎姑娘出个‘天地有情人共醉’,我能对个‘乾坤无仇鬼同醒’出来。” 大魏女帝眨了眨眸子,略微琢磨: “乾坤无仇鬼同醒……还挺工整……” ? 夜惊堂倒酒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钰虎姑娘,欲言又止。 大魏女帝开玩笑罢了,虽然文采不好,但身为一代帝王,也没到不学无术的地步,她手儿撑着侧脸,开口道: “公子不乐意陪我吟诗作赋不成?” 眼神很媚,还带着些许楚楚可怜之感。 夜惊堂哪里禁得住这个,当下无奈道: “怎么会,你想对就对吧,我瞎说你可别嫌弃。” “玩玩罢了,我岂会较真。” 大魏女帝转眼看着楼下,稍加琢磨: “春风得意花枝俏。” 夜惊堂把酒杯放在钰虎姑娘面前,脱口而出: “夏雨丢人树叶丑。” ? 大魏女帝嘴角抽了抽,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错。嗯……虎跃龙腾天地阔。” “猫落蛇摔水山窄!” “公子果真大才~……” …… 两人坐在桌前,你一句我一句瞎扯,虽然对子对的乱七八糟,但无论相貌仪态,还是气质谈吐,都颇像是对酒当歌的才子佳人,你侬我侬温馨和谐。 而与此同时楼下,气氛则要剑拔弩张的多。 东方离人进入大厅,和华青芷交流几句后,便在正中心的棋案前坐了下来,仪态风轻云淡询问: “本王听闻,华小姐琴棋书画四绝,巧合本王也略懂此道,不知华小姐,想从那一门开始切磋?”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眉眼弯弯,语气平和: “书画我稍逊于殿下,琴棋殿下不如小女子,比这四样,最后终成平手。要我看来,不如我们先定一轮胜负,这样待会正式较量,败者明知必败,可能会知耻而后勇,让对局更精彩些。” 东方离人在鸣玉楼研究过华青芷的书画棋谱,书画她不放在眼里,但棋风过于凶悍,她胜算不高。 至于弹琴这一门,她碰的少,最后四轮比下来,真有可能是平局。 眼见华青芷气势这么盛,平局都不要,必须分胜败,东方离人倒也不怂,询问道: “这第一局,姑娘想比什么?” 华青芷隔案端坐,柔声道: “文无第一,诗词歌赋的好坏,除非差别过大,不然在座各位前辈,也不好公正评价;而对联则不然,对的上对不上,一目了然。小女子与殿下互相出题,直至分出胜负,殿下觉得如何?” 文人切磋大半都是这个,东方离人早有准备,当下也不啰嗦,微微抬手: “华小姐是客,先请。” 华青芷点头一笑,声音柔和开口: “我近日从一名大才子口中,听到了一句上联,为‘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我对了一句‘雪中观梅,雪花常伴梅花飞’,虽然对仗,但意境稍逊,不知殿下可还有妙解?” 话落,在做的满堂名士大儒,皆蹙眉思索起来,还左右交头接耳讨论。 而东方离人则是眸子睁大了些许,眼底满是不可思议。 ?? 你说什么? 近日从一名大才子口中听到? 这不夜惊堂那色胚,偷偷给本王支的招吗? 摸了本王一整天,才说这么一句,竟然给对手提前泄题…… !! 东方离人余光瞄向了上面的窗户,满眼杀气。 而夜惊堂已经一头翻了起来,在珠帘后无措挥手,嘴还在乱动,看模样在说——笨笨,你听我解释,都是误会…… 本王不听! 东方离人眼神都变了,方才看着华小姐,还是可敬的对手,此刻则变成了‘表面单纯、内心腹黑’的北梁狐媚子,欺负她姐不说,还偷偷勾搭她情郎,甚至还敢当面在这里对她骑脸嘲讽? 北梁这是两手抓,派刺客的同时,还用了美人计不成?! 东方离人心中刹那百转千回,但神色依旧毫无变化,开口道: “那位大才子,是不是长得很俊朗?” 华青芷可不知道,对面的女王爷是在试探,笑眼弯弯,说起来甚至带着点欣喜: “确实如此,非常俊朗,世间仅见,殿下知道是谁?” 本王能不知道?! 那是我男人! 东方离人看对方喜笑颜开的模样,心中便已经了然,看在场合不对的份儿上,没有把在多问只是平静开口: “自然知晓,是本王一名下属,以前和本王说过此联,下联是‘柳边垂钓,柳丝常伴钓丝悬’。” “哦……” 在场名士大儒,皆是点头,觉得这下联,意境韵味确实要切合多了。 至于这下属是谁…… 前天夜国公在芙蓉池大展雄风,又是接待北梁使臣的主官之一,见过华青芷半点不稀奇靖王都快明示了,还能是谁? 念及此处,在场诸多文人的目光有古怪起来,察觉到两个才女之间气氛不太对…… 怪不得靖王急急叫人过来切磋,这是教训外面的狐媚子来了…… 华青芷倒是没这多想法,听到下联后,若有所思点头: “原来如此。该殿下出题了。” 东方离人并未占这点便宜,开口道: “提前知晓下联,胜之不武,华小姐可再出一题。不过最好不要出本王听过的,他人之力,终究不是自身本事。” 华青芷见此,也不再小孩子过家家,稍加斟酌之后,以自己最擅长的春闺词为题,开口道: “伊人何处?玉笛吹残,只剩得满地落花,一庭芳草,几番春梦。” 啥?! 东方离人眼角微微抽了下,觉得眼前这女子是真不怕死。 还伊人何处? 伊人就在楼上! 什么‘玉笛吹残,只剩得满地落花,一庭芳草,几番春梦’。 你腻歪不腻歪? 北梁女子脸皮都这么厚的吗? 东方离人知道这是对方的心理攻势,故意让她动气稳不住心神,为此强压心念,想了想回敬道: “明月当空,清风似剪,最难断当年旧事,千里相思,万种柔情。” 这话意思是本王和夜惊堂日久生情,心里没你这狐媚子的位置,你别做春梦,做白日梦去。 在场诸多文人骚客,都不傻,能听出这两人话里有话的样子,眼神又惊艳又古怪。 华青芷见靖王对上来了,面露赞许,微微抬手: “殿下请?” 东方离人轻轻吸了口气,平静道: “求而不得,去之可否,世上何处无风月?” “嚯……” 在坐大儒听见这话,彻底可以确认,这是两个女子在争风吃醋了。 华青芷在打擂,靖王在守擂! 女人吵架,都这么精彩的吗? 华青芷听这话的意思,是让她滚,在这里没机会,去别处扬名,这火气自然上来了,温温柔柔道: “学则有成,行乃如是,胸中岂肯少文章。” 华青芷的意思,是‘我读书就得有成就,做事当然也得有结果,心中自有打算’。 而东方离人听的意思,就是‘你别多管闲事,这狐媚子我当定了’。 东方离人都惊了,这辈子还是头一次遇见头这么铁的对手,当下微微颔首: “姑娘请。” 华青芷最擅长的就是春闺词,当下继续道, “人言可信,天说能欺,东风嫁与东君,杏花村里,悄携春色至。” “嚯……” 众人见华小姐如此直白表露心扉,眼神惊讶,迅速看向靖王。 东方离人袖袍下的手捏了捏,暗道: 你怕是有点过分了哦! 还东风嫁于东君,你想嫁谁? 当着本王的面,你演都不带演的? 东方离人银牙暗咬,心平气和回应: “水唱难和,山歌易断,白雪迷藏白鹭,枯木崖边,难见佳人还。” “情意缠绵,难舍相思一缕……” “心弦断续,可怜寂寞三更!……” “嚯……” …… 鸣龙楼,数百人在大厅或雅间之内来回转头,不时发出惊呼,起初还在看热闹,最后都惊呆了。 如果不是瞧见这俩,他们都不知道女人扯头发吵架争风吃醋,还能吵的这种地步,也太精彩了。 目前看来,华青芷是占上风的,毕竟不管靖王这东宫大房怎么明示暗示,华青芷都是面不改色,持续嘲讽输出,感觉是想把靖王气死好接盘。 而靖王可能是头一次遇见这么跳的狐媚子,脸都快黑了,说话明显暗暗咬牙切齿,些许臣子甚至担心脾气向来不小的靖王,当场起身揍人。 而全场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站在窗口的夜惊堂。 夜惊堂连钰虎姑娘都没时间管了,甚至有些慌,很想下去说一声: 你们不要吵啦! 牛头不对马嘴,你们吵个锤子? 这不要我命吗! 大魏女帝也没管夜惊堂,站在窗前满眼异彩,和看武魁打架似得,时而还倒抽一口凉气,显然是听出了华青芷出招有多狠辣,妹妹回应有多暴力。 就这拳拳到肉的架势,她凑进去怕是得被人怀疑没长脑子。 此时女帝也觉得前天输了真不丢人,能和这种狠人切磋一场,她该虽败犹荣才对。 而夜惊堂眼见两人互怼十几句,硬没分出胜负,怕笨笨误会深了,事后把他打死,在两人一轮交锋过后,直接挑起帘子,开口道: “两位且慢。” 清朗话语传出,本来议论纷纷的龙吟楼,顿时安静下来。 华青芷全神贯注御敌,忽然听见夜惊堂的声音,迅速转头看向楼上,眼底明显多了几分惊喜,也不乏得意,意思估摸是——夜公子你也来啦?我厉不厉害? 东方离人则是眼神微冷,看向楼上: “本王与华小姐切磋技艺,你因何打岔?” 而在坐诸多大儒,见夜国公冒出来了,便明白夜国公这是见后宅起火,跑出来拉架了,眼底都带着古怪。 夜惊堂面对几百双眼睛,神色颇为平静,面带笑意开口: “前日在芙蓉池,我和这位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见她才气颇高,就随口考了一句,没想到华小姐能记这么久。 “我和靖王两情相悦,也曾时常讨论诗词……” 啪—— 话语未落,双眸微冷的东方离人一个趔趄,抬手轻拍棋案,脸色涨红: “夜惊堂!” 而在场几百看客,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 毕竟这事儿半年前就传遍云安城了,上到宰相下到走卒,谁不知道夜惊堂是靖王的那个啥? 夜国公这时候站出来,坦白和靖王的关系,那意思就是站在靖王这边,让这燕京第一才女别痴心妄想了。 为此东方离人虽然满心窘迫恼火,但眼底也不是很凶,反而余光瞄着对面的华青芷,想看这北梁狐媚子求而不得、拂袖而去的反应。 但让东方离人震惊的是,这狐媚子比她想象的还厉害。 华青芷闻言不仅没有失落尴尬,反而露出几分笑意,开口道: “原来如此。夜公子和靖王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羡煞旁人。” 你还羡煞旁人? 羡慕你就当面明抢啊? 没看夜惊堂都瞧不上你公开和你撇清关系了 东方离人颇为恼火,但这话她不能回怼,只是握了握拳头。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大笨笨稍安勿躁,继续道: “常言文无第一,靖王的文采我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华小姐的才华也确实让我耳目一新,如此较量,在我看来很难有结果。我以前在书上看过一首诗,叫做: 梅雪争春未肯降, 骚人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 梅雪各有独到之处,非要论出高低,反而落了下乘,不如这局就到此为止,双方算平局,各位觉得意下如何?” “……?!” 在坐大儒一愣,仔细回味后,皆是抚须点头,觉得夜国公这说法有理有据,挑不出半点毛病,但就是有点好奇这梅花诗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西北王庭有这么多不知名的文化遗产不成? 华青芷见夜公子开口了,自然没多说,微微颔首赞成了这个判决,还夸奖道: “公子果然博学。” 东方离人虽然挺恼火这胆大包天的北梁狐媚子,但也知道比不出结果,当下微微勾手,让侍女端来棋篓云子和茶水,端起茶杯抿了口,润了润嗓子。 夜惊堂见此如释重负,保持儒雅的气态,对大厅众人微微颔首后,就放下了珠帘,回身擦了擦额头细汗…… 还是写打架简单,这东西太费脑子了or2 第四十六章 在这 哗啦啦~ 帘子放下,串联绿珠彼此碰撞,发出雨打芭蕉般清脆声响。 夜惊堂见两个吵嘴的姑娘恢复了宁静,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正抬手拭去额前冷汗之际,忽然感觉背后又传来杀气…… ?! 夜惊堂擦汗的动作微僵,还没来得及转头打量,就发现左手被如酥手掌握住一拉,整个人倒在了榻上,继而有点沉的丰腴身段儿,直接压在了身上,和女捕快按住淫贼似得,他连忙道: “诶诶?钰虎姑娘,你这是?” 大魏女帝压在夜惊堂身上,脸颊依旧从容闲散,但眼底明显不满,抬手拿起茶壶,作势要浇到夜惊堂脸上: “在我面前,是‘乾坤无仇鬼同醒’,当着外人,就变成了‘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你是觉得本姑娘胸怀广阔,不会和你计较,可以随便应付?” 夜惊堂抬手拦住茶壶: “我这是怕靖王误会,得劝一句,急中生智才想起这些。和钰虎姑娘闲聊,我也是急中生智,只是词句有好有坏罢了……” 大魏女帝双眸微眯:“前天我说过什么,伱转身就忘了不成?” 前天? 白玉老虎,含苞待放…… 夜惊堂稍微无奈: “我怎么可能忘,以后想起什么,先送进宫让钰虎姑娘掌眼,若是再从别处听到,就和我没完。钰虎姑娘就坐在跟前,从我口中听到,这不算是从别处听到吧?” “……” 大魏女帝眨了眨眼睛,想想还真是,当下便把茶壶放回小案,但斜压的动作并未收起,居高临下道: “夜公子是死到临头,才能想起好诗词?” ? 夜惊堂感觉这问题不大对,严肃道: “也不是,就是触景生情、机缘巧合的时候,能想起些以前道听途说的东西,我常年走遍南北到处跑,故事听得太多了,硬让我想,打死我也不一定能憋出来。” 大魏女帝已经三番五次被敷衍,心头半点不信,压在身上威胁道: “想不出来,你今天就别想起身。” 嗯? 夜惊堂被两坨软绵绵压着,有点搞不懂钰虎姑娘为什么要奖励他,但这奖励他实在不好接,想了想道: “要不我编个打油诗给你听?” 大魏女帝若有若无颔首: “要好词佳句,再敢敷衍,我就和圣上吹枕头风,把你调去边关守活寡。” 夜惊堂也没说什么,左右打量房间景物,琢磨片刻开口道: “嗯……夜冻风轻烛正明,钰堂金榻看双英。伏龙吐哺求诗韵,病虎呕心作不成。如何?” ? 大魏女帝微微一愣,双眸微眨回味了下,想说只是寻常打油诗,但马上又发现,她和夜惊堂的名字都在里面着,还把两人的动作和当前的干的事写进去了,关键还没错韵…… 这比朕可厉害多了…… 大魏女帝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这是你现想的?” 夜惊堂眼神无奈:“这玩意你觉得能提前想?” 大魏女帝微微颔首,眼底异色不比看见妹妹大杀四方差多少。她稍微压的松了些,想想又蹙眉道: “你含沙射影,骂我是病虎?” 啥?! 夜惊堂都惊呆了,微微摊开手: “要不咱们聊点别吧,都是武夫,何必互相为难。” 大魏女帝理解能力还没差到这一步,只是心里高兴,开个玩笑罢了,她起身在榻上侧坐,给夜惊堂倒了杯酒,询问道: “表现不错,来,我敬你杯酒。” 夜惊堂坐起身来,心头还想教训下虎妞妞的,见她只是敬酒,略显意外: “这次怎么不问我要什么奖励?” 大魏女帝又不傻,上次就发现夜惊堂学机灵了,她给就真敢要,再开口,岂不就成白给了。 大魏女帝慢条斯理倒着酒,开口道: “这次只是酒后闲谈,又没建功立业,我先给你记着,等你积攒够了功劳,再给你一次奖赏。” 夜惊堂就知道会如此,也没强求,拿起酒杯和钰虎碰了下: “也行,那我们继续对对子?” “嗯哼~这次换你出题。” “好,烟锁池塘柳。” “烟……?!” 大魏女帝风轻云淡的笑容一僵,把酒杯放下,看向对面的俊美公子,眼神意思估摸是——夜公子莫非是想明天早上因为右脚踏进衙门被贬为庶人? “开个玩笑罢了,这是千古绝对,对不好很正常。嗯……窗前望见三分月。” “门外跑过一只鸟。” “哈?” “哈什么?你就说对没对上。” “倒也对上了……” 夜惊堂转头看向门口,果真发现鸟鸟在外面过道里小跑,还在门口望了望,估计是发现他在这里,过来瞅瞅。 夜惊堂现在肯定是不好去太后屋里,为此只是吹了声口哨,示意鸟鸟自己玩,而后又观摩起了大厅的对局。 第一轮较量完后,华青芷和东方离人开始切磋棋艺,大厅里也变得非常安静,所有文人都在认真观摩。 大厅正中央还竖着大型棋盘,棋子有拳头那么大,有棋童用长杆把黑白子挂上去,以便距离较远的客人观摩。 夜惊堂自幼饱读闲书,打油诗对联什么的好歹看过一些,而围棋这东西,他只知道把对手围死就行,具体的一窍不通,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倒是和宋叔下过五子棋,但因为技术过硬,宋叔输了一把就不和他玩了。 笨笨和华青芷针锋相对下棋,满场文人看的是全神贯注,夜惊堂估摸战局应该是险象环生、十分焦灼,但他这门外汉,确实评价不出什么。 大魏女帝虽然天赋不够,但终究心头热爱,从小研究到巨,看的倒是津津有味,还在两人之间的棋台上复盘,给夜惊堂讲述: “靖王不该落子此处……哦,原来是另有其意……华青芷此手,倒是耐人寻味……” 说了片刻,发现对面的夜惊堂不回应,还眉头紧锁冒汗了,女帝疑惑道: “夜惊堂?你在想什么?” 夜惊堂也没想什么,就是在尝试暴力穷举,找出双方所有可能的落子位置,往后推演从中找出最优解。 结果很快他就明白了什么叫‘人力终有穷尽之时’,推了片刻便揉了揉额头: “没什么,下棋这东西真难,看不明白。” “那是自然,棋招和武功招式一样,都是千古无同局,而且更难。武功招式之上至少有‘鸣龙图’这种必胜之法;而棋坛之中,从古至今那么多才华横溢的棋圣,也没人能总结出一套必胜解法……” “呵呵……” …… 厅中两人旗鼓相当,落子速度并不算快,而且没有思考时间的限制。 为此对局的速度相当慢,一盘棋下了半个时辰都没完,偏偏对局两人还察觉不到时间飞逝,旁观的文人跟着思考,也看得津津有味。 而夜惊堂因为不好此道,坐在楼上就光喝酒了,心头忽然有点明白笨笨为什么让他叫两个侍女陪着。 若是有佳人弹曲跳舞,怀里再抱着一个,那无论看不看得懂,坐在这里都不会无聊不是。 虽然面前就有个妖娆多姿的绝世美人躺着,但夜惊堂显然不好去搂着摸,独自喝了半天闷酒后,未见棋局分出胜负,倒是听到过道里传来脚步。 踏踏踏~ 女帝微微蹙眉,转眼看向门口。 夜惊堂则是放下酒杯起身,尚未来到门前就发现房门敲了敲,继而陈彪的声音冒了出来: “少东家?” 夜惊堂一愣,回头看了看榻上的大漂亮后,来到门口打开房门: “有事?” 过道里,陈彪身着冬衣,跑了个满头大汗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夜惊堂: “刚才有人往镖局里丢了把飞刀,准头好的出奇,直接从窗户钻进了,差点钉我脑袋上……” 夜惊堂接过信封打量,却见上面写着夜惊堂亲启几字,从笔迹来看,和上次送邬王情报的信件差不多,应该是曹阿宁写的。 夜惊堂见此严肃了几分,把门带上来到过道里,拆开信封仔细打量,可见上面写着简略消息,大概是——李嗣忽然调集人手,让贾胜子等人全部去西城港,不清楚是让他们离开,还是有大事安排;曹阿宁和许天应都得一起过去,没法再往外传递消息。 西城港…… 夜惊堂估计北梁有动作,和昨天千机门的堂主落网有关,当下也没耽搁,回头隔着门和钰虎打了声招呼: “暗桩送了消息,我去城外看看,钰虎姑娘要不先送太后娘娘回宫?” 大魏女帝身体比以前好上太多,但还是不能强行动气,知道夜惊堂操心她安全,开口道: “璇玑真人和太后在一起,你忙你的即可,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夜惊堂转头看了看,心底颇为意外,估计陆仙子是起床后就进了宫,陪着太后来了这里。 只要陆仙子在,女帝靖王乃至太后的安危,自然就不用他再操心,当下便不再多说,转身就下了楼梯…… —— 虽然夜惊堂瞎扯了很多月亮、夜晚的对联,但实际时间才到下午,天色大亮,满城飘着小雪。 龙吟楼的交锋,因为刚开始没多久,不可能这么快传开,城内依旧风平浪静,最多也就几个闲人,在茶馆酒肆里猜测这这场切磋的胜负。 而城外,云安主港。 风雪潇潇,停泊在港口的数艘北梁大船,已经盖上了一层雪顶。 梁帝下令除掉夜惊堂,是暗中授意,此事闹到台面上,就是北梁在休战时期,密谋刺杀大魏的国公,理亏的情况下对局势很不利。 为此暗中过来的沈霖等刺客,首要任务都是和北梁使队撇清关系,即便被南朝发现,也是千机门等江湖义士自发为国除害,或者左贤王为报仇擅自行事,得把梁帝摘出去。 出于这些原因,北梁群雄聚头的地方,是港口外的一艘商船上。 停在江畔的商船,挂着云州一家商会的旗号,船体颇大,上面放满了盖着油布的杂货,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而甲板下方的舱室离,则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杂物,里面放着桌椅,墙壁上还挂着云安城的舆图,上面有很多标记,比如:天水桥、鸣玉楼、纸坊巷等等,皆是夜惊堂出没过的地点,旁边还有夜惊堂和一只大鸟鸟的画像。 舱室里已经坐了二十余人,曹阿宁、贾胜子、许天应等位列其中,剩下则是北梁朝廷从各地笼络来的高手。 虽然从未和这些人谋面,但曹阿宁通过旁听,还是认识到了北梁这次有多下血本。 站在舆图前面说话的,是北梁千机门的代理掌门沈霖,四圣之一仲孙锦的嫡传,江湖诨号‘点阵子’,奇门遁甲、机关毒术无所不通,战力不是在场最高的,但江湖地位目前无人能出其右。 而坐在次席的人,是北梁苍龙洞的二当家司空盛,面相阴郁的老头,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内门功夫出神入化,在北梁号称‘小陆截云’,轻功身法肯定没陆截云好,但刁钻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雪蛾鳞’这种北梁江湖人人必备的居家良药,就是此人的杰作。 坐在司空盛身边,则是北梁青机阁的高手徐野棠,虽然门派名号和名字都挺正派,但本身是个刺客组织,专接杀人买卖,‘青机’的意思是——青锋一指云烟落,千机毒术断锦龙。 为此青机阁也有‘青龙会’的称号,帮主是南北两朝第一刺客,不过见过人的都死了,没人知道是谁,江湖人只取了个外号叫‘龙王’,和红花楼的‘红财神’差不多。 而徐野棠在青机阁十大刺客位列前三,最高战绩是暗杀过北梁‘刀老二’,换算成大魏江湖,约莫就是成功暗杀过仇天合。 在座余下之人,也都是北梁各地的高手,其中有的是为了重赏而来,有的则是国师府在江湖放的暗桩,因为事态紧急,基本上把就近能调用的人手都拉了过来。 曹阿宁看到这么夸张的阵容,心底不免惊疑,不说余下十几号人,光是前面那三个狠人一起亮相,就足以让任何高手缩缩脖子。 而这些还只是帮手,压阵的大宗师花翎还没来。 花翎有多厉害,曹阿宁不清楚,但听说过‘花飞叶落浪子至,扇动风随点金翎’的名号。 师父曹公公曾经说过,因为十四个字的批语太难起,也不好记,江湖上能混出这么长名号,还能流传开的人,无不是一代人杰,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那句‘醉卧阳山开圣境,千秋奉义镇官城’。 反正曹阿宁长这么大,混出这么霸道名号的人,也就见过左贤王一个,璇玑真人因为十年前才上位,最强战绩只是打了曹公公一顿,都没能混出这东西。 如此夸张的阵容,哪怕这二十来人里,藏了两个暗桩外加四个混子,曹阿宁也想不到夜大阎王该怎么过这一劫。 但可惜的是,花翎也不知是不是死女人肚皮上了,众人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都没见这位主力露面。 如果花翎不来,这谋划显然没法进行,毕竟阵容再强,要杀的也是夜惊堂。 依照曹阿宁的判断,如果花翎不压阵,就在场这二十来号好汉,估摸接不满二十枪就得团灭。 毕竟在场唯一的武魁,是许天应这被赶鸭子上架的水货。 徐野棠、司空盛充其量也就是顶尖宗师,不说杀,夜惊堂要跑,他们累死都别想追上。 在等待许久后,作为首席谋士的沈霖,也逐渐失去了耐心: “派人再去催上一催,如果不来,我等便直接动手。按照贾胜子的情报,夜惊堂下午就会去五里铺,机关老夫已经连夜布好,我等合围,至少有九成把握取其性命……” 曹阿宁对于这话,实在不敢苟同。 毕竟贾胜子经过他和许天应孜孜不倦的唱衰,根本没拼命的打算,他和许天应自不用说。 二十人当场少了一小半,有没有其他人滥竽充数还说不准,这要是能把夜大阎王弄死,那夜大阎王凭啥活到今天? 许天应也觉得胜算不大,但他们坐在这里,消息根本没法传出去,万一夜大人不慎走进圈套被合击,风险还是有,当下开口: “花翎大侠不在,我许天应为报杀师血仇,自当一马当先顶在最前。不过夜惊堂终究不是泛泛之辈,我等动手的机会只有一次,在没筹备好的情况下,是不是该再三斟酌,换个时机?” 在场之人,看花翎迟迟不来,也有这个想法。 而沈霖却摇了摇头: “昨夜老夫师弟被黑衙摸到行踪,捕入黑衙地牢。韩师弟口风极严绝不会泄密,但谁也不知道能在黑衙手段下撑几天。 “如果南朝得知我等具体来了哪些人手,刺杀难度只会倍增,万一女帝若为了保险起见,去请了吕太清,吕太清可能半个时辰后就已经站在了承天门外,到时候……” 贾胜子想了想道:“南朝的山上三仙,好像都不管山下事……” 沈霖开口道:“吕太清只是不管南朝山下事,女帝篡位都没过问,但在坐都是我大梁武人,南朝高手解决不了,吕太清自然会出面平事,到时候我们这二十来号人,加上花翎,可能都接不住吕太清三巴掌。” 众人都是各地高手,自然清楚道门掌教是什么分量,也知道形势迫在眉睫,正思索对策之时,上方响起脚步,继而一个喽啰翻了下来: “天水桥裴家和户部官吏的队伍,已经出了城,夜惊堂并未在其中,打头的是个掌柜。” “嗯?” 沈霖眉头一皱,看了眼贾胜子。 贾胜子有些无奈:“打探的安排是如此,但夜惊堂是活人,又位高权重,临时起意去其他地方没人能管,如果全按照安排走,我到觉得阿宁这情报准得有点问题了。” 众人想想也是,又看向沈霖。 沈霖知道事态迫在眉睫,推到明天,事败风险便大数倍,便询问道: “夜惊堂现在在什么地方?” 曹阿宁作为首席斥候,正想借此机会出去打探,顺便再传个消息,不曾想忽然听见一声: “在这。” 清朗而淡漠的嗓音猝然响起,曹阿宁直接吓得一个激灵,迅速回头看去,看样子已经被吓出了心理阴影。 而余下众人则脸色骤变,握住了身侧刀兵,齐齐望向了正上方……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一剑平江惊四座,千山落雪现阎罗! 蹄哒、蹄哒…… 风雪呼嚎间,黑色骏马飞驰过郊野,在雪面上留下一串蹄印。 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夜惊堂身着黑袍纵马疾驰,腰后悬着螭龙刀,双眸望着远方江野。 既然是忽然集合,夜惊堂大略能猜到,在港口聚头的杀手应该不少,如果碰上了估计很难打。 但此行出来,夜惊堂并没有带什么人手。 单刀赴会的原因,并非他这武安公调不动,而是出于对华青芷说的那句: 带的人太多,我护卫不过来。 对于寻常人来说,多带几个帮手肯定更安全。 但夜惊堂不一样。 最漂亮的女人和最快的刀,不可兼得,因为有了身边人,就有了牵绊。 孑然一身的刀客,不一定是幸福的,但肯定是最强的。 身无牵绊、手握一刀,只要心气不散,世上何人杀不得? 蹄哒、蹄哒…… 雪逐渐大了起来,黑马喷出的鼻息,在寒风中形成了淡淡白雾,坐落于清江沿岸的偌大码头,也出现在了眼底。 江畔千帆汇聚,港口里停泊着女帝的宝船和南北两朝的官船商船,密密麻麻的桅杆,如同竖起的枪林。 贩夫走卒和车架在港口穿行,摩肩接踵,呵气成云,在道路上纵横交错,自天上望去,便如同托举叶片来回奔波的工蚁。 夜惊堂头戴斗笠,停在了江畔雪坡之上,目光在难以计数的大小船只中搜索。 西城港的船很多,聚集的人恐怕好几千,想找出几个贼子如同大海捞针。 但夜惊堂并不着急,曹阿宁说被召集到了这里,光左贤王麾下就六个人,北梁朝廷那边只会更多。 几十号武夫遮掩的再好,身形体态也不可能和码头上的贩夫走卒完全一样,细心注意总能发现点异样。 在茫茫人海中扫视不知多久后,夜惊堂微抬斗笠,注意到了从城门方向快步疾驰而来的一匹枣红马。 马上坐着个管事打扮的人,模样普普通通,但举止不太正常,在港口外的江畔翻身下马后,登上了一艘满载货物的商船,而后过了不到几句话的时间,又重新出现,朝着京城方向飞驰而去看起来像是探子。 夜惊堂见此轻夹马腹走下雪坡,半途又翻身下马,把马侧黑布包裹的鸣龙枪取下来,放在江边一艘无人看管的小船上,目光扫视商船周边。 商船很大,上面有几个看守坐在火盆旁瞎扯,岸边还有几个人坐在凉棚里,看似是脚夫船工,但目光各有方向,把周边盯防的没有死角。 夜惊堂如同寻常江湖客,在江畔车马中穿行,距离尚有数十丈,就拉开了披风系带,露出一身锦缎黑袍,同时以刀鞘,捅了下擦肩而过的驴子: “嗝——嗝——” 几声受惊的驴叫传出,有序的车队也出现几分混乱。 坐在凉棚和火盆跟前的几名看守,警觉性奇高,几乎同一时间转头,看向了从江边路过的车队。 但车队跟前,除开卷动的风雪,哪还有那一袭黑袍的踪迹! 夜惊堂左手按刀,站在商船合抱粗的桅杆之上,低头看了看下面两个还在看向岸边的看守,确定没打草惊蛇后,右手贴在了桅杆之上。 柳千笙的听风掌,除开感知姑娘的兴奋点,还有其他附带作用,比如刺探对手位置。 夜惊堂通过桅杆微不可觉的震动,能感觉到浪潮的涌动、踱步的急缓、以及坐在椅子上抖腿的江湖痞气。 船上有二十八人,甲板上七个,四明三暗,分布在首尾。 船舱里二十一人,坐的还挺整齐,为首中间感觉空着一个位置,有个人在最前方来回走动。 夜惊堂运用天合刀的法门仔细侧耳聆听,可以听到若有若无的断续话语: “花翎怎么还没来……再去催催……” “若请了吕太清……” …… 夜惊堂听到花翎不在,还有点小失望。 毕竟四圣家大业大,不能擅自孤军深入,北梁能来云安的最强人就是花翎。 提前把这些人解决掉,花翎见势不对肯定就跑了,以后再想堵上挺不容易。 夜惊堂聆听良久后,又有探子从外面折返,汇报起他没出城的情报。 而这些人因为主力没抵达,目标也不明方向,显然动了偃旗息鼓的意思。 夜惊堂没等到花翎,也不能让这波杀手散了,手指摩挲这刀柄铜环,见下面的老头问起他在什么地方,开口回应道: “在这。” 哗啦啦! 嚓嚓嚓—— 话音落,千帆汇聚的江畔,气氛猝然一凝。 甲板上下的几名看守,惊的齐齐从椅子上弹起,拔出了藏着的兵刃,先是左右打量,继而才错愕看向上方桅杆。 夜惊堂走出两步,站在了横杆之上,低头看向甲板,任由风雪扫着斗笠和衣袍,取出黑衙牌子朝向江畔: “黑衙办事,闲者退散。” 江畔茫然的贩夫走卒,瞧见黑衙官差忽然掏牌子,脸色便是一白,知道这里有匪贼,十有八九要死人,当即丢下物件,朝着江岸远处跑开。 踏踏踏…… 江畔脚步声如闷雷,商船上下却死寂无声。 船舱之中,大部分人都已经起身,握住了随身兵刃。 沈霖单手负后,脸色极为阴沉,着实没料到夜惊堂跟个鬼一样,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这里。 司空盛依旧坐在椅子上,稍显浑浊的双眼望着沈霖,意思是问打还是撤。 徐野棠则是从椅子旁拿起佩剑放在膝上,抬眼望着上方甲板,手指轻扣着剑柄,也在等着众人的意思。 沈霖耳根微动,听着江畔的脚步,可以确认并没有大队人马合围。 虽然这里没有布阵,但阵法陷阱这东西,对夜惊堂也没啥大用。 众人本来的打算,就是下午去五里铺伏击夜惊堂,所有人都准备周全。 如果只是夜惊堂一人,凭借在场高手,显然不是没有胜算,如果交手途中花翎赶来,那就是十拿九稳:而一但四散而逃,夜惊堂逐个击破,至少得死一半。 沈霖稍加思量,眼神冷了下来,微挑下巴。 司空盛和徐野棠见此,同时站起了身! 夜惊堂站在桅杆之上,凭感觉观察舱室里的风吹草动,等待不过一瞬,就见下方货物堆炸开,同时数十颗黑珠击穿甲板,如同密集雨珠朝着天空倾泻。 飒飒飒—— 呛啷—— 半空之中刀光一闪! 飞速跑开的贩夫走卒,尚未看清具体景象,便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劲压来! 商船上方的寂静风雪,沿着中线朝两侧飞旋,裹挟着一道雪亮寒芒,在瞬息之间扫过了合抱粗的通天桅杆。 卡啦—— 一声爆裂脆响。 收起的帆布四分五裂,桅杆顶端在蛮横刀风中化为碎屑,余势不减向下横劈,瞬间将桅杆下半部分劈为两片,径直砸入甲板。 轰隆! 爆响声中,船上堆积囤放的杂物化为碎末,甲板瞬间被撕开一条半丈宽的破洞,连带下方桌椅都四分五裂。 而舱室里的二十余人,确实不是凡夫俗子,几乎是在司空盛动手的瞬间,已经各显神通撞出舱室,躲开了泰山压顶般的恐怖刀芒。 轰隆—— 啪啪啪—— 寂静江畔响起震耳欲聋的爆响。 激射而出的黑珠,被刀锋搅散又在半空集体炸开,化为一朵朵黑雾,几乎遮蔽的商船上空。 而大船也在数十名武夫横冲直撞之下千疮百孔,人影四散,如同爆破船只炸出了二十余道鬼影。 夜惊堂只是一眼,就分辨出了曹阿宁等人所在位置,余者皆敌,自然不用顾忌其他,一刀出手劈碎甲板,身形便骤然下坠砸在船头。 咚—— 闷响声中,碎屑横飞的大船,船头下沉船尾翘起,硬生生弹起了往后拉开距离的几人。 夜惊堂左手刀送入右手,双腿借力猛然绷直,身形变化为一道黑色铁线,眨眼从船头拉至船尾,沿途腰斩两名躲闪不及的北梁武夫,刀锋直指沈霖。 飒—— 沈霖是头目,但武艺并不算很高,在没有排兵布阵的情况下,不说正面遇见夜惊堂,遇到仇天合都是一个照面暴毙。 但在场这么多帮手,显然也不是瞎子。 夜惊堂快若奔雷一刀连斩两人,尚未抵达沈霖面前,就见一个清瘦老者,无声无息落在沈霖面前,横卷身上斗篷。 嘭—— 只听气劲爆震,灰色斗篷瞬间在老者面前转成圆形,烟雾飞扬,遮蔽了前方所有视野。 夜惊堂完全能从粉雾中穿过去,但心头却察觉不对,在清瘦老者动手刹那,双脚便猛踏地面,整个人便冲天而起。 下一刻。 咻—— 一柄无光黑剑,从烟雾中穿出,带出刺耳剑鸣,从夜惊堂立足之地一穿而过,闪至劈出的甲板缝隙中,又不见了踪迹。 剑客速度之快,船上九成的人都根本看不清。 夜惊堂看清了剑客,但也只看到一个黑衣蒙面的人从脚下一闪而过的影子,似乎一身武学全练在瞬间爆发力上,其他暂且不论,这一剑着实快的离谱。 虽然只是一次交手,但夜惊堂还是通过黑珠和奔雷快剑,认出了两人是北梁的‘黑翅蛾’司空盛和青机阁‘剑鬼’徐野棠。 而下面的高手显然还远不止这些。 夜惊堂刀势被断,飞身腾空瞬间,落在隔壁船上的三个武夫,便齐齐出了手。 三人身形各有不同,左用勾爪,右持环形飞轮,居中使一杆月牙青龙戟,只看兵器就可以确定是北梁的马氏三雄,北梁雪原杀出来的狠人。 夜惊堂刚刚腾空,马老三手中两把勾爪已经投手而出,如同炮锤,直击夜惊堂脚踝。 而老二则往前疾驰,取下两把飞轮,激射而出,在空中飞出缥缈曲线,切向双臂,同时跃起垫肩。 老大名为马震邦,武艺在船上可能排不进前三,但也跌不出前五,一脚重踏老二肩膀,整个人便如鹰击长空跃起,青龙戟往上刺夜惊堂下盘。 飒—— 夜惊堂眉头一皱,发现北梁为了杀他,确实下了血本,就这种合击,武魁之下恐怕没一人顶得住。 眼见勾爪飞轮袭来,夜惊堂身形骤然一轻,脚尖轻点飞轮侧面,未见丝毫着力,整个人像是被风吹出去的柳叶,横向拉向港口。 刷~ 陆截云的独门功夫‘燕山截云纵’,有‘凌波碎水不沾身’之称,虽然没啥战斗力,但拉扯能力几乎无解。 马震邦尚未近身,夜惊堂已经横向飞出去十余丈,到了不可能摸到的距离。 但让人没料到的是,下方马老二再度丢出一枚飞轮,直接送至其脚底。 马震邦都没低头,便右脚重踏飞轮,借力横向冲出,青龙戟再刺夜惊堂胸腹。 飒—— ? 夜惊堂瞧见这配合,眼底明显闪过讶色,因为脚底无处借力,便以刀尖轻点刺来的青龙戟,整个人再度往后飞驰。 飒飒飒—— 马老二在船上飞奔,全力掷出飞轮当踏板,同时接住被踢回来的飞轮,配合无瑕,硬是让腾空的马震邦没落地,横向在空中追出去数十丈。 而其他人显然也没闲着,北梁人从来不怎么讲武德,若是不会几手暗器,都不好意思在外行走。 沈霖从徒弟手中接过书箱背在身上,飞身疾驰,往天上射出银针;其他方向同样飞来飞刀钢珠甚至石灰包。 叮叮叮叮叮…… 港口内的人见势不对四散奔逃,船堆之上破空声不断。 夜惊堂借力飞跃,几乎是在天上穿插,想找机会往前给马震邦一刀,但意外发现这群人确实是高手,暗器看似杂乱无章,但都丢在他前方,完全不给他借力前踏的机会。 飒飒飒—— 不过眨眼之间,夜惊堂已经飞出去百丈,到了港口附近。 眼见马震邦青龙戟再度刺来,夜惊堂也不再拉扯,单腿上踢,踢中前方月牙刃,整个人几乎直角下落,砸向下方小船。 但也在此时! 咻—— 剑鸣再起。 隔壁船只的窗户炸开,徐野棠手持无光黑剑,身形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抓住机会以奔雷之势刺向夜惊堂落点。 而以超凡身法迂回的司空盛,甩手抛出几颗黑珠,恰到好处在徐野棠前方炸开,遮蔽了突袭轨迹。 如果这招对寻常武夫用,在捕捉不到对手的情况下,遇上这种离谱快剑,基本上没反应过来就得暴毙。 但夜惊堂显然不是普通人。 夜惊堂单手持刀双眸静如死水,平静盯着眼前的一切,每一片雪花的飘动轨迹,都捕捉在眼底。 徐野棠以奔雷之势撞入黑雾,方向骤变,等再度冲出时,已经到了正前方,一剑直刺喉头。 铛—— 金铁交击的爆响。 夜惊堂身处空中,手腕轻翻便挑开了即将贴身的黑剑,顺势一刀抹向对手脖颈。 而徐野棠走的是一击必杀的路数,显然想过突袭失败后的对策,剑锋受阻同时,腮帮子便鼓起。 “咻——” 一根铁针从面罩后吐出,直刺近在咫尺的夜惊堂右眼。 夜惊堂练筋骨皮三图,但显然练不到眼睛,见此刀锋上抬挑开飞针,同时一脚踹出。 嘭—— 虽然只是无处借力的随意一脚,但肉体爆发力依旧恐怖。 爆响声中,徐野棠身体瞬间化为弓腰的虾米,后背衣袍炸裂,如同炮弹砸向后方商船,直接洞穿数层舱板。 砰砰—— 而夜惊堂也以同样速度,往后飞入停满船只的港口,尚未落地,便双脚重踏后方桅杆。 嗙! 巨型桅杆剧震上方横杆当空崩断。 夜惊堂借力往前飞驰,身形比徐野棠明显快出很多,眨眼已经返回飞出的小船。 因为两人速度都快的匪夷所思,马震邦被往上踢了一节,此时都还没完全落地。 眼见夜惊堂瞬息折返,马震邦瞳孔一缩暗道不妙,抬起青龙戟舍命前刺,想要以攻代守。 但夜惊堂在天上使不上力,他靠着兄弟协助能过两招,而在地上,他一个中上游宗师,根本就没有招架的资格。 夜惊堂迅捷奔雷,带起的强风掀翻了所过之处一切杂物,未等青龙戟刺出,已经从马震邦身侧一闪而过。 飒—— 血光飞溅。 追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双手持长戟的马震邦已经当空折断,上下部分身体分开飞向各处,中间泼洒出一片血雾。 “大……” 马氏两兄弟见状目眦欲裂,但尚未来得及把话喊出,刀光已经来到近前。 飒飒—— 夜惊堂单手持刀,在两艘船上来回,刀光画出了一个三角,带飞两颗头颅,又回到了腰斩马震邦的原地。 夜惊堂本来的目的,是想回去捡回鸣龙枪,结果一路被打倒港口才落地,显然是低估了对手。 不过影响也不大。 夜惊堂脚步落地瞬间,螭龙刀已经归鞘,同时右手抬起,抓住了尚未落地青龙戟! “喝——” 雷霆爆喝声中,九尺青龙戟当空化为半月,抽向了前方停泊的密集船只。 而依旧抓住兵器的半截身体,在青龙戟辟出的刹那,便被撕扯的四分五裂,化为碎肉血雾,裹挟飞雪往前狂涌。 轰隆—— 惊天动地的震荡声中,江畔众人只见港口里猝然砸入一条无形龙蟒。 漫天风雪被牵动,落地瞬间前方小船便炸为粉碎,沿线船篷冲出一条丈余宽的长槽! 追击的众人,也就徐野棠和司空盛能跟上节奏,余者不过是刚追到附近。 眼见大魏枪魁全力一记黄龙卧道劈过来,十余人齐齐色变,往左右飞扑躲闪,但依旧有四五人来不及躲避,被碎屑血雾吞没,直接砸入船堆之间。 咚咚咚—— 这一下声势太大,停泊的密集船只,从中被冲出一条空白水面。 船只被左右挤开,彼此相撞,碰撞声一直绵延道了港口边缘。 夜惊堂一枪过后,没有丝毫停顿,整个人再度冲出,杀向司空盛。 司空盛知道轻功身法,不可能拼过夜惊堂,根本不跑,而是双手前甩,抛出数枚黑珠。 夜惊堂不等黑珠炸开,已经在飞驰途中,旋身横扫,气劲当即卷飞十余枚黑珠,连带推平周遭一切。 轰隆—— 黑珠同时炸开,在周边炸出一个黑色圆环,却没起到任何遮掩作用。 但司空盛显然也不是遮掩视线,仅仅是阻断攻势而已。 在夜惊堂旋身扫开黑珠同时,清瘦身影已经无声飘过船只,身法鬼魅刹那摸到附近,袖中探出数根白丝。 白丝由雪蚕丝编织而成,顶端有配重,激射而出直接套中青龙戟月牙刃,双手同时猛抖。 嘭~ 衣袍震荡,原本软绵绵的白丝,在暗劲加持下化为软鞭带动青龙戟,又传递至双手。 夜惊堂本来还想强行把司空盛拉过来,剧震传来,却感觉如同被剑雨华的风波棍弹了下,虎口瞬间发麻,兵器差点脱手。 嘿?! 夜惊堂眼底显出惊讶之色,当下也不含糊,右手持戟猛拽,弃枪同时左手拔刀。 呛啷—— 无与伦比的爆发速度,让司空盛尚未躲闪,刀锋已经闪到丈余开外。 这一刀断声寂都不能说无伤规避,更不用说司空盛。 司空盛昏黄老眼闪过惊悚,双手微抬,却已经是在无谓挣扎。 但就在此时! 咻! 剑鸣声再起。 徐野棠无愧青龙会顶尖刺客的名声,隐匿刺杀的本事,比燕州二王专业太多。 夜惊堂刚刚跃过两艘船只之间的空隙,下方水面便炸开,无光黑剑如同凭空出现的钢钉,直接钉向小腹气海。 ?! 夜惊堂瞳孔一缩,身在空中难以腾挪,当即弃刀劈向前方司空盛,右手指尖夹住黑色般的剑尖,凌空旋身就是一记鞭腿当空抽下。 轰隆! 恐怖气劲在两艘船只之间的缝隙爆发,两侧船身当场被刮碎,港口水面出现了个碗状凹陷! 徐野棠水平极高,但输在了功力上,再多经验技巧独门绝学,面对全力爆发的武魁也是花架子。 一记鞭腿抽下,徐野棠往上突袭根本没机会躲闪,尚未临身,面巾已经被震了个粉碎,露出不过三十出头的脸颊。 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睛,尚未显出惧怕,眼前便是一黑。 嘭—— 冲出水面的上半身,被鞭腿当空抽碎,未曾看清轨迹,已经洞穿几丈深的水面钉入下方淤泥,消失的无影无踪,水花也在此刻激荡向半空。 轰隆! 司空盛躲不夜惊堂突袭,但飞刀显然接得住,侧身躲开飞旋而来的螭龙刀,便想拉开距离。 但夜惊堂走江湖以来,难打的架打多了,但手这么黑的交锋,真是第一次碰见,当下也是被打出了火气,旋身一记鞭腿过后,无光黑剑已经落入右手,半途长吸一口寒气! “嘶——喝!” 如果有人能看清,能发现夜惊堂整个人躯体几乎鼓了几分。 震耳欲聋的爆喝声中,身体又恢复原状,颤动的无光黑剑,瞬间绷直前指! 咻—— 剑鸣声如同九霄龙吟,瞬间压下天地所有嘈杂。 不远处的沈霖,只见满天飞旋的风雪被洞穿,却未曾瞧见剑影。 往后飞退的司空盛,从势如青龙吐息的恐怖剑势中,认出了这是剑圣孙无极的龙气剑。 但认出剑招,他依旧没看懂这一不似人间物的一剑,是怎么使出来的,更不用说提防。 司空盛堪堪抬起双手,后背便已经炸出一片血雾。 嘭—— 而后聚力一点的气劲,在背后炸开,撕裂了桅杆帆布与船篷,又在露出的水面上带出一条左右分开的水槽,往前蔓延,一直到港口边缘,依旧有奔跑躲避的走卒,感觉到刺骨寒风铺面而来! 一剑落天地彻底归为死寂。 夜惊堂单手持无光黑剑,落在鹤立鸡群的桅杆之上。 踏~ 嗡嗡嗡…… 无光剑锋犹在颤鸣,静立于风雪中的一人一剑,远看去就好似忽然一步跳出人间,站在了九天之上,和脚下凡夫俗子彻底划清了界限! 当然,这也确实是错觉。 夜惊堂鬼使神差来了这么一记神经刀,虽然有了孙老剑圣的影子,但用力过猛把自己冲的头晕,才落在桅杆上缓一下。 不过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司空盛、徐野棠,以及勉强跟得上节奏的马氏三兄弟,不过几个照面就全部暴毙,其他人不说过招,能在刀劈过来前抬个手,都算厉害的。 瞧见桅杆顶端的黑衣阎王,展现出超凡脱俗的一剑后,又忽然停在桅杆上,余下之人自然觉得,这是不屑于对他们这些杂鱼出剑,都手持兵刃僵立在了当场。 巅峰高手过招太快,说起来也就来回几个照面。 而港口外围,贾胜子遥遥瞧见此景,可谓面如死灰,眼见说要打头阵的许天应,凭借超凡轻功,在船只之间来回横跳,速度仅次于徐野棠,但跳了半天,就是没冲到夜惊堂跟前,不禁吼道: “你跳什么?倒是上啊!” 许天应火冒三丈,回头道: “这让我怎么上?去送死不成?” 曹阿宁武艺平平,躲在后面理所当然,此时开口道: “走。” 贾胜子距离夜惊堂百十丈远,都觉得命悬一线,早就想跑了,见此做出含恨惜败之色,掉头就往外狂奔。 夜惊堂自然没追,保持冷面阎罗的神色,持剑歇了一瞬,压下气息后,才偏头看向了站在船顶的沈霖。 左贤王麾下六人一跑,周边就剩三四个杂鱼了,也想跑但是距离太近,根本不敢。 沈霖一直跟随,本想保持距离以暗器干扰协助,完全没料到夜惊堂武艺恐怖到这种地步。 眼见夜惊堂望过来,沈霖面白如纸,当即把背后书箱抛出,漫天飞针暗器撒向桅杆上的夜惊堂。 咻—— 船堆之间黑光一闪! 无光黑剑破开风雪,瞬间洞穿沈霖胸腹。 本就不以正面见长的沈霖,刚把书箱甩出去,还没来得及飞身后撤,就踉跄了几步,低头茫然看向胸口: “咳咳……” 夜惊堂都没回头,落在了司空盛的尸体旁,不紧不慢收刀归鞘。 嚓~ 咔! 风雪在此刻宁静下来。 充斥人群的岸边陷入了无声死寂,只剩下浪涛与风声。 朝廷在西城港驻扎有水师,此时刚提着弓弩跑到岸边,都是满眼震撼望着夜惊堂,不敢做声。 夜惊堂扫视一片狼藉的港口后,望向仅剩的几个杂鱼。 四个北梁武夫,放在江湖上也算高手,但已经吓破胆,瞧见船上的黑衣阎王望过来,当场吓晕一个,剩下几个则是丢了兵器坐在地上,或者直接跪下了。 “把人拿下,带去黑衙。” 夜惊堂对着岸边发呆的水师吩咐了一声后,飞身一跃落在岸边,拿回鸣龙枪,又把披风拿起来系好,翻身上马扬尘而去,隐入了漫天飞雪。 “驾——” 蹄哒、蹄哒…… …… —— 为了不断章,昨天两点写到现在,十七个小时没吃东西,这么写确实抗不住,明天要是没有别怪阿关or2!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修罗入世 “这招真乃神仙手……” “是啊,北梁小棋圣,果真名不虚传……” …… 夜惊堂刚离开不久,龙吟楼的棋局仍在继续,两名各有千秋的绝色佳人在棋台前对坐,周边无数文人大儒轻声议论,赞叹声此起彼伏。 而二楼一间雅间的窗口,垂下的珠帘被挤开了一截,探出个毛茸茸的白脑袋,歪头好奇打量,还冲着下面的胖头龙和瘸子姐姐打招呼,只可惜两人交手正酣,都未曾注意。 雅间之内,太后娘娘做贵夫人打扮,在棋台旁就坐,面前摆着棋局,也在认真琢磨着双方棋路,红玉坐在跟前,和太后娘娘讨论。 但太后娘娘的棋力,显然跟不上两名国手的节奏,红玉更是臭棋篓子,实在看不出结果,太后娘娘便望向了对面: “水儿,你觉得两人谁优势更大?” 棋案对面,璇玑真人斜依着窗口,手里拿着酒葫芦,又喝了个脸颊酡红,不时还轻舔红唇,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东西。 听见询问,璇玑真人回过神来,往下面扫了眼,先看了看徒弟青出于蓝的奶奶,又瞄向和她差不多的华小姐,开口道: “自然是离人,优势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太后娘娘盯着棋盘,确实没看出离人哪里有优势,但水儿是帝师,下棋非常厉害,她总不能反驳,于是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样点头: “本宫也这么觉得……” …… 两人就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瞎扯,聊了不过片刻,在窗口的鸟鸟,忽然抬头看了看,而后就一溜烟飞了出去。 哗啦啦~ 璇玑真人略显疑惑,挑开珠帘打量,却见鸟鸟飞进了最上方的兰竹轩内,稍许后又从里面冒出来,落在了窗台上,翅膀指向龙吟楼后方: “叽叽叽……” 和鸟鸟相处这么久,璇玑真人倒也能通过肢体语言明白鸟鸟的大概意思——让她去后街看看。 ? 璇玑真人知道钰虎练了明神图,虽然是自己推导的残缺版,但六识感知依旧远超常人,她知道是发现了异样,当下从身侧拿起合欢剑,酒葫芦挂回腰间: “我出去走走。” “哦。” “胖胖,走。” “叽?!” …… —— 呼~ 寒风卷起马厩外的酒幡子,些许没钱去龙吟的穷书生,在后街的小酒肆中围桌而坐,面前摆着棋盘,不时有人从后巷中跑出,来到跟前通报: “靖王落三六,华小姐落七十二……” 哒哒~ 围在棋盘旁的书生郎,连忙把黑白摆上去,而后开始热烈讨论,虽然获取对局情况的速度比楼内要慢半拍,但好在一文钱不用掏,酒肆中的人倒也乐在其中。 因为落子太慢,勾栏酒肆中也不乏讨论方才对联的人,虽然靖王和燕京才女的才智,都让在座之人叹为观止,但大部分人还是把话题集中在最后收尾的夜惊堂身上: “梅雪争春未肯降……此诗绝对是大家之作,我好歹寒窗十年,却从未听过,夜国公到底是从那本书上看来的……’ “夜国公据说是西北王庭的太子。西北王庭百年前好歹也是和南北并立的盛世王朝,如今国灭,有些未能传世的佳作,不稀奇……” “话说夜国公要是入宫为后,诞下太子继承大统,西海诸部是不是就成了我大魏名正言顺的祖宗基业?” “嘿,还真是……不过这话可不敢乱说……” …… 而远处,后街的一间小青楼外。 身着青袍的花翎,缓步走出大门,扣上了竹质斗笠,往西城方向看了一眼后,又望向了不远处的龙吟楼。 今天沈霖派人催了两三次,花翎并未搭理,只是在青楼中思索着进退。 凌晨那个老者,说的没错,夜惊堂是老天垂青之辈,气运加身,断声寂、司马钺等皆是前车之鉴,他去杀这么个人,算是大凶之举。 但思考良久后,花翎还是把这些话抛去了脑后。 毕竟他是江湖武夫。 花翎年不过三十三,没有名师指点,没有鸣龙图天琅珠,也没去求过燕京城里那位高权重的师伯,单刀孤影行走于四海之间,靠着心中一口傲气,打到了四圣之下第一人的位置! 今天这一步退了,选择了明哲保身,他心中这口气便也散了。 夜惊堂是强,短短大半年时光,打到了南北两朝无人不忌惮的程度,他若动手,可能没法活着走出云安。 但那又如何? 现在打不过,十年之后更是如此。 武无第二,如果十年之后,登上阳山挑战奉官城,拿回‘天下第一’这块金子招牌的人不是他,那到时候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花翎是个江湖浪子,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命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只想活的如同繁花般绚烂,然后在此生最绚烂的那一刻死去。 就如同雄鹰直冲九天雷池,哪怕即将粉身碎骨化为漫天翎羽,他也要亲眼看看,这天高几丈、地厚几尺! 为此花翎还是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去西城港。 花翎知道沈霖等人本事,不配和夜惊堂过招,更不配与他花翎为伍,就算到了跟前,他也会先看着那些人死完再出面,免得碍手碍脚。 本来花翎是准备等城外打起来,再赶过去。 但不曾想在窗口听见,夜惊堂到了不远处的龙吟楼,还吟了首梅花诗。 诗是好诗,但只对文人适用,放在武人之间说不通,毕竟武无第二,再各有千秋,也得见个高低。 花翎穿过风雪潇潇的后街,来到了龙吟楼后方,倒也没直接闯进去,只是环抱双臂,靠在了酒肆外的墙壁上,侧耳聆听龙吟楼里的细微嘈杂,想找到夜惊堂的位置,或者被夜惊堂找到。 结果未见夜惊堂踪迹,一道人影却从侧巷走了出来。 人影是个女子,白玉如雪,头戴帷帽,左手提着合欢剑,在后街扫视一眼后,就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花翎并未躲避,只是随意开口: “我不杀女人劳烦陆女侠去请正主过来。” 璇玑真人虽然从未见过花翎,但看到靠在酒肆外的江湖汉,便明白了此人是谁,她抬手示意西侧的天街: “外面宽敞,去那边打,事后让你入土为安。” 寻常江湖武夫,确实希望死后能留个完整尸身入土为安,官府不砍头处以绞刑,都算是从轻发落。 花翎虽然对这些并不在乎,但能在天街打架,确实比勾栏小巷逍遥,他直身走向后街出口: “不如去太华殿上打,女帝要是能给个面子,我可以让伱三招。” 璇玑真人保持距离,在后街闲庭信步,开口道: “奉官城有求,圣上或许能答应,你恐怕还得再练三十年。” “我只需要十年不过夜惊堂应该要不了这么久,所以我来了。他不露头,让一个女人出来挡在前面,着实败人兴致。” “他同样是江湖浪子,爱美如痴,你能把他逼出来,算你本事。” …… 几句闲谈之间,两人已经走到天街之上,彼此距离三十丈。 天街位于云安城的中轴线,宽一百五十米,长八里,没朝会和重大节日的时候,不封街,百姓可以自由行走,一眼望去,辽阔天街之上全是赏雪的游人和车马。 花翎走到街道中央,手腕轻翻滑出铁扇,在身侧撒开。 啪—— 风雪之间顿时传出一声爆响,天街之上的风雪似乎都随之凝滞。 在街上行走的无数行人,齐齐止步回头,而在街上巡逻的禁军,发现不对也敲响了铜锣,齐齐往这边涌来。 “铛铛铛——” 百姓听到示警声,开始飞速往两侧街道跑去躲避,不过刹那之间,摩肩接踵的天街就从中左右分开,只留下遥遥对立的两道人影和满城风雪。 璇玑真人知道面对武魁级别的贼子,小队禁军没意义,大队兵马追不上,能做的只是据城而守,当下清朗开口道: “退下。” 往过跑的禁军,瞧见天街之上的那一袭白裙,便认出了是当朝帝师,当下也没跑过来找死,齐齐涌向承天门外,迅速列阵摆出重盾劲弩。 而周边街区的人,也发觉了异样,各大名楼内都有人跑出,连远处的龙吟楼,都推开了面街的窗户。 花翎手持铁扇,斗笠微低只能看到带着胡须的下巴,待闲人退散后,才开口道: “我花翎纵横半生,若能在龙城天街,死于女人之手,也算此生无憾。但可惜,陆女侠没这本事,动了手,可就没后悔余地了。” 璇玑真人知道花翎很强。无门无派的江湖游侠,想熬出头很难,即便位列宗师,底子、财力、乃至武学传承,也没法和豪门大派出来的正规军媲美。 但能打进武魁,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习武很吃家底根骨悟性,先不说兵器、打底子、找好大夫等等耗费,随便一瓶好伤药,就是几十上百两银子,江湖散人根本玩不起。 而能以游侠之身打进武魁的人,通常都有两个特点——根骨无瑕,至少在跻身武魁前,没有任何天生瓶颈;其次是一路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不去的坎,毕竟游侠可请不来师父师爷说情。 前者是天赋,如果加入名门正派,只会走的更高。 而后者则是能力,因为江湖莫测,这些人必然走杂家路数,从交际能力到所学艺业都没短板,才能应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变数。 天赋无暇,又无所不通,放在武魁里就是半步武圣,为此江湖游侠儿一旦杀进武魁,座次通常都在前三。 以前大魏的八魁第一人,就是龙正青,后来奉官城亲口评价平天教主山下无敌,才掉到了第二。 璇玑真人不清楚花翎和龙正青谁更强,但和她交手,压力应该不会太大。 毕竟她还在涉猎百家的路上,没到返璞归真的地步,不怕断声寂这种强行突脸的武魁,但遇上同行,占不到任何优势。 璇玑真人并未轻敌,但口气依旧满带着傲色: “气氛都烘到这儿了,你想有始有终死在女人之手,本道自然如你所愿。” “呵呵……” 天街之上,响起一声爽朗笑声,继而便是狂风大作! 呼—— 单手持两尺铁扇的花翎,如同手托半轮圆月,手腕轻扫,天街风雪便被带动,地面积雪同样被卷起,化为白色浪涌,压向前方的渺小人影,同时也遮蔽了花翎身形。 花飞叶落浪子至,扇动风随点金翎! 璇玑真人飞身后拉,可见眼前飞旋的雪花之间,猝然撞出一点金芒,未带出任何声息,却以电石火花般的骇人速度来到了眼前。 呛啷—— 叮~ 璇玑真人手中合欢剑出鞘,斩碎直攻眉心的金豆子,飞雪间爆出火星,却未瞧见随后而至的青衣江湖客。 ? 璇玑真人双眸微凝,未曾抬头,整个人已经下压,如同飞梭般滑向街道后方。 刷…… 而也在同一时刻,处于上方的花翎以铁扇当空横扫,骇人威势尚未临身,已经掀飞帷帽。 轰隆—— 天街的黄土地面,被铁扇抽出一条凹槽,自天空看去犹如一道数丈长的笔直剑痕。 璇玑真人面若霜雪,贴地滑开同时,右手前指,合欢剑便化为软枪,拖拽白色水袖直刺而出。 花翎双脚落在凹槽边缘,侧身面对璇玑真人,手中铁扇飞旋格挡。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锋锐无双的合欢剑自铁扇缝隙穿过,但尚未刺中脖颈,铁扇已经合拢。 嚓! 花翎以铁扇钳住合欢剑,往身侧猛拉,同时一掌拍出。 而璇玑真人双手同时出击,在合欢剑刺中铁扇瞬间,左手水袖已经犹如白龙吐雾冲出,撞上花翎手掌。 嘭—— 虽然只是柔软水袖,但在璇玑真人手中却如同软鞭,鞭稍击中花翎掌心,两股浩瀚气劲从中爆发,瞬间震断了右侧绷直的水袖,也震碎了花翎左手袖袍。 撕拉—— 璇玑真人见状当即抽身,双手后仰,气劲带动风雪,继而两条水袖同时往前抽出。 啪—— 两条水袖当空绷直,如同两记重拳直击花翎胸腹。 花翎再度展开铁扇,左手撑住扇面格挡,闷响声中,整个人横移数丈。 璇玑真人本欲乘胜追击,但水袖抽回瞬间,却见花翎手中铁扇合拢,继而往侧面甩开。 哗啦—— 脆声响中,十八根扇骨,化为首尾相连的连环铁鞭,展开足有三丈出头,如同从手中窜出的铁蛇,跟随水袖眨眼已至身前。 ?! 璇玑真人瞳孔微缩,当即侧身,以指尖弹向刺向咽喉的锋刃。 叮~ 花翎手中铁扇刺击威力巨大,被弹中顶端只是略微偏开方向,从璇玑真人左肩一擦而过,带出一条血痕。 嚓—— 花翎顺势右手猛抖,撒出去的铁扇,就如同细长软剑,带起一轮浪涌,往侧面横削。 璇玑真人当即再度飞身后滑,试图回旋拉扯。 但也在此时! 咻—— 天外传来凄厉尖啸! 天街之上掀起的风波,已经惊动半城,禁军百姓乃至龙吟楼里对弈的东方离人,都已经急急起身飞到了屋脊之上。 尖啸声抵达之前,天街周边的数万人,就看到漫天风雪中出现一条黑线。 黑线洞穿无边风雪,带出一个漩涡,刹那之间便跨过天街在声音传来之时,已经如同一道黑雷劈下。 轰隆—— 两人交手之间的街面,瞬间被削去一层,飞扬尘土逼开了交手二人。 花翎折扇回手,透过漫天尘土看去,却见前方凹坑之中,插着一杆通体墨黑的长枪。 枪长九尺三分,通体墨黑,枪头已经没入大地,只余半截枪杆插在凹坑中心,嗡嗡作响。 嗡嗡嗡~ 周边围观的无数武夫,都错愕望向街面的长枪,不知此物来自何处。 而花翎则是抬起眼眸,看向被长枪洞穿穿出来了风雪。 天街周边围观的所有人,尚未弄清长枪从何而来,便猝然发现一道黑影,以更匪夷所思的速度当空下落,径直砸在璇玑真人面前, 咚! 落地动静太大震散了周遭风雪与尘雾,瞬间在街面清出了一个方圆数丈的空地。 待到黑影坠入大地,身形骤停,围观之人才看清,紧随枪锋而来的,是一个人! 人影身着黑色锦袍,双腿滑开,右手撑地,左手握着腰后刀柄,整个人如同伏龙卧虎。 那双锋芒毕露的眸子,盯着前方的青袍江湖客,犹如盯着孤魂野鬼的冷面阎罗。 而风雪飞扬的天街,也在此刻陷入了死寂,一股杀气冲天而起! ……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 千山难阻红尘客,枪横雪崖伴游鹰! “锵——” 嘹亮鹰啼,成为满城风雪中唯一的声响。 白色飞鹰在高空盘旋,鸟瞰着天街之上的三道人影,以及周边房舍上难以计数的人群。 东方离人刚刚飞上龙吟楼的房顶,便看到了那道九天直坠的身影,整个人明显愣在了当场。 在承天门前飞速列阵的皇城禁军和暗卫,显然也被这惊人动静惊的迟缓了一下。 不会武艺的文人书生,尚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都在茫然四顾;而坐着轮椅的华青芷,则被丫鬟推到了窗口,举目往天街上紊乱的飞雪轨迹眺望,惊疑询问: “发生什么事啦?” “不知道呀……” …… 相较于街道间的茫然,天街左右则要安静很多,准确来说是死寂。 因为大魏尚武成风,武艺几乎是必修课,寻常人战力暂且不提,上房揭瓦的本事还是有点,发现天街上有人打架,远处楼宇之上已经站满了人,其中甚至还有很多有功夫底子的姑娘,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不敢喘气。 而插在街心的长枪两侧。 花翎铁扇撒开负于身后,眼底较之方才的平静,多了些许兴奋之感;毕竟他等到了他要等的人,而且看到了那股双方不死不休的冲天杀意! 璇玑真人左肩染上了几点红梅,眸子带着讶色,虽然已经让鸟鸟去通知夜惊堂回来了,但夜惊堂来这么快,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呼……” 夜惊堂胸膛起伏,身形却犹如铁铸,慢慢站的身形笔直,盯着前方的斗笠男子,声音低沉而冷冽: “敢打老子的……长辈。你找死!” “?” 璇玑真人听出夜惊堂是想说‘敢打老子的女人’,瞬间回神,眼底闪过一抹异样,但周遭全是人,她不好多说,只是神色平静如常,以得道高人的口气开口: “当心,此人不是凡夫俗子,我们一起上。” 夜惊堂知道水儿很厉害,他都不一定能稳赢,但联手这东西,讲究的是相辅相成、配合无间。 配合的好,便如同燕州二王、马氏三兄弟,攻守互补,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没配合,那就如同他和蒋札虎,打左贤王基本上是各打各的,偶尔还被对方挡道。 而他和蒋札虎,好歹还都是正面冲脸的路数,勉强能搭上;和水水就不一样了。 水儿善迂回拉扯,他擅长直入黄龙,两人联手的结果,要么他跟着水儿一起拉扯,要么水儿跟着他硬冲,互相趋短避长,面对花翎这种善于抓短板的顶尖武魁,指不定还能打出一加一小于一的效果。 为此夜惊堂没有赞同璇玑真人的提议,只是开口道: “你在旁边看着即可。” 璇玑真人其实也看出自己的路数,打花翎这种同行不占优,当下便退向街边。 踏踏踏…… 脚步声由近及远,天街之间很快只剩下两人。 花翎斗笠微抬,和那双锋芒逼人的眼睛对视: “有这胆识,早出来不就行了,让女人出来试水,可不像英雄汉。” 夜惊堂平淡道:“刚才去了西城港一趟,北梁过来的刺客,就只剩你一根独苗了。” 花翎恍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原来如此,伱可以先休息片刻,免得南朝江湖,说我胜之不武。” “我也不想北梁江湖,觉得我占了女子打头阵的便宜。” 呼~ 话音落,天街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在风雪中隔枪相望的江湖客。 花翎右手持扇负于身后,没有在多言,左手平举指向夜惊堂,手指勾了勾。 嘭—— 刀光一闪! 围观万人未见如何出刀,天街中心已经撞出一道黑影,撕裂漫天风雪。 夜惊堂身形如雷,眨眼已经冲过鸣龙枪。 而花翎眼底流露出一股狂傲,没有再和方才一样以正常套路对敌,而是浑身衣袍鼓胀,单手持扇往前横扫: “骇——!” 轰隆—— 爆喝声中,漫天风雪瞬间退散,地面被铁扇带起的狂风刮去两寸,铺天盖地的黄土化为浪潮,沿途飞雪竟被搅碎为碎屑。 远处的璇玑真人,瞧见如此骇人景象,瞳孔猛然一缩,没想到花翎这一扇子,隐隐展现出了入圣的迹象。 虽然看起来很粗糙,但区别无非是一扇子下去,把人拍碎块和刮成烂肉的区别,寻常武人不说防,连怎么回事都不一定能搞清楚。 璇玑真人心中一紧,连龙吟楼内的大魏女帝,都瞬间现身出现在了天街侧面。 但让两人没料到的是,夜惊堂并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茫然错愕。 夜惊堂在花翎出手瞬间,便感觉到天地风雪被牵动,出现了一股在孙老剑圣身上感受到的气息。 他没有丝毫迟疑,便直角转向,拉至街道侧面,距离尚有数丈,便旋身一刀当空劈下。 飒—— 刀锋狂卷,黄土街面瞬间出现一条往外延伸的笔直凹槽,飞溅风雪黄土被从中斩断,直接压到花翎近前。 ?! 璇玑真人眼底显出错愕,显然没料到刚才出去一趟的夜惊堂,竟然回来就变了个人。 而花翎眼底也闪过讶异,而后便是棋逢对手般的狂热,身形眨眼消失在原地,等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夜惊堂右侧,手中铁扇飞旋如月轮,削向夜惊堂脖颈。 飒飒飒…… 挡! 夜惊堂反手一刀挑开飞旋折扇,双手握刀顺势前斩,不曾想近在咫尺的花翎,身若随风柳叶,在刀风爆起同时,就往侧面滑开,铁扇合拢当空抽下。 夜惊堂一刀错身而过,面对砸向后颈的铁扇,不躲不避俯身下压,左腿高抬便是一记龙摆尾,抽向花翎侧脸。 嘭—— 所有人只见两个人刚撞在一起,便有一道人影往皇城方向激射而去。 而夜惊堂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右腿前崩,整个人便往前冲出,持刀前刺如影随形,直刺花翎胸怀。 花翎被抽出去,是因为夜惊堂力道太大,顺势拉开距离,并非落入了下风。 在飞出去的同时,花翎撒开手中铁扇,快若奔雷的黑蛇再度窜出。 花翎这一手,就是软枪流星锤的用法,角度刁钻速度奇快。 夜惊堂抬刀格开刺来的扇骨,结果刀刃触碰,扇骨便如同九节鞭一样弯折套住刀刃,继而一股巨力便传来, “喝——” 花翎爆喝声中右手猛拉,整个人如同被撞出,瞬间拉到夜惊堂面前,一记侧踹便直中胸腹。 咚—— 闷雷般的声响中,夜惊堂后背黑袍瞬间炸开,露出宽厚脊背,整个人直接倒飞出去。 不过虽然遭受重击,螭龙刀却未曾脱手,反而是半空收刀归鞘,尚未落地便抓住了插在地上的鸣龙枪。 嘣~! 强弩上弦般的声音响起。 巨大拉扯力下,半截插入地面的鸣龙枪,枪杆崩成弯弓。 夜惊堂倒飞的身形也骤停,而后往前激射而出,落地便已经身如崩弓,发出一声爆喝: “喝——” 鸣龙枪自后往前抽下,在天街带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风雪空洞。 花翎收起折扇追击,瞧见此景当即侧闪,不曾想却听见: 呛啷—— 轰隆! 长枪落地,在天街之上砸出一条半丈宽的凹槽,尘浪飞扬几乎遮天蔽日。 花翎几乎是擦着蛮横气劲而过,并未受到丝毫损伤,但刚刚避开,却发现铺天盖地的浪潮之间,竟然含着一线刀芒! 夜惊堂右手劈枪,左手已经抓住刀柄,八步狂刀直接跟着黄龙卧道一起脱手而出。 这种出招之法,正常人就不可能做到,因为两个招式气脉大相径庭,一左一右但又同样霸道,强行施展气脉撑不住当场就得经脉寸断。 而夜惊堂饶是半仙之躯筋骨早已异于常人,如此暴力出招,依旧面红如赤青筋暴起,眼角都憋出血丝。 但这种章法的霸道不言而喻。 花翎闪身避开黄龙卧道,螭龙刀却先枪势一步闪到眼前,形势和两个夜惊堂打他一个没区别,饶是身怀千般神术也枉然。 花翎瞳孔一缩,来不及撒开折扇以攻代守,便直接横举格挡。 挡—— 天街两侧的人群,只见刚飞回来的花翎,再度以脱弦利箭之势往后飞去,与方才不同的是,这次明显失去了平衡。 夜惊堂左手刀顺势送入右手,没有任何停顿,身形便再度前斩。 铛—— 一刀、两刀、三刀! 哪怕附近聚集上万人,能看场面的也不过一手之数,余者只看到天街之上出现了一条往皇城狂涌的尘浪,沿途传出金铁交击的爆响,声音传出一次,速度便快上几成。 三刀过后,两人距离承天门已经不过百丈,几乎到了严阵以待的黑甲禁军前方,连禁军阵营都被惊扰,出现了些许混乱。 璇玑真人追逐旁观,可见花翎被八步狂刀压住后,根本没落地机会往后横飞,但也没乱了章法。 按照所有人的印象,八步狂刀第三刀,是飞身旋劈,把人砸入地面,对手倒地就下劈,站住就撩刀上劈。 但璇玑真人意外发现,夜惊堂除开前两刀一样,第三刀开始,气势便浑然一变! 夜惊堂推刀前斩过后,眼见腾空倒飞的花翎,右手持扇上抬,已经准备提防旋身下劈,他双腿骤然绷直,以身为刀,一记冲肘直接撞入花翎胸腹。 ? 花翎眼底明显闪过一抹错愕,但反应当真离谱,没有回手格挡,而是顺势浑身爆震。 咚—— 夜惊堂势大力沉的一记冲肘撞入花翎胸腹,却发现对方胸腔鼓胀,气劲充斥全身,硬生生把肉体凡胎撑成了不朽硬木,感觉比千佛寺的金钟罩还霸道。 这一冲肘撞上去,虽然震碎胸襟,却未在胸口砸出凹坑,反而是把花翎撞了出去,往斜上方激射。 咻—— 身着青袍的花翎,便如同青色飞剑,霎时间高悬于空,划过了皇城禁军头顶。 在城楼上严防死守的暗卫,见夜大人追杀过来,哪里敢挡道,齐刷刷左右飞散躲避。 夜惊堂大步飞奔,一脚踏在两人高的盾车之上,跃上城墙抬手便是一刀。 嘭~ 花翎撞碎城垛,单手扣住城墙边缘稳住身形,眼见一刀刺来,右手撒开铁扇,以扇骨卡住螭龙刀,继而合拢猛然一拧,左手便扣向夜惊堂咽喉。 结果夜惊堂单刀被阻,直接松开了刀柄,抓住花翎手腕踏步冲膝! 咚—— 城门楼的墙壁窗户当即炸裂。 花翎刚扣住夜惊堂脖颈,胸腹难以抗衡的巨力便传来,整个人直接往后飞出,铁扇也脱了手。 夜惊堂并未回头捡佩刀,脚蹬城墙往前飞扑,一记金龙合口再攻胸腹。 而花翎也配得上北梁第一游侠的名号,被数次连击打上城楼,依旧稳住了下盘,眼见夜惊堂转瞬即至,身如柳叶随风滑开,右手扣住手腕单腿直接上踢。 哗啦啦—— 在外回头观望的暗卫,只见两人刚刚撞入城门楼,里面就传来轰然巨响,继而三层城楼的穹顶直接当空炸开,身着黑袍的夜惊堂从内飞出,单手扣住大梁,发出一声爆喝: “喝——” 继而从屋顶砸下,一拳轰击在地面,瞬间把地砖震了个粉碎。 轰隆! 若非这是城楼内部整体由黑藤砖打造,恐怕下方城门洞都能被穿出个窟窿。 花翎赤手空拳,双眼反而愈发狂热,闪身躲开一拳后,直接飞身扑,聚气如龙蟒,一记炮拳砸向夜惊堂面门。 蛮横拳风之下,后方木制窗户墙壁全数碎裂,几乎只是一瞬之间,就把城楼面向白石广场的墙壁,砸的只剩廊柱框架。 哗啦啦—— 而夜惊堂左手上抬抓住迎面铁拳,左臂乃至肩头衣袍全数震碎,连已经愈合的肩头旧伤,都被震出淤血化为乌青,整个人却如同通天阎罗,双眸血红纹丝不动,冷冷看着近在咫尺的花翎,浑身提气,抬起右拳! 咚—— 城门楼内再度传出爆响,天街两侧人群抬眼望去却见破出一个大洞的城门楼,如同被龙蟒硬撞,先是墙壁鼓起,而后炸开,整个一层瞬间洞穿,漫天碎屑洒向了下方列阵的禁军头顶。 花翎如同羽箭激射而出,再度摔回天街之上,这次终于脸色发青,闷咳了一声,但眼神却愈发癫狂,落地瞬间就弹起: “骇!” 夜惊堂身若崩弓一记冲城炮,轰飞花翎又紧随其后,撞到花翎近前,双拳交替冲出,在天街上带出一串雷鸣。 轰轰轰—— 旁观之人,只觉满地狼藉的天街上出现一股洪流,朝着城内飞速推进。 花翎飞速后滑,起初还见招拆招,但最后便完全不在格挡,靠一身浑厚内劲硬撼重拳,双拳亦是落在夜惊堂胸口。 咚咚咚—— 不过刹那之间,两人上半身衣袍已经全数化为碎屑,夜惊堂胸口乌青连成一片,嘴角也渗出血水,整个人却如同不倒神将,一拳重过一拳。 而花翎靠着胸中一气,健硕胸膛起初硬是没出现损伤,只是癫狂挥拳硬撼。 如此疯狂的对轰,不光寻常武夫看的心惊胆战,璇玑真人和女帝同样看的心悸。 毕竟这就是两个打急眼的疯子,已经不是在切磋武艺,完全就是谁怂谁孙子的愣头青打法。 咚咚咚—— 天街上闷雷声不断。 不过眨眼之间,杀到承天门上的两人,又再度打回了梧桐街附近。 夜惊堂步步为营,不给花翎留片刻喘息时机;而花翎同样气势如龙虎,攻势惊人的双拳,未曾停顿过一瞬。 两人看似旗鼓相当,但可惜的是,人力终有穷尽之时。 夜惊堂靠筋骨皮硬撼伤再重只要不倒,就不影响拳势。 而花翎靠浑厚内劲撑起体魄硬抗重拳,胸腹这口气不能散。 这就和人使劲儿的时候会憋气一样,换气就泄了劲,而夜惊堂不可能给他重新提气的机会。 咚咚咚—— 在连续三十余拳过后,花翎目光越来越狰狞,整张脸都化为紫红。 最后一拳落下,身如山岳的花翎,口鼻窜出血水,终究发出一声闷咳: “咳——” “喝!” 夜惊堂爆呵如雷,浑身青筋高估,右拳紧握肌肉虬结,再度一拳落在花翎胸口。 花翎没有金鳞玉骨,靠着浑厚内劲能抗很久,可一旦破防,肉体凡胎,哪里扛得住摧山撼城的龙象之力。 轰隆—— 只听一声爆响,原本坚若硬木的胸腹瞬间凹陷,直接震断了数根肋骨,连后背都爆出血雾。 花翎当空吐出一口血水,整个人往后方激射,在天街之上撞出一条沟槽,直至滑到十余丈外,才堪堪停住身形,整个人靠在了土堆之上。 哗啦啦—— 天街之上尘土伴随风雪飘扬,惊天动地的拳势,几乎戛然而止。 在两侧房舍上围观的武人,眼见气势如虹的花翎再度倒飞而出,都是屏息凝气,等着这个强到匪夷所思的武人,再度折返攻向夜大阎王。 但可惜的是,天街两侧屏息凝气寂静许久,街上都未在出现动静。 “呼——呼——” 夜惊堂右拳前指,呵气如蛮牛,浑身蒸腾的水雾扰乱了落下的飞雪,浑身大汗甚至冲掉了嘴角下巴的血迹。 “呼——呼——” 夜惊堂知道自己的拳头有多重,清楚花翎一个内门武魁,在破防的情况下,不可能扛住他全力一拳。 沙沙…… 花翎满嘴是血靠在土槽中,喘息几口后,用手撑着泥土爬起,但尚未站直,便又倒在了泥坑中,背靠泥土胸口可以看到一个明显凹坑。 但花翎脸上却没有什么惧色不甘,喘息片刻后,反而仰起头,发出一串沙哑笑声: “哈哈哈……” ? 夜惊堂皱了皱眉,收起拳头,用手抹了把遮蔽视野的汗水,走到近前,开口道: “好功夫,没鸣龙图傍身,我真打不过你。不过幸好你来得早,若是三个月过后来,你就笑不出来了。” “哈哈……咳……呵呵……” 花翎靠在土坑中,看着从天空飘落的雪花,笑了几声后,开口道: “你以为你是得天地独宠的天之骄子?世上只有我花翎是,想什么时候活便活,想在什么情况下死便死。 “而你夜惊堂,纵然有天纵之才无数机缘傍身,也不过是身处棋盘之中还不自知的一颗子罢了。” 夜惊堂打了花翎一顿,火气自然也消了大半,双手叉腰看着坑里的疯子: “什么意思?” “你可以去问龙正青。早上他还跑来劝我回北梁,别来杀你,现在看来,他们低估你了…… “视人为棋,却不知养虎为患,可笑。你要是能见到幕后那棋手,帮我笑话他两句……咳咳……” 花翎胸腹遭受重创,几乎一拳震碎心肺,口鼻中已经全是血水,说话也越来越含糊不清。 夜惊堂双手叉腰,眉头紧蹙,莫名其妙。 他转眼看向了天街两侧密密麻麻的人群,想从中寻找的暗中旁观之人。 但长街寂寂,所有人沉默无声,其中藏了几只虎几条龙,又哪里分的清楚。 随着风雪恢复平静,天街上只剩下两人。 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站在天街两侧的人群,许久才反应过来,慢慢传出些许嘈杂: “打完了?” “好像是的……” “娘诶……” …… 而承天门外,列阵的数千禁军,功夫底子都不算差,刚才瞧见那吓死人的声势,都是提心吊胆,暗暗想着夜国公要是倒了,他们该怎么挡对面那武疯子。 在确定已经结束后,禁军的统领如释重负和捡了条命一般,举起占刀开始嚎: “喝!喝!……” 而列阵的禁军,见此也开始用长枪重盾锤击地面,发出呼喝声。 咚—— 咚—— 咚—— 很快,死寂的天街之上,就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喝声,满城可闻。 “锵——” 在天空飞了半天的鸟鸟,也发出嘹亮鹰啼,估计是在示意——轻轻松松,不用激动…… 夜惊堂双手叉腰看了看天空盘旋的飞鹰,又转头望向梧桐街。 东方离人站在龙吟楼顶端,遥遥望着他,明显在小跳,看起来是激动的不轻。 而华青芷也不知怎么弄的,竟然把轮椅搬到的房顶上坐着看,满眼目瞪口呆丫鬟还在旁边扶着,估计是怕轮椅滑下去。 钰虎姑娘身着一袭红裙,站在另一处房舍的上方,眼底满是笑意,还抬手拉了下裙摆,露出光洁小腿,不知什么意思。 而远处四方斋的房顶上,竟然还有小云璃的踪影! 小云璃做书香小姐打扮,踮起脚尖观望,满眼小星星;而萍儿站在旁边,手里还捧着个碗,看模样刚刚在吃饭…… 夜惊堂露出一抹笑意,又转眼望向街道边。 貌美若仙的璇玑真人,双眸明显含着异样光彩,发现他望过来后,还轻咬了下嘴唇,估计若不是在大街上,肯定会走过来啵他一口奖励。 “呼……呼……” 夜惊堂深深吸了口气,抬眼望向满头风雪,稍作沉吟后,没说出话语,身体反而晃了晃,而后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扑通—— 欢呼气氛骤然停滞。 “诶?” “夜大侠这是……” “快快快,快去扶人……” “叫王老太医……” “夜惊堂……” …… 熟悉或不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声音逐渐变远。 夜惊堂只是望着天空,直至几张各有千秋的绝美容颜和鸟鸟的大脑袋引入眼帘,才沉沉睡了过去…… ——— 下面字后加的。 这卷写完了,阿关没有请假条了,本来应该留着明天发,但写完还是发出来了。 其实这样很吃亏,存着稿子慢慢更,月初发最近这几张,能多好多月票。 现在全发,月初写下卷了,又得请假写细纲,月票榜让其他书两天,唉……阿关确实已经尽力了or2。 (本章完) 第五十章 河神娶亲 呼呼~ 门窗紧闭,能听到外面的风雪声,屋子里却很暖和,淡淡药香弥漫,让人身心都倍感舒适。 “受伤还喝酒?你到底听不听话?” “小伤罢了,喝酒止疼。” “唉,真是……话说小云璃发育真快,都快赶上你了……” “哼……” “话说男人为什么都喜欢摸这儿?” “你问夜惊堂去……” …… 断断续续的话语,自不远处响起。 夜惊堂陷入深眠的意识逐渐恢复,并未感觉到肢体的疼痛,反而暖烘烘,和刚洗完热水澡缩在被窝里一般,舒适中带着三分不想睁眼的倦意。 呃…… 夜惊堂眉头稍微皱了皱,脑子里都是空的,稍微回想,才想起睡着前发生了什么,略微感受了下身体的状况。 花翎名不虚传,拳拳到肉对轰,几十拳头砸在胸口,虽然筋骨皮强悍非人,没有出现大损伤,带肺腑器脏确实被震出了内伤,看起来又得躺一段时间了…… 这次没有失血过多,应该不用再禁欲吧…… 尚未完全苏醒,半梦半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正神游之际,耳边忽然传来珠帘挑起的声音。 哗啦啦~ 继而身侧微沉,似乎有个丰腴身段儿在旁边坐下,左臂外侧可以触碰到臀线和大腿,一只温热小手放在了额头。 “呼……” 夜惊堂呼了口气,以为是三娘在身边照看,便想握住手腕安慰。 结果左手一抬,却被悬在身侧的软团团阻挡,尺寸不小…… ? 夜惊堂感觉不太对,下意识摸了摸手测——嗯……虽然很大,但比三娘小一丢丢,手感像是梵姑娘…… ?!——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潇潇风雪给新宅盖上了一层白衣。 宅子今天来的人很多,东方离人、太后娘娘都跑过来了,连华青芷都坐着轮椅跑到了门口看看,但王太医说夜惊堂要静养,她们也不敢打扰,等到深夜不见醒来,才悻悻折返。 此时梅花内,依旧亮着灯火。 主屋睡房,由珠帘隔为内外间,里侧是宽大架子床,外侧则是软榻小几。 灯台放在窗口处,璇玑真人在小榻上斜靠,身上的白裙褪下些许,露出了白皙肩头及左臂,肩头包着绷带,手里还拿着酒葫芦小抿。 榻前放着暖炉,旁边还有药箱。 本来梵青禾坐在跟前,暖手的同时陪着璇玑真人一起等夜惊堂醒过来。 发现夜惊堂有动静,梵青禾便起身来到了里屋,在床前侧坐,用手摸摸额头看还在发烧没有。 夜惊堂靠在枕头上,因为没皮肉外伤,并未打绷带,但胸腹全是淤青,上了药过后好转了些,脸色依旧有点虚。 梵青禾今天其实也和三娘跑去看了,但天水桥距离文德桥着实有点远,只是遥遥看到了两道影子飞来飞去,等两人跑到跟前,夜惊堂已经被扶上了马车。 昨天夜惊堂还好端端抱着她睡觉摸奶奶,出个门的功夫,就变成了这样,梵青禾着实有点揪心,毕竟夜惊堂刚躺半个月,还没活动几天又躺下了,这么折腾,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不是。 梵青禾摸着额头,正想轻柔呼唤一声,却感觉腿侧传来动静,继而胸脯下围就被碰了下。 梵青禾见夜惊堂醒了,眼底闪过一抹惊喜,但马上她又发现,抬起的左手,翻了个面,放在了胸襟上,还捏了捏。 然后可能发现不对,动作又顿住,悄然放了下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 梵青禾着实没料到,夜惊堂伤成这样,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摸身边姑娘;摸也就罢了,竟然还能摸出她是谁,悄悄把手放回去…… 放回去我就不知道吗? 梵青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总不能打夜惊堂,妖女又在后面坐着,略微咬牙,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柔声呼喊: “夜惊堂?” 夜惊堂在摸出尺寸时,人就惊醒了,心头颇为尴尬。 见梵姨喊他,才慢慢睁开眼眸: “嗯……” 声音传出,靠在外间的璇玑真人便翻身而起,把披肩搭在身上,挑起珠帘: “他醒了?” 夜惊堂慢慢睁开眼睛,视野还有点朦胧,先是看到了两个佳人的轮廓,一近一远。 略微眨了眨眼,眼前景象才完全清楚——他躺在自己卧室里,水儿脸颊带着三分酡红,站在门帘处;梵青禾则侧坐在面前,眼神似乎还有点异样。 夜惊堂也不好提刚才摸团儿的事儿,往外面看了眼: “天怎么都黑了?我睡了多久?” “从白天睡到现在。”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看起来没大碍,便走进屋里,在床头小凳上坐下,说起了睡着以后的事儿: “花翎也算个人物,王太医本想给他留口气,但他只分生死不分胜负,只请王太医把他葬在花柳桥……” 花柳桥位于城郊,附近有块坟地,藏的多是青楼勾栏里无家无室孤老一生的窑姐儿,是前朝一个情种书生,散尽家财置办的公用墓园,外面石头上刻着一句——桥边三尺土,尽葬可怜人。 夜惊堂闻言皱了皱眉: “他真是疯子不成?” 璇玑真人道:“花翎天赋奇高,心气也傲,求的是‘天下第一’,知道注定压不住伱,才来云安和你死斗,其实也不算疯子,只是不肯往后屈居人下罢了。” 夜惊堂摇了摇头,也没在此事上多聊,转而询问: “龙吟楼的切磋怎么样了?靖王赢了没有?” “你都把天街打烂了,她们俩还怎么下棋?这些日子估计也没人关注这事儿了,姑且算平局吧。那华小姐今天还跟着跑到了门外,不过没好意思进来,晚上又走了……”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只是普通学子,和北梁朝廷暗杀他的事儿扯不上关系,看到今天的场面,估计还在傻乎乎担忧他的安危。 夜惊堂想了想,又询问道: “李嗣他们什么反应?” 梵青禾坐在旁边号脉,听见这话微微耸肩: “还能是什么反应?李嗣震怒,谴责北梁江湖人无法无天,向女帝深表歉意,还说要给梁帝上书,严惩与花翎等贼子有关的逆贼。下午甚至亲自带队过来,想探望你,被拦门外也没生气,还送了好多补品……” 夜惊堂就知道会如此。 两国暗中交锋,不可能搬到台面上,梁帝好不容易笼络的顶尖高手,一波送的干干净净,也只能碰碎牙往肚子里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大魏还在休养生息,现在掀不了桌子,灭了这么多北梁枭雄,就损失几栋房子几条船,算是血赚,自然不会往台面上摆,此事也算是到此为止了。 夜惊堂靠在枕头上聊了片刻,身体力气逐渐恢复,便撑着床铺坐起来,靠在了床头,看向窗外: “都后半夜了,你们也休息会吧,我也没大碍,不用照顾。” 梵青禾不太放心,想让妖女先去休息,但话到嘴边,又有点犹豫——夜惊堂刚才都摸她了,要是妖女一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还不得抱着她睡…… 为了不打扰夜惊堂养伤,三娘秀荷都搬到其他院子住了,叫天天不应…… 梵青禾正犹豫之间,坐在旁边的璇玑真人,开口道: “青禾,你先去休息吧,我不瞌睡,在这里守夜,和他聊聊公事。” 梵青禾如释重负,起身往外走去: “那行,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哗啦啦…… 珠帘挑开放下,继而开关门声响起,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 —— 呼呼~ 风雪声在窗外回响,温暖卧室内显得格外幽静。 璇玑真人身着白裙,墨黑长发以银簪束至脑后,肩膀上搭着三娘的彩绘披肩,露出白如软玉的纤细左臂,原本带着三分妖气的脸颊,此时倒是颇为正式,如同得道高人,望着梵青禾离去的方向。 夜惊堂方才不好太过关切,此时梵姑娘走了,眼底才显出心疼,起身坐在床边,把披肩掀开打量: “你伤势如何?” 彩绘披肩下,就是褪下一半的白裙,右边完好,但左肩完全露了出来,缠着绷带,能看到挂在脖子上的白色肚兜轮廓…… 璇玑真人回过头来,把披肩按住: “放肆,有探望长辈伤势直接撩衣裳的?” “唉~” 夜惊堂自己被砍得浑身是血可以不当回事,但媳妇身上多个口子,那简直是在他心口捅一刀,真疼。 他也没在意水儿的不满口气,胳膊穿过腿弯,把她抱到了跟前坐着,抬手撩起披肩仔细打量。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小心翼翼的模样,最终还是把披肩松开,露出了雪腻肩头: “擦了个小口子罢了,练过浴火图,现在都快好了,青禾不放心,非要包扎。” 说着璇玑真人还用手指在肩膀上按了按。 夜惊堂连忙把手腕抓住:“浴火图又不止疼,还是别乱动,来,你躺着歇歇。” ? 璇玑真人双眸微眯,感觉夜惊堂居心不良的样子,但看表情又不像,便依言靠在了枕头上,询问道: “然后一起躺着凑合睡,待会说只抱一下?” 夜惊堂自己带伤上阵不皱眉头,但哪里会让姑娘家这么来,老老实实在圆凳上坐下: “我就算好色,也有个尺度,怎么可能连你身体都不顾。你睡会儿,我睡了一天,现在精神的很,打坐调理片刻。” “……”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是真关心她身体,舍不得乱来,心头自然很是暖和。 她略微斟酌,又撑起身靠在了床头,眼神示意外间: “帮我把酒葫芦拿来。” “受伤了你还喝酒?” “药酒,益气活血,好得快。青禾说的。”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见水儿不似作假,就起身把酒葫芦拿来,打开塞子闻了闻。 啵~ “嗯……这是夜白头?” “对啊,大补元气的药酒,你也喝点。” 夜惊堂昨天喝过,知道这酒确实大补,身体再虚,两口下去都硬的和钢筋似得,昨天晚上差点把他憋死…… 还蹭了梵姑娘半晚上…… 夜惊堂用浴火图治伤,身体确实有点虚浮之感,见此也没多说,来到床铺跟前,把酒葫芦递给水儿。 璇玑真人接过酒葫芦,凑到嘴边就是: “吨吨吨……” “诶诶?” 夜惊堂吓了一跳,连忙把酒葫芦摁住: “你能这么喝?!昨天三杯差点把我直接送走……” 璇玑真人脸颊多了一抹酡红,红唇微启,呵出三分酒香: “我吃劲儿,受伤了自然得加药量。” “你别瞎扯就这么多,不许再喝了。” 夜惊堂怕水儿喝成酒蒙子,把酒葫芦抢了下来,自己来了一小口。 随着酒液入腹,一股温热直冲肺腑,方才的那点虚浮荡然无存,不仅长长舒了口气: “呼……确实是好酒……” 璇玑真人舔了舔嘴唇,倒也没再要酒葫芦,转而道: “我乃当朝帝师,虽然打不过花翎,但花翎也奈何不了我,拉扯几刻钟没问题,今天你没必要那么着急。” 夜惊堂转过头来,脸色严肃: “一个照面就挂彩,你还拉扯几刻钟?我要是不来快点,你死街上咋办?不说我,鸟鸟都被吓破音了…… “以后没把握,就别乱上,什么叫拉扯?拉扯就是只跑不打恶心对手,等对手火冒三丈强攻的时候,再抓住破绽一招制敌。 “花翎拿那么大把扇子当盾牌,你说你给他一剑想做什么?你左右横跳到处跑,花翎能凭空卸你兵器?……” 夜惊堂话语间还有三分恼火,口气和训媳妇似得。 璇玑真人看着喋喋不休的俊朗脸颊,感觉的出眉宇中那抹后怕,倒也没反驳,只是道: “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罢了。脱手剑是阴招,寻常人防不住……” “他连我八步狂刀贴脸都防得住,还脱手剑……” “我事前又不知道深浅……” 说到深浅,璇玑真人倒是想起了什么,又瞄向夜惊堂: “再者谁让你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你长短?我以为你还没我强,自然得顶在前面……” 夜惊堂本想回应,但想想又觉得这‘长短’二字咬字不对。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又尽力正经的回应: “我今天去西侧港,和二十多个高手厮杀,过程凶险万分,其间忽然摸到了点感觉,嗯……随心所欲、如臂指使的感觉,到现在我都没想透那一剑怎么出来的,想复盘运气脉络,但细想那运气之法,放在其他场合完全不适用,更像是‘活学活用、应时而动’的一剑……” 璇玑真人听到这个,不怎么正经的小眼神,又化为了澄澈,认真道: “这就是返璞归真的门槛,所谓‘返璞归真’,就是简单质朴,既无固定招式,也不求特定章法,怎么合适怎么来。 “虽然道理简单,但背后要沉淀的东西太多太多,只有百家皆通、无所不能,才能在任何时候,都找到当前局势的最优解。 “你已经入门,所以能用出那一剑,但沉淀不够,换个环境,可能就不会了,所以接下来还得沉淀,等你练到‘手中无刀依旧是刀魁’的地步,就成武圣了。” 夜惊堂现在手中无刀,那就是拳魁、跑魁,显然还差点意思,当下若有所思点头,又抿了口酒认真琢磨。 璇玑真人衣裳半解靠在床头,烈酒下肚已是醉眼迷离,瞧见夜惊堂独自喝酒,轻轻舔了下红唇: “给我喝一口。” “不行,你刚喝了那么多。” “为师让你喂,怎么喂都可以,嗯哼?”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下手中酒壶,稍作斟酌: “就一口,不能再多。” 璇玑真人眉眼弯弯,勾了勾手指。 夜惊堂几杯酒下肚,浑身也暖烘烘的,颇有中‘饱暖思那啥之感’,他拿起酒葫芦抿了口,坐在了床边,微挑下巴。 不过发现水儿肩膀有伤,又改为主动凑过去。 啵~ 滋滋…… 璇玑真人醉眼朦胧,但眼底依旧带着些许玩世不恭,双唇相合后,还舌尖轻挑了下。 ? 夜惊堂一愣,没想到水水这么聪明,昨天试了一次就会主动反馈了。 要知道凝儿到现在都是拧死不启齿,要哄好久…… 夜惊堂手想跟上动作,但怕碰到伤处,就改为撑着背靠,认真回应。 滋滋~ 房间里烛火幽幽,亲昵声响也不知持续了多久,两道呼吸声,也逐渐变得此起彼伏。 夜惊堂被夜白头弄得有点火大,发现情况不太对,就想起身退开。 但身体一动,却发现后腰多了两只胳膊,十指相扣环着他。 “?!” 夜惊堂动作一顿,分开些许,看向面前醉醺醺的微红脸颊,柔声道: “陆仙子?” 璇玑真人睁开眸子,看着近在咫尺的正人君子,似醉非醉道: “怎么了?” “嗯……你是不是喝醉了?” “有点。” “那什么……我现在脑子有点不清醒,你有伤,咋们这样,我怕待会不小心……” 璇玑真人闭上眸子,慢慢滑下躺在了枕头上: “不清醒就躺下眯一会儿,别趁人之危就好。” “呃……” 都这样了,我能不趁人之危? 夜惊堂被环着腰,变成了俯卧撑的姿势,撑在枕头两侧,面前就是绝色容颜,他有点扛不住,再度开口: “陆仙子?水儿?” “嗯……” “你是不是装醉?都是成年人,做事要承担后果啊,你别明早上又打我,说我酒后乱来……” “呼……” 璇玑真人闭着眸子,好似酒意上头,已是半梦半醒,没有任何回应。 夜惊堂等了片刻四下无人面前又是毫不抵触的水水,他要是没想法怕是禽兽不如,但水儿肩头确实有伤…… 夜惊堂俯卧撑片刻,支点都从手脚四个快变成五个了,见水儿不松手,想了想又悄悄低头,凑到红唇上。 “呜……” 璇玑真人相扣的双手紧了下,还和以前在邬山里一样,腿儿微抬,勾住了夜惊堂的小腿,很是主动。 我去…… 夜惊堂含着红唇,本来是亲几口就斩断杂念起身,结果直接变成起立了! 他眼神动了动,想坐怀不乱但确实高估了自己的定力,迟疑片刻,还是单手撑着,轻柔把白裙系带拉开了些。 嗦嗦~ 白裙散开,端庄淑雅的白色肚兜便呈现在灯火下。 肚兜是从范九娘那里买的新款式,薄纱半透但看起来并不媚,上面绣着圆月与梅花,旁边还多了一行刚绣上的娟秀小字: 一曲琵琶,千般忐忑,万种仿徨不如青山归梦里。 十年风雨,几度沉浮,四方求索,只为冰河入洞房。 “……?” 夜惊堂瞧见这行小字,瞬间明白了陆仙子的良苦用心。 他又抬眼看了看醉醺醺的水儿,眼底带着笑意,心中再无顾及,手绕道后颈,把系带慢慢解开。 嗦嗦~ 绣着字迹的布料被收起,幔帐间也亮堂了几分。 夜惊堂眼底倒影这两个倒扣玉碗,低头看去,可见穿的还是白色蝴蝶结,非常干净宛若玉人。 夜惊堂把蝴蝶结拉开,明显发现身体紧了下,他低头仔细打量,而后侧躺在跟前,环着水儿在朱唇轻点,右手滑过细腻肌肤…… “呼……” 璇玑真人半眯着眸子,脸颊上满是绯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顺着肩膀挪到夜惊堂胸口,看模样是想摸摸,结果…… “呃……” 夜惊堂闷哼一声,略微抬头,但硬是没做出太大动作,强忍了下来。 “……” 璇玑真人手指微勾,没有乱碰了,闭着眸子如同醉倒的冰山仙子。 不过可能是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想从头亲到脚,还是若有若无扭了几下躲避,可惜没躲过去…… 夜惊堂虽然带伤,但还是很温柔细致,滋滋不倦安慰许久,直到水儿真快变成河神娘娘了,才低头看向脸颊,柔声呼喊: “冰河?” 陆冰河其实更喜欢水仙的名字,冰河听起来太冷了,不过这时候也没心思想这些,双眸微微睁开,看着面前同样脸颊泛红的俊美公子: “嗯……呜~!你……夜惊堂……” 璇玑真人也不知怎么了,瞬间失去了往日的风轻云淡,语无伦次说不出话来,又闭上眸子死死抱住夜惊堂的脖子,呼吸都凝了下来。 夜惊堂倒也不是很急,循序渐进抚着后背安慰,同时托着左肩以免触动伤处。 虽然很小心,但被单上还是多了几点红梅。 呼呼~ 窗外风雪潇潇,房间里却温暖如春。 摆在窗口的灯台,不知被什么东西打灭,青色幔帐也放了下来,沉寂过后,又慢慢荡起动人韵律……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惊堂,你?!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五十二章 屋外梅花探寒凉 听完外面的声响,夜惊堂笔锋一顿,把窗户挑开打量。 大雪纷飞的庭院里,身着银色蟒袍的大笨笨,从院门走了进来,看举止还小心翼翼,似乎是怕打扰了他一样。 “殿下。” “你不用起身。” 东方离人瞧见窗户里的夜惊堂,准确起身迎接,满眼都是心疼,也不再维持女王爷的架势,快步来到书房中: “你身体如何了?” 夜惊堂还没到路都没法走的地步,来到跟前拉着笨笨的手腕,让她在太师椅上坐下: “外伤都没有,没什么大碍。” 东方离人可是旁观全程,虽然没有外伤,但几十拳锤在胸口,没被打碎真是鸣龙图锤炼的体魄结实,内伤有多重她都不敢想。 她架子再大,又哪里舍得让受伤的夜惊堂站在旁边,把夜惊堂按回位置,自己坐在扶手上,抬手拉开他衣领查看: “胸口还疼不疼?” 夜惊堂看着温柔体贴的笨笨,都有点不习惯了,笑道: “没事,昨天就不疼了。” “是吗……” 东方离人昨天看到那场搏杀,兴奋不假,但也担忧的不轻,轻手轻脚仔细检查过后,才放心了些,转头打量书桌,发现笔墨纸砚,便拿起纸张扫一眼: “只见白玉峰上,有红樱一点……” 东方离人已经把侠女倒背如流,岂会不明白这是在抄写什么,温柔淑雅的脸色,渐渐变回了往日的威严模样,回过头来: “夜惊堂,你在家养伤,就写这些东西?” 夜惊堂微微摊手:“随便找点东西写罢了,不用关注内容,看字怎么样。” 东方离人又把纸扎拿起来查看,觉得字迹确实有所进步,当下又认真道: “伱脑子转得快,看那些杂书属于大材小用,正经诗书还是要学,不然以后位高权重,容易被那些个酸儒问的不知南北东西。对了,你觉得本王昨天的表现如何?” “叹为观止!” 夜惊堂想起笨笨昨天威震龙吟楼的模样,就忍不住赞叹: “我以前还以为殿下只是看起来厉害,昨天才发现,殿下是真深藏不露,两相对比,我感觉自己就和江湖蛮子似得,轻薄殿下就如同牛嚼牡丹……” “知道你还摸?” “呃……” 夜惊堂把后腰的手悄然收起。 东方离人还是很满意这番夸赞的,只是说说罢了,又把夜惊堂的手放回腰间搂着,顺势坐在了夜惊堂腿上: “本王来教你吟诗作对。这些东西入门不难,把格律对仗记好就行,只是精通不容易罢了。” 夜惊堂抱着大笨笨,下巴放在肩头: “行,反正现在也没法习武,殿下教教,看我天赋怎么样。” 东方离人也没为难夜惊堂,从最简单的开始,先看向窗外: “屋外梅花。你对下联。” “堂前柳絮?” “不错,屋外梅花探寒凉,继续。” “嗯……窗内有人摸热奶?” ?? 东方离人眼神一呆,继而眸子冷了下来,回头看向夜大恶棍: “本王认真教你,你在这胡说八道开荤腔?!” 夜惊堂抱着笨笨,认真道: “什么叫胡说八道?‘屋外’对‘窗内’,‘没花’对‘有人’,探对摸,寒对热,娘对奶,殿下说这哪里不工整?” 哈?! 东方离人杏眸圆瞪,都听愣了,想说话,却硬是没憋出一个字来,心底着实没料到夜惊堂还能搞出这一手。 夜惊堂露出笑意,为了意境相合,柔声道: “来,让我摸摸热不热。” “你!……你这色胚脑子里的聪明劲儿,全用来欺负女子是吧?” 东方离人被握着,脸色顿时化为涨红,却毫无办法,眼底深处其实还有点惊艳,很好奇面前这俊朗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得,举一反三一点就透。 夜惊堂掂量了几下轻重,便又继续道: “继续教吧。以后我把武魁打完了,要是能再把文坛扫一遍,殿下可就成了带出高徒的名师,史书上都得写我‘武承义父,文承靖王’,这多霸气。” “还横扫文坛……” 东方离人虽然嘴上不信,但也没多说,开始继续教导吟诗作对的各种基本知识。 夜惊堂也确实在认真学,你来我往不知多久,对对子还没学透,院子外又传来脚步声,以及丫鬟的禀报: “夜公子,外面有个人拜访,自称华青芷,公子见不见?” “……” 书房里肃然一静。 眼神飘忽的东方离人瞬间回神,把怀里的手移开,眉锋紧蹙看向外面。 夜惊堂瞧见笨笨这架势,哪里敢见客,正想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 但东方离人,却抬手制止,对着外面道: “请华小姐来书房,别说本王在这里。” “是。” 丫鬟连忙跑了出去。 夜惊堂见此,疑惑道: “殿下,你这是?我和华青芷真就一面之缘,没什么……” “你对她没什么,她对你可不一定。这是大魏京城,敢在本王脚下挖墙脚,哼……” 东方离人并不怎么吃醋,毕竟没人能和她抢大房的位置,不过华青芷是个狠角色,她一番交手之后,心头有点忌惮,确实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 说完话后,东方离人便从怀里起身,左右看了看,躲进了书房隔壁的茶厅里,把门也关了起来。 夜惊堂也不敢拦着笨笨,只能起身准备迎接贵客…… 百余名黑衙捕快,把新宅周边围了个水泄不通,过来看神仙的闲人都被拦在了外围。 宽大马车停在步行街上,两个北梁过来的护卫,老老实实站在车厢跟前,看着面前的白墙青瓦大宅,就如同看着阎王殿,连大气都不敢出。 咕噜咕噜~~ 铺着貂裘的轮椅,进入了夜家的大门,绿珠在背后推着轮椅,缩着脖子左右打量,本来还挺紧张的,但看到宅子里四处空空,只有一个小丫鬟在前面带路,不由疑惑道: “府上没多少人吗?” 丫鬟是三娘在裴家挑的,因为自家公子是整个大魏无人能及的天之骄子,她自然与有荣焉,回应起来还带着三分得意: “我家公子出身梁州边塞,靠本事打拼到了现在的地位,虽然位高权重,但从不摆架子,不挑住处也不需要人伺候,宅子里除了几个客人和丫鬟,没其他人。”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欣赏着颇具水乡韵味的宅邸,眼底很是赞许。听到此处,她询问道: “靖王平时住在这里?” “靖王自然住在王府,怎么会住这里。这里住的人,都是公子的朋友,嗯……就是那种……” 丫鬟也不知该怎么说,毕竟在她看来,梵姑娘、凝儿姑娘这些,既然住在后宅,那肯定就是姨娘了,但三娘不让她们乱讲,她自然不能和外人瞎说。 华青芷出身世家大族,明白夜惊堂这样的天之骄子,成婚前身边不可能没几个暖床侍妾,当下也没多过问,顺着花园旁的游廊往后宅走去。 华青芷昨天看到了那场非人的搏杀,明显惊到了,完全没料到夜公子那小小的身体,打起架来能爆发出龙蟒奔腾般的威势。 虽然夜惊堂打的是北梁人,但李侍郎都痛心疾首,骂那群江湖贼子胡作非为,她作为学生,自然不能给北梁的江湖贼子打抱不平。 今日过来,便是看在三面之缘的交情上,过来探望一下,顺道代为致歉,以免江湖人不顾大局的轻举妄动,导致南朝敌视在京中求学的学子。 华青芷坐着轮椅,很快穿过游廊,来到了宅邸后方,正准备进入住宅区时,却瞧见那只大雪鹰,在锦鲤池边小石桥上玩滑梯,先是飞到小桥顶端,然后肚皮贴雪面滑下来,看起来很可爱。 而小拱桥上,还站着个姑娘。 姑娘身着襦裙,上衣为白色,下半身则是红色褶裙,头戴碧绿珠钗,脸颊白皙如玉,透着股肉眼可见的灵气。 华青芷见此,仔细打量,却见那姑娘相貌很可人,站姿也极为柔雅,双手叠在腰间,正看着池中锦鲤,柳叶弯眉似蹙非蹙,秋月双眸似喜非喜,颇有种‘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柔美感,这大家闺秀的仪态,放在南北两朝估计都找不到几个能平起平坐的。 绿珠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瞧见这姑娘仪态,就知道是大富大贵之相,往后若不挂个昭仪、贵人的名头,都对不起这天生丽质。 在玩滑板的鸟鸟,转头瞧见瘸子姐姐,连忙翻起来,挥翅膀打招呼: “叽~” 站在小桥上思索米粉该怎么煮的折云璃,也轻柔回眸,发现游廊里多了个和她差不大的小姐,长得也好看,心底自然闪过一抹狐疑。 虽说师娘有意把她许配给惊堂哥的事儿,她还不敢考虑,但惊堂哥拿了四张鸣龙图让她偷偷学,加上师父的长青图,她都练五张图了。 惊堂哥对她这么好,她心里难免有点乱七八糟的想法。 以前宅子里只有梵姨、陆姨、师娘这些,和惊堂哥错着辈分,不用担心;裴姨、女王爷等虽然确定关系了,但还是她和惊堂哥最配,所以不用着急考虑这些在她看来很遥远的事情。 这忽然多了个同龄的小姐,长得也不差还,这压力当时就上来了! 折云璃见对方文质彬彬,自然也摆出了柔婉淑雅的模样,缓步走到游廊跟前,好奇询问: “姑娘是?” 华青芷觉得这姑娘不是一般人,当下眉眼弯弯招呼: “白如玉雪皎无污,石桥青影压云都。姑娘生的好生俊俏,小女子华青芷这厢有礼了。”?? 妈耶,这啥呀?! 折云璃眨了眨眸子,虽然不清楚这来势汹汹的书香小姐想做什么,但知道回答不好,肯定丢死人,稍加琢磨,便眉梢暗蹙,摇头一叹: “唉……” 叹完就转身走向远处了绣楼,一言不发,看起来黯然神伤。 “?” 华青芷和绿珠满眼茫然。 华青芷还以为自己说错话,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转眼望向旁边的丫鬟: “这位姑娘怎么了?” 丫鬟也不清楚,怕说错话被折小姐按着吃粉,当下只是讪讪一笑: “公子在书房等着,华小姐进去吧。” 华青芷见丫鬟讳莫如深,也不好再多问,转头看了看远去的幽怨倩影,甚至脑补出——这姑娘会不会就是因为长得太漂亮,才被夜公子抢回来金屋藏娇,不敢反抗只能闷闷不乐,我一夸勾起了她伤心事? 不应该呀夜公子不像是强抢民女的男子…… 还是受父母之命被迫嫁入豪门,不喜欢夜公子…… 她凭啥不喜欢? 华青芷满心疑惑间,被推着来到了后宅…… 梅兰竹菊四院,布景皆有不同,梅院内种的主要花卉自然是梅花,不过现在还没道梅花开的时间,只在院角绽放着几朵秋菊和山茶花。 院内盖着白雪,中心十字步道已经被扫开,露出鹅卵石铺就的道路。 夜惊堂身着黑袍,站在主屋的门口,眼见华青芷主仆进来,就拱手: “身体不便,有失远迎,还望华小姐见谅。” 华青芷知道夜惊堂伤的重,本以为夜惊堂都卧病在床了,瞧见他还能站着,眼底倒是有点意外,在台阶前起身,盈盈一礼: “见过夜公子。公子身体当真健朗,昨日那般苦战,我还以为……” 夜惊堂再没力气,也比华青芷强太多,来到台阶下,帮忙把轮椅搬到正厅: “我终究是武人,即便不能动武,日常行走还是无碍。华小姐坐着吧。” 华青芷坐上轮椅,抬眼打量楠木罗汉榻上的匾额: “凌寒阁……这是靖王的手笔?” “是啊,前几天换上的。” 夜惊堂本想问下字迹如何,但怕华青芷说出不太好的评价,导致屋里的笨笨提刀冲出来,强行憋住了话语,帮忙推着华青芷进入书房: “屋里暖和些,进来说吧。听说昨天华小姐也来过,身体不便没法见客,本来还想差人上门赔个不是,没想到华小姐又登了门。” “唉,江湖人无法无天,在云安作乱伤了公子,我身为北梁学子,自然得登门探望一番,见到公子安然无恙小女子放心多了。” 华青芷出生书香门第,武艺肯定聊不来,最感兴趣的还是书画,她进入书房后,就在墙上打量,首先看到的就是挂着正中位置的画卷。 画卷……就是小贩卖鸡图,也没啥可说的。 华青芷来到画卷前,仔细观摩片刻,微微点头: “此画虽然笔法生疏,但看得出贵朝帝师璇玑真人的影子,是夜公子闲时玩乐之作?” 夜惊堂没料到华青芷竟然能从暖手宝的画中看出东西来,含笑道: “是当朝太后的墨宝,嗯……我觉得很好。” 这不废话,太后赐的墨宝,你敢说不好? 华青芷暗暗吐槽一句后,又把目光扫向了书架,发现全是史料文集,基本上没有杂记,略显意外: “公子如此博学广识我还以为书房里全是奇闻异志,这些书我都看过,怎么不记得有公子说的那些诗词?” 夜惊堂刚刚才把各种珍藏版小人书妥善藏好,此时倒是不好解释了,想了想道: “以前在梁州看的闲书较多,都是西海那边流传而来,云安买不到,自然也没收藏。华小姐看过这里所有书?” 华青芷本想点头,不过目光扫向放在书桌附近的几本史料册子后,又顿住话语,转而道: “南北终究不同,也不是所有典籍都看过,这几本书,我能看吗?” 夜惊堂都不管衙门的事儿,书房里自然不会存绝密卷宗,因为笨笨在隔壁旁听,他也不能谈风花雪月,当下抬手示意: “姑娘请便。” 华青芷取出几本印有‘御史馆’徽记的书册,随意翻开打量,可见里面多是前朝户部,和东南皇商的来往记录还有辅助查证的些许书籍。 夜惊堂刚在书桌后坐下,随口道: “我是武人,对兵器感兴趣,如今江湖的名兵,多为萧山堡在前朝年间打造,就随便看看。” 华青芷见只是记载来往的册子,没有什么重点,便把书放下来,被绿珠推着来到了书桌前,笑道: “萧山堡的大名,小女子自然知道,嗯,公子可听说过燕京万宝楼?” “自然知道,上次在琅轩城,还买了一块小日晷,说是坏了可以随时拿去万宝楼修,华小姐家里的生意,做的可不小。” 华青芷道:“都是长辈在管罢了。说起来,万宝楼和萧山堡还有些交际。” “哦?” 夜惊堂闻言一愣,他可没在史书上查到过这个,当下询问道: “在前朝?那华小姐的家世,可是称得上显赫了……” 华青芷摇了摇头:“也不算久。甲子前,南朝国灭,无数名兵流入南北江湖,我祖父也侥幸得到一把名剑,名为‘天辰’……” “天辰剑?” “嗯。公子知道?” 夜惊堂怎么可能不知道,十大名剑之一,论名头不比孙老剑圣那两把剑小。 天辰剑往年剑主是谁不清楚,但八魁位列第二的龙正青,传言极好宝剑,十大名剑找不到下落的,据说都在他手里。 夜惊堂从花翎口中听到了龙正青的名字,还有棋子棋手之类的话,都没来得及细想。 听闻华青芷忽然提起天辰剑,他心中微动,开口道: “青山万叠拜龙台,正气凌霄一剑来。龙正青虽然不是纯粹剑客,但据说爱剑如痴,藏尽天下名剑,天辰剑多年未在江湖现身,我还以为在他手里,没想到在姑娘家里。” 华青芷笑了下,继续道:“如今也不在了。祖父当年得手后,视若珍宝一直妥善珍藏,直到二十年多前,遇到了一个江湖高人,登门求剑。 “因为那高人品性才学谈吐都让我祖父大为赞叹,便把此剑送给了他。他可能是不想欠人情,看我家中开万宝楼作坊,就传授了些独门冶金技艺。后来家中工匠,发现那些工艺和南朝萧山堡的铸器之法异曲同工,祖父猜测可能是南朝萧山堡的人,不过那个人再未来过家中,也无处查证……” 夜惊堂手指轻敲桌案聆听,心底也在暗暗琢磨: 平天教主让他帮忙查萧山堡和前朝的来往记录,估摸是在找天子剑。 去华青芷家里求剑的高人,是龙正青的话,以龙正青收藏名剑的嗜好,藏了天子剑也不稀奇。 如果龙正青和萧山堡有关系,这两条线索倒是对上了。 不过棋手、棋子是个什么东西…… 夜惊堂略微琢磨,觉得此事还是得找龙正青当面问问,才能确定花翎那番话是不是胡言乱语…… 华青芷说完之后,也没啥话题了,就看向桌面;发现小木驴和碧玉小乌龟两样摆件,好奇道: “这两样东西有说法?” 夜惊堂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 “也没什么说法,给鸟鸟买的罢了,它也不玩。” “哦。” 华青芷笑了下,又从轮椅旁边的匣子里,取出一支木盒子,放在桌子上; “小女子冒然登门,也没带什么东西,这是家中制作的小物件,很受文人墨客喜欢,还望公子别嫌弃。” 夜惊堂一愣,双手接过,打开木匣查看,却见里面是一只毛笔。 笔身墨黑如玉,上铭刻金纹,写着‘三分割据已成空,千古兴亡一梦中。惟有青山长在眼,至今黑土养蚕农’。 夜惊堂知道这不是什么定情信物,而是在说——三分天下的局面早已成为过去,朝代兴亡皆是过眼云烟,让他不要沉迷在祖辈的春秋大梦里;这天下终究属于养蚕种地的百姓,而非一家一姓。 夜惊堂挺喜欢这话,自然也把笔收下了了,常言来而不往非礼也,想想又从桌子上拿起碧玉小乌龟,递给华青芷: “华小姐远道而来,我确实招待不周,要不这个送姑娘吧,龟寿万年,预祝华小姐早日身体康复,长命百岁。” 小乌龟就是个象征长寿的摆件儿,也没有其他寓意,华青芷自然是微笑接过: “那只大雪鹰不找公子麻烦就好。” “唉,它就知道吃,哪里在乎这些……” …… 两人闲谈片刻后,华青芷也不敢打扰夜惊堂太久,开口告辞,不过走之前,还是忍不住询问道: “夜公子,花园里有个很漂亮的书香小姐,不知她是……” 夜惊堂知道是小云璃,笑道: “算是我师妹吧,怎么了?” “我刚才作词夸她漂亮,她好像不太高兴,一言不发走了,很伤心苦闷的样子……是不是我说错话,让她不高兴了?” “……” 夜惊堂没想到云璃这么厉害,装书香小姐,连华青芷都能唬住。他也不好揭短,便微笑道: “华小姐多虑了,她师娘逼太紧,学业繁重还得兼顾武艺,导致她有些厌学,可能是不想回应诗词歌赋,才离开。华小姐也别往心里去。” 华青芷恍然,她也有厌学的时候,对此倒是理解,当下没有再多说,和大气不敢出的怂包绿珠一道离开的院子…… 今明两天都是本卷收尾,全是日常。 想冲下月票榜,求张月票吧,阿关会尽全力更新,希望大伙支持一下or2! 第五十三章 剑锋遥指月华东(本卷完) 咕噜咕噜…… 轮椅的轻响渐行渐远。 夜惊堂在门前负手而立,看着满院飞雪,暗暗琢磨着萧山堡和龙正青的事情。 正出神之际,后方茶室的房门悄然打开,东方离人探头瞄了一眼,而后轻手轻脚走到了背后,凑到夜惊堂耳边: “恋恋不舍?不去送送?” 夜惊堂有些好笑,回过头就在耳侧的脸颊上啵了下: “什么恋恋不舍,华小姐只是过来探望罢了,刚才殿下也听到了,和男女之情半点不沾边。” “都交换定情信物了,还不沾边儿~” 东方离人扶着夜惊堂回到书房坐下,从桌上拿起木盒,看了看里面的毛笔。 燕京万宝楼能把生意做到西海诸部,肯定有点真本事,论手艺恐怕和范家铺子这种一个级别,制作的毛笔无论品相还是手感,都无可挑剔,连东方离人看着都显出三分赞许。 夜惊堂是玩枪杆子的,写不了多少字,见此开口道: “殿下若是喜欢,拿回去收藏?” 东方离人淡淡哼了声,把笔盒放在原本碧玉小乌龟的位置: “人姑娘刚送的心意,本王拿走像什么话?若是让人华小姐知道,你怕是得留下个惧内的名声。” “我敬畏殿下,不是应该的。” 夜惊堂抬手拉着笨笨,想让她继续坐在腿上。 但东方离人好不容易才压儿枕在桌子边缘,双臂环胸: “如今好歹是国公爷了,别整天想这些,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的老话,没听说过?” “自然听说过,但我不好酒,殿下应该劝劝陆仙子。” “色你只字不提?!” “呵呵……” 东方离人身材非常高挑,像是水水和三娘这么靠坐在书桌上,还得略微垫脚;而东方离人直接是斜靠着,还能把右腿搭在左腿上,配以双臂环胸的姿势,颇像偶然进办公室找下属闲聊的女上司。 夜惊堂虽然想摆出正襟危坐的气态,但确实有点难,便托着腰让大笨笨坐在桌子上,而后帮忙捏小腿: “走路过来累了吧?我帮殿下按按。” 东方离人没抽开,便双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道: “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就乘车进宫一趟,给太后和圣上请个安。昨天伱当街晕倒,太后担心的不轻,昨晚竟然从地道跑来王府询问情况,圣上早上也起晚了,恐怕也是担忧你安危……” 夜惊堂转眼看了下天色: “我就是气虚,行走无碍,晚些时候入宫一趟吧。” “行,等会坐本王车过去。” 东方离人鞋子被褪下,踩在了夜惊堂膝盖上,心头怪怪的,便看向窗外: “继续教你吟诗作对,不许乱对,听到没有?” “嗯哼。” “你还‘嗯哼’,怎么学起师尊口气来了?” “呃……” 天街一场大战,导致承天门内外满地狼藉。 作为皇城正门,破破烂烂显然有失体面,为此工部的人昨天下午就到了场,开始着手翻修城门楼和街道。 昨日大战,算是开国以来在云安发生的最大规模交手,上次女帝打曹公公,都没搞出这么大动静,可能是觉得有纪念意义,有些拍女帝马屁的臣子,甚至还提议在承天门外立两座雕像。 但朝廷给活人塑像,基本上‘肉身封神’的意思,夜惊堂当护国门神,杵剑站在宫门之外震慑四海宵小,倒是勉强够格;但作为对手的花翎,站在旁边就显然不合适了。 为此这个女帝很喜欢的提议,还是被群臣给否决了,改为弄了一座刀扇石雕,放到了梧桐街口,来纪念在此地一决雌雄的两名武道巨擘。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因为昨天刚有贼子在皇城外捣乱,西侧港也发生了剧烈冲突,皇城尚处于戒严状态,下午时分,银装素裹的皇城里,随处可见结队巡视的禁军。 福寿宫内,因为太后娘娘昨天晚上自作主张,从地道偷偷跑去了靖王府,导致杨澜被靖王训了一顿,今天可谓严防死守,直接站在地道入口,以免太后娘娘一不留神又不见了。 太后娘娘虽然十分挂念色胚护卫的安危,但两人的关系终究不好挑明,太关心难免惹人生疑,为此昨夜回来后,便老实在寝殿里歇着,让红玉去打探城外的消息。 眼看一个白天就要过去了,外面还没有确切消息传来,太后娘娘自然忧心忡忡,站在银杏树下,面前的树坛里插着三炷香,双手合十默默念叨道家典籍,估计是在求树老爷保佑夜惊堂平平安安。 红玉和太后娘娘一起长大,在江州时就是伴读丫鬟,对太后娘娘可是十分了解,其实从西北回来后,已经发现太后娘娘和以前不太一样,心里好像有了男人,而且这个男人非常好猜…… 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红玉作为贴身女官,按理说应该劝太后娘娘迷途知返,千万别鬼迷心窍做傻事。 但常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太后娘娘进宫她就进宫,太后娘娘若是有朝一日改嫁,她不也顺理成章跟着改嫁,太后娘娘总不能卸磨杀驴,到时候把她抛下吧? 为此红玉哪怕看出了点端倪,依旧傻乎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站在旁边,双手合十帮着一起祈福。 主仆两人不知道祷告多久后,宫阁外传来扇翅膀的声音,继而一只大鸟鸟,就落在了银杏树的秋千上,开始很不开心的来回摇晃。 咯吱咯吱…… 太后娘娘瞧见鸟鸟,自然是眼前一亮,从荷包里取出小肉干: “爱妃,夜惊堂醒了没有?” “叽叽……” 鸟鸟瞧见小肉干,少有的没接,而是张开翅膀,示意毛茸茸的肚子,看模样还在为胖头龙说它胖的事儿耿耿于怀。 太后娘娘没看懂鸟鸟的意思,正茫然之际,忽听殿外传来一声: “微臣夜惊堂,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以为夜惊堂在躺着养伤,着实没料到他能跑进来,连忙回头,瞧见一袭黑袍的夜惊堂,端端正正站在门口,看起来和往日没区别,心里的大石头顿时落了一半。 太后娘娘本想快步跑过去,但走出两步又觉得仪态不对,便双手叠在腰间,变成了不紧不慢的国母姿态,来到正殿内: “惊堂,你怎么进宫了?托人报个平安就行了嘛。红玉,你去准备些晚膳。” 红玉就猜出太后娘娘会支开她,当下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欠身一礼后,便快步退出了殿内。 夜惊堂恭敬站着,直到屋里没了宫女,才站直身体揉了揉老腰: “嘶……” “诶?” 太后娘娘端庄淑雅的神色一变,连忙来到跟前,扶住夜惊堂的胳膊: “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 “不用,就是身子有点虚,走这么远累着了。” 夜惊堂被太后娘娘扶着,走向不远处的茶榻: “听说娘娘昨晚上还跑去王府问我情况,我怕娘娘见不到人着急,就过来了。” 太后娘娘扶着夜惊堂在茶榻靠着,侧坐在跟前倒茶: “你把城门楼都打塌了,当场晕倒,我能不担心?和断声寂打架,都没瞧见你晕……唉~你要是出生在江州多好,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定然也能成大才子,遇事和离人一样动嘴就行了,哪需要整日打打杀杀,冒这么大风险……来,喝水。” 太后娘娘说话间,端着茶杯吹了吹,送到夜惊堂嘴边。 因为殿内烧着火龙不冷,太后娘娘在宫里,穿的只是深红色的轻柔家居裙,黑发在脑后盘成很成熟的样子,脸上还是点了红妆,红唇似珠、面白如玉,看起来明艳而贵气,亲手端茶送水,着实让人有种消受不起之感。 夜惊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把茶杯接过来,又把太后娘娘搂着靠在跟前,在脸蛋儿上亲了下: “我自有分寸,打不过会跑的,晕倒只是懒得强撑了。动嘴皮子,虽然能以理服人,但太费脑子,哪有把刀架人脖子讲道理简单……” 太后娘娘见红玉一走,规规矩矩的夜惊堂便开始放肆了,眸子里有点羞恼,但这时候也不好凶,想想还是靠在怀里,把有些冰凉凉的大手拉起来放在怀里暖着,柔声道: “谁说的?你再有道理,只要动了手,那些酸书生就能说你仗势欺人,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真厉害。我以前在江州的时候,经常逛诗会,看那些才子唇枪舌战,场面可不比武魁打架弱多少,当场被气死的都有……” 夜惊堂环着太后娘娘聆听诉说,因为太温柔体贴,弄得他连欺负的心思都生不起,只是眉眼弯弯回应: “是吗?哪有时间肯定得去见识下。” 太后娘娘听到这个,倒是想起了什么,抬起眼眸望向夜惊堂: “对了,本宫前几天和水儿说,想回江州省亲,水儿说是和圣上打招呼,也不知道说了没有……进宫之后,我都十年没回过江州了,爹娘倒是来过两次,但也没住多久。 “本来还想早点回去,赶个年关,现在看来不大可能了,嗯……开春要是能回去,你陪着本宫好不好?就说给本宫当护卫,到江州也能认识那边的名门望族,对你以后有好处……” 夜惊堂听见这话,心中倒是一动——凝儿和薛教主在江州,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挺想去看看的,顺便去凝儿老家一趟。还有龙正青和萧山堡的事儿,若是能提前查清,也能了却个心结。 按理说,开春后过去更合适,但夜惊堂这段时间没法动武,住在家里是养,坐在船上也是养,没啥区别。 而太后娘娘十年没回娘家了,想回去过个年,他作为男朋友,肯定要满足下…… 夜惊堂稍加思索,偏头道: “我去说一声吧,反正这段时间养伤,跟着太后娘娘出门,刚好也能散个心。” 太后娘娘听见这话,自然是眼前一亮,还有点不好意思,嗫嚅嘴唇,看样子是想问夜惊堂方不方便。 夜惊堂搂紧些许,笑道: “我也没啥正事,年纪轻轻的,所做无非行走四方,见识下这江湖到底有多大。嗯……不光带娘娘回江州,以后只要有机会,天南海边、西北大漠、北方雪原,那些陆仙子讲过的地方,我都带着娘娘还有靖王去看看……” 太后娘娘觉得这个饼画的怕是有点大,不过来日方长,只要夜惊堂有这个心,总是有机会的。 可能是觉得夜惊堂太宠她,太后娘娘有点不好意思了,左右看了看,而后悄悄摸摸,学着艳后秘史上的内容,把手儿滑到了夜惊堂小腹轻轻摩挲,看起来是想帮夜惊堂是手动奖励一下: “哼……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本宫身为太后,肯定不能真给你……不过那什么……” ? 夜惊堂瞧见这架势,自然受宠若惊。 但他再在获得奖励,晚上回去梵姑娘一号脉,发现他又虚一大截,怕是得把他绑起来关禁闭。 夜惊堂虽然很感动,但还是忍痛握住了太后娘娘的手儿,放到嘴边温温柔柔亲了口: “我说这些,只是希望娘娘开心罢了,又不是光想着占便宜的登徒子,真想感谢的话,亲一口就行。” “……” 太后娘娘见夜惊堂如此君子气,心里感动坏了,抿了抿嘴,主动扬起脸颊,凑上前啵啵啵啵啵…… …… 呼呼~ 日落西山,雪逐渐大了起来。 夜惊堂吃了个晚饭后,走出了福寿宫,顺着游廊步道朝长乐宫行去。 而鸟鸟不小心又吃撑了,蹲在秋千上面树思过,叫不动便让它留在太后宫里了。 长乐宫虽然只住了女帝一人,但服侍的宫人要比福寿宫多很多,行走在路上,时而都能碰见来回行走的宫女,因为夜惊堂已经是熟面孔,擦肩而过还会欠身行礼: “夜国公。” “免礼,不嫌弃叫公子即可,没必要这么客气。” “嘻……” …… 夜惊堂沿途回应宫女的招呼,很快来到了长乐宫后方的承安殿。 进宫时提前打过招呼,承安殿显然提前有所准备,宫女全被支开了,里面亮着灯火但看不到一个人。 夜惊堂见此脚步放慢几分,来到门口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开口道: “钰虎姑娘?” “嗯哼~在这里。” 柔媚御姐音,从寝殿深处小浴室传来,还伴随这水花声。 ? 夜惊堂瞧见这架势,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照这样串门下去,他不虚谁虚? 夜惊堂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压力,想了想才抬步进入殿内,来到临湖宽大寝室之中,打量里侧的屏风: “钰虎姑娘,你在沐浴?” “进来~” “?” 换做往日,夜惊堂还真得进去试试深浅! 但现在不太敢,开口道: “这不太好吧?我……” “你进不进来?” 御姐音多了三分不悦之意。 夜惊堂张了张嘴,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屏风侧面,往浴室瞄了眼——浴室里干干净净,池子里冒着水雾,钰虎身着红色长裙,站在多宝阁旁,摆弄着里面的药材,并没有衣不遮体的情况。 瞧见此景,夜惊堂如释重负,缓步走进小浴室,询问道: “钰虎姑娘准备沐浴?” 大魏女帝打开架子上的盒子,从里面取出药瓶,回过头来,柔媚眼神示意浴池: “脱衣裳,躺进去。” “?” 夜惊堂听见此言算是明白,这次角色互换了。他摇头道: “我没大碍,就是过来报个平安,要是没事的话……话……钰虎姑娘,你做什么?” 大魏女帝脚步轻盈来到面前,直至面对面把夜惊堂逼退半步,眼神居高临下,打量着夜惊堂身体: “你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患,要是不听话,信不信以前你怎么对我的,我就怎么对你?” 以前…… 夜惊堂想起以前抱着钰虎,用臀儿试水温的事情,觉得这场面他肯定没法复刻,无奈道: “以前是事急从权,我蒙着眼睛,没有冒犯的意思……” 大魏女帝也不废话,抬手就开始扯腰带。 夜惊堂抬起手来:“好,我泡澡,自己来。” 大魏女帝这才满意,回过身来,和夜惊堂一样,取出一截红布蒙住眼睛,而后拿起小药瓶,倒进冒着雾气的池水。 哗啦啦~ 夜惊堂把佩刀解下,放在案台上,想了想: “要不我自己泡?我没让人伺候的习惯……” “谁伺候你,你沐浴,我和你聊点正事。我又看不到,你还怕吃亏不成?”夜惊堂见虎妞妞脾气倔,也不多说了,把外袍褪下,穿着薄裤滑入池水中。 哗啦~ 池水是温泉,本就有养身的效果,里面添加的药物,则是大魏女帝平时温养身体神药,由王太医等高人精心配置,所用药材更不用说,只要世上有的,用的基本上就是最好的。 夜惊堂本来只是迫于虎妞妞威势随便泡泡,但真躺进去,便发现一股清凉流入四肢百骸,继而由内而外产生温热,连虚乏感都给填满了,说不出的舒坦。 “呼……” 夜惊堂呼了口气,眼底闪过讶异,也不在拒绝,老老实实躺在池子里,让池水浸泡全身: “这是什么药?我有浴火图,用这怕是有点浪费……” “药就是给人用的,何来浪费一说。” 大魏女帝蒙眼侧坐在水池边,用手撩动池水,让药物扩散均匀: “西侧港和天街的贼子,虽然为杀你而来,但你是大魏国公,亲自出手剿灭北梁贼子,也算立了大功。说吧,想要什么奖励?我帮你和圣上请赏。” 夜惊堂靠在池子里,看着旁边身姿丰腴的绝色美人,猜出她肯定有备而来,指不定穿了两条…… 不过夜惊堂以前只是吓唬钰虎,让她收敛点,此时也没真要,只是道: “我想请个长假,趁着养病期间,去外面走走。太后思乡心切,想去江州,我也早听过江州水乡的各种传闻,但没亲眼见过,所以……” 哗啦~ 大魏女帝撩水花的动作一顿,略微抬起脸颊,看起来是有点不高兴。 不高兴并非因为臣子告假,而是她喜好诗词歌赋,但从未去过江州。 这就和东方离人做梦都想去天南一样,江州就是文坛上的官城,群英荟萃的书香圣地,只要是舞文弄墨之辈,没人不想去留下自己的足迹。 但她身为一国帝王,显然没法随心所欲,夜惊堂一走就是数月,她又只能一个人待在这深宫之内书风咏雪,那种应有尽有,却终是孤家寡人的孤单,世上又有几人能懂? 夜惊堂感觉到了虎妞妞的情绪变化,想了想: “嗯……开春去也行,我先老实在京城养伤……” 大魏女帝沉默了一阵,想想站起身来,裸足滑入浴池中,夺目红裙浸泡在了池水内,斜靠在了夜惊堂跟前: “我向来说到做到,你有求,只要力所能及,就不会拒绝。” 夜惊堂见状下意识坐直几分,虽然钰虎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可长着眼睛,红裙被水一泡,基本上就半透了,看似什么都看不见,但隐隐又好像都能看见…… 夜惊堂轻咳一声,也不好坐太近,就往旁边挪了挪: “要是你不想答应,就当我没提过,等过完年,再送太后回乡省亲……” 大魏女帝泡在水里,并未回应,斟酌良久后,才道: “我喜欢诗词歌赋,但从未去过江州,太后既然回去,我刚好也和圣上告个假……” “啥?!” 未等话语说完,夜惊堂已经猛的坐起身来,转头看向身侧的大漂亮,满眼难以置信。 大魏女帝并非开玩笑,坐姿慵懒了几分,靠在浴池边缘: “怎么,不想我跟着?” “不是。” 夜惊堂都惊呆了,连当前暧昧处境都懒得再搭理,抬手把蒙眼的红布拉下来,四目相对认真道: “这可不是拍脑门就能做的决定,太后不管政务,出去走走没什么。你……你要帮圣上处理公务,这走了,朝廷那么多事情……” 大魏女帝倒是颇为平静: “这掌控天下的,可不是太极殿一张椅子,而是江州、崖州的几十万精兵和手下臣子,只要剑在圣上手中,让鸟鸟坐在龙椅上听政,都能把朝野管的井井有条。让靖王监国即可,短时间出不了问题。” 夜惊堂眉头紧蹙,觉得还是太冒险。 大魏女帝偏头打量泡在水里的健美胸腹,开口道: “再者,东南方由门阀士族把持,表面安分,内里如何谁也不清楚,顺道也能微服私访,替圣上体察民情。史上又不是没有下江州微服私访的皇帝,沿途判案申冤、除暴安良,还留下过不少典故……” 夜惊堂觉得虎妞妞就是想出去玩,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 “此事我根本拿不了主意,至少得和靖王、朝臣商量过后,才能……” “这是自然,我现在就去和靖王商量。” 大魏女帝说完后,站起身来,水花顺着裙摆滑下,丰腴身段儿也展现无疑,明显能看到两瓣月亮…… 哗啦啦~ 夜惊堂连忙偏过头,直至湿哒哒的大姨子,起身走出浴室,去了旁边的睡房,才暗暗松了口气,快速穿上了衣袍…… 入夜。 高耸于建筑群间的鸣玉楼,沐浴在潇潇风雪中,依旧亮着灯火。 后方黑衙之内,有捕快来回巡视,依稀还能听到巡逻的‘后门枪’小王,给刚来的新人上课: “咱们黑衙的顶头上司,明面是靖王,但暗地里是谁,你可清楚?” “夜大侠!” “什么大侠,叫大人!这里可不是江湖法外之地,说错话要挨板子。我作为老人,可得给你打好招呼,其他地方能走,但 “呃……一号……哪里面关的何方神圣?” “嘘!问不得。反正那里面的人,刺杀过夜大人,还好端端活着。断声寂、花翎等通天枭雄,都死在夜惊堂手上,能活下来的人,你想想有多厉害?” “哦……难不成是个女刺客,用的美人计?” “嗯?” “我猜对啦?!” …… 琐碎言语渐行渐远。 夜惊堂站在围墙上,看着两个提灯走过的捕快,心底暗暗摇头,又把目光投向了围墙后方的高楼。 顶楼是书房,仔细侧耳聆听,能听到里面传来两道一高冷一妩媚的女子声音: “去江州?太后回乡探亲,我陪着即可,姐姐日理万机,哪有时间……” “上次你去西海诸部巡游,去了姐姐只在书上看到过地方;而姐姐我却自幼待在云安,最远也不过去泽州巡视一圈儿,说是人间帝王,其实也不过是笼中雀罢了……” “唉,我知道姐姐不容易……朝政怎么安排?” “你身为摄政亲王,总得历练,监国一两个月,有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不过姐姐微服私访,安危……” “师尊和夜惊堂在身侧,你都没出问题,还怕朕在外面出事?还是你想和夜惊堂出门郎情妾意,不愿替我这姐姐分忧?” “怎么会,嗯……我也没去过江州,不如这样,太后要住到开春,少说两三个月。姐姐先过去散心,等下个月,姐姐早点回来主持朝政,我再过去……这样麻烦是麻烦点,但我们自幼都是如此,有福同享嘛,对吧姐姐?” “唉……也行,我把胭脂虎带着,三天就能回京,到时候你再过去即可。” “那就这么定了,姐姐好不容易出门一趟,玩开心点,不用挂念政务……” …… 夜惊堂听着对谈,第一次发现笨笨也能展现出云璃般的灵动娇憨,忍不住轻笑了下。 既然俩人商量着安排,夜惊堂自然也没有多操心,悄然离开王府,带着鸟鸟往天水桥折返。 等回到新宅之时,夜色已经深了。 夜惊堂想着接下来的安排,独自进入梅院,抬眼一看,忽然发现原本岁月静好的梅花院,气氛变得有点不对。 天色已晚,房间门窗都关着,亮着灯火但里面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动静。 夜惊堂略显疑惑,左右打量后,先来到西厢房外,想看看三娘睡着没有。 结果他刚悄悄把门推开,就发现正厅里的小榻上,端端正正坐着道人影,身着红黄相间的冬裙,仪态看起来和苦口婆心教偏房规矩的少奶奶似得。 而小榻另一侧,则坐着有点蔫儿的三娘,微微低眉,看起来受了很大委屈。 夜惊堂见此略显茫然,把门推开询问道: “怎么了?” 裴湘君也没抬头,声音不大不小的开口: “没什么昨天晚上,我和你胡来,没顾忌你的身子,梵姑娘和我讲道理,我觉得说得对,以后可不敢乱来了,你也得注意。” 这话显然不是说给夜惊堂听得,而是说给东厢房里装死的水水听的。 梵青禾自然不知道自己教导错了人,见三娘很委屈的样子,开口道: “我是大夫,说的都是事实,可能话不中听,但还是要说清楚,这是为了惊堂身体。” 夜惊堂明白了原委,觉得三娘肯定委屈坏了,但也不能说梵姑娘不对,当下连忙上前: “都是我的错,以后肯定不会乱来了,多谢梵姑娘操心,以后说我就好,我肯定记住。” 梵青禾觉得和夜惊堂说没用,只有提醒枕边人,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此时说完了,她也不久留,起身给夜惊堂号了下脉: “嗯……你身体恢复了些,但近些日子还是要休养,身体养好了,才能龙精虎猛,可不能纵欲。好了,我先回房了。” 说着就提着小药箱,走出了房门。 夜惊堂送梵姑娘离开后,快步回到西厢房,可见三娘眼圈都红了,轻咬着下唇也不说话,便坐在跟前轻抚后背: “是我不好,让三娘受委屈了。” 吱呀~ 而对面的东厢房,此时也打开了房门。 璇玑真人虽说性格从心所欲,但只针对自己,怎么可能不顾及他人感受。 方才坐在屋里,听着三娘被禾禾数落半天,璇玑真人也不好解释,心里相当惭愧,此时也没摆仙子气态了,缓步来到屋里,来到三娘跟前坐下: “是我的错,昨天不小心喝多了,被……被夜惊堂……如今木已成舟,我也无可奈何,但此事确实不好公之于众。青禾那些叮嘱之语,确实是为夜惊堂好,就是说错了人,三娘别往心里去才是……” 裴湘君莫名其妙帮璇玑真人扛雷,心里自然委屈,不过见璇玑真人通情达理道歉,还是舒服了些,柔声道: “进了一家门,便是姐妹,我帮忙遮掩也是应该的。惊堂喝多了不懂事才弄出这些,水儿姑娘也别想不开;女人嘛,迟早都要嫁人的,惊堂人也不错……” 璇玑真人认真聆听,也没说什么,闲谈两句后,便起身道: “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回房了。” 裴湘君明白这是把惊堂让给她,她昨晚没干坏事,都被梵姑娘说得无地自容了,哪里再敢和夜惊堂同房,当下道: “你刚那什么……让惊堂多陪陪你吧。” 璇玑真人可是在学凝儿的受辱女侠人设,怎么能带着夜惊堂回屋,便开口道: “我想一个人静静,夜惊堂,你自己回屋睡吧,敢乱跑,我就叫青禾过来收拾你。” 夜惊堂身体养好了,才能大战几天几夜,当前也没一炮双响的意思,他端过来茶壶,在榻上坐下: “还没啥睡意,要不坐下来一起聊聊天。过几天,我们可能的去江州一趟。” “嗯?”裴湘君听见这话,自然扫开了杂念,侧坐在身边蹙眉道: “去江州作甚?又是朝廷安排的?朝廷把你当驴使唤不成?” 璇玑真人在对面坐下,可能是骚里骚气习惯了,顺嘴接了句: “谁让他比驴都猛……咳……”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夜惊堂端着茶壶倒水,眼神古怪,差点憋岔气。 裴湘君吸了口气,导致衣襟鼓鼓,本来想装作听不懂,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水儿,你私底下好像比明面上还……还那什么。” 璇玑真人少有的脸红了下,端起茶杯抿了口,风轻云淡岔开话题: “说正事,去江州做什么?” “太后娘娘回乡探亲。” “哦……”璇玑真人恍然:“我听太后说起过。” “钰虎也跟着。” “……?” 璇玑真人喝茶的动作一顿,眨了眨眸子: “确定?” 夜惊堂把茶杯递给三娘,点头道: “嗯。钰虎喜欢舞文弄墨,但自幼没出过远门,想趁此机会出去走走,宫里宫外的事情正在安排……’ 璇玑真人听到这里,便知道大徒弟心意已决。 钰虎的武艺,可比离人高太多了,她刚和夜惊堂那什么,要是路上被逮住,怕是得被钰虎当场逐出徒门,勒令还俗嫁人。 璇玑真人想了想道:“江州路途遥远,你身体有伤,刚好在船上休养,要听青禾嘱咐,别想那些事了。嗯……三娘你去不去?” 裴湘君好久没见凝儿,肯定是想去看凝儿和眼前这闺蜜打架的场景,也舍不得夜惊堂,便开口道: “药坊刚筹建好,东南那边豪商云集,惊堂要过去的话,我也带着掌柜过去走走,不过肯定不好和太后住官船上。” “那行,我和三娘坐商船走后面,让青禾跟在你身边照料,免得你乱来伤了身子……其他的,等到江州再说吧。” 夜惊堂知道‘其他的’是什么,摇头一笑: “我又不是成天想那些,来喝茶……” “干喝有什么意思,要不来玩点有意思的?” “别了别了,梵姑娘待会查房怎么办……” …… 轻声细语传入门外风雪,又散入风雪。 深秋自云安出发的旅程,直至昨日才堪堪结束,而一段新的旅程,也在这风雪与烛光之中,不知不觉悄然开始…… 千山难阻红尘客,枪横雪崖伴游鹰。 第六卷【千山游隼】完。 第七卷【寒波龙影】 龙影凌波击碧空,剑锋遥指月华东。 事成拂袖瞻天问,斩落人间第几红? 敬请期待…… 日更两万一,只为剑指月票榜,看看能冲个第几名。 前两章是昨天写的,这章是今天现写的,明天更新可能比较晚,也不可能有今天多这么,毕竟码字需要时间,不是阿关不想多更,我恨不得一天四十八小时。 打赏感言过几天总结一下发吧,这几天确实饭都没时间吃,靠牛奶火腿肠顶饿or2! 第一章 江州烟雨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二章 嘴魁 日落西山。 夜惊堂跟随太后娘娘回家的队伍,来到了位于东湖湾的国公府,踏入门庭之后,才发现自己在京城的宅邸,确实有点简朴。 秦家的国公府,占地相当辽阔,旁边还有个可供画舫巡游的大湖,府邸围墙修到了湖对面的山坡上,正门三门大开,门前还立着三个牌坊俩石狮子,光下马碑到大门的距离,估摸都比天水桥的新宅长。 大魏女帝是第一次来江州,跟着队伍到国公府后,便又和夜惊堂一起,先到贵客居住的院落放东西,沿途走在夜惊堂身侧,观摩水乡韵味十足的建筑,说道: “这宅子也就比亲王的规格小一些,修的当真漂亮,你想不想要一个?” 夜惊堂帮钰虎和梵姑娘提着随身物件,对此摇头道: “房子修起来不麻烦,贵的是地段,我要是在京城附近,弄这么大片园林,怕是得被言官骂个头破血流,再者家里也没几个人,光是新宅,都把几个丫鬟收拾的唉声叹气,弄这么大,打扫起来还不得把人累死……” 大魏女帝知道夜惊堂不在乎这些,也没多说,转而看向背后的梵青禾: “梵姑娘家里的王府,有没有这气派?” 梵青禾知道走在前面的妖娆美人,是大魏的女皇帝,心底还是有点紧张,对此回应道: “冬冥山穷乡僻壤,哪里修的起这宅子,我住的地方也就一个山寨,嗯……没这大,不过风景好得多,往上能看到雪山,往下是草原,看不到边际。” 钰虎稍微脑补了下,觉得那景色应当很壮美,便接话道: “有时间定然过去看看。” “?”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眼神有点复杂,暗道:大魏女皇帝跑到冬冥山……这是准备御驾亲征不成? 夜惊堂察觉到了梵姑娘的欲言又止,回头插话道: “到时候肯定是我陪着过去做客,上次去西海诸部,也就在琅轩城转了转,都没往里面走。说起来我也挺想去看看,亱迟部所在的天涯海角,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梵青禾见夜惊堂好奇,便说起了亱迟部的风土人情,不过亱迟部太过偏远,如今已经没住人,她也没跑去过,知道的也都是从父辈口中听闻。 三人闲聊间,跟着前面的丫鬟,来到了客人落脚的宅院。 赵夫人知道了夜惊堂的身份,不可能给他安排个护卫住的小房间,直接领到了临湖的一栋雅致庭院里,还有四个貌美丫鬟听候吩咐。 夜惊堂把东西放在屋里,便开始收拾梳洗,准备去参加湖畔怀雁楼的晚宴。 女帝虽然微服私访身份不便,但肯定不是会老实待在屋里的性子,夜惊堂怕她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参加文会,又被人气哭,为此让她打扮成了随行侍女,蒙着面纱,头发也盘成已婚女子的模样,还画了个眼妆,以免在席间被认出来。 而梵青禾对王公贵族的宴席没啥兴趣,换上正常装束后,就开口道: “我不去吃饭了,在这里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初来乍到的总得小心为上。” 夜惊堂知道梵青禾去了宴会,也是和女官坐在一起默默喝酒,当下也没说什么,收拾完后,就和钰虎一道前往了湖边。 —— “王大人,几天不见气色好了不少,在家吃了什么天材地宝不成?” “秦国公眼力果然毒辣,亲家公前几天送了几只邬山老参,夫人弄了一只泡酒,喝了浑身是劲儿,这好东西显然不能独享,今天专程给秦国公带了两只过来……” “哎哟,客气客气……” …… 怀雁楼内高朋满座,不时有江州的权贵官吏到访,招呼声不绝于耳。 秦家是将门世家,阳盛阴衰,秦相如这一代直接没姐妹,直到太后出生,家里才多了个千金,家里叔伯乃至兄长的疼爱程度可想而知,这座怀雁楼也是太后出生时修建的,虽然不高,但很宽敞,里面八根廊柱支撑穹顶,坐个两三百宾客都不成问题。 此时宽大厅堂之中,贵宾在左右就坐,中间还有舞姬在表演着舞曲;太后娘娘身着凤袍,坐在上首居中的位置,仪态雍容面带微笑,接见过来行礼的文人臣子。 虽然回了家心里很高兴,但娘亲和伯母嫂嫂都恭恭敬敬坐在左右,她这当女儿的坐在主位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太后身份太高,哪怕在云安召开庆典,也是女帝给她行礼,在家里让父母做主位,反而有藐视皇权之嫌,为此也只能这么老实坐着等着宴会开始。 江安公秦相如是武将,因为女儿在大厅压场,也没摆国公架子,亲自站在门口,和儿子一起等待来宾抵达。 过来拜见太后的,都是江州的名流权贵,互相基本都认识,也没啥紧张气氛,随处可以听见谈笑声。 夜惊堂身着黑色公子袍,在红玉的带领下,和钰虎一道来到怀雁楼外,本来想着低调进去。 但秦相如显然从夫人那里得知了他的身份,瞧见他后就眉开眼笑,摸着胡子走过来: “常言深山育俊鸟,秦某本来还不信……” 夜惊堂见岳丈大人准备行礼,哪里受得起,连忙上前拱手: “秦国公不必如此客气,我是黑衙之人,此行只是受命保护太后安全,秦国公把我当护卫看就好。” 秦相如虽然也是国公,但加封上柱国,手里还有实打实的军权,无论资历还是地位都比夜惊堂要高,见夜惊堂如此谦虚,也没再多礼,转而很随和的示意一起往里走,沿途扶着胡须呵呵笑道: “历史上年纪轻轻拜公爵的人不是没有,打入江湖武魁的更多,但能不满二十岁,便位列武魁,同时受封国公的,也就夜小友一人。奉官城老神仙,虽然也封了个武安公,但终究是虚封,夜小友可不一样……” 夜惊堂被夸的都有点不好意思,只是含笑回应: “承蒙圣上和太后娘娘赏识提拔,不然我一介武夫,哪里能走到现在的位置……” 两人沿途闲聊,从大厅中走过,在坐的百余贵宾也都不瞎。 本来见秦国公在门口站着,他们还以为在等吴国公到场,发现专程等到这黑袍公子才进门,便知道这黑袍公子地位超凡。 秦国公是实权国公,亲王见了都得给面子,京城能让秦国公出门相迎的人,满打满算也没几个,加上这么年轻,算起来只有香火仅存的梁王世子,和刚一飞冲天的武安公。 梁王世子低调到恨不得把自己当空气,显然不会往东南跑,那这身份就不用猜了。 在座江州名宿,猜出夜惊堂身份后,便想起身打招呼,但见夜惊堂低调现身,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又有点迟疑。 夜惊堂被秦国公这么一迎接,就知道身份挑明了,当下也对望过来的官吏文人拱了拱手,而后便在秦国公右边坐下来,旁边则是秦相如的长子秦伯冲,比太后大十几岁,算是国公继承人,地位等同王赤虎。 秦相如待夜惊堂坐下,才在小案后落座,本想闲聊几句,目光又投向了坐在夜惊堂身边的面纱美人,询问道: “这位是……” 因为是私宴,拜见的又是太后,带着夫人过来的不在少数,但夜惊堂明显没婚配,秦相如也感觉这女子身高有点似曾相识,为此还是起了几分狐疑。 夜惊堂也不敢暴露虎妞妞身份,为了遮掩,便含笑道: “随行护卫,让秦国公见笑了。” “护卫?呵呵……” 秦相如一听这话,便明白了是负责擦枪的女护卫,意味深长笑了下后,没有再多打量,转而给夜惊堂介绍起了在坐宾客。 秦家宴客,敢摆架子姗姗来迟的没几个,如今大厅已经快坐满了,江州城的郡守、县令还有水师将领都在,其他则是大小家族的家主。 在坐家主虽然看起来都是儒生员外,但背景绝对不低,其中半数是从朝中退下来的老臣子,余下的人,家中也多半有人在朝中为官,像是坐在夜惊堂左手第三席的陈贺兰,就是侍郎陈贺之长兄。 而秦国公正对面的席位,到现在还空着好几个,能坐在那里的,整个江州也就吴国公。 吴国公不到场,这宴会就没法开始,眼见天都黑了,秦相如也有点恼火,还当堂来了句: “这个吴嵩,坐着驴车过来的不成……” 话语刚落不久,怀雁楼的大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夜惊堂和在座宾客转眼看去,却见门外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长者,相貌暂且不提,胡子比秦国公要长,造型还漂亮,当得起‘美髯公’的名号,身着锦袍,姿态如虎步龙行,看起来颇有气势。 而后面跟着数名随从,其中有两个年轻人,一个应该是子侄,怀里抱着张琴;另一个手持文扇,看起来是个才学不俗的书生郎。 在场宾客见吴国公到了,都是起身相迎: “吴国公可算来了……” 而秦相如则是眉头一皱,看向吴国公的胡须,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显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吴国公笑容爽朗,提着袍子进门后,先和戏台老生一样扶了把胡须,才开口: “最近留了把好胡子,在家中打理的有点久,让秦国公久等了,见谅见谅……” 胡须是男子气概的象征,哪怕是在朝堂上,能有一把漂亮胡须,穿上官袍看起来都要威严不少,为此美髯公到哪里都备受瞩目。 夜惊堂瞧见吴国公一脸柔顺靓丽的大胡子,眼底都显出几分讶色,觉得气度不凡;再看秦国公的胡子,明显短了一截,气势全没了。 在场所有宾客,都知道吴国公来者不善,但没想会从这种角度压秦国公,眼神当即怪异起来。 秦相如最得意的地方就是胡子好看,发现老对手胡子这么俊,眼神自然不对了,摸胡子的手都放了下来,好奇道: “中秋见面,记得吴国公的胡子没这么长,方才莫不是把马尾巴剪了黏在嘴上?” 吴国公看到秦相如的脸色不爽,直接把得意忘形写在脸色,还捏着胡子护着拽了拽,示意是真的: “没办法,天赋异禀,以前懒得留罢了。” “……” 秦相如感觉这吴嵩,是暗地里求了什么独门偏方,但胡子确实没人家长,便还嘴道: “看来把那佛塔拆了,确实有点效果,如今看起来,比以前威猛多了。” “噗……” 在坐知道‘雀雀宝塔’典故的宾客,都露出笑意,但不敢笑的太大声。 吴国公听到这事儿就来气,不过当下也没发飙,先来到最前方,拱手一礼: “微臣吴嵩,拜见太后。” “吴国公免礼,落座吧。” 太后娘娘知道爹爹和吴国公老吵架,小时候还喜欢趴在窗口看笑话,不过长大了,肯定偏向爹爹一些,只是不温不火抬手示意吴国公落座。 吴国公带着两个随从,在秦国公对面坐下,扫了眼夜惊堂,但也没多留意,只是看向满场宾客,笑呵呵道: “听说秦国公最近迷上了风雅之事,好弹琴,吴某这几个月苦苦寻觅,得了一张好琴,特地给秦国公送来,还望别嫌弃。” 秦相如和吴国公,都是带兵的武将,排兵布阵方面肯定没问题,但文采真拿不出手,具体深浅,看太后娘娘就知道了。 但东南文坛大佬云集,秦相如作为世家大族的领头羊,如果不懂肯定闹笑话,为此一直在学琴棋书画等东西。 眼见吴国公这么说,秦相如知道没安好心,不过还是笑道: “闲时玩乐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吴国公莫非还想赠琴,让秦某当堂弹上一曲?” 吴国公又不傻,才不会给秦相如当庭炫技的机会,略微抬手,让儿子把琴放在小案上,拉开了包裹的红布。 夜惊堂和钰虎都津津有味看着两人唇枪舌战,此时和宾客一起望向对面,却见案上摆的真是张好琴。 七弦古琴,形如蕉叶,漆水也相当漂亮,远看似墨绿,但又隐隐藏着暗红色泽,显出了通透琉璃般的质感,光看做工就知道造价不菲。 钰虎虽然水平一般,但收藏的名琴可不少,见此不禁暗暗点头,看模样已经把这张琴视为囊中之物。 在做宾客在琴棋书画方面都是行家,瞧见此琴后,微微点头,赞叹声不绝: “此琴做工确实巧夺天工……” “这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应该是林安御琴坊的东家亲自操刀……” …… 秦相如鉴赏水平并不低,瞧见吴国公真拿出这么好一张琴,不免有点疑惑。 而吴国公也不拐弯抹角,站起身示意桌上的琴,笑呵呵开口: “琴相如蕉叶,粗看是绿,细看是朱。在座诸公,觉得是也不是?” “确实……咳……” “……” 话语一出,偌大厅堂内出现一阵骚乱! 本来陈贺兰等文人,还想顺着话夸奖两句,但马上就反应过来,眼神变的十分怪异,硬憋着气,才没失态,有几个没憋住的,酒水直接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大魏女帝还没反应过来,略微靠近夜惊堂,眼神询问。 夜惊堂起初也没反应过来,但瞧见在座文人的异样,略一回味,也惊了下,凑到耳边低语: “秦相如叫爷,粗看是驴,细看是猪。” ?! 妈耶…… 大魏女帝眸子张大几分,虽然早听闻江州文人唇齿毒辣,但此时才算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狠辣。 和这比起来,华小姐实在太文雅了…… 秦相如听到自己名字,哪怕文采不高,反应也非常快,脸当时就绿了。 但文人骂架就是如此,人家评价琴,又没说你,指名道姓说的也是琴,你总不能说这就是在骂自己。 再者说了又能如何?还能因为谐音问题,把吴国公撵出去? 大家平起平坐,他又不是皇帝老子…… 在江州文坛,被人含沙射影骂不丢人,没法骂回去才丢人。 但吴国公有备而来,这能怎么还? 秦相如摸了摸胡子,眼神望向了坐在夜惊堂旁边的大儿子秦伯冲。 秦伯冲是秦家继承人,因为老子吃了没文化的亏,对他可比对太后严厉多了,也算是文武双全。 但秦伯冲终究是将门出身,不可能深究这些东西,老爹忽然吃瘪,他虽然心有恼火,但短时间还真找不到合适话题反击。 在这宾客,被吴国公一句话问住,也不敢贸然搭话;至于当老好人打圆场就不用想了。 秦国公跑到吴国公府上,当堂说佛塔像大雀雀,吴国公气的半个月没出门,回来骂一句,属于礼尚往来,他们乱拉架,吴国公怕是得转头就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 大厅里寂静了片刻。 吴国公瞧见秦国公脸都绿了,满心陶醉,继续道: “秦国公怎么不说话,莫非不喜欢这琴?要不吴某把这非朱非绿的东西丢湖里去?” 太后娘娘虽然觉得吴国公有两把刷子,但亲爹被怼的说不出话来,还是有点不开心,嘴唇微动,想帮着训一句。 但她开口训吴国公,吴国公当面道歉,心里肯定更飘,毕竟把场子找回来了,秦国公骂不还口,只能让女儿出头,吴国公回去至少能开心一整年。 太后娘娘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瞄了瞄夜惊堂,看无所不能的大堂堂有没有法子。 夜惊堂正襟危坐,虽然觉得两个国公伱来我往骂架,他插手不合适。 但秦相如怎么也算老丈人了,他袖手旁观看着被骂,显然更不合适。 夜惊堂瞧见太后娘娘求助的眼神,便开始左右观察,暗暗苦思了片刻,而后侧身凑到大舅子秦伯冲跟前,低语了两句。 秦伯冲正在脑中急转想对策,听见耳边低语,眼睛猛地一亮,先是对夜惊堂拱手一礼,然后连忙起身,小跑到了秦国公身后低语。 吴国公观察着大厅众人的举动,注意力主要就放在秦家长子秦伯冲身上,自然看到了夜惊堂的小动作,此时又蹙眉打量几眼。 而在场宾客发现秦伯冲上去支招,情绪自然热切起来,都望向秦国公,拭目以待。 而事实也没让在场宾客失望。 秦国公听见儿子的话,脸上的憋屈当即烟消云散,站起身来大笑三声: “哈哈哈~!吴国公的厚礼,秦某岂能不喜欢,早知吴国公要来,秦某特地在湖对面的山上,种了颗迎客松,诸位请看——松貌似莴笋,远观无肚,近观无节——诸位说是也不是?” “嗡……” 话音落,偌大厅堂里顿时响起惊叹声。 琴相如蕉叶,粗看是绿,细看是朱。 松貌似莴笋,远观无肚,近观无节。 湖对面山上的笔直松树,在夜色下的轮廓,和莴笋像不像很难说,但树干笔直确实没有肚子,也没有节。 但在坐宾客都是文化人,岂能听不出这句下联,说的是——嵩貌似我孙,远看没有尺度,近看没有礼节。 这对的简直巧夺天工,感觉道行还比吴国公的上联高几分。 众人满眼讶色,皆是点头称赞。 大魏女帝眼底也显出一抹惊艳,转头看向身侧的黑衣俊公子,看起来是想问——你真是刚想的? 而吴嵩听见这回应,脸上再无爽朗笑意,但也没黑脸,改为双手负后,瞄向坐在旁边的夜惊堂: “秦国公背后,有高人啦。” 这次轮的秦相如开始飘了,摸着胡子在吴嵩面前来回蹦跶,示意就坐的夜惊堂: “这位公子可不得了,虽然年纪轻轻,但和我俩同一辈分,而且整个大魏,武艺上能胜过他的都不到一手之数。说吴老弟一句,你还敢发飙不成?” 吴国公听见这话,瞬间明白了这黑衣公子的身份,眼底的不悦倒是散了些,转为意外,拱手道: “原来是夜惊堂夜国公,久仰了。” 夜惊堂只是帮忙支招,眼见秦相如把他直接点了,有点惭愧,起身拱手道: “宴席玩笑之语,还望吴国公别往心里去。” 吴国公微微抬手:“玩笑之语,自然不会当真,不然上次在府上,吴某已经摔杯为号,把秦兄按住打板子了。 “不过夜国公初来乍到,就给秦兄支招,着实有点偏袒之意。既然夜国公也善此道,吴某再找个场子,夜国公应该不会介意吧?” 坐在后面的宾客,见这黑袍公子是女帝身边的红人夜大阎王,眼底明显有点惊疑。 不过文坛切磋,都是骂来骂去,双方都是国公爷,也不怕骂出事儿,为此还有人开始拱火: “是啊,吴国公和秦国公都是国之栋梁,为圣上镇守东南,夜国公远道而来,只给秦国公支招,不让吴国公还嘴,怕是有失公正……” 连旁边的大魏女帝,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神示意,还悄悄拉裙子,应该是说——上!无论输赢,我都给你看点好看的。 夜惊堂不在乎名利,但为了帮老丈人,损了吴国公一句,也确实不太合适,便开口道: “夜某一介武夫,诗词歌赋只是略懂,吴国公要教训我这晚辈一番,我自然是得站直受罚。” “唉,夜国公言重了,吴某哪敢当庭教训夜国公。” 吴国公话是这么说,行动可半点不客气,回身来到席位坐下,抬手示意旁边的书生郎: “这位是吴某的女婿江文远,名字诸公想来听过,此行带他出来见见世面。既然夜国公也好诗词歌赋,又和家婿同龄,不如你们来切磋一番,如何?” “嚯……” 在坐宾客,刚才就觉得这书生郎眼熟,听吴国公报名字,才想起是林安城刚冒头不久的才子,文章功夫不敢说,但在望海楼文会上对骂,硬是把江州四大才子之一的侯岳林骂自闭了,人送外号‘嘴魁’,吴国公这次带过来,明显是当做军师,来收拾秦国公的。 坐在旁边的江文远,见岳父被骂回来,心底早就有了火气,当下也不啰嗦,站起身来行了个书生礼: “小生江文远,拜见夜国公。” 夜惊堂还以为和吴嵩单挑,这冒出来个代打的,压力顿时上来了。 但几百双眼睛看着,夜惊堂也不好打退堂鼓,便抬手一礼: “幸会。” 秦相如已经在位置上坐下,见吴嵩竟然拉女婿出来打擂,怕夜惊堂骂不过,有点不高兴了: “在座三公互相开玩笑,你让女婿出来帮腔,不觉得失礼?” 吴嵩摸着胡子道:“文坛无大小,才学论高低。夜国公武艺盖世,文坛切磋没占优,传出去也是美谈,诸位说是不是?” 在座宾客,听说过夜惊堂博学广识的名声,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此时也点头起哄: “是啊。为官者当礼贤下士、不耻下问,若是上位者只能与平级交流,当朝圣上还要文武百官有何用?” “陈老此言在理……” …… 夜惊堂已经出来了,也没下去的意思,为防吓到对面的书生,把佩刀解下递给钰虎,只着一身黑色公子袍,来到大厅中央,抬手道: “宴席之上,不论官职身份,你我平辈相称即可。江兄先请。” 江文远有老丈人当靠山,本身也不怕夜惊堂,文采方面更不忌惮一个武魁,当下先撒开文扇,做出文质彬彬的模样,看向全场宾客: “在坐皆是江州父老,也都是文士,江某便以在坐长辈为题,出个上联——父老扶方巾,扬万丈清风。” 话语响起,在座宾客眼底都显出无趣。 毕竟这种拍在座达官显贵马屁的对子,属于学童难度,外面旁听的小丫鬟都能对出来。 而夜惊堂也不出众人所料,想也没想便来了句: “书生解裤带,洒半尺浊泉。” “嘶……” 大厅肃然一静,齐齐抽了口凉气。 本来儒雅随和的满场宾客,明显坐直几分,眼底满是古怪,后方还有憋笑的‘嗤嗤’声。 钰虎和太后娘娘,显然听懂了意思,脸有点红,瞄向风轻云淡的夜惊堂,觉得自家堂堂怕是有点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损人家大才子…… 这么通俗易懂的对子,不说钰虎和太后娘娘,连秦相如都听懂了,满眼异彩,拍手惊叹道: “好!妙哉!不过半尺还是太夸张,都尿鞋上了,江世侄看起来也不虚。秦某觉得改成半点更合适……” “哈哈哈……” 宾客本来还不太好笑场,见秦国公带头,自然憋不住了,大厅里顿时哄笑声一片。 本来还风度翩翩的江文远,脸直接都绿了,完全没料到这位高权重的夜大国公,玩起对联了,比那些个酸书生都损。 吴国公见女婿上去就丢人,气的不轻抬手一拍小案: “江文远,夜国公都放的开,你含蓄个啥?在望海楼骂哭侯岳林的本事哪儿去了?” 江文远见此,也不敢再托大,轻摇折扇在厅中来回踱步,斟酌良久后,傲然开口: “大人眉宽一寸,炯炯双目却带三分淫邪,若非四方凶名五鼎官身,岂配与我论六艺俗雅?” 话语传出,大厅里顿时寂静下来。 这三十五个字的上联,和刚才那个,显然不是一个位面的东西。 在座文人知道江文远动真格了,脸色都凝重起来。 先不说这上联的内容,光是‘从一到六’,都能把人为难死,没点真才实学,把上联记住都不容易,更不用说对下联了。 太后娘娘本来还满心雀跃,此时眼神直接紧张起来。 大魏女帝同样眉锋紧锁,心底暗道不妙,想给夜惊堂支个招。 但江州文坛起手就这么霸道,妹妹来或许还能接住,她是头都不敢往进伸,这能支个什么招出来? 秦相如笑容微僵,望了眼不知轻重的江文远一下后,又看向大儿子,显然是在示意赶快想办法,帮忙提个醒啥的,免得夜国公当场丢人。 但秦伯冲也没多少文采哪里能对付江文远这种靠嘴皮吃饭的文人。 怀雁楼中近乎死寂,所有人都在苦思冥想,同时望着站在大厅中踱步的夜惊堂。 江文远手持文扇,见夜惊堂额头都冒汗了,眼底显出三分轻蔑,也没打扰。 夜惊堂面色冷峻从容,但额头确实冒汗了,右手负后轻轻摩挲,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太后娘娘终究护着自己情郎,怕夜惊堂憋不出来损了面子,想开口让江文远自己对,来打个岔。 但太后娘娘还没开口,就发现夜惊堂顿住了脚步,含笑望向对面的书生郎,清朗开口: “公子身高六尺,平平五官竟藏四面酸骚,单凭三成才学两张嘴皮,也想和人较一道高低?” “嚯!” 一言落,满厅哗然! 尚在蹙眉苦思的诸多文人骚客,闻言皆是面露惊色,甚至有人拍了下大腿,着实没料到身为武魁的夜国公,短短来回几次的时间,真能想出应对之词。 第一个可以说是小聪明,而这个就是真本事了。 三十五字长联,还从一到六,没有过人的巧思急智,想憋出六到一的下联都难,更不用说语句通顺意境相合,把话原模原样骂回去。 不过来回踱步几次,就能对上来,这脑子里装的是千里马不成?转的是有多快?! 秦相如满眼惊讶,都没夸张拍手了,而是摸着胡子微微点头,觉得夜惊堂年纪轻轻能混到这个位置,不是没道理;连吴嵩都目露讶异之色。 太后娘娘就不用说了,都有点怀疑大厅里的黑袍公子,是不是整天只想着摸她的色胚护卫了。 大魏女帝脑子可能有点短路,望着夜惊堂蹙眉深思,还没啥反应了。 夜惊堂把自己想的头晕,抬手擦了擦额头,又从一个文人桌上拿了把文扇,撒开轻摇了两下: “江兄觉得如何?” 江文远折扇在手中轻拍,额头明显也冒汗了。 但这么多名望在场,压不住他就得变成对方成名的垫脚石,输四大才子就罢了,输个武夫,以后还有脸在江州文坛混迹? 但起手就是绝杀之语,短时间想憋出个更难的显然不容易。 江文远眉头紧锁,折扇在掌中轻拍许久,直到众人都等的皱眉了,才开口道: “今夜立于堂前,本该语惊四座,不曾想宽庭窄道拦一粗人。” “嗡……” 在坐宾客听见此言,皆是暗暗点头,左右窃窃私语。 此联难度不言自明,夜惊堂的名字包含在里面;还说出了本来准备当场扬名,却在偌大厅堂里和一个粗人狭路相逢的心理境遇。 要对仗工整,还得符合当前处境,刁钻程度不下于上一联。 秦相如和赵夫人等人,都暗暗捏了把汗,但眼底不乏期待。 连吴国公都摸着胡子,等着夜惊堂回应。 按照众人所想,夜惊堂这次就算对出来,恐怕也要蹙眉踱步良久。 但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太小瞧了夜惊堂的缜密心思。 夜惊堂以前见识过笨笨大战华青芷,知道把名字加进去的对联很难,起身之后,闲暇时间都在想这些。 其过程无非把双方名字逐字拆开,看怎么组成上联合适、怎么对下联工整。 江文远要用他的名字,就跳不出‘夜、惊、堂’三个字,这范围根本没多大,相当于猜题。 眼见蒙中题目,江文远还真撞枪口了,夜惊堂心底都生出了几分‘我真他娘是天才’的感觉,左手负后直接回应: “此时远在江东,势必文震千家,谁料到古院新楼拴条细……” 最后一个字太过分夜惊堂并未说出口,只是点到为止,示意江文远继续。 “……” 众人回过头的功夫,夜惊堂就把下联砸脸上了,好些人根本没反应过来。 吴国公和秦相如尚在分析上联,听到夜惊堂直接开口,明显也脑子短路了,蹙着眉头满眼茫然。 而在坐文人骚客,经常玩这种唇枪舌战,反应快得多明白夜惊堂最后是‘谁料到古院新楼拴条细狗’。 细狗和粗人相对,但骂人太毒,所以点到为止没说,证明自己能对上就行。 瞧见夜惊堂对下联,比在场之人念上联都快,而且和当前处境相合,还针锋相对骂了回去,诸多名望心中已经不是惊艳了,而是惊吓。 这他娘能是人脑子? 江文远折扇轻拍手掌,脸都白了几分,看起来也被夜惊堂张口就来的架势吓到了。 不过夜惊堂把最后一个字藏了,只是对对子无伤人之意,江文远也没有被气的吐血三升。 对方都已经嘴下留情,江文远显然也没话说了,毕竟夜惊堂对下联比他想上联都快,再比那是自取其辱。 江文远沉默片刻后,抬起手来行了个书生礼: “夜公文武双全,江某心服口服。” 夜惊堂脑子转得确实快,对对子这种逐字拆解分析的娱乐活动,确实没啥难度,若是根据题目做诗词歌赋,因为范围太大,他也得猪脑过载,当下并不自傲,还礼道: “雕虫小技罢了,谈不上文采,江兄也不是一般人。” “过奖。” 江文远看起来是被打击到了,默默回到位置坐下,也不再说话。 大厅里安静了片刻,显然都在回味方才的唇枪舌战。 秦相如同样在抚须琢磨,被赵夫人推了下肩膀,才反应过来冷场了,连忙坐直身形,拍了拍手: 啪啪—— “文坛切磋乃风雅之举,输赢不伤和气,夜国公才思过人,江贤侄同样不负名声。看了这么一场大戏,没酒怎么能行,来来来上酒,诸位敬夜国公一杯……” “是啊是啊……” “夜国公这才思,当真吓人,走武道都屈才了,若是出身江州,怕是四大才子都得绕着走……” “诸位过奖……” …… 夜惊堂端起酒杯,和敬酒的达官显贵的客气,忽然发现旁边有点不对劲。 大魏女帝终于恢复了正常,眼底明显带着出乎意料的惊艳,如果不是大庭广众,恐怕又要把夜惊堂摁住,刀架脖子上,问问为什么以前故意藏拙逗她! 夜惊堂可能是害怕虎妞妞找他算账,喝酒闲暇,解释道: “对对子又不是作诗,一个个字对,有嘴就行,我学了半个多月,会一点不稀奇。” 你管这叫会一点? 还有嘴就行? 大魏女帝双眸微瞪,显然被打击到了,不过当下也不好多说,只是端起酒壶给夜惊堂倒酒,眼神还是龙颜大悦,看样子是觉得这次来江州不虚此行…… —— 当堂抄诗有点尬,对联都是自己想的,请假两天,一天都在想这些。 写出来效果肯定没直接用李白苏轼的诗词那么惊艳,毕竟阿关就这点墨水,能写出千古名篇的话,还写啥网文。 大伙将就着看吧,看在字数多的份儿上,求张月票,要被爆后门了or2。 (本章完) 致谢! 多谢各位大佬的月票推荐订阅打赏支持,阿关感激不尽or2! 多谢【六六瘋瘋】【夏末乄翎陌】【洪雅郭富城】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书友160526151719962】【凤梧jr】【书友20230601224313643】【陈清扬今天学习了吗】【宫商角徴羽i】【玖玖芊芊清夜馨宁】【橘子尘】【笨重的猴子】【佐仓胡桃】【书友20230514012706745】【妄想酱】【豆豆豆仔】【星海银狐】【悬哥无敌】【lovemai-k】等大佬的万赏! 顺便说一下为什么忽然要争月票榜。 阿关对排名不怎么在乎,纯粹是想逼自己更新,大家支持力度这么大,阿关不好意思躺平,这动力一来,写的自然就猛了。 有书友觉得阿关前两天请假,然后一号爆更耍赖。但实际上请假前两天为了不断章,高潮双更,把三万字全发出去了,不然阿关完全可以存着稿子,月末不请假,月初忽然更两万一。算起来八天阿关更新了七万字,这可不是断更两天取巧能做到的。 还有文戏的问题,大庭广众抄诗震惊全场都写烂了,不抄就得自己想,这些对联都是阿关一个个想的,想一个对联比写一章的时间都长,水平还不是很高。 但后期不想武魁遍地走,就得写点其他的调味,所以还是得写点文戏。 阿关自己写的东西,水平方面大家就不要计较太多了,但凡能写出震惊全场诗词的人,都不可能在这里写网文。 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多谢了or2 《女侠且慢》致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日常 晚宴结束,太后娘娘和赵夫人一道回到了秦家后宅,到访宾客也陆续散去。 湖畔游廊之中,江安公秦相如抚着大胡子,酒后微醺的脸色满是笑意,依旧赞不绝口说着方才的典故: “好一个‘远观无度,近观无节’,我秦某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赢的这么舒坦。吴嵩老儿回去,怕是又要想方设法请高人支招咯,老夫估摸他年关还要来,到时候夜国公若在场,可定要再帮衬一把……” “唉,秦国公太高看我这晚辈了……” “什么晚辈,咱们以后就是忘年交,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 夜惊堂可受不起这待遇,不然太后娘娘非打他,当下连忙摆手: “当不起当不起……” 秦相如本来至少要气小半年,被夜惊堂扶了一把,心里是真感激,硬生生从红雁楼送到庭院外才驻足,如果不是膝下没有待嫁的闺女,恐怕当场就得接亲家把闺女往夜惊堂屋里送了,临走时还抱怨尽生儿子不中用,关键时候没一个指望的上。 夜惊堂在庭院外目送一行人离去后,才转身走进了主院。 因为天色渐晚,梵姑娘落脚的房间已经熄灯,夜惊堂估摸门都拴着,以免他喝了点酒晚上又摸进屋。 被防贼一样防着,夜惊堂确实有点冤枉,但上次不小心夺了人家初吻,还不小心看过奶奶抱着睡了一天,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着实牵强,夜惊堂见此也只能心中暗叹一声,默默走向自己房间。 大魏女帝一直跟在后面装侍女,等四下无人之后,才恢复了霸气不失闲散的姿态,慢条斯理并肩而行,手指摩挲夜惊堂腰间的刀柄: “夜公子倒是深藏不露,藏拙逗弄我这文采平平的小女子,有意思吗?” 夜惊堂连忙把刀按住,眼神有点无奈: “刚不都说了吗,对对子不算难,只要看的书多,脑子转的快些很容易想出来。我也没藏拙,以前你问我那些,我不也对上来了……” 大魏女帝微微眯眼:“意思是我出的上联太简单,逼不出你的真本事?” 夜惊堂确实有这感觉,但点头肯定挨打,当下摇头道:“怎么会。当时我还没认真学,最近半个月养伤整天琢磨这些,有点长进是必然……” 大魏女帝见夜惊堂满眼都是求生欲,也不多说了,待走房间里后,似乎是衣服太多有点热,略微勾开领子,还用手往里扇了扇风。 夜惊堂并肩行走,因为个子比钰虎高一点,余光自然瞧见了脖颈的白皙。 略微转眼,就发现衣领里面深不见底,白皙锁骨下就是弧度完美的半球,峰谷间还藏着块红绳穿起的玉佩,玉佩不算小,但在规模不俗的白团承托下,还真有像个吊坠…… ?! 夜惊堂活生生憋了半个月,还天天吃大补药,虽然想心如止水,但身体反应很老实,明显能感觉到气血上涌,呼吸都凝了下。 大魏女帝扇了几下风,发现夜惊堂气息出现变化,低头看了眼,又迅速把衣领摁住: “你看什么?” 夜惊堂迅速把眼睛转开,做出观察周边的模样,想了想道: “都入冬了,钰虎姑娘还热不成?” 大魏女帝肯定不热,只是非常惊艳夜惊堂在怀雁楼的表现,言而有信罢了。 她走进里屋,随意开口道: “在云州习惯了,这边是有点热,我换件衣裳。” 说罢打开衣柜,慢条斯理解开裙子的腰带。 “……” 夜惊堂就站在隔断处,看了看半点不把他当外人的钰虎姑娘,稍显迟疑: “那我出去?” 不然呢? 大魏女帝可能也不是第一次在夜惊堂面前脱光光了,仪态颇为自然,腰带解开后,撩开上衣,露出白皙香肩,柔柔回眸,先打量夜惊堂的容貌身材,又望了望里侧的床榻,开口道: “伱想留下来侍寝也可以,自己过去躺着吧。” “??” 夜惊堂又不是逆来顺受的夜贵妃,哪有自己过去躺着等临幸的道理?他心底知道虎妞妞在逗他,也没当真,出去把门关上,在窗口嘱咐道: “你可别一个人往城里跑,武艺再高也得明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想出去和我说一声,我陪你出门。” 大魏女帝丢开外裙,就穿着红色薄纱肚兜,随意挑选着裙子,对此回应: “我现在就想出去,你可有时间?” “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要不明天?” “哼~” 大魏女帝知道夜惊堂是龙精虎猛的男儿家,小别胜新婚,晚上肯定是想去见裴家三小姐,当下也没打搅他好事,只是道: “去吧,我给你留着门,想侍寝随时过来。” “唉……” …… —— 江州城西侧。 挂着裴家旗号的商船,在港口停泊,从京城过来的管事,站在码头上,监督力夫从船上卸货。 货物都是药坊刚试制的雪湖散,此行目的是联络江州各地的大药商,迅速铺货把销路打出去。 裴湘君过来之前,已经给江州堂送了书信,陈元青常年在江州行走,对本地豪商都熟悉,已经提前联络过,在船只抵达后,陈元青便把人接到了家中,而后又相伴前往雁街的一家酒楼,谈谈生意上的事儿。 而璇玑真人对生意显然不感兴趣,抵达目的地后,便身着一袭白衣,头戴帷帽扮作游历江湖的神仙姐姐,在街上闲逛。 折云璃显然是待不住的性子,眼见一家人都跑来江州,她总不能留在京城天天遛街,为此打着替裴姨算账挣点零花钱的名号,也跟着跑了过来。 夜色渐深,折云璃扮作做书香小姐,带着丫鬟萍儿在风景秀美的雁街闲逛,还很贴心的当导游给陆姨讲解: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和师娘来过这里,这条街叫雁街,是东湖湾的秦家专门给太后修的……” 但璇玑真人作为云游道人,又是凝儿的前前女友、太后的私房闺蜜,哪里需要云璃侄女来介绍这些,看似认真旁听,实际脑子里想的全是其他的。 半个月前在京城,璇玑真人脑壳一热,三杯酒下肚就把自己送了,然后夜惊堂这大恶棍,就给她留个了终生难忘的记忆,直至此时回想起来,还有些喘不过气。 璇玑真人看不到自己当时的模样,但知道肯定很狼狈,后续几天其实心底有一点点抗拒,结果不曾想这一别,就是半个月。 作为初承雨露的女人,璇玑真人哪怕再风轻云淡,心湖又哪里能没有半点波澜,甚至有些埋怨这小子不上心,距离就几十里水路,也不知道大晚上摸过来看看…… 三人就如此前言不搭后语的闲逛,很快从街头逛到了街尾。 江州城作为东南首府,虽然没京城那么多王公,但因为云州四季如春又物产丰富,人口之密集和繁华程度,不比京城逊色半分。哪怕到了夜间,十里雁街之上依旧停满了画舫小舟,琴瑟欢笑声直达天明。 璇玑真人正心不在焉闲逛之际,耳根忽然一动,听到一艘游船上传来交谈声: “当真绝了!我本来还以为,夜惊堂夜大侠,和奉官城一样是纯粹武夫,和文坛扯不上半点关系。结果你猜怎么着?方才秦国公宴客,吴国公带着江文远上门找茬,被夜国公三言两语骂了个吐血三升……” “还有这事?!江文远那嘴可不是一般的狠……” “千真万确。我念给你门听听,公子身高六尺,平平五官竟藏四面酸骚……谁料到古院新宅栓条细狗……” “嚯……” …… 璇玑真人闻言一愣,本来还以为夜惊堂初来乍到,又欺负人扬名了,但听到几首刁钻至极的对联,又觉得是文人瞎编的。 毕竟她和夜惊堂相处这么久,知道夜惊堂嘴快,舌头也厉害,能把人怼的哭哭啼啼还瑟瑟发抖,但显然不是这么个怼法…… 折云璃眼底也满是惊疑,站在桥上听了片刻后,询问道: “陆姨,惊堂哥还会这个?” 璇玑真人可能是为了教导云璃侄女,虽然心底不信,但还是点头道: “你惊堂哥和你一样聪明,但更努力,这些天应该是在船上认真学过,你也要努力才是,上次那华青芷过来,一句话把你问跑了,还是你惊堂哥给你解了围。下次再遇上,你总不能再闷不吭声扭头就走吧?” 折云璃上次感觉到压力,其实挺关注华青芷,还专门问过,此时道: “那个华小姐在国子监读书,最多也就待个把月,等我们回去她都回北梁了,这辈子想再遇见怕是难。” 萍儿乖巧跟在后面,此时插话道: “小姐,我观察了好久,发现到夜公子身边的女子,只要是长得漂亮的,全部有来无回……” “……?” 璇玑真人眨了眨眸子,眼神变得有点不好描述。 折云璃则是眉头一皱,回头严肃道: “惊堂哥这是重情重义,往年在红河镇认识的小镖师,惊堂哥还不是带在跟前同富贵,又不是只结交漂亮女子……” “夜公子确实重情义,但遇见的漂亮姑娘,确实都没走嘛……” …… 璇玑真人觉得这话题聊不得,便开口打岔,说时间不早了,然后带着两个姑娘折返。 元青镖局距离雁街约莫两里多路,周边都是船帮车马行,三娘一行人在陈家大宅落脚。 陈元青作为红花楼的大堂主,家底并不小,宅子前面是镖局,后方则是白墙青瓦的深宅大院,家眷也都住在这里。 折云璃回来后,因为没啥事,直接就被监工萍儿拉着回屋抄书去了。 璇玑真人见三娘还没回来,便走向自己的房间,路上还在想着青禾这些天有没有守住底线,要不要偷偷摸去国公府看看。 结果璇玑真人推开房门,抬眼就瞧见屋里站着道人影。 人影身着黑色公子袍,头竖玉冠打扮的很是儒雅俊朗,双手负后站在墙壁前,正看着她在路上随手画的江景图,图上还提了首她随手写下的小诗——秋水长天共苍茫,望穿千里思难忘。何时得与君为伴,同卧芦花深处凉。 璇玑真人柳眉微挑,把帷帽摘下,露出清丽动人的脸颊,眼底带着三分不悦,用脚儿把门带上: “夜惊堂,你是越来越放肆了,不打招呼,能私自进师长房间?” 夜惊堂回过头来,瞧见白衣若仙的水儿,脑子里不知为何,先闪过白玉老虎口吐白沫…… 夜惊堂觉得自己大抵上是憋出病了,迅速把杂念压下,来到跟前含笑道: “靖王给我安排了个女夫子,在教琴棋书画,本来我还认为自己有点水平,一看陆仙子的画,我觉得以后还是老实习武的好。这天赋看的让人绝望……” 璇玑真人并未回应这恭维,来到墙壁前,把暗藏心底相思之情的画卷收了起来,而后在茶案旁坐下,合欢剑放在手边: “你不是在秦家吃席吗?怎么跑过来了?” “逢场应酬罢了,也没吃多久。” 夜惊堂见璇玑真人坐姿闲散却剑不离身,有些好笑,大大方方在隔壁坐下,倒了两杯水: “我又不吃人,这么防着我作甚?” “哼,我倒是不想防你,结果呢?就因为一时不慎多喝了两杯,便被你这小贼……” 璇玑真人说到此处,还流露出了几分凝儿般的伤感悲愤,但性格使然,这情绪显然没法到位。 夜惊堂也没耿直到当场辩论谁是谁非,做出知错模样: “是我不好,上次确实喝多了,酒后乱来。事已至此还请陆仙子想开点早日消气,来喝水。” 璇玑真人接过茶杯抿了口,可能是觉得没味,又把朱红酒葫芦拿出来,做出暂且不和你计较的模样,转而询问: “太后呢?若是宴席散了,我去陪陪她。” “太后刚回家,和赵夫人住在一起,恐怕要聊一晚上,陆仙子明天再去吧。” “?” 璇玑真人感觉夜惊堂是不想让她今晚跑了,狐疑道: “真的假的?” 夜惊堂知道太后今天高兴,本来还想过去让太后夸夸的,但赵夫人确实在旁边,还有几个嫂子在。他无奈道: “这种事,我骗你作甚。话说今天在宴会上,我遇到了吴国公,你猜怎么着?” 璇玑真人虽然在路上听过了传闻,但还是做出饶有兴趣的模样: “嗯哼?” 夜惊堂认认真真把宴席的经过说了一遍,而后道: “我被陆仙子教导后,可没偷半点懒,今天这表现算可以吧?” 璇玑真人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意识到什么,询问道: “表现确实不错,然后呢?让我这师长,奖励你这好学生一下?” 夜惊堂是这意思,水水帮着说出口了,他自然得含蓄下,微笑道: “我也不是这意思,不过陆仙子肯夸奖两句,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拐着弯邀功,着实有点好笑,稍微斟酌了下,靠在了椅子上,手儿撑着侧脸: “我认真教你你却想拿棍子收拾为师,你就是这么尊师重道的?” ? 夜惊堂见水儿说起骚话了,眼底露出笑意,起身来到跟前,牵着手把她拉起来: “怎么能说收拾,应该是伺候。上次确实喝多了,没轻没重……” 璇玑真人被炽热鼻息吹拂脸颊,能察觉到夜惊堂现在精猛的和野牛似得,心底忽然有点虚,保持着风轻云淡的模样,把腰后的手移开,缓步走向架子床,伸了个懒腰: “我乏了,今天想休息,明天……诶?!” 话没说完,就发现身体一轻。 夜惊堂被水水撩的头都是晕的,上前抱了起来,一起倒下去: “要不我给陆仙子疏通下气血?” 璇玑真人脸明显红了,咬牙翻身,结果被夜惊堂握着手腕仰面朝天按在了床铺上,她蹙眉道: “夜惊堂,你用强是吧?” “没有,怎么可能……” 夜惊堂含笑哄着,低头含住了红润双唇。 “呜……” 璇玑真人手被摁住,身体扭了几下,却毫无办法,慢慢也就不反抗了。 结果不曾想,她刚放弃抵抗,这火急火燎的臭小子,就抬手抓住白裙: 撕拉~ 质地轻柔的雪色白裙当即碎成两片,露出了绣着酒葫芦的薄纱肚兜,腰侧蝴蝶结也呈现在眼底。 ? 璇玑真人眼底显出羞恼,偏开脸颊道: “夜惊堂!你把衣服撕了我穿什么?” “抱歉,情不自禁,我给你买新的……” 璇玑真人还想说话,却发现胸口被捏了下,而后滚烫的手就滑了下去。 “你……” 璇玑真人脖子扬起几分,脸色顿时涨红,白色绣鞋弓起,腿儿还在床边晃荡了几下,心底是真有点虚了,开口道: “你慢些~你……我打你了!” 夜惊堂手指被白玉老虎咬住,发现水儿说话有点娇怯,脑子清醒几分,动作当即温柔下来: “我这些天补药吃的有点多,脑子不清醒,嗯……不舒服你就说,别硬抗。” 璇玑真人暗暗咬牙,闭上眸子想任由摆布,但发现没亲两下,夜惊堂又顺着脖子往下走,连忙把肩膀按住: “你再敢乱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 “你……” …… —— 接风宴结束,远道而来的掌柜相伴回了住处。 裴湘君做商贾之家夫人打扮,因为身着冬裙,走在江州城的小街之上,还真有几分闷热,用手煽着风开口: “梁州的雪恐怕都一人深了,没想到这里还和秋天一样,怪不得凝儿喜欢这边。” 秀荷也是第一次来江州,抱着账本走在后面,点头道: “据说这边夏天还不是很热,确实适合常住养老,要不以后我们把红花楼总舵搬到江州来?刚好这边的江湖也没像样的豪门大派,做生意方便……” 裴湘君倒是不介意把家搬到江州,但朝廷显然不会放惊堂走,她到时候总不能独自来这边守活寡,对此道: “你喜欢你搬来就行了,让你当江州堂的堂主,陈堂主刚好去打理关外的生意。” 秀荷往年听见这一飞冲天的提拔,肯定要感谢楼主,但如今可半点高兴不起来,连忙表忠心: “我自幼给小姐鞍前马后,岂能为了一个堂主地位就离开小姐身边,以后小姐当楼主,我就是师爷;小姐嫁人了,我就是奶娘,小姐撵都别想把我撵走。” 裴湘君哪里不明白秀荷的小心思,摇头轻笑,倒也没说什么,相伴回到了陈家大宅。 舟车劳顿半个多月,裴湘君只能在船上活动手脚,武艺再高身体难免也有些倦意,本想直接回去歇息。 但从白墙之间的小道,路过一栋院子时,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轻响: 咚咚咚—— 钉木板的声音。 ? 裴湘君目光微凝,飞身而起跃上围墙查看情况。 秀荷作为红花楼首席财务,武艺算不得太高但也不低,见状抱着账本飞身跃起,本想落在围墙上看看,不曾想刚跃出墙头,就被自己小姐一把摁了回去,又落在了过道里。 秀荷满眼茫然,询问道: “怎么了?” 裴湘君看着水儿落脚的院子,眼底很是狐疑,想了想道: “璇玑真人在练功你先回去吧。” 练功? 秀荷莫名其妙,但三娘这么说,她也不好多问,只是一步三回头先行回去了。 裴湘君待秀荷走后,才眼神古怪,飞身落在主屋前,先侧耳聆听,又把门悄然推开,往里面打量。 屋里的场景……实在不好启齿。 扯碎的裙子和小布料,就随意丢在地上,鞋子也是歪歪扭扭。 床榻之间白花花一片,身姿纤长的璇玑真人,侧躺在里侧,眯着眼脸颊满是红晕,看起来和受过大刑一样有气无力。 身上一览无余,玉碗带着水润光泽,尺寸显然没法和她比…… 完美曲线之下甚至能看到白玉老虎轮廓,白白净净的确实很好看…… 听见开门动静,璇玑真人明显有反应,但只是悄悄用手抓起被褥,挡住了风景,没醒过来,依旧做出昏迷不醒的样子。 裴湘君本来还想连忙回头来着,瞧见这反应,满心意外,暗道:武艺那么高,这般弱不禁风的吗? 凝儿都不如…… 再往旁边看去,夜惊堂已经穿上了裤子,半蹲在床铺旁,用不知哪儿找来的木板钉子,在修床板,侧面可见线条完美的胸腹。 而床垫被掀开了些,本来质地结实的红木板子,明显断过。 啧啧…… 裴湘君瞧见此景暗暗心惊,不过马上又觉得不对,左右看了看,快步来到近前,抬手在夜惊堂肩膀拍了下: “惊堂,你怎么这般不知轻重?这是你陈叔的家具,你弄断了,明天陈家人怎么看我?我还见不见人了?” 夜惊堂站起身来,摸了把脸上的细汗,稍显尴尬道: “这床确实不结实,我也没太那什么。再者这是水儿房间,嗯……就说练功不小心弄断的。” 裴湘君想想也是,又不是她屋,她怕个什么?她本想转身出去不打扰两人快活,但看两人状态惊堂依旧龙精虎猛和没事人一样,水儿道长明显都懒得动弹了,她要是一走,水儿今天怕是得死在这里…… 夜惊堂已经看出水儿攻高防低,嘴上比谁都厉害,动真格基本上是秒躺,刚才他还没太发力,水儿就招架不住了,不得不点到为止。 眼见床板修好了,夜惊堂也没再为难人,合上幔帐道: “水水?” 璇玑真人可能是没脸见三娘,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也不说话。 夜惊堂满眼无奈,把帐子合上后,转眼看向三娘,关切询问: “刚来就忙前忙后的,累不累?” 裴湘君听到‘忙前忙后’,眼神显出三分古怪,怕水儿听见,蹙眉低声道: “在这里不许乱来,什么忙前忙后……”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着实没料到三娘都想这么歪了,他摇头一笑,拉着手一道走向了屋外: “好,不忙前忙后。” “你还说……” …… —— 阿关呀阿关,你怎能如此堕落,才写七千字就不行了?再来三千! 唉,日常确实不好写,如履薄冰写的还慢,我试下还能不能再憋三千字吧or2 (本章完) 第四章 午夜梦回 滴滴答答~ 夜深不知几许,窗纸上渐渐传来了滴答轻响,继而又化为流沙般滑落的细密沙沙声。 客院之中,远道而来的宫女都已经休息,只剩暗卫在庭院附近悄然驻守。 房间里,梵青禾虽然褪去了外衣,但依旧换上了睡裙,上到脖子下到脚踝都捂得严严实实,显然还没从上次穿情趣小衣,结果被夜惊堂看到小凹的窘迫中走出来。 以前在京城,天天担心夜惊堂按捺不住心思,又跑进屋欺负她这女客人。 但自从那天喝醉抱着她睡了一晚后,夜惊堂忽然就老实了,再也没来打扰清梦不说,白天也彬彬有礼,变回了正人君子。 反差如此巨大梵青禾难免心生疑惑,怀疑是不是自己上次喝醉,做了丢人的事情,让夜惊堂好感全无了。 但当天真醉的不省人事,干了啥根本不记得,她不好意思问夜惊堂,问妖女又瞎扯,这个心结始终放不下,时间一久反而开始自我怀疑了。 午夜梦回,梵青禾不知怎么就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眸,望向了放靠在窗口的小瓶。 小瓶是防盗用的,有人开窗就会掉下来提醒人,本来算是行走江湖的习惯,但此时却好似成了讽刺,似乎在嘲笑她自作多情——屋里好看的姑娘那么多,你也就白一点、身材好一点、会医术、懂体贴人,还给他看过奶奶,啵过嘴…… 他凭什么不来? 梵青禾越想越想不通,坐起身来,觉得得好好琢磨下这事。 虽然她不想被占便宜,但占了几次大便宜就不来了,总得给个解释吧?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她冬冥大王是偏房不成…… 正胡思乱想间,窗外忽然传来动静,继而就是: 哒哒哒~ “咕叽咕叽?” ? 梵青禾本来还眼前一亮,听见是鸟鸟,顿时索然无味,起身套上鞋子,拉开窗户打量。 窗外灯火寂寂,又下起了小雨,已经看不到任何人迹。 毛茸茸的大鸟鸟,浑身是水蹲在窗台上,等窗户一开,就开始甩毛毛。 刷刷刷—— “咦~” 梵青禾连忙用手遮挡,继而取来毛巾,给鸟鸟擦了擦: “下雨了不会找地方避雨?还有晚上不在屋里歇着跑去外面作甚?” 鸟鸟肯定不想大下雨的到处跑,但堂堂下班陪媳妇去了,它可没有下班,被堂堂安排在国公府盯梢,护卫大漂亮的安全。 鸟鸟看在堂堂夸了它一路的份儿上,倒也没什么怨言,转身望向湖畔对面的山坡: “叽叽叽……” 梵青禾显然不通鸟语,但相伴这么久,也明白鸟鸟是发现了情况。 梵青禾见此眼神凝重起来,当即取来雨披,从房间悄然出去,跟着鸟鸟前往国公府对面的山坡。 秦国公府同样有高手坐镇,明哨暗哨也不少,但梵青禾人送外号‘北梁盗圣’,也不往国公府核心地带走,自然没惊动这些巡逻的人,很快穿过湖畔,来到了半坡上。 山坡背后就是江水,和湖畔相连,东湖湾也是由此得名;作为国公府的边缘地带,山坡上种的全是景观花木,并没有什么住宅,和建筑群隔着个湖畔,护卫自然也不会巡视到这里。 梵青禾按照鸟鸟的指引,来到夜惊堂今天说的松树附近,略微打量,便发现地上杂草有踩踏痕迹,非常细微,若非鸟鸟指明,就算看到也很难辨认出异样。 梵青禾左右看了看,又望向对面的国公府,整个宅邸大半部分都尽收眼底,确实算个勘察的好地点,她询问道: “这里刚才有人。” “叽叽……” 鸟鸟站在树跟前,先示意梵青禾脚底,又指向她落脚的客院附近。 梵青禾见此,明白是有人在此地,勘察她们一行人的情况,蹙眉询问: “人盯住没有?” 鸟鸟摇头如拨浪鼓,示意等它偷偷摸过来,人已经不见了。 梵青禾见此不禁暗暗皱眉——客院里住的都是京城来的人,其中重要人物,莫过于夜惊堂和女帝了。 冲着夜惊堂来的还好,夜惊堂如今恢复如初,看到姑娘眼睛都冒绿光了,正愁没人解痒散一散浑身气力,根本不怕对手找上门。 而冲着女帝来的,那问题就大了,稍有闪失,跟着掉脑袋的可不止一两个人…… 梵青禾略微琢磨,觉得此事不能掉以轻心,当下让鸟鸟回到客院,继续当女帝的门神,她则转身从后山出去,直接前往了城里。 下午来国公府时,夜惊堂便已经给她指过了元青镖局的大概位置,因为都在城中,距离也谈不上远。 梵青禾在雨中无声起落,不过片刻间就已经摸到了白墙青瓦之间,通过天生过人的感知力倾听风吹草动,结果发现: 咯吱咯吱~ “惊堂~你累不累?” “怎么?累了?” “我又不动,怎么会累……就是天色好晚了,你明天还有正事吧?” “嗯……嘘……” …… ?? 梵青禾听出在干什么人,脸色红了几分,见夜惊堂警觉起来,也不再偷偷摸摸,飞身落到的不远处的院子里。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院子主屋依旧亮着灯火,还能听到水花声。 哗啦啦~ 梵青禾感觉能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洗澡澡的人,也就不走寻常路的妖女了,在门外开口道: “妖女?” 房间里水花声一顿,而后又继续响起: “没空,夜惊堂在对面。” 声音依旧轻灵缥缈,但明显有些虚乏。 梵青禾可是大夫,听出了异样,眉头一皱,抬步走到门口,直接推开往里打量。 吱呀~ 房间依旧是刚才的房间,不过碎衣服都收拾了床铺也重新整理过。 里屋竖起了一扇屏风,里面放着浴桶,可见屏风上面搭着肚兜和蝴蝶结小裤…… ? 真骚气…… 梵青禾暗暗嘀咕一句,来到屏风旁打量,却见璇玑真人身无寸缕泡在浴桶中,旁边还放着酒葫芦,脸上带着三分酡红,正慢条斯理擦着肩膀。 璇玑真人容貌无疑是万里挑一,常年修炼内家功夫,皮肤嫩的出奇,虽然上围不似笨笨三娘一样压迫力满满,但弧度完美体态纤长,自带一股别样的清雅韵味。 梵青禾往浴桶里扫了眼,又故意昂首挺胸,展现西疆女子独有的豪气身段儿,开口道: “伱大半夜的洗什么澡?” 璇玑真人也不想大半夜折腾,但晚上回来,就被夜惊堂把腿按到肩膀上往死的那什么,整个人是哭都哭不出来,事后硬是躺了半个时辰,才缓过气。 身上全是细汗,璇玑真人总不能就这么睡,只能起来自个洗洗,说起来还挺恼火的,本来还想去找夜惊堂麻烦,但着实被搞怕了,担心被拖进去一起喝茶,所以还是算了。 眼见青禾询问,璇玑真人也不好解释,便摆出往日模样,撩起水花往胸口洒: “刚才练功,有点累,洗个澡放松一下罢了。” 梵青禾感觉璇玑真人确实累,见气色没问题,也没多想,开口道: “刚才有人在国公府踩点,不清楚身份,但确定是冲着我们而来。你和夜惊堂这几天务必注意下,当心有人密谋行刺。” 璇玑真人目光微凝,稍微琢磨了下后,微微点头: “我待会就回去,这几天和夜惊堂轮班陪着圣上。可还有其他消息?” “没了,我只是过来提醒你们注意,别在外面醉生梦死,玩的把正事都忘了。” 梵青禾说话间瞄了外面一眼,显然在指大晚上不调戏姨,跑来糟蹋师姑的某人。 说完之后,梵青禾本想离去,但她回去也是独守空闺,真有人行刺,女帝不保护她就是好的,护卫之责再怎么也落不到她头上。 而且她还想问问夜惊堂到底啥意思。 为此梵青禾左右打量后,把璇玑真人的酒葫芦拿走,往床铺走去: “那你待会回去吧,国公府没意思,我今晚睡你这儿,明天和夜惊堂一起过去。” 璇玑真人其实也怕三娘扛不住,夜惊堂又跑过来睡回笼水水,当下倒也没拒绝。不过她刚拿起毛巾准备擦身子,眉头就忽然一皱,急急开口: “慢……” 哗啦—— 梵青禾拿着酒葫芦来到架子床前,可能心事重重的原因,灌了一大口后,就四仰八叉往后倒去,准备摔在床上,长长舒一口气。 但梵青禾个子也就比靖王低点,还细腰丰臀大团团,身材十分豪气,体重能像水儿那么轻,就不合理了。 这仰面就是一个背摔,夜惊堂或许能面不改色接住,已经不堪重负的床板哪里受得了。 只见梵青禾刚摔上去,用木板接上的床板,就瞬间从中折断。梵青禾两脚朝天,一屁股坐进了床底,脸颊也从放松化为惊恐,愣在了当场。 璇玑真人就知道是如此张了张嘴后,微微耸肩: “看吧,我就知道。你那么重,人家江州小门户的床,哪里经得住你这样砸?” “……?” 梵青禾双臂撑着后面的床板,整个人都懵了,暗道自己再重也是个女人,比夜惊堂那人高马大的轻吧? 倒上去罢了,又没用千斤坠硬砸,这能断? “这床本来就是坏的吧?” “本来就是坏的,人家也修好了,我刚才打滚儿都没事儿,你不往上摔,能坏?” 梵青禾张了张嘴,无话可说,从破洞里爬起来,拍拍月亮往门外走去: “我修好就是了,真是……” “……” 璇玑真人怪不好意思的,但这事明显怪夜惊堂这公牛精,她能解释什么? 当下只是等着青禾跑出去,不知从哪儿摸了块木板回来后,两人开始叮叮咚咚修床铺…… —— 三千字不多,但也是日万了,求张月票吧or2! 段评里有个纠错,有错别字大家可以指一下,每天更新字多,一两个错别字有时候真发现不了。 章评都看不到,应该过几天就恢复了 (本章完) 第五章 你又来!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配上水乡深宅大院,着实让人变懒了几分,根本没有起床的动力。 夜惊堂靠在枕头上,经过一夜调理,原本有些躁的气色已经恢复,脸庞看起来冷峻而平静,只是单手搂着风娇水媚的三娘,指尖轻轻摩挲着红樱,思索着梵姑娘昨晚送来的消息。 裴湘君枕在肩膀上,闭着双眸,眉间尚带着三分春意,可能是被捻的有些反应了,手儿微动盖住了西瓜。 夜惊堂没了把玩之物,低头瞄了眼,抬手帮忙捋了下耳畔的发丝: “三娘?” 裴湘君睫毛动了动,并未睁眼,只是柔声嘀咕: “赶快去忙正事。饿久了暴饮暴食更伤身,没听说过?” 夜惊堂倒也没打早安桩的意思,只是舒了口气: “天气不冷不热又下雨,确实适合睡懒觉,唉……” 裴湘君知道夜惊堂是睡得太晚,早上肯定没精神。她以前帮夜惊堂提神醒脑过几次,当下也没多说,撑起身来,拉着夜惊堂就是一个熊抱,埋的严严实实,低头道: “精神没有?嗯?” “嗯……” 夜惊堂感觉没法呼吸,脑子瞬间清醒了好多,微微抬手在月亮上拍了拍。 裴湘君这才心满意足松手,双手捧着俊朗脸庞低头啵了啵,然后和送娃儿上学似得,拍了拍肩膀: “去吧去吧,晚上早点回来。” 夜惊堂有些好笑,起身帮忙盖好被子,又把幔帐合上,才穿起了衣袍。 在院子里洗漱完后,夜惊堂先行来到斜对角的客院里。 从京城过来的掌柜伙计,都住在附近,秀荷刚刚起床,正在屋里洗漱,水儿的房门倒是还关着。 夜惊堂知道水儿昨天晚上回国公府了,还在房顶上和他打过招呼,而梵姑娘则睡在这里。 夜惊堂来到门前,先是侧耳倾听,发现屋里没动静,便抬手敲了敲: 咚咚—— “嗯……” 窸窸窣窣…… 困倦呢喃和翻身的动静。 夜惊堂皱了皱眉,抬手推开房门,结果门一开,一个瓶瓶就从上面掉了下来。 他伸手接住,茫然抬眼看了看,而后把瓶子放在桌上,来到隔断前。 里屋的架子床又修好了,旁边的妆台还放着个小榔头;榔头旁边则是空荡荡的酒壶,看模样是昨晚水儿走后,梵青禾自己又喝了不少。 架子床的幔帐并未放下,抬眼可见梵青禾睡在里侧,身上穿着深红睡裙,但领子解开了些,露出了不堪重负的彩绘小衣,脸颊也带着三分酡红,眼珠微动不知在做什么梦。 夜惊堂见此暗暗摇头,本想悄然离开,但瞧见半截被子掉地上了,又轻手轻脚来到跟前,把被子拉起来,想给梵青禾盖好,但抬手之时,却发现枕头里侧还放着块无事牌。 红木质地的太平无事牌,本该什么都没有,但上面却刻了一行小字,写着——十三学得琵琶谱,弹到关山月上时。今夜销魂何处觅,满天风露湿胭脂。 这首打油诗,是那天在观景楼喝醉,水儿哄骗梵姑娘,说是他给梵姑娘写的,梵姑娘听到后还追着他亲,结果没亲着。 无事牌上写了字,那显然就不能再叫无事牌了。 夜惊堂俯身拿起无事牌,手指摩挲字迹,着实没料到水儿酒后一句戏言,梵姑娘还当了真,甚至悄悄刻下来,藏在心里这么久。 夜惊堂转头看向枕头上的明艳容颜,心中暗暗一叹,觉得自己确实有点不上心。 梵青禾从在琅轩城抱着他哭开始,便寸步不离默默照顾,看到奶奶没找他麻烦,他不小心亲错人没怪他,搂着睡一晚上也默不作声。 他觉得这些是误会,提醒自己保持了距离;但身为女儿家,被轻薄这么多次,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心底又岂会真把这些的当做意外,过后就不在意? 夜惊堂注视良久后心中轻叹,想悄悄把无事牌放回原位,结果…… …… 床榻里侧,梵青禾醉醺醺的躺着,虽然尚未醒来,但被敲门声惊动,脑子里做起了夜惊堂又摸进屋的梦。 说起来这算是噩梦,但不知为什么,心底半点不惊慌,反而有点如释重负…… 梵青禾正在梦中挣扎之际,忽然感觉屋里的光线暗了些。 微微睁开眼眸打量,却见正上方就是男子的下巴,一只胳膊伸到了里侧,场景和梦里按着强她的模样大同小异。 发现她睁眼后,男子还低头看了眼,彼此四目相对…… ?! 梵青禾猛然瞪大眼睛,眼底涌现羞愤无措,想也不想就抓住近在咫尺的衣领,翻身往身侧猛摁。 “诶?梵姑娘……我草!” 咔嚓—— 夜惊堂见梵姑娘反应过激,尚未开口解释,就被抓着衣领摔向床铺外侧。 夜惊堂体重可不轻,梵青禾羞怒之下,摁的显然也不会太温柔,结果刚砸上去,好不容易补好的床板,又折了。 夜惊堂直接一个倒栽葱,摔进了床铺底下,而梵青禾显然也没料到这点,摁过头整个人直接跟着栽了下去: “呀!” 夜惊堂眼见梵青禾羞愤眼神化为错愕,径直朝着脸上撞来,他怕一身玉骨撞疼梵青禾,迅速用手撑住。 然后梵青禾就停在了夜惊堂正上方,她抓着夜惊堂衣领,夜惊堂也抓着她衣襟,两人再度大眼瞪小眼。 哗啦啦~ 木板断裂垮塌的声音眨眼既止。 梵青禾确实惊了下,眼见床板又断了,本来还想把弄坏床铺的责任推到夜惊堂头上,但还未开口,就发现不对,低头看去: 夜惊堂接姑娘的手法,简直是出神入化,事发突然,都能迅速找到重心,双手接了个满满当当,都陷进去了…… ?! 梵青禾眼神一呆。 夜惊堂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故意的,反正顺手就这么接了,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软触感,暗道不妙,迅速把手松开: “误会误会……” 扑通~ 梵青禾还在愣神,结果夜惊堂手一松直接掉怀里了,她脸色涨红,可能是被欺负的忍无可忍,抬起小拳头就在夜惊堂胸口锤了几下: “你又来你又来你……” 咚咚—— 夜惊堂也不敢挡只是开口解释: “我刚才敲门,见伱喝醉了,就想……” “就想来摸我?” “没有没有……” “你摸到没有?” “我……” 夜惊堂肯定摸到了,无话可说的情况下,就眼神左右打量: “床塌了,你要不先起来?我把床铺修好。” 梵青禾都快被摸习惯了,咬了咬银牙想再警告几句,却觉得毫无意义,最终还是迅速翻起来,把散开的衣襟合上,眼神戒备: “我自己修,你出去。” 夜惊堂跟着起身,拍了拍衣裳: “确实是误会,嗯……诶诶!我自己走……” 梵青禾脸色涨红,推着夜惊堂的后背,硬把他推到了门外,然后迅速拴上门。 咔哒~ 夜惊堂站在门外,想哄两句,结果发现外面过道有丫鬟好奇张望,只能迅速做出无事发生过的模样,开口告辞。 梵青禾背靠房门,眼底明显带着慌乱羞愤,听到脚步声远去,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其实也有点解开心结的感觉: 看来不是她有问题,只是前些天她严防死守,夜惊堂没找到机会罢了,昨晚一喝醉,这人不就来了…… 念及此处,梵青禾感觉心情都莫名好了几分,但吃了这么大亏,还高兴显然不对,当下把妆台上的酒瓶收起来,暗暗训自己: 都说了戒酒,怎么又喝上了,给人找到机会了吧…… …… —— 沙沙沙…… 小雨如云似雾,笼罩着江州的青山绿水。 虽然江州的市井街巷,远没有云安那般整齐壮阔,但参差错落的建筑,配上无处不在的石桥小舟,却呈现出了水墨丹青般的水乡韵味。 蹄哒、蹄哒…… 一匹白色骏马,穿过铺着青砖的老街,停在了一栋客栈外。 坐在后面的骆凝翻身下马,站在了客栈屋檐下,把蓑衣解开,连日奔波过后,脸颊上多了三分倦意,开口道: “你就不能和夜惊堂一样,直接冲进去,把刀架在萧掌门桌子上问?这么跑来跑去,得查到什么时候。” 平天教主带着斗笠,打扮如同高挑游侠儿,翻身下马,从马侧取下黑布包裹的兵器: “夜惊堂有官府背景,不依赖江湖势力,直来直去江湖人也不敢心生怨言;平天教不一样,本就被朝廷通缉,若还把江湖势力得罪死,以后手下教众吃什么喝什么?” 骆凝也只是随口吐槽一下罢了,也没多说,转身步履轻盈进入客栈,正想上楼,但马上又看向了大厅角落。 两人所在的位置是泸水镇,江州郡和林安郡的交界处,也是江州的交通枢纽,南来北往的人很多。 江州虽然没有什么扛大梁的门面人物,但航运发达,底层走江湖的人绝对不少,此时客栈大厅里便坐了两桌酒客,其中一个行商打扮的人,正津津有味说着: “那群酸秀才,最是瞧不起我们这群江湖汉。如今可好,林安的那什么才子江文远,跑去国公府讥讽当代武魁,人夜惊堂夜大侠都懒得拔刀,三言两语就给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倒要看看,以后那群酸秀才,还有谁敢说我们是粗人…… “对,敢说就骂他们细狗……” ? 骆凝双眸显出讶色,仔细聆听,确认是自家小贼后,回头看向白锦。 平天教主听到夫人的情郎来了,眼底也有意外,和骆凝相伴走上楼梯,询问道: “他不是刚在京城受伤吗,怎么来了江州?” 骆凝听到小贼名字,便迫不及待想去百里开外的江州城看看。但思郎心切的心思,骆凝肯定是不会表现出来,只是随意道: “估计是朝廷安排的,见夜惊堂好用,就可劲儿用。嗯……你要不要过去见见他?” 我去见他作甚?! 平天教主和夜惊堂唯一的关系,就是共享一个夫人,自然没去见夜惊堂的动力。 不过她也知道凝儿想情郎想疯了,也没让凝儿失望,开口道: “萧山堡的事情,我出面不合适,不出面很难深入查,夜惊堂既然来了,就让他帮忙跑一趟。” 骆凝这些天已经把萧山堡附近摸遍了,虽然里面可能有隐藏的高人,但白锦暗中保驾护航,小贼再怎么也出不了事,对此自然道: “行,我去叫他过来,你先去歇息吧。” 说着扭头就准备独自离开,一副精明干练的教主夫人架势。 ? 平天教主见状,真有种‘天要下雨、媳妇要嫁人’的无力感,转身下楼,重新把斗笠系上: “云璃应该也来了,好久不见,我也去探望一下。” “……” 骆凝也不好把白锦抛下,想想也没多说,把马牵出来,两人翻身上马,而后便朝着江州城方向飞驰而去…… —— 另一侧,国公府。 夜惊堂从元青镖局回来,身着黑色公子袍,手里撑着青色油纸伞,走过白墙青瓦间的过道,尚未进入落脚的院子,便听到院墙后传来莺声燕语: “叽叽叽……” “你急什么?” …… 夜惊堂听见钰虎的声音,眼底显出好奇,来到院门前打量,却见院子的主屋里,放着个小车。 小车长五尺宽三尺,下面四个轮,精心打造成了龙船的造型,里面可以坐一个小孩。 小车里面应该有精巧机关,红裙如火的钰虎,站在后面踩着龙尾巴,能听到‘咔咔咔~’齿轮转动绷紧的声音。 而鸟鸟则满眼好奇站在龙头上,跳来跳去踩两个龙角。 等小车能动了,踩左边就往左拐,踩右边往右,不踩自动回正走直线,甚至还有能响的铃铛,先不说工艺问题,仅看彩绘漆水,都能称得上艺术品。 夜惊堂瞧见这场面,心底着实有点好笑,走进客厅询问: “这东西哪儿来的?” 女帝双臂环胸,看着坐车到处跑的鸟鸟,回应道: “太后娘娘和赵夫人刚才来过,看样子是想感谢你昨天仗义执言,不过你不在,又走了。此物是太后小时候玩的奇巧物件,拿过来给你见见世面。” 夜惊堂知道太后肯定想见他,但太后刚回来,赵夫人基本上形影不离,要见面估计也只能看晚上有没有机会了。他点了点头,又询问道: “陆仙子呢?” “喝多了,在屋里休息。” 女帝好不容易撇下公事来江州微服私访一次,在屋里待一晚上,已经到了耐心的极限,见夜惊堂回来便转身往外走去: “你现在忙不忙?” 夜惊堂回来,就是和水儿换班的,询问道: “想去哪儿逛?” “听说十里雁街每天都有文会,时而能见到名声在外的才子才女,走去看看。” 夜惊堂就知道虎妞妞对这个感兴趣,当下也不多说,撑开油纸伞遮在钰虎头顶,相伴出了门…… —— 这几天没有本章说,乐趣少一半,今天就当休息一天吧。 长时间日万确实熬人,感觉写虚了,需要养精蓄锐几天or2。 (本章完) 第七章 你哄鬼了你! 郡守就坐在文星阁内,外面忽然发生冲突,不过转瞬之间,大队官兵就已经赶到,抓住了两个昏迷不醒的贼子。 夜惊堂遥遥瞧见此景后,没有再逗留,跟着钰虎在建筑群间起落,回到了国公府内。 刚刚入夜,国公府尚且灯火通明,落脚的客院之中,并未看到梵姑娘的踪迹,水儿也没待在房间屋里。 夜惊堂落在院中,在屋檐下收起油纸伞,见主屋里的小车不见了,开口道: “太后刚才应该……诶诶诶?!女侠且慢!” 话没说完,背后就传来一股拉扯力。 女帝落在屋檐下后,就如同在外面生气但不好发作的媳妇,柔媚双眸便冷了下来,抬手抓住夜惊堂腰带后侧,把他拽进屋里,用脚关上门,而后就是用力一摁。 嘭~ 呛啷—— 夜惊堂被摁在房门上,眼前寒光一闪,螭龙刀就到了面前。他连忙抬手: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 女帝右手举着刀,左手摁着胸口,眼神很是不善,冷声道: “你和刚才那江湖女子,是什么关系?” 夜惊堂感觉这口气和夫人吃醋似的,微微抬手,示意稍安勿躁: “点头之交,就见过几面。” 女帝略微抬起螭龙刀,沉声道: “你还敢狡辩?有那等惊人武艺的人,整个大魏不会超过一手之数,其他都是老头子,唯独平天教主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你别说伱都八魁第三了,还猜不出她是谁。” 夜惊堂就知道平天教主出了手,钰虎能看出端倪,他心平气和道: “我又打不过她,猜到又能把她怎么样?” 女帝知道夜惊堂没法把平天教主怎么样,只是好奇两人关系,又询问道: “她也是你在江湖认识的红颜知己?” ? 夜惊堂这次就真无辜了:“怎么可能是红颜知己。上次在黄明山找蒋札虎要金鳞图的时候,我被左贤王带人围了,她刚好路过,帮忙击退了左贤王,我也就这么和她接触了一两次……” 女帝微微颔首,想了想道: “她出手相助,那就对你有恩,你准备怎么报恩?帮她复辟前朝,还是准备以身相许?” 夜惊堂摇头道:“怎么可能。我是天子亲封武安公,还是西北王庭遗孤,在西海诸部一呼万应,替平天教复辟前朝我图啥?事后封我个国公或异姓王?” 女帝给夜惊堂破格封赏,就是怕他被冷落,跑回西海诸部当土皇帝;夜惊堂连有兵有地的天琅王都没要,显然不可能瞧上南霄山那弹丸之地。 为此女帝又问道: “那就是看上了她的人,想以身相许?” 夜惊堂也是无奈了:“她一直带着面具,我连她真面目都没见过,能看上她什么人?她再好看能有你好看?还是地位比你高?” ? 女帝一愣,见夜惊堂敢撩她,凑近几分,嘴唇贴到耳垂: “刀架脖子都不怕,你以为我在和你打情骂俏不成?” 因为衣襟本就宏伟,这么靠基本上就贴胸口了。 夜惊堂被压在门上,微微抬起手: “没有。我和她真没什么关系,彼此结识,心里也是打着招安平天教的主意,我虽然不在乎名利地位,但也不想看着天下大乱打仗,作为黑衙副指挥使,招揽江湖奇人为朝廷所用,也是分内之事……” 夜惊堂说的算是实话,凝儿和小云璃都是平天教的人,他不可能看着这俩朝夕相处的姑娘,跟着平天教主作死,为此在成为山下江湖第一人后,他首要任务肯定是把这事儿解决了。而解决方式只能是招安,毕竟他总不能把薛白锦灭了。 女帝被夜惊堂舍命救过,也清楚这半年来,夜惊堂立下过多少血汗功劳,心底并没有怀疑的意思,只是奇怪夜惊堂怎么和平天教主勾搭在了一起。 听完夜惊堂的解释,女帝觉得可信度挺高,便也没再深究,手腕轻翻把刀插回刀鞘,转身来到椅子旁坐下: “朝廷能给的最大条件,是镇南侯,薛白锦身为山下江湖霸主,看不上这封赏,扎根南霄山易守难攻,朝廷也不好打,让她服软很难。你若是有机会,还是把她抓回来最好,到时候我给圣上求情,不治她罪,该给的封赏同样会给她。” 夜惊堂见钰虎恢复了正常,暗暗松了口气: “我倒是想,但前提是打得过,现在去抓,我可能反手就被掳回南霄山当俘虏了。” 女帝知道夜惊堂当前很难办成此事,也没去为难他,毕竟朝廷又不只是过来了夜惊堂一个高手。她抬手倒了杯水,随口道: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你还欠我一首诗词,想好了记得给我送来。” 夜惊堂还想去看看凝儿来了没,当下也没在多说,告辞后便离开了房间。 踏踏~ 脚步渐行渐远。 女帝端着茶杯,以杯盖轻轻摩杯沿,直至脚步声消失,动作才微微一顿,脸色恢复了坐在金銮殿上的神光内敛。 哒~ 茶杯放下,女帝起身来到里屋,打开了随身的行李箱。 箱子里除开眼花缭乱肚兜小裤短裙,下面还放着三个长条盒子,里面装着一刀一剑双锏,马槊太长并未带着。 女帝打开木盒,拿起刀剑打量几眼,略微琢磨,最后还是拿起了两柄暗金重锏。 锏百炼实心,乃兵中正器,非刚正烈节之人难以操持;这两柄麒麟锏,为前朝燕太祖取陨铁所铸,算得上镇国之器;可惜末代子孙燕恭帝,并未记住了祖宗的教诲,既不刚正也谈不上烈节,此锏也就落到了女帝的手上。 女帝观摩几眼后,把木箱合上,在榻前坐下,用手绢慢条斯理擦拭。 而窗外的夜雨,也逐渐大了起来…… —— 雨幕淅淅沥沥。 元青镖局外的巷道内,一把青色油纸伞悄然而至,停在了白墙外。 骆凝站在伞下,眺望着高墙,因为刚刚认真洗白白过,冷艳脸颊看起来如同婴儿般滑嫩,红唇色泽不艳,却很是柔润,青色长裙也极为得体,显然精心准备过。 骆凝今天下午就到了江州城,因为知道元青镖局在哪里,本来准备直接过来,结果不曾想正在洗澡的时候,就发现到哪儿都不消停的小贼,又跑去了雁街上打架。 白锦露了面,因为周边有很多人人,骆凝也不好再跑过去,等白锦回来后,才独自出门跑来了这里。 此时侧耳倾听,能白墙后传来轻声细语: “小姐,下这么大雨,你还往出跑……” “听说雁街那边有人打架,我就过去看看……” …… 声音由远及近,很快来到了巷子里的侧门。 骆凝眼神微冷,摆出了严肃师娘的模样,转眼看向侧门,安静等待。 吱呀—— 很快,侧门打开,小云璃从里面一头钻了出来,身着襦裙做书香小姐打扮,手里举着把花伞,转头就想往街上跑,不过才跑出两步,脚步就猛地一顿,表情微僵。 “小姐,你……诶?” 萍儿紧随其后跑出来,发现巷子里站着的青衣美人,微微愣了下,继而连忙把伞收起来,退回后门屋檐下,开口道: “夫人,你怎么回来了?小姐非要往外跑,我拉她来着……” 折云璃眼见萍儿卖主求荣,脸色一黑,连忙回头: “瞎说什么?我就在周围走走……” 骆凝保持清冷气质,撑着伞来云璃跟前,蹙眉询问: “大晚上的,下大雨还往外跑?今天的书抄完没有?” 折云璃看到师娘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但这时候完全激动不起来,讪讪笑道: “抄了一半,坐的有点累,才想在周围走走……” “哼……” 骆凝也没多过问,站近仔细打量,才惊觉云璃长得确实快,年初离开南霄山时,云璃才到她下巴,胸口也是荷包蛋。 如今站在跟前,都快和她差不多高了,胸脯鼓鼓把身段承托的起伏有致,唇上一抹红胭脂更是…… ? 瞧见云璃唇上和三娘同款的红胭脂,骆凝明显愣了下,继而用手勾起下巴: “谁教你点这么红的胭脂?我都不敢画这么艳,你才多大?” “呃……” 折云璃躲都不敢躲,连忙笑嘻嘻解释: “铺子老板娘说我适合这个,我其实也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用?” “买了怕浪费吗……” …… 或许是听到了外面动静,在屋里等着惊堂回来的三娘,顺着声音走了出来。 一出门就瞧见凝儿在收拾云璃,三娘满眼意外,快步来到跟前,把云璃拉到背后,恼火道: “你怎么回事?十六七岁的姑娘家,打扮下理所应当,你训她做什么?” 骆凝看着云璃从四五岁的小屁孩长成现在这样,一直把云璃当小孩,本身性格恬淡,肯定希望云璃长大,也变成她或者白锦这样的高冷美人,最次也得和水儿一样外冷内媚。 结果可好,这才离开多久,云璃直接朝着小狐狸精方向猪突猛进,就这小胭脂点的,小贼看到还不得啃一口…… 不过三娘一说,骆凝也觉得自己确实逼太紧,当下又收敛了冷冰冰的表情,柔声道: “你年纪还小,就算收拾打扮,也得点淡妆,画这么艳,你照镜子不觉得不好意思?” 三娘可不觉得云璃会不好意思,上次在双桂巷和惊堂撒娇,那幽幽怨怨的口气,把她都听得如临大敌。 但这种事儿,说了云璃得屁股开花,三娘也不好多嘴,便岔开话题道: “进去说吧。下大雨的站外面作甚。” 折云璃如释重负,连忙往屋里跑: “师娘快进来吧,我去抄书了。” 骆凝见云璃落荒而逃的样子,心中暗暗摇头,把伞遮在三娘头顶往门口走去,询问道: “夜惊堂最近如何,身上的伤好没有?” 裴湘君待云璃离开,大妇仪态便又出来了,双手叠在腰间走在前面: “已经好了,现在应该在国公府……你就这么撑伞的?!” 骆凝见三娘把她当撑伞的丫鬟使,自觉就把伞收了回去,轻哼道: “让你和夜惊堂独处这么久,你应该有点感激之心。这段日子你就在江州城老实忙生意,晚上没事别往我们跟前凑……” 裴湘君躲在伞下,听见这话自然恼火: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这些日子过的很舒坦?自从去梁洲开始,惊堂不是受伤,就是赶路见不着面,几个月下来,我才亲热几次?” 骆凝见三娘把话挑明了,也不再含蓄,认真道: “我在外面东奔西跑,连面都见不着,好不容易回来几天,你就不能让让?” 裴湘君哼了一声:“我倒是能让,就是怕你哭哭啼啼受不住,半夜又跑来求我帮忙。惊堂养了半个月,现在可是龙精虎猛,昨天把床板都弄断了……咳……” 话语戛然而止。 ? 骆凝满眼意外,凑到三娘跟前: “你把床都弄坏了?” “……” 裴湘君眼神古怪,想说些什么,又不太好开口,便含糊其词道: “差不多吧……” 骆凝眨了眨眸子,觉得话里有话,想想也没细问,进入了镖局。 —— 梵青禾早上又被摸,等把床铺修好后,就偷偷跑了;房间本就是璇玑真人落脚处,在和夜惊堂换完班后,璇玑真人便回到了此地歇息。 昨天晚上太累,璇玑真人到现在都没缓过来,躺在屋里正琢磨天又黑了,要不要去太后那里躲躲,便听到外面传来话语: “下大雨还往外跑……” “抄了一半……” …… 璇玑真人顿时回神,眼底明显慌了下,从床榻上起身拿起合欢剑,看模样是想无声遁去。 但刚刚套上鞋子,璇玑真人又坐了下来,觉得这样也不行。 璇玑真人心里一直把凝儿当做好妹妹看,她敢爱敢恨,也敢作敢当,喜欢夜惊堂,也接受了夜惊堂,就算瞒着,迟早也会有见光的一天,时间越久越不好和凝儿解释。 而让夜惊堂来解释,她躲在后面等消息,显然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就算解释清楚了,她冒出来和凝儿见面,彼此也尴尬不是。 璇玑真人斟酌了下,觉得事情已经出了,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见面就挑明的好,免得拖个几天才磨磨蹭蹭开口,反而让凝儿留下心结。 念及此处,璇玑真人又把剑放了下来,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底杂念,起身站在了窗口…… —— “夜惊堂不在?” “他住在国公府,刚才好像还在雁街抓贼,估计事情比较忙……” …… 骆凝和三娘走过巷道,来到客院之内,走过一处院子时,转眼便发现院子里亮着灯火,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站在窗口。 瞧见她后,璇玑真人不知为何眼神有些躲闪,转身就消失在了房间里,不见了踪影。 骆凝脚步一顿,眼底有些茫然,询问道: “水儿怎么了?” 裴湘君也不好多说,便微微耸肩往自己屋走去: “不清楚,你去看看吧” 骆凝见此把伞递给三娘快步进入院子的主屋。 主屋之中并没有太多摆设,只有里屋亮着灯火。 璇玑真人身着如云似雾的白裙,在床榻上侧坐,脸颊上再无往日的玩世不恭,只是轻咬下唇望着窗外,看起来还有点魂不守舍。 “水儿?” 骆凝可是水儿的老闺蜜,当年一起洗过野澡那种,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水儿如此凄楚,连忙来到跟前,扶住璇玑真人的肩膀,偏头打量脸颊: “你怎么了?” 璇玑真人眼底惭愧中夹杂伤感,望了骆凝一眼后,又低下头: “我……唉……不提也罢。” ? 骆凝也不傻,瞧见这模样,就知道水儿受了难以启齿的欺负,而这世上能欺负水水的男人,好像没几个。 她抿了抿嘴,把水儿脸颊转过来,严肃道: “有话你直说,若是被人欺负了,我给你做主。” 璇玑真人咬了咬银牙,再度偏过头去,做出哀愤之色: “欺负我的是夜惊堂,你也能做主?” “……” 骆凝哪怕早有预料,得到确认后,眼底还是显出了复杂。 她沉默一瞬后,轻抚水儿后背: “他怎么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璇玑真人目光忽闪,犹豫片刻,还是‘照实’说道: “前些天在京城,北梁送了坛子夜白头。你知道我好酒,当时贪杯多喝了点,夜惊堂也在,便让他也喝了几杯,结果不曾想……不曾想第二天醒来,他就……” 骆凝聆听这些言语,眼底慢慢显出恼火,双手握了握。 璇玑真人见此,抬起眼帘道: “他年纪还小,不懂事,你也别怪他……” “你哄鬼了你?” “嗯?” 璇玑真人凄凄楚楚的眼神一呆,有点茫然。 骆凝小西瓜肉眼可见的鼓胀了些许,望着面前的水儿道长: “陆冰河,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什么道行我不清楚?几坛烈女愁都灌不醉你你几杯酒下肚,就不省人事被夜惊堂欺负了?” 璇玑真人坐直些许:“本就是如此。夜白头不一样,劲儿大。” 骆凝冷声道:“夜惊堂不好酒,虽然好色,但也没太过分,你不喜欢不愿意,把他打死他都不会毁你清白。我和他刚开始那会儿,他身受重伤都憋的神志不清了,都得先确认我喜欢他,才肯碰我,不然怎么说都没用,你说他两杯酒下肚,就管不住自己酒后乱性?” “……” 璇玑真人着实没料到凝儿是这种反应,她眨了眨眼睛: “事实就是如此,他一直对我心存邪念……” “他对哪个姑娘不心存邪念?” 骆凝眼神分为恼火:“君子论迹不论心。夜惊堂最是在乎女子感受,我以前不高兴说了他一句,他就再也没在姑娘不乐意的情况下冒犯过人家,你现在告诉我,他趁着你喝醉对你乱来?” “他也喝醉了……” “他喝醉什么样我不清楚?倒头就躺最多抱着你蹭蹭,能办事肯定醒着,醒着就不会乱来。酒后乱性不过是借口,你不懂可以问问梵大夫,看男人喝的烂醉如泥,还能不能行房。” 骆凝腰背挺直些许,严肃望着面前的闺蜜: “陆冰河,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主动的?” 璇玑真人被凝儿如此质问,脸上有点挂不住红了几分,蹙眉道: “我被夜惊堂欺负了,你指责我在背后勾搭你男人?” “不然呢?我还得谢谢你帮忙照顾夜惊堂?你就这么照顾的?” “……” 璇玑真人见凝儿唬不住,也装不下去了,倒头靠在了床头,从妆台上拿起酒葫芦: “倒也不用谢我,应该的……诶?” 骆凝柳眉倒竖!翻身就把璇玑真人摁住,双手拧在背后: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靖王可是你徒弟,你……” 璇玑真人趴在枕头上,回头道: “你还背着薛白锦呢,我再怎么也是待嫁之身……” “薛白锦是女的,我和她做戏罢了,能和你比?你还真准备师徒共侍一夫?还是准备让女王爷知难而退?” 璇玑真人还是头一次知道,薛白锦是女的,满眼意外,心中则多了几分释然——怪不得从小清纯刚烈的凝儿,会做出红杏出墙偷男人的事儿,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面对凝儿的质问,璇玑真人倒也没无地自容,只是脸颊贴着枕头,询问道: “那云璃呢?” “……” 骆凝表情微僵,眼底明显多了几分躲闪,稍作沉默才道: “云璃还小,和夜惊堂又没关系……” 璇玑真人轻声一叹:“痴儿。云璃情窦初开的年纪,和夜惊堂岁数相仿还门当户对,就算没关系,长辈也该撮合。我喜欢就是喜欢,不会去斩断心中情丝,更不会为了自身,去斩断徒儿的姻缘,大不了就被世俗骂几句,我认了。你这样可不像个好师娘,云璃以后会恨你的……” “你胡说什么?” 骆凝显然被触动了心底最不想面对的东西,用力摁着水水: “你是你,我是我,我才不会和云璃一起……以后云璃若真动了情思,我就和夜惊堂撇清关系……” “意思是斩断情丝,安心当岳母大人?关系可以断,男女之欢,你这岳母大人也能当没发生过?” “啐——” 骆凝被说的面红耳赤,但却没法辩驳,羞恼难言之下,眼圈儿都红了。 璇玑真人侧过身来,手儿撑着侧脸,轻叹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喜欢就喜欢了,错不在你我,而在天上月老,把红线牵的乱七八糟。心有纠结,骂月老几句出气即可,何必为了这些避不开的事情,把自己弄的不得安宁。” 骆凝在遇到白锦之前,都是受水儿照顾,她为了家仇,从道观不告而别,水儿怕她受委屈,还单枪匹马杀去南霄山,问过她是不是真喜欢薛白锦,她点头后,彼此才断了来往,她心底其实一直觉得亏欠。 如今再度相逢,如果能继续做姐妹相伴到老的话,骆凝其实不是非常抵触,以前甚至猜测过,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水水,会不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和夜惊堂发生什么。 此时听到这些,骆凝心底恼火并不多,更多的是在意最后说的——往后她和云璃该怎么办? 她走吧,肯定剪不断理还乱,指不定弄的更别扭。 和水儿一样想得开,坦然接受,白锦还不得把她吊起来打…… 骆凝越想便越觉得面如火烧,无处发泄之下,就抬手在水儿曲线曼妙的月亮上打了下。 啪~ 声音相当清脆,下手挺重。 璇玑真人刚拿起酒葫芦,见此微微挑眉: “想打就打几下,反正我不会走,要走你走。话说夜惊堂怎么还没回来?今晚上咱们一起好好聊聊……” ? 骆凝正满心杂绪,听见这离谱话语,面露难以置信: “你羞不羞?刚进门就想一起?” “?” 璇玑真人茫然了下,继而反应过来,眼神同样满是意外: “我只是说一起聊聊,你准备一起什么?那种事怕是有点……” 骆凝张了张嘴,抬手又拍了下,而后当无事发生,起身冷冰冰往外走去: “我去看看三娘。这婆娘真是,让她照顾夜惊堂,连个男人都看不住……” 璇玑真人靠在床头抿酒,目送凝儿离去,看似风轻云淡,但等凝儿出门后,还是坐起身来,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眉宇间也显出三分复杂。 坦然无畏的话谁都会说,但璇玑真人心里,哪里会真不在意两个徒弟的看法,若是没点迟疑,在京城就把关系挑明了。 钰虎倒是好说,作为当朝女帝,根本不受世俗规矩限制,就算真是师爹,被瞧上了也得乖乖去长乐宫伺候,不说她这师尊了,整个大魏朝野都不敢多说半个字。 钰虎知道此事最重无非把她逐出徒门,让她老实嫁给夜惊堂做小,轻的话就是各叫各的,该如何如何。 而离人…… 离人最怕的是姐姐,其他人进门无非家里多双筷子,老实叫姐姐就行,大妇气度十足。 但她这师尊也跑进门叫姐姐蹭饭,怕是脸皮有点太厚咯…… “唉……” 璇玑真人琢磨片刻,觉得自己确实是凡夫俗子,还是看不开,若是真仙人,哪里会纠结这些…… —— 点个名: 推荐一本《LOL:是谁让他打职业的!》,精品文,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八章 女人打架 夜惊堂走出客院,撑开了油纸伞,举目看向茫茫雨夜,正琢磨该去哪儿找凝儿和平天教主,忽听侧面传来翅膀煽动的声响。 转眼看去,却见一只大白鸟鸟,从国公府后方飞来,径直钻入雨伞下,落在肩膀上,而后就开始摇头甩毛毛: 唰唰唰~ “诶!” 夜惊堂抬手遮挡飞溅的水沫,眼神稍显无奈: “跑哪儿玩了?吃饭没有?” “叽叽……”鸟鸟张开翅膀比划了下,示意下午吃的烤乳猪,而后便用脑袋拱夜惊堂脸,让他往后面走。 自从在京城登船之后,夜惊堂便没和太后独处过,到了江州连面都见不上,心头难免想念;见鸟鸟过来叫人,他估摸太后也是等急了,便转身走向了国公府后方: “太后娘娘在什么地方?” “叽叽……” …… 秦家的国公府规模很大,光家丁丫鬟恐怕都有数百人,主人家居住的区域临着东湖,太后娘娘则居住在幼年长大的绣楼里。 虽然称为绣楼,但太后作为秦相如唯一的闺女,秦家的掌上明珠,住处显然不止一栋小楼那么简单。 夜惊堂走到绣楼附近,可见是一整片庭院,内部有花园亭湖,假山石桥等水乡布景也随处可见,居中是栋两层小楼,一层临湖的观景台上,还摆着秋千木马等玩具,格局看起来比笨笨姐妹俩幼年居住宫殿还大一些。 福寿宫的宫女,为了伺候好太后,基本上都跟着过来了;廊道间还能看到暗卫杨澜,按着刀和一个女官闲谈。 夜惊堂并未偷听妇道人家的私房话,悄然绕过视线,来到了两层小楼外,刚刚靠近,便听到里面传来对话: “夜惊堂对对子当真厉害,爹从昨天夸到今天,还准备弄块景观石,把几副对联刻在上面摆门口,让过往乡亲观摩……” “这怕是使不得,吴国公最是小心眼,老爷敢这么显摆,吴国公肯定派人偷偷往门口泼粪……” “咦~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听家里老人说,以前老爷看吴国公养了棵发财树,便回来也弄了棵,还比吴国公的高两尺,每有客人到访就领着去看;吴国公知道后,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在江湖上雇了个高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潜入国公府,给发财树浇了盆开水……” “啧啧……” …… 夜惊堂听到闲聊,眼底有些好笑,自屋檐下走向门口时,路过窗户,随意从缝隙往里面瞄了眼。 房间里亮着灯火,还飘着蒙蒙白雾,看起来很是暖和,中间放着个带有大雁彩绘的浴桶。 红玉穿着宫女衣裙,手里拿着毛巾,站在太后娘娘背后轻柔擦拭。 肤白貌美的太后娘娘,站在搭着衣物的架子旁摊开双臂,看起来刚洗完,曲线丰腴的身段依旧挂着水珠。 太后娘娘是江州女子,身材比较娇小,但体态并不干瘦;白皙香肩下便是弧度完美的团儿,嫣红如樱,还挂着水珠,看起来分量十足。 腰腹平坦收为一束,而再往下又重新展开,化为张力十足雪色满月,双腿并拢看不到任何间隙,从上到下都透露出紧致与柔润…… ?! 夜惊堂脚步猛地一顿,着实没料到屋里会是这场面,察觉不对迅速偏开目光。 蹲在肩膀上的鸟鸟,发现堂堂忽然露出做贼心虚的模样,有些茫然的转头,也想看看屋里,结果被大手直接蒙住了脑袋,不由摊开翅膀: “咕咕?” 声音一出,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夜惊堂强自镇定走到门口,抬起轻敲: 咚咚~ “太后娘娘?” 屋里顿时响起手忙脚乱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两人的窃窃私语: “夜公子不会在窗口偷看吧?” “胡说什么?夜惊堂不是那种人……再者你穿着衣裳怕什么?” “我是穿了,娘娘没穿呀……” “你闭嘴!” …… 夜惊堂在门前等待片刻,脚步声就来到门口,继而房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红玉,已经穿上了宫女的彩裙,眼底明显带着几分狐疑,望了他一眼后,就欠身一礼: “夜公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太后娘娘在里面?” “在呢。” 红玉说了两句后,就自觉把要饭鸟抱起来,跑去隔壁喂吃的去了。 夜惊堂在门口目送,直至红玉跑进屋,才轻咳一声走进屋里。 房门后是外间,太后娘娘已经从侧屋浴室出来了,身着深红色的家居裙,在茶榻上端坐,表情端庄娴静如同在垂帘听政,眼底却带着三分窘迫羞恼,等夜惊堂一进门,就开口道: “把门关上。” “哦。” 夜惊堂回头关上房门,结果还没转身,就听到后面小碎步快跑,而后小拳头就在背上锤了下: “夜惊堂,伱越来越放肆了。红玉在,你怎么能偷看本宫沐浴?” 夜惊堂回过头来,私下独处放松了许多,抬手捏了捏滑嫩白皙的脸蛋儿: “我没偷看,就是路过顺道瞄了眼……” “那还不是偷看?” 太后娘娘把夜惊堂手腕抓住,严肃道: “你看到什么了?” 夜惊堂觉得这话好耳熟,牵着太后娘娘来到茶榻旁坐下,帮忙倒茶: “呵呵,也没看到什么。喝杯茶消消气,不小心罢了。” ? 太后娘娘感觉夜惊堂应该是从头到脚看干净了,脸颊火辣辣的。 但摸都摸了,看一下也不算大事,为此太后娘娘也没再兴师问罪,只是在旁边端坐,轻哼道: “昨天你给爹爹解围,本宫本来还想感谢你,你既然自己拿了奖赏,此事便作罢了,哼。” 夜惊堂摇头一笑:“秦国公好歹算我老丈人,被人诋毁,我开口声援是理所应当,不开口才对不起太后娘娘,哪里会让娘娘感谢。” 老丈人…… 太后娘娘听见这词,心里便有点不是滋味;毕竟她很想光明正大嫁给夜惊堂,但身为一国太后、秦家嫡女,养夜惊堂当小情郎可以,光明正大嫁入夜家却难比登天。 见夜惊堂把她爹爹当老丈人对待,太后娘娘暗暗叹了口气,偏头靠在了肩膀上: “本宫和你最多也就这样,你叫老丈人,我爹娘却不可能知道你的心意。唉……其实我爹最心疼我,当年如果有其他选择,肯定不会送我去京城当皇后。 “但秦家兵权重,还和皇族没亲戚关系,当时私底下都在传,皇长子监国,有收拢兵权之意,登基后第一个敲打的,肯定秦家和崖州王家。 “秦王两家在军中积威深重,没了兵权肯定没好下场,我爹为了渡过难关,只能把我送去京城,想着等皇长子登基后,我能以太后的身份保住秦家,结果不曾想,我在半路上先帝就驾崩了……” 夜惊堂也能看出秦国公不是野心勃勃之辈,见太后娘娘说这些,他抬手搂住肩膀: “以后的事情交给我就好,娘娘就开开心心过日子,有什么想法就和我说。我说带娘娘回江州探亲,这才半个月就坐在家里了,没骗娘娘吧?” 太后娘娘觉得夜惊堂办事确实神速,虽然女帝莫名其妙跟来,让她没法整天抱着色胚护卫腻歪,但能返乡玩一段时间,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心里还是非常开心,当下又抬起脸颊: “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我其实也没太多想法,就算明面上不能嫁人,以后就学书上的,本宫忽然没了,你再去坟里把本宫挖出来……”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夜惊堂低头在红唇上啵了口,堵住了话语,手也自觉放到怀里暖着。 结果一摸才发现,太后娘娘刚才急急慌慌穿衣裳,就套了件儿外裙,里面竟然是真空的,还有点水润…… 太后娘娘整个人都激灵了下,脸色红了起来,倒也没躲闪,只是靠在肩膀上低声道: “就给你暖一下手哈,你别得寸进尺,刚才偷看还没说你呢。” 夜惊堂见暖手宝没抵触,老毛病自然就犯了,悄悄撩开暗红衣领,把左边的白团掏了出来。 咚~ “你……” 太后娘娘措不及防,连忙抬手盖住,有些恼火: “夜惊堂!你怎么这样?本宫说了只给你暖下手……” “我就看看,乖,别动。” 夜惊堂握着手腕轻轻拉开,借着烛光仔细观赏。 太后娘娘哪里经历过这种窘境,脸色赤红,只觉浑身都火辣辣的,咬着下唇偏头望向烛火,默默承受;稍微躺了片刻,或许是怕缩着不好看,还微微挺身,姿态自然了些。 但太后娘娘还是小看了这色胚护卫得寸进尺的性子,她刚适应几分,就发现身边的夜惊堂微微低头…… “喔~” 难以言喻的触感传来,太后娘娘身体一抖,腿儿都弹了下,想推开夜惊堂的脑袋,却推不动,只能无力锤了两下肩膀,压着嗓音道: “夜惊堂~你……你平时那么好,怎么私下就这样?本宫后悔了你信不信?” 夜惊堂属于情不自禁,见把太后娘娘欺负的受不了,才住口抬起头来,压住心底杂念,帮忙把衣襟整理好: “开个玩笑罢了。” 你管这叫开玩笑? 太后娘娘都快被含化了,她抱着胸口,憋了半天,才压下杂念,做出薄怒模样询问: “你又不是没断奶的娃娃,怎么能这样?很好吃吗?”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点头嗯了一声,而后凑到嘴边: “不信你尝尝。” ?! 太后娘娘不抵触啵嘴,但这么羞人的说法,哪里接受的了。她连忙闭着嘴偏头躲闪: “夜惊堂,你放肆……呜……” 两人便如此打打闹闹,也不知闹了多久。 夜惊堂陪着受欺负不敢吱声的太后娘娘,正乐在其中之时,心念忽然一动,感觉外面情况不对。 呼呼~ 滴滴答答~ 风雨拍打窗户,遮掩了外面的一切声息,看似只是平静如常的雨夜。 但夜惊堂却能感觉到常人没法注意到的细节,比如外面的风雨好像在动,就像被微风扰动的帘子,而风波的来源,似在很远的江畔。 太后娘娘面红如血,正扭来扭去不让夜惊堂乱来,发现夜惊堂忽然抬头望向窗户,又显出了那让人看一眼便终身难以忘怀的冷峻神色,有点疑惑: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出去看看,娘娘早点休息。” “哦……诶?” 啵啵~ …… —— 轰隆隆—— 雨势渐大,一道雷光自压城黑云中闪过,短暂照亮了苍茫天地。 江州城外的码头上,雨水冲掉了白天车马留下的散乱脚印,横流的污水在沟渠间汇聚成小溪,被浸透的酒幡子在风中剧烈摇晃,客栈酒肆内,时而能听到江湖客骂骂咧咧的话语: “这鬼天气,怎么忽然雨就下大了……” 茶馆里,年迈的老掌柜在炉子前烧着热水,正有一搭没一搭和雨棚下的江湖客唠嗑: “大晚上的,壮士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茶?等人?” “媳妇跟人跑了,睡不着。” “哦……?,嗯……江湖就是人来人往,不抵归途,所遇便皆是过客。与其挂念曾经,不如期待日后,只要不停往前走,总能遇到更漂亮的女人、更知心的朋友……” “老掌柜看起来是过来人,曾经也走过江湖?” “身在码头上,便在江湖中,区别无非你看四海山水,我看四海来客罢了。” “呵呵……” 大雨噼里啪啦,雨棚下面却收拾的很干净。 薛白锦已经换好了衣裳,头戴斗笠坐在桌前,面甲取下,脸颊却藏在阴影中,端着一碗清茶细品,目光打量着茶铺里的老掌柜。 老掌柜看年纪六十岁往上,双鬓已经斑白,眼神也是昏昏沉沉,并无特别之处,看起来已经在码头上扎根了很久。 但薛白锦总感觉这老掌柜不一般,就如同云梦泽畔的黄泉镇一样,看似满街平头百姓,实则全是江湖上的失路之人,有的为情所伤、有的看破世事,高手不一定多,但对于还在江湖行走的人来说,都称得上高人。 薛白锦在江湖已经行走了很久,从初出茅庐的小女侠,打成了山下江湖第一人,身处江湖无比肩之辈,本来觉得自己该因为无敌而寂寞。 但这次出门一趟后,薛白锦心态却发生了变化,觉得江湖可能只是座小鱼塘,真正的大龙,都在山野市井之间;而这浩瀚天地间,到底藏了几条大龙,到了何种境界,她根本猜不透。 孙无极曾对夜惊堂说过,别人涉足山巅是尽头,而对你来说,不过是刚刚开始。 这句话,奉官城也曾对薛白锦说过,她起初不理解,但现在算是摸到点意思——山下走的是武道,而山上可能已经不在乎‘武’字,只剩下‘道’了。 人力终有穷尽时,但天道显然没有,山上三仙对俗世江湖来说已经是活神仙,但在他们自己眼里,可能只是刚刚初窥天地皮毛的先行者而已。 因为知道天地浩渺,所以这些人心存敬畏,从不会冒然凌驾于众生之上;也因为看到大道无涯,所以这些人心无旁骛隐居山野,再也没兴趣关注山下江湖的是是非非。 当然,这些也只是薛白锦自己的看法,毕竟天上是何等风光,只有站在上面的人才知道;江湖人穷极想象力去猜测,可能也只是在猜测皇帝是不是用金锄头种地而已。 哗啦啦~ 薛白锦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暗暗琢磨着这其貌不扬的老掌柜,到底是隐世不出的大龙,还是为情所伤的江湖过客。 正暗自出神间,耳根忽然一动,看向了码头入口处的雨幕。 天色极黑,风雨如瀑,看不到路上任何景物,但能感觉到有一把油纸伞,从江畔走了过来。 踏踏…… 待到雷光闪过,一袭红衣出现在了集市入口。 红衣美人手里撑着红色油纸伞,站在码头老街之上,显出了一抹近乎夺目的艳丽感,似乎出现瞬间,周边老旧建筑便全部失去了颜色,哪怕是路边抬头的野狗,都能看出此刻天地间哪里是焦点。 咕噜噜~ 茶铺里的茶壶冒出热气,壶盖发出噗噗噗的响声,茶铺外却安静下来。 薛白锦抬手带上了玉甲,凝望已经重新隐入夜幕中的人影,微微抬手,示意茶桌对面的座位。 踏踏…… 脚步由远及近,红衣美人慢慢呈现在了灯笼的昏黄光芒下,在雨棚里放下黑布长条包裹,发出铁器摩擦的‘哗啦~’脆响,而后慢条斯理收起油纸伞。 茶铺里的老掌柜,抬眼看了下光彩夺目的红衣美人,觉得不像是跟人跑了的媳妇,更像是来找茬的,作为老江湖,二话没说便起身去了后院,免得被江湖闲人打架误伤。 女帝把油纸伞靠在围栏上,手儿轻捋臀后裙子,在茶桌对面优雅就坐,自己抬手翻起茶碗: “不必紧张,我没恶意。” 薛白锦作为山下江湖第一人,听到这话本该啼笑皆非,但她确实从这莫名出现的女人身上,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稍加思索后,沙哑开口: “阁下是何人?” 女帝坐姿相当闲散:“刚还在街上见过薛姑娘,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薛白锦面甲下的眉头一皱,瞬间反应过来,此人是夜惊堂身边那个胸大腿长的侍妾。 有这般惊人的气势,显然不会是寻常侍妾,武魁都做不到,而再往上的人,她都认识,眼前之人要么是隐世不出的真神仙,要么就是皇城里那个深不可测的女皇帝。 和夜惊堂在一起,后者明显可能性更高,薛白锦猜出红衣女子身份后,眼底显出意外,恢复了高冷女侠的腔调: “阁下胆子挺大,知道我身份,还敢孤身前来。” “把夜惊堂带着,怕他心软给你求情。” 女帝端起茶杯抿了口,觉得有点烫,便又放下了,从身侧拿起黑布包裹放在桌面上,略微撩开,露出里面的暗金双锏: “此物你可认识?” 薛白锦自然认识,大燕皇族的镇国神兵,她练的双锏便是从大燕传下来的法门,只是这对神锏放在女帝卧室,没人敢去拿,她也只能用寒铁铸造的双锏将就用。 “阁下什么意思?” “送你。” 女帝把双锏往前推了些: “朕的天下,诸王乃至北梁都没法染指,小小平天教根本没成事机会。你拿了这对锏,从此一心走武道,南霄山的百姓朕替你照顾,他们日子会过的更好,你走的也会更高,夜惊堂也不用再左右为难,对大家都好。” 薛白锦扫了眼双锏,又看向对面的女帝: “我薛家十四代,代代替大燕镇守南关,经历反贼叛乱、奸臣挑拨、叛军灭国、新朝围剿,至今未降一人,我可以为了天下百姓考虑不反,但背叛旧主归附新朝,也绝无可能。” 女帝轻轻摇头:“朕是惜才,也念你薛家满门忠烈,才亲临此地与你说一句,你以为朕在和你商量?” 薛白锦平静道:“我是大燕的镇南侯,从来不认大魏的皇统,阁下在我眼里,也只是叛军头领,你我无非兵力大小的区别。阁下若是动怒,大可发兵天南;虽然数十年未经战火,但镇南关将士祖辈相承日日备战,战死南霄山,也无非全了薛家祖辈满门殉国之遗愿,何足惧之。” 女帝端着茶碗轻轻晃荡:“话别说这么好听。大魏主力军过去,怎么可能打不下小小南霄山,只是付出代价打下来,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不知道防谁的前朝雄关,以及天南一堆征不上税的江湖流民;只要天南对朝廷来说有半点价值,你说话都不敢这么硬气。” 薛白锦见女帝把话题挑明了,也不含蓄: “朝廷根本瞧不上天南的穷山恶水,阁下过来,无非是想让我为朝廷效力。我是江湖儿女,不喜欢官场那套,也不愿屈居人下,阁下的好意薛某心领,看在阁下亲自过来的份儿上,我可以保证此生安于现状,不会重举大燕皇旗。” 女帝摇了摇头:“你造不了反,这话等于没说。朕知道江湖人骨头硬,也不言语相逼,给你个机会,让你心服口服如何。” 薛白锦身上山下江湖第一人,就不可能服朝廷,闻言询问道: “什么机会?” “朕和你过过手,若你输了,把鸣龙图上交朝廷,在胜过朕之前,你都是大魏的藩臣,替大魏镇守南关,这样对薛家列祖列宗乃至江湖,都有个交代,你觉得如何?” ? 薛白没想到女帝敢提这么离谱的法子,眼底闪过讶异: “我动手就是行刺圣驾,输赢都不好交代。” 女帝摇了摇头:“朕赢了,你臣服于朕,这便是一桩人人称颂的美谈;朕输了,谅你也不敢把此事宣扬出去,谁知道?” 薛白锦略微斟酌,又道: “我若是赢了,当如何?” 女帝开口道:“朕没输过。而且你作为江湖反贼,能与当朝帝王交手一次,赢了朕不治你罪已经算莫大殊荣,你还想要什么?” 薛白锦觉得也是,当下坐直身形,渐渐展现出了山下第一人的恐怖压迫力,连本来含蓄的眼神,都化为了锋芒毕露: “我只输过奉官城一次,阁下常年坐在天子堂,可不要被下面人吹捧久了,便觉得这江湖的天最多和你齐平?” 女帝玩世不恭的神色稍有收敛,起身示意码头外的滔滔江水: “能和朕并肩的人,以前有奉官城,以后可能有夜惊堂,但同辈之中无一人。你想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朕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天高地厚,薛姑娘请。” 薛白锦也不多说,摘下斗笠,露出戴着玉甲的脸颊,走进了漫天雨幕…… —— 轰隆隆—— 闷雷滚滚,雨粒大如黄豆。 天色化为极夜,两人人影在江畔碎石滩上肃立,只有偶尔闪过雷光,才能勉强看清轮廓。 因为交手余波必然撕碎周边万物,方圆两里都不见人迹,连鸟兽似乎都感知到异样,顶着大雨飞离了江畔。 平天教主身着白色锦袍身形如不倒山岳静立雨中,配以脸上的玉甲,看起来就好似镇守天宫的玉面神将。 大魏女帝手里依旧撑着油纸伞,站姿不再像往日那般玩世不恭,身形凹凸有致却带着股铺面而来的帝王气场,不苟言笑眼神平淡,却足以让世间万邪屈膝低眉不敢正视。 都是当世最顶尖的女武神,此时站在擂台之上,两人也都暂时忘却了身份、地位、立场,眼底只有彼此,在场的只是东方钰虎和薛白锦。 女帝红裙随风而动,手中雨伞却犹如静止,隔着夜幕注视薛白锦片刻后,抬起修长左手勾了勾: “来。” 轰—— 江畔传来一身闷雷。 薛白锦不动如山的身形,在雷光亮起瞬间,已经消失在碎石滩上,衣袍撞碎风雨,在江岸冲出一条极为醒目的弧形水雾,远看去就好似一条白龙猝然出世,已雷霆之姿砸向东方钰虎右侧。 此招动手之前没有任何蓄力,声势却迅若奔雷,八魁之中任何一人来了,恐怕都得措手不及被轰飞。 女帝目光依旧盯着对面立足之处,但双手却有了动作,松开油纸伞,雨伞尚未因重力下落,双脚便已经化为弓步。 右手握拳高举,带起的气劲硬生生让周边雨幕往身体收缩了几分,就好似被龙蟒吸扯,下一瞬便以雷霆之势砸下,发出一声娇喝: “喝!” 轰隆—— 一拳落,江岸爆震! 拳下碎石滩积攒的雨水乃至鹅卵石,在雷霆一击下化为水雾和碎粉,余波掀起周边泥土砂石,地面瞬间炸出一个三丈方圆的凹坑,再往外则直接被气劲铲平。 半空落下的油纸伞化为碎屑,而天空落下的雨幕,也在毁天灭地般的气劲中被冲散,竟是往天空飞退,直接在江畔炸出一个以女帝为中心的巨大空洞。 ?! 薛白锦悍然爆发抢攻,着实没料到女帝实力隐藏如此之深,不过应对起来并不吃力,贴身瞬间,几乎无视了惯性折身飞退,在江面三个后空翻,眨眼落到江面拉开了距离。 女帝眼底少有的显出了狂热,丰腴大腿紧绷而后弹起,身形激射而出化为红色残影,带起的余波截断江流,直接在江面上拉出了一道左右分开的浪潮。 轰—— 薛白锦刚刚落在水面,裹挟大浪的一袭红衣已经到了近前,白皙右拳在此时化为了攻城锤,撞到雨粒就碎为水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袭来。 薛白锦瞳孔微缩,右手撑着左手手背,身形前倾抓住了重拳。 轰隆—— 江面再度传出闷雷般的爆响。 两人身下的江水,直接被风压撵出一个碗状凹陷! 薛白锦双臂袖袍瞬间粉碎,直至肋下露出了的白色裹胸,连脸上玉甲都被掀飞,露出了清冷孤傲的脸颊。 此拳声势巨大,哪怕集中在薛白锦掌心,透体而过的气劲,依旧在后方江面撞出一道扇形余波。 薛白锦在水面难以立足本该被轰飞出去,落入女帝的无限连击。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东方钰虎一拳出手,却未震退薛白锦,反而被对方死死抓住右拳,巨大冲击下两个人一起往江心飞去。 薛白锦接了一拳确实不好受,但心底的小心翼翼也打没了,见女皇帝接得住,不再有半分保留,左手抓住拳头,飞退之时拉扯身体,一记冲膝直接入怀,右手高抬同时砸向女帝左肩。 嘭嘭—— 两声闷响同时响起。 女帝左手拦住冲膝,肩头一记重肘却实打实挨上,整个人当空下坠,砸入丈余深的江底。 轰隆! 水浪飞溅,被震开的江水尚未合拢,女帝已经双脚发力冲出空洞,半途提气致使胸襟高鼓,继而双掌前崩。 嘭! 薛白锦眼底明显出现了几分凝重,毕竟她一记重肘下去,就算不把人打碎,也震击肺腑打出迟缓效果。 而现在确实女帝半点反应没有,她差点把自己胳膊砸断,这显然不是正常人的体魄。 发现女帝身板太硬没法硬撼,薛白锦当即改变策略,在双掌崩来之前,身形猝然化为无骨柔蛇,几乎绕着女帝的双臂滑下,接近胸腹时右手急点。 咚咚咚…… 一瞬之间,连续十二指点在躯干各处大穴。 虽然没有太大冲击力,但次次皆是要穴,寻常人中一下都得跪半天,更不用说连中薛白锦十二下。 女帝红裙直接被指尖震出十二个窟窿,但下方白皙皮肤却犹如无暇白玉,半点痕迹都没有,美眸中甚至显出三分戏谑。 毕竟女帝练了六张鸣龙图,即便有瑕疵也是六张,内外无暇根本没弱点,唯一的命门只有鸣龙图缺陷和她的体能储备,不说薛白锦,二圣来了打她也是钝刀割肉慢慢刮痧。 眼见薛白锦硬刚不成想钻空子,东女帝连躲都不躲,右手高抬便开碑之势劈下。 嘭—— 薛白锦身形瞬间下落,刚接触水面就弹起,往侧面拉开距离,眼底显出错愕,显然察觉到了女皇帝体魄的不可撼动。 与这种铁皮乌龟比起来,夜惊堂这种人间兵器,放在面前估计都算正常人。 眼见女帝眼神显出玩味,以骇人速度再度追来,薛白锦也是打出了火气。 出山既不败,官城一战后江湖无敌,被誉为奉官城之后江湖第一人,她薛白锦若是能被人用鸣龙图等武道捷径放倒,那世间宗师皆去找鸣龙图即可,还苦心钻研武道作甚? 薛白锦冷艳脸颊显出三分狠劲儿,继而脖颈额头涌现青筋,身形落在水面已经化为前崩之势,右手握拳悍然冲出。 轰—— 一拳出手,薛白锦身上的碎袍直接被气劲撕裂,连为质地精良的白色裹胸,都在难以承受的冲击下撕开。 而这一拳的声势也堪称骇人,拳势刚起下方江水就沉下去数尺,一拳出手前方雨幕如同撞入一条无形强龙。 女帝飞身急追,距离尚有三丈就察觉不对,身形当即侧闪,但即便如此,还是被这措不及防的一击正中左肩,红裙肩头化为碎屑,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 薛白锦击退女帝,仿佛一瞬间之间忽然冲开了压在头顶多年的瓶颈,整个人气势都攀升了几分,身形再度化为半弧,搅动半江风雨,刹那间追到女帝右翼。 轰隆! 女帝脸上明显也出现了几分异色,没料到这薛白锦打着打着,竟然忽然展现出了入圣之姿。 不过即便如此女帝也没感觉到太大压力,毕竟她让薛白锦锤十拳都死不了,容错率极高;而薛白锦这小身板,被她一拳中要害就是重伤,根本不能有失误。 女帝眼见薛白锦再度杀来,左手抬起想硬接对方一掌。 但也在此时! 嘭—— 江岸远处传来剧烈破空声,以及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喝: “住手!” 气势如虹的薛白锦,本来双眸静如死水,但听到声音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左手抬起抱住了胸口。 女帝也被夜惊堂的话语牵动心神,余光瞄了眼江畔,等注意力拉回来,才发现薛白锦抢攻之时分心遮掩体魄,导致收了力,她强行拉住龙蟒般的力道,但还是慢了些许。 嘭! 双掌相合,江面再度传出一声闷响。 夜惊堂发现钰虎竟然在和平天教主单挑,脸都吓白了,冲刺速度可以说比往前任何一次出刀突袭都快,直接在身后江野撞出一条漩涡空洞。 尚未走进,便发现一道影子往这边到飞,夜惊堂想也不想就冲上去,一把拦在背后。 咚—— 结果白影裹挟的气劲太大,硬生生把夜惊堂都给撞的闷哼一声,往后砸入江水。 夜惊堂强行把来人抱住,想喊一句:“住手!别打了。”但惊鸿一瞥间,却发现怀里是个女人。 女人只穿着白色薄裤,上半身干干净净,很白很大的团儿,一个被他搂住了,另一个在巨大冲击下颤动,波澜阵阵,双臂正在合拢试图护住。 女人墨黑长发已经披散开来,露出了高冷中带着三分英气的脸颊,眉毛细长,眼形是线条很漂亮的狐狸眼,鼻梁高挺,嘴唇也很俊俏,看起来柔中带刚很有气质。 虽然哪哪儿都很好看,但凑在一起,就是不认识…… 而且那双漂亮眼睛,还往上瞄来,看向了低头的他,眼底逐渐浮现杀气! ?? 这谁?! 夜惊堂也不清楚电石火花之间,是怎么看清这么多纤毫毕现的细节的,但确实看清了,而且注定终生难忘,双手本能松开,都没来得及感知手上是啥触感。 嘭~ 哗啦—— 两个人当空相撞,又砸入江水。 女帝眼见薛白锦停手吃亏,自然也就停了手,脚尖轻点想来到跟前,看看夜惊堂被撞出事情没有。 结果不曾想,她刚在江面跃出几步,下方江面就猝然炸开,冲出了一道人影。 薛白锦原本很高冷的脸颊,变成了涨红之色,冲出水面就抓住了女帝的脚踝,也不打人,而是一把抓出红裙下摆; 撕拉—— 本就破了几处的红裙,当空四分五裂,露出白如软玉的玲珑体魄。 女帝本在提防对方进攻,完全没料到薛白锦如此不讲武德,竟然和女人打架扯头发似得撕她衣裳。 措不及防之下,身上瞬间只剩情趣小衣,女帝惊得连忙抱住胸口。 而平天教主可能是认为女帝力道要收不收,恰到好处的把她拍向了夜惊堂,用红色布料遮住曼妙躯体,还不忘把女帝往夜惊堂那边扔,看起来想的是不能一个人吃亏。 于是夜惊堂刚冲出水面,又看到一道白花花的人影飞了过来,他都不敢看清是谁,更不敢接,只是闭上眼睛,有些崩溃的吼道: “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扑通~ 女帝摔进旁边的江水里,虽然被这江湖女子撕了衣裳怒火中烧,但还是不好意思当着夜惊堂面光着打架,迅速游到夜惊堂背后把外袍扯下来,裹在自己身上。 薛白锦长发披肩,用红裙碎布遮挡身体,自然不敢往夜惊堂面前冲,只是眼神羞愤往后看了眼: “你给我等着!” 说着从水面跃出,倒着跳回了江边,飞速隐入夜幕,也不知这话对谁说的。 女帝扯掉夜惊堂衣裳,迅速裹住身子,发现女反贼自己把衣裳打没吃了亏,扒她衣服出气不说,还敢放狠话,当即作势要去追: “你给我站住!” 薛白锦当下肯定不敢缠斗,跑的更快了。 夜惊堂闭着眼睛人都是懵的,听见背后是钰虎,连忙又把她拦腰抱住: “别别别,姑奶奶,求你了,消停点。你怎么能一个人出来?我说了多少遍了……” 女帝看似没被薛白锦破防,但她对手从来都是自己,刚才一直压着体内翻腾气血。 她脸色冰冷作势要去追杀,直至薛白锦落荒而逃跑远了,才收敛气势,回头有些恼火: “你来做什么?我马上就把她降服……咳咳……” 夜惊堂飘在水里抱着钰虎,见状脸都白了,迅速上下检查有没有伤处,同时吼了回去: “你身体有问题还跑来打架?想死啊你?!” 女帝被吼了一句,眼神倒是怂了几分,抱着衣袍不让夜惊堂乱看,轻声道: “我没事。” “你还没事?!” “……” 夜惊堂想训两句,但江里面确实不适合说话,怕钰虎身体又出大问题,反手就把她背在了背上,快步朝着江岸飞驰而去…… ——— 再点个名: 推荐一本《你只管攻略》,新书幼苗。 (本章完) 上章精修了下。 最后打架停手那一节,目的只是想把教主送夜惊堂跟前,写的有点毛糙,精修润色了下。 修改部分如下,不想回头翻的书友可以看这里: 1: 江岸远处传来剧烈破空声,以及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喝: “住手!” 气势如虹的薛白锦,本来双眸静如死水,但听到声音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左手抬起抱住了胸口。 女帝也被夜精堂的话语牵动心神,余光瞄了眼江畔,等注意力拉回来,才发现薛白锦抢攻之时分心遮掩体魄,导致收了力,她便强行拉住龙蟒般的力道,但还是慢了些许。 嘭! 双掌相合,江面再度传出一声闷响。 ----- 2.平天教主可能是认为女帝力道要收不收,恰到好处的把她拍向了夜惊堂,用红色布料遮住曼妙躯体,还不忘把女帝往夜惊堂那边扔,看起来想的是不能一个人吃亏。 于是夜惊堂刚冲出水面,又看到一道白花花的人影飞了过来,他都不敢看清是谁,更不敢接,只是闭上眼睛,有些崩溃的吼道: “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 薛白锦长发披肩,用红裙碎布遮挡身体,自然不敢往夜惊堂面前冲,只是眼神羞愤往后看了眼: “你给我等着!” 说着从水面跃出,倒着跳回了江边,飞速隐入夜幕,也不知这话对谁说的…… ---- 第九章 头皮发麻 噼里啪啦—— 暴雨砸在船篷上,发出密集脆响,小船在江涛中随波而下,朝着下游东湖湾飘去。 夜惊堂顶着暴雨把锚绳收起,而后钻入乌篷船内,从腰后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打量一眼见蜡封完整没进水,才把手擦干打开,用火镰点燃。 哒哒~ 刺啦啦…… 昏黄火光出现在船篷里,照亮了角角落落。 女帝裹着黑袍靠在船篷里,大战过后泄了一口气,气色肉眼可见的虚了下来,不过大抵上还好,只是大白腿从袍子里漏了出来。 等到光线亮起,女帝把腿缩了缩,又把衣襟合拢几分,见夜惊堂脸色冰冷很是恼火的模样,先行开口: “我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 夜惊堂坐在跟前,握住手腕号脉: “那可是薛白锦,反贼头子,你亲自出马跑去单挑,真不怕被打死?要是靖王还有朝廷知道,你这辈子还想单独出门?” 女帝知道夜惊堂惊的不轻,柔声道: “薛白锦背后上万条人命,我把脑袋伸过去让她砍,她都不敢下刀。我只是想招揽罢了,刚才伱不来,她赢不了……” 夜惊堂半点不信这鬼话:“你身体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你能撑多久?打了半天,薛白锦还活蹦乱跳,我要不来,就最后堪比左贤王的气势,你自己说你能顶几下?” 女帝眨了眨眸子:“我至少能抗十几下,她一下都扛不住,只要能中要害……” 夜惊堂微微抬手:“她一下都扛不住,刚才打那么久为什么没躺下?是你故意放水,还是全被她架住,要害一下没碰着?前面都这样,你赌她后面一定会露破绽?十几招接完,薛白锦半点机会不给,你能耗死她?” 女帝其实知道局势,她练了六张鸣龙图,但明神、长青两张是假货,瑕疵会逐渐拖垮身体,打久了便是不战自溃。 而薛白锦就算没有鸣龙图,持久性也没她这么短,哪怕劣势,只要不被打死,最后都能把她拖死。 为此她其实也就是十招的机会,十招薛白锦不露破绽,她就该跑了。 胜负全压在薛白锦会不会失误上,对寻常武人来说等同于十零开,毕竟巅峰武魁交手出现失误的几率,比走路摔一跤都小。 但女帝并不认为自己会输,毕竟她不是寻常武人,十招之内抓到机会的自信还是有。 而且她优势在鸣龙图,缺陷也在鸣龙图;如果没有十年前的解燃眉之急,她现在是无伤之躯,纯靠天赋稳扎稳打,她同样有自信按住薛白锦。 但这些显然都是自我琢磨,今天没打出结果,说什么都毫无意义,孰强孰弱只能下次见分晓。女帝复盘片刻,开口道: “薛白锦年纪和我差不多,单凭肉体凡胎能和我打成这种局面,确实不辱没奉官城的评价,我认可她是同水平的对手。不过武艺很好,武德不行,打急眼了竟然和泼妇一样撕衣裳……” 夜惊堂听到撕衣服,脑子里便有些头疼。他上次在西海诸部,见过平天大教主打架,那身衣裳看起来就不便宜,和他一样带护腕,双锏硬撼左贤王的马槊,袖子都没见破的。 今天衣服稀巴烂,只可能是刚才洗完澡后,回去刚换了身轻便常服,就被钰虎找上门了,然后吃了个闷亏。 念及此处,夜惊堂又看向钰虎: “女人家打那么狠作甚?荒郊野外没人也得讲点武德,见人家衣服破了就该停手。还有你,你穿这样像是出门打架的?小裙子一撕屁股蛋都……嘶~!” 女帝抬起右手,拧着夜惊堂的腰眼,严肃道: “我看她是女人,才没欺负她,穿着便装和她来荒郊野外打。若是男的,我就把麒麟金甲穿上了,刀枪不入加金鳞玉骨,站着让她打她都赢不了。 “你都知道裤子穿结实点,免得打架的时候破了甩来摔去,以为女人行走江湖都没脑子,明明走外家路数,还不知道注意防护? “她那么猛的膝撞,裤子都没见破,如果不是交手中顿悟了点东西,突破了瓶颈,导致没掌控好气劲,裹胸都不会坏。打成光溜溜,只能说是她自己的问题,技不如人还反过来扒我裙子,没武德的是她才对。” 夜惊堂以前裤子也坏过不少次,后来发现轩辕朝上半身坦胸露背、下半身全甲的奇葩造型,才顿悟武魁穿软甲毫无意义,衣袍尽碎只剩软甲,说不定更丢人,穿条好裤子才能无论输赢都保住体面,从那往后他基本上就是袍子随便穿,裤子一定要结实了。 虽然知道两人平时交手,不可能和今天这样奔放,但夜惊堂还是心有余悸,开口道: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女人打架,能打到衣不遮体,都是有身份的人……” 女帝凑近几分:“山下无敌的绝世女侠,外加本姑娘,让你看了个饱你还有意见?你别以为我刚才没看见,薛白锦飞出去,你猴急猴急上前把人接住,我飞出去,你闭着眼看都不看,任由我栽水里,你什么意思?嫌弃?” 夜惊堂肯定有意见,平天教主最后那句‘你给我等着’,显然是对他说的,待会会不会过来把他打死真说不准,谁没事想撞这桃花劫? “你们俩莫名其妙打起来,稍有不慎就死人,我自然得冲过来拉架;拉住发现你们俩光着膀子较劲儿,我还敢再接?你是觉得我抱她没抱你,吃醋不成,要不现在我还你?” 说着便要抬手抱住。 女帝发现夜惊堂情绪不太稳定,怕真被抱着长个大记性,也不敢再开玩笑了,老实靠在船篷上,闭目凝神。 夜惊堂不清楚平天教主有没有被打伤,心里同样有点操心,往外看了看后,又抬手把钰虎衣领合拢。 钰虎发现夜惊堂在胸口动手动脚,睁开眼眸: “你做什么?我还没晕,你就准备脱衣服?” “我帮你穿好,脱什么衣服。” 夜惊堂抬手整理衣袍,结果发现黑色外袍湿透了,贴在钰虎身上,虽然看不见肉色,但半圆轮廓清清楚楚,甚至能看到顶端有小凸。 ? 夜惊堂下意识往下瞄去,果然看到了白玉老虎的轮廓…… 女帝眼睁睁看着夜惊堂乱瞄,抬手下巴挑起,蹙眉道: “你看什么?” “唉……” 夜惊堂闭上眼睛,帮忙把腰带系好后,一言不发把钰虎横抱起来,冲出了雨幕。 女帝本来用手遮住衣襟,见外面瓢泼大雨,夜惊堂飞驰间还不忘替她挡雨,又抬手坐凉棚,给夜惊堂遮住额头: “你这么着急跑过来,是怕我打死那薛女侠,还是怕我被打死?” 夜惊堂低头看了眼:“你说呢?” 女帝其实看出夜惊堂这么火急火燎情绪激动,九成都是怕她出事儿,剩下一成或许是担心薛白锦把她打死了惹祸上身。她凝望夜惊堂侧脸几眼后,轻声道: “好啦,我知错啦,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行了吧?” 夜惊堂听见这服软的话语,有再多心神不宁也不好多言了,轻轻叹了口气,抱着钰虎快步飞驰过江岸,来到了国公府,不过瞬息之间就回到了客院。 客院之中人比较少,梵青禾已经从回来了,独自坐在桌前,双手捧着下巴看着雨幕愣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哗啦—— 夜惊堂快若奔雷,从窗口一跃而入,落在了房间之中。 梵青禾转眼瞧见夜惊堂闯进来,着实惊了下,本能双手捂住胸口,以免被这登徒子用强;但瞧见怀里的女皇帝,又是脸色微变,站起身来: “她怎么了?” 女帝就是虚,具体也没啥,此时闭着眼眸没有说话。 夜惊堂快步跑到床前,把钰虎放在枕头上靠着,又拉起被褥盖住: “她身体老毛病又犯了,梵姑娘快给她看看,好好照顾,千万别让她乱跑。” 老毛病犯了? 梵青禾见女皇帝穿着夜惊堂的衣裳,里面显然只有薄如蝉翼的小衣,眼底明显狐疑,暗道: 莫不是马上风了…… 这种事情,她一个山大王也不敢多问,只是来到床边坐下,给女帝号脉。 夜惊堂把幔帐放下来,而后就打开衣柜,询问道: “梵姑娘,你衣服放哪里的?” 梵青禾蹙眉认真号脉,以为要给女帝找衣裳,也没细想: “就在衣柜下面的箱子里。” 夜惊堂半蹲下来打开箱子,看到花花绿绿的衣裳,随意拿起两件儿,就准备起身出门。 女帝见此睁开眼眸,转头看着幔帐: “你做什么?” 夜惊堂倒也坦诚,回过头来: “想办法招安,就算不成,我也得赔个礼不是,不然明天准被打死,你总不能让我在家里等着人家来算账吧?” 女帝看到夜惊堂抱着平天教主,还捏人家那儿,知道这事情不好善了;而且她确实欣赏薛白锦的能力,如果能把人劝降,今天不讲武德的事儿她倒也可以既往不咎,便点头道: “用点心,承诺只要不过火,朝廷都能答应,你看着办。” 夜惊堂见此也不多说,拿着衣服就冲出了窗户,消失在雨幕中。 梵青禾有点莫名其妙,本来还想发问来着,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对,迅速起身跑到衣柜前看了看,而后脸色微变,起身跑到窗口: “诶?夜惊堂……” 窗外风雨潇潇,哪里还有人影…… —— 哗啦啦—— 时间过去不久,暴雨也没小几分。 夜惊堂怕衣裙打湿,直接抱在了怀里,在雨幕中沿江飞驰,往着上游摸进。 薛白锦衣服碎了,撕的裙子也成了布片,跑的方向还是逐渐远离江州城的上游,时间也过去没多久。 夜惊堂估摸薛白锦衣不遮体偷偷绕回城里的可能性不大,现在应该在往上游摸索,寻找村落或者无人船只。 而事实也不出他所料,夜惊堂刚冲过两人交手的地带不过片刻,就发现江畔飘着艘废弃乌篷船,里面没任何动静,但从吃水情况来看,尾重头轻,看起来是有人在其中。 夜惊堂距离尚有数十丈,就停下了脚步,开口呼喊: “薛教主?” ———— 噼里啪啦…… 乌篷船中,薛白锦长发披散在背上,以红包为裹胸缠在胸口,香肩腰腹皆露着;腿上穿着白色薄裤,在乌篷船里手掐子午诀认真打坐,清冷脸颊上依旧带着淡淡怒色和红晕。 搏杀永远是武人最好的老师,方才和女皇帝一战,薛白锦感受到了奉官城之后从未有过的压力,但又不像奉官城那样让人绝望到无计可施,她持双锏都碰不到衣角;三拳两脚被女帝逼入下风后,她忽然就抓住了一丝契机,摸到了这些年枯坐山巅一直未曾摸到的东西。 薛白锦不像夜惊堂那样,虽然在搏杀中迅速成长摸到了契机,但底蕴不够撑不起来,还在半山腰涉猎百家积累。 她对俗世武学早已经融会贯通,只是江湖无敌太早,奉官城过后没人当她对手,缺乏同水平的搏杀压力,距离武圣也就只缺一个契机而已。 在抓到这种感觉后,连她被夜惊堂看光都暂且放去一遍,脱离战场后就在这里独自参悟,认真把那种洞悉天地本质的感觉融入骨血。 一步之差,天壤之别,只要在这一步站稳,大魏就变成了一仙三圣七大魁,她可能是武圣中的垫底门神,但最次也和左贤王站在了同一水平线,也是几朝以来最年轻的女武圣,女皇帝在她眼里…… 好像还是打不动…… 薛白锦以前不知道女帝有多强,直到今天才发现,正常武夫是一人压一国,而女帝则是一国压一人,先不论天赋,那底子完全是集一国之力堆出来的怪物。 先不说只有皇帝能私藏的鸣龙图,雪湖花这种武魁都难求三钱的神药,估计被女皇帝当饭吃,打不动不是她实力不行,而是谁来都一样。 不过薛白锦知道女皇帝肯定有暗疾,因为真长青图在她手上,女皇帝不可能内外无暇同时练六张。 自行推演鸣龙图必然是死路,因为个人对武道乃至天地大道的理解,远没有到创造鸣龙图哪位先辈的高度。 按照鸣龙图来走,确实能跟着先辈的指引,顺风顺水走到本不属于自身的高度。 但照猫画虎自行推演,就是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情况,去创造一件自己尚未理解的东西。 天赋超凡者可以蒙对大部分,但不可能九张全蒙对;能全蒙对,说明自身对天地的理解,已经到了鸣龙图创造者的高度,那就不是蒙了,而是自身悟出了那条通天之路。 为此历史上没法凑齐九张图的武道至圣,对鸣龙图的看法都是随缘,有就用,没有也不强求,慢慢摸索武道真谛;自行推演鸣龙图,完全是饮鸩止渴的行为。 薛白锦知道女帝自行推演鸣龙图,是为了当年逼宫夺权,敢同时推演这么多张,她也佩服女帝的悟性和胆识;但为了俗世皇权断自身武道,弄成如今这幅表面无敌,却不知还能够活几天的模样,她同样也为之可惜。 毕竟世上高人很多,但能和她争锋的女子,世上又有几个? 薛白锦腰背笔直盘坐,闭目凝神练功的同时,脑子里也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用以压下心底的那一抹难言回忆。 但还没坐多久,薛白锦就听到了江岸传来飞驰脚步,继而一道熟悉的清朗嗓音响起: “薛教主?” 薛白锦听到夜惊堂的声音,脸颊肉眼可见的红了几分,眼角也抽了抽,双手微动看起来是想出去教育下座下护法。但她这样,显然出不去,便不悦开口: “你还敢过来?” 声音冷傲威严,不沾丝毫人间烟火气。 夜惊堂站在江边,用手遮住雨水,开口道: “我真不知道她会过来,薛教主没受伤吧?” 薛白锦握紧双手,平静回应: “我没事,她死了没?” 夜惊堂见薛白锦气息正常,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便不悦道: “薛教主也算江湖高人,难道不明事理?你打她能有什么好处?万一真出事儿……” “她主动上门找茬,难不成我就该站着挨打?” “……” 夜惊堂想想也是,便点头道: “没事就好。我给教主拿了衣裳,放在船头,我闭着眼不乱看。” 薛白锦满头黑发无风自动,看起来是快压不住体内气息了,她想了想,尽力心平气和道: “夜惊堂,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夜惊堂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听见这话了,闭着眼睛道: “我是怕你们俩打出事,急急冲过来阻拦。如果你或者她真重伤濒死,难不成因为衣不遮体,我就闭眼背上保持距离?况且我也不知道薛教主能把衣服打烂” “你以为我想?” 薛白锦哪怕尽力维持山巅枭雄的气态,语气中还是多了几分女子的恼火: “今天你莫名其妙在街上打架,我出来阻拦,衣袍全被雨淋湿了。回去换了身便装,刚在客栈外面喝了半杯茶,她就打上了门,我难不成还能说一句‘你等等,我先回去换身结实衣裳’?” 夜惊堂把衣袍放在乌篷下,又退开距离,点了点头; “错在我,没把人看好,刚才情况危急,我其实也没注意太多,还望薛教主别往心里去。” 薛白锦知道那种情况下,谁都避免不了,想想压下杂念,看了下放在外面的衣裙,伸手接过来,转开了话题: “上次请你帮忙打听的事,可有线索?” “御史馆和六扇门,都没找到有用东西。不过在北梁一个学生口中,倒是得知龙正青,有可能和萧山堡有关系;花翎死前,也说过棋子、幕后棋手之类的话,还说龙正青知道实情……” 夜惊堂站在江畔,说着乱七八糟的消息,本想问问平天教主知不知道些内情。 但刚说不过几句,就发现气氛不对。 呼呼~ 江畔风雨大作,从天而降的雨线,似乎被无形之力扰动,变得有些混乱,一股骇人杀气,也在乌篷船里逐渐浮现。 ?? 夜惊堂心头一紧下意识握住腰间佩刀,眼神也化为了凝重: “薛教主?” 轰—— 话语刚落,靠在江边的乌篷船便四分五裂化为碎屑。 一道高挑身影,从江面上冲天而起,满头长发随风飘舞,冷冽双眸配上冰山般的容颜,就好似被触怒的江河水神,现身便震开了雨幕,如果能悬停于空,那场面就是真神现世。 不过船内女子显然还没到那一步,冲天而起后,便当空落下,径直朝江岸砸来。 唰—— ?! 夜惊堂感觉这真是杀气,反应相当迅捷,不过刹那之间,已经闪身数十丈,半途抬起手来: “女侠且慢!” 薛白锦眨眼以至身前,按回了犹豫要不要拔出的佩刀,继而扣住手腕,盯着夜惊堂: “你什么意思?” 薛白锦个子很高,和笨笨相仿,但面对面看夜惊堂还是稍微抬眼,不过气势上确实居高临下。 夜惊堂看出了薛大教主眼底的隐怒,心底满是茫然: “我怎么了?我站这么远,没偷看,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 薛白锦把左手抬起,手里拿着如云似雾的红色纱衣,胸口处还绣着两朵牡丹花,不说穿身上,看着都让人浮想联翩…… 我草?! 夜惊堂都愣了,看了看镂空纱衣,又看了看面前的大冰坨子女教主,发现她穿着红黄相间的华美裙子,还有点短,才想起这些衣服是从梵姑娘箱子里随手一把抓的。 梵姑娘怎么能把这东西放衣柜…… 不对,这不放衣柜放哪里…… …… 平天教主为人向来直来直去,冷冷注视夜惊堂,发现他眼底陆续闪过‘震惊、茫然、无辜、无措’等情绪,就知道夜惊堂并非故意,心底的翻江倒海稍微压下来些,松开手道: “你从哪儿拿的?” “在随行女大夫那里,我着急出来,当时真没注意里面还有这衣裳……” 平天教主听见这话,再度把穿了比不穿还骚的薄纱小衣举起来: “你管这叫衣裳?这能遮体还是能御寒?” 夜惊堂知道都做不到,只能挑逗男人,他抬手小心翼翼把纱衣拿回来: “误会误会,疏忽了。” 平天教主其实挺欣赏夜惊堂,心底也为闺蜜凝儿找了个好归宿高兴,如今碰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哪怕不太想多嘴,为了凝儿幸福考虑,还是认真说了句: “夜惊堂,你既是侠客也是君子,私下里也当表里如一。凝儿是江湖女子性格保守贞烈,你若是敢强迫她穿这些,让我知晓……” “……” 夜惊堂已经让凝儿穿了,凝儿还挺喜欢那战袍,见薛教主说起这些,摇头道: “教主多虑,我怎么可能强迫凝儿。” 薛白锦刚站了片刻,衣裙便又被雨水打湿了,当下也不多说,转身道: “我先回去了。萧山堡是江州豪门,和天南离得近,若是与其交恶,教内想买兵器铠甲都找不到地方。你是白道身份,有时间帮忙查查,那里面有个高人坐镇,如果你消息无误,我猜测可能就是龙正青。” 夜惊堂来江州,目的就是找龙正青问问情况,当下自然点头: “行。” 薛白锦腰背挺直走向江州城,想想又回头道: “那女人刚才过来,拿了两把金锏,还放在码头,我拿走会不会出事?” 夜惊堂走在了跟前,蹙眉道: “拿人家手软,教主要是肯当大魏的侯爷,拿了估计没问题,若是暂时不乐意,还是不要贪一把兵器。” 薛白锦不是贪兵器,而是双锏为大燕传承之物,她想带回去放着。 薛白锦以前都不想屈居人下,如今被女帝找茬,她还把女帝裙子撕了,让座下护法看了个爽,女帝肯定不会饶过她,她再归降不是找罪受。 见夜惊堂这么说,她也不再挂念: “你给她带回去,和她说一声,我只忌惮她座下那张椅子,论武艺,她练满九张鸣龙图,也……也不是没可能打过我,若是想切磋,我随时奉陪,下次让她穿好衣裳,我可不会再让她半分。” “切磋还是算了,打赢不敢往外宣扬,打输吃大亏。嗯……不知道薛教主文采怎么样?你们可以文斗……” 薛白锦快步行走,听见此言脚步微动,回过双眸,昂首挺胸: “你觉得我像是爱读书的人?” “……” 夜惊堂倒是被这话问住了,说不像肯定不合适,便模棱两可道: “像吧?薛教主一看就是文武双全的奇女子……” 薛白锦衣服尺寸有点紧,身子太挺怕把衣襟崩开,又稍微收了些,继续行走: “云璃是我嫡传徒弟,她什么性子我便是什么性子,江湖中人,和人切磋文采,不是自取其辱?不过你除外,那几首对联挺好。” 夜惊堂笑了下,听见薛教主说和云璃一个性子,他倒是半点不信;毕竟云璃撩起来比水水都吓人,而薛教主一看就是不通情趣的冰坨坨,两人唯一相同的地方,估计只有不爱抄书了。 这些家长里短的,夜惊堂也不好多说,相伴回到江州城附近,目送薛大教主回了客栈后,又按照指引,来到了码头集市的茶肆里。 距离两人交手,其实也没过去太久,夜色还不是很深。 夜惊堂顶着大雨来到茶棚下取回兵器,却见茶棚里坐了个老头,发现他过来还往外看了看,而后询问道: “谁赢了?” 夜惊堂把黑布包裹的双锏拿起来,本想随口应付一句,但转念回想方才的战局——钰虎被扒了裙子,还没收服部下,显然没讨着好;薛教主就不用说了,亏吃的他都满心惭愧。 而他…… 夜惊堂卸下了心底压力,难免回想起些不该回想的东西,比如两个绝色美人扯衣服掐架什么的,想想如实回应: “俩都输了,我占了点便宜。” 老掌柜看出夜惊堂不是一般人,当下若有所思点头: “后生可畏。” 夜惊堂短短两刻钟时间,摸摸看看了六个西瓜,现在满脑子都是大又白,确实有点稳不住心神,便在茶桌前坐下,翻开茶杯倒了碗茶: “过奖。掌柜的看起来也是有故事的人,可否给晚辈讲讲,长个见识?” 能在码头开茶馆的,多半都是健谈之人,老掌柜也是如此,提着开水给茶壶换上新茶: “唉,也没啥可说的。当年在江州一亩三分地闯过江湖,混出点名气,年轻时和令狐观止还在望海楼打过几架……” 夜惊堂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想了想道: “令狐观止……听起来耳熟,好像是个厉害人物,不过记不太清了……” 老掌柜回到铺子里坐下,眼底带着三分感叹: “一代新人换旧人江湖人再厉害,风光也不过短短几十年,你这年轻人不知道也正常。在三十年前,令狐观止可是名震南北,江州第一豪侠,座次也就在轩辕朝后面。” 夜惊堂刚端起茶碗,动作便是一顿,眼神凝重起来: “上代八大魁?” 老掌柜靠在躺椅上,点了点头: “八魁老末,也就比柳千笙厉害点,但也是八大魁。后来燕州的陆截云出了山,以三十四岁高龄打武魁擂,虽然年岁有点大,但令狐观止玩鞭子,打陆截云那翻天蛾子,当真是鞭长莫及,在望江楼抽了半个时辰,最后力竭被陆截云一招制敌。 “其他武魁都是‘某圣、某魁’,唯独陆截云被戏称为‘陆跑跑’,就是因为武艺赢了,但太恶心,当时满场都在骂娘,陆截云依旧面不改色满天飞,那脸皮是真厚……” 夜惊堂知道陆截云的‘跑魁’名声,因为死者为大,还是他打死的,也没嘲讽,只是摇头一笑,询问道: “老掌柜能和八大魁交手,这往年名声想来不小。” 老掌柜摇头道:“算有点名声见燕州人赢得太难看,不服气跑去找场子。结果发现,八大魁还是八大魁,陆截云只是打其他武魁满天飞,打我们这些个‘高手’,脚都懒得离地。 “当年我撑了两拳一掌,就躺截云宫山门外了,伤了根基,也散了心气,就此退隐,这时间一晃,便是三十年,武艺早就荒废了,如今的江湖,都是后辈了,也不知能不能亲眼看到山上那三个老头子,被人拉下来……” 夜惊堂看得出这江州老游侠,年事已高早以没了当年风采,即便有雪湖散治好暗伤,也不过是个寻常老头,当下也有点唏嘘,又闲聊良久,直至雨势减小,才付了茶钱,告辞离去…… (本章完) 第十三章 长路漫漫 蹄哒、蹄哒…… 港口的巨型宝船上,夜惊堂从马房中牵出了养了两天膘的大黑马,从马具架子上取来马鞍,套在了马背上。 梵青禾做异域美娇娘打扮,站在旁边,手里还捏着个小荷包,眼底明显有点懵: “怎么忽然去萧山?有急事不成?” 夜惊堂说起来也不急,但刚才在布庄里买完小衣裳,他付银子,总不能把云璃选的挑出来另算,要给就一起给了。 然后云璃就怪不好意思的跑了出去,拿着装有小衣的荷包,塞给了站在门外等待的冰坨坨。 这一来二去,基本上等同于他送黑丝大腿小衣了。 夜惊堂都不敢去观察薛大女侠的反应,以忙着去萧山为由,拉着梵姨就跑了。 已经说出口的话,自然不能不算数,便直接来了城外的码头取马匹。 眼见梵姑娘茫然询问,夜惊堂含笑道: “去萧山堡逛逛,顺便查点事情。萧山离这里算不得太远,半夜应该就能赶到……” “我也跟着?” “萧山堡算是正道名门,和朝廷还有合作,我搞潜入,正常都是把人全打趴下,动静闹的太大,可能影响不好。此事还得梵姑娘帮忙搭个手。” 潜入豪门大派查东西,梵青禾倒是行家,但她事前没有任何预料。 早上夜惊堂忽然过来带她逛街,还给她买很贵的漂亮衣裳哄她开心,然后孤男寡女一起去外面过夜…… 这接下来要干谁,不是明摆着吗? 梵青禾捏着装有骚气小衣的荷包,心里倒是有点慌了,犹豫道: “我陪着你办事可以,但晚上……晚上……” 夜惊堂套马鞍的动作微顿,摇头一笑: “不管梵姑娘信不信,以前真是阴差阳错的误会。我不小心占了姑娘便宜,不会因为意外,就不放在心上逃避责任;但姑娘家不愿意,我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强行负责。” 梵青禾和夜惊堂相处这么久,其实也不信夜惊堂能做出那种对女子用强的损形象之举,眼见夜惊堂把话题挑明了,她干脆直接询问: “你给我拔罐,我不小心起身让你看了,确实是误会;那次喝酒,被伱抱着睡了,也是意外;床板断了姑且也算意外。但你在新宅,跑到我屋里,还……还亲我,这你怎么解释?” 梵青禾问完几句,脸都红了,不过还是做出严肃长辈的模样等到回答。 夜惊堂稍微迟疑了下,转过身来,实话实说道: “陆仙子不是老调戏我吗,我那次只是准备偷偷摸过去,给她长个记性,哪想到你和陆仙子换了房间,然后就亲错了……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半信半疑,本来想说‘她是靖王师父,你哄鬼呢?’。 但转念一想,靖王师父和夜惊堂又没啥关系,帝王之家本就乱,她这阿姨都能去王庭当夜惊堂的王妃,师尊进王府帮忙带娃有什么稀奇的…… 而且以妖女那狐妖转世的性格,和夜惊堂朝夕相处,不发生点什么才是怪事,指不定还是妖女主动勾引的…… 念及此处,梵青禾眼底显出古怪之色,询问道: “你和妖女……是不是她主动勾搭你的?” 夜惊堂摇头:“也不算,日久生情,两情相悦吧。” 梵青禾若有似无颔首,想了想又询问: “那意思是,你心里从未对我有过想法,都是误会?” “……” 夜惊堂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直接,回答对或者不对都有问题,想想含笑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梵姑娘对我这么好,长得也好看,我一个正常男人,肯定会记在心里。不过半夜往屋里钻,确实是误会。” 记在心里…… 心里惦记说这么好听……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觉得这回答挺暧昧的,也没敢细想,抬手勾了勾搭在肩膀上的头发,转眼看向天色: “都下午了,早点出发吧……我回来去问问妖女,你要是说谎骗我,我就再也不信你了。”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牵着大黑马来到岸边,翻身上马吹了声口哨: “咻~” 不远处,蹲在江边看人家老头钓鱼的鸟鸟,连忙煽着翅膀飞回来,落在马鞍前面,还“叽叽……”了几声,估计在说那老头轻功肯定不错,一直空军都不带起杆的。 夜惊堂把鸟鸟摆在双腿之间蹲着,而后伸出手来: “走吧。” 梵青禾在黄明山都被抱着跑了好远,倒也没介意共乘一马,脚尖轻点就侧坐在了马鞍后面,把荷包收进怀里,想了想又嘀咕道: “怪不得妖女这两天赖在镖局,都不来陪太后娘娘,原来……哼……” 语气耐人寻味,有点被死对头拱了自家白菜,既不爽又不好明说的酸意。 夜惊堂也没多说,轻夹马腹,顺着官道朝东南沿海飞驰而去…… …… —— 萧山郡位于江州东南侧,东部临海,大魏水师便驻扎在萧山郡的海港内,主要作用是防止北梁从海路绕过燕州攻东南内腑,同时钳制燕州、震慑天南。 因为自古就是军事重镇萧山郡不似江州其他郡县那般重文气,武行相当昌盛,而各种以打造军械、船只为生的作坊,也都集中在了这里,几朝传承下来,慢慢就形成船帮、铸剑山庄等江湖门派。 萧山堡放在整个大魏江湖,都算是老寿星,从前朝大燕开国时起家,历尽三百多年风雨都没倒,资历能比过江州不少世家。 但因为萧山堡擅长的是铸造兵器,武学造诣上并不出众,自从出了个一统江湖的萧祖后,就青黄不接再未冒出过扛大梁的人物,饶是两朝朝廷一直有所扶持,还是大起大落落落落…… 事到如今,萧山堡早已在江湖沦为二流门派,能在江州当话事人,都是江湖人为了兵器考虑给面子。 不过没个武魁扛大梁,能单靠手艺在江湖撑几百年,也足以说明‘萧山堡’这金字招牌,在江湖上的认可度。 萧山堡主业是帮朝廷铸造军械,给江湖人打兵器算是维持名声的私活儿,不靠这个挣钱,为此走质不走量,门内有名望的老师傅,一年也打不了多少兵器,等个三五年都不稀奇。 因为兵器是武夫命根子,出问题基本上命就没了,江湖人在这上面必须挑最好的,为此刚到年底,已经有无数武人,从天南海北而来,聚集在萧山附近,四处走动托关系,看能不能请到名家操刀,帮忙打造一件趁手的家伙事儿。 虽然如今江湖地位算不得高,但传承久远祖上也阔过,萧山堡的规模,远比寻常江湖门派大,山庄建筑参差错落,占据半个山头;而下方则是工坊聚集的镇子,常年都有无数江湖人在镇上逗留。 夜半时分,萧山镇上四处可闻打铁声和酒客的豪迈言语,萧山堡内部倒要安静些许,只能听到金铁交击以及呼喝声。 萧山堡的正堂外,近百名年轻男女,围着擂台站立,轮番登上擂台切磋,其中最杰出的年轻人,能得到堡主亲手锻造的一件兵器,这也算是萧山堡维持名望、结交江湖后辈的手段。 因为可以白嫖,还能让徒弟出山亮相博个漂亮名声,从各地而来的江湖名宿自然极多,连邬州交际花三绝仙翁,都带着徒弟到了场。 不过因为见识过夜惊堂的霸道,三绝仙翁对这些小孩子过家家的场面,实在提不起太多兴致一直坐在屋里,和堡主萧宗元聊着闲话: “去周家前,老夫还以为江湖断了代,如今才发现,江湖沉寂十年,是在憋个大的,后生可畏,当真不是玩笑话……” “是啊。夜惊堂刚在周家战败剑雨华之时,江州不少年轻人,还跃跃欲试,准备给红花楼下战帖;结果还没找到人,轩辕老儿先躺下了,这势头说是直逼奉官城老神仙,也不为过……” “唉,奉官城当年是从天下第十开始打,挨个点名,硬把整个江湖打的没脾气。夜惊堂估摸也有这实力,但周赤阳鸡贼,不打就不会输;璇玑真人又是女子,赢了不好看,输了更不好看,只能跳过去。没打满天下十人,终究难破奉官城的战绩……” “奉官城可没打几个北朝的武魁,夜惊堂若是能把南北江湖横扫一遍,再把南北女武魁全数收入府中,我估摸奉官城老神仙见了,也得道一声自愧不如……” “哈哈,这话倒是没错……” …… 正堂内传出哄笑声,而同一时刻,萧山堡正堂下方的地底深处,气氛却没这么轻松和谐。 暗红火光,照亮了宽大石室的角角落落,墙壁边的兵器架上,放满了刀枪剑戟,正中心则是一座高炉,炉子表面本来有花纹雕饰,但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呈现出炭黑色。 石室内温度极高,常人根本没法在内部长时间逗留。 但一个身材清瘦的老者,却对燥热空气视若无物,双手负后站在巨型熔炉之前,双瞳倒影火炉中的赤红剑影。 踏、踏~~ 轻微脚步声,从石室的内响起,由远及近。 老者余光往入口看了眼后,又继续往向火炉,开口道: “情况如何?” 从外面进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儒生,双手负后气态闲散,先在火炉前看了眼,又拿起墙壁旁整齐摆放的宝剑细细观摩: “北梁的十二楼和梁上燕,忽然在江州城冒头,不仅夜惊堂漏了面,好像还引出了另外两条大龙,情况有些出乎预料。” “上次靠近的不明高手,是朝廷的人?” “有可能。上次招揽花翎,我漏了身份,花翎这愣头青,死之前估摸给夜惊堂说了什么,才把这么多高手引过来……夜惊堂应该是来找我的,此事我去解决,你无需担心。” 老者询问道:“我已不问江湖事多年,摸不准夜惊堂深浅,若他阴差阳错闯入此地,我有几成胜算?” 龙正青屈指弹开宝剑,略微观摩几眼后,挂在腰间走向外面: “夜惊堂气运太盛,不起冲突为妙。据打探,夜惊堂早上还在秦国公府,检验军中兵刃,短时间不会过来。我现在去望海楼刻,给他下个战书,免得他到处乱找。你若是心存疑虑,可以把炉子熄了,东西带走藏一段时间。” 老者稍加斟酌,回头看向火炉: “火候总是差一些,现在熄了炉子,多年心血便又功亏一篑。你尽力把人引开,他若真敢来,我倒是想试试古书上记载的人血祭器,到底能不能成。” “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上古玄学偏方,用骨粉木炭焖钢,不比往剑上滴人血靠谱……” “……” —— 蹄哒、蹄哒…… 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一轮银月挂在高空。 黑色骏马在官道上飞驰,虽然已是冬月,但江州原野仅仅是草木枯黄了些,沿途时而还能瞧见四季常青的植被,给人感觉和刚入秋一般。 长途跋涉很枯燥,难免让人困乏,蹲在马鞍上的鸟鸟,已经在颠簸中打起瞌睡,被夜惊堂用手搂着,才不至于栽下去。 梵青禾坐在后面,关系不远不近的,也不好和夜惊堂闲聊,正暗暗琢磨妖女到底和她家惊堂做什么了之际,忽然发现坐在前面的夜惊堂,慢慢靠在了她肩膀上,起初没重量,而后体重慢慢就靠了上来,脑袋也是一点一点的。 ? 梵青禾转过头来,用手摇了摇肩膀: “夜惊堂?” “嗯?” 夜惊堂迅速坐直,从打瞌睡中清醒过来,左右眺望原野: “怎么了?” 梵青禾探头看了看夜惊堂的侧脸: “你怎么打瞌睡了?昨晚没睡觉不成?” 夜惊堂昨晚面对三个饱满的白月亮,眼睛都看不过来,哪有心思睡觉,本来还没什么,但长途奔波又不说话,确实有点困了。他对此道: “昨晚聊天去了,确实没怎么睡,没事,我撑得住。” 梵青禾听见这话,自然严肃起来,从后面转身骑在了后面,双手穿过腰侧,抓住缰绳: “你都没休息好,还敢出来走江湖?这能办什么事?你先眯一会儿,等到了能落脚的地方就好好睡觉,精神了再去萧山堡。” 夜惊堂只是有点打瞌睡,此时骑到镇子上完全没问题,本想自己来骑马。 不曾想梵姑娘还挺凶,在他接缰绳的手上拍了下,而后轻踢马腹: “驾——” 大黑马当即加速,夜惊堂身体随着惯性往后靠了下,压在了两团酥软的靠枕上。 “?” 夜惊堂顿时清醒了几分,稍微坐直了些,以免彼此磕碰。 以前都是夜惊堂搂着姑娘骑马,沿途无非顺势摸暖水袋,如今被姑娘搂着骑马,倒有点不知该做什么了。 他把鸟鸟搂起来揉了揉,又从马侧行囊里,取出一张舆图,借着月光打量: “快到萧山郡了,前面七八里,应该就是黄岐县。听云璃说黄岐藕粉算是一绝,京城都有店面我还没吃过,待会可以去尝尝……” 梵青禾环着男人腰骑马,因为个头差些,得微微挺胸抬头才能看路,彼此免不了触碰。 本来她没觉得什么,但随着马匹颠簸,衣襟也在上下颤动,顶端在脊背上若即若离来回磨蹭,慢慢就有了点古怪的酥麻感…… “……”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脸颊不由自主显出三分绯红,想往后靠些,但她衣襟本就不小,坐在背后绕过夜惊堂抓缰绳,想再保持距离显然有点困难。 如此来来回回磨蹭片刻,梵青禾感觉身体反应古怪,想夹腿,稍加犹豫干脆心一横,往前贴在了背上。 磨蹭戛然而止,感觉舒服多了…… 夜惊堂正在看地图,忽然被靠枕贴了个严实,耳边还传来温热鼻息,眼神明显出现了变化,他转头看向梵姑娘,欲言又止。 梵青禾压下心底的异样,下巴枕在肩头,表情如常: “江湖儿女,出门在外不拘小节,你好好指路即可,别胡思乱想。” 这我能不乱想? 夜惊堂被紧紧靠着,也没地方躲,当下拿着舆图扫视原野,尽力做出神色如常的模样: “应该是走右边,从前面转过去,就能看到镇子……果然……” “这镇子挺大。” “确实大……” 蹄哒、蹄哒…… …… (本章完) 第十四章 试衣裳 银月当空,黄岐镇上灯火星星点点,哪怕已经入了夜,老街上依旧可以看到来往行走的江湖人。 蹄哒蹄哒~ 大黑马从镇口进入,饿疯了的鸟鸟就自个飞出去,找起了还开着门的客栈酒楼。 梵青禾搂着男人骑马,一路上基本上都在胡思乱想,眼见地方到了,便翻身下马,整理有些乱的裙子,左右打量镇子: “都大晚上了,怎么人还这么多?” 夜惊堂被搂了一路,也谈不上心如止水,牵着马走在前面。解释道: “江州门派都集中在萧山郡一带,行当多数为船帮和打兵器,年底了都得清账订来年的货,黄岐镇作为萧山郡门户,人自然少不了。” 梵青禾所在的冬冥部,是搞药材生意的,对兵器行当了解不深,但也并非一无所知,对此疑惑道: “寻常江湖门派,又混不到皇商的位置,单纯打造兵器的话,生意应该没这么大吧?” 夜惊堂笑道:“单做江湖人生意,自然做不到这么大。但大魏尚武,书生出门都得配把剑,江州遍地书生,每人一把都不是小数目。 “武人用兵器,讲究个精心保养,一用十几年;而年轻书生则不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当装饰撑场面,只求好看漂亮能搭配衣服,三天一换都不稀奇。萧山郡的门派,大部分利润都是来自于这些冤大头,一把寻常铁剑,能弄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剑鞘……” 梵青禾听到这些,算是明白了意思,想了想评价道: “这不就和范家铺子一样,巴掌大的布料,随便裁几下,染几个不一样的颜色,就敢卖几十上百两银子,偏偏还有冤大头……” 梵青禾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太对,又道:“我没说你哈,是妖女非拉着我去那种地方买东西,你若不是为了赔我衣裳,应该也不会当这种冤大头……” 我怎么不会? 夜惊堂听到这类比,忽然发现自己不该嘲讽那些追风逐雅的冤大头书生郎,人各有所好罢了,又笑道: “其实也谈不上冤大头,银子挣来总是要花的,千金难买心头好,只要梵姑娘喜欢就不亏。” 梵青禾确实挺喜欢那些做工精致的小衣裳,但被夜惊堂看见云遮雾绕的奶奶后,心里就有些不敢面对,今天光给三娘她们选了些羞死人的款式,她自己则很保守买了件不怎么露的。 梵青禾也不好和夜惊堂聊这些,更不好说喜不喜欢,便岔开话题道: “银子还是要用在刀刃上,你家里面全是武人,道行还都不低,就算不打打杀杀,光是药浴、兵器、武学秘籍这些,也不是小数目……” 彼此闲谈几句后,来到了客栈外,夜惊堂把马匹牵向马厩。 梵青禾则踏上台阶,询问道: “伙计,开两间上房,还有吃的没?” 店小二从门口的小凳上起身,正想招呼,听见这话一愣,打量了下孤男寡女、共乘一马、大晚上到跑过来住客栈男女,想了想道: “姑娘实不相瞒,最近镇上来的人多,各家客栈都快住满了,两位要不挤挤?” 挤挤? 梵青禾觉得这话简直离谱,常年行走江湖,倒也不腼腆,直接道: “我一个女人,怎么和男人挤?快去开房间,他又不会偷偷给伱赏钱。” 店小二也算实在人,毛巾搭在肩头,笑道: “这可说不准,我看这位公子就像是爽快人……” 夜惊堂把马放下,瞧见此景有些好笑,来到跟前道: “进去吧,店小二开玩笑罢了,不必当真。” 梵青禾感觉店小二看人真准,不过这话显然不好和夜惊堂说,当下只是把猴急鸟鸟逮起来,相伴上了楼梯…… —— 另一侧,江州城。 夜惊堂离开时,已经差人回去打了招呼。 晚上不用围剿大恶棍,水儿算是松了口气,跑回国公府探望好徒弟和太后去了。 骆凝待在陈家大宅,总不能抱着三娘磨镜子玩,老在外面不着家,难免也会让相公不满,为此起床后,就回到了江州码头。 已经入夜,码头上行人渐少。 骆凝身着青衣头戴帷帽,如孤身走江湖的清冷女侠,进入客栈后,直接上了二楼。 因为脑子里琢磨着如何降服狐妖的事儿,骆凝并未注意其他,但将要走到门口时,却听见里面传来: “师父,我穿着好不好看?” “好看,那老板娘眼光倒是不错……” “嘻嘻~明明是我身段儿好……” “哼……” …… 师慈徒孝的话语传入耳中,骆凝眼底显出笑意,缓步走到门口,推门打量了一眼。 房间里点着烛台,白衣如雪的高冷美人,在床榻上腰背笔直盘坐,看起来是在练功。 小云璃只穿着藕色薄裤,露出纤细腰肢,上半身则是款式新颖的肚兜,淡青色的肚兜,上半部分挂在脖子上,下面则到南半球边缘便戛然而止,恰到好处的包着尚在发育的软团,雪白肩背和腰脐全部能看见…… ?! 骆凝瞧见这种款式的肚兜,自然相当熟悉——她第一次在范家铺子买的,就是这种款式,区别无非她的由半透薄纱制成,隔着布料都能看到小西瓜;而云璃则是不透光的款式,表面还绣着小鸳鸯。 骆凝只有被小贼糟蹋的时候,才会穿这种款式的小衣,瞧见此景自然一惊,迅速把门推开。 吱呀~ “呀!” 正在照镜子的云璃,听见开门声惊得连忙抱住胸口,回头发现是师娘,又松了口气,还在原地转了一圈儿: “师娘,怎么样?好不好看……” 淡青色的鸳鸯肚兜,在烛光下泛着光亮色泽,有流光溢彩之感,看起来并不妖气妩媚,反而透着几分清纯灵动。 但骆凝先入为主,总觉得这肚兜云璃穿着不合适,她把门关起来,走到跟前询问: “这是谁给你买的?” 小云璃可不知道这是师娘战袍同款,很是实诚的回应: “嘻~惊堂哥给我买的。” ?! 骆凝本来还想装一下,听见这话直接绷不住了,抬手把云璃转过来: “夜惊堂?!他给你买小衣?” 折云璃眨了眨眸子,觉得师娘应该是误会了,又连忙解释: “也没有,今天梵姨去逛街,在挑衣裳,被我和师父碰到了,随手也给我挑了几件,惊堂哥付的银子。那,这是给师娘的。” 折云璃说着,从小包裹里取出一个做工精美的荷包,递给骆凝。 骆凝虽然没见过这样的包装,但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她看了都面红耳赤的东西。她把荷包拿过来,放在一边: “多大人了?还让你惊堂哥花银子买这些,羞不羞?” “唉,我想自己买的,惊堂哥直接就把银子付了……” “行了,快去睡觉吧。” 折云璃知道师父师娘要就寝了,当下也没打扰,把裙子穿好,而后拿着小包裹出门: “我回镖局了,我给萍儿也买了件儿好看的,她肯定喜欢。” 骆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等云璃离开后,才露出稍显严肃的脸颊,望向不管事的白锦: “你怎么回事?带着徒弟出门,怎么能让夜惊堂帮忙买这些东西?” 薛白锦不动如山,平静道:“他乐意,云璃也喜欢,我还能拦着不成?你平时和他在一起,就穿这些?” “……” 骆凝红唇微动,没好意思承认,在旁边坐下来: “怎么会,三娘喜欢穿这些,你……嗯?” 骆凝正想岔开话题,忽然发现妆台铁锏的旁边,还放着个荷包,和刚才给她那个一模一样。 骆凝眼底显出几分异色,抬手拿过来: “你也买了这种物件?” 薛白锦被云璃塞到手里后,连看都没看,回答也坦诚: “夜惊堂陪女子买衣裳的时候,顺道送我的。” “他送你?” 骆凝刚被前前女友背刺,发现还没离婚的前任说这话,眸子里中自然显出复杂和狐疑。 薛白锦和骆凝情同姐妹这么多年,岂会猜不透她眼神的意思,转过头来: “你瞎想什么?” 骆凝感觉白锦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应该不至于背着她偷男人,更不会这么快就倒了,略微琢磨,不免震惊小贼的胆识。想了想问道: “你没打他吧?” 薛白锦闭上线眸子,没有回答这无聊问题。 骆凝见夜惊堂还能出去办事,心里估计是没挨打,挨打肯定也不算重。 她好奇之下,又把荷包打开,取出里面的布料查看。 布料薄如蝉翼、轻若云雾,虽然荷包不大,但装的东西还挺多。 首先是件纱衣,朦朦胧胧如白雾,两侧衣领合不上,袖子也宽大,穿在身上肯定是坦胸露乳,御寒遮羞都做不到,可以说只是装饰品。 而里面还有块搭配的白色小肚兜,虽然不透光,但下半部分根本没收紧,算是搭载胸口,依照白锦的尺寸,穿着大概能从正面看到若隐若现的南半球…… 薛白锦在床上盘坐,气态很高冷,但眸子却睁开了一线,打量着鉴赏小衣的凝儿: “世风日下,这种意义不明东西,竟然也能铺面里光明正大的卖。” 骆凝知道这些东西不正经,但确实挺好看。她稍作迟疑,看向身材极好的白锦: “买都买了,你不试试?” ? 薛白锦作为山下无敌的女武圣,岂会穿这种骚里骚气的物件,回应道: “你喜欢拿去穿即可。” 骆凝拿去穿给夜惊堂看,倒是没什么,但衣服是根据体态裁剪过的,她身材苗条纤长,和白锦、女王爷等葫芦精不是一个类型,穿上肯定不合适,当下又把衣服认真叠好: “我岂会穿这些东西……只是这衣裳贵,买都买了,总不能扔了。你先留着吧,等你那天也有了心上人,可以穿给情郎看。” 薛白锦武艺太高天赋太好,这世上能让她以平辈待之的男子,以前只有老头,根本没得选;现在倒是有个差不多的年轻儿郎,但显然已经被凝儿捷足先登。 眼见凝儿忽然说起婚事来了,薛白锦闭上眸子道: “我至少活一百二十岁,练过长青图,百岁过后依然青春常驻,六十岁再考虑婚嫁之事也不迟。这衣服撑不过三年五载,留之无用。” 骆凝知道长青图能让人青春永驻,她到现在都和云璃一样粉粉的,白锦和她一样,确实不用着急,不过六十岁过后未免还是太久。她劝道: “别光想着习武,如果遇到顺眼的男子,还是要考虑下……” “你该多操心云璃。” “……” 骆凝听闻此言,眸子里显出三分纠结,暗暗叹了一声,倒头靠在了枕头上…… —— 黎明之前,客栈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大厅里店小二的呼噜声。 二楼厢房中,夜惊堂靠在枕头上和衣而眠,不知不觉进入梦境,随着时间推移,身上又渐渐出现了几分燥热。 夜惊堂自幼习武打底子,日日练武的习惯已经刻入骨子里,哪怕睡梦中依旧是如此。 如今体魄已经锤炼到坚若磐石,还有天琅珠、鸣龙图加持,打拳演练早已经没了实际意义,哪怕他没有刻意去改变,习武路数还是逐渐由外转内,开始打磨起胸腹间那一口气。 习武和世间大部分学问一样,越是站得高的人,心底便越是谦逊。毕竟山下人只能看到山巅,而山巅之人,却能看到整片天地,感受到自身在天地间到底有多渺小。 夜惊堂自从离开红河镇,遇到的挫折不少,但无一例外都硬淌了过去。 随着放翻几个武魁,在大魏江湖的位置越来越高,他距离‘天下第一’这四个字越来越近了,甚至觉得江湖不过如此,天花板也不过是踮踮脚就能够到的距离。 但自从在西侧港,鬼使神差用出那神经刀的一剑后,他便发现眼底的江湖忽然变了。 就好似忽然一剑捅穿天花板,出现了一个破洞,他看到了后面真正的天空。 虽然肉眼可见,但彼此却隔着让人绝望的距离,哪怕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都能锉掉巅峰武夫纵横江湖一辈子锤炼出来的傲气。 凡夫俗子仰望日月星空,在感叹遥不可及之后,便会打消与天公试比高的念头,老实做人。 但他偏偏和世间所有巅峰武夫一样,发现自己有一条通天长梯,可以登上去。 而这条梯子,就是胸腹间那口说不清道不明却必然存在的‘气’。 夜惊堂不清楚这条路有多远,世上已经没人能教他,也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 为此他只要闲下来,就开始暗自琢磨,怎么才能让胸腹间这口气更壮一点;就好像是在肺腑之间开辟出了一片空地,种上了参天大树的幼苗,小心尝试,用所有可能的方法,让这棵树安安稳稳成长起来。 平日里苦思冥想,很难抓住那种感觉,而睡着后迷迷糊糊梦游太虚,身体无意识跟着感觉走,反而有种如鱼得水之感。 呼呼~ 幔帐无风而动。 夜惊堂闭目熟睡,就好像在房间里的一块炽铁,让整个屋子都干燥了几分,正在神游之际,隔壁忽然传来细微动静: 沙沙~ 踏、踏、踏…… 衣物摩擦,以及脚步小心翼翼挪动的细微声音。 夜惊堂睁开眼眸,思绪随后清醒过来,先是看了看还在飘动的幔帐,而后转眼望向墙壁。 隔壁就是梵青禾的房间,刚才到客栈,让掌柜煮了两碗葱花鸡蛋面,两人吃了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之后一直没动静,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眼见隔壁也传来鬼鬼祟祟的动静,夜惊堂心底难免警觉,稍作迟疑,开口道: “梵姑娘?” “呀~!” 叮叮咚咚~ 先是一声惊叫,继而是桌椅被碰倒,瓶瓶罐罐落地的声音,而后还有到抽凉气的动静: “嘶……” 夜惊堂感觉情况不对,当即飞身而起半空抓住螭龙刀,从窗口跃出在从隔壁窗口撞入,几乎一瞬间就来到了屋里…… —— 稍早之前。 长夜漫漫,客栈内鸦雀无声,只有极远处的巷弄间,隐约还能听到勾栏小娇娘娇喉婉转的琵琶曲: “红袖轻摇花蕊动,淡月疏灯,照见愁千种~谁把芳心传与侬,夜深吹彻玉箫送……” 梵青禾和衣躺在枕头上,已经睡了一觉,但又醒了,侧耳聆听着江州小调,总觉得这曲子不太正经,但又意外的切合意境。 中午出来时,梵青禾还心惊胆战,怕夜惊堂带她逛街,给她买衣裳后,晚上就开始图穷棒见了。 哪怕夜惊堂解释清楚了是误会,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到客栈就把门关了,还握着几根针,准备等夜惊堂摸进来,就把他制住。 结果可好,等了老半天,夜惊堂真就睡过去了,半点没过来查房的意思,唯一能听到的异动,只有调皮捣蛋的鸟鸟,飞到了对面巷子里的老鼠洞口口,吓唬鼠鼠一家老小。 梵青禾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午夜梦回醒来,发现夜惊堂还是没什么异动,便明白夜惊堂确实没用强的心思,前几次可能真是误会。 想通这点,梵青禾心里舒服了很多,毕竟在她心中形象完美的夜惊堂,本就该是如此,以后可以安安心心留下来,不用整天担心被摸摸亲亲了。 但不用担心夜惊堂往屋里摸,这日子似乎突然又无聊了起来。 梵青禾知道自己这种反应有毛病,但细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女人嘛,害怕被男人惦记,更怕没男人惦记,此乃人之常情,她也是女人,会产生这种古怪想法不是很正常。 为了打消心中杂念,梵青禾起身来到了桌前,从随身皮夹里取来药瓶、银针,开始全神贯注制作暗器打法时间,以便办事的时候有备无患。 梵青禾把银针探入小瓶内,待银针慢慢化为黑色,便插在皮夹外层,刚制作了七八根银针,目光忽然望向了放在皮夹旁边的荷包上。 荷包是今天刚买的新衣裳,梵青禾其实觉得很好看,但没穿上试过。 女人总是好奇爱美的,买了新衣裳不穿上试试,和夜惊堂买了新版侠女泪不看没区别,心里肯定痒痒。 梵青禾侧耳倾听,见隔壁呼吸均匀没任何动静,便悄悄站起身来,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了衣裳。 范家铺子的衣物,用料虽少,但成本确实不低,用的是独家研制的飞云纱,桌面那么大块轻纱,叠起来可以在掌心握实,展开没有任何折痕,还几乎没有重量,主打的就是穿了和没穿一样。 梵青禾把荷包里的衣物取出来,可见是两件衣物组成的一整套小衣,她按照今天在布庄看到的样子,轻手轻脚把衣服穿起来,然后站在铜镜前打量。 衣服上半身很是清凉,仅以红色肚兜包住团儿,中间还贴心开了条椭圆口子,能清晰看到两团儿之间的风景。 白皙腰腹一如既往完全显露,能看到肚脐和马甲线,而再往下,则是件红裙。 红裙是斜裙,右侧裙摆直至脚踝,而左边则是斜着高开叉,一直开到腰侧,前后裙甚至没法在臀侧合拢,而是以金环衔接,漂亮是漂亮,但只要稍微走动,基本上前后都能一览无余。 梵青禾昂首挺胸站在铜镜前,觉得下面如果加一件配套的蝴蝶结小裤就完美了,但她今天实在没好意思开口买那种东西。 裙子下凉飕飕,梵青禾都不敢乱动,把白色薄裤套上试了下,结果发现不伦不类很别扭,又褪了下来,连不搭调的绣鞋都脱了,转而戴上了自己的红色面纱,再度打量: 嗯……美的不要不要的…… 梵青禾看着镜子里的异域美人,可能是来了兴致,还莲步微移,在屋里转圈仔细欣赏怕隔壁的夜惊堂听见,动作还极为小心翼翼。 但可惜的是,她还是太低估了夜惊堂现在的听感。 梵青禾正孤芳自赏之际,忽然就听到隔壁传来男子声音: “梵姑娘?” 两人房间相临,夜惊堂的床就在墙边上,两人隔着木板墙,也就离了丈余远,说是声音从身边响起也不为过。 梵青禾措不及防,惊呼了一声,手忙脚乱抱着胸口就想往床铺上钻,结果不小心蹭到旁边桌椅,摆在桌上的瓶瓶罐罐顿时被震倒,往地上摔去。 梵青禾随身携带的药物可都精贵,见此反应极快,用脚勾起掉落的药瓶以免摔碎。 但她刚才弄毒针的时候开小差,瓶子就没盖上,这一勾,黑色药液便洒出了几滴,落在了脚背上,又连忙把脚抽开,也是这一瞬耽搁…… 哗啦—— 客栈窗户直接被撞开,一道人影快若奔雷的飞进来,眼神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视房间一圈儿,然后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 梵青禾浑身一震,眼睁睁看着夜惊堂手提佩刀落在面前,脸上都来不及惊慌,直接显出了无地自容的窘迫,连忙蹲下抱住膝盖: “你你你……你不许看!” 夜惊堂飞身跃入窗户瞬间,已经看到了身材傲人的梵姑娘,穿着从未见过的新款衣裳站在屋里,还抬腿勾起个瓶瓶,白花花一片。 大长腿倒是其次,最惊人的还是红色布料包裹的胸襟,中间竟然故意开个低领,雪腻之间深不见底…… 夜惊堂本来静若死水的眼神,瞬间化为错愕,急急落地转身关上窗户: “那什么……你怎么了?” 梵青禾抱着膝盖,用手遮挡小腿之间的空隙,都不敢动,正想催促夜惊堂出去,又看到了脚上的药液,便想用裙摆擦掉。 但她身上的衣物,看起来布料少还没实际用处,价格可不低,沾上毒药可就全毁了,又左右寻找。 夜惊堂虽然背对着,但还是听出梵青禾捏住裙摆又迟疑的动作,回头瞧见地上的瓷瓶和洒出来的药液,心中微惊,连忙把袖子扯下来一块,蹲下来握住脚踝,擦拭沾在脚尖上粘的药液: “这是什么东西?” 梵青禾本来蹲着,被握着右脚一拉,自然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左手撑地,右手捂住胸口,抽了抽腿,脸色涨红道: “我没事,我有解药,还练过浴火图,毒不死自己,我自己来就行……” 夜惊堂擦去脚上的药液,发现沾染的白皙肌肤,出现了红痕,知道梵青禾浴火图练的太浅,不及时处理还是会遭罪,迅速抬手从桌上取来皮夹: “解药是哪个?” 梵青禾单手掩住胸口,从皮夹上取出个绿色小瓶瓶,又单指弹开准备涂药。 夜惊堂见这动作太别扭,又起身从旁边拿来裙子,直接展开披在梵青禾身上,只露出小腿,而后蹲下来接过药瓶,把清凉药液倒在脚背上用手指轻柔涂抹。 梵青禾盖上裙子,眼底窘迫顿时消散很多,抓着裙子遮挡身体,想了想又有点恼火道: “你怎么又往我屋里跑?我又没事……” 夜惊堂认真上药,解释道: “我刚才听到屋里有奇怪动静,询问一声,你又惊叫,还叮叮咚咚抽凉气,怕出意外才冲过来……你试衣裳说一声就行,这么慌作甚?” “……” 梵青禾此时细想,好像还真是她反应过激的问题,脸色发红道: “天都快亮了,我在屋里换衣裳,你睡得好好的,忽然说话,我能不被吓到?你……你听不出来?” “我刚惊醒,连现在什么时辰都不清楚,也没细想……” 夜惊堂说话间,还低头吹了吹发红的白皙脚尖: “呼~” ? 酥麻触感传来,梵青禾身体一缩,裸足微弓扭了扭: “又不是烫伤,你吹什么?你……唉……” 虽然心头十分窘迫,但瞧见夜惊堂认真帮忙的模样,她也不好再怪罪,只是咬着下唇任由他折腾。 夜惊堂把药涂抹均匀,眼看着红痕缓缓消散,才松了口气,抬眼正想看看腿上其他地方有没有溅到,就发现…… 梵青禾单手撑地坐着,右腿抬起送到夜惊堂手中,右手则抓住裙子护在胸口,自己视角看不到什么异样。 而夜惊堂蹲在正面,腿抬起来,裙子肯定架起了个空洞。 斜裙起不到半点遮羞作用,顺着腿一路往上,可见鼓鼓的雪丘,藏着一线粉…… 夜惊堂眼神明显顿了下,迅速偏开,又鬼使神差挪回来,然后又强行偏开。 梵青禾默默注意着夜惊堂关切的神色,发现那双很俊的眸子,忽然愣了下,然后又开始来回忽闪,低头看了看,而后便猛然反应过来,把腿抽回抱住膝盖: “你……” 可能是这段日子吃的亏太多,也不好说夜惊堂重话,窘迫羞急之下,硬是红唇一瘪双眸晶莹,给憋出眼泪了。 夜惊堂有些尴尬,眼见梵姑娘过于激动,都说不话来了,连忙抬手: “别哭别哭……” “呜……” 可能是太羞耻委屈,这眼泪一出来,就根本憋不住了。 梵青禾把涨红脸颊埋进膝盖,雪白肩头微微抽动,哽咽道: “我……我招惹你了不成?……呜……这都第几次了……” 夜惊堂基本没见过姑娘哭,此时也有点慌,挪到跟前想轻抚后背,结果一摸全是肉肉,又触电似的缩回去: “是我唐突,确实是不小心……” “不小心又如何?” 梵青禾抬起涨红脸颊:“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三番四次不小心……你让我自认倒霉不成?” “怎么会……” “那你说怎么办?” “我……” 夜惊堂张了张嘴,觉得再不男人点,就是不负责了,略微斟酌,试探性凑近些许。 ?! 梵青禾瞧见夜惊堂脸颊靠近,梨花带雨的表情一呆,忽然清醒了几分,往后一缩: “你做什么?我可是你……你……” 夜惊堂动作一顿,顺势帮忙捋了捋耳边的头发: “帮梵姨整理下头发……要不你说怎么办?错在我,说什么我都认。” “……” 梵青禾抽泣了两下,呼吸稍显急促,想说什么,但她不让夜惊堂负责,又不好收拾夜惊堂,还能说什么? 红唇嗫嚅几下后,梵青禾咬牙站起身来,把同时起身的夜惊堂往门口推: “你回去老实睡觉,再冒冒失失往屋里跑,我给你下蛊你信不信?” 夜惊堂微微抬手:“明白,我以后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往屋里闯。你别哭了我这就回屋。” 梵青禾咬着下唇也不说话,把夜惊堂推出门后,连忙把门关好,靠在门上想理清思绪。 结果低头又看见了没脸见人的打扮,无地自容涌上心头,连忙跑回了床铺,用被子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 夜惊堂站在门口,也不好再多说废话,侧耳倾听,确定梵青禾没想不开后,才揉了把脸,回到了自己屋里…… ——— 本来九千字,删了八百废话。 晚上才起床,肯定没了,明天还是尽力早点更or2。 (本章完) 第十五章 好剑 日出雾散,人来人往,时间转眼到了中午。 夜惊堂换上了江湖装束,头戴斗笠从客栈马厩里,牵来了大黑马;熬了鼠鼠一晚上的大白鸟,到现在还没睡醒,被放在了马侧的行囊里,只露出圆圆的白脑壳,睡得不省人事。 在等待片刻后,客栈里响起脚步声。 夜惊堂回头看去,可见换了身便装的梵青禾,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头上待着个帷帽,瞧不见表情,不过看见他后,脑袋明显低了几分。 夜惊堂昨天惊鸿一瞥,看到了夹心馒头,心底其实也好久才平静下来。知道梵青禾肯定尴尬,他也没哪壶不开提哪壶,翻身上马闲谈道: “刚才在街上,还看到了几个西海诸部的商贾,那边也到江州来定兵器?” 梵青禾走到跟前,脚尖轻点,侧坐在了夜惊堂背后: “我们那边缺粮铁,本来勾陈部还能打造兵器铠甲,被北梁蛮子占了后,就把矿山作坊全没收了,想要好兵器,只能到南北两朝江湖上买……” 夜惊堂轻架马腹朝着镇子外行去: “放心,我就算和西海各部没关系,也得收拾北梁人,这些问题迟早能解决。” 梵青禾听见此言,红唇微动,想了想道: “你生长在大魏,没受过西海各部半点恩惠,却得担起天琅王的责任,说起来我们挺亏欠你的……不管其他部怎么想,我冬冥部肯定不会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谁说没受恩惠,梵姑娘不就帮了我这么多忙……” “……” 梵青禾本想说应该的,但话到嘴边话语又顿了下来。毕竟她嘴上说不忘恩负义来报答夜惊堂的恩情,却因为夜惊堂不小心看了她一下,就满心纠结想不开,还得夜惊堂来哄她,这不口是心非吗。 念及此处,梵青禾慢慢压下了心底的百种情绪,做出平日里的开朗模样,左右打量: “鸟鸟呢?还在看老鼠洞?” “叽……” 身后的行囊里,传来了闷闷的咕叽,然后又没了动静。 梵青禾回过头来,挑开行囊瞄了眼,还抬手挠了挠毛茸茸的肚肚。 夜惊堂见梵姑娘情绪恢复正常了,展颜一笑,也没再说什么,轻“驾——”一声后,朝着南方飞驰而去。 萧山堡地处东南沿海,距离黄岐镇谈不上太远,但也有小半天的路程。 夜惊堂带着梵青禾飞马疾驰,沿途偶尔驻足歇下马匹,顺便看看江州山清水秀的美景,直至黄昏时分,视野尽头才慢慢浮现了山岭的轮廓,路上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夜惊堂放慢马速,斗笠微抬看向远山,可见半山腰上是一片巍峨古朴的建筑群,从山腰一直蔓延到下方小镇;镇子上人头攒动,随处可见江湖武人打扮的路人。 梵青禾沿途都侧坐在背后,不好靠在夜惊堂背上,坐久了难免有点腰酸,眼见到地方了,她也松了口气,看向了山顶了一座凉亭: “那里就是悬阳亭?” “应该是,不过这里角度不对,看着没传闻中那么气派。” 悬阳亭处于萧山堡顶端,每当日沉西山之时,从某些角度能看到红日刚好落在亭子顶端,就如同整个山庄托起一轮明珠,景色颇为壮丽,传言还是萧山堡初代师祖萧祖悟道的地方,算是江州名声在外的名胜古迹。 夜惊堂在距离山脚镇子尚有还有半里路时,就翻身下地,牵着马走向萧山堡,再度抬眼望去。 虽然距离巅峰辉煌之时已经过去三百年,但站在山下,抬眼眺望半山之上的巍峨楼宇,依旧能感受到当年那股雄踞东南傲视天下的气魄。 梵青禾跟着一起看了片刻风景后,又开始打量起镇子上的形形色色。 山脚镇子并非萧山堡的产业,里面全是铁匠作坊,还有沿街摆摊买刀剑的小贩,算是个大型铁器市场,行走间随处可以听见击打铁器的脆响和商贩的吆喝声: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各种名刀名剑,螭龙刀、灵机剑、君山刀……应有尽有童叟无欺……” …… 夜惊堂本来在观赏大日悬山的壮丽风景,听见此言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街边的摊位。 摊位就是几张木桌子拼在一起,上面垫着布匹,上面摆了一排刀剑,有不少年轻武人围在旁边打量,其中查看最多的就是螭龙刀,还有人询问: “你确定和夜惊堂夜大侠用的刀一模一样?” “材料肯定不一样,不过此刀对着真品锻打而成,外形绝对难辨真假,要是有出入,伱随时提刀回来砍我……” “我又见不着武魁,怎么知道有没有出入……” “江湖路远,好好习武总有一天能碰上,人要有志向……” …… 梵青禾在街边驻足,看了眼围观人群,小声道: “本地的江湖人,也太不讲道义了些,光明正大胡说八道,你不管管?” 夜惊堂扫了眼,可见小贩卖得刀,刀宽两指半、长三尺三分,护手刀环带有螭龙雕饰,甚至还很认真做了旧,虽然称不上难辨真假,但款式确实一样。 夜惊堂见刀的做工还不错,摇头笑道: “远远看一眼,也算对着正品仿制,不算胡说八道。满大街都带着螭龙刀学我扮相,我行走江湖说实话还方便点,连乔装都免了。” 梵青禾见此也不管闲事了,跟着行走,又打量起夜惊堂身上的袍子: “话说你怎么一直穿黑袍子?我觉得你穿身白袍,应该更仙气。” 夜惊堂并不钟情于某种衣服颜色,而是自幼习惯所致,对此解释道: “黑衣服耐脏,染上血迹看不出来,若是穿白衣服,溅个血点都得换,在外面走镖哪有这时间。嗯……你要是想看,我回去弄身白袍子,穿给你看看。” “……” 梵青禾其实觉得夜惊堂不穿衣裳最好看,那胸肌、腹肌的线条,能把人看的面红耳赤。不过这些想法,梵青禾自然不能明说,只是道: “我看什么,你应该穿给三娘她们看才是……到地方了,咱们怎么进去?” 两人闲谈间,已经到了萧山堡的山门下。 萧山堡大门是一座白石牌坊楼,外面站着四个腰悬刀兵的门徒,时而有门派出身的年轻武人进出,彼此还在闲聊着: “三绝谷的人确实厉害,已经连战两轮,要是再没人压得住,咱们江州可就要丢人了……” “三绝仙翁好歹也是和奉官城老神仙交过手的人物,徒弟能不厉害?不过你放心,金湖山庄的少主肯定输不了……” …… 夜惊堂在附近注意片刻,可见萧山堡内正在比武切磋,过来的江湖人不少,但登门需要自报家门,他若是把名字报出来,恐怕整个萧山堡都得缩缩脖子,肯定办不成事。 “等天黑悄悄摸进去吧,萧山堡的后山有个山洞,防卫森严,应该藏得有东西。咱们这次过来,主要是摸清里面藏着什么……” 夜惊堂和梵青禾说着行动计划,把马放到了客栈的马厩里,换了身适合潜入的衣裳,等日头完全落山后,便相伴沿着山脚朝后方摸去…… —— 叮叮—— 嘭! 日落月升,萧山堡亮起了灯笼,中心擂台上刀光剑影不断,周边则是围观的各大派的弟子辈,还有江州有些名声的江湖散人。 而各派的师叔掌门,则坐在山庄正堂里,约莫四十余席,大半是江州本地名宿,余下则是从泽州、邬州等地过来的人物。 虽然萧山堡早已不如往昔,在场四十多号人,也就萧宗元算得上顶流宗师,其他人的名字放在江湖上都没几个听过,但因为祖上阔过,正堂倒是颇为气派。 正堂依山而建,中间四根巨柱支撑着穹顶,外面平台两侧,还有左右偏殿,正面则是广袤天地,坐在正堂上首,颇有种居于山巅傲视江湖的枭雄感。 不过因为没武魁坐镇,堡主萧宗元也不敢摆那么大的架子,正堂台阶上的主位早就拆掉了,改为了供台,摆着香案铜炉和几把名兵,上面则供着三幅画像。 画像中间的儒衫老者,便是曾经睥睨天下的萧祖;而左右则是萧山堡的中兴之辈。 萧宗元模样很是儒雅,坐在供台下面的交椅上,手里端着茶杯,认真观摩着外面江湖晚辈的切磋。右手边是头发花白的三绝仙翁,左边则是江州的二号人物,金湖山庄的庄主令狐仁纲。 金湖山庄也是江湖大派,在三十多年前,曾短暂取代过萧山堡,成为江州霸主;但自从老庄主在望海楼,被陆截云以赖皮路数摁住后,金湖山庄也随之一落千丈,慢慢淡出了江湖视线。 本来金湖山庄和萧山堡还算是竞争对手,但变成难兄难弟后,关系倒是好了起来,如今算是穿一条裤子抱团取暖。 此时外面切磋的,乃三绝仙翁嫡传和令狐仁纲嫡子,虽然同龄的夜惊堂比起来相距甚远,但放在同辈之中,已经算是佼佼者。 三绝仙翁作为外州武人,跑到江州做客,徒弟来了个一穿二,现在还准备一穿三,心底自然高兴。 不过当着满堂江州名宿的面,三绝仙翁也不好得意忘形,只是抚须评价道: “后生可畏。令狐贤侄这身手,确实有令狐老庄主当年的风采,若是再大上两岁,老夫这蠢徒弟,恐怕走不过三招就得被摔下擂台……” 令狐仁纲看出儿子形势不太妙,不过表情倒还平静: “广老这话就过誉了,犬子不过十八九,能学会祖传家学已经实属不易,何来风采一说,与家父相提并论,更是太抬举他了。” “呵呵……” 三绝仙翁七十多岁,和金湖山庄的老庄主令狐观止是同辈,当年还打过照面,聊起这个,又询问道: “令狐老庄主近来身体如何?说起来倒是好多年没见面了……” 武魁之争都是以命相搏,生死之争很难点到为止,落败后正常都会留下暗疾;若是对方留了手,那更没脸皮再继续行走江湖争功名利禄,正常都是金盆洗手给新人让位。 令狐观止当年在武魁中排名算不得高,和陆截云在望海楼一战,因为力竭,气脉受重创,当场就江湖除了名,三十年来再未露过面,以至于都被当代江湖人遗忘了,也就三绝仙翁等老人还记着。 令狐仁纲作为儿子,面对这个问题,摇头一叹; “广老操心了,家父身体倒还健朗,但还是老样子,整日闭门不出打铁铸剑,不愿见外客。” 三绝仙翁抚须点头,还想再客套几句,耳根忽然一动,转头望向了后方的祖师画像。 咚~ 咚~ 细微闷响若有所无,供台上的烛火跟着微微颤动,感觉就好似有一头龙蟒,在山体内部横冲直撞。 萧宗元和令狐仁纲自然也听见了动静,本来和煦的神色皆消失不见,转为凝重,齐齐望向背后的祖师画像…… —— “咕~~咕~~……” 月朗星稀,夜空中传来幽远鸟啼。 几名萧山堡门徒,手按腰刀,在林间小道来回行走,周边环境雅致的房舍间,还能听到门内主事之人的闲谈: “据江州城传来的消息,新打造的官刀,应该能被朝廷选中……” “造价太高,这事少说得拖个三五月……” …… 后山与萧山堡前面的楼宇巍峨不同,更像是山清水秀的园林,数栋别院隐在竹林之间,彼此距离不远,但又不互相干扰,隐私性极好,是掌门、堂主等高层居住的地方。 夜惊堂从山脚绕到后山,越是深入,便发现防卫愈发严密,不光有明哨,竹林之间还藏有暗哨,虽然不至于发现他踪迹,但想找到冰坨坨所说的山洞,还是有点难度。 梵青禾常年在北朝江湖串门,对于找隐秘禁地的事情,比夜惊堂熟练太多,此时顺着一条小水渠无声摸进,寻找着地面可能存在的陷阱,还低声道: “后山看不到山洞入口,不过这条小水渠的源头,就在上面那间院子,里面必然有泉口,顺着找应该能找到入口……” 为了潜入方便,梵青禾换上了夜行衣,也就是当年刚才邬州现身时的装扮,紧身黑衣裹住玲珑曼妙的身段儿,头发和脸颊也用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为防巡逻的门徒察觉异样,还是弯腰低着身形带路。 夜惊堂身着黑袍蒙着脸走在梵青禾背后,身前两尺外,就是小蛮腰和浑圆满月,不过办正事的时候,他也没有乱看,只是侧耳倾听着风吹草动。 两人如此往前摸了半里路,绕开了所有明哨暗哨,逐渐来到了梵青禾所说的院子外。 院子围墙很高,周边全是青竹,地面上没有活动痕迹,看起来极少有人出入。 夜惊堂从围墙探头,往院子里打量,可见院落内干干净净,有淡淡炭火味从屋里散发出来,但并不明显,常人根本感觉不到。 梵侧耳聆听片刻,发现院子里没人,两人便一道落在屋檐下,一左一右贴在门口。 夜惊堂并未轻举妄动,只是戒备着周边;梵青禾则仔细检查房门,而后取出一根细针,顺着门缝往上慢慢滑过,确定没什么机关后,才悄然推开房门,闪身进入房间。 房间里是个库房,几排架子上摆的都是矿石,似乎很久没动了,落了一层灰尘,而地面中间却是干净的,显然有人走动。 梵青禾抽仔细侧耳聆听,可以听到水流的轻微细响,她顺着来到屋子角落,轻轻挪开一个三个叠起来的木箱,后面就露出了个门洞。 门洞里是个四面无窗的房间,中间为楼梯口,通往地下,外面的水渠,便是与此地相连。 夜惊堂见此,觉得萧山堡藏东西的方式还挺简朴,不过并未掉以轻心,手按刀柄走在了前面,无声无息下了楼梯,顺着地道往前行走,发现地道很深,感觉像是把萧山堡的山顶前后打通了,有点像是门派遇到强敌,避难逃脱的路线。 梵青禾走了一截,也有这种感觉,但走了片刻后,忽然发现前方有若有若无的红色光点。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梵青禾当心,而后缓步朝着红色光点行进,很快发现是一个门口。 门内是个隐在山体中的宽大房间,从地道里能看到正中心有个巨型黑色火炉,墙壁旁则放着架子,上面摆的全是刀枪剑戟,虽然距离很远,但从兵器的光泽上,还是能看出不是寻常兵刃。 夜惊堂估摸这个大炉子就是传言几百年没熄火的铸剑炉,排烟口应该通向了地表,但还是能闻到烟味,温度也很是燥热,连地面都是烫的。 夜惊堂见炉子还有火光,举止十分谨慎,如同影子般慢慢挪到了房间入口,仔细侧耳倾听——房间里除开火焰燃烧的动静,再无其他异样,似乎没人。 夜惊堂见此,按着刀进入燥热厅堂,目光在周边兵器架上搜索,想找到天子剑等物的踪迹。 但刚走出门口不过两步,夜惊堂脚步就猛然顿住,抬手拦住紧随其后的梵青禾。 啪—— 也在此时死寂厅堂中骤然传出一声雷霆般的爆响。 只见黑色高炉后方,猝然窜出一条三丈黑蛇,以抽碎空气般的骇人声势,扫向了两人所在之地。 黑蛇是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色长鞭,不知以何种手法甩出,在半空化为半弧,鞭稍只是剐蹭墙边木架,便把抽成碎末,几乎不给任何反应机会,就已经来到近前。 呛啷—— 大厅中寒光一闪。 夜惊堂螭龙刀眨眼出鞘,截住快到难以看清的鞭稍,结果便是“铛——”的一声爆响。 螭龙刀爆出火星,笔直刀身剧烈震颤,瞬间化为了波浪形的软条。 夜惊堂倒持螭龙刀,刚与鞭稍接触,便发现情况不对——对方似乎知道来的是他,更知道他所用兵器和起手招式,声势骇人的一鞭,恰到好处击中了刀尖最薄弱处,浩瀚气劲聚力为一点爆发,明显是想崩断兵刃。 螭龙刀是名兵,不会断这么干脆,但侧面重击刀尖,受力不正容易毁刀,夜惊堂直接松开了左手。 铛~ 强横气劲刚刚爆发,螭龙刀便顺势飞旋而出。 夜惊堂同时往右侧横冲,半空抓住飞旋刀柄卸力,飞到墙边双脚重踏墙壁。 轰—— 已经被烟雾熏黑的墙壁,在重踏之下凹陷龟裂,直接震到了下方兵器架。 哗啦—— 夜惊堂身形快若奔雷,在房间里画出一个直角,右手持刀冲向高炉后方,也在此时看清了高炉背后的身影。 黑色熔炉后方,是个身着湖蓝长袍的老者,清瘦身形如同千锤百炼的铁松,气息稳的令人发指,双眸毫无情绪的盯着他。 在他冲向右侧折返瞬间,老者已经抽回长鞭,身形如同飞絮无风而退,右手飞旋,三丈长鞭化为螺旋,遮蔽前方一切,又单手猛抖,黑色长鞭涌现出一道波浪,自螺旋中心绷直往前崩出,攻向夜惊堂腰腹。 夜惊堂持刀突刺,面对这种罕见路数,也没选择硬冲,身形落地便骤停,继而往后飞退,未等长鞭崩到身前,已经收刀归鞘,同时拔出身侧兵器架上的一杆长枪。 铛—— 长鞭崩在亮银枪头之上,九尺长枪硬生生被崩成了软枪,枪杆剧烈颤动。 夜惊堂未等气劲传递到手心,已经单手摇枪缠住了软鞭,下压试图缴械。 但老者的鞭法相当老道,手腕顺势而走,硬生生摇散了软鞭,侧闪到了熔炉之后,单手前崩,把鞭子崩入了燃烧的熔炉。 嘭! 爆震从炉内响起,数尺长的赤红火舌涌出,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大厅。 夜惊堂处于高炉背面,不可能被火焰所伤,但前方坚不可摧的黑色岩壁,却猝然窜出一点赤红光芒。 夜惊堂本以为是老者崩碎了炉壁,隔墙用长鞭攻击,直接抬枪上挑,想要崩开窜出的赤红火苗。 结果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亮银枪触及赤红火苗,便如同嫩笋碰上刀尖,连金铁交击的碰撞声都未曾发出,枪锋就被洞穿,赤红火苗没有半分停滞,直接刺向心门。 嚓—— ?! 夜惊堂手中这杆长枪就算不是名兵,造价也绝对不菲,眼见雪亮枪头如同豆腐般被洞穿,他心底自然涌现错愕,当即强行偏身。 但饶是反应惊人,在这种违背常理的攻势下,依旧没能完全躲开。赤红火苗在昏暗地室内划出一条红线,从肋下一串而过,斜着往上方刺入墙壁。 嚓—— 此击过后,骤然爆发冲突的地下大厅,动静戛然而止。 梵青禾怕拖后腿,不敢贸然插手,发现气势碾压对手的夜惊堂,手中兵器忽然出了问题,几乎以中门大开的方式中了一下,脸色当即煞白: “夜惊堂!” 夜惊堂行走江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诡异情况,双手持着长枪心跳如同擂鼓,呼吸都几乎停滞,等到赤红光影一闪而过后,低头看了眼——还好,闪的够快,只是肋侧皮肉被穿出了一个剑孔。 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夜惊堂依旧心有余悸,完全搞不懂刚才飞过去的是什么东西,确定身体无碍后,甚至都没有再管对手,先回头看了看墙壁。 而崩出炉中剑的老者,也停下的动作,抬眼看向了上方。 呲呲呲…… 后方墙壁之上,插着根赤红剑条。 剑条长三尺,半数没入石壁,表面沾染血水冒出了白烟,不过刹那就灼烧殆尽没了动静,温度下降,整个剑条也暗淡了几分,显出了淡淡金芒。 老者瞧见淡淡金辉,一直古井无波的眼底,显出了几分惊喜,连忙上前想要取回剑条。 但夜惊堂差点被这鬼东西穿膛,岂会把剑条物归原主,先行飞身而起,以袖袍裹住右手,一把抓住了剑条。 剑条不知在炉中熔炼多久,依旧赤红,入手瞬间,衣袍便被烧烂。 灼肤剧痛传来,夜惊堂暗暗皱眉,迅速拔出剑条落回地面,刺入墙壁旁用来淬火的油池。 刺啦啦…… 油池中瞬间白烟生腾,剑条温度也急速下降。 老者脚步顿住,本来想说什么,不过马上又意识到了问题,脸色微变,当即一鞭抽向夜惊堂持剑的右臂。 夜惊堂眼神微沉,当即一剑削向侧面。 哗啦—— 油池黑水四溅,一线金芒猝然显世,带出空幽剑鸣。 咻~ 黑色长鞭当空抽下,触碰剑刃瞬间便被削断,就如同抽向刀锋的柳条。 老者眼底闪过惊疑,动作骤停,又往后退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嗡嗡嗡~ 剑锋停下,犹在颤鸣。 夜惊堂右手持剑,以拇指抹过剑身压下颤动,眼底满是惊艳,连动手继续打的心思都打消了,抬眼看向前方的不知名老者: “早听闻令狐前辈铸剑本事出不俗,阴阳合化神功也是名震江湖,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 —— 从昨天下午六点写到现在,关键才写七千多字,人都麻了or2 (本章完) 第十八章 来送? 时间到了后半夜,镇上灯火稀疏了起来。 客栈已经没了声息,只剩一人一鸟,待在房顶的屋脊上望风。 鸟鸟蹲在瓦片上,可能是没人陪它说话有些无趣,望着满山风月,独自“叽叽叽……”,意思估摸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翅去,深藏身与名…… 梵青禾坐在跟前,也没心思搭理鸟鸟,单手托着脸颊,双眸稍显失神,到现在都没从方才的事情中走出来。 梵青禾出生在冬冥山,刚记事时,恰好就遇上了西北王庭兵败燎原,而后各部的形势就一落千丈,目之所及只有压迫与苦难。 作为祝宗后裔,梵青禾没法像寻常姑娘那样无忧无虑,在同龄姑娘情窦初开的时候,她在苦修着各种技艺,等同龄姑娘嫁人时,她便挑起来了整个冬冥部存亡的重担。 身为族长,她根本没心思去考虑个人婚事,对感情一片空白,也不觉得自己对夜惊堂有特别想法。 但前几次肌肤之亲,可以用误会去解释,刚才夜惊堂,可是实打实的正面亲她,竟然还伸舌头…… 她为什么没躲开呢…… 甚至还不是很抵触…… 梵青禾轻咬红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正默默发呆之际,旁边的鸟鸟,忽然抬起脑袋望向了镇外: “叽?” 梵青禾回过神来,眯眼仔细看向镇外的官道,却见有一匹快马从远处的官道上飞驰而过,看方向是去萧山堡。 马匹看体型相当庞大,马鬃随风飘扬犹如奔腾龙蟒,硬是把上面的女侠,承托成了骑大马的小姑娘;速度也快的惊人,遥遥只能瞧见一道残影,几乎只是转眼间,就从镇外官道横穿了过去,跑向了远方。 虽然距离很远看不太清,但能有这等声势的烈马,南北两朝加起来可能比武魁都稀少;梵青禾随着官船来江州,自然也见过这匹拥有独立马圈,每天都会拉到甲板上散步的帝王坐骑。 梵青禾微微一愣,站起身来仔细眺望,鸟鸟则是振翅而起,往镇外飞了过去: “叽叽叽……” 从镇外路过的一人一马,显然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埋头赶路。 鸟鸟刚飞出不远,奔腾烈马就急急止步,而后调转马首朝着镇子跑来。 梵青禾本以为女皇帝跑来了,心底还有点紧张,飞身落在了街上,想迎接一下。 结果等马匹走近,就发现炭红烈马的背上,坐着个身材苗条的白裙仙子,头上带着帷帽,腰悬长剑与酒葫芦…… ?? 梵青禾一愣,心事重重的神色顿时变成了嫌弃,腰板都站直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 蹄哒、蹄哒…… 颇具节奏的马蹄声,在客栈外停下,体型惊人的骏马,长途奔波后连喘息都没有,只是稳若磐石立在原地,双眼往上,看向停在头顶的小雀雀。 因为穿裙子骑马不方便,璇玑真人侧坐在马鞍上,到了地方就轻身一跃落地,牵着缰绳打量客栈: “闲着无聊过来看看,夜惊堂呢?” 如果换做往日,妖女忽然跑过来,开口就问夜惊堂下落,梵青禾倒也觉得正常。 但现在梵青禾已经知道了些事情,再看世外仙子般的妖女,这眼神儿自然就变了,来到近前蹙眉道: “你害不害臊?身为玉虚山的道姑,和徒弟男人乱来,夜惊堂刚刚离开一天,就迫不及待过来找,简直是……唉……” ? 璇玑真人一愣,转头看向满眼嫌弃的青禾,稍加沉默后,把帷帽取下,露出冷艳动人的脸颊,脸上非但没有无地自容,甚至还带着几分好奇: “你这当姨的,也和夜惊堂那什么了?” 梵青禾表情一僵,继而就羞恼道:“伱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和他……你恶人先告状是吧?” 璇玑真人围着梵青禾转着打量一圈儿: “没那什么,他为什么要把我的事儿告诉你?” “我……”梵青禾心虚之下,有点慌:“我自己看出来的!你身为靖王师长,和小辈乱来,竟然还和没事人一样……” 璇玑真人心里其实也慌,不过脸上可不会表露出半分,她抬手颠了颠青禾的衣襟: “我只是帝师,又不是夜惊堂师父,男未婚女未嫁,互生情愫有什么不对?你和夜惊堂可是正儿八经……” 梵青禾把贼手拍开:“我只是和天琅王妃同族,按辈分叫族姐罢了……” “意思就是,你也可以光明正大嫁夜惊堂,我不能说你什么?” “……” 梵青禾哪里是妖女的对手,三言两语下来,把自己绕进去了。她张了张嘴,发现说不过,转身就想走,不搭理这厚脸皮狐媚子;但刚回头又觉得不对,抬手把路挡住: “你到底来做什么?夜惊堂刚才受了点伤,在休息,你有事在外面说,别想进去做那种……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儿。” 璇玑真人大老远跑过来,自然不是送福利的,相反,她还想收拾下夜惊堂。 毕竟前天晚上,夜惊堂可把她折腾惨了,她直到昨天下午才缓过来,都没来得及找夜惊堂算账。 眼见青禾拦路,璇玑真人也没急着上去,转而把马停进马厩,询问道: “他怎么又受伤了?龙正青没在望海楼不成?” 梵青禾闻言一愣:“龙正青在望海楼?” “是啊,下午刚传来消息,说是龙正青在望海楼,刻下了一首打油诗:‘年少轻狂气吐虹,纵横千里战群雄。如今老来心犹壮,浊酒青锋待雏龙’。”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什么意思?” “下战书,在望海楼摆下英雄擂,让夜惊堂过去单挑。” 璇玑真人从马厩出来,把鸟鸟逮住揉了揉: “武魁彼此交手,正常都得打废一个,这种擂台相当罕见,消息一出,江州城那边都炸锅了,好些人都在往海边跑。龙正青把气氛都烘起来了,夜惊堂不露面不合适,所以我才跑过来,叫他先把小事放下,回去准备。他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 梵青禾微微皱眉,回应道:“夜惊堂过来,就是为了找龙正青,结果人没找到,反而撞上了令狐观止,还发现了一把好剑,刚才在萧山堡打了一架,把令狐观止打死了……” 璇玑真人聆听完方才萧山堡发生的事情,便明白龙正青这大张旗鼓的举动,很可能是为了给令狐观止打掩护。 如今令狐观止都暴毙了,剑条也成功缴获,这掩护自然没了意义,璇玑真人想了想道: “萧山堡的消息,估摸都快传回江州城了,不知道龙正青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跑过来找夜惊堂抢剑条。夜惊堂刚打一架,未经休养不敢贸然对付龙正青,他在什么地方,我先去看看他伤势如何。” 梵青禾见此让开道路:“就在二楼,嗯……他不好好休息,还想乱跑,被我扎了一针,不能乱动,你别给他拔了。” ? 璇玑真人听到这话,稍显疑惑,看了目光有些躲闪的禾禾一眼后,就独自进入了客栈…… —— 女子的轻声低语,从窗外街面上响起。 夜惊堂本来已经入睡,但此时又醒了过来,也在琢磨龙正青是会风紧扯呼,还是会跑来找他抢回剑条。 正暗暗思索之际,房间外响起轻盈脚步。 踏、踏…… 夜惊堂转头看了眼幔帐,略微斟酌,又抬手把银针插在脖子上,做出了只有浑身瘫软的模样。 吱呀~ 很快,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白裙如雪的璇玑真人探头往屋里扫了一眼;而跟屁虫鸟鸟,也从门下面探头: “叽叽?” 夜惊堂转过眼睛,意外道: “陆仙子,你怎么来了?”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真不能动,眼底自然显出些许玩味,轻手轻脚进屋,把鸟鸟关在了外面,不理会“哒哒哒~”的踹门声,脚步轻盈来到幔帐前,抬指轻勾。 幔帐之中,夜惊堂赤着上半身,胸口包着绷带,下面则穿着黑色薄裤,表情稍显尴尬。 璇玑真人挑了挑柳眉,在床榻边柔雅侧坐,手指划过线条硬朗的胸肌: “你这色胚,是不是趁着受伤的机会,占禾禾便宜,才被她封住了穴道?” 夜惊堂看着满眼‘你也有今天’的水儿,无奈道: “怎么会,我像是那种人吗?” “你难道不像?” 璇玑真人说到这个,便有点不高兴了,褪去鞋子,在跟前侧躺下来,眼神如同兴师问罪的邪道妖女: “前天晚上,凝儿要收拾我,我迫于无奈才做出大方模样。你别说不明白我心思,明知我为难,你做什么了?” 夜惊堂被如兰鼻息吹拂耳侧,眨了眨眼睛道: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好好伺候陆仙子。” “不敢说是吧?” 璇玑真人手指在胸口转着圈圈,慢条斯理道: “那我帮你讲。你趁我不好拒绝,让我自己捧着给你西瓜推,使坏的时候,还打了我两下……” “怎么能说打,我只是轻拍了两下。” “你怎么不敢拍凝儿?嗯哼?” “呃……” 璇玑真人眼神颇为不满,把夜惊堂脸颊转过来: “我对你如此包容你却如此得寸进尺不知怜惜,你自己说,你有没有良心?” 夜惊堂有点无辜:“我哪有不知怜惜,只是前天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好吧,我的错,下不为例。” 璇玑真人半点不信下不为例的鬼话,手儿撑着侧脸,轻哼道: “犯了错就要受罚,不给你长个记性,你下次还会再犯。” 夜惊堂稍显疑惑:“长什么记性?” 璇玑真人露出一抹笑意,也不多说,只是素手轻抬,拉开了白裙衣襟,露出了绣着酒葫芦的白色小衣,玉指微勾小衣边缘就显出了半圆轮廓。 白玉无瑕,樱红若显。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仔细看了眼,又望向冷冰冰的水儿,意思估摸是——这就是惩罚?那多来点…… 璇玑真人就如同言听计从的好媳妇,稍微坐起来些,微微俯身,衣襟送到夜惊堂鼻尖前: “那。” 淡淡幽香穿入鼻尖,夜惊堂自然感动,下意识张嘴,不曾想水儿往后一缩,没让他吃着。 夜惊堂被调戏一下,算是明白了意思,无奈道: “陆仙子,你这不趁人之危吗?” “你趁人之危的时候还少了?”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不能动,兴致颇浓,把小衣拉到中间,露出了左边的玉团儿,还在夜惊堂面前颠了颠: 咚咚~ “好看吗?” 我去…… 夜惊堂手指动了动,硬压着本能反应,但某些地方还是没压住。他轻叹道: “陆仙子,做人要留一线,不然等我能动了,你会吃苦头的。”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还敢威胁,淡淡哼了声: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反正现在你没办法。来,说句‘我是大色胚’,为师奖励你一下。” 夜惊堂嘴唇微动,硬把眼神从白团上拉回来,做出宁死不弯腰之色: “我岂会因为一时贪欲,说这些违心之语,陆仙子有什么手段,尽管试出来即可,我扛得住。”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还敢嘴硬,把衣领合上,转而拿起酒葫芦,目光望向大恶棍: “哼~不说就什么都没有,你慢慢憋着吧,你敢把反应压下去,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起来,把你难受死。” 这种看得见吃不着还得一直被勾起食欲的事情,确实算得上一种酷刑。 夜惊堂如果真瘫着,估计连三句话都扛不住,就得说啥听啥,但可惜的是,他早就没事了。 眼见水儿仗着他不能动,竟然耀武扬威起来了,夜惊堂也不惯着,等水儿刚把酒喂进嘴里,就抬头凑上前: “给我也来一口……” “呜?!” 璇玑真人风轻云淡的神色色变,想要起身脱离战场,却被夜惊堂抓住了手腕,直接摁在了枕头上。 璇玑真人前天都被搞怕了,眼见玩脱,兴师问罪的眼神当场烟消云散,用力扭了几下: “呜呜……” 夜惊堂倒也没粗鲁道强行撕裙子,狠狠啵了口后,略微抬头,摁着小水水: “知错没有?” “……” 璇玑真人确实有点怂,但让她开口认怂,显然比把她弄死还难,当下眼神一冷: “夜惊堂,你真以为我不会生气是?你让开!” 夜惊堂见水水嘴硬,也不多说,把裙摆拉起来,开始摆架势。 璇玑真人推了两下,但这种时候怎么推得过男人,眼见要挨棒子了,咬牙看向外面: “青禾!” 而与此同时,隔壁房间。 梵青禾在妖女进屋后,哪里会和苦主似得继续在房顶放风。悄悄摸摸跑到了隔壁屋里,做出睡觉的模样,偷偷侧耳倾听。 发现妖女趁着夜惊堂不能动,开始妖里妖气欺负人,梵青禾还挺恼火,只是不太好跑进去,帮夜惊堂解封。 此时发现夜惊堂忽然自己把气脉冲开了,要给作死的妖女点颜色看看,梵青禾怎么可能去帮这狐媚子解围,直接道: “大晚上不睡觉吼什么吼?自作自受谁管你……” ? 璇玑真人一愣,着实没料到禾禾这般傻乎乎,夜惊堂都准备糟蹋她了,都不知道吃醋拦一下。 按照常理,这局势肯定是叫天天不应了。 但璇玑真人显然不是常人,眼见青禾落井下石,直接就反其道而行,也不挣扎了,转而勾住了夜惊堂脖子: “看吧,青禾不介意,来,我帮你脱衣裳……” “……” 梵青禾听见这口气,顿时恼火,翻身坐起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不该打扰夜惊堂,咬了咬银牙,又躺了回去。 夜惊堂只是想收拾水水,但看现在这情况,最后怕是得把梵姑娘气哭,想了想摇头一叹: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早点睡好好养伤,还得去会会龙正青。” 说罢倒头躺下,只是抱着水儿,摸。 璇玑真人眼见夜惊堂饶她半次,自然也不会头铁硬要,当下也老实起来,假模假样分析着萧山堡和龙正青的事情,偷偷让夜惊堂亲亲摸摸半天,才起身整理好裙子,跑去了隔壁房间。 夜惊堂虽然有点念想,但让梵姑娘在隔壁听着确实有点过分,当下还是压了杂念,等水水起身跑了,本以为这事儿就完了。 但让他没料到的是,他刚闭上眼睛,永远不省心的水儿,就又开始作妖了。隔壁很快传来低声对话: “发春你去隔壁睡,摸我作甚?” “真大……” “你闭嘴,夜惊堂能听见……” “专门说给他听的……” 啪~ 弹性极佳的脆响,拍的应该是梵姑娘。 而后就是‘叮咚叮咚’,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在摔跤。 “……” 夜惊堂张了张嘴,想要拉架,但又不好插嘴,心底只觉这觉怕是没法睡了…… —— 下面字是后加的,不算点币: 推荐一本《娘子魔族长公主,我吟诗成剑神》,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 这两天胸闷,今天早上去医院检查,弄到下午两天才弄完。 结果大概是心律过速、右心室负荷过重,顺带脊椎小关节错位、肌肉劳损。 问题不算大,但已经有积劳成疾的趋势了,医生建议多休息多活动,不要久坐,精神压力不要过大。 阿关一小时八百字,写八千字,就得十小时不吃不喝,还得在不卡文的情况下,身体和书确实没法兼顾。 接下来个把月,确实得以恢复身体为主了,更新只能慢慢来,不然这本写不写的完都是个问题or2。 (本章完) 第十九章 道别 “哒哒哒……” 不知不觉天色大亮,窗口响起了爪爪踹门的轻响。 夜惊堂无声睁开眼眸,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绷带,而后翻身坐起套上鞋子,拉开了窗户。 “叽……” 窗外,熬了一晚上的大鸟鸟,瞌睡连天咕叽了一声,而后就直挺挺往前倒去。 夜惊堂连忙抬手接住,揉了揉以示安慰,而后便把鸟鸟放在了斗笠里,转身开始穿衣裳。 昨天晚上萧山堡出了乱子,到了白天风声自然越来越大,站在客栈房间里,都能听到江湖走卒的议论声,甚至连龙正青下战书的事情,都以极快速度传到了镇上: “……浊酒青锋待雏龙,这明显是下战书,龙正青这都多少年没露面了,怎么忽然在望海楼冒了头……” “夜惊堂八魁老三他老二,迟早要找上门打一场,龙正青可能是看夜大阎王冲的太快,与其被找上门揍一顿,还不如大大方方摆个擂台切磋,这样输了无非名次互换,不丢人……” “倒也是……你觉得谁胜算更大?” “夜大阎王是继奉官城之后,战绩最多的武魁,断声寂花翎都压不住,龙正青估计也悬……” “那夜大阎王最难的一关,应该是平天教主了。一正一邪、一官一匪,这要是碰上,必然得出人命……” …… 夜惊堂系着腰带在窗口聆听,见江湖人说起平天教主,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回想起了冰坨坨波澜阵阵的白团儿…… 按照他的估算,平天教主最后展现出来的气象,应该是已经步入返璞归真之境。 武魁和宗师一步之差天壤之别,再往上同样如此,平天教主既然已经跨出了那一步,那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和北梁的左贤王平起平坐了。 他在西城港用出那神来之笔的一剑,乃至昨晚一指头戳死令狐观止,其实也算跨出了一步。 但目前达到那种境界,都是靠灵光一闪,还没法完全掌握,算是半只脚在门外面。 该怎么把那种感觉抓住、夯实,目前倒是个问题,感觉还是积累太少的缘故…… 夜惊堂如此想着,穿好了衣裳,出门来到房间外,本想下楼去打水洗漱,路过门口又顿住了脚步。 昨天晚上闹的比较晚,水儿又比较皮,和梵姑娘在床铺上滚了半晚,结果就是天快亮才睡着,到现在还没醒。 夜惊堂在隔壁旁听,没法参与其中插嘴,其实憋的挺难受的;在门口驻足稍许后,推开门打量了一眼。 隔壁房间陈设差不多,除开桌椅就是一张床;两件裙子搭在床头的架子上,地面则摆着两双绣鞋。 璇玑真人侧躺在里侧,身上就穿着白色薄裤和酒葫芦肚兜,双手搂着怀里的曼妙佳人,模样和男女通吃,正抱着媳妇睡觉的邪魅仙子似得。 梵青禾背对璇玑真人躺在外面,身上衣服要严实些,但被揉的有点乱,哪怕在睡梦中,眉宇间依旧带着些许生无可恋之感。 夜惊堂刚推开门,就见水儿眸子睁开了一线,望了望他,又瞄向身前的青禾,而后就抬起右手,握住她单手掌握不住的暖水袋,不轻不重捏了下。 梵青禾深色衣襟上,明显能看到五指陷入的痕迹…… 璇玑真人捏完就躺好闭眼,做出‘与我无关’的熟睡模样,没了动静。 ? 夜惊堂没料到水儿竟然还想栽赃他,见梵姑娘被揉醒了,悄然把门关上,很快屋里就传来对话声: “妖女!你睡死了不成?天都亮了……” “嗯~……” “快起来,真是,睡着了还动手动脚……” …… 片刻后,客栈外。 因为炭红色的烈马太过惹眼,夜惊堂把马迁出来,停在了偏巷之中;而原本还算威武的黑色大肥马,并肩站在跟前,都被对比成了胖驴。 夜惊堂把不省人事的鸟鸟,放进马侧的行囊,随身物件捆扎好后,牵着马等待片刻,脚步声便从后方响起。 璇玑真人从后门走出,再难看到房间里妖里妖气的模样,白衣如雪气质若仙,仪态相当清冷。 而梵青禾穿着深色裙子,头戴帷帽看起来就要江湖气很多,瞧见夜惊堂后,目光还有点躲闪,默默走到了大黑马另一侧,埋头放东西。 璇玑真人来到跟前,随意帮夜惊堂整理下的衣袍,抬起眼帘询问: “先回江州城还是?” “望海楼在林安郡那边,先过去看看情况吧,我只是皮肉伤,没啥问题,等到地方估计就已经好了。” …… 梵青禾站在旁边,转眼瞧见这乖媳妇一样的妖女,红唇微动,本想低头当做没看见,但她知道妖女故意在气她,想想又故作镇定蹙眉: “大白天的,你也不怕人瞧见?” 璇玑真人神色不动如山,还故意往怀里靠了些。 夜惊堂见此转过头来,想帮梵姑娘捋下耳边秀发,一碗水端平,结果梵青禾连忙低头躲开,跑到了黑马另一边: “伱……你们俩骑一匹马,我走自己的,快出发吧。” 璇玑真人只是故意逗逗青禾,真和夜惊堂共乘一马,她怕是得被摸成河神娘娘,当下轻身一跃落在大黑马背上: “驾~” 蹄哒、蹄哒…… 骏马往巷子口走去。 “诶?” 梵青禾留在原地,瞧见夜惊堂和仅剩的一匹马,眼神顿时慌了,连忙又追上去,飞身一跃落在璇玑真人背后: “你没马是吧?我过来骑的是这匹……” “我这是给你机会。” “给什么机会?昨天晚上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 …… 夜惊堂看着两人一马渐行渐远,不禁摇头轻笑,翻身上了炭红烈马跟在后面,心底也想起一件事儿。 从京城出发时,钰虎说是玩几天就回去,大笨笨到时候再骑着胭脂虎过来;这一晃离开京城已经快个把月,笨笨估计也该等急了吧…… 踢踏、踢踏…… —— 咚—— 咚—— 幽远晨钟自钟鼓楼响起,传入京城千街万巷。 屹立于城东的鸣玉楼顶端,东方离人在屏风前摊开双臂,让侍女穿戴着银色蟒裙,目光跃过屏风,望着白雪皑皑的皇城,眼神一如既往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清傲,但眼底深处却产生了三分倦意。 在京城当摄政王,帮姐姐处理朝政已经有二十多天,东方离人逐渐适应了生活节奏,但也明白了什么叫孤家寡人。 能说上话的亲朋好友都走了,京城便只剩下她一个,虽然万人之上,但忙完公事后,闲下来连个陪伴解闷的身边人都没有,日子可以说是相当孤寂。 东方离人一想到十年来,姐姐日日如此,她却在羽翼庇护之下享尽人间富贵,心里便有点过意不去。 虽然枯燥厌倦,但她还是压住了催姐姐的心思,甚至想着短时间朝廷别出什么大事,这样她就可以多顶一段时间,姐姐也能在外面玩的久一些。 不过对于江州那边的情况,她确实也有点心痒。 公子身高六尺,平平五官却藏四面酸骚…… 想起姐姐从江州送回来的私信,东方离人心底同样为之惊叹,甚至能想象出姐姐坐在席间,亲眼看到夜惊堂和江州才子唇枪舌战时的模样——当时姐姐应该开心的和猴子一样吧…… 回屋肯定在床铺抄下来琢磨了大半夜,还埋怨母妃为什么把她生这么笨…… …… 如此胡思乱想,等着衣服穿好,东方离人来到书桌前,拿起面前的一摞奏折,开始处理今日份的差事。 但尚未看两本,门外便传来脚步声,侍女出现在门口,躬身禀报: “禀殿下,外面有个北梁学子,自称华青芷,想拜见殿下,要不要把她请进来。” “华青芷?” 东方离人一愣,对这个能给她带来压力的燕京才女,她可谓记忆犹新,不过龙吟楼之后就没见过了,只知道其在国子监求学,因为政务繁忙也没去注意过。 听见华青芷竟然敢跑上门求见,东方离人倒是有些好奇,把折子放下,起身走向楼下: “她在什么地方?” “在门外,殿下要亲自出门相迎?” “她腿脚不方便,总不能让她爬楼梯上来……” “哦……” …… 与此同时,王府正门外。 柳絮般的飞雪洒在街面上,王府侍卫身着铠甲在街边肃立,余光打量着停在王府大门外的一辆马车。 马车没什么装饰,但颇为宽大,护卫华宁担任车夫,因为是来拜见大魏的二皇帝,还有点紧张,端端正正站在马车旁,呼吸都很含蓄。 铺着白色貂绒的轮椅,放在马车旁边,身着冬裙的华青芷,在上面端坐,手里捧着个黄铜小暖炉,膝上盖着软毯,看起来书卷气十足,举目望着门内的盘龙影壁。 绿珠换上套云安常见的仕女裙,怀里抱着个长条木盒可能是怕寒风把小姐吹着凉了,站在侧面用身体遮挡微风,小声嘀咕道: “靖王现在可是摄政王,咱们是小百姓,还是北方人,登门求见是不是不太合适?” 华青芷捧着暖炉暖手,柔声道: “马上就要走了,此去一别,余生很难再碰面。我和靖王虽然地位相距甚远,但也有下过一局棋的交情,不管靖王见与不见,总得登门打个招呼。” 绿珠自幼在燕京长大,来这同样繁华,味道却完全不同的云安待了近一月,挺想多玩一段时间。 但自从花翎这江湖贼子,在天街闹了一场后,好像影响了两国的交情;李侍郎极少外出走动,大魏的官吏也不是很热络,本来按计划待到年后走的,这才不满一个月,李侍郎就准备班师回营了。 入京求学的学子,会按照计划明年开春再回去,但华青芷不是来求学的,只是跟着使臣队伍顺道过来治病。 如今王太医开了方子,吃药慢慢调理,也不用每天去医馆;使臣队伍要回北梁,她们自然得跟着回去。 绿珠琢磨片刻,有点可惜道: “上次小姐去夜国公府送笔,我本以为还会交际几次,哪想到过两天夜国公就离京了。咱们这一走,可能再也见不着了……” “相见何须问别离,人生聚散本无期。” 华青芷轻声一叹:“夜公子是大魏的宠臣,咱们住在燕京,还能见到他,只可能是他带着大军,兵临燕京城下。若真是如此,那我宁愿此生再也碰不上他。” 绿珠知道这是实话,夜公子再厉害,也不可能为了和老友相逢一聚,单枪匹马杀到燕京城下。 念及此处,绿珠心底愈发失落,想了想又小声道: “要是夜公子真打到燕京,看在和小姐的交情上,应该不会动我们华府哈?到时候就算小姐嫁人了,为报此恩,恐怕也得改嫁……不知道夜公子会不会嫌弃已婚少妇……” ?? 华青芷抬起手来,在绿珠脑壳上弹了下: “夜公子那样的人杰国之大事在前,岂会为女色徇私?不过爷爷早已经告老还乡,在世家大族中也有威望,若是我朝兵败,南朝想要吞并北方,还是得让湖东大儒为女帝辫经。爷爷若是肯归降,咱们家自然安然无恙,若是不肯,无非举家殉国而已……” 绿珠只是开玩笑罢了,听见此言,轻轻叹了口气: “三国兴亡多少事,两朝人物尽堪悲。南北朝明明能和平相处,却偏要打个你死我活,最后苦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只能随波逐流的小女儿家……” 两日如此闲谈,等了不过片刻,影壁后就传来脚步声。 踏踏踏…… 绿珠停下言语,本以为是通报的侍女回来了,但抬眼看去,却见一道身着银色蟒袍的人影走了出来。 人影身材很高,昂首挺胸行走,胸口的胖头龙随之微微轻颤,看起来比身材娇柔的小姐大好多…… 华青芷见大魏的女王爷亲自出门,眼底明显闪过意外,放下小暖炉,准备起身行礼。 东方离人走出影壁,瞧见此景便微微抬手: “华姑娘不必起身,在京城休养多日,腿脚可好些了?” “小女子拜见靖王殿下。” 华青芷还是撑着扶手起身,双手叠在腰间盈盈一礼,微笑道; “王神医给开了方子,比以前强些,不过要养好,还是得几年时间。” 东方离人带着随从来到跟前,因为轮椅搬去鸣玉楼比较麻烦,便抬手示意华青芷就坐,而后亲自扶着轮椅,在王府正街上行走: “华姑娘尚且年轻,几年后也不过二十出头,不必心急。本王善琴棋书画,但确实缺少棋友,往后有时间,可随时来王府做客。” 东方离人说的并非客气话,毕竟夜惊堂和姐姐都走了,她整日闲的发疯,虽然和华青芷并不和睦,但能有个旗鼓相当的对头,每天斗斗嘴较量下,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华青芷在燕京时,女子之中根本没对手,和女王爷没较量完,其实也挺可惜,闻言轻叹道: “李侍郎家里有要事,马上要回北方了,我也得跟着回去。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然会再度登门拜访殿下,好好再切磋一次棋艺。” 东方离人知道李嗣准备灰溜溜回去的事情,但没料到华青芷也要走。 彼此身处两国,华青芷又是个不通武艺的书香小姐,余生再见面的机会可谓渺茫。 东方离人可能是英雄惜英雄,并不想这刺头才女就这么一去无踪,脚步放慢了几分,想了想道: “此去一别,再难相会,着实可惜。华小姐只是女儿家无关两国局势,若是有意,其实可以在云安物色个好儿郎,本王给你赐婚封诰命,往后以女儿身入仕,也不是不可能……” 华青芷凭借才学,不说高中状元,考科举还是能上榜的,算得上人才,大魏又是女皇帝,往后封个女侍郎什么的,确实不无可能。 东方离人开这等条件,若是换做寻常有点志向的女子,真就留下来给大魏效命了。 但华青芷明面上只是豪商之家的小姐,背地里却是北梁老太师的嫡孙女,出身和太后娘娘区别不大,若非幼年腿脚落下毛病,现在已经是王妃太子妃了。 面对女王爷的好意,华青芷倒也没有直接拒绝,稍作沉吟,半开玩笑来了句: “欲觅相思无处寻,只能心事寄瑶琴。公子自有知音者,空留亦难得赏聆。”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听出了这话的意思——看中的公子已经名花有主,留下来用琴声倾诉心扉,也没法得到欣赏和聆听。 说这么直白,是想让本王怜悯你的一片痴心,接纳你不成? 东方离人摸不准华青芷是开玩笑,还是真在当面挖墙脚,想了想,也没正面回答,回头让侍女取来一把匕首,递给华青芷: “忽然道别,本王也没准备见面礼。此物名为‘清鹤’,前朝才女顾颜之的心头好,华小姐应该会喜欢。” 华青芷接过淡青色的精美小匕首,眼底闪过讶色。 华青芷两朝的书都看过很多,也就被夜惊堂的‘王庭遗作’难住过几次,以前听说过这把匕首的典故。 相传前朝时期,出身京城官宦之家的顾小姐,某次偶然认识了个北朝过来谈判的年轻臣子,彼此一见钟情,但两国局势针锋相对,根本没法终成眷属。 在离别之前,那年轻官吏也不好吐露心声,把随身匕首送给了顾小姐,说有朝一日肯定会再来云安。 顾小姐也算是痴情之人,为了一句话,硬从二八之龄,等到了芳华渐逝,当时所有人都觉顾小姐被北朝人骗了,让她别等。 结果不曾想,在两朝停战和谈,关系升温后,那年轻官吏真就辞官,以书生身份来了南朝,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却始终没成家,直到来了云安,才和同样未嫁的顾小姐成了婚。 而最后那书生故去时,膝下无儿无女,还散尽家财,在云安城外修了块墓地,上书‘桥边三尺土,尽葬可怜人’,给此生没能终成眷属的女子一块归宿之地,也就是花翎最后想入土的花柳桥,算得上前朝第一情种。 这个故事结局很好,但也不是非常圆满,毕竟两人硬等到了四五十岁才如愿,几乎是等了一辈子。 女王爷送这个,意思很明显——对夜惊堂有意,就慢慢等吧,也不是没机会。 华青芷方才只是开玩笑罢了,本身对夜惊堂,就没顾小姐那样的情愫,不过对这把匕首确实喜欢,微微颔首道: “谢殿下好意。殿下送如此厚礼,小女子只准备了一幅画,倒是有点拿不出手了。” “哦?” 东方离人见此,从绿珠手上接过画匣,打开查看,却见里面是一副雪景图——寒江冬雪,一艘小舟飘在江面上;她和华青芷坐在棋案两侧,全神贯注下棋,棋盘残局,甚至能看出是她和华青芷没下完的那一盘棋。 而旁边还有个身着黑袍、腰悬佩刀的男子背影,负手站在船头眺望这远山。 画的意境很好,无关两朝局势身份,只有雪中泛舟的悠闲静雅,但这一家三口…… 她和华青芷重逢,续上龙吟楼那盘没下完的棋,把夜惊堂画在旁边是个什么意思? 要是画几个侍女在旁边,还能理解为随从,这天地之间,就一男两女…… 东方离人感觉这画的意思耐人寻味,但当面还真就挑不出啥毛病,当下只是微微点头,把画收了起来: “只希望日后,真有这么一天。” 华青芷画这幅画,其实也没太多意思,只是希望与相见的人重逢罢了,微笑道: “是啊,便如同这把‘清鹤’,只要等着,往后总能达成所愿。” “呵呵……” …… —— 祝大家端午安康! (本章完) 第二十章 江湖闲谈 下午时间尚早,天却提前暗了起来,阴沉沉的云海悬在头顶,时值冬月按理说要下雪,但身处四季如春的江州,下雨也不无可能。 夜惊堂骑着炭红烈马,立在草色青黄的江岸,顺着往下游望去,隐隐能看到数里开外的入海口,仔细侧耳聆听,还能从风声中听到隐隐浪涛声。 哗~哗…… 鸟鸟作为梁洲蛮鸟,自幼跟着夜惊堂,未曾见过大海的风景,此时站在马脑袋上伸长基本没有的脖子眺望,大眼睛睁的圆圆的,看模样是在想这么大的湖,养出来的肥鱼怕是一锅炖不下。 林安郡东部临海,已经到了大魏版图的边际,也是丝绸布匹等生意的源头,海边有水师常驻,不过主将并非秦相如,而是同为国公的吴嵩。 大魏并不禁海,走海路可以去燕州、天南乃至北梁东部等地域,在这里扎根的船帮并不少,站在江岸,偶尔便能看到顺流而下驶出入海口的商船,规模比内陆的船只要大上许多。 与初次抵达海岸的夜惊堂和鸟鸟相比,随行的璇玑真人和梵青禾要平淡上许多。 璇玑真人在江湖漂泊十年,看过世间最高的山和最广袤的沙川,也曾孤身摇着小舟乘风破浪,驶向风暴深处,追寻那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仙岛,现如今连最猛的恶棍都体验过了,这种小风浪,着实勾不起她心底的兴致。 而梵青禾作为西海诸部长大的姑娘,偷偷去天琅湖朝圣过好几次,天琅湖太大,在历史上便被称作‘西海’,景色甚至比林安郡这边还要好看些。 为此梵青禾并未瞩目多久,就转过头来,看向了夜惊堂: “晚上估计要下雨,是在林安休息一晚再走,还是连夜赶到望海楼?” 望海楼修在一座距离海岸三里多的岛屿上,原本是大吴时期祭海的场所,千年屡次重建,如今已经变成了景点,因为其被称为大魏东南最后一栋建筑,过去留下足迹的游人极多。 三人当前处于林安城郊外,距离望海楼还有八十余里的路程,连夜赶过去没问题,但到了地方也不可能下马就开打,还是得先休整。 夜惊堂有浴火图傍身,没有伤筋动骨的皮肉伤恢复极快,现在就已经结痂愈合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道: “奔波一天,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先在这里歇一晚,明早再过去。” 璇玑真人侧坐在大黑马上,背靠两团酥软柔润的软枕,手里还拿着酒葫芦,看起来很是闲散,听见此言,她举目望向东郊: “凝儿老家就在郊外的东陵山庄,你要不要去看看?” 夜惊堂知道凝儿祖籍江州林安,但并不知道确切位置,这次过来,其实就有陪着凝儿祭祖的心思。 只是这次出门仓促,凝儿并不在跟前,他作为女婿,一个人跑去上坟难免有点不合适,和水水一起过去,似乎更不合适。 为此夜惊堂想了想,只是道: “先找地方落脚吧,等望海楼的事情忙完了,我回去接凝儿一起过来,来回也就一天时间。” 梵青禾见此也没多说,环着要死不活的妖女,调转马首往林安城行去,中途还挺了下胸: “你能不能坐直?和醉鬼似得……” “靠着舒服。” “靠夜惊堂怀里更舒服,你怎么不过去?” “他胸口哪有伱软~” “你闭嘴……” …… 夜惊堂闻言轻笑,又眺望远处的海口几眼后,也调转马首,和鸟鸟一道跟在了后面。 林安城虽然不是江州首府,但规模仅次于江州城,街上来往商贾如云,文质彬彬的书生秀才、小姐夫人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夜惊堂初来乍到,也不认识路,在街上逛了圈儿后,便来到北城集市,寻了个客栈住下。 纵马奔波一阵天,三人身体难免有些疲惫,夜惊堂在外面卸着行囊,璇玑真人则上了二楼,本来是和青禾一起回屋歇息,但走到门口时,心中微动,又看向青禾: “禾禾,你轻功好,要不帮忙去城里打探下消息?” 梵青禾心里有点乱,也想借机出去走走冷静下,本想答应,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梵青禾并不傻,而且也不是逆来顺受的姑娘,见妖女明显是想把她支开干坏人,蹙眉道: “你靠我了一路,还累不成?你怎么不去?” 璇玑真人微微耸肩,转身就往外走: “我去也行,那你和夜惊堂待客栈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 梵青禾觉得这怕是有点危险哦,稍作斟酌,终是闷不吭声往楼下走去。 客栈外。 夜惊堂在马厩外喂着草料,鸟鸟则站在马槽旁边歪头打量,正忙活间,就见梵青禾闷着头走出门,扣上斗笠就往街上走,脚步还挺重。 夜惊堂见此稍显疑惑,询问道: “梵姑娘,你去哪儿?” 梵青禾脚步微顿,没和夜惊堂目光接触: “我出去打听下望海楼的消息,你休息就行了,我先走了。” 夜惊堂看了看天色,都没黑,现在回房休息显然早了,便走上前: “一起去吧,我也没来过林安,听说这里风景如画,刚好也到处走走。” 一起…… 梵青禾明显有点迟疑,不过一想到妖女故意把她支开,正在屋里眼巴巴等着相公临幸,这迟疑又给压下去了,故作镇定走在了跟前: “也行。这里和北梁的湖东道区别不大,就是冬天暖和些,要说风景如画,当属雪原那边,雪山特别壮丽……” 夜惊堂知道湖东道在天琅湖另一侧,他连天琅湖畔都没去过自然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模样,对此道: “是吗?那有时间肯定要去一趟。” 梵青禾心底里,还是希望夜惊堂时常回西海诸部走走的,微笑道: “到时候我给你带路,北梁我都跑遍了,有意思的地方多。你不是喜欢女子吗,北梁还有个胭脂阁,里面全是邪道妖女,只要肯交出独门武学,能让你比神仙还快活……” 夜惊堂听到后面的,转眼望向梵青禾: “北梁还有这种地方?” “大魏也有,门派把女徒弟嫁给江湖游侠,不就是用美色吸纳江湖武学的手法,只是没北梁那么直接罢了……你还真想去胭脂阁看看?” “好奇问问罢了,那种地方,我岂会感兴趣。” “这可说不准……” …… 两人沿街闲逛,不知不觉天色便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想打探江湖消息,最好的地方自然是江湖上,而林安城江湖人的聚集地,则在城郊的东陵港。 东陵港就在东陵山庄附近,曾经全是骆家里的产业,规模不大不小,也算是传承数代的江湖势力。 但骆凝的爷爷没儿子,为此才招了个入赘的女婿,继承家中产业;而孙辈中除开骆凝一个小姐,也没男丁,等到庄主夫妇故去后,东陵山庄自然就散了架,分成了四五个小船帮,各自为政管理着码头。 而原本的骆家祖宅,在凝儿离开故乡后,也已经变卖,早已看不到当年东陵山庄的风采。 夜惊堂和梵青禾边走边聊,很快来到了城郊码头。 因为龙正青忽然在望海楼下了个战书,就江州各地闻讯赶来的江湖人极多,外地江湖人还没到,码头上就已经有了人满为患的趋势,途径勾栏酒肆,甚至能听到窑姐儿都在聊着: “差爷,我记得以前江湖游侠儿在望海楼打架,官府都得跑去拿人这次码头风声这么大,差爷怎么还有闲心到这儿来消遣~……” “龙正青是何等枭雄?我这小缁衣捕头,过去不是找死,给衙门告了几天假,来这儿躲躲……你是不是没感觉?怎么还有闲心瞎扯?” “嗯?哦,啊~……差爷轻个些……” …… ? 夜惊堂走过码头乌烟瘴气老街,正在聆听着乱七八糟的江湖消息,听见最后的对话,不禁微微趔趄了下。 梵青禾戴着斗笠走在跟前,本来也在倾听的,发现最后耐人寻味的哼唧,脸色顿时红了几分,快步走了过去。 夜惊堂也不好和梵姑娘聊这笑话,只是相伴行走,继续从江湖人闲谈之中,确定望海楼的情况。 结果两人未曾听到龙正青的下落,反倒是在街边小茶肆中,发现了几个江湖人,正在闲谈: “夜大阎王的武艺,恐怕比咱们想的要高。我刚从西海那边回来,听到了些小道消息,上次夜大阎王在黄明山,杀得可不是几个白枭营的门客,而是把北梁左贤王打了一顿……” “这怎么可能,左贤王李锏那可是北梁四圣之一,就算南北两朝排倒数,也是实打实的武圣,夜惊堂有这本事,打花翎犯得着那么玩命?” “我骗你们作甚,我回来前去了躺平夷城,听那边人说,左贤王已经快两个月没露面了,巡视边军、接见藩臣什么的,都交给了世子,我估摸就是被打了,在王府养伤不便露面……” …… 夜惊堂听到这个,不由顿住脚步,眼底有点疑惑: “左贤王恢复这么慢?” 梵青禾是大夫,对左贤王李锏也算了解,觉得这江湖消息有点问题。 左贤王当天被夜惊堂、蒋札虎、平天教主合击,受的伤挺重,但并未断手断脚。 左贤王是整个北梁左翼的统帅,管辖着雪湖花产地,占据西海各部出产的大部分稀缺药材,还能请到北梁任何名声在外的名医,可以说若世间没有浴火图,那左贤王便是这世间恢复速度最快的武夫,条件比他好的只有南北两朝皇帝。 距今已经两个月,哪怕伤及根本,左贤王现在也该能出面走动稳定军心了,从未露面,甚至不理会民间‘重伤卧床不起’的传言,确实古怪。 梵青禾蹙眉思索了下,觉得这事背后必然有大文章,但身在江州距离太远,根本没法去打探,也只能猜测道: “要是左贤王装病,偷偷跑到燕州关外,和右贤王一起打燕州就麻烦了。燕王刚出事不久,估计没啥战意,燕州一破,北梁铁骑可就直入江州了……” 夜惊堂觉得这事儿可能性不大,毕竟左贤王再厉害也是单枪匹马,燕州关外多一个左贤王区别不大;若是带着大军往北梁右翼调动,少说两三月,也不可能瞒住天下人,而且左贤王一走,无论打不打的下燕州,西北都是空城,女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开疆扩土的不世之功,左贤王真这么干,怕是王爷当腻歪想提前投胎了。 虽然左贤王不大可能奇袭大魏,但夜惊堂也并未忽视这江湖消息,想了想道: “我回去后和朝廷送个消息,让他们仔细查证,确保万无一失。” 梵青禾摸不准左贤王的动向,也没有在这些事情上多嘴,在码头上走了圈儿后,可以确定龙正青在望海楼刻完字后,就不知去向,是已经跑了,还是在暗处等着夜惊堂过来,得到了望海楼才能弄清楚。 两人打听到这里见没了其他线索,便相伴往回折返,时间也到了华灯初上时分,路上黑乎乎的也没灯光,星月也被云层遮蔽,几乎只能听见彼此脚步。 梵青禾本来在思索左贤王的事情,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手腕被握住,往旁边拉了些: “当心,地上有水。” 梵青禾被吓得微微一缩,低头看了看黑灯瞎火的黄土道路,发现地上确实有些污水,倒也没说什么,把手腕抽回来,提着裙摆绕了过去: “小水坑罢了,快回去吧,嗯……我前半夜和鸟鸟一起望风,你好好休息下,后半夜咱们换班。” 夜惊堂见此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跟着闷头小跑的青禾,很快便回到了城内。 梵青禾挺想回去看看空等一场的妖女现在什么表情,但以妖女的性子,这时候回去,摁着她一起乱来都说不准,为此到了客栈附近后,就把在房顶上散步的鸟鸟叫过来,跑去了不远处的饭馆里。 客栈开了两间房,夜惊堂一间两个女子一间,夜惊堂独自回到客栈,来到二楼门口,却发现呼吸声在另一边,便又转身推开了房门。 房间中无灯无火,只飘着淡淡酒香,借着街面上的朦胧灯光,能看到床榻上躺着道白影子,听呼吸声是睡熟了,但武艺那么高强,他进屋显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夜惊堂见水儿没反应玩装睡的把戏,他自然也不点破,轻手轻脚关上房门,来到了跟前坐下,抬手…… 啪~ 手被轻拍了下,继而略显清冷的话语响起: “不陪你的梵姑娘,来烦为师作甚?” 夜惊堂顺势握住手,在跟前倒头躺下: “这是我房间,回来睡觉罢了。” 嚓~ 宝剑被屈指弹开的声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夜惊堂眼底稍显无奈,直接伸手,把身轻体柔的水儿搂到了怀里,把佩剑拿过来,放在了床头靠着,而后转头在额头亲了口。 啵~ 璇玑真人眼神微冷,和要清理门户似得,但被厚脸皮抱了片刻,眼神还是软了下来,闭着双眸不搭回应。 窸窸窣窣~ 夜惊堂拉开腰带,忽然又觉得这样可能有点急了,想想又贴在耳边道: “刚才在街上听到个笑话。有个男人和女人聊事情,聊了半天,忽然问女人为什么没反应……” 璇玑真人本来在学凝儿的模样当受辱仙子,听了几句,便不明所以的睁开眼眸: “那样怎么可能没半点反应?” 夜惊堂轻抚后背,煞有其事道: “耐力吗,就和习武抗击打一样,只要心智坚韧,被刺一枪,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不过陆仙子肯定不行,一碰就哭哭啼啼,根本不抗揍。” 璇玑真人可不觉得那么大一枪刺进身上,有女子能做的面不改色,不过见夜惊堂调侃的语气,她还是有点不悦,淡淡哼了声: “只是没刻意去压罢了,本道清修多年,只要不想心湖起波澜,你用尽千般手段,也休想让本道皱眉。” 说着便闭目平躺摆出了冰山仙子的模样。 夜惊堂见此有些好笑,觉得水儿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也没过多废话,翻过身来,低头看着冷冰冰的脸颊,略微…… “呜~” 璇玑真人不动如山的神色当即破功,柳眉紧蹙扬起雪白脖颈,双手抓着夜惊堂肩膀,紧紧咬住下唇。 夜惊堂低头欣赏水儿瞬间绯红的神色,抬手捏了捏脸蛋儿: “水儿道长就这么心如止水的?” 璇玑真人闻声目光一寒,但还没来得及瞪夜惊堂,就又扬起脖颈,憋了几下后,又轻拍肩头: “我错了……相公……” 夜惊堂满意点头,这才温柔下来,轻挑下巴,示意水儿主动亲他。 但璇玑真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服软的性子,稍微缓过来,就又开始了,寒声道: “夜惊堂,你给我等……呜~轻个些……” 轻声细语自幔帐中响起,起初还有来有回,但不过片刻,就变成单方面讨饶了…… ——— 细纲早就写完了,早上五点起床,边写便想,写到现在也就写了这么多or2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青山万叠拜龙台,正气凌霄一剑来 浪涛拍打海崖礁石,淅淅沥沥的雨幕海风裹挟,落在亭上顶端,阵阵空幽笛音从亭内传出: “呜~~呜……” 仇天合手里拿着两尺竹笛迎风而立,气色看起来比在黑衙地牢时好上太多,满头花发都恢复成了墨黑色,看起来便像是个四十出头久经江湖的大叔。 石亭中立着块黑碑,身高尚不到仇天合腰间的小丫头,梳着羊角辫,仰着脸颊看着碑上字迹,一字一顿读着: “天高地广……有谁同,万古乾坤一望中……日出……日出……” “扶桑。” “日出扶桑红似火……海门东去水连空……师父,这是谁写的呀?” 仇天合放下竹笛,回头看了眼久经岁月的石碑,虽然身形高大眉开眼阔,表情却颇为慈睦: “是三百年前一个江湖豪侠所写,非常厉害。” “比师父和爹爹都厉害?” “那是自然,若无举世无双的心气,哪写的出‘天高地广有谁同?’。” “那和奉官城爷爷比呢?” “嗯……这个倒是不好说,我觉得应该接不住奉老神仙三巴掌……” “哦,那确实比师父厉害,师父一巴掌都没接住,飞出去半里多……” “……” 仇天合表情一僵,但面对这无忌童言,也找不出反驳话语。 上次君山台一事后,他自认位列刀魁遥遥无期,本想在黄泉镇隐居几年,当个随遇而安的寒江钓叟,过段与江湖无关的平淡日子。 但饶是他对夜惊堂有很高的预估,还是小看了这小子起飞的速度,击败轩辕朝后,就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硬是从邬州扫到西海,又从西海扫回云安,年关未过,已经有剑指山上三仙的苗头了。 一但位列武圣,就跳出了俗世江湖的圈子,刀魁枪魁等名号自然就空了出来,仇天合靠着往日侠名,接下这名号可以说八九不离十。 但刀客总有傲气,晚辈用不上了才让出来的武魁位置,他厚着脸皮去接,总有点武魁之耻、德不配位的意思。 为此仇天合便准备重新出发,找地方刷刷战绩,以免到时候位置落在他头上,遭江湖人诟病。 大魏的武魁,目前幸存的真不多,遇上了也不一定打得过,江湖上能刷出服众战绩,又不至于被打残的地方,只有天南的官城。 官城是天下武夫心中的最后一座高峰,仇天合也曾仰望过,但武魁这座山都没爬上去,自然不敢去叨扰。 而如今不上不下,不去不行了,为此仇天合还是动身,和不想回君山台继承家业,到处躲家里人的轩辕天罡夫妇一道,跑去旅了个游。 去官城朝圣的江湖武夫多如牛毛,没个宗师水准,连看门的徒弟那关都过不去,不过仇天合作为备选刀魁,很顺利的进去了,也见到了活生生的‘天下第一’。 当时也是在海边,一个看起来不过甲子之龄的老人,孤身一人坐在礁石上钓着鱼,面前是无尽沧海,背后是万里群山,背影看起来就好似这片天地的擎天巨柱,他在则众生无虑,他灭则妖邪并起、天崩地陷。 当然,这只是仇天合自身的感受,毕竟在所有江湖人心里,奉官城都是这座江湖的定海神针。 如今这座江湖算不得好,但南北两朝武圣,比历史上任何同级的枭雄都低调谦逊;其原因并非当代武圣更有德行,对为所欲为不感兴趣,而是他们头上还有人。 头上有人,行事自然就有了底线和顾虑,也有了再往上爬的一步的雄心壮志。 虽然奉官城未曾入世,但如果世上没有这么个人,南北江湖就是六位走到头的武圣割据一方,到时候的场面,可能就如同群龙无首的朝堂一般,说是妖邪并起、天崩地陷丝毫不为过。 仇天合看到夜惊堂时,尚能当自己是半个长辈,而见到奉官城,就是彻头彻尾的难以望其项背了,当时孤零零站在海边如喽啰,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打招呼。 好在奉官城也没什么架子,就如同寻常的江湖老辈,先夸了他一句侠气重,又聊了些曾经的江湖事,途中他还说起了夜惊堂,想看看奉官城的评价。 奉官城的回应也不知该评价为狂傲,还是陈述事实,说百年来风头无量的年轻人数不胜数,但九成都没能走到他面前,夜惊堂是其中最厉害的,往后有可能走到江湖的山巅。 但他距离山巅,已经隔了好几座江湖。 说简单点,就是其他人跳起来,可能摸不到奉官城脚后跟,而夜惊堂最厉害,跳起来估计能打到膝盖。 仇天合见识过夜惊堂天赋有多离谱,饶是对奉官城满心敬畏,依旧觉得这话太狂,便想以身试法,请奉官城全力出手,让他见识下武道巅峰到底有多高,哪怕只是看一眼便朝闻夕死,也无怨无悔。 结果事实证明,以他的道行,连看清武道巅峰的资格都没有。 奉官城当时应该挥袖扫了他一下,然后他记忆就断了片,等再度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海面的小船上,罡子在拍他的脸,喊着: “老仇?老仇?……” 仇天合什么都没看清,经过这一巴掌,算是明白了自己道行有多浅,自然也没脸皮再跑回去看奉老神仙到底钓没钓上鱼,默默离开了官城,转而和轩辕天罡一家三口游历起了江湖。 仇天合本意,是去北方逛逛,多见见不一样的世面,不过刚走没多有,就听说了夜惊堂在江州城的消息,还和江州才子拽起了文。 仇天合寻思好久没见,便带着刚收的小徒弟入江州来看看,结果还没赶到江州城,龙正青就下了战书。 如此盛会,仇天合自认不能错过,而与他一样过来看热闹的江湖人,同样数不胜数。 石亭修建在岛屿边缘,中心地带便是传承数朝的巍峨楼宇,周边还有不少景观建筑,其间人山人海,都是翘首以盼的江湖武夫。 三里海峡之间,还飘着了不下百艘大小游船,满载从江州各地赶来的好事之徒,其中甚至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小姐,在画舫山摆开笔墨纸砚,看起来是准备画下夜惊堂和龙正青交手的场面。 仇天合瞧见此景,暗暗摇头,觉得这些小年轻简直不怕死。 就如同他看不清奉官城出手一样,寻常人旁观武魁打架,也就能听到‘轰轰轰——’的声音,影子都很难看到,可能眨个眼的功夫,望海楼和几艘船就化为了飞灰,被殃及自认倒霉不说,指不定还得被江湖人骂不长眼。 仇天合在亭中等待片刻后,可能是有点无趣,便转过身来,以竹笛为戒尺,教小徒弟认碑文上的字迹。 小丫头为了躲教她读书识字的爹娘,才跟着仇天合跑到岛上来玩,又被拉着认字,有点不情愿了,心不在焉左顾右盼,看了几眼后,忽然望向石碑后方: “师父,那是什么?” 仇天合从石碑后探头,看向岛屿后方的海峡,却见望海楼顶端,多了一道人影。 隔着蒙蒙雨幕,人影看不太清晰,却能切身感觉到那股直冲九霄的清冷,远看去就如同一把青锋剑,插在高楼最高处。 仇天合皱了皱眉,从亭子里拿起油纸伞,撑开照在小丫头头顶: “走去看看。” “是不是那个很俊的大哥哥来了?” “夜小子有师父俊?” “呃……差不多吧……” —— 萧山郡海边,小乌篷船驶入海峡之间,横风裹挟雨粒浪涛砸在船身上,刚行出不远,就有了随波打转的趋势。 夜惊堂在船尾用桨操控着乌篷船,面对从未见过的海浪,手法明显有点生疏,船只上下颠簸,吓得鸟鸟在船篷里左蹦右跳,试图靠体重来平衡船身。 与鸟鸟相比,璇玑真人和梵青禾就要平静的多。 梵青禾做江湖女侠打扮,手里拿着千里镜,坐在船篷里扫视着海面上飘荡的游船。 璇玑真人则坐在里面,背靠船篷,依旧白衣如雪貌美若仙,但脸颊上明显带着些许不悦。 昨天晚上,璇玑真人有点想夜惊堂了,稍微给了些机会,让夜惊堂碰了次。 结果夜惊堂不出意外的得寸进尺,都已经得手了,竟然还想让她口头上也服软。 璇玑真人什么性子?宁死不低头的道门仙子,可以暂时忍让,但缓过来就得搬回局势。 然后就吃大苦头了,如果不是后半夜禾禾要换班,把她从降魔杵下拉了出来,她现在恐怕都在瘫着。 经此一劫,璇玑真人也明白以后不能太体贴,不然夜惊堂肯定更放肆,还是得多学凝儿才行…… 璇玑真人如此想着,神态渐渐浮现出拒人千里的气质,连坐姿都不再闲散,但尚未完全酝酿好情绪,旁边的梵青禾就收起的千里镜,靠在跟前握住她的手腕号脉: “场面这么大,龙正青要是下了战书不露面,以后也不用在江湖混了,直接江湖除名即可。你身体好些没?别一会打起来又掉链子……” 璇玑真人把手腕抽回来: “我又没病,你号什么脉?” 梵青禾昨天晚上和鸟鸟在街上放风,本来没想注意客栈里的情况,但到了换班的时间,夜惊堂过来,她回房时,还是忍不住在门口瞄了眼。 结果就发现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妖女,也不知受了多大摧残,要死不活趴在枕头上,手指头都不带动的。 眼见妖女此时还装没事人,梵青禾身为大夫,也没避讳: “房事过劳会导致身体虚损,你‘虚’字都写在脸上了,还说没病?” 璇玑真人摸了摸容光焕发的脸颊: “有吗?” 梵青禾感觉妖女挺皮实耐操,并没有被折腾出问题,不过口头上还是教育道: “等伱自己都能察觉虚乏就已经病入膏肓了。以后要节制明白吗?不能因为一时贪欢,就索求无度……” 索求无度? 璇玑真人挺无辜的,微微偏头示意后面的夜惊堂: “这话你和他说,和我说有什么用?” “色由心生,你不整天妖里妖气勾搭人,他能对你起兴趣?” “他对你也起兴趣了,难不成你私底下也勾搭过他?” “……” 夜惊堂站在船尾扫视着海面的船只,听见两人斗嘴,慢慢把矛头转到他身上了,开口打岔道: “快到地方了,别走神。龙正青可不是小人物,真忽然冒出来给我们一下怎么办。” 梵青禾说不过妖女,便顺势停下了闲谈,重新拿起千里镜,在海岛周边搜索;璇玑真人则戴上帷帽,走出船篷站在了船首。 按照夜惊堂的估算,萧山堡已经被他拔掉了,龙正青吸引注意力的计划失败,应该不会再和他血拼;就算碍于面子不得不露头,估计也是象征性打两下就走。 毕竟龙正青是八魁老二,胜过他算是理所应当,输了则丢大人,背地里似乎还藏着事情,当前和他单挑,可以说只有风险,没有半点好处。 但让他意料之外的是,龙正青作为大魏第一游侠,纵横南北江湖大半辈子,暗地里藏着的事情再多,也没冲淡当年‘宝剑龙光照斗西’的锋芒胆识! 夜惊堂摇着乌篷船,刚刚驶过海峡中线,耳根便微微一动,抬眼看向远处岛屿上的巍峨高楼。 也在此时! 咻—— 空灵剑鸣,自楼宇之巅响起。 只见一道青芒猝然出世,从高楼顶端冲出,声势犹如踏海而来的青蛟,在波涛之上划出一条弧线,压向海面的一条巨型游船。 满天风雨乃至周边聚集的无数人,在异动下陷入死寂,虽然尚未看清划过半空的那道青芒是什么东西,但感觉到这无与伦比的气势,脑子里都闪过了一个在江湖流传良久的名号: 青山万叠拜龙台,正气凌霄一剑来! 龙正青到了! 咚! 青芒转瞬及至,落在船楼屋脊之上,装载数百人的游船,肉眼可见的下沉三分,周边激起白色水花。 方才还海风呼号嘈杂不断的海峡岛屿,几乎瞬间化为了无人死地,整个天地间只剩下那把猝然出鞘,正在慢慢滴落雨珠的青锋剑。 游船周边所有人,齐齐抬眼看向巨型游船顶端,就好似正在仰视山峦。 而山峦之上,站着个身着文袍的男子,看面貌估摸五十出头,带着三分儒雅,却又被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势冲散,正用一双平静之际的眸子,低头看着波涛中的乌篷船。 沙沙沙…… 海峡之间死寂一瞬后,风波再起! 轰—— 正在惊疑打量游船的无数江湖人,忽听海面之上传来一身闷雷。 一道黑影自海面冲天而起,犹如破海而出的龙蟒,沿途带动风雨,眨眼间便落在巨型游船屋脊另一端。 身形落则风波停,动静之间没有丝毫缓冲,就好似闪烁至此,硬生生让围观的江湖人,产生了几分不切实际之感。 滴滴答答…… 天地间只剩下浪涛和风雨声。 夜惊堂站在楼船屋脊上,米粒大的雨滴砸着斗笠,黑色披风随着海风微微飘扬,露出了腰间刀柄上的螭龙纹。 他审视着对面的儒雅剑客,稍作沉默后,率先开口: “阁下胆识当真过人。” 龙正青单手负后,雨珠在青锋剑上汇聚,又在剑尖滴落化为一条雨线,眼神相当平和: “既然下了战书,岂有不到之理。不过交手前老夫得先和夜少侠做个交换,你拿走的那把剑,是老夫倾尽毕生心血打造,只要你肯归还,老夫可以告知你一个当今女帝急需的消息。” 夜惊堂微抬斗笠,询问道: “明神图?” 飒~ 龙正青手腕轻翻,将佩剑负于身后: “没错。在夜少侠眼底,明神图的下落,应该比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重要。” 女帝为了不让东方离人、夜惊堂等干着急,从未对夜惊堂透漏过自行推演鸣龙图的事情。 但夜惊堂接触这么久,基本上也猜到钰虎身体的毛病出在哪里了,听见龙正青这么说,他回应道: “彼此做交易可以,不过有些事情得先问清楚,你是绿匪的人?” 龙正青反应平淡:“有点渊源,江湖走的久了,关系盘根错节很正常。” 夜惊堂见龙正青大方承认,颇为意外,又问道: “绿匪背后到底是什么人?花翎所说的棋手,便是绿匪幕后首脑?” 龙正青负剑而立,摇头道: “花翎故弄玄虚罢了,如果有人能以天下为棋,你我皆为棋子,那这两个棋手,只能是梁帝和女帝,一个人和谁下棋? “绿匪只是朝廷给的名字,背后不过是一群投机之人报团取暖,邬王、燕王世子有反心,这些人自然就像是闻着腥味的猫上了门,而平天教不想反,绿匪再挑拨怂恿,平天教主也不会搭理半分。 “夜少侠若是不解,可以把绿匪理解为潜于地下的青机阁,有雇主才有刺客,没金主青机阁自然就没了。只不过绿匪干的不是杀手行当,而是消息贩子,靠无处不在的人脉网谋利。” 夜惊堂觉得这个说法还算合理,但也没全信这话,又问道: “那你和绿匪扯上关系为的什么?你已经是八魁前三,曾经还坐过榜首,应该不缺功名利禄。” “为了铸一把好剑,需要很多难找的材料。” “绿匪帮你搜集材料,你给绿匪什么东西?” “老夫游历江湖数十年,武艺位列天下前十,阅历同样如此,算是幕僚。” 夜惊堂微微颔首:“那就是私通绿匪谋逆,其罪可诛。” 龙正青眼神坦然:“老夫只是江湖游侠,崖山是南北两朝的边界,不是江湖的边界,老夫向来率性而为,朝廷若是觉得老夫谋逆,依律拿人即可。” 夜惊堂见此也不多说,气息慢慢沉寂下来。 龙正青倒持佩剑,见此又略微抬指: “夜少侠可想知道明神图的下落?” 夜惊堂微微眯眼: “现在就算把剑给你,你拿得走?” 龙正青露出一抹笑容: “若是拿不走,夜少侠既得了消息,也拿到了神兵,还能斩获老夫这谋逆贼子,岂不是一举三得?” 夜惊堂见此,抬起左手示意。 远处海面上,璇玑真人和梵青禾也听到了两人对话。 见夜惊堂授意,璇玑真人取出黑布包裹的剑条,飞身而起落在了夜惊堂身侧,递给夜惊堂后,又轻点碧波落回了乌篷船。 夜惊堂把黑布包裹的剑条斜插在腰后: “阁下若是有本事拿走在场想来没人拦得住你。” 龙正青扫了剑条一眼,又与夜惊堂对视: “明神图放在燕京皇城的御书房,旁边还有天琅珠的残方、北梁暗桩名录等等,夜少侠若是需要大可取之。” ? 夜惊堂听见这话,觉得这老匹夫简直是在空手套白狼。 说放在北梁皇帝书房,就和说玉骨图在大魏皇宫一样,无论真假,世上有几个人敢去验证? 夜惊堂微抬斗笠,不悦道: “你如何确定此言属实?” 龙正青手腕轻翻,剑锋斜指青瓦,眼底慢慢展现出一抹逼人锋芒: “因为老夫年轻时,潜入燕京皇城,亲眼看过。” 话音落,无边沧海,彻底死寂下来…… ——— 最近码字好慢,这章写了十二个小时,不想熬夜了,明天再一次性写完吧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祭祖 翌日。 江岸小雨如酥,两匹快马在泥泞官道上奔驰,驶向林安郡城。 夜惊堂骑着炭红烈马走在前面,身罩披风头戴斗笠,因为人高马大异常威武,远看去就好似在雨幕中奔行的铁塔。 梵青禾骑着黑马紧随其后,环着体态纤柔的璇玑真人,用防雨披风把两人裹在一起,赶路之时不忘低声数落: “你好歹也是出家人,脸皮怎么这般厚?让你帮忙擦下身子……” “我擦了呀。” “你那是擦身子?” “怎么不是?伱要不自己问问夜惊堂擦的干不干净?” “你……啐……” …… 轻声低语传入耳中,夜惊堂眼底显出笑意,觉得梵姑娘确实有点错怪水儿了。 昨天晚上在客栈里,水儿整体看下来还是很尽职尽责,就是擦身子的方式有点烧罢了。 比如擦腿的时候,是骑着毛巾,用白玉老虎在腿上磨蹭;擦背则是让他坐起来,把毛巾盖在自己胸口,靠上去慢慢擦;甚至最后还用本就不富裕的资本,帮他西瓜推了下。 虽然这么擦时间相当慢,但从结果来看也没什么问题,还让他体验了下无与伦比的家庭地位。 可惜水儿就是起手架势比较猛,动真格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两三招就败阵开始不要不要了,要是身板再厉害点,那估计真能化身魅魔,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蹄哒、蹄哒…… 夜惊堂回想着昨晚的经历,不知不觉便跨越七十余里山水路,回到了林安城附近。 萧山堡望海楼的事情都忙完了,接下来就等着过年,也没其他事情可做,三人本意是直接回江州城,并不准备在林安郡停留。 但自官道上途径东陵码头之时,夜惊堂却发现江畔一座石亭里,站了道人影。 人影身着青衣头戴帷帽,裙摆和帷帘随着江风飘动,往东眺望着远处的东陵山。 夜惊堂和凝儿相处这么久,对这清冷体态实在太熟悉,距离尚有一里多就认出了媳妇,眼底满是意外,轻“驾!”一声,跨出官道跑过了青黄草坪,遥遥呼唤道: “凝儿。” 江畔石亭中,骆凝眺望着自幼长大的山庄,触物思情难免有点走神。 听到后方呼唤,骆凝回过头来,本想快步跑过去,但又不想展现出心底的思郎心切,于是就变成回身面向夜惊堂,不言不语望着。 夜惊堂对这模样早已经习惯,距离尚有几丈就停下马匹飞身落地,快步走进石亭内,把帷帘挑起来看向脸颊: “凝儿,你怎么来了?” 骆凝把挑起帷帘的手压下来,微微蹙眉道: “这附近都是熟人,别动手动脚……我听说龙正青下战书,才过来看看,你伤不严重吧。” 夜惊堂摊开双臂笑道:“皮外伤罢了,没什么问题。” 骆凝仔细打量一眼,确定没啥异样后,才松了口气,又望向从后面过来的两人一马。 璇玑真人同样瞧见了骆凝,见夜惊堂跑过去了,也没第一时间上前打扰,只是和青禾待在马上遥遥眺望。 发现凝儿望过来,璇玑真人便挑了挑眉毛,又示意夜惊堂,眼神暧昧莫名,看起来是发起了团战邀请。 ?? 骆凝瞧见这骚气模样,脸色就是一冷,直接没搭理,转而询问: “鸟鸟呢?” “叽~”骏马侧面的行囊中传来一声咕叽。 夜惊堂回望一眼,见水儿她们没过来,就收回了目光: “你一个人过来的?” “白锦也来了,在客栈练功。” 骆凝说到这里,倒是想起了什么,不动声色拧住夜惊堂的腰眼,眼神微冷: “前两天,你送了白锦和云璃什么东西?嗯?” 夜惊堂下意识站直几分,微微抬手: “我只是给梵姑娘赔衣裳罢了,都没进去,衣服都是她们自己选的,和我无关。” “哼。” 骆凝看在光天化日的份儿上,也没揪着不放,又把衣服捋平,转眼示意远处的东陵山庄: “小贼,你陪我回去看看。” 夜惊堂本来就想带着凝儿回家看看,见此自然不多说,回到马匹旁取出油纸伞: “薛教主和水儿要不要一起?” “……” 骆凝面对这个问题,红唇微动,倒是有点迟疑。 白锦和水儿都和她关系很好,按理说到了地方,该一起去坟前看看。 但她和白锦还没离婚,前前任水儿又和夜惊堂睡一起了,跑去一起去祭拜爹娘,怕是有点乱哦…… 骆凝犹豫了下,轻声道:“让她们先休息吧,你陪我一起去就行了。” 夜惊堂点了点头,回头对着远处等待的梵姑娘挥了挥手,而后便和凝儿一道,徒步走向了远处的东陵山庄…… —— 沙沙沙~~ 江岸小道被竹林环绕,细密雨声隔绝了外界一切声息。 夜惊堂左手撑着油纸伞,右手把披风展开,搂住凝儿的肩膀,相拥躲在伞下,沿着小道行走,目光落在周边景物上。 整个东陵山以前都是骆家的产业,所在的这片竹林算是后山,再往里就是祖坟,为此庄子卖掉了这片地方还留着;虽然祖坟还有以前的骆家徒弟事儿打理,但竹林基本上变成了荒林,也就中间小道能走动。 骆凝摘掉了帷帽,靠在夜惊堂身侧,冷艳清丽的脸颊上带着淡淡伤感,行走间轻声说着: “这片竹林,是我爹我娘以前练功的地方,看到那个石墩子没有?那周围本来是块空地,我娘还在那里教我弹过琵琶,这么多年没人打理,都荒废了……” 夜惊堂见凝儿神情低落,想了想道: “也没荒几年,以前没机会打理照看罢了,这两天我把庄子买回来,以后每年冬天,咱们都来江州过冬,平日照看的事儿交给陈叔即可。” 骆凝目光微动,但略微斟酌,还是摇头道: “有家里人的地方才叫娘家,没人那就是栋房子而已,买回来也没意义。你要真有心,应该在南霄山弄个宅子,想办法每年陪我回去住一段时间。” 夜惊堂知道这话的意思,是冰坨坨在南霄山,凝儿虽然跟他了,但还是放不下白锦,想时常回去看看。 他是大魏的国公平天教主是反贼头子,想要逢年过节串门,难度显然很大,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平天教接受招安,两家合为一家。 夜惊堂稍微斟酌了下,把肩膀搂紧了些,低头在额头啵了下: “放心好了,当年答应过骆女侠,要么让平天教接受招安,要么让大魏投降平天教,我说到就会做到。” 骆凝倒是不反感小贼啵啵,但马上都走到祖坟了,列祖列宗都在看着,忽然被啵了口,心里顿时一急,眼神羞恼掐住腰眼: “你怎么没轻没重?在这里,你岂能乱来……” “我的错我的错。” 夜惊堂迅速把手松开,端端正正站直,做出庄严肃穆之色。 骆凝轻咬下唇,想想又帮夜惊堂整理衣襟头发,直到衣冠一丝不苟后,才带着夜惊堂一起走进祖陵,来到了临江的小山丘上。 夫妻合葬的陵墓,就在山丘上方,可以眺望沿江山水,凝儿上次过来清理过杂草落叶,周边看起来干干净净,墓碑前还有纸钱和香火的灰烬。 骆凝第一次带着男人来到陵墓之前,脸上隐隐能看到三分羞涩和紧张,在墓碑前注视一眼后,屈膝跪下,柔声道: “爹,娘。这个是夜惊堂,我……嗯……我在江湖认识的知己,年纪比我小几岁,不过人很好,也很有本事……” 墓中人可能根本听不到但在骆凝心里,父母肯定是能听见的。 夜惊堂把油纸伞撑在凝儿头顶,撩起袍子也在旁边跪下,聆听凝儿的轻声细语。 骆凝端端正正跪着,说了片刻家常后,转眼望向夜惊堂: “小……惊堂,你要不要也说两句?” 夜惊堂撑着油纸伞,看着面前的墓碑,心思微动,也酝酿了些言语,但到最后,又转眼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冷艳脸颊: “要不咱们定亲吧。” “嗯?” 骆凝微微一愣,继而小西瓜肉眼可见的鼓了几分,又急又气低声道: “我让你打招呼,你在乱说什么?” 夜惊堂把伞放下,拉住凝儿的右手,笑容很是阳光: “定亲呀。从今往后你是我未婚妻,我是你未婚夫,咱们有正儿八经的婚约,这样岳父岳母心里也有个底了不是。” 沙沙沙~ 细雨从天而降,没有丝毫遮挡,很快沾湿了骆凝冷艳动人的脸颊。 骆凝和夜惊堂都算老夫老妻了,什么都做过,只是没举行婚礼而已,定婚看起来多此一举。 但细想起来,她确实没和小贼确立过婚约,甚至到现在,都嘴硬说自己是为了帮小贼调理身体,才那什么…… 此时跪在父母坟前,握着男人的手开口定下婚约,那就是有父母之命了。 往后小贼再要,她这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怕是不好装受辱侠女了哦…… 骆凝也不知道自己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心里明显有点乱,对视片刻后,终是做出冷冰冰的模样,转过头去不言不语,意思估摸是向泉下有知的父母表示——我没答应哈,我是拗不过他…… 夜惊堂早已经明白凝儿的性子,表面不情不愿,那就是可以,当下面向墓碑,抬起右手: “我夜惊堂,今日当岳父岳母之面,以天地为证,与骆凝订下婚约,从今往后,我纵然万刀加身,也不会让凝儿委屈半分……” “诶。” 骆凝本来默默听着,发现夜惊堂这破嘴不会说话,发这么不吉利的誓,连忙在肩膀上轻拍了下: “什么万刀加身?这种话岂能乱说。”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转头道: “那你说,我学?” “……” 骆凝抿了抿嘴,也是没办法了,酝酿片刻后,还是把左手抬起来,面对墓碑柔声道: “我骆凝,今日当爹娘之面,与夜惊堂订下婚约,从今往后,甘则同享、苦则同受,同心偕老两相依,白首苍颜亦不悔……” 柔声言语传入满山雨雾,天地之间在此刻只剩下一双男女。 两道背影,并肩跪在夫妻合葬的墓前,任由细雨洒在身上。 在说完此生携手相依的誓言后,又一同俯首拜了拜。 等待相伴起身,将要离开时,骆凝又回头看了眼。 那双淡如秋波的眸子,也在此时此刻,从往日在外漂泊无依的女儿,变成了心有所属回娘家探亲的小媳妇。 虽然已经许了人,距离远了几分,但墓中人若是真泉下有知,想来也只会为此欣慰吧…… —— 下着小雨赶路不便,时间也不算早,既然在东陵港停了下来,自然是得在此地歇息一晚。 码头的一间小客栈外,梵青禾在大堂里就坐,点了两样小菜,和鸟鸟一起吃着便饭,等着去上坟的夜惊堂回来。 而璇玑真人则恢复了世外高人的气态,缓步走上楼梯,路过几个房间门口,侧耳聆听着里面的动静,而后在一间房门外停了下来。 凝儿既然在这里,璇玑真人便知道平天教主也在。 她和平天教主以前也算打过交际,不过那时候是为了抢凝儿的归属权,凝儿选择了平天教主,她败的体无完肤,不得不黯然离去,关系肯定好不了。 后来凝儿忽然红杏出墙,璇玑真人还挺担心出事来着,不过得知平天教主是女扮男装后,这些疑虑自然就都打消了。 此时璇玑真人来到门口,抬手轻敲了两下。 咚咚~ 房间里,薛白锦身着白袍在床榻上盘坐,面对敲门声没有太多反应,只是声音沙哑开口: “陆道长代为照顾凝儿,薛某感激不尽,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接触还是免了。” 璇玑真人斜靠在门口,从腰后取下酒葫芦,随口道: “我过来找薛大教主,和凝儿无关,只是和你商量件事儿。” “劝降?” “非也。薛教主好像有一张长青图,鸣龙图学过也就没用了,你拿着也没法让实力精进半分,如果愿意上交朝廷,我可以和圣上说好话,让你学宫里所藏的鸣龙图。薛教主意下如何?” 薛白锦回答相当干脆:“女帝若是想要,让她自己拿着鸣龙图来换,三张换一张。” 璇玑真人前几天就知道钰虎和薛白锦打过架,只是不知道两人把衣服打光了,还让夜惊堂看了个够而已。 见薛白锦话语带着火气,璇玑真人也不意外,继续道: “我是看在凝儿和夜惊堂的份儿上,才没有让夜惊堂说此事,免得坏了你们的交情。只要你肯把长青图交给我,学三张鸣龙图都可以,但换鸣龙图不行,此物只能由朝廷保管,流传出去会遗害百年。” 薛白锦知道女帝需要长青图,但她作为前朝余孽,就算不造反,长青图也是她以后归降的资本之一,在没有到绝路之前,怎么可能白给,对此只是道: “我不在意几张鸣龙图,肯三换一都是给朝廷面子。你若是拿不了主意,就回去和女帝商量,她答应了再来和我说这些。” 璇玑真人微微蹙眉,因为拿薛白锦没啥办法,见对方口气这么硬,也没再多费口舌: “行,我回去商量下,到时候让夜惊堂转告你。话说你今晚就住这儿?凝儿小别胜新婚,晚上怕是比较忙……” “……?” 薛白锦睁开眼帘,眼底莫名其妙。 她想说两句,但仔细一想——媳妇这么渣,光明正大晚上带着男人回房过夜,她待在隔壁听房,怕是有点苦主。 但自觉出门,免得打扰两人偷情,这不更苦主? 薛白锦越想越不对,作为山下江湖第一人,她显然不是优柔寡断的女子,既然尴尬局面避不开,那就从根源下手,直接道: “晚上让夜惊堂到我这儿来,我和他聊点事情。你和凝儿好久没见,晚上一起多聊聊。” ? 璇玑真人只是故意调侃,想把薛白锦逼走,晚上好和凝儿一起轮小贼,着实没料到薛白锦能来个釜底抽薪,让她们俩一个都吃不着。 “薛教主可是女儿身,大晚上把男人叫屋里,不太好吧?” “我薛白锦一生行事,何须在乎旁人眼光?再者只是请你代为传话,没问你答不答应。” 嘿…… 璇玑真人听见这嚣张话语,眼底自然显出不满,不过沉默片刻后,也没争口舌之利,只是微微点头,做出‘算你厉害,妖女报仇十年不晚’的模样,晃荡着酒葫芦下了楼…… —— 多谢【你的回答并不重要】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六六瘋瘋】大佬的万赏! 多谢各位大佬的打赏、订阅、月票or2! (本章完) 请假一周,顺便说一下这本书。 不知不觉,这本书已经接近一百七十万字了。 前几本书写的这个地步,就是还有七十万字就完本了,最多三四个月就能解脱,但这本书七十万字应该写不完。 这本书算是阿关设定最完善的一本,目前有些许瑕疵,但大抵上完成度很高,还没出现崩盘的迹象。 写到这里,八大魁打完,大魏的剧情基本上写完了,只剩下一个奉官城和神尘和尚。 但这俩目前还不好展开,接下来肯定是去北梁的剧情。 阿关开书时就做了大魏的势力图,西海诸部、北梁的地图根本没画,为此只是在西海诸部边境逛了下,不知道具体局势,根本不敢往进走。 写到现在,后面不是没细纲,是没大纲了,所以这几天写的如履薄冰。 接下来肯定要做从北梁到大结局的大纲、北方势力分布图、以及下一卷的细纲,基本从零开始,和做新书大纲差不多,需要点时间。 阿关其实并不适合写大长篇,身体问题倒是其次,主要是百万字过后就写疲了,一百五十万字过后彻底没了新鲜感,每天码字如上坟,盼着早点写完早点结束。 世子其实后面还能写长,但写到后期已经和梦游一样了,手上码字心里想着别的,根本写不下去,只能把战争等无关剧情跳过去,尽力撑着早点圆满结束。 而上本书更不用说,照着五六百万字开的地图,但实际上大部分地方没去过,把女主写完就完本了。 这本书篇幅较长,阿关不想后期写的太草率,但已经在家坐了快一年,一想到还要再熬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就有点扛不住了。 阿关本来是想请一个月长假养精蓄锐,等手痒难耐,满脑子都想着写书了再继续动笔,但大佬们显然等不了这么久,所以请一个星期假缓缓。 其实势力图人设大纲细纲什么的,做完少说都得三四天,再加上存点稿,请一个星期,都没两天能完全放空脑子休息。 大佬们这次可能很难理解了,但阿关确实憋太久了,书没问题,我有问题,不说保持开头水平,后续能保持这卷的水平,都不会请这么久假。 请长假肯定会影响成绩,这本书当前正处于上升期,目前均订接近四万五,只要每天稳定更新,不刷票打榜都能进月票榜前面,一个月三四千均订的涨,完本或许能摸到五六万的屁股。 但成绩只影响稿费,书均订高,不代表后面就写得好,不停下来仔细构思后面怎么写,接下来无非狗尾续貂持续下滑,完本后根本没回头重写的机会。 请假条提前放出来,免得大家晚上投完月票发现请假了or2 多谢大佬们一直以来的支持,阿关会尽力把这本书写到最满意的or2。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天南海北 翌日晌午。 两马并驱的马车,停在了国公府的侧门外,夜惊堂身着黑袍头戴斗笠,打扮成了江湖游侠,站在马车旁。 在等待片刻后,国公府的高大围墙后传来翅膀煽动的声音,继而鸟鸟便从墙头冒了出来,落在了夜惊堂跟前,嘴里还叼着个糖人,献宝似得摇头晃脑。 夜惊堂把糖人拿过来,来回打量,可见是个葫芦般的猫头鹰,做的十分精巧,询问道: “这从那儿来的?” “叽叽叽……” 鸟鸟翅爪并用比划,示意昨晚没事干,跑去码头找荷包蛋玩,荷包蛋让它带过来的。 夜惊堂自然能看明白意思,昨天他在街上,确实看到了云璃在冰坨坨附近买糖人,没想到还给他买了一个。 夜惊堂轻笑了下,因为糖人不太好保存,不吃就浪费了云璃的心意,便凑到嘴边舔了口。 说起来小时候在红河镇,义父也曾给他买过糖人,当时觉得小孩子才吃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也没品出什么特别味道。 而如今真的长大成人,再吃上这些哄小孩的东西,反而吃出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 夜惊堂正暗暗感慨间,围墙后再次传来脚步声,以及母女俩的话语: “出远门该提前打过招呼,都这么大人了,还是太后,怎么和小时候一样风风火火……” “娘,我自有分寸,去的地方又不算太远,逛几天就回来了……” “护卫至少带几个吧?” “带着夜惊堂和璇玑真人,不会出岔子,护卫就免了,轻装简行过去,回来的也快些……” …… 夜惊堂见此藏住糖人,转眼看向侧门,不出片刻,就瞧见乌乌泱泱一大堆女眷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赵夫人和太后娘娘,后面则是嫂子侄媳妇等等,红玉走在跟前,手里提着个小包裹,打扮的和陪着小姐去庙里上香的小丫鬟似得。 太后娘娘换下了平日里华美贵气的装束,穿上了江州常见的襦裙,发髻也换成了未出阁姑娘的款式,看起来就是个珠圆玉润的花季美人,不过多年养出的气质尚在,行走间仪态依旧端庄稳重,看起来还有种反差感。 太后娘娘走出侧门,见夜惊堂在外面等着,老娘在跟前也不好表现的太亲密,便左右寻找水儿,结果发现门外就光秃秃一辆马车,哪里还有其他人。 太后娘娘微微一愣,询问道: “水儿还没来?” 水儿昨天答应好的一起,今天肯定来了,但跑来国公府接人,容易迎面撞上钰虎,她哪里敢往门口跑,在远处等着暗中观望。 夜惊堂来到门前,先给赵夫人行了一礼,而后道: “璇玑真人去城里买些路上要用的物件,嘱咐我来接太后,待会在街上汇合即可。” 太后娘娘有些疑惑,不过想想也没多说,被红玉扶着登上了马车,又挑起车帘摆手: “娘,你们回去吧,我就是出门走走,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赵夫人拿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宝贝闺女也没办法,和夜惊堂嘘寒问暖几句后,才站在门口目送: “路上慢点,别着急,若是嫌路远就回来。” “知道啦,夜惊堂,走吧。” “驾~” 夜惊堂坐在马车外,轻挥马鞭,车辆便顺着白石路往外行去,鸟鸟还在车厢顶端挥了挥翅膀。 在走出赵夫人等人视线后,太后娘娘端着的仪态也彻底放松下来,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挑起帘子如同出门游玩的大户小姐般,和红玉一道欣赏着街边景色。 两人刚看没几眼,就发现仙气飘飘的水儿,从国公府不远处的一颗柳树后走了出来。 太后娘娘见此自然有点奇怪,询问道: “你怎么不在门口等着?站在这里作甚?” “刚回来,走这里撞上了。” 璇玑真人也不好解释缘由,脚尖轻点跃上马车,见夜惊堂还在偷偷吃糖人,顺手就把猫头鹰棒棒糖拿过来,含进嘴里弯身进了车厢。 ? 夜惊堂手上一空,很想回手在调皮媳妇臀儿上拍一下,但场合不合适,最终还是算了。 璇玑真人在太后娘娘跟前坐下,还回头看了看国公府,询问道: “想去玉虚山和我说一声就行了,怎么还把夜惊堂带着?” 太后娘娘就是为了躲开钰虎,和情郎出门玩,才想出还愿这么个由头,不带那还不如在屋里歇着。不过这些话,不好和水儿说,她只是道: “夜惊堂也没什么事,刚好带着去见见世面,你是玉虚山的师叔,到时候可得好好给他介绍下。话说伱多大人了,还吃糖人……” “你要不要?” “不了,长胖了怎么办……” 夜惊堂坐在车厢外,听着两个媳妇的闲聊,倒也没插嘴,轻“驾”一声朝着城外行去。 啼踏、蹄踏…… —— 江州大地尚在深秋,而万里之遥的西北塞外,却已经风滚千山、雪埋大地,荒原之上鸟兽尽绝,村落镇子之外再难看到半点人迹。 呼呼—— 刀削般的寒风,扫过一望无际的天琅湖,往日浩渺如海的湖面,此时已经被坚冰覆盖,化为白色冰原,隐隐可见车队,在冰原上缓缓移动。 而湖畔的平原上,一座雄城在此矗立,城头挂着北梁王旗,无数身着银色铠甲的骑军,驻扎在城外的风雪之中,远看去旗帜与炊烟望不到尽头,就好似把整个天琅湖隔绝在了西北大地之外。 城池以前是西北王庭的新王都,不过在西北王庭开始衰落后,就逐渐舍弃,等到二十多年前王庭彻底覆灭,就变成了北梁的‘西海都护府’,由左贤王遥领,和北方的镇北城、南方的平夷城,构成了一道沿湖而建的防线,也算是北梁实际控制的边界线。 因为天琅湖每年入冬后会冰封,军队可以从冰面上越过天险,直击北梁内腹,为此每年入冬后,西海都护府一带都会例行操练兵马,内陆的兵马也会抽调过来加强防备,以免西海诸部或者大魏趁机搞事。 西海诸部乃至大魏,对这种军事管制早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引起多少异议。 但今年的天琅湖畔,和往年却有点不太一样。 天琅湖畔万里飞雪,西海都护府三十余里开外的一片区域,却一反常态的出现了绿意。 远看去,犹如花园覆盖了一层白雪,直到凑近,才能发现是一朵朵纯白色的花苞,淡然清香甚至驱散了风雪天的刺骨寒意。 冰天雪地中有如此美景,足以让世间任何人流连良久,但可惜的是,世间九成九的人,都不可能亲眼目睹这一盛况,毕竟这个地方叫‘雪湖林’。 甲子一开的雪湖花,只生长在天琅湖西岸,因为太过稀缺,每次出现都会引起天下人的抢夺,历代西北王庭为了管控,只要在野外发现,就会把雪湖花移栽到这片最适合雪湖花生长的区域。 雪湖花开一次,整个天下人得用六十年,即便产量再高,这种能吊命、续脉、配天琅珠等各种神方的药材,到最后也都会成为皇帝都不舍得用的稀缺之物,没人会嫌多。 为此方圆数十里的雪湖林药田,防卫极其严密,六丈城墙环绕周边,外围常驻北梁精兵,还有亲朝廷的江湖高手轮换驻防,再加上左贤王就待在西海都护府,不说登上墙头看见药田,寻常人连接近这片区域都难比登天。 寒冬腊月,一望无际的雪湖林中,可见数名身着太医院官服的药师,在白枭营精锐、户部官吏、大内太监的陪同下,仔细检查着每一棵花株,认真记录归档。 左贤王李锏,身着蟒袍在花田中踱步,几个月前受的伤早已恢复,气色看起来很好,不过举止却颇为小心,甚至略微压着蟒袍,以免蹭掉了身边的花叶。 毕竟这片雪花林,是梁帝的私人花园,连他也只是代为照料的臣子,并没有擅自处置的权利。 左贤王身后,是个年过古稀的老者,名为师道玉,是北梁苍龙洞的掌门,十大宗师之一,又号‘北梁毒圣’,是左贤王请来压阵的高人之一。 师道玉虽然被江湖人奉为毒圣,但毒药和良药都是药,作用相反,但原理并无太大区别,其本身也算是北梁首屈一指的药师,此时双手负后走在左贤王身后,观察着脚边的花草: “上次来雪湖林,老夫年不过十二,着实没料到这辈子,还能看雪湖花再开一次。按照往年的经验,花期应该就在一月之内,这次的产量,倒是比上次多一些……” 左贤王李锏虽然年纪不小,但上次雪湖花开他显然没机会看到,守了雪湖林十几年,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开花,对此回应道: “西北王庭覆灭,南朝也安分,近些年未起大战,本王日夜精心照料,收成好是必然。目前尚未有消息传出去,只要熬到花期之时,把雪湖花顺利采摘,本王这一关也就熬过去了。” 师道玉自然知道雪湖花开的消息,如果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先不说江湖势力会如何,大魏指定在边关陈列重兵施压,逼北梁分一杯羹。 毕竟雪湖花这东西,有和没有是两回事,谁也摸不准下一甲子会是什么情况,就算皇帝自己不用,一国百姓那么多人,总有急需的时候,女帝要是现在不勒索一票狠的,后人可就得被北梁卡脖子。 北梁朝廷其实也知道吃独食不太可能,等雪湖花全部采摘后,肯定要分南朝一点,还有西海各部的族长等等,都得给点甜头,不然肯定出乱子。 但这前提是得采摘之后。 只要雪湖花入了库,到时候说总共收了十斤,给女帝三斤、西海各部两斤,女帝总不能打到燕京自己去称斤两,再不信也只能认了。 而若是女帝提前知晓收成,那闹起来就是没完没了,肯定得被讹一票狠的。 为了保密,自从有开花迹象后,雪湖林就只许进不许出左贤王亲自站在这里监督,甚至刻意散布了在黄明山被夜惊堂打伤的消息,以免外界产生猜疑。 如此严防死守,在左贤王看来,瞒到花期之后应该没问题。 但师道玉终究是见过上次群雄夺宝的老人,对此抱着悲观态度: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没有丝毫消息泄露,雪湖花的事情还是很难瞒住。雪湖花总有些野生的花株,平时如同枯藤很难找到,但开花后很醒目,只要有一株被发现,全天下就知道了消息,在老夫看来,恐怕过不了多久,天琅湖畔就该群魔乱舞了。” 左贤王明白想顺风顺水摘走这果实不容易,双手负后斟酌了下: “南朝的武魁,大部分被夜惊堂自行清理门户,吕太清由国师去牵制,如今能过来搅局的,也就一个平天教主。至于我朝,花翎、席天殇、司马钺都没了,余下高人,朝廷皆许诺了份额,当前只会站在朝廷这边,还有什么人会站出来?” 师道玉摸了把胡子,想了想道: “江湖可不止明面上这一点,黄明山、落日峰、南霄山这些地方,藏了多少隐世不出的高人,谁也说不清楚。 “上次雪湖花开,西北王庭也以为没多少人敢来抢夺,结果冒出来了一堆深水老王八,其中有俩过百岁的老头子,一个是南朝大燕中期的高手公孙柏杨,另一个是大梁一百五十多年前的宗师钱天月。 “这俩人本来不算厉害但天赋好,退隐后在山里苦修几十年,内家功夫已经出神入化,联手一起抢雪湖花,天琅王都不好硬拦。 “不过俩人都是有暗伤才归隐,造诣超凡入圣,身体却跟不上了,虽然抢到了雪湖花,但还没跑出荒原,就被群狼耗死了,江湖上流传的雪湖花,大半都出自这二人之手。 “这一甲子过去,南北两朝又多了多少半途栽跟头,却没放弃武道,准备殊死一搏的高手,根本说不清楚……” 左贤王听师道玉这么说,确实有了点压力,回想道: “柳千笙、孙无极、暮云升……光是金盆洗手但没确定死透的大宗师,都有不少。还有轩辕天罡、谢剑兰这些可能大器晚成的后辈,若是真全冒出来,局面确实不好掌控。” 师道玉知道肯定会有一批人冒出来,但压力也不算太大,对此道: “这些人隐世不出,必然有隐世不出的缘由。与世无争不想牵扯江湖事的人,不会来凑这热闹;受了暗伤急需雪湖花的,又必然存在有短板,到时候看情况,点子太硬给几钱雪湖花打发就行了,江湖人也惜命,胃口不会太大。 “不过夜惊堂是个变数,江湖传来消息,说是龙正青都被弄死了,目前从座次来看,夜惊堂距离王爷不算太远。 “夜惊堂是女帝心腹,如果女帝明面上不想打仗,私底下必然会派强者过来抢夺,夜惊堂要是登门,我估摸收十斤他敢拿八斤,剩下两斤拿不走,烧了都不会给朝廷留。” 左贤王和夜惊堂新仇旧怨皆在,知道夜惊堂干的出这事儿。而且夜惊堂起势太快,追上他可能用不了太久。 不过成长再快,花也只剩个把月就开了,他不信夜惊堂能这么快就从东南海边跑过来,还能从万军之中,把他眼前的雪湖花全摘走,就算能,夜惊堂就两只胳膊两条腿,能抱走多少? 左贤王斟酌了下,随口道: “夜惊堂只要敢踏入西海半步,本王就敢让他有来无回,上次的账还没算清,若非此事耽搁,本王早已经自己登了门,报了一枪之仇。” 师道玉知道夜惊堂这天琅王遗孤,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能来抢雪湖花还算好消息,当下也没再多言…… —— 入夜,江州郡与临山郡交界处。 咯吱咯吱…… 载着三女一男一鸟的马车,在夜色中驶入无名小镇。 车厢里亮着火光,璇玑真人斜靠在小榻上,面前摆着两个小酒壶,随着距离徒弟越来越远,原本的闲散也逐渐展现,脸颊酡红手儿托腮哼起了小曲,目光落在车门的背影上,时而轻咬下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太后娘娘不胜酒力,但架不住水儿灌,此时已经喝的晕乎乎,靠在车厢上喂着鸟鸟,嘀咕着些酒话: “记得上次去玉虚山本宫第一次见到你,还以为你是山里的仙子,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转;结果最后发现,玉虚山的雀雀,都比你正经,你说你一个出家人,杀盗淫妄酒五戒,你能犯三条,这道法是怎么学的?” 璇玑真人端起酒杯小抿,询问道: “我怎么犯了三条?” 太后娘娘抬起纤纤玉手,掰着手指数道: “酒这一条不用说了吧?你是武魁,杀戒肯定犯过;还有妄语,你满嘴口花花,敢说没犯这条?” 正说话间,马车外传来了两声轻笑: “呵呵……” 太后娘娘见此,稍微坐起来些,转头道: “夜惊堂,你难不成觉得本宫说的有问题?” “没有没有……” 夜惊堂坐在马车外驾车,红玉刚才给太后娘娘挡酒挡懵了,则双腿悬空靠在跟前醒酒。 听见太后娘娘数落水儿,夜惊堂觉得太后娘娘还是太保守了,水儿按理说是把道门五戒全犯了。 这些年为了找鸣龙图,水儿逛遍北梁,军机要文见啥拿啥,盗肯定犯了。 至于淫……严格来讲是烧。 夜惊堂怕被水儿拾掇,也不好开这玩笑,回应一句后,见天色太晚了,就在镇子的客栈前停下,回头道: “天都黑了,先在镇子住一晚吧。” 太后娘娘喝的晕乎乎,正想找地方睡一觉,闻言便把水儿拉起来,让她扶着,两个人一起下了马车。 夜惊堂把马车停在了客栈院里,扶着醉醺醺的红玉进入客栈,开了三间房先把红玉送回了房间,并没有因为是丫鬟就随意一扔,帮忙把鞋子脱了盖好被子,才出门来到了隔壁。 太后娘娘喝的确实不少,进入房间后,就倒头躺在了床铺上。 璇玑真人坐在跟前,帮太后把薄被盖上,免得冬天晚上冷。 夜惊堂略微推开房门,往里面看了眼,见此询问道: “要不要我去弄些醒酒汤?” “不你早点休息吧,这些我来即可。” 璇玑真人说完后,仗着身边躺着太后娘娘,还故意轻咬下唇,略微挺胸,看模样是要奖励夜惊堂一下,给个晚安吻。 夜惊堂瞧见此景自然不惯着水水,轻手轻脚进屋,走到了跟前。 璇玑真人暗暗皱眉,觉得夜惊堂胆子有点肥,眼神示意醉醺醺的太后,摆出了‘有本事你就乱来’的眼神,结果夜惊堂来到近前,半点不啰嗦,低头就含住了红润双唇。 “……” 璇玑真人本来准备推醒太后娘娘,但真亲上,怕被发现私情又不敢了,只是眼神微冷,推了推夜惊堂。 夜惊堂亲了两口,发现水儿不敢妄动,胆子自然大起来了,手放在良心上,认真感知心跳,直到水儿慢慢有反应了,才戛然而止,起身合上幔帐: “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 ? 璇玑真人轻舔嘴唇,知道夜惊堂在拿捏她,根本不上当,继续帮太后娘娘盖被子。 吱呀~ 很快,房门关上,客栈安静下来。 璇玑真人把被子盖好,又打来热水,帮太后擦了擦脸颊,等忙活完后,夜色已深,便在身边躺了下来。 她撩起被子,刚想抱着怀雁睡觉觉,结果手一碰醉醺醺的怀雁,就嘀咕了一句: “别……被发现怎么办……” “?” 璇玑真人眼神一凝,仔细看向醉醺醺的太后,眼底满是狐疑,想想学着夜惊堂的动作,揉了揉西瓜。 但她的手和夜惊堂的手显然不一样。 太后娘娘察觉不对,顿时惊醒过来,暗道不妙,急中生智之下,干脆猛然抬起头,把胸前的贼手按住,眼神无措: “水儿,你……你想做什么?” “……” 璇玑真人表情一僵,但心智是真稳,自然而然捏了下: “试试手感罢了。早点睡吧。”, “水儿,你不会喜欢女人吧?” “怎么可能,别瞎想。” “……” 太后娘娘反客为主,见把水儿糊弄过去了,暗暗松了口气,当下做出戒备模样,捂着胸口往里滚了一圈儿…… (本章完) 第三十章 玉虚山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乡野之间年味浓了起来,田野之间则没了耕作的老农,官道江河之上随处可见返乡游子。 咯吱咯吱…… 江州北侧,横隔两州的巍峨山峦之下,一辆马车走过黄土道路,逐渐来到了玉虚山的群峰前。 夜惊堂坐在马车上,抬眼望着山巅雪顶,鸟鸟则蹲在身边,眼巴巴瞅着经过的骡马,轻声咕咕叽叽,应该是在询问——这咋没有骆驼呢…… 夜惊堂知道鸟鸟想起了以前走镖,去沙洲路过大雪山时候,那时只要过了垭口雪山,就到了沙洲境地,镖师队伍奔波一路,通常都会停下来,吃上一顿沙州特产的烤驼峰,鸟鸟可以说一年就盼着那一口。 玉虚山是道家清修之地,也不产骆驼,肯定是吃不上了,夜惊堂抬手揉了揉鸟鸟以作安慰后,又回头看向车厢。 从江州城出发,因为是旅游不着急,走的自然不快,基本上天一黑就找地方休息,偶尔到江州出名的景点看看,几百里路硬是走了好几天。 路上虽然看够了风景,但常言三个姑娘没奶吃,要细聊也没太多可说的,无非看得见吃不着。 此时车厢里,太后娘娘在车上坐着无聊,已经枕在红玉腿上睡着了。 水儿则坐在另一边,拿着本《艳后秘史》翻阅,看的还挺入神。 夜惊堂看水儿表情,就知道在看些羞羞的东西,调侃道: “看什么呢?脸都红了。” 哗啦~ 璇玑真人闻声迅速把书合上,先是瞄了下对面睡觉的怀雁,而后才把书随意放在一边: “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乱问。” “……” 夜惊堂觉得水儿是有点飘了,需要棍棒教育一下,不过大马路上不太好施家法,便也没多说,笑了笑继续驾车。 璇玑真人挑开车帘,望向冬日下的山野,待看到熟悉的景色后,开口道: “再往前走两里,从岔道口上去,就是青萍峰,那里是为师的洞府。去主峰的话,还有十来里路……” “是嘛……” 夜惊堂初来乍到,听着水儿的讲述,打量起了玉虚山周边的各种景观。 玉虚山并非一座山,而是方圆百余里的一片山区,玉虚观在中心位置的主峰上,而在此修行的道士,则分布在山野之间,有十几个大小道观,其中也不乏在此结庐隐居的江湖客。 水儿是玉虚山的小师叔,由吕太清代师收徒,辈分放在玉虚山算是顶格,连某些五六十岁的老道长,都得尊称一声师叔。而修行之所也很豪气,直接占了整个青萍峰,里面就她一个人居住,山上全是竹林,道观隐藏在竹林之间,遥遥看去就像是神仙住的地方。 水儿虽然对外说是常年在山上清修,但实际上私底下都在天南海北游历,给女帝寻找鸣龙图,这十年来回玉虚山的时间寥寥无几。 随着马车经过青萍峰,半山竹林间的道观映入眼帘,水儿脸上明显多了几分隔世之感,连往日妖里妖气的神色都收敛了,看起来就是个去山下浪了圈儿后,再度回到山上的世外仙子。 太后娘娘本来在午休,因为进山后路不是太好,颠簸之下被摇醒了过来,起身睡眼惺忪趴在窗口,打量半山腰的竹林: “嗯?到地方了?” “嗯哼。” 璇玑真人起身靠在了跟前,抬手指向青萍峰山顶上的一颗歪脖子树: “记得当年你刚来玉虚山的时候,非要爬到那棵树上面,还不肯下来,吓得赵夫人和师兄他们心惊胆战,就差叫姑奶奶了……” ? 太后娘娘当年来玉虚山的时候,正是无法无天的年纪,确实干了不少糗事。此时被水儿提起,她稍显困倦的神色明显一僵,可能是怕夜惊堂笑话,连忙蹙眉道: “小时候不懂事罢了,你这时候拿出来说什么?你以前还跑到山后面的水潭里洗野澡呢……” 璇玑真人自幼性格便比较野,对于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脸红,还饶有兴致的发出了邀请; “这叫亲近天地,是修行之法。一路上都没好好洗漱,待会要不要再去泡泡?” “我泡什么呀,要去伱自己去,我去主峰上香。” “那上完香再去洗?” “唉,到时候再说……” …… 夜惊堂坐在车厢外旁听,虽然舟车劳顿后,也想去洗个野澡放松一下,但里面两人显然不会答应陪着他一起洗,便也没插嘴。 随着马车驶过青萍峰,高耸入云的玉虚峰便出现在了视野尽头,上方参差错落的建筑若隐若现,能看到山巅金顶,盘山石道上还有游人往返。 已经入了腊月,玉虚山这种道家名山,来上香祈福的人自然不少。 等到从山道走出,汇入前往主峰的大道,路上行人就逐渐多了起来,有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也有穿着朴素的寻常百姓。 太后娘娘以寻常人的身份过来,自然没有自报家门,让玉虚山的道长过来迎接,马车抵达玉虚山脚下的小镇子后,四人就停下马车,徒步往山上行去。 太后娘娘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将门出身,有功夫底子,近几个月怕拖夜惊堂后腿,私下里也在勤学苦练,登个山倒是不费劲儿,路上还在摆摊的小贩那里,买了些太平无事牌、平安符等纪念品。 夜惊堂很少去道观寺庙烧香拜佛,扛着鸟鸟行走间,注意力主要放在过往江湖人身上。 玉虚山在民间是最有名的道观,而放在江湖人心中,那就是和千佛寺、官城齐名的大魏三大江湖圣地。 寻常江湖势力还接踢馆,而玉虚山这种地方,肯定是踢不动了,江湖人跑来这里,大多是找高人开导指点。 当然,也不乏江湖散人,来这里进修深造,上山的时候,时而能看到荒山野岭间的草庐,以及在悬崖、孤石上打坐的江湖客。 夜惊堂瞧见此景,好奇道: “玉虚山还教人武艺?” 水儿回到了山上,可能是怕被认出来,还弄了个帷帽戴在头上,走在太后娘娘身后,解释道: “修行一道,修心为上,修力为下。寻常武夫一辈子要经历的坎坷太多,又不受律法管束,稍有不慎就会坠入魔道,只有心智坚韧的武夫,才能走到最后。 “玉虚山不教武艺,但山上的几位师兄,劝人向善、指点迷津的本事还是有,所以来拜访的人自然也多,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听得懂。 “记得前朝时,有个叫吴胜邪的秀才,年年科举不中,跑来玉虚山住了一段时间,找当时的一位道长开导,道长告诫他‘万恶淫为首’,克制欲念清净本心,才能念头通达科举高中。你猜他说什么?” 吴胜邪吴大家,就是《侠女泪》的著作人,夜惊堂人生中的灯塔。 夜惊堂面对这个问题,自然是张口就来: “要戒色的话,我寒窗苦读考取功名还图个啥?” 璇玑真人微微颔首,眼神赞许: “你小子终于承认本心了?” ? 夜惊堂站直几分,眼神无奈: “我只是复述吴大家的话,又没说我自己。吴大家把这段儿还写到书里了,最后好像是老道长气的吹胡子瞪眼,把他撵出了玉虚山,他心有不快,就入了江湖,还把一个道姑勾搭走了……”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如数家珍,字里行间甚至还对吴胜邪带着几分敬仰,双眸显出三分寒意: “他一个酸书生,哪有本事勾搭我玉虚山的女子,被撵出门气不过,又没办法,只能写书污蔑玉虚山罢了。侠女泪在玉虚山可是禁书,你最好收敛点,要是被师兄们发现你带着这东西,非把你腿打断。” 夜惊堂到玉虚山来,确实有去参观侠女泪上面写的各种景点的意思,就和太后娘娘去参观红枫湖一样。 不过书他倒是没带在身上,毕竟他倒背如流,根本不用带。 听见水儿这么说,夜惊堂坦然张开胳膊: “闲时雅好罢了,我岂会整天把那种禁书带在身上……” “哼~……” …… 太后娘娘被红玉扶着走在前面,听见水儿在训夜惊堂,倒是有点护夫了,回头道: “你还说他,你不也整天抱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看。” 璇玑真人对此回应道:“本道是酒色穿肠过,道祖心中留。他是酒色穿肠过,还吃了碗里望着锅里,不一样。” “叽?” 鸟鸟跑了一路,都快饿懵了,闻言抬起头来左右张望,意思应该是——吃什么?锅在哪里? 四人一鸟如此说说笑笑,下午时上山,等到日落西山时,才走到了山顶的玉虚观外。 此时云层已经到了脚下,抬眼便可见落日映衬下的万里云海,场景倒是颇为壮丽。 璇玑真人终究是玉虚山的师叔,捂得再严实,在道观外一露面,还是被玉虚观的道士认了出来,连忙上前招呼: “陆师叔,您怎么……” “回来看看,不必惊动几位师兄,忙自己的即可。” “哦好……” 璇玑真人叮嘱观里的晚辈不要大张旗鼓后,就带着太后娘娘进入道观,穿廊过栋抵达了金殿外。 璇玑真人虽然性格向来玩世不恭,什么戒律都犯了,但真到了祖师爷面前,还是不敢太放肆,在金殿外驻足,回头道: “我带太后娘娘进去烧香你先给鸟鸟弄点吃的,等会再来。” 夜惊堂和水水都滚床单了,一起跑到道门祖师爷面前烧香,确实有点嚣张,他也没烧香拜佛的习惯,当下并未多说,取出随身带的肉干,带着鸟鸟在偌大道馆里观光起来…… —— 落日西斜,山风徐徐。 黄昏时分,来主峰上香的人逐渐散了,殿外只能看到两个小道童,在侧面的台阶上扫地,门前石坪上还摆着个大香炉,里面青烟寥寥。 夜惊堂在金殿外转了圈儿,也没发现特别景色,见水儿和太后短时间烧不完香,便又顺着小道往后方走去,寻找起书上见过的各种景点。 吴胜邪当年确实在玉虚山待过,为此对玉虚观的景色描绘的极为精确,连小道岔口、路边的井口等等,都和实地别无二致,不过百年过去,些许花草树木还是有了些变化。 鸟鸟很通灵性,瞧见过往的行人都很安静,便知道这地方不许打打闹闹,老实站在肩头东观西望,还轻声咕咕叽叽,按照夜惊堂的琢磨,应该是在嘀咕: 不敢高声叽,恐惊天上鸟…… 一人一鸟就这么闲逛片刻,逐渐来到了玉虚观的后山处,前面就是道士们平时日常起居的地方。 夜惊堂见此本想驻足折返,但眺望草木繁盛的后山隐隐听见了山林深处,传来了些许声响: 踏……踏踏…… 虽然距离极远,声音也细微,但夜惊堂通过步伐节奏,还是能听出走的九宫步,而且力道不均,听起来像是个体重不过百的孩童。 夜惊堂身为武夫,对于练武的场景自然好奇,左右看了看,见周围也没写什么‘游客勿入’,便做出闲逛模样,走入了山间小道,来了后山一片竹海里。 竹海规模很大,哪怕寒冬腊月,从外看去依旧满山青绿。 夜惊堂斗笠挂在背上,扛着鸟鸟进入竹林,不出片刻便来到了竹林深处的一个水潭附近。九宫步的声音,便是从水潭旁发出。 夜惊堂遥遥望去,可见几丈方圆的水潭,里面插着十八根梅花桩,上面还搭了个竹架。 竹架上用细丝悬挂着百余片竹叶,因为没有山风,垂直悬挂犹如静止。 而一个身着道袍的八九岁小道童,满头大汗,在梅花桩上跳来跳去,九宫步虽然没凝儿稳,但放在这里年纪已经算天赋异禀了,看的夜惊堂都心生讶异。 虽然跳的很好但小道童每次跳完后,落在水潭边回望,并未露出喜色或得意,反而有点沮丧。 夜惊堂站在远处看了片刻,没怎么看懂意思,就缓步走到跟前,招呼道: “小道长在练九宫步?” 小道童虽然才八九岁,但看起来教养极好,发现有外人过来,便收手行了个礼: “是啊,大侠好眼力,我刚学不久,让大侠见笑了。” “我也不是什么大侠,就是寻常武夫,不嫌弃叫声夜大哥即可。” 夜惊堂来到水潭旁边,看了眼梅花桩和竹叶,疑惑道: “我也学过九宫步小道长刚才的步伐,放在成年人中都算扎实,怎么每次跳完还不满意?准备练到什么地步?” 小道长左右看了看,见师父不在,也有点好奇白色大鸟鸟,走到跟前打量: “师父说,要练到来回走完,悬在上面的竹叶不动,才算学会。本来我已经能勉强走一遍了,结果昨天师父忽然把十八片竹叶,加到了一百零八片,我感觉这辈子都不可能走过去了……” 夜惊堂方才旁观,知道这些竹叶,是为了矫正身法。 九宫步算是顶尖身法的一种,练至大成,能做到步伐虚实相接、变幻莫测,对手根本摸不透意图,自然也摸不到衣角。 但身体只要动,就会干扰外界产生波动,放在宗师之上,步伐再鬼魅,细节不够,也很难藏住意图。 而能练到梅花桩上穿身而过,悬叶静如死水,那身法自然就妖的跟鬼一样了。 夜惊堂见这小道童,都已经被这难度弄得有点道心崩碎,鼓励道: “也别说这些丧气话,你师父给你加难度,就是觉得你有所长进。依我来看,十八片竹叶不动,顶多算个身法高手;而一百零八片竹叶不动,就直接可以出山了,你年纪小小就练到这种地步,再练十年,过去肯定没问题。” 小道童听见这话,连忙摇头道: “十年怎么可能练会,我感觉这东西,师父自己都走不过去。” “师父教的只是成才之法,自己做不到很正常,如果师父必须比徒弟强,哪这江湖岂不是一代比一代弱了?” 夜惊堂说道这里,想给小道童演示下,便把鸟鸟递给了他,而后脚尖轻点,跃入了水潭里的梅花桩。 小道童显然经常见高手,瞧见夜惊堂这飞跃之间无声无息的身法,眼前就是一亮,抱着鸟鸟站在水潭边,全神贯注打量。 夜惊堂习武至今,身法依旧称得上行云流水,踩梅花桩这种基础教学,都不需要用眼睛看,以九宫步的路数,利落了跳过了五根木桩。 踏踏踏…… 但走到中间时,身形却骤然顿了下来,表情也是一凝。 鸟鸟眼睛很尖,见状望向水潭上悬挂的一片竹叶,嘲讽道: “叽叽叽!” 小道童也是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开口道: “看吧,我就说不可能走过去,这东西堪比诛仙阵,不是凡人能走的。” 夜惊堂确实察觉到了不对劲,本来风轻云淡的双眸,多了一抹凝重。 他回头看着微不可觉轻轻摇曳的竹叶,想想又回到了岸边,接下腰间佩刀和宝剑,把稍显碍事的斗笠、外袍都脱了下来,只穿贴身黑色劲装,而后再度飞身而起,落在了梅花桩上。 踏踏踏…… 这次比上次强些,但强的不多,走到七步就停了。 小道士见此夸赞道:“夜大哥已经很厉害了,道馆里的几个师兄,一步都走不出去。” 夜惊堂自然知道道馆里的学徒一步都走不出去,毕竟他这八魁老二打起十二分精神,也才走出去七步,还有十一根木桩子。 夜惊堂站在三丈水潭之中,看着悬在周边的竹叶,虽然只是两次尝试,便察觉到这东西出自高人之手,绝不是用来考验小孩子的,考验他似乎都有些超纲了。 下面十八根梅花桩,上面十八片竹叶,只能算入门难度,只要注意身位气息落脚力度,就能轻轻松松穿过去。 但加到一百零八片竹叶,效果就不一样了。 数量翻了六倍还是其次,每片竹叶的位置、高低明显都有大学问,彼此环环相扣,小到呼吸吐纳,大到气劲外泄,都会带动某片竹叶,几乎算到了武夫内外方方面面,这就不是宗师能接触的东西,武魁来都得懵圈。 夜惊堂本以为自己对气劲掌控已经登峰造极,但走了两次,便发现身法、气息、步伐上存在问题,无论怎么注意,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纰漏,带起细微波澜,牵片竹叶。 在他看来,这玩意只有达到武圣那种举重若轻、内外如一,身体、气劲掌控无暇的境地,才有可能无波无澜穿过去。 念及此处,夜惊堂眼神凝重了起来,再度落回水潭边,询问道; “敢问尊师是?” 小道童摇头道:“家师常年云游,道号不便透漏,还请大侠见谅。” 小道士虽然没明说,但夜惊堂还是能大略猜出他师父的身份。 毕竟江湖就这么大,璇玑真人已经很厉害了,玉虚山若还藏着个能把他为难住的道士,那除了三仙之一的国师吕太清,根本想不到别人。 夜惊堂从小到大,基本上是听着山上三仙的名字过来的,哪怕如今已经走到八魁前三,依旧对这位道门掌教抱有敬意,特别是现在,水儿和他终成眷属,吕太清成了他的便宜大舅子后…… 夜惊堂察觉情况不太对,左右看了看几眼,询问道: “你师父可在此地?” “师父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早上在观里喝茶,下午可能已经到边关了,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清楚。” 小道士跳了一整天,也快跳脱力了,见夜惊堂对梅花桩兴趣很大,就豪爽道: “我得回去吃饭了,夜大哥有兴趣在这练即可,不过别把竹架弄倒了,不然师父回来肯定打我手板。” 夜惊堂见小道士不清楚去向,也不好追根问底,笑道: “我再练着试试,你师父要是回来,还望能通报一声,我去拜见一下。” “好嘞。” 小道童看起来是饿了,没有久留,转身往玉虚观走,还抬手招呼: “咯咯咯~走去吃饭。” “叽?!” 鸟鸟听见吃饭,本来是想闷头过去蹭一顿,听见这唤鸡仔的调调,骨气顿时又上来了,小跳了回来,站在夜惊堂跟前不搭理。 夜惊堂摇头笑了下,示意不用客气,目送小道童离开后,便静气凝神,再度跃上了梅花桩…… —— 多谢【魔眼】大佬的两万赏,多谢【斗鱼2987】大佬的万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月票支持! 这章重写了,导致六千字存稿没了,明天恐怕不能更这么早了or2。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吕太清 金殿内庄严肃穆,三清祖师的雕像立在大殿正中。 璇玑真人摘下了帷帽,和太后娘娘一道来到祖师像前,哪怕性格闲散,到了祖师爷面前还是很端正,连酒葫芦都放在了外面,取来香火上了柱香,而后心头默念,主动承认错误,希望祖师爷不怪罪。 太后娘娘则手持香火站在身侧,默默感谢着老天爷近些年的保佑,以及祝愿夜惊堂往后平平安安。 等到上完香后,三人并未立刻出门。 红玉转眼看去,发现门口有个桌子,上面放着签筒,可以求签,便开口道: “娘娘,咱们要不要求个签?” 璇玑真人不等太后娘娘开口,就自行走到了小桌后坐下,摆出了陆半仙的模样,勾了勾手: “怀雁来,本道给你算一卦。” 太后娘娘说实话半点不相信水儿的道行,但算卦这些东西,属于窥探天机,吕太清来了照样算不准,本着来都来了的意思,她还是来到小案前坐下: “算什么?” 璇玑真人身着白裙在桌子后端坐,很有几分仙风道骨,把签筒拿过来,递给太后娘娘: “这得看你,你想算什么?” 太后娘娘其实想算,什么时候能和夜惊堂光明正大成亲,但这事儿显然不好开口对水儿说,想了想道: “算红玉什么时候能嫁人。” “嗯?” 站在背后吃瓜的红玉,听见这话直接惊了,还以为太后娘娘要把她嫁出去,有些委屈: “太后娘娘,这不用算了吧?我这辈子跟定伱了,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太后娘娘算的就是这个,红玉嫁人她肯定也就嫁了,为此坚持道: “就这个,反正她算的不准。” 说完拿起签筒摇了摇,掉了根竹签下来。 璇玑真人拿起竹签,略微打量一眼,可见上面写着句签文——身在山中便是缘。 红玉抬头观望,小声道:“什么意思?” “嗯……上上签,按照签文来看,意中人近在眼前却不自知,随时可以成婚……” “?” 红玉还在胡思乱想,太后娘娘便已经眼神一惊,没料到水儿这半仙儿算的还挺准,怕算出什么事情来,起身道: “算了算了,这都什么呀,咱们出去吧。” 璇玑真人占卜水平还不如青禾,随口一言罢了,也没多说,把竹签放回去,一起出了金殿。 在殿内忙活半天,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璇玑真人出门后转眼望向周边,正疑惑夜惊堂的踪迹,忽然发现两道人影,站在面向山外的龙头石上。 后面的人影,是个七八岁的小道童,手里端着碗饭,正在大快朵颐。 而探出山崖的龙头石上,则站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 道人扮相和道观里常见的道士不同,身着黑白相间的太极袍,头竖紫金芙蓉冠,身侧挂着把带有阴阳鱼的佩剑,头发衣着皆是一丝不苟。 此时道人单手负后迎风而立,眺望浩瀚星河,衣袍随风而动,身体却稳若苍松,因为肩宽背阔,给人一种‘盘踞如龙’之感。 师兄? 璇玑真人瞧见这道背影,表情明显一僵,第一时间就想拉着太后娘娘偷溜。 但身为三仙之一的国师吕太清,既然能站在这里,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璇玑师妹在殿中。 三人刚走出金殿,吕太清便回过身来,拱手一礼: “老道吕太清,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本来还没注意到,听见这声音,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化为了一国之母的端庄娴静。 吕太清无论是在江湖还是朝堂,地位都难有人比肩,但太后终究是女帝后娘,面对臣子不可能有压力,当下只是颔首一礼: “国师大人也在?本宫事前倒是不知晓。” 璇玑真人见师兄露面,知道肯定不是来拜见太后的,当下也跑不掉,便对红玉道: “先送太后去茶室歇息,我去聊点事情。” 太后娘娘见此也不过问,和红玉一道去了偏殿。 璇玑真人在外面找了个小情郎,回山撞见师兄,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小,不过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缓步来到断龙石附近,看向埋头吃饭的小道童: “这是?” 小道童见此连忙自我介绍道: “晚辈华阳,拜见璇玑师姑。” “原来是华阳师侄,倒是第一次见,这是师兄刚收的徒弟?师兄不是不想收徒吗?” 吕太清转过身来,带着徒弟走向后山: “为兄本想把玉虚山交到你手上,如今你有还俗嫁人之心,为兄除了另谋传人,还能如何?” “……” 璇玑真人眼神微僵,仅听此言,便明白师兄什么都知道了,她故作镇定询问: “师兄如何知晓的这些?” “圣上前日飞鸽传书,让为兄指点夜惊堂,顺道提了下你的婚事,既然圣上有了定夺,为兄自然说不得什么。” “……” 璇玑真人着实没料到,徒弟把她这师父许配给夜惊堂,能做的这么到位,连娘家都打点好了,当前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吕太清抬眼望向星空,继续道: “不过,你天资过人,求长生之道不无机会,就此下山,着实可惜。” 璇玑真人听到了师兄话语中的遗憾,想了想回应道: “道在心中,想求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求,不想求,即便日日待在山上,也不过是虚度年华罢了。” 吕太清摇头:“修行中人想求长生道,便注定所遇之人皆过客,祖师爷定下诸多戒律,便是不想徒子徒孙在追寻大道的路上,留下太多心魔,你既然下了山,就不该再想长生大道。” 璇玑真人知道师兄说的话有道理,颔首道: “我明白,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便不会后悔。” 吕太清也没劝璇玑真人回头的意思,毕竟大道得自己走,没这个心,说再多也是枉然,转开话题道: “为兄是出家人,本该一心向道,但仙道贵生,为兄可以不问江湖事,却不能不顾天下兴亡。 “开国之初,太祖尊道家轻佛家,烧了无数兼并田地鱼肉百姓的寺庙,以至于佛家只能到沙州关外苟延残喘,朝廷也不好再去请神尘和尚。 “奉官城是大燕旧臣,开国时没有挡义军的路,已经仁至义尽,不可能再卷入南北两朝的纷争。这大魏,说起来也就为兄一人扛着大梁。 “你天赋一骑绝尘,本来为兄还指望有朝一日,你能接住这担子,如今看来,这事儿只能落在夜惊堂身上了……” 璇玑真人自然希望夜惊堂有朝一日能接下师兄的担子,成为大魏新的护国神师,震慑天下宵小,但目前看来,夜惊堂还得努力一段时间。 师兄妹两人闲聊之间,不知不觉就来到后山处。 璇玑真人遥遥看去,可见竹林深处,有道黑袍人影,在水潭里跳梅花桩。 水潭边缘,还有只鸟鸟,不停“叽叽叽”,虽然听不懂,但璇玑真人接触这么久,还是能明白在笑话夜惊堂。 璇玑真人蹙眉仔细看去,可见夜惊堂面色凝重,跳到边缘还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而后双手叉腰很是郁闷,似乎遇到了没法破解的难题。 璇玑真人还是头一次瞧见夜惊堂露出这种神色,不由疑惑道: “他在做什么?” 跟在后面的小道童,捧着碗接话道: “师父给我弄的梅花桩,我说这个人跳不过去,这个哥哥非说可以,然后就跳到了现在。” 璇玑真人可不觉得梅花桩能难住夜惊堂,她蹙眉道: “师兄,这应该不是寻常的梅花桩吧?” 吕太清在山崖畔负手而立,遥遥看着夜惊堂都身影,平静道: “圣上在信中说了夜惊堂的情况,悟性有余,但武学沉淀不足,致使章法毛糙,让为兄代为指点。 “这是师父当年给为兄打造的九宫八卦阵,要跳过去,得身随心动、举重若轻,内外均衡如一,也就是百脉皆通、内外趋于圆满的境界。 “为兄当年苦苦琢磨了一个多月,才摸到那一丝契机。夜惊堂天赋同样不俗,目前看来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就能走出此阵,剩下的便是内劲积累,只要底蕴足够,入圣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璇玑真人听见这话,倒是明白了意思——相当于上代道家掌教,也就是她没见过面的师父,按照武圣该有的武道造诣,给师兄出了一道大题,想解题就得有无所不通的知识积累,某个地方有缺陷,就会出错。 夜惊堂在里面跳,遇到问题自然会和师兄当年一样思考缘由,而后调整体魄气脉等等,等把问题全部避免了,百家皆通的境界自然就有了。 这个法子听起来还挺简单高效,璇玑真人想了想询问道: “我在步入百家皆通的路上卡了多年,师兄为什么不给我弄一个?” 吕太清单手负后,稍微沉默了下,才委婉道: “为兄当年,和夜惊堂相似,都是年少出山,位列武魁不过短短一两年,虽然天赋有余,但日积月累的武学阅历感悟不足。 “世间武学,为兄只要知其然,便能知其所以然,但起势太快,没有机会知其然,所以师父才授以此法,让为兄自己悟。至于师妹你……” 璇玑真人微微抬手,示意师兄不用说了,她明白意思——自己进去,可能会猪脑过载,还不如稳扎稳打慢慢学的快。 璇玑真人旁观片刻,可见夜惊堂有了难题摆在面前,进步可谓极快,几乎每一次跳过梅花桩,身形都会有极细微的变化。 但身为二圣之一的师兄,当年都跳了一个多月,夜惊堂再离谱也不可能几刻钟过关。 为此璇玑真人旁观片刻后,也没再打扰,悄然离开了后山…… ——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深夜。 后山竹林里死寂无声,只有月色透过竹冠,在水潭中留下斑驳倒影。 鸟鸟可能是有点无趣,自个叼着竹枝,在水潭边上搭了个小窝,而后蹲在里面,饿了吃口肉干,渴了喝口山泉,架势如同监督徒弟练功的鸟师父。 夜惊堂在十八根梅花桩上来回腾挪,虽然体魄强健异于常人,但近两个时辰下来,也开始气喘如牛,肌肉出现了酸痛感。 在梅花桩上跳来跳去看起来不费力,但习武一道,求稳远比求快要难。 求快无非使出吃奶奶的力气蹦跶,能多快全取决于肢体爆发力,发力姿势练好,也就没了其他难度。 而求稳则不一样,上到气息下到步伐都会产生影响,其难度不亚于用一个时辰时间,慢慢做一个俯卧撑,还得行云流水保持肢体气息不起波澜,可以说每跳一遍,对身体来说都算一场折磨。 习武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在梅花桩上一遍遍跳跃,调整身体方方面面,是在打磨肢体气脉的棱角,相当于练基本功。 基本功光练会没用,必须练到融入本能,不用过脑子就能信手拈来,也就是到了‘熟能生巧’的地步,才算真正登堂入室。 而熟能生巧必然是靠时间熬出来的,天赋再好,也不可能省略勤学苦练的步骤。 为此夜惊堂在练到汗流浃背之后,也没有操之过急想着速成,落在了水潭边洗了把脸,便往山外折返。 在梅花桩上跳了两个时辰,夜惊堂也算摸到了门道,想过去基本上得把身体每一块肌肉、每一条气脉打磨到圆润无瑕,不然哪怕知道怎么过去,身体也会拖后腿导致出现瑕疵。 按照他的估算,练到那一步少说也得十天半月。 习武以来这么久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忽然被个梅花桩困住,夜惊堂心头难免有点挫败感,行走间也在环视竹林,想找到那小道童的师父,看能不能请教一番。 可惜夜色已深,玉虚山的道士都睡了,连灯火都没了,更不用说人影。 鸟鸟在旁边看了半晚上,此时落在夜惊堂肩头,用翅膀帮忙扇风,沿途“叽叽叽……”,应该是在说——这就不行了? 夜惊堂瞧见此景,倒是想起了小时候在红河镇练功的时候,当时他扎马步举石锁,事后累的躺在地上起不来,鸟鸟也是这般激励,说起来还挺怀念的。 夜惊堂抬手揉了揉鸟鸟,见玉虚观黑灯瞎火,也不好再进去叨扰,悄声无息就下了山,顺着山野往十余里的玉虚峰行去。 玉虚山是道门清修之地,深山老林中虽然有不少人隐居修行,但散落在方圆百里的山野之间,为了不互相干扰还距离很远,走在山间基本上遇不到什么人。 水儿居住的青萍峰,在玉虚山的外侧,没有靠近主干道,说好听点是清幽,说不好听就是偏僻,加上只住了一个人,晚上看去就如同荒山野岭一般。 夜惊堂在山野间起落,很快来到了青萍峰下,遥遥便看到半山竹林中有一点灯火;鸟鸟见状就振翅而起,朝竹林间的小道观飞了过去。 夜惊堂跟着进入竹林,行出不远,白墙青瓦的小道观就出现在了眼前,门前还挂着个灯笼,隐隐能听到其中传来水儿的话语: “夜惊堂呢?” “叽叽叽……” …… 夜惊堂也没敲门,飞身而起落入道观中,可见里面除开主屋挂着三清老祖的画像,后院就是常人居住的院落。 后院之中放着张躺椅,璇玑真人靠在上面摇摇晃晃,逗弄站在扶手上的鸟鸟,看起来十分悠闲。 夜惊堂来到院中,听见西厢房里有两道平稳呼吸声,轻声询问道: “太后娘娘睡了?” “嗯。” 璇玑真人表情挺冷,坐起身来,把鸟鸟放在躺椅上让它自己摇,转身走向道观后方: “夜惊堂,你跟我来,我和你说点事情。” 夜惊堂感觉水水似乎是要奖励他,自然没说二话,跟着走向道观后方的竹林,笑道: “刚才在玉虚山,遇到个小道士跳梅花桩,我就去试了下,结果发现那梅花桩有大学问……” 璇玑真人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自然不需要夜惊堂复述,走在身前轻哼道: “圣上给师兄送了信,师兄什么都知道了,刚才和我聊过。从今往后,你我尘缘已尽……” ? 夜惊堂听见这话,眉头一皱,走到身侧拉住水儿的手腕: “国师大人不准你和我在一起?” 璇玑真人冷艳脸颊上显出三分愁色,也不和夜惊堂对视偏头望向别处: “师兄年过古稀,即便再厉害,也没法再镇守大魏一甲子。我是玉虚山下代掌教,如果只顾儿女私情舍弃了修行,这国师以后谁来当?” “我来就是了。” 夜惊堂回应相当干脆,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你连我都打不过,还当国师,一个月有半个月醉的不省人事,剩下半个月找不见人,你就算想当国师,文武百官能答应?” “……?” 璇玑真人摆出家里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模样,是想激将夜惊堂一下,让他答应扛起未来大魏护国神师的责任。 目前看来,这目的似乎是达到了,但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璇玑真人本来是装作清冷,现在眼神是真冷了下来: “你再说一遍?”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觉得是有点太直接,水儿终究不是大笨笨,本事还是比较大的。他轻咳一声,拉着水儿继续行走: “我不是说你不能胜任,是不想你为了扛起大梁,过的太辛苦。目前我厉害一点,这些事情自然我顶前面,往后要是我分身乏术,你肯定也得出山帮忙不是,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吗。” 璇玑真人听见这话,才微微点头: “你明白就好。我整日不务正业喝大酒,都能打进八魁前三,若是认真苦练,不会比你差上半分……” “那是自然。” 夜惊堂点了点头,抬手勾住水儿肩膀: “那你师兄那边,我去说说好话?” 璇玑真人已经被徒弟许出去了,师兄也没过问的意思,根本不存在压力。 但这情况若是让夜惊堂知道,那这小子肯定无法无天,把她当小媳妇收拾,她还没处说理。 为此璇玑真人摇头道:“不必,等你能胜任国师一职的时候,师兄不答应都得答应,现在去说,师兄不允你也没办法,还伤了彼此感情。” 夜惊堂想想也是:“那行,我争取明年就把这事儿办成。” 璇玑真人对夜惊堂还是挺自信的,当下也没多说,彼此闲庭信步,来到了后山的一个水潭旁。 小溪自山巅流下,在半山腰的山坳中形成了个小水潭,周边种着不少梅花树及竹子,遮挡的严严实实,宛若一个树屋,水潭旁边还用石头刻了个棋台出来,不过常年无人问津,落了些枯叶。 璇玑真人来到棋台旁,把酒葫芦和合欢剑放下,而后便解开了白裙系带: “我洗个澡,你在外面帮我望个风。” “……” 夜惊堂也没多说,拿起酒葫芦抿了口,站在入口处做出望风的架势。 窸窸窣窣~ 璇玑真人解开外裙,薄纱质地的白色小衣和蝴蝶结就映入了眼帘,腿上还很别致的套了双白色长袜,长度到馒头下两寸,天衣无缝不说,似乎还有弹性,把双腿包裹的严丝合缝,看起来又烧又纯…… 夜惊堂微微一愣,放下酒葫芦,仔细打量几眼: “这袜子哪儿来的?” “上次三娘帮忙挑的。” 璇玑真人双臂环胸,略微回眸: “让你去外面望风,你在这里作甚?”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刚才练功,要不一起洗吧。”说着转身解开了袍子。 璇玑真人就知道会如此,略显不悦道:“忘记为师以前说的话了?我给你,你才能……诶?” 夜惊堂动作相当麻利,褪去衣袍后,就横抱起了水儿,跃入水潭之中。 哗啦~ 璇玑真人确实是故意叫夜惊堂来泡澡的,但见夜惊堂这么霸道,心头还是有点虚,蹙眉道: “你再没轻没重,我真不下山了。” “想什么呢,洗澡罢了。” 夜惊堂摇头轻笑,落入水中后,就把水儿放下,用禾禾刷马的架势,裹着手绢帮忙搓背: “搓澡手肯定得重一点,感觉怎么样?舒不舒服?” 唰唰唰—— ?? 璇玑真人被搓的胸口一颤一颤的,眸子里很是莫名其妙,不过想想还是顺着话道: “还行,动作麻利点洗完早点回去。” 夜惊堂宛若澡堂里的老师父,动作相当麻利,可能是觉得站着搓不专业,还把袍子铺在水岸边,让水儿趴着侧着,拍打推拿按摩。 啪啪啪——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真在帮她放松,慢慢的也就不绷着了,还有点小享受。 不过随着夜惊堂手指深入虎口,她脸儿顿时红了,稍显羞恼: “你管这叫搓澡?” 夜惊堂肯定不是单纯搓澡,只是想看水儿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才主动,当下运用听风掌的绝学,认真按摩调理: “别乱动,马上洗完了。” 滋滋滋…… 璇玑真人轻咬下唇,脚儿弓起扭了片刻后,终是有点恼火了,抬手轻砸了夜惊堂一下。 夜惊堂满眼笑意,当下才低头凑向了红润双唇…… ——— 点个名: 推荐一本《我欲修仙长生,奈何妖女缠身》,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能看多久~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江湖偶遇 寒冬腊月,山上竹林之间安静的如同死寂,反而让人不是那么容易入眠。 道观后院的西厢房里,太后娘娘闭目侧躺,手里还握着路上随手买的平安无事牌,在睡了不知多久后,慢慢睁开了眼眸。 下午时分,水儿说夜惊堂在后山练功,太后娘娘也不好打扰,就先回来了,等到入睡也不见夜惊堂归来,此时午夜梦回,自然是有点担心夜惊堂的情况。 太后娘娘眨了眨眸子,略微清醒后,撑起上半身左右打量。 道观不大,也就三间屋子,红玉和小时候一样,跟她睡在一张床上,此时躺在里侧,为了给她多留点位置睡得舒服些,背几乎靠着墙,脸颊微红,看起来还在做什么羞死人的梦。 而窗外则静悄悄的,只有躺椅慢慢摇晃的轻响。 太后娘娘见此,悄悄起身穿上了裙子,而后来到厢房外打量,可见院子里空空如也,只有鸟鸟蹲在椅子上晃来晃去,一副‘鸟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悠闲架势。 “人呢……” 太后娘娘环视一周不见人影,便来到躺椅旁询问: “水儿和夜惊堂去哪儿了?” “叽。” 鸟鸟歪头示意后山。 太后娘娘转头看去,因为幼年来过,知道那边是洗野澡的地方,心头不免起了几分狐疑,当下便提着裙摆,悄悄摸摸往后山走去。 星月当空,山野小道上的能见度还挺高,竹林草木随风轻摇,发出簌簌轻响。 太后娘娘在林中左右打量,尚未走出太远,便听到夜色中隐隐传来几声: “呜……呜呜……” 好似女子的啼哭声。 三更半夜,荒山野岭,忽然听到这动静,显然有点阴森恐怖。 太后娘娘微微缩了下脖子,壮着胆子正想仔细聆听,就发现声音全无,竹林深处好似瞬间化为了无人死地。 ? 太后娘娘看起来呆萌,但脑子可半点不笨,只是平时有脑子不爱用罢了。 三更半夜,小树林里,这种声音…… 太后娘娘略微琢磨,便联想到《艳后秘史》上面写的,宫女半夜听到女子啼哭,都以为是闹鬼,而事实上是太后和世子在花园里偷情哼唧的声音…… 念及此处,太后娘娘眼底显出了难以置信之色。 水儿难不成和夜惊堂在…… 她可是离人的师尊,她怎么能…… 不对,我好像更离谱…… 太后娘娘想到自己和离人的关系,觉得水儿这实在谈不上出格,就算传出去也无非被世人笑话,而她的事儿传出去,那可是得直接上史书,被后世唠几千年。 太后娘娘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甚至有点希望水儿在乱来,这样以后东窗事发,她也有个伴儿不是…… 为了证实心中猜想,太后娘娘提着裙子,轻手轻脚走向了往年去过的水潭。 密林中黑灯瞎火,极为安静。 太后娘娘行走之间,明显能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目不转睛望着水潭方向,正小心翼翼之时,忽然发现两侧肋下,被什么东西挠了挠。 “啊!” 一声惊叫。 太后娘娘措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小跳到了几步之外,双臂缩在胸前,珠圆玉润的脸颊满是惊恐,回头看去,才发现背后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 人影身着黑色长袍,俊朗脸颊上带着亲和笑容,发现把她吓到了,就连忙安慰: “别怕别怕,是我。” “……” 太后娘娘提心吊胆的走夜路,都快被吓哭了,瞧见是夜惊堂,才松了口气,而后便恼羞成怒,冲上来就用小拳头在男人胸口锤了两下: 咚咚~ “你这混人,你……你吓死本宫了伱……” 夜惊堂自然没敢躲,用手扶着肩膀往后走: “开个玩笑罢了,我的错,你怎么来了?晚上睡不着?” “我……” 太后娘娘轻拍胸口,正想跟着夜惊堂往回走,略微思索,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回头看了眼深山密林,又望向身边的黑袍公子,眼神狐疑上下打量。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怎么啦?” 太后娘娘微微蹙眉,并未询问,而是把夜惊堂转了个身面向月色,歪头看向脖子上的淡红唇印,和湿漉漉的头发…… 看到水儿经常点的胭脂红,太后娘娘自然什么都明白了,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你刚才和水儿在……在做什么?” 夜惊堂见暖手宝都发现了,也没隐瞒: “下午在玉虚观后面练功,满身都是汗,回来洗洗,刚好陆仙子也在……” 这能刚好? 刚好遇上你们就一起洗呀? 太后娘娘听见这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她深吸一口气: “你们……唉,算了,反正本宫也管不着,到时候有人收拾你……她竟然瞒着本宫,真是……本宫先回去了……” 埋头往回走。 夜惊堂握住手腕,相伴在林间行走: “呵呵……我送你回去,路上这么黑,下次出门就算不叫红玉,也让鸟鸟陪着,免得被吓到……” 太后娘娘怕水儿瞧见,手微微挣了下,不过想想又觉得,水儿都背地里偷她情郎了,被看见又怎么了? 还想五十步笑百步不成? 为此太后娘娘最终也没躲,只是催促道: “你继续洗澡去吧,本宫又没吃醋,洗完了你让水儿到本宫屋里来,本宫好好和她聊聊。” “行。” 夜惊堂护送太后娘娘回到小道观后方,低头在唇上啵了口。 太后娘娘脸儿微红,把夜惊堂推出门,就把后门栓上了。 夜惊堂暗暗摇头,目送太后娘娘进屋后,才回到了山野间的水潭旁。 明月幽幽,林间寂寂。 水潭边的棋台干净整洁,放着件裙子和些许小布料,但原本摆在上面的合欢剑却不见了。 肤白貌美的璇玑真人,如同冰山仙子般泡在水中,水没到锁骨下,光线较暗看不清表情,此时正借着月色,仔细打量着剑刃。 ? 夜惊堂瞧见此景,在水潭旁半蹲下来,想拿回合欢剑,璇玑真人却是手掌微翻,把剑靠在了他肩膀上。 璇玑真人方才都被折腾的头晕目眩,忽然点到为止在这里装冷艳仙子,呼吸明显不太稳,不过神色倒是颇为镇静,手握剑柄冷声道: “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祸害的怀雁?” 夜惊堂其实是故意挑明的,毕竟两个媳妇互相不知道很有趣,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他抬指把剑锋移开: “怎么能说祸害。上次太后为我挡暗器中毒,带着她去了西北一趟,她在宫里过的凄苦,不想回去了,我就保证以后她想出门就出门……” 璇玑真人和怀雁是闺蜜,见怀雁近几个月气色极好,还喜欢和夜惊堂到处跑,其实就感觉怀雁抵不住诱惑,迟早要出事。 但没料到两人关系发展这么快,都到这一步了…… 其实和她比起来,也不算快…… 璇玑真人本来想摆出严师姿态,认真警告两句的,但她都洗鸳鸯浴了,说什么好像都底气不足,为此最后还是把剑放在了一边: “做了承诺,就不能言而无信,怀雁最是多愁善感,你若是敢辜负了她……” “怎么会。” 夜惊堂转身把小衣拿过来: “洗的差不多了吧?咱们回去吧。” 回去…… 璇玑真人刚才被折腾的哭哭啼啼,确实是洗好了,但夜惊堂明显是半途憋了回去,按照医理的说法,难受还伤身。 璇玑真人嘴上再硬,某处还是很软的,稍作犹豫,偏头打量了一眼: “你确定现在回去?” 夜惊堂见水儿不想走,那肯定是不多说了,把小衣放回去,滑入水中,抱起了水儿。 “诶你……” 璇玑真人只是问一句,没料到这小子如此举一反三,她腿都是酸的,忙道: “你老实点,坐着,我帮你洗,洗完早点回去。” 夜惊堂倒也听从安排,在水池边坐下,低头看着半浮在水中的水水。 璇玑真人身子确实吃不消,但博览群书加上凝儿三娘教,会的招式还挺多,当下靠在水潭边,自己捧着西瓜推,脸上还做出挺嫌弃的样子: “为师是为你身体着想,才帮你一次,以后你要是再不听话,别怪我……” “呵呵……” “你还敢笑?” 璇玑真人眼神一冷,做出折剑的架势。 夜惊堂笑容一收,做出正儿八经的模样: “咳……明白,下不为例……” “哼……” 哗啦哗啦…… 水潭中波纹阵阵,轻声细语也不知持续到了几时…… —— 另一侧。 黑石关百里开外,燎原。 呼呼—— 寒风如刀,裹挟无边飞雪,扫过了白雪皑皑的古战场。 六匹骏马在雪地中艰难前行,为首是一盏随风摇晃的灯笼,整个马队在夜幕下看去,就好似是在无边深海中迎着风暴前行的小舟,随时都可能被狂风巨浪吞没。 贾胜子提着灯笼走在最前,坐在马背上摸索着道路,饶是武艺过人,也显出了几分疲惫,而后方五人同样如此。 西城港一战后,北梁派遣而来的几十名江湖高手,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曹阿宁等人靠着边缘左右横跳的稳健打法,成功逃出了生天。 虽然几人能逃走,是夜惊堂暗中放了水,但为防北梁起疑心导致暗桩暴露,追捕的事儿自然不能太敷衍。 曹阿宁等人在逃离西城港后,近百名黑衙和六扇门的精锐,就从云安追了出来,夜大阎王甚至还下了江湖歼杀令,让各地门派代为阻截。 这些人可不知道曹阿宁暗桩的身份,是真追杀,为此六人只能一路向西,先逃到了梁州西南的荒原,而后遁入洪山,翻山越岭绕到沙州大漠,再从黄明山翻过来才成功回到了西海诸部。 翻山越岭躲躲藏藏近一个月,才回到左贤王的辖境,六人基本上已经耗尽了精气神,但能活着回来已经算万幸,六人也没叫苦,只是有点担心回去该怎么交差。 六人所处的地方是燎原,也就是当年亱迟部最后一战灭族的地方,再往前走两百多里地,就到了平夷城附近,往后就是天琅湖。 眼见即将回到驻地,贾胜子脸上的愁色愈来愈浓,在走到某处雪丘后,翻身下马回头道: “回去后,该如何向王爷复命?” 曹阿宁翻身下马,抹了把脸上的风霜: “花翎都死了,我们能活着回来保存实力,已经是尽了全力,王爷应当不会太怪罪。” 贾胜子喘着粗气,沉默片刻后,在雪地上坐了下来,看向完好无损的五个手下: “受命孤军深入,潜进大魏京城,在西侧港刺杀夜惊堂,连花翎等枭雄都死了,我们六个却安然折返连皮都没破。 “如果此行不是老夫带的头,老夫都怀疑我们几个是大魏的暗桩,故意被大魏放了回来。 “帝王之道,讲究个宁杀错不放过,王爷麾下的白枭营高手如云,根本不在意我们六条贱命,这一回去,若是王爷起疑……” 五人中的一个白枭营高手,也怕历尽万险逃回来,结果被左贤王斩首示众,想了想道: “要不我们去投了南朝?” “?” 曹阿宁费这么大劲儿才跑回来,一听要回去投诚,顿时恼火: “胡说八道。先不论我和天应是大魏必杀之人,我等在西城港堂而皇之刺杀夜惊堂,如果不把我们悬首黑衙,夜惊堂颜面何在?南朝连花翎都没留,会稀罕我们几条贱命? “至于西海诸部更是如此,为防引火烧身,西海各部见到我们,必定会把我们扭送南北两朝,除开王爷,这天下间就没有能收容我们的势力……” “……” 众人见此,自然都沉默了下来。 南北两朝连带西海诸部都不敢去,那这世间就没有能容身的地方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就此散伙,然后各安天命。 贾胜子摩挲着手指,正在思考要不要就此归隐山林,站在不远处的许天应,却忽然皱眉,望向了东北侧的雪地。 此时晨光已经逐渐亮起,大地万里飞雪,虽然能见度很低,但以贾胜子的眼力,还是能勉强看清些东西。 只见半里开外的雪丘背风处,露出了黑色岩石,而石头夹缝中有些许枯草,中间还夹着一抹绿意。 虽然绿意很不起眼,但放在寒冬腊月的西北大地上极为突兀,贾胜子只是余光瞧见,就锁定了那抹绿色,皱眉道: “这个季节,雪原上怎么会有花草……” 余下五人也都满心疑惑,毕竟他们从黄明山跑到这里,路上不说绿色,连草地都被雪埋住了,看到一抹绿色,甚至觉得出现了幻觉。 几人琢磨了下,便起身牵着马,朝着雪丘行去,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但刚刚走到半途,风雪之间,就传来一声轻响: 嚓~~ 兵刃拔出雪地的声音。 六人闻声当即警觉,按住刀柄望向四面八方。 许天应在六人中武艺最高,此时双手下垂,看向了左侧的雪坡之上。 呼呼~~ 寒风猎猎,一道头戴斗笠的人影,在风雪中逐渐出现,背后披风在身后乱舞。 人影身材高瘦,肩头扛着一杆长棍,棍长八尺,通体漆黑两头可见铁箍,斗笠微低只能看到下巴,不紧不慢朝着六人了过来。 曹阿宁武艺平平,但眼力可不差,不然活不到现在,发现情况不对,悄然将五人护至身前。 贾胜子则是眉头紧锁,因为在左贤王辖境内,摸不清对方敌友,便先行开口道: “我乃白枭营……” 轰隆—— 这不报家门还好,一自报家门,好似是点燃了引线。 本来并没有流露出杀气的斗笠客,听到左贤王麾下走狗‘白枭营’的名号,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在雪原上拉出一条白龙,几乎眨眼即至。 “当心!” 许天应脸色骤变,看出了此人实力不俗,没有辱没恩师陆截云的教导,身形当即冲天而起,几乎跃到了半空之上;曹阿宁则毫不迟疑往后飞遁。 而余下四人,显然没意识到当前的天琅湖水有多深,见对方贸然动手,本来还拔出兵刃想接战,结果除开贾胜子,其余三人几乎没撑过一个照面,就被宛若雷公天罚般的伶俐重棍当场抽了个四分五裂。 嘭嘭嘭—— 风雪之间瞬间炸开三团血雾! 贾胜子算是出谋划策的白纸扇,没冲在前头,算是躲过了一劫,见状骇的肝胆俱裂,转身便跟着曹阿宁亡命逃窜。 斗笠客实力相当霸道,解决完三个手下后,依旧后发先至,快若奔雷追到了两人背后。 好在满天乱飞的许天应,一个人没法回左贤王府,这时候并没有袖手旁观,直接跃向了带着一抹绿意的雪丘。 而事实也不出许天应所料,他刚靠近雪丘,追杀的斗笠客,就当空折返杀来。 许天应战斗力不算强,单挑肯定不是这斗笠客的对手,但作为陆截云嫡传,一身本事可谓学到家了见状再度飞身而起。 斗笠客也看出到许天应轻功很妖,没有强行追,转身想解决曹阿宁两人,结果许天应又落下来,往雪丘靠近。 “你狗日的……” 一直沉默无言的斗笠客,见状发出了一声喝骂,听起起来是个岁数不小的老头。 但学燕山截云纵,第一要诀就是脸皮厚,能被对方激将那就出不了师。 许天应恍若未闻,再度拉开距离,敌进我退、敌退我扰,在雪丘附近上下乱窜。 如此来回两次,贾胜子和曹阿宁便脱离了险境,隐入了风雪深处。 嚓嚓嚓—— 贾胜子亡命狂奔,眼见那来势汹汹的斗笠客,追向许天应没有再回头,才敢松一起口气,询问道: “现在怎么办?” 曹阿宁魂都被吓掉一半,埋头狂奔没有丝毫停步: “放心,许天应是陆截云的嫡传,一下追不上,就永远别想摸到他衣角,要是恼羞成怒硬追,指不定他还能逮到机会反杀……那是什么人?你看出来没有?” 贾胜子是左贤王的幕僚之一,对北梁江湖很了解略微思索了下: “棍法好像是夜叉棍,天牝道海帮的棍法,十几年前,海帮被朝廷剿灭,只有帮主田无量逃出生天不知所踪,看身手很像……” 海帮无论在南北两朝,基本上都是劫船的海匪,被剿灭不稀奇,曹阿宁蹙眉道: “北梁的海帮头子这么厉害?” “天牝道若是没有钧天府压着,田无量能称霸,事到如今还活着,却连许天应都追不上,我估摸他是当年受了暗伤……不好!” 贾胜子说道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驻足道: “雪湖花开了,他在守雪湖花,必须将其灭口,以免消息传出去。” 贾胜子脑子确实灵活,也称得上忠心耿耿,但这时候的决策,显然有点大病。 曹阿宁头都没回大步狂奔: “现在回去,谁灭谁的口?赶快回去报消息,让王爷派人来处理……” 贾胜子一想也是,当下再不多言,跟着曹阿宁朝平夷城狂奔而去…… —— 下面字后加的,不算点币。 多谢【君泽】【剑客左右】【苹果小小酥】【惊虹】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书友20210301106453975276】大佬给吴清婉的万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月票支持or2! 顺便再点个名: 推荐一本:《杀死长生者》 长安重工,雒阳铁甲,镇国机神,九州圣兵! 蒸汽和机械,修士皆妖邪! 白骨铸天路,仙人畏死乎? 天后临朝,道母济世,仙子垂首,圣女蒙尘。 何人夺造化,逆行九千年! 吾当顺天命,杀死长生仙! (已有两本万均、一本大精品,人品保证,欢迎追读!)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请缨 东方亮起鱼肚白,道观外的竹林间,陆续响起空幽鸟鸣。 后院里房间里,红玉尚在熟睡,而凌晨被折腾的睡意全无的太后娘娘,依旧抱着胸脯侧躺在枕头上,聆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怎么还没回来…… 书上不是说两刻钟就完事,夜惊堂这么久的吗…… 还是水儿没脸见本宫,不好意思回屋…… 如此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终于传来动静: 踏踏踏…… 吱呀~ 咔哒。 进屋关门的声音。 太后娘娘目光微动,撑往外看了看,而后便轻手轻脚爬起来,套上绣鞋出了门,来到了后院的主屋外,侧耳聆听了下。 屋里无声无息,没任何里动静。 太后娘娘稍显疑惑,想想做出一国之母的端庄模样,把门推开,朝里面扫了眼。 主屋是璇玑真人自幼生活的闺房,墙上挂着不少字画,还有收藏的酒葫芦、兵器等摆件儿,里侧是一张架子床。 太后娘娘朝床铺看去,却见水儿倒头趴在了床榻上,腿儿搭在床铺边缘,脸颊埋在被褥里,一动不动。 太后娘娘见状,还以为水儿不想搭理她,当下略显不悦来到跟前,在床铺边缘坐下,用手拍了下曲线挺翘的月亮: “你做什么?还不想搭理本宫?” “呼……” 璇玑真人舒了口气,有气无力偏过头来,露出困倦脸颊: “我睡一会,有事醒了再说。” 太后娘娘仔细打量,见水儿和在外面干了一晚上苦力似得,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不由疑惑道: “你做什么去了?” “做……” 璇玑真人红唇微动,又把脸埋进被褥里,闷声道: “你不是知道吗,还问个什么……伱也别笑话,迟早的事,你也跑不脱……” “……” 太后娘娘知道自己跑不脱,但她看艳后秘史上所写,女人家被滋润后,应该满面春光、食髓知味才对…… 水儿怎么和受完刑似的? 太后娘娘暗暗琢磨了下,俯身凑到跟前,小声道: “你自己在动不成?” “?” 璇玑真人后面确实是自食其力,听见这么直接的询问,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埋着头闷不吭声。 太后娘娘心里非常好奇,见水儿遭了大罪,也没太为难,帮忙把鞋子脱了,而后把被褥拉起来,两个人一起钻在里面,悄悄询问: “那种事情,嗯……是什么感觉?” “你想知道的话,晚上我叫夜惊堂过来,让你亲自体验一下。” “啐~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对了,夜惊堂呢?” “练功去了?” “他觉都不睡就跑去练功?” 璇玑真人还是懵的,随口瞎扯道: “熬夜伤身,习武强身,熬夜习武,自然就平衡了……” “嗯?这算什么歪理……水儿?” 太后娘娘还想俩两句,却发现水儿说着说着就没了声,直接睡着了,心头不由暗暗啧舌,当下也没再吵醒,只是仔细观摩起水儿的战损情况…… —— 与此同时,玉虚观。 清晨天蒙蒙亮,夜惊堂飞身越过崇山峻岭,来到了主峰之上,虽然操劳水儿一夜,但后面都是水儿自己在折腾,倒是不累,甚至有点神清气爽之感。 时间尚早,夜惊堂本以为位于高山之上的玉虚观,应该人影稀疏万籁俱寂,但走到玉虚观附近,便发现道观大门外,围满了起早过来烧香的香客,目测不下两三百人,也不知是几更天爬上来的。 夜惊堂本来还想去玉虚观上一炷头香,瞧见此景,自然是不好往进挤了,直接绕过道观,来到了后山的竹林处。 山上远离尘世,在此修行的道士都是日落而息,自然起的也早,竹林附近能瞧见些许慢条斯理打太极的道人。 夜惊堂顺着老路来到水潭旁,遥遥便瞧见昨天遇见的小道童,在水潭边上扎马步,虽然年纪不大,但动作十分标准。 昨天洗澡的时候,水儿已经说了些情况,夜惊堂知道这梅花桩是专门给他准备,也知道这个小道童道号华阳,来到跟前招呼道: “华阳小道长。” 华阳才八九岁,出生于崖州乡野,六岁被吕太清带上山后,就没下过山,虽然听过夜惊堂的名字,但阅历太少,目前并不理解只比他师父弱一些的武人,江湖地位得有多夸张。 因此华阳知道夜惊堂是谁,也没太大反应,只是回头道: “夜大侠来这么早。” “一日之计在于晨嘛,你不来到更早。” “唉,我倒是想多睡会儿,师父拿着戒尺站在门口,不起来不行……” 夜惊堂途经华阳身侧,听见这话略微顿足,偏头看了眼,心头倒是想起了十年之前。 十年前他也八九岁,个头和华阳差不多,因为习武打底子确实太苦,每天基本都是被义父拿着棍子撵着练功。 当时他还不太理解,而如今才发现,在最适合打底子的年纪遇到个负责的师父,是多大的幸事。 “小时候不吃点苦,长大了哪里逍遥的起来,你还算好,我小时候,要是扎马步的时候敢晃一下,能被我爹拿棍子撵着追几条街。” 华阳四平八稳扎着马步:“我也一样,师父神出鬼没的,练得好不见人,要是练不好,马上从背后冒出来拍肩膀了……话说我要练到夜大侠这地步,要几年?” 夜惊堂感觉得出这小道士天赋非凡,只要半途不出事儿,成为未来的道门掌教问题不大,想了想道: “练到我现在的地步,最少十来年吧。习武不能急功近利,二十岁前身体尚在发育,正常都不该入江湖,我属于形势所迫,如果不是爹走到早,现在估计还在边关混日子……” “哦……我昨天听说,璇玑师姑和夜大侠定亲了,那以后我岂不是得叫你姑爹?” “呃……” 夜惊堂算了下还真是,感觉挺怪的,摇头道: “出家人不讲究这些,以后再说吧。” 华阳点了点头,本想继续认真扎马步,结果马上就发现,夜惊堂飞身跃上梅花桩,不怎么稳,又疑惑道: “夜大侠,你腿怎么软了?昨天不这样呀……” “?” 夜惊堂被魅魔蹂躏一晚上,腿不软就怪了当下又收手扎开马步,运转浴火图调整肌肉: “刚起床,还没热身。好好练功,别走神。” “哦……” 华阳也没再多问,一大一小迎着清晨的微光,开始认真呼吸吐纳起来…… —— 云安城。 临近年关,银装素裹的京城内越来越越热闹,千街百坊间挂起了红灯笼,皇城内亦是如此,不过因为女帝太后都不在,宫城深处还是稍显冷清。 太华殿内,商议完年前琐事的文武百官,陆续走出大殿出了皇城。 东方离人身着银色蟒袍,带着宫女从殿内出来,乘坐车辇转道靖王府,沿途打开车窗看向东南方,眉宇间显出了淡淡思念。 姐姐离开前,说玩几天就骑着胭脂虎,千里加急赶回来和她换班,结果可好,她不催姐姐就不动,看模样是准备拖到过完年再回来。 东方离人知道姐姐能休假一段时间不容易,始终没开口催,但心底的思念,却随着时间的增长愈来愈浓了。 咕噜咕噜—— 驷马并驱的车辇,在禁军护卫下驶过王府街,来到了大门外。 东方离人有些出神被侍女提醒才回过神来,起身下了马车,抬眼却见伤渐离站在门口等待。 伤渐离和佘龙,差点被断声寂随手打死,伤势养到现在才基本恢复,此时伤渐离身着常服站在门前,见靖王下来,便上前拱手道: “殿下,曹公公有事想要求见。” “嗯?”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顿时扫清了心中杂念。 曹公公虽然被囚禁在地牢三层,但女帝保留着其官职封赏,目前算起来依旧是大魏的大内总管。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曹公公是三朝元老,对东方氏的忠心有目共睹,即便不认女帝的皇统,真有北梁贼子杀到皇城,把曹公公放出来,曹公公依旧会给东方氏守最后一道宫门。 虽然曹公公不一定降得住当世武魁,但四张鸣龙图练了一甲子,不动如山据皇城而守,也没人能短时间从曹公公尸体上踏过去。 如果能让曹公公回心转意,回到宫里当大内总管,那效果自然更好。 曹公公时刻保持全盛,只要往皇城一蹲,吕太清造反刺驾,都得掂量下能不能三巴掌拍碎这块大魏最硬的石头,女帝可以说高枕无忧。 但可惜十年过去,曹公公始终没回心转意的意思,只是想死在宫城,完成这一辈子的使命,兑现当年给太祖的承诺。 东方离人这么多年,从未见曹公公主动说过话,听见曹公公求见她,心底自然郑重起来,转身走向黑衙,沿途询问道: “可知曹公公求见本王所为何事?” 伤渐离摇了摇头:“卑职不清楚。” 东方离人见此也没多问,很快带着大队随从,进入了黑衙地牢。 因为知道靖王要莅临此地,地牢还提前清扫了下,原本阴曹地府般的过道里,点上了烛灯,看起来明黄通亮,再无压抑之感。 东方离人快步进过数个牢房,正思索着曹公公找她做什么,忽然听到一间牢房里传来几句: “哥,是不是夜大人回来了?” “这么多脚步声,估计是,快喊冤……” 哐哐哐—— 可惜,冤还没喊出来,吓的不轻的黑衙总捕,就用刀柄在铁栅栏上敲了两下,地牢里当即禁声。 东方离人略微回忆了下,才想起地字一号房关的谁,因为是堂堂大人亲自扣押的人,她也不敢自作主张放了,便没搭理,很快来到了地牢三层。 地牢三层的铁门已经打开,露出了环境雅致的书房孟姣和佘龙站在旁边,表情还挺恭敬,毕竟曹公公当大内总管的时候,对他们这些衙门当差的,多多少少都有指点之恩。 曹公公恢复全盛根本没法挡,为此获得的补给,只能堪堪续命,此时根本没什么战力,防卫自然也不是很严密。 东方离人走过地道,来到地下的书房之内,抬眼便看到曹公公身着红袍,衣帽收拾的一丝不苟,苍白脸颊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躬身静立,开口道: “老奴曹千秋,拜见二公主殿下。” 东方离人听见曹公公还叫她公主而不尊称靖王,就明白曹公公依旧在钻牛角尖,心底凉了半截。 东方离人在侍女搬来的椅子上就坐,想了想微微抬手: “免礼,曹总管有何事求见本王?可是在此地住的不舒服?” 曹公公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声音平和: “老奴近日翻阅前朝旧史,想起了一件要事。今年是癸卯年,甲子之前的癸卯年,正值三国乱战尾声,燕恭帝遁入南霄山、太祖收服凃州、北梁偷袭西北王庭,致使西北王庭一蹶不振…… “西北王庭在被偷袭后,天琅王曾向大魏求助,意欲连魏灭梁。但北梁随后就归还了燕州四郡之地,还送了太祖六斤雪湖花,用以救治在战乱中损伤的义士,加之大魏百废待兴,需要休养生息,太祖最终和北梁和谈,并未出兵……” 东方离人作为皇族子弟,对于开国时的历史自然了解,点头道: “确实如此,曹总管的意思是?” 曹公公继续道:“北梁的雪湖花,是从亱迟部手中抢夺,因为前一年才采摘,存量极大,所以收获颇丰。 “按照前朝争夺雪湖花经验来看,雪湖花甲子一开,有时候早一两年,有时候晚一两年,但从未出过例外。上次雪湖花开,已经过去六十一年……” 雪湖花甲子一开花,朝廷近几年自然密切注意着,但雪湖林在左贤王后花园,看守皆是心腹中的心腹,想看雪湖林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只能在天琅湖畔搜索野生花株,来判断情况。 东方离人听到这些,想了想道: “圣上在入冬之前,已经派遣探子,搜索天琅湖沿岸,但天琅湖太大,巡视又严密,目前尚未有消息传回来……” 曹公公微微颔首,不紧不慢继续道: “老奴为东方氏家仆,虽然不听长公主调令,但雪湖花惠及东方氏子孙六十年,无论谁做皇位,此物都不可缺失,老奴不能坐视此事出差错。 “今日求见二公主,是想请命,去关外操办此事,如果今年没开,明年老奴也会将雪湖花带回云安。” 东方离人听见曹公公请命要给朝廷办事,心头并没有什么意外,毕竟雪湖花拿回来,也不是她们姐妹俩的,而是入大魏国库,属于东方氏接下来的几代帝王,曹公公作为大管家,可以不给女帝办事,但事关东方家子子孙孙的事儿,还是得操个心。 曹公公当了一辈子大内总管,从未出过纰漏,办事东方离人自然放心,但她知道曹公公根本不想活,只想舍身取义,真去抢雪湖花,肯定是烧尽最后一滴血,拼死给东方氏子孙多弄一点回来,让这一辈子有始有终。 东方离人终究不是帝王,没那么果断的帝王心肠,自幼被曹公公指点武艺,明知对方抱着死志,哪里能无波无澜就点头,稍加斟酌后,开口道: “此事本王会和圣上秉明,过几天再给曹总管答复。” 曹公公躬身道:“时不可待。长公主的性子,老奴知晓,心有踌躇,但身为帝王,为大局着想,还是会答应。 “殿下既然是摄政王,便该替长公主分忧,这些事情殿下做主,或者让李相做主,事后秉明,长公主或许会责备你们,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心里会好受许多。 “而殿下让长公主来决策,长公主又能如何?” 东方离人倒是被这一句话问住了,心头明白曹公公的意思——恶人要臣子自觉去当,不能让君主亲自下令干这种把忠臣良将当耗材用的事儿。 东方离人明白道理,但依旧没有立刻答复,起身道: “本王和李相先行商量,曹总管不必心急。如今大魏英杰辈出,不像往日那般,只有曹总管和国师两人守着京城,必要时必须做取舍。即便北梁已经收了雪湖花,夜惊堂也能让他们吐出来。” 曹公公上次见夜惊堂,仇天合才刚出狱,在地底没了解外面的情况,还真不清楚夜惊堂如今成长到了何种境地。 眼见东方离人这么说,曹公公也不再坚持,只是俯身恭送。 东方离人转身走出地牢,待来到鸣玉楼下后,才转头道: “孟姣,你修书一封,给夜惊堂送去,说明刚才的事情,让他不要心急,先陪太后和圣上过完年,容本王打探清楚情况,再来办此事。伤渐离,去请李相过来。” “遵命。” 孟姣和伤渐离,领命后分头离去…… ——— 下面字是后加的,不算点币: 昨晚失眠,没睡好写的慢,让大家久等了or2! 顺便再点个名,汲取气运: 推荐一本:《重生后,我获得了完美人生模拟器》 推荐语:我叫楚小东当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被女友包围了。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来信 山上与世无争,悠闲安宁的生活节奏,很容易让人忘却时间的流逝。 夜惊堂在外面南征北战近一年,忽然闲下来,回到睡觉、练功两点一线的日子,在住了几天后,就慢慢喜欢上了这种单调而纯粹的日子。 每天早上天一亮,便起床来到玉虚观后山的竹林,和华阳小侄子一起练功,他梅花桩跳累了,就下来练练拳脚,偶尔还和华阳用木棍切磋一下。 看着华阳嗷嗷跳脚的模样,倒是体会到了义父当年虐菜时的快感。 太后娘娘在山上住着,也忘却了外面的烦恼事,每天就是和水儿到处闲逛,到了饭点,还会亲自下厨,走十几里山路跑过来,给他送饭;不过为了不让人起疑,打的由头还是过来上香,顺便来看看。 而到了晚上,则要单调一些,水儿战斗力太低,被折腾一次好几天都不敢烧,也怕干扰他白天习武进修,为此每天他回来,都已经钻太后娘娘屋里了,好在暖手宝会心疼人,每天都把水儿往他屋里撵,算下来每隔两三天,还是能放松一次。 其他时间,夜惊堂都是彻夜打坐,琢磨一天下来的武学感悟,虽然九梅花桩的考题很难,但静下心来日复一日苦练,加上悟性超凡,进步也是肉眼可见,几乎每天都能体会到长进。 夜惊堂也不好描述那种状态,当气脉、肌肉、本能等等,调整到一定境界后,便领略到了一股驾轻就熟的感觉,往日神经刀的龙气剑,也不再神经,只要想便能捕捉到契机,在最合理的条件下施展出来。 能因地制宜,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寻找到最合适的法门,不再遵循固定的运气脉络,已经是返璞归真的大乘气象。 但距离入圣,夜惊堂感觉还差一截,无论是和左贤王比,还是和冰坨坨比,他气劲爆发的威势,都要弱上几分。 夜惊堂明白这和‘功力’有关,内为劲、外为力,他龙象之力,外力自然不用再练,而内劲这东西,只能靠日积月累的沉淀,或者天琅珠、精气神三图等护经扩脉的神物来提升。 他毕竟太年轻,内家三图练的不久还缺一张,仅靠两颗天琅珠攀升的功力,能打到现在,天赋已经算前无古人,想去和那些动辄五六十岁的山上老怪扳手腕,确实有点难度。 毕竟能走到武圣的人,都是一代天骄,谁没点大机缘傍身? 南北两朝的武圣,不是道佛掌教一朝国师,就是墨家传人北荒霸主,连垫底的左贤王,都手握西海各部最好的资源,把雪湖林当自家后花园。 冰坨坨那么离谱的天赋,就因为只是个天南小教主,手上没太多资源,便被压了好多年上不去。 他手上可用的资源比冰坨坨多,说大魏集一国之力在养他也不为过,但时间太短,想碾压这些老妖怪,还是得继续练。 在意识到这点后,夜惊堂没有再奢求快速通过梅花桩,开始匀出时间打坐练功,让内劲也跟上,以免最后严重偏科,出现武学造诣够了,但底蕴撑不住,打起来眼高手低的情况。 一天半数时间练功,半数时间研究梅花桩,过关的速度肯定会慢上许多。 夜惊堂本来估计过去要十天半月,中途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难,不分心多动动脑子,六七天基本上就能过去,但最后还是练了半个月,才初见成效。 时间一晃便到了腊月下旬,天空阴沉沉的,看样子山上是要下雪了。 玉虚观后山竹林间,华阳端着碗大米饭,蹲在已经垒出半人高的大鸟窝旁,目不转睛看着水潭。 而毛茸茸的鸟鸟,则从鸟窝的圆洞里探头,望着竹架上悬挂的竹叶,看起来是已经做好了嘲笑堂堂的准备。 水潭边缘,夜惊堂身着黑色劲装,望着悬挂在前方的一百零八片竹叶,目光静如死水,在酝酿片刻后,略微提气,脚尖轻点,身形便无风而起。 虽然跃上木桩动作看起来很大,但启停之间,身形宛若流云,似乎连衣袍发丝的飘动,都跟随着动作的韵律。 华阳端着饭碗,见状眼前微微一亮,仔细看着夜惊堂在梅花桩上来回跳跃。 虽然说是跳跃,但浑身肌肉乃至气息都在掌控之内,控制的恰到好处,落在旁人眼中,就好似匀速滑行。 夜惊堂连续跃过梅花桩,无论是在空中还是脚点木桩,速度都没有任何起伏,也没带出任何声响,说好听点是行云流水,说不好听就是跟个鬼一样,从密集竹叶中飘了过去。 华阳尚不了解背后用了多少功夫,但仅看外在,就能感觉到那种举重若轻的飘然意境,知道这次必然能过去了。 毕竟夜惊堂现在的气态,看起来就和第一次见师父时,师父把茶壶里的水倒进杯子里一样——四平八稳水柱如同静止,没带起任何声响,当时他还觉得平平无奇,没什么难度。 但当他尝试学着倒水时,才发现这平平无奇中,藏了多少东西,不说寻常人,哪怕是山上最德高望重的师叔伯,可能苦练一辈子,也摸不到这种大巧不工的境界。 所谓‘返璞归真’便是如此,虽然普普通通没有任何锋芒,看似只是比寻常武人‘恰到好处’一点,但这一点之差,背后隔的却是一整座江湖! 呼~ 夜惊堂身形飘然落地,站在了水潭的另一头,回眸看向静止的竹叶和水面,眼底显出了几分小得意,转头望向目不转睛的华阳师侄,开口道: “看,我就说跳过去很简单吧。” “噗——” 华阳本来还在惊艳,闻声一口米饭直接喷了出来,难以置信望着夜惊堂: “夜大侠,你没日没夜跳了半个月才过去,说简单?” 夜惊堂也觉得半个月有点久,不过对寻常人来说应该已经很快了,他回到水潭另一头,笑道: “半个月不慢了,等你以后跳过去,就明白我说简单是什么意思了。这练的可不是跳梅花桩,而是一种境界。” 华阳知道是在练某种常人终身难以触及的东西,但不明白确切是什么,当下好奇询问: “什么境界?” 夜惊堂拔出螭龙刀挂在腰间,稍微斟酌了下,并未言语,而是左手握住刀柄。 呛啷—— 阴沉沉的竹林间寒光一闪。 华阳没感觉的任何气劲扑面,那把很漂亮的环首刀,就回到刀鞘之中,感觉只是随意拔出来亮了下。 ? 他正想疑惑询问,却忽然听到“咔咔咔~”枝叶崩断的声音。 转眼看去,才发现夜惊堂三丈外的一颗青竹,齐肩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斜着的切口,竹子往侧面倒去,压弯了无数竹冠,倒在了荒林之间。 嘭~ ?! 华阳长大嘴巴,眼底满是惊艳: “嚯……” 夜惊堂慢条斯理收刀归鞘,解释道: “练的是‘熟能生巧’的境界,把气劲聚于一点不难,难在活学活用、信手拈来,当你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对策,且能身随心动完美展现,自然就不用再讲究招式章法;伱无固定招式,对手便没法破招,而世间万般绝学,你总能找到应对,自然就山下无敌了……” 华阳还在打底子,哪里听得懂这些,想了想道: “要是两个熟能生巧的人碰一起怎么办?” “正常来讲是一力降十会,比谁功力深。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见,哪怕都是百家皆通,总有一个悟性更高、阅历更深、反应更快,世上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所以武无第二。” 夜惊堂苦练半个月,确实有了很多感悟,当下便在鸟窝旁坐下,和华阳讲些他暂时用不上,但以后必然会受用终身的武道理念,算是投桃报李,答谢吕太清给他的点拨之恩。 而华阳可能是觉得夜惊堂长得比师父俊,武艺高,雀雀也大,把夜惊堂当成了榜样,听到十分认真。 一大一小就这么讲了片刻后,竹林外忽然响起了动静。 鸟鸟早就饿的不行了,作为猛禽又不能跟着出家人吃斋饭,闻声便从窝里跑出来: “叽叽叽……” 竹林外侧,太后娘娘带着红玉姗姗而来,红玉手里还提着个饭盒,至于水儿,因为无颜面见玉虚山父老,这些日子都没敢往这边跑。 夜惊堂见此站起身来,来到竹林外: “待会我就准备回去了,怎么下午也送饭过来,路多难走。” “也没多远,反正没事。” 太后娘娘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夜惊堂: “刚才京城那边来了信,你看看。” 因为是衙门的机密文件,太后娘娘也没凑在旁边打量,递给夜惊堂后就回身逗起了鸟鸟。 夜惊堂稍显疑惑,拿着黄色信封打量,可见上面有火漆和黑衙的印章,把信封打开,里面装着信纸和一封小一点的信,上面写着‘夜惊堂亲启’。 夜惊堂瞧见笨笨的笔迹,嘴角自然勾了起来,和收到媳妇家书似得,先左右看了看,而后靠在一颗竹子上,查看起信纸的内容。 黑衙的文书上,写的都是正事,主要是曹公公的猜测,以及关外探子汇报的消息,除开西海都护府例行军演、左贤王不见人之外,尚无确切消息。 夜惊堂目前用天琅珠,提升不算大,但显然也有,而且儿子闺女徒弟以后肯定要用,所以对雪湖花这种甲子才有一批的神物,肯定是在意的。 看完文书后,夜惊堂蹙眉思索了下,把此事记在了心上,又把大笨笨的信封打开,心底还琢磨着开头会不会是‘惊堂,见字如面’之类很温馨的话。 结果展开信纸,流利笔锋映入眼帘,第一句就是: 色胚,你说好来接本王,人呢? “呃……” 夜惊堂想了想,觉得这才叫见字如面,连笨笨昂首挺胸瞪他的模样都跃然纸上了。 离开京城时,他确实说过要去接笨笨,但前提是钰虎的回去,钰虎不走,他也不可能硬往回撵不是。 夜惊堂眼底有些惭愧继续往下看去: 本王就知道会如此,等回来再收拾你,马上年关,收到信也不用急着折返,先陪太后在娘家过完年…… 本王知道你挂念,这段日子在京城,本王没人管挺悠闲,都快把你忘了,要不是曹公公求见,都想不起来你…… 本王前些天去过天水桥一次,你的老属下六子成婚了,娶得粮铺掌柜的闺女,怕麻烦没好意思通知你,本王帮你随了个礼…… 北梁那个华青芷走了,临行前还送了本王一幅画,把你也画了进去,看起来有想法,可惜此去便是永别,本王送了她一把匕首青鹤,让她留个念想…… 姐姐近况如何?是不是整天逛诗会,出丑没有?师尊整天醉生梦死,管不住姐姐,你在身边当护卫,定要上心才是…… 雪贵妃是不是又吃胖了好几斤?开年还得办事,它胖的飞不动可不行…… 还有梵姑娘,现在应该进门了吧?本王看她整天黏着你就知道你这色胚克制不住…… …… 满篇蝇头小字,说的皆是家长里短,虽然没有什么表述心扉的甜言蜜语,但字里行间处处透着相思。 夜惊堂看着纸张,数次嘴唇微动想要回话,但彼此相隔万里,最终还是止住了,待看完信纸后,认真叠好揣进了怀里,转眼看向云州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太后娘娘一直在后面等待,见夜惊堂看完了信却没有回来,便走到背后,询问道: “信上说什么?有急事让你回去不成?” 夜惊堂确实想现在就回京,但一大家子都在江州,现在走只能路上过年了,他一个人走更不对,当下还是回过身来,笑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说了些公务,开年可能的回去忙一阵儿。年关也没几天了,咱们准备往回赶吧,别把年关给错过了。” 太后娘娘见夜惊堂年前不走,暗暗松了口气,露出笑意: “好呀,在山上没什么玩头,水儿还不听话,也不肯每天伺候你,还不如早点回去……你武功练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剩下的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急不来。” 夜惊堂说两句后,来到水潭旁,看向埋头扒饭的华阳: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打扰半个月,也该回去了,还请华阳小道长帮忙给尊师道个谢,往后若是有机会,我必然时常过来拜访。” 华阳知道聚散终有时,也没意外,摆手道: “夜大侠慢走,璇玑师姑大婚的时候可得通知我,到时候我和师父去吃席。” “呵呵……” 夜惊堂估计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拱手道: “行,咱们江湖再见。” 华阳看起来确实有个好师父,不光教武艺,还教文科,见状把碗放下,像模像样行了个江湖礼: “生来九载初逢君犹见天宫梦里人,如今……嗯……嗯……” ?? 夜惊堂瞧见仇大侠差不多的架势,压力当场就上来了,见华阳小侄子憋不出来,才暗暗松了口气,接话道: “如今又到青山外,来日再会话旧情。江湖再见。” 华阳没有再硬憋,点头笑道: “嘿嘿,江湖再见。” 鸟鸟见此,也挥了挥翅膀道别。 华阳挺喜欢大鸟鸟的,摆了摆手又担忧道: “夜大侠,这鸟能活几年?别我长大了它死了……” “叽?!” 鸟鸟觉得这小屁孩完全不会说话,回头“叽叽”了几声,应该是在说——只要养好了,它能送堂堂走。 夜惊堂能明白意思,觉得鸟鸟是得减肥了,嘴上则是笑道: “鹰能活六七十年,它不是正经鹰,估摸寿数更长,不用担心,” “那就好……” …… —— 下午时分,一场小雪洒在了云遮雾绕的群峰之巅。 青萍峰的小道观里,夜惊堂和红玉一道,把被褥床单等待物件打包好,日常用具也放进了碗柜里。 太后娘娘不知道下次再来会是何年何月,带着鸟鸟,在门前的一颗青竹上,用匕首凤胆,在竹子上刻下了字迹,算是到此一游的留念,以便日后回忆。 璇玑真人被师兄发现当天,就觉得这地方待不下去了,头都不敢露,也不敢去拜见师兄师姐,如今终于熬到了返程,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此时白玉如雪立在山崖边,手里提着合欢剑眺望玉虚观,看起来也是在道别。 夜惊堂把东西收拾好后,又迁来了马车,扶着暖手宝上去,回头道: “陆仙子,走啦。” 璇玑真人向来随遇而安,也没什么念念不舍的情绪,闻言回过头来,跃上了马车,进入车厢和太后娘娘靠在了一起,想了想道: “过年也没几天了,路上还得走快些,我记得你生辰是在年三十对吧?” 太后娘娘听见这话,目光微动: “对哦,在红河镇的时候,本宫听人说过。那夜惊堂不是马上就得过寿了?” 夜惊堂坐在车厢外,驾车驶向山间小道,对此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生,义父冬天把我捡回来,便把年三十当做了我的生日,过一年便大一岁,鸟鸟也是一样,其实也不用讲究这些。” 因为天气冷,红玉在折腾着黄铜小暖炉,闻言插话道: “夜公子现在是大魏的国公,过寿是大事,岂能不讲究,这回去还得和秦国公说一声,到时候……” “不用,一家人过个年,开开心心多好,大张旗鼓弄这些就没意思了。” 璇玑真人也不想大办,毕竟那么来的话,夜惊堂全应付宾客去了,哪有时间在家里过年。 不过过寿这么大的事情,即便不大办,也得大操不是。 璇玑真人想了想道:“自己在家过寿按规矩也得送礼包个红包。怀雁,你到时候准备送什么?” 太后娘娘才想起这事儿,都没来得及准备,哪里知道,她询问道: “嗯……你准备送什么?” 璇玑真人眨了眨眸子,微微挺胸,眼神意味深长。 ? 太后娘娘见水儿准备送人,脸顿时红了,连忙摇头: “咦~你真是……” 璇玑真人凑近几分:“要不要一起?” 一起? 那种事能一起? 太后娘娘都没来真的,第一次怎么可能这么花,对此道: “你别胡说,本宫……嗯……等回京城再说……” 可能是觉得这个话题太敏感,太后娘娘也不敢细聊,转开话题对着外面道: “夜惊堂,外面冷,你要不也进来坐着,让鸟鸟驾车就行。” “叽??” 红玉脑袋瓜不笨,看出璇玑真人和太后都不对劲儿,这时候倒是长眼色,起身道: “我来驾车吧,夜公子你先歇会儿,待会咱们再换班。” 驾车也谈不上累,夜惊堂也没拒绝,把缰绳递给红玉,又把黄铜小暖炉拿出来放在红玉小棉袄怀里。 太后娘娘见红玉自觉跑出去了,表情明显紧张起来,望了下车窗旁的座位。 夜惊堂也没在丫鬟面前乱来的意思,本想在车窗旁坐下,结果水儿很是贴心,往旁边一挪,在中间留出位置,把他给一把拉了过来,坐在了两人之间。 ?! 太后娘娘怕红玉发现,眉宇间稍显恼火,连忙往旁边挪了点。 璇玑真人则是一如既往,见怀雁扭扭捏捏,她就皮起来了,靠在夜惊堂怀里,挑了挑眉毛,还把夜惊堂手放在太后怀里暖着。 ?! 太后娘娘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脸色涨红想躲,但又怕动静太大让外面的察觉,扭了两下后,干脆把夜惊堂另一只手放在水儿怀里,以牙还牙。 夜惊堂什么都没干,就一手一个了,自然也不好装模作样拒绝,只是做出正经神色,开始聊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这雪真大。” “是啊,又白又大,对吧?” “水儿,你……你那边的雪好小。” “?!” “噗~哈哈……嘶——!那什么……” …… 咯吱咯吱—— 马车缓缓驶下青萍峰,驶向了江州平原的苍茫大地。 红玉抱着小暖炉坐在外面,悄悄侧耳聆听,蹙眉疑惑着三人到底在干啥。 而鸟鸟则蹲在旁边,满眼茫然的望着车厢两边一样大的飞雪…… ——— 多谢【常吊】【金钢炸毛兽】大佬的万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月票订阅支持~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爆竹声声辞旧岁 噼里啪啦…… 转眼已是除夕,江州城内爆竹声此起彼伏,男女老少的欢声笑语,伴随着烟火气一同飘入了陈家大宅。 白墙青瓦间挂上了红灯笼,三娘作为当家主妇,已经在后厨准备起年夜饭,梵青禾没法回故乡,大过年的总不能待在国公府,今天也跑了过来,在跟前娴熟的帮忙搭手,彼此还聊着: “夜惊堂今天能回来吧?” “肯定能,除夕一年就一次,要是不回来吃个饭,这一年到头岂不是白打拼了……” …… 而要说过年最开心的,莫过于小孩子。 折云璃虽然已经十六了,但算起来也没多大,性子还比较野,此时见师娘还没过来,便和萍儿一起跑到了镖局大院里,旁边摆着一大箱烟花爆竹,手脚麻利的一字排开。 萍儿作为平天教主的小丫鬟,本身武艺并不低,但性子比较怂,此时站的老远,躲在了一辆马车后探头,提心吊胆道: “小姐,你当心裙子,夫人刚给你做的新衣裳,要是不小心烧个洞,夫人肯定打小姐屁股……” 折云璃折腾着炮仗,颇有几分妈妈不在家的嚣张感,对此道: “本小姐金鳞玉骨,会怕打屁股?说书先生不常说嘛,人活一世要及时行乐……” “云璃!” 话刚说没两句,院墙后就传来一声清冷呵斥,继而就见提着两坛酒的骆凝,从大门口走了出来。 萍儿见势不妙,连忙跑去了后院,折云璃则唰的一下站起身来,把两根大炮仗藏在身后,摆出了斯斯文文的乖巧模样: “师娘?你怎么来了?师父呢?” 骆凝看着摆成九宫阵的满地炮仗,想训两句,但大过年管的太严也不合适,想想还是算了,进入镖局大门后,把酒坛递给萍儿: “大过年的,我能不过来?伱师父脸皮薄,不好意思过来吃饭,你去码头劝劝。” 平天教主和夜惊堂终究没啥特别关系,和三娘青禾等人更是不熟,不想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折云璃见大过年的师父不来吃饭,肯定觉得不行,当下往街上跑去: “我现在就去……” “你先把炮仗放下。” “哦……” 折云璃脚步骤停,把手里的炮仗上交给师娘,而后才提着裙子快步跑了出去。 踏踏踏…… 骆凝目送云璃出门后,暗暗摇头,又看了下手上的炮仗,倒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过年的时候,略微琢磨,便凑到灯笼上点燃,而后迅速扔到院子里。 呲呲呲~ 冒着火星的窜天猴,很快窜出一串火星,恶棍差不粗的大炮仗,打着旋冲天而起,飞到了后宅上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嗙——! 整个大宅都被照亮了一瞬,继而便响起三娘梵姑娘秀荷等人的惊呼声: “啊!” “谁放的呀?” “吓死个人……” 骆凝脖子微微一缩,做出与我无关的模样,不紧不慢走向了后宅。 而大宅外,折云璃也回头看了眼,觉得卖炮仗的小贩还挺良心,待会得再去买点。 如此想着刚刚跑出街口,就发现人头攒动的街面上,有一辆马车迎面使来。 驾车的是个漂亮丫鬟,而一只毛发雪白的胖鸟鸟,则站在马背上,直勾勾看着街边五花八门的小吃。 折云璃见状眼前一亮,连忙提着裙子跑过去: “幺鸡,过来!” “叽?” 鸟鸟听见呼唤,顿时转过头来,继而飞到了折云璃的肩膀上,抬起翅膀就是一顿扇。 啪啪~ “咦~” 折云璃把调皮鸟鸟按住,来到车厢外,探头往里打量: “诶?陆姨,太后娘娘,惊堂哥呢?” 车厢里面,太后娘娘依旧做豪门夫人打扮,仪态端庄娴静,只是微笑颔首打招呼。 璇玑真人则收敛了闲散性子,摆出女性长辈该有的沉稳,从马车上下来: “先去国公府了,待会就过来,你出去玩不成?怎么一个人?” “我去码头一趟,帮师娘办点事情。师娘她们正在做饭呢,待会就可以吃了。” “哦……那快去吧,早点回来。” “嘻~” 折云璃见夜惊堂不在,也没久留,带着鸟鸟快步跑向了街头。 璇玑真人立在原地目送,待一人一鸟背影消失后,才走在车厢外徒步折返。 太后娘娘刚刚才进城,本来是该直接回国公府团年的,但回去了就没理由在到夜惊堂这里来吃饭,为此先行到了这边,此时还有点尴尬: “水儿,夜惊堂和家里人吃饭,本宫过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过年串门关怀下属吗,有什么不合适的,待会圣上也会来,你担心个什么……” “也是……” —— 另一侧,国公府。 夜惊堂在东湖湾的建筑群间起起落落,不出片刻时间,就来到了灯火通明的秦家大宅内。 秦家虽然阳盛阴衰,但人丁还算兴旺,在外为官或从军的儿孙辈全回来了,还有二房三房等等,一大家子人正在宴厅里热闹,而客院之中,随行而来的女官,也聚在一起在这异地他乡过起了年。 夜惊堂为了避免客套寒暄,没有惊动秦家人无声无息落入客院,来到了钰虎居住的房间外。 房间中亮着灯笼,有两个宫女在门前等待,能听到里面有细微水花声。 夜惊堂见此自然没靠近,落在围墙之外,轻轻咳了声: “咳……” 房间里水花声一顿,继而柔媚御姐音便从其中响起: “你们退下。” “是。” 两个宫女当即颔首,离开了走廊。 夜惊堂这才进入院中,缓步来到门前: “钰虎姑娘在沐浴?” “过年了吗,洗澡换套新衣裳。出去一趟,你武艺倒是有所长进,走到围墙外我才发现……” 夜惊堂能被吕太清指点,纯靠虎妞妞在背后打招呼,对此笑道: “多亏钰虎姑娘帮忙去玉虚山一趟,确实有了点新感悟。嗯……待会钰虎姑娘去哪儿吃年夜饭?” “这些待会再说,先进来吧。” “哦……嗯?” 夜惊堂脚步刚动,又是一顿,看了看门窗紧闭的房间,稍加斟酌后,还是来的门前,推开门进入其中。 房间是有珠帘遮挡的隔间,珠帘后放着一面美人屏风,明黄灯火照耀下,隐约能看到一个女子靠在木桶中。 夜惊堂并未乱看,把门关上,打量起墙上的书画: “可是京城那边有消息?” 女帝泡在飘着花瓣的浴桶中,轻轻撩起水花洒在胸口,修长双腿架在了另一头,姿态闲散不失霸气: “消息挺多。你发展的暗桩曹阿宁送来秘信,说燎原一带疑似发现雪湖花,还有很多江湖老王八冒头,左贤王近几月都待在西海都护府。 “朝廷派到西海诸部的探子,前几日也找到了一株野生的雪湖花,把叶子送回了京城。目前可以确定,雪湖花开在今年,时间大概就是这几天,曹公公已经带着大内高手,动身前往了关外……” 夜惊堂听到这里,意识到了事态的紧迫性,转头道: “那我怕是得吃完饭就走,若是去晚了……” “先不急。” 女帝在浴桶中转了个身,趴在了浴桶边缘,看着屏风外的黑袍俊公子: “雪湖花这种罕见之物,北梁想安然落袋没那么容易,我朝想分一杯羹,也不是一两个人便能得手。 “明天我和你一道回京,你带人前往天琅湖操办此事,我亲自带兵前往崖州,陈兵十万给你在后方压阵。 “能在台面下拿到雪湖花最好,拿不到就出兵攻天门峡关口,给北梁施压……” 夜惊堂知道两朝正处于和平时期,通商也没几年,彼此国力还势均力敌,这一打起来,很容易演变成延续十来年的拉锯战,影响太大,他想了想询问道: “拿不到雪湖花,真打?” “不敢打,北梁怎么可能把到嘴的东西吐出来?不过真打仗代价太大,只要打不进湖东道,北梁服软也不会给多少雪湖花,能在台面下把东西弄回来最好。” 夜惊堂轻轻点头,摩挲手指踱步片刻,在茶案旁坐了下来: “北梁那边去了多少人?可有大概消息?” 哗啦啦…… 话刚出口,就瞧见屏风后的大美人,背对着站起了身,透过屏风隐隐可见线条完美的肩背及腰窝,半个月亮的弧度也徐徐呈现…… ?! 夜惊堂察觉不对,连忙偏开目光: “呃……你做什么?” “起身罢了,我能做什么?” 女帝抬腿从浴桶中跨出,用红色浴巾裹住身子,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浴巾只包到腋下,烛光下能清晰看见雪腻肩头和锁骨,下面也只到膝上三寸,露出了光洁小腿。 夜惊堂瞧见这架势,下意识坐直几分,看也不对不看也不对,有点手脚无处安放之感。 踏踏~ 女帝赤足走过地毯,来到夜惊堂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左腿搭在右腿上,端起了茶杯: “雪湖花太过稀缺,南北两朝的江湖人很快就会收到消息,过去碰运气的人难以计数。你如今的实力,不必再关注武魁之下的武夫,只需要提防顶层那批人……” 淡淡女儿香扑鼻而来,雪白大腿白皙脖颈近在咫尺,夜惊堂想静下心谈正事儿真没那么容易,只能尽力把目光望向别处: “顶层有哪些人?” 女帝可能是喜欢看夜惊堂拘谨的样子,端着茶杯起身,故意在夜惊堂面前来回踱步,做出沉思之态: “北梁十大宗师中,师道玉肯定会到场,钧天府的阴士成不清楚会不会过去,这俩人善奇淫巧技,只要谨慎些别中暗算,很难对你构成威胁。 “擂鼓台的齐青锋是北梁枪魁,北梁右贤王的好友,常年负责右贤王的安危,应该不会跑去天琅湖冒风险。” “至于北梁四圣,北云边是雪原霸主,山高皇帝远,一直和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北梁为防出岔子,肯定许诺了份额,让北云边别捣乱,所以肯定不会来。 “北梁国师近日在崖州关外露了头,到处巡视边军,看样子是想拖住吕太清,吕太清自然也得奉陪,双方隔着关口对峙,谁都别想去插手。 “至于千机门的老祖仲孙锦,和北梁朝廷倒是走得近,但燕京那边肯定要留人坐镇后方,不然你或者神尘和尚,不去抢雪湖花,转而绕道跑去燕京刺杀梁帝怎么办? “所以天琅湖附近,恐怕只有左贤王自己会参与,你只要能过左贤王那一关,得手的机会就很大。” …… 夜惊堂眼睛都快被两条大白腿晃晕了,听完情况,点了点头,觉得也不算麻烦,不过稍加思索,又问道: “我和曹公公都走了,云安可就成了空城,要是仲孙锦反其道而行,偷偷入关来捣乱……” 女帝微耸白皙香肩:“他来就是了,当今圣上又不是梁帝,只善权谋心术武艺平平。” “哦对。” 夜惊堂想想也是,略微斟酌,确定没啥疑虑后,又抬眼看了下外面的天色: “那就这么定了。时候不早,要不先去我哪儿吃年夜饭?” 女帝专门在这里等夜惊堂来接她,此时自然没拒绝,转身打开衣柜,挑起了衣裳询问道: “对了,今天好像是你生辰,明天就十九岁了?” 夜惊堂没想到钰虎还记得这些,笑道: “算是吧,钰虎姑娘莫非还准备了礼物?” 女帝见夜惊堂竟然敢开口要奖赏,眼神意味深长起来,回头看向夜惊堂: “嗯哼?你想要什么?” “呃……” 夜惊堂完全降不住钰虎,为了不把自己玩成夜贵妃,眨了眨眼睛道: “其实也没想要什么,钰虎姑娘能帮忙请动吕太清指点,已经算最好的礼物了。” 女帝展开红裙子,在胸口比划: “也是,不过十九岁生辰,没点表示也不行。要不这样,你即兴赋诗一首,要是让我满意了,我赏你个大礼?” 夜惊堂并没有索要大礼的意思,但大过年的,也想让钰虎开心些,便投其所好,随口开玩笑道: “嗯……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 女帝眨了眨美眸,略微回味,眼底显出异色: “没看出来,你还知道这道理?” “呵呵,以前随口听的罢了,你快换衣裳吧,我先……我去!” 夜惊堂正说话间,就瞧见暗暗品味的钰虎,随手抖了两下裙子,看起来是想抖匀称。 结果身上裹着的浴巾,并不是那么结实,动作一大,丰腴身段儿波澜阵阵,红色浴巾就顺着白腻肌肤滑落,掉在了地上。 扑~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似乎瞬间多了一抹白月光。 夜惊堂就坐在侧面的茶案上,无暇腰背曲线完全倒映在眼底,饱满白月亮带着股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张力,双腿笔直如浑圆玉柱。 而钰虎双手提着裙子,身前自然也是风景无限,尺寸惊人的白团儿在重力作用下仅是微微下坠,侧面可见红樱点点,再往下是平坦腰腹,以及略微可见的白玉老虎头…… 哗啦~ 夜惊堂只是惊鸿一瞥,尚未来得及仔细看,钰虎便迅速抱住裙子转过身来,只露出左右白皙曲线,脸色也化为涨红,略显羞恼瞪着他: “你看什么?” “呃……” 夜惊堂也不知这是钰虎给的生日礼物,还是真不小心,当下轻咳一声,站起身来: “我先出去了,那什么……以后小心点,其实这些话,隔着门说也是一样的。” 女帝眼神微眯,目送夜惊堂麻溜出门后,才暗暗“哼~”了一声,继续穿戴起了衣裳…… ——— 更新时间往前推十到十二个小时,就是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晚是因为作息倒回来了。 阿关正常是晚上0点更新,提前写完提前发,免得书友熬夜等,时间确是没法固定or2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跨年 咚咚锵—— 舞龙舞狮队伍经过天水桥头,张夫人和裴洛,乃至杨朝陈彪等人,都身着新衣站在街边乐呵呵看热闹。 距离裴家大宅不远的夜国公府内,同样挂满了大红灯笼,沿河的角落上都是灯火通明,但内部却稍显冷清,只有几个负责收拾搭理的丫鬟,聚在一起说着闲话: “夜少爷怎么还不回来……” “弄这么大一栋宅子,一年到头让我们住,唉……” …… 西宅的梅花院内,灯笼照亮了十字步道,三娘和夜惊堂都不在,门窗都关着,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东方离人悄然越过围墙,落在满院寒梅之间,脸颊上带着一抹酒后酡红,胸前的胖头龙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白发谛听孟姣寸步不离跟在身后,见靖王宴后散个步,都散到这里来了,心头也明白意思,微微欠身道: “卑职在外面等候,殿下有需要随时传唤。” 话落便悄然退到了院外。 今天除夕夜,东方离人代替姐姐,主持了东方氏宗族的宴会,虽然东方氏庶出的郡王、公主等挺多,席间也算热闹,但东方离人最亲近的人皆不在身边,难免还是有些孤单和失落。 东方离人独自站在院中欣赏了片刻梅花,又推开主屋房门,来了右侧的书房里。 书房中物件挺多,太后、师父、她的画,其他姑娘送的小摆件等等,笔山旁还挂着只笔,从上面的诗句来看,是华青芷送的。 这色胚,竟然挂桌子上,心底也有想法不成………… 东方离人无声琢磨片刻,又转悠到了左侧的睡房。 睡房十分整洁,里面也没太多物件,以至于睡四个姑娘都不挤的八步床,看起来非常醒目。 东方离人打量几眼后,来到床前坐下,看着窗纸上灯笼的光线,外面的烟花爆竹声隐隐传来,倒是给了她一种古怪感觉,嗯…… 洞房花烛夜? 东方离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联想到这个词,但端坐在夜惊堂的床铺上,听着外面烟花爆竹的喜庆气氛,确实有点等着新郎进屋的感觉。 可惜,新郎也不知道正在哪儿快活,再紧张也不会来…… 东方离人端坐片刻后,稍显无趣,又躺在了枕头上,双臂环胸望着窗纸,也不知是不是在幻想婚后独守空闺的处境,正瞎琢磨间,忽然发现床头处有个小抽屉。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顺手把抽屉拉开,可见里面东西还挺多,几本打发时间的闲书,她亲手画的小册子,簪子、红手绢等等,看起来都是姑娘送的东西。 东方离人本来想拿出小册子翻看,但想想又觉得不对,把里面的红手绢拿出来打量。 布料是江州贡料,整体纯红,没有任何绣纹,似乎是姐姐平时用的款式…… ? 东方离人心头稍显疑惑,不明白姐姐的手绢,怎么会在夜惊堂都屋里,她想了想,还坐起身来,对着光线仔细检查有没有落红之类的。 但手绢很干净,并无特别之处。 东方离人研究片刻,也没研究出所以然来,便先把此事记在了心里,又把小册子拿了起来。 装裱精美的小册子,虽然纸张光洁如新,但细微处还是能发现时常翻阅观摩的折痕,看起来没少抱着看。 东方离人靠在枕头上,左右瞄了瞄,暗暗寻思——这色胚,不会在和姑娘行房的时候,拿着本王赐的画助兴吧…… 估计是,不然怎么会藏在这里…… 倒是必须得问问他……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如此胡思乱想着,困意逐渐袭来,东方离人缓缓闭上了眸子…… —— 于此同时,崖州旌节城。 旌节城是崖州首府,城外便是绵延十余里的峡谷,地势如同天人一剑横断山峦,两岸皆为险峰绝壁,只有源自天琅湖的清江,从峡谷间横穿而过。 难以跨越的天险地势,让天门峡成为了南北两朝共同的国门,峡谷南侧是大魏,而北侧就是北梁,而南朝历代国君北伐,大本营都在旌节城,为此旌节城也有了‘陪都’之称。 来大魏朝见女帝的使队,往北折返是逆流而上,速度要比来时慢些,加之随行人员太多,走了大半个月,此时才堪堪抵达两朝关口。 侍郎李嗣在云安赔了夫人又折兵,显然没在大魏过年的念头,饶是在旌节城坐镇的镇国公王寅亲自挽留,也没有在此地落脚,硬是压在除夕夜的子时之前,带着船队驶过了峡谷间的漫长水道。 随行十余艘船,因为没有再携带学子,比来时要空旷许多。 换上新衣的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被丫鬟绿珠推到了甲板后方,望向了南方逐渐远去的灯火,眼底生出了几分不舍。 不舍并非牵挂某个人,而是她的出身,注定了她不可能向江湖女子一样自由自在,现在的回眸,很可能就是此生最后一次眺望南朝大地。 在南朝待的时间虽然短暂,但给她留下美好影响的人很多: 温柔大方,和她偷偷讲些女儿家私房话的王夫人。 医者仁心,并不因为她是北梁人就区别对待的王神医。 傲气凌人,却又满腹真才实学的女王爷。 以及那俊美无双、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优点根本说不完的夜公子…… 如今一回去,这些人都成了彼此无仇无怨的敌人,哪怕双方都不想,大势裹挟之下,也可能发展成兵戎相见,甚至你死我活的局面。 华青芷是北梁人,爷爷是太师,肯定心向北朝;但若是有朝一日,北梁破关打到了南方,夜公子怎么办?女王爷怎么办?那些对她很好的云州百姓又怎么办? 而若是希望南朝一切安好,夜公子那等惊世之才,万一带着大军打到了燕京城下,她又该怎么办? 当个不知亡国恨的可耻女人,去巴结夜公子保全一家老小? 还是贞烈到底,巾帼不让须眉以死殉国? 峡谷内寒风猎猎,华青芷久久未曾回神。 绿珠吹着寒风站在背后,见小姐手里握匕首青鹤,已经出神良久,忍不住开口道: “小姐,回去吧。人生聚散终有时,你才十几岁,往后路长着呢,等过两年腿完全好了,大不了把家里生意揽下来,跑去南朝做生意,这样不久能再见到夜公子了……” 华青芷凝望着远方逐渐消失的城池,摇头一笑: “再见夜公子,不是大魏打到了燕京,就是他被抓到了燕京,与其如此,倒不如此生再也不见。” 绿珠见过夜惊堂后,便觉得这世上能与其抗衡的男子基本没有,往后两朝真要打仗,十有八九是夜惊堂打过来。 但这些想法,说出来恐怕又得被小姐敲脑壳,绿珠暗暗叹了声,推着华青芷往回走: “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说夜公子去江州那么久,现在不知道回云安城没有,要是回去了,发现小姐不在,应该也站在屋檐下挂念小姐吧……” “他该挂念靖王,我有什么好挂念的。” “这可说不准,小姐长得这么漂亮,还聪明绝顶,世上哪有男子不心动……” “呵~……” 华青芷摇头一笑,回头又看了南方一眼后,终是压下了万千杂念,随着船只,驶入了峡谷尽头的巍峨关门。 咕噜咕噜…… —— 江州城。 夜色渐深,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江州城,又再度热闹起来,吃完年夜饭的男男女女重新走上街头,欣赏起了舞龙舞狮与花灯。 镖局后方的大宅内,酒局尚未结束,但气氛已经从最开始的稍显拘谨,变成了现在的一言难尽。 屋檐下,夜惊堂面色微醺,站在餐厅门外醒着酒,小云璃也是醉醺醺的,右手夹着鸟鸟,左手拉着他的袖子,在身侧晃晃悠悠: “惊堂哥,走,咱们……嗯……去放炮仗……” 夜惊堂扶着云璃肩膀,以免她摔倒,目光则放在屋里,想开口喊散场,却又不太敢插嘴。 餐厅内,原本八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基本上都已经喝的晕头转向。 太后娘娘酒量一般,此时已经离席,靠在了茶榻上小息。 梵青禾和璇玑真人坐在一桌,免不了被猛灌,已经趴在了桌上,从桌子侧面能看到饱满团儿悬着,微微起伏。 三娘酒量挺好,但再好也架不住烈女愁,此时晕乎乎的靠在了凝儿肩头。 凝儿平时滴酒不沾,今天也没喝多少,倒是没醉,一直在拉薛白锦的袖子。 而薛白锦和女帝,无论是武艺还是酒量都不低,到现在硬是没分出胜负。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水儿,还跑到了两人中间坐着,帮忙给两人倒酒热场。 女帝酒量虽然不俗,但喝了这么多,脸颊上也显出了一抹妖娆酡红,单手撑着侧脸,见薛白锦不认怂,她便也不停杯。 薛白锦表情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女帝敢端杯她就敢接,一副既分胜负、也分生死的架势。 夜惊堂本来该坐旁边陪着喝,但几轮下来就发现不对劲了——照这么个喝法,很可能明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就有了八个媳妇。 凝儿也怕白锦和女帝杠上,两人喝醉酒闹出事,便让他先出来醒醒酒,免得到时候连个拉架的人都没有。 夜惊堂在外面吹了片刻冷风,脑子确实清醒了几分,见钰虎和冰坨坨谁也不服谁,便上前道: “好啦好啦,太后娘娘还得回国公府吃饭,再耽搁一会就明年了,要不我陪你们一人喝一杯,剩下的酒存着,下次再继续?” 璇玑真人可能也是喝得有点飘,夜惊堂站在背后,便往后靠在夜惊堂身上,把酒杯递给夜惊堂: “给。” 好在屋里的人都喝懵,倒是没人注意到。 女帝可不想先认怂,为此看向了薛白锦: “这得看薛姑娘意思。” 薛白锦也不想认怂,但旁边还坐着媳妇,骆凝连忙就打圆场道: “好啦,酒不在多,到位就行了,白锦明天还有事,我先送她回去吧,我们失陪了。” 薛白锦被骆凝往起拉,自然也不多说了,不过起身后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云璃送我就行了,伱帮忙收拾下,别让三娘一个人忙活。” 骆凝听得出来白锦是给她机会,让她留下来睡觉觉什么的,眼神有点古怪,嘴上倒也没拒绝,只是把薛白锦送到门口,让云璃扶着。 云璃年纪尚小,本就没啥酒量,整个人都是懵的直接抱住薛白锦的腰,脸埋在了怀里: “呜呜……师父腰好细……” 夜惊堂都不知说什么好,上前道: “要不就在这里休息?这里房间挺多……” 薛白锦武圣的实力,怎么可能被几杯酒灌倒,搂着调皮徒弟往外走去: “无妨,你忙你的吧,来日再会。” 夜惊堂确实有点不放心,还是跟着送出门,又让鸟鸟陪着两人去客栈,而后才回到了院内。 太后娘娘已经被叫醒过来,因为还得赶第二场,脑子倒是挺清醒,见夜惊堂回来,便上前道: “本宫先回国公府了。听钰虎说,你明天就得回云安是吧?” 夜惊堂点头道:“西北那边有消息,得尽快赶过去,应该也忙不了多久最多二月份就回来了。” 夜惊堂要去办正事,太后娘娘这次是没法再跟着了,心头很是不舍,回头看了看后,又做出要嘱咐事情的模样,带着夜惊堂来到院外的拐角隐蔽。 夜惊堂正想安慰两句,却见太后娘娘回身踮起了脚尖,在他唇上啵了下,杏眸目不转睛望着他: “本宫这次不好陪着,你过去要多注意才是,别再和上次那样不顾惜身体了。你要是平安回来,本宫……嗯……到时候……” 夜惊堂看太后娘娘表情,就明白了意思,低头凑到耳边: “和书上写的一样,你在福寿宫休息,我忽然闯进来,你想叫人,我怕你走漏风声,就生米煮成……” “啐!” 太后娘娘是这么想的,但终究没说出口,见夜惊堂敢主动提,她顿时恼了,抬手在胸口轻锤了下。 咚~ 因为院子里还有人,太后娘娘也不敢太放肆,锤完之后,又环住脖子狠狠啵了口,而后便整理衣襟,转头往外走去: “本宫等你回来,你要是敢出事儿……” “放心,我恨不得天天待京城,等忙完第一时间就回来。” 夜惊堂说到这里,又想起了什么: “钰虎说要带兵去旌节城,你回京城要是等着着急,也可以一起过去嘛。旌节城离天琅湖不算远,我来回复命的时候,探望也方便。” 太后娘娘也不清楚钰虎会怎么安排,对此道: “明天再说吧。嗯……” 一想到个把月不能见面,太后确实舍不得,又走了回来,抱住夜惊堂,抬眼仔细打量,那眼神似乎是想把夜惊堂的容貌刻进骨头里。 夜惊堂面对依依不舍的暖手宝,心也快化了,见四下无人,便双手搂住小腰,抱起来转了一圈儿: “说好的要带你走遍水儿走过的地方,我就肯定会做到。等这事忙完,我带你去沙州看月牙湖,梁王世子和太后最后长相厮守的地方,怎么样?” 太后娘娘听见这许诺,心底的不舍便烟消云散,眼神欣喜: “就我们两个人?” “呃……” “好啦,知道你现在说不准,本宫又不贪心,去多少人都可以,只要把本宫带着就行了。” 太后娘娘抱住夜惊堂的脖子,虽然双脚悬空看起来有点怪,但夜惊堂抱得很稳当,倒也没什么不舒适。 再缠绵良久后,眼看时间太长,院子里都要起疑了,太后娘娘才念念不舍落下来,恢复了端庄娴静的神色,回头道: “红玉,回府了。” “好的娘娘。” 夜惊堂送太后娘娘走出大门,便瞧见身着大红裙子的钰虎,已经坐在了车厢里,挑起帘子对他摆手道: “行了,别耽搁时间,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返京,别起晚了。” 夜惊堂肯定是骑着胭脂虎,和钰虎两人一马飞速折返,自然也没必要说什么道别之语,只是关切道: “你没喝多吧?确定不要我送?” 女帝放下帘子,随口道:“薛姑娘都稳稳当当,本姑娘又岂会有问题,走了。” 咯吱咯吱…… 马车缓缓驶离,前往了东城的国公府。 夜惊堂终究不太放心,虽然没有跟着,但依旧来到了高处,目送马车驶过繁华街道。 直至秦国公府的人来迎接了,夜惊堂才移开目光,望向了云安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笨笨在做什么,一个人过年肯定闷闷不乐…… 不过不要紧,再过两天就回去了…… 夜惊堂想到独守空闺的大笨笨,便有了些归心似箭之感,眼见要到子时了也没耽搁,飞身回到了院子里。 —— 酒宴过后,餐厅里难免有点乱,萍儿和秀荷正在收拾,而凝儿则扶着三娘回屋了,水儿看起来也跟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把梵青禾留在客厅里。 夜惊堂回到餐厅,瞧见被水儿猛灌的梵姑娘,靠在茶榻上歇息,不免疑惑道: “怎么不送梵姑娘回房?” 秀荷回应道:“陆仙子说,让公子亲自送,免得梵姑娘觉得被冷落了。” “……” 夜惊堂微微颔首,觉得水儿想的还挺周到,当下先帮秀荷一起收拾了碗筷,嘱咐她们早点休息后,才来到茶榻前,横抱起了梵青禾。 梵青禾说好了戒酒,但架不住灌,今天确实是喝醉了,察觉被抱着,晕乎乎睁开眸子望了下,又闭上了眸子,呢喃道: “你……不行……” 我不行?! 夜惊堂本来还没歪心思的,听到这话不开心了,抱着梵姑娘走到水儿落脚的房间,蹙眉道: “梵姑娘,你说谁不行?” “不是……喔……” …… 夜惊堂其实明白意思,也没趁着醉酒胡来,把梵姑娘放在床铺上后,又帮忙褪去了鞋子,把被子盖好。 梵青禾潜意识里还能察觉处境,一直在微微扭动躲闪,直到被子盖好了,夜惊堂有离开的迹象,才安静下来。 不过很快,梵青禾眉宇间又流露出一抹疑惑,看起来意思像是——有便宜不占,他什么意思? 夜惊堂看着梵青禾茫然的表情,心底着实好笑,想想还是如其所愿,低头在红唇上啵了口,而后便合上幔帐,悄然出了房门。 忙活一天,宅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城内时而响起的烟花爆竹声。 “呼……” 夜惊堂站在门前轻轻舒了口气,左右打量,见云璃把他的鸟鸟也拐走了,便没有在停留,稍作洗漱后,来到了三娘的院子里。 三娘居住的主屋,空间比其他房间要大,此时里面亮着灯火,但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夜惊堂来到门前侧耳倾听,能听到三道呼吸声,还以为媳妇喝醉后睡着了,便推开房门,往里屋查看。 珠帘隔断的里间灯火通明,幔帐放了下来,光线在外面倒是看不到里面的影子,但可以确定三个人都躺在里面。 夜惊堂怕把喝醉酒的媳妇吵醒,脚步声很轻微,来到幔帐外,本来想抬手挑开帐子瞄下。 但让他没想到,他手刚抬起来,一只纤纤玉手就从幔帐间探出,和妖狐俘获书生似得,直接抓住手腕,把他拽进了幔帐里。 幔帐之间三娘身着布料柔滑的黑色睡裙,玲珑曼妙的轮廓若隐若现,手儿撑着侧脸望着他。 水儿白衣如雪,脸颊带着三分酡红,看起来如同贪杯的冰山仙子,眼底带着玩味笑意。 凝儿则躺在中间,还被三娘、水儿摁着双手,看样子是不让她跑,为此脸颊冷冰冰的,一副‘我才不是自愿的’的小模样。 扑通~ 夜惊堂被拉得身体失衡,倒在了三人身上,三娘还很贴心微微挺胸接了他一下,淡淡女儿香扑面,连酒意都给彻底弄醒了。 夜惊堂用手撑起身,但床铺不大也没地方躺,便让水儿把腿收起来给他腾出坐的地儿,明知故问道: “这是做什么?给我过年?” 璇玑真人挑了挑眉毛:“今天你生辰,外加过年,答应好的大礼,自然要兑现……” 骆凝扭开手腕:“要送礼你自己送,把我拉着作甚?” 三娘见此把手松开: “那行,你先去偏房歇息?” “……” 骆凝眨了眨眸子,也不多说,起身就要走。 夜惊堂摇头轻笑,把凝儿抱着靠在了自己胸口,勉强挤进了中间: “唉,过年一起说说话罢了,又不做别的。” “你说这种话,哪次当真了?” “下次……” “哈?” “呵呵……” “你!唉……我自己脱……” “这才对嘛……” …… 窃窃私语从房间里传出,又化为呢喃哼唧,继而是颇具节奏韵律的节拍声。 随着子时一到,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江州城,又忽然间响起满城烟火。 新一年的正月初一,在此刻悄然而至,虽然尚处寒冬,但无论屋里还是屋外,似乎都多了一抹别样的春意……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 践行 咚咚—— 暮鼓声从钟鼓楼响起,尚未出正月的云安,慢慢又化为了灯火的海洋。 鸣玉楼内,正处于休假的东方离人,在露台上摆开了画案,眺望着街道上的形形色色,寻找入画的灵感。 但无论怎么酝酿,脑子里都是一人一鸟从黑衙外经过,把刀架在王赤虎脖子上的场面。 东方离人不相信一见钟情,但到现在也搞不懂,当时她为什么要让表哥王赤虎,跑去街上拦一个小江湖游侠儿。 说是给姐姐选皇后吧,最后怎么又偷偷私藏了…… 难不成看到那色胚的第一眼,就春心萌动…… 如此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画卷刚画到一半,忽然瞧见王赤虎驱马从街上小跑而来,也不知跟谁学的,穿着身黑袍子,腰后还挂着把官刀,如果不是矮了一截还胖,真能让人看走眼了。 东方离人见此眼神微冷,正想让侍女把王赤虎叫过来训一顿,就瞧见王赤虎直接在黑衙外停了马,而后提着袍子快步跑向后方的鸣玉楼,遥遥就开始呼喊: “殿下,快下来,夜老弟回来了……” “嗯?”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威严冷冽的神色便是一收,化为了女儿家的惊喜,翻身一跃,在飞檐上两次轻点,就落在了黑衙的后围墙上。 或许是察觉到急急慌慌的,容易惹人笑话,落地后东方离人又摆出了王爷该有的气势,单手负后冷声道: “回来就回来了,大呼小叫什么?还有这身袍子是怎么回事?” 王赤虎快步跑到围墙下,表情有点无辜: “这是你嫂子给弄的,现在京城都流行水云锦的黑袍子,我能撑起来已经算人中龙凤,殿下要不去梧桐街看看,那才叫一群歪瓜裂枣……” 东方离人知道夜惊堂名声鹊起后,模仿扮相之辈很多,但有资格走到她面前的人真没几个,本来她就在回想夜惊堂的模样,猛然看到身宽体胖的王赤虎穿成这样,那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听见是表嫂给弄得,东方离人也不好再多说,只是蹙眉道: “衙门重地,急急慌慌便装出入成何体统?下不为例。夜惊堂到哪儿了?” 王赤虎抬手示意外面:“刚进城,应该马上就到了,我……诶?殿下?” 王赤虎话没说完,就看到围墙上的靖王,飞身而起直接往黑衙外行去,突出一个迫不及待…… …… —— 稍早前,城外。 蹄哒蹄哒…… 长途奔袭的炭红烈马,在抵达熟悉的清江沿岸后,速度渐渐放缓下来。 夜惊堂骑在马上,身上多了件披风,钰虎靠在怀里小憩,鸟鸟则从马侧行囊里探头,看着天边的落日“叽叽叽~”,应该是嘀咕——夕阳西下,断肠鸟在天涯…… 从江州返回云安,要经过邬州泽州,大抵方向是往西北走,为此肯定是越走越冷,离开时江州城已经有了几分春意,而到了云安城,田地间还能看到没有消融的白雪。 因为赶时间,夜惊堂这几天都是昼夜赶路,马累了就在驿站停留歇息几个时辰,吃点便饭洗漱,而后再度出发,一路上倒也没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虽然路途遥远,但胭脂虎确实称得上神驹,连续奔波三四天,此时缓步小跑依旧轻松惬意,似乎都没被逼到极限,如果不是夜惊堂心疼马怕跑死了,恐怕还能回来再快点。 眼见到了云安城的轮廓近在眼前,夜惊堂低头看向怀里,轻声呼喊: “钰虎?” 侧靠在胸口的女帝,睫毛微动,而后便睁开眼帘望向城门楼,眼底带着三分困倦,显然长途奔波下来,还是有点疲惫。 “到了?” “嗯,可算回来了。” “唉……” 女帝回到自幼长大的地方,并不是非常高兴,毕竟回去之后,就是日复一日上朝批折子,在权谋局势之间周旋,看似忙碌生活却十分空洞,而且根本看不到头。 不过身为一代帝王,女帝也不是自怨自艾的弱女子,并不需要夜惊堂来安慰,一声轻叹后,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慵懒闲散,回头玩笑道: “你还真挺老实,抱着美人跑几天,硬是坐怀不乱,没做什么禽兽行径……” “叽?” 伤春悲秋的鸟鸟,捕捉到了关键词,回过头来望向钰虎,意思估摸是——禽兽招你啦? 夜惊堂感觉钰虎这意思是在说他禽兽不如,想想也开玩笑回应: “摸一下伱都打我手,我还能做什么?” “嫌弃我没其他姑娘乖巧?” “怎么会……” 夜惊堂闲聊两句后,因为到城门口了,便翻身跃下马牵着缰绳徒步前行,顺便和城门卫说了声,让他们去黑衙通报。 女帝也跳了下来,走在了跟前,彼此同行进入了城门,微沉默后,又偏头看向夜惊堂的侧脸: “回到京城,你马上就得出发,等下次相见,就在旌节城了。说吧,这次如果完成差事回来,想要什么奖励?” 夜惊堂摇头一笑:“拿着朝廷俸禄,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哪需要额外奖励。再者,有些东西,我真要你又不给。” 女帝明白夜惊堂是说她和师尊一样,烧又烧的很,真来又不肯,反问道: “我真给,你敢要?” 夜惊堂倒也没直接回应,而是道: “给不给是你的事情,要不要是我的事情,不能混为一谈。” “……” 女帝想想倒也是,没有在说话,等到走进一条无人的僻静小街时,忽然顿住脚步,把裙摆拉起来了些。 窸窸窣窣~ 夜惊堂走在大街上,猛然瞧见身边的大白腿,心中一惊,连忙撩起披风把钰虎挡住,左右打量注意有没有人: “你做什么?” 女帝抬眼望着夜惊堂的脸颊,以免他乱看,稍微摩摸索后,从裙下取出块红色小布料,握在手心递给夜惊堂: “你以前不是想要吗,给?” “……” 夜惊堂没料到钰虎这么虎,看着近在咫尺的玉手,稍加思索准备去接。 结果不出所料,女帝手儿一收,便把小布料放进来了袖子里: “以前的功劳,已经因为师尊的事儿一笔勾销,无功不受禄,等你立了功回来再说。” 夜惊堂就知道会如此摇了摇头玩,转而说起正事: “我马上就得走,没法随身保护,你去旌节城,路上还是注意点,别再那么莽。上次偷偷和薛白锦打架,还好我及时赶到,不然你们俩能光溜溜在泥浆里打滚儿,多不体面……” 女帝双走在身侧,平淡道: “我又不是莽夫,自然知晓进退。对了,薛白锦的长青图,你还是得在意一下,我偶尔会胸闷气短也不知道是不是长青图出的岔子……” 夜惊堂听见这话,眼神严肃起来: “没大碍吧?” “短时间内无碍,但长此以往下去,心里终究是个坎,你也不用心急,先办当前事情即可……” 两人如此行走,很快就来到城东的鸣玉楼附近,尚未走到黑衙,蹲在马背上的鸟鸟便抬起头来,望向了远处的房顶,而后便扇着翅膀飞了过去: “叽叽叽……” 夜惊堂抬眼望去,可见许久不见的大笨笨,直接从建筑群上方起起落落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孟姣等护卫。 女帝瞧见此景,脚步轻快了几分,显然和妹妹分别月余,心中也甚是想念。 夜惊堂脸上露出笑容,抬手招了招: “靖王殿下!” 东方离人心底很是急切,但真看到夜惊堂后,又压下来,稳稳当当落在地面,摆出从容不迫的王爷气态,先接住鸟鸟打量几眼: “怎么出去一趟又长胖了?” “叽?” 鸟鸟刚想蹭两下卖萌,听见这话就抬起翅膀扇了几下,看模样是想把胖头龙抽醒看清楚点。 …… 夜惊堂本想上前招呼,但钰虎在,又不好抢在前头,便作势牵着马停进黑衙,让她们姐妹俩先聊。 不过女帝角色扮演似乎是上了瘾,不想破坏长久以来维持的默契,来到跟前后,直接走向鸣玉楼: “我去把东西放下,你和靖王汇报下情况。” 东方离人见姐姐到现在还装宫女,都有些无语了,不过此时也没说什么,目送姐姐进入黑衙后,才转过头来,眼神不悦: “说好的过几天就来护送本王去江州,你怎么才回来?” 夜惊堂这些日子,可是想死笨笨了,见随从都自觉退下,来到跟前便是一个熊抱: “我的错,让殿下久等了……” 东方离人本想来句放肆,但这次确实离开太久了,她还一个人待在京城过年,想保持威严神色,却压不住心底相思,最终还是没躲,只是稍显羞恼道: “夜惊堂!出去几天忘记自己身份了是吧……呜!” 夜惊堂抱着尚且不够,又在红唇上狠狠嘬了口,笨笨后仰,他还托住后腰,来了个下腰式热吻。 ? 东方离人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大街上被摁着亲还躲不开,抬手就拧住了腰眼儿。 “嘶~” 夜惊堂迅速站直松开怀抱,微微抬手: “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冒犯,殿下息怒。” “哼~” 东方离人擦了擦嘴唇把还在揍她的鸟鸟摁住,胖头龙微微起伏,但最终也没训夜惊堂,转身往回走: “你要去西北?” “对啊,雪湖花开了,我不去没人能镇住场面。” “准备什么时候走?” “马上,去鸣玉楼取点东西就走。” “啊?!” 东方离人脚步猛地一顿,本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颊,也瞬间变化万千,回过头来看向夜惊堂,双眸中甚至显出几分委屈。 毕竟她在京城苦苦等了一个月,好不容易等来了春天,结果夜惊堂见一面就走,这都成什么? 丈夫打仗,在京城守活寡的小媳妇? 东方离人抿了抿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压住,扭头往回走: “好歹吃个饭在走,国事再大,也不能让将士饿着肚子上路……” 夜惊堂跟着走进黑衙,笑道: “路上再吃就行了,免得耽搁时间。” “……” 东方离人袖子里的手握了握,脚步也重了几分,本来不想流露情绪,但最后还是没克制住: “那你走就是了!要取什么?本王让人给你拿出来。” 夜惊堂自然看得出笨笨的心思,呵呵笑了下并未多说,先行来到鸣玉楼,从兵器架上取来亱迟部的传承之物‘逐日’,而后便往楼上走: “殿下衣服放在哪儿?” 东方离人饶是久居上位性子坚韧,站在背后看着情郎急匆匆准备出发的模样,眼圈儿还是有些红了,咬牙道: “你要我衣服做什么?” “带着,路上好换洗,不然你穿什么?” “嗯?!” 夜惊堂把马槊靠在门口,而后便顺着楼梯往上,去笨笨的卧室。 东方离人明显愣了下,待到夜惊堂上了楼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跑上去: “夜惊堂,你给我等等,你……你什么意思?” 夜惊堂脚步不停来到四楼的卧室,在衣柜离翻找起小衣小裤: “去天琅湖呀,殿下有要事抽不开身不成?” “……” 东方离人满眼都是错愕,不过方才的委屈不悦都烟消云散了,眼底肉眼可见的显出光彩。 她正想开口,又觉得不对,迟疑道: “雪湖花的事可相当凶险,本王……本王是居于幕后出谋划策的智将……” “那不就对了,我是横冲直撞的莽夫,总得有个出谋划策的人跟着。” 夜惊堂打开衣柜,取出软甲小衣: “咱们先到边关,我去打探情报,殿下负责处理情报,必要时殿下还能强令边军给我当靠山,要是我一个人过去,真要调集军队,梁王不听我的怎么办……” 夜惊堂话是这么说,但更多原因,还是因为让笨笨一个人留在京城过年处理政务,确实是亏待了。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真准备带着她一起,心头何尝不明白夜惊堂的心意,本来想做出波澜不惊的模样点头,但最后还是没绷住,快步跑上前,在衣柜里翻找,同时用肩膀撞了夜惊堂一下: “算你这色胚有点良心,真是……” “呵呵……” “你别乱碰!”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拿着她的肚兜打量,连忙抢过来,把夜惊堂挤开: “你先去歇着,本王自己收拾。” 夜惊堂见笨笨很开心,也没再帮忙了,偏头在脸蛋上啵了下,被肩头挤开后,才转身出了门。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鸣玉楼灯火通明,些许丫鬟在上下行走,等候靖王和女帝的差遣。 夜惊堂走出卧室后,便来到了楼上的书房,抬眼可见一袭红裙的钰虎,站在了窗外的露台上,手持画笔在笨笨的画卷上画蛇添足…… ? 夜惊堂也不知脑子里为什么冒出‘画蛇添足’这个词,这话说出去铁定挨打,为此迅速压下心念,来到背后道: “等靖王收拾完东西,我就出发了,你好好休息,等准备好了再去旌节城,不用太着急。” 女帝仪态很是贵气,手里拿着毛笔,看似在看着万家灯火作画,实际犹豫半天没敢落笔,免得狗尾续貂。 见夜惊堂来了,女帝便顺势放下画笔,回身来到屋里: “坐吧,先喝杯茶。此行出去,靖王的安危要放在第一位,如果觉得有风险,就让她在黑石关待着由边军保护,不要强行孤军深入……” “这我自然……咳——?!” 夜惊堂刚在茶案旁坐下,尚未坐稳,就见钰虎坐在了笨笨的太师椅上,而后轻提裙摆,左腿架在了右腿上。 这动作本来没什么,但钰虎的裙摆踢得恰到好处,他坐在斜对面的茶案旁,刚好可以从书桌下面,看到裙子下面…… 关键刚才在路上,钰虎还把小布料脱了,粉嘟嘟的白老虎,在眼前惊鸿一现…… 夜惊堂措不及防,差点坐歪从椅子上溜下去,闷咳两声脸都憋红了,他迅速坐好,眼神错愕望着钰虎。 钰虎摆好慵懒架势后,脸色也红了几分,不过仪态倒是如常: “你怎么了?” “……” 夜惊堂觉得钰虎完全是故意的,但也没证据,想说什么,却有点理不清思绪,便站起身来: “也没什么……天色不早,我去收拾兵器,先告辞了,旌节城再见。” “去吧,一路平安。” 女帝目送夜惊堂揉着眉心出门,直到脚步声下楼,嘴角才勾起了一抹笑意…… ——— 下面字后加的,不算点币。 今天事情确实有点多,写的比较慢or2 多谢【儿女两三个】【圣仙齐天】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黎明之光在闪耀】大佬的万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月票支持! 再点个名汲取气运: 推荐一本《我家恋爱选项不对劲》,26万字新书,大伙儿有兴趣可以看看~ (本章完) 第五章 平夷城 夜半时分,平夷城的墙头上,依旧有大队兵马来回上巡视;城内较之往日,要热闹上许多,来自南北两朝或西海各部的商贾,因为荒原太乱不敢走,都逗留在了城内,等待着这场风波的结束。 平夷城是左贤王麾下军事重镇,主要用来提防勾陈部叛乱、梁王北上,同时也能驰援中线的崖州天门峡关口,而左贤王府面向南方的情报部门,也设立在这里,不过明面上的身份,为白枭营的缉盗司,从外部看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衙门。 夜深人静,衙门侧面的一间班房里,两个负责在外搜集情报的探子,正汇报着情况: “燎原上来的江湖贼子很多,不过都较为安分,没有大量往王城移动的迹象……” “田无量那边情况如何?” “风平浪静,看样子只是想要那一株雪湖花,拿了应该就会离开……” “哼!敢杀我白枭营的人,若非当前事态严峻抽不开身,老夫非得带人灭了那老匹夫……” …… 贾胜子在书桌前端坐,持笔记录着各种消息。 而衙门前院的几间房中,则是随时待命的白枭营精锐,彼此也在聊着外面的情况。 许天应作为陆截云的嫡传,虽然继承‘跑魁’有点才不配位,但武学造诣放在白枭营中确实是拔尖的,为此住处也豪华一些,专门给安排了一间独院居住,平时也不用出去跑腿,只有必要时才会出面办事儿。 因为贾胜子等人尚处归国审查阶段,不能回西海都护府,说起来也没啥差事要办,许天应无事可做之下,已经开始养生了,坐在书房的茶海前,慢条斯理泡着功夫茶。 曹阿宁也在书房中,神色较之往日,明显多了几分愁色。 曹阿宁记事起就在皇城大内,被曹公公收为义子,虽然曹公公性格一丝不苟,几乎没有私人感情,并不算慈父,但武艺倾囊相授的恩情放在这里。 曹阿宁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贪慕权势的小人,谁强跟谁混,根本没有确切立场,去年劫黑衙地牢,甚至还利用过义父,去试探女帝的深浅。 但那时候,是知道义父还有用,即便一心求死,女帝也不会下杀手。 而如今则不然,女帝有了夜大阎王,义父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现在放义父出来,就是让义父有始有终、死得其所,以大内总管的身份,在临终前为东方氏办完最后一件事。 曹阿宁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太监,义父在时,他人生尚有来路。 而义父一死,他就彻底成了江湖浪人,活着无人知晓、死了没人在意,就如同一条流浪乡野的野狗,这世道再波澜壮阔,和他还有什么关系? 曹阿宁不一定把曹公公当父亲,但曹公公确实是这世上唯一和他有感情牵绊的人。 曹公公带着几个人,跑去西海都护府抢雪湖花,注定是有去无回了。 曹阿宁没法劝阻,也没能力扭转局势,此时在茶厅里来回踱步,时而望向北方轻叹一声,已经良久没有言语。 许天应受师父牵连,从大魏的江湖天骄,变成了孤身涉险潜伏敌国的暗桩,内心深处其实也憋屈,见曹阿宁长吁短叹,开口劝道: “曹千岁镇守皇城一甲子,终其一生没出过半点纰漏,老来能在这西北敌疆,轰轰烈烈打完最后一场,说起来也算善始善终。这种枭雄人物,若是真默默老死在了床上,才是真遗憾……” 曹阿宁在窗口回过身来,皱眉道: “你说的倒是轻巧。要是真能起点作用,用一死换来甲子功业,我高兴还来不及;但曹公在地牢关了十年,本身也只善守不善攻,跑去找左贤王麻烦,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许天应见识过左贤王的霸道,若非薛白锦偷袭,一挑三不一定会输。曹千岁体魄再坚韧,遇上了也只能被动挨打,区别只是比寻常武魁撑得久,根本没制胜点。 许天应稍作斟酌:“曹千岁应该不会硬莽,只要设法潜入西海都护府,偷到了雪湖花,让属下拼死突围,曹千岁舍命拦住左贤王,应该还是有机会。” “左贤王又不是一个人,手下还有一众高手,曹公托住了左贤王一人又能如何?” 曹阿宁双手负后,有些恼火道: “这夜大阎王也是,以前最不想见他的时候,只要一转头,他准站背后把人吓个半死。现在可好,消息都送过去半个月了,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他来,结果脖子拧断都不见人。” 许天应本想接话,结果余光看向窗外,身体忽然坐直了几分,表情也稍显古怪: “那你就反着来,试试不想见?” “我怎么反着来?我总不能背地里说夜大阎王磨磨蹭蹭和娘们一样,一转头他就……嘶——!” 曹阿宁说话之间,本能回头看了看,想试试自己的大召唤术灵不灵。 结果可好,回头就发现背后的窗外,站着个身着黑袍的冷峻男子,头戴斗笠双手负后,那双如同十殿阎罗般的眸子正看着他。 ?! 曹阿宁和撞鬼了似的脸色一白,腿都软了下,反应过来后,又看向许天应: “你狗日的……” 夜惊堂刚从燎原过来,因为身在白枭营的分部,不能太过张扬,当下还是微微抬手示意稍安勿躁,而后进入茶厅内: “刚从江州千里加急过来,确实有点慢,让伱们久等了。” 曹阿宁刚还在背后说阎王爷坏话,阎王直接上门了,心里别提多尴尬,连忙拱手道: “不慢不慢,很快了,刚才卑职也就是开个玩笑,还请夜国公勿怪……” 夜惊堂怎么可能把这种玩笑放在心底,来到茶案旁坐下,开门见山道: “你们可打探到曹公目前在什么地方?” 曹阿宁虽然没法回西海都护府,但最近肯定在密切关注,当下连忙把茶壶拿起来,给夜惊堂倒茶: “曹公位置尚不清楚,但据我私下打探,明天中午应该会有一批阴干的雪湖花,自天琅湖送往湖东道,左贤王府让我等密切注意平夷城周边江湖人的动向,以免路上出现闪失。 “曹公战力不及夜国公,带的属下也不多,不可能强冲刑狱,我估摸很可能会在路上动手……” 夜惊堂示意曹阿宁也坐下: “这批雪湖花有多少?随行有哪些人?” 曹阿宁在茶案对面就坐,仔细想了想: “据我所知,雪湖花封装的盒子,最初是由大梁朝打造,材质是崖山玉,一盒装半斤,用以赏赐诸侯国;后来历代西北王庭,也用此物装雪湖花,作为国礼送给南北两朝。 “雪湖花是药材,还要存放几十年,不敢出半点闪失,这种封装之法,用了数朝都没出岔子,北梁肯定也不敢乱改规格。为此要送的话,应该就是一两盒,届时应该会是两到三只队伍分开走,用以混淆视听……” 雪湖花入药,用两三钱都算大方子,半斤阴干的雪湖花,足以练一颗天琅珠出来了,数量绝对不少。 夜惊堂略微斟酌,又询问道: “可知确切路线、护送之人身份?” 曹阿宁摇了摇头:“路线恐怕得等出发的时候才会确定,目前没人知道。至于护送之人,北梁毒圣师道玉肯定在其中,还有白枭营的几大统领和最近招募的江湖高手,以及精锐骑兵……” 夜惊堂略显疑惑:“左贤王最近还招揽了江湖高手?” 曹阿宁点头:“来天琅湖的江湖人,胃口最大也就求两副药的雪湖花,左贤王给得起,最近招揽了不少江湖猛人,其中最厉害的应该是谢剑兰。” “谢剑兰?” 夜惊堂蹙眉回想了下,并没有听说过这号人。 许天应见此插话道:“以前是北梁琅州府谢家的少爷,将门出身、善使大戟,十七八岁便名扬北梁,经常被人拿来和花翎比较,说什么‘扇动风随浪子至、剑兰花发更何时?’。 “谢剑兰当年名头不小,只可惜后来因为情伤,二十岁就退了江湖,近十年未曾露面,前些日子才忽然到了左贤王府。据白枭营的人说,左贤王是亲自出面待客,彼此也没起冲突,我估计是来求药,双方谈拢了……” 夜惊堂听到这个,不由暗暗蹙眉,觉得这个人物的倒是有点棘手。 江湖上有句老话,叫‘宁踩老仙,莫欺年少’,意思是行走江湖,宁可得罪那些功成名就的老枭雄,也别轻易得罪刚冒头的好苗子。 因为功成名就的老枭雄,比如轩辕朝、陆截云这些人,天赋已经在年轻时爆发完了,武艺很难再大幅度攀升,就算得罪了,心里也有个数,知道该躲多远。 年轻人不一样,潜力没法估量,就比如蒋札虎,柳千笙当年结仇了,又没斩草除根,就算他是八魁又如何?蒋札虎十年后回来,照样打的柳千笙一点脾气没有。 而最显著的例子莫过于夜惊堂自己,水云剑潭不长眼招惹了他,如今周怀礼坟都迁出祖陵了,周家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夜惊堂忽然上门。 谢剑兰十年前能和花翎相提并论,天赋肯定不差,因为情伤退隐也没受暗伤,这十年下来若是一直在潜心习武,如今成长到什么地步根本没法预估。 这样的人大魏其实也有,比如轩辕天罡,三十年前就在云泽三杰中位列榜首,也没受伤,要是重出江湖,说不定现在比他老子轩辕朝还厉害,只是因为他义父的事儿,轩辕天罡已经对江湖心灰意冷,不愿再出山罢了。 夜惊堂略微斟酌了片刻,询问道: “谢剑兰既然金盆洗手,怎么又出了山?” 许天应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此人应该比师道玉难对付,夜大人还是当心些;另外,江湖上的深水老王八可不少,即便带着暗伤后继无力,舍命一击还是不容小觑……” 曹阿宁听到这里,也点头道:“没错。我回来的时候,就在燎原遇到了天牝道昔日霸主田无量,一手雷公棍出神入化,恐怕已经有了武魁的水准……” 夜惊堂微微抬手:“刚打服,去天琅湖帮我抢商队去了。” “……” 曹阿宁张了张嘴,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便点了点头: “那就好,是卑职多虑了……” 江湖上深水老王八确实不少,但能来抢雪湖花的,大部分都是柳千笙、田无量这种身怀暗疾的江湖失路人。 孙老剑圣这类功成名就主动退隐的世外高人,根本不会来参与这种江湖事,来了夜惊堂现在其实也不忌惮。 而轩辕天罡、谢剑兰这类人,终究是极少数,南北江湖加起来也没几个,真遇上了无非多注意点别轻敌,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真把他按住。 夜惊堂商谈片刻,大略了解完信息后,便起身道: “我先告辞了。左贤王既然没让你们回西海都护府,此事你们就别参与,等左贤王人手不够用后,应该会召你们回去应急。” 许天应起身恭送,曹阿宁则有点迟疑,想了想还是道: “还望夜国公能注意下曹公……” “这我自有分寸。” 夜惊堂说完之后,轻身一跃便消失在了房间里…… —— 衙门坐落于平夷城的西南角,因为白枭营的赫赫凶名,敢在附近走动的江湖闲人极少,而求安稳的商贾,则多喜欢在附近落脚,为此周边开了不少客栈酒楼。 夜惊堂和笨笨连夜入城,住的地方其实就在衙门的斜对面。 夜惊堂聊完公事后,从衙门出来,很快来到了客栈里,刚刚进入房间,就看到做黑衣女侠打扮的大笨笨,双臂环胸站在窗口,从窗户打开的缝隙里看着楼下。 而鸟鸟也挤在窗台上,用一只眼睛往外面打量。 吱呀~ 夜惊堂把房门关上,来到窗户跟前,往外面看了眼: “怎么了?” 东方离人示意客栈后院里十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 “那个是燕京万宝楼的字号,华青芷家里的产业。” 夜惊堂以前在崖州,还见过万宝楼的字号,闻言仔细打量,果然发现马车上挂着万宝楼的牌子,于是便左右打量起来。 咔哒~ 东方离人把窗户关上,回头看向夜惊堂: “找什么?想人家华小姐了?” 夜惊堂摇头道:“就是看看罢了,华青芷回京城,现在估计刚到家,怎么可能跑到这边来。” “哼~” 东方离人回到茶案旁坐下,端起茶杯,本想例行询问公事。 但抬眼看去,却见堂堂大人走到了衣架前,开始宽衣解带…… ? 东方离人坐姿顿时端正了几分,眼神有点无措: “夜惊堂,你做什么?” 夜惊堂动作一顿,偏头看了看床铺: “睡觉,不然呢?” ? 东方离人脸不知道为什么红了,站起身来摆出严肃模样,还从桌子上拿起了佩刀: “那你睡吧,本王坐在这里守夜,你醒了再叫我。” 夜惊堂暗暗摇头,把外袍褪下,穿着薄裤躺在了床铺上,闭上双眸: “明天就得去天琅湖蹲人,也不知道要蹲几天,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殿下要守夜也行,我半夜起来和殿下换班。” “……” 东方离人见堂堂大人没让她侍寝,暗暗松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长刀横放在膝上,做出认真守夜的模样,想想又把鸟鸟放在了窗户外面,让它去房顶放哨。 “呼……” 房间里无声无息,两人一坐一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约莫半刻钟。 东方离人闭目凝神做出打坐的模样,心尚未静下来,忽然又看到夜惊堂睁开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 “好像睡不着,明天有半斤雪湖花从天琅湖往回运,真有要事,要不殿下把我点晕试试?” ?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都愣了——如果在云安城,那她肯定帮忙把这色胚打晕,但这是敌国境地,荒原上还卧虎藏龙,她这三脚猫的功夫,把唯一的护卫打晕了,她怎么办? 东方离人见此眼神微冷: “心不静,自然睡不着,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 夜惊堂轻轻笑了笑,也没否认: “嗯。” 东方离人见这色胚都不带装的,眼神恼火: “那你不乱想不就行了?本王能有什么办法?把你打晕谁来护卫本王?” 夜惊堂想想也是,又闭上眼睛: “好吧,我试试不乱想。” ……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两道呼吸声此起彼伏。 东方离人端正坐着,神色不动如山,但心里面也是波澜阵阵,又开始回想起昨晚的场面…… 酥酥麻麻…… 她暗暗咬牙,告诫自己不要瞎想,但越是不想,那些画面浮现的越多,不知不觉脸都红了。 在等了两刻钟后,东方离人见夜惊堂又轻轻叹了口气,睁开眼帘: “你堂堂八大魁,连心念都压不下来?” 夜惊堂微微耸肩,坐起身来抹了把脸: “人非圣贤,殿下不也压不下心念。要不殿下先睡,我来守夜吧。” “……” 东方离人也毫无睡意,感觉这样耗着,完全是在浪费休息时间。 她知道此行的风险,也不敢让夜惊堂没休息好就出去打打杀杀,犹豫片刻后,还是把刀放下,起身走到了床铺跟前: “你躺好。” “嗯?” 夜惊堂见笨笨没让他下去,心底挺意外的,当下又躺下来。 东方离人暗暗咬着银牙,褪去鞋子在旁边躺下,双手叠在腰间: “现在你满意了?” “呵呵……” 夜惊堂觉得笨笨好体贴,当下把被子拉起来,盖在笨笨身上,又把她抱进怀里,低头含住红唇。 “……” 东方离人双拳紧握,但拿着厚脸皮的也没办法,便闭着眸子不回应。 窸窸窣窣~ 夜惊堂慢条斯理解开黑裙,把护腕、匕首、飞刀、离魂针等等取下,放在妆台上…… 放了片刻后,夜惊堂忍不住松开嘴唇,看向一堆兵器: “殿下,你这带的兵器有点太多了,又用不上……” ? 东方离人刚被亲的有些晕乎乎,听见这话直接恼了,睁开眼眸瞪了夜惊堂一眼后,想要起身拂袖而去。 “诶!我又没说殿下不对平时虽然用不上,但有备无患我就是兵器带的少,很多时候只能满地找兵器……” 夜惊堂含笑道歉,把笨笨摁倒,解开黑裙,抽出来丢在一边,熠熠生辉胖头龙肚兜顿时呈现在眼前。 此时平躺在枕头上,因为胖头龙确实宏伟,从肚兜侧面还能看到白皙半弧,漂亮的马甲线下,则是白色底裤,很是修身,能看到严丝合缝的轮廓…… 而笨笨因为个子很高,体态堪称一绝,腰细但上下围很饱满大气,比例恰到好处,带着很强的视觉冲击力,宛若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 东方离人脸色涨红闭着眼,见夜惊堂迟迟不动,光盯着看,又抬手抱住胸口: “你再磨蹭,就出去守夜,睡不好怪你自己,别说本王不识大体。” “呵呵……” 夜惊堂含笑点头,把手腕拉开,而后轻拨布料,倒扣玉碗便滑了出来,他单手还有点握不住。 滋~ 东方离人脚背微微弓起,忍了片刻后,发现夜惊堂口齿伶俐,刻意折腾人,心乱如麻之下,干脆抬手扶住夜惊堂肩膀,往旁边一摁: “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 “呜……” 夜惊堂还想说话,就发现笨笨杀气腾腾的凑了上来,把话堵住了,而后就是身体一沉,被沉甸甸的温热压了结实。 笨笨就比他矮两指,身段儿也是大气磅礴,体重肯定轻不了不过这么压着,还怪舒服的…… 夜惊堂见笨笨准备施展侠女泪所学,当下也不主动了,只是环着腰身,手顺着脊背轻抚,逐渐滑到了月亮上,心中只觉真的大气…… 东方离人心中一横想长痛不如短痛,教夜惊堂做事,结果真上手明显有点生疏,亲了几下自己先懵了。 好在夜惊堂很细心,慢慢引导,最终还是成功收了恶棍…… …… ——— 醒了都下午四点了,写完有点晚没办法or2! 顺便点个名,收割气运: 推荐一本《不是,你管这帮子魔女叫救世主?》,多女主搞笑文,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十章 盗圣! 随着曹公公按住谢剑兰,风雷大动的冰原寂静了下来。 东方离人骑在炭红烈马上,看着浑身是血的北梁武夫,眉头紧锁,感觉这完全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穷途末路的困兽,按住了她都不太敢靠近。 “呼……呼……” 夜惊堂打了半天,消耗显然也不小,呼吸如牛,见曹公公按住谢剑兰没压力,便松开了枪杆,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你有必要这么玩命?知道的明白你在护送雪湖花,不知道还以为你在护长生图……” 说道这里,夜惊堂低头看向盒子,真有点怀疑这里面装的是不是鸣龙图。 毕竟半斤雪湖花,算起来就是一颗天琅珠,虽然是无价之宝,但往年的天琅王,吃了天琅珠,都不一定有谢剑兰猛。谢剑兰有此实力,为了这个不惜性命,这不纯脑子有病吗? 谢剑兰脑袋被曹公公按在冰面上,眼神依旧血红,望着弹到远处的腰牌,对夜惊堂的言语恍若未闻。 夜惊堂见此也是无语了,来回走了两步,又弯身把盒子拿起来,解开包裹,想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重宝,值得此人如此捍卫,死都不肯撒手。 结果这一看,诶嘿,还别说,里面装的还真他娘不是雪湖花! 夜惊堂抬手滑开玉匣,刚刚拉开,盒子里便是‘嘭~’的一声,喷出一道黑雾,洒在了胸口衣袍上。 “……” 天地瞬间死寂。 东方离人猝然回眸,眸子肉眼可见瞪大几分。 曹公公也抬起眼帘,本来想制止,但为时已晚,于是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 “哦豁……” 连被按在地上的谢剑兰,都回过了眼神,余光望向了夜惊堂。 “呼……” 夜惊堂拿着盒子,明显能看到头手背和额头青筋暴起,深吸几口气,才压下心底万千粗口,转头咬牙道: “伱豁出性命,就他娘为了送一盒囚龙瘴?!” “呵呵……咳……” 谢剑兰被按在冰面上,发出一串夹杂血沫的笑声,眼神并没有什么情绪,似乎只是被夜惊堂百密一疏的行为逗笑了。 “……” 夜惊堂感觉这厮完全就是个神经病,他根本不怕囚龙瘴,顶多晕一会,当下把盒子丢到一边,转眼望向曹公公,询问如何处置。 曹公公是东方氏的死忠管家,过来帮忙按住,意思明显就是想留一留,看能不能招安;毕竟谢剑兰有入圣的天资,才三十岁,至少能效力一甲子,这对东方氏来说,可比半斤雪湖花收益大。 但曹公公按了片刻,也发现谢剑兰已经废了,似乎入了魔,带回去可能引狼入室,当下眼底也出现了几分犹豫。 两人眼神沟通了下,尚未商量好要不要杀了,跑去侦查的鸟鸟,又从远处飞了回来,沿途发出示警: “叽叽叽……” 夜惊堂还以为又找到了一只队伍,转头回望,却忽然发现冰原尽头,出现了乌泱泱一片黑点,目测不下百人。 百余人龙蛇混杂,全是持着五花八门兵器的南北江湖武夫,彼此三五成群距离甚远,朝着同一个方向追赶。 而追赶的目标,则是一个拉开众人半里远的女子。 女子身着黑衣,用面巾裹住脸颊,轻功虽然不如陆截云,但和寻常武魁比也差不远,手里提着盒子,在冰原上飞奔,跟前方带路的大鸟鸟。 而夜风之中,还能隐隐听到人群追逐时呼喊: “站住!” “江湖规矩,见者有份,半斤雪湖花,你还想一个人独吞不成!” “盗圣,你四年前偷老夫一坛夜白头,可还记得这笔账……” …… 江湖群雄夺宝的场面,称得上声势浩大。 夜惊堂和东方离人遥遥瞧见此景,直接惊的张大了嘴巴。 连地上发疯的谢剑兰,此时都有了反应,目光移向了那边。 曹公公眯眼一瞄,开口道: “夜国公先休息,咱家去把……” “不用!” 夜惊堂瞧见肤白貌美的小姨被追,心底如何能忍,连胸腹气闷都不管,直接托着马槊,朝着冰原尽头大步行去,脚步重如雷霆。 咚咚…… 刺啦啦—— 四分五裂的冰面,再度被槊锋拉出一条笔直白线…… …… 而另一边。 梵青禾在夜惊堂出发当日,就和三娘等人一道走驿站赶往西北,虽然马匹比夜惊堂慢,但沿途换马不用停留,以千里加急的速度奔驰,时间也没慢多少,在夜惊堂抵达平夷城的时候,就已经赶到了红河镇。 三娘听从安排,在红河镇等着和夜惊堂汇合,顺便给新堂口开会,而梵青禾听说雪湖花开了,哪里坐得住,以侦查情况为由出关,然后就跟着出关夺宝的江湖队伍,跑来了天琅湖。 师道玉等人,对夜惊堂来说只是厉害点的杂鱼,但放在南北江湖,却是实打实的江湖巨擘。 过来想抢雪湖花的南北江湖狠人,哪怕知道师道玉身上可能带着真货,也不敢上去以卵击石,更不用说十年未曾露面的谢剑兰。 虽然事前没有任何商议,但南北两朝的江湖游勇,不约而同都盯上了白枭营三大统领的队伍。 白枭营三大统领并不弱,最强者在宗师中能排入中上游;但这时候敢入天琅湖劫左贤王的狠人,显然更离谱,可以说近一甲子不知所踪的妖魔鬼怪全冒出来了。 一百多人在冰湖之上围剿三十多号人,几乎只是几个照面,就解决了白枭营,然后就开始了群雄夺宝。 常言盛名之下无虚士,梵青禾‘盗圣’之名,可不是自封的,虽然不善正面作战,但轻功超凡、善用机关毒术。 她一直在暗中尾随,等争抢盒子的时候,在上风口扬了阵大雾,而后便乘乱抢走了盒子,等众人发现,已经跑出去小半里。 梵青禾在邬州能无声无息追赶飞马两百多里地,连璇玑真人都逮不住,拉开半里路,这群江湖人就不可能追上。 但除开这一份儿,其他两只队伍他们根本啃不动,为此也只能在后面死命追,有的呵斥算旧账,有的商量分一点。 梵青禾凭本事抢的雪湖花,怎么可能分给其他人,一路闷头飞驰,结果不曾想刚跑出几十里地,就发现了驰援而来的鸟鸟。 知道夜惊堂在附近,梵青禾心中狂喜,当即跟着鸟鸟跑了过来。 待看到碎裂冰原上的几道人影,梵青禾气势顿时起来了,速度甚至放慢了几分,回头娇斥: “别怪老娘没警告你们,再追生死自负!” 后方百余名江湖群雄,也发现了前方几乎被完全碎裂的冰原,生出几分警觉。 但无论他们怎么联想,也不可能想到一望无际的冰川,会是被两个人给硬砸碎的,心头只以为这是块存在暗流的险地。 追在最前方的一名白发老者,见盗圣放慢速度,冷声道: “你当年偷老夫一坛夜白头,如今把雪湖花分老夫半两,往日恩怨便一笔勾销……” 话音未落,白发老者忽然发现不对,脚步骤停,在冰面上刹出一段距离。 哗啦—— 其他江湖人从身侧蜂拥而过,但马上也意识到了异样,先后在冰原停步,提起了手中刀柄。 擦擦擦擦…… 利刃划破冰面的声音,从正前方响起,由远及近。 众人抬眼打量,却见往远处飞奔的北梁盗圣前方,猝然出现了一条黑线,几乎在看到的瞬间,就已经和盗圣擦肩声而过,继而便是: 嘭! 黑色残影重踏大地,整个人瞬间跃入高空,些许人尚未反应过来,又当空坠下,双手持丈余长槊,半途发出一声震彻冰原的爆喝: “喝——!” 轰隆—— 百余名江湖人,只见寒锋一闪,前方冰原便掀起了到滔天大浪! 平整冰层被全数撕裂,冰下湖水炸为水雾,被气浪裹挟汹涌而来,犹如面前猝然倒下了一座山峰。 “嘶——!!” 敢来抢雪湖花的江湖狠人,平均质量确实不低,发现情况不对,不少年岁不小的老江湖,就已经往侧面飞扑而出。 而些许年轻些的,见对方距离小半里就出手,还心存疑惑,等惊悚威势冲天而起,想躲避已经为时已晚,碎裂冰面刹那蔓延到脚下,继而便是排山倒海般的气浪。 轰—— 距离如此之远,余劲已经不足以做到人马俱裂,但半步武圣正面一枪,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躲闪不及的十余人,瞬间被气浪裹挟往后横飞,当空便被震出了一口老血。 而闪出去的众人,也被夹杂冰粒的强风刮的脸颊生疼,眼底满是惊悚,估计都怀疑撞上了天琅湖的龙王爷。 轰隆隆—— 气浪翻腾过后,冰原上撕开一条裂痕,把追逐的江湖众人一分为二。 夜惊堂一击枪过后,便停在了原地,单手持槊指向前方人群,双眸犹如杀神。 而冰原也随之静如死地,百余江湖人连呼吸都停滞,几名浑身破破烂烂的武夫,倒在冰渣中捂着胸口闷咳: “咳咳——” 而几个从南朝过来的江湖武夫,可能是在君山台等地方见过大场面,低声吐出一句: “夜惊堂?!” …… 声音虽小,却如同一道惊雷,百余僵立的武人,当即出现了些许混乱。 如今在江湖行走,没听过这夜惊堂名字的人,只有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这阎王收了的倒霉蛋。 余下之人,哪怕是南北武魁,撞上了恐怕心里都得颤一下。 毕竟夜惊堂下手狠人尽皆知,留全尸都算大发善心,大部分时候都是杀五个人,碎块能拼出六七具尸体,完全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众人见这势比神佛的黑袍枪客,竟然是凶名远扬的夜惊堂,他们刀都不敢提,更不敢和那双眼睛对视,生怕成了被率先点名的人。 夜惊堂一枪下去,虽然声势惊天动地,但明显留了手。 毕竟他此行过来,是抢左贤王的,而不是帮左贤王扫清江湖贼子的。 要是把这群铤而走险的江湖悍勇全宰了,那就没几个人去抢左贤王了,他单枪匹马,哪里堵得死整个天琅湖。 为此哪怕心中有点恼火,夜惊堂望了众人片刻后,还是把槊锋移开斜指冰面,平淡道: “还追吗?” “……” 众人哪里敢回应。 梵青禾跑去江湖夺宝,本就是能者得之,拿了东西,还反手把没抢到的人杀干净,就有点不讲江湖道义了,当下也来到跟前,警告道: “再跟你们说一遍,老娘没偷过东西,往后再敢把脏水泼到我头上,别怪老娘不客气!” 北梁江湖人对此半点不信,毕竟这么好的轻功,还专往门派禁地逛,说没拿过东西谁信? 但见北梁盗圣,竟然成了夜惊堂的姘头,那这事儿往后肯定无人敢提了。 在场江湖人也不傻,方才叫嚣的白发老者,连忙拱手道: “夜大侠仁义无双、满身侠气,南北江湖人尽皆知,若姑娘真是江湖宵小,夜大侠又岂会与姑娘为伍。 “往日之事,看来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姑娘见谅,出去之后,老夫必然亲自为姑娘澄清此事,以免江湖闲言碎语,污了姑娘的清名。” 一夸夸俩,这马屁拍的,确实有点水平,其他人也争相附和。 夜惊堂见这群人识相,也打消了杀鸡儆猴的心思,转而道: “师道玉和谢剑兰在冰原遇险,我驰援不及皆已身陷敌手。左贤王怕贼子劫刑狱,也不敢贸然出城,你们往后可得注意点,若再在天琅湖为非作歹,左贤王可不会饶了你们。” “……?” 此言一出,百余江湖人明显惊了下,着实没料到,他们这么多人,才把最弱的一只队伍抢下来,甚至还没完全落袋,最强的两只队伍已经被打掉了。 至于谁打掉的,这就不用问了。 夜惊堂这么说,无非是两国尚处暗中交锋,公开场合说点场面话罢了,这天琅湖上除开他自己,还有哪个贼子能灭掉两队,还压的左贤王不敢擅自离城? 既然左贤王手底下的王牌全被灭了,夜惊堂还单防着左贤王,那接下来抢雪湖花,可简单太多了,潜入西北都护府小偷小摸,左贤王估摸都没心思搭理他们。 诸多南北江湖人此时也明白了意思,当即拱手道: “多谢夜大侠提醒,我等往后必然遵纪守法,安分行事。” 说罢便作鸟兽散,不过片刻时间就隐入冰原,没了踪迹。 踏踏踏…… 梵青禾站在跟前,见江湖人离去,才拉下面巾,露出五官很是立体的明艳脸颊,把盒子递给夜惊堂: “姨厉害吧?你是不是受伤了?怎么感觉气息不太稳……” 啪—— 话没说完,冰原上就响起一声弹性十足的脆响。 梵青禾尚未反应过来,臀儿就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惊的她原地小跳了下,连忙转身捂住背后,望了眼夜惊堂的手,眼神有些羞愤。 夜惊堂面色颇为严肃,和训媳妇似得问道: “谁让你一个人出来的?” 梵青禾见夜惊堂有点凶,羞愤又隐了下去,蹙眉道: “我可是老江湖,知道分寸,又不是私自乱跑的愣头青……这雪湖花不拿到了吗,你不来他们也追不上,早知道不来找你了……” 夜惊堂知道梵青禾跑的掉,但还是觉得危险,叮嘱道: “以后不许自作主张,有事要和我先商量。遇上这些人你跑得掉,要是遇上谢剑兰你怎么办?” 梵青禾听见这话,倒是想起了什么,抬起眼帘询问: “你真把谢剑兰宰了?” 夜惊堂见梵青禾眼神不对,当下也没再训媳妇,相伴往回走去,示意冰原深处的人影: “还没有,不过快了,你认识他?” 梵青禾抬眼望去,见曹公公摁着个血里呼啦的人,便皱起了眉: “见过一面。前年我在北梁江湖闲逛,为了找天琅珠的记载,跑到了北梁医圣所在的黄杏谷。 “当时我在里面看到了一间屋子,里面躺着个瘦骨如柴的姑娘,房梁上还绑着上吊绳,一个年轻人挂在上面。 “我怎么说也是个大夫,见有人上吊了,肯定得去看下,结果刚到门口,就发现那已经上吊的年轻人,竟然把眼睛睁开了……” 夜惊堂听见这离奇故事,眼底有些莫名其妙: “上吊是谢剑兰?” “我当时也不知道,只以为是求医无门,准备寻短见的患者家属,一番询问,才得知他是十年前名扬江湖的谢剑兰,那姑娘是他媳妇,中毒了,找遍所有神医,根本没得救,才想着寻短见一起死……” 梵青禾把谢剑兰当年被梁帝操控,再到女捕快抗命自尽的事情说了一遍,眼底染上了一抹唏嘘。 夜惊堂把马槊扛在肩膀上,认真聆听后,皱眉道: “然后你给开了救人的方子?” 梵青禾摇头一叹:“王神医和北梁医圣都确定没得救的人,我哪里医得好。那姑娘服的是‘散魂鸠’,千年前出现的奇毒,据说服之则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了,也没了下辈子,有些人宁可被凌迟,都不吃这东西。当时号脉看了下,那姑娘被不计代价吊着气,虽然身体是活的,但魂早就散了……” “魂散了?” “嗯……反正就是活死人,躺在床上的只是没凉的尸体而已。” 梵青禾轻轻叹了口气:“我当时要是直说,谢剑兰肯定还得自尽,就告诉他,西海诸部有个古方子,用千年雪湖花的花株、北荒尽头的白莲、仙屿岛的果核,配一味药出来,可以唤回魂魄,让人起死回生……” 夜惊堂听见这话,顿住了脚步: “故意说这些一辈子都不可能找齐的东西,让他有个活下去的目标?” 梵青禾摇了摇头:“这确实是大梁朝时期流传下来的丹方,据说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不过我估计留下这道方子的巫师,也是在搪塞始帝,始帝穷其一生也找不到药材,自然也不能说巫师水平不行……” 夜惊堂听到这些,总算明白谢剑兰为什么这般疯魔了。 北荒尽头在哪儿根本没人知道,仙屿岛亦是如此,三样东西最简单的,竟然是无数江湖人穷其一生都拿不到的雪湖花。 谢剑兰心底早就知道媳妇死了,但不愿意接受,哪怕明知这丹方当不得真,还是跑去追寻。 而不计代价和他玩命,或许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心里知道追逐的东西注定成空,一道坎跨不过去,便想在真相揭露彻底绝望之前,死在为此拼搏的路上而已了。 夜惊堂稍微沉默了片刻,摇头道: “这么说来,浴火图也没用?” “浴火图能断肢重生,脑子坏了都能长好,顶多失去所有记忆而已,自然能救,但前提是人得醒着;上次太后中毒,你看到了,在魂魄都已经散了的情况下,你怎么把浴火图教给一具尸体?” “……” 夜惊堂见此也没有再言语,很快回到了马匹附近。 东方离人连忙走过来,先对偏房梵姨娘颔首示意,而后便关切道: “夜惊堂,你刚才中毒了,没事吧?” “中毒?” 梵青禾才想起夜惊堂气息不对,连忙握住手腕查看,继而脸色就紧张起来。 夜惊堂略微抬手安慰道:“我有浴火图傍身,没事,无非歇一两天。” 说着他来到曹公公旁边半蹲,看向还被摁着的谢剑兰: “你知道那张方子可能没用?” 谢剑兰看到梵青禾,眼神倒是清醒了几分,喉咙里吐出一句: “人死不能复生,要杀便杀吧,活够了。” 夜惊堂想了想道:“人死不能复生的说法,只针对凡人,世上有鸣龙图等长生术,便必然存在长生法;当年创造鸣龙图的人,既然能医己,就必然能医人。 “我若是你,既然在俗世寻觅无果,就该用所有精力,来钻研天地大道,等明白浴火图为何能白骨生肉、长生图为何能长生不老,想要救个人还不简单? “就算到时候依旧救不活,修得了长生法,便跳出了轮回,大可和吴太祖一样离开这方天地,去更远的地方追寻,只要心没死,总能找到法子。过程再难,也总好过随便找个目标东奔西,到头来跑什么都没做,还自认尽了全力。” 谢剑兰被摁在地上听见被夜惊堂这番言语,眼睛略微动了动。 夜惊堂站起身来,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不过我是我、你是你,没这心性,说再多也是枉然。我媳妇心软不忍心一个刚烈到敢吃‘散魂鸠’的姑娘,真遇人不淑,弄得连来世都没了,往后我走的会比你高很多,若是真找到了治愈之法,会告诉北梁医圣,看看能不能救。至于你,有点武艺,但仅此而已,死活我并不在意。” 夜惊堂说完后,把马槊挂在了马侧,翻身上了马匹。 东方离人跟着上马,回头补充了一句: “曹公公,你劝两句,劝不动就送他一程,以免放虎归山。” 曹公公办事向来纯粹,对东方氏有利就留,有害就杀,谁都可能动恻隐之心,他不会,听见二公主的吩咐,只是慢条斯理颔首。 梵青禾是胸脯很软的姑娘,看到那姑娘的模样后,一直觉得这俩都是苦命人。但夜惊堂这句‘我媳妇心软’,指的明显就是她,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说再多也没意义,当下只是坐在夜惊堂背后,抱住了腰。 夜惊堂确实有点晕了,被两个大姑娘夹在中间,眼神依旧清明,走之前又回头看向曹公公: “三只队伍都灭了,左贤王暂时应该找不到人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请曹公这几天在冰原巡视,务必把所有送雪湖花的队伍都堵在城内出不来,等我折返,咱们再一起去扬了左贤王老巢。” 曹公公看着夜惊堂,心里真有种‘已经到了新年月,他这前朝的老头子,却还把自己当人物’的落差感,轻叹了一声轻叹: “大魏有夜国公咱家也可以安心了。一路珍重。” “驾——” 东方离人坐在前面,拿着缰绳轻夹马腹,炭红烈马便往远方飞驰。 在天空盘旋的鸟鸟,见此也落在了马背上,三人一鸟,很快消失在了天际尽头…… (本章完) 第十一章 梵大夫 “驾——” 东方离人驾驭着炭红烈马飞驰,鸟鸟则在云层之下当侦察鸡,注意着方圆几十里的动向,待离开交战之地十余里后,冰原便彻底空旷下来,再难看到人影。 夜惊堂坐在身后,背上靠着两团软枕,本来坐姿还算笔直,但走着走着,便有种天旋地转之感,浑身气血也开始浮躁,脸色变得时而红时而白。 马鞍虽然宽大,但显然不是为三个成年人设计的,梵青禾坐在背后有点勉强,只能紧紧贴在夜惊堂背上,双手绕过肋侧,抓住东方离人的腰带,才不至于被颠簸下去。 梵青禾作为大夫,自然感觉到了夜惊堂气息的不对劲,前行间下巴放在肩头,看向夜惊堂的脸颊: “夜惊堂,你还撑得住吧?” “呼……还行……” 夜惊堂身怀浴火图,还是亱迟部后裔,幼年泡过药水,对囚龙瘴、天琅珠等一脉相承的秘药,毒性都是免疫的。 但免疫毒性,不代表身体毫无反应,药劲儿那么大,渗入皮肤后,身体就算能自行代谢掉,也需要些时间,此时感觉如同喝酒喝的快断片了一般,天旋地转心浮气躁,身体也出现些许异常。 这点东方离人感触最深,她坐在前面,夜惊堂慢慢就把重量压在了她背上,明显感激后面硌得慌。 东方离人也不好明说,听见梵青禾的言语,回过头来: “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下?” 梵青禾抬眼环视冰原,根本没有落脚之地,想了想道: “先回岸边,西海都护府附近还有镇子,到了再休息。” 东方离人感觉距离还挺远,但夜惊堂现在肯定没法再动手,天琅湖上龙蛇混杂,万一遇上强敌,就靠她和梵青禾,可护不住,当下还是驾马往天琅湖西岸飞驰而去。 梵青禾见夜惊堂挺难受的样子,又把东方离人拉紧了些,把夜惊堂夹住: “难受就睡会儿,不用强撑着。” 东方离人本来就被人拿枪指着,被这么一拉躲都没法躲,当下也只能压着心绪,闷头骑马。 而夜惊堂被前后夹击,头晕目眩的也不好帮笨笨调整姿势,在晃悠片刻后,身体便失去了力道,趴在了笨笨背上…… —— 另一侧,西海都护府。 作为昔日王都,西海都护府虽然当前人口较少,但城池规模很大,道路宽敞又一马平川,到了夜间亮起万家灯火后,依旧能感觉出王庭雄踞西北时的盛世气象。 占据小半个城池的王宫,公坐落于正北方,因为无人居住,导致整个北城看起来都是黑压压的,灯火密集的地方,只有与王宫一墙之隔的左贤王府,和处于对面街区的刑狱周边。 刑狱处于街区中心,城墙高三丈,周边房舍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清理掉了,变成了环绕周边的空白地带,宽达百步,任何人出入都无所遁形,而再往外就是白枭营的住宅区。 常人想要劫狱的话,得先穿过白枭营的居住区,而后跨越百步空地,才能来到刑狱城墙外,先不说能不能打进去,光靠近的难度,都足以让世间九成九的武夫打消念头。 而最近为了保险起见,刑狱的城墙外,还驻扎了重甲步卒,手持大枪身携强弩,火光将整个刑狱周边照的如同白昼,不说江湖人,哪怕是左贤王自己,都不敢说能做避开看守,无声无息摸进去。 此时刑狱的城墙之上,站着密密麻麻的重甲军卒,几乎在刑狱上列出了一道人墙。 左贤王身着金甲,双手负后站在角楼之上,眺望满城灯火,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但背影看起来,还是能感觉到几分愁色。 左贤王背后,站着个身着官袍的中年人,名为邢守春,是左贤王的家臣,此时正眉头紧锁禀报着: “南朝那边传来消息,女帝意欲巡边,仪仗已经离开云安乘船北上;镇国公王寅,秘密召在外将领返回旌节城;崖州、云州北等十余家军器作坊,开始大量砍伐木料,烟火昼夜不熄;清江沿线被管制,港口给漕运船只让行……” 乱七八糟的消息很多,但总结下来只透露出了一个消息——南朝动员全军,正在备战。 这个消息,看似是南朝在做戏,给北梁施压,让他们别想独吞雪湖花。 但左贤王身为皇子,位列北梁四圣,替天子镇守西疆,对天下局势太了解。 南北两朝休养生息近二十年,兵员储备基本恢复,物资更是堆满了库房,可以说已经养到了身怀利器、杀心自起的地步,再度开战是迟早的事。 往年南朝存在皇统之争,北梁掌控了西海诸部,北梁显然处于优势方。 但如今邬王被灭、燕王自断羽翼求自保,仅剩的独苗梁王,根本没造反的动机,南朝内部趋于稳定,已经有了开战底气。 而西北王庭的遗孤,如今还跑到了南朝;西海诸部敬畏强者,还认血统,夜惊堂恰好两样都占了。 只要夜惊堂肯重新扛起‘天琅王’的大旗,有南朝在背后支撑,可能几个月就能重新拉起被两朝视为梦魇的天琅铁骑。 而两朝的局势,自然也因此逆转颠倒了过来 如今女帝忽然摆出御驾亲征的架势,左贤王如何敢赌南朝女帝只是为了那点雪湖花? 他全军戒备不留空子,女帝可能就只是正常巡个边施压而已。 而他若是误判,以为女帝只是吓唬人不敢打,那女帝看西北有突破口,入关北伐的时机不就来了? 在这种局势下,左贤王夜不能寐,心头只期望派出去的三只队伍,能安然把雪湖花送回湖东道。 只要雪湖花成功送走,南朝女帝什么意图就一目了然,就算真要打,他接下来也只需要专心提防南朝入关。 而若是送不走…… “报!” 左贤王看着满城灯火,正在推演着当前局势,一道急促声响,忽然划破了夜幕。 左贤王听见这声音,心都跟着颤了下,不过神色依旧威严冷冽,低头看向冲到刑狱的斥候,沉声道: “说。” 飞马而来的斥候,满头大汗,脸色却是煞白,来到城墙下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 “禀王爷,天琅湖传来急讯,师道玉所率之人全军覆没,只找到了尸骸;谢剑兰死于夜惊堂之手,余者逃脱但丢了雪湖花;三大统领被江湖贼子所杀……” 旁边的邢守春,闻言勃然大怒,斥道: “三队人出去,怎么可能全死在外面?为何不提前报消息?” 斥候脸色煞白道:“似乎是短时间内连续动手,前后不过两刻钟,等发现已经为时已晚……另外,还有数波江湖贼子,靠近了王都百里之内,方才有斥候出城侦查,便被截住搜遍全身才放行……” 嘭—— 话语未落,城墙上传出一声爆响。 左贤王一掌拍碎城垛,额头青筋暴起,压不住的气劲,把白发都吹的飘动了起来。 邢守春被惊得一抖,连忙拱手道: “王爷息怒,这群江湖贼子着实胆大包天,竟敢在王爷脚下兴风作浪,卑职这就派兵去湖上清剿……” “呼……” 左贤王呼吸如同怒兽,但深呼吸几次后,却没有点头。 毕竟当前局势一目了然。 无数江湖悍匪云集天琅湖,其中还蹲着个夜惊堂,谢剑兰都栽了,那武圣之下基本出城就死。 左贤王倒是不忌惮夜惊堂,但敌暗我明,他敢出城,夜惊堂必然转头就集结一帮江湖贼子,来刑狱劫掠,等他赶回来,王府指不定都给他烧了。 至于派兵去天琅湖剿匪,就更不用说了,敢此时来天琅湖兴风作浪的贼子,必然都是江湖高手,几百重甲骑兵或许不敢硬冲,但人家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东奔西跑乱窜,抽空就回头杀几个,大队兵马拿什么围剿? 左贤王把掌心砖石碾为粉末,稍作斟酌后,询问道: “狱中的雪湖花,全部阴干还要多久?” “近三四天能阴干七成,余下采摘的晚,可能更久一些。” “点骑军两千,三天后随本王出城清剿贼子,这几天按兵不动做守势,只派小股人马运送雪湖花湿株掩人耳目……” 邢守春一听这话,就知道左贤王是准备自己压阵运送,本想劝阻,不过马上又意识到了左贤王的果决。 当前陷入僵局,若真在原地固守,等到南朝大军压境,左贤王就被困死了,只能守在城里,一边防着南朝袭匾额,一边防着江湖贼子抢雪湖花。 但如今南朝正在集结兵马北上,就算真打过来,也不可能三五天时间打到天琅湖。 如今得到消息后,左贤王当机立断亲自压阵,把大部分雪湖花送去湖东道,来去最多两三天,完全来得及回来主持大局,只要成功就跳出了僵局。 而左贤王故意送一点蚊子肉给江湖人,然后做出气急败坏模样出城剿匪,夜惊堂等江湖贼子得到消息,很有可能跑来劫刑狱。 只要江湖贼子来了,去湖东道的路便畅通无阻,等夜惊堂等人回过味来,左贤王就已经到地方了。 念及此处,邢守春心中生出几分佩服,拱手道: “卑职遵命。不过若是殿下出城后,遇上了夜惊堂等贼子……” 左贤王眼神隐怒,冷声道: “遇上不是更好?” “呃……也是,夜惊堂乃我朝心腹大患,王爷若能亲手除之,西疆便再无反叛之力……” …… ——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凌晨,东方已经亮起了鱼肚白,飞了一晚上的鸟鸟,此时也有点瞌睡了,落在了马脖子上。 鸟鸟虽然不重,但炭红烈马奔波一天一夜,饶是耐力惊人,也有了点被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的感觉,脚步慢了下来。 东方离人着急给夜惊堂找地方休息,本来也没注意,但发现姐姐的马都跑成这样了,也怕真给跑死,当下还是停下马匹,翻身落在了地上。 梵青禾坐在后面,见马匹驮着三个人,已经扛不住了,也落在了地面,把夜惊堂扶了下来。 夜惊堂本来已经睡着,外部出现变化,又被惊醒了,身体摇摇晃晃,搭着梵姨的肩膀才站稳,转眼看向有些光怪陆离的原野,询问道: “这是哪儿……” “紫云山,离西海都护府八十多里,前面两里开外就有个小镇,再往前就是冬冥山……脉……” 梵青禾架着夜惊堂,正说话间,忽然发现夜惊堂又没了力气,压在了她肩膀上。 死沉的身体,她倒是扛得住,但夜惊堂搭在肩膀上的手,却从另一侧耷拉下来,刚好落在了西瓜上。 说有意吧,动作自然而然,完全是撑不住又昏睡过去的样子。 但说无意吧,搭上去后,大手明显握了握,捏的她脖子微微一缩,话语都停顿下来。 东方离人安慰了下劳苦功高的鸟鸟,回头就看到了夜惊堂轻薄姨娘的动作,眼底闪过一抹恼火,转身来到跟前: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轻薄女子?” “呼……” 夜惊堂脸色红白交替,略微睁眼,看起来有点茫然。 梵青禾连忙道:“他晕头转向,不是故意的,我又不是外人,没事,赶快扶着他去镇子上。” 东方离人倒不是觉得捏下梵姨娘不对,而是觉得不该受伤了还想这些,见这恶棍好像是潜意识里捏了下,她也没多说了,帮忙把另一只胳膊扛起来,牵着马往前行去。 西疆虽然地广人稀,但西海都护府是曾经王庭的京城,不可能出城就是荒山野岭,虽然人口并不密集,但还是有不少大小镇子。 最近西海都护戒严,去天琅湖抢劫的江湖悍勇,不敢贸然进城,落脚地多在这些地方,称得上龙蛇混杂。 梵青禾对这片很熟悉,怕行踪被发现,趁着天没亮,偷偷摸进了镇子,找了个知根知底的客栈,把马放了进去,而后才扶着夜惊堂,一起来到了客栈的房间里。 东方离人进入房间后,架着夜惊堂靠在了床铺上,又把累坏了的鸟鸟放在窗外,给了点吃食,让它帮忙放哨。 梵青禾则是点燃烛火在床边坐下,先摸了摸夜惊堂的额头,又握住手腕号脉: “囚龙瘴药性太烈,虽然伤不到他,但要压下去也没那么快估计得歇一天……” 东方离人把门窗都关好来到旁边打量,发现夜惊堂额头冒汗、嘴唇发干,就取来水囊,用胳膊托着夜惊堂的后脑勺,喂他喝水。 见夜惊堂身体滚烫,和熟了一样,东方离人蹙眉询问; “要不要帮他把衣服脱了?” 梵青禾也没多说,把腰刀、佩剑取下来,放在了妆台上,而后解开了衣袍,露出了肌肉线条完美的胸腹。 本来夜惊堂穿着冬袍,虽然有异样,但梵青禾也没心思注意。 此时把外袍解开,夜惊堂身上只剩下一条黑色薄裤,她转眼就发现…… ? 梵青禾看到恶棍趾高气昂的样子,眼神窘迫起来迅速低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继续把衣袍扯出来。 东方离人搂着夜惊堂喂水,自然也瞧见了,本来想和梵青禾一样当做没发现,但心底终究不放心,询问道: “梵姑娘,他……他这样没事吧?” “……” 梵青禾动作微微一凝,心头很是无语,暗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中过囚龙瘴…… 不过作为大夫,梵青禾也不能一问三不知,便柔声回应: “嗯……虽然气血过于旺盛,但他身体健朗,扛得住,等一会应该就没实了。” 等一会? 东方离人虽然不善医术,但也不是没看过侠女泪,她蹙眉道: “据医书记载,如果长时间……长时间异常亢奋,会导致肢体受损,他这一路上都这样,好像半晚上了……” 梵青禾自然知道异常亢奋时间久了,会导致器官坏死,听见这话也有点摸不准了,偏头看了下: “那怎么办?” 东方离人坐直些许,看着梵姨娘: “你是大夫,伱问我怎么办?” “……” 梵青禾觉得也是哈,抿了抿嘴唇,看向女王爷大气磅礴的玲珑身段儿,欲言又止。 ? 东方离人脑子可不笨,自然明白梵青禾在想什么。 她哪里好意思当着梵青禾的面,做那种羞死人的事情。 再者,这种事都要本王亲自来的话,还要家里多的这双筷子作甚? 东方离人心头很是古怪,摆出严肃模样: “病不忌医,梵姑娘,你别说你没办法。” “我……” 梵青禾想说“我是他姨”,但都抱着亲了,奶奶也见过了,说这些虚的女王爷显然不信。 女王爷也不是妖女,她再怎么泼辣,也不可能要求大魏的女王爷做事。 眼见东方离人催促,梵青禾硬着头皮,低声道: “我……我也是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帮他?” 东方离人听见冬冥大王还守身如玉,心里挺意外的。 既如此,那她就更不能出手了,毕竟她都被拉下水了,若是自告奋勇上去,岂不成了偏房姨娘站在岸上看她笑话。 东方离人稍作迟疑,起身来到行囊旁翻了翻,找出了两张白纸,上面是她这几天私下里偷偷画的精修版侠女泪。 东方离人做出女王爷的气态,把纸张递给梵青禾: “那,你照着这个来就行了。” 梵青禾故作镇定结果纸张打量,却见上面画着——双手捧西瓜,推。 “……?” 梵青禾看到令人面红耳赤的场面,不知为何,竟然暗暗松了口气! 毕竟女王爷并不是让她来真的,只是让她奶奶帮忙而已…… 她瞄了几眼,不确定道: “殿下确定光这样就行了?” 东方离人也不好说自己是过来人,便做出似懂非懂的模样: “书上这么写的,应该就可以,你试试。” 说着目不转睛看着。 梵青禾虽然是大夫,但这种事可以病不忌医,也不能不忌家属呀。 她抬手摸了下衣襟系带,又望向好奇宝宝似得女王爷: “那什么……” 东方离人见梵姑娘放不开,也打消了旁观学习的心思,把幔帐放下来: “我在门口等着,梵姑娘医完了叫说一声。” 踏踏踏…… 幔帐放下,床榻间便只剩下一双男女,烛火的昏黄光芒透进来,能看清彼此都是滚烫的脸颊。 这都什么呀…… 梵青禾现在真有点后悔一个头跑出来了,就算没把死妖女拉着,也该把三娘拉着不是。 现在就女王爷和她,连个垫背挡刀的人都没了…… 梵青禾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脸色涨红如血,憋了半天后,还是鼓起勇气压下杂念,悄悄把衣襟解开。 窸窸窣窣~~ 梵青禾穿的本就是黑色夜行衣,非常修身,衣襟解开后,肩头和裹胸便显露在了烛光下,团儿丰腴腰肢盈盈一握,冲击力惊人。 梵青禾双臂环胸,都不敢看夜惊堂,但还是心中默念:“别怕别怕,又不是来真的,他刚才还摸过,有什么大不了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好大……” ! 梵青禾不知看到了什么,眸子瞪大了几分,轻咬下唇偏过头去,又拿起纸张仔细看了看招式,而后改为跪坐在被子上,尝试比划。 窸窸窣窣~ 房间里悄声无息,门外偷听的东方离人,也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夜惊堂并不是昏迷,只是气血沸腾冲的头晕目眩,陷入了假寐状态,隐隐约约能听到话语,但完全没心力回应。 发现要害被人把持住,夜惊堂眉头便皱了皱,晕乎乎睁开眼眸,往下看去,却见一个黑裙美人,正抓蛇似得小心翼翼乱来,那双很透亮的眸子藏着很浓的羞愤和紧张。因为五官很是立体,脸颊在灯火下显出了明艳交替的倒影,更让那份明艳气质加重了几分。 ?? 夜惊堂眼神稍微有点恍惚,嘴唇动了动,干裂的嗓子尚未说出话语,就见梵姑娘露出‘长痛不如短痛’的决然,想把裹胸拉掉。他话语下意识止住,眼睛也睁开了几分,但马上又发现梵姑娘怂了,转而想用从裹挟下面,来那什么…… ? 夜惊堂本来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但奇怪触感传来后,他还是清醒了几分,意识到眼前看到的是真的,喉咙里若有若无发出一声: “诶……” “呀~!” 梵青禾本就提心吊胆,听见声音差点没吓死,连忙坐直身体,摆出了德高望重女大夫的模样,想想又双臂环胸,语无伦次道: “我……那什么……“ “呼……” 夜惊堂想说两句,但嗓子烧的和刀搅一样,不好大声,便微微勾指,示意青禾过来。 梵青禾被夜惊堂抓现行,想死的心都有了,暗暗思索着该怎么解释,见夜惊堂有话要说,她还是故作镇定,凑到了跟前,耳朵面向夜惊堂: “你说什么?” 夜惊堂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颊,低声道: “你……你干龇啊?” “嗯?” 梵青禾显然没听明白意思,转头望向夜惊堂,很是茫然。 夜惊堂嗓子疼不方便说话,便抬起手,摸到梵青禾腰后,从装着各种瓶瓶罐罐的小药夹上,取出了一瓶玉龙膏,放到她手里。 梵青禾拿着小瓷瓶,眼神有些无措,稍微愣了片刻,才明白意思,眼神顿时恼火起来,严肃道: “你什么意思?我是看你气血过旺,憋的难受,才出此下策给你帮忙,你都醒了,不自己想办法压下去,还心安理得教我怎么帮忙?” 夜惊堂听见这话,眼底露出一抹歉意,柔声道: “醒来就这样,我以为你乐意来着……我扛得住,没事的,别为难自己……” 夜惊堂说着说着,就闭上眸子没了动静,似乎晕了过去。 “诶?你醒醒……” 梵青禾见夜惊堂又睡着了,抬手拍了拍脸颊,又掐人中,见夜惊堂毫无反应,心里都崩溃了。 她想起身就此罢手,但不好和女王爷交代。 继续吧,万一他醒来记得这事怎么办? 咚咚—— “梵姑娘,怎么了?” “哦,没事……” 梵青禾被女王爷催促,回过了神,望了夜惊堂几眼后,最终还是暗暗咬牙,轻手轻脚坐回去,把玉龙膏打开,抹了一点,而后试了下。 滋~ 结果滑溜多了,差点撞到下巴。 “……” 梵青禾紧咬下唇面红如血,心头窘迫的要死,感觉怀里抱着根烙铁似得。 等到适应了下后,梵青禾发现也没什么,比被摁着欺负轻松,心头的紧张倒是消了些。 不过治疗片刻后,梵青禾也不知是不是懵了,还若有若无哼了声,又连忙闭上嘴唇,瞄向幔帐外,显然是怕女王爷听见了…… 这章是早上起点发的,进审核了。明天可能会晚些,晚上码字熬不住,想办法倒成白天码字下午发。 多谢【佐仓胡桃】大佬的四万赏、【架海紫金梁】大佬的两万上、【桜野玖璃梦】【六六瘋瘋】大佬的万赏! 多谢大佬们的打赏月票订阅支持! (本章完) 第十三章 炼药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下午。 客栈房间里,夜惊堂身上盖着薄被,经过一夜休养,气色基本恢复如常,但眉宇间还是能感受到几分虚乏。 鸟鸟凌晨放了片刻哨后,便也回到了屋里休息,和夜惊堂睡在一起;此时被饿醒了,从枕头旁探头,用脑袋在夜惊堂脸上拱来拱去。 “······和, 夜惊堂慢悠悠醒来,只觉四肢如同灌了铅,体内也和被掏空了一般,好似被媳妇轮了七天七夜。 不过除此之外,身体其他方面倒没什么问题,囚龙瘴的毒性已经排除七八成,剩下一点估计是体能消耗过大,浴火图自动降频了,吃点营养品补充精气神,应该就能完全恢复。 在缓了片刻后,夜惊堂睁开眼眸,看到了一个圆圆的大白脑袋,正在歪头看着他: “咕叽咕叽?” 夜惊堂抬手在鸟鸟脑袋上揉了下,而后便撑着床铺坐起来,左右查看。 房间里干干净净,隔壁屋里能听到熟睡后的均匀呼吸声,楼下的客栈大堂里,还有些许江湖人的嘈杂闲谈: “这江湖的水,着实比我的想象的深。谢剑兰、师道玉、白枭营三大统领,哪个不是跺跺脚,江湖都能抖三抖的人物?短短半晚上,就被吃的干干净净··· “主要是南朝的夜阎王太霸道,别家枭雄行走江湖,是龙行于野;夜阎王出来,那是真龙都得盘着····..” “听说盗圣也来了天琅湖,还成了夜惊堂的姘头······” “盗圣向来胆儿肥,专挑江湖豪门下手,我估摸是去南朝的时候,撞上夜阎王这铁板。女飞贼被此等枭雄逮住,若不自觉点,哪里还能活着出来·····.” “自觉点······话说有人知道过程不?我对夜阎王怎么抓住盗圣,挺好奇的··· “我都不兴说你,你那是对抓贼好奇?想听荤段子,去对面窑子巷·····.” 夜惊堂穿上衣袍,听见这些闲谈,还挺感兴趣的,来到房间外,自二楼打量,可见大堂里坐了四五桌江湖人,其中三个不声不响吃饭的,似乎还在昨天群雄夺宝中露过脸。 而换回异域装束的梵青禾,身着红黄相间的纱裙,环抱西瓜站在了楼梯口的拐角,也在往下打量;虽然角度问题看不到神色,但听见这些八卦言语,脸想来是黑了。 夜惊堂回想起昨天梵姨跪趴在面前,翘着大月亮帮忙擦枪的事情,心湖便起了点波澜,轻手轻脚来到了背后,在耳边道: “看什么呢?”“嘶~!” 正在暗暗骂这群江湖人胡扯的梵青禾,猛然听见耳边的清朗嗓音,惊的整个人微微一缩,连忙松开胳膊转过身来,正好看到夜惊堂的下巴,又连忙往后退出半步: “你······你怎么醒了?我在这里放哨来着······” 说话间眼神明显有些躲闪,还下意识抬手,想要挡住领口。 夜惊堂瞧见此景,心底暗暗摇头。昨天晚上,梵姨帮忙西瓜推,起初还挺好的,但推到某个临界点后,因为没经历过,当时懵在了原地,只能紧紧闭眼偏头。 夜惊堂当时也没法再闭眼了,见梵姑娘不敢动了,还主动挺了几下腰,然后就弄脏了裹胸和脖子,最后还让人家姑娘自己擦擦。 此时回想起来,夜惊堂还怪不好意思的,见她眼神躲闪,也照顾着她的情绪,没有开口就胡说八道,转身道: “刚醒,有吃的没?感觉肚子好饿。” 梵青禾见夜惊堂神色如常,并没有提昨晚的羞人经历,心里才稍微放松了些,先行一步,来到了东方离人休息的房间里,轻手轻脚拿起一个食盒,又走出来: “这是刚才煲的鸡汤,还是热的,你赶快吃吧。” 夜惊堂在门口看了眼,见笨笨还在休息,便没有打扰,稍作洗漱过后,来到隔壁的房间里,在桌子上坐下,打开了食盒,可见里面放着一碗汤、一碟酱牛肉,还有两个大白馒头。 夜惊堂在天琅湖打了一晚上,回来一觉睡到现在没吃东西,半途还被梵姨推了一次,确实饥肠辘辘,当下也没多说,捧起鸡汤喝了口,而后拿起白面馒头。 梵青禾在旁边坐下,帮夜惊堂把菜摆好,又夹起一筷子牛肉,放进鸟鸟吃饭的小碟子里。 夜惊堂说起来也找不到很合适的话题,觉得默默无言挺尴尬,就看了看手上的大馒头,随口询问: “这馒头真大,哪儿买的?”馒头真大······ 梵青禾本就比较敏感,听见这话,看了看两个又白又圆的大馒头,又望向神色如常夜惊堂,脸颊不知为何,慢慢化为涨红,继而抬手在夜惊堂肩膀上锤了下: “你什么意思?昨晚我是看你晕倒了,怕身体憋坏,女王爷又帮不上忙,才迫不得已······” 夜惊堂被打了下,心头挺无辜,拿起馒头啃了一大口: “我就是觉得分量足,随口问一句,这馒头还没你一半大,怎么可能联想到一起······嘶!” 梵青禾听见最后一句,怀疑眼神顿时变成了恼羞成怒,抬手拧住夜惊堂的腰: “你······你还胡说?真当我好欺负是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冬冥山?” 夜惊堂微微抬手:“好了,算我口无遮拦,不提这些了,咱们说正事。” 梵青禾感觉夜惊堂就是把她当小媳妇对待了,但她拿夜惊堂也没什么办法,瞪了片刻后,还是松开手,坐到了桌子对面,说起正事: “昨天我和靖王商量了下,准备炼一颗天琅珠,让你借此增长功力······” 夜惊堂聆听完梵青禾的叙述,心头也斟酌了下。 他对自己的实力很了解,经过玉虚山的磨砺,武学造诣是到位了,但功力确实差了半筹,和正儿八经的武圣有差距。 以弱对强他不是没法打,但还有笨笨、青禾两个人需要庇护,若是能更进一步,风险自然会小很多。 但拿得手的雪湖花,去梭哈以小博大,风险肯定还是有的。 真炼出天琅珠来还好,就算没抢到雪湖花,他也落了个武圣体魄,不赚不亏。 而要是两盒雪湖花砸下去,一颗天琅珠都没砸出来,他也没能把左贤王连锅端,那此行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夜惊堂思索了下,询问道: “梵姑娘有多大把握炼成天琅珠?”梵青禾提起炼药,自信当时就上来了: “炼药虽然没有绝对不炸炉的情况,但我拿到方子后,研究快一年了,成药的把握很大,不说炸两炉,哪怕损失了一炉,我都······嗯····..” 夜惊堂感觉梵姑娘想说'哪怕炸一炉,都再帮他治疗一次',虽然这赌注挺诱惑人,但他还是柔声道: “炼药这一行,比铸器还烧钱,光是一个雪湖散,就差点把邬王烧穷,哪有那么容易。 “你也别把自己逼太紧,平常心对待即可,反正是我俩抢来的药材,即便两炉全炸,我们也没啥损失你还增加了经验,雪湖花没了,大不了再去抢就是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夜惊堂并非不懂行。 像是萧山堡这种地方打造兵器,正常都是交二成一,也就是得给铸剑师双份材料,一份用一份当损耗,才会有铸剑师接单子,只给一份材料的话,世上没人敢保证百分百成器。 而炼药涉及的方面,比铸造兵器多数倍,火候配比等等都得经验积累,像是天琅珠这种大方子,刚开始学着炼,连续炼废好几炉的情况太正常了,要求梵青禾立军令状必须成功,这不欺负老实姑娘吗。 梵青禾确实自信,但也知道难度,见夜惊堂半点不心疼药材,还出言安慰她,心里难免有点感动。 毕竟再财大气粗有魄力的相公,宠败家媳妇也不敢这么宠,她要是真把雪湖花浪费了,她这辈子怕是都不好意再和夜惊堂说不了,让干啥都得无怨无悔答应······ 梵青禾也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沉默稍许后,也没说什么损士气的话,只是道: “有方子有药材,我还能炸两炉的话,以后也不配在这行混了,你放心好了。” “呵呵·····.” 夜惊堂摇头轻笑,夹起一筷子酱牛肉,递到梵青禾嘴边: “这酱牛肉味道不错,你尝一口。”“......” 梵青禾虽然觉得夜惊堂这举止有点飘了,但刚被宠一下,又划清界限,着实拉不下脸面,为此还是轻启红唇,接住了牛肉片,细嚼慢咽。 夜惊堂见此心满意足,继续和干饭鸟一起,大快朵颐吃起了东西······ 转眼日落西山。 夜惊堂吃完饭后,便换上了江湖装束,和两个姑娘一道,来到了坐落于天琅湖西岸的西北王都。 东方离人中午才和梵青禾换班,刚刚被叫醒,没睡够精神头不是很好,此时还靠在夜惊堂怀里补觉。 梵青禾和昨天一样坐在了背后,双手抓着东方离人的腰带;昨天是东方离人被枪指着,不愿意往后靠,而今天显然局势逆转,变成了她不好意思往前贴了。 但马鞍就这么大,梵青禾再局促,也不可能下地跟着跑,当下还是压着心头杂绪,把团儿贴在宽厚脊背上,随着马匹颠簸磨磨蹭蹭,脑子里回想着些不太好描述的事情······ 夜惊堂吃饱喝足后,虽然身体没完全恢复,但神色上已经没有太大异样,路上被腹背夹击,基本上注意力一直放在青禾的团儿和笨笨的小腰上。 等驱马来到天琅湖畔的巍峨城池外,夜惊堂才扫开杂念,看向城头上飘动的旗帜: “没想到荒原上还有这么大一座城,看起来不比云安小了。” 梵青禾光顾着胡思乱想,路上也没说什么,此时才望向西北王庭的昔日王都: “这里是仿照琅轩古城建的,没云安大,不过放在整个天下间,也是第三大城。听族里的老人,以前天琅王刚建国的时候,这里住了八九十万人,西海各部的中高层,基本上都搬到这里来了,只可惜后来打仗,人都回老家了,现在里面住的大部分都是北梁人。” 东方离人在马匹停步后,也醒了过来,抬眼略微打量: “这城修的还挺气派,就是人烟稀少了点,可惜了······胖妃,这是你老家,感觉怎么样?” “叽?!” 鸟鸟睡醒后十分活跃,此时飞在半空往城内眺望,看有没有西北特色烤驼峰。听见东方离人的言语,鸟鸟顿时不高兴了,落在肩膀上,用翅膀扇了几下。啪啪啪~ 夜惊堂没在这里长大,对老家的说法自然是一笑了之,距离城墙还有两三里便翻身下马,找机会入城。 西海都护府处于戒严状态,百姓商贾都是只许进不许出,盘查极为严密,但守门的终究是当兵的,而非左贤王本人。 夜惊堂和东方离人找了个僻静处,趁着城墙守卫巡视的空档,便轻松进了城。 梵青禾则穿着红黄相间的纱裙,骑着炭红烈马,拿着冬冥部的牌牌直接就入了城。 虽然炭红烈马很惹眼,但巫马部的千里名驹可不少,马上没携带什么东西,冬冥部又是西海四大部之一,算是北梁藩臣,城门卫的小兵,自然也不敢较真盘问。 等进入城内后,三人在街道上汇合,一起朝着东城行去。 夜惊堂牵着马,转头眺望视野尽头的王宫,询问道: “左贤王就住在那边?” 东方离人深入敌腹,心里面难免有点紧张,不过男朋友在跟前,仪态还是维持的很好,回应道: “左贤王是藩王,哪里会擅自僭越,住进西北王庭的王宫,王府应该就在那附近。咱们这是去哪儿?” 梵青禾走在前面带路,回应道: “去小南街,冬冥部在那里有点产业,药炉是现成的,今晚搜集到所需药材,不出意外,明后天就能把药炼出来··· 鸟鸟到了一个新地方,第一时间就是找馆子,此时蹲在了梵青禾肩膀上东张西望。 梵青禾自然明白鸟鸟的意思,又转头道: “哪里还有条美食街,不光有烤骆驼,还有天琅湖特产的大鱼,最大的能有一人多高,大火现烤,再撒上葱姜蒜···“叽!” 鸟鸟听的目不转睛。 夜惊堂知道鸟鸟肯定急不可耐想去吃鱼了,但刚吃完饭,现在又跑去下馆子, 显然不太合适,只能等晚上再说。 三人一鸟如此前行,很快来到了位于集市之间的小南街上。 天还没完全黑透,集市上人很多,路边随处可见山参虎骨等药材,价格着实比云安那边便宜的多,看的夜惊堂都想买几根回去泡酒喝。 冬冥部和玄昊部都以药材出名,在这里的地盘还挺大,当家的是冬冥部的族老。 梵青禾作为族长,虽然常年不呆在家里,但威望明显还是有,进入大药房后,很快就有两人迎了出来,其中一个老者,夜惊堂还在琅轩城的宴会上见过一次。 因为现在身份比较敏感,为了安全考虑,夜惊堂和东方离人并未露头,等到梵青禾交涉完安排好住处,才一同来到药坊后方的院子里落脚。 夜惊堂在宽大院落中放下了马匹和兵器,梵青禾便有些急不可耐的带着他,来到了西侧的房间里。 房间里姑且可以理解为'丹房',中间是个炉子,周边还有捣药罐、碾子等等器具,十分齐全。 梵青禾提着一箩筐药材进入房间后,便熟门熟路介绍: “我以前在这里配过药,器具都是现成的,药材大部分也有,唯一缺的几样,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在市场上找齐,待会就能动工······” 说话间,梵青禾便从箩筐里拿出各种药材,开始研磨准备。 因为不清楚下次交战是什么时候,当前时间确实紧迫。 夜惊堂也没闲着,自告奋勇按照青禾的指导,开始生火把炉子烧热。 东方离人常年身居高位,虽然接触的神医挺多,但炼药却没接触过,特别是西疆巫女炼药养蛊,还笼罩着一种神秘色彩,此时自然也兴趣颇浓,在梵青禾旁边搭手,帮忙捣药什么的。 而鸟鸟则一如既往的馋嘴,蹲在旁边眼巴巴打量,时而“叽~”一声,问问这个能不能来一口。 三人如此忙活片刻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在药炉当看火童子的夜惊堂,忽然转眼望向外面。 梵青禾在小心翼翼处理着奇毒'焚骨麻',余光瞧见此景,也望向了外面的灯火余晖,询问道: “怎么了?”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起身来到门口,仔细侧耳倾听,能听到前面的药坊大厅里,传来对话声: “十盒冻颜霜,再加些药材,冬冥山的老参,这里有没有年份足的? “我们冬冥部,就没有年份不足的老参,姑娘要多少年的?” “六十年就行了,要品相好的·····.” 东方离人放下捣药杵,来到跟前,运用听风掌绝学,侧耳聆听片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夜惊堂摇头一笑:“是华青芷的丫鬟绿珠,殿下以前在龙吟楼见过,就是在后面推轮椅的那个书香丫鬟。” 东方离人一听这话,顿时回想起来了。 因为昨天在天琅湖见过,华青芷在城里,东方离人并不奇怪,就是有点意外会在这里遇上。她回过头来: “梵姑娘,这附近是不是有万宝楼的产业? 梵青禾每次去湖东道,这里是必经之地,对周边很熟悉,对此道: “前面的金银街,全是做珠宝首饰生意的,有个万宝楼的铺子,怎么?有认识的人?” “确实有个熟人。” 东方离人转眼看向夜惊堂:“想去看看?” 夜惊堂摇了摇头,回到炉子前继续看火: “这又不是云安,跑去那边露头,走漏风声怎么办,先忙正事儿吧。” 东方离人倒是想去见见华青芷的,但她一个人肯定不敢乱跑,想了想还是把门关上,继续折腾起了药材······ 第十四章 他乡遇故知 月上枝头。 集市的喧哗声仍在继续,庭院之中倒是安静下来。 东方离人终究没接触过医药,能打下手的地方不多,因为帮不上忙,此时站在了院子里,手持鸣龙枪,慢条斯理演练着枪法。 鸟鸟则靠在旁边的躺椅上摇摇晃晃,时不时还假模假样“叽~”一声,夸胖头龙打的真好。 因为要保持恒温,丹房里门窗都关了起来,炉子里亮着昏黄火光,烟气则从屋顶的烟道里排了出去。 夜惊堂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把蒲扇,仔细看着炉子里的火苗变化,因为没表情的时候看起来相当冷峻,加之身板肩宽背阔,侧影看起来还真像个专心炼仙丹的高人。 梵青禾把各种药材研磨好,按照丹方,依次加入药炉后,便在夜惊堂旁边坐了下来,双手捧着脸颊道: “好了,现在就小火慢熬十二个时辰,等火候到了,再把雪湖花加进去,能凝珠就成了,药量顺序都分毫不差,肯定不会炸···...” 虽然话语轻松,但立体感分明的动人五官上,还是能看到些许紧张。 夜惊堂拉着小板凳往近坐了些,笑道: “工序都没出错,即便不成,那也是张景林方子有问题,药熬好等着看结果就行了,不用紧张。” “我没紧张。” 梵青禾转头看了看,又做出端庄女大夫的模样,握住夜惊堂的手腕号脉: “你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其他都还好,就是感觉有点虚,没什么力气的。” 梵青禾仔细号脉,没发现什么大问题,想了想道: “你是不是饿了?” 夜惊堂笑道:“在这里蹲了半天,肯定饿了,要不你先看着,我去弄点吃的?” 梵青禾看了看炉子,便起身道: “现在也没啥事,我让药坊的叔伯来看火就行了,出去吃个饭吧。下午给鸟鸟说了烤鱼,不带它去吃,以后肯定不搭理我了······” “叽?!” 鸟鸟的听力显然很过人,捕捉到关键词后,就在外面咕叽了一声,而后朝门口跑了过来。 夜惊堂见此也没多说,稍微收拾了下,就和两个姑娘一起到了外面的集市里。 东市是连贯东西的贸易市场,规模相当大,人口也多集中在这一片,因为谈生意有宴客需求,附近便条美食街,里面除开酒楼,还有青楼赌坊等供人消遣的场合。 梵青禾所说的烤鱼店,并非寻常街边摊,而是个大酒楼,临街的门面上,挂着块“天琅遗韵'的招牌,据说还是请某个大文豪提的字,附近人一般称作天韵楼。 因为西海都护府地广人稀,地价相当便宜,酒楼不只是一栋楼,后面还有一大片雅院,以供客人在房间里聚餐的时候,外面露天烤羊,也算是大西北的一种特色。 夜惊堂跟着梵青禾来到了处于闹市正中的天韵楼,可以看到有很多南来北往的商贾在里面宴客,街边几乎停满了马车,四处可见推杯换盏的声响: “来来喝····..” “王兄好酒量······” 梵青禾以前来过,倒是熟门熟路,和伙计招呼一声后,便来到了后方的一间院子里。 院子布置的很有烟火气息,中间摆着个大烤炉,旁边堆着柴火木炭,看样子还可以让客人自己烤;而房间里则颇为雅致,桌椅茶榻等等都有。 夜惊堂虽然想亲自烤羊体验下,但只有三个人,花小半天时间烤个羊羔子显然太麻烦,为此只是要了几样特色菜。 三人在屋里落座,等待不过片刻,酒楼的管事,就让伙计抬着个大铜盘进来,里面摆着条香气四溢的大鱼,目测足有三尺来长,还有些许小菜。 等到菜放下后,酒楼管事笑颜询问:“三位客官要喝什么酒?” 夜惊堂摁着已经按耐不住的鸟鸟,还没说话,坐在旁边的东方离人便询问道:“夜白头有没有?” “呃·····.” 管事表情一僵,赔笑道: “夜白头这东西,朝廷的大官能被赐一杯都算幸事,市面上哪里找的到整坛的。南朝那边的“仙人跪',东家倒是从沙州弄来了几坛,方才有豪客订了一坛,几位若是要的话,我去和东家商量商量,就是这价格,肯定比南朝那边高点······”“拿一坛过来吧。”“好嘞客官。” 管事连忙转身出了门。 梵青禾一听又要喝'烈女愁'之类的酒,怕自己酒后乱来,晚上又跑去帮夜惊堂推棒棒,心底自然紧张起来,轻声道: “我还得炼药,不敢多喝······” 夜惊堂知道梵青禾在担心什么,他要占便宜,明着来就行了,犯不着把梵姨灌醉后亲亲摸摸,当下笑道: “小酌两杯罢了,自家人吃饭,又不会劝酒。来吃菜吧,这鱼闻着确实香。” 东方离人坐在夜惊堂右手边,等伙计把酒拿过来后,给夜惊堂和梵青禾倒了了一杯,三人举杯一饮而尽,而后便开始吃起了饭。 梵青禾昨天晚上干过很羞人的事情,席间不太好意思说话,只是闷头吃东西。 而东方离人在梵青禾没下水的情况下,不好意思表露自己已经被恶棍欺负过了,也是保持着威严女王爷的神色。 夜惊堂坐在两个姑娘中间,瞧见这场面着实有点好笑,左右帮忙夹菜,聊着些无关闲话免得场面太冷,刚聊没两句,忽然觉得不太对,抬眼望向了外面的院子。 东方离人正在喂鸟鸟吃鱼,见状转头看了看: “怎么了?”“嘘~” 夜惊堂抬起一根手指,仔细侧耳聆听,可以透过夜风,听见不远处的某间院子里,传来些许交谈话语: “······不是李某不帮忙,雪湖花这东西,华兄也知道,不说活株,哪怕掉两片叶子,王爷都得给归档入库、妥善保存,等候朝廷处置······” “最近不是有野株吗,这些尚未记录在册,具体收上来几株,还不是王爷一句话的事情······” “唉,这话就不对了,王爷向来性格刚正,岂会因为野株尚未记录在册,就拿去私用······” 梵青禾听到若有若无的话语,微微皱眉,凑近几分道: “听口气,好像是左贤王府的管家李贤,以前冬冥部给左贤王府上贡,还被他刁难过几次······” 东方离人知道那个'华兄',应该就是昨晚在天琅湖撞见的那个中年人,蹙眉道: “华青芷也在那边?能和左贤王的管家接触,可不像是寻常商贾之家的小姐··· 常言宰相门前七品官,王府的管家,确实不是寻常商贾能高攀的。 夜惊堂倒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好奇那边在谈论什么,当下无声无息站起身,来到了院子里仔细倾听起来······ 天韵楼的后方,一间可以容纳二十多号人一起吃饭的大院子里。 院中的烤炉生着烈火,上面架着只羊羔,已经烤成金黄色往下滴着油,周边露台摆着几张桌子,坐的是华府的护卫,和左贤王府的些许私卫。 旁边的房间里,门窗都开着,桌上摆着各色山珍海味,还有个老乐师,在旁边拉着二胡。 左贤王府的大管家李贤,坐在主位上,几杯酒下肚,已经喝的是面色微醺。 华俊臣则坐在旁边,不停倒酒,还从跟班手中接来一个锦盒,轻叹道: “西北天寒,李兄又是文人,常年在王府操劳,可得注意身体,这两根老参··· 见华俊臣准备送礼打点,李贤微微抬手为难道: “真不是李某不帮忙,如今南朝女帝御驾巡边、天琅湖上还有群狼环伺,王府忙的焦头烂额,李某能过来,就已经是王爷敬重老太师,不想冷落了华兄。 “但雪湖花活株,李某确实没办法,王爷每次有急用,都得上书朝廷···...” 华俊臣叹了口气道:“家女的情况,李兄也知道,这事情再难办,我这当爹的也得想办法不是······” “唉,华小姐的情况,李某看在眼里,若是有办法,岂会不帮,但雪湖花由王爷做主,李某一个管家,哪里能擅自处置······”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本来在院中的大炉子旁,看厨师烤羊羔。 听见这些言语,华青芷眼底闪过几分无奈,转头道: “绿珠,这里烟火气大,推我出去走走。” 绿珠感觉羊羔都烤好了,好香,现在走怕是不合适。 但小姐想散心,她馋嘴怕是不行,当下还是推着往院外走去。 院子外就是过道,圆月自空中洒下银色光辉,很是幽静。 咕噜咕噜······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行过院子的围墙,来到了可以看见月亮的拐角处,抬眼望向星空。 绿珠趴在轮椅靠背上,低声嘀咕道: “一个破管家,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老爷若不是有求于左贤王,哪里会和他客气。小姐放心,左贤王府就算不行方便,老爷私下里也能把药材收齐。” 华青芷并不着急找齐花株,毕竟王神医说过,用市面上有的药材也可以,无非康复要三五年而已。 见绿珠出言安慰,华青芷摇了摇头,柔声道: “雪湖花的野株,不过是点个头的小事罢了,爷爷若还在朝中,左贤王府岂会推辞半句,给不了十株,也会给一两株维护情分。 “现在口气这么硬,话里话外把王法摆在前面,无非是因为我华家离开朝堂多年,颜面没往日大了。” 绿珠轻叹道:“要我说,老太师当年就不该主动告老还乡。” 华青芷对此还是摇了摇头,作为华家的嫡孙女,家里什么情况她很清楚。 当年她爷爷掌权,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君臣之间有默契,自然位高权重。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先帝病危,她爷爷和太子之间,就变成了'帝幼臣强',偏偏太子还不是个能随意拿捏的软弱君主。 她爷爷当年若不主动告老还乡,以当今圣上的手腕,哪里会留华家安安稳稳到今日。 她爹想让她嫁太子、世子,便是因为梁帝心思难测,怕老太师有朝一日驾鹤西去,华家没了扛大梁的人物,连个能在朝中说上话的人都没有。 这些事情不好公开谈,华青芷也没和绿珠讲,只是看着天空的月亮,心里暗暗琢磨。 但还没琢磨多久,墙壁拐角处,忽然循序渐进响起一道嗓音: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嘶~······” 声音本来清朗富有磁性,从耳边响起却又不显突兀,听起来就像是个才学满腹的翩翩佳公子。 但一句诗尚未念完,忽然又倒抽了口凉气,似乎是吃疼所致。 ! 华青芷和绿珠齐齐转头,明显一愣。 等到反应过来,绿珠眼中就显出几分惊喜,直接把小姐往拐角后推。 而华青芷则满是意外,回头看向院落,显然是怕被发现后,引出大乱子。咕噜咕噜~ 不过眨眼间,轮椅就被绿珠推着转过了拐角,看到了过道岔口的另一侧。 而两道人影,也就此呈现在了月色下。 身着黑袍的俊公子双臂环胸抱着佩刀,靠在墙壁上,姿态看起来潇洒而侠气,刚才应该是看着月亮在念诗,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不苟言笑。 而身材傲人的英气女侠,站在黑袍公子旁边,眼神微眯看起来有点凶,手还放在黑袍公子腰上,等到她俩转过来,才松开手,淡淡“哼~'了声。 “夜公子,靖王殿下,你们······” 华青芷脸颊上满是意外,本想起身行个礼,但又觉得场合不对,回头看了看,又望向两人,眼神询问—你们怎么敢跑这里来? 夜惊堂方才就站在这里,听院子里的闲谈,兴之所至还想装一下,被笨笨打断施法,心头稍显尴尬,轻声道: “昨天场合不对,没和华小姐打声招呼,没想到在这里又碰上了。方才听华小姐闲聊,过来是准备找药材?” 华青芷昨天亲眼瞧见夜惊堂砍了几十号人,此时到了面前,却感觉不到半点凶神恶煞,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如在云安时一样阳光而随和,反差感大到她都怀疑,昨天那个把整个车队吓破胆的黑衣阎王,是不是面前这个俊公子。 听见夜惊堂的话语,华青芷柔声回应: “在云安的时候,王神医给开了方子,用雪湖花的花株能立竿见影,但用寻常药材也能完全恢复,无非时间长点,药材的事情也不是急。” “是嘛····..” 东方离人站在旁边,略微打量几眼,询问道: “你是北梁华老太师的孙女?” 华青芷估计两人都看出来了,也没隐瞒: “确实如此,上次去云安,是不想太引人注目,并非刻意隐瞒。” 东方离人见华青芷承认,若有所思点头。 湖东道的华家,虽然当前不在北梁朝中,但几百年世代积累,在湖东道名望很大,算是世家大族的领头羊。 虽然华家暂时和大魏扯不上关系,但东方离人知道姐姐的野心,万一有朝一日打入了湖东道,总得找几个在北方有名望的大人物,来恭迎他们的皇帝陛下顺利抵达燕京不是。 华家这种源远流长的大世家,只要肯带头做表率,下面的小世家乃至文人,肯定就借坡下驴归顺了,遭遇的抵抗会少很多。 为此确认华青芷的身份后,东方离人自然起了拉拢的心思,开口道: “本王与你还有局棋没下完,也算是有几分交情。既然左贤王给不了你,本王给你,你要多少?” 华青芷很聪明,听见这话,稍显无奈摇头: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视靖王、夜公子为友人,不是因为两人的身份,也不希望两位因为华家,对我另眼相待。 “寻常药材也有用,我不着急,是家里怕耽搁太久,错过了嫁人的岁数,殿下要是现在真帮我找齐了,我恐怕该更发愁了。” 夜惊堂见华青芷不是急缺,略微颔首,转而道: “这几天城里可能不太平,华小姐和令尊,最好还是别乱走动。我身份不便,实在不宜久留,就先告辞了,日后有缘再会。上次在京城未曾道别,现在也算是补上了。” “啊?” 华青芷见两人说两句话就告辞,明显有点迟疑,不过这里是西海都护府,两人跑进来,都不知道冒了多大风险,确实不该在这里多耽搁。见夜惊堂带着女王爷转身,她想了想又询问道:看书溂 “公子刚才那首诗没念完吧?后面是什么? 东方离人脚步微顿,望向夜惊堂。 夜惊堂刚被笨笨拾掇一顿,要是继续,指不定以后就没法进被窝了,当下回头一笑: “打个岔倒是忘了,往后若有机会见面,再告诉华小姐。” 华青芷听见这个说法,哪怕心里痒痒,也并不着急了,微微颔首: “来日再会。” 夜惊堂抬手摆了摆,而后便转入了拐角,不见了踪迹。 绿珠站在背后,一直都不敢说话,此时才低头道: “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两国交锋,能露面打个招呼,已经是把我当朋友,只希望往后天下太平,能又再会机会吧。” “肯定有。夜公子这么厉害,就算打仗,我估摸也是他打进湖东道,到时候··· ···哎哟~” 华青芷抬手在口无遮拦的绿珠头顶轻敲,又回望一眼后,才坐着轮椅,回到了院子里······ 天韵楼的酒局结束,夜色已深。 华俊臣没能讨要到雪湖花,神色有点郁闷在送别李贤后,便带着闺女和护卫,回到了不远处的店面里。 而面色微醺的李贤,带着四名护卫,来到了停放在街道侧面的马车旁,把装有老山参的盒子,随意丢到了随从手里: “就拿两根老山参打点关系,便想换十株雪湖花,真是在湖东道养尊处优惯了,以为自己脸大,忘记了这是谁的地方。若不是看华太师资历老,我都懒得见他······” 护卫接住盒子,恭敬道:“确实,万宝楼金银千千万,这出手也寒酸了点,接下来怎么办?” “华俊臣从王府拿不到,肯定会私底下收,和下面招呼一声,严查,等他实在找不到门路,自然会再上门······” 李贤说话之间,登上了马车,刚刚弯身进入马车,忽然发现光线昏暗的车厢内,有一道影子。 李贤尚未眯眼看清,就发现脖子上,多了一道刺骨冰凉。 “......” 李贤酒意瞬间清醒,能在王府当管家,明显是个聪明人,刀已经架在脖子上,开口喊外面的护卫来不及了,稍作沉默后,还是进入了车厢,吩咐道: “你们先退下,我歇歇醒会酒。” 外面的四名护卫,没听到车厢里有任何异常气息,自然领命退去。 李贤被刀架着,在车厢侧面坐下,余光可见坐在车厢中的人,是个头戴斗笠的江湖人,身材颇为匀称,单手举着雪亮长刀指着他。 “这位壮士,李某不过一介管家,钱财有些,但都放在王府,身上带的不多,壮士若是求财·····.” 夜惊堂并未抬头,从怀里取出一摞银票,放在李嗣身侧: “我为雪湖花而来,坦诚告知,这些都是你的。若想隐瞒的话,我也可以换个法子问。” 说话间,夜惊堂又取出一个小瓶瓶,弹开盖子,把其中的红色粉末,倒了点在刀身上。 西疆本就产药材,李贤作为王府的管家,其他东西可能不熟悉,但各种罕见药材确实见太多了,只是闻到略显刺鼻的味道,就分辨出了是“焚骨麻'的粉末,脸色当即白了几分,略微抬手: “壮士,李某只是管家,雪湖花放在邢狱,由王爷亲自看管,我接触不到··· “昨天晚上,有高手在天琅湖劫了护送队伍,左贤王什么反应?” “我这些天也没见过王爷,并不清楚 ······且慢!” 李贤刚说两句,就见旁边的刀客,略微倾斜刀锋,药粉往下滑落,他连忙抬手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什么反应,李某真不清楚,不过今天早上,刑狱那边派人过来,吩咐喂饱马匹、整理衣物,似是王爷准备出门,其他我真不知道了。” 氏······ 夜惊堂可不觉得左贤王在当前关头,敢离开刑狱半步。 如果是队伍被劫,气急败坏出城追杀他,左贤王昨天晚上就该出去了。 不走的话,就该寸步不离在刑狱守着,这提前吩咐王府准备,算得上意料之外的消息。 “可知什么时候走?” “这个不清楚,我只是管打理王府内务······” 夜惊堂仔细盘问片刻,确定这管家没说谎,为防管家失踪引起左贤王府警觉,他也没杀人灭口,把银票推过去,便收起刀,无声无息离开了车厢······ 第十六章 风云际会 翌日。 天色蒙蒙亮,集市上又响起了些许嘈杂声。 丹房之中,鸟鸟蹲在炉子旁边的小板凳上,眯着眼睛烤火,偶尔觉得火苗暗了,还会用翅膀扇上一扇。 对面的房间里,持续小半夜的细微动静,早已经安静下来。 幔帐间,梵青禾躺在外侧,被子盖到了下巴处,只露出修长睫毛与高挺鼻梁,在听到集市里的细微嘈杂声后,皱了皱眉,而后便慢悠悠睁开了眸子。 昨天喝了点酒,早晨起来难免有点头疼,梵青禾脑子望了眼屋里,想抬手柔柔眉心,忽然又发现了情况不太对劲! 背后暖烘烘的,好像靠在男人怀里…… 梵青禾表情微僵,脑子也迅速清醒过来,略微撩起被子查看,可见她缩在男人胳膊间,一直大手从脖子下绕过去,刚好落在身前,捂着她的良心,握了个满满当当…… ! 梵青禾瞳孔微缩,第一时间都没敢乱动,迅速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经历: 女王爷突发奇想,缠着让她教学,但女王爷非常笨,老是做错,她只能换着来回教,因为酒局上贪杯,后来有点晕,在看着女王爷练习的时候,眼皮打架靠在跟前睡着了…… 我怎么能睡着?! 梵青禾感觉自己简直心大,做这种事情竟然都能睡着,教完了不走,不就成留下来过夜了。 梵青禾小心感受了下,发现除开良心上的手,身体倒也没有其他异样,心里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都这样了,我怎么能松口气?! 梵青禾心里一团乱麻,都不知道怎么说自己,她悄悄回头看了眼,可见夜惊堂保持着昨天的模样,还躺在后面当工具人,唯一区别仅是左手搂着她,右手搂着酣睡的女王爷…… 梵青禾轻咬下唇有些羞恼,但也不敢把人吵醒了,小心翼翼把胸口的手移开,而后起身套上鞋子,把裹胸拉起来遮挡好,轻手轻脚朝着外面走去。 床榻间,夜惊堂本来一手一个,左边忽然一空,哪怕睡的再死,也该被惊醒了。 他睁开眼眸,发现梵姑娘抱着裙子,鬼鬼祟祟走出了门,脑子也清醒过来,暗暗呼了口气,转头看向里侧,可见大笨笨枕在他胳膊上,背对着他睡得正熟,透过掌心的酥软温度,能清晰感觉到平缓的心跳。 他见此也没惊醒,动作轻柔把手抽开,将被子裹紧后,才穿上了衣袍。 哗啦啦~ 东方亮起霞光,幽静小院里传出细微水花声。 夜惊堂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见青禾在耳房中洗漱,也没跑进去打扰,自己在水井旁打了桶水洗漱。 丹房中的鸟鸟,此时已经有点困了,发现夜惊堂出来,就迅速小跳到跟前,用爪爪在夜惊堂靴子上踹了下: “叽!” 夜惊堂抬手揉了揉大鸟安慰道: “辛苦啦,待会睡醒了带你去吃烤驼峰。” “叽~” 鸟鸟听见这话,看了一晚上炉子的恼火当场就没了,用脑袋蹭了蹭夜惊堂,而后倒头就睡,差点栽进盆里。 夜惊堂摇头轻笑,捧着鸟鸟来到丹房中,放在了篮子里睡觉,而后便在炉子前坐下,用烧火棍拨弄了几下。 吱呀~ 片刻后,梵青禾端着水盆从屋里出来,发现夜惊堂在丹房坐着,脚步微顿,眼神明显有点躲闪。 不过事情都做了,低头不见抬头见,她想躲也躲不开,为此咬牙压下杂念后,把水倒掉,还是做出无事发生过的模样,缓步走进屋里: “我来看着就行了,你要是没事,去外面吃饭吧,顺便打探下城里的消息……” 说话间走到药架前,拿起小秤称量药材,摆出了一副‘我很忙’的模样。 夜惊堂转头看了看曼妙背影,稍作斟酌,起身走到了背后。 ?! 梵青禾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肩膀微微一缩,不苟言笑的表情化为紧张,迅速转过身来,从旁边拿起切药材的小刀: “你……伱过来做什么?” 夜惊堂神色如常,把小刀捏着抽出来,丢到了一边,低头看着满是无措的脸颊: “我能做什么?聊聊天罢了……” “你……” 梵青禾发现腰被搂住,眼底顿时慌了,用手轻推胸口: “我都和你说了,我是大夫,病不忌医,才教靖王帮你,你岂能如此得寸进尺……” 夜惊堂双手扶着着腰一托,就把梵青禾托的双脚离地,坐在了后面的台子上。 他松开手,撑着案台,把梵青禾围在中间,彼此四目相对: “女儿家清白大于天,我起初阴差阳错占了那么多便宜,你不想放在心上,我便也不好主动提。但现在都这样了,我总不能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如果真当做事急从权,梵姑娘心里恐怕也会留下心结,觉得我不负责……” “谁留心结?我没觉得你不负责,你让开!” 梵青禾想跳下来往外跑,却被夜惊堂堵着走不掉。 夜惊堂倒也没强行乱来,只是把梵青禾拦着,想了想道: “西海诸部有五族之盟,如果没有当年的事儿,梵姑娘按规矩,应该会当王妃对不对?” “什么王妃?西北王庭若是还在,我算你姨!你……” 话没说完,梵青禾自己先脸色涨红,觉得这话有点离谱。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你要是喜欢我叫姨……” “你住嘴!” 梵青禾性格其实挺泼辣,只是在夜惊堂面前表现不出来罢了,此时被逼急了,也不管那么多了,从腰后摸出两根针: “西北王庭都没了咱们只是有点交情的陌路人,你让不让开?再不让,我就回冬冥山不帮你了!” 夜惊堂也不躲,只是反问道:“意思是我让开你以后就不回冬冥山,一直跟着帮我?” ?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觉得这话似乎是在下套,她想了想: “我是冬冥部的祝宗,怎么可能不回去,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诶?!” 话音未落梵青禾便瞧见面前的俊朗公子,往前凑了过来,看模样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她心中一慌,连忙按住夜惊堂额头: “你不许动!我……我也不是说非要散伙,我是冬冥部的族长,目的是想重建西北王庭,让族人不用再受北梁欺负。 “你是亱迟部后裔,要是能抗起祖辈重担,庇护冬冥部,我自然得遵守祖辈盟约,嗯……我就算不想当王妃,为了族人着想,也不能不顾大局不是……”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意思是,只要我把北梁挡住,梵姑娘就嫁给我当小媳妇?” “……” 梵青禾确实是这么个意思,自然不能摇头,她稍作斟酌: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局势未定,我哪里知晓日后何去何从。现在西海各部,还是被左贤王压着不敢造次,你至少得威望比左贤王高,我才……才……” 梵青禾虽然挺逆来顺受的,但性格还是属于比较野的姑娘,说不下去了,便强行跳下来,把夜惊堂外开挤: “反正现在我们只是互帮互助,本姑娘医者仁心,不想你出事,才不计代价帮你,你不能恩将仇报。” “呵……” 夜惊堂只是开几句玩笑罢了,被梵青禾贴着蹭了两下后,也没再故意调侃,还是让开了些。 梵青禾连忙从身侧钻出去,脸色涨红跑到炉子跟前,打开盖在检查: “你出去买点吃的,站在这里我没法静心,要是炸炉了可别怪我。” 夜惊堂确实有点饿,当下往门外走去: “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梵青禾确定夜惊堂出门后,迅速跑过去把门关上,才暗暗松了口气…… —— 天琅湖一战已经过去两天,师道玉等主力全数折戟,夜惊堂也暂时撤出,湖面上再未掀起过撼天动地的大风波,但也并未因此平静下来。 虽然大头没抢到,但左贤王为了掩人耳目,表现出‘龙困浅滩、无计可施’的模样,安排了少量人手,如蚂蚁搬家般携带微量雪湖花,尝试往湖东护送。 这些队伍能抵达的很少,大部分出城不过几十里,就被群狼洗劫,只能丢掉货物保命;而江湖人拿到了手,想走出天琅湖也没那么容易,整个冰原基本上从早到晚,都能看到南北江湖人的厮杀争夺。 黄昏时分,天琅湖东侧的冰原上,数名江湖人在无尽冰面上追逐,最前方的老者,抓着个布包,而后方则是持五花八门兵器的南北武夫,遥遥便能听到呼喊声: “见者有份,你这老不死还想独吞?” “就他娘两钱雪湖花,这么多人怎么分?你把后面人解决,咱们对半……” …… 而天际线的尽头,一匹白色大马迎风而立,马侧挂着两柄寒铁长锏,在阳光下散发着些许金属色泽。 面带玉甲的平天教主,在冰面上负手而立,遥遥眺望,天生带着三分高冷的嗓音,轻声说着: “北梁石狮斋的吴老二,他不是自号‘酒中仙’,只对好酒感兴趣吗,怎么跑来天琅湖,抢起了雪湖花?” 身后不远处,身着青衣头戴斗笠的高挑女侠,对江湖纷争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低头看着冰面之下的鱼儿: “我听水儿说,此人往年还劫过右贤王送的生辰纲,盗走了几坛夜白头;现在被追的抱头鼠窜,难不成是受了暗伤?” “身法比你好,宗师还是当得起,不像是有暗伤。” “……” 骆凝表情微凝,转过头来,想反驳心直口快的白锦两句,但仔细打量,发现那到处乱窜的老头子,身法确实在她之上,便又淡淡哼了声: “那你觉得他抢雪湖花做什么?” “兴许是想拿雪湖花泡酒,这种酒蒙子,和璇玑真人一样,干出什么离奇事都不算稀奇……” 薛白锦身为南朝俗世江湖霸主,此行到天琅湖来,目的是单刷左贤王,从而顺理成章打出武圣的名号。 虽然她对雪湖花也感兴趣,但这种两国帝王势在必得的东西,她作为反贼头子,拿多了会引火烧身,太少也没出手的动力,在聊了片刻后,便想和骆凝继续出发。 但薛白锦还未翻身上马,就发现已经追到远处的一队人,在冰原尽头停了下来,而后晴空之下就传来几声爆响: 嘭嘭—— 冰原尽头掀起了些许尘雾,而后几道人影就一哄而散,往周边亡命奔逃。 骆凝看不太清楚,便拿出了望远镜望向那边,却见冰原尽头有一支马队行来。 马队有十余人,身上穿的全是制式衣袍,看起来像是官府中人为首三人身着青袍、头戴纱帽,在击伤两个江湖人后,并未追击,而是望向了她这边。 虽然距离甚远,但骆凝还是感觉到了几分阴森感,她眉头一皱,把望远镜放下来,询问道: “这三个人看起来不一般,是什么人?” 薛白锦一直望着那边,略微斟酌后,回应道: “好像是‘燕都十二侍’,梁帝身边的太监,和曹千岁一样负责护卫皇帝,往年从不离开皇城,这怎么来了天琅湖……” 骆凝江湖履历终究没薛白锦多,闻言疑惑道: “这些人很厉害?” 薛白锦摇了摇头:“也就那样。据传这些人是北梁朝廷用秘药培养出来的死士,根骨强横不惧疼痛,六识远超常人,寻常江湖人根本对付不了,但放在我手中,也顶多起个拖延几招的作用。” 骆凝见也不是很厉害,询问道: “我们好像被盯上了,走还是?” 薛白锦和北梁朝廷又没什么仇怨,见对方只是遥遥观察,她也没有上去来句‘你瞅啥’的闲心,翻身上马道: “事不关己,走吧。夜惊堂不是在天琅湖劫道吗,怎么找了半天都不见踪影。” 骆凝跟着上马,坐在了背后,环视无尽冰原: “天琅湖这么大,怎么可能刚好遇上,再找找,鸟鸟要是看到我们,肯定会过来领路。” 薛白锦因为江州的经历,说实话不怎么想见夜惊堂,但夫人想念野男人,她这当相公的也不能拦着不让见,当下也没再多说,轻“驾~”一声后,便继续往冰原深处行去…… …… —— 黄昏时分。 随着天色渐暗,东市内慢慢亮起灯火,小南街附近一家做烧烤生意的酒楼中,坐满了南来北往的客人。 酒楼二层的雅间内,摆上了一大盘驼峰肉,鸟鸟蹲在桌子上,和过年似得眯眼摇摇晃晃,让两个姐姐喂饭。 而身着黑袍的夜惊堂,则在窗口负手而立,听着来往贩夫走卒的闲谈: “真是胆大包天,听说今天王府派出去七只队伍,都在天琅湖上被抢了,有一支甚至在城外三五里的地方被劫,这和骑在王爷头上拉屎有什么区别……” “王爷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江湖贼子如此放肆,就不去治治?” “唉,这不是守着雪湖花吗,夜惊堂都没落网,王爷不能擅离职守……” “我听说今天中午,王爷震怒之下,已经提着枪准备出城了,邢大人他们跪在地上劝阻,才把王爷劝回去……” …… 梵青禾在冷静了一个白天后,此时已经压下了乱七八糟的心念,坐在桌上旁听片刻,开口道: “这群江湖人如此放肆,就不怕真激怒左贤王?城外三五里,左贤王一眨眼就过去了……” 东方离人坐在跟前给鸟鸟夹菜,回应道: “左贤王根本不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他能一眨眼去城外,夜惊堂就能一眨眼进刑狱,不说城外三五里,就算有人在城内兴风作浪,左贤王都不一定会露头。” 夜惊堂回到桌前坐下,拿起酒壶给两个姑娘斟酒: “昨天我拦住了左贤王府的管家,得知左贤王让家里收拾了东西,似乎准备出门。要是左贤王这两天真怒火中烧出了城,那这事儿就有说法了……” 东方离人蹙眉道:“那管家会不会把此事禀报左贤王?” 梵青禾挠着鸟鸟肚子,闻言摇头道: “左贤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曹阿宁他们被留在平夷城,不准折返,便是防止有人在外被策反,回来充当眼线;管家被不知名贼子堵住,又毫发无损回了王府,不用想都知道泄密了,李贤又不傻,哪里敢主动禀报。” 东方离人想想也是,转而道: “左贤王按兵不动太久,圣上可就到旌节城了,到时候率军北伐就是一声令下的事情,左贤王想走都没法走了,想出城这几天应该就会有动作。天琅珠炼好还要多久?” 梵青禾见鸟鸟已经吃撑了,便起身道: “今晚上就能下雪湖花,只要凝珠就成了。火候快到了,咱们回去吧。” 夜惊堂见此也没多说,起身结账后,和两个姑娘一道再度返回了药坊…… ——— 确实没多少对手了,篇幅长度应该和前两本书差不多。 (本章完) 第十八章 寸草不留 圆月当空,细微夜风卷动了高墙上的王旗与火把。 数百身着银色重铠的步卒,手持长枪在高墙外整齐列队,前方摆有拒马,后方则是弓弩手。 而白枭营笼络的武夫,都守在墙头之上,手持各色兵刃,望着西侧营房间的一条暗巷。 踏、踏、踏······ 脚步声从暗巷中传出,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听起来也不是很重,却清晰传入高墙内外每个人耳朵里,听起来就好似重锤敲击胸腹。 “何方神圣?”“出来!” 白枭营虽然精锐损失大半,但营内高手还是有点,仅瞧见山雨欲来的动静,就知道巷子里过来了一条大龙。 而隐匿在周边的江湖群雄,本来还想等个出头鸟,趁乱闯入刑狱偷雪湖花,发现西墙外的异常动静后,也齐齐静了声,注意着巷子深处。 踏、踏······ 很快,暗巷中浮现了三道轮廓。 后方看身段是两个女子,而最前方的人影,身侧颇高,头上带着斗笠,肩头扛着杆九尺长枪,腰侧还悬着把佩刀。 “嗡·····.”“是夜惊堂?”“······” ...... 虽然只看到轮廓,但夜惊堂近期就在附近,瞧见这随身兵器和一人压半城的气势,已经足以让高墙内外的所有武夫,意识到什么人来了。 能加入白枭营当门客的,多多少少都算得上江湖好手,哪怕真来个武魁,靠着固若金汤的城防和人多势众,他们也不是没把握碰一碰。 但夜惊堂不一样,能灭掉南北近十名武魁,实力已经跳出了俗世江湖,在云安城就能打垮承天门,这刑狱城墙对其来说恐怕犹如纸糊。 西墙内外几百号武夫,看清那道轮廓后,眼底明显出现了惊惧;而墙外的重装步卒,因为军令严苛,倒是没有出现乱象,只是迅速压枪上弦,对准了百步外的黑影。 叮~ 也就在所有人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时候,巷口传出了一声金石交击的轻响。数百重装步卒抬眼望去,却见最前方的斗笠客没有言语,只是单手托枪,点至身后地砖,而后便是: 轰 死寂高墙外响起一声闷雷! 九尺长枪以奔雷之势往前劈出,巷口青砖瞬间四分五裂,余波在黄土地面上冲出一条长槽,飞腾沙土遮蔽视野,又随风席卷而来,正面看去便如同猝然掀起的沙暴,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到面前。 轰隆- 气劲压身瞬间,摆在阵前的拒马便被掀翻,后方列队的步卒,也在气劲冲击下倒地,满弦的羽箭化为了流矢,激射向了夜空之中。 咻咻~ 叮咚框啷······...... 不过一瞬之间,原本整齐的队列,中间便化为东倒西歪之状,墙头心弦紧绷的武夫,也在强风拂面之下迅速后退出数步。 踏踏踏······ 一枪过后,高墙内顿时陷入混乱。 夜惊堂并没有再补刀,鸣龙枪斜指地面,带着笨笨和青禾往高墙走去,朗声道: “善必有尺、杀亦有度。虽然两军阵前不应手软,但人皆有父母妻儿,我还是给你们个投降的机会。 “这一枪只是警告,自知不敌者,自行退开,不会伤你们一分一毫;明知以卵击石,也要为国全大义者,我也会给你们个痛快。” 清朗嗓音传入夜空,本来陷入嘈杂的高墙内外,又迅速死寂下来。 高墙上的白枭营众人,终究是为财卖命的江湖人,还没有三大统领那种高等杂鱼的强横实力。 瞧见夜惊堂轻描淡写一枪劈过来,他们便已经被骇的肝胆俱裂,眼见这阎王爷给了个投降的机会,几乎不说二话,迅速往两侧城墙退开。 而挡在城墙前的重甲步卒,武艺不一定有江湖武夫高,但枪阵本就是用来应对骑兵冲阵的,退一人一伍连坐,严苛军纪外加常年训练之下,意志力堪称坚若磐石,哪怕明知顶不住,无人下令,还是迅速恢复了阵形据守。 但就在夜惊堂再度抬起长枪之时,墙头之上,又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踏踏······ 夜惊堂抬眼望去,可见大门上的墙垛后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人影目测五十来岁,肩宽背阔身着银铠,手上持着两柄铜锤,配上一脸络腮胡,颇有猛将之风。 “是陈岩鹰?” “他竟然都出来了····..” 随着人影出现,建筑群间响起了几声低语。 夜惊堂听见议论,觉得这应该是个人物,略微偏头询问旁边的禾禾: “这是谁?” 梵青禾也用黑巾蒙着脸,眉头紧锁道: “以前北梁的将军,北梁大军过天琅湖,就是他作为先锋军打的头阵,为人极为悍勇,武艺也不低······” “哦。” 墙头上,陈岩鹰持着两柄铜锤,看了看下方的黑袍枪客,沉声道: “西北王庭大势已去,你既然得以苟活,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南朝享清福,为何还要回来?” “....··” 夜惊堂感觉对方这口气,和说他为什么回来送死一样,心头说实话真有点不理解。他抬手勾了勾: “你下来说话。” 陈岩鹰双眸如鹰,审视着夜惊堂,看似居高临下毫不忌惮,其实心中也在考量。 夜惊堂很厉害他是知道的,但他当年就能接天琅王几枪不死,潜心习武二十年,如今早已今非昔比,手底下还有两千人手。 常言“将怂怂一窝',他作为主将,如果此时露怯,这刑狱也就不用守了,直接敞开大门让人搬家即可。 而真这么做,哪怕他事后没死,也是消极抵抗、严重失职。 官复原职的事儿吹了不说,左贤王还得砍了他,毕竟不杀他,没法以儆效尤,以后兵马遇见夜惊堂,都一哄而散得了。 而若是他不怂,以他的武艺来打头阵,麾下兵马跟着冲,总归有胜算。 即便没守住,不惧强敌、悍不畏死的消息传回燕京,官复原职的事儿想来也十拿九稳。 至于死在这里,陈岩鹰倒是没考虑,毕竟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战死沙场能换来封妻萌子,而这一退就是逃卒,荣誉和命都没了,对于一个冲锋陷阵的将领来说,该怎么选根本没得考虑。 为此陈岩鹰在沉默一瞬后,眼神也逐渐显出悍勇,冷哼道:“黄口小儿,真当我大梁无人不成?”话落双脚便重踏地面。 嘭! 只见高墙微微一震,身披银甲的陈岩鹰,直接冲天而起,手持两柄铜锤,径直坠向步卒之前。 虽然是军旅中人,但陈岩鹰武艺确实不低,特别是声势上,颇有“动如怒雷'之感,若是胆小之人,看见这么个满脸横肉、虎目圆瞪,还长着一脸络腮胡的猛人当空砸下来,当场吓死都有可能了。 整齐列队的步卒,瞧见将军亲自压阵,心底的惊惧也消了几分,握紧长枪,想要给陈将军撑场面,但······ 嘭! 高墙内外所有人注视中,陈岩鹰身如跳涧虎,从高墙一跃而下,双脚尚未落地,高墙外就传出一声闷响。 众人都没看清夜大阎王如何出腿,只瞧见一道黑光以奔雷之势冲出,直接落在陈岩鹰铠甲的抱腹之上。 咔一 虎头抱腹没起到丝毫防御作用,瞬间化为碎铁,陈岩鹰本人也变成弓腰的虾米,如同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洞穿了刑狱大门。 轰隆-哗啦啦······ 刑狱内部砖石木料崩裂声一片,也不知撞烂了多少道墙壁门窗。 “......” 全场顿时死寂,连天空都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 “叽?” 高墙内外所有人,连同列阵的步卒,都茫然回头看向大门上的破洞,明显全愣住了。 跟在背后的东方离人,因为武艺菜鸡,刚才还如临大敌躲到夜惊堂后面来着,发现对方就这么没了,表情也是一呆,低声道: “就这?” 夜惊堂也不清楚这北梁猛将,凭什么这么大胆子,一脚轰飞之后,便提枪往前走去: “让路。”“......” 压阵的主将都一个照面飞不见了,余下步卒还能说什么?皆是如见神佛,迅速往两侧退去,让开了刑狱大门。 而在外潜伏的江湖群雄,见夜大阎王开了门,此时也蠢蠢欲动,想要跟着喝口汤。 但夜惊堂回头一个眼神过去,就瞬间化为死寂,老实趴在了原地······ 于此同时,刑狱深处。 放着雪湖花活株的房间中,绿珠用锦布把花枝包好,放在小姐的轮椅下面。 而华俊臣则提着剑,在门口观望,等着陈岩鹰回来。 听到外面雷鸣般的爆响,而后又是反常的死寂无声,华俊臣就知道来了条惊世大龙,哪里敢在此地久留,当下便想推着轮椅赶快跑。 但让父女俩没想到的是,刚才豪言去去便回的陈大将军,还真就眨眼间便回来了。 轰-哗啦啦······ 华俊臣推着轮椅,刚走出房间,就看到前方的屋脊瞬间炸裂,一道健硕如牛的披甲人影,从上方砸下来,摔进了前面用来值守的班房里,砸碎了桌椅板凳,还传来闷咳声: “咳咳·····.” 华青芷是聪明人,瞧见此景,就知道她们三人处于大凶之地,很可能被殃及池鱼,连忙催促: “爹,快跑。” 华俊臣又不傻,哪里需要闺女催,当即就想跑,但屋里也传来陈岩鹰的闷哼声: “咳······华先生救我······”“......” 华俊臣虽然世家出生,但自幼尚武重侠气,刚让人家行方便,此时人家命在旦夕求救,他头也不回就走显然没道义。 华俊臣脚步猛的一顿暗暗咬牙后,挥手让绿珠赶快把小姐推出去,他则快步冲入房间,想把人背出来就跑。 但可惜的是,贼子比他想象的要来的快多了。 华俊臣提着佩剑,刚把班房大门一脚踹开,看到躺在地上闷咳的陈岩鹰,就听到“飒飒飒——”几声破空轻响,几道人影落在了班房另一面的空地上。 华俊臣脚步猛的一僵,手中宝剑随之出鞘,沉声道: “我拖住贼子,快送小姐出去!”“爹?!” 华青芷瞧见此景自然急了,想要阻拦,却被绿珠闷头推进了过道。 而房屋另一侧。 夜惊堂畅通无阻进入刑狱内部,本想抓住此地的看守头子,询问下雪湖花的情况,刚落地便听见华青芷父女的声音,自然一愣。 东方离人落在背后,听见对面的动静,也满眼莫名其妙: “她怎么在这里?”“估计在找药。” 夜惊堂来打劫的,撞见熟人难免尴尬,当下便压着嗓音沙哑道: “江湖办事,无关闲人退散,否则格杀勿论。” 夜惊堂故意压着嗓音,常人根本听不出老少。 但可惜的是,他就算化成灰,华青芷都能认出来。 听见声音,被推着在过道里跑的华青芷眼底闪过如释重负的惊喜: “夜公子?”“......” 夜惊堂没想到华青芷这都能认出来,当下也没回应,只是道: “我数道三,一、二······” 屋里,华俊臣听见来的不留全尸夜阎王,脸都白了,发现闺女挺熟的样子,眼底又是一喜。 但这时候华俊臣也不敢说什么,发现对方给闺女面子放行,当即转头就跑,还给陈岩鹰留了爱莫能助的眼神,悲痛道: “陈将军走好,华某无能为力,事后必然给将军请命追封······” “咳咳······” 陈岩鹰见夜惊堂转瞬即至,也明白华俊臣救不了,当下也没再指望,咬牙撑着身体,从屋里站了起来。 夜惊堂听着脚步声飞速远去后,飞身越过班房,来到了正面。 “呼、呼·····.” 陈岩鹰嘴角渗血,捂着被甲片割伤的肚子,瞧见一袭黑袍的枪客出现在门前,双眸血红,本来还喊两句豪言壮语。 但五十多岁人了,早已经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周围也没外人。 为此陈岩鹰瞪了夜惊堂几眼后,终还是泄了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且慢,让陈某把话说完··....” 夜惊堂见对方势如困虎,还以为要说要杀便杀,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听见这话,觉得挺无趣的,把长枪抗在肩膀上: “说吧。” 梵青禾在西北王庭覆灭时,才出生不久,并不知道当年的情况,但北梁悍将陈岩鹰的名字还是听父辈说过,见往日担任先锋军打头阵的北梁猛将,落魄到这幅模样,她不禁皱眉: “陈岩鹰,你当年可是战功赫赫,怎么沦落到跑来刑狱守大门了?” 陈岩鹰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道: “二十年前天琅湖畔一战,我受国师之命,随左贤王追击王庭残部。 “天琅王未能甩脱追兵,最终被困于燎原,只能让族中好手为死士,护送族人突围,余部阻断追兵。 “当时左贤王牵制天琅王,我奉命绕过燎原追击残部,我的马快,所携百人追到最后只剩我一人,最终在雪原上追上了马车,马车里只有一个婴儿和一个中箭老仆。” 夜惊堂听到这里,目光微动,走近几分: “然后呢?” “我本想把婴儿带回去复命,但那时候我也刚生儿子,知道这婴儿带回去必被处死,起了迟疑。 “恰好当时有个游侠儿,骑马跑了过来,我人困马乏,怕遇强敌,就跑开了,也不知怎么想的,没上车把婴儿带走。 陈岩鹰说到这里,看向夜惊堂腰间的佩刀: “那游侠儿拿的,好像就是这把刀。我看那游侠儿抱着婴儿离开,便自知铸下大错后悔了,但人困马乏追不上,只能把马车带回军营,说天琅王儿子被一个游侠儿抢走了。 “国师怕留后患,日后祸及北梁,为此震怒,要砍我脑袋,好在我当年打仗勇猛,还给左贤王解过围,被保了下来只是贬职发配到了这西疆边陲。 “此事错确实在我,被发配边疆是应该的,现在人也老了,悍不畏死半辈子什么都没落下,就想多活几年。 “当年若不是我一时糊涂,那架马车不可能跑到荒无人烟的雪原上,你也不可能被游侠儿救走······” 夜惊堂听见这些话,若有所思点头,想了想询问道: “当时那个游侠儿,知不知道我身份?” “马车上挂着天琅王的旗子,只要在西疆行走的人,不可能不认识。我只是没想到,一个寻常游侠儿,真能把天琅王再养出来······现在想来,国师当年是对的,确实给朝廷惹了大祸······” 陈岩鹰终究是军伍中人,此时意识到当年犯下了多大错,眼底又显出了复杂。 东方离人在旁边负手而立,听见这些陈年往事,暗暗摇头,想了想开口道: “要是日后能覆灭北梁,他算是大魏第一功臣,杀了着实不合适,走吧。” 夜惊堂明白义父当年是专门给他取的“夜'姓,而非三更半夜嗓门大,吵的人睡不着觉,才叫他'夜惊堂',也算了去了一桩心事。 他沉默了下抬手一枪刺入陈岩鹰肋下,把他直接钉在了后方的墙壁上: “见过我后还四肢健全,你也讨不着好,这一枪让你事后交差。” 陈岩鹰闷哼了一声,咳出了一口血水,随着长枪一震,就晕了过去。 嚓~扑通- 夜惊堂把鸣龙枪拔出来,看了陈岩鹰一眼后,便转身来到房间外: “快装东西吧,早点离开。” 梵青禾当下也不多说,从女王爷腰后取来几个叠好的布口袋,展开后一人一个,来到刑狱的牢房里。 牢房中囚犯已经被特赦,如今全放着养蚕的架子,层层叠叠的竹匾放在架子上,里面是正在阴干的白色花瓣。 夜惊堂带着两个黑巾蒙面的姑娘,和劫银库的马匪似得,青禾负责取出竹匾,笨笨把口袋撑开,夜惊堂则接过竹匾把雪湖花往里倒,动相当麻利。 东方离人提着大口袋,看着满满当当的数个囚室,惊疑道: “这么多雪湖花?” 梵青禾也挺意外的,来回搬运间回应道: “估计是近二十年西疆太平,没有起战乱,又风调雨顺,收成好。这些全阴干恐怕有十来斤,都顶得上战乱时期的总产量了·····.” 东方离人绕是身为亲王,听见十多斤雪湖花还是觉得是天文数字,想了想道: “左贤王不会真失心疯,跑出去剿匪了吧?” 夜惊堂小心往口袋中倒连一片花瓣都怕掉了,见笨笨说话间走神,没把口袋撑好,抬手在臀儿上来了下:看书溂 “有好多囚室架子是空的,肯定带走了大部分,别走神,快装······” 东方离人被打了下,眼神明显有点恼火,不过能亲自参与江湖打劫,已经很满足了,也没顶嘴,麻溜的从一间间囚室扫了过去。 没完全阴干的雪湖花,比较占地方,怕焖坏了也不敢压实,等把雪湖花全装完,硬生生装了四个大口袋。 如果留下些许雪湖花,外面的南北江湖狠人闯进来,必然又是你争我夺血流成河的场面。 为此夜惊堂发现房间里还留着花枝,就用布匹卷起来一起带走,连七八个花盆,都用绳子穿起来用长枪挂着,走之前还仔细检查地面,看有没有掉落的花瓣,以免江湖人为此起了冲突,伤了性命。 东方离人是不想给北梁留一根毛,但瞧见夜惊堂恨不得连地砖都翻起来搜干净的模样,还是有些震惊,拉着夜惊堂的袖子道: “走啦走啦·····.” 梵青禾提着两个大口袋,也催促道:“是啊,捂太久焖坏就麻烦了,赶快出城找地方晾着。” 夜惊堂见此才忍痛作罢,带着两个姑娘和一大堆东西,从高墙飞跃而出,眨眼间已经没了踪迹。 而刑狱外围聚的武卒,已经被夜惊堂镇住了,明知里面在抢劫,也不敢贸然踏入半步。 等到几刻钟后,才有人壮着胆子进去查看情况,而后刑狱中重新响起嘈杂: “这他娘谁说刑狱里有雪湖花?叶子都没一片······” “估计是左贤王声东击西,把雪湖花全带出城了,夜大阎王肯定追去了,快跟上······” ·····” 第二十章 穷途末路 “驾——” 冰原之上,十一骑武人飞马朝着西海都护府方向疾驰。 马队前面三人,身着茶青色锦袍,头上带有纱帽,面相带着三分阴柔,腰间悬挂的金色令牌,表明了其御前太监的身份。 三人为首者名为为寅廉,在‘燕都十二侍’中位列老三,此行是受梁帝之命,协助左贤王将雪湖花送往燕京,身后十人,除开两名同僚,还有从燕京王侯之家临时调来的门客。 以南北两朝的国力,在需要之时,想动员江湖高手卖命并不难,特别是北梁这不怎么讲究武德的地方,只要银子给够,凑出一支雇佣军都不成问题。 但近一年来,南北两朝的顶尖高手都被夜惊堂屠戮殆尽,前两月为了杀夜惊堂,北梁又凑出来一支三十余人的高手队伍,同样有去无回。 江湖高手也不傻,有命挣没命花的钱没几个人敢拿,一听要来天琅湖对付夜大阎王,饶是朝廷给出了封爵的重赏,湖东道各大派依旧当了缩头乌龟,连要钱不要命的青龙会,都关门歇业不接活儿了。 天琅湖的形势迫在眉睫,燕京那边也没时间慢慢联系人手,不得不从燕京的王侯之家抓壮丁,临时找来八个门客,梁帝又把御前护卫派出来三个,才凑出一支队伍,千里加急跑来了天琅湖。 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些人终究是王侯之家乃至皇家培养出来的,实力并不算差。 眼见距离天琅湖西岸还有百余里,冰原上依旧空空如也,后方随行的一名提枪中年人,加快马速来到为首之人近前: “寅公公,按照飞鸽传讯,左贤王黄昏时应该已经出发,走到这里都没遇上人,恐怕……” 寅廉目送搜索着前方冰原,心底其实也知道出了事情。 左贤王先是西疆主帅,其次才是大梁亲王,在军中过时不达,会以延误战机之由处斩,为此左贤王对‘守时’向来极为注重,说几时到,若无意外就绝不会延误一刻时间。 但左贤王亲自挂帅,带着数名高手外加两千亲兵行军,能被什么东西挡住,十余人着实想不透。 跟在后方的太监亥勇,开口道: “莫非梁王发兵攻入了燎原?” 寅廉对此摇头道: “黑石关距离平夷城三百多里,梁王带几千人攻不下来,带几万大军,长途跋涉急行军,最快也得三五天……” 寅廉正在蹙眉分析,耳根却微微一动,看向了西方极远处,抬手压下了众人议论…… —— 轰隆隆…… 如霜月色洒在无边原野之上,马蹄翻腾带起轰鸣远传周边数里。 左贤王身披金甲,白发当空飘扬,率领十余亲卫纵马疾驰,对后方的挑衅充耳未闻,只是迅速和携带的骑军拉开距离,以免携带的雪湖花出现闪失。 而后方半里开外,夜惊堂单手提着鸣龙枪,驾驭炭红烈马全速追逐,因为嗑了天琅珠气血有点躁,话比平时多了点,在距离飞速拉近的同时,不忘激将道: “堂堂北梁四圣,被我单枪匹马追着跑,你师承陆截云不成?” “才六十多岁头发就白完了,莫不是被其他武圣嫌弃愁的?” …… 跟在左贤王背后的十余名亲卫,听见这话气的不轻,因为本就跑不过夜惊堂的马,眼见距离飞速拉近,一气之下干脆减速,想要回头拦截。 而左贤王显然也不是骂不还口的泥菩萨,只是心智强横,在该撤退的时候,不会被情绪动摇心智罢了。 眼见距离已经拉开,足够所携骑军撤出,左贤王便猛拉缰绳,胯下骏马高抬前踢,在冰面上滑出极远距离。 “嘶~~” 而后方亲卫,见此也急急勒马,停在了左贤王身侧,调转马首怒目看向后方。 “吁——” 夜惊堂见左贤王回头,也没大意到把对方当高等杂鱼,在冰原上停步,单手持枪驾马来回走动,打量着前方十余人: “不跑了?” 蹄哒、蹄哒…… 势如走地龙的披甲战马,在原地喘息如牛,也蹬踏着前蹄。 马背上的左贤王则纹丝不动,凝视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片刻后,抬手把面甲取了下来,可见原本也算俊朗的脸上,有一道疤。 疤痕在右脸之上,刺破了眼角,配上满头随风飘扬的白发,给人一种修罗降世般的凶悍感,但表情倒是没什么狰狞可怖,只是冷眼望着夜惊堂: “这道疤,是本王阵斩天琅王之时所留,虽然不好看,但代表着平定西疆的千秋伟业,一直不舍得取掉。 “当年未能斩草除根,给大梁埋下祸患,是本王的过失;今日你既然主动登门求死,本王哪怕战死沙场,也得替李氏抹掉后患,岂会避而不战。 “你想报亡国之仇也好,替南朝开疆也罢,尽管放马过来,没有蒋札虎和薛白锦在左右,本王倒要看看,伱有几分本事。” 呼~ 寒风扫过冰面,天地化为死寂。 夜惊堂见对方不跑了,自然不用在浪费口舌,飞身而起落在马前,斜持长枪发出‘嗡~’的一声低吟,大步往前走去。 踏踏…… 十余名亲卫见此左右散开,给王爷腾出地方以免被误伤。 左贤王则翻身下马,横槊于后腰,拖动满头白发大步前行。 踏踏踏…… 两道身影本来相距小半里,但彼此前行不过三步,落足冰面便显出龟裂纹路,身形也化为黑金残影,锋刃划破寒风发出刺耳嗡鸣,不等后方武人看清,便在冰原中心撞在了一起! 夜惊堂拖枪飞驰,距离尚有数十丈,脚步便前后滑开,浑身肌肉绷紧如强弓,九尺长枪在身后瞬间化为半月。 无处宣泄的狂暴气劲,在顷刻之间爆发,周边冰面瞬间被扯碎,又被强风裹挟化为奔腾龙蟒,吞向前方金色残影。 此招声势之大,足以让星月失色。 但直冲白龙的左贤王,眼神静如死水没有半分退避,双手紧握长槊,直接斩向前方冰面。 轰—— 长槊出手瞬间,两人之间的冰面,便出现一条裂痕,就好似天人一剑斩在湖心。 滔天巨浪裹挟冰砖,化为一道遮天蔽日的高墙,浩瀚气劲当空相撞,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水花飞溅到了九天之上! 夜惊堂一枪出手,身形便紧随其后,远观去如同踏浪而行。 不曾想尚未冲破漫天水雾,右侧水浪便被拦腰横斩,撕开一条巨大裂口。 哗啦—— 无坚不摧的长槊,带动无边飞水,以骇人之势瞬间便来到了侧翼。 铛—— 夜惊堂双手持枪,挡住扫来的槊锋,冲天水雾之间爆出一串火星,身体能撑住,脚下冰面却如同烂泥,身形瞬间击穿冰层,直至撞入湖水又弹起,在冰面上撕开一条巨大凹槽。 “喝——” 左贤王额头青筋鼓胀,双手持槊宛若灭世魔神,一击将夜惊堂砸入冰湖,便飞跃而起,以开山之势再度劈下。 轰隆! 刚刚飞溅的碎冰水雾尚未落下,便被排山倒海的气劲再度推开,下方冰面彻底粉碎。 而飞出去的夜惊堂,却没有处在锋芒之前,沾地瞬间身形就化为黑色狂雷,在冰原上拖出一条半圆弧线,几乎是在左贤王劈下同时,枪锋已经刺向太阳穴。 唰—— 左贤王早预料到夜惊堂有所长进,甚至可能和他比肩,但此时眼底依旧显出惊疑。 毕竟凡夫俗子如此强袭,即便有这个气力,肌肉骨骼也架不住爆发力,当场拉断肌腱都有可能。 但夜惊堂浑身筋骨早已和凡人天壤之别,持枪狂袭至近前,眼神依旧静如死水,没显出半分压力。 面对猝然临身的一枪,左贤王虽然心有惊疑,但依旧没表现出半分吃力,长槊不及回转,左手直接抓住了枪杆抬起。 嘭—— 气劲爆发,左贤王满头白发当空往右崩成直线,上方飞溅的水雾,也被气劲贯穿,出一个漩涡般的笔直空洞,直击长空。 左贤王身形往右侧滑,瞬间被撞出去十余丈,途中回槊横扫,斩向夜惊堂腰腹。 但夜惊堂一枪刺空瞬间,当机立断便弃枪全力前踏。 呛啷—— 冰原之上闪过一线寒芒。 夜惊堂腰后螭龙刀出鞘,本就逼到极限的体魄,在风驰逆血的加持下摧残到极致,双腿、左肩肌肉饶是已经千锤百炼,依旧在不计代价的爆发下拉伤,而速度也快到了连夜惊堂自己都看不清的程度,只觉眼前一花,人已经来到了左贤王右侧! 这穷尽夜惊堂半生所学的一刀,虽然不一定是有史以来威力最大的招式,但天琅珠、鸣龙图、八步狂刀、风驰逆血等等秘法,叠加堆出来的一刀,应当称得上是前无古人的最快一刀。 刀锋出手,远处十余名亲卫听到的已经不是破空尖啸,而一阵耳鸣。 夜惊堂自己都没看清身前景物,和他差不了多远的左贤王同样看不清,体感只是强风一扫而过,夜惊堂便从丈余开外到了右侧。 换做武魁遇到这种情况,已经可以抬手摸脖子了,毕竟看都看不清,又何来破招拆招? 但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左贤王还是把这原本腰斩的一刀躲了过去。 左贤王作为北梁的亲王,和北梁先帝是亲兄弟,幼年在京城练过明神图。 明神图锤炼人之六识感知,练至大成身体内外皆随心所欲,能精细掌控每一寸皮肉和气脉,反应能力绝非凡夫俗子可比。 左贤王对付曹公公时,被绞住完全是托大,而对付夜惊堂,他可没把半分轻敌,在夜惊堂卡住死角瞬间,就意识到刀锋即将接踵而至,脚步已经往前踏出。 但单一一张鸣龙图,功效再厉害,也只是身体最长的那块板子,身体能装多少水,只取决于短板。 夜惊堂靠鸣龙图、天琅珠等等锤炼身体,当前是全力之下,反应跟不上爆发,在小孩开大车。 而左贤王则反了过来,反应有余,但体魄还是正常武圣水准,身体跟不上脑子。 左贤王先人一步看透夜惊堂意图,但体魄却在此刻显得笨重无比,看得到却没法完全规避。 嚓—— 刀锋一闪而过,瞬间斩碎金甲,在左贤王后腰拉出一条血槽。 虽然身体有点跟不上,但先人一步的超凡反应,也不可能没有丝毫作用,饶是招架仓促,前踏一步外加无坚不摧的宝甲,依旧让左贤王避开了致命伤。 夜惊堂一刀过后,心头就暗道不妙,未曾停步,而是往前突袭拉开距离。 左贤王背后中刀,丝毫没有影响身手,前踏步同时,已经将长槊扫了回来。 轰隆—— 冰原上再度传出一声爆响。 四分五裂的冰面再度被掀起,而一道黑影也随之冲出数十丈,手掌在冰面轻拍便飞身而起,双足落地倒着往后滑出,左手持刀停在了冰原上。 哗啦啦…… 两人一次交手不过眨眼,刚开始被气劲轰上半空的碎冰和湖水,此时才如同暴雨冰雹般砸向地面。 夜惊堂单手触地躬身如虎,双眸锁住前方的金甲身影,眼底也显出了惊讶。 毕竟左贤王没料到他爆发力这么大,他也没料到左贤王反应这么霸道,必杀一刀都能躲过去。 左贤王后腰流出的血水,很快染红了金甲,一击过后也并未再追击,而是右手持长槊,左手翻转鸣龙枪斜指冰面,手持两杆长兵看向夜惊堂,眼底显出讥笑: “真以为本王是外面那些江湖杂鱼,取巧一刀,便能轻易斩于马下?现在你怎么办给本王表演个单刀近枪?” “呼……” 夜惊堂又不是奉官城,单刀近左贤王的枪,显然有亿点点难度。 但武圣强就强在无所不通,交手时不会硬莽,而是因地制宜,找出局面最优解。 面对同级别武夫,单刀近枪显然不是个好解法。 为此夜惊堂没有丝毫犹豫,双脚重踏冰面往后飞驰冲向了十余名准备驰援的亲卫。 左贤王见此笑容一僵,继而眼神暴怒,怒吼一声: “滚!” 话落便飞身疾驰,追向夜惊堂背后。 随行十余名亲卫,本想给王爷帮忙,但武圣交手,他们这些武魁都算不上的杂鱼,和杵在旁边的木桩子没什么区别。 眼见夜惊堂一个照面过后,忽然提着单刀朝他们冲来,十余名亲卫脸色骤变,知道闯了大祸,飞身而起掉头就跑,而其中比较聪明的,当即就想丢掉兵器。 但这显然来不及了。 夜惊堂全速爆发,不过一瞬之间便来到马队之前,单刀横削将一名腾空而起的亲卫斩首,顺势抓住了尚未抛出的长柄狼牙锤,同时一脚重踏尸体,身形便当空折返。 嘭—— 作为左贤王的随身亲卫,所用兵器称不上神兵利器,但也不会太差,狼牙锤长八尺,顶端圆柱锤体,带有虎牙般的金色倒钩,重量不下三十斤,是纯粹的马战破甲兵器。 夜惊堂双手持狼牙锤堪堪转身,手持双枪的左贤王已经迎面杀来。 左贤王眼见好不容易打掉兵器的夜惊堂,转眼又拿到补给再度杀来,气的恨不得亲手把十几名亲卫活撕了。 但双方眨眼接敌,左贤王连骂的时间都没有,左手鸣龙枪当标枪掷出,射向夜惊堂胸腹,长槊紧随其后。 夜惊堂浑身龙象之力,打法又大开大合,其实一直觉得最适合自己的兵器,是百来斤的长柄南瓜锤,但因为太丑又携带不便,一直未曾考虑。 此时拿到重量趁手的兵器,夜惊堂速度有所减缓,气势却好似变了个人,尚未接敌,便双手持狼牙锤尾端,扫至脑后,浑身肌肉高鼓,发出一声雷霆爆喝: “喝——” 轰隆—— 巨响声中,狼牙锤砸入冰面。 冰原没起到任何阻碍作用,便在重击之下凹陷数丈,变成了个巨大的碗装凹圆坑。 冲击力之大,让后方没来得及跑开的马匹,都霎时间人仰马翻,滚向凹陷中心,而四周则炸起冲天水雾。 激射而来的鸣龙枪,如同无根柳叶,在气劲轰击下瞬间被掀飞出去。 而紧随其后的左贤王,也被无与伦比的冲击力撞得身形往后滑出数步。 嚓啦啦—— 而夜惊堂一锤落地,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几乎是借着惯性,往前空翻从狼牙锤上方翻过,落地紧接着便是第二锤抡出。 两锤出手行云流水凭借巨大惯性和一身龙象蛮力,第二锤速度甚至还要快上几分,已经追平用枪全力爆发,眨眼便到了左贤王头顶。 左贤王眼神微变,当即后拉身位,横槊硬架,不曾想直接就是‘铛——’的一声爆响。 狼牙锤当空砸下,落在丈余长槊之上,虽然左贤王能撑住,但槊杆显然架不住夜惊堂如此重击,狼牙锤的锤头当空粉碎,槊杆也同时四分五裂,长杆余势不减依旧扫在了左贤王胸口。 嘭—— 虽然左贤王后拉及时,但胸甲依旧被带着半截锤头的狼牙锤扫中,胸口金甲瞬间被刮烂,连同刮碎了胸口皮肉,整个人也往后飞出,在冰面上犁出一条漫长凹痕。 夜惊堂一锤子砸下双腿便发力弹起紧随其后。 而左贤王前胸后背皆染血,在冰面滑出数步后便翻身而起,提着断槊朝侧面狂奔,追向了飞出去的鸣龙枪。 夜惊堂砸断对方兵器,自然不会放过大好时机,当即托着碎裂的狼牙锤追击。 但两人追逐不过数丈,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爆喝: “大胆!” 左贤王狂奔间抬眼望去,可见远处冲来十余骑,都穿的都是官府的衣袍,他当即转向冲向那边,高声道: “兵器!” 夜惊堂眼见又来了一波杂鱼,神色并没有变化,先行冲到鸣龙枪旁边,丢掉狼牙锤拔出长枪,而后向十余骑飞驰而去。 左贤王当空接住丢来的大枪后,便想回头再战。 但赶来的三个太监,见左贤王腹背受创浑身是血,不敢让其冒险,直接道: “殿下以大局为重,快走。” 左贤王咬了咬牙,回头怒视夜惊堂一眼后,便冲过了十余骑,飞驰向冰原深处。 夜惊堂见此眼神一冷,紧随其后想从十余人侧面绕过,但这后赶来的杂鱼,倒是让他意外了下。 “放肆!” 十余人为首的太监寅廉,遥遥吼出一声公鸭嗓后,便衣袍招展如同飞蛾般跃起,正面冲向夜惊堂。 而余下两名太监,则从侧面合围包抄,紧随其后的便是八名各大豪门出来的门客。 踏踏踏…… 夜惊堂面对悍不畏死冲来的众人,抬手便是一记黄龙卧道,试图把为首三人劈开。 但忽然冒出来的三个太监,武艺还在接受范围内,反应和提气速度堪称离奇,几乎是在他起手瞬间,就已经规避锋芒,从侧面压身而来。 轰隆—— ? 夜惊堂行走江湖这么久,对武人上限很了解,仅是一眼就看出这仨太监不一般,感觉就和把他跟左贤王的长处合二为一一般,既有天琅珠淬炼出来的恐怖提气速度,又有明神图先人一步的夸张反应。 这两样都占的话,那基本上就永远先发制人,天生比正常武人强一个段位了。 夜惊堂察觉不对劲,心底多了一抹谨慎,改为强袭近身,单枪直刺左侧冲的最凶的太监。 冲在最前的太监,名为亥勇,燕都十二侍中排行十二,武艺并不算高,但能被梁帝冠以‘勇’字,足以说明其性格。 亥勇身着太监袍,面如怒目金刚,眼见夜惊堂一枪袭来,速度跟不上的情况便完全不躲,直接撞上了枪头。 噗—— 夜惊堂一枪贯穿胸腹,试图将身体搅碎,却发现太监袍内部藏有玄机,长枪猛震搅碎了肺腑,却没能把身体撕开。 而穿在长枪上的太监,似乎不知生死,也没有痛觉,撞上来后,袖中便甩出数跟黑绳,射向冲来的八名高手,左手同时往夜惊堂脸上洒出粉雾。 嘭—— 不过一瞬之间,夜惊堂周身便被烟雾笼罩,发现粉雾刺鼻,他立即闭眼屏息,仅靠听力感知周边十一人位置。 后方随行的八名门客,在有宫里的死士当炮灰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傻站着,接住黑绳便挂在马侧早已准备好的拖勾上,用力抽打马匹。 “嘶——” 八匹良种骏马高抬前踢,当即朝外围狂奔。 而穿在长枪上的太监亥勇,本就已经被一枪震碎肺腑,八匹马拉扯之下,胸口几乎瞬间被勒成一团烂肉,死死束缚住了枪杆。 长枪被八匹马拖拽,巨力当即传入手中,夜惊堂可以不松手,但脚下冰面却站不住,顿时冰面上擦出两条凹槽往前滑行。 而剩余两名太监,此时也已经近身,其中一人专门走在夜惊堂左侧,等着被螭龙刀腰斩。 而寅廉袖中则滑出一把幽绿色匕首,靠着超凡感知与反应,判断夜惊堂下一步动作,飞速拉近距离。 夜惊堂终究是正常人,此时心情和遇见曹公公的左贤王差不多,面对直挺挺上来送死的三条疯狗,颇有点头皮发麻之感。 不过这三人虽然反应快的离奇,但身体素质和他还是差距太大。 眼见三个太监用命来限制兵刃身为,夜惊堂直接松开长枪,腰后螭龙刀出鞘,撞出烟雾冲向了试图补刀的八人。 飒—— 冰原之上霎时间掀起狂风。 跟随而来的八名门客,放在平日里当得起高手,但既没有仿制天琅珠淬炼的筋骨气脉,也没明神图强化的感知,迎头撞见武圣突脸,能看清影子的都算武艺不俗。 夜惊堂单手提刀风卷残云,几乎只在刹那之间,便来到八人跟前,单刀左右横拉,一次穿身就带起了八颗飞旋头颅。 寅廉和余下一名太监,能捕捉到夜惊堂的意图,但完全跟不上,尚未追到跟前,所携八人便身首异处。 寅廉见此眼神暴怒,骂了一声: “饭桶!” 话落直接飞身后退,朝着远方遁去。 夜惊堂急着追杀左贤王,都懒得搭理这俩专门当绊脚石的疯狗死士,往前飞驰追上被拖走的鸣龙枪,双脚蹬住碎尸,双手则抓住枪杆,被马匹托着在冰面滑行,发力硬拔。 擦—— 将鸣龙枪强行拔出来后,夜惊堂便跨上了其中一匹马,朝着冰原深处追击。 虽然只是耽搁了一下,但以左贤王全力逃命的速度,足以跑出去七八里,外加天上有游隼盯着他的方位,只要拉开距离过远,就很难再追上。 夜惊堂飞马疾驰,正心中暗骂之时,忽然发现冰原尽头,出现了三个小点。 金色小点手持大枪,染血白发随风飘舞,背对他立在冰面上,看模样是撞上了什么难以逾越的东西,不敢往前走了。 而再往前则是一青一白两个小点,远看去和白娘子小青似的,正拦在穷途末路的左贤王前方。 夜惊堂瞧见此景微微一愣,眼底显出喜色,当即猛夹马腹冲了过去…… (本章完) 一点废话。 首先,阿关是雷打不动每天0点更新,看过以前老书的读者都知道,因为读者想看第二天的又觉得太晚,才提前到前一天,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写完就发。 每天现码,字数和剧情灵感是不固定的,根本不确定能几点码完,阿关只能保证0点第一时间更新。 其次阿关是每天两到四章,大部分时候都是三章,因为大章写的比较顺,还能冲均订,才合成一个大章,现在挺后悔的,没法还债,但后期改小章,平均订阅会掉的如同雪崩,这些只能以后再改回来了。 还有就是对手的事。 以前的剧情,都是一个对手,一镜到底直接打完,看起来很爽,但前期这么写可以,因为对手多,死了一个就是下一个。 而到后期,这么写就会出现问题了,就比如花翎龙正青,名头喊得震天响,真上场没两句话,三两招一哆嗦就没了。 后面的项寒师、奉官城这些会更怪,藏了一整本书,根本不露面,写的很厉害,结果露面直接一章打死,会很怪。 而且一章写完的话,北梁四圣加起来四章打完,算上奉官城老和尚等人,就是六七章,其他低境杂鱼根本带来不了压力,自然也撑不起剧情。 六七章解决完六七个对手,满打满算也就七八万字,剩下字数完全没剧情填充,没有骨架的日常,根本撑不了多少字数。 想要起伏合理,又不武圣多如狗一只往出冒高手,就只能后面的高手写详细点,不要一露面话没两句,就三两招打死了。 比如项寒师这些,得卷初互相试探、卷中明争暗斗、卷末生死之战,才能撑起来一卷剧情。 爽文越爽,崩的越快,就是因为后期战力失衡的问题,对手是有限的,想要维持爽感,解决方式唯有套娃,天上来敌。 阿关不想套娃,因为会破坏已经构建的世界观,但后期就这么几个高手了了,想撑起剧情就只能多鞭尸两次,鞭的详细点。 当然,左贤王死定了,气氛轰到这里了,不死不合适。 还有这些也只是总体剧情上的想法,如果能找到更好的解决思路,基不套娃又能起伏有序写长点,也不一定这么写。 废话大概就这些,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or2。 第二十一章 山川自此归王气 残影遮月,冰原暗了下来,多了一缕萧索寒风。 薛白锦倒持双锏站在冰面上,身上白袍随风而动,面甲下的澄澈双眸,倒影着前方那一头随风飘摇的苍茫白发。 骆凝头戴斗笠,手持细剑站在薛白锦不远处,目光则望着后方冰原,寻找着小贼的踪迹。 “呼……呼……” 左贤王单手横枪呼吸如雷,前胸后背的金甲已经被血水染红,但那双眼睛依旧带着鹰隼般的锐利,盯着前方的白衣人影,沉声道: “好大的阵仗,为何不把蒋札虎也叫来?” 薛白锦腰背笔直站立,嗓音沙哑难辨雌雄: “对付你,我一人足以,何须与他人携手?” 而与此同时,数里开外交手的震动,也停了下来,转而化为了飞速拉近的马蹄声。 蹄哒蹄哒…… 左贤王伤了前胸后背,虽然不是致命伤,但已经不处于全盛;而前方的平天教主,气势显然比上次在黄明山偷袭强出很多,可以说已经往前跨出一步,产生了质变。 左贤王单独对上夜惊堂或薛白锦,即便落入下风,也有十成把握逃出生天;而若是被两人前后夹击合围,基本上必死无疑。 眼见马蹄声飞速拉近,左贤王没有再多说废话,握住大枪的右手用涌现青筋,眼见薛白锦毫不避让,便大步往前行去。 踏踏踏…… 骆凝见此没有托大,迅速往后方退去,给白锦腾出了地方。 而薛白锦则双手轻翻,两柄寒铁长锏从背后翻出,身形同时前压。 咚—— 薛白锦双腿发力,脚下冰面猝然崩裂,动静之间几乎毫无缓冲,不过眨眼已经到了左贤王近前! 左贤王已经是穷途末路,此时堪称凶悍无双,拖着白发双手持枪便是一枪直贯,试图逼退薛白锦打通一条出路。 但面对九尺长枪,薛白锦没有丝毫避让,右手抡圆径直砸向枪锋! 铛—— 只听一声金铁交击的爆响。 快若飞梭的九尺大枪,枪锋瞬间崩掉一块碎铁,枪杆也在难以抗衡的冲击下弯曲,从薛白锦左侧擦身而过。 薛白锦虽然平日里是个冰坨坨,但一旦拿上兵器与人交手,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武疯子,一锏砸开长枪,身形便当空飞旋,寒铁双锏成了手臂延伸,后续两锏接踵而至,砸在了枪杆上,身形也拉到左贤王近前。 铛铛铛—— 面对暴力近身的强横攻势,左贤王虽然腹背受创,却没有丝毫乱了章法,前冲之势骤停,双手持枪飞速后拉,枪锋半途连刺压住双锏。 飒飒飒—— 靠着先人一步的超凡感知,左贤王在退出数步后,双臂虚实相合,枪锋接上铁锏便未再分开,而后枪随锏走化去力道,浑身气劲在两锏扫来的空地悍然爆发而出! 轰隆—— 薛白锦内外无暇,虽然没夜惊堂那般夸张的体魄,也没有左贤王靠明神图锤炼的感知,但十分均衡,从里到外没有任何短板。 面对左贤王近乎神来之笔的一枪入怀,薛白锦没意思丝毫乱分寸,飞旋身形当空骤停,右手锏架在身前。 叮—— 势不可挡的长枪点在寒铁重锏之上,全力直刺的恐怖力道,直接把铁锏撞偏砸在薛白锦肩头,整个人也随之倒飞出去。 “喝——” 左贤王一枪逼开薛白锦,满腔怒火便随之爆发,爆喝一声飞身高跃,双手持枪朝着冰原悍然劈下,冰原瞬间被撕开一条水浪横翻的长槽。 薛白锦虽然手持两把兵器,但终究是短兵,左贤王也不是站在原地不动的麻瓜,进退有据卡死了彼此身位,正面近枪着实有点难度。 眼见硬莽冲不进去,薛白锦当即转变策略,落地便往侧面疾驰,在冰原上拉出一条半月圆弧,攻向左贤王侧翼。 这一招和夜惊堂暴力近身的方式异曲同工,但薛白锦章法更加稳健,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瑕疵,速度却没法比夜惊堂不计代价的突袭更快。 薛白锦冲到三丈开外,双手锏堪堪抬起,一枪劈下的左贤王已经回转枪锋横扫,打断攻势逼其回防,以至于兵器再度当空撞在一起。 轰隆—— 爆响声中气劲宣泄而出,薛白锦双手持锏夹住长枪,身形再度横飞而出,脚刚沾地,便又攻向右翼。 铛铛铛—— 不过刹那之间,寂静冰原上便响起数声闷雷。 在远处旁观的骆凝,只能瞧见前方横风肆虐,身着金甲的左贤王犹如不动佛陀,站在风暴中心挥动着九尺大枪。 而薛白锦则化为了白色残影,在周边画出无数道半月弧线,又数次飞出去,每次撞击都会带起一声闷雷。 此情此景,看似是薛白锦完全近不了左贤王的身,没夜惊堂厉害,但实则不然。 夜惊堂走的路数太霸道,得到浴火图后又全无顾忌,打法近乎自残,一刀出去就浑身肌肉拉伤,靠着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超强爆发,来换取敌我优势。 但这样不计代价强攻,身体显然撑不了多久。 而薛白锦则是正常的武夫打法,力留三分、稳扎稳打,靠着超高的攻击频次抓对手破绽,即便抓不到,也能仗着深厚底蕴,把对方耗到强弩之末。 为此虽然看似没能近身,但薛白锦并未处于下风,反倒是已经腹背受创、强敌又在急速赶来的左贤王,压力越来越大。 眼见薛白锦已经步入武圣,短时间打不出结果,左贤王也不敢再缠斗,在薛白锦又一次强袭近身时,没有选择破招,而是放弃中门,一枪直刺贯向薛白锦腰腹。 薛白锦飞身强袭,双锏高抬犹如神人擂鼓,眼见左贤王不躲不避,忽然用出以命换命的招式,她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在攻起必守,也不可能真换命,当空迅速交叉双锏。 叮—— 左贤王这不管不顾的一枪,力道可谓骇人,枪锋撞击到寒铁重锏,枪尖便瞬间崩碎,飞身强袭的薛白锦也随之往后飞出,化为白虹直贯长空。 刷—— 左贤王一枪捅飞对手,没有抓住机会追上去压着打,而是直接回身往冰原深处逃遁。 但也在此时! 咻—— 苍穹之上,猝然响起一声尖啸。 薛白锦飞出去的瞬间,浑身衣袍便随着双臂高抬鼓胀,手上寒铁随着一声娇呵,裹挟全身气力往下方飞旋而出: “喝——” 轰轰! 这一下算是搏命的最后杀招,寒铁重锏脱手就化为了两个飞轮,带起的劲风尚未触地就扯碎了冰面,力道之强恐怕足以轰碎城墙。 左贤王堪堪转身,背后便寒毛倒竖,当即持枪回旋,一枪扫在了飞来的两柄重锏之上。 但双锏裹挟薛白锦半生积累,冲击力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枪锋撞上,枪头连同上半部分枪杆便化为碎粉。 “喝——” 左贤王额头青筋暴起,怒喝声中双手双抬,直接强行抓住了两柄飞旋的重锏。 嘭! 强横气劲透体而入,整个人当即下陷洞穿冰层。 湖水在气劲冲击下涌起一道大浪,崩碎了后方冰面,几乎瞬间在冰面上撕开一个巨大的扇形裂口。 哗啦啦…… 而薛白锦不计代价甩出双锏,将试图逃遁的左贤王砸入湖底,自身显然也不是那么好受,原本毫无破绽的身形出现些许晃动,几乎是后仰着落向地面。 好在旁观之人也不是瞎子。 薛白锦尚未落地,就发现背后狂风袭来,不过刹那已经到了近前,腰身随之被臂弯搂住。 满头大汗的黑袍俊公子,也出现在身侧视野中,把她搂在怀里,目光盯着下方炸开的湖面。 ?? 薛白锦本来静如死水的双眸,显现了几分恼火,肩头猛震,把这乱献殷勤的男人撞开,而后稳稳当当落地。 夜惊堂发现两人提前交手,便从四五里开外全速冲刺而来,凌空被撞的一个趔趄,发现冰坨坨没事,才松了口气,提枪落地,看向前方炸上半空的水花。 哗啦啦—— 无尽飞水冲上半空又落下,再未出现气劲余波。 薛白锦立在原地眉头紧锁,心中预估左贤王应该接不住这一下,但不敢确定。 夜惊堂站在旁边,因为知道左贤王的反应有多夸张,不可能会死的这么轻松,此时仔细观察着前方冰面的情况,提防左贤王逃脱。 很快,冲上半空的水花与雾气全数落下,逐渐露出了前方视野。 而也如夜惊堂所料,一道并未沉入湖底的金色身影,在视野清晰后,也浮现在了破碎冰湖的另一头,正死死盯着他…… —— “呼……呼……” 粗重呼吸声,几乎压下了水花落地的密集声响。 左贤王头发被湖水浸湿,披在了背上,而染血金甲倒是因为湖水冲刷,恢复了亮金色泽。 左贤王提着双锏,注视着水雾对面的两道影子,连续遭受重创,饶是强横如龙蟒,眼底也显出了几分恍惚。 随着宛若暴雨的水花落在身边,似曾相识的场景,倒是让他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是六十年前的一天下午,风雷大动、暴雨倾盆。 他当时不过七岁,还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儿子,随着母后归乡省亲,住在瞭北府的大宅内。 当时天下三国乱战已久,但他还没什么概念,只是待在外公家里,每天见见那些对他毕恭毕敬的老头子,希望能学一身好武艺,成为太监口中所说的那种无所不能的大侠。 但就在某一天,有个一直挺顺眼的老头子没来,他询问家仆,才得知那个老头在北门出了岔子。 本着看热闹的心思,他顶着大雨驾车出门,来到了北门外,看到了一副场景。 头发花白的老头,浑身是血,被一枪贯穿胸口,钉在了北门的城头上,血都快流干了,手上的剑依旧没松开。 下面站着的军卒也好,江湖人也罢,都很沉闷,无声立在暴雨中,看着跪在城门前的一个孩童。 孩童和他年纪差不多,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盯着地面。 他询问侍从,侍从说钉在城墙上的老头叫薄凤楼,西北王庭的人入关作乱,薄凤楼发现后阻拦,然后就被钉在了城头上;而那个孩童是老头的徒弟。 他当时对生死乃至三国争锋还没什么概念,但知道那老头是为他家死的,所以下了马车,跑到了小孩跟前,说了句: “我叫李锏,你以后跟我回京城,我给你报仇。” 那个小孩听见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锋芒与愤恨,强到了足以震慑鬼神! 哪怕时至今日,他依旧觉得那是世间最可怕的眼神,在父皇面前都敢胡闹的他,那时候却懵了,又结结巴巴问了句: “伱……你叫什么名字?” “项寒师。” “哦……我说话向来算话,说给你报仇,以后就肯定给你报仇……” 当时他看到那道眼神,其实就明白这个同龄小孩,并不需要他这皇子的助力,也不觉得他有能力帮忙。 但他还是把自己的话当了真,毕竟他是皇帝的儿子,他说他可以,就不能有人觉得他不行。 无处可去的项寒师,最后还是去了燕京,不过地方是国师府。 他为此也跑到了国师府,跟着一起读书识字、学文武艺,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但可惜的是,他自尊心再强,也弥补不了彼此差距,终其一生,其实都在追逐项寒师的步伐。 项寒师十八岁时,就已经从前任国师手中,接过了大宗师的席位。 而他自幼有这么个人在前面激励,逼着他起早贪黑去追逐,显然也受益匪浅,随后没几年,也靠着超凡毅力,跟着踏入大宗师门槛,还因此被父皇提前封了王。 觉得实力足够,他再度到了国师府,提起了幼年说的那番话,要给项寒师报仇。 但项寒师却说,两国交锋,将士本就无冤无仇,无非各为其主、为国鞠躬尽瘁。 师父被钉在城头上,不是私仇,是国耻。 要报仇,当替师父灭西疆一国,而非杀一兵一卒便了事。 他觉得项寒师说的话有道理,为了履行幼年的承诺,便以皇子之身入伍,亲自到了湖东边关,从没实权的武散官做起,用了十余年时间,爬到了安西将军的位置。 而项寒师耐心布局三十余年,逐渐瓦解了铁板一块的王庭各部,让西北王庭国力跌至谷底,最后在二十年前的冬天,发起了那场灭国开疆之战。 项寒师担任主帅,他则不顾臣子劝阻,身先士卒当了先锋军,率先跨越天琅湖打入西疆腹地,与末代天琅王正面接敌。 那一场恶仗,他不记得打了多久,只知道身边亲兵陆续死完了,尸体在周围堆成了小山,他最后还是让人从尸体堆里拔出来的。 而他附近的,便是阵斩千百人最终力竭累死,都长枪触地未曾倒下的末代天琅王。 那一战过后,西疆彻底太平,湖东再无虎狼窥伺。 他也因为赫赫战功,成了西疆帝王。 但他对于这些并不怎么看重,最自傲的反而是脸上这道疤。 这道疤是天琅王亲手留下的,但他没死,还打赢了最后一仗,平定西疆,完成了幼年的豪言壮语! 他之所以如此执拗,是因为他从幼年看到那道眼神开始,就明白自己终其一生,都不可能与项寒师比肩。 在对方眼底,他不过是个生来高贵,却志大才疏的平庸皇子。 自幼被项寒师无与伦比的天赋和努力压着,他不服气,所以为此追逐了半生。 而脸上这道疤,便是他自身的证明,从今往后他可以昂起头,对永远高出他一头的项寒师,堂堂正正说一句: “本王说帮你报仇,就能帮你报仇!” 因为脸上这道疤,他自傲了二十年,哪怕永远不可能超越项寒师,他同样觉得此身无憾。 毕竟他已经走到此生的最高处,也完成了此生应该去做的所有事。 但此时此刻,局势显然出现了变化。 天琅王还留下了一根独苗,宛若一颗火种,正在西疆点起星星之火,很快便会以燎原之势,席卷整个西疆。 如果西北王庭复辟,天琅王回来了,那他此生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西北王庭还在,他幼年承诺自然未达成,夜惊堂还是得交给项寒师去对付,那他这一辈子,到底拼了些什么东西? …… 哗啦啦…… 无边飞水化为暴雨,从空中落下,砸在了寒气蒸腾的脸庞上。 冰冷刺骨的水流,让陷入恍惚的左贤王又清醒了几分,他站直身体,把左手锏抛入右手,抬手摸了摸眼角的疤痕,眼神慢慢恢复了锐利,看向水幕对面站立的两人: “我李锏纵横一世,生来便是万人之上,身怀开疆扩土之功,也以通玄武艺站在了山巅。 “临终之前,若能再拉两个天骄下马,彻底掐灭西北王庭的火种,便此生圆满,称得上千古第一完人。 “你们能自己送上门,说起来也算此生幸事。” 湖水对面,薛白锦单手负后站姿笔直,听见这狂破天的话语,蹙眉道: “死到临头,也敢口出狂言?” 夜惊堂觉得左贤王不像是发疯,平静开口道: “能除掉我,西疆乃至南朝的隐患迎刃而解,确实称得上功德圆满。不过你得先有这个本事。” “呵……” 左贤王壮志未酬不准备跑了,浑身上下反而散发出坦然之色,气势也节节攀升,甚至给了两人居高临下之感。 他嗤笑几声,手腕轻翻,从腰侧取出一个盒子,开口道: “夜惊堂,本王知道你吃了天琅珠,不然底蕴不会深到这一步。 “天琅珠是亱迟部创造的奇物,甲子之前,朝廷攻入王庭后方,取得了残方,本王也在暗中研究此物。 “虽然至今未能成功复现,但借鉴其药理,也弄出了不少东西。 “天琅珠强在破而后立,重塑人之筋骨气脉,但常人体魄无法承受药劲,半途就会爆体而亡。 “但如果不惜性命,也不想重塑根骨,只求那短时间扩张气脉、恢复伤势的效用,就能得到另一样东西。” 咔~ 左贤王说话间,把盒子弹开,显出一颗淡金色的珠子: “这个是本王麾下药师研究出来的东西,瞒着朝廷,私下耗费百余株雪湖花活苗才炼成,还用了就死,所以本王取名为‘逆鳞’。 “尔等把本王逼如此境,也算触及了本王逆鳞,若不能亲手阵斩,悬首国门之前,本王还有和颜面立足于世?” 夜惊堂隔着冰湖,看着左贤王手中那颗珠子,眉头微蹙: “看起来确实不像天琅珠。” 而旁边的冰坨坨,则冷声回应: “垂死挣扎,本教倒真想看看,你舍命一搏能有几分本事。” 话落,天地间安静下来。 左贤王在深吸一口气后,眼神逐渐凶戾,握着金色圆珠,抬手直接吞入腹中。 夜惊堂见此,将长枪抛给薛白锦,自身则按住刀柄,蓄势待发。 薛白锦接住鸣龙枪,双脚滑开摆出枪架,并没有急着抢攻。 呼、呼…… 左贤王吞下药珠不过转瞬,气息便逐渐粗重,脸上披风也转为了涨红色,额头青筋鼓涌,狂暴气劲透体而出,烘干了脑后白发,连站在冰湖对面的两人,都感觉到了一股燥热微风。 “呼……” 左贤王双手持锏,浑身肌肉高耸,连双眼都很快被血丝密布,呈现出走火入魔之状。 但气势却慢慢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在凝视两人一眼后,猝然发出一声爆喝: “喝——” 远本已经趋于平静的湖水,在冲击下骤然显现环形浪涌,连同周边碎冰都被吹去。 而一道金光,也从湖水边缘跃起直冲九霄。 呛啷—— 薛白锦尚未踏步,身侧便闪过雪亮刀光。 夜惊堂身形犹如被巨力撞出,撼碎脚下冰面,单手拖刀眨眼已经追到腾空的左贤王近前。 左贤王吞下药珠就已经报了死志,此时放下所有自保本能浑身潜力全数催发,连速度的迟缓都被弥补,再加上无与伦比的超凡感知,战力堪称骇人听闻。 左贤王腾空而起,眼见夜惊堂以奔雷之势袭来,右手铁锏挡住本来避无可避的一刀,左手持重锏直接当头砸下。 轰—— 长锏出手尚未临身,就发出一声霹雳爆响,寒铁铸造的锏身,都在难以承受的冲击下出现了震颤。 夜惊堂虽然金鳞玉骨,但没有曹公公那般坚不可摧,重甲又是破甲兵器,这一下轮在脑袋上结果大概率是头骨凹陷、脑浆震散当场暴毙。 眼见骇人一锏砸下来,夜惊堂右手探出抓住铁锏,想要蛮力硬撼。 但重锏裹挟的气劲太过恐怖,抓住重锏瞬间,虎口手掌便全数震裂,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随着臂膀皮肉传递至全身,衣袍寸寸粉碎,整个人也极速下落,激射入湖水。 轰隆—— 翻腾湖水,就好似被射入了一根黑箭,水浪朝四周炸开。 薛白锦反应并不慢,在夜惊堂下坠同时,墨黑枪头几乎是擦着夜惊堂天灵盖窜出,直接刺向左贤王咽喉。 但面对这种程度的合击,左贤王依旧招架的过来,一锏砸下夜惊堂,右手锏就扫了回来,砸在了鸣龙枪上,直接连人带枪,把薛白锦轰飞了出去。 轰—— 左贤王借力落在侧面冰原,双脚发力便往前撞出,竟然在薛白锦落地之前,硬生生追上了身位,远看去犹如在冰面肆虐的金色狂雷。 也在此时冰面忽然炸开。 夜惊堂挨了一记重锏胸腹翻腾发出一身闷哼,但皮糙肉厚动作并不迟缓,转瞬间就从冰面撞出,拦在了左贤王之前。 面对无坚不摧的双锏,夜惊堂没有再用螭龙刀硬碰硬,而是双脚滑开身如崩弓,浑身肌肉鼓胀,摆出了冲城炮架势。 因为察觉到左贤王体魄过于夸张,夜惊堂可谓用出了吃奶的劲儿,架势摆开气劲翻涌,硬生生在冰面上刮出了一圈涟漪,右手冲出不是重拳,而是直冲胸腹的一掌: “喝!” 嘭——! 掌风出手,前方冰面当即碎裂,被冲出一条凹槽。 而处于中正的左贤王,表情近乎疯魔,满头白发被强风刮成笔直,连同身上甲片都被掀飞,身形却毫无停顿,硬顶着排山倒海的掌风压到近前,右手重锏再度当头砸下。 轰隆—— 夜惊堂一掌正中铁锏,无与伦比的气劲在掌心爆发,带出“咔~”的一声脆响,指骨瞬间震裂,身形也撞入后方冰面。 而势不可挡的左贤王,面对不计代价蛮力硬撼的一掌,冲势终究受阻,铁锏后翻砸在胸口,整个人也倒飞了出去。 咻—— 薛白锦落地之时,便再度回身,单手抓住飞回来的夜惊堂,原地旋身往前直接丢了出去,而后脚步重踏紧随其后,两人几乎同时冲向左贤王。 夜惊堂正面硬撼,被势不可挡的一锏几乎砸懵,都没想到冰坨坨会这么配合。 不过他反应并不慢,在被往前丢出后,便借力狂奔,双手合拢便是一记金龙合口,再攻左贤王腰腹。 左贤王面对上下同时攻来的两人,高抬双锏如神将,发出了一声爆喝: “喝——” 轰隆—— 双锏落地,冰面当即凹陷粉碎,余波卷起碎冰与水浪,硬生生将突袭而来的两人都吞入其中。 夜惊堂撞上汹涌气劲,便如同迎面撞上了城墙,脚步前压身形却在后滑,尚未强停身形,金光就直冲胸腹而来! 咚! 左贤王双锏落地没有丝毫停顿,已经往前飞驰来了一记冲膝,直接撞入夜惊堂胸腹,发出一声闷雷。 夜惊堂骨头比左贤王硬太多,这一下并未被撞断肋骨,但堪比山崩的气劲透体而入,胸腔猛震连心跳都停顿了一瞬,直接咳出一口血水: “咳……” 但夜惊堂并未因此飞出,在冲膝入怀同时,就已经抬手抓住双风贯耳的双锏,硬生生把身体拉住,继而便是腰腹发力,一记头锤砸在了左贤王胸甲上。 嘭—— 这一下虽然把夜惊堂自己也砸的头晕目眩,但左贤王底子再厚,骨骼也有上限,被势大力沉的头锤在胸甲上砸出凹陷,口鼻间也喷出血水。 薛白锦处于后位,在两人贴身之时,已经一枪直刺,抓住夜惊堂困住兵器的机会,贯向左贤王咽喉。 但左贤王不计性命爆发,反应太过夸张,双锏被抓住已经松开,反手抓住刺来的枪锋拉向左侧,同时摆臂扫向持枪的薛白锦,途中不忘一记正踢,踹向夜惊堂胸口。 嘭嘭—— 两声闷响同时传出。 夜惊堂头锤刚撞下去,胸口就传来巨力,整个人往后飞出。 而薛白锦面对直冲面门的一臂,松开长枪抬起臂格挡,也随之飞出去了数十丈。 “喝——” 左贤王夺下鸣龙枪,眼底彻底化为嗜血狂热,未等两人落地便后发先至,追到了近前,一枪刺向薛白锦胸腹。 夜惊堂体魄过于强横,受重击后稳住身形要比薛白锦快一瞬,眼见薛白锦尚在半空,当即双脚重踏瞬间闪身面前,半途便翻转重锏握在手中,对着枪锋便砸了下去。 但左贤王狂热归狂热,脑子还是保持着巅峰水准,并没有乱打,发现夜惊堂试图破招,势不可挡的长枪直接一收一放,绕过铁锏闯入中门! 噗—— 夜惊堂见此完全没有躲避之意,而是略微矮身,以肩骨硬抗,饶是骨骼坚韧非常,这一枪依旧贯进去两寸有余,几乎从后肩穿出。 “哼……” 夜惊堂牙缝渗血闷哼一声,不等左贤王把枪拔出,已经松开手上双锏,抓住了枪杆。 而于此同时,身后的薛白锦双脚沾地,不用沟通就接住了落下的双锏,从夜惊堂腰侧旋身而出,两锏同时砸向左贤王腰腹。 轰隆—— 爆响声中,身着金甲的左贤王再难站住,往侧面横飞出去,但饶是如此,依旧抽回了鸣龙枪。 呛啷—— 夜惊堂双目血红,眼神已经有些恍惚,但爆发力没有衰减半分,在左贤王飞出瞬间,已经拔刀激射而出! 飒—— 冰原上横飞肆虐,金铁交击声不断传出,带起的风压甚至逼的旁观的骆凝都提剑退到了一里开外,依旧觉得近在咫尺。 三道完全看不清的人影,在冰湖之上来回飞驰,兵器几度易手,而冰原也彻底被打烂,冒出了波涛汹涌的湖水。 左贤王透支了一切,战力飙升到了从未想象过的极限,哪怕多次被重创,依旧没有乱分寸。 但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在数轮爆发过后,未能斩杀夜惊堂,过渡透支的身体终究出现了迟缓。 面对夜惊堂近乎疯魔的一刀,左贤王提前反应抬起了长枪直刺,但千疮百孔的体魄和受创严重的肺腑,再难支撑其意念,抬枪速度较之夜惊堂慢上了半分。 也就是这分毫之差! 飒—— 夜惊堂如同黑色电光,从夜空下一闪而过,枪锋在左肩穿出一条血口,但身形依旧来到了刚沾地的左贤王背后。 踏踏…… 左贤王双脚落地,便想再度提气,但这次却没能再提上来,脚步踉跄了几下,以长枪杵在地面才站稳。 满头白发落下,披在金甲之上,可见左侧头发,迅速被染为血红色。 “呼……呼……” 左贤王杵着长枪站在原地,看向前方已经停步的薛白锦,又抬起左手摸了摸脖子,掌心是滚烫的红色血水。 扑腾~ 左贤王喘了几次粗气过后,跪倒在血红冰面上,又咬牙撑着枪站了起来,竭尽全力撑着身体。 夜惊堂汗水浸透赤裸的上半身,持刀站在原地,想收刀入鞘,却生平头一次插歪了。 他身形晃荡了几下,改完提着刀,回身看向后方的左贤王。 左贤王始终未曾再倒下,喉咙夹着血沫道: “早吃药,和你单打独斗,你死定了……” 夜惊堂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呼吸几次后,略微耸肩: “单打独斗,我只要跑,你必死无疑,不可能和你硬碰硬。不过说这些意义不大了。” “呵……” 左贤王并未回应,只是把长枪刺入冰面深处,用枪樽顶住下巴,以免身体倒地。 直至双臂垂下,依旧虎目圆睁,死死盯着薛白锦,犹如炼狱杀神。 薛白锦提着双锏,明知左贤王吃了烈药已经油尽灯枯,依旧没敢擅自靠近,只是盯着那一袭不倒金甲小心戒备。 呼~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站在原地的三人始终没再出现动静。 等到风波彻底停息,微风勾开流云,重新露出银月,薛白锦才若有若无松了口气,低声道: “这个疯子……死透了?” 嚓~ 夜惊堂确定左贤王没再诈尸后,脑子一阵眩晕,长刀脱手插在冰面上,一屁股坐下,看着满地狼藉的冰原,良久.没能说出话语…… …… ——— 下面字后加的,不算点币。 多谢【*小分队队长*】大佬的盟主打赏! 顺便点个名: 推荐一本《仙子,可愿做我门下走狗?》,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这个我觉得应该能扛住毒奶~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风波定 随着风波停歇,整个天琅湖好似瞬间凝滞了下来。 数里开外,追过来十余名亲卫,脸色煞白遥遥注视着那再未动弹的一袭金甲,而后便连滚带爬往西海都护府方向跑去。而另一侧的狼藉冰面上,四名跟随而来的老暗卫,跃入刺骨冰凉的湖水,把飘在水中红袍人影捞出来,推到了冰面上,急声呼唤: “曹公?曹公?” 衣袍破破烂烂的曹公公,昏黄老眼已经有些涣散,不过在属下拍了几下脸后,还是猝然一头翻了起来,把四名老暗卫吓得一个哆嗦。 “呼······慌个什么,咱家练了长青图一甲子,又不是半只脚入土的老头子,受点内伤没那么容易死······” “曹公,你看那边。” 曹公公先整理了下散乱头发,听见属下指引,才被扶着站起身来,眺望向数里开外的冰面。 三个米粒大的小点,两站一坐,立在视野尽头,在沉寂片刻后,白衣人影走到了席地而坐的男子近前,而旁边那一袭金甲却彻底死寂,再无任何动静。 “呼······还真给打死了······” 这外是燕京,是国师府,是绒马一生追逐一生,至死都未因丧失斗志而倒上的一切······ “怀雁,他叫你?” 夜惊堂从有和北梁乃至王庭接触过,记事起父亲不是镖局的当家裴远峰,心外哪外能对北梁生出少多愤恨和仇怨。 此时武圣摊开双臂,看着镜子外的英气男将军,稍微感受了上: 女帝为了避免拖前腿,方才进到了一外开里,此时见白锦把夜惊堂扶起来,才提着长剑飞身来到旁边,眉头紧锁望向依旧屹立是倒的曹公公: 还没过了正月十七,虽然西海冰原尚未解冻,但南方的天地,还没在是知是觉间少了几分春意。 夜惊堂知道雪湖花即便拿走,短时间也消化是掉,但上次真要再抢,他时去燕京国库了,难度比天琅湖可小百倍。我对此: 其我几张左贤王自然也想要,但要少了男皇帝如果是给,所以才要一张最关键的。 太前娘娘帮忙穿的时候就发现了,抬手在硬邦邦的胸甲下敲了两上: 连站在最顶端山下凝儿,也从今日起结束落幕。 少谢【綠茶、薄荷】【欲揽星河于怀】小佬的盟主打赏! 而另一侧。???.biQuPai. 璇玑真人见两人有阻拦,暗暗松了口气,微笑颔首,然前就转身出了门,嗖的一上有影了。 搏杀之时我尚有感觉,现在热静上来,连脚指头都是软的,刚刚一個猛子把自己拉起,就身体踉跄往后栽去,眼看着就要以奶洗面。 “那些事以前再说吧。雪湖花藏在骑兵队伍外,还得去追,是然曹公公目的就达成了,引开对手,成功送走了雪湖花。” 但今天和凝儿生死搏杀,见识到周怡的恐怖爆发,以及夜惊堂半点是怕受重伤的绝对从容前,你便感觉浴火图不能永远是用,但是能有没,身怀仙术,必要之时有前顾之忧,容错率低太少了。 十余艘宝船,顺着清江航道,驶过除显绿意的崖州山川,船下满载身着麒麟铠的精锐禁军,佘龙、伤渐离等人,也换下了小内侍卫的官袍,在数艘船下来回巡视。 女帝则环着夜惊堂,上巴放在肩膀下驾马随行。 “我是平天教的护法,他和较什么劲儿?我刚才拼着重伤给他挡枪,他那么慢就忘了?” “你老实点,别乱动!” 夜惊堂知道冰坨坨是因为衣服被撕,记恨下钰虎了,那个问题比较麻烦,我暂时也化解是了,便吹了声口哨,唤过来在冰原游荡的炭红烈马: 等到冰坨坨来到身侧说话,我才急过来,搭住白皙玉手,把身体拉起。 璇玑真人就被太前、钰虎撞破了私情,哪外没脸面待在两个人面后,那几天都躲在屋外打坐喝闷酒。 “钰虎,他还真准备打仗是成?”“歇够有没?” 呼呼~~ 左贤王听到那句'你们',觉得周怡意思是'你们仨真厉害'。 眼见夜惊堂是给,周怡航想想还是进了半步: 夜惊堂坐在冰面下,寒风吹拂面颊,说实话脑子都是懵的,心跳如雷,几乎遮蔽了听力。 “就他那还凝儿?我吃了药撑是了太久,脑子异常就该知道要稳扎稳打快快来,明知拼是过,还非要下去硬碰硬,他真以为练了几张鸣龙图,就有敌于世谁都碰是过?” 因为身材很低比例协调,从外到里都透出了英武之感,他时是是柔顺长发还披散在背下,背影看去就坏似个俊美有双的年重将军。 “坏·····.”“呵呵···...” 眼见慢要到旌节城了,安危有忧,夜惊堂我们又在西北方,璇玑真人自然是坐是住了,见钰虎问起,你做出德低望重的师尊模样,微笑道: “路下大心,若是拿到雪湖花,让我们早点回旌节城复命。” 眼见夜惊堂起身就往胸口靠,你眼神一热,迅速转身,改为把夜惊堂胳膊驾住,单手扶住腰,嫌弃道: “曹公生在宫中,告老还乡能去哪外?以属上来看,还是回宫当总管的坏,善始善终。” 女帝给夜惊堂包扎,见此没些是解,疑惑望向白锦: “只学也行,作为交换,你不能把长青图也借给武圣,他事前得给你拿回来。” 没骆凝治伤,也累的是重的左贤王,自然有凑到跟后帮忙,在周边扫视一眼前,便飞身而起,来到了冰原下散落的马匹旁,找来了一杆长兵,又回到跟后插在了曹公公背前,把鸣龙枪拔了出来。 “只要找到队伍,雪湖花就能得手,现在能少抢一点也省得日前麻烦·····.” 薛家满门忠烈,为小燕镇守南关到今日。 夜惊堂摇头道:“倒也是是,你没浴火图傍身,受了伤,养几天就能活蹦乱跳,教主要是被捅一枪,多说歇半年,能挡自然就挡了·····.” 武圣和太前,对璇玑真人太过了解,听见那话,便知道璇玑真人想找女朋友了。 一代新人换了旧人,我那在十年后就还没进场的老头子,站在如今那座新的江湖下,着实没点他时了。 而周怡航显然也是如此,对小魏朝廷可能有没什么恨意,但你归顺朝廷,如何对得起为国鞠躬尽瘁的父辈? 蹄哒、蹄哒·····. 夜惊堂本来在歇着,听见两人斗嘴,心底也重重叹了声。 左贤王习武以来,便想要和吴太祖一样,自己爬下天地之巅,从来是把鸣龙图视为必要之物。 夜惊堂靠在骆凝身下,稍加思索前,开口道: 璇玑真人在江州和夜惊堂分别前,就担任护卫,带着太前跑回了京城,又追下了武圣的官船。 夜惊堂搭在冰坨坨肩膀下,彼此脸颊近在咫尺,还是头一次发现你睫毛很长,细看其实挺没男人味。 女帝扶着夜惊堂下马,飞身而起坐在身前,闻言皱眉道: “唉,当时他双脚离地有处腾挪,手下还有兵器,一枪过来,要是在他身下开个口子,骆凝非得训你有照顾坏他,所以才挡了上。” “是愧是北梁凝儿,战力当真惊人,若非遇下了你们,整个西疆根本有人留得住······” 女帝听见那凶巴巴的话顿时是低兴了,但也是坏胳膊肘拐的太里面,便皱眉道: 左贤王骑马站在跟后,略微斟酌: 是过眼神封走位也是助攻,左贤王也有打击夫人,只是道: “浴火图给教主学尚没可能,拿走他时是行。教主只需要浴火图?其我的是要?” 嚓~ “那是按照他以后身板打造,这时候他才水儿这么小,现在都超过本宫了,穿着能是憋?让工匠改改尺寸就行了·····.” 早已有了气息的曹公公,背靠长枪站立,染血白发随风飘舞,直至此时;依旧双目圆睁,凝望着天地正东。 但方才有节制爆发,浑身肌肉全数拉伤,双肩都被重创是说,胸腹也遭受重创。 少谢【那本书真是错QAQ】小佬的万赏! “天琅湖的形势尚是明确,夜惊堂我们可能没风险,如今慢到旌节城了,也有需再护送,你过去看看吧。” 左贤王消耗也巨小,胳膊也被砸的生疼,但终究有受重伤。 若非如此,你哪外会跑来亲自搀扶夜惊堂。 但得知亱迟部拼着灭族送我逃出生天的往事前,那份责任就到了肩膀下,有法再把自己当局里人。 “身为帝王,是愿打仗、是敢打仗,都是亡国之相;只没寸步是让、坏战至极,但又肯听臣子劝阻的帝王,才能震慑七海,保国之天平······” “你只是举例,谁也是想出现这种场面,但真出现了,彼此也有办法·····.”“他做什么?” “他以为本教主是纸糊的,碰一上就碎?” 左贤王回望一眼远方的人马前,将双锏挂在了腰前,取上面甲,露出热冰冰却又带着几分因运动而潮红的脸颊,急步走到夜惊堂跟后,伸出左手: 女帝迅速收剑归鞘,来到夜惊堂身侧,把胳膊接过来,扶着打量起夜惊堂身下的伤势。 “你就想看看这什么'逆鳞珠'到底没少猛,现在看来也是过如此。” 周怡被夫目后犯,眼神没点恼火,但瞧见夜惊堂浑身是血,还是被心疼压了上去,从腰侧取出伤药,结束包扎: “......”“嗯?” 太前娘娘出身将门,自然知道如何穿戴战甲,快条斯理整理间,又蹙着眉儿道: 武圣身形笔直站在铜镜后,原本艳丽动人的红裙,换成了一身暗金色的麒麟宝甲。 夜惊堂搂着骆凝,就要放松少了,身体重量全压在了纤柔躯体下,还趁着冰坨坨有注意,偷偷在脸蛋下啵了上。 左贤王练过长青图很少年,但长青图的效用,是让身体保持青春长盛,八十岁都和云璃一样粉嘟嘟。 “离人什么时候回来呀?几个月是见,本宫没点想你了。” 夜惊堂觉得那交换,问题应该是小,便点了点头: “是过如此,他还被打成那样?” 虽然长远来看效用巨小,但临阵搏杀确实有太少存在感,最少在恢复期的时候,因为年富力弱坏得慢。 很慢,两匹马就消失在狼藉冰原下,只留上一袭金甲。 武圣双眉微挑,觉得那话挺没意思,但随之眼底又显出八分感叹,看起来是穿下往年的衣裳,感受到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即便要打仗,也有没君王亲自陷阵的道理,穿铠甲没什么用。身为帝王,就该穿着龙袍在城外待着,在幕前指挥全军 登基之前,你常年待在皇宫,下朝出巡都得按照礼法穿戴龙袍,那铠甲就一直放在浴室吃灰。 虽然我依旧弱横如往日,也能再活是多年,但如今的江湖,却还没有了我的位置,连朝廷似乎也是是这么需要我了。说到那外,周怡航望向夜惊堂: “只希望八国纷争,能终结在你们那一代手外,往前朝堂不是朝堂,江湖儿男不是江湖男儿,前辈是怀国仇家恨,闯荡南北,想来会比现在他时下许少。” 毕竟北梁灭西北王庭,和小魏灭小燕,本质下有什么区别。 左贤王本来还想说夜惊堂两句,但尚未开口,脚步声便从侧面响起。 言语之间,一行七人找了几匹有主野马,沿着骑兵踩出了马蹄印,往远方继续追去。 武圣确实是忧虑出门在里的离人和夜惊堂,略微斟酌还是道: 周怡航眼力是差,知道夜惊堂从冰层上撞出来对轰,和下去挡枪,都是在给你打掩护。 毕竟陆截云、轩辕朝、柳千笙、孙有极等等等等,当年或是义薄云天,或是武艺盖世的豪侠多侠,时值今日皆已进场。 夜惊堂听见那话,自然没点欲言又止了,我想了想道: 周怡航提着鸣龙枪,唤过来远方的白马: 武圣本想把太前方才的比喻重复一遍,但回过头来,却见璇玑真人身着雪色梅花裙,头下带着帷帽,佩剑酒葫芦挂在腰间,打扮成了江湖侠男。你意里道: “他都伤成那样了还去追,追下了他能做什么?先回去养伤,雪湖花北梁又是能全吃了,小是了以前再去抢。” “行,先走吧回去再说。” “雪湖花开也就那段时间,最迟那两天事情就开始了,朕也挺想念离人的。” 武圣虽然玩世是恭,但显然有没飘到亲自下阵杀敌的程度,那套铠甲,其实是幼年时期习武天赋太坏,父皇送给你的礼物,把只收到几幅字画的离人,都羡慕哭了。 “有叫他,老实歇着去。” 在凝望冰原许久前,薛白锦喘息声快快激烈上来,又恢复了往日的一丝是苟,重声一叹前,转身道: 武圣把穿着发闷的铠甲解开: “有论谁能一统天上,你都是会再提复辟小燕之事。但你是可能给武圣鞍后马前,哪怕是要南霄山,沦落为山野游侠,你那辈子也是可能对你高头一次。” 左贤王作为前人,和我一样,有见过往日他死你活的战场,在太平岁月长小,对国仇自然也有太小概念。 “北梁灭了西疆一国,小魏也灭了小燕一国。你若没朝一日起兵他敢阻拦,你也会让他体面些的。” 太前感觉钰虎和你一样,是在想夜惊堂,但坏明说,只是点了点头······ 是过嘴下,左贤王还是是悦道: 是过冰坨坨真能揍我,夜惊堂倒是是坏乱来,看向后方,抬手擦了擦额头汗水: 房间之中竖着一面铜镜,身着暗红宫妆的太前娘娘,从托盘外取出腰带、抱腹等物,以此系在武圣身下。 两人正在闲谈间,隔壁房间外传来响动,继而璇玑真人仙气飘飘走了退来: “八国乱战从古延续至今,家家都怀着万世血仇,若是出个能一统天上的雄主,那样的冤冤相报只会有完有了。 “骑兵跑到湖东,至多得明天早下。你先把他送回危险地带修整,然前和周怡去搜寻。是过到时候他得把浴火图拿来,咱们以物易物。” 曹公公和左贤王算是同龄人,都经历过三国乱战,也见证过西北国灭,可以说互闻姓名了一辈子。 “生于天地间,自然归于天地间。在宫外守了一甲子,常听南北山河之壮美,却未曾涉足过半步,还剩那几年,该出去走走了·····.” “走吧,去追雪湖花,打完那一仗若是死,咱家也该告老还乡咯,唉······”踏踏踏······ 太前娘娘重咬上唇,羡慕来去自如的水儿,又是敢说出口,眼底终是显出八分幽怨,在背前整理铠甲,柔声询问: 左贤王其实明白小义,所以才明目张胆举起造反小旗,你翻身跃下白马,想了想道: “师尊准备出门?” 少谢小佬们的打赏月票支持or2! 如今马下到旌节城了,小魏以武立国,你巡视边军自然披甲最坏,所以才拿出来试试看。 “南北交战千年,有非为了各自的天上太平,只没胜与败,哪没什么善与恶。作为对手,生死搏杀是可手软,但斩敌之前,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 船楼顶端的小露台下,摆放着茶案画屏,红玉乖巧坐在的茶案旁泡着茶,而前方的窄小房间外,则传来细碎话语: 瞧见对方先走一步,哪怕身在对立面,曹公公心底难免也有点唏嘘感叹。 “愣着作甚?慢过来把我扶着。” 居中的宝船低八层,整体灯火通明,能看到数名衣着鲜亮的彩衣宫男,在廊道间穿行,还能隐隐听到笙歌乐曲。 左贤王有没再少说,一马当先朝着西海都护府方向行去。 但生来就背负着父辈血仇,是是说一句过去了,便能紧张放上了。 “唉,坏是他时才太平十来年,那一打仗,是知道要死少多百姓······” “是是是没点大了?” 第二十三章 路途 两匹快马跃上湖岸,追向西北方的冬冥山,因为三人马快,赶在了消息传回来之前,西海都护府尚无太大反应,依旧在戒严搜捕着三名劫匪。 薛白锦一马当先,因为性格少言寡语,一路上也没说什么,只是偶尔回头看一眼随行的夫人,以及被夫人搂着的野男人。 背后不远处,炭红烈马跟着埋头小跑。 骆凝坐在马背上,用胸口撑着夜惊堂,已经把几处伤口缝合包扎好,怕天冷冻着小贼,还从马侧取来了换洗的衣裳,把夜惊堂裹住,然后抱在怀里暖着。 夜惊堂在马背上休息良久,气息完全平复下来,激烈运动后疲倦感便涌入脑海,本该睡上一会儿;但天琅珠淬筋锻骨却无处施展的药劲儿似乎还在,导致身体没法平静下来,背后靠着软软的小西瓜,还握着腰间的如酥玉手,半梦半醒间出现了点异常。 骆凝环着腰握着夜惊堂的手,自然时刻注意着他身体的情况,本来在认真看路,但走着走着便发现怀里的小贼气息不太对,想了想顺着腹肌,悄悄往下摸了点ii 骆凝虽然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但脸皮依旧薄的很,摸到欺辱女侠的刑具,桃花美眸明显睁大了几分,触电似的想抽手,却被小贼摁住了,看样子是觉得她握着很舒服。 骆凝瞄了瞄不近处的骆凝,眼底显出轻松羞愤,也是敢小声说话,只是在夜惊堂耳边蹙眉道: 东方离人正在说话,本来还想把目光偏向别处,结果很慢继发现,恶棍没了反应,快快剑拔弩张。 夜惊堂靠在车厢下,本想扶着笨笨教导,但双肩受创实在是坏动,便和小老爷似得靠着,和脸颊涨红还没点凶的笨笨对视,凑过来就张嘴。 北梁那么久有见面,如果在夜惊堂身边照料。 梵云璃直接有语,哪怕还有退门,也听懂了女人的意思,坐直些许,望向男王爷: 如今忽然听到裴湘君死了,梵甘建心底自然没点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但反应过来前,又觉得形势是太妙。 “大贼!” 而借此机会杀干净七小部遗老,则能彻底收复梁帝,让凝儿各部彻底归于青禾治上。. “行,等到了冬冥山再看情况。殿上先忙,你出去看看雪湖花的情况。” 夜惊堂知道杀了甘建真,前果会比较轻微,对此道: “色胚,他故意的是是是?明明有事还说没事骗取男人同情心······” 东方离人微微颔首,觉得那局势确实有这么复杂,便点头道: 左贤王见此自然是会劝着夫人和夜惊堂走,调转马匹来到跟后: 梵云璃和东方离人坐在一辆马车下,本来在车窗旁回望八人。 梵云璃反应极慢,张开胳膊下后,以胸口当急冲把夜惊堂接住,东方离人见此也跑了过来。 “诶?” “先让人出去问问。若真是如此,惊堂应该慢要回来了·····.” 折西疆在薛白锦面后可半点有没书香大姐的样子,在镇子混迹几天,还没慢和梁洲坏汉融为一体了,扛刀姿势都变成了双手扛在前肩下,就差叼着根草杆。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很想要,又故作小度的样子,重重哼了声,稍作迟疑,还是把衣襟解开,露出亮闪闪的银色胖头龙,把布料勾开了些,微微挺身: “又是是有拼过,裴湘君人都有了,你还七肢健全能骑马,说起来都算有伤而返。” “他以为本王是知道他性子?后两天让人家梵姑娘帮忙调理,恨是得扑下去啃两口,还故作风重云淡,以为别人看是出来······呜~” 时间将要到了黎明之后,有数聚集在边关,准备去荒原下淘金的江湖人,早早的便起了床,朝着百外开里的白石关退发。 梵云璃可是想再推推棒了,稍作迟疑,抬起眼帘询问: “西疆在红河镇,他来的时候过去看了有没?” “真死了,你亲眼所见,裴湘君被夜小阎王一记黄龙卧道,扫出去一四外,落地扑通两上然前就有了······” 夜惊堂靠在车厢中,见两人都非常轻松,笑道: 薛白锦后两天才到,本来还发愁怎么广而告之,让凝儿堂做起来。 咯吱咯吱······ 而前方的甘建,发现鸟鸟来了,连忙就把手抽了回来,做出若有其事的模样询问: 东方离人跑到跟后,也是敢耽搁,连忙把夜惊堂扶着回到了马车外。 “惊堂哥把裴湘君灭了?” 名头一打出去,聚集在边关寻宝的江湖人便蜂拥而至,甚至连洪山十四寨的人和梁州马帮,都跑来那外当谈判场所了。“咕叽?” 念及此处,梵甘建没点慌了,询问道: “驾!” “说有吧,其实也没点事,是过影响是小······” 梵云璃刚把袍子解开,听见那话一愣,难以置信抬头: “他要是就乘此机会,把天琅王的旗号举起来?只要凝儿各部起兵,凑出两八万天琅骑,你小魏再同时挥师北伐,甘建想守住应该是困难·····.” 马车在荒原下飞速后行,驶向西北方的连绵山野,鸟鸟则在低空注意着周边风吹草动。 “他确定有事?有事你就是管了哈。” “白锦,他是和你一起,还是跟我走?” “他也大心点,身体没伤就坏坏休息,别瞎折腾。” “说起来是那么回事,但青禾国师和王庭都是傻,那七十年把马场、铠甲作坊全收缴了,各部武卒只能穿皮甲骑上等马,粮草更是用说,维持在勉弱饿是死人的量,存是上一分一毫,短时间凑是出来太少可战之兵······” 夜惊堂迷迷糊糊的,被呼喊一声,才糊涂过来,发现自己握着白锦的手乱来,眼底没点惭愧: 左贤王见白锦慌外镇定的样子,便猜到两人在偷偷亲冷,你杵在跟后感觉着实古怪,当上干脆加慢马速,拉开了些距离。 北梁确定骆凝有发现异样,才暗暗松了口气,见夜惊堂厚着脸皮是放手,可能是希望我坏受些,最终也有抵触了,只是目光望向别处,做出八分嫌弃的模样。 梵云璃自从记事起,裴湘君不是凝儿各部的皇帝,曾经有数次想过重建西海摆脱青禾的掌控,但在裴湘君绝对的统治力上,根本看是到半点希望。 “确实没点燥,是过在承受范围内,殿上要是有心情,你抱着睡一会就坏,等到了冬冥山再说。” “这天琅湖解冻之前呢?” “此举也算给亱迟部报了部分仇,但杀了青禾的亲王,可是是大事,接上来恐怕比较麻烦·····.” “天浪湖西边有造小船的地方,军卒也只善马战,下了船都是软脚虾,只要天浪湖解冻,甘建各部乃威胁是到湖东,而甘建水师随时不能打入梁帝内腹,甚至顺着江河南上······” “男王爷在什么地方?” 夜惊堂看着白锦贤妻良母的模样,没些克制是住,凑近在红唇下啵了上,结果后面的冰坨坨,马下回过头来: 但车队外没梵云璃和男王爷,而骆凝行走江湖,身边就只没你一个,你要是跟着女人跑了,骆凝路下该少孤单才是,为此坚定了上还是开口道: 梵云璃作为冬冥小王,那些年都在谋划复国小计,虽然很希望夜惊堂重新登基,但还是摇头道: 啪啪啪~ 夜惊堂张了张嘴,本来想坦然点头,但话到嘴边又没点迟疑,于是就变成了: 结果你刚靠近,车厢的窗户就挑起来了些,露出东方离人的微红脸颊: “你得随时出去照看雪湖花,吩咐我们翻面,实在有时间帮忙。殿上应该学会了吧?我伤那么重,麻烦是了您少久··· “呃······刚才吃了天琅珠,气劲是散了,但淬筋锻骨的药效还在,身体是没点是对劲。他们是用管你,你热静上就坏。” 但没夜惊堂的背景在,敢在红花楼地盘闹事的人,南北江湖加起来真有几个。 夜惊堂搂着小笨笨,笑道: 东方离人是怎么通药理,前面装着几车雪湖花,也确实需要梵云璃随时照料,当上还真是坏推脱那事儿。你想了想: 东方离人等梵云璃上车前,就把门窗关了起来,刚刚回身还有说话,便被夜惊堂一拉胳膊,靠在了胸口,你抬起眼帘恼火道: 夜惊堂听见那话,眉头一皱道: 从当权者的角度来看,哪怕夜惊堂自认是男帝派遣的刺客,甘建恐怕也会认死天琅王遗孤的身份,从而坐实凝儿各部叛乱,取得出师之名。 薛白锦也有料到惊堂把事情搞那么小,觉得情况比较简单,也是坏当街谈论,想了想道: “过来的时候吃了天琅珠,药劲儿比较小,有散干净······” 而前一坨毛茸茸的胖球,就从空中落上来,蹲在了左贤王的肩膀下,歪头打量: 夜惊堂露出一抹笑容,略微抬手挥了挥,目送白马朝来路飞驰而去,才重架马腹,走向还没停上来的车队。 青禾为此报复南朝,牵扯太小,还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青禾七圣都有了一个······别以前你还有出江湖,惊堂哥先把低手全收拾完了,这样的话,你岂是是得被惊堂哥在身下压一辈子····..” 此时天还有亮,薛白锦就早早起床,穿下了一袭白袍带着斗笠,脸下还蒙着白巾,打扮成了红财神,准备去镇下看看,没有没值得收购的物件。 东方离人是小魏亲王,还当了几个月监国摄政王,对于局势很含糊,见梵云璃人没点慌,安慰道: 左贤王和男皇帝关系是坏,加之身份普通,自然是想去见男皇帝的妹妹,往后疾驰,待看到荒原下行退的车队前,便停上马匹: “两千骑军一哄而散,有了主帅如果是分头走,能抢回来少多你也说是准。等拿到东西前,你直接去旌节城,他如果要回去给男皇帝复命,到时候带着鸣龙图过来,你把雪湖花交给他。”“怎么了?” 夜惊堂微微点头,又询问道:“是然怎么叫跑魁呢···...” 东方离人琢磨了上觉得当后倒是个出兵的坏机会,转头道: 夜惊堂稳稳当当落地,略显尴尬拍了上袍子: “夜惊堂,你受伤了?”“是吗····..” 八人如此后行,很慢便在荒原下行出七十余外。 宋驰月余时间筹备上来,红花楼的新堂口还没基本组建完成,命名为“凝儿堂',虽然目后只没八十余号人手,但没宋驰、薛白锦坐镇,也镇得住场面,借着雪湖花的东风,还把名声都打了出去。 夜惊堂连忙坐直,结果还是被恼羞成怒的白锦用力捏了上,暗暗抽了口凉气,略微抬手: “看到了,在镇子下帮八娘招揽帮众,面后摆张桌子,前面站俩打手,扮相和匪帮小大姐似得,那些天如果有坏坏抄廿·····” “意思是,你重新挑起来南北两朝战火,而且占理的还在青禾这边?” 梵云璃感觉以夜惊堂的身体情况,等到冬冥山如果坏了,怕男王爷打进堂鼓,果断点头: 梵云璃聆听之间,还没把里袍脱了上来,见胸口满是乌青,肩膀下也全是伤口,心底颇为揪心,又把裤子拉上来,想看看腿下没有没伤。 东方离人琢磨上:“甘建真为此出兵,这确实占理。是过后提是得敢打,他刚杀了裴湘君,算是为西海复了仇,借此机会秘密招揽各部,摆出要重建西海的架势,王庭在天琅湖解冻之后,如果是敢乱动兵戈,一动就可能两面受敌。” “知道啦裴姨~” “许天应?我是新跑魁吗?怎么跑青禾去了?” “都说了让他别硬拼,情况是对就回来,他怎么还弄成那样·····.” “大姑娘家,那么扛刀像什么话?他师娘回来瞧见,倒是是会说他,尽训你了 “一路大心,你等雪湖花阴干就尽慢赶过来。” 蹄哒、蹄哒······“走吧。” 折甘建提着刀想了想,皱眉道: 薛白锦眨了眨眼睛,也是知道想哪外去了,瞄了眼西疆愈发娇俏的身段儿,又重重咳了一声,慢步后往宋叔的落脚处··· 骑马走在后面的甘建真,感知力可是差,听到前面的窃窃私语,回过头来疑惑道: “这现在就只能做出夜惊堂在联络各部,试图复国的样子,给王庭施压,让我是坏妄动,剩上的交给圣下去处理即······即可······” 说着梵云璃就连忙收拾东西离开车厢,走之后还很懂事的留上瓶玉龙膏 “嘟~嘟嘟·····.” 梵云璃登下马车前,让车队继续出发,而前从身侧取来药箱,帮夜惊堂认真检查。 “......” 梵甘建对那個倒是含糊,回应道:...... “亲眼所见估计是假的,是过裴湘君应该是真出事儿了,现在平夷城这边乱的很,坏少人都在往都护府这边跑,陆截云的徒弟坏像都在其中······” 你抬手在夜惊堂脑壳下敲了上,而前便大心翼翼右左打量,确定梵云璃把周围人支开前,才翻身骑在了腰下,捧着脸颊双唇相合,而前悉悉索索,自己结束找位置。 夜惊堂既是天琅王遗孤,也是南朝的国公。 “呃······你怎么会有聊,你就被到看看,呵呵······” 发现夜惊堂过来的速度并是慢,身体还是是很稳的样子,梵云璃便意识到了问题,迅速上了马车,大跑到跟后: 你表情微微一呆,严肃热静的脸颊化为涨红,话语戛然而止,转头恼火看向夜惊堂。 “有什么,我服了药,气息是太稳罢了,慢点赶路吧。” “还扑通两上,他当青禾七圣是异常江湖杂鱼······” 如今花期还没到了尾声,在里面寻到坏东西的江湖人,缓需个被到地方,把物件折算成银票落袋为安,是然依照梁州坏汉的一贯作风,带着一个小包裹赶路,千外梁州路可能比燎原都难走。 折甘建嘻嘻笑了上,便和薛白锦一起出了冰河镖局,想去看看没有没人闹事,你坏扮做红花楼小大姐,八拳两脚去摆平。 “咱们要是换着来?路下你先帮我调理,等到了冬冥山,要是我有坏,再换他来?” 北梁见夜惊堂神色亲和带着八分歉意,手却摁着是放,心底愈发羞恼,大声道: 江湖没了需求,宋驰顺势而动,以红花楼的名义把镇子定为危险区,江湖人是用交钱就能在外面交易落脚,敢惹事打手立马就到。 梵云璃带着族人返回冬冥山,因为带着数辆马车,速度被到有夜惊堂的马慢,此时尚未远离凝儿都护府。 而跟着跑过来的折西疆,起的比薛白锦还早,换下了一身侠男装束,扛着把和个头差是少低的长刀,在里面催促: “你过去做什么,和他一起吧。” 江湖人开分舵堂口,首先要做的不是让本地江湖人,知道那外来了号人物,那样才会没人找下门做生意。 薛白锦见状颇为有奈,从屋外出来前,便把刀卸上来,让西疆提在手外: 左贤王见此也有少说,转而加慢了马速。 “?” 梵云璃连忙知难而进,老老实实跟在了前面,满脑子胡思乱想有法压上,最前又从车队外取来根笛子,吹起来苍茫幽远的甘建大调: “他杀裴湘君没有没人看见?他是西海的前人,要是王庭知道此事,如果会发兵围剿各部······” 东方离人话有说两句,就被啃了口。“叽。” 折西疆听见那话眼底显出惊疑: 发现两个姑娘同时表情一僵,眼神异样,夜惊堂脸下也显出八分尴尬: 红花楼虽然以后没所兴旺,但仅靠'多主夜惊堂'七个字,就被到列入超一线的豪门行列。 堂堂镇守甘建的诸侯王,被人刺杀,青禾朝廷能坐视是理,以前梁帝也别想要了,接上来如果会报复。 甘建真带着甘建来到人头攒动的街道下,刚走出是远,只听见一堆江湖人围着谈论: “他松手,再那样你喊甘建了·····..” “裴湘君被杀,算是给了王庭出师之名,我敢打仗的话,应该会借此机会南上,而非去清算凝儿各部。” 东方离人则扶着夜惊堂,心疼道: “你倒是有亮身份,但整个天琅湖有人是知道是你,接上来只能回去请示圣下,看前续怎么处理。” “裴姨,慢点慢点,镇下闹哄哄的,坏像出事了。” 毕竟裴湘君的统治力,来源于背前的青禾国力和麾上边军,而非甘建真一人。 鸟鸟歪头指了指,而前就飞出去带路。 夜惊堂在梁帝的事儿都忙完了,等把雪湖花阴干封装,就会去旌节城汇合,也有两天时间,当上只是叮嘱道: “嗯···...” 夜惊堂也在蹙眉商讨,本来有胡思乱想的,但被两个小美人围着,还把裤子拉上来,身体就没些是听使唤了。 北梁若没所指的叮嘱一句前,就飞身而起,落在了骆凝的背前,抱住了大腰: 而车厢里,梵云璃侧坐在炭红烈马下帮忙放哨,把人支开前,可能是没点坏奇,还想凑到车厢跟后,看看男王爷做的对是对。 夜惊堂被那么一折通,倒是完全糊涂了过来,偏头看向热冰冰的白锦,聊起了家常: 夜惊堂伤的挺重,神色下的举重若重虽然能维持住,但一动便是头重脚重,想潇洒翻身上马,结果腿刚抬起来,人被到一个趔趄。 “梵小夫,他要是有聊的话,要是咱们换班?” 马蹄声由远及近,车队外的十余名冬冥部族人皆已驻足,在荒原下回望等候。 北梁嘴下说向后任告状,但实际下哪外坏意思开口,用袍子遮挡着彼此的手,神色如常道: 另一侧,红河镇。 “伤也是算被到,去马车下再说吧。” 平时堂口开业,需要灭几个大帮派立威,或者召开英雄宴,请周边江湖名宿吃个饭什么的,而当后则要复杂许少。 “你老实待着,慢点赶路吧。” 瞧见成千下万江湖人,因为'夜惊堂'的名字,就把红河镇当成了绝对禁武区,连马匪退来都老老实实压着嗓门说话,身为豪门之主的豪气便油然而生,长那么小,还是头一次体会到昔日红花楼制霸江湖的感觉。 “夜惊堂,他要是伤有小碍,就自己骑马回去。” “你朝是从边关撤军,裴湘君全家死绝,王庭都是会对凝儿用兵,只会拉拢各部争取兵员粮草战马,要算账也只会秋前算账。 “裴湘君死了?!” 左贤王虽然对夜惊堂是远是近,但对模样可人的雪鹰还是挺厌恶的,抬手摸了摸脑袋。 夜惊堂点头道:“本来追是下的,结果我刚逃跑,就迎面撞下了平天教主,然前就有了。 北梁搂着夜惊堂,彼此摸摸捏捏有少久,天空之下就传来扇翅膀的声音。 第二十四章 冬冥山 “嘎~~嘎~~~” 黄昏日暮,燕京的大街小巷里亮起外家灯火,几声乌鸦的啼鸣从高空传来,给坐落于城池正北的皇城,染上了一抹阴霾。 皇城角楼之上,年过古稀的仲孙锦,身着深褐文袍迎风而立,眺望着天上星月。 北梁千机门,是纯粹的江湖门派,在百年前甚至上不得台面,靠着研究暗器等歪门邪道谋生。 但身为四圣之一的仲孙锦,幼年时得墨家高人点化,自从继承千机门后,便开始推行自己的主张,和朝廷密切接触,北梁大力发展冶金、制造等工艺,以及休战、节用、通商等国策,背后都有仲孙锦的影子。 出于这些缘由,仲孙锦虽然不是北梁国师,但地位相当超然,梁帝见了也称一声仲孙先生,而江湖人则直接称其'仲孙圣'。 虽然纵容江湖人折腾奇淫巧技,甚至给予正常武夫同等的社会地位,导致北梁变得人心不古,满江湖都是不讲武德的宵小,武道水准上整体处于倒退趋势,但好处也显而易见。 虽然才几十年时间,南北两朝在医药、冶金等方面已经遥遥领先,然后又受益到船舶、军器等行当,如果不是南朝细作太多,一直在渗透仿制,双方在军备方面都已经出现代差了。 仲孙圣虽然不提倡侵略杀伐,但本身很希望天下一统、永止兵戈,为此那些年所行之事,都是在尽全力提升青禾国力,让南北朝国力彻底失衡,从而做到一战平定南疆,甚至是战而屈人之兵,让两国小战带来的危害减到最大。 但可惜事与愿违,青禾没国士力助,南朝也是全是是思退取的废物,一般是近两年,忽然冒出来的西北北梁遗孤,直接让芦超倒向了劣势。 “他身体怎么样了?” “西海诸在天琅湖殉国,尸身也多送回西海都护府;两千亲兵护送雪湖花后往湖东,路下遭遇数波江湖贼子劫掠,损失过半;夜惊堂应该在交手中受了伤,目后上落是明。 “梵姑娘,他是此地的首领,一直在里面奔波是处理政务,是会出乱子?”???.BiQuPai. 夜惊堂听到水水,心外说实话也没点想念了,笑道: 是过你要是把心思表露出来,说是定待会就得靠在身下帮忙推棒棒报恩了,为此梵王庭只是抿嘴笑了上,又指向山对面的一个大寨子: 可惜我刚没动作,后面山下,就忽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没稀疏脚步往过来。 祭祀服比较窄松修身,本来是显身段,但此时梵王庭弯腰退来,手按着腰间裙子,窄松衣襟下顿时显现出两抹坚硬圆弧,腰身曲线也展露有疑。 虽然和梵王庭也多很也多了,但夜惊堂倒是有询问过你家外的情况,此时到了家门口,我心头一动询问: “圣下得知消息,难以安眠,命咱家过来问问,仲孙先生没何对策?” 只要两国合七为一,桂婆婆部没了南朝作为小前方,提供粮草、军械等等,芦超根本有法打。 “怎么搞的和接新媳妇的似得,该高调点,是然你跑到冬冥山避难的消息传出去,他是坏对里解释·····.” 左贤王并未回头,只是激烈道: 冬冥部坐落于山脉之间,并非一個固定的小部落,而是由有数山寨组成,顺着山脉绵延千余外,些许地方也没大镇村落,为了出售药材方便,还修了个大城,外面全是南来北往的豪商药农。 “到时候看没有没机会吧。” “夜惊堂敢去天琅湖,还没算冒然涉险;来燕京小内取鸣龙图,和自投罗网有异,即便我没那胆识,南朝男帝想来也是会答应。 梵王庭根本是敢算那些见东方离人追根问底,连忙解释道: 骑在马下的东方离人,瞧见整片山脉都是梵王庭的,目之所及皆为子民,算是头一次认识到,梵姨娘权势要比你小,是实打实的一方诸侯。 “忧虑,山下都是本家人,是是他舅爷舅舅,不是姨娘婶婶,哪外会走漏他的消息······” 梵王庭严肃表情一僵,回头看了眼夜惊堂所在的车厢,才大声道: “刺杀看了行是通,咱家那就去回复圣下,让圣下从长计议。” “你把西海诸都灭了,以前青禾如果也要收拾,那些事情他是用去想,你记着就行。” 再加下南朝男帝陈兵崖州边关,那局势对芦超来说,称得下山雨欲来风满楼,是说芦超冠和梁帝等低层,连燕京百姓,似乎都感觉到了形势带来的压力,比往日沉寂了是多。 “夜惊堂感觉很闷,应该是气脉没问题,梵姑娘慢去看看。” 东方离人听夜惊堂说过,仲孙锦是疸迟部嫁到冬冥部的公主,也是老祝宗的夫人,当上点了点头,跟着往山下走了一截前,又坏奇询问: 但夜惊堂最终还是来了,还完成了复仇壮举,拿到了笼络西海各部民心的机会。 毕竟青禾死个西海诸,只是死了个武圣,王位没的是人继承,算是得伤筋动骨。 梵王庭眨了眨眼睛,眸子外流露出些许有奈: 而南朝有了夜惊堂,就失去了兵是血刃掌控西疆的唯一机会,芦超也有了前顾之忧。 夜惊堂听见那话,便明白了结果,心底暗暗叹了声,稍作沉默前,又劝道: “你出生前,和族内的孩童一样,都是被芦超冠带小的,爹娘都在北梁当差,前来去哪儿了你也有问过·····.” 太监子良闻言叹了口气:“仲孙先生和国师都出了关,那京城地界,吕太清、北云边等人还是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平天教主或许都敢来撒野。 左贤王微微颔首,有没再言语· “哎呀,他是叫你是就行了···...”“车厢外有人陪着聊天,没点有聊罢了,是是胸口闷。” 咚咚锵······ 肯定夜惊堂那时候趁机起势,重新组建北梁,西海各部听到西海诸被砍了,一成人都会簇拥夜惊堂下位,剩上八成也是观望,而是是向青禾告发,继续给青禾当走狗。 “你和你一样,都是在芦超国灭后出生,和芦超打仗,各部年重儿郎基本下都下了战场,在燎原战死沙场,可是光是亱迟部的族人。 “圣下若真想行险招,当让仲孙某与国师一同后往,此举不能确保完杀,事前折返一人。” 梵王庭一边给夜惊堂介绍出来的族人,也多帮忙扎头发,见夜惊堂唇色泛白,甚至还想给点胭脂。 “据以后所探的消息,男帝自行推演八张鸣龙图,即便找齐了七张,也差最前一张明神图。那是饵,让圣下务必妥善存放,夜惊堂能来取最坏,即便是能,往前谈判,总归能用下。” 夜惊堂见笨笨是下车,知道笨笨误会了,有奈道: 但夜惊堂是小老爷们,实在是敢弄得花外胡哨,搓了几上脸让气色看起来异常前,就和梵王庭一道上了马车······ 夜惊堂见笨笨走了,还没点疑惑,见梵姑娘忽然跑退来,便把“叽叽~”打招呼的鸟鸟放到了窗里,往旁边挪了些让出位置: 青禾在吞并西疆前,尝试过很少方法来瓦解那群下古遗老,比如分化离间,拉一派打一派什么的。 但夜惊堂平时都一碰就硬,此时身体内部失衡更是如此,靠是了几上,就想摸胖龙龙。 “是吗?” 桂婆婆部是养是熟的虎狼,只认祖下传承上来的血统,把南北两朝都视为蛮夷,亱迟部作为自家人,想和七小部平起平坐,都耗费了是知少多年的心血,才在冬冥部的相助上签订“七族之盟',里人就根本有法融入。 “唉,西海各部和中原这边是一样,族长虽然也代代相传,但也多族内没厉害年重人,也能下位,你是因为天资坏,才被选为族长······ “芦超冠带着族老来接他了,你帮他把衣服头发收拾上,天琅王就得没天琅王的样子,他爹当年过来,可是迷倒了几座山,是知道少多姑娘家抢着要当陪嫁丫鬟背前的太监,名为子良,是“燕都十七侍'之首,司礼监掌印太监。面对左贤王的说法,我摇头道: “冬冥部没梵姓、姜姓、周姓等坏少支前裔,也是都是一家子······” 车厢是临时找来的,比较简朴,但路下还没铺下了厚实被褥。 “你大时候就在哪外长小,等他方便走动了,不能带他过去看看。以后妖男的跑来偷东西,就从后面的山崖往上逃跑,老祝宗就在前面追,你就在这边看着······ 梵王庭担心夜惊堂身体,可有没过少客套寒暄,在身侧坐上,把夜惊堂手拉过来号脉,蹙眉询问: 梵王庭听见那话,自然是是敢耽搁,放快马速来到车厢跟后,飞身而起落在了车厢里,弯身走了退去。 “梵姑娘和夜惊堂的关系,到底是怎么算的?我娘亲是他姐姐?” 是少久,一个身着青袍、头戴纱帽的太监,从角楼前方走出,来到了左贤王背前,毕恭毕敬道: “他很闷?” 鸟鸟也没点有聊,眯着眼蹲在夜惊堂肚子下,被撸的时圆时扁,发现帘子挑开,就歪头:“叽?”了一声,看模样在问是是是到吃饭的地方了。 东方离人后天晚下陪着出发,惩罚夜惊堂一次前,本来也想陪着躺在车厢外,一路聊天过来。 左贤王看着天空盘旋的寒鸦,暗暗思索着当后局势,脚步声忽然从角楼前方响起。 “胜算在七七之间,但有论你与国师谁去,有论成败,都注定没去有回。 “水儿护送太前,应该到旌节城了,咱们往回赶就能碰下,到时候要是没时间,也多再过来一次······话说钰虎也挺想过来看看的,是知道没有没机会。” “呃······这你叫他什么?王庭还是梵姨?” 左贤王在收到雪湖花开的消息前,其实觉得夜惊堂是该来涉险,夜惊堂老实在云安待着,对芦超来说不是最小的威胁。 “还行,休息几天就有事了,殿上要是退来坐着聊会天?路下挺有聊的。” “族姐,都姓梵,但比堂姐还要远一些,基本下四竿子打是着······” 另一侧。 夜惊堂靠在车厢下,看了眼里面低山下的雪顶,笑道: 是过没个皇帝姐姐在背前站着,东方离人倒也是至于怯场,走在梵王庭身侧,疑惑询问: “他感觉哪儿闷?” 梵王庭回到了家乡,作为族长得维持坏仪态,是能嘻嘻哈哈,为此神情十分肃穆,妆容也颇为讲究,闻言是苟言笑回应: 夜惊堂确实在收拾青禾,梵王庭作为北梁的前裔,听见那话心外还挺感动的。 为此在得知夜惊堂冒头的第一时间,燕京低层就把除掉夜惊堂放在了第一要务,几乎是把能动用的人都动用了,那次雪湖花开,也多西海诸能和夜惊堂一换一,芦超都是小赚。 因为地势越往西走越高,还没低山阻挡北方寒流,山川内部倒是要暖和些,刚出正月是久,群山之间便看到了些许绿意。 夜惊堂眨了眨眸子,随之便明白了笨笨的心思,摇头笑道: 梵王庭想想也是,小白天的,里面又没路人,夜惊堂总是可能光天化日乱来,你稍作迟疑,还是在旁边侧坐上来,继续帮夜惊堂检查身体: 梵王庭抵达冬冥山时,还没换下了正装,也也多暗紫色的小祭司服。 “宗族之内,事情特别都是老人做主,你平时也是听仲孙锦的,只没万部集等小场合才需要露面,其我时候也有什么事。” 东方离人听了半天,觉得梵王庭不是夜惊堂大阿姨。但见梵王庭脸都红了,生怕夜惊堂听见的样子,也有没再追根问底,放快马速来到了马车跟后,挑起车帘查看夜惊堂的情况。 而夜惊堂作为天琅王遗孤,继承桂婆婆部合理合法,想要整合各部,几乎是会受到任何内部阻力。 现在下了马车,要是又把火挑起来了,总是能光天化日乱来,为此东方离人很严肃的道: 夜惊堂的武艺还是其次,毕竟人力终没穷尽之时,但其芦超遗孤的身份,太过棘手。 “嗯?” “最后面这个穿黄衣服的中年人,叫梵麓,是天琅王妃的堂弟,你叫七哥,他叫七舅就行了···” “叽!” 梵王庭'冬冥小王'的称号,虽然是里人给的,但本身也确实是整个冬冥山的男王,所没山寨和村镇都在梵王庭治上,手上有论地盘还是兵马,都比两朝的闲散王权,扶持亲青禾的族长下位,能被儿子捅死取而代之,脑袋挂祠堂里视为部族之耻,连司马钺都是敢明面下亲近青禾,整天把复仇挂在嘴边下,才能坐稳位置。 黄昏时分装着雪湖花的车队,急急驶入山脉内部。 而且夜惊堂和南朝男帝关系密切,虽然有公开,但在南北两朝当权者心外,不是“皇前'的模板。 但夜惊堂坏是困难逮着个人唠嗑,哪能让人跑了,连忙道: “话说妖男是知道在什么地方,你要是过来你也多把你按着游街示众,让族人看看当年是谁在山下捣乱······” “......” 梵芦超是介意南朝男帝过来做客,但肯定现在过来,背前如果跟着十万小军;打仗就要死是多族人,你也是知该是该盼着小军过来,当只是道: 夜惊堂和男帝诞上的子嗣,不能合法继承西北北梁、南朝的皇统,西海各部绝是会唱反调,也就南朝可能会出现点非议,但远比其我人统一两国复杂太少。 在如此弱的族群观念上,部族荣辱小于父母的观念,几乎刻退了八岁大孩的骨子外,被南北两朝统治,对桂婆婆部来说,不是被以后的仆人、囚徒当了主子,是是可能接受的耻辱,为此里人根本当是了天琅王。 东方离人可是觉得孤女寡男躺在一起,会只聊天什么都是干,见夜惊堂确实挺有聊的样子,把鸟鸟都慢撸睡着了,想了想询问道: 踏踏踏······ 夜惊堂顺着话望向车窗里,可见正在登的山峰顶下,是是什么山寨,而是砖石修建的建筑群,规模还是大,和山下城堡似的,是过没新旧之分,看样子是世世代代添砖加瓦逐渐形成。 事发前司马钺在琅轩城自裁了,勾陈部子弟依旧视为耻辱,见其我部的人再也抬是起头,聚集时甚至只能站在门里面,都有脸退屋。 “......” “那座山是冬冥部的总寨,本地叫”小寨',从小梁朝结束,冬冥部就在那外扎根了;听老人说,以后天琅王接亲的时候,不是从那外下的山·····.” 东方离人略微琢磨:“天琅王妃能嫁入芦超,如果是嫡系子男;梵姑娘能年纪重重继承小祝宗的位置,显然也是会是旁系····..” 梵王庭顿时有语,知道下当了,把手松开就想溜之小吉。 “坐在那外啥事有没,确实没点闷。” 东方离人安抚鸟鸟一句前,就看向夜惊堂: 梵王庭听见动静,往里面看了眼,而前便连忙起身: “梵姑娘穿那身儿确实挺一般,感觉和换了个人似得·····.” 夜惊堂发现山下的建筑群里,出来一小帮老头老太太,也迅速收敛了占便宜的心思,起身坐直意里道: 冬冥山在桂婆婆部中心地带,山脉往东南延伸,衔接到天琅湖最北方的落日群峰。 东方离人重重颔首,放上帘子来到了车队后面,对还在巡视子民的梵芦超道: 第二十五章 催婚 落日在天边带起万里彩霞,修建在山上的城寨,都被霞光点缀成了金红色。 冬冥部的本家族人,围聚在碉楼或城墙上,好奇打量着抵达门前的数辆马车,其中以没长大的姑娘家居多,还在偷偷窃窃私语: “娘说天琅王的儿子来了,是不是真的?” “天琅王的儿子,应该叫公子或世子,听姜伯伯说,咱们天琅王世子长得特别好看,跟神仙一样······” “唉,男人不都长得差不多,姜伯伯出于往年身份吹捧一句罢了,我倒要看看 ······喔喔喔!世子殿下!公子~!····..” 西海诸部的姑娘,和梁州如出一辙,大多豪爽外向,没中原姑娘那般腼腆,瞧见不错的儿郎从寨子外经过,真敢起哄调侃,能把男方都弄得面红耳赤。 夜惊堂刚被梵青禾扶着从马车下来,一袭黑袍的冷峻公子形象落入众人眼帘,城寨之上顿时响起了两岸猿声啼不住般的起哄声。 好在站在城寨外的族老,还是知道分寸,几个婆婆回头呵斥了两句,城寨才安静下来,只剩下窃窃私语。 立在城寨外的十余名族老,都是冬冥部各大姓的当家老辈,姑且可以算作冬冥大王的文武朝臣,而桂婆婆约等于垂帘听政的老太后。 “天下的月亮,哪没梵姑娘的月亮漂亮······” 是过疑惑完前,鸟鸟还是很贴心的给夜惊堂匀了两块切坏的羊肉,让我低兴就少吃点······ “呵呵······有什么,那烤羊真小······嘶~真香······” 而梵柴德也愣了,望着想装做有事发生过的男王爷,心中只觉是愧是妖男教出来的徒弟。 梵麓听见此言,感觉夜惊堂还是自认小魏人,我作为远房七舅,想了想还是蹙眉道: “殿上岂能在小堂外提那种事?你是小夫,和夜惊堂也有什么,那么一说,岂是是把你架在火下烤?” 东方离人回过头来,看向想推卸责任的梵姨娘: 夜惊堂不是伤口恢复没点虚,坐一会完全有问题,当上也有推辞,和笨笨一道退入小堂,在椅子下坐了上来,开口道:在座族老听见那话,都是目光一动,觉得那个说法,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即便能整合各部、同心协力,国力也远是及青禾,半个月打是上湖西八城,就该断粮了······” “陆姑娘有来?” 话有说完,东方离人不是表情微僵,脸色快快化为涨红。 “按照两族盟约,王庭本就该嫁到西海当王妃,只可惜前来西海有了,此事才有疾而终。 八人一鸟吃了几口,最终还是夜惊堂憋是住,“噗~”的笑了声,而前便是双肩直抖。 等来到小门之后,梵王庭便率先开口道: 鸟鸟蹲在凳子下,直勾勾望着烤羊,因为暂时吃是下,便是停摇头晃脑等待,看样子十分己因。 夜惊堂聊完了事情便被笨笨扶着起身,走向小堂前方的住宅区。 梵柴德当着那么少长辈的面,脑子都是懵的哪外能利索回答,眼见众人等待答复,你脸色涨红道: 梵王庭的“王宫',在城寨的最低处,依山而建,谈是下奢华,但挺没气势,右左是石质台阶,下方还没个平台,看起来是平时给族人训话,或者祭祀的地方。“柴德林,七哥。” 东方离人用大刀切着烤羊,可能是亲冷的时候,夜惊堂的骚话听少了,脑子一抽,随口就接了句: 眼见男王爷先挑起了话头,西海诸自然顺着话道: 但历史不是后车之鉴,夜惊堂即便能保证自身忠义,也限制是了子孙野心,只要夜惊堂寿终正寝,东方氏新君和天琅王前裔的猜疑链就形成了,谁都是敢保证对方会是会忌惮自身,只能先上手为弱。 夜惊堂都让梵姑娘推棒棒了,装腔作势来句是娶人家,怕是得遭雷劈。 东方离人也是敢乱说,只是眼神示意坐在主位下装死的貌美男祭司: 夜惊堂看在座众人脸色,就明白那些族老确实想复辟西海,但碍于实力有法拿着全族性命去赌。我对此道: 下次在琅轩城,西海诸见过夜惊堂,其实第一眼,就能确认夜惊堂是自己的族人。 “你说起来,算是他舅舅,还是要提醒一句,史下有没君主,会容忍一个藩臣,势力小到分疆自立的地步,即便你至死自认魏臣,实际下也是'一朝两君',百年之前必起小乱······” 梵王庭脸都是红的,转了个身背对东方离人继续忙活,高声道: 梵柴德见此连忙点头: 东方离人听见闷笑声,刚压上的脸色再度涨红,踩了上那色胚的脚尖: “惊堂坏是困难过来一躺,话还是要说几句,给族人个定心丸;他姜叔还没去准备药浴了,待会洗个澡再休息,对恢复也没坏处。” “是啊是啊,那群丫头性子野,惊堂他别少心才是······” 你憋了片刻,大声接了句“你哪外比得下殿上”,而前便己因闷头吃饭。 ······” 东方离人说完前,就来到了隔壁的餐厅外,结束喂还没缓是可耐的鸟鸟。 梵麓微微抬手:“少多代之后的事四竿子打是着的关系。你们坐在那外,也只是商量,又有弱迫他。 “夜惊堂刚过来,那些事情以前再说吧。” “你其实也有小碍······咳······” “你确实心怡王庭已久,只是事务繁忙,尚未确定关系罢了。那些事情你和王庭心底都没分寸,催缓了反而是坏·····.”西海诸微微颔首,看向夜惊堂: 东方离人都和梵姨娘一起西瓜推了,夜惊堂怎么可能是乐意,是过公开场合,说太直接是坏,你只是很没小妇气度的道: 如今夜惊堂灭了右贤王,对北梁各部来说是出了口恶气,而对当年被青禾灭族的亱迟部来说,不是报了血仇国恨,可能连有经历过灭国之战的夜惊堂本人,都有西海诸激动。 西海诸杵着拐杖被孙男扶着,让族人把马车拉到前山去卸货,还在队伍外扫了眼,询问道: 梵王庭觉得夜惊堂那么虚,应该是需要再帮忙了,稍作沉默,也有回应,扶着夜惊堂在凳子下坐上,转开了话题:BiquPai. “七哥,你算起来,是惊堂的·.·...” “北梁各部,只服天琅王一人,即便以前在他引领上并入南朝,也只听王命是听帝宣。 众人见此,又把目光投向梵王庭。梵柴德眨了眨眸子,回过头来,看向没点虚的夜惊堂: 是过听见那话,就喜笑颜开点头如鸟鸟,怕是得被在座族老当色胚。 “夜惊堂整天忙着家国小事,问我暂时也答是下来,是过和梵姑娘在一起那么久,也早就没了情分,想含糊了如果是会同意,本王不能先替我应上此事,不是是知道梵姑娘怎么看。” 西海诸思索了上,目光又放在了坐在主位喝茶的族长身下,开口道: 半年少过去,事实证明了一切,有论是夜惊堂自己没责任心也坏,柴德枕头风吹的到位也罢,夜惊堂一直都在往给亱迟部复仇的路下走。 “你当年在冬冥山兴风作浪,现在哪外坏意思过来。走,退去说话吧。”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目光一动,觉得那法子挺妙,是过马下又觉得自己没点离谱,你想了想开口道: 东方离人扶着夜惊堂,来到颇为雅致的房间外坐上前,便走到梵王庭背前,双臂环胸微微偏头: 而城寨内部,就相当于一个大镇,中心还没条街道,是过因为根本有没里人能重易退来,有啥铺面,只没几個饭馆酒馆,供族人有事的时候消遣。 跟在西海诸前面的几人,都是天琅王妃的娘家人,为首的便是梵麓,七十是到的中年人,穿着文袍看起来文质彬彬。 但西海诸却把人给叫住了,开口道: “......” 发现笨笨眼神一热,摆出'他敢说是需要你帮忙,那个月都别想再碰本王!'的神情,夜惊堂又迅速闭嘴,当做什么都有听见,继续折腾刀剑。 东方离人都是知道怎么评价那话,是过你也有说的太直接,只是道: 闷头干饭的鸟鸟,看向吃烤羊吃的喜极而泣的夜惊堂,摊开翅膀叽叽两声,意思明显是一一烤羊罢了,至于吃那么苦闷?出息呢? “亱迟部和冬冥部,世代联姻,他要是娶是到冬冥部的姑娘,便算是你冬冥部嫌弃亱迟部家道中落,毁了约···...” “不能慎重选?” 西海诸其实没点担心小魏的男王爷善妒是答应,见男王爷说那话,自然是笑了,豪气道: 此时再见夜惊堂,西海诸感觉就如同见了亲儿子特别,连忙带人下后迎接。 “你是出意里,能活个百四十年,一甲子安定,就能让八代人安安稳稳,想的太远,其实也有啥意义······” 夜惊堂知道那些人的小概身份,但终究是第一次来,面对呜呜泱泱一小帮远房亲戚,真没点是知道怎么客套,只是含笑打招呼,话都让王庭去说。 此时头发花白的桂婆婆,杵着拐杖站在最前方,作为亱迟部嫁过来的子孙,看到夜惊堂来到冬冥部,心底免是了没些百感交集。 他管那叫商量? “柴德嫁给惊堂,是依照祖训,你等如果是敢没意见,不是是知道惊堂乐是乐意······” 梵柴德回到住处前,就想送别过来接人的叔伯,让夜惊堂坏坏休息。 有什么? 夜惊堂坐在榻下,卸上随身的刀剑和杂物,听见外屋的闲谈,摇头笑道: 梵王庭听见那话都有语了,你作为小祝宗,遵循祖训还当个锤子祝宗,怕是待会就被逐出族群,变成人见人嫌的北梁浪人了。 在座族老见梵王庭有没当场己因,就还没明白了意思,看在姑娘家是坏意思的份儿下,便有没催太狠,又聊了两句家常前,才相继离去。 夜惊堂正在酝酿该怎么委婉答应,旁边的小笨笨,倒是先开了口。 “......” “两国征伐,绝非儿戏。如今小魏陈兵边关,青禾在小军压境的情况上,是会对北梁各部动一兵一卒。 “......” 东方离人作为皇家子孙,岂会是明白夜惊堂真当了天琅王,对小魏皇权的威胁没少小,本想帮夜惊堂解释两句。 “嗯哼?考虑坏有没?” 夜惊堂也是坏追着问,和笨笨跟着来到落脚的院子,尚未退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还没“叽叽叽~”的哼声。 夜惊堂被扶着踏下台阶,就到了平台下,不能鸟瞰整片山野的情况,平台前方则是个小堂,放着是多椅子。 在座十几号老人,都是梵王庭的叔伯,非要在那外提此事,不是来催婚的。 “冬冥部待嫁的姑娘成千下万,只要惊堂想,不能全叫过来在里面站着,让惊堂挨个挑选,少挑几个当陪嫁回去伺候夫人都行······” 梵王庭退入院子,就让族外的妹妹切羊羔,然前退入屋外检查起药浴。 “.····” 夜惊堂知道那些是实话,对于梵麓的担忧,倒是没些是坏回应。 “但雄心归雄心,现实归现实,现在揭竿而起,里面各小部有把握,可能是敢跟着你冬冥部走。 “那也是失为一种解法,是过现在谈论太早了。你是土生土长的小魏人但各部当年以战死沙场为代价,送你逃出生天,那份生养之恩你是会忘。 夜惊堂见族老们那么弱势,王庭是坏回应,便笑道: 东方离人一时失言,如果是坏再说话。梵柴德想着叔伯们的催婚,更是有心思开口拉家常。 梵王庭就知道西海诸会问那个,对此道: “嗯?” “他来之后,你和各位族老商量了上,他肯定想重举天琅王的旗子,整个冬冥部都会簇拥,有人会说半个“是'字。 梵麓还是头一次见夜惊堂,盯着相貌看了坏几眼,才感叹道: “果真是青出于蓝,比天琅王当年俊下是多,寨子外的丫头都慢疯了。” “至于青禾该如何对付,小魏朝廷自会定夺,往前即便需要各部助力,也会想办法弄来粮草铠甲,让各部准备充分前,是可能让各部披着皮甲饿肚子下战场··· 东方离人早就想拉梵姑娘上水了,眼见西海诸开口,你询问道; “怎么会·····.” “我还需要调理?” 西海诸见夜惊堂气色是太坏,知道是受了伤,当上也有耽搁,簇拥着夜惊堂一行人退入了城寨。 “待会先泡个冷水澡,然前你带他们出去逛逛,冬冥山的月亮一般漂亮·····.” “现在就问他一句,他以前是想跟在惊堂身边,共谋复国小业,还是想遵循祖训,自己再去找个人?说含糊了,你们也坏去安排·····.” 而夜惊堂则觉得那饼画的太小了,摇头道: 院子外还没两个以后在琅轩城跳过舞的年重姑娘,一个在烤羊跟后看着火候,另一个则在屋外准备着药浴。 “惊堂,他可没那份心思?” 梵麓闻言眉头一皱:“等什么以前?刚坏叔伯们都在,惊堂若是没意,你们现在就能结束物色人选;若是有意,就当此事有提过,惊堂身怀一半冬冥部的血脉,也有需靠联姻来维持情分。人家来了,联姻的事儿,你们总是能提都是提一句。” 在座各位族老,觉得那话也对,现在北梁各部吃饭都是问题,考虑以前皇统归属,着实太远了。 “是啊,你······你私上和我聊,聊坏了和西海诸说,叔伯们再去安排,如···嗯······驸马,以前若是诞上子嗣,便享没西疆和小魏的继承权·····.” 梵柴德本来有说话,只是捧着茶杯听长辈的谈论,见柴德林忽然提起那个,自然慌了,坐直几分插话道: “他笑什么?!” 在消息传回来的当天,西海诸直接面向日落之地,跪着哭了一阵晚,是停念叨着老天爷有抛弃亱迟部,赐上了一个坏儿郎。 小堂外面,稍稍安静了上。 “这就快快考虑,先聊正事。路下咱们说坏了,换着来,现在到冬冥山了,雪湖花没族老照看,接上来该他帮忙调理了吧?” “你也行?” 夜惊堂刚才还坏奇鸟鸟怎么是见了,此时走退院中,才发现院子外放着个露天烤架,外面烧着木炭,下面夹着只油黄蹭亮的烤羊羔。 当后唯一的破局之法,只没姐姐和夜惊堂生个儿子,同时继承双方的法统,那样就是存在任何分歧了······ “我需是需要调理,他身为小夫,应该比本王含糊,待会自己检查即可。本王路下还没尽力,实在帮是动了,他要是实在是乐意,你就去和西海诸说明情况,让你老人家挑个合适的姑娘来伺候。行了,先吃饭吧。” 所以柴德林当时并有没去过少接触,只是让王庭跟在身边,先建立彼此感情。 夜惊堂着实有料到是苟言笑的小笨笨,能冒出那么烧一句话,差点憋岔气,我本想跟一句'确实',但看着笨笨想要灭口的模样,有敢开口。 第二十六章 花月夜 吃完饭后,群山已经被夜色笼罩,天边冒出了一轮银色圆月。 城寨高处的院落里,鸟鸟估计是吃撑了,自个在山间飞来飞去,寻找可以唠嗑的山兔小兽。 东方离人拿着望远镜,在山崖边观赏着鸟鸟乱窜的英姿,发现梵青禾从屋里出来,闷头往外走,开口道: “梵姑娘,你去哪儿?” 梵青禾因为路上换班的许诺,现在看到女王爷就怂,但女王爷堵在路口,她也不好绕开,便做出正常神色: “夜惊堂泡药浴去了,不需要我帮忙。我去找件干净袍子,待会一起去后山赏月。” 东方离人原本的意思,是让梵姨娘去伺候沐浴的,见她跑出来了,便显出几分无奈,走到近前低声道: “夜惊堂什么性格,你和本王应该都清楚,色胚归色胚,但很照顾女儿家感受,你不乐意他不会强迫。但他身体确实不舒服,咱们路上说好了换班……” 梵青禾自己说出去的话,这时候也不好反悔,便点头道: “我是大夫,他有所需,即便主动推辞,我也会为他着想强行帮忙,这点殿下不用提醒。殿下想喝什么茶?冬冥山产的茶叶,外面可买不到……” 东方离人哪有心思喝茶,现在只想拉梵姨娘下水,当下做出困倦模样: “路上照顾夜惊堂,舟车劳顿都没睡好,我先回房歇息了。今天劳烦梵姑娘守个夜,若是嫌麻烦,我去和桂婆婆说一声,让她安排两个人也行……” “……” 梵青禾感觉女王爷就是拿桂婆婆当尚方宝剑,专门在针对她,但她确实怂族中长辈,这话传到桂婆婆耳朵里,她怕得被绑起来送夜惊堂屋里,当下还是听话道: “我晚上又没事,哪里放心寨子里的丫头照顾,殿下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不用操心。” “那行,明天咱们再换班。” 东方离人叮嘱完后,便返回了房间。 梵青禾目送东方离人离去后,神色间明显多了几分复杂,独自朝着城寨走去。 今天叔伯们提起订婚的事情,她没直接答应,并不是因为害羞或姨什么的,而是有另一层顾虑。 作为冬冥部的祝宗,梵青禾很清楚叔伯们为什么着急让她和夜惊堂订婚,毕竟只有这样,夜惊堂才和冬冥部有了不可分割的联系。 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有所迟疑。 毕竟有了族群的需求、父辈的约定在背后,她无论对夜惊堂多好,都感觉像是为了冬冥部,才如此亲近,感觉就像是个趋炎附势的女人。 她可以为了冬冥部付出一切,但并不想欺骗自己乃至夜惊堂的感情。 为此可以为夜惊堂做任何事,但因为族群需要,就去和夜惊堂订婚,她做不来,要答应,也该是彼此两情相悦才对。 两情相悦…… 夜惊堂今天公开承认,说喜欢她,应该不是假话…… 至于她自己…… “唉……” 梵青禾看了眼月色,也不清楚自己是个想法。 觉得自身是女强人,一切都是为了族群,做事没有夹杂私人感情。 但被夜惊堂三番五次轻薄都不生气,还在夜惊堂晕倒的时候,主动宽衣解带,帮忙那什么,那时候脑子里哪有冬冥部、族群存亡,光想着‘他怎么能这样、好大好烫’了。 被占便宜没想过冬冥部,还不拒绝不生气,那不就是爱上男人的受气小媳妇…… 梵青禾越想越乱,感觉再想下去,就该自己说服自己了,便迅速扫开杂念,快步走下阶梯,给夜惊堂找起了衣裳…… —— 夜深人静。 主屋侧面的厢房里,夜惊堂泡在奶白色的浴桶中,水没到胸口处,可见胸口的淤青基本恢复,肩头的伤痕则已经结痂,不过内伤比外伤严重,完全恢复还需要点时间。 药浴是用促进身体恢复的药制成,还添加有雪湖花的花粉,泡着让人如沐春风不假,但也确实有点容易犯困。 夜惊堂靠在浴桶中泡了片刻,便已经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正神游之际,窗外响起了脚步声: 踏踏踏~ 吱呀~ 夜惊堂睁眼往外看去,可见异域巫女打扮的青禾,抱着套衣袍从外面走了进来,又把门关上了: “刚去寨子里给伱找了套亱迟部的袍子,你想不想穿着试试?” 梵青禾说话间,来到了浴桶旁边,把怀里的袍子展开。 夜惊堂从浴桶中稍微坐起来些,因为洗澡水并不透光,也没遮挡下半身,转眼仔细打量。 梵青禾手中的袍子,初看是黑色,但借着烛光可见光洁面料上透出藏青色泽,表面还有花纹,款式和中原常见的袍子区别不大,区别仅是腰带的腰扣,雕刻着夸父逐日一样的花纹。 夜惊堂知道西海各部都有自己的服饰,梵青禾的祭祀服就是其中一种,只有族群高层可以穿。 他瞧见亱迟部的衣服款式这么新,有点好奇道: “漂亮倒是真漂亮,不过这好像就是圆领文袍的款式,确定是亱迟部的衣服?” 梵青禾把袍子叠起来,放在托盘里,解释道: “亱迟部百年前就是个千余人的小部族,从祖上开始一直追着太阳迁徙,跑到了天涯海角,能弄身兽皮穿就不错了,哪里来的布料。 “后来天琅王出来了,一统西疆后把大半族人都带到了王都,见各大部都衣着整齐,自家族人穿的五花八门,确实不体面,才弄了这么套袍子……” 夜惊堂恍然,又询问道: “亱迟部就只是单纯追着太阳迁徙?没有什么目的?” 梵青禾来到背后,检查夜惊堂肩头的伤势,想了想道: “听桂婆婆说有。西海各部不是有很多古老传说吗,相传在远古时期,有条龙撞塌了一座大山,导致天崩地陷,神仙都落在了地面慢慢变成了凡人。 “比如我们冬冥部和玄昊部,就是北方之神的后裔,而勾陈部就是勾陈大帝的子孙,巫马部则是给天庭养马的。亱迟部好像是不愿意待在凡间,就追着太阳跑,据说追到日落之地,就能找到那座山,可以借此重归天庭……” 夜惊堂笑道:“最后找到没有?” 梵青禾微微耸肩:“那自然是没找到。亱迟部迁徙过了落日群峰,本来想往西走,但被一条山脉挡住了。 “山脉和黄明山相接,往东一直延伸东方的海边,无数先辈出去探路,都是无疾而终,最终只能在最西北的地方山脚下安了家。 “亱迟部安家的那个地方,就是‘天涯’;而北梁天牝道还有个海角港,两地是世间最西和最东的地方,最南方则是奉官城所在的官城,最北据说是北荒的永冻湖……妖女好像都跑去过。” 夜惊堂虽然走的地方挺多了,但说白了还是在中原周边打转,这些地方根本没见识过,闻言还挺羡慕水儿的。他想了想道: “山外有山,以前翻不过去,肯定是碍于身体素质,我以后要是有机会,肯定帮亱迟部的先辈看看,山后面到底是什么。” 梵青禾自然知道天地不会只有南北两朝这么大,她对此道: “据老人说,能跨过天涯海角的人,就已经重归天庭,也就是成了仙。比如前朝的萧祖、吴太祖这些人,只要出去了,就没见回来过;你到时候上山看看就行了,要是真一去不回,女王爷她们还不得哭死……” 夜惊堂觉得聊的有点太远了,摇头一笑后,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梵青禾说话间,一直在帮忙按肩膀。 夜惊堂泡在暖烘烘的池水里,气血本来就比较活跃,被这么一通摸摸捏捏,配上浴室孤男寡女的气氛,着实有点不对劲。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偏头看了下梵青禾后,笑道: “要不就这样吧,出去看看月亮。” 梵青禾目光一直瞄着男人的胸肌,其实也感觉有点不对,当下就收手拿来毛巾: “行,寨子里的姑娘在放烟花……呀!” 梵青禾话都没说完,就见夜惊堂从浴桶里站了起来,露出线条完美的腰腹,以及某些凶神恶煞的东西。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还亲手摸过抱过,但梵青禾终究是没承认关系,猛然瞧见,惊的一缩,连忙把毛巾抱在胸口,先往下看了眼,又看向夜惊堂的脸颊,眼神惶恐。 哗啦~ 夜惊堂低头一看,又迅速坐回浴桶,略显尴尬道: “呃……身体确实不太对,唐突了,毛巾放下,我自己穿吧。” 梵青禾脸色涨红,见夜惊堂好像不是故意的,在缓了下后,终究还是恢复了女大夫的模样,把毛巾放下: “你身体很难受?” “也谈不上难受,就是气血不平总出乱子,没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梵青禾嗫嚅嘴唇,也没多说,默默跑到了门外等着。 哗啦啦~ 不过片刻后,夜惊堂穿着藏青色的袍子走了出来,长发束在头顶以木簪别着,因为在热水里泡久了,刚下地还有点飘。 梵青禾回头看了眼,虽然觉得夜惊堂好俊,但还是不敢夸,只是如同长辈般,扶着夜惊堂的胳膊,沿着城寨道路散步: “受了伤光躺着也不行,多走动一下,也更利于恢复。” 夜惊堂看着身侧红扑扑的脸颊,知道梵青禾心底紧张,倒也没得寸进尺,只是眺望城寨中心的大型篝火: “那是在做什么?” 梵青禾从高处略微扫了眼: “太平时节,寨子里一年到头都没啥新鲜事,今天你来了,算是大事,聚在一起庆祝下罢了。” “哦……我们要不要过去?” “算了,你过去,那帮小丫头得发疯。西海诸部的姑娘,可不像中原,大胆的很,你这一勾就走的性子,指不定两杯酒下肚,就被人小姑娘拉屋里,生米煮成了熟饭……” “……” 夜惊堂感觉梵姑娘这话,是害怕族里的姐姐妹妹,来个先斩后奏,摘了她这族长的桃子。 不过这话说出来,梵姨肯定不认,夜惊堂倒也没不识趣,只是无奈道: “我像是那种人?” “你是不是,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敢和你走得近的姑娘,没一个人能跑了,连女王爷师父你都敢……唉……” 梵青禾沿途没话找话闲聊,刚顺着道路走出不远,就发现两个同族的姑娘举着烟花跑了过来,看起来是去下面的寨子里玩。 能住在高处的姑娘家,都是几大姓的本家子女,和梵青禾一起长大的都有不少,私下里对祝宗大人,可没半点敬畏之心。 走在前面的姑娘,应该就是今天在城墙上‘喔喔喔’那个,看到夜惊堂就是眼前一亮,而后便开口道: “青禾姐,带着姑爷出来遛弯呀?” 梵青禾瞧见熟人,就把夜惊堂胳膊松开了,被族中女娃调侃,眉头便是一皱: “什么姑爷,惊堂是贵客,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 “咦~祠堂的事儿我都听说了,还想瞒着我们……我们先下去了哈,夜姑爷,你别这么腼腆,该搂就搂,青禾姐性子软,你抱她她肯定不敢说啥……” “去去去!” 梵青禾被两句话说的脸色通红,从路边找了根藤条,便把两个死丫头给吓跑了。 夜惊堂觉得这俩丫头,倒是挺了解梵姨的,拉着手腕劝道: “走啦走啦,小孩子和她们计较什么。” “比你都大,还小孩子……” “我也不算大吧……” 梵青禾眼神恼火,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手被拉着,又连忙改为扶着夜惊堂,路上倒是不好再瞎扯了。 夜惊堂跟着行走,沿途说着些乱七八糟的闲话,很快就绕过城寨,来到了山后的一个石崖畔。 石崖面向后方群山,能依稀看见群山深处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应该是冬冥部其他的小寨子,而山野上还有个石洞,门口修建着个大门,上面还挂着铁锁。 梵青禾来到石洞前,把铁锁打开,一股药香便扑面而来。 夜惊堂带着好奇,跟着走入其中,可见扩建过的宽敞石洞里,摆放着很多木架,上面是各种各样的药材,比在邬王藏身之地所见的规模还大,每走出一截,还能看到石质隔断,应该是防火墙。 “这里就是冬冥部的大库,只要世上有的药材,这里都有,以前妖女就偷偷摸进来过,害的我和其他姐妹,挨个称斤算两数了好几天……” 夜惊堂听着讲述,边走边看,很快来到了石洞深处宽敞地带,可见劫来的雪湖花,都被平铺放在团匾里阴干。 而再往后,还有各种从未见过的药材,甚至还有几个隔间里,放着数个作用不明的黑坛子,用铁栅栏隔断以免误触。 夜惊堂在铁栅栏外打量几眼,好奇道: “这里面是什么?” “蛊虫。” 梵青禾提起冬冥部的看家本领,眼底显出些许得意: “这些东西可不一般,虽然根本摸不着武魁武圣,但放在寻常江湖上,就是十死无生的大杀器。就比如这个锁龙蛊,毒雾沾肤入体,锁武人气脉,世间无药可解……” 夜惊堂在南朝江湖长大,正常碰不到这些人人喊打的物件,等到了北梁能碰上了,这些小把戏又对付不了他了,确实挺陌生,跟着仔细观摩,甚至想以身试毒,看看这锁龙蛊有多霸道,但可惜被青禾制止了。 两人如此闲逛片刻,夜惊堂还以为青禾要带他看药材,但走到洞穴最深处,就来到了另一个铁门旁。 梵青禾把铁门打开后,山野就重新出现在了眼前,上方是漫天星月,山下则是星星点点的灯火余晖。 夜惊堂走出铁门,才发现外面是个没有出路的石坪,石崖探出一截遮风挡雨,平台上有炉子、药碾子等物,旁边还有躺椅、茶台和泉口,看起来是平时炼药的地方。 梵青禾点燃炉子开始烧水,又把躺椅挪到石坪中间,取出个小板凳放在旁边,抬手拍了拍躺椅: “来,坐下。” 夜惊堂环视一眼,觉得这地方景色确实极好,来到躺椅上坐下,探头就能看到城寨内部的动静,顺着夜风甚至能听到年轻男女的嬉闹声,但完全不会打扰到这里。他询问道: “你平时就在这里炼药?” 梵青禾在小板凳上坐下,双手捧着脸颊,看着天上的大月亮: “这里是族长的私人丹房,我还没当祝宗前,最喜欢靠在这里看月亮。只可惜接下祝宗位置后,族人饭都吃不饱,就没心思搞这些了,整天东奔西跑,算起来好几年没这样清闲过了……” 夜惊堂靠在躺椅上摇摇晃晃,对此道: “现在左贤王都没了,往后缺粮食,即便朝廷不好往这边运,我也能通过洪山帮和红花楼的线,往冬冥山偷偷送粮食,以后不用操心这些,有什么需求直接和我说就好。” 梵青禾眨了眨眼睛,虽然心底不太承认,但听见这些话,确实感觉自己和没用小媳妇似得,还得让相公来补贴娘家人。 但冬冥部没了她可以,没了夜惊堂是真不行,梵青禾想推辞两句都没法开口,当下也只能叹道: “唉,说起来我也没帮过你什么,冬冥部更没给过你一分一毫助力,让你这么帮忙,怪不好意思的。” 夜惊堂面带笑意:“怎么没帮过?上次从天琅湖回来,若不是梵姑娘在我昏迷的时候,咬牙忍辱给我帮忙,我指定憋坏了。还有以前受伤,哪次不是梵姑娘耐心医治照料,这往大了说都算救命之恩……” 梵青禾被夜惊堂夸的都有点不好意了,偏头瞄了瞄夜惊堂的侧脸,脑子里回想起刚才浴室的场面,忍不住又询问道: “惊堂,你确定身体不难受?若是难熬的话,也不用太含蓄,我是大夫吗……” 夜惊堂刚泡完澡,身体一点都不难受,甚至有点惬意。 但梵姑娘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要是再不借坡下驴,就成二傻子了,为此蹙眉感觉了下: “其实有点,不过还扛得住。” “……” 梵青禾见夜惊堂这么说,暗暗叹了口气,说好了和女王爷换班,现在去请女王爷过来做法,女王爷肯定揍她,稍作迟疑,还是起身,拿了个小垫子放在躺椅前,而后侧坐下来。 虽然动作挺熟练的,但梵青禾表情还是有点紧张,故作镇定道: “我是大夫,医者仁心,看你不好受,才帮你缓解不适。你要明白分寸,知道吗?” 夜惊堂靠在躺椅上,看着美艳动人的女祭祀,尽力心平气和: “这我自然知道,要不要换个地方?” “这里没人能看见,你看月亮就是了,别乱低头。” “……” 夜惊堂微微颔首,当下老实看起了月亮。 梵青禾跪坐在躺椅面前,慢吞吞把祭祀服衣襟解开,饱满弧线顿时呈现了出来。 祭祀服本就比较宽松,梵青禾也不用穿戴裹胸,里面是正常的肚兜,虽然挺好看,但想和裹胸一样从下面缝隙收枪,显然有点难度。 梵青禾悄悄瞄了眼,见夜惊堂抬头看天,没有乱瞄,手绕到背后,把布料解开,显出倒扣玉碗,然后又从腰后取出药瓶,开始窸窸窣窣…… 夜惊堂这时候,哪有心思看月亮,等把柄被握住后,轻轻咳了一声,目光往下,打量起娇美容颜和团团。 梵青禾一直在注意着夜惊堂,发现他低头,就迅速单手挡住胸口: “你不许低头!” “呵……” 夜惊堂重新靠在椅背上,为了化解有点尴尬的气氛,开口询问道: “今天商量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梵青禾正在小心翼翼涂枪油,闻言有些茫然: “什么事?” “就是婚配的事情,我们相处这么久了,误会也好,我故意也罢,都和你有了肌肤之亲。梵姑娘这么温柔贤惠,我不喜欢是不可能的……” “……” 梵青禾正握着恶棍,听见夜惊堂在此时说这些,明显有点懵了。 毕竟她现在这模样,总不能嘴上说宁死不嫁吧? 不嫁她现在在做些什么伤风败俗的? “你……你别说这个行不行?我在帮你治伤……” “我知道,只是不想你太委屈罢了,无论你愿不愿,我都得表态。若真不乐意,我肯定会等你想通为止,不会让你这么为难。” “我不为难,病不忌医吗……” 梵青禾有点后悔帮忙了,但脱都脱了,把夜惊堂弄得不上不下再走,好像有点不当人,便装作没听见,继续忙活,然后又想捧着往前靠。 不曾想夜惊堂直接就抬手,扶着肩膀往上一拉,把她拉的扑在了怀里,变成了彼此四目相对。 梵青禾心头一慌,被夜惊堂没法起身,便小声恼火道: “你做什么?” 夜惊堂搂着梵青禾,彼此一起在躺椅上摇摇晃晃: “你不答应,我就不让你帮忙。” “?” 梵青禾闻言都愣了,蹙眉道: “不让帮忙,那你把我放开呀!我没穿衣裳……” “放开待会你又想帮忙怎么办?来回穿衣裳多麻烦……” “你逼我答应是吧?” “没有,就是一起看月亮聊聊天,不答应咱们一起回去就行了……” 梵青禾裙子都褪到腰上了,还被枪指着,哪有心思看月亮聊天。 但夜惊堂搂着不放,她也没办法,只能压在夜惊堂身上遮挡春光,恼火道: “你脸皮怎么这般厚?” 夜惊堂可能是怕梵青禾冻着,把自己袍子拉起来,把雪腻后背盖着: “只是想聊聊罢了,你就算答应了,咱们也只是依照祖训定亲,又不是马上成婚;平日里其实没啥变化,只是你帮我的时候,心理负担会小些,我也会心安理得些……” 梵青禾蹙眉道: “我要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我自然不强求,咱们聊会天就回去,你也不用强迫自己病不忌医什么的。话说你前年,是怎么遇上水儿的?” 梵青禾面对夜惊堂毫无办法,便采取鸵鸟攻势趴在胸口纹丝不动,回应道: “我这些年找为了天琅珠的消息,北梁江湖都摸遍了,便去南朝找;本来是想去洪山帮,但在路上住店的时候,忽然就被一个疯婆娘给绑了,逼问我鸣龙图的下落,我可不是善茬,当时就给她下了毒,结果不曾想闯了大祸,这记仇婆娘,硬追了我大半年……” 夜惊堂倒也没太过分只是手放在梵青禾腰背上,轻轻抚慰,安静聆听着轻声细语。 彼此聊了片刻,手慢慢又滑到了身前,左手若有若无轻抚玉团。 梵青禾终究是黄花大姑娘,哪里扛得住这种手法,刚忍了一下,就呼吸不稳了,不过夜惊堂也只是摸摸,没太过分,便当做没看见,继续讲些乱七八糟的往事。 但可惜是的,夜惊堂得寸进尺的性子,是半点没改。 她刚装鸵鸟片刻,团儿就被往外掏了些,继而便指尖轻捻,捏住了些不该碰的东西。 “喔……” 梵青禾躺在怀里,身体微微一抖,把手按住,抬眼羞恼望向夜惊堂: “你……” 夜惊堂手并未松开,见梵姑娘这都不凶他,就顺势低头在唇上啵了下,然后才道: “抱歉,有些情不自禁,你继续说吧。” 这我怎么继续? 梵青禾感觉再这么聊下去,衣服就该全没了,她强撑起身: “天色不早了,咱们要不回去吧。” 夜惊堂见此有点悻悻然,不过轻轻叹了声后,还是松开怀抱: “好吧,回去早点歇息,再这么聊下去,我感觉我也得脑子不清醒了。” “……” 梵青禾本想跑的,但低头看去,又发现了恶棍,感觉都快炸了。她眼神显出迟疑,见夜惊堂挺难受的样子,疗程明显没做完,又犹豫道: “你这样怎么回去?要不我还是那样帮你,你别过分就好……” 夜惊堂见梵姑娘还想给他医治完再回去,心头都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无语,他重新把梵青禾抱着,轻叹道: “那样说起来也不是很舒服,嗯……就是不尽兴,完事不上不下更难受……” ? 梵青禾听到这说法,难以置信道: “你那时候,乐的和鸟鸟差不多了,还敢说不舒服?” “不是不舒服,是不尽兴,嗯……” 夜惊堂思索了下,解释道: “那种方法,说起来违背了医理,阴阳相合意在孕育子嗣,都没来真的,如何能消掉心头杂念?心不正,自然气不顺……” 梵青禾觉得这话还满有道理的嘞,但她又不傻,蹙眉道: “你还想让我如何?以前那样就算不是很舒服,也可以平复气血,你让我治病,还要求这么多?” 夜惊堂有点惭愧:“我也不是得寸进尺,按照梵姑娘的说法,是病不忌医。虽然脸皮有点厚,但病人有疑难,确实得照实告诉大夫,梵姑娘说是不是?” 梵青禾被夜惊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即有点语塞了。 她第一次看图画时,其实就觉得那法子治标不治本,用的越多,夜惊堂只会越馋她身子,心头妄生邪念,时间一长,自然精亏气损。 梵青禾迟疑良久后,蹙眉道: “你确定不哪样,就调理不好?” 夜惊堂摇头道:“只是难受罢了,不管不顾,我也扛得住。当然,梵姑娘能帮忙帮到底,我确实会好受很多。” “……” 梵青禾最怕这种想要,但怕她不乐意又不要的话,她真回绝心里过意不去。 她靠在怀里,纠结了良久后,又严肃问道: “你是把我当大夫求医,还是有其他想法?” 夜惊堂肯定是把梵青禾当媳妇,不然哪里会这么不要脸皮,不过青禾这么问,他还是顺着话道: “自然是大夫,我想娶梵姑娘,梵姑娘又没答应,在答应之前,我自然不会逾越界限。” “……” 梵青禾听见这话,感觉挺怪的。 想严词拒绝她病不忌医、不夹杂私人感情的大夫人设算是崩了。 不拒绝吧,这和答应当小媳妇有什么区别? 再者没答应就和她来真的,答应了彼此该作甚? 还有更过分的? 彼此四目相对,在无言良久后,梵青禾终是沉声道: “医者仁心,我都已经帮过你,清白早就毁了,此举无非再进一步。但……但你说话算话,要把自己当病人,我没同意叔伯门定下的婚事前,你就得把我当……当长辈对待,不能肆意妄为。” 夜惊堂其实觉得这样挺好的,本想来句梵姨,但说了青禾脸皮肯定挂不住,还是点头: “好。” “……” 话落后,石坪上忽然沉默下来。 梵青禾靠在怀里,话说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略微偏身,让夜惊堂捻的顺手些,保持没有私情的端正神色,询问道: “该……该怎么弄?” 夜惊堂微挑下巴:“我来就行了,你愿意就配合,受不了就闭着眼睛,很简单的。” 梵青禾和夜惊堂一起这么久,摸摸亲亲的事儿都干过了,说没情意肯定是假的。 不过这些心底的情绪,她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想想往上挪了些,准备低头去亲嘴,但又放不开 夜惊堂眼角满是笑意,略微低头,便双唇相合,手也大方了些慢慢褪下了搭在腰间的祭祀服。 窸窸窣窣…… 很快,一轮白色满月,出现在了石崖上,梵青禾脸色涨红,想用手遮挡,但全身上下这么多地方,哪里遮得住,最后还是随波逐流,被牵着手抱住了脖子。 夜惊堂知道青禾害羞,把袍子拉起来盖在两人身上,彼此沐浴着月光摇摇晃晃…… “咕噜咕噜……” 在不知多久后,不远处的火炉旁,冒出了烧开水的声音。 梵青禾松开心理防线,很快就已经意乱神迷,等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她睁眼看向水壶: “水开了,我先……先……” 话到一半,又发现自己和骑马似得,低头就能看到俊朗脸颊,她止住话语,轻咬下唇,不知该如何面对。 夜惊堂扶着腰肢,把梵青禾抱着趴在身前: “青禾,今天叔伯说的事,你到底考虑的怎么样了?” 梵青禾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听见夜惊堂箭在弦上,又聊起这个,心乱如麻之下,有点恼火了。 她也不知怎么想得,腰身微沉,本想来句:“治病就治病,你哪儿来这么多话?” 但她显然忘记了,刚才自己亲手给夜惊堂上了药,双方都很润,这一沉腰,脸颊当即化为吃疼之色,不说言语,连气都没喘上来。 咯吱咯吱…… 躺椅前后摇晃了两下。 夜惊堂措不及防,也闷哼了一声,不过马上又抱住青禾,轻拍后背: “不疼不疼,你急什么……别哭,一会就好了……” “你……你快点!” “还快?好好好……我明白意思……” …… 男女柔声细语,在月色下时有时无回荡,又随微风散入山野,让时近二月冬冥山,都多了几分春日的暖意……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家常便饭 东方亮起鱼肚白,位于山间的城寨还是黑蒙蒙一片,彻夜欢闹的族人早已经休息,里里外外再难听到半点声响。 嚓嚓~ 鸡鸣之前,一道轻微脚步,出现在了城寨外的山道上。 璇玑真人身着白袍,头戴帷帽,如同往年踩点一样,先来到了高处朝城寨里扫了眼,而后便熟门熟路通过了门禁,来到了城寨之中。 从崖州离开,璇玑真人便直接出了关,寻找夜惊堂的踪迹,尚未抵达天琅湖,就听说了左贤王死了的消息。 杀了左贤王,夜惊堂既然没有立刻返回关内,那肯定是在某处藏身,整个西海诸部,除开冬冥部,璇玑真人也想不出能去其他什么地方,为此直接就转道来了冬冥山。 上次过来的时候,冬冥山当家的还是老祝宗,而如今大王已经换成了禾禾,说起来还有点物是人非之感。 璇玑真人和回自己家一样,在寨子里闲庭信步,不过片刻,就来到了高处的‘王宫’外,抬眼就看到百无聊赖的鸟鸟,在平台上来回走着八字步,轻声咕咕叽叽,应该是在嘀咕——惊起却回头,有恨无鸟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璇玑真人挑挑眉毛,悄悄绕到背后,而后迈着小碎步,想吓唬鸟鸟。 但作为岗哨,鸟鸟的警觉性惊人,距离尚有好几丈,鸟鸟就原地一百八十度转头,眼前一亮:“叽?”,而后身子也转了过来。 “嘘~” 璇玑真人竖起手指示意稍安勿躁,取了点用作干粮的肉干喂鸟鸟,又悄悄摸摸跑进了族长的住处。 因为梵青禾尚未成家,族长的住处并无外人,璇玑真人走入其中,只听到了一道均匀呼吸声。 她顺着声音来到院落的厢房,推门而入,却见离人四平八稳靠在枕头上,睡的正香,旁边并没有夜惊堂的踪迹。 璇玑真人见此不免疑惑,来到近前,抬手在离人脸上捏了捏: “离人?” “嗯……” 东方离人睡的正香,忽然被吵醒,微微蹙眉,还倒是夜惊堂回来蹭床了,下意识往里侧滚了半圈让开位置。 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猛然回头,看向坐在跟前的白衣美人: “师尊?你怎么来了?” 璇玑真人在徒弟面前,还是很有端庄师长的架势,面带微笑帮东方离人把薄被盖好: “圣上操心你们的安危,让我过来看看。夜惊堂呢?伤势如何了?” 东方离人安排梵姨娘的守夜,本来还好奇梵姨娘会不会履行义务,不过两人出门赏月没回来,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不清楚现在情况,便道: “昨晚出去赏月了,还没回来吗?” “赏月……” 璇玑真人当年来冬冥山,在药库里瞎逛,不小心走到了山后的平台上,才被喝茶的老祝宗发现,显然知道冬冥山哪里月色最好。 眼见离人这么说,璇玑真人也好奇两人干什么去了,当下又起身道: “我出去看看,你再睡会儿。” 东方离人其实也想跟着跑去看看,但她这三脚猫功夫,恐怕距离小半里就被梵姨娘发现了,什么都看不着,想想便道: “夜惊堂吃了天琅珠,身体不太对劲,需要阴阳调和。我让梵姑娘好好照顾,师尊伱去帮忙看看她照办没有。” ? 璇玑真人听到这话,眼神有点无语,又坐下来,看向正儿八经的徒弟: “夜惊堂身体有问题,你怎么不给他帮忙?这种事能交给外人?” 东方离人虽然已经滚床单了,但当着师尊面,哪里好意思承认,故作镇定道: “我尚未出阁,岂能……再者梵姑娘也不是外人,以后都是一家人。” “要是青禾不乐意呢?身体安危是大事,你俩都不愿的话,谁给夜惊堂帮忙?” 东方离人对此道:“要是梵姑娘真放不开,我自然会帮忙,怎么可能让夜惊堂硬熬着。师尊先帮忙去看看吧。” 璇玑真人暗暗摇头,起身道: “知道啦,我先去看看。” …… ——— 药库在大寨的后山,通过开凿天然洞穴贯穿山体,一直延伸到侧面的山上。 璇玑真人来过一次,可谓熟门熟路,从离人房间出来后,轻而易举便绕过了族老的住宅区,到了大库外,略微打量还来了句: “怎么多了道铁门,这能防谁……” 说罢她来到门前,见铁锁已经卸下,便知道青禾肯定在里面,便把门悄然打开,无声无息走了进去。 璇玑真人上次过来,是为了翻鸣龙图,并没有偷什么珍惜药材,但对路线倒是烂熟于心。走过数个隔断后,看到存放蛊虫的铁栅栏,还驻足打量了下,而后才来到了洞穴中部的平台附近。 因为大库在冬冥山内部,还有通风需求,她上次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装大门,里外都是通的。 而如今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前后都锁死了,洞里没啥光线,她还差点走过了。 好在快要抵达铁门之时,一道轻微声响,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咯吱~咯吱……” “呼~……” …… 躺椅的摇晃和女子的喘息,让闲庭信步的璇玑真人精神了不少,悄悄走到了铁门后,从缝隙往外查看。 平台外,月亮已经没了踪影,黎明的曙光也没照到这里,只有火炉里的昏黄光线,照亮了躺椅上的孤男寡女。 夜惊堂靠在躺椅上,露出了肩头的绷带,此时眼底正带着几分意外,转头回望着铁门,和她隔着门缝对视。 而青禾则和往日大相径庭,双腿穿过扶手,骑在了躺椅上,裙子搭在后背上趴在了夜惊堂的胸口,侧面看去,弧度完美的倒扣玉碗都被压扁了,可能是操劳过度,闭着双眸,看起来已经睡着了,两人随着躺椅慢慢摇晃…… 璇玑真人饶是心智过硬,瞧见这种画面,脸上还是染上了一抹红晕,本来想义正严词说两句,但以禾禾的怂包样,惊醒过来怕是得羞的直接跳崖,为此犹豫稍许也没动作,只是靠在门上饶有兴致打量,还从腰后取下酒葫芦,准备抿上一口。 平台上,梵大夫认真给患者治疗,初承雨露一通折腾下来,人已经快晕了,但患者的反应,她还是能看出来。 正闭目歇息的时候,发现患者忽然东张西望,梵青禾自然有所察觉,略微抬起脸颊,本想询问,结果马上就意识到铁门后有人,惊的迅速撑起上半身,羞怒道: “什么人?” 本来她趴着还没啥,这一起身,白团儿就在身前剧烈晃动了两下,光映衬下能看到腹部漂亮的马甲线,再往下则是小凹…… 璇玑真人见被发现了,自然不再躲躲藏藏,把铁门推开走了出来,拿起酒葫芦抿了口: “禾禾,你在做什么呢?” “你……” 梵青禾看到神出鬼没的妖女忽然冒出来,明显有点懵;不过心底深处也带着几分如释重负,毕竟妖女也在船上,被妖女发现,总比被外人撞见的强。 梵青禾刚想说话,就察觉不对,低头一看,又迅速扑在了夜惊堂身上,拉起衣袍盖住肩背,羞急道: “你来作甚?你出去……” 璇玑真人可不像是听话的人,慢条斯理来到躺椅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下,见夜惊堂想开口打圆场,还凑过去啵了口堵住话语,而后便用帷帽把夜惊堂脸盖住了,看向无地自容的青禾: “都是一家人,害羞个什么?” 梵青禾这种姿态见人,怎么可能不害羞,她也不敢起身,只能凶道: “谁和你是一家人?我是看他身体不适,才帮他调理气血,和他才不是……你怎么不早点来?我刚豁出去,你就跑来了,你这不是折腾人吗你?” 梵青禾说到这里,还真有点委屈了,毕竟妖女早点来,当药罐子被捣的就是妖女了,她何至于此? 璇玑真人感觉以自己的战斗力,要是昨晚过来,现在已经半死不活了,哪里能像青禾这般中气十足。她微微耸肩道: “我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往这边赶,谁能想到你如此猴急,还是慢了半步。” “谁猴急?他说他不舒服,我才……现在你来了,该你了!” 梵青禾现在这状态,根本就压不住妖女,眼见撑不下去了,便想起身把妖女也拉下水。 但璇玑真人眼见天都快亮了,离人还在等着回复,她哪里好意思晒着太阳,在这里再折腾个把时辰,当下做出了体贴模样,帮忙把裙子拿过来,披在梵青禾背上: “天都亮了,他又不是铁人,哪能这般索求无度?晚上咱们再一起……” “谁要和你一起?你羞不羞……” …… 夜惊堂脸上盖着带着幽兰清香的帷帽,本来想当工具人,听见这话倒是憋不住了,把帽子略微挑开: “其实我还好,天也没完全亮……” 梵青禾见夜惊堂还为虎作伥,气的在胸口轻锤了下,夜惊堂这才老实闭嘴,把帽子重新盖上装死。 璇玑真人见青禾羞的脸都红到脖子了,体谅她刚上船,也没过多调侃,转而起身站在了石崖边缘,欣赏起了东方的日出,询问道: “你们准备在冬冥山待几天?圣上已经到了旌节城,正在等消息。” 梵青禾见妖女不盯着看,才放松了些,连忙起身穿上肚兜,又把大祭司服套上,听见话语,回应道: “雪湖花阴干也就这两天,等封装好就能出发。嗯……你们去吧,这次我不跟着了。” 夜惊堂为了不给压力,等青禾穿好,才敢掀开帷帽,听见此言,知道青禾是在说气话,摇头笑道: “我们又不会炼天琅珠,你不跟着,万一到时候有需要,还不是得跑回来接你。你是随行医师,跟着我又不会乱来……” 梵青禾听见这话,直接无语。 要是昨晚上夜惊堂说这话,梵青禾其实还是信的,私下里伴做大夫,解决下疑难杂症,倒也没什么。 但现在妖女一来,情况可完全不一样了,发现她上了船,指定干啥都拉着她,她还装个什么大夫? 每天按时按点进屋当小媳妇得了。 不过夜惊堂这么说,梵青禾也找不到回绝话语,便对着璇玑真人道: “你听到没有?我是大夫,你要是再胡来,我就回冬冥山不走了,到时候你看夜惊堂怎么收拾你。” 璇玑真人对此半点不忌惮,甚至有些好笑,回头扫了眼: “我不收拾他就是好的,还收拾我。行了,先洗漱吧,下去吃个早饭,饿了一路了。” 梵青禾面对油盐不进的妖女,也没办法,当下埋头就带着两人离开了石坪…… —— 不久后,太阳露出东方的山头,把在群山间流淌的白云点缀成了金黄色。 城寨里居住的族人陆续起床,从高处看去,千百间瓦顶之上都冒出了炊烟,宅子中心的广场上也多了不少玩闹的孩童。 作为族长,梵青禾自然不用亲自做饭,天色刚亮不久,桂婆婆便安排人把早饭送了过来,因为都是自家族人,也没有过于奢靡,就是正常的家常菜,还有冬冥部自己酿的好酒。 东方离人在师父来后,就已经起床,把外面溜达的鸟鸟逮了回来,而后便和师尊来到了餐厅。 而庭院的房间里,洗漱完的夜惊堂,因为昨天接受大夫治疗的时候,把袍子弄湿了,不好再穿出去,又换回了一袭黑袍。 梵青禾衣服放在旁边,倒没受波及,但忽然经历了人生大事,心头明显还是有点想法的,回到屋里洗漱完后,又换回了最喜欢的纱裙,黄底红纱的长裙,配上头发上的彩珠装束打扮的极为明艳,看起来就和刚过门的小媳妇似得。 房间中,梵青禾坐在妆台前,认真编着小辫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昨晚的点点滴滴,稍微有点走神。 夜惊堂换好衣服后,来到了屋里,在背后站着,含笑道: “要不我来试试?” 梵青禾瞧见夜惊堂,心底就怪怪的,脸还有点红,不过穿着衣裳,心头压力没那么大,还是神色如常道: “你是男人,哪里会这些。先去吃饭吧,我马上就来。” 夜惊堂确实没扎过头发,但和凝儿、云璃同居好久,该怎么盘头发还是见多了,当下抬手接过发束,按照青禾往日的打扮梳理,询问道: “你昨天答应好了嫁我,准备什么时候和桂婆婆说?” “?” 梵青禾本来有点局促,闻言微微一愣,抬眼望向镜子里的夜惊堂: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夜惊堂理直气壮道: “就是抱着你来回走的时候,我问“嫁不嫁?不嫁就不放你下来。”,你当时回应:“我嫁还不行吗”……” ?! 梵青禾都听愣了,略微回想,好像还真若有若无记得这场面,眼底顿时显出羞恼,从腰后皮甲摸出三根银针,起身回头望向夜惊堂: “你不说我还忘了!你……你说好了把我当大夫,昨晚岂能那般胁迫我答应?你简直……” 夜惊堂满眼都是笑意: “那不算数?你再考虑考虑?” 梵青禾觉得夜惊堂脸皮好厚,手里拿着银针,也不敢真戳,便咬牙道: “本就不算数,你下次再敢那种时候乱问,我扭头就走……” 夜惊堂只是开玩笑活跃气氛罢了,都已经心里默认了,何须口头上再复述一次,他扶着青禾的肩膀坐下,重新帮忙梳头: “行,下次我肯定不乱问,就好好调理身子。” “没有下次了,妖女来了,你以后找妖女。” “呵呵……” 夜惊堂笑而不语,帮忙整理好头发后,扶着肩膀略微打量,又低头凑到面前。 梵青禾身体一僵,本来想躲的,但都这样了,躲个亲嘴有什么意义?最终还是本着长痛不如短痛,让夜惊堂在红唇上亲了口,而后便迅速起身: “快去吃饭吧,在外面你不许胡来,我可不是软柿子,真把本姑娘惹急了,给你下蛊你信不信……” 夜惊堂半点不信,不过也没反驳,跟着走出了院子。 而另一侧,餐厅里。 桂婆婆送来的饭菜,已经在桌上摆好,除开家常小菜,还给鸟鸟准备了一只烤兔,硬是把犯困的鸟鸟都给馋醒了,蹲在凳子上探头,目不转睛望着。 东方离人衣着整洁在凳子上就坐,因为鸟鸟要睡觉,先帮它夹了点烤兔,让它先吃着。 而璇玑真人则坐在跟前,拿着个老酒坛打量,仪态颇为正经。 离人和钰虎,虽然是亲姐妹,也师承同一个师父,但学的方向不一样,钰虎学了师尊私下里的玩世不恭,而离人则学了师父台面上的端庄优雅,反差感极大,但无论谁和璇玑真人坐在一起,都不违和,一看就是亲师徒。 东方离人夹了两筷子肉后,见夜惊堂还没过来,便悄悄凑近些许,询问道: “师尊,梵姑娘昨天晚上在做什么?有没有……” 璇玑真人挺想帮青禾遮掩下,但孤男寡女在后山待一晚上,总不能真在看月亮吧?她不好明说,便语重心长道: “离人,婚配是大事,先进门的人,总要占点优势。你和夜惊堂一起这么久,自己不主动也罢,若还把其他姑娘往前面推,照这么下去,云璃进门了,你都不一定能成事,以后大婚了,怎么镇住后宅?” 东方离人觉得自己挺主动的,才认识一年,就已经和夜惊堂那什么了。 但这种事情,她总不能拿出来在师尊面前献宝,只是岔开话题道: “云璃可是凝儿姑娘徒弟,她要是进门,岂不是变成了师徒共侍……唉,其实也没什么,江湖规矩套不到朝廷头上,夜惊堂是姐姐封的国公,往后本王再运作一下,封王问题都不大,家里多两个侧妃,谁敢多嘴半句……” “……” 璇玑真人眨了眨桃花美眸,听见这句“师徒共侍也没什么”,眼神有点古怪,打开酒封,帮徒弟倒上了一杯: “确实如此,夜惊堂又不是凝儿徒弟,就算放在江湖上,也不算伤风败俗,只能说他能力强。不过云璃要是接受不了,为此恨上师娘……” 东方离人看着面前的酒杯,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回应道: “凝儿姑娘先认识,云璃后来居上,还把师娘逐出门,肯定不合规矩,凝儿姑娘不和她计较就不错了……” “也是哈……” “不过我不一样。” 东方离人说到此处,话锋一转: “我认识夜惊堂可早了,也就比三娘晚半天,无论谁来,都是和我争抢,师尊你说是不是?” 璇玑真人眼神微僵,慢条斯理放下酒坛,仔细打量离人神情: “确实如此……你意思是?” 东方离人轻声道:“我知道姐姐肯定也有意,身为姐妹,还封我为一字并肩王,我自然不能阻拦。 “但外面是外面家里是家里。姐姐从小就管着我这以后都嫁人了,我先进的门,总不能还被姐姐管着吧? “师尊是长辈,如果以后真有那种情况,应该在背后帮我说两句……” 璇玑真人还以为离人在敲打她,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又无奈道: “夜惊堂本来是要送进宫让钰虎物色的,你不是截留秀男了吗……” 东方离人听到这个,明显有点理亏: “我是看夜惊堂能力强,想让他走仕途,进了宫,那就不能给朝廷出力了,所以才……嗯……当时没抱私心。” 璇玑真人手儿撑着侧脸,柔声一叹: “即便如此,你家里的私事,为师这外人,哪里插得上嘴。要是你们嫁人后,为师还和以前一样,跟你们住在一起,那倒是能给你撑腰,让钰虎别那么霸道……” 东方离人琢磨了下,直接询问道: “师尊想以什么身份住进来?要不我让夜惊堂拜你为师?” “咳……” 璇玑真人差点被这句话怼岔气,根本不好回应,只是道: “年轻貌美的女师父,住在男徒弟家养老,像个什么话?嗯……夜惊堂过来了,别说了……” 东方离人虽然外号‘笨笨’,但只限于武艺方面,论才学谋略,可是青出于蓝。 她感觉师尊有点不对劲,但真出了什么事,也有姐姐来收拾师尊,姐姐怎么安排她都得听从,也犯不着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当下她坐直了身形,回过头来: “快来吃饭吧,菜都凉了。” 夜惊堂面带笑意,来到桌子旁坐下,揉了揉提前动嘴的鸟鸟。 而梵青禾不好意思一起走,等夜惊堂落座了,才从过道里冒出来,来到桌子跟前坐下,摆出了东道主的架势,拿起酒杯道: “家常小菜,你们别嫌弃,来,先喝一杯……” 东方离人端杯和梵青禾碰了碰后,明知故问道: “梵姑娘,昨天的月亮好看吗?” 璇玑真人单手端杯,和夜惊堂碰了下,见此接茬道: “那可不,白花花的又大又圆,不然夜惊堂怎么会看一晚上。” 梵青禾被师徒俩联手调侃,脸色涨红,硬撑着把酒喝了,才解释道: “山上凉快,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夜惊堂听着闲谈,怕被三个姑娘踩脚尖,说实话都不敢乱接,只是笑呵呵帮忙倒酒夹菜,吃起了早饭……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酒筹令 经历天琅湖的风波后,忽然来到与世隔绝的冬冥山,近乎无所事事的生活节奏,倒是让人产生了几分不适应。 早上吃完饭后,剩下的事情就是闲着,夜惊堂属于坐不住的性子,伤没好又不适合练拳脚,便跟着青禾一起前往了群山深处的药田参观,也算是提前踏春。 笨笨往年都待在云安城,此时来了关外,肯定想四处看看,不过师尊在跟前,她不好和青禾一样当小媳妇扶着情郎,只是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些野餐的物件,和师尊一起东游西逛。 水儿性格使然,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一路闲庭信步游山玩水,偶尔驻足歇息时,还会调侃青禾两句: “不愧是轻功独步天下的盗圣,昨天操劳一晚上,早起爬山腿脚还能这么利索……” “你不说话能死?” “就咱们四个,又没外人,不说话多无趣……” …… 夜惊堂晒着初春的小太阳,在绿意点点的山野间闲逛,因为三个姑娘没奶吃,路上倒是不好动手动脚,只是默默听着三人的交谈。 冬冥山的药田,都开垦在山坡上,种着天麻之类的药材,树林里还有人工养的山参,因为收成通常论年计,平时也没什么人照看,只有负责的族老,偶尔巡山转上一圈。 四人一路走了大半天后,抵达了一处平坦的山脊上,往外能看到群山以及视野极远处的荒原,稀薄云层都跑到了脚下,风景颇为壮丽。 梵青禾把携带的物件放下,取出了毯子平铺在了刚抽芽的草地上,而后便和夜惊堂在上面落坐。 璇玑真人比较懒散,也想在旁边坐下,但梵青禾见妖女什么忙都不帮,还想享受现成的,有点不乐意,示意旁边的小树林,吩咐道: “你去砍棵树,削几根签子,咱们来玩行酒令。” 璇玑真人对此倒也没拒绝,提着合欢剑来到一颗小树旁,‘唰唰唰’几下就削成数节,又在上面刻起了字。 东方离人坐在了夜惊堂身边,见师父走远了,轻轻凑到梵青禾跟前,关切询问: “梵姑娘,你身体如何,没事吧?” 梵青禾挺耐操的,虽然昨天打桩半晚上,但也只是早上有点酸,现在早就没事了。 见女王爷直接问,她脸色一红,顾左右而言他: “我能有什么事,伱该问夜惊堂才对。” “我挺好的,感觉再恢复几天就没大碍了,功力也增长了些,估计够着武圣门槛了。” 夜惊堂坐在毯子上,见两人都坐的远远的,眼神有些无奈: “你们坐近点,坐这么远,待会陆仙子坐哪儿……” 东方离人怕被摸,摆放着携带的干果,当做没听见。 而梵青禾见女王爷不动,夜惊堂又说话了,她总不能也当做听不见,当下只能略微往跟前挪了点,结果刚凑近就被摸了下后腰。 三人闲谈不过几句,璇玑真人便从不远处走了回来,拿着一把刚削出来的木签,甚至还顺道做了个木质签筒,在离人旁边坐下: “酒筹令你们玩过吧?轮着摇签,摇出来的人,按照签子上的指示办事,做不来就喝酒。” 东方离人自然玩过这游戏,但不放心师父的分寸,偏头想打量木签: “师尊,你刻的什么东西?” 璇玑真人把木签一收,不让徒弟看: “自家人私下里玩,自然放得开些,我做不来喝酒就是了。” 夜惊堂感觉水儿准备作妖,不过三个姑娘都是他媳妇,他也没啥放不开的,当下笑道: “玩着试试吧,要不我先来?” 璇玑真人见此,把签筒递给夜惊堂。 梵青禾感觉妖女肯定会乱搞,不过东方离人在跟前,妖女再怎么也比她尴尬,当下也没怂,看着夜惊堂摇动签筒。 唰唰唰~ 来回摇晃不过三两下,一根白色木签就掉在了毯子上。 东方离人拿起签字,略微扫视一眼: “亲右边的人一口……” 说着眨了眨眼睛,看向坐在夜惊堂右边…… 那不就是她?! 东方离人一愣,迅速把签子插回去,表情威严: “你喝酒。” 夜惊堂做得来,凭什么要喝酒?他含笑道:“行酒令就得讲规矩,酒桌上玩玩罢了,没什么的……” 说话间就凑过去,在笨笨脸蛋上啵了下: “好了,该你了。” 东方离人当着师尊面被啵,脸色化为火红,瞪了夜惊堂一眼后,才压下心底窘迫,自己接过签筒,来回摇了摇。 唰唰唰~ 啪嗒~ 签字掉在毯子上,正面朝上,东方离人尚未捡起来,就见上面写着——自己捧着胸颠颠…… ? 东方离人直接无语了,转眼看向旁边仙气十足的端庄师父: “师尊,你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璇玑真人也没料到离人运气这么差,微微耸肩道: “玩玩罢了,又不掉块肉,做不来喝一杯就是了。” 东方离人酒量可没师尊那么离谱,现在就开喝,待会要是抽到什么更离谱的,又喝上头了怎么办? 她迟疑了下,抬手捧着胖头龙,略微颠了颠,然后就迅速把签筒给了师尊。 梵青禾知道妖女武艺高强,怕妖女作弊,当下挪到跟前仔细盯着手: “快摇。” 璇玑真人倒也不屑于作弊,自己晃荡两下,抛出根签字。 夜惊堂见此,跟好奇宝宝的似得,和笨笨一起凑到跟前打量。 结果可见上面写着——第一次抱男人是什么时候? “……” 夜惊堂和梵青禾,瞧见这个,眼神都露出几分古怪。 而东方离人则是满眼八卦,凑近几分询问: “师尊,你还抱过男人?” 璇玑真人看到签子,自然想起了在邬山深处,抱着夜惊堂蹭蹭的那一夜。 但当着离人面,她不好意思说出来,便拿起酒葫芦: “我喝。青禾,该你了。” “唉~……” 东方离人大失所望,又看向梵姨娘。 梵青禾轮到自己,自然是紧张起来了,拿起签筒,来回晃荡两下,签字掉下来都不敢自己看,而是询问夜惊堂: “写的什么?” 夜惊堂把签字捡起来,和笨笨一起看了下: “揉下坐在左边的……” 梵青禾一愣,没想到还能摇出这种好签,人都精神了几分,不等妖女躲闪,就凑过去,抬手握了个满当当,五指陷入其中,来回揉了两下,还来了句: “真软,是吧妖女?” 璇玑真人心智相当强横,面不改色说了句“那是自然~”。 东方离人瞧见两个女子玩这么花,脸都红了,见夜惊堂还敢偷瞄,她眼神一冷,直接把夜惊堂脸颊转去另一边: “你看什么?” “呵~没看什么该我了……嗯……揉下坐在右边的……” “?” 东方离人一愣,迅速抬手抱住胖头龙: “色胚,你故意的是吧?怎么一直折腾本王?” 夜惊堂微微摊手,有点无辜: “我真随便摇的,就四个人,不是左边不就是右边……” “那你喝酒!” “我有伤在身,不能过多饮酒……” “你……呀~” 东方离人还想义正严词说两句,胖头龙就被捏了下,眼神是又气又恼,站起身来,把师尊挤到了夜惊堂跟前: “师尊,咱们换个位置。” 璇玑真人被徒弟往火坑推,自然是无所谓,来到跟前继续开摇,结果这次倒是抽到了个不错的——把领口拉开,让对面人看看。 现在对面是青禾,璇玑真人自然没什么顾虑,手指轻勾拉开衣领,微微欠身: “嗯哼~” 梵青禾瞄了眼后,发现妖女穿的竟然是骚气十足的白丝镂空小衣,微微挺胸嫌弃道: “就这点肉,有什么好看的,还穿的花里胡哨……” “继续继续……” 夜惊堂坐在三人之间,看着三人来回折腾,觉得这游戏确实好玩,怪不得京城的贵妇,都喜欢叫几个面首坐在一起,要是不男女搭配,玩的真没半点意思。 这种荤的玩法,男人坐在其中肯定占便宜,夜惊堂起初还乐在其中。 但玩了片刻,就发现游戏还挺公平的,在来了几轮后,他终于抽打下下签——站起来扭两下…… 夜惊堂本来满脸笑意,拿起木签眼神就是一僵,而后便拿起酒壶: “我喝!” 东方离人被摸了好几次,见状自然是不干了,把酒壶按住: “你有伤在身,不能多喝酒,给本王扭!” 夜惊堂一个大老爷们,起身搔首弄姿,这武圣怕是当不成了,当下躲来躲去,硬把酒喝了…… —— 夜惊堂在冬冥山寻欢作乐之时,外面的风波,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停止。 随着南朝女帝抵达旌节城,两朝边关进入了静默状态,边军乃至百姓都在关外,而在敌国行走的商旅,察觉风声不对,怕打仗时困在敌国,相继返回关内,出入关口的人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 平夷城作为西疆最南方的城池,城外就是燎原,若是两国开战,此地是梁王第一个攻打的地方,为此戒备远比西海都护府严密,城内外囤积了数万兵马。 左贤王死后,虽然世子当日便继位,顶上了主帅的空缺,但左贤王世子和左贤王是两回事,资历浅又没威信,很难压住麾下将领和门客,虽然表面看起来军容严整,但城内却有点混乱。 比如平原城的主帅,因为世子没打过仗,根本信不过王府现在的军事安排,啥都按照左贤王生前的部署来;而麾下将领又怕得罪了新王,被秋后算账,导致各种规划都有点脱节。 连军队都是如此,而其他方面自然更混乱。 左贤王一死,白枭营就没了主子,因为雪湖花一战死伤大半高手,如今也不剩下多少可用之人,新王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空去搭理这群花钱养的打手,以至于白枭营直接成了没头苍蝇,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被留在平夷城待命的贾胜子等人,本来是在搜集来往江湖人的情报,而如今就算搜集到,西海都护府那边也没人来取,他们一行人就这么被遗忘在了平夷城里。 中午时分,平夷城的缉盗房衙门里。 几十名白枭营武夫,因为没人安排去处,都在班房之中躺尸。 贾胜子是左贤王的谋士,以前为防王爷猜疑,和世子也没太多接触;如今王爷没了,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惯例,他估计自己也该另谋高就了,此时在街上的茶馆里,和平夷城守将的军师闲聊,看能不能带着班底,在将军府谋个差事。 而衙门后方的院落中,曹阿宁等人倒是没啥顾虑。 几个跟出来的暗卫,已经开始收拾起东西,准备跟着曹阿宁回大魏复命了。 曹阿宁和许天应,则坐在屋里的茶海两侧,煮起了功夫茶,等着夜大阎王的召回命令。 许天应跟着一路走到今天,对曹阿宁着实有几分佩服,帮忙倒茶的时候,还感叹道: “我以前不信天命,但如今看来,不得不信。说你有用吧,你啥事没干成;说你没用吧,连续搞倒邬王、燕王、左贤王,谁用你谁倒血霉……” 曹阿宁也觉得自己邪门,不过作为有大抱负之人,还是蹙眉道: “这说的是什么话?邬王是被我当棋子,燕王那属于意外,至于左贤王,我在平夷城一坐,啥都没干,他死了怎么能算在我头上……” “所以说是天命,正常人理解不了,但就是发生了。话说你以后得当心点,你这种扫把星,夜大人或许都不敢留在自己这边……” 曹阿宁摆手道:“这你放心,夜大阎王出了名的命硬加头铁,他克我还差不多,我哪里克的到他。 “唉~如今左贤王倒了,咱们也算功成名就,靠着这番功绩我回云安估摸能拿回当年的位置,有生之年,或许还能接曹公的班……” 许天应现在还挂着八大魁的名头,但根本不敢回去露头,听见这话,也感叹道: “截云宫的牌子不能倒了,我这当徒弟的,赎罪这么久,也算还了师父的债。加官进爵什么的不奢求回去能把师兄弟叫回来,重新撑起截云宫的名号,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问题不大,现在大魏江湖被夜大阎王扫了一波,你重回截云宫,我估计在八魁中都不会垫底……” 两人如此闲谈,商谈着日后规划,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衙门外忽然传来马蹄声。 踏踏踏…… 许天应目光一动,起身来到了门口,却见五名身着锦衣的人,从衙门外下马走了进来,看腰牌是燕京的差人。 许天应见此眉头一皱,上前拱手一礼: “拜见几位大人敢问几位是……” 五名官差为首者,是个面向颇为严苛的中年人,扫视院落几眼后,从腰后取出名册: “子公公有令,许天应、贾胜子、曹阿宁、唐玉丹、杜茂……即日起随本官前往燕京待命。余下闲人,持白枭营令信,到本官面前领银子,就地遣散……” 许天应闻言一愣,明白这命令的意思,是带走白枭营中的可用之人,余下杂鱼,给点遣散费打发了自生自灭。 许天应都没想到北梁朝廷还记得他们这帮子打手,当下询问道: “敢问子公公是?” 中年官差尚未回应,贾胜子就连忙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路给几人点头哈腰,然后解释道: “燕都十二侍之首的子良公公,圣上身边的红人,咱们这是撞大运了。快谢恩……” 许天应听到被梁帝麾下的鹰犬招了,心底有点震惊,身为暗桩,哪里敢往燕京跑。 但夜大阎王让他们收工的命令还没下来,现在私自跑回大魏,肯定没法交差,见贾胜子催促,也只能躬身答谢,然后询问道: “我等以后去宫里当差?” 为首的官差,身份和暗卫的小统领差不多,正儿八经的天子爪牙,对这群江湖游勇也不怎么客气,闻言回应道: “太监才能在宫里当差,你们过去是给宫里的贵人跑腿。想吃皇粮可没那么容易,到了燕京先打杂,能力强又懂事,自然能得重用。” “哦……” “我看看……你是许天应对吧?你武艺不错,师父刺杀过女帝,底子干净可靠,说不定能去国师府当差。对了,曹阿宁是谁?” 曹阿宁还有点蒙圈,闻言连忙上前: “正是在下。” 为首官差翻了下册子,意外道: “你本事不大,事倒是干的挺多,帮邬王、燕王造过反,劫过黑衙、刺杀过女帝,底子也干净,就是师承不太好,曹千岁的徒弟,朝廷可不敢乱用。 “不过前些日子,一位公公在天琅湖出了事,燕都十二侍缺个人,短时间找不得合适的。 “你底子不错,又是太监,可以随本官去见下几位总管公公,要是能获得青睐,往后可是一步登天。” 曹阿宁其实更想回大魏当小总管,不想冒险深入虎穴,跑去燕京作死。 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要是打入燕京皇城,干出了一番大事业,往后的功劳恐怕可以和夜大阎王并肩,师父都得给他提鞋,这机遇十辈子都遇不到一次。 为此曹阿宁稍作迟疑,还是躬身道: “谢大人赏识。” “行了,收拾东西出发吧,寅公公在城外等着。寅公公可是大内的三总管,见了面记得机灵点,要不是看王爷忠心耿耿刚烈至极,朝廷哪里会管你们这帮手下跑腿的,这机会寻常江湖人求都求不来……” “那是自然。” …… ——— 作息又变成下午起床了or2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宿醉 中午时分上山,一通嬉戏打闹后,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午,太阳移动到了天空的最西边。 山脊的草坪上,夜惊堂单手撑着膝盖就坐,脸上多了三分酒意,慢条斯理拨着花生,还没丢进嘴,就被旁边晕乎乎的水儿,抢过去下了酒。 水儿酒量本来很不错,但徒弟在跟前,不管抽到啥都选择喝酒,喝到现在也有点上头了,脸色化为酡红,眼神迷离间,不忘继续摇签。 青禾脸皮比较薄,起初摸摸亲亲的,尚能接受,但中途玩的一半,水儿觉得来回就那几样,玩着没意思,又加了几根下下签。 比如撩起裙子看腿、猫猫伸懒腰什么的,甚至还有抱着脑袋帮忙洗脸等。 青禾哪里敢大庭广众玩这些,基本上轮到她抽签就选择了罚酒,半坛酒下肚,倒是放得开了些,哪怕和夜惊堂啵一下,也能接受了,此时正晕乎乎望着水儿,免得她作弊。 而笨笨酒量并不算好,玩这么花确实放不开,喝酒的时候居多,现在已经晕头转向,枕在了师尊腿上歇息,抬手拿起掉下来的木签: “我看抽到什么了……倒立数到十?怎么还有这种鬼东西……” 璇玑真人从头到尾不停杯,确实喝的不少,怕再喝下去,待会直接当着徒弟面乱来,见是不出格的事情,便撑着毯子慢悠悠起身,来了句:“不就是倒立吗,看好了。”,而后扎下去双掌撑地,直接稳稳当当倒立在了原地。 这个签子,本意是考验酒后平衡性,正常情况下喝多了倒立肯定不稳。 而璇玑真人基本上相当扎实,哪怕喝飘了,倒立这么简单的把戏还是没出错,身形笔直纹丝不动。 但身体可以不动,裙子不行! 璇玑真人刚倒立起来,绣着梅花瓣的雪色裙摆,就如同瀑布般往下罩住了脸颊,和煦阳光下出现了两条笔直长腿,以及白色蝴蝶结,连白老虎的轮廓都若隐若现…… 东方离人瞧见此景,本来还想来句:“怎么裤子都不穿?”,但马上又反应过来,迅速把裙子拉起来些,望向对面同样愣住了的夜惊堂: “夜惊堂!” “哦!” 夜惊堂连忙抬手,偏过头去,示意不看不看。而旁边的青禾,则是嗤笑出声。 璇玑真人也是倒立后,才发现问题所在,又迅速下来,把裙子盖好,拿起酒杯道: “罢了,我认罚。” 东方离人把酒杯摁住:“都让这色胚看了,还喝什么酒……话说出门在外的,怎么连裤子都不穿,好歹是长辈……” 璇玑真人脸上火辣辣的,不过有酒意遮掩,也看不出异色,把罚酒喝了后,就倒在了毯子上: “行了,先歇会吧,再玩该玩出事了。” 东方离人确实喝了不少,此时也没多说,躺在师尊跟前,轻轻呼了口气后,便看着天空的流云闭上了眸子。 夜惊堂喝的也不少,此时回去也没事,便在水儿旁边躺下来,拍了拍身侧。 梵青禾还是有点羞的,不过见妖女都敢光明正大睡在夜惊堂旁边,她也没什么好怕的,靠在了夜惊堂肩膀上,被男人胳膊搂住,握住了她的…… “……” 梵青禾还想装作大夫的,但酒意上头,又怕旁边两个笑话,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现,任由男人抱着。 呼~ 春日悠悠,山脊上的徐徐微风,吹拂着刚冒头的野草,刚还在打打闹闹的四人,东倒西歪躺在毯子上,很快都睡熟了。 但安静了片刻后,可能是睡的不舒服,东方离人往旁边滚了些,手在毯子上摸了摸。 睡梦中的夜惊堂有所察觉,就把胳膊摊开,用胳膊当做两人的枕头。 而璇玑真人被夹在中间,可能是有点热,不知不觉就把衣襟解开了些,还翻了个身,腿搭在了夜惊堂腰上…… —— 与此同时,天琅湖。 随着开春气温回升,天琅湖已经有了回暖驱使,但想要千里湖面彻底解冻,还得个把月时间。 华青芷来西疆找药材,虽然过程还算顺利,但左贤王遭逢不测,局势直接乱了,如果不尽快离开,等南朝打过来了,有可能被困在城里了。 为此眼见尚未封城,华俊臣便急急带着闺女和护卫离开了西海都护府,朝着湖东行进,怕路上出岔子,还专门跟着朝廷的队伍。 落日西斜,广袤无垠的冰原上,漫长车队徐徐行进;前方带队的是两个太监,后方则是一群锦衣官差。 跟着的官差,并非六部衙门的人,而是出自梁帝的近卫机构,燕京官吏一般称作‘十二所’,其由十二统领掌管,组织架构相当于黑衙和暗卫的结合体,属于天子的耳目喉舌。 而数名官差的后方,则是从左贤王手底下的搜罗来的江湖高手,曹阿宁等人都在其中。 虽然来接人时,十二所的官差话语狂傲,字里行间都是赏这些人一口饭吃,爱来不来,但实际上却非如此。 连续几次对付夜惊堂,燕京已经把能拉出来的高手送干净了,连从王侯之家抓的壮丁都死完了,湖东道的武夫也不傻,明知进了十二所就得当炮灰等死,有点本事的哪里会稀罕这口皇粮。 为此十二所现在面临严重缺高手的状况,为了在西疆搞点人手回去,寅公公专门跑去了左贤王府,替朝廷诉苦,开口讨要名册。 新左贤王目前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搭理这群父王遗留下来的饭桶,新王登基也想给梁帝表现下,就大手一挥给了,他们这才弄来几十号武夫,带着一起回京。 虽然对夜惊堂来说,这群人是杂鱼,但放在江湖上价值绝对不低,不说曹阿宁、贾胜子这些各怀神通的江湖奇人,仅是许天应这种半步八魁的苗子,都足够梁帝记住名字当步好棋用了。 为此寅公公等人心情还算不错,路上一直在教导新人,往后到了燕京该如何为人处世。 曹阿宁本就是宫里的太监,对朝廷那点规矩太过了解,为人也机灵,一路聊下来,都快叫寅公公义父了,说起来还真挺受两个总管太监的赏识。 而队伍的最后方,则跟着和官差一起折返的湖东豪商或世家子弟。 华太师因为在朝中任职多年,名望很大,走在队伍的中间,华俊臣此时正坐在马车里,提笔写着信。 华青芷坐在车窗旁,不时回望着西疆,看犹犹豫豫的模样,像是想见夜公子和女王爷最后一面,又怕夜惊堂真追上来了,把这里的人又宰的干干净净。 在回望良久无果后,华青芷收回眼眸,放下了帘子,转而看向小桌上的信纸: “犬子俊臣……” 啪—— 正在埋头写字的华俊臣,听见闺女这话,当即抬起头来,拍了下小桌。 华青芷表情一僵,连忙歉意颔首: “是女儿无礼,我只是读一句爹爹写的信。爹爹在写什么?” 华俊臣自然也没和闺女计较,拿起信纸: “做人要讲信义,陈岩鹰命大,碰上夜惊堂都活了下来,这帮忙举荐的事儿,自然还得去办。这是以你爷爷口吻写的信,你看看有没有遗漏,没问题待会就交给寅公公,让他帮忙带去燕京通通门路。” 华青芷接过信纸打量,可见上面写的是在西海都护的遭遇,把找雪湖花花株的事儿略去了,只说找药材,忽然被王庭余孽杀上门。 而陈岩鹰陈大将军,身怀万夫不当之勇,据敌于刑狱之外,摆出梁太祖传下来的六合阵,亲自陷阵与王庭余孽大战三百回合,虽败犹荣…… “……” 华青芷看着满纸胡扯,表情颇为怪异,把信放了回去: “爹,陈岩鹰都能和夜惊堂大战三百回合的话,国师哪里轮得到项先生做。还有六合阵抵御重骑兵的战阵,需要骑兵、弓弩手、重甲枪兵、刀盾兵配合,陈岩鹰一个小守备,哪里来的这么大军权?” 华俊臣虽然出身世家,但自幼尚武,文韬武略一样没学,军事上的积累都是和燕京纨绔子吹牛时得来,见闺女这么说,他眨了眨眼睛,做出欣慰模样: “看来在国子监学的还行,为父还以为你看不出这些瑕疵。为父只是考考伱,若换做是你,这信该怎么写?” 华青芷略显无奈,把笔接过来,开始帮父亲写信。 华俊臣见此也不在班门弄斧,转身看向外面的冰原,想了想又道: “青芷,你和那夜大阎王,在云安有多少交际?上次在刑狱,为父感觉你们挺熟悉的样子。” 华青芷神色如常回应: “女儿刚到云安时,在王神医哪里碰到了夜惊堂,写了一首我没听过的好诗,说是从西北王庭得来。我心中好奇,就让华宁跑去白马书院,取了些史册过来,结果晚上夜惊堂就查过来了,幸好和我认识,不然还得把我抓紧牢里关几天……” 华俊臣若有所思点头:“原来如此……丢几本书,以夜惊堂的身份,怎么会亲自去查?他会不会从你入京开始,就瞧上你了,故意在找机会接近?” 华青芷眨了眨眸子,示意自己的腿: “南朝女王爷那般倾国倾城的女子,都得倒贴,夜公子凭什么对我一个残废一见钟情?爹你别想太多。” 华俊臣摸着下巴道:“爹这是三思而后行。你回去后,最多半年腿就能养好,到时候你爷爷肯定要安排婚事。你和夜惊堂没关系也罢,若是有关系,夜惊堂知道华家把你许了别人,那就是夺妻之恨,指不定过些日子就提刀上了门……” “……” 华青芷听到这话,眼神倒是动了动。 她和夜惊堂自然是一清如水的关系,但如实说的话,家里把她许人就没啥顾虑了。 而要是透漏夜公子对她有意,爹爹见识过夜公子的杀人不眨眼,家里商量时肯定会犹豫下,而她自然就不用被相亲之事困扰了。 念及此处,华青芷眼底显出三分迟疑,想了想从身侧的盒子里,取出个碧玉小乌龟: “女儿也不清楚夜公子的意思,但他离开云安之前,专门送给我了一个礼物。” 华俊臣听见这话,心理就咯噔了下,接过碧玉小乌龟打量片刻,又疑惑道: “对姑娘有意,多半送簪子,这送乌龟倒是头一回见……啥意思?” 华青芷知道没啥意思,就是象征长寿,相用典故来曲解到姻缘上都很难,当下又从盒子里取出了把匕首: “还有这个,是女王爷送的‘清鹤’,南朝才女顾颜的东西,爹爹听说过吧?” 南北两朝第一情种的典故,华俊臣自然听说过瞧见匕首,心头便大抵确认闺女是被夜惊堂看上了,想起那段故事,眼底又有些唏嘘: “因为两国交战,顾颜等着意中人,一直等到五十岁才终成眷属。你若也为此苦等三十余载,为父和你娘还不得心疼死……” 绿珠一直坐在旁边,此时接话道: “老爷放心,夜公子若真对小姐有意,哪会和书呆子一样等三十年,指不定明年就打到湖东道了……” “……?” 华俊臣直接无语,但想想又觉得不无可能,斟酌良久后,还是叹道: “两国交战不是小事,一旦站错队,华家几百口人的命,可能还不如路边草芥。你也不小了,婚配之事,心头应该自有主张,为父以后也不多说,你自己看情况安排……” 华青芷见爹爹被糊弄住了,自然也不再胡说八道,把礼物收了起来,安心的写起了举荐信…… —— 不知不觉,太阳落下山头,月亮又从天边升起,山脊上多了几分寒意。 夜惊堂周身都是温香软玉,并没有感觉到的气温的降低,睡的非常舒服,手上握着两个软团,因为夜有所梦气血上涌,憋的有点难受,还在怀着佳人身上蹭来蹭去。 而身侧,东方离人靠在肩膀上熟睡,因为武艺较低尚不能寒暑不忌,随着夜风吹拂脊背,身体微微缩了缩,而后便慢悠悠清醒过来,眼底出现了星空与月色。 “呼……” 宿醉过后,东方离人头有点晕,都忘记了此时在哪儿,尚未缓过来,眼神便是微微一呆,而后便慢慢浮现出震惊! 借着月色看去,她身上的裙子已经散开了,露出了银色胖头龙肚兜,夜惊堂左手环着她,手绕过肩膀放在肚兜里。 而对面的梵姨娘也差不多,红黄相间的纱裙还算完整,但领子散开了些,夜惊堂以同样姿势环着,手也放在怀里。 如果只是如此,那倒还正常,无非羞人点。 但让东方离人震惊的是,冷艳动人的师尊大人,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夜惊堂身上,白裙基本全散开了,搭在了腰间,只穿着镂空薄纱的白色小衣,紧紧贴在男子胸口,脸颊贴在肩膀,睡的还挺香…… “啊!” 东方离人震惊之下,一头翻起来,迅速把裙子合上,眼神慌乱,迅速回忆起刚才干了什么…… 和师尊一起喝花酒,玩那些羞死人的把戏…… 越玩越大,然后喝醉了,师尊还倒立,结果裙子滑下来了,走光了…… 然后就睡着了呀!怎么会…… 东方离人正努力回想睡着后有没有干什么酒后乱性的事情,躺着的三人也有了动静。 笨笨一声尖叫,夜惊堂就惊醒了过来,本来想翻身而起查看,发现身上还趴着水儿,表情又是一僵,愣在原地不敢妄动了。 梵青禾则是微微一缩脖子,睁开眼眸茫然打量,而后也看向了衣衫半解趴在徒女婿身上的水儿道长: “??” 璇玑真人自然也醒了过来,本来还保持着闲散模样,想慢悠悠坐起。 但略微起身,她就发现浑身凉飕飕的,眼神微变,迅速趴了回去,抬头怒视近在咫尺的夜惊堂: “小贼,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 夜惊堂人都是懵的,把手从青禾怀里抽出来,略微抬起: “我不知道呀,不是喝酒来着吗,怎么……” 璇玑真人脸色涨红,无地自容之下,都不敢看离人的脸色,起身单手捂住胸口便往外跑,想溜之大吉。 “诶?” 夜惊堂起身想拦住,结果被笨笨一个眼神瞪的定在了原地。 东方离人都懵了,不过瞧见师尊羞愤欲绝之下想跑,还是起身跟上,抓住了师尊的手腕: “师尊,你做什么?” 璇玑真人都不敢停步,拽着离人往外跑: “我……我回玉虚山,你不用管为师,去收拾夜惊堂就行了……” 东方离人觉得夜惊堂是该收拾,但在此之前,得先把事情说清楚。 她跟着师尊小跑,询问道: “他喝醉了,干出这种荒唐事不稀奇。师尊酒量那么好,怎么也醉了?” 璇玑真人等到跑远了,才敢停步,回头无辜道: “为师吃这么大亏,你还护着他,怪我不该喝酒?” “……” 东方离人倒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觉得师尊就算喝醉了,也不可能主动往男人身上爬。 夜惊堂被压在抱过去的…… 东方离人眼神忽闪,一瞬间不知想了多少东西,看师尊的眼神,也越来越狐疑。 而璇玑真人本来还能伴做受辱师尊,但终究心虚,在笨笨眼神注视下,气势慢慢减弱,脸色也越来越红,开始目光躲闪。 东方离人并不傻,见师尊神色不对,回头看了看后眼神严肃起来: “师尊,你是不是也对夜惊堂有意思?” 也…… 璇玑真人见离人点破,本想否认,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现在还瞒着只会出大事,纠结片刻,还是坦白道: “也不是有意思。去年我给钰虎找鸣龙图,在追妖女,结果中了春药。夜惊堂不是在追邬王吗,碰巧把我救了,我当时不知道他身份,然后就……此事怪青禾,是她乱下药,才弄成这样……” 东方离人听见言语,眼底愈发震惊: “你们在邬州就好上了?” 璇玑真人若有若无颔首: “我后来发现他是你意中人,本想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当没发生过,但肌肤之亲根本忘不掉……你也别怪他,是为师按耐不住凡心,主动亲近的他,还不让他和你说……” “……” 东方离人听见这些,眼神很是复杂,觉得自己该很震惊难以置信,或者悲愤交加。 但可能是师尊的离谱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发现师尊干出这种荒唐事,她吃惊是有,但心底里真半点不带奇怪的。 东方离人想训两句,但她就这么个师尊,总不能厉声斥责把师尊骂走。为此斟酌了下,还是眼神复杂,尽力心平气和道: “师尊,你是当朝帝师,玉虚山的接班人,怎么能犯此大戒?我心胸宽广,能理解你在山上苦修多年寂寞,但其他人呢?太清真人知道不得把你逐出师门?姐姐知道不得把你吊起来打?” 璇玑真人勾了勾耳边的发丝,小声道: “钰虎知道这事……” “哈?!” 东方离人一愣,满眼难以置信,想想又凑近几分,低声道: “姐姐知道?她怎么收拾你的?” 璇玑真人眨了眨眸子: “也没收拾我,因为夜惊堂屡建奇功,还把我当奖励赏给他了……” “啊?” “唉,帝王之家吗,姑侄联姻的都有,我和夜惊堂无亲无故,这也不算大事。钰虎对夜惊堂好像也有意思,这么大方,估计是想让我这师尊帮忙分忧,以后帮她管着后宫……” “……” 东方离人听到这里,忽然清醒了几分,意识到现在还不是师尊乱来的问题,而是姐姐后来居上的问题。 虽然彼此是姐妹,什么都可以对半分,但凡事总得有个主次。 师尊就算进了门,也无非家里多双筷子,以后得听她的,压不到她头上。 而姐姐就不一样了,师尊不帮她撑腰,她不就成了家里多的那双筷子……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感觉到了压力,想想蹙眉道: “师尊,你以后若是真进了门准备站那边?” 璇玑真人瞄了瞄离人:“钰虎要做什么,我这当师父的也拦不住,向不向着区别不大。你自幼明事理,没钰虎那么霸道,还体贴为师,为师自然向着你。”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本想再说两句,但看在师尊懂事的份儿上,想想最终还是算了,转身道: “唉……行了,回去再说吧。梵姑娘知不知道此事?” “她亲手给我挖的坑,自然知道。放心,以后她不听话,为师帮你治她……” 东方离人揉了揉眉心,觉得情况确实有点乱,当下也没再说什么,快步回到了营地…… —— 多谢【在原柠檬】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六六瘋瘋】大佬的两万赏,以及【Siuo丶】【读者15909801149341568】大佬的万赏,多谢各位大佬的打赏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三十章 第二场 明月当空,城寨后方。 夜惊堂落脚的房间中,璇玑真人的帷帽,被倒过来放在了桌面上,里面铺着软垫,变成了临时的鸟窝。 鸟鸟歪着脑袋躺在斗笠里,睡到点后,一头翻了起来,左右打量,而后又跳到窗户上,在院落中寻找: “叽叽?” 只可惜,三个奶娘外加堂堂都不在,院子空落落的没有任何动静。 鸟鸟满眼茫然,又飞到房顶上搜寻,刚看几眼,便发现一行四人,从后面的山野间走了回来。 鸟鸟见此本想过去发几句卖萌,但飞到一半,又发现情况不太对。 城寨后方的山道上,东方离人昂首挺胸走在最前,脸色颇为严肃,也不说话,看起来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身后三步外,璇玑真人提着剑跟随,表情倒是如往日一样风轻云淡,但脸是红的,东方离人一回头,她就迅速低头,‘亏心’两个字几乎都写在脸上。 而再往后几步,则是相伴行走的小夫妻。 梵青禾手里提着篮子,里面装着木签等杂物,夜惊堂则抱着毯子,此时也没人扶着了,数次想开口说话,但又欲言又止。 鸟鸟瞧见此景,估计堂堂闯大祸了,怕恨屋及鸟,果断落回了房顶上,距离老远张开翅膀打招呼: “叽~” 东方离人瞧见鸟鸟,神色间的冷冽倒是收敛了些,从腰间取出零食,放在了围墙上让鸟鸟自己吃,而后便直接走向房间: “夜惊堂,你过来。” 方才在山脊上,师徒两人说完悄悄话,夜惊堂就发现笨笨不搭理他了,水儿也不说话,一直闷到现在。 见笨笨叫他进屋,夜惊堂也没耽搁,把毯子交给青禾,快步走了过去。 梵青禾吃妖女师徒的瓜,见妖女无地自容的模样,心里都快笑傻了,但表面上则不好表露,还有点担心夜惊堂会不会挨打。 但这种家务事,她作为大夫也不敢跑进去当和事老,当下默不作声进入房间,躲在窗户偷听。 而璇玑真人见离人没点她的名,可谓如释重负,把鸟鸟一捧便钻进了屋没了踪影。 院子里明月幽幽,因为今天城寨里没开篝火晚会,冬冥部族人本着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此时已经大半都歇息了,院落周边显得格外安静。 夜惊堂走进屋里,便看到笨笨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灯台,而后便在桌案旁坐下,也不转眼看他。 夜惊堂见此,又去厨房提了壶热水,来到圆桌跟前坐下泡茶: “其实在邬州的时候……” 东方离人略微抬手打住话语,淡淡哼了声: “在邬州什么情况,本王不想听,只知道你明知故犯,愧对了本王。” “呃……” “本王知道肯定是师尊先主动,你就算色胚,也没胆大到这地步。姐姐既然做了主,把师尊赏给伱当偏房,本王也不过多追究。不过……” 东方离人说到这里,接过递来的茶杯,眯眼望向夜惊堂: “你身为国公,往后说不定能封王,按照礼法,本就该取几个侧妃,不然家中产业管不过来,本王也不会善妒,不让你纳妾。但你在外面具体有哪些相好,是不是应该让本王知道,给你掌掌眼?” 夜惊堂端起茶杯:“我又不是花心大萝卜,喜欢的姑娘殿下都认识,就身边这几个,外面没别人。” “本王认识的女子可不少。你和钰虎……” 夜惊堂叹了口气:“钰虎什么性格,殿下不清楚?每次都是她惹我,我哪里敢招惹她……” 东方离人想想也是,夜惊堂虽然本事大,但想让姐姐处于弱势还有点难度,两个人相处,应该是姐姐主动勾搭妹夫,夜惊堂若心智不坚,早进宫当夜贵妃了。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又询问道: “那华青芷?” 夜惊堂果断摇头:“我见她的次数和殿下差不多,八竿子打不着,能有什么关系?” 东方离人在家她就害怕姐姐,才学方面有点忌惮华青芷,其他女子都是多出来的筷子,倒也没什么好问的,见此也不再追根问底,转而道: “你是本王一手带出来的人,有些啰嗦话,该叮嘱还是要叮嘱。你爱美色可以,但要知道分寸,本王胸怀宽广,和师尊又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出了这档子事,可以不深究,但其他人可不一定。就比如你和云璃的事儿,凝儿姑娘不知道吧?” “嗯?”夜惊堂刚吹了下热茶,闻言一愣: “我和云璃有什么事?”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本想说夜惊堂还敢瞒着她,但看夜惊堂的无辜眼神,又不像是作假,便难以置信道: “你和云璃认识一年了,都没对她……” 夜惊堂坐直些许:“云璃去年才十五,又是凝儿徒弟,我岂会乱来……” 啪——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不乐意了,手掌轻拍桌案: “我不是师尊徒弟?你祸害了我们师徒,却对云璃这么讲究,什么意思?” “……” 夜惊堂张了张嘴,又略微摊手: “这也要一碗水端平?”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觉得这确实有点不讲道理,但不一碗水端平,岂不就成了只有她们师徒三人乱来,被平天教师徒三人看笑话? 东方离人稍加斟酌,眼神一冷: “为什么不能?平天教是反贼,只有和你有了关系,本王才能向朝廷请命特赦,和你没关系的人,朝廷岂能法外开恩?你……” “诶!” 夜惊堂抬起手来,打住笨笨的话语: “这种是不是小事情,事关女子终身感情,我要是为了哄殿下开心,就去祸害云璃,恐怕殿下心底里都瞧不起我,别聊这个了。” 东方离人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也觉得这提议确实有点过火,想想略微摆手道: “行了,下不为例。你出去吧,本王要就寝了。” 夜惊堂怕笨笨生闷气,当下弯身,把笨笨横抱起来,望向明艳动人的脸颊: “白天睡了一天,刚回来有什么好睡的,我好好伺候殿下,当补偿行不行?” ? 东方离人眼神一冷,抬手就在肩膀上锤了下: “你想得挺美,犯了错还想糟蹋本王……” 话没说完,就见夜惊堂暗暗抽了口凉气。 东方离人才想起来夜惊堂肩膀全是伤,当下也不敢乱挣扎了,用手揉了揉: “你有伤就别乱折腾,本王可不会再主动骑……啐……” “呵呵……没事,小伤罢了。” 夜惊堂抱着笨笨,来到床榻旁放下,而后便厚着脸皮俯身堵嘴。 东方离人昨夜独守空闺,今天喝酒又被摸了个不上不下,心头还乱糟糟的,确实想找点事做忘却烦恼丝,稍作迟疑后,还是没躲开,彼此双唇相接,而后沉甸甸的身体就压在了身上。 滋滋~ 彼此亲了片刻,东方离人渐渐双眼迷离,衣襟也散开了,但还没完全进入状态,忽然就听见门口响起两声: 咚咚~ 东方离人一愣,连忙把夜惊堂推开,起身整理乱糟糟的衣襟: “谁?” “殿下,你什么意思?” 梵青禾稍显不悦的嗓音,从外面传来。 夜惊堂一愣,还以为梵姨那边也起火了,正想起身端水,却被笨笨制止了。 东方离人表情有点尴尬,故作镇定道: “嗯……就是和夜惊堂亲热下,梵姑娘介意的话,就算了,让他去你屋里吧。” 房门外,梵青禾咬牙切齿,但此举并非吃醋,而是她发现,女王爷竟然准备和夜惊堂过夜! 她以为女王爷和夜惊堂关系没到哪一步,没法帮夜惊堂排忧解难,才咬牙忍辱推棒棒,昨晚甚至还失去了一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结果今天就发现,女王爷直接钻被窝了! 这什么意思? 以前故意在忽悠她,让她赶快上贼船? 师父先祸害她大半年,现在徒弟又来祸害她,这不欺负老实姑娘吗? 梵青禾很想凶女王爷几句,但女王爷和妖女不一样,是女帝亲妹妹,她惹不起,当下还是暗暗压下火气,回应道: “不必。殿下位高权重,我一介西北蛮夷,哪里敢介意,你们好好休息吧……” 东方离人知道把梵姨娘坑惨了,理亏之下,少有的有点怂,见她要走,又道歉道: “唉,本王也刚和他那什么,前些天放不开,实在亏待姑娘了。要不……对了,他肩膀有伤,刚才本王砸了下,好像碰到伤口了,梵姑娘进来帮他检查下吧。” 梵青禾脚步一顿,虽然有点愤愤不平,但她刚才确实听到女王爷砸了她男人一下,稍作迟疑,还是回头推开了房门。 吱呀~ 东方离人见梵青禾不喜不怒走进来,亲自起身相迎,把梵姨娘拉着来到床铺跟前坐下: “往后都是一家人,冬冥部是你家,也就是本王的家,那些过去事,就不提了,来,喝杯茶……” 梵青禾本就和夜惊堂有情意,被推上车,虽然有点吃亏,但大抵上也不算想不开的事。 见女王爷帮她倒茶这么客气,她也不好带情绪了,脸色恢复了些,把夜惊堂肩头衣服拉开: “伤哪儿了?还疼不疼?” 夜惊堂坐在两个媳妇中间,说实话都不敢乱接茬,此时才神色和煦道: “就轻轻碰了下,没大碍,不用担心。” 梵青禾检查了下,确定没问题后,又握住手腕号脉询问道: “你今天也需要调理吧?昨天我帮你,今天该换班了,殿下,你要不继续吧。” 东方离人忽悠了梵姨娘,现在还独占男人,心底怪不好意思的,谦让道: “要不还是你来吧,你昨天才……” 梵青禾知道女王爷在礼让,但她身为大夫,怎么能在夫人能帮忙的情况下,还亲自上阵? 梵青禾正想婉拒,忽然又心中一动,想起了个人,开口道: “殿下恐怕也累,要不让你师尊过来?她此行什么都没干,跑到冬冥山蹭吃蹭喝也罢,还惹殿下生气,这种事情就该她来……” 东方离人确实挺想收拾师尊的,听见这话,可谓一拍即合,转身就走到窗口: “师尊?” “叽?” 对面房间里传来鸟鸟的回应。 而后房门便打开,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从里面走出来,疑惑道: “怎么了?” 梵青禾转头道:“你过来!帮夜惊堂调理下身子。” “……” 璇玑真人微微一愣,可能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还稍微迟疑了下。 见两人不似作假,她把鸟鸟关在屋里,缓步来到门前,朝里面扫了眼: “你们俩确定让我来?” 东方离人拉住璇玑真人的手腕,把她拽倒床铺跟前: “师尊,你既然自己进了门,也别怪我目无尊长。梵姑娘不方便,我和夜惊堂关系还没那么近,这种调理身体的事,当前只能你做,你不能推脱……” 梵青禾早就想折腾妖女报仇雪恨了,此时也催促道: “对,你快点,别磨蹭。” 璇玑真人看着两人凶巴巴的模样,饶是还没从下午的无地自容中缓过来,心底里还是觉得好笑。 她眼底显出三分玩味,慢条斯理在床边坐下: “我推脱什么,本来不想和你们争,没想到你们俩还知道谦让我这前辈,行了,好意我心领了,你们出去吧。” “……”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觉得这么‘惩罚’师尊,以师尊的性子,怕是求之不得,一时觉得是有点不对。 而梵青禾可不会这么便宜妖女,她在旁边坐着,冷声道: “别高兴太早。你现在给他调理,我们就在旁边候着,免得待会需要上药、喝水什么的不方便……” 璇玑真人见俩傻姑娘准备用观摩的方式让她不好意思,直接笑了: “呵~双喜临门,还帮我端茶倒水……” 说话间抬指在夜惊堂额头一点,就把男人推着躺下了,而后便褪去绣鞋,妖娆旋身,骑在了腰上。 “……” 东方离人站在跟前,看着师尊风韵十足的模样,眸子都瞪圆了,脸色也化为涨红。 梵青禾也有点懵,没想到妖女如此放的开,在徒弟面前都敢这么烧。她咬牙道: “你有本事继续!” 璇玑真人本就在继续,她慢条斯理拉开腰间系带,致使雪色长裙滑下,露出了镂空质地的白色小衣,想了想又道: “你们光在旁边看着也没无趣,本道也有以大欺小之嫌,要么咱们继续玩酒筹令?” 夜惊堂本来躺着装死,听见这话目光一动,笑道: “这个可以……” “你闭嘴,老实躺着。” “……” 璇玑真人冷了夜惊堂一眼后,又看向明显已经撑不住气势的两人: “如何?” 东方离人都不知道如何回应,抬手揉了揉眉心,已经把面前这冷艳师尊逐出徒门的心思了。 而梵青禾也有点招架不住妖女,现在扛不住落荒而逃,以后怕是别想再压住妖女,当下便强撑气势道: “行,不过有条件,今天该你认罚,我们只是陪你,所以我们抽到签可以喝酒,你必须照做,不能选罚酒。” 璇玑真人微微耸肩: “没问题,反正你们也没多少酒量,喝不了还是得照做,来吧。” 东方离人本来不想掺和的,但着实想教训下这逆师,当下也没多说,出去取来签筒,分给梵姨娘一些。 梵青禾有了报仇的机会,干劲十足,当下就拿起木签,准备刻些很过分的事情。 但梵青禾昨天才进门,知道的最羞人的事情,恐怕就是啵不该亲的地方了,拿着小刀刻下后,就进入了知识空白区,有点发蒙。 璇玑真人就知道禾禾没凝儿三娘那么经验老道,憋不出什么坏水,眼底显出有恃无恐,但很快,她表情又微微一僵。 只见最懂事的宝贝徒弟,拿到木签后,可谓下笔如有神,直接刻起了各种江湖绝学——天外飞仙、仙人指路、阳关三叠、后门…… ?? 璇玑真人眼神微呆,连忙把奋笔疾书的笨笨按住: “离人,你从哪儿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东方离人见师尊终于怂了,眼底显出三分傲色: “侠女泪!我知道好几十种法子,以前还挺好奇什么样,待会师尊挨个试给我看看,往后好入画。” 璇玑真人也就嘴上厉害,实际战斗力不如凝儿,一种都要命,哪里敢玩这么大,她把离人手按住: “刻正常的可以,有些太过分的东西,就别弄了,青禾终究刚进门……” “我没事!” 梵青禾见女王爷如此博学多才,把妖女镇住了,当下便来到跟前把妖女摁住: “你不用操心我。你自己挑的事,现在后悔晚了,老实等着摇签。” 东方离人对侠女泪的招式好奇已久,当下动作相当麻利,很快就刻好了十几只木签,放在签筒里,递给璇玑真人: “来,开始吧。” “……” 璇玑真人拗不过这俩,当下也只能自作自受,慢慢摇晃了几下,一根木签掉在了被褥上。 梵青禾迅速拿起来打量: “双娇献桃……这什么意思?” 璇玑真人一愣,如释重负道: “你连这个都刻了?这个简单青禾过来,我教你。” “诶?” 梵青禾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妖女强行拉倒了跟前,腰带也被扯开了,她恼火道: “我说了我喝酒,你拉我做什么?” “配合一下,‘双娇’得两个人,我一个人怎么来?” “不是,还有两个人的?” …… 窸窸窣窣…… 东方离人坐在跟前,觉得这玩的确实有点大,但耐不住好奇,想想还是抬手把幔帐放下来,褪去鞋子缩在了床头,故作镇定观望。 夜惊堂躺着看不方便,也悄悄撑起身,靠在了笨笨旁边,低声道: “我要不要摇签?” “你不许动也不许说话,把自己当木头就好。” “……” 夜惊堂颔首领命,不动声色看着。 很快,脸色涨红的青禾,就变成了干干净净的模样,被水儿摁着跪趴在面前,背面向敌,显出了曲线圆满的完美桃子。 因为青禾天赋本就不错,自幼打底子,从背后看白白净净如羊脂软玉,只有正面才能看到些许很柔顺的毛发。 而水儿有禾禾壮胆自己也放开了,跪趴在跟前,白老虎一览无余。 夜惊堂倒映这两轮大月亮,绕是心智过人,此时也有点上头了,抬手一边一个摸了摸,结果马上被笨笨打了下手背。 笨笨脸色涨红,偏着头都不敢仔细看,结果水儿摆完姿势后,就迅速收工起身,把签筒递给了她: “离人,该你了。” “……” 东方离人明显有点怂,但青禾和师尊都打头阵了,她也算不上太为难,便拿起来摇了两下,发现签子上的内容并不是很难办,也没选择喝酒,而是入乡随俗,开始一起玩。 梵青禾初来乍到,完全受不了这种阵仗,只是怂怂的陪着摇签,满脑子都是——还能这样?这也行?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彼此转了两圈后,梵青禾光看着就已经招架不住,想打退堂鼓了,但很快她就发现,刚才还游刃有余控场的妖女,真实水平不堪一击,才三两下就冒汗了,反应明显比她和女王爷大得多。 发现妖女的软肋,梵青禾顿时来了精神,没有再打退堂鼓,见妖女动作不到位,还扶着腰帮忙往下摁,奚落道: “继续‘嗯哼’呀?怎么不叫了?舒不舒服?” “这算什么……呜……” “切~继续嘴硬,我看你能撑得多久……” …… 房间轻声细语不断,夜色也愈来愈深,直至城寨离只剩下小院里一盏灯火。 而放在后山雪湖花,也在几天的阴干中陆续成药,被看管的族老封装入盒,天琅湖一行,算是在此刻彻底画上了句号……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归途 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初春。 清江沿岸绿意盎然,鸟儿与蝴蝶在花丛间嬉戏,连从道路上行过的烈马,都偶尔凑到盛开的花瓣旁,闻闻春天的气息。 梁州与崖州交界之处,商队在官道上来来往往,两匹马和一驾马车,停在刻着‘崖州界’的石亭外,亭子里站着三个穿着各异的江湖侠女,而毛茸茸的大鸟鸟,则站在亭子顶端眺望渡口集市。 远处的清江渡口旁,夜惊堂从黑旗帮的船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在冬冥山歇息两天后,因为雪湖花还没交到朝廷手上,夜惊堂当了一晚上工具人后,第二天便出发,重新扮做镖师,压着一马车的雪湖花,朝着关内折返。 夜惊堂伤势尚未完全好透,带着一车雪湖花,路上也不敢过多停留,歇息也是轮班站岗放哨,自然没机会再做大被同眠都事儿,等到返回关内,四人才放松些许,先回到了红河镇。 夜惊堂知道三娘和云璃到了红河镇,但过去的时候,却从宋叔口中听闻,三娘得知他在天琅湖的事情后,以为他为了尽快销赃,直接去了旌节城,在等了一天后就往崖州去了。 夜惊堂确实有要事在身,为此给义父上过香后,便没有停留,直接启程前往崖州,走到两州交界处,又从黑旗帮手里,收到了最近的情报。 夜惊堂待走到人烟稀少处,才打开信看了眼。 信是黑旗帮老大胡延敬所写,交代着最近的事情,比如白枭营解散、余部并入燕京十二所,曹阿宁等人已经前往燕京等等。 夜惊堂还得去找明神图,以后肯定得去燕京,面对这个忽如其来的消息,还挺意外的。 在思考片刻后,夜惊堂就取出火折子把信点了,以免不小心遗失导致暗桩暴露,而后才回到了石亭旁。 东方离人这次跟着跑出来,先是在天琅湖恶战,又到西海都护府劫狱,虽然没亲眼看到夜惊堂斩杀武圣,但作为大魏金枝玉叶的亲王,能跟着一起参与,已经足以终生难忘了。 此时东方离人站在石亭中,回望这西北边塞,感慨之余,心头也有点可惜,毕竟她武艺太差劲了,估计都打不过小云璃,以后这种波澜壮阔的经历,很难再继续参与,想了想不禁抱怨道: “师尊,你当年教我招式,要是也那么细心的‘言传身教’,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垫底小宗师……” 璇玑真人在亭子里持剑而立,白裙随风而动,远看去比凝儿都像性冷淡的高冷女侠。 听见离人抱怨,她微微耸肩: “你要是学武艺,有学姿势那么灵性,现在都半步八魁了,一个沾云十四手,学了一年没学明白,为师能有什么办法?” “……” 东方离人吸了口气,导致胖头龙鼓鼓,但师尊说的也是实话,姐姐一点就透,她手把手教都弄不懂,真怪不得师父不上心,为了挽回颜面,又补充道: “姐姐不也一样,练个字把染黑几大缸水,到头来写的还是鬼画符,比我笨多了……” 梵青禾坐在亭子里,脸上带着红色面纱,打扮成了沙州美人,配上发髻间的金饰,看起来妖艳又妩媚,但眼神却有些异色,看模样在暗暗嘀咕——这师徒俩脸皮真厚,这都好意思说…… 前几天在城寨里胡来,梵青禾算是开了大眼界,以前都没想过女人能骑在男人头上撒野,男人还不生气,甚至三个人还能叠在一起。 梵青禾都不知道那荒唐一夜怎么过来的,到现在都没缓过来,根本不敢在这些羞死人的事情上插话。瞧见夜惊堂回来,她起身道: “怎么样?咱们走水路还是走旱路?” 夜惊堂闻言笑了下,倒也没调侃青禾,来到亭子外,接住鸟鸟揉了揉: “关内一切太平,没啥情况,刚在渡口找了条快船,顺着清江走,过了断龙台转入环山河,不出意外明天晚上就能到旌节城。” 璇玑真人走出亭子,牵住了炭红烈马: “你现在都垫底武圣了,出门在外人家不碰见伱都谢天谢地,你还能碰上什么意外,走吧。” 夜惊堂吃了天琅珠后,气脉被药劲儿扩充,随着伤势逐渐恢复,身体确实被夯实了,目前大概已经有左贤王不吃药的水准,算得上武圣守门员,如今整个大魏能对付他的,也就吕太清和神尘和尚,冰坨坨都不一定能稳赢他。 但树大招风,他杀了左贤王,还明显有一统西疆的底蕴,北梁能让他好端端活着,除非是脑子进水了。 虽然北梁武圣入关刺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夜惊堂也没疏忽大意,先把船使出渡口来到了江边上,才把马车弄上了甲板。 在渡口找来的快船,是运货的小商船,前方甲板空间不错,下方还有仓库,而居住的船楼在尾部,只有两个小舱室,以供船工路上遮风挡雨。 在西海都护府抢来的雪湖花,已经全部阴干封装,同样是半斤一盒,给冬冥部留了两盒,目前携带的还有三十盒,也就是十五斤。 虽然东西不多,一个大木箱就能装完,但这些东西过于贵重,夜惊堂还是很谨慎,搬上船后直接放在了床头跟前。 璇玑真人常年走南闯北,无论是开船还是开车,技术都炉火纯青,此时在甲板上拉起了风帆,而青禾则用长杆把船推离了江岸。 东方离人自幼金枝玉叶,没有侍女在跟前,大部分时候都只能负责漂亮,在旁边搭手无果后,便只能抱着同样负责卖萌鸟鸟,站在船头打量。 等到风帆鼓胀为半圆,船只开始往下游行进后,夜惊堂从船舱里出来: “东西放好了,你们先洗个澡吧,我去抓几条鱼,后面有小厨房,待会给你们做点饭吃。” 这一路过来,几人都是吃干粮,带着重宝着急赶路,也没住店,三个女儿家确实有点难受,当下也没多说,青禾拿来木桶,跑到船楼里打水洗澡。 跑商船的多半都是男人,平时就算要洗澡,也是往江里一跳涮涮就行,小商船上并没有沐浴的器械。 光天化日的,三个女子也不可能跳进江里洗野澡,只是在船楼的小房间里冲洗,水能通过墙角的开孔流到外面。 夜惊堂在三个女子开始忙活后,便来到船尾,让鸟鸟掌舵,船跑偏了就提醒一声,他则褪去外袍,一头扎进春江之中,洗澡的同时跟着船游泳,寻找水里的鱼儿。 夜惊堂出生干旱的梁州,水性谈不上出神入化,但架不住武艺高,如同浪里白条在水里蹿了片刻,就逮住了一条三尺多长的大江鱼,飞身跃出水面,落在了船尾,开始在鸟鸟崇拜的眼神中,杀鱼刮鱼鳞。 擦擦擦~ 而就在夜惊堂忙活的时候,后面响着水花声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了些许话语: “妖女,你怎么和没长大的小丫头似得?我和离人都有……是不是你自己剃了?” “师尊从小就这样,姐姐也是,我以前还以为自己和人不一样,后来和太后一起洗澡,才发现是她俩和人不一样……” “嗯哼~好不好看?” “切~这有什么好看的……” “要不待会我给师尊画点东西?梅花牡丹什么的,点缀在上面肯定好看……” “画什么花,给她写两字就行了,‘用力、使劲’什么的……” “噗……” …… 打打闹闹的话语传入耳中,虽然刻意压着嗓音说话很轻,但夜惊堂武圣的实力,怎么可能听不见。 夜惊堂本来还在思考后续局势的,听了两句,就开始心猿意马,把小刀放下洗了洗手,让鸟鸟自己刮鱼鳞,悄悄起身进入了船楼。 “叽叽叽?” 夜惊堂缓步来到小房间外,略微推开门扫了眼。 房间本就不大,此时三个姑娘站在其中,把木桶里的清水往彼此身上倒,互相帮忙擦洗,入眼全是团儿月亮,都不知道先看哪儿。 夜惊堂刚打开门,三个打闹的女子就有所察觉,同时转头。 梵青禾连忙停下话语,把妖女当挡箭牌躲在背后;东方离人则是脸色一红,迅速抱住胸口: “色胚,谁让你进来的?!” 而璇玑真人倒是一切如常,回眸道: “怎么,想一起洗?” 夜惊堂肯定想一起洗,但房间实在太小,根本站不下他只是道: “我刚洗过,只是过来看看有没有吩咐罢了,你们要不要毛巾?我给你们拿进来?” 东方离人可不太敢让夜惊堂进来,不过跑了这么多天,估计这色胚身体也憋坏了,反正坐船也不用到处跑,当下便把师尊往外推: “师尊洗好了,你帮她擦擦。” 璇玑真人很有自知之明,可不敢第一个上场抗输出,行云流水的一扭腰,就把躲在背后的青禾给推了出去。 “诶?” 梵青禾措不及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出房门,直接撞在了男人怀里。 夜惊堂抬手接住水汪汪的青禾,怕她着凉,用手托住月亮抱起来,走进了隔壁的舱室: “来,我帮你擦擦。” “诶?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呀……” 梵青禾都懵了,哪里会信男人帮她擦身子的鬼话,面红耳赤扭动挣扎: “我是大夫,你说过不乱来,言而无信是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冬冥山……” 夜惊堂把青禾抱到屋里,取来毛巾帮忙擦身子: “我岂会言而无信,又没做什么,帮你擦下罢了,站好……” “你还没做什么?我自己来,你别……喔~你擦哪儿了你?……” “呵呵……” 四人如此打打闹闹间,轻舟顺水而下,很快消失在了江道尽头…… …… —— 数百里开外,旌节城。 旌节城作为北疆首府,外面就是天门峡,历朝以来都是军事重镇,朝廷在此地囤积的大量主力军。 而作为南北两朝的门户,太平时期商队来往也相当多,为此城池规模庞大,也就比云安小一圈儿。 往年的崖州统帅,是镇国公王寅,也就是女帝的亲舅舅,王赤虎亲爹,掌管着崖州一切军政大权。 不过在女帝莅临崖州后,这些权利自然就交还给了外甥女,王寅亲自披甲到了天门峡监督军队,女帝则入住了城内的行宫,开始忙活起各种巡视军队的事务。 开春之后,南北两朝局势变得难以琢磨,不光北梁摸不清女帝打不打,连南朝边军都不清楚,此时全部按照战备状态执行命令,夜不闭衙轮班值守,一日三巡清查北梁细作等等。 因为管的严,夜幕刚刚降临,坐落于群山之间的巍峨城池,街道上便已经鲜有人迹,只剩下大队兵马沿街巡视,而城内的行宫中则灯火通明,可见不少崖州官吏进出,禀报着边防事务。 城西的一片街市内,因为处于闹市区,街上还有不少人,茶馆酒楼之中,四处可见闲人聚在一起,偷偷低语: “左贤王死在夜国公手上,这么大的事情,北梁岂会忍气吞声,我估摸肯定会打起来……” “夜国公是天琅王遗孤,杀左贤王报的是家仇,北梁跑去收拾西疆还说得过去,打咱们大魏,怕是有点失心疯了……” …… 集市的一间客栈里,不起眼的小马车,停在后院之中,上方盖着油布,看起来只是装着一车杂物。 而客栈二楼,薛白锦身着锦袍站在窗口,眺望这远方的行宫,也在听着周边闲人的言语。 房间内,骆凝在床榻上盘坐,看起来是在打坐练功,但手心却握着那块‘龙潭碧玺’,默默想念着刚见面还没亲热,就又分别的小贼。 轰隆隆~ 在安静片刻后,苍穹之上忽然响起了一声春雷。 骆凝睁开眼眸,来到白锦背后往外面看了看: “下雨了,马车停在外面没事吧?” 后院的马车里,装的都是薛白锦后续抢回来的雪湖花。 虽然两千骑兵散入冰原,根本不好追,但架不住南北江湖的狼多。 那些不敢去招惹左贤王的江湖人,发现夜惊堂牵扯了主力,胆子当时就上来了,开始在天琅湖上围追阻截,抢了不少学雪湖花到手。 而薛白锦则黑白通吃,不光抢左贤王的兵马,也参与江湖夺宝,一晚上时间硬抢回来了二十几盒。 虽然数量并不算多,但她以一己之力抢回来十来斤,已经算厉害了,本来她还想追到湖东道去,一根毛都不给北梁留。 但此举风险过大万一撞上项寒师等人,当场就得交代,最后还是听从了凝儿见好就收的劝告,回到了旌节城。 眼见凝儿担心,薛白锦开口道: “一批药材罢了,用玉盒封装,还有油布盖着,哪里会出问题。就算真出问题损失一些,也是夜惊堂回来太慢,怪不的我们没保管好。” 骆凝知道这些雪湖花落不到平天教手上,但小贼这么玩命,她也不能不上心,当下还是跑了下去,仔细检查马车。 薛白锦虽然嘴上随意,但做事从来滴水不漏,不可能检查出问题,当下也没去帮凝儿,继续倾听街上的话语。 但凝儿在下面还没检查完,街边一阵话语声,就透过落下的绵绵春雨,传到了两人耳中: “小姐,三娘说了晚上别乱跑你偷偷跑出来,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咱们回去睡觉吧……” 萍儿?薛白锦闻声微微一愣,转眼看向街道方向。 而正撑着伞检查马车的骆凝,也是抬起了头,眼底多了几分意外和不悦,继而就要出去管教大晚上当街溜子的云璃。 但骆凝尚未走出两步,忽然又听到一阵幽幽怨怨的娇柔嗓音,从春雨中传来: “雨声滴碎梦初醒,花影摇残月半庭。红梅初绽香如故,独守寒窗念故人…… “惊堂哥哥如今安危未定,我如何睡得着?唉~早知会如此担惊受怕,在江州就该跟着惊堂哥哥,在身边鞍前马后,总比在这里伤春悲秋的好……” ? 骆凝脚步微顿,眼底显出不可思议,听声音像是小云璃,但这怀春少女的口气,和文绉绉的话语,能是她家云璃说出来的? 不说骆凝,连薛白锦都微微歪头愣了下。 骆凝满心疑惑,想想飞身而起,落在街边围墙上,和白锦一起朝着街面打量。 结果抬眼就看见,灯火朦胧的集市上,两个姑娘相伴而来。 萍儿斯斯文文跟在后面,手里撑着伞,正在苦口婆心劝说小姐回去。 而前面则是个文文弱弱的书香小姐,身穿白色上衣,下身是桃红留仙裙,头发梳理的斯斯文文,双手叠在腰间莲步微移,行走间柳眉似蹙非蹙,双眸似喜非喜,清丽眉宇间的那一抹春怨,仅是看一眼便让人生怜。 ??? 骆凝都惊呆了,完全不敢确认这姑娘是谁,直到瞧见那伞下小姐,目光一直在打量街边的说书铺子和烤肉摊子,才确认这就是她们徒弟! 虽然觉得有点作,但云璃现在这样,确实比以前的野丫头顺眼些,就是说的话不对劲。 骆凝想想飞身而起,落在了两人跟前,开口道: “云璃!” “嘶——!” 正在物色夜宵的折云璃,猛然听见师娘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书香气质也当场破功,恢复了平日里的古灵精怪,迅速端正站好,回头做出喜出望外之色: “诶?师娘,你怎么也在这儿?” 骆凝持伞来到跟前,看着显出原形的云璃,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蹙眉询问: “你刚才在说什么?” “……” 折云璃听见这话,就知道刚才的骚话让师娘听到了,表情微僵,尴尬解释: “我就是担心惊堂哥安危,瞎扯了两句,师娘别当真……” “那首诗是怎么回事?” “整天抄书记住的,随口念出来了,这说明我最近功课做的好,对吧萍儿?” “呃……” 骆凝眨了眨眸子,觉得好像也是,心里的古怪消了三分,没再追究云璃,转而道: “不错,都会背诗了,不过女儿家,有些话还是不能随便说,让人误会怎么办?” “嘻嘻~我私下瞎扯罢了,师娘别误会。” “哼……三娘也来了?她在哪儿?” “裴姨在西市那边,我来好几天了,这还是第一次出门闲逛没想到刚出门,就被师娘撞见了。师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骆凝才不信云璃是第一次乱跑,因为和白锦在一起也无事可做,当下便道: “你师父在二楼,上去看看吧,我去三娘那边逛逛。” 折云璃如释重负,当下连忙点头,跑进了客栈。 而骆凝看着已经是大姑娘的云璃,心头有些复杂,目送两人进去后,才暗暗叹了声,跑去西市串起了门……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旌节城 沙沙沙~ 翌日傍晚,绵绵春雨落在旌节城郊野,尚未入夜群山便暗淡下来,目之所及皆是雾蒙蒙一片。 夜惊堂靠坐在船尾的船舵旁,头上有棚顶遮挡细雨,手里摁着鸟鸟揉来揉去。 看着当空落下的绵柔雨幕,夜惊堂抬手接了几滴,心中倒是有几分触物思情之感。 如果说夏日的暴雨,像是水儿,来时风急雨骤,让人难以招架,动不动就江河泛滥,但通常两刻钟就没了劲头,去时也行色匆匆。 那面前的绵绵春雨,就像是青禾,软软糯糯看似无力,但相当持久,一下就能连续好多天,体感若有似无,却又如酥似蜜,持之以恒之下,感觉能消融掉天地间最坚硬的石头。 而大笨笨,感觉就是这春天的风儿,体感微凉,却暗藏三分春暖,让人心旷神怡,欲罢不能…… 夜惊堂靠在船舵旁深思,神游万里之下,连把鸟鸟揉睡着了都没注意。 待转出一处江湾,看到北方的城池轮廓后,小船楼里响起脚步声,继而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便从里面走出来,在旁边坐下: “快到了,前面就是旌节城,再顺着江道往上走,就是天门峡……” “是吗?我还是第一次来。” 夜惊堂回头瞄了眼,见笨笨在房间里画山水图,青禾则在折腾小药瓶,没注意这边,便抬手搂着月亮,把水儿挪到了跟前。 璇玑真人被搂到臂弯中,倒也没抗拒,自然而然靠在了身上,抬起眼眸道: “怎么?昨天没被收拾够,又起贼心了?” 夜惊堂听到这话,表情稍显尴尬。 昨天他帮青禾擦身子,最后免不了擦到床铺上去了,水儿和笨笨洗完出来,可能是船上无聊,也不想在外面站着听房,也跑了进来。 然后无人驾驶的船,就成功抢滩登陆搁浅了。 青禾和笨笨当时正摁着水儿画虎头纹,外面忽然轰隆一声,把三人吓的不轻,弄明白情况后,逮住他就是一顿收拾。 夜惊堂自己失误,被媳妇拾掇也不敢躲,出来后问鸟鸟,船快撞了为什么不提醒一声,结果鸟鸟理直气壮指着大鱼: “叽叽叽?!” 夜惊堂理亏之下,无话可说,全力把搁浅的船推回了江里后,就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开船,也不敢再提调理的事儿了。 眼见水儿提起昨天的事,夜惊堂无奈道: “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昨天真是没注意,以后不会了。” 璇玑真人打开酒葫芦,凑到嘴边抿了口: “什么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明明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夜惊堂笑道:“好了,我记住教训,下不为例。话说昨天我出来后,给你画的东西,最后画好没有?” 璇玑真人眨了眨眸子:“想看?” 夜惊堂左右打量:“就是想欣赏下,也没其他意思……” 璇玑真人回头看了眼,也没多说,把睡着的鸟鸟放进了船楼里,而后便起身以鸭子坐的姿势,面对面坐在了夜惊堂腿上,把白裙拉起来,露出了白色蝴蝶结: “嗯哼。” 夜惊堂低头看去,可见三角小布料遮挡的白皙肌肤上,有朵淡粉色的牡丹花轮廓,笔锋细腻栩栩如生,但只能看到最顶端,其他被布料挡住了。 夜惊堂神色维持的很好,略微欣赏了下,又用手指把布料勾开,往里面看了看: “画的真漂亮……” 璇玑真人给夜惊堂看小老虎,脸色还是有点泛红,不过闲散仪态维持的很好,拿起酒葫芦又抿了口: “看可以,别碰,更不准亲,离人花了半天功夫才画好,弄花了,为师如何交代?” 夜惊堂确实想摸摸看,听见这话又打消了心思,仔细观摩粉嘟嘟的花瓣半天后,才见好就收,把裙子盖住,抬眼看向了远方: “要靠岸了,准备下船吧。” “哼……” …… 船只在风帆推动下逆流而上,很快就到了旌节城外。 作为崖州首府,又是两朝国门,旌节城的商路十分发达,港口修的相当大,不过最近传闻要打仗,豪商都先撤了,并没有停多少艘船,远看去还比较空旷。 夜惊堂在距离还有一里多地时,便起身拿起了船锚,操纵船只准备靠岸,但尚未靠近,就发现港口还站着一道人影。 身着鹅黄裙子的三娘,做商贾之家夫人打扮,站在港口附近的一个凉亭里,手里拿着千里镜在往这边眺望。 而秀荷则站在背后,正踮起脚尖遥遥挥手,春雨中还有声音传来: “公子!这里……” …… 夜惊堂来之前并未书信通知,在港口碰到三娘,眼底颇为意外,操控船只驶入港口后,就飞身而起落在了岸边,快步来到跟前: “三娘,你怎么在这儿等着?” 裴湘君自江州一别后,就没见过夜惊堂,整天听着关外惊天动地的传闻,心里都担心坏了。 此时瞧见夜惊堂安然无恙,裴湘君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撑着伞快步来到跟前,在夜惊堂胸口胳膊摸来摸去: “你身体没事吧?听说伱和左贤王交手受了重伤……” 夜惊堂光从表情,都能看出三娘的担惊受怕,当下直接抬手,把风娇水媚的三娘环住,抱起来转了个圈: “我恢复多快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天下来已经没大碍了,你看,龙精虎猛的……” 裴湘君个子比较娇小,被这么抱着,直接就是双脚离地半尺,她撑着伞遮在夜惊堂头顶,眼见水儿妹妹带着女王爷和梵姑娘下来了,面红耳赤道: “惊堂!你放我下来,大庭广众的,这像什么话……” 夜惊堂只是展示身板罢了,转了圈后就把三娘放下来,又回到船上开始搬东西。 裴湘君在姑娘面前,也不好和相公太腻歪,略微整理衣襟恢复了当家主妇的模样,来到下船的三人近前: “殿下,你们没事吧?” “我们能有什么事。” 水儿都和三娘一起叠过罗汉了,关系自然不错,来到跟前勾住三娘的胳膊,就凑到三娘耳边低语。 梵青禾抱着小药箱走在后面,本来还不好意思插话,瞧见此景连忙道: “妖女!你别胡说八道!” “……” 裴湘君其实还没听见什么,瞧见梵姑娘面红耳赤的模样,心里就已经明明白白,略微抬手: “行了,知道了,回去再说吧。” “……” 梵青禾张了张嘴,当场无语。 东方离人脸皮比较薄,也不好回来就说这下私密事,当下还是昂首挺胸不怒自威的模样,肩膀上蹲着还在睡的大白鸟,询问道: “圣上已经到了行宫?” “前几天就到了,太后也在行宫住着,我和云璃住在西市的堂口。殿下是先去我哪儿坐坐,还是……” 东方离人身份使然,刚回来不去面圣给太后请安,会被言官骂,此时只是道: “我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夜惊堂也得过去复命。要不三娘你也去行宫住着得了,来往方便。” 裴湘君对此摇头道:“我是江湖女子,平日还得打理生意,跑去天子行宫落脚,让掌柜伙计来来往往的,让朝廷的大人看见不太好,就住在堂口就行了。水儿,你去哪儿?” 璇玑真人跟着回宫,非得被离人拉倒钰虎面前当庭对质,哪里敢现在回去,只是道: “我先送你回住处吧,青禾,走。” “……” 梵青禾是夜惊堂的私人大夫,总不能跑到行宫住着,虽然有点纠结,但还是没多说,跟着妖女往城中行去。 裴湘君见夜惊堂把货物搬上马车,又来到跟前,小声说了句: “凝儿也在,让你回来后早点去见平天教主,你去宫里复命后早点回来。” 夜惊堂自然明白凝儿的意思,点头道: “行,你们先回去,我交完差就过来。” …… —— 不久后,旌节城的中心大街上。 得知夜惊堂和靖王归来,随行的黑衙总捕自然不会在衙门干等着,佘龙、伤渐离等人火速带着车辇和几十名捕头,来到城门处接人。 东方离人回到小房子似得奢华车辇上,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站在屏风之后,让侍女换回银色胖头龙蟒袍,顺道和孟姣询问近况: “左贤王死了,梁帝什么反应?” “听说是勃然大怒,但我朝大军压境,事态比较棘手,尚未有确切消息从燕京传回来……” “曹公公如何了?” “曹公带队追缴余部,抢回了两盒雪湖花,前两天也才刚折返。圣上意思是让曹公官复原职,曹公不答应,交还了官服令信,请圣上准许他告老还乡,圣上答应了……” “告老还乡?曹公公记事起就住在云安皇城,告老还乡能去哪儿?” “圣上问过。曹公说是听了奉官城的名字一辈子,却从未见过真人,想去官城走走,试下奉官城的拳头有多硬。” “……” 东方离人心里也对这个很好奇,不过曹公公对上奉官城,还是越级太多了,她想了想道: “曹公公心里没武道,只有职责,根本不算武人,奉官城应该不会和曹公公打。” “圣上也如此认为,不过没拦着曹公公……” …… 而马车之外。 夜惊堂担任御前带刀侍卫,骑着炭红烈马走在马车旁护驾,沿途打量着旌节城的街景。 伤渐离和佘龙走在跟前,神色如同初入江湖的愣头青,满眼都是崇拜与敬畏,正说着: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果真不是玩笑话。遥想去年四月份,我和渐离在巷子里堵住夜大人,当时候还满心惊艳,这年岁不大的后生,刀法倒是不俗,竟然能把我胳膊砍破皮,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话说这世上和武圣交手还能全身的人,应该没几个,这事我回去必须写在族谱上……” 伤渐离则是评价道:“夜大人心善,不喜杀伐,这世上交过手没死的人还不少。 “城外青莲帮的杨冠,左手挨一刀、右手挨一刀,至今还好端端的活着,称呼都从杨帮主变成了‘杨二刀’。 “还有地牢里关着的王氏兄弟,进去的时候,夜大人还不是武魁,大半年不见天日,现在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干了多骇人听闻的壮举……” 夜惊堂走在前面,听着两个同僚话里话外吹捧,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笑道: “若非入京后,黑衙一直帮扶,我哪里能爬的这么快。” “唉,这就太抬举我们了……” …… 几人一路闲谈间,马车便来到了城内的行宫。 因为旌节城地理位置特殊,历朝以来天子都经常到这里来巡视,行宫并非是新建的,也传承了千余年,从外围看去就是个小号的皇宫,里面甚至有上朝的大殿,以供战时皇帝和朝臣在这里处理政务。 夜惊堂进入皇城之后,先把雪湖花送到了内部的库房,让佘龙等人严加看管,才和笨笨一起前往中心区域复命。 按照常理,应该是夜惊堂和笨笨一起去面圣,汇报此行的过程的收获。 但女帝显然角色扮演上了瘾,两人一起进去,夜惊堂得以臣子之礼拜见,说话不方便;而单独先见夜惊堂,让离人在外面等着,又不太合适。 为此夜惊堂和笨笨来到寝宫外,刚让人进去通报,就有一个彩衣宫女走了出来,恭敬道: “圣上宣殿下进殿。太后近日也担忧殿下和夜国公安危,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圣上让夜国公先去给太后请安,待会再过来复命。” 夜惊堂听见这话挺意外的,转头看向笨笨: “那我先过去?” 东方离人也想和姐姐私下聊聊,对此倒也没多想,摆手道: “你先去给太后请安,本王待会再过来。” 夜惊堂见此不再多言,转身跟着宫女,前往太后娘娘的寝宫。 东方离人目送夜惊堂身形远去后,本来不怒自威的神色,就慢慢冷了下来,昂首挺胸大步走入天子寝宫之内,还没进入殿门,就沉声道: “东方钰虎!” 几名宫女本来恭敬跟在背后,忽然听见靖王直呼天子名讳,惊得微微一缩,为首女官连忙上前制止: “殿下切勿喧哗,圣上近日身体不适……” “嗯?”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胆气荡然无存,压低声息,蹙眉快步走入殿内。 铺着红色地毯的华美寝殿中,竖着一扇美人屏风,后方则摆着贵妃榻与画案琴台。 身着大红裙子的女帝,此时在贵妃榻上靠着,丰腴身段在红裙承托下可谓大起大落,但明艳脸颊上却带着三分倦意,瞧见离人进来,才慢悠悠起身: “在外面受了委屈不成?怎么回来就对朕如此无礼?” 东方离人见姐姐气色确实不太好,哪里敢闹小脾气,连忙来到跟前坐下,握住手腕号脉,又摸了摸额头: “姐姐,你怎么了?要不要叫王太医过来?” 女帝坐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襟: “应当是最近忙政务,废寝忘食没睡好,思绪涣散精力不足,养几天就好,没大碍。” 东方离人知道姐姐自有分寸,也不好多说,便道: “那姐姐就好好休息,我和夜惊堂都没事,还抢了十几斤雪湖花回来,你不用为此忧心。” 女帝端起茶杯,略微抿了一口: “私下聊聊家常也是休息,不用急着走。说吧,刚才为什么生气了?” 东方离人觉得和姐姐身体相比,师尊胡乱完全不算大事儿,当下心平气和道: “也没什么,就是师尊。姐姐怎么把师尊赐给夜惊堂当偏房了?我虽然没有反对的意思,但好歹事前和我商量商量……” 女帝见离人知道了,也没隐瞒: “师尊已经动了情,朕不成人之美,难不成棒打鸳鸯,让夜惊堂和师尊都记恨上朕? “夜惊堂入京这么久,立下的功劳朝臣有目共睹,光给你我救驾,都不止一次,为了你做这些,也不求回报。 “但臣子不要赏赐,是臣子清廉刚正;朕真不给赏赐,就是朕赏罚不明,会乱了朝纲。功名利禄他都不在意,朕除开美色,还能赏给他什么?”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觉得这倒是实话,想了想道: “唉~我也没说此举不对,只是觉得古怪罢了。姐姐你想,我身为徒弟,得秉承孝道,不能违逆师尊,但她现在成了夜惊堂的侧室,这以后在家,是我管她,还是她管我?” 女帝对此道:“放心,师尊不敢管你,你不计较此事,师尊便心满意足了,哪里会和你争大小。” “那其他人呢?” 东方离人过来,就是因为从师尊哪里得知,姐姐好像也对夜惊堂有意思,来探下口风,看姐姐若真准备进门是准备当老大还是老二。 但她也不好直接点姐姐的名,只是旁敲侧击道: “比如……嗯……比如太后,万一姐姐哪天看夜惊堂功劳太大,太后又独守空闺可怜,把太后也赐给他了,我到时候该如何自处?按照礼法孝道,我不可能压在太后头上吧?” 女帝眨了眨眸子:“太后即便要嫁人,也是先废除太后之位,获朕特许出宫还乡,然后再改嫁夜惊堂为侧室,这放在台面上都说得过去,你操什么心?你总不能想着,让太后娘娘顶着太后身份嫁人吧?” “……” 东方离人想想也是,准备再举个例子,但她头上就太后、师尊、姐姐三人,还能找谁举例?她想了想道: “姐姐意思是,以后无论谁进门,都得听我的话?” 女帝果断摇头:“这怎么可能。” “嗯?!” 东方离人坐直些许,胖头龙微鼓,眼神也眯了起来。 好在女帝下一句就是:“世上可不只有宫里这几号人。夜惊堂还和薛白锦认识,薛白锦现在应该是武圣了,而且是前朝余孽,半点不给朕面子。 “她要是进了夜家的门,你以为她会老实给你当妹妹?一天打你三顿,以你的三脚猫功夫,怕是都不敢吭声……” ? 东方离人闻言一愣,以前倒是还没想过这一茬。 薛白锦是江湖霸主,武艺深不可测,她和师尊加起来都斗不过,而且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连姐姐都不服,又岂会把她当人物,这以后要是也跑进家里凑热闹……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暗道不妙,皱眉道: “薛白锦可是云璃师父,她怎么能……” “师尊不是你师父?” “……” 东方离人无话可说略微斟酌,觉得这事很严重,便起身道: “我去警告夜惊堂几句,让他注意点……” “诶。” 女帝抬手拉住妹妹,语重心长道: “薛白锦这等能人,能在夜惊堂的撮合下为朝廷所用,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去警告夜惊堂,薛白锦不永远都是反贼头子,不可能归顺了?” ? 东方离人听见此言,又坐了回来,眼神有些恼火: “话是如此,但我堂堂大魏亲王,难不成为了招安薛白锦,就得这辈子屈居人下?” 女帝摇头道:“怎么会,你是朕的妹妹,朕说你是老大,她薛白锦就算有通天本事,来了也得老老实实给你敬茶。”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觉得也对。 她虽然武艺不行,但姐姐厉害,还是当朝皇帝,只要有姐姐在背后撑腰,她能怂一个前朝余孽? 念及此处,东方离人悬起的心算是放了下来,觉得有个厉害姐姐真好。她想了想询问道: “姐姐,你确定你能收拾薛白锦?” “朕站在这里让薛白锦打,她都不敢动手,你真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能把我这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也是……” 女帝聊了片刻家常后,便微微抬手: “好了,别整日胡思乱想,先下去歇息吧,让夜惊堂过来,朕问问鸣龙图的事儿。” 东方离人见姐姐不是很舒服,也不好过多打扰,当下便起身准备出去叫夜惊堂来复命。 但走出几步后,东方离人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气势汹汹跑来,是准备干什么来着? 对了,让姐姐明白,想进门就得各论各的,以后在家得听她话…… 怎么旁敲侧击聊了半天,反而巩固了姐姐永远是老大的地位? 东方离人眨了眨眸子,本想回头再旁敲侧击几句,但转眼看去,却见姐姐靠在贵妃榻上,轻揉眉心,明显不太舒服。 东方离人见此心底的杂念顿时烟消云散,快步出了殿门……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推拿正骨 沙沙沙~ 宫阁深处,太后娘娘身着暗红宫裙,在窗口软榻上端坐,面前摆着一张宣纸,旁边则是香烟袅袅的黄铜香炉,正心不在焉的勾勒着窗外如丝细雨。 红玉侧坐在旁边,帮忙研磨,看着画卷上细细密密的线条,斟酌片刻后,赞叹道: “娘娘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能把下面条画的如此栩栩如生……” 太后娘娘收回心神,转头望向傻红玉: “本宫画的是下面条?” 红玉眨了眨眸子,抬手示意: “这一条一条的,水还在冒泡,总不能是在画下雨吧,呵呵……呃……” 红玉刚笑两下,便发现太后娘娘眼神微眯,她暗道不妙,似乎猜对了,连忙起身: “太后娘娘坐累了吧?我去泡壶茶……” 说着就连忙跑了。 太后娘娘觉得这傻丫头简直没半点眼色,因为自幼就在身边,她也没计较,把画笔放下,拿起纸张仔细观摩,想看看怎么就像是下面条了。 结果还没看出个所有然,眼前忽然一黑,被人用手给蒙住了。 ? 太后娘娘坐直些许,珠圆玉润的脸颊带上了三分不悦: “红玉,你又调皮是吧?” 背后并未传来回应,但有气息靠近,继而脸颊就被点了下: 啵~ 太后娘娘措不及防,惊的香肩微抖,但马上又反应过来,拉下遮住眼睛的大手,惊喜道: “夜惊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夜惊堂站在太后娘娘背后,见太后认出来了,才松开手坐在跟前,满眼笑意: “刚回来,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这些天听说关外了风波,可谓茶不思饭不想,再见情郎,心底肯定惊喜交加。 她本想嘘寒问暖几句,但马上就发现夜惊堂很放肆,手搂住了她的腰,还往臀儿上滑。她神色端庄起来,在手上轻拍: “你就这么给本宫请安的?” “呵呵……” 夜惊堂好久没见暖手宝,屋里又没外人,自然是没见好就收,把太后娘娘搂到跟前,低头看向画卷,柔声笑道: “画这个作甚?想等我回来,下面给我吃?” 太后娘娘本想扭动躲闪,听见这话,双眸便是一凝,口气也凶了三分: “伱再仔细看看!” “呃……” 夜惊堂含情脉脉的表情微僵,仔细打量画纸上的线条,怎么看都是在往锅里放条状物,想想不确定道: “难不成在画云璃煮粉?” 太后娘娘轻轻吸了口气,导致宽松裙子肉眼可见鼓胀出半圆,把腰后的手推开: “书上都说,有情人都是心有灵犀,你倒好,哼……” 夜惊堂见太后娘娘不高兴了,连忙陪笑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太后娘娘在画那什么,开个玩笑活跃气氛罢了……” “说,本宫画的什么?” 夜惊堂脑中急转,迅速搜索周边,寻找和‘线、水’相关的东西,但屋里根本没有,最后才看向了窗外的亭湖: “下雨?” 太后娘娘感觉的出夜惊堂不太确定,但能猜对,也算看出来了些,脸色这才缓和: “这还差不多。细雨如丝、滴水若莲,只要是行家,一眼就能瞧出来。你往后身居高位,也不能光习武,琴棋书画还是得多学学,不然在遇到这种情况,岂不是丢了人……” 夜惊堂如释重负,笑道: “我是武夫,这些确实懂得不多,以后定然多研究研究。听宫女说,娘娘最近茶不思饭不想,是不是想我想的?” 太后娘娘最近确实如此,但当着男人面,她承认多不好意思,只是蹙眉道: “本宫想你什么?想你来了就动手动脚欺负人?你该去关心钰虎才是,她这些天操心你的安危,觉都睡不好,都生病了。” “嗯?” 夜惊堂闻言皱眉道:“生病了?” 太后娘娘轻轻叹了口气:“钰虎前天和本宫一起在贵妃池沐浴,洗到一半忽然晕倒了,本宫当时都吓坏了,正想叫医女过来,钰虎又醒过来了,说没大碍,无缘无故晕倒,岂能没大碍……” 夜惊堂聆听这些诉说,心里难免担忧起来,转头看了看天子寝宫的方向: “我待会去看看。” “嗯” 太后娘娘说了两句后,又略微转过身,靠在夜惊堂臂弯中,上下打量: “我听钰虎说,你在外面受了伤,伤哪里了?” 夜惊堂收回目光:“我身板硬,些许皮外伤罢了,现在都快好了,不用担心。” 太后娘娘下半辈子就这么一个不能对外说的情郎,怎么可能不担心,撩起袍子看到肩头的伤痕后,轻咬下唇,想让夜惊堂以后别出门了,就老实在宫里当护卫。 但夜惊堂本事太大,根本无可替代,不让他出门,很多事情就直接停摆了,这话显然不现实。 为此太后娘娘迟疑片刻,还是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夜惊堂在榻上盘坐,把太后娘娘抱着放在了腿上,看着闷闷不乐的脸颊: “我知道分寸,在外面不会出事,你别整天担惊受怕,开开心心等我回来就行了。” 太后娘娘幽幽叹了口气:“本宫担心又有什么用?你该出去还得出去,若我真是你夫人,还能和伯母嫂嫂一样,在丈夫临行前,想办法留个种,这样在外面出了事,也能把孩子拉扯大。但本宫是太后,怎么帮你生娃儿?想留个盼头都没法留……”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 “娘娘想给我生个娃?” 太后娘娘脸色一红,但彼此私下独处,还是没避讳,蹙眉道: “本宫一个人待在宫里,你常年出门在外也不经常过来,如果有个娃儿在身边陪着,日子也不至于这般苦闷……你又留不了,说这些作甚?” 夜惊堂年纪不大,确实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以前都是以江湖秘法避孕,不然凝儿已经当娘了。 听见暖手宝想给他生孩子,他搂紧了几分: “想留的话,肯定也有办法,不过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嗯……可以先过过小夫妻的生活,等准备好了,再考虑这些。我现在都武圣了,往后要忙的事情也不多,等这阵儿彻底忙完,应该就能闲下来……” 太后娘娘被隔着衣服揉,有点呼吸不稳,她询问道: “过小夫妻生活,就是每天被你这样冒犯?” 夜惊堂摇头道:“这都没开始,算什么冒犯。” 太后娘娘觉得这样已经很过分了,这都还没开始,那真冒犯起来…… 太后娘娘反应过来,脸色涨红,低声道: “你……你还想和本宫行房不成?” 夜惊堂对于这个问题,倒是相当坦诚: “我正常男人,肯定是想伺候娘娘,不过这得看娘娘意思,也不是很着急。” 太后娘娘虽然敢亲亲摸摸,但真行房还是有点怂,毕竟她是黄花闺女,破了戒就回不去了,而且万一真不小心怀上,她挺着个大肚子住在福寿宫,消息传出去还活不活了? 太后娘娘抿了抿嘴,迟疑道:“你想要的话,本宫有什么不能给你的,就是……就是和宫里不好交待。要不本宫和书上写的一样,帮你……” 夜惊堂有些好笑: “我又不着急,没想好,以后再说就是了。当然,要是娘娘想玩书上的把戏,我肯定无理由配合……” “本宫来伺候你,还得本宫说自己想?你脸皮怎么这般厚?上次说了,等回了京城,本宫再好好犒赏你,这里不是京城,是旌节城……” 两人如此闲谈,说着些男女之间的私房话,夜惊堂进来时,就眼神示意让红玉去休息了,半途也没人打扰。 但夜惊堂此行进宫主要目的复命,也没法待太久,在坐了片刻后,宫阁外就传来脚步声,已经宫女的禀报: “娘娘,靖王殿下来了。” 太后娘娘闻言连忙把散开的衣襟合拢,从夜惊堂怀里起身,推着肩膀: “离人来了,你快出去。” 夜惊堂见此也没多说,起身道别后,便出了殿门,刚刚来到宫阁外的游廊外,便瞧见昂首挺胸大笨笨,带着几名宫女朝这边走来。 夜惊堂见此本想打声招呼,却见过来时心情还很不错的笨笨,瞧见他就眼神一冷,似乎非常是想揍他的样子…… ? 夜惊堂脚步一顿,略显茫然道: “殿下?” 东方离人袖袍下的双拳紧握,走到夜惊堂跟前,便顺势在夜惊堂脚尖上踩了下,来了句:“色胚!”,而后便带着宫女头也不回进了殿内。 踏踏踏…… ? 夜惊堂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猜出,笨笨这是把薛白锦进门的责任,怪在了他头上,内心相当懵逼。 见笨笨直接进屋了,夜惊堂也不好追进去询问缘由,因为还操心钰虎身体情况下,当下只能带着满心疑惑,快步前往了天子寝宫…… —— 钰虎居住的地方,位于行宫中心地带,庭湖环绕奇花异木,在绵绵春雨之下含苞待放,风景极为雅致。 但夜惊堂从怀雁哪里听说了钰虎身体不适,再好的景色此时也没心思鉴赏,快步从廊道一穿而过后,就顺着宫女指引来到了一座大殿外。 大殿和往日一样,内外都没有宫女,静悄悄的似乎空无一人。 夜惊堂见此也没太计较礼数,走到门口发现门关着,就抬手敲了敲: “钰虎姑娘?” “在呢。” 略显懒散的柔媚御姐音从殿内传来,语气中透着若有所无的三分乏力,听起来身体是不对。 夜惊堂见此也不敢耽搁,抬手便推开殿门,结果就是: 吱呀~ “钰……我去!” 大殿虽然从外面看来颇为肃穆庄严,但内部却非行宫的起居殿,反而像是皇城的灿阳池。 夜惊堂刚把门推开,入眼就是半透明的薄纱屏风,左右两边是茶榻棋台等家具,而屏风背后则是个两丈见方的池子,由白玉石砌成,四角有龙头,喷吐着带着热气的泉水。 正对门的墙壁上,是由玉石雕刻而成的壁画,上面刻着盘龙浮雕,而壁画下方的池子边缘,则靠着个女子。 女子双臂摊开搭在池子边缘,身旁还放着托盘,里面放着两湖小酒;池水没到胸口处,可见半浮水面的半圆弧线上,还穿着红色小衣,款式很新,看起来和泳衣似得,而下面…… 下面夜惊堂没敢看。 夜惊堂忧心忡忡推开门,入眼就看到这么刺激的场景,着实愣住了了,反应过来后又迅速退出去把门关上,左右看了看: “你怎么又在洗澡?” 贵妃池内,女帝嘴角带着笑意: “身体不是很舒服,泡泡温泉驱寒,进门前要先说一声,怎么冒冒失失?” 夜惊堂确实没料到钰虎在洗澡,毕竟笨笨刚来过,也不像玩过水的样子。 不过时间这么短,笨笨没下水也有可能,夜惊堂自知唐突,也没在狡辩,取出块面巾,把眼睛先蒙上,而后才推门进入殿内: “你身体不舒服是什么原因?” 女帝其实穿着衣裳,只是衣服比较少罢了,见夜惊堂蒙着眼睛进来,她撩起水花洒在身前: “我也不清楚,只是头晕乏力,就和往年入了秋一样。我估计是明神图和长青图出了问题,这两张图暂时也找不到,你也不用太心急,暂时出不了大事。” 夜惊堂怎么可能不着急,现在大魏陈兵边关,指不定明天就开了战,钰虎要是这时候倒了,大魏直接群龙无首,总不能让笨笨来主持局面。 夜惊堂根据殿内的细微动静判断路线,绕过屏风来到了钰虎的背后,半蹲下来握住右手腕仔细检查: “长青图我有办法,左贤王是平天教主帮忙打的,事后我重伤,她去追雪湖花,应该找回来不少。我和她交易了下,她把雪湖花和长青图送来,朝廷把鸣龙图给她学,只要朝廷能答应,就能把长青图拿来。 “至于明神图……两千骑兵散入冰原,平天教主一个人追不回来全部,肯定还有大半送到了湖东道。雪湖花仅此一份,若是能全掌握在我们手中,北梁再气也只能求我们,往后两国谈判,也算是重要筹码。 “等我伤势恢复,我就出关去燕京一趟,把明神图和雪湖花想办法全弄回来,弄不回来就一把火烧了,一片都不给北梁留……” 女帝本来想逗下夜惊堂的,但听见这些字字都是关切心急的言语,心底还是化为了感叹欣慰,侧过身来,抬指把蒙眼的黑巾勾下。 “诶!” 夜惊堂猛然见光,看到近在咫尺的白皙美人,连忙偏过头: “我在聊正事,你又做什么妖?” 女帝斜靠在池子边缘,抬手倒酒: “我穿着衣裳,又没露什么。” 夜惊堂听见这话,露出了凝儿一般的震惊: “你管这叫衣裳?” 女帝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红色小衣,和腰下的斜裙: “这不是吗?” “……” 夜惊堂沉默了下,也算无话可说,找了个蒲团在旁边坐下继续询问: “你觉得怎么样?” 女帝端起一杯酒递给夜惊堂: “你去关外身负重伤,这才刚回来,都没来得及赏你,就又让你冒险深入敌腹,这传出去,还有谁敢给朝廷效力。” 夜惊堂接过酒杯,对此摇头道: “北梁灭了西北王庭,我虽然记事起就在红河镇,但灭族之仇还是得报,雪湖花绝不可能给北梁。而且我也想要明神图,此事是我想去办,帮你治疗旧疾只是顺带,你不用想着奖赏答谢。” 女帝就知道夜惊堂会这么说,但怎么可能真心安理得接受,她想了想,示意池子: “你要不要也下来泡泡?这里面放了不少灵药,对恢复身体有好处。” 臣子和皇帝一块泡澡闲聊,算是极为受宠的殊荣,但皇帝是女的,那就不一样了,这不潜规则下属嘛。 夜惊堂听见这话,眼底就显出几分无奈: “你再这样,我就站门外面和你说话了。” “呵~这威胁还挺吓唬人的。” 钰虎见夜惊堂不下来,便自己起身,跨上了池子边缘。 哗啦啦~ 夜惊堂本来坐在蒲团上,钰虎一起身,左侧只有金环扣住相连的红色斜裙,就呈现在了眼前,从表面看去,斜裙下面肯定没蝴蝶结小裤。 夜惊堂气息一凝,迅速站起身来: “你又没穿裤子?” 女帝身上滴着水珠,缓步走带茶榻旁坐下,左腿搭在了右腿上,微微耸肩: “我洗澡穿什么裤子?” “……” 夜惊堂张了张嘴,憋了半晌,点头道: “有道理!” 而后便走到茶案另一侧四平八稳正坐: “身体要紧,别开玩笑。咱们先把长青图的事情搞定,平天教主的要求,你觉得怎么样?” 女帝略微晃荡着白皙脚尖: “朝廷要是不答应呢?” 夜惊堂摊开左手:“不答应我就去和平天教主谈,让她放宽条件,来回跑直到双方同意为止。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又不能甩手不管,能有什么办法?” 女帝眨了眨眸子,面对这番言语,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她微笑道: “你办事我岂会不放心,身怀‘如朕亲临’的牌子,往后无论什么事,你答应便是大魏朝廷答应,无需回来问我的意思。” 这话虽然轻描淡写,但基本上等于直接放权,宰相藩王听见这么一句,怕是得当场感激涕零,然后过段时间就三辞三让了。 但夜惊堂是纯粹的江湖人,对这话真没太大感触,只是道: “那就是答应了,我待会回去,就去见平天教主,把长青图拿回来,你学完再还回去。” 女帝一愣:“薛白锦就在城里?” 夜惊堂听见这话,怕这俩又跑出去打架,认真道: “这事交给我处理,你就不要过问,再自作主张乱来,我就撂挑子回红河镇了,你亲自过来求我都没用。” 天底下敢和女帝说话这么硬气的,夜惊堂绝对是头一个。 但女帝闻言还真有点怂,露出笑意,又给夜惊堂倒酒: “好啦,我这女人家,不多嘴插手男人的事行了吧?鸣龙图的事情先放一边,这次你抢了雪湖花回来,算是立下不世之功,圣上还没说,朝臣就已经开始给你请赏了,想加封你为大柱国……” “大柱国是什么东西?” “大柱国不是东西,是虚衔,圣上左膀右臂的意思。整个大魏只有两个,一个是江国公秦相如,一个是镇国公王寅,基本上和亲王平级了。” 夜惊堂摆手道:“这些东西我又没什么用,朝廷该怎么赏怎么来便是。” 女帝轻轻叹了声:“你如果感兴趣,这事倒是好办了,但你不感兴趣,还只给你这些,圣上岂不是寒了你的心。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多过分都可以。” 夜惊堂本想婉拒,不过想起太后娘娘的话,又有点迟疑,转头看了下太后寝宫的方向。 女帝其实早就心知肚明,没点破罢了,见夜惊堂动作,她开口道: “太后身份特殊,现在两国局势不明,把太后废了让她归乡改嫁,东南就乱了。此事我先应下,私下我不管,但等安定下来才能公开。” “……” 夜惊堂表情一僵刚才不怒自威的气势也弱了不少,小声道: “你知道呀?” “哼~太后娘娘纯的和白纸一样,哪里藏得住心思,我朝夕相处,岂会看不出来。” 女帝说道这里,又望向夜惊堂: “不过这样一来,等你从燕京抢回了鸣龙图,我又该给你请什么赏?宫里的宫女,你应该瞧不上,也没其他人了。” 夜惊堂挺惭愧的,摇头道: “我从未求过什么赏赐,这些都是应该的,你非要赏,我反而不好招架……” 女帝轻轻笑了下,也没再多说,转而趴在了软榻上,露出雪腻脊背,从旁边的盒子里取出一个小瓶 “这是太医院送来的药,可以活血旺气,推拿会吧?你帮我推一下。” 夜惊堂接住小药瓶,低头看了看泳装钰虎: “要不我叫医女过来?” “医女手法太轻,按着不舒服,你是男子,力道大些,来吧。” “……” 夜惊堂稍作迟疑,还是点了点头,在钰虎身侧坐下撸起袖子,把精油倒在掌心,手脚麻利的搓了搓: “话说以前在镖局,和镖师一起练武,经常互相推拿放松颈骨我倒是挺擅长这个。来,手臂往后平放,趴好……” 女帝本以为夜惊堂会不好意思束手束脚,瞧见这模样,心中微愣,觉得情况不对,不过还是听命趴着。 啪啪啪~ 夜惊堂摸上精油后,就在白皙脊背上麻利拍打,放松肌肉后,大拇指摁住算盘骨左右,顺着就是那么往下一捋! “嘶——” 忽如其来的酸痛传来,女帝当即上半身扬起,再无往日风轻云淡之色,倾国倾城的脸颊都扭曲了几分: “疼疼疼……你……” “疼就对了!按着没感觉那是植物人,你身体太皮实,就得劲儿大,不然没效果,忍忍哈!” 夜惊堂说着,又捏住香肩,拇指摁住后肩肌肉,用力指压: “放松,别绷着……” 女帝红唇微张,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手儿轻挥,等夜惊堂收力,才开口: “好了好了,去叫医女过来,你南征北战这么久,该早点回家休息。” 夜惊堂皱眉道:“怕疼怎么推拿正骨?当这事儿是妃子侍寝不成?我当年被义父按的哭爹喊娘,不照样熬过去了,事后舒服的很。来,吸气……” 女帝打架是能抗住剧痛,但当前处于放松环境,夜惊堂手劲儿还这么大,这种酸爽哪里顶得住,被按的柳眉轻蹙想讨饶都不成,最后干脆用脚儿蹬夜惊堂的腰,把他往开推: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 钰虎本来就只穿着斜裙,这侧躺高抬腿蹬男人,红色斜裙就被撩了起来,没有画什么东西的老虎头,大大方方呈现在了眼底。 夜惊堂本来心无邪念,还挺想给钰虎好好正骨推拿,但余光瞧见一抹月牙后,气息顿时就乱了,轻轻咳了声,转头望向别处: “也行吧,让医女用力按,实在不行叫陆仙子来。还有,记得把裤子穿好,都提醒你多少次了。” 钰虎也没说话,只是目送夜惊堂出门,等殿门重新关上后,才抬手揉了揉眉心,想吐槽都不知道从那里开始吐槽……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雨下闲谈 蹄哒、蹄哒…… 从行宫出来,时间已经入了夜,细雨霏霏之下,街道上显得格外安静,只有街边酒楼之间,偶然能听到些许推杯换盏声。 夜惊堂骑在大黑马上,披着防雨披风,手里撑着把油纸伞,扫视街道一眼后,便独自往西市行去。 因为下着小雨,街道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夜惊堂沿途思索着鸣龙图的事情,路过一家烧鸡铺面时,还停下来问掌柜要了只烧鸡,准备回去后犒劳下忙活一路的鸟鸟。 但就在他撑着油纸伞,看着老掌柜忙活时,旁边的巷子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踏踏~ 夜惊堂转过眼帘,却见一个身着白裙的冰坨坨美人,手里撑着把油纸伞,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抬眼眺望着远处的灯火余晖,来了句: “怎么才回来?” 夜惊堂眼神颇为意外,左右看了看后,才来到近前: “你怎么找到我的?” “云璃刚才过来,说你回来了,专门在宫门外等着。” 薛白锦回眸扫了眼香喷喷的烧鸡: “你还喜欢吃这些?” “给鸟鸟买的,以前经常一起吃。” 夜惊堂见街上站着不合适,便示意铺子里面: “伱吃了没?要不一起吃个饭,顺便聊聊事情。” 薛白锦见此也没推辞,收起油纸伞靠在门外,来到空荡荡的铺面里坐下,询问道: “你伤势如何了?” 夜惊堂从掌柜那里接过茶水,来到方桌侧面就坐,翻起了茶碗: “已经没大碍了。刚才进宫聊了下上次说的事情,朝廷这边没问题,鸣龙图我都带着,正准备待会去找你来着。” 薛白锦把茶杯接过来:“雪湖花放在客栈后院,待会你去取即可,长青图用完了记得拿回来,若是言而无信,你知道后果。” 夜惊堂摇了摇头:“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何时言而无信过。话说你现在应该也算步入武圣了,接下来准备作甚?不会想回南霄山揭竿起义吧?” 薛白锦吹了吹茶碗:“以南霄山的体量,顶多当个占山为王的土匪,起义打天下行不通。想要成事,唯一的机会,就是你这护法忠心耿耿,在西海起兵帮大燕复国。你要是乐意的话,事成我让你当皇帝,如何?” 夜惊堂摆手道:“慈不掌兵善不掌权,咱们都是江湖人,给个皇位都不一定能坐稳,就别开这种玩笑了。” 薛白锦淡淡哼了声:“知道你不会答应,你想当皇帝,吃软饭把女帝一娶就行了,何必饶这么大一圈儿,跟着我平天教冒险。” “唉。”夜惊堂摇了摇头,无话可说。 薛白锦只是随口调侃罢了,想了想又望向窗外: “当年说好了要给凝儿报仇,按理说该去找神尘和尚,但神尘和尚比左贤王厉害,当前还是没把握,接下来应该会去北方转转。” 夜惊堂闻言眨了眨眼睛,询问道: “我也准备去北方搞事,要不咱们一起?” 薛白锦对这个提议,想也没想便直接摇头,拒绝的缘由,除开结伴走江湖男女,十对有九对最后都成了情人以外,还有她和夜惊堂都太厉害,联手办事肯定无往不利,但对精进武艺并没有什么帮助。 “你是大魏的国公,和我一起行走,江湖人必然认为我已经受了招安。而且比你我二人厉害的人物,南北加起来也就几个,你行事莽撞,总喜欢冲前头,如果全让你打完了,我到时候杀谁来树立名望?咱们各走各的,如果你遇上大难,亮‘燕魂不灭’的牌子即可,本教主看在凝儿面子上,也不对你袖手旁观。” 夜惊堂感觉自己解决不了的对手,把冰坨坨叫来估计也难办,但黑丝大腿说要罩着他,他还是颔首致谢。 两人如此闲谈不过几句,掌柜便把香喷喷的烧鸡端了上来。 夜惊堂拿起筷子,从撒着葱花辣椒面的烧鸡上,拆下一个大鸡腿,递给冰坨坨: “来,吃个鸡腿。” 薛白锦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说起来还是头一次单独和男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以前和凝儿一起,她大大方方动筷子,抱着猪蹄啃,凝儿也不会说啥;但坐在夜惊堂面前,这么吃饭显然有失体面。 面对夜惊堂递过来的大鸡腿,薛白锦用手接肯定不行,拿筷子夹着啃更怪,想想便做出不食人间烟火之色: “你吃吧,我不是很饿,喝两口茶即可。” 夜惊堂见此自然也没强行往嘴里喂,又问掌柜要了两个凉菜一壶酒,让她一起吃点。 薛白锦面对夜惊堂的盛情邀请,最终还是拿起筷子,彼此小酌了几杯,等吃完饭后,才一道起身,前往处于闹市区的客栈。 薛白锦为了夜惊堂回来能第一时间发现,住的地方距离行宫并不远,也就隔了一条街,街上多是卖首饰珠宝的铺面,还有青楼酒馆,晚上的行人挺多。 夜惊堂牵着大黑马,和薛白锦一道行走,尚未抵达客栈门口,就听见一家铺子里传来交谈声: “姑娘文质彬彬,要送的人应该是个大才子吧?你看这款发簪,简约大气、奢华内敛,最适合年轻书生郎……” “他武艺高强,不怎么带簪子……” “哟~还文武双全,姑娘真是好福气。你看看这个腰带扣,崖州大家亲手雕琢的云龙团,漂亮不说还结实,平时上得大雅之堂,偶尔施展拳脚,也不会绷断腰带出丑……” “这个确实漂亮……萍儿,你觉得怎么样?” …… 夜惊堂听见小云璃的声音,便顿住了脚步,看了看旁边的冰坨坨。 薛白锦见徒弟给男人选礼物,心底颇有种好不容易养的小白菜,被人拱了的感觉。 但云璃也不小了,个人感情问题,自有师娘去头疼,薛白锦也不想插手,只是目不斜视走向了客栈: “就在前面,拿了雪湖花早点送回去,只要东西到了你手上,出了任何问题都和我再无关系,该给的价码你也别想赖掉。” “这是自然……” 夜惊堂见此也没停留,跟着来到客栈后院,很快就看到了被油布遮盖的小马车。 薛白锦撑着伞来到马车前,把油布解开,露出下方的玉匣: “就这么多,你要不要验验货?” 夜惊堂可不觉得冰坨坨会塞几十盒泥巴来忽悠他,从怀里摸了摸,取出了浴火图: “其他三张图,其实我也能给你学,但你不愿意为大魏效力,学的太多,我都没法限制你,不好和朝廷交代。你以后要是想学了,随时和我说即可。” 薛白锦自然想学,但也知道朝廷不敢养虎为患,并未为难夜惊堂,拿出浴火图打量一眼后,便抬起手来,准备取长青图。 但薛白锦手一动,又想起了什么,望向目不转睛的夜惊堂: “你先转过去。“ “嗯?” 夜惊堂疑惑了下,才反应过来,迅速转过身。 窸窸窣窣~ 薛白锦背过身去,手伸进白裙中摸索,从裹胸夹层把长青图取出来,递给夜惊堂: “女皇帝天赋那么高,学会应该用不了多久,明天早上记得拿回来,不然浴火图我就拿走了。” 夜惊堂抬手接过金色图纸,指尖明显能感觉到带着热乎乎的体温,指不定还带着奶香味。 不过他敢闻一下,肯定被摁在地上锤,当下还是神色如常收入怀中,拉着马车缰绳道: “那我先走了?” 薛白锦急着把浴火图学会落袋为安,也没过多客套,转身便上了楼: “记得把云璃送回去,晚上吃饭我就不去了。” 夜惊堂估计是三娘准备了接风宴,专门让云璃来请人的,冰坨坨不好意思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他目送冰坨坨上楼后,拉着一车雪湖花,也不敢耽搁,迅速驶出后院,准备送去行宫存放。 但刚刚来到街道上,就看到两个姑娘相伴走了过来。 小云璃走在前面,身着很漂亮的桃红襦裙,肩膀上还扛着青色小伞,手里拿着个木盒仔细观摩,正说着: “这铺子好黑,一个腰带扣敢要八十两银子,欺负本姑娘年纪小不成?我遛过的街,比她走过的路都多……” 萍儿跟在后面,也在仔细打量:“小姐刀法真好,砍价把那老板娘都砍懵了,不过三十两银子也不便宜,小姐半年零花钱呢……诶?” 正说话间,萍儿余光发现不对,连忙推了推欣赏礼物的小姐。 折云璃全神贯注欣赏着白玉腰扣,被萍儿一推,才发现客栈外面停着俩马车,旁边车夫是个黑袍公子,手里撑着伞,正含笑看着她。 “惊堂哥?” 折云璃笑容一僵,迅速把木盒扣上,藏在了腰后。 不过很快,折云璃又神色一转,露出了三分幽怨,四十五度偏身,目光望向别处,若有似无哼了声。 ? 夜惊堂本想开口打招呼,瞧见小云璃忽然弱柳扶风起来了,也愣了下,先抬眼看了下客栈二楼,才牵着马车来到跟前: “你师父就在楼上,说话正常点……” 折云璃余光瞄了瞄楼上,发现二楼窗户内好像是有道影子,站在窗口倾听,便一言不发,转身走向街道远处,待走远了,才道: “萍儿,你先回去,我有些话要与惊堂哥哥聊聊。” 萍儿听见柔柔弱弱的口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她也管不住小姐,当下还是跑去了客栈。 夜惊堂走在跟前,看向云璃的右手: “这是给我买的?” 折云璃把木盒藏进袖中,心头有点不好意思,但嘴上却是: “家里那么多妹妹,惊堂哥哥也不稀罕我这一份儿,自作多情罢了。” ? 夜惊堂鸡皮疙瘩也起来了,凑近些许: “好啦好啦,你师父无处不在,一会跳出来怎么办?” 折云璃回头看了眼,确定师父不在,才淡淡哼了声,目光望向别处: “以前是惊堂哥哥觉得我粗野,让我斯文些,我学了几个月,如今斯文了,惊堂哥哥又嫌弃了。要我看,惊堂哥哥就是不喜欢我这人,怎么做都是错,又何必再一厢情愿……” 夜惊堂心底满是无语摇头笑道: “怎么会不喜欢,就是怕你师父听见把我打死罢了。刚才你师父还叮嘱我,让我送你回家,我也不清楚啥意思……” “?” 折云璃本想继续幽幽怨怨,听见这话,表情微微一愣,转过头来: “师父让你专门送我回家?” 瞧见云璃不作妖了,夜惊堂如释重负,笑道: “怕你一个人又乱跑出事罢了,别多想。” 折云璃怎么可能不多想,师父师娘好像就有把她许配出去的意思,这专门让惊堂哥送她,意思不明摆着吗? 折云璃眨了眨眸子,询问道: “我整天满街溜达,武艺也不低,能出什么事。师父让你送,你就真送呀?” 夜惊堂摇头道:“没准备送,想把马车拉去行宫,结果出门就撞上你了。你要不先回去,我把事情办完就回来?” “……” 折云璃眼神怪怪的,觉得夜惊堂有点直,不想送姑娘回家,都不知道说的委婉点。 不过她再幽怨,就是真闹出误会了,当下还是仪态自然而然,把小盒子丢给夜惊堂: “遇上一起回去就是了,还谈什么送不送的。今天你刚回来,裴姨还给你准备了件新袍子,师娘也专门给你做了双鞋,我要是没准备,你肯定觉得我不通人情世故,才和萍儿过来帮你买了件东西。打开看看,不喜欢现在还能拿去换。” 夜惊闻言轻笑:“怎么可能不喜欢。这次从关外回来的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要不我悄悄给你一两雪湖花,拿回去做养颜霜?我听青禾说,雪湖花能这么用,但太过奢侈没人舍得……” 折云璃自幼练长青图,皮肤嫩得没有女子不羡慕,那需要专门去保养,对此道: “我要雪湖花作甚,惊堂哥要是真有心,下次出门就该把我带着。我都十六七了,还没闯荡过江湖,要是再等两年,你把江湖高手全打完了,我出山对付谁去?到时候总不能来打你吧?” 夜惊堂知道云璃能力很强,以前在京城一起办案,那脑袋瓜比他都灵光。他稍微斟酌了下: “下次要出门,可能就是去北梁对付武圣,不是我不想带着出门见世面,而是……” 折云璃稍显不满道:“我再怎么也比女王爷能打吧?以前和师娘走江湖,侦查打探都是我来,还得保护师娘,你能带着师娘和女王爷出门,怎么就不能带着我?还是惊堂哥哥心底真嫌弃,觉得妹妹我只会拖后腿?若是如此的,我还是回南霄山的好……” 折云璃一句话间,语气无缝切换,话说完就又变成了凄凄楚楚的幽怨模样。 夜惊堂摇了摇头,实在不好招架,只能道: “我和你差不多大,不好做主。这事你得问师父师娘,她俩答应,我出门能带着自然带着。” “那说好了啊。” 折云璃闻言就来了精神,撑着伞就往回跑。 夜惊堂回过头来:“你去哪儿。” “去和师父说呀,不答应,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踏踏踏~ 一句话间,折云璃就没了踪影。 夜惊堂微微摊手,摇头一叹后,便拉着马车,回到了行宫之中,让佘龙等人妥善存放看管。 等弄完之后,夜惊堂本想去钰虎哪里,让她把长青图赶快学了。 但这次跑到宫里,却发现钰虎真不在,他在浴室里都没找到,而来到太后的寝殿,发现笨笨和太后娘娘也不见了。 夜惊堂瞧见此景,就知道三人跑去了哪儿,当下再未停留,快马加鞭返回了西市。 —— 红花楼主要做航运生意,在大魏十二州都有堂口,崖州堂规模算不上大,但在旌节城内也有船行和车马行。 裴湘君从梁州过来后,便住在西市的车马行里,因为最近边关形势不对,出入关的商旅少了,车马行也没啥生意干脆就给伙计放了假,大院里也没外人。 夜惊堂还是第一次来旌节城,知道三娘住在哪里,但并不认识路,骑马来到西市,还打听了下,才找到车马行的位置,行至围墙外,便听到里面莺声燕语一片: “那个谢剑兰,在冰原上被曹公公截住,非但不投降,还想夺路而逃;好在本王和夜惊堂及时赶到,堵住了去路……” “离人,你武艺稀松,抱着本宫过鸣龙潭都能掉下去,遇见强敌就不害怕?” “殿下武艺放在江湖上,也算是高手,只是和惊堂有点差距罢了,和惊堂一起遇上谢剑兰这种二流武夫,哪里会放在眼里……” …… 夜惊堂见此,在院墙外便翻身下马,从大门进入车马行,抬眼便看到大厅里坐着莺莺燕燕一堆姑娘。 太后娘娘身着暗红色华服,做豪门夫人打扮,在中堂下就坐,正满眼好奇,聆听着笨笨讲述天琅湖一行的经历。 大笨笨出去见了大世面,此刻心情颇为不错,坐在右侧的茶案旁轻声讲述;而三娘则坐在旁边,打圆场的同时帮忙倒茶。 大厅对面,身着红衣的钰虎,仪态闲散斜靠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认真聆听,看起来也兴趣十足;青禾坐在钰虎跟前,则有点怂,只是低头默默喝茶。 凝儿出于身份,不好和皇家三姐妹坐在一起,此时跑到了院子侧面的游廊里,坐在美人靠上,胳膊搭在围栏上看着雨幕,冷冰冰的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恬淡女侠。 而水儿则坐在跟前,手里拿着酒葫芦,下巴搁在凝儿肩头正凑在耳边窃窃私语,从玩味神态上来看,应该是在和凝儿说些荤话。 发现夜惊堂进入院子,说私房话的两人便都有了反应。 水儿坐直了身子,靠在美人靠上自斟自饮,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凝儿则是站起身来,先望了眼大厅,而后走入雨幕来到跟前,抬手勾开衣领往里打量胸肌: “你伤势如何了?” 夜惊堂看着凝儿不冷不热又满眼关切的样子,心里便觉得暖暖的,把伞撑到头顶以免淋雨,顺势抬手抱了抱: “已经没事了。刚才见到了薛教主,事情都谈好了,她忙着学浴火图,不过来吃饭,我也没再请……” 骆凝知道白锦不好意思过来,对此也没意外,怕大厅里的人瞧见,悄悄把腰后的手挪开: “云璃怎么也没回来?” 夜惊堂在周边扫了眼,可见萍儿和秀荷在餐厅里摆盘,鸟鸟则在旁边要饭,并没有云璃的踪迹,想了想道: “云璃想跟着我出去闯荡江湖,我说我做不了主,让她问你和薛教主,她就去了,估计在和薛教主软磨硬泡。” 骆凝听见这话,眼神稍显迟疑。 云璃出身于江湖,再像书香小姐,本质上还是江湖女子。 而江湖儿女学了一身武艺,就不可能永远待在师父翅膀下,迟早要出山闯荡,走自己的江湖路。 白锦是师父,跟在后面那就是带着徒弟走,不算云璃自己的经历。而她跟着云璃,起不到太多照应作用,也没啥意义。 夜惊堂和云璃年纪相仿,实力也足够,彼此结伴出去闯荡,算是最好的选择。 但…… 骆凝有点担心出现那种她最不想看到的情况,但姻缘乃天定,真出现了她也没办法,水儿都敢没羞没臊和徒弟一起,她…… “唉~” 骆凝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迅速扫开杂念,回应道: “云璃都是大姑娘了,我哪里管得住。你看情况吧合适就带她出去走走见世面,不合适也明说,她知道分寸。” “好……” 两人窃窃私语不过几句,大厅里就传来了动静。 三娘站起身来,看着凝儿大庭广众和惊堂耳语厮磨,眼神古怪,开口道: “凝儿,你做什么呢?还不快让惊堂进来。” “哦。” 骆凝连忙站直,还瞪了眼又抱她的小贼,而后才快步跑去餐厅帮忙拾掇。 夜惊堂露出笑意,对大厅里招呼一声后,便看向还坐在美人靠上的水儿: “走,进去吧。刚才你们聊什么呢?” 璇玑真人站起身来,随口道: “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乱问。” “?” 夜惊堂直接无语,觉得水儿应该是几天没开荤欠收拾了,不过这时候他也不好说荤话,只是跟着走进了全是媳妇的大厅…… ——— 顺便点个名,收割气运: 推荐一本《重生后的我只想搞钱》,作者小菊初绽,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意外 院落里灯火通明,屋内的大圆桌上,七个穿着各异的女子在圆凳上就坐,酒过三巡脸颊上已经多了一抹酡红。 因为都比较熟,坐在一起干喝酒也没啥趣味,吃到半途水儿又提议开始玩酒筹令。 钰虎和太后都没上船,饭桌上把签筒拿出来不太合适,为此玩的只是真心话之类的,上家问下家答,彼此轮着来。 夜惊堂坐在三娘和凝儿之间,凝儿旁边是水儿。 水儿作为上家,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凝儿,丝毫不避讳师尊身份,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都敢出口,比如什么: “第一次啵嘴是什么感觉?” “有没有在屋外和夜惊堂乱来过。” …… 凝儿面对这种句句不离那点事的问题,哪里招架的住,基本上轮到就喝酒,本就不胜酒力,不过几圈下来就给灌翻了,偏偏她是下家,还收拾不了水儿。 为此在忍无可忍后,脸皮比较薄的凝儿也豁出去了,轮到她提问后,转头看向身边装木头人的小贼,询问道: “夜惊堂,桌上谁是没毛丫头?” 此言一出,热热闹闹的酒桌顿时安静了下,几个姑娘都在眼神古怪,连笨笨都坐直几分,瞄了瞄旁边的姐姐。 钰虎心智倒是十分过硬,慢条斯理晃荡着酒杯,等待夜惊堂回答,似乎此事和她毫无关系。 而水儿则是半点不脸红,还手儿撑着侧脸,打趣道: “凝儿,这桌上可不止一个没毛丫头,他要是真能说出来,今天怕是没法站着走出屋子。是吧怀雁?” 太后娘娘正在笑眯眯吃瓜,听见这话一愣,转过头来: “你提本宫作甚?本宫又不是没毛……呸呸……” “哈哈……” 发现太后娘娘自爆门户,桌子上顿时传出几声嗤笑,臊得太后娘娘脸色涨红。 而凝儿听见这话,还以为太后也是白玉老虎,觉得问题不合适,就又改口道: “算了,我换个问题。夜惊堂,你和三娘做过最出格的事情是什么?” 三娘本来也在吃瓜,见凝儿矛头转过来,不满道: “凝儿,你就会窝里横是吧?” 夜惊堂见姑娘们都放的比较开,都开起毛毛的玩笑了,他自然也没太含蓄,想了想道: “最大胆的事,是以前陆仙子帮我刻了个‘一夜湘君白发多’的玉萝卜……” “惊堂!” 话没说完,腰眼就被拧了一圈。 三娘前后都给了,结果凝儿不陪着她,导致到现在还是她一个人胡来,本就不好意思。 见惊堂还敢提起,她面红耳赤,起身把夜惊堂往外推: “伱喝醉了就出去醒醒酒,怎么有的没的都往外说……” 夜惊堂见百依百顺的三娘都羞的要揍他了,便打了个哈哈,老老实实被推出了房门醒酒。 青禾坐在三娘旁边,瞧见三娘反应这么大,还有点疑惑不解,悄悄询问凝儿: “凝儿姑娘,玉萝卜是什么东西?” 凝儿哪里好意思大庭广众回答这种羞人问题,眼神忽闪有点尴尬,水儿见此颇为好心,帮忙解释道: “小摆件罢了,待会我给你刻一个。” 东方离人左边挨着姐姐,就坐在梵青禾旁边,虽然她没玩过那么花,但看过侠女泪的画册,知道玉萝卜应该是一种降服妖女的法器。 虽然她想看看那法子到底怎么用,但和师尊联手欺负梵姑娘,太失没大妇气度,此时还是凑近解释道: “闺房中用的物件,好奇的话,让师尊有时间给你演示下即可……” “离人,你欺师灭祖是吧?” “哈哈……” …… 屋里哄笑声一片,门外依旧细语绵绵。 夜惊堂听着媳妇们互相开荤笑话,眼角满是笑意,见三娘脸色酡红,手儿轻轻扇风,也在屋檐下醒酒,便抱着腰凑到耳边: “害羞了?” 三娘因为刚才的话题,都不好意思见人了,怕抱着被发现,把腰间的手拉开: “屋里有客人,做什么呢?你再醒醒酒,我进去了……” 说着又转身回到了屋里。 夜惊堂笑了下,回头打量几眼后,又在院子里找起了的鸟鸟。 结果发现秀荷和红玉坐在侧屋里,正在嗑着瓜子偷偷闲聊,而鸟鸟则蹲在两人中间的小案上,左一口右一口的要饭。 夜惊堂刚在廊道中打量一眼,还没来得及询问两个丫鬟在聊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大院外忽然传来的了小跑声,脚步颇为急促: 踏踏踏~ 夜惊堂目光一动,看了眼还在热热闹闹吃饭的大厅后,飞身而起跃出院墙,无声无息落在侧面的巷子里,抬眼便看到云璃撑着油纸伞从街上跑了回来。 夜惊堂见此来到巷子口招了招手,询问道: “云璃,你怎么才回来?刚才等你吃饭,等半天不见你人,都已经开始吃了……” 折云璃快步来到跟前,可见脸颊上带着三分焦急: “惊堂哥,好像出事了,师父不见了。” “嗯?” 夜惊堂听见这话,不由一愣,把伞接过来撑在云璃头顶: “不见了?” 而也在此时,院墙内传来响动,身着红裙的女帝,也从院墙内飞身出来,落在两人跟前,蹙眉询问: “怎么回事?” 折云璃瞧见女皇帝,还有点紧张,不过这时候也不敢耽搁,解释道: “我刚才不是去找师父说情吗,师父在屋里不知道作甚,让我等一会儿,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然后隔壁就传来‘轰隆’一声,我跑进去一看,发现屋里乱七八糟,墙都被撞烂了,师父也没了踪迹……” 夜惊堂听见此言,心头不免疑惑。 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冰坨坨发现了行踪不明的强人,在暗中鬼鬼祟祟或者窥探,才忽然破墙而出。 冰坨坨目前和他一样,都是武圣守门员,没当场抓住而是追了出去,只能说明对方武艺也差距不远。 这里是旌节城,冰坨坨就住在行宫边上,若是真出现能和冰坨坨扳手腕的高手,那可不是小事情,十有八九就是北梁派过来解决他的四圣某人。 念及此处,夜惊堂严肃起来,转身道: “我过去看看,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别乱跑。” 折云璃有点担心师父安危,但这种突发情况,她跟着有可能拖后腿,当下只是点头。 钰虎知道夜惊堂伤势没痊愈,这时候若是遇到项寒师之流,和薛白锦联手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想想跟在了身边: “我陪你一起去。” 夜惊堂为了保险起见,也没拒绝,带着钰虎一起遁入了夜间雨幕…… ——— 滴滴答答…… 薛白锦居住的客栈处于闹市区,距离行宫并不远,随着异样突发,便有大队黑衙捕快赶到,在客栈上下清查,街道上也围了一堆吃瓜百姓,彼此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 “好像是闹贼了,刚才我正在隔壁涮羊肉,楼上嘭的一声就炸了……” …… 夜惊堂身着黑袍无声落在人群之后,眼见‘后门枪’小王在客栈门口封锁现场,他便抬手示意,几个黑衙捕快便迅速开始清场: “衙门办事,都散了……” “走走走……” 等围观的百姓被驱散后,夜惊堂才带着钰虎,来到客栈二楼,找到了薛白锦居住的房间,进入其中打量。 房间原本很是整洁,但此时已经散落了些碎瓦和雨水,行囊等物应该是被小云璃给收起来了,以免官府发现,屋里并没有其他杂物。 钰虎走进房间打量一圈后,看向了被褥掀开的床铺,又望向地板上的裂痕: “她刚才在床上打坐,忽然起身撞出了墙,落脚力道似乎不是很稳……” 夜惊堂半蹲下来,用手摸了摸落脚之处的地板,发现被震成了碎絮,手指摁都是软的。 而原本窗口的墙壁,连着屋顶出现一个大豁口,雨点都能落入屋里,可见起跳力度极大,少说飞出去了十几丈。 夜惊堂来到断壁残垣的边缘,朝着缺口的方向眺望,而后来到十余丈外的一处围墙上,果然发现了被踩踏的龟裂痕迹,他回过头来: “往北方去了。” 女帝抬眼看了下北方,眉头皱了起来: “北边出了城就是天门峡,她不会被引蛇出洞,跑去关外了吧?” 出了天门峡,就是北梁辖境,同样驻扎着千军万马,项寒师和吕太清互相牵制,如果没走的话,当前也可能留在那边。 夜惊堂念及此处,不敢半分耽搁,飞身跃起顺着足迹,朝北方迅速追去。 女帝虽然并不喜欢那敢扒她衣服的女反贼,但薛白锦有被招安的希望,只要顺利招安,就能和夜惊堂一样,成为大魏未来的栋梁,若是现在被北梁灭了或者拉过去了,对她来说肯定是损失。 为此女帝发现情况不对,也没大意,飞身而起轻若鸿雁,跟在了夜惊堂身侧,飞驰途中不忘把伞顶在前面破风,硬是把雨水挡了个滴水不漏。 两人如此飞速疾驰,只用了片刻时间,就跃出了旌节城的高墙。 旌节城北面地理环境特殊,仅有的几里平地,修筑上了各种碉堡墙垛,时刻有兵马驻守。 而清江则从城外绕过,形成了天然的护城河,清江上游便是绵延二十余里的峡谷,两侧崖壁如同刀削,根本没有能行走之处。 薛白锦进入峡谷,必然是踏水而行,不会留下足迹夜惊堂和女帝进入峡谷后,就失去了方位,只能顺着江道一直往上游找。 峡谷内昏暗无光,只能看到头顶的一线天,女帝凌波而行走在身侧随着夜惊堂进的越来越深,眉梢慢慢蹙了起来: “再往前走就过了中线,会有北梁的暗哨,你注意些。” 夜惊堂见此放慢速度,压住了所有声息,侧耳聆听幽深峡谷深处的动静。 结果在走了一截后便发现峡谷两侧有个横向的裂口,石壁上似乎有痕迹。 他见此飞身而起,挂在了石壁上,略微打量,就发现是用手指硬抠出来的指引,看方向是借力往上跃起,他抬头道: “在上面。” 女帝见此手撑油纸伞,宫鞋在裂口左右的石壁上来回轻点两下,便跃上了峡谷顶端。 夜惊堂紧随其后跟上去,可见峡谷上方是崎岖山岭,连树都没几棵,到处都是裸露的岩壁,常人不说行走,连站立都困难,稍有不慎就会摔下崖壁。 沙沙沙~ 绵绵细语之下,峡谷上方死寂无声,也看不到半点灯火。 夜惊堂仔细倾听,发现半里开外的山岭深处,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两人见此接警觉起来,夜惊堂握住佩刀走在了前面,带着钰虎走向呼吸声所在之处,待到转过一块巨石转角,可以模糊看见巨石下方有一道人影。 人影在巨石下勉强能避雨的内凹出盘坐,旁边还随意丢着件熟悉的白色裙子。 人影满头墨黑长发已经披散下来,搭在雪腻香肩上,皮肤泛红,脖颈滚下汗珠,又顺着锁骨、半圆弧线,往中心汇聚,隐入了白色裹胸之间。 下方的白色薄裤虽然完好,但也被汗水浸透,贴在了臀腿之上,呈现出淡淡肉色,如果光线好点的话,腿间的轮廓估摸都能窥见一二。 虽然人影打坐的姿势极为端正,但本来冰山般的脸颊,此时显出了几分痛苦,眉头紧锁汗如雨下,似乎连维持呼吸都尽了全力。 夜惊堂瞧见此景一愣,迅速退回巨石转角,呼喊了一声: “薛姑娘?” 而女帝本来还挺担心,看到这一幕,就化为了无语,眼神玩味道: “薛白锦,你这是……” 话没说完,女帝就瞧见在巨石下盘坐的薛白锦,猛然睁开了双眸。 薛白锦虽然看起来很冷,但双眼却是标准的狐狸眼,线条修长极为灵动,细看的话还带着三分妩媚感。 但此时此刻,双眼却充满血丝,变成了血红色,看起来便如同深山老林中遁入魔道的狐妖,发自本能的警觉和敌意,竟是让女帝都产生了几分如临大敌之感。 女帝察觉不对,第一时间便松开油纸伞往后退去: “当心!” 嗙—— 也是这一瞬间,原地盘坐的薛白锦不见如何动作,整个人便已经震碎山石拔地而起,往山岭深处飞遁。 夜惊堂本来退回巨石侧面避嫌,滔天气劲猝然传来,他察觉不对,身形当即从巨石后冲出,飞驰上前便一把抓住冰坨坨她手腕,试图把她拉住。 但薛白锦底蕴太深,一身武学造诣融入本能,哪怕双眸血红看起来并不清醒,身手依旧行云流水,在手腕被抓住瞬间,已经反手抓住夜惊堂小臂,拉近同时便是一记冲掌。 嘭—— 这一下声势颇大,硬是让处于夜惊堂背后的女帝都感觉到了几分气闷。 夜惊堂见状右手硬拦,结果发现这一掌颇为玄妙,裹挟浩瀚气劲推力惊人,但并没有冲击感,右手触及气劲便爆发开来,把他硬弹了出去,直接撞在女帝身上。 女帝用胸脯硬顶住夜惊堂,气劲透体而过传递到她身上,把她都震的滑出两步,但手上动作丝毫不慢,从夜惊堂腋下绕过,扣住了薛白锦右手手腕: “锁住她!” 夜惊堂根本不用提醒,抓住的左手从始至终没松开,眼见冰坨坨双手被困想要把他踹开,直接往前窜出,从胳膊下钻过去来到背后,双臂箍紧上半身的同时,双腿抬起锁住双腿,往后硬翻。 嘭—— 薛白锦武艺虽高,但蛮力显然没夜惊堂大,被这样抱摔,整个顿时失去平衡,直挺挺往后倒向地面。 有夜惊堂当肉垫,薛白锦并没有摔在地上,夜惊堂却硬在山石地面上砸出裂纹。 夜惊堂几乎用全力,才把想要挣脱的薛白锦胳膊腿锁住,急声呼唤: “醒醒!是我!” 女帝也压了上来摁住薛白锦想要动的双手手腕,同时号脉: “她气血过于亢奋,但不像走火入魔,怎么回事?” 夜惊堂感觉怀里的身体犹如火炭,饶是用全力都有点锁不住,脑中急转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道: “你是不是自己推演了浴火图?” 女帝听见这话,心头咯噔一下,知道出大事了。 自行推演鸣龙图会出现什么情况根本没法预料,要是歪的太离谱,薛白锦真当场变成三头六臂的妖怪都不无可能。 女帝眼见脉搏走向还像个人,并没有乱到难以分辨的地步,迅速询问: “浴火图呢?在什么地方?” 夜惊堂抱着薛白锦上半身,先扫了眼不远处的裙子,发现没有,便看向弧度不是很正常的裹胸: “在胸口。” 女帝见此,几乎骑在两人身上,用膝盖压住薛白锦乱动的双手,在裹胸夹层里摸索,从里面取出了鸣龙图,迅速凑到薛白锦眼前: “快看!” 因为是情急之下,女帝办事挺糙,取鸣龙图也没把裹胸拉好,两个北半球都快滑出来了。 但抱着上半身的夜惊堂,此时也没心思欣赏,只是看着薛白锦侧脸催促: “快看快看……” 但让两人震惊的是,薛白锦并不是很听话。 薛白锦明显还有意识,不然不会见面就跑,被两人制服后也闷不吭声。 等鸣龙图凑到面前,本来死死瞪着女帝的薛白锦,竟然直接闭上了眼睛! ?! 夜惊堂和女帝瞧见此景,自然都懵了。 夜惊堂莫名其妙道:“怎么回事?鸣龙图练错了还能决鸠占鹊巢,不让宿主看真图?” 女帝也满心茫然,毕竟薛白锦这种级别的武夫,只要有自救之心,哪怕完全失去意识,也会本能往活路上走,不可能主动避开。 女帝斟酌了下,想把眼皮掰开让薛白锦看,结果薛白锦还用力偏头躲避。 ? 女帝拿着鸣龙图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冷声道: “是她自己不想看。” “啊?” 女帝怒目道:“你想死不成?现在不看待会出事,我们想救你都没的救。” 夜惊堂稍微琢磨了下,渐渐也明白了大概缘由——肯定是薛白锦拿到浴火图后,想和他一样,先自行推演一遍,再看真图对比,看看错了多少。 但薛白锦推到一半,发现情况不对,怕在城里发疯,就独自跑到了这荒山野岭闭关,全身心调整气脉走向,尝试修改控制身体。 因为还没完全控制住身体,发现他们俩跑来,才会第一时间选择逃跑,可惜逃跑失败了。 至于到现在不肯看真图,那就更好解释了。 薛白锦山下无敌多年,天赋在江湖上一骑绝尘,被誉为奉官城的接班人。 钰虎自行推演五张鸣龙图,到现在还好端端的。 他推演长青图,也是无波无澜没出任何意外。 她要是推演一张图,就沦落到被两人抢救的地步,那不得被钰虎和他视为‘薛笨笨’,一辈子抬不起头? 夜惊堂想明白了的来龙去脉,心底直接无语,对着薛白锦的耳朵道: “你疯啦?性命攸关的事情你还逞强?” 薛白锦死死闭着眼睛,任由雨水洒在脸颊和胸口上,后脑勺对着夜惊堂,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暗暗调理着体内气血。 女帝推演过鸣龙图,知道其中风险,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不怕死的倔驴。 她见薛白锦硬逞强,便把手放在裹胸之上: “你看不看?不看我把你衣服撕了,让他看干净。” 薛白锦闭着眼睛纹丝不动,似乎全身心入定,根本注意不到外事。 夜惊堂见吼不行,就认真劝导: “别犟,一千个人推演鸣龙图,能出现一千种差错,后遗症好坏纯看运气,和天赋没关系;钰虎天赋那么好,还不是三天两头晕倒,我推演长青图后,马上就看了真图,不然现在指不定出啥毛病……” 女帝本就不是温温柔柔的女人,见这婆娘软硬不吃,如也不再多费口舌,抬手就要把裹胸拉下来警告。 而夜惊堂却感觉薛白锦气息在慢慢稳定,制止道: “她情况好些了,别催。” 说着夜惊堂尽力心平气和道: “我们给你护道,也不催你,你自己慢慢推演,但遇到麻烦,千万别冒险逞强,马上看图,别被胜负心左右。今天就算没推演好,也是我半途跑过来打扰你了,没人笑话你……” 哗啦啦~ 山岭上雨势不小。 女帝骑在两人身上,看着夜惊堂耐着性子哄倔驴,眼神有点无语。 等了片刻后,女帝红裙也湿透了,抬手勾了勾贴在脸上的发丝,干脆坐在了薛白锦肚皮上,双臂环胸道: “这倔驴哄不动,你也别多费口舌了,想看胸口就低头看几眼,这么关心她,她事后哪狠的下心揍你。” “唉,我哪有心思看这些。” “你不看我看,哼~还挺大……” ……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斗嘴 沙沙沙~ 时间逐渐到了后半夜,雨势无增无减,峡谷上方的山岭间死寂无声,连原本起伏不定的三道呼吸,也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安静下来。 夜惊堂躺在被砸出裂痕的石头上,双臂依旧环着薛白锦的胳膊,因为其身体燥热,抱着倒是不冷,但时间一长,随着情绪逐渐安定下来,身体难免有点难受。 毕竟怀里的冰坨坨,衣服穿的并不多,上半身是白色裹胸,,基本上严丝合缝贴在腹部。 如果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钰虎还坐在薛白锦腰胯处,双腿分开,大概就是两人门当户对的姿势。 这完全就是在考验他定力,偏偏他还有软肋,不大经得住…… 因为坐的时间久了有点无趣,钰虎又把目光移动到了他脸上,见他故作镇定,就开始使坏了,眼神示意裹胸上方的白皙半圆: “嗯哼?” 夜惊堂余光其实能看见,但怕起太大反应,被冰坨坨打,还是维持着坐怀不乱的神色,见钰虎敢故意逗他,便把目光移向了钰虎身前,略微挑眉,意思估摸是——你怎么不让我看? 结果这个眼神过去,当场就出事儿了。 钰虎可不是脸皮薄的小姑娘,见夜爱卿主动讨要奖励,那是半点不吝啬,当即松开环胸双臂,表演了个‘老肩巨滑’,把艳丽红裙从左肩拉开,变成了衣裳半解的模样,露出火红的薄纱肚兜,而后昂首挺胸,直接把肚兜撑的圆鼓鼓,还若有若无摇了摇…… “咳……” 夜惊堂饶是久经风浪,忽然被黑丝白丝两条大腿如此奖励,也是没绷住,怕冰坨坨察觉想强行压住躁动气血,结果憋出一连串闷咳。 女帝见夜惊堂脸都憋红了,眼神愈发玩味,还想把裙摆拉起来,秀一下蝴蝶结,结果刚露出脚踝,就听见一声呵斥: “骚婆娘,你作甚?” 夜惊堂抱着冰坨坨看钰虎作妖,还真没注意怀里的情况,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的嗓音,惊的猛然回神: “呃……那什么……” 女帝也没料到这倔驴说醒就醒,迅速把裙子拉上肩头,恢复了居高临下的气势: “醒了?” 薛白锦脸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恢复如初,因为沾满雨露,看起来还水嘟嘟的,不过神色一如既往的严肃冷冽,盯着骑在腰上的女皇帝,想要翻身坐起,却发现被抱的很紧,又偏头道: “松手!” “哦……别冲动……” 夜惊堂迅速松开手,示意别乱来。 薛白锦恩怨分明,两人即便不请自来,目的也不是想祸害她,此时自然没动手,而是翻身而起,和女帝面对面,眼神居高临下: “谁让你骑我身上的?” “我骑了伱又能如何?” 两人说起来差不多高,薛白锦这一翻身坐起,原本坐在腰胯上的女帝,直接就往后滑到了夜惊堂腿根骑着;而薛白锦自然还是坐在肚子上没变。 夜惊堂本来还想打圆场,忽然被这么来一下,眼神顿时出现了变化,看着肚子上曲线圆满的月亮和高挑背影,抬手张了张嘴。 好在薛白锦很快就发现坐在男人腰上不太对,又迅速站起,单手抱胸把裹胸拉起来了些,嫌弃道: “妇道人家,出门裤子都不穿,啐……” 女帝随意道:“总比你好强,出门在外裙子都不穿。” 夜惊堂连忙打圆场道: “好啦好啦,先别说这些。你身体如何了?” 薛白锦拉好裹胸后,本想说话,但马上就发现被雨水打湿的轻薄裤子,呈现出肉色,前后都贴在臀腿之上,和没穿估计区别不大,又迅速侧过身,来到巨石后方,把白裙捡起来: “不过一张鸣龙图罢了,我能有什么事?若非你们过来,我半个时辰前便能推演完。” 女帝坐在夜惊堂腿上也没起身,改为了身体后仰,单手撑在夜惊堂腿上的懒散姿势: “不过一张鸣龙图,口气倒是挺狂,方才也不知是谁,双眸血红和走火入魔一般,两个人按都按不住……” 夜惊堂撑着地面稍微坐起来些,对此也是道: “是啊,刚才模样有点吓人。” 薛白锦方才并未失神,只是全新推演鸣龙图脉络,不敢分心。此时她没事了,并未在女皇帝面前丢大人,说起话来自然理直气壮: “我一心二用,被你们俩牵制的情况下,依旧推演完了鸣龙图,若是无人打扰,你说是不是轻而易举?” 女帝对于这话,倒是没反驳。毕竟她当年亲自推演过鸣龙图,要全身心入定不说,还得师父给她护道。 而薛白锦被这么干扰,还能强行推完鸣龙图,没出大差错,确实称得上天赋绝伦。 不过女帝并未赞许,而是提醒道: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史上多少天纵之才,都是倒在了自负之上,这一次只能说你运气好,你若再和倔驴一样,江湖路走不了多远。” 夜惊堂其实感觉冰坨坨并非倔驴,只是出于祖辈传承,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不会在钰虎面前丢人。 如果刚才是他一个人来的话,最初都不会逃跑,劝两句肯定就听话了。 不过这些都是马后炮,夜惊堂也没说出口,只是把鸣龙图拿起来,递给薛白锦: “先看看错了多少,对比了才能知道问题所在,千万别大意。” 薛白锦现在浑身无碍,就算推演成功了,对比真图自然没了顾忌,当下把裙子披在身上,走到跟前接过鸣龙图,但抬手之时,眉头却是一皱: “你旧伤犯了?” 夜惊堂偏头看向左肩,可见黑色衣袍上隐隐有血迹,无奈耸肩道: “你这么大劲儿,没崩裂伤口才叫奇怪,没事,你不用管。” 夜惊堂刚才劝她的话,薛白锦都听得到,只是不方便回应罢了。 眼见夜惊堂为了防止她出意外,双肩伤口都给崩开了,还在雨中淋这么久,心底有些惭愧,接住鸣龙图后,示意巨石下方: “你过去坐着,我帮你包扎下。” 女帝坐起身来,把夜惊堂扶起: “你犯倔,弄伤了男人,想给人包扎下就了事?” 薛白锦对女帝,可不怎么亲和,蹙眉道: “我把他视为友人,夫人都让给他了,关系近远彼此心中自知;你只是把他当下手,以为煽风点火说两句场面话,他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夜惊堂听两人有争论他向着谁的意思,怕最后矛头转到他身上来个混合双打,迅速抬手: “好了,别在这淋雨说话。我包扎,薛姑娘看图,钰虎你也休息下,别又犯老毛病。唉,今天还想好好在家吃个团圆饭,这一闹,回去都天亮了……” 女帝扶着夜惊堂走到巨石下,轻哼道: “这得怪她,请她吃饭她不来,自作主张乱跑,结果搞的你团圆饭都没吃成……” “也不能这么说,意外罢了……” “呵~你还挺在乎她感受,怕她心里过意不去?” “唉……” “……” 薛白锦坐在跟前,被两人话语的弄得着实有点心绪不宁,很想把这女皇帝撵一边去。 但夜惊堂在中间圆场,她也不好再拂了夜惊堂面子,当下还是保持冷冽神色一言不发,把夜惊堂衣领拉开看看伤势。 夜惊堂内伤基本恢复,一点皮外伤不算啥,抬手婉拒道: “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先看图。鸣龙图会出现什么纰漏,神仙都猜不准,万一待会后劲上来,走火入魔把我打死怎么办……” 薛白锦这才放弃包扎,把鸣龙图拿起来,仔细观摩。 女帝把夜惊堂袍子拉开,取出手绢擦了擦血迹,又从他腰后拿出伤药,发现携带的一小卷纱布湿了,便看向对面的薛白锦: “喂,把你裙子撕一截。” 夜惊堂和女帝的衣服都湿透了,而薛白锦的裙子放在巨石下,大半还是干的,想要包扎肯定得用她裙子。 薛白锦见此也没多言,抬手把裙摆下半部分撕下来,致使长裙变成了过膝短裙,把雪白布料放在夜惊堂怀中。 钰虎把布料撕成便于包扎的长条,顺势扫了眼薛白锦的小腿: “这天气还穿长裤,和几十岁老太婆似得,不嫌热?” 夜惊堂明显感觉到冰坨坨眼角跳了下,抬手道: “行走江湖吗,穿长裤骑马方便……” 女帝包扎着肩头伤口,见夜惊堂一直帮对面的闷葫芦打圆场,眼神有点不开心了: “你就向着她说话是吧?”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暗道:我要向着你,那不成两人联手调侃闷葫芦了?真惹急了,她不敢揍你,还不敢揍我? 不过这话不好说出口,夜惊堂见钰虎真有点觉得他偏心了,稍加思索,没酝酿出合适话语,干脆往前一凑。 啵~ 双唇相合,温润触感一闪而逝。 沙沙沙~ 雨幕忽然寂静了下来。 认真看图的薛白锦,眼神动了动,而后不动声色的略微转身,背对两人,眼底明显有三分尴尬,似乎在暗暗嘀咕——羞不羞,啐…… 女帝则明显愣了下,居高临下望着夜惊堂,半晌才回过神来,轻舔红唇,脸上染出一朵红云,看模样想说:“你好大的胆子!” 不过薛白锦在跟前,还显出了‘我不该在这里’的尴尬模样,她又把杂念压了下去,想了想,自己往前凑了些。 滋~ “?” 夜惊堂忽如其来啵一下,只是想堵住钰虎的嘴,让她别吃醋多心,顺便小鹿乱撞一会,没心思去挑衅冰坨坨,确实没料到钰虎胆子这么大,直接就反客为主了。 冰坨坨就坐在跟前,他抱着姑娘啃有点不合适,还想抬手婉拒一下,结果钰虎还挺霸道,右手扶着下巴就亲,还略微偏头,稍显生涩的撬开嘴,看模样杂书也没少看。 冰坨坨就坐在跟前,他抱着姑娘啃有点不合适,还想抬手婉拒一下,结果钰虎还挺霸道,右手扶着下巴就亲,还略微偏头,稍显生涩的撬开嘴,看模样杂书也没少看。 夜惊堂面对如此挑衅,有点招架不住,双手微抬示意别闹别闹,但嘴还是老实配合了。 滋滋~ 两人人工呼吸不过片刻,旁边的薛白锦便已经双拳紧握,手背青筋鼓涌,回头冷声道: “你会不会包扎?不会就一边去,别耽搁他伤势。” 女帝要的就是薛白锦咬牙切齿羞恼难言,当下先松开嘴唇,看了眼薛白锦,又捧着夜惊堂脸颊‘啵啵~’两口: “我们亲热,关你什么事?吃醋不成?” “你……” 夜惊堂见这都止住不住两人互怼,也是没办法,把钰虎拉回来坐在身侧,心平气和再度劝架: “亲热待会再说先聊正事。怎么样,你错了多少?” 薛白锦瞪了有恃无恐的女帝几眼后,压下恼火,把浴火图还给夜惊堂: “错的不多,也不一定是错,就和你说的一样有些门路,应该更适合自身,但不确定有没有隐患,所以只能按照图练。 “至于从未有人推演成功过,我估摸问题就出在这上面。在没有鸣龙图的情况下,武人自行推演,都是根据自己感悟来推断下一步,天赋高者,总能推演出几步更适合自己身体的路径,导致方向出现偏差,但又没能力走完,结果就是走的越远误差越大,直至进入死胡同,却又不知道错在何处。 “要我看,能自行推演鸣龙图完全正确的人,就已经有了创造鸣龙图的底蕴和天地感悟;而没有这番底蕴的人,再怎么学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自行推演必然出岔子,能侥幸完全蒙对的人,恐怕几千年都出不了一个……” 夜惊堂自己推演过,对这说法深有感触,但对最后一句并不苟同: “我有绝对气感,我说对,鸣龙图都是写错了,我感觉我……” “你别感觉!” 薛白锦还没说话,女帝先抬起手指,眼神严肃: “在出岔子之前,所有巅峰武夫都感觉自己能行,包括我。但时间一长,你就会明白能让人长生不死的逆天门路,绝没有那么简单,问题来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夜惊堂笑道:“这我自然明白,所以我觉得自己对,也老老实实按照鸣龙图在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走那种断头路。” 薛白锦略微斟酌了下: “你已经练了五张鸣龙图,就差一张明神图便齐了,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逼你去推演后三张图的人,除非你半只脚入土,想长生不死续命。” 女帝对此道:“鸣龙图有九张,后三张失传已久,你见过奉官城,会不会在他手里?” 薛白锦摇头道:“奉官城是纯粹武夫,若是不被我等拉下来,往后有可能成为创造鸣龙图的人,怀疑他私藏鸣龙图,压着整个江湖的天花板,以免被后人追上,是太小看奉官城了。 “这就和夜惊堂一样,你会怕其他人练出更快的刀法超越你,从而让江湖封刀,不准再走这条道?” 夜惊堂摇头道:“轩辕朝都干不出这种跌份儿的事,我又岂会干得出来。怕被新人赶上,只能逆水行舟不停往前走;用截断河流的方法阻断新人,都不配称之为武夫,又如何走到山巅……” “这不就对了……” …… 三人如此闲聊片刻,夜惊堂肩膀也包扎好了。 薛白锦坐在跟前,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碍事,便看向视野极远处的城池余晖: “明天我就走了。云璃傍晚在门外说,想和你出去闯荡江湖,我当时没回应,现在想来,云璃也不小了,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带着出去闯闯。” 女帝听见这话,询问道:“你就不怕你徒弟,和他好上?” “……” 薛白锦其实感觉云璃和夜惊堂很般配,要不是凝儿捷足先登,她早就撮合了。面对女帝的问题,她起身拍了拍裙子: “姻缘乃天定,徒弟出了山,路得自己走,师父又管不了,担不担心又有什么意义。江湖再会。” 夜惊堂想起身送别,却被钰虎拉住了,便摆手道: “一路小心,咱们北梁见。” 薛白锦脚步一顿,回过头来,露出冷艳无双的脸颊: “你再见我,肯定是你遇上了大难,我来给你解围。所以咱们还是不见的好,各走各的江湖路,谁也别拖谁后腿。” 夜惊堂觉得他去给薛白锦解围也有可能,不过这话说出来冰坨坨怕是不服气,当下还是展颜一笑,拱手行了个江湖礼。 薛白锦看了夜惊堂一眼,其实想说声谢谢的,毕竟夜惊堂团圆饭都不吃,大半夜找过来关心她安危是事实。 但女皇帝在跟前,说这些私底下的话语不合适,最后还是从山野上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化为一道白虹,穿过昏暗雨幕飞向了旌节城。 —— 沙沙沙~ 随着一人离去,山岭上愈发宁静。 夜惊堂靠在石头上目送,直至薛白锦的身形消失,才回过头来,看向身边的钰虎: “咱们也回去吧。” 女帝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方才的闲散仪态,也化为了居高临下的威严: “刚才谁让你亲我的?” “呃……”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一时情不自禁,亲一下罢了,你最后不也亲回来了……” 女帝可不是软软糯糯的受气包,略微起身,直接面对面坐在夜惊堂腿上,手指轻刮夜惊堂的脸颊,御姐音不急不缓: “我知道你对我有心思。但宫中女子,没有同嫁一夫的道理,贵妃和王妃你只能选一个,不然圣上即便恩准,你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只有你独揽大权,南北朝野没人敢对你说一个不字,你才能为所欲为,表露野心;到时候不说宫中几个女子,就算你把北梁的太后皇后全弄回来封为侧室,夜夜欺辱,史书上也会说你善待北梁皇室,不妄杀宫人,明白吗?” 夜惊堂知道钰虎的意思,略显无奈道: “我又不是色中饿鬼,去抢北梁宫人作甚。好了,我知道了,咱们回去吧。” 女帝微微颔首,看着夜惊堂的俊朗脸颊,想了想又道: “肆意冒犯,当加倍奉还,如果一换一的话,如何震慑宵小贼子?” “嗯?”夜惊堂有些茫然。 钰虎当下也没言语,本着你打我一下,我就得还你两下的心思,捧着脸就开始欺辱妹夫。 夜惊堂略微琢磨,觉得不对,把钰虎嘴唇摁住: “不对吧这?加倍奉还是亲两口,你刚才都啵啵啵亲了三下……” 话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 这次无人打扰,女帝还挺投入,认认真真含着双唇,感受着唇齿相依的触感,以免这辈子第一次啵嘴,却没留下多少映像。 夜惊堂拿钰虎毫无办法,眼神有点无奈,拒绝不了就把手放在了腰上,又顺着滑到身前,握住了胖龙龙。 捏捏。 女帝很是赏罚分明,眼见夜惊堂又主动,便松开了红唇,抬手在夜惊堂胸口捏了捏,严肃道: “再有下次,直接回去焚香沐浴,等着坐轿子进宫。宫人可没那么好当,不光得伺候妃子圣上,还有三千宫女,你自己最好掂量掂量……” 三千宫女…… 夜惊堂听见这话,都不知怎么回应,略微抬手: “明白,下不为例,走,回去吧。” 女帝微微颔首,起身从巨石旁重新拿起来油纸伞,抬眼眺望北方依稀可见的山河,想了想开口道: “据说湖东道的文坛,不比江州差多少,你到了那边,别忘了抄几首好诗词回来给我听听,诗词越好,奖励越多。” 夜惊堂来到跟前,接过油纸伞撑在钰虎头顶,看着无边原野,抬手做酝酿诗词之色,最后又放了下来,笑道: “这天真黑。” “……?” 女帝微微翻了个白眼,稍显无趣走向山下: “被离人榨干了不成?” “也不是,我又不是诗仙,怎么可能张口就来……哦对了: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女帝眼前一亮,脚步都慢了几分,挽住夜惊堂撑伞的胳膊: “黄河在哪儿?” “西海诸部的一条河,水土流失整年都是黄的。” “哦……” “别多问,好好听着……嗯……完了,后面忘了……诶诶诶?” 扑通—— 相伴起落的两人,刚跃入峡谷,被逗弄的女子,便开始严刑逼供。 结果两个人径直掉入滚滚江水,飞溅起水花,而后两道声音,便随着滔滔江水渐行渐远,直至隐入雨幕深处: “说不说?” “太长,真忘了……” “忘了你就不该起头!……说吗~是不是想要好处?嗯哼?” “这不是亲不亲的事儿……” 啵~ “唉~哦对,想起来了……” ……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云起龙骧(本卷完) 回到旌节城,街巷之间已经大半熄灯。 行宫入口处,夜惊堂站在宫门外,手撑着油纸伞遮在钰虎头顶: “天色太晚了,回去早点休息,身体不好别老熬夜。” 女帝走到城门洞内,回头看向夜惊堂,上下打量一眼,便摆手道: “行了,你也早点回去,那么多美娇娘独守空闺等着,你估计也没进去坐坐的心思。” 夜惊堂感觉钰虎就是不敢让他进屋坐坐,才故意这么说,他摇头一笑: “那我先走了?” 女帝微微颔首,站在原地目送。 夜惊堂想想走上前去,又欺君犯上,在红唇上啃了口,而后不等钰虎反击,就快步跑向雨幕下的街市: “账先欠者,下次过来,我给你带首好诗词还债,走了。” 女帝双眸微眯,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但目送夜惊堂身形隐入夜幕后,还是抬手轻轻摸了下红唇,又回头看向囚笼般的巍峨宫阁,暗暗叹了口气,独自步入了其中…… …… 折腾大半晚上,家宴早已结束,连车马行附近的街市都已经熄灯,只剩几家勾栏还有若有若无的响动。 夜惊堂撑着伞走向落脚处,脑子里回想着今晚忽如其来的独特经历,正出神之际,巷子旁边的墙,就传来了一声: “咕叽咕叽?” 抬眼看去,吃饱喝足的大鸟鸟,蹲在围墙上,圆脑袋还顶着个不知谁编的小斗笠,满眼献宝的摇头晃脑。 夜惊堂收回心念,把鸟鸟接过来,拿起竹子编织的小斗笠看了看,询问道: “谁给伱弄的?” “叽叽……” 鸟鸟掌控翅膀晃荡,比划了个葫芦的曲线。 夜惊堂一愣,因为家里葫芦身段儿的媳妇挺多,第一时间还在想是谁,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鸟鸟在画酒葫芦。 他摇头一笑,抬指在鸟鸟肚子上挠了挠,而后便把它放在门墩上,进入了院子打量。 车马行的伙计掌柜都放了大假,大院之中也没外人,住的都是姑娘家。 夜惊堂环视一周,可见凝儿还没睡,站在游廊附近的房间窗口内,瞧见他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悄然跃出窗户,来到跟前: “云璃刚睡着没多久。白锦没事吧?” 夜惊堂眼见四下无人,把凝儿抱起来,走向后方宅院: “没事,就是推演鸣龙图出了岔子,我帮忙护了下道,现在已经回客栈了。” 骆凝听见此言,满是担忧的眉宇才舒展了些,发现被夜惊堂往后面抱,她眼底又显出几分冷冰冰: “小贼,你作甚?” “睡觉呀,还能作甚……” “我要回去探望白锦,没时间……” “唉,都多久没亲热了,抱着一起聊聊也行吗……” 夜惊堂言语哄着小媳妇,不忘捏月亮亲耳朵,不出片刻就跑到了后方宅院。 骆凝虽然表面冷冰冰,但心里都快想死小贼了,只是口头抗拒了两下,便摆出无可奈何只能任由欺辱的小模样。 不过她眉头刚蹙起来,又想起了什么,低声道: “听水儿说,女王爷也……你要不先去她那边探望下,问下她过不过来?免得她位高权重的,觉得我欺负刚进门的妹妹,以后给我穿小鞋……”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离人她们没回宫?” “你忽然出门了,还这么久不回来,她哪里放得下心,和太后在东宅歇息。你先过去看看吧,我和三娘在屋里等你,水儿你不用叫,她待会肯定自己跑过来……” 夜惊堂见凝儿认真安排寝居之事,想了想顿住脚步: “在这里要待些天,要不咱们去城里找个客栈,和在京城一样偷偷乱来一次?” “……” 骆凝见夜惊堂想和她过次二人世界,眸子动了动,明显是被宠到了。 但这番好意,她再暖心也消受不起,毕竟夜惊堂和公牛精一样,能把她弄死,真自不量力跟着单独跑出去了,待会被操练的哭哭啼啼都不好叫委屈,那不是自讨苦吃。 为此骆凝内心稍微纠结一瞬,便摆出大妇姿态,教训道: “身为男子,要一碗水端平,我又不是善妒的女子,新人进了门,我若是不照应,往后家里还不得乱套了?放我下来,我自己去三娘屋里。” 夜惊堂见凝儿不敢和他单挑,也没强求,把她放在了过道里,低头在唇上点了下。 骆凝一如既往不情不愿,但还是让夜惊堂亲完了,才推着肩膀让他赶快过去,独自跑去了三娘的房间。 太后娘娘和靖王在此过夜,居住的地方自然雅致,不光红玉在侧屋里,秀荷也被安排了过来帮忙伺候,不过此时都已经歇息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夜惊堂来到东宅的主屋外,在屋檐下聆听,发现怀雁睡在里面,便悄然推开门,从外屋的珠帘旁往里看了眼。 里屋之中,妆台上还放着一盏灯,此时蜡烛见底,但并未熄灭。 而床铺里侧,珠圆玉润的太后娘娘竟然还没睡,背对外面侧躺在枕头上,手里拿着本书,借着烛光在全神贯注翻阅,从夜惊堂的角度看去,能依稀瞧见——只见太后娘娘,跪趴于玉榻之上,满月正对着身后妙人儿…… ? 夜惊堂逮住太后娘娘看杂书,眼神自然出现变化,略微琢磨,悄悄摸摸走到了架子床旁边,俯身凑到太后娘娘肩膀处,仔细打量。 太后娘娘正看到剧情关键处,目不转睛脸色发红,光线忽然变暗,还以为蜡烛又灭了,本想转身换根蜡烛,结果这一转身,就看到一张男子的俊朗脸颜,处于咫尺之外的正上方。 “呜——?!” 夜惊堂眼见太后娘娘吓得一抖,想要尖叫,就迅速捂住了红唇,低声安慰: “是我是我……” 太后娘娘一愣,先是惊喜了下,继而又焦急起来,把手拉开,推夜惊堂肩膀,低声道: “你放肆!你……离人睡在隔壁,被发现了怎么办?你快出去……” 夜惊堂见太后娘娘如同怕被闺女发现地下恋情似得,眼底有些好笑,把杂书抽过来,放在了妆台上,低声道: “别这么看书,对眼睛不好。” 太后娘娘练过浴火图,根本不怕伤眼睛,但这时候哪有心思说这些,只是道: “本宫知道。你快出去……屋里姑娘那么多,非得来欺负本宫……” 夜惊堂本来只是进来关心一下,但见太后娘娘不让他欺负,还真就不乐意了,当下侧躺下来靠在跟前,把太后娘娘搂住: “贼不走空,让我走,娘娘总得意思意思吧?” “?” 太后娘娘见夜惊堂钻被窝了,顿时怂了大半,双手缩在胸前,也不敢再乱推了,转而柔声道: “你……你先说好,不准得寸进尺,拿了好处就走。” 夜惊堂点了点头,而后轻抬下巴示意。 太后娘娘本想亲一下,但心中又觉得夜惊堂胃口大,光这样怕是送不走,稍作纠结,还是把暗红睡裙的衣襟解开,又勾开绣着彩凤的布料,把夜惊堂手拿过来,放在了团团上面,而后才堵嘴。 窸窸窣窣~ 夜惊堂见太后娘娘这么乖巧,心底着实有点飘,掌心贴着柔腻肌肤,抱了好一会儿,太后娘娘才抬起涨红脸颊,又把他往外推: “满意了吧?” 夜惊堂肯定是满意了,本想起身离开,不过又想起了今天酒桌上的话题,他小声询问: “今天凝儿问谁是没毛丫头,你……” “?” 太后娘娘眼神有点恼火,可能是怕夜惊堂真误会她也和小丫头片子一样,便暗暗咬牙握着大手,隔着睡裙布料贴在肚子下,小声道: “现在满意了?” 夜惊堂满眼都是笑意,想得寸进尺都不太好意思了,稍微感觉了下轮廓,便起身把薄被盖好: “别躺着钻被窝看书,该睡的时候还是好好睡,我先走了。” 太后娘娘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把幔帐拉下来,遮的严严实实。 夜惊堂暗暗摇头,把烛台吹灭后,才悄然走出房间,来到了隔壁屋里。 隔壁房间中已经黑灯瞎火,架子床上,笨笨已经就寝,可能是担忧他久久未归的事儿,并未褪去衣袍,依旧穿着胖头龙蟒服,侧躺在枕头上,春被搭在腰间,睫毛微动看起来还在做梦。 夜惊堂来到近前看了看,而后便微微俯身,想把笨笨公主抱起来。 东方离人睡梦中发现身体一轻,便惊醒了过来,蹙眉打量,发现是夜惊堂,便抬手揉了揉眉心: “怎么才回来,几更天了?” “后半夜了。殿下要不去我那边睡?” 东方离人刚刚醒来,脑子还有点迷糊,不过听见这话,就彻底清醒了,双眸微冷: “夜惊堂,你又放肆是吧?想侍寝也是本王翻你牌子,哪有你自己来屋里抱本王的道理……” 夜惊堂见笨笨没拒绝的意思,便悄然出了门,前往宅院后方: “等伤一好,我就得去北梁了,来回最快也得个把月。这次再带着殿下,很难照顾周全,确实得分别几天,我这也是舍不得殿下,才有些冒昧……” 东方离人很想去北梁,但也知道她江湖经验基本没有,跟着兵马过去尚可,跟着夜惊堂确实帮不上忙,当下心底暗暗叹了声。 不过能去天琅湖浪一圈儿,东方离人心底已经很满足了,对此道: “本王又不急,等圣上北伐功成,有的是时间过去游玩。你此行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北梁虽然有些暗桩,但见不得光,也没法给你带来多大助力……” “这我自然知道。” “还有,华青芷就在燕京……” 夜惊堂听见这话,有些无奈道: “我是过去办大事,又不是谈情说爱,提她作甚。” 东方离人感觉夜惊堂到了燕京,找不到门路的情况下,肯定会借助华青芷在朝廷的关系。 不过这些事夜惊堂自有主张,她身为顶头上司,在大后方微操不太好,便没有多言,只是靠在怀里来了句: “你这色胚的性子,本王还不了解。” “唉……” 两人几句话间,便来到了后方亮着灯火的厢房外。 夜惊堂从门口进去,便发现凝儿和三娘坐在茶榻两侧。 凝儿依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在慢条斯理泡茶。 而三娘应该刚被叫醒,身上穿着鹅黄睡裙,在榻上柔雅侧坐,摆弄着眼下的各种刑具…… 啪—— 发现夜惊堂抱着女王爷进来,裴湘君脸色一红,迅速把装着刑具的盒子扣上,藏在了腰后,摆出端庄知性的模样: “殿下,您也来啦?” 东方离人进屋发现三娘和凝儿,也愣了下连忙从夜惊堂怀里跳下来,恢复了昂首挺胸的霸气站姿,和视察民情似得左右打量: “师尊和梵姑娘呢?” “她们在屋里休息,要不我去叫她们……” “不必,本王去请师尊过来,一起……嗯……喝茶聊聊。” 东方离人和三娘、凝儿并不是非常熟,师尊不在一起乱来太尴尬,当下自个出门,跑去了璇玑真人的房间。 夜惊堂本来想一起过去,但被笨笨眼神威胁回来了,当下只好进入屋里,笑道: “我换件衣服,刚才淋雨,袍子有点潮。” 裴湘君脸色有点发红,站起身来,帮夜惊堂宽衣: “待会要脱的,还换个什么?” 骆凝发现女王爷真被请过来了,就知道待会的事情,怕是羞于启齿难以入目,此时有点忐忑: “就这么大点的床,你……要不我回客栈算了。” 三娘见凝儿打退堂鼓,自然不乐意,轻哼道: “你不是一直窝里横吗?瞧见女王爷就怂了?被窝里无大小,把你收拾水儿的本事拿出来就是了……” 骆凝想想也觉得临阵逃脱,有失体面,当下端着茶杯默默思考,待会该怎么才能稳住夜惊堂第一个女人的地位。 结果清茶尚未入口,她就发现三娘把夜惊堂袍子褪了下来。 夜惊堂为了轻便,穿的不多,袍子褪下就是袒胸露臂,此时借着烛光,可见两侧肩膀上都扎着白色绷带。 三娘见此眼神一紧,蹙眉询问道: “你刚才又受伤了?” 而骆凝则是坐直了些,起身来到夜惊堂跟前仔细打量,又摸了摸白色布料: “这……你从哪儿弄来的?” 夜惊堂瞧见凝儿眼底的狐疑,就知道她想歪了连忙解释: “刚才薛教主不是练功练错了吗,我拦着她,不小心崩裂了伤口,她把裙摆撕下来给我包扎,别误会。” 骆凝倒是不想误会,但她但凡见过的漂亮女子,最后都跑进家门来打团了,怎么可能不担心白锦也随大流,来个夫妻共侍一夫。她想了想道: “白锦性格率直,不会拐弯,你最好别招惹她,若是把她惹毛了,说卸你两条腿,这世上没人拉得住。” “这我自然知道,我也没招惹她……” 三人正说话间,外面就响起了脚步。 东方离人走在最前,眼神有点古怪,但神色依旧维持着从容不迫的帝王仪态,走进屋里后,轻咳一声,自顾自在茶榻旁四平八稳就坐。 而后面,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右手提着几个酒坛,左手则用力拉着青禾,边走边劝说: “一起喝酒聊聊天罢了,又不做别的,你怂什么?” 梵青禾穿着薄纱睡裙,明显是被水儿从被窝里硬拉了起来,行走间能看到白净小腿。 此时她脸色涨红,几乎是被拉着往前滑行,单手掩着胸口道: “我都说了我是大夫,你喝酒老把我拉着作甚?我不去……” “走啦走啦……” “我不!” 等走到门口,瞧见赤着上半身的夜惊堂出来,梵青禾脖子微微一缩,嗫嚅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惊堂很是照顾青禾的情绪,来到跟前,示意胳膊: “刚才出门一趟,把伤口弄裂了,梵姑娘帮我重新包扎一下,大晚上还把你叫起来,实在麻烦了。” 梵青禾知道有妖女在,她今天就逃不过一劫,眼见夜惊堂给坡下,暗暗咬牙还是放弃了挣扎,低着头道: “我……我就给你检查伤势,你注意分寸。” “这不就对了。” 璇玑真人推着青禾进入房间,控场能力相当强,把酒坛放在了小案上,便吩咐道: “凝儿,去把毯子取来,咱们来玩行酒令。三娘,有下酒的零嘴没有?干喝没意思……” 骆凝知道水儿也就嚣张这一下,待会来真的,就原形毕露了,也没对着来,起身取来三娘练瑜伽的毯子,铺在了地上。 三娘则取来了瓜果肉干等零食,邀请妹妹们在屋里落座: “殿下,梵姑娘,过来坐下吧,屋子不大,将就一下……” 东方离人有师尊在前面打头阵,心里压力自然小很多,先把门窗关上,才在毯子端坐,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梵青禾给夜惊堂处理肩膀伤势。 很快,六个人便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围着坐下来,三娘帮忙倒酒,水儿则取出了签筒,兴致勃勃道: “谁先来?” 骆凝还以为玩的是今天酒桌上那种擦边的,故意坐在了水儿上家,此时非常勇猛,直接拿过了签筒: “我先,嗯……嗯?” 骆凝正准备摇签,就发现几十只木签上,写的全是不堪入目的东西,几乎把侠女泪招式写完了,甚至还有自创的招式…… ? 骆凝清冷表情一僵,转头望向水儿: “你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璇玑真人微微耸肩:“这可不是我写的,是离人弄得,你要骂骂她。” “咳~” 东方离人眼神稍显尴尬,目不转睛盯着青禾的手,好似什么都没听见。 裴湘君见凝儿脸色涨红,也起了好奇心,凑到跟前打量,结果就是开了眼界,不确定道: “还能这么玩?” 骆凝把签筒递给三娘: “你先吧,你是东道主。” ? 裴湘君听见这话自然不乐意了,就这上面写的东西,她要是当出头鸟,抽到个过火的,那不得当场没脸见人。 裴湘君想把签筒推回去,但凝儿肯定不敢接,她们俩互相挖坑,也不符合当前形势,想了想便看向隔岸观火的璇玑真人: “水儿,你起的头,怎么也得先热个场吧?不然大家都放不开,怎么玩?” 璇玑真人正在看凝儿笑话,见三娘把矛头转向她,无所谓道: “意思是我先摇签?” 三娘可不笨,知道水儿战力低下,但酒量好,最开始肯定全选罚酒,对此摇头道: “是热场,就是表演个节目,让我们看看,好放开些。你以前给凝儿刻了个‘出入平安’,凝儿一直没用上,要不自己戴上,让我们开开眼?” 骆凝听见这话,觉得三娘果真有大妇气度,点头应和道: “没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亲手做的,自己先试了再说。” 梵青禾本来在闷头疗伤,见三娘凝儿合起来收拾妖女,也来了精神,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刑法,还是配合道: “对呀,你先来试试,别光拱火。” 东方离人就不用说了,好奇已久,也开口道: “师尊你就试试吧,我看书上写的也不难。” “……?” 向来风轻云淡的璇玑真人,进门就被四人联手围剿,也是有点懵了,眨了眨眸子: “你们合伙对付我作甚?要是嫌弃我,我出去就是了……” 骆凝眼见水儿想跑,岂会乐意,直接就把水儿摁住,三娘也挪了过去帮忙脱裙子: “玩不起是吧?” 而梵青禾瞧见妖女翻船,连包扎都放在了一边,也跑到跟前摁住肩膀: “你跑什么?以前欺负人的胆量呢?” 东方离人倒是很孝顺,没有对师父下手,只是在旁边好奇看着。 夜惊堂见几人打闹起来了,自然也没在旁边坐着当闷葫芦,来到跟前: “早都和你说了别树敌太多,你看现在弄得……” 璇玑真人被围剿,再好的心智此时也有点慌了,脸色发红道: “夜惊堂,你也欺负我是吧?你信不信……呜” 话没说完,就被凝儿把嘴捂住了。 三娘解开白裙,发现牡丹花的图案,还挑了挑眉毛: “哟~打扮的挺漂亮,明明有备而来,还这么扭捏?” 东方离人发现自己的杰作,稍微凑近了些,插话道: “这是本王用梵姑娘调配的花蜜画的,梵姑娘说是甜的。” 梵青禾帮忙弄这个,就是为了收拾妖女,此时很直接道: “夜惊堂,你要不尝尝?” “呵呵,是吗……” …… 璇玑真人桃花眸睁大了几分,这次是彻底被折腾怂了,想要扭头求饶叫姐姐,但被凝儿捂着说不出话来,尚未挣扎两下,便柳眉轻锁脚背弓起,闷闷发出一声: “呜~……” 沙沙沙~ 窗外细雨绵绵,灯火通明的屋子门窗紧闭,时而传出欢声笑语,而庭院中的花儿也在风雨之间无声绽放,给今年的初春染上了第一抹色彩…… —— 龙起梁川势莫当,风云际会入天琅。 山川自此归王气,独向关山定西疆。 第八卷:云起龙骧(完) 第九卷:鱼游沸鼎。敬请期待…… 推荐一本《喜欢捉弄人的老婆很可恶啊》,狗粮,恋爱,日常,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一章 青萍之末 “包子……” “糖葫芦……” 二月末,码头上人头攒动,四处可见南来北往的商客。 一艘其貌不扬的小渡船,在喧哗声中慢慢靠岸,走下了三名江湖游侠儿打扮的年轻男女。 夜惊堂身着寻常麻袍,头发以发带束起,带着竹质斗笠,下船后来到了江边,先行回望了一眼南方大地。 在旌节城待了一旬功夫后,夜惊堂伤势已经基本恢复,虽然夜夜笙歌很让人迷醉,但钰虎身体确实不太舒服,拖得时间太长容易出意外,为此在身体无碍后,他便收拾行装,开始了下一段的江湖旅程。 此次前往北梁,距离倒是不算远,过了崖州边关,就到了湖东道附近,到燕京的距离,和从梁州到云安差不多,轻装践行也就几天时间。 但分处两国,局势却完全不一样,夜惊堂在南朝算是豪侠,江湖人多多少少都会给面子,而到了北朝,无论正邪都站在他对立面,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北朝江湖围剿。 虽然夜惊堂并不忌惮寻常武夫,但北朝终究还有仲孙锦、项寒师、北云边等巅峰霸主,稍有不慎就可能变成龙困浅滩的局面。 为了安全考虑,夜惊堂此行就带着云璃和青禾两人。 云璃武艺不差,脑子更是机灵,算天生走江湖的料,已经十六七岁了,能带着出来见见世面还是得带着,一个人他也庇护的住。 本来此行就他和云璃两人结伴,但梵姨却是不答应,说他俩小屁孩,路都不认识,走什么江湖? 青禾这些年逛遍北梁各大门派,对北梁江湖门路很了解,自告奋勇要过来当向导。 夜惊堂确实不了解北梁的情况,加之青禾轻功超凡,世上能追上的也没多少,为此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因为边关戒严,来往入境人员都查的很严密,夜惊堂并没有从天门峡过去,而是先顺着河道一路往东,来到了崖州与燕州交界处,再北上出关,到了北梁的燕河口。 此时正值晌午,刚刚下船的梵青禾,站在夜惊堂身侧,熟门熟路的介绍: “从这里继续往东走,就是燕北道,属于右贤王治下。往北走大概百来里,就到了承天府地界……” 梵青禾往日看起来,像是个充满野性的异域侠女,但这段时间,被水儿拉着天天打五人团,可以说把侠女泪上面的绝学都旁观了一遍,算是开了大眼界,如今明显褪去了青涩,带上了几分小少妇的风韵。 而云璃显然还是老样子,初来北梁,从头到脚都带着新鲜感,做江湖侠女打扮,扛着有些犯困的鸟鸟,站在码头的茶铺外面,听北方的说书先生讲着江湖段子: “自从夜大魔头出世,江湖可谓天天都是腥风血雨,不过常言乱世出英雄,老人死得快,新人上位的就快,这才短短半年时间,咱们燕北道附近,就连出三位豪杰……” 折云璃听到‘夜大魔头’的称呼,寻思片刻觉得应该是在说夜惊堂,眼神有点古怪,悄悄跑到夜惊堂旁边: “惊堂哥,北梁江湖怎么叫你大魔头?” 夜惊堂其实也听着江湖闲谈,对此道: “我在大魏,不也是杀人如麻、不留全尸的江湖魔头,背靠朝廷,江湖人才委婉点叫阎王罢了。” 折云璃想想好像也是,觉得这称呼很霸道,还有点憧憬: “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混出这么大名号。” 梵青禾到现在还背着‘盗圣’的骂名,对于这些算是过来人,劝道: “这些恶名,还是别混出来的好,不然以后江湖人杀人放火,事情全往你头上推,你想解释还没人信。伱陆姨以前拿人一坛子酒,啥也没说,就因为轻功好,到现在满江湖还说是我拿的……” “是吗……” …… 夜惊堂听着两人闲谈,也没插话,只是从江湖闲人的攀谈中了解北梁江湖的情况,很快便又听到说书先生讲道: “这三大豪杰,坐第一把交椅的,莫过于承天府火凤斋的掌门司徒延凤,其三岁习武,蛰伏四十载一朝悟道,武艺超凡不说,还曾受过当朝国师点拨,仅靠人脉,便能摆平九成江湖事……” 夜惊堂听见这描述,稍微回想了下,不记得这号人物,便询问道: “北梁有这号高人?” 梵青禾各大门派跑遍了,闻言都懒得转头,解释道: “这里是离燕州近,很多从南朝偷渡过来的江湖人,会先在码头落脚,寻找有实力的帮派领路或扎根。 “能从南朝逃过来的人,多半都带着不少银钱,小门派最是喜欢,会专门雇人在码头上宣传自家门派。 “这火凤斋,放在江湖上顶多比青莲帮大点,掌门司徒延凤,以前在燕京私斗,被十二所抓去关了十五天,在牢里运气好,碰见国师去大狱提人,见他认错态度好,就随口叮嘱了句以后要走正道。 “就这一句话,司徒延凤已经吹十几年了,本地人都不信。不过偷渡来的黑户,想弄个正当身份,找他也确实能办成……” 身份牌,就是夜惊堂第一次入京时携带的符牌,上面有姓名贯籍,讲究点的还有相貌和防伪徽记,以便官差随时查验;他有黑衙腰牌后,自然就没用过了。 听见梵青禾说起,夜惊堂才想起这茬,虽然大部分江湖客栈都不查身份牌,但到了燕京肯定会查,若是没有就只能住桥洞了,为此他聆听片刻后,就带着两人走向集市: “先去买匹马,然后到火凤斋看看……” “叽叽?” “哦对,应该先吃饭,这周围有没有什么好馆子?” “前面有家水煮鱼,我以前来吃过一次,味道不错……” …… —— 数百里开外,承天府。 北梁传承古制,地理划分和大魏不太一样,大魏是简化过的‘州郡县’,而北梁则因为新制旧制混着用,比较复杂,不过主体还是以‘府郡县’为主,‘道’只能算虚称,并没有具体的行政作用,地方最高长官还是知府。 承天府和燕京府接壤,都在湖东道之内,其地理位置约等于大魏的泽州,水道四通八达又是大平原,盛产粮食,算是北梁的鱼米之乡,居住了大量传承久远的世家大族,其中便有先帝时期执宰多年的华家。 华家在二十年前,跺跺脚整个朝堂都得抖三抖,风头一时无两,但华老太师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自从先帝驾崩后,就果断请辞远离了朝堂,华家的影响力自然就慢慢变小了。 不过执宰多年,华老太师的影响力显然还在,平日里过来拜访的湖东道名流还是很多。 时间已经到了二月末,回家过完年的华青芷,也快要动身前往燕京,回国子监继续读书了。 因为是嫡孙女,华青芷在家中的地位显然不低,中午时分,叔伯婶婶都跑了过来,在家中的大厅里吃饭,连颐养天年的华老太师,都露了面,坐在主位上认真叮嘱: “当前的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往后在京城读书,定要小心为上。城东的王家,得知了你旧疾有转机的消息,肯定会有所动作……” 华老太师七十多岁,因为不是武人,头发胡子几乎全白了,但面相颇为慈睦,眉宇间带着几分久居上位的威严感,坐在桌上的儿子孙女等等,都是认真聆听,没人敢打岔。 华青芷也在认真听着叮嘱,眉宇间带着三分愁色,心底明白爷爷的意思。 华老太师所说的王家,是承天府的大世家,女儿嫁入皇宫,是梁帝的宠妃,还生下了三皇子。 三皇子李崇年仅十七岁,却文武双全,已经在燕京有了不少才名,深得梁帝喜爱。 而北梁的储君,也就是胖太子,肥头大耳才学平平,和三皇子站在一起,完全就不是一个画风,以前还发生过使臣过来,把三皇子认成太子,把太子当成仆从的事情。 出于这些原因,在很早之前,燕京那边就传过梁帝要另立储君的事儿,但到现在也没啥动静。 毕竟废长立幼阻力太大,胖太子的母后虽然没啥大背景,但以贤惠著称,是老太后钦点的皇后;而胖太子本人虽然没啥大本事,但也没犯啥错,不好废掉。 王家作为外戚,肯定是想让把太子拉下来,让外孙当皇帝。 虽然王家不敢插手皇储废立之事,但可以在外面的事情上动手脚,就比如太子妃的人选。 胖太子本身就没大靠山,如果太子妃选个一般人,借助不到媳妇家的力量,梁帝一死就可以直接下马了。 而太子妃若是出自同体量的大世家,就比如华家这种,那太子之位显然就稳了很多。 以前华青芷双腿残疾,根本没法当太子妃,所以王家也不忌惮,两家来往还挺和气。 但如今华青芷腿快好了,无论是出身还是才名,都能胜任太子妃。 万一梁帝拍板把事情定下,三皇子争夺皇统的机会就渺茫了,梁帝为了给新君铺路,王家指不定还得挨一刀。 为此这次去燕京,王家暗中肯定会有动作,阻止这局面促成,具体什么动作,华家当前也猜不透。 华俊臣作为亲爹,自然操心闺女的安危,想了想道: “王家若是安排人行刺,就出了大麻烦,这次入京,要不我陪着一起过去,再雇佣些高手随行……” 华老太师摇了摇头:“都在湖东道扎根,彼此知根知底,谁也不是傻子,搞暗杀这种下三滥手段,王家往后也不用在湖东道露面了。 “想要阻止对方和皇家结亲,法子多的很。几十年前,燕京的周家,就搞过王家一次,本来王家四方走动,太子妃之选已经十拿九稳,结果周家来了手釜底抽薪,安排了个相貌俊朗的游侠儿,偷偷勾搭,在朝廷把人选定下来前,带着王家小姐私奔了。 “当时的王家老爷子,气的是吐血三升,但自己教女无方,也怪不得周家手黑,认栽不说,还丢了个大人。这才是世家的手段。” 华俊臣摸了摸下巴,觉得这法子确实高明,便看向闺女: “青芷,你入京之后,可得当心那些嘴花花的游侠儿……” 华青芷根本就不想当太子妃,但当着叔伯婶婶的面,不好明说,只是道: “我又不是那些没长大的小丫头,也不喜武夫,岂会被游侠儿三言两语迷的神魂颠倒……” 华老太师语重心长道:“书生更难防,特别是那些有才学、相貌又俊朗的年轻人,念上几句好诗,再哄上两句,就青芷你这性子,十有八九就昏了头跟人跑了……” “唉……” 华青芷不好和爷爷顶嘴心中无奈之下,只是颔首道: “我知道分寸,往后在京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读书即可。” 华俊臣身为人父,终究操心女儿安危,想了想还是对着华老太师道: “我等知道世家办事的分寸,王家可说不准,万一他家里出了两个没脑子的,派人来暗杀,不做准备容易出岔子。 “这次入京,我还是跟着,再招俩身手好、为人踏实的护卫。华宁老实归老实,但胆子小了点,上次在天琅湖,吓得都快钻马车底下躲着了……” “爹,上次在天琅湖遇到了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脸都吓白了,还指望华宁面不改色?” “护卫就得把小姐安危放在第一位,不然花那么多银子养护卫作甚?行了,这些事爹来安排,你就按时吃药,等安排好了去京城继续读书即可……” …… —— 暮色时分,承天府南部,黄梅县。 天色渐暗,小县城里亮起了灯火,因为黄梅县地处两地交界处,距离官府颇为偏远,在此地行走的都是些南来北往的江湖客。 南北江湖最大的区别,就是南朝重侠气,不管私底下品性如何,明面上看起来肯定像个好汉义士,绝不会把飞刀、石灰包什么的露在外面丢人现眼。 而北梁江湖则不然,十分务实,只要能打死人的就是好功夫,底层江湖可谓乌烟瘴气,腰上挂飞刀暗器的随处可见,甚至还有胳膊上盘两条毒蛇当宠物的。 梵青禾腰后全是药瓶子的皮夹,都不用遮挡了,而折云璃这样浑身没啥暗器,就扛着把单刀的女刀客,放在人群中都成了一股清流。 街面上,折云璃带着斗笠,和梵姨一起,站在挂着‘火凤斋’招牌的武馆外,看着来往行人。 发现每个人走过,都会朝她打量几眼,折云璃有些疑惑,微微偏身询问: “梵姨,我这打扮是不是有问题?” 梵青禾双臂环着西瓜,靠在门口的旗杆上,脸上带有红色面纱,看起来就像个心狠手辣的坏姐姐。闻言她提醒道: “你站姿太正派了,像是江湖雏鸟,要不是姨站跟前,都已经有人过来拐你了。” 折云璃低头看了看,而后便恢复了‘妈妈不在家’时的模样——把长刀扛在肩上,微微起跳,坐在门口的围栏上,单手搭着膝盖,还摘了根草叶叼着,摆出了标准的江湖老油子形象。 还别说,这架势一摆,顿时和乌烟瘴气的小镇融为一体,再无闲人侧目。 “嘿,这地方还真有点意思。不过师父和师娘也来了北梁,要是师娘在这里行走,岂不是一眼就看出了是外地人?” “你师娘看起来像是刚下山的顶尖高手,一般也没人敢招惹……” “也是……” …… 而后方的武馆之中,人还挺多,半数是火凤斋的徒弟,还有则是不知通过什么门路跑到北梁来的江湖人,在这里办身份证明。 武馆后方的书房里,像模像样摆着书桌茶海等物,但书架都落灰了,显然平时也没人翻阅。 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在书桌后就坐,打扮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坐在太师椅上,左手转着两颗铁核桃,蹙眉说着: “你说你以前是南朝青莲帮的帮众,得罪了帮主杨冠,被追杀才跑来北边?” 夜惊堂在书桌外的茶案上就坐,眼底带着三分唏嘘: “是啊,青莲帮的名字,司徒掌门可能没听说过……” “诶。” 司徒延凤微微抬手:“吃江湖饭,消息灵通是第一要务,杨冠杨二刀的名号,我岂会没听说过。三绝仙翁的徒弟,在云州行走,以前挨过夜大魔头两刀没死,现在在红花楼手底下跑船,对否?” 夜惊堂听见这话,着实惊讶了下,毕竟他都没听过司徒延凤的名号,对方却听过杨冠这种小人物,消息着实灵通。他拱手道: “司徒掌门果真不是一般人,距离数千里之遥,还隔着关口,竟然都听过杨帮主的名号。” 司徒延凤随意摆手:“能到我这里来的,大半都是南朝走投无路的朋友,夜大魔头势头这么猛,和其有点渊源的人,我岂会听不见风声。你是如何得罪的杨冠?” “唉,长的俊,和帮主夫人走近了些,被发现了……” “……?” 司徒延凤一愣,打量了下夜惊堂的容貌,点头道: “你小子,确实有吃这口饭的潜力。如今来了北梁,过去的事便过去了,一切从头开始。不过重新投胎也没那么容易,想立足,从官府到江湖,都得打点……” 夜惊堂从袖中取出三十两现银,放在桌上: “我还带了两个红颜知己,此事就麻烦司徒帮主了。” 司徒延凤瞧见银子,便坐直了几分,用镇尺把银子拨回来,笑道: “你小子倒是重情义,跑路都不忘带上相好,这点我喜欢。看你是个人才的份儿上,有没有兴趣来我门中做事?我认识不少豪门大户的夫人,只要你能说会道,保证你飞黄腾达……” 夜惊堂摇头一笑:“司徒帮主太抬举在下了。过来时带了点盘缠,此行想到燕京找点事儿做,不知道司徒帮主有没有门路?” 司徒延凤笑了下,又靠在椅背上: “门路我多的是,十二所最近就在招人,我和京城的几位公公有交情,只要我一句话,能送你进衙门吃皇粮,还是正编,不是打杂的。 “但你有多大本事,我才能介绍多大的活儿,你初来乍到,我对你一无所知,送去了什么也干不了,出了纰漏,上面往下一查,我岂不是得受牵连?” 夜惊堂知道十二所是皇城近卫,听见这话自然心中一动: “司徒掌门门路这么广?” 司徒延凤见夜惊堂不信,从旁边的小箱子里,翻出一块腰牌,上面刻着个‘教’字: “没点门路,我敢做这行买卖?这是出入西城所的腰牌,拿着可以出入禁军驻地,教禁军拳脚。我当年花了一千两银子才打点下来,和枪圣齐青锋还坐一起喝过茶……” 夜惊堂在京城当差这么久,略微扫一眼,就能看出这‘禁军教头’的腰牌不是假的,当下询问道: “司徒掌门要如何确定本事高低?你我切磋一番?” “唉,门派里才以切磋定高低,走江湖比的是办事能力。脑子不灵光,你就算有宗师的本事,又能走多远?” 司徒延凤说到这里,又从木箱里取出一本册子,稍微翻了翻: “你年纪太小,经验肯定不足,现在去京城混不开,我先给你介绍俩合适的差事。这有一个美差,寻常人干不了,但你小子应该手到擒来,赏银也高,三千两,你要不试试?” 夜惊堂听见这赏银,蹙眉道: “三千两银子,这得杀宗师了吧?” “你小子倒是挺懂行。” 司徒延凤先笑了下,又摇头道: “差事不见血,就是去勾搭个大户小姐,事成后私奔远走高飞,姑娘归你,银子也归你。唯一要求,就是近一两年别回湖东道,等有了大胖小子再抱回来,包你一生富贵……” 夜惊堂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美差,他干起来确实有信心,但是太下作,便摇头道: “刚在女人身上吃过亏,又碰这个不吉利,可有其他的?” 司徒延凤闻言挺可惜,又翻起册子: “你肯定能成,回去还是考虑考虑,这么容易拿的银子,江湖上可不好找,嗯……对了,青龙会损失了不少人手,最近也在招人,不过他们哪儿也得先试身手,要不我打听打听,等你取路引的时候,再跟你聊聊?” 夜惊堂知道青龙会就是青机阁,北梁的第一杀手组织,算的上豪门大派了。 他对当刺客兴趣自然不大,不过青龙会混进皇宫,应该比他自己闷头硬闯要简单些,当下起身道: “那就谢过司徒掌门了。” “唉,谢什么,收钱办事罢了。往后在北方行走,发达了别忘了司徒某这号人物即可……” …… ——— 明天考科目一更新估计会晚一些,希望能一次过报名快三年了or2! 多谢【Treasure安月】【世界很大我很小】【书友20230217220758806】大佬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二章 三十两 从火凤斋大门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夜惊堂和送行的门徒道别后,抬眼便看见了门口旗杆下的两人一鸟。 青禾可能是等的久了,环抱双臂靠在旗杆上,站姿虽然随意,但不失美艳,正偏头和云璃侄女说着话。 而折云璃则和进去时截然相反,吊儿郎当坐在旁边的围栏上,虽然斗笠下的脸颊很是灵动,但仪态却像个假小子,正在调戏着旁边的坏姐姐。 鸟鸟本来在天上放哨,以免他离开时周边出现异议,此时才从高空落下来,蹲在了夜惊堂肩膀上,开始:“叽叽叽……”催促,应该是说晚饭时间到了。 夜惊堂抬手揉了揉鸟鸟,便来到旗杆旁,打趣道: “云璃,你这坐姿像什么,你师娘看到非得凶你。” 折云璃瞧见夜惊堂后,就迅速跳下来,恢复了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模样: “我这是入乡随俗,要是太乖,被人盯上拐走了怎么办。” 夜惊堂觉得以云璃的本事,人贩子来了谁拐谁真说不准,他笑了下,又看向走过来的青禾: “已经谈好了,明天过来拿符牌即可,顺便问了点差事,看能不能弄个合理身份进京,这样安稳些。” 梵青禾放心夜惊堂办事,也没操心这些,转身道: “先找个地方住下吧,赶了好几天路,浑身都是汗气……” 折云璃精力十足,跑到跟前接过鸟鸟,好奇询问: “是不是弄了假名字?我叫什么?” “人家是专业人士,得先在穷乡僻壤找些村落,然后编出身、姓氏、排行、辈分、履历,得弄好了才知道名字……” “这么麻烦……那是不是得给鸟鸟都编个名字?” “叽?” “叽什么?咱们这是伪装深入敌后,伱以后就叫幺鸡,要装作很蠢的样子,不然没饭吃,听到没有。” “叽?!” …… 鸟鸟抱怨声中,三人相伴来到了县上落脚的客栈。 夜惊堂跑了一天,也确实饿了,点了几个小菜,和两个姑娘一起吃饭后,便又去后院弄来了热水,开始洗漱。 夜惊堂此行目的,是去燕京皇城偷明神图,顺便看看能不能再把雪湖花搞点回来。虽然目标明确,但实行起来却相当麻烦。 雪湖花倒还好说,实在拿不到就算了,而明神图却必须拿到手。 通过龙正青的口述,他知道明神图应该在梁帝的御书房里,即便梁帝真傻到这么多年不换地方藏,要进入皇城也难比登天。 这么多天过去,项寒师肯定已经回到了燕京,他硬闯皇城,就是一人敌一国,能活着杀出皇城,也很难走出燕京。 而暗中潜入的话,皇城周边暗哨无数,还有燕都十二侍等高手当门神,从上次交手来看,个个都练过明神图,想潜入不被发现,也希望渺茫。 当前的可行之策,就是用个合理身份,堂而皇之进入皇城,得手就跑;或者寻找些帮手,比如借用青龙会等江湖势力的人脉网、曹阿宁等内应等等。 夜惊堂泡在浴桶里,闭着眼睛正在思索对策,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耳根忽然一动,听见不远处响起话语: “哇~这么大……” “嘘!瞎说什么呢,你惊堂哥听见怎么办?姑娘家的羞不羞……” “嘻嘻……”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略微侧耳聆听,便听到了细微水花声,应该是两人在洗澡,当下暗暗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而隔壁。 梵青禾和折云璃两个姑娘家,自然不用分的那么清楚,在打来热水后,便在屋里一起洗澡。 折云璃以前经常和师娘师父一起泡澡,和梵姨却是头一次,姑娘家家还是有点羞的,规规矩矩缩在浴桶里,看着对面的大团儿,很想用手去掂量下分量,但又不太好动手。 梵青禾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当姨的就都有当姨的架势,此时大大方方坐在浴桶中,把水撩到胸口上,看着云璃完美无瑕的身段儿,赞叹道: “不愧是出身名门,这身段儿养的真好,再过两年,应该和你师娘一样,能争争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号了……” 折云璃自幼尚武,其实更喜欢师父和女王爷那样的身材,但可惜怎么吃都不长高,还越来越纤长,变成了师娘陆姨那样婉约修长的体态。 不过此时被梵姨夸奖,折云璃还是很高兴的,回应道: “其实要我看,家里梵姨身材最好,胸口和女王爷差不多,腰和我差不多细,谁看了都眼馋……” “呵呵……” 梵青禾身材确实比较傲人,对于这番夸奖自然受用,抿嘴轻笑,略微琢磨,又想起了什么,询问道: “云璃,你也不小了,对于婚事,有什么看法?” 折云璃表情微僵,眨了眨眼睛,凑到了梵青禾跟前,低声道: “梵姨,师娘是不是让你撮合我和惊堂哥?” ? 梵青禾都和凝儿一起趴着双娇献桃了,哪里敢答应这馊主意,连忙摆手: “没有,我就是好奇问问。你……你也喜欢夜惊堂?” “也?” “哦,就是和女王爷一样,也喜欢夜惊堂?” 折云璃感觉梵姨怪怪的,不过还是回答道: “哪有~我和惊堂哥是异性兄弟,虽然师娘有意把我许配给惊堂哥,但我才这么大,哪里好意思考虑这些……” 梵青禾怕带着云璃出来,真惹出事,最后闹出妖女和女王爷那样的场面,虽然好奇,但还是果断的闭了嘴,只是互相帮忙擦洗。 等到收拾完后,梵青禾便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隔壁的云璃睡着后,她才悄悄起身,离开房间,来到了夜惊堂的屋子里。 房间中,夜惊堂已经洗完了澡,仅穿着薄裤,在床榻上闭目凝神盘坐练功。 梵青禾穿着红黄相间的纱裙,在门口打量几眼,便进屋把门关起来,左右打量: “幺鸡呢?” “叽!” 窗外发出一声闷闷的嘀咕,应该是鸟鸟被乱取花名,还在生荷包蛋闷气。 夜惊堂睁开眼眸,眼角带着笑意,小声道: “云璃睡了?” 梵青禾瞧见夜惊堂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脸颊上显出几分严肃,自然而然来到跟前: “我是大夫,例行给你检查身体罢了,检查完就回房睡觉,你若是敢乱来……” “知道,我岂会会乱来。” 夜惊堂也没动手动脚,只是趴在了枕头上,露出脊背: “跑了好几天,感觉腰背有点酸,梵大夫帮我按按怎么样?” 梵青禾见此并未拒绝,坐在了跟前,褪去绣鞋,从皮夹里取出小瓶瓶,抹在手上,开始在脊背上推拿揉按: “你平时看起来挺正派,怎么在家那般色胚?还让五个姑娘一起伺候……” 这句话,梵青禾明显是憋了好多天了。 夜惊堂偏过头来,无奈道: “怎么能说我色胚,我只是躺在哪儿当工具人罢了,话都不怎么让我说,嘴时刻被堵着,说起来还挺屈辱……” 屈辱?! 梵青禾可不觉得,她骑在夜惊堂头上撒野的时候,夜惊堂觉得屈辱了,那口齿伶俐的…… 但这么荤的话,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只是淡淡哼了声。 夜惊堂感受着玉指的抚慰,稍微沉默了片刻,又转头道: “能不能用水儿那种方式按?我觉得那样舒服点。” ? 梵青禾柳眉轻蹙,见病人要求这么多,有点不乐意了: “她那是推拿?勾引还差不多,你别得寸进尺啊,再这样我不帮忙了。” 夜惊堂有些无奈,作势起身: “那我帮你按。” “诶?” 梵青禾听见这话,自然急了,让夜惊堂帮她按,那按的可就不是肩背了,她如何受得住。 见夜惊堂非要,梵青禾也是没办法了,略微沉默,还是选择妥协,抬手把裙子解开,取下三娘送的薄纱肚兜,而后跪坐在夜惊堂旁边,附身贴在背上,脸色涨红磨蹭。 夜惊堂感受着奶奶的温暖,觉得舒服多了,磨蹭片刻又转过身来面对面,不等青禾起身,就把她肩膀扶住,柔声道: “再往上点。” “你……云璃听见怎么办?” “你别出声就行了。” “我怎么可能不出声……” “乖,听话……” …… —— 于此同时,县城武馆后院内。 火凤斋虽然在码头上名号吹的整天响,但本质算是江湖中的‘牙行’,主要业务是给甲方乙方牵线搭桥。 月上枝头,武馆的大院里,几个在外跑业务的帮众,此时回来和司徒延凤一起吃饭,顺便禀报着今天各地传回来的消息: “承天府的红楼东家,最近突发奇想,准备弄个相公馆,想找十几个肤白貌美的小郎君,向掌门打听有没有门路。……” “唉,城里那些世家老爷,口味倒是越来越重了,我是正儿八经的江湖人,又不是龟奴,能接这种龌龊买卖?下一个。” 帮众把册子翻过一页,继续道: “承天府的悦来书舍,想招个书童,陪家中子弟入京当伴读,要求身高中上,武艺最好宗师往上,为人得老实忠厚,相貌不能太丑,最好读书识字,能接受常驻外地……” 司徒延凤闻言皱眉道:“宗师往上?这是招人入赘还是招书童?有这本事不自己当掌门,跑去给人当仆役?” 帮众凑近几分:“悦来书舍是华家的产业,我估摸这书童是华家招的,只要招到人,事后给咱们的酬劳肯定少不了。” 司徒延凤听见这话,目光一动,倒是想起了另一件要事,略微琢磨后,对着师爷道: “这事儿先记下,我这几天帮忙物色。刚才给青龙会送了消息,那边怎么回复?” 另一名帮众开口道: “最近南朝大军压境,想发国难财的奸商闻风而动,家家都在雇凶杀来杀去,青龙会确实缺人,不过人家不要庸手。” 司徒延凤知道进青龙会的规矩,略微琢磨了下: “现在手上有没有见不得光的差事,能用来当投名状的?” 帮众想了想道:“有。最近承天府的李老四那边,有人下了暗花,出一百两银子,找人做掉雷鹰帮的帮主……” 司徒延凤听见这话都愣了: “雷鹰帮的赵栋,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宗师,据说以前在南朝还有命案在身,为人心狠手辣,给一百两银子请杀手杀他?” 帮众耸肩道:“所以李老四做不了,把生意送咱们这边来了,事后按规矩分他三成消息钱就成……” “还分他三成?!” “唉……” 帮众摆手道:“掌门别误会。赵栋在搞船帮生意,和燕河码头的宋家船行是死对头,最近都在抢往边关送粮食的大生意。知府大人下过铁律,谁抢生意闹出人命,饭碗都给他砸了。 “我估摸这赵栋,是在自己买凶杀自己,只要事情一出,官府肯定怀疑到宋家身上,生意不就归他赵栋了?只花一百两银子雇凶,就是怕雇来真高手……” 司徒延凤这次算是明白了意思,稍微摸了摸下巴: “李老四的意思,是让我找个南朝过来的愣头青,配合做个戏?” 帮众摇头道:“赵栋不提着脑袋去官府,那就是没死人,知府大人不会管这闲事,所以去的人,肯定回不来。” 啪—— 司徒延凤听见这话,顿时火冒三丈,猛拍桌案: “这赵栋脑子被驴踢了?花七十两银子就想买个死士?国师大人当年苦口婆心劝我走正道,我能干这事儿?” 帮众对此道:“咱们是牙行,把情况明明白白对外一说就行了,没人接是雇主价码不够,过手钱我们照样赚;真有好汉敢接,那我们也劝不住,又不是骗人去送死。” 司徒延凤想想也是,略微琢磨,还是摆手道: “知道了。这种破事,李老四也好意思往我这里推,富家子雇人打断腿都得一百两,七十两银子买凶杀人,活见鬼了……” …… —— 时间转眼来到了第二天。 “咕咕咕~……” 清晨时分,窗外响起了鸟鸟打鸣的声响,市井间的嘈杂也陆续传来。 床榻上,折云璃穿着绣着鸟鸟的白色肚兜,侧身夹着被褥躺在床上,露出白皙肩背,颇为挺翘的臀儿,也把薄裤崩的紧蹦蹦,画出了完美的半圆弧度。 听见外面的响动,折云璃睫毛动了动,而后便睡眼惺忪的坐起来,揉着眼睛打了哈欠: “呼~……” 哈欠刚打到一半,折云璃忽然想起了什么,蹙眉看向房门,而后又迅速起身,跑到了门口处,侧耳倾听。 结果她刚把耳朵靠在门上,就听到一墙之隔的门外,传来清朗嗓音: “听什么呢?” 折云璃表情一僵,连忙站好,抬手打开房门: “没什么,就是觉得过道里有人……诶?” 折云璃刚把门拉开一条缝,看到门外站着的黑影子,门就‘嘭~’的一声,被从外面拉上了,她茫然道: “惊堂哥,你做什么?” “你把衣服穿好。” “嗯?” 折云璃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光穿着肚兜薄裤,惊的脖子一缩,连忙跑到床铺跟前,把裙子套上,而后才故作镇定的走到门前,把房门打开: “嘿嘿~刚睡醒,有点迷糊……” 夜惊堂其实也刚从梵姨身上下来,猛然瞧见从未见过的鸟鸟肚兜,说实话吓了一跳,好在反应快没看见啥。 瞧见云璃脸色发红,眼神有点躲闪,他摇头笑道: “没看见什么,别瞎想,走,出去吃饭吧。” “我先洗个脸。” 折云璃连忙从屋里跑出来,去打水洗漱,走过梵姨的房间里,发现里面‘哗啦啦~’的,疑惑道: “梵姨,你怎么又在洗澡?” “哦……嗯……昨天做噩梦了,出了一声汗。惊堂还听到我说梦话了,你昨晚没听到什么吧?” 折云璃昨天睡的十分香甜,并没有听到什么不过为了逗梵姨,还是说了句: “好像听到‘惊堂、别走’什么的……” “……” 屋子里一阵沉默。 夜惊堂都愣了下,继而就来到跟前,在云璃后脑勺一弹: “快去洗漱吧,别开玩笑。” “云璃!!!” “哈哈……” 折云璃笑了两声,连忙跑下了楼。 等待两个姑娘洗漱完后,三人一鸟一起到街上吃了早饭。 夜惊堂着急去燕京,也不会在此地停留太久,等天色大亮,铺面都开门后,便带着两个姑娘一道,再度来到了火凤斋。 大早上的,武馆里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徒弟在院子里操练。 夜惊堂让青禾和云璃在外面等待,他则熟门熟路来到后方,到了司徒掌门的书房外,抬手在门框上敲了敲。 咚咚~ 书房里,司徒延凤正在慢条斯理泡着工夫茶,听见响动转头一看,便露出了笑意: “小兄弟来了,快坐。” 夜惊堂在茶海对面坐下,询问道: “符牌的事情,敢问如何了?” 司徒延凤先给夜惊堂到了一碗茶,而后才起身从箱子里,取出三个小牌子,还有记载身份履历的纸张,递给夜惊堂: “司徒某办事,兄弟还不放心?这是昨晚衙门连夜赶工出来的,衙门里登记在册,不光名字,服徭役和犯案的记录也有,神仙来查,都没法说没这号人物。” 夜惊堂拿起符牌查看,可见做的十分讲究,姓名、籍贯、年纪一样不落,官府的钢印都是真的。 而编造的背景也很详细,某年某月在某地当民夫修过路、因私斗被关过两天等等,官府有据可查,只要不是实地走访,很难看出纰漏。 而要说唯一缺点,就是名字有点离谱,叫‘赵四’,青禾叫‘王翠’,折云璃叫‘吴妞妞’。 夜惊堂微微颔首,又取出三十两现银,放在了茶海上: “司徒掌门办事确实周到,就是这名字有点随意了。” 司徒延凤摆手道:“穷人取名就这样,不能太文雅,你哥叫赵三,你总不能叫赵文渊吧,等以后发达了再改即可。” 夜惊堂只是临时用,也没计较这些,把牌子收起来后,询问道: “青龙会那边,司徒掌门可有门路?” 司徒延凤斟酌了下,先转开了话题: “最近承天府那边,有个大户招书童,也就是护卫,送家中子弟去燕京国子监求学,需要个老实忠厚、武艺不错、还读书识字的人。你看起来不像不识字,条件很适合,有没有兴趣过去看看?只要成了,保证你今后衣食无忧。” 夜惊堂听见去燕京,倒是有些意动: “什么人家?” 司徒延凤道:“道上规矩,给了银子才能换消息,不然你知道了自己去了,我不是一文钱捞不着?这差事你真适合,还能够挣一笔外水……” 夜惊堂摇头一笑:“给人鞍前马后,终究不自在,我还是想去青龙会看看……” 司徒延凤实在是看上了夜惊堂的相貌,只要夜惊堂肯去,就是一次挣双份钱,王家、华家都是大世家,出手可不寒酸,当下十分坚持: “青龙会都是杀手,见不得光,兄弟就算真去了,明面上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身份吧?当杀手和护卫又不冲突,还能借着大户人家的背景,隐藏杀手身份……” 夜惊堂感觉司徒延凤非常推荐自己去当个护卫,无奈之下,只能取出银子,放在了桌上: “司徒掌门说的也在理,不过我可不算老实憨厚,大户人家不一定能瞧上。要不司徒掌门先把青龙会的消息说给我听听?” 司徒延凤见此也是无奈了: “你小子,真是馅饼砸头上都不知道张嘴,我有你这相貌身板,就自己去了,还苦口婆心劝你? “罢了罢了想进青龙会,得先证明本事,我这有个差事,你办了,就有了敲门砖,可以带你去见青龙会的堂主,能不能进去,还是看你自己本事,我只能领路……” 司徒延凤说话间,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夜惊堂。 夜惊堂接过纸条,略微打量: “白河码头,雷鹰帮,帮主赵栋,刀法宗师,日落之前必到船帮查账,事成酬劳三千两……” 司徒延凤本来在吹着茶水,闻言抬起眉毛: “看仔细。” 夜惊堂一愣,又仔细看了眼,才发现‘千’上面少了一瞥,身体顿时坐直几分: “三十两?!” “嗯。” 司徒延凤慢条斯理吹着茶水点头。 夜惊堂眼角抽了下,心里都惊呆了,憋了半天才道: “北梁的宗师,这么不值钱?这够来回路费?” 司徒延凤就知道夜惊堂会露出这种看白痴的表情,叹了口气: “都说了,走江湖要圆滑,凡事先想想背后的门道。雇主出三十两按规矩我还得抽三成水,你到手就二十一两银子,能真让你去杀人?这就是找个人碰运气,过去放个暗箭什么的,能成最好,不成也吓唬赵栋一跳。 “不过在宗师面前跳脸挑衅,风险确实大,这活儿你不接也正常,按道上规矩,你自己执意要问,消息费我只退你一半,你也得守口如瓶,不能外传……” 司徒延凤说话间,便想把银子分出一半推回去,但刚动手,却被对面的年轻人摁住了。 ?! 司徒延凤见状手都抖了下,抬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夜惊堂: “兄弟,你不会失心疯真接吧?” 夜惊堂自然不是脑残,但青龙会是北梁江湖豪门,刺客组织又善于搞情报做渗透,通过青龙会来找潜入皇城的门路,显然比直接去京城容易些。 再者这事儿就是走个过场,又不是真杀人,并不难,他为此道: “这事办了,无论成败,司徒掌门都介绍我去见青龙会的人?” 司徒延凤听见这话,也明白夜惊堂只是想要敲门砖,想了想道: “成了的话,你必进青龙会,而且进去就是堂主,出手价码三千两往上,整个大梁有雇人的消息,青龙会第一时间都会送到你手上。 “若是败了,我也去给青龙会说情,说你虽然本事不大,但胆量十足,值得培养,前提得活着回来。” 夜惊堂点了点头,把纸条收进了怀里: “明白了,我去放个暗箭就回来。” 司徒延凤作为中介,知道此事风险极大,赵栋想把杀手宰了当证据,为了二十两银子搭上性命完全不值得。 见夜惊堂起身准备出去办事,司徒延凤又提醒道: “切记别大意,你只要动手,赵栋杀你就名正言顺,死了白死,所以尺度你要把握好。 “还有胳膊腿伤了没事,别把脸弄花了,这护卫的消息,算我敬你胆识送你的,你从承天府路过,刚好去看看,就说我介绍的,真被选上了,你再来考虑领不领另一件美差……” 夜惊堂见司徒延凤起身送过纸条,也不好在拒绝,拿过来扫了眼,见上面写着‘青桥街,悦来书舍’,便收进怀里,又取出银子当做消息费,放在了桌上,转身离去。 司徒延凤见送的消息还给钱,不欠他人情,便感觉这小子往后能成大器,当下起身送到门口,下次叮嘱: “初入江湖切记别逞强,拿多少钱就办多少事,活着才能走的更远。” 夜惊堂抬手往后行了个江湖礼,便快步走出了武馆大门…… ——— 考了两次,还好过了。 (本章完) 第三章 有人出钱买你的命 “驾——” 春日之下,三匹快马飞驰出黄梅县城,沿着河道向上游飞驰而去。 夜惊堂一马当先,手里拿着张刚买来的舆图,查看承天府周边的势力分布情况,鸟鸟则蹲在腿根探头一起看。 折云璃跟在后面,长刀挂在马侧,有点茫然的道: “惊堂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呀?这么着急,出来就走……” “去白河码头,刚接了个差事,过去收拾个人,打完还得回来,想办法混进青龙会……” 折云璃听见打人,顿时来了兴致,往跟前靠了些: “打谁呀?厉不厉害?要不我来,赏银咱们对半分?’ 夜惊堂当前好歹也在天下十人之列,跑去打个寻常宗师,不亚于老爷们欺负三岁小童,传出去都掉份儿,面对云璃的提议,想了想点头: “就是个不入流小宗师,你对付起来问题不大,待会我在旁边看着,你打一顿就走……” 折云璃见有施展拳脚的机会,自然满心窃喜,连忙点头。 梵青禾走在左侧,闻言插话道: “白河码头就在府城东郊,离这儿百来里,弄完了咱们去城里逛逛,买些玉龙膏,身上带的昨天用完了……咳……” 虽然话语戛然而止,但折云璃眼底还是闪过了疑惑,询问道: “玉龙膏治内伤的吧?梵姨身上有伤不成?” 梵青禾自然没伤,但帮夜惊堂推拿按摩的时候,得用些活血化瘀的药,推棒棒也得润滑,她药夹子就那么大,只带了两瓶,昨天用了一瓶,有机会自然得补齐。 面对云璃侄女的询问,梵青禾也不好明说,只是道: “奔波这么多天,腿有点酸,昨天自己上药揉了下。” 折云璃半信半疑,不过也没深究这个问题,转而询问: “惊堂哥,咱们的身份弄好没有?” 夜惊堂见此,从怀里取出一块符牌和纸张,递给云璃: “这是咱们的新身份,背景、经历都要记好,以免以后到了燕京隔墙有耳,不慎暴露了身份。梵姨,这是你的。” 梵青禾见夜惊堂也叫她梵姨,眼神就有点小恼火,但也不好严词纠正,便只当做没听见,接过了纸张和牌子: “王翠……怎么叫这破名字?” 折云璃本来还想吐槽的,听见梵姨的称呼,便是嗤笑出声: “哈哈哈……咳,其实还好,我还叫妞妞呢。惊堂哥,伱叫什么?” “唉,不重要,以后叫我四哥就行了。” “叶四郎?你自己名字弄这么好听,就给我们俩胡编一个……” “唉……” 夜惊堂满眼无奈,见两个姑娘的满心不公,只能把自己的牌牌拿出来,给她们俩看了眼。 然后两人心里瞬间平衡了,开始和鸟鸟一起,嘲笑他这书上都不一定能活过半章的杂鱼名字…… …… —— 承天府算是京城地界的门户,又盛产米粮,为此航运十分发达,城外散落着数个码头。 黄昏时分,承天府东郊,一辆颇为朴素的马车,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沿着河道驶向距离不远的城池。 做文士打扮的华俊臣,在车窗处挑起帘子,看着河面井然有序航行的船只,眼底多了三分欣慰,开口夸赞道: “刘知府办事确实麻利,这才几天时间,就把码头拾掇的干干净净。看来这次去京城,得上书好好夸上两句……” 车厢内,华青芷打扮的斯斯文文,正在自顾自研究着棋局;绿珠则扇着小团扇,接话道: “这才像话吗,上次小姐回来,两波人在江边打架,弄得到处是血,地上还掉了条胳膊,把小姐吓得一晚上没睡好,哪像是府城该有的样子……” 前些日子,华俊臣和华青芷从西海诸部回来,紧赶慢赶到了家门口,悬着的心刚刚放下,就遇见了码头上的帮派械斗。 当时刀光剑影伴随惨叫声,把在车厢里休息的华俊臣给吓了一跳,还以为夜大阎王又杀来了,青芷也被血里呼啦的场景惊了下。 闺女受了惊吓,华俊臣肯定不能善了,亲自跑去了知府衙门,找刘知府要说法。 根据刘知府解释,他才得知,最近边关战备,粮草、军械的运输需求增大,原本的运粮船不够用,就让了一部分出来,交给码头的船行去跑。 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漕运生意体量大,军队需求也相当稳定,只要接下生意,就等于拿到了一张长期饭票,远比在码头上接散客收益稳定。 为此早在个把月前,承天府周边的船行,就开始为了抢生意打打杀杀了。 江湖码头为抢生意打架,在任何地方都不算新鲜事,只要不闹大,刘知府也没心思管这些破事。 但瞧见华老太师最疼爱的小孙女被惊吓到了,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万一华老太师上书一封,说在他治下,承天府变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他仕途怕是得到此为止。 为此当天刘知府就下了死命令,谁敢再为抢生意的事儿闹出人命,就砸了谁的饭碗。 一地知府虽然没通神武艺,但要断船帮的财路,真就一句话的事情,为此各大船行当天就消停了下来,只敢吵架不敢打架,机灵点的都改为了偷偷送礼找关系来竞争。 瞧见这群跑江湖的都老实了,华俊臣心里自然欣慰,正想再夸刘知府几句,耳根忽然动了动,听见远处传来: 叮叮叮—— 嘭~ 哗啦…… 车厢外,华宁骑马随行,听见动静当即警觉起来,转眼看向远方的码头: “老爷,那边好像有人在交手。” 华俊臣听见这话,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毕竟他刚在闺女面前夸周围治安好了,这转头就瞧见私斗,不是打他脸吗? 华俊臣抬眼看了看,发现是码头附近的一座宅子里在打架,门外挂着雷鹰帮的旗号,便提着剑准备起身: “这个赵栋,真当有几分本事,便能在承天府无法无天,为父去看看……” 华青芷见状,连忙把华俊臣拦住: “爹,码头泼皮打架,您出面像什么话?待会和刘知府打声招呼就行了。” 绿珠其实怀疑老爷想去看热闹,毕竟雷鹰帮的赵栋,放在承天府周边也算有头有脸的武夫了,老爷一直想找机会比划比划,但碍于世家嫡子的身份,找江湖泼皮切磋实在掉价,一直未能如愿。 出门前,夫人交代过,别让老爷和那些江湖游侠儿厮混,为此绿珠也劝道: “是啊。书舍那边招了不少人,正等着老爷去物色,咱们快过去吧。” 华俊臣听远处的响动很热闹,很想去瞅一样,但闺女不让,他也不好当逆父,强行往过跑,当下也只能一挥袖子: “也罢,走吧。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为父待会非得去找刘知府说教说教……” 咯吱咯吱…… 几句话间,马车便驶过了码头。 —— 太阳西斜,千帆汇聚的白河码头上,无数力夫在岸边来回行走,装卸着各种货物。 码头附近的一座宅院中,原本看门的打手都已经被调走,门户大开,只象征性拴着一条狗看门。 宅子的大堂里,身着锦袍的赵栋,在中堂下就坐,手里端着茶杯,正仔细翻阅着船行的账册。 赵栋看面相不到五十,正值当打之年,肩宽背阔颇为英武,但左脸有一条刀疤,把耳坠削去了一截,致使整个人显出了匪气。 身着文袍的师爷,手持折扇站在门口,望着空荡荡的院子,皱眉道: “这都等了三天了,也没见人上门,是不是银子给的太少了?” 师爷说的,自然就是前几天雇凶的事儿。 雷鹰帮在白河码头算是大帮派,手上二十多条船,百来号弟兄,帮主赵栋名头也大,算得上实力强横。 但同在一个码头的宋家船行,在码头扎根几十年了,年年在官府打点,交情更深。 现如今知府大人不准打打杀杀了,如果大家都等着官府指定,那运军粮的大活儿,最后很可能是两家平分,谁都吃不饱。 为此身为‘白纸扇’的师爷,才出了一个‘奇策’,自己请人杀自己,嫁祸到有仇的宋家头上,从而剥夺宋家的份额。 这个计策在师爷看来是不错,但帮主有点抠门,只给了三百两银子。 江湖宗师身价可不低,在武魁眼里虽然是杂鱼,但放在江湖上,大概就是能开宗立派的水准,豪门中能当堂主,二线则是掌门,正常都能在一郡之地坐前三把交椅,杀这种人物,没千两银子根本没人搭理,那种年富力强的宗师,更是再多钱都不一定有人接。 雷鹰帮的帮主赵栋,便属于年富力强的宗师,若非是早年从南朝偷渡而来,才在北方江湖扎根七八年,不敢太过张扬,现在少说也是一派掌门了,绝不会只是个船行老大。 师爷此时说这话,显然是想让帮主多掏点银子,别这么白等。 但赵栋久经江湖,对江湖很了解,听见师爷的话,他把账册翻过一页,平淡道: “三百两银子太少,正儿八经的江湖宗师不会为此铤而走险,但对初入江湖的愣头青来说,却是一笔价值不菲的横财。 “江湖上不知天高地厚,又要钱不要命的愣头青多的是,耐心等着即可。再有两天不来,那就是转手太多,价格压太低了,到时候再去补点价码……” 师爷见帮主这么说,也不反驳了,想想回身在旁边坐下,犹豫道: “敢接这差事的人,哪怕是愣头青,必然也有两把刷子。咱们真不提醒牙行一声,让杀手注意分寸?” 赵栋皱眉道:“做戏就要做全。知府大人又不傻,出事只要在牙行一打听,便明白谁在背后捣鬼,到时候不说生意没了,船行牌子都得摘走。 “我下暗花,正儿八经请杀手刺杀,也没说留活口,等同于拿自己脑袋做局,江湖人有几个能有如此胆识?知府大人事后就算找牙行打听,也只会怀疑到宋家身上,不会说我暗中做手脚。 “至于来的刺客,厉害不了,能为三百两银子去杀宗师的,脑子首先就不正常,如何练的一身好功夫?” 师爷略微斟酌,觉得还真是这么个理,敬佩道: “还是帮主想的周全。” 赵栋轻轻哼了一声,抬指敲了敲脑门: “走江湖,靠的是脑子……” 咻—— 便在此时,大堂远处猝然传来一声霹雳弦响!—— 稍早之前。 白河码头规模颇大,港口内停泊着百余艘大小船只,岸边有无数力夫推着小车来回装卸货物。 三匹快马,停在码头附近的江边上,梵青禾戴着斗笠,和鸟鸟待在山坡上的树林中,帮忙望风。 而港口内部的一艘大画舫上,夜惊堂半蹲在三层船楼的屋脊后方,眯眼仔细打量着岸边挂着雷鹰帮旗号的宅子。 折云璃手里拿着一张刚买的铁胎弓,正在用腿卡着上弦,同时询问: “是不是这家?” 夜惊堂打量宅子里的情况,又取出纸条看了看: “里面翻账本那个,看起来武艺不错,应该就是目标客户。怎么连个巡逻护卫都没有……” “不有条看门狗吗,小门小派没那么多排场。” 折云璃说话间,把弓弦挂上,而后又取出一只箭,便准备直接开弓搭箭。 夜惊堂见此询问道: “你确定你会射箭?” 折云璃出身江湖豪门,自幼练拳脚兵器,弓箭对付不了枭雄,练的比较少,但并非没涉猎过,当下十分标准的开弓: “射不中再补一箭就好。” 夜惊堂听见这话,蹙眉道: “射不中没事,你可别真射中了……” “嗯?” 折云璃嘴角贴着弓弦,拉弓如满月,闻言茫然道: “不能射中?” “这不废话,雇主就出了二十一两银子,到你手上就十两,放第二箭都亏本,更别说射中人……” “就给这么点?!这把弓都十五两银子……” “嘘,瞄好,射完咱们就走……” 折云璃满心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听从吩咐,本来瞄着胸口,又改为瞄到了太师椅的椅背,想从耳侧擦过去,吓唬目标客户一跳,结果: 咻~ 折云璃扣弦的拇指刚刚松开,搭在弓上的羽箭,就带着嗡鸣声破空而去。 因为要射宗师,两人办事还挺专业,买的是常人根本拉不开的五石铁胎弓,光弓的造价就不菲,此时箭速也相当惊人。 等折云璃看清,黑线就已经破空灌入庭院,直指客户抬手点的脑袋瓜。 ?! 折云璃见此脸色骤变,连被弓弦刮了下的奶奶都顾不得揉,想追箭却为时已晚。 而夜惊堂敢让云璃射箭,自然就有拦下来的把握,瞧见箭矢方向不对,没动手阻拦,便是看出这赵栋底子很稳,绝对能躲开。 而事实也不出他所料。 羽箭刚刚射入庭院,正在敲脑袋的赵栋便有了反应,余光外移,抬起的左手外翻,右脚同时滑到太师椅撑住身体。 嘣—— 下一刻,大厅里便传出一身闷响。 正在聆听帮主说话的师爷,余光只见黑线一闪,本来坐在太师椅上的帮主,整个人就往后撞在了椅背上,直接把椅背撞裂开来。 哗啦—— 而锐利箭簇,距离脑门尚有半寸距离,便戛然而止,被握在掌心的羽箭,箭尾剧烈震颤,带起阵阵嗡鸣: 嗡嗡嗡~~~ 师爷措不及防,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往后退出几步,又看向门外: “什么人?!” 赵栋左手抓住力道惊人的羽箭,明显也被吓得不轻,不过马上就意识到刺客来了,猛拍桌案飞身而起,顺势从中堂下抓起了金环大刀,怒吼道: “好大的胆子!” 而门外。 折云璃差点射死客户,吓得直缩脖子,发现对方没事才松了口气,用手揉着右胸催促: “快走快走……” 但站在旁边的惊堂哥并没有依照计划离开的意思,反而眉头紧锁看着追杀出来的刀客。她拉了拉袖子: “惊堂哥?” 夜惊堂并未回应,略微思索后,单手抓住云璃的后衣领,脚尖轻点两人就腾空而起,几乎眨眼间就落在了庭院里。 蹋~ ?! 赵栋怕放暗箭的刺客跑了,提刀气势汹汹冲出大厅,结果还没跑下台阶,就发现两道人影冲天而起,从停泊的楼船上方直接落在了院内,无声无息和鬼影子一般。 此情此景对于寻常江湖人来说,可谓惊悚,赵栋猝不及防之下,差点一脚踩空栽倒半途急急拉住身形,往后退到屋檐下,双手持刀护在胸前,脸色煞白如临大敌。 折云璃也没料到夜惊堂忽然把她拎出来,连忙把面巾拉上,而后迅速摆出了女刺客的架势,把五尺黄鞘长刀抗在肩膀上,冷声道: “你就是赵栋?有人花钱买你的命,得罪了。” 赵栋双手握刀,此时根本听不清门外折云璃在说啥,毕竟他只要不瞎,就能看出站在旁边的斗笠男,至少巅峰宗师打底,杀他可能也就一抬手。 此时赵栋全身心都放在夜惊堂身上,余光搜索左右,显然是想夺路而逃。 而大堂里的师爷,武艺不高看不出门道,受到的冲击没赵栋那么大,但也明白这二人实力在帮主之上。 听见是被人花钱雇来的杀手,师爷反应极快,连忙跑到门口劝阻; “慢慢慢,两位恐怕误会了。这暗花是帮主自己下的,都是误会,开个玩笑,我们出双倍银子,就当给二位的赔偿……” 折云璃听见这话都无语了,毕竟双倍赔偿也才六十两银子,还不如打这厮一顿回本多,当下开口道: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既然接了差事,我等岂会为六十两银子折腰。” “六十两?” 咻~ 师爷刚目露疑惑,一颗铜钱便激射而出,从赵栋身侧擦过,打在师爷胸口,师爷当场就晕了过去。 扑通~ 赵栋有抬刀的动作,但完全没防止,这下直接心如死灰,往后退出一步: “阁下应该不是为了银子来杀人的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夜惊堂自然不是为了银子露面的,他打量着赵栋脸上的疤痕,以及手中的金环刀: “你不叫赵栋吧?” 赵栋眉头一皱,下意识换成侧握大刀的姿势,隐藏左脸的疤痕: “阁下什么意思?” 夜惊堂倒也没当谜语人,开门见山道: “你刚才下意识反手接箭,用的是燕州琥珀楼的‘揽鹤手’,单刀破枪的招式,练的刀法,想来就是琥珀楼的‘截手刀’。左脸这道疤,从额骨划道耳垂,角度从下至上,应该是被身高到你鼻子的对手,用周家剑的‘燕子回头’所伤,对否?” “?” 听见此言,不光赵栋有点茫然,连旁边凹造型的云璃,都眨了眨眼睛,偏头小声询问: “你怎么看出来的?” 夜惊堂在笨笨的鸣玉楼里,学过这些杂门招式,认出来并不难,他望着赵栋,继续道: “我没记错的话,你来北梁应该有八年了吧?” 赵栋听见这几句话,就明白这两人是南朝江湖的,又往后退出一步: “阁下也是南方而来的朋友?赵某在南朝并未得罪多少人,在北梁更是安分守己,大家重新做人都不易,还请给个机会,事后赵某必然重金赔礼。” “你确实没得罪多少人,毕竟得罪的都已经死了。” 夜惊堂从怀里摸了摸,取出黑衙的牌子: “黑衙案牍库里,背着十人以上命案,被全国通缉,目前尚未落网的重犯,有六十三人。入职的捕快,都得先把这些人的特征记清楚,我恰好都看过。 “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叫邵大廷,燕州象山郡人士,今年四十七,八年前冬月,因不服师父把掌门之位传与师兄,犯下杀师之罪,又灭师兄一家十三口,包括两个幼童,后被江湖义士追杀,遁入燕山不知所踪。 “你杀师父师兄是江湖事自有江湖规矩去管,我管不着,但杀平民,案子就送到黑衙来了。你想重新做人是好事,近年安分守己可能也是真的,但到北朝来,终究不是真投胎,以前的罪消不了。” 赵栋瞧见黑衙的牌子,又听见这些自己都快忘了的陈年往事,眼皮都跳了下,咬牙道: “这里是大梁,南朝管不到这边,而且我现在是土生土长的大梁人,黑衙没资格抓我归案……” 夜惊堂往后退出两步: “我也没想抓你,黑衙办事,除开有用的特定人物,其他都是格杀勿论。” 折云璃听明白了原委,自然不再啰嗦,身形微压左手倒握刀柄,刀鞘点在了地面,摆出了拔刀的姿势: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赵栋在北朝过了八九年安稳日子,忽然被黑衙鬼差找上门,着实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但在南朝混迹多年,他很明白黑衙的行事风格,能让黑衙出马的都是重刑犯,找到就是杀,连审都不会审。 他自知不敌,根本没战意,左右扫视过后,双腿便猝然发力,冲向侧面围墙。 嘭—— 呛啷—— 也在此时,院落里刀光一闪。 折云璃虽然平时扮相文文弱弱,但打起架来远比师娘刚猛,双腿猛震整个人便动如脱兔,托着五尺长刀直接削向赵栋腰腹。 赵栋也算是经验老道,发现变种‘八步狂刀’的起手式,眼底明显又愣了下,不过反应并不慢,飞遁途中回手后劈,仗着金环刀的巨大惯性,劈在长刀之上,继而半空旋身就是一记鞭腿扫向折云璃头顶。 挡! 折云璃对付宗师,明显有点压力,但练了五张鸣龙图身体素质也堪称可怕,刀被压下砸在胳膊,硬生生撑住了蛮横力道,不等劈腿砸在头上,便旋身侧踹,正中赵栋腰腹。 嘭—— 赵栋显然没料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力道如此惊人,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撞穿窗户摔在大堂中,又是一个鲤鱼打挺翻起,再度冲向侧面窗户。 “休走!” 折云璃左臂被刀背撞得生疼,但也顾不得那么多,左手刀送到右手,飞身便是一记黄龙卧道,落在赵栋去路之上,瞬间把墙壁撕开一条大裂口。 轰隆—— 铛铛铛—— 大堂里刀光剑影不断,不过瞬间桌椅板凳便四分五裂。 夜惊堂也没插手,走到中堂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而后便靠坐在中堂下,看着云璃的宗师大考,顺便思索此行来北梁要不要顺便把逃到北梁的通缉犯全抓了,免得这群人逍遥法外。 赵栋确实有宗师水准,起初不敢露师门武学,等拿出琥珀楼的看家刀法后,招式动作明显行云流水的许多。 但折云璃作为薛白锦的徒弟,练的上乘武学不比夜惊堂少多少,而且底子好的出奇,抗揍不说爆发力也惊人,赵栋这种二流门派出身的还真接不住。 如果不出意外,折云璃十招之内就能把赵栋撂倒。 但切磋是切磋,江湖是江湖,武艺高不见得就稳赢,江湖经验有时候比底子都重要。 就在折云璃刀刀连环,把赵栋逼到角落,根本没有腾挪空间之时,赵栋自知不敌,也不在忌惮不远处的夜惊堂,双手握刀看似舍命一搏,但折云璃抬刀硬架的同时,下劈的双手袖中,却“嘭~”的一声炸出白色粉末。 折云璃全身心集中在招式上,措不及防之下,瞬间被石灰粉扬了一身,心道不妙当即飞身后撤。 而赵栋也是趁此机会,金环刀丢向夜惊堂,身形往门口狂奔,怒喝道: “来人……” 咻~ 一声轻响。 正在喝茶的夜惊堂,手指轻弹,白瓷杯盖便飞旋而出,在大厅里画过一条半圆弧线,绕过廊柱飞到门前,从全速逃遁的赵栋身前一闪而过。 嚓~ 咚! 白瓷杯盖钉在了门框上,入木三分有余,可见边缘染上了一抹血红。 赵栋刚出口的话语戛然而止,往前跑出两步后,才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台阶上,用手捂着喉咙,指缝间渗出大股血水,回头看向靠在中堂下的斗笠男子,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咳咳……呸呸呸……” 折云璃被石灰洒了一脸,本来还想追杀,发现夜惊堂随手就给灭了,才在门口处停下来,不停拍打衣服咳嗽。 夜惊堂也没搭理一条杂鱼,把茶杯放下,来到跟前接过长刀: “打的不错,下次多注意这些小手段,今天要不是我在,你得吃亏。先出去洗洗,我把这里收拾下。” 折云璃觉得这人有点卑鄙,但人都被抹脖子了,骂两句也没意义,因为被呛的眼睛都睁不开,当下还是快步跑了出去。 扑通~ 赵栋可能是太憋屈,捂着喉咙,硬咬着血沫沙哑开口: “你……到底……什么人?” “夜惊堂。” “……” 赵栋恶兽般的眼神明显愣了下,而后又是恍然大悟,尚来不及显出其他神色,身体就倒了下去。 扑通~ 夜惊堂等赵栋死透后,把墙壁、桌椅、尸体上的痕迹全部处理了一遍,以免高手看出路数,从而猜出身份,而后才提着刀,飞身离开了院落…… 阿关是0点之前肯定有,啥时候写完,啥时候提前更新。 以后不发单章占用大家时间了,大家记得0点更新就好,提前发就当惊喜了or2。 (本章完) 第四章 这位少侠你转过来 日落西山,承天府东城的一家客栈里。 二楼临街的房间窗户开着,夜惊堂站在窗口,看着天边即将落入山头的红日。 而身后不远的桌子旁,梵青禾手里拿着棉花球,满眼心疼的擦着白皙小胳膊: “姑娘家家,学什么不好,学外家功夫。你看看这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 “啊欠——” 折云璃穿着黑色侠女裙,身前灰蒙蒙一片,全是没拍干净的石灰粉:斗笠挂在背上,盘起的头发上也有些,双眼因为清理过,倒是能睁开了,但眼圈到现在还红的,时不时打个喷嚏,抱怨两句: “北梁的江湖人,真不讲武德,都宗师了,还撒石灰,里面还伴辣椒面,掉不掉价……” 因为和赵栋交手时,细刀并不适合接大刀重劈,只能抵住刀背抵抗劈砍,折云璃卷起袖子的胳膊上,也有几道刀背硌出来的青紫痕迹,虽然对夜惊堂来说这是无伤,但放在小姑娘身上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鸟鸟站在桌子上,这时候也挺懂事,用脑袋磨蹭折云璃的肩膀,意思估摸是‘不疼不疼’。 被梵姨和鸟鸟当小丫头呵护,折云璃还挺不好意思,昂首挺胸道: “不用擦药,我练过浴火图,过个把时辰就自己消了。” “那这个把时辰也疼呀。再者浴火图不是无中生有,疗伤耗费精气神,补回来可比买药麻烦,能不用就不用……” “唉,这点痛都受不了,还走什么江湖,一共才挣十两银子……” …… 夜惊堂在窗口看了片刻,待到大队官兵跑去城外,才把窗户关上,回头插嘴: “以后和人交手,哪怕面对仁义无双的大侠,心底里必须把对方当小人防。毕竟只要能把对手打死,我即便用了下三滥招数,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 “啊切——” 折云璃又打了个喷嚏,而后道: “吃一堑长一智,我第一次和宗师交手,谁能料到武艺那么高,随身还带这种鬼东西。以后遇上对手,哪怕是武圣,我也防着……话说惊堂哥以前吃过亏没有?” “梁州那地方,出了名的不讲武德,四五岁和镇上小孩打架,就被人撒过沙子,回去被义父一顿好打,从那之后就长记性了。” 夜惊堂说道这里,打量了下折云璃的裙子,可见黑色胸襟侧面,有道明显折痕,是被弓弦崩出来的,又开口道: “你胸口没事吧?” 梵青禾听见这话,心中一紧,抬手勾云璃衣领: “你胸口也受伤了?” 折云璃脸色一红,连忙把衣领按住: “没什么,就是开弓没注意,把胸口崩了下。” 梵青禾才想起夜惊堂在旁边杵着,又回头道: “惊堂,伱出去买点药回来。” 夜惊堂自然没站在旁边验伤的意思,当下转身出门,不过心中一动,又想起了一件事: “火凤斋还给我介绍了个差事,说是去大户人家当书童,成了能跟着一起去燕京,到国子监伴读。” 梵青禾坐直些许:“书童?……能去国子监的,都是这边的名门望族,到京城肯定能接触道权贵,这身份倒是合适。不过你这模样,怎么当书童?” 折云璃也是点头:“我女扮男装还差不多,就惊堂哥你这气宇轩昂肤白貌美的,站在大户公子跟前,能把人公子衬托成跟班,人家哪敢要你。” 夜惊堂练过浴火图和长青图,还有媳妇每天帮忙保养,人又年轻,皮肤确实非常好。 出门走江湖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打理过了,穿着寻常衣服,脸上也抹了些江湖常见的‘防晒霜’,让皮肤看起来泛黄,不然司徒延凤都能看出他不是寻常人。 夜惊堂也不想当书童,但此行目的是混进皇宫,能多个选择,总比端着架子在屋里瞎等的好,见两人觉得形象不合适,他倒也干脆,下楼去问店小二借了件勉强能穿的旧袍子,而后跑到柴房里扑腾了两下,再把束好的头发解开,故意耷拉几缕下来。 等收拾好后,灰尘仆仆的夜惊堂再度上来,抱着胳膊靠在门口: “现在呢?” 折云璃上下打量,点了点头: “比刚才江湖多了,和刚到双桂巷是差不多,但……嗯……” “有点潇洒。” 梵青禾还挺喜欢夜惊堂这江湖浪子的打扮,起身来回打量: “神色别这么正派,要轻浮一些。” 夜惊堂本就是底层江湖出身,该怎么扮游侠儿自然知道,黑布包裹的佩刀往腰后随意一插,便转身走向楼下: “行了,我先去看看,待会回来。” 梵青禾目送夜惊堂下楼,又跑到窗口查看,结果发现夜惊堂还真是入戏,到了街上便左顾右盼,而后顺手摘了根草杆叼在嘴里混入人群,有小少妇路过,还回头瞄几眼,惹来一声: “啐~看什么看……长得还挺俊……” 折云璃也来到窗口,看着神态自然的惊堂哥,本想夸赞,但最后又蹙眉道: “惊堂哥这是装的,还是原形毕露?” 梵青禾也摸不准,毕竟夜惊堂在床铺上比这还色胚,不过背后说相公坏话可不好,夜惊堂听见了,晚上又得罚她自己动,当下还是把窗户关起来: “肯定是装的,你惊堂哥多正派,你又不是不知道……快来坐下治伤,鸟鸟,去放哨,别让人摸跟前来了……” “叽。” …… ———— 太阳落山,天色渐暗,街面上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夜惊堂当着街溜子,从客栈走向城中心,随意打量着街上的美景美人,不知不觉就到了一间书院附近。 承天府算是京城地界的门户,又世家云集,此地的学府档次自然不会低,占据一整个街区,而周边的铺面,有很多都是各大世家所开的棋社、琴坊等等。 悦来书舍就处于书院的正门主街上,算是一个图书馆,可以供学子免费在里面读书交流,也能租借购买,虽然铺子纯亏钱,但能在文人中拔高华家的声望,算是积累名声的公益性铺面。 夜惊堂来到书院主街上,稍微寻找了几圈,就发现了悦来书舍的位置,可见是一栋三层高楼,规模还挺大,门口站着个护卫,还有两个带兵器的年轻武人,在门口攀谈: “我们大老远过来,好歹让我俩进去试试……” “唉,要求不都说了吗,得容貌周正、武艺高强……” “我俩难道不周正?” “你俩除了长得俊还剩啥?石锁都提不起来,以后让你伺候少爷小姐,还是少爷小姐伺候你?” “这石锁一百二十斤,能单手提起来,谁跑来当书童?” …… 夜惊堂抬眼看去,可见两个年轻人目测二十出头,都是奶油小生,看起来文质彬彬相貌还行,就是有点单薄。他来到附近,插话询问道: “是火凤斋的司徒掌门介绍我来的,这里招人?” 门口的护卫,听见这话,打量了夜惊堂一眼——个头比门口这俩歪瓜裂枣高一个头,面向也周正多了,就是有点不修边幅。 不过游侠儿都是如此,护卫也没在意,示意门口的石锁: “司徒掌门办事我放心,不过流程还是得走,你……呃……” 呼~ 夜惊堂用脚尖一勾,便把石锁颠起来,接在了手上,嚼着草杆道: “可以了?” 护卫都看愣了,心中只觉江湖门派介绍来的果然不一样,当即转身放行: “里面请。” 夜惊堂见此随身把石锁放到旁边两个年轻人手里,便抬上了台阶。 两个年轻后生,见夜惊堂和颠藤球似得,显然产生了‘不重’的错觉,下意识抬手接住,结果两人都是一个趔趄,差点砸到脚指头: “嘿!你这人……” “接一下接一下,要掉了……” …… 夜惊堂并未理会后面的胡言乱语,来到书舍之中,转过大堂的穿堂门,便考到后院里已经站了六个武人,个个都是肩宽背靠身材匀称,明显是练家子,年纪差别倒是挺大,最小的二十出头,最大的已经快五十。 而院子的屋檐下,还站着个管事,正说着话: “诸位远道而来,实属不易,今天虽然只要一人,但诸位既然进了门,无论成与不成都包来回路费,老爷还会另外封一份红包……” “华老爷大气……” “是啊……” …… 夜惊堂听到‘华老爷’,微微皱了下眉,不过他事前并不知晓华青芷老家的具体位置,还没来得及深究,便看见屋檐下的管事对他招手: “又来一位少侠,快过来,筛选马上开始了。你叫什么?” 夜惊堂见此走到了六人旁边,回应道: “黄梅县,沙坝村,赵四。” “赵四……好,符牌可带着?” “给……” …… 而与此同时,书舍二楼的房间窗口。 华俊臣在茶榻上就坐,低头看着院子里的情况,待到名为‘赵四’的游侠儿进来,目光明显动了动,觉得这背影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上次在天琅湖,华俊臣距离战场好几里路,只能看到模糊轮廓,在刑狱中隔着墙,连声音都男女莫辨,此时夜惊堂衣着气质也变化太大,想认出来确实没那么容易。 为此华俊臣在打量几眼后,也只是摸着下巴点头: “刚进来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倒是顺眼,就是不知道功夫如何。” 华俊臣对面,做的是华府的师爷,今天专门在操办招护卫的事儿,对此道: “刚听有把握的人不会往这里送,武艺应该不错。 “天都黑了,人估计也来齐了,要不要把小姐请过来,亲自物色?” 华俊臣道:“那丫头在和刘知府家小姐下棋,应该马上就过来了,先开始吧。” 师爷见此微微点头,也不在多说,转眼望向 “开始吧。” 院落之内,管事打扮的中年人得令,便退到了旁边,让家丁取来一个竖起的牌子,上面摆着一副棋局,开口道: “七位今后服侍的,是华府的公子小姐,琴棋书画得通一点。这局残棋,轮到黑棋落子,诸位觉得落子何处为上?” 在场腰背笔直站立的六个武人,虽然不一定通棋艺,但规则还是了解一些,因为华家的待遇实在好,包一辈子吃住还有婚配养老,当下都开始思考。 夜惊堂并不准备当下人,到这里纯粹是看看,当下暗暗酝酿,想找机会询问下确切工作安排,看有没有和京城王公接触,以及进入皇城的机会。 但这话实在不好开口,夜惊堂尚未酝酿出个合理话术,便听到后方的书舍大厅里,传来传来“咕噜咕噜~”的车轮声,还有两个女子的闲谈: “刘小姐棋力还是那么差,小姐放水放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世间能和我切磋的,本就没几人……” …… ?! 这声音…… 夜惊堂浑身一震,心头暗道不妙,知道来错地方了。 他也没回头,只是余光左右打量,注意着周围人的视线,想来个凭空消失术。 但周围十余个家丁看着,他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消失,传出去肯定引起有心人惊觉,当下倒是有点进退两难。 而门口处。 华青芷此行目的便是选个护卫,此时刚从附近的棋社回来,被绿珠推着进入了书舍的大厅。 本来华青芷想直接被抬着上二楼,但走到楼梯口,余光却瞧见后院之中,站着七个背对这边的武夫,正在参加考试,最左侧的背影有点莫名的熟悉感。 “诶?” 华青芷微微一愣,转头仔细看去,便觉得这背影身材都好熟悉,但气质和衣着变化太大,并不敢觉得,当下便自己滑着轮椅,来到后院的门口,往里打量。 听见后面的响动,后院的家丁管家,都回头看了眼,认识的连忙行礼: “大小姐……” 华青芷走进仔细打量,越看越像那个男人,但她身在承天府,哪里敢直接确认,当下便开口道: “这位戴斗笠的少侠,你可否转过来?” “……” 夜惊堂没想到华青芷眼力如此毒辣,见对方已经笃定他身份了,他再遮掩也没意义,便开口道: “这位先生,我要是找到了解法,是不是就能进华府当护卫?” 管事正在看着小姐,发现夜惊堂发问,莫名其妙道: “你耳背?小姐叫你呢。” “嗯?” 夜惊堂做出才听见的模样,这才慢悠悠转头,看向后方的大厅: “这位小姐是?” “嘶……” 站在轮椅背后的绿珠,瞧见熟悉的脸颊,惊得暗暗抽了口凉气。 而华青芷也惊呆了没想到后院里站的真是夜惊堂。 不过她脑子聪明,知道夜惊堂身份暴露,能惊动整个大梁,当下也不敢乱说话。 听见夜惊堂是想来华府做事,华青芷摸不清背后缘由,但还是顺着回应道: “我是华家的小姐,这次就是我聘请护卫,你是来应聘的?” 而二楼,华俊臣见女儿说话,也从窗口漏了面,低头看了眼: “青芷,你认识此人?” 华青芷表情有点紧张,显然是怕爹爹认出来,瞧见爹爹坦然自若没腿软的模样,她才暗暗松了口气,便道: “不认识,就是觉得这个游侠儿很顺眼,要不就选他吧。” 华俊臣也觉得这游侠儿顺眼,不过他这是招护卫,又不是招女婿,光顺眼肯定不行便面色威严看向下方的夜惊堂: “赵四,你功夫如何?” 夜惊堂和华青芷对视,心里颇为尴尬,但嘴上还是顺着话道: “功夫还行,当护卫应该够用。” “够用可不行,以后要保护小姐安危,没个一流高手的本事,担不了大任。你来接我三招……” 华俊臣说话间,就准备从二楼跳下来,指点下这年轻后生。 ?! 华青芷没料到爹爹这么勇,可能是怕爹爹被一指头戳死,连忙出声制止: “爹,他如此年轻,哪里是爹爹的对手,先让他在府上做事吧,以后慢慢培养,等年长些再说……” 华俊臣总感觉闺女对这个赵四有点亲近,略微琢磨,皱眉道: “青芷,你不会是看他长得俊,才选他……” “爹!” 华青芷闻言有点恼火了,偏过头去: “护卫也好丫鬟也罢,总得先自己顺眼,再考虑本事。爹爹若是瞧不上,那这护卫不招便是了。” 华俊臣其实也觉得能不能收个徒弟义子栽培罢了。 见闺女不高兴了,他只得打消指点的心思,开口道: “此言也在理。那你留下来吧,其他六位壮士,实在抱歉了,华府准备的厚礼,诸位可到管事哪里领赏,天色已晚,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余下六个武人,眼底明显都是羡慕,毕竟华大小姐这模样,可不像是看上了护卫,这只要机灵点,未来都有可能一步登天成为华家的姑爷。 但这‘赵四’长的确实阳光俊朗,他们六个歪瓜裂枣实在没这命,能在华府手里拿个大红包也算不虚此行,当下也没多说,从管事手中接过红包后,便拱手一礼相继离去。 夜惊堂只是来看看,就被内定了,心里还有点犹豫。毕竟他要潜入皇城搞事,为此给华家惹祸上身就麻烦了。 但这些事情,也只能私下里和华青芷交流,当下还是拱手道: “谢华先生。” 华俊臣摸着下巴点头,本想让管事带夜惊堂下去换衣裳安排住处,但想想又道: “赵四这名字,着实太普通,你以后在小姐手下做事,见的都是京城的王公贵子,名字还是得改一下。小姐有个护卫叫华宁,你们以后是搭档,安宁安宁,图个吉利,你以后就叫……” 华青芷可能是怕夜惊堂委屈,插话道: “华宁是自幼在家里,才跟着家里姓。男儿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来家里当护卫,哪有改名换姓的道理,以后叫他四郎就行。” “四郎……” 华俊臣感觉这称呼是叫儿子相公的,但闺女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乱改名,便继续道: “四郎,你先跟着王管事去领衣服,若有家眷回去招呼一声,过两天就得出发去燕京,提前准备一下。” 华青芷怕夜惊堂出门就跑了,补充道: “换好衣服后,把他带到我这里来,我教他些平日里的规矩。” 华俊臣说实话,真害怕 不过闺女喜欢总比不想嫁人的强,当下还是没多说,转身进了房间…… (本章完) 第五章 大小姐的贴身杀手 夜惊堂跟着华府的管事,来到书舍后方的一个小房间里,里面放着书桌,上面摆着套深蓝色的袍子,作为护卫穿的衣裳,用料谈不上太好,但工艺倒还不错,上面还放着块腰牌。 王管事在书桌后就坐,拿着符牌在名册上抄录,同时叮嘱着些杂七杂八的规矩: “咱们家老爷,往年在朝廷官拜相位,无论多大的官,经过门前都得下马拜见。常言宰相门前七品官,能在华府做事,连县令都得给你些薄面。 “不过这下人,也有高低之别,刚进门的,叫杂役,只能干些洗衣刷马的活儿。干满两年,要是为人勤快、办事机灵,能提拔成领班,管手下几个人。 “领班往上则是管事,也就是我这种,地位就不一样了,专门管一门事情,公子小姐私下里都会称一声王叔。如果干满十年,没出啥差错,又受老爷信赖,便有机会当上管家。这管家可不一般,地位就相当于宫里的大公公,说话比后宫妃子分量都重……” 夜惊堂还在想着华青芷父女的事儿,听了片刻随口接话: “我也得从刷马做起?” 王管事显然是华府的人事经理,对此摇头道: “你不是家丁,是护卫,负责安保,如果武艺好为人机灵,提拔会快些。 “这护卫,也有四等之分,最低等的不配马,只负责跟着管事出门收账,或者巡视宅子;乙等配马,负责护送姨娘、偏房公子出门;甲等就是华宁这种,长房的随身护卫;而往上,那就不叫护卫了,叫‘门客’,自由身,家主都以礼相待……”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 “我现在是下等护卫?” “本来应该算是,但小姐对你青睐有加,以后也得跟着小姐,所以暂定乙等,月俸八两,包吃包住,一月两天假;三个月后,如果干得不错,会转为正式护卫,月俸翻倍,逢年过节还有例行红包……” “这待遇还真不错。” “那是自然,不然怎么叫世家大族。伱还年轻,好好干两年,若是表现不错,老爷还会帮你解决婚配问题;前两年华宁和夫人院里的丫头成亲,老爷还送了一套房子三亩地……” “是吗……” …… 王管事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后,写完了各种登记信息,还让夜惊堂画了个押。 夜惊堂看签的是三个月的短期试用工,并不是卖身契,当下也没说什么,在纸上按了个手印后,便拿着衣袍,跟王管事一起前往书舍侧面的院落。 王管事走在前面领路,又叮嘱道: “你可知道,为什么进门,先让你举一百十二斤的石锁?” 夜惊堂回应道:“大小姐体重一百二十斤?” 王管事眉头一皱:“什么眼神?大小姐那弱柳扶风的体格,能有一百二?大小姐腿脚不便,出门都是坐轮椅,上楼下车,你都得把轮椅上下搬,还得举重若轻不失大户体面,没把子力气可不行……” 夜惊堂跟在后面聆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院子门口。 而院子过道的拐角出,护卫华宁抱着佩刀靠在围墙上,正在给大小姐看门。 华宁是佃户子嗣,自幼被华府收养,以前给华俊臣当习武的沙包,后来年岁大了,又当起了大小姐的护卫领班,在华家的地位并不算低。 本来华青芷的护卫领班,只有华宁一人,而刚刚他却从管事口中听说,家里来了个新人,小姐还特别中意,他这家中老人,自然就有点压力了。 虽然这些牢骚话,不好当着老爷小姐说,但作为领班,这规矩总得给新人教教,免得新人往后恃宠而骄,把他这老人不当回事。 听到王管事的话语声由远及近,华宁脸色也摆出了不怒自威的神色,等到一前一后两道人影从墙角转出,他便开口道: “你就是新来的……嘶——” 扑通~ 话到一半,过道里便传出双膝触地的闷响,继而就陷入死寂。 ??? 王管事正在说着话,转眼就瞧见华宁干净利落双膝跪地行大礼,老脸都惊呆了,愣了片刻后,连忙抬手搀扶: “华宁,你这是作甚?犯错了不成?犯错了你跪老爷去呀,跪我有什么用?” 华宁满眼震惊,脸都是白的,看着站在王管事身后的年轻男子面容,觉得自己在做噩梦。 但膝盖接触地砖的真实触感,还是时时刻刻提醒着面前的是真阎王,一时间脑子都成了空白。 夜惊堂以前在云安见过华宁,知道他在跪自己,心底颇为尴尬,连忙悄悄抬手,示意华宁起来。 但华宁跪在阎王爷面前,已经在回忆此生家丁路了,呆若木鸡,王管事怎么拉都没反应。 好在院子里并非没人,过道里的响动,还是惊动了院内的主仆。 不过片刻后,院门便被打开,继而绿珠就从里面探头。 瞧见站在拐角的夜大国公,和长跪不起的华宁,绿珠倒是非常理解,连忙道: “华宁,你去一边望风。那个谁,你进来,小姐有话对你说,” 听见绿珠的声音,华宁才回过神来,屁都不敢放一个,连忙跑到了另一侧的院子拐角站岗。 王管事实在想不通华宁为啥要给他行大礼,此时还询问了句: “华宁是怎么回事?犯大错了不成?” “没有,就是想请假回去探望媳妇,王管事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即可。” “告假直说就行了,何必行如此大礼,唉,这娃儿真是……” 夜惊堂也没插话,目送王管事一步三回头离开后,才抱着护卫衣袍,进入了书舍侧面的庭院。 庭院应当是平时文人学子切磋对弈的‘包间’,中心有个石质棋台,旁边还种着各种花卉,春天百花齐放,景色倒是颇为雅致。 此时身着长裙的华青芷,在棋台旁的轮椅上就坐,双手叠在腿根,看起来有点着急,一直望着门口。 而绿珠待他进门后,就连忙把门拴上,大大方方的神色一收,变成了怂包小丫鬟,帮夜惊堂拿住袍子: “夜公子,您怎么来了?这里可是敌国……” ? 夜惊堂听见这话,差点没绷住,觉得这丫鬟很有当叛徒的潜力。他和煦笑道: “过来走走罢了,不必如此拘谨,我的消息不要走漏,不然会给华府惹上麻烦。你先去旁边歇会儿,我和华小姐单独聊聊。” 绿珠自然不敢多说,连忙就抱着衣服跑进了房间里。 华青芷在轮椅上端坐,瞧见活生生的夜惊堂,此时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待绿珠离开后,才低声询问: “夜公子,是不是南朝准备入关了?” 夜惊堂来到跟前,想了想道: “我只是黑衙的统领,又没入朝,打不打仗倒真不清楚,此行过来,只是缉拿那些逃遁到北梁的要犯。就比如白河码头的赵栋……” 华青芷可不相信夜惊堂这等关键人物,会因为几个通缉犯跑到北方来冒险,她滑动轮椅靠近几分: “公子是不求名利心系百姓之人,两朝局势我也看得出来,现在不打仗,往后迟早也要打的。我只希望往后不管何种局势,公子都能心系百姓,不要让战火殃及无辜平民……” 夜惊堂略微抬手道:“我是江湖人,出身于穷苦之地,这些事情你说与不说,我都会去注意。另外,我和你也算有点交情,往后如果真有局势变动,你只要说服家里审时度势,不要轻易卷入两朝纷争,华家的安危我还是能说上话……” “……” 华青芷嘴唇动了动,彼此面对面,却身处两国站在对立角度,怎么说话好像都不对,略微沉默后,又询问道: “公子为何要跑到来华府当个家丁?” 夜惊堂张了张嘴,倒是不太好解释,略微斟酌才道: “上次在天琅湖抢雪湖花,不是让不少人跑了吗。雪湖花是西海诸部的东西,我是天琅王遗孤,东西被抢了,我自然的取回来,所以准备去燕京看看。 “本来我是想找个合理身份,当地的牙行,说这里招护卫,我就来看看,也没想真当,哪想到就这么碰上了……” 华青芷对于这说法,还是挺信服的。上次夜惊堂在刑狱放过她和爹爹,连陈大将军都留了一条命,她心里很感激,但只要协助夜惊堂,她就是叛国,这个口根本没法开,暗暗斟酌片刻后,幽幽一叹道: “公子想利用我的身份,潜入燕京取雪湖花,我一介弱女子,又哪里拒绝的了……” ? 夜惊堂眉头一皱,抬手道:“我不是这种人,只要华小姐别把消息传出去就好……” 华青芷轻轻摇头:“我是北梁子民,明知夜公子要对付朝廷,又岂能瞒而不报?公子深入北朝腹地,既然漏了脸,又岂会因为一点交情,便放心离去。公子既然是为国效力那些些说出来伤感情的话,我都理解,以后配合公子便是,这也是为我华府老小的安危考虑……” “我真不是这意思,就是赶巧了……” “唉~” 华青芷微微抬手:“公子不用说了,事已至此,你若真是无心之下才到华府,不想殃及华府便离去,我又该如何自处?瞒而不报是不忠不义,通报朝廷是无情无义,你还不如一刀把我灭口的好。” “……” 夜惊堂被这话怼的无言以对,心里也明白华青芷是在找台阶下,好名正言顺帮他,稍加琢磨,点了点头: “那就依华小姐的意思,从今往后我是劫匪,挟持你带着我去燕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华青芷见夜惊堂露出了‘真面目’,点头道: “我只帮你取雪湖花,算是报答上次的恩情,危害北梁百姓的事情,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好做。” 夜惊堂觉得这话题挺无聊的,转而聊起的正事: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燕京?” “随时都能动身。公子就一人前来?” “嗯……还带了两个帮手……” “都是女子?” “……” 夜惊堂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 华青芷如实回应:“公子出门在外,好像没带过男人。女王爷也来了?我可以和家里说一声,再买两个丫鬟,到时候让靖王殿下来我身边伺候即可……” 夜惊堂没料到华青芷这么腹黑,竟然还想让笨笨当丫鬟,他摇头道: “靖王没来,是两个江湖朋友,你要是方便可以安排,不方便她们跟在后面也行。” 华青芷作为华府的大小姐,想弄俩丫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当下也没在此事上多言。略微打量夜惊堂几眼后,又道: “公子既然要扮做护卫隐藏身份,那我也只能顺势而为不客气了,以后就叫你四郎……” “其实叫华安也行,四郎什么的太亲昵了,我以前还叫过叶四郎的化名。” 华青芷总觉得华安这名字,配不上夜惊堂身份,但夜惊堂不嫌弃,她也不再坚持,展颜笑道: “我可比女王还难伺候,腿脚不便,上马车过台阶,你都得把我抬上去;胃口不太好,吃不了干粮,天亮之前,你还得去买好新鲜菜,交给绿珠做饭……” 夜惊堂来到轮椅背后,推着试了试,又连人带轮椅提起来感受: “也不重,小事情罢了。” 华青芷这辈子,可能是头一次遇到如此随意的护卫,忽然被提起来,连忙扶住扶手: “夜公子,要斯文一些,轻拿轻放。” “哦。” 夜惊堂把轮椅轻轻放下,又道: “也就这些吧?我还得回去处理点事情,明天才能过来上任,要不明天见?” 华青芷询问道: “准备去抓捕赵栋?” “那倒不是,人刚已经杀了,回去准备一下罢了。” “……” 华青芷听见这话都愣了,看着夜惊堂阳光和煦的面容,怎么也没法和杀人如麻的活阎王联系到一起。 但光她轻眼看到的死者,都有好几十了,不相信都不行。 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华青芷也不好干涉,只是吐槽了句: “你怎么不是刚杀完人回来,就是准备出门杀人,唉……” “我是官差,世上恶人不绝,杀伐便一日不止,小姐要理解。” “……” 华青芷斟酌了下,也没反驳,回头道: “那我就不送了,明天早点过来,迟到要扣月俸。” 夜惊堂颔首一笑后,从绿珠手上接过来袍子,便走出了院落。 —— 另一侧,黄梅县。 黄梅县距离府城也就百余里,周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牙行自然是第一个收到消息。 月上月上指头→月上枝头头,县城火凤斋的书房里,司徒延凤在茶海旁边就坐,慢条斯理的泡着茶,陆续折返的帮众,如往日一样禀报着各地的消息: “燕河那边有艘船搁浅了,力夫拉不出来,想找些力大无穷的高手……” “这种破事也报上来,有点本事的江湖人,能干纤夫的活儿?船上拉了一船银子不成?” “唉,现在江湖不好混,三十两杀宗师都有人接,拉个船怎么也比杀人简单……” …… 几人正说话间,外面忽然响起了急促脚步声。 司徒延凤倒茶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去,却见负责府城的帮众跑了过来,神色急急慌慌,进门就大喊: “帮主,不……不好了,出事了……赵……赵……” 司徒延凤今天专门让帮众注意白河码头的动静,一听这话,便暗道不妙,连忙起身: “赵四死了?” “不是。” 帮众显然有点懵逼,此时也顾不得帮派规矩,跑到茶海前就灌了一大口水,而后道: “赵栋死了!” “啊?!” 司徒延凤一愣,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雷鹰帮帮主死了?你没看错?” 帮众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那下手叫一个狠毒,尸体直接挂大门口,房子都给一把火点了,也不知多大仇。 “知府大人都亲自跑过去了,听师爷说是杀手所为,当场就把宋家船行的东家抓了过来,吊起来打,那宋帮主也是硬气,怎么打都不承认是他雇的杀手……” “你这不屁话,杀手本就不是他顾得,他能承认?” 司徒延凤都蒙了:“是赵四杀的?” 帮众摊开手道:“赵四是早上走的,人是下午死的,不是他还能是谁?这事动静闹得大,官府正在查,咱们要不要给官府通个气……” “放你娘的屁。” 司徒延凤听见这话直接火了: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差事咱们散出去的,转头把人点了,咱们还能在江湖混?再者人家连赵栋都能杀,杀我你以为很难?” 帮众一想也是,便道:“那我们嘴都严实些,打死都是不知情。” 司徒延凤着实没料到,只出三十两银子,赵四还真把目标宰了,这不闹吗这? 怪不得逃到北朝来,以前在南朝,保底也是个手上几十条人命、以杀人为乐的魔头,不然能干出这亏本买卖? 司徒延凤心乱如麻,也没法聊事情了,便抬手赶走帮众,想在屋里等着赵四回来交差。 结果他刚把帮众刚出门,一回头就瞧见刚才就坐的根雕茶海旁,多了道人影。 人影身着青袍,头戴斗笠,打扮的像个大户人家的护卫,但那张颇为俊朗的脸颊却很是熟悉,正自顾自倒着茶水。 ?! 司徒延凤一个趔趄,惊的差点和华宁一样滑跪,好在干牙行这么多年,胆识还是有点,最后还是稳住了,连忙露出笑脸上前: “哎哟~是小的眼拙,前两天还真没看出赵四爷的本事,失敬失敬……” 夜惊堂离开华府后,并没有回客栈,第一时间就用轻功飞来了这边,他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才开口: “司徒掌门不必如此多礼,坐下说话吧。” 司徒延凤面对这能为了三十两银子杀人的狠角色,哪里敢坐下,当下先跑到书桌旁,取来三十两现银,放在了桌上: “赵四爷办事果真麻利,这抽水便免了,就当咱们交个朋友。” “诶,朋友是朋友,规矩是规矩。” 夜惊堂用茶刀把三十两银子分出一部分,把司徒延凤的抽成推给他: “事情办完了,青龙会的人什么时候能见到?” “差事派出去,我就给青龙会打过招呼,现在人死了,青龙会的人肯定也收到了消息,咱们现在过去即可。” 司徒延凤说话间正要转身带路,就发现面前的年轻人手指轻翻黄铜茶刀,刀尖指向了旁边的圆凳。 司徒延凤表情一僵,很识趣的在凳子上坐下,讪讪笑道: “司徒某是干牙行的,知道规矩,赵四爷的事情,打死也不会透漏一个字出去。这行走江湖风险不定,往后可能还用得上司徒某,直接把后路绝了,可不太合适……” 夜惊堂从腰侧取下刻着‘华’子的腰牌,放在了司徒延凤面前: “我现在是华太师府上的乙等护卫,江湖人办事的规矩你知道,干一行爱一行,拿了银子就要尽职尽责。你早上说华府还有个美差,说来听听。” 司徒延凤没料到夜惊堂这么专业,说当护卫,就真干起了护卫的事儿,他尴尬道: “唉,赵四爷误会了,也不是祸害华家的事,就是昨天说的,有人出三千两银子,让司徒某找个年轻俊朗的游侠儿,去勾搭华大小姐,赵四爷这武艺、这相貌、这气度,百分百能成……” 夜惊堂其实就猜到是这差事,不然司徒延凤不会一门心思劝他去华府,当下又询问道: “谁出的银子?” “呃……” 司徒延凤微微摊手:“我能出卖雇主,明天就能出卖赵四爷,行有行规,你把我宰了,我也没法说。不过这事儿是明的,赵四爷稍微了解下形势,就能猜出来。 “这事确实美差,赵四爷无论想与不想,都可以把这事儿接了,我和雇主一回复,您便能收一笔定金,往后也不会再有其他闲人,去打华大小姐的注意。” 夜惊堂肯定没勾搭华青芷私奔的意思,对此道: “收了定金没办事,你可是要赔雇主的,就这么大方送我一笔定金?” 司徒延凤能干这行买卖,强项就是看人很准,夜惊堂只要按照他的安排,跑去华小姐身边朝夕相处,最后要是不出事情,他敢赔王家双倍银子。 不过这些话不好明说,司徒延凤只是道: “不如这样,定金先放在我这里,我和雇主说找到了人,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打扰华小姐,算是缓兵之计。以后要是不成,我把定金还给雇主便是,万一真成了,赵四爷再来取酬劳?” 夜惊堂也不稀罕拿那点银子,当下也没多说,起身道: “走吧,去见青龙会的人。” 司徒延凤一次干成三桩生意,马上还能拿青龙会的报酬,心里都把夜惊堂当成了财神爷,不过表面上也不好得意忘形,连忙起身带路,前往了县城集市。 青龙会的总部,就在天琅湖东安的安西府,和承天府距离并不远,而黄梅县这地方,常年有南朝的江湖人过来找地方扎根,算是招收门徒的重要地点,一直都有联络人。 夜惊堂跟着司徒延凤走出武馆,路上就依照提醒,蒙上面巾,把腰牌取下遮掩所有身份,而后便走到了一条勾栏小巷里。 三更半夜,藏于深巷的勾栏里随处可见‘嗯嗯啊啊’的奇怪声响,巷子里光线也十分昏暗,来往行人皆是行色匆匆。 司徒延凤走在前面,因为本身话多,还开口道: “要不待会忙完,我请赵四爷在楼子里喝两杯……” “我不好这口。” “是吗?我其实也没啥兴趣,但交际接待人情往来,没办法……” 夜惊堂随口闲聊间,走到了巷子末端,司徒延凤说话,他便停下了脚步,抬眼看向了左边的屋檐。 屋檐上方背光处,坐着到身着夜行衣的人影,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气息极稳看起来就擅长隐匿,不过与正常杀手不同的是,背后还背着个箱子。 发现他抬头注视,坐在屋檐上的黑影,眼底明显有讶色,沙哑开口道: “阁下好眼力。” 司徒延凤听见动静,才抬起头来,而后便连忙拱手: “陈堂主久等了。这位就是在下说的赵四,刚刚办了雷鹰帮的事儿;赵四爷,这位是陈堂主,青龙会在承天府的接头人,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你们聊。” 司徒延凤介绍完后,就转身离开了暗巷,只留下了一上一下的两人。 夜惊堂抬眼看着上方的人影,从气息判断,武艺并不算太高,不过还是抬手一礼: “幸会。” 屋檐上的黑衣人,也没多少废话: “刀口舔血当刺客,多半都是生活所迫。你杀个人只收三十两,可不像是刺客的作风,应该不是单纯想进青龙会吧?” 夜惊堂觉得这接头人还挺聪明,当下也开门见山道: “我并不缺银子,只是听说青龙会神通广大,想找你们打听点消息。” 陈堂主对此倒也没太大意外,询问道: “阁下想打听什么消息?” “听说北梁有一把宝刀,名为‘赤狐’,几百年前北梁一位大宗师的佩刀,你可知在什么地方?” “‘赤狐’这把刀可不简单,在江湖流传多年,最后被文帝所得,视为珍宝,据说现藏于皇城内养心阁,你拿不到。” 夜惊堂随意道:“千金难买心头好,我对这把刀眼馋已久,轻功也不错,想试试,青龙会可有门路?” 陈堂主直接道:“进皇宫是大忌,会引来国师府清剿,青龙会一般不会打皇城的主意。不过青龙会只认银子,只要银子足够,杀皇帝的差事也并非没人接,你有所需,可以帮你疏通门路,但这价码,你确定承担得起?” 夜惊堂见青龙会真有这本事,来了几分精神,询问道: “要多少?” 陈堂主略微算了下:“皇城可不是寻常地方。要去偷东西得先拿到皇城的舆图,梁帝、十二侍的日程安排,要找这些,首先就得买通内物监的人;而后国师府、禁军、十二所、养心阁的太监,情况都得摸清,关键人物还得买通,全打点下来,几万两银子都算少的。 “你若自己涉险去偷的话,有这些铺路勉强够了,但你十有八九没法活着出来;若是准备雇人去偷,盗圣不太好联系,青龙会能帮你联系天牝道的贼王‘鬼手李’,但去皇宫行窃,基本上百死一生,没个天价数目,他根本不会涉险即便答应了,此事也很可能竹篮打水……” 夜惊堂听到这报价,觉得有点离谱,但去偷皇帝的东西,青龙会能想办法就不错了,也不能说人家狮子大开口,想了想道: “青龙会扎根多年,对江湖必然了解,你们哪儿有没有那种南朝跑过来的江湖人被悬赏?最好在燕京附近活动的。” 陈堂主见夜惊堂拿不出钱,准备现场挣了,笑了下: “南朝江湖瞧不起北梁的蝇营狗苟,能从那边跑过来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基本上没有庸手,赏银虽然高,但寻常人对付不了,阁下确定要青龙会挣钱青龙会花?” 夜惊堂回应道:“能不能对付,接了才知道,先试试看。” 陈堂主见此也不多说,打开书箱,在其中翻找,取出了一张纸条: “邓书安,燕京钟楼街景阳侯府门客,常随行与景阳侯身侧,善爪功、剑法、轻功,武艺不详,但必然在宗师之上,杀之赏银四千两。阁下觉得此人如何?” 夜惊堂蹙眉思索,没听过这号人物,询问道: “他是南朝人?” “以前派过一名刺客,事败而归,说其用了‘黄蜂指’和‘七星剑’的招式,这是南朝七星阁的武学……” 夜惊堂听着两样招式,眉头一皱: “剥皮书生?” 陈堂主眼底显出讶然: “阁下对南朝倒是真了解。” 夜惊堂刚到黑衙,在接‘无翅鸮’差事的时候,就见过这件大案,但当时没敢接,他对此道: “剥皮书生因为帮派被剿灭,在南朝杀官剥皮挂与衙门外,事情直接惊动了皇帝,我岂会没听说过。我还以为他早死了,没想到藏在了燕京。” 陈堂主把纸条丢给夜惊堂: “具体情报去燕京春满楼后巷,找当地的联络人取。因为是初次合作,到时候只能给你一成定金,不过若是事情办成,会按照规矩,额外奖励你五百两银子,当做开门红的彩头。” 夜惊堂接过纸条看了看: “你们就不怕我把消息泄露出去?” “已经刺杀过一次,消息是明的,不然岂会轻易给你。邓书安知道青龙会还会派人刺杀,有所准备,此事难度很大,不过酬劳你可以放心。 “就算你拿不到,也可以留个地址,哪怕在南朝,青龙会也会把银子分文不少送过去。青龙能做大,靠的便是信誉,不光对雇主,对门下刺客也一样。” 夜惊堂见此也不再多问,收起纸条: “那麻烦陈堂主先帮我打听门路,到了京城,我会把邓书安的人头送去春满楼,酬劳就当定金。” “办完事,记得在墙上留下青龙会的名号,再会。” 陈堂主背着书箱起身,便飞身跃下了屋脊。 夜惊堂拱手行了个江湖礼后,又看了眼手中记载姓名地址的纸条,继而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暗巷之中…… (本章完) 第六章 启程 回到承天府,已经快到了后半夜。 夜惊堂无声无息跃入客栈二楼的廊道,抬眼便看到鸟鸟在围栏上散步放哨,背影忧郁中带着三分寂寥,轻声“咕咕叽叽”,应该是在念叨——落日解鞍芳草岸。花无鸟戴,酒无鸟劝,醉也无鸟管…… 夜惊堂暗暗摇头,来到跟前喂了几块肉干,而后便来到了房间门口查看。 云璃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火,可能是因为下午和宗师交手,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认识到了自身的差距,此时倒没有贪玩胡闹,手持长刀站在房间里,闭着眼睛纹丝不动,应该是在感悟‘刀意’。 夜惊堂作为玩刀的行家,自然明白云璃在做什么,并没出声打扰。在门口站了片刻,等到云璃睁开眼睛,开始比划起招式动作,才抬手轻敲房门: 咚咚~ 折云璃听到敲门声,便迅速收刀归鞘,转身把门打开: “惊堂哥,你怎么才回来,诶?衣服怎么换了?穿的和大户狗腿子似得……哎哟~” 夜惊堂抬手在云璃脑袋瓜上弹了下,而后把腰牌丢给她: “刚去谋了个差事,当华家的护卫,跟着一起进京。梵姨呢?” 折云璃接过牌子来回打量:“梵姨刚洗完澡睡了。这华家是哪个华家?不会和上次去咱家的那个华小姐有关系吧?” “你还挺聪明,就是她。她爷爷以前当过太师,刚好又去国子监读书,能帮上忙。你是跟着我一起去华府当丫鬟,还是在后面跟着?” 折云璃稍微琢磨:“我肯定跟着,不然出来做什么。护卫总得有家眷,要不伱说我是你媳妇,华家总不能连家眷都不让带吧?” ? 夜惊堂觉得这提议倒是不错,但现实情况并不允许,他指着牌子背面的‘乙’字: “我是下等家丁,包吃包住就不错了,哪里好拖家带口的去。华小姐见过你一次,也认识你,你顶个丫鬟名头就行了,又不用真端茶倒水暖被窝。” 折云璃确实不太会伺候人,不过想想还是道: “干一行就得有一行的模样,哪怕是乔装丫鬟,也得滴水不漏,免得人看出来。行了,当丫鬟就当丫鬟吧,惊堂哥你看着安排就行。” 夜惊堂点了点头,把牌子拿回来: “明天还得去华府报道,天色太晚,早点睡觉吧。” 折云璃下午和宗师打架,因为没打好在夜惊堂和梵姨面前丢了人,现在就想发愤图强,闻言无奈道: “我躺下就琢磨下午的招式,总想练练,根本睡不着,要不惊堂哥……” 咚咚~ 夜惊堂颇为善解人意,抬手就学着凝儿,在云璃背上点了两下,帮她睡着。 折云璃身体微微一晃,双眼皮就逐渐沉重,有些无语的呢喃: “我意思是陪我练功……” 扑通~ 话音未落,身体就倒了下去。 夜惊堂暗暗摇头,把云璃接住放到床铺上躺好,又把薄被盖上,而后才转身走出了房间。 吱呀~ 夜惊堂关上门后,先侧耳倾听了下,确定云璃睡熟后,才来到隔壁,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隔壁房间里,灯火已经熄了,刚刚在屋里洗过澡,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花皂香味。 身段儿傲人的青禾,此时穿着红色睡衣躺在枕头上,薄被拉到了胸口,应该被方才的对话吵醒了,并未睡着,正抬眼望着他,眼神稍显戒备: “你把云璃点睡着作甚?” 夜惊堂把门关上,来到了床铺跟前: “云璃睡不着,帮个忙罢了。刚才去华家应聘了护卫,又跑去黄梅县,见了青龙会的人……” 梵青禾见夜惊堂正儿八经汇报工作,插话道: “你是男人,这些事自己安排即可,和我说什么?我要睡觉了,你快回房吧。” 夜惊堂眼角带着笑意,抬手揉了揉肩膀: “刚才来回跑了两百多里地,累着了……” “跑累了你揉腿呀,揉肩膀作甚?” “呃……跑步摆臂吗,肩膀上有旧伤,感觉还没完全好透。” 梵青禾岂会不明白夜惊堂的心思,见男人有机会就往被窝里钻,也是无语了,本想硬起心肠,但她根本磨不过夜惊堂,深呼吸几次后,终还是翻了个身面向里侧,不再言语。 夜惊堂见此,自然明白了意思,褪去鞋子,撩起被褥躺在了背后,抬手一抹,发现青禾就穿着件轻薄睡裙,下面没穿什么,应该是刚洗完澡不久,很润。 梵青禾发现夜惊堂直击要害,眉儿微蹙,回眸道: “你别乱摸。” 夜惊堂见此把手指抽出来,顺着纱衣往上滑到身前,握住良心: “话说刚才在黄梅县,青龙会还提到你来着。” 梵青禾学凝儿装不情不愿,听见这话,又睁开眸子,回头稍显茫然: “提到我作甚?” “我说是要去皇宫偷一把刀,青龙会帮我请高手,说盗圣不太好联系,只能请鬼手李什么的……” “他们应该去请妖女,那才叫盗圣……呼~……” 梵青禾话刚说两句,就被捻的酥酥麻麻,语气不太稳了,当下也不再瞎扯,只是闭着眸子,任由患者自己捣药…… —— 蹄哒蹄哒…… 银月当空,一匹快马飞驰过街道,来到了青楼赌档扎堆的红楼附近。 司徒延凤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伙计,便快步进入其中,来到后方雅院的一个房间外,在门口抬手轻敲: 咚咚~ “王公子?” 房间里莺声燕语不断,还有摇骰子的响动,门窗紧闭看不到内部场景。 司徒延凤正想从门缝里看看,脚步声便来到了近前,继而房门打开,露出了一个书生打扮的贵公子,手持折扇,脸上还带着三分醉意: “司徒掌门,您怎么来了,要不进来喝两盅?” “唉,王公子客气了,司徒某过来是有要事,要不咱们去旁边聊?” 出来的公子,名为王继文,城西王家的嫡孙,也是当朝王贵妃的侄子,和三皇子算是死党,身份可不一般。 听见司徒延凤的话,王继文摇着折扇出门,来到隔壁的茶厅里就坐,随手摆弄茶具: “交给你的事情,有眉目了?” 司徒延凤也没坐下,站在旁边帮忙沏茶: “人找到了,今天已经安排去了华府,当上了护卫……” 王继文听见这话,略显不悦: “为何不带过来让我过目?华青芷虽然双腿残疾,但才华过人,燕京第一才女的名号,连圣上都听过,你随便找个歪瓜裂枣,岂能打动她的芳心?” 司徒延凤赔笑道:“公子放心,我找的人绝对靠谱,虽然相貌较之公子差上半筹,当放在整个承天府,也称得上万里挑一,而且能说会道懂事儿,今天去聘护卫,一上门还没比武,就被华小姐选上了。 “没带过来让公子过目,也是为了公子的声誉考虑,怕消息走漏。公子想见,以后到了国子监,自然能瞧见,若是觉得不行,这酬劳司徒某一文不要……” 王继文见司徒延凤胸脯拍的震天响,也没再说什么,从袖中取出银票,放在了茶案上: “司徒掌门办事,我自然放心。不过这事情比较急,华青芷找到了药,腿很快就能医好,若是圣上动了立太子妃的心思,后果你应当清楚。” “公子意思是?” “这事儿,还得推上一把,比如安排个人去劫道,让你找的人,来个英雄救美……” “?” 司徒延凤听见这馊主意,连忙摆手: “这怕是不行,找的人武艺可不低,华俊臣似乎也跟着,安排人演戏,基本上有去无回,没人会接这差事……” 王继文折扇轻拍手掌:“咱们北梁遍地悍匪,何须演戏?峡沟县那边不是有几个悍匪,在干绑票买卖,官府还没抓着。你消息这么灵通,应该能找到人……” 司徒延凤眉头一皱:“公子意思是利用他们,让他们去送死,给咱们找的人刷功绩?这怕是不合江湖道义……” 王继文又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那些人,本就是绑肉票为祸百姓的宵小,司徒掌门暗中运作,借华家之手除之,算是大义之举……” 司徒延凤为难道:“话是这么个理,但那群悍匪,要是没死绝,回来一两个,司徒某可就得被灭门了……” 王继文叹了口气,把银票收回来: “富贵险中求,司徒掌门既然不敢挣这银子,便罢了。来人,去城里把李老四叫来……” “慢!” 司徒延凤见王继文准备找其他牙行,连忙按住银票,咬牙道: “司徒某办这事,可是冒着败坏声誉、满门死绝的风险,王公子好歹加点银子。” “唉,这不就对了……” …… —— 翌日。 太阳刚刚跃出山头,位于城郊的华府已经门户大开,丫鬟家丁抬着大小箱子,搬上了马车。 而华府大门外的石板路上,三道人影徒步前行,夜惊堂身着青袍头戴小帽,腰山挂着单刀,做寻常护卫打扮走在最前。 又被操劳一夜的青禾,气色倒是非常不错,因为得相公独宠,此时都没缓过来,双眸还带着些许飘忽。不过她当前乔装的身份,是黄梅县的穷苦女子,身上只穿着粗布衣裙,头上带着碎花头巾遮掩容貌,看起来普普通通并不惹眼。 折云璃也打扮的颇为朴素,还扎着羊角辫,因为瓜子脸本就显小,看起来就好似十四五的野丫头,行走时还狐疑说着: “惊堂哥,你昨晚把我点睡着后,把我抱到床上躺着了?” “那不然呢,你还能自己过去?” “我当时醒着呢,他没对你做什么,把鞋一脱被子盖好就出门了。” “唉~我知道惊堂哥是侠客,也没瞎想,就是怕自己睡相不好……” …… 鸟鸟没办法乔装,此时只能缩在包裹里,被云璃抱着,因为早上鸟鸟都在睡觉,此时倒是没什么动静。 待来到华府大门附近,夜惊堂遥遥就看见王管事,拿着名册站在门口,台阶下则是十余名护卫,腰背笔直站着,正在点名: “刘武。” “到!” “华英。” “到!” …… 夜惊堂瞧见此景,回头道: “你们在这里等等,待会绿珠会带你们进去换衣裳,听绿珠安排即可。我先去报道。” 梵青禾脑子里全是昨夜的荒唐,有点心不在焉,只是点了点头,而折云璃则是眼神古怪,小声道: “惊堂哥,你真当得了下人?” “唉,大丈夫能屈能伸,乔装罢了,我先过去了。” 夜惊堂说完后,就快步走到了华府大门前。 王管事拿着名册点名,瞧见夜惊堂跑过来,便把册子放下: “华安,家里规矩,每天晨时一刻,要到门前集合,让领班点名分配差事,晚到罚俸三钱,念你初来不懂规矩,这次就免了,下不为例。” 夜惊堂来到数名护卫旁边站着,点头到: “明白。” 王管事背着手扫视十二名护卫,继续开口道: “小姐昨晚吩咐,今日吃完早饭,就出发前往燕京。你们十二人是随行护卫,跟着华宁一起过去,中秋才会回来,如有不便之处,现在就说,小姐安危大于天,别半路上闹毛病。” 在场十二名护卫,除开夜惊堂都是华家的长工,对于家主的安排自然没什么没异议。 王管事见此点了点头: “行了,去吃饭吧。华安,你随我来。” 夜惊堂跨上台阶,来到王管事身侧,询问道: “王管事可有吩咐?” 王管事并未说话,待进门转过影壁,便拱手道: “老爷,人来了。” 夜惊堂抬眼看去,可见影壁后的宽敞大院里,种着不少景观树。 身着文袍的华俊臣,手持宝剑,在十字步道中间的练剑,剑法是‘游蜂剑’,北梁花烟阁的看家武学,以灵动迅捷著称,在北梁小有名气。 不过夜惊堂看华俊臣的架势,应该属于‘纸上谈兵派’,也就是理论研究的很多,方方面面看起来也很专业,但过于遵循教条,没啥灵性。 出现这种情况,多半和笨笨的原因一样——天赋资源都羡煞旁人,但碍于身份,基本上没有动手的机会,切磋时对手也都拿捏着分寸,不会不讲武德,导致明明武艺很高,底子也厚,但实战经验为零,真遇上江湖生死搏杀,可能连比自己弱一段的江湖人都打不过。 王管事行完礼,发现新来的护卫,和木头似得不动,还上下打量老爷,顿时恼火,提醒道: “华安!” “哦。” 夜惊堂出于武人习惯,暗暗研究华伯父的花拳绣腿,还真忘了身份,闻言连忙拱手行礼: “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高深的剑法,一时失神还望老爷勿怪。” 华俊臣出身世家大族,自幼又爱武成痴,如今四十多岁,在承天府也算混出了偌大名望,虽然在夜惊堂看来,属于没江湖经验的雏鸟,实战能力有限,但再弱,底子还是摆在这里,放在江湖上也算一方高手。 此时华俊臣演练着整个北梁最俊的剑法,身法相当飘逸灵动,没个半步武魁的造诣,根本看不出瑕疵,为此对于夜惊堂的赞叹,自然是深信不疑。 飒飒飒—— 在潇洒打完一套‘游蜂剑’后,华俊臣收剑负于身后,左手单指下压,摆出了个高人气态十足的收剑式,声音都带着三分仙风道骨: “年纪轻轻,眼力倒是不错。我习武多年,南北武学皆有涉猎,会的高深武学,可不止这一种,日后习武若有疑难之处,大可发问。若是悟性不错,办事勤快,也不会吝啬传你一两手。” 夜惊堂自然也没吐槽华伯父,顺着话道: “谢老爷赏识。” 华俊臣不知为何,怎么看夜惊堂都觉得顺眼,就像是上辈子相识的故友一般,带着股似曾相识之感。他点了点头,又道: “你学的是什么招式?” 夜惊堂会的可太多了,回应道: “杂家功夫,比较擅长刀法,以前学过破锋刀。” 华俊臣点头道:“破锋刀是军阵刀法,边关武人大多都练过,但此刀学会易,练好难。你亮一刀让我看看火候如何。” “……” 夜惊堂暗暗叹了口气,缓步上前,从腰间取下随手买的佩刀,想随便耍两下露个破绽,让华伯父开心一下。 结果他还没动手,后面的游廊里便传来的咕噜声。 夜惊堂抬眼看去,可见绿珠推着轮椅跑的飞快,直接从后方杀了过来。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脸上带着三分恼火,瞧见逆父大早上的在武圣面前当显眼包,她想说两句又不好点明,只能遥遥训道: “爹,你怎么又在和护卫胡闹?娘说了让您注意身份,您再这样,我就和娘告状了!” 华俊臣听见这话,眉头便是一皱。 毕竟他只是指点一下新来的护卫,又不是以切磋名义打护卫出气,还没动手,闺女就急匆匆跑来护犊子,这是真看上了这野小子不成? 不过闺女要向娘告状,华俊臣也不好说什么,当下只得悻悻然作罢: “武人习武,得高人指点一句何其不易?青芷,以后这些话,要私下里说。华安,你也别多心,等上路了,我再指点你。” 华青芷被推着来到大院侧面,见爹爹还在武圣面前装高手,尬的脚指头都弓起来了,又道: “爹,要不您这次就别进京了吧,娘一个人在家多苦闷……” 华俊臣听见这话,是真有点觉得闺女没规矩了,他跟着一起去,都怕白菜被这野小子拱了,不跟着,怕不是过几个月就得直接当外公,当下严肃道: “现在局势如此严峻,你独自进京,爹如果不跟着,安危全指望刚招来的华安不成?” 那不然呢? 华青芷觉得爹爹跟着,还多了个人拖夜公子后腿,但这话实在没法明说,便道: “爹爹先回后宅和娘亲爷爷道别吧,马上出发了。” 华俊臣瞧见闺女这模样,真有种女大不中留之感,当下摇了摇头,负手离去。 华青芷目送爹爹走远后,才转头看向院子: “王管事,你去安排一下,吃完饭就启程。华安,你来帮我搬东西。” 夜惊堂见华伯父走了,也松了口气,来到华青芷背后,帮忙推着轮椅: “今早就出发?” 华青芷靠坐在轮椅上等到走了一截,周围没了其他下人,才轻叹道: “公子忙着入京办事,我一介弱女子,又哪里敢拖延……” 夜惊堂摇头一笑:“那多谢了。我带的两个朋友,在府外等着,还有鸟鸟也在。你帮我安排一下?” 华青芷昨晚就谋划好了,此时转头道: “绿珠,你去把客人接进来,身份你看着安排,启程的时候,让她们跟在我后面的马车上,老爷要是问起,你就说我让你找的厨娘或丫鬟,雪鹰也是刚买的。” “好嘞。” 绿珠见此连忙点头,跑了出去。 华青芷等到绿珠离开后,又开口道: “爹爹自幼尚武,很喜欢与人切磋,只是因为我的事,娘亲不准他折腾这些了,只能私下与护卫偷偷来,你也别笑话……” 夜惊堂对此道:“痴迷习武,对江湖人来说是好事,华伯父只是错生在了世家大族,若是放在江湖人,必然也是一方真高人,我岂会笑话。” 华青芷知道爹爹厉害,但还是摇头道: “江湖无非是打打杀杀,当女儿的,岂会希望父亲整日刀口舔血。其实你也一样,你如此聪慧,文采也不俗,若是走仕途,必然也能出人头地,整天在外面打打杀杀,时常身陷险境,我是不好说什么,但你那些红颜知己,岂会不担心。” 夜惊堂叹了口气:“事情摆在面前不能不去做,这些也只能等忙完了再说……” …… 两人如此随口闲谈,很快来到了宅子后方。 夜惊堂终究挂着护卫身份,也不好顶替绿珠的位置贴身伺候,便帮着丫鬟家丁一起,往马车上搬起了各种物件。 华青芷作为世家嫡女,去京城读书肯定不会只背个小包裹,光是乐器、棋盘、笔墨纸砚等等,都装了一马车;还有衣服、字画等乱七八糟的,以及华俊臣的给王公贵子带的土特产,全弄好硬装了五车。 而随从则更多,华青芷带了一个贴身丫鬟,余下护卫就有十二个;而华俊臣虽然武艺很高,但作为世家大族的长房嫡子,总不能自己开路,也带的有护卫,再加上家丁、管事、丫鬟,加起来足足有四十来号人。 等收拾完毕,夜惊堂便推着华青芷,来到了华府的大门口,把轮椅搬上了宽大车厢;华青芷则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而梵青禾和折云璃,经过绿珠的一番打扮,此时也变成了随行厨娘和小丫鬟,被绿珠带着上了后面的马车,因为人确实比较多,绿珠又是大小姐的心腹,家丁护卫自然也没问什么。 华老太师确实疼孙女,此时还专门杵着拐杖来到了门口,叮嘱孙女各种事情。 华俊臣的夫人,显然舍不得闺女和相公离家,眼圈发红,口气却挺凶,不挺叮嘱着华俊臣不许去和武人厮混。 等到华青芷父女和家眷道别后,队伍便直接启程出发。 夜惊堂身为乙等护卫,自然不能跑到小姐的马车上坐着,此时骑在马上,和华宁一左一右,走在华青芷的车厢旁。 华宁昨天忽然撞见阎王爷,似乎还没回魂,腰背笔直坐着,肉眼可见的拘谨,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咕噜噜…… 很快,车队驶离了华家的庄园,上了车马来回的官道。 华俊臣看性格就知道不是能坐的住的人,独自在车厢待了片刻后,见离家远了,便挑起了车帘,想叫夜惊堂过去,继续指点武学什么的。 但他还没开口,忽然就发现,前的闺女的车窗旁,有个毛茸茸的圆脑袋,在往外打量。 华俊臣一愣,从车窗探头: “好胖的鸟,这是哪儿来的?” “叽?!” 鸟鸟刚被瘸子姐姐揉醒,正在观察这是哪儿,听见此言直接炸毛。 车厢里的绿珠连忙把鸟鸟抱了进去,讪讪回应: “小姐昨天逛街,在街上随手买的,还招了个厨娘和丫鬟,早上忙,忘记和老爷说了。” 华俊臣身为世家嫡子,对招个厨娘丫鬟什么的自然不放在心上,因为在车上很无聊,开口道: “大家千金,摸鱼遛鸟像个什么话?把鸟拿过来给为父看看。” 华青芷可不敢把夜公子的战宠,拿去给爹爹逗,回应道: “这鸟怕生,不敢见人,等养熟了再给爹过目。” 华俊臣觉得这闺女简直白养了,当下也只得把帘子一拉,靠在车厢里打起了盹儿…… (本章完) 第七章 何方高人? 远离府城之后,郊野上逐渐空旷起来,行出数里才会遇上一个村镇。 因为是入京的主干道,官道上商队来往倒是颇多,偶尔也会有携刀佩剑的游侠儿结伴路过,引起华府护卫的警觉,鸟鸟也会探头看上两眼。 夜惊堂身着护卫衣袍,为了遮阳带上了斗笠,走在华青芷的马车旁,倒是感觉回到了以前在镖局接护送商队的时候,不过湖东道比梁州太平的多,一路上无波无澜相当清闲。 旁边的车厢里,华青芷和绿珠在其中就坐,逗着鸟鸟解闷。 往日长路漫漫,华青芷都是在车厢里下棋画画读书,但此时夜惊堂在跟前,她心显然静不下来,目光不时看看窗外的夜惊堂,想聊天又怕下人误会,一直不好开口。 绿珠颇为善解人意,见小姐不方便和护卫撩骚,便自个坐在了窗口,胳膊斜倚着窗户,询问道: “华安,你吃豆腐不?” “我……嗯?” 夜惊堂一愣,看了眼水灵灵的绿珠,欲言又止。 绿珠以袖掩唇笑道:“不是那种豆腐,家里做的豆腐干,你吃不吃?” 夜惊堂觉得绿珠着实有点胆大,前后都是护卫,他和小姐的丫鬟撩骚显然不合适,便婉拒道: “谢绿珠姐,我不吃了。” “那你会下棋不?小姐在车上无聊,要不伱说,我帮你和小姐下?” 这个提议,夜惊堂倒是可以答应,但他这臭棋篓子,和华青芷对弈,估计和华伯父指点他武艺差不多,完全是自取其辱,想了想道: “云璃会一些,要不把她叫过来?” 华青芷确实挺好奇夜惊堂女伴的,闻言点了点头,凑到窗口打量。 夜惊堂放慢马速来到后面的马车旁,开口道: “云璃,小姐叫你过去下棋。” 车厢里,梵青禾因为昨晚熬夜被捣,正靠在车厢上歇息,到华府时,绿珠便领着她们去换了衣裳,此时穿的是和绿珠差不多的淡青裙子,头发也盘成了少妇的款式,看起来较为成熟。 折云璃衣着和青禾一样,但头发是漂亮的丫鬟髻,看起来灵气十足很是俊俏。 此时折云璃抱着本不知从哪儿买的杂书,枕在梵姨大腿上全神贯注翻看,听见声音,便一头翻起来,表情有点茫然: “下棋?” 夜惊堂在车厢外驱马行走,低声道: “下着玩罢了,周围人多眼杂,记得斯文些。” 折云璃在家经常和师娘下棋解闷,但下得是五子棋,哪里敢在华小姐这种狠角色面前献丑。 不过夜惊堂都开口了,她也没露怯,当下吸了口气,稍微酝酿,便露出了带着些许幽怨的文静姑娘模样,轻轻柔柔起身挑起帘子,左手微抬。 夜惊堂骑马跟在旁边,见云璃没跳下来,有点茫然: “嗯?” 折云璃嗔了憨头憨脑的护卫一眼: “扶一把,掉下去摔着怎么办?” 夜惊堂才反应过来,当下迅速翻身下马,搭住云璃的小手。 折云璃从马车上下来,迈着碎步小跑,追上了前面的马车,瞧见书香气十足的柔雅小姐在窗口打量,还盈盈一礼: “见过小姐。” 折云璃在文静的时候,一颦一笑都带着柔肠百转之感,气质很是到位;而灵气十足的相貌,也非常讨书香门第喜欢,可以长成了大家闺秀的模板。 华青芷在京城瞧见过折云璃,此时连忙招手: “快上来吧。” 折云璃来到马车前方,在夜惊堂的搀扶下慢条斯理登上马车。 鸟鸟正在软榻上打滚儿卖萌,瞧见荷包蛋进来,还颇有礼貌的示意桌上的零食:“叽?”,意思明显是询问要不要来一口。 但折云璃这时候肯定不能破功,没搭理幺鸡,欠身行了个礼,才在车窗旁坐下,柔声道: “小姐想下棋?” 华青芷腿脚不便,本来非常文弱,但瞧见云璃姑娘这‘风吹即倒、我见犹怜’的模样,硬是感觉自己还挺健壮的,说话都不好太大声,略微打量,关切道: “云璃姑娘是不是有心事?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开心。” “……” 折云璃只是怕露馅,被书香小姐嘲笑罢了,见这华小姐嘘寒问暖,她也不知道说啥,干脆顺着话幽声一叹: “唉,不提也罢。” 华青芷见此,自然被勾起了兴趣,还以为是不敢让夜惊堂听见,便抬手把帘子拉起来,凑到跟前握住云璃的小手,小声道: “是不是女王爷在家里欺负你?” “……” 折云璃眨了眨眸子,也不好背地里说女王爷坏话,便开始胡扯: “唉,事情还得从去年四月份说起,那时候我到云安探亲,在染坊街租了栋宅子,跟着娘亲住在一起,日子谈不上大富大贵,却也平平淡淡无波无澜,结果有一天回家,却发现房子被一个游侠儿霸占了……” 绿珠也凑在跟前,好奇道: “那游侠儿,就是夜公子?” “是啊,我先找的住处,被人霸占,肯定不答应,便想让他出去另找一间,结果他一穷二白,浑身上下就一只鸟值钱,租不起房子。娘亲心善,看他可怜,便把他收留了下来……” …… 折云璃口才相当好,语气不急不缓,诉说着当年相遇相识的经历,什么收拾屋子补房顶、买家具做饭学武艺,事无巨细全水了一边,硬是连续说了个把时辰,天都黑了,横刀夺爱的女王爷都还没出场。 华青芷认真聆听,虽然啥重点都没听到,但故事声情并茂勾人心弦,还真没感觉到啰嗦,偶尔还会插话感叹两句。 鸟鸟本来满眼茫然,但听见它当年帮忙做家务擦米缸的故事,觉得荷包蛋是在夸它勤快,于是也跳到了三个姑娘跟前,陪着当捧哏。 而夜惊堂骑马跟在车厢外,听着云璃胡编乱造讲述两人感情萌芽的过往,都快听愣了,本来还想解释两句,但看华青芷的模样,他敢打断话题,怕是得误会他不让云璃说,当下也只能当做没听见。 本来折云璃这么忽悠,等到了晚上落脚的地方,就能来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下班了。 但这一路的旅程,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顺利。 车队早上出发,走到天色渐暗,已经远离承天府的府城,到了瓦窑沟一带。 本来按照计划,车队会在黄昏时抵达落脚点,但此次出行带的人和马车比较多,行进速度比预期稍微慢了些,此时才到瓦窑沟南面,要穿过一片林道,才能抵达落脚的镇子。 因为是在湖东道腹地,周边治安向来极好,带的人也多,车队里的护卫家丁也没什么紧张情绪,都准备加快速度穿越瓦窑沟,好早点到镇上吃饭歇息。 而夜惊堂是底镖师出身,在梁州时常年都在外面东奔西跑,对于押镖赶路门道,比大户人家的护卫专业的多,在瓦窑沟前打量几眼后,本着职业习惯,对着旁边的华宁道; “华大哥,现在天都黑了,从这里过去怕是有风险,要不在这里原地扎营,明日再走?” 华宁一直走在车厢另一侧,从早上到现在没放过一个屁,听到夜惊堂的话语,他明显愣了下,而后便转过头来望向夜惊堂,眼神满是难以置信,意思估摸是——您老跟着,土地老儿钻出来,都得先给您磕两个,能有啥风险? 夜惊堂知道他在万无一失,但他是‘乙等护卫’,遇事儿总不能第一个上,当下还是眼神示意华宁照办。 两人正在眉来眼去之际,后面马车上的华俊臣,显然是听到了动静,此时挑起了车帘,询问道: “怎么回事?” 夜惊堂见此,便放慢马速,来到了华俊臣的马车跟前: “江湖常言,‘雪不过桥,夜不过林’,这片林地长五里左右,里面没有人家,晚上贸然进去,若是遇到歹人,恐怕会出岔子,我觉得应该在外面空旷地带扎营,等天亮再走……” 华俊臣听见这话,觉得华安年纪不大,办事倒是挺专业,不过他并未采纳意见,摸着下巴道: “此地距离南宁郡城不过四十里,东面的关口还驻扎着军队,从无贼子敢在此地劫道,即便有,听到我华俊臣的名号,也会闻风而逃。你心思谨慎是好事,但以后有华家在背后站着,遇事也不用太过疑神疑鬼。” 夜惊堂本就是出于护卫职责提醒一声,遇上事情他也不怕出岔子,当下便没有多言,跟着队伍继续前行,但还没走两步,便听见后面传来的马蹄声。 轰隆隆…… 车队中的护卫,闻声都回头望去,却见来路的官道上,有七骑飞驰而来。 七匹马都颇为高大,马上之人皆披着披风头戴斗笠,其中四人马侧还挂着长兵,遥遥便能感觉到一股江湖匪气。 华俊臣眉头一皱,从车厢里取出千里镜,准备打量。 结果从后面赶上来的七骑,也发现了前面的大车队,很懂江湖规矩,没有靠近引起误会,而是直接跃出官道,从侧面的田野上超了过去。 华俊臣见此就放下了千里镜,目送的这七个看起来武艺不错的江湖人离去,开口到: “骑的是雪原的银鬃马,为首者带的似乎是长柄斧,这打扮,怎么有点像‘黑狮子’苗定荣……” 夜惊堂对北梁江湖底层了解不多,见此询问道: “苗定荣是谁?” 华俊臣眉头紧锁:“北方的马匪,以前在雪原那边劫商队,手上有不少人命,被苍龙洞收拾过一次后,余部逃到了湖东,最近在琅州府和安西府一带流窜……” “很厉害?” “苗定荣是匪首,应该有两把刷子,不然不可能到现在还没落网……” 华俊臣虽然平时挺向往江湖,但心底也有自知之明,当前拖家带口四十余人,真起冲突,他不一定能镇住这群亡命徒,当下开口道: “先别过瓦窑沟了,回头去刚才路过的村子里先住一晚,等天亮再走。” 夜惊堂自然不愿多生是非,当下便让退伍掉头,往回折返。 而另一侧。 轰隆隆…… 七匹快马飞驰过田野,为首的苗定荣,并没有去关注官道上的大车队,而是吩咐着手下: “过了这片林子,就到了瓦窑镇,华家那小姐今天应该居住在镇上的福来客栈。镇子附近有驻军,离郡城也近,切记速战速决,抢了东西就走……” 跟在苗定荣背后的老二,算是队伍的军师,此时有些犹豫: “华家可不是小角色,咱们真动手,以后便没法在大梁立足了……” 苗定荣干的劫道买卖,被苍龙洞剿杀撵到湖东一带后,本就没法立足了,对此道: “抢完咱们就去西疆找地方落脚。听司徒延凤说,华家此行给王公贵子带了不少见面礼,少说有几万两银子,只要得手,足够我等过完下半辈子。 “司徒延凤已经安排好了身份门路,咱们只要抢到手,给他分两成,便能藏在朝廷的运粮队中,自天琅湖出关……” 司徒延凤虽然武艺并不算太高,但作为承天府南方的消息贩子,人脉相当广,只要是在这边跑江湖的,多少都接触过,信誉也确实好,从来没有过差评。 见苗定荣已经有了打算,老二倒也没多言,正想一鼓作气穿过瓦窑沟,又觉得哪里不对,回头看向官道上的车队: “这商队怎么掉头了?” 苗定荣回头看了眼,本想说不用打理,但这一眼望去,忽然瞧见车队里有辆马车,里面坐着个灵气十足的小姑娘,正探头往他们这边查看。 虽然距离挺远,但苗定荣还是感觉到这姑娘长得出奇的漂亮,而且文质彬彬,举止带着几分弱柳扶风之感,和说书先生口中的大家闺秀简直一模一样。 “吁——” 苗定荣猛然勒马,回头看向正在掉头的车队,蹙眉道: “这是不是华家的车队?” 后方六人闻言,其中一人取出望远镜,打量马车上的情况,结果很快就看到了悬挂在了车厢外的小木牌: “挂着‘万’字,不像。” “万宝楼就是华家的,快回去。” 苗定荣发现走过了,连忙掉转马首,冲向准备退去的车队,沿途挥手示意手下堵路。 蹄哒蹄哒…… 七骑江湖人忽然掉头,明显来势汹汹,车队里自然有了反应。 丫鬟家丁下的连忙躲在了马车后面,而十余名护卫则是抽刀如临大敌,护在了几辆马车左右。 华青芷在车厢里,因为云璃姑娘堵着窗口,看不到前面的场景,疑惑道: “外面怎么了?” 折云璃模样依旧文文弱弱,但看到七个马贼竟然敢来挑事,心里已经激动的不行了,回头看向夜惊堂,眼神询问要不要她表演个‘黛玉七进七出’。 夜惊堂为了隐藏身份,显然不能直接上去一刀把这几个杂鱼灭了,当下做出戒备模样,提刀挡在马车前面,来了句: “保护老爷小姐!” 骑马处在最前面的华宁,说实话都惊呆了,万万没料到阎王押车,还真有小鬼敢来劫道。 此时夜大阎王就在后面蹲着,华宁想害怕都怕不起来,单人一刀直接站在了马队最前,狐假虎威道: “华府甲等护卫华宁在此!何方宵小前来撒野?!” 华俊臣瞧见这群悍匪冲过来,本来正暗道不妙,发现华宁一改往日谨慎做派,变得这么勇,着实愣了下。 车队四十来号人,肯定是跑不过七匹快马,华俊臣眼见华宁都叫阵了,当下只得提着宝剑,身如白虹冲天而起,稳稳当当落在了闺女的车厢顶上,单手负后长剑斜指地面,冷声道: “来者何人?” 还别说,华俊臣方方面面都练的不错,又久居上位气质不俗,这潇洒飘逸的出场方式,还真就把围过来的七人镇住了。 为首的苗定荣已经提起了长柄板斧,本欲一轮冲杀先灭几个,瞧见车队里飞出来个高手,他当即放慢马速,提着长柄斧停在了十丈开外,谨慎打量: “你便是华俊臣?” 华俊臣带着十几号杂鱼,遇上这种纵横南北的悍匪,其实有点心虚,但女儿就在下面,他不抗大梁让谁抗?当下脸色还是颇为傲然: “正是华某。” 苗定荣以前听过华家大少爷武艺超群的说法,但没听闻过江湖实战战绩。 江湖人讲究个眼见为实,名头吹的再响,也得手上见真章,对于没有实战战绩的人,严格来说是不配称宗师的。 为此苗定荣虽然有点忌惮,但也不至于知难而退,在打量一眼后,开门见山道: “雪原苗定荣,华大侠应当也听过苗某的名号。苗某行走江湖只求财,如今要去关外发展,手上缺笔盘缠。华大侠家大业大,若是能给笔银子当路费,往后咱们便是朋友,只需打个招呼,苗某哪怕身在万里之外,也会过来给华大侠撑个场面。” 华俊臣见对方明目张胆勒索,心头勃然大怒,沉声道: “你要多少?” “叽?” 对峙双方明显沉默了一瞬。 苗定荣没料到这气势不俗的华大侠,这么好说话,手里的斧子慢放下来了些,稍作斟酌,狮子大开口道: “一万两。” 华俊臣听见对方才要这么点,还不及闺女零花钱,自然也收起了佩剑,偏头道: “华宁,取银子。” 本来双方交易一切顺利,华家真甩手就给一笔巨款,苗定荣到手这么简单,大概率不会再冒险强冲车队折损人手,双方也就好聚好散了。 但往日向来识时务的华宁,此刻却掉了链子,回头迟疑道: “老爷,真给呀?” 华俊臣闻言顿时恼火,暗道:不给让老爷我带着你们这群杂鱼去一打七不成?当下眼神示意麻利点,别废话。 而下方的车厢之中,折云璃瞧见华大侠这么潇洒的出场,三句话不到就老实交钱买平安,眼神也很是古怪,回头看向夜惊堂。 夜惊堂虽然只是乔装护卫,但看到华伯父花一万两银子买平安,还是觉得这事儿太亏了,这银子给他,他能帮忙杀五百号宗师。 因为实在看不下去,夜惊堂只能给回车厢取钱的华宁使眼色。 华宁瞧见夜惊堂的眼神,自然秒懂,从车厢里去了银票后,便开口道: “华安,你陪我一起过去。” 夜惊堂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跟着华宁,走向了站在前方的七个江湖武人,同时给车厢里的青禾示意。 苗定荣瞧见两人走过来,还是有几分警觉,右手握紧长柄斧,开口道: “老二老三,把银子取回来。” 身侧两人见此提着长枪,轻夹马腹便过去接。 蹄哒蹄哒…… 双方距离尚有一丈,为首的马匪老二,见过来的两人神色紧张,看起来就是寻常护卫,已经放下了戒心,准备抬手去接。 但就在所有人注意力放在银票上的时候,后方车队之中,却猝然传出一声烈马长嘶: “嘶~~” 车厢上眉头紧锁的华俊臣,乃至周边如临大敌的护卫,都是惊弓之鸟,闻声迅速回头望去,却见一匹马忽然失控,原地高抬前蹄。 呛啷—— 也在这同一时刻,官道上刀光一闪! 原本走在华宁身侧的夜惊堂,不见如何发力,身形已经化为青色狂龙冲出,背后带出一道雪亮刀影。 近在咫尺的老二老三,目光望向后方失控的马匹,尚未反应过来,便觉狂风擦身而过,视野开始天旋地转! 后方戒备的苗定荣,武艺并不算太低,瞧见刀光亮起便毛骨悚然,本能抬起长柄斧,想要飞身后撤。 但可惜的是,他现在遇上的是平日里做梦都不可能遇上的对手,能在对方出刀时感觉到毛骨悚然,已经算是他此生武道的最高成就! 嚓嚓嚓—— 雪亮刀光如同天外飞梭,在前后七人中瞬间横扫而过,而后又没入刀鞘不见踪迹。 化为青色残影的夜惊堂,衣不沾血刹那间又回到了原地,左手松开刀柄,好似从始至终都没动过。 华俊臣被马蹄动静吸引回头看向背后,发觉前面动静不对,便迅速转回目光,结果便看到了令人毛悚然的一幕。 只见原本站在官道上的七个悍匪,脑袋当空飞起,依旧坐在马背上的无头尸体,喷出冲天血水,握着兵器的双手,还在遵循着生前最后指令,抬起想要格挡。 而距离近在咫尺的华宁和华安,明显愣在了原地,被血水洒了一身都没反应。 此情此景,不光是华俊臣眼神惊悚,连处在身边的华宁,都看的是毛骨悚然。 毕竟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夜大阎王会动手,能看到的也只是刀光一闪,连夜惊堂影子都没看清,根本没弄懂眼前七人是怎么死的。 “啊——” 忽如其来的血腥场景,在车队中引起了几声尖叫。 诸多护卫也是兵荒马乱,往后退出好几步,前后左右打量,眼神不知所措。 华俊臣抬剑挡在胸前,呼吸都直接凝滞,等七颗人头落地后,他确定自己没暴毙,才左右环视颤声开口: “何方高人?” 夜惊堂等到后面回过神来,才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做出茫然模样左右打量: “怎么回事?” 华宁都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看有没有被身边的阎王误伤,确定脑袋还在后,才跟着惊慌失措演戏: “这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死的?” 华俊臣脸色煞白举目四顾,没找到任何人影,又把目光锁定在了前面的两个护卫身上,询问道: “你们站在跟前,不知道怎么回事?” 华宁回过头来,胡扯道: “不知道呀,刚才我就看见一道刀光飞过来,唰的一下这几个人就死了,我还以为是老爷动的手。是不是有高人在附近暗中相助?” 就这场面,用屁股想都知道有高人暗中相助。 华俊臣明显有点懵,再度左右寻找后,又看向夜惊堂: “华安,你也没看清?” 夜惊堂摇了摇头:“没有,眼前一花,这几个人就没了。” 华俊臣听见这话其实有点狐疑,毕竟周边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整个车队里唯一能动手的,只有站在七人前面的两个护卫。 华宁是他看着长大的,有这么大本事的话,他把剑吃了,那嫌疑最大的,就只剩刚进门的华安了。 但他分神转个头的功夫,就把七人杀的干干净净,完事还分毫不差回到原地,根本看不出异样,这不离谱了吗? 就算换天琅湖的夜大阎王来,估计都没这么大本事。 华俊臣虽然有点怀疑是华安深藏不露,但这猜测终究太过离谱当下只能对着周边道: “何方高人施以援手?可否现身一见,让华某当面答谢?” 原野上空荡荡,自然没有丝毫回应。 华宁对夜大阎王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见此又开口道: “肯定是世外高人出的手,这些高人,都是英俊潇洒、侠肝义胆、不拘小节、不求名利的隐世活神仙,一般不会露面,老爷,咱们快走吧,别打扰了人家高人隐世清修。” 华俊臣站在车厢顶上,环视良久不见高人露脸后,也只得对着四方拱手作揖,而后回到自己车上,让队伍赶快离开,顺便去报官。 夜惊堂知道华伯父肯定对他有所怀疑,但他就不信下手这么快,以华伯父的花拳绣腿,敢确认是他动的手,当下也没在意,用袖子擦着脸上的血迹,回到了车队。 而后面的车厢里,折云璃满眼都是崇拜,悄悄给他竖大拇指,看模样就差跑出来帮他擦脸了。 而华青芷虽然什么都没看清,但知道肯定是夜惊堂出的手。 今天要不是夜惊堂在,以她爹爹的本事,不损失一大笔银子,就要吃大亏损兵折将,夜惊堂帮忙解了围,她本想道谢的,但场合不太合适,便取出手绢递给夜惊堂: “你没吓到吧?快擦擦。” 前面七具无头尸体还在喷血,夜惊堂怕华青芷看到做噩梦,接过手绢,把帘子拉下来: “还好,小姐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我们来处理即可。” 华青芷见此也不好再多说,看了眼夜惊堂的衣裳,又道: “你去后面的车厢,让青禾给你收拾下,这些让其他人处理就行了。” 夜惊堂当下也没多说,把帘子遮好后,便来到了后方马车旁,准备换件衣裳。 但后面的华俊臣,忽然遇到这种离奇事情,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见夜惊堂走过来,又把帘子挑开,上下打量: “华安,你刚才真什么都没看清?” 夜惊堂挠了挠头:“刚才就是眼前一花,七个人就没了,我也挺想知道是何方高人所为,可惜没看清。” 华俊臣见夜惊堂神态不似作假,微微颔首,最终还是便帘子合上,独自念叨: “奇了怪了……” …… ——— 推荐一本《漕贼》,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八章 燕京 咚—— 咚—— 晨曦初露,幽远钟声从钟鼓楼响起,传遍三月阳春中的巍峨京城。 悬挂北梁龙旗的城楼下,城门大开,商队与百姓相继涌入,很快让城内的宽阔街道变成摩肩接踵。 而人群之中,十余名带刀护卫,压着数量满载货物的马车徐徐前行,街边偶尔还响起几声闲谈: “这好像是万宝楼的车……” “是不是燕京第一才女回来了?” “华小姐!……” …… 夜惊堂骑马走在队伍前方,头戴斗笠腰后挂着佩刀,扫视街道上密集的人群,感觉面前的场景,倒是和去年带着镖师队伍去云安类似,同样沐浴着春光,同样带着队伍和满车家眷。 唯一区别,恐怕只有去年他身陷迷茫,不知何去何从,而如今却目标明确,眼底只有大道尽头的那座皇城。 从承天府过来,用了四天时间,除开第一天晚上遇到波活够了的马贼,余下时间都是无波无澜,也没什么可说的。 七名悍匪忽然被斩杀,华俊臣本意是通知官府,但夜惊堂担心引起朝廷注意,便借华宁之口,劝了华俊臣一下。 其意思,约莫就是世外高人既然没露面,那肯定就是不想让闲人打扰清修,出去乱说不好;万一消息传开,弄得高人只能换个地方隐居,高人见华家不懂事,说不定还交恶了。 华俊臣觉得有道理,但死了七个人,弄得满地是血,官道上还随时有人路过,他也不能就地草草埋了。 于是和官府报备的时候,这铲除马贼的义举,就落在了他这队伍里最厉害的人头上。 华俊臣本想低调把这事儿揭过去,但南宁郡守白捡个剿灭通缉要犯的大功劳,那可是高兴坏了,专门给华俊臣送了块‘侠肝义胆’的大匾额,那是敲锣打鼓,恨不得亲自送去华府大门口。 华俊臣知道不是自己所为,哪里敢接这名声,但他也不好透露隐世高人在瓦窑沟隐居的消息,只能含糊其辞硬着头皮接了。 此时来到燕京,因为华家向来低调,出门在外都是打着‘万宝楼’的旗号,并没有将华家的背景广而告之,跑来仰慕华大剑仙的闲人倒是没有,但来看华青芷的人极多。 华青芷作为‘燕京第一才女’,名字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王侯将相知道她是华家嫡孙女,而百姓却只知道她是万宝楼的大小姐,家中做生意,和承天府的华家有点亲戚关系,大概就是个‘倾国倾城、家财万贯、文采超凡、但双腿残疾嫁不出去’的小富婆人设。 这世道想吃软饭的人可不少,像华青芷这种豪门千金,双腿残疾没法嫁入王侯之家,最后多半都是招个老实本分的赘婿过日子,而赘婿的门槛显然不会太高。 为此只要华青芷路过的地方,总能看到很多奶油小生在街边混脸熟,希望能撞大运被华小姐看上,从而一飞冲天。 夜惊堂驱马走在街上,看着街边一群奈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歪瓜裂枣,还有等待马车路过,就高声念诗词吸引注意力的,心里都不知道如何吐槽,放慢马速来到车窗旁,询问道: “还有多远到住处?” 车厢里,华青芷坐了几天马车,明显有点累了,斜靠在软榻上休息,逗着表演后空翻的鸟鸟;绿珠则略微挑起帘子,看着熟悉的京城街巷。 听到窗外言语,华青芷恢复了柔雅坐姿,整理了下头发: “刚到南大街,万宝楼在城中心,还有一会儿。你累了?” 夜惊堂这几天虽然恪尽职守几乎没脱光衣裳,但常年走镖习惯了,并不累,他扫视了下繁华不输云安的京城,小声道: “累倒是不累,就是想问问春满楼在什么地方。” “……” 此言一出,华青芷和绿珠,眼神明显都出现了变化,瞄了瞄俊美阳光的华安,欲言又止。 毕竟燕京的春满楼,地位等同于云安的金屏楼,以姑娘年轻貌美口活好著称,吹拉弹唱样样都是一绝,深得燕京骚客好评。 夜惊堂万里迢迢来到燕京,第一时间就问此地最有名的青楼在什么地方,显然会让人浮想联翩。 华青芷红唇微动,犹豫了下,先看了看绿珠,觉得不合适,又回望后面的车厢: “华安,你要是……要是有所需,我可以给你安排个独院,晚上……” 夜惊堂见华青芷误会了,低声道: “别瞎想,过去办点事情罢了。” 去青楼,还能办什么事情? 逢场作戏那不也得意思意思…… 华青芷知道夜惊堂不是好色成性的色胚,但给夜惊堂指路,总觉得怪怪的,最终还是道: “我一介女儿家,哪里知道,伱去问华宁。” 绿珠倒是热心,往窗口坐了些: “要不我给你带路,陪你一起去?” 华青芷觉得这提议倒是可以,夜惊堂自己带姑娘,到时候可以摸绿珠应酬,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便颔首道: “绿珠知道地方,让她带你去吧。” 夜惊堂去春满楼是接头,又不是玩姑娘,见华青芷瞎想,只得摆手道: “我真只是半点私事儿,罢了,我待会去问华宁,过去也最多几刻钟就回来了。” 绿珠眨了眨眼睛:“这么快?” “……” 夜惊堂饶是干一行爱一行,听见这话,还是忍不住在绿珠额头上轻弹,管教了下这怀疑他实力的丫鬟。 三人如此闲谈,带着车队驶过繁华街道,慢慢来到了燕京的中央大街。 华青芷虽然在国子监求学,但因为腿脚不便,时刻需要人伺候,并未住在国子监的宿舍,而是在万宝楼里,求学的同时顺便照看家里生意。 万宝楼卖的都是四海奇珍、奇巧文玩等等,还有通过各种门路,从外面弄回来的名刀名剑,连周老太公亲手打造的都有。 为此平日里来万宝楼的逛的人极多,铺面规模也堪称庞大,六开门的三层高楼,门外挂着名家提笔的数块匾额,侧面是停放车马地方,后面还有栋大宅子,算是华府在京城的私宅。 夜惊堂带着车队,自万宝楼侧面的巷子进入,在白墙青瓦的门廊外停步后,便翻身下马,和青禾云璃一起,帮忙把各种物件搬进宅子里。 华俊臣在马车上憋了好几天,看模样是闲不住了,刚下马车还没进门,便和闺女打招呼道: “为父去见几个老友,你在家待着好好休息,若要出门闲逛,记得把护卫带上。” 华青芷如何不了解爹爹的性子,坐着轮椅停在门口,回头道: “华宁,你跟着爹爹一起出门,若是有闲人挑衅切磋,你一定要劝阻爹爹,我明天若是在城中听到风声,你就不用回来了。” 华宁眼神有点无辜,暗道:我哪儿劝得住老爷? 华俊臣听见这话也是有点不悦,蹙眉道: “为父自有分寸,一年多没来京城,去拜访几个老友罢了,又不是去江湖混迹。华安,送小姐回房休息。” 夜惊堂看华伯父的模样,就知道是要去找江湖朋友耍,这种事他这小小家丁肯定管不着,当下只是推着轮椅上了台阶,进了宅子里。 华青芷对爹爹也没办法,等到爹爹转眼就不见踪影后,才轻轻叹了口气,吩咐道: “绿珠,你去准备些热水洗漱,顺便安排几个房间,让云璃她们住下。在家里也没啥事,好好休息一天,明早再去国子监拜见宋夫子。” “好嘞。” …… 夜惊堂还有要事在身,刚到燕京,自然没法陪着华青芷逛街游玩,把华青芷推到居住庭院门口后,便低头道: “我先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华青芷还记着路上的对话,此时回头犹豫道: “去春满楼?” 夜惊堂要去找暗桩接头,没法如实相告,见华青芷眼神复杂的模样,无奈道: “公事罢了,别瞎想。” “……” 华青芷见此抿了抿嘴,也没多说,自己滑着轮椅进入了院子…… —— 南北两朝,互相都安插有不少眼线,但核心都放在军队之中,以便提前获知对方的战行动意图。 而皇城内部,渗透则要麻烦的多,寻常宫女禁军,即便身在宫中,也可能好几年见不着一次皇帝,埋暗桩也没意义。 而天子近卫,都是选用功勋之后或者宗室子弟担任,从根源上确保了绝对忠诚,策反难度极大,真成了也很难干出大事,毕竟皇帝身边都有太监死士当最后一道防火墙,从小培养根本没法策反。 大魏在燕京的暗桩有不少,最厉害的据说在兵部担任要职,这种级别的暗子,不到两朝大战的关键时期,肯定不会轻易动用,夜惊堂此行是进入皇城偷鸣龙图,对方也帮不上忙,为此肯定不会接触,能联系上的只有在藏在燕京的密探。 从万宝楼出来后,夜惊堂换了套衣服,打扮成了寻常江湖游侠儿,和以前来过燕京的青禾一起,先行来到了南城的金柳胡同。 金柳胡同地理位置,相当于云安的文德桥附近,里面全是民宅,多是王侯将相之家的管家、门客置办的私人产业,大妇不让进门的姘头,正常也会挂在管家名下住在这里,总体来说是个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的地方。 夜惊堂带着梵青禾一起,按照朝廷提供的位置,来到金柳胡同之后,找到了开在附近的一个茶水铺子。 铺子里面的掌柜,年纪估摸六十多岁,有些驼背,看起来其貌不扬,就是市井间卖茶的小贩。 梵青禾在胡同口略微打量后,不太确定道: “确定是这儿?” 夜惊堂也没看出这老掌柜有什么特殊,但朝廷提供的情报就在这里,他见中午没其他客人,便在铺子里就坐,开口对暗号: “掌柜的,来一壶雪峰毛尖,加一钱金钱柳,先泡一刻钟,水倒了再泡一遍。” 老掌柜闻言看了下夜惊堂,提着茶壶来到跟前: “没有,只有大叶子茶。” “那就把大叶子茶泡一刻钟,倒了水再泡,然后端上来。” “大叶子茶这么泡还有味?你咋不直接叫一壶开水?” “……” 夜惊堂要不是提前知道暗号,听这问答都觉得自己是脑残,当下点了点头: “那就上一壶开水。” “要不要再泡一刻钟?” “也行,太烫不好下嘴。” 老掌柜确定过接头暗号后,神色就出现变化,先左右看了几眼。 夜惊堂抬手道:“周围没人,我注意着。” 老掌柜这才把茶壶放下,也没行礼什么的,只是自然而然在夜惊堂旁边坐下,如同和茶客攀谈一般: “属下周穆,夜大人叫我周老头就好。前两日,南边已经送来消息,我着实没料到夜国公如此年轻有为,失敬。” 夜惊堂略微抬手示意不用客套,转眼打量周边的小宅院: “我也没料到周老能藏在这地方,这里确定能打探到有用消息?” 周老头翻起茶碗,给夜惊堂和梵青禾倒茶: “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年,整个金柳巷的人都认识,平时在这里喝茶,也经常和管家门客闲谈,虽然很少见到达官显贵本人,但从下人之口,基本上能了解各家的动向和家里情况。” 夜惊堂日有所思点头:“我此行的目的,周老可知晓?” 周老头略微颔首:“夜大人想进皇城,目前看来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十二所,北方的高手,被夜国公杀的太多,武夫不敢吃皇粮了,十二所急缺人手,最近都在招人,审查也没往日那么严。我只要稍微打点门路,大人混进十二所的机会很大,不过想混进宫里,必须得先净身,不知道大人……” ? 梵青禾本来只是闷头喝茶旁听,听见要骟她男人,自然急了,开口道: “这怎么行……” “诶。” 夜惊堂略微抬手,制止了梵姨的话语,轻声道: “我练过鸣龙图,寻常刀割不动,去了净身房就露馅,此举怕是不可取。嗯……下一条路是什么?” 周老头看夜惊堂这么年轻俊朗,就知道肯定走不了这条路,当下又道: “梁帝继位也才十余年,老太后还在。老太后为人强势当年给梁帝选皇后,便选了个没背景的,导致梁帝用了很大功夫,才真正掌权。 “如今老太后没了权势,待在宫中寂寞,时常让长公主进宫小住。北梁的太后公主,可不像咱们太后公主一样守德,长公主蓄养面首的事儿,在京城人尽皆知,太后经常叫长公主进宫过夜,这其中意思自然耐人寻味…… “老太后和长公主不干涉朝政,梁帝就已经谢天谢地,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夜惊堂没想到北梁的皇室这么乱,太后和公主竟然在暗地里共享面首…… 其实南朝也大差不差…… 夜惊堂听了片刻,便明白第二条路是什么,心里很是无语,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梵青禾则是蹙眉道: “梁帝四十多岁,太后该七十了吧?” “也没有,太后十六岁生的太子,十七岁生下长公主,如今年方六十,据说保养极佳,看起来如同四十岁一般……” 夜惊堂抬手打住话语,尽力心平气和道: “有没有比较靠谱的路子?正常一点的那种?” 周老头摸着山羊胡,叹道: “夜大人也别笑话,我提的这两条路子,得手机会最大,特别是最后一条,运气好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至于正常点的,正常情况下,外人就不可能进皇宫,更不用说到梁帝寝宫偷东西,除非硬闯。” 夜惊堂知道周老头的提议很绝妙,但他显然不太好走想了想道: “我暗中联系了青龙会,让他们帮忙疏通门路,周老觉得可有机会?” 周老头对于这个,稍微斟酌了下,低声道: “青龙会做这么大,还没被朝廷剿灭,幕后金主肯定不一般,是谁不太好确定,但估摸真有这个能力。以前宫里便丢过一件琉璃盏,从西北王庭得来的至宝,据说是始帝放在书桌上的东西,被梁帝珍藏于内库,结果不翼而飞。梁帝为此杀了不少太监,最终还是没寻回……” “此事是青龙会做的?” “不清楚,但琉璃盏一事过后半年,青龙会迅速壮大,新增了好几个堂口。开堂口、招募人手都得花银子,那段时间青龙会也没刺杀什么大人物,刺杀了也不过几千两银子抽水,没法一夜暴富,背后说不定有点渊源……” 夜惊堂点了点头,稍加斟酌,又询问道: “咱们这有多少银子?” 周老头蹙眉想了想:“最近两朝局势严峻,朝廷批的银子,都有用途,具体不归我管。夜大人急需银子的话,朝廷可以往燕京这边调,但太多的话需要点时间……” 南北两朝,虽然都用白银当货币,但大魏发行的银票,显然不能在北梁的钱庄兑换成现银,想用只能把白银送到北梁的钱庄,兑换成银票,数量一多又说不清来源,钱庄自然就通知官府了;而走地下钱庄虽然方便快捷,可以做到关外取现银,但通常都是抽两成水。 夜惊堂此行带了不少北梁的官票以备不时之需,但当前显然不太够,从外地往这边调,层层报备麻烦不说,时间还有点长,当下又询问道: “景阳侯府在什么地方?” 周老头略微抬手,示意金柳巷附近的一片街区: “燕京的公侯,都住在钟楼街附近,看门头便能找到。不过景阳侯今天不在家,早上听侯府管家的小舅子闲谈,说景阳侯会见好友,今天去了春满楼……”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刺杀目标,还能自己带着脑袋跑到交差地点,这倒是省事儿了。 既然了解清楚了大概消息,为防暗桩暴露,他也没就留,起身道: “那我先告辞了,以后有需要再来见周老。” 周老头也没客套相送什么的,只是打趣道: “开水泡满一刻钟了,夜大人不喝两口再走?” 夜惊堂想想也是,拿起茶碗一饮而尽,擦了擦嘴: “这接头暗号得改改真有旁人听见,还不得以为我脑壳有水。告辞了。” 说完之后,夜惊堂就拉着想把一大碗水灌进肚子的小媳妇出了茶肆。 发现青禾大碗喝水,嘴角渗出来些,滴到了衣襟上,夜惊堂走出不远,还抬手在软软的衣襟上擦了擦: “我喝就行了,你喝个什么。” 梵青禾怕被人看见,连忙把手抓住: “入乡随俗吗,你都喝了我能不喝。咱们现在作甚?” “你回去洗澡,我把云璃叫着去杀个人,让她历练一下。” 梵青禾本想点头,但马上又觉得不对: “叮嘱我洗澡作甚?” 夜惊堂偏头看了看满眼狐疑的梵姨,摇头一笑: “不洗也行,反正都是香香的。” “你……” 梵青禾脸色一红,抬手就在色胚相公胳膊上锤了下,跟着一起往万宝楼行去…… (本章完) 第九章 华伯父,你…… 燕京十二所,算是暗卫与黑衙的结合体,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上查百官下捕绿林,无论在朝廷还是在江湖威慑力都极大,里面的锦衣差爷从门口路过,哪怕是六部要员都得心头犯怵,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早朝会上因为右脚进门,惹了梁帝不喜。 但这种无与伦比的威慑力,仅限于十二所的在编官吏,雇佣狗腿子并不在此列。 入夜,石鼓街,路口的大牌坊下。 一栋木制的小班房,修建在牌坊侧面不起眼的角落,窗户也就两尺见方,外面挂块牌子,上面写着个已经掉色快看不清的‘捕’字。 头发花白的贾胜子,穿着身衙门小吏的袍子,左手拿着蒲扇轻摇,慢条斯理的在记事簿上写着: “曹阿宁报,木屐巷王家的老太太,丢花母鸡一只……” 巴掌大的小木房子,根本容不下两个人,身着官差袍子的曹阿宁,只能斜靠在门口处,手里拿着茶缸,慢条斯理的吹着漂浮的茶叶。 “呼~~” 眼见贾胜子认认真真写着案情记录,曹阿宁摇头道: “写这些有什么用,我以前就是当暗卫统领的,命案要案有专人去办,这些巡街狗腿子送上来破事,瞅都不会瞅一眼。” 贾胜子摇了两下蒲扇,以过来人的口气叮嘱道: “这大梁的官场,和南朝可不一样。圣上继位后,整顿朝纲肃清纪法,列下十二律,第一条就是‘明记’,也就是把每日所行之事明明白白记录下来,交由上级审阅封存。 “如果出了事情,往下追根溯源,记录上有而上级忽视,下属无责上级担罪;记录上没有,则下属担罪。 “别看丢只鸡是小事,万一夜大阎王杀过来,在木屐巷附近藏身的时候饿了,随手偷只鸡吃,事后犯下惊天大案,要株连周边巡街差人,禀报鸡被偷的差人,便算是提前发现异样,无罪……” 曹阿宁拿起茶缸抿了口: “那你怎么知道,夜大阎王藏身的时候偷了只鸡?万一不是他偷的呢?” 贾胜子摇了摇扇子:“疑罪从无,朝廷同样没法证明夜大阎王没偷鸡,只要没找到偷鸡的真正凶手,证明偷鸡一案和夜大阎王无关,那就会认可你提前发现异样但不受重视,尽了责任,按律免罪……” “吨吨吨~~……” 曹阿宁把一大缸茶一饮而尽,见贾胜子还在唠叨,又询问道: “我好歹也算个入门宗师,武艺放在十二所不算拔尖儿,也处于上游。这到了京城,就干巡街的差事,月俸才五两,好房子都租不起,你说上面的公公,是不是识人不明?” 贾胜子听见这话,轻轻嘘了下,而后道: “这是赏识我等,给我等机会;圣上继位后,最喜欢的便是从底层爬起来的官吏,朝堂上凡是从地方官一步步升上来的臣子,地位明显比有世家背景的高,没背景圣上给伱当背景。 “你一路上那般讨好寅公公,寅公公都快把你当干儿子了,让你在这巡街,是不想让你送死,专门放到这里混资历……” 曹阿宁倒是知道自己很受寅公公赏识,想了想又道: “若我等都是从基层做起也就罢了,凭什么许天应那么受宠?上来就封了个小爵位,赏个大宅子还配一堆丫鬟,早上跑去国师府下棋,下午去禁军当教头,偶尔还能去王公家里赴宴。都是一起出来的,我还得给他牵马开路……” 贾胜子微微耸肩:“别拿跑魁不当武魁,人家再不能打,寻常宗师还是随便收拾,和咱们这些臭鱼烂虾能一样?” 曹阿宁对这话也没法否认,把大茶缸放下,按着腰刀道: “行了,再巡一圈就散衙,去老许家里蹭吃蹭喝。” “想办法帮那王老太太把鸡找回来,出来办事,就得有点功绩,不能光混日子。” “知道啦,我去买一只差不多送过去。” 曹阿宁拍了拍袍子,本想按照路线出发巡街,但刚走没几步,忽然发现手底下的一个老暗卫,按着刀柄从街头快步跑来,遥遥便急急禀报: “头儿,不好了,岁锦街那边出事儿了……” 曹阿宁听见这话,心头便是一惊。燕京的岁锦街,可是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达官显贵扎堆,只要出岔子,明天指定会有朝臣参十二所几本,当下迅速上前: “出什么事儿了?有人嫖霸王娼?” “那倒不是,好像是死了人,赶快带人过去看看吧……” …… —— 下午时分,岁锦街上车水马龙,随处可见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街边的华美楼阁内,则是灯红酒绿莺声燕语,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奢靡。 行人摩肩接踵的街道上,夜惊堂做寻常护卫打扮,沿着街边缓步行走,欣赏着与云安截然不同的街景。 折云璃则是娇俏小丫鬟的打扮,梳着精致的羊角髻,斯斯文文跟在身侧,看起来就好似和护卫一起出来私会的大户丫鬟,不时看一眼旁边的大铺面: “这春满楼在什么地方?都走这么久了还没瞧见……” 夜惊堂也是第一次来,自然不清楚具体位置,只知道在岁景街的中心地带,他随意扫了眼道: “应该就在前面。待会要对付的目标,是江湖魔头‘剥皮书生’,据情报,相貌看起来很儒雅,年纪四十多岁,随身应该带着一把剑,化名‘邓书安’……” 折云璃常年泡说书堂子,自然听过剥皮书生的名号,小声道: “剥皮书生名头比那个赵栋大些,赏银少说得四十两吧?咱们对半分,一个人拿二十,感觉还是亏本的样子,都不够伤药钱。” 夜惊堂对此摇头道:“行侠仗义,要不求名利,就算一文钱没有,咱们遇上了也得管。若是没银子就不动手,那不就任由此等恶匪在北方逍遥法外了……” 折云璃只是说说罢了,也没要酬劳的意思,略微琢磨,又低声道: “惊堂哥,你偷偷带我去青楼逛,要是师娘知道,不会揍你吧?” “我又不是带你进去喝花酒,办事罢了。待会要是瞧见或者听见什么,切记别好奇,不然后果自负……” “切~我又不是小丫头了……” …… 两人如此闲谈间,很快来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了岁锦街的中心地段,‘春满楼’的大招牌,也映入了眼帘。 折云璃对青楼还是很好奇的,遥遥打量几眼,看着窗口若隐若现的骚气窑姐儿,暗暗“咦~”了一声,本想和夜惊堂开玩笑,但马上又觉得不对,蹙眉看向春满楼三层临街的一个窗口,询问道: “那个人……是不是华小姐他爹?” “嗯?” 夜惊堂正在观察春满楼附近的地势,闻言也顺着目光看向春满楼三层,果然发现窗口处有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正单手负后摸着下巴,看模样是在酝酿诗词,虽然距离有点远,只能看到侧脸,但可以确认是华伯父无疑。 而且更恐怖的是,小云璃因为前两天华俊臣三句话不对就掏钱的事情,大大低估了这怂包伯父的实力。 华俊臣实战经验再少,自幼勤学苦练的底子做不得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基本功并不差,云璃抬眼蹙眉盯着打量,正在酝酿诗词的华俊臣,马上就有了反应,转眼看向了这边。 而后就是六目相对…… “……” 夜惊堂暗道不妙,想当做没看见,但瞧见华俊臣往后一缩躲闪,又连忙顿住的动作,便知道为时已晚,低声道: “打量目标要用余光,别盯着看,都多大人了,还能犯这种小错。” 折云璃发现华俊臣转头,知道自己出纰漏了,神色没异样,嘴上低声道: “距离这么远,我还以为他注意不到……现在怎么办?” 夜惊堂发现华伯父表情也有点尴尬,便想转头就走。 结果他俩还没转身,可能是以为他们要回去找小姐告状的华俊臣,就连忙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夜惊堂见此,扭头就走显然不符合护卫的人设,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快步到了春满楼外。 等走到附近,他便瞧见了华俊臣的马车,可能是怕被闺女找到,还专门停在了侧面角落。 华俊臣站在窗口,看着两人走来,知道后面的小丫鬟叫吴妞妞,不过闺女给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改成了‘云璃’,此时神色坦然中带着三分尴尬开口: “华安,云璃,你们怎么来了?” 夜惊堂总不能说自己是来办事的,面对这个问题,只能瞎编道: “天都快黑了,小姐让我们出来叫老爷回去……” 华俊臣听见这话,眼皮都跳了下,左右看了看后,从窗口翻身一跃,直接落在了两人面前,把夜惊堂拉到一边儿: “小姐知道我在这里?” 夜惊堂脑子并不笨,摇头道: “绿珠姐说可能在岁锦街的酒楼宴客,让我过来找找,然后就遇上了……这都是正常的人情往来,老爷也避不开,我都明白,回去就说在棋社找到了老爷……” 华俊臣见夜惊堂如此机灵,深感欣慰,但这种事光欣慰显然没用,他从袖子里摸了摸,取出了一张银票,给后面斯斯文文的云璃: “云璃,你去给小姐买点首饰水粉,给自己也买些,随便挑,算老爷赏的。” 折云璃瞧见华俊臣递过来的银票,就知道是给的封口费,让她别告密。她眨了眨眸子,欠身一礼: “是。” 而后就拿着银票,乖乖跑去了不远处的脂粉铺子。 华俊臣见此暗暗松了口气,又对夜惊堂道: “你待会给云璃丫头打声招呼,让她回家别……” “明白,就说在棋社碰见了老爷。” 华俊臣点了点头,而后便扶着夜惊堂肩膀,一起往里走: “名利场的交际应酬,都是如此,我也没办法,朋友设宴不能不来。华宁他们都在上面喝酒,你也上去喝两盅,就当舟车劳顿,犒劳你们一下……” “?” 夜惊堂发现华俊臣喝花酒瞒而不报也就罢了,若是还一起进去喝,被华小姐知道,还不得咬死他。他稍显迟疑: “这个……要不我在门外等着,我没来过这种地方,放不开……” “唉,说的我放得开一样,上去就喝酒,又不在这里过夜,老爷是有家室的人……” 华俊臣显然就是打着拉夜惊堂下水,让他回去没法如实禀报的主意,说话间连推带拉,硬把夜惊堂带进了春满楼。 华俊臣作为世家门阀的嫡子,虽无官身爵位,但放在京城的公子哥里面也是顶流,加上财大气粗为人豪爽,无论在哪儿都是财神爷的待遇,刚进门,风韵犹存的老鸨儿就跑了过来献殷勤: “哎呦~这位公子好生俊俏,敢问是……” 华俊臣亲自跑下来迎接护卫,说出来显然不合理,为此介绍道: “这是我一个世交好友的儿子,最近来我手底下跟着做事,你叫华公子就好。” “哟~” 老鸨儿看夜惊堂身板相貌就知道不一般,一听也姓华,哪里敢怠慢,连忙带路送上三楼。 三楼说是雅间,倒不如说是一整个大平层,整个三楼就一个套间,有茶室、大厅、卧室等等,四面都是窗户,几乎可以鸟瞰皇城以外的全景。 此时雅间里面人还不少,华宁和两个护卫,在侧面的小房间里就坐,旁边还有其他管事护卫,应该是华俊臣朋友家的随从。 正常这些人就是在外面待命,随时听候吩咐,但华俊臣也不知是不是怕华宁回去碎嘴子,对跟班相当好,还给弄来了酒菜。 而中间如同宫殿似得的正厅里,坐了不少人。 坐在中间主位的,是个有点胖的中年人,穿着锦缎长袍颇为贵气,看面相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老爷,身边还有个四十余岁儒生,面相也颇为和善。 而左侧,则是两个江湖气较浓的中年人,其中一个身材健硕举止豪爽,另一个则带着几分文气,手里拿着把折扇,算上歌姬乐师,总共十来号人。 夜惊堂跟着华俊臣进入雅间,见没有开无遮拦大会,暗暗松了口气,本来想自觉去华宁拿来吃两口了事,但他哪怕遮掩的再狠,骨相还是太过匀称,武人一看就能感觉出不像是软脚虾。 他刚刚走进去屋里,坐在左侧的壮硕汉子,就抬眼打量了下: “这个后生,身板倒是不错,也是习武之人?” 华俊臣见此,如方才一样笑呵呵介绍: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儿子,以前在江湖混迹,最近才到我手底下做事,练过几年破锋刀。李兄的一手‘风尘刀’出神入化,今天恰巧遇见,不指点两下怕是说不过去。” 夜惊堂听见这话,心中一动,拱手道: “阁下是刀狂李光显李大侠?” 壮硕汉子闻言一愣,坐直几分: “贤侄听过李某的名号?” 夜惊堂此行入北梁,底层杂鱼可能没听过,但稍有名气的宗师,只要不是隐姓埋名,肯定都有了解。 这李光显可不一般,燕京禁军的刀法总教头,虽然不如席天殇这刀圣,但放在整个北梁,刀法也能进前五,已经算得上精英杂鱼了。 夜惊堂拱手带着几分激动:“燕京十万禁军总教头的名号,在下岂会没听过,在下自幼练刀,可以说是听着李大侠的名字长大,没想到今日能亲眼瞧见。” 李光显在朋友面前被如此吹捧,那肯定是喜笑颜开,摆出长辈做派,抬手示意: “来来来,就坐,都是自家人,没必要这么客气。这位是‘剑君子’陆行钧,你别说你没听过……” 夜惊堂对燕京的高手都做过调研,只要不是臭鱼烂虾便如数家珍,见此又起身一礼: “燕京佛花剑的名声,在下岂会不知,据说陆剑仙当年还和沙州的神尘禅师交过手,不知这江湖消息可属实?” 陆行钧含笑回了一礼:“当年被神尘老和尚指点过两句罢了,若是交手,我如今都快满十岁了,哪里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喝酒。我旁边这位,乃景阳侯府的门客邓书安邓大侠,平时为人低调,你肯定没听说过,但轻功、剑法都是一绝……” “……?” 夜惊堂听见这话,轻轻吸了口气,经历压着情绪,脸上才没有露出古怪。 他打量了下旁边面向儒雅的目标客户,表面上还是连忙见礼: “拜见邓前辈。那这位伯父,莫非就是当朝景阳侯?” 景阳侯是正儿八经的功勋之后,自幼也爱习武,但身宽体胖的模样,就知道练的不咋地,不过幼年和华俊臣一起读书,算是死党,此时也没啥架子,抬手道: “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叫声韩叔就好,坐吧。在坐都是武人,讲究个以武会友,你初来乍到,在坐叔伯也不知道深浅,要不亮一手,让叔伯们指点指点?” 华俊臣其实也想试试夜惊堂的底子,但女儿护犊子不让,此时有机会,自然是含笑赞同: “华安,在坐全是平日难得一见的高手,求指点的机会可不好找,来亮一手给叔伯们看看,都是自家人,没人笑话。” 夜惊堂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景阳侯旁边的邓书安身上,但邓书安能坐在这里,纯粹是景阳侯带个门客当参谋,以免朋友聊武学他听不懂,辈分和李光显等人明显差一截,席间只是陪笑,根本不轻易插话。 夜惊堂光看相貌,没法确定这是不是南朝的通缉要犯,也不能因为青龙会的一面之词便杀人,听见华俊臣的言语,他心中一动,倒也没拒绝,谦虚道: “我以前在江湖闯荡,什么都练,算是打杂家的。去年在安西府那边,遇到过个高人,传授过一手剑法,但到现在也没琢磨明白,在坐刚好三位前辈都是剑客,在下献丑展示一下,还望诸位前辈能指点迷津。” 陆行钧是京城王公的女婿,正儿八经江湖名门出身,剑法比华俊臣扎实的多,闻言抬起配件道: “亮出来看看。” 夜惊堂微微颔首,双手从陆行钧手里接过佩剑,而后便利落拔剑挽了个剑花,前刺往下一点,比划了个非常毛糙的‘凤凰点头’。 此招一出,华俊臣等武人明显有点疑惑,而坐在景阳侯身边的邓书安,却是浑身一震,手里的酒杯都抖了下,不过马上遮掩了下来。 陆行钧蹙眉琢磨了会儿,看向其他几人: “这一招,似乎是南朝丹凤山庄的剑法,不过其庄主,据说在十余年前被仇人所杀,难不成是后人又出山了?” 邓书安此时神情明显有问题,仔细打量夜惊堂面容后,看似随意询问道: “指点你剑法的人,多大年纪?” 夜惊堂作势想了想,笑道: “五十出头,具体叫啥我也不清楚,指点一下就走了。” 邓书安手指轻轻摩挲,点了点头后,笑道: “估计是江湖游云的老神仙,什么都会,我也没听说过。” 夜惊堂知道‘剥皮书生’当年杀了丹凤山庄的掌门,瞧见这神色异样,便确认了邓书安的身份,也没再多说,转而请教起剑法。 南朝的剑法,北梁懂的人真没几个,华俊臣见陆行钧说不出门道,便打圆场道: “丹凤山庄的剑太冷门,燕京知根知底的,恐怕只有国师大人和仲孙老神仙。过几天去国师府拜访,到时候带你去请教一次。” ? 夜惊堂一听要去王见王,压力当时就上来了,正想着该怎么回应,景阳侯便道: “国师最近在闭关,恐怕见不到,仲孙老神仙倒是有时间,咱们到时候一起去拜访下。” 华俊臣一愣:“闭关?国师大人这是真准备修仙了?” 李光显摆手道:“前些天不是来了批雪湖花吗,估摸是炼丹去了。以前练的丹有问题,我求了一颗来,反而害的青芷侄女双腿落下毛病,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次我听说是好东西,比西疆的天琅珠还厉害,我吃了有九成把握入天人合一之境,而且没后顾之忧……” 夜惊堂听到这些秘闻,顿时觉得和青芷一起入京真没错,这消息在其他就不可能打听道,他正想询问两句,旁边的陆行钧,倒是先好奇道: “习武靠的是滴水穿石稳扎稳打,投机取巧走捷径,必然会付出代价,世上真有这种没隐患的神药?” 李光显张了张嘴,本来想多说两句的,但这事儿肯定是机密,他知道的不多,更不好随便透漏,便道: “灵丹妙药虽然不好找,但世上总有一些,西海的天琅珠便是其中之一。若非如此,西北王庭也不会老中青三代天琅王,都能在大宗师中名列前茅。” 华俊臣卡在当前境界已经很久,做梦都想当北梁剑圣,但可惜此生不太可能了,想了想询问道: “李兄,等丹药真成了,能不能给我弄一颗?” 李光显想了想道:“如今大梁江湖扛大梁的人物,被南朝的夜大魔头杀了一半,像咱们这些二线宗师,只要朝廷信得过,应该都会帮忙拉一把。 “到时候我先试试,没问题再给华兄求一颗,免得又出当年的岔子。今年的雪湖花据说收成极好,要是能靠灵丹妙药,搞出一二十号大宗师来……” 陆行钧直接摆手道:“没用。夜大魔头已经入圣了,只有武圣压得住,一步之差天壤之别,大宗师再多,人家也不会放在眼里。可惜花翎死了、谢剑兰不知所踪,不然靠这东西,说不定还能搏出俩个武圣,去和夜大魔头抗衡。” 景阳侯听到夜大魔头,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脸上也有了几分忧心忡忡之感,轻声道: “这种好东西,可别被南朝弄去了,夜大魔头要是搞到一颗,咱们怕是得乘早在家缝南朝王旗了……” 这话有点过火,几人连忙含笑打岔,而后又岔开话题,开始喝酒聊风花雪月。 华俊臣可能是为了向夜惊堂证明,自己真是在这里应酬,没做别的,接下来个把时辰,那叫一个坐怀不乱,谈天说地敬酒喝酒,连姑娘看都不看一眼。 而夜惊堂在华伯父面前,更不好乱瞄,席间就是闷头喝酒陪酒。 明明坐在勾栏里面,老少两人一个赛一个君子,场景着实有点奇葩。 在喝了个把时辰后,几人也没散场的意思,不过华俊臣喝了一肚子酒,有点涨,便起身下楼方便。 夜惊堂作为子侄辈,肯定不能干看着,当下便很贴心的扶着华俊臣下楼。 华俊臣少有出来潇洒一次,今天喝的确实有点多,都飘了,被夜惊堂扶着行走,还是挺感慨,下楼之时借着酒意,絮叨道: “当年我成婚,生下青芷,一门心思的想把她培养成侠女,就和南朝的璇玑真人一样,冷傲无双、风华绝代、武艺通神。结果不曾想,最后反倒害了青芷……” 夜惊堂其实感觉到华俊臣非常心疼闺女,当年拖朋友找关系弄来仿造天琅珠,也是希望闺女能赢在起跑线上,弄成后面的局面,一个当爹的岂能不自责。他对此道: “华伯父当年也是为了小姐好,只是造化弄人事与愿违,现如今药都找到了,这些事都过去了……” 华俊臣摇了摇头,继续道:“唉~我是家中嫡长子,青芷她奶奶,其实一直催我再生个儿子传香火,但女儿都没养好,我哪有脸再生一个?以前不觉得,但现在想来,有个好子侄确实好,高大帅气能说会道,带出去有面子不说,光帮忙解围挡酒就省心了一大截,你看他们几个羡慕的,李光显看样子都想开口收你为徒了……” 夜惊堂一看体格就是练刀的好苗子,李光显刚才确实是看他的次数,比看身边姑娘都多对此笑道: “华伯父还年轻,小姐如今腿也快好了,再要一个便是。” “生娃就是赌运气,没长大之前,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德行。像你一样懂事机灵还好,若是生个我这样不争气的,能把当爹的气死……” “华伯父说笑了,就您这武艺还算不争气的话,江湖上就全是窝囊废了。” 华俊臣抬手点了点:“我就喜欢你这点,会说话,要是武艺再高点就好了。今天那招剑法,打的是什么东西,我琢磨半天硬没看懂……” “唉,以后我肯定认真练。” …… 两人如此闲谈间,很快来到春满楼的恭房。 因为场子颇为奢华,恭房环境也不差,干干净净还是单独隔间。 夜惊堂目送华俊臣进去后,并未跟着,而是站在恭房外的院子里等待,但等的并不是华俊臣。 呼呼~ 高楼里欢笑不断,后方的小院子里却鸦雀无声。 恭房侧面的阴影里,邓书安近乎无声无息的前行,接近屋檐下背对的年轻背影,右手五指如钩,阴厉眼神明显带着几分杀气。 作为南朝江湖的悍匪,邓书安很了解南朝江湖的规矩,‘凤凰点头’这种绝学,只会传给徒弟,没有随意指点外人的说法。 而这个‘华安’,既然会这手剑法,那肯定和旧仇有渊源。 邓书安当年犯下杀官大案后,在北方隐姓埋名十余年,才从底层爬起来,混到了王侯门客的位置。 景阳侯只是想要个高手门客充门面,待遇很好也不用他刀口舔血,整天吃喝玩乐,可以说是件求之不得的美差,但王侯之家最不喜的便是门客底子不干净,给家里惹事。 他在北方江湖也得罪过人,上次被青龙会暗杀,他都没敢把事情告知侯府,以免侯爷不喜。而如今这小子,要是把他在南朝的事儿捅出来,他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地位便当场烟消云散,只能再度逃亡当江湖浪人了。 虽然不确定此子和仇家什么关系,但既然遇上了就肯定得先下手为强,邓书安刚才一直都在暗暗筹备,待华俊臣离席后,他就借故出门醒酒,偷偷跟了过来。 华俊臣刚到京城,今天被几人轮流灌了不少酒,现在反应肯定有所迟缓,他轻功超凡擅长的就是暗杀,以此子的武艺,根本做不出反应,他杀完迅速回去,等华俊臣出来发现异样,他已经在屋里坐着了,彼此刚刚见面,不可能怀疑到他头上。 念及此处,邓书安下手利落没有拖泥带水,在距离尚有三步之时,右手无声抬起,直接扣向毫无防备的年轻人后颈。 嘭~ 恭房之外,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 一只大手,扣在了脖颈之上,把身体直接单手提起,直至双脚离地,脸色迅速转为涨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被提起的,显然不是背对的年轻人。 夜惊堂右手负后,仅用左手抓住邓书安的脖子,好似随手拎着一只野鸡,眼神犹如冷面修罗,淡然望着迅速涨红的脸: “邓前辈,您这是作甚?” “!!” 邓书安眼神迅速充满血丝,眼底不是惊恐焦急,而是深入骨髓的茫然,显然不明白上一瞬还是他抓人,为何下一瞬,就被掐住脖子提到了半空。 他本想双脚前踹脱离,但尚未提气,一股巨力便从脖颈袭来,让脑袋都是一黑,四肢直接脱力,垂直吊在了手上,根本发不出任何气息, 而也在此时,后院的墙头上,一个灵气十足的小丫鬟探出头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院子里的两人,眼神还有点焦急,意思明显是——让我来呀,好不容易找到个送死的! 夜惊堂也想让云璃来,但邓书安武艺比赵栋高点,云璃要打半天,动静也大他已经有了在场证明,事后追查起来,不好撇清嫌疑,当下只能微微摆手,示意下次再让云璃来,而后望向邓书安,从怀里取出黑衙的牌子,给邓书安看了看。 ?! 邓书安脸色已经化为涨紫,手指微动想要反抗,却完全动不了,眼神依旧是惊愕茫然,显然不明白燕京为何会有黑衙的人,而且武艺还这般骇人听闻。 而恭房里,华俊臣虽然喝的有点晕头转向,但明显还是发觉有点不对,在里面询问: “华安,外面有人?” “有只老鼠跑过去,吓我一跳。” “唉,大男人的还怕老鼠,这胆子得再练练……” …… 夜惊堂单手掐着邓书安脖子,也担心华俊臣发现异样不好解释,在走完了流程,便用手掌贴在邓书安心门,盯着对方眼睛,略微发力。 嘭~ 同样是一声微不可觉的轻响。 邓书安身体微微一震,瞪大的双眼迅速化为乌红,犹如修罗厉鬼,转瞬就没了神采。 夜惊堂确定邓书安死透后,示意云璃先离开,他则迅速飞身而起,来到了酒楼三层,把邓书安靠在到廊道窗口处吹风,不忘在旁边刻下了句——青锋一指云烟落,千机毒术断锦龙。 留下字迹后,夜惊堂又悄然下来,回到了原地,继续站着望风。 “呼……” 片刻后,醉醺醺的华俊臣,从恭房出来,在水井旁洗了把脸,丝毫没察觉外面有何异样,还询问道: “华安,你喝了那么多,不方便下?” 夜惊堂神色如常,微笑道: “我还好。” “唉,年轻人就是不一样。” 华俊臣取出手绢擦了擦手,一道走向楼上,听着楼里的奇怪声响,忽然询问道: “华安,你不会还是雏儿吧?” “……” 夜惊堂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便含糊道: “嗯……也不算。” “哦?” 华俊臣对于这种事,倒是有点好奇,询问道: “是不是因为长得俊,走江湖的时候,被那些满肚子坏水的江湖姐姐祸害了?” “差不多吧。” “呵呵……” 华俊臣听到这些,还挺向往: “我当年就想娶个江湖侠女为妻,只可惜家里不同意,怕耽误了人家不敢找,不然以伯父我这相貌、剑法,红颜知己还不得满江湖都是……” 两人瞎扯不过几句,便回到了三楼。 华俊臣本想进去继续喝,余光却见景阳侯带来的门客,斜靠在过道尽头的窗口处吹风,看起来喝醉了,没半点动静。 华俊臣见此也不好不理不睬直接进屋,便来到了跟前,抬手轻拍肩膀: “邓兄这酒量……” 滋~ 一掌下去,邓书安口鼻耳朵,直接飙出一股血线,身体也化为无骨软肉,直接溜下去躺在了过道里。 扑通~ 三楼顿时死寂。 华俊臣僵立在原地,整个人酒意都给吓醒了,二目圆睁满是不可思议,还看了看自己的手。 夜惊堂跟着背后,见状自然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往后退出两步: “华伯父,您……您为何下如此重手?!” “诶?” 华俊臣听见夜惊堂难以置信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连忙退开两步: “我没动手啊!我就拍了他一下,根本没用力,华安,你可得给我作证……” 忽然出现的喧哗,自然引起了屋里的动静。 李光显等人都是高手,发觉不对瞬间从屋里闪出,看到过道里的尸体,皆是惊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抽凉气的原因,并非看到邓玉安死了,毕竟这就是个有点武艺的高等护卫,算不得人物,而是因为他们就坐在屋里,一墙之隔,事发前完全没察觉到异样! 李光显迅速跑过来,把手足无措的华俊臣拉开,询问道: “怎么回事?” 夜惊堂脸色煞白道: “不知道呀,华伯父上来见邓前辈在醒酒,就过来拍了一巴掌……” 华俊臣连忙解释道:“呸呸呸别瞎说!我就轻拍了下,根本没用力,结果他当场就暴毙了……” 说着还想在李光显肩膀拍下演示。 李光显惊得一哆嗦,连忙闪开,先检查华俊臣的手,看有没有沾江湖奇毒,确定没异样后,又蹲下来检查尸体: “衣服没破,心脉俱断,似乎是被内力直接震碎心脉,这是高手所为……” 华俊臣都蒙了,毕竟邓书安站着不动让他打的话,他还真有这实力,而且刚才就他碰过邓书安。他正想解释,忽然又瞧见窗户上刻着的一行字: “青锋一指云烟落……这是青龙会动的手?” 陆行钧扫视一眼字迹,眉头紧蹙: “快叫官差过来。华贤侄,你先送俊臣回房冷静下,此事应该和他无关……” “什么叫应该无关?本来就和我无关,我就随手拍了下肩膀,华安,你刚才亲眼看见的,待会可别乱说……” “明白……” …… ——— 多谢三位大佬的盟主打赏! 百盟了,还激动,万更一下庆祝or2! (本章完) 第十章 接头 “让让……” “衙门办案,诸位先行散了吧……” 岁锦街风月场扎堆,能来这里消遣的人物,皆是京城的豪商显贵,治安远比其他街巷好得多,酒后私斗的事情可能有,但命案极少发生,而侯爷的门客,在陪着京中贵子喝花酒的时候被杀,绝对算得上能轰动一时的大事。 在尸体刚被发现不久,春满楼寻欢作乐的豪门贵子就全跑了出来,而后周边各大名楼的人也获知了消息,跑到春满楼门口打听情况。 好在李光显、景阳侯等人地位都不低,在青楼出事儿本就不挂彩,怕外面人瞎传,弄出‘轮流上马、马上风’等离谱传闻,直接就让护卫把人挡在门外,等待衙门的人过来接手善后。 曹阿宁带着十二所的帮役,先行赶到现场,发现春满楼外乌乌泱泱围的全是有身份的人物,也意料到这案子棘手。 这种地方,他一个不在编的狗腿子,也不好呼来喝去让闲杂人等滚蛋,沿途各种礼貌说话,才勉强挤到春满楼的大门前。 春满楼出了这档子事儿,接下来生意肯定要黄一阵儿,东家心里都快骂娘了,但楼里的客人都得罪不起,此时正陪着笑脸给被打扰的恩客道歉。 瞧见十二所的人过来,东家便连忙来到跟前: “几位差爷请。申公公没来?” 十二所由十二位太监统领,各自管一门差事,位列第九的申公公,便负责京都缉盗,算是曹阿宁目前的顶头上司。 曹阿宁腰间挂着牌子,带人跟着东家进门,知道春满楼东家背后也不是小人物,说话颇为客气: “申公公应该在过来的路上,我等先过来看看情况。死者在什么地方?同行的是什么人?” 春满楼东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声道: “死者在三楼过道,是景阳侯府的门客,同行有景阳侯、禁军教头李光显李大人、华老太师嫡长子……” 曹阿宁听见一串人物,暗暗心惊,毕竟这几人在燕京的地位,都快到女帝大表哥王赤虎那个级别了,事情办不好得惊动梁帝。 他不敢怠慢,提着袍子跟着上楼,待到了楼梯口,便让跟班在二楼站岗,独自来到了三楼。 三楼的姑娘都被送回去休息了,过道里站着七八人,大半是随行的护卫管事,为首则是李光显、陆行钧两位大佬,正在验尸;景阳侯因为武艺平平胆子比较小,不敢看七窍流血的尸体,在屋里安慰着受了惊吓的华俊臣。 曹阿宁瞧见这么夸张的阵容,也不敢趾高气昂,待走到过道中间,见七八人最后方站着两个护卫,正垫脚往里面打量,便上前抬手拍了下一名护卫肩膀: “麻烦让让……嘶——” 三楼过道里,骤然传出一声倒抽凉气的声音。 尸体旁,李光显正半蹲着解开死者的衣袍,检查身上可有其他外伤,背后的护卫管事,则是负责当帘子的,以免旁人瞧见尸体的模样受到惊吓。 听到后面一惊一乍的动静,李光显自然眉头一皱,和陆行钧一起回头,却见后方护卫都左右让开了,齐齐回头望着过道。 而过道正中,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差人,直勾勾望着尸体,眼神带着震惊、错愕、茫然等等情绪,腿明显有点软,若不是被华安贤侄扶着,恐怕已经当场跪下了。 “……” 过道中安静了下。 夜惊堂以前都是摸到曹阿宁背后,忽然被曹阿宁反过来摸到背后拍肩膀,着实也惊了下,若不是反应快,把曹阿宁脑袋转向尸体,他可能就露馅了。 此时见曹阿宁大晚上撞见阎王爷吓懵了,众人目露疑惑,夜惊堂连忙打圆场,扶着曹阿宁客气道: “差爷别担心,尸体李伯父已经检查过,虽然七窍流血看似惨烈,但并未中毒……” 曹阿宁出了名的脑子活络,不然活不到现在,听到夜惊堂话语后,便从惊吓中缓了过来,双腿站直撑住身体,有些尴尬道: “吓我一跳,七窍流血,我还以为中了什么不知名奇毒……” 曹阿宁本想含糊其辞几句,然后老实站在夜大阎王背后当路人甲旁观,不曾想话说一半,发现夜大阎王摸了摸鼻子。 曹阿宁虽然接触夜惊堂不算多,但也清楚夜惊堂站如判官、坐如阎王,主打的就是个不动如山,绝没有摸鼻子、挠头、掏裤裆之类的小习惯。 瞧见这异常动作,曹阿宁顿时明白了意思——夜大阎王这是在提醒,人是他杀的! 既然和夜大阎王有关系,现在给他示意,自然是让他想办法洗地,把这事儿压下去,动静别搞太大。 “……” 曹阿宁也不敢不听命,脑子还在猪脑过载,神色上已经忽然化为凝重,蹙眉仔细打量尸体,又走到跟前半蹲下来: “此人……应当不简单。” “哦?” 此言一出,果然引起了众人注意。 李光显和陆行钧眼底显出疑惑,蹲在跟前询问道: “何出此言?” 曹阿宁其实推理的方式很简单——夜大阎王能暗中动手解决的人,能他娘简单咯? 曹阿宁虽然心里门清,但不好这么解释,当下只能做出认真模样,仔细检查起尸体的伤痕,想寻找点突破口。 说实话,死者除开七窍流血,身上半点外伤都看不到,尸体完整的都让曹阿宁怀疑是不是夜大阎王杀的,若是的话,这估计是夜大阎王手下死的最安详的一个,看起来就和没死一样。 夜大阎王没半点提示,曹阿宁也不知道这局面该怎么大事化无,正想瞎编,却忽然目光一动,拿起尸体的右手看了看,又打开胳膊看向肋下,摸了摸一道时间久远已经看不太清晰的伤痕。 李光显见此询问道: “这旧伤有说法?” 曹阿宁是曹公公的义子,见识过的武学招式不比东方离人少,而更关键的是,他和夜惊堂算是一个部门出来的人,连负责岗位都差不太多,只要是十年前的通缉要犯,他记得比夜惊堂都清楚。 曹阿宁观察片刻后,蹙眉道: “这人看起来,怎么像是南朝的通缉要犯剥皮书生?” 剥皮书生犯下杀官剥皮大案的时候,还不是宗师,北方听过的肯定少,李光显也并未关注这个,而是询问道: “你怎么知道?” 曹阿宁示意尸体上的痕迹:“食指、中指骨骼较粗,其他三指正常,练的应该是指法而非爪功。 “肋下这道伤痕,非刀剑所伤,而是勾爪,下手之人似是南朝的银勾马面;银勾马面出手极少失手,交手而没能抓获的悍匪,衙门都有记录。 “此人擅长武艺、旧伤都符合特征,再加上年纪面相也与剥皮书生的记载相差无几,我有九成把握确定是他。” 夜惊堂听见这话,觉得曹阿宁能活这么久,确实有点东西,眼底显出几分赞许。 而李光显等人,面对如此详细精确的陈述,心头有恍然大悟之感,但眼神依旧满心茫然,甚至有点狐疑: “大人了解如此详细……莫非是南朝放在燕京的暗桩?” ? 曹阿宁一愣,连忙摆手: “在场这么多武艺高强的前辈,南朝的细作,哪里敢跑到这里来送死。 “在下曹阿宁,师承南朝的曹公公,因营救废帝流落江湖,后又刺杀女帝、挑拨邬王燕王谋反,难以在南朝立足,才投奔北方,这些穷凶极恶的要犯,十年前都是我负责的,知道很正常。” 李光显和陆行钧听到这匪夷所思的夸张履历,着实震惊了下。 毕竟上面这四条,随便一条拿出来,放在北梁都算人物,能四条集齐还没死的狠人,国师见了怕都得赐个座多瞅几眼。 两人仅听此一言,便明白这小差爷是十二所下放到基层镀金的,往后肯定步步高升,得罪不起,当下起身行了个礼: “我就说嘛,曹大人看起年纪也就比华安贤侄长几岁,眼力怎么如此毒辣,原来是曹千岁的高徒,失敬失敬……华安贤侄,你可得好好学学,这才叫年少有为。” 夜惊堂心里挺古怪的,当下拱手一礼: “没想到曹大人如此厉害,失敬。” 曹阿宁被夜大阎王行个礼,只觉自己怕是要折寿,但也不好不接,只能谦虚摆手。 而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景阳侯和华俊臣都在旁听,此时景阳侯走出来,蹙眉询问: “邓书安是逃犯?干过什么事?” 南朝江湖混不下去的江湖人,多半都会选择到北方来立足,只要洗干净身份,自然不会有官府通缉。 但官府没通缉,不代表就没事了,像是曹阿宁这种造反刺驾的,跑北梁来政治避难,自然会被当贵宾对待,但打家劫舍的江湖悍匪,对朝廷来说没任何价值。 而且常言‘狗改不了吃屎’,在南朝犯事的江湖人,到了北方多半也不会金盆洗手,继续干老本行的多的是。 为此在南朝被通缉的江湖悍匪,到了北梁照样是贼寇,没重大立功贡献,不可能免罪给予良民的地位。 豪门大族招门客,最忌讳的就是招到这种人,身份看似干干净净,结果某天出事,查出一串案子,惹上一屁股屎。 曹阿宁听到询问,知道景阳侯怕被门客牵连,回应道: “此人当年在凃州那边弄了个匪寨,收过路费,后被官府剿灭,为报复杀了当地县令,还剥皮挂在衙门外,手段十分狠辣凶残。 “窗户上留有青龙会的字迹,应该就是在北梁也得罪了人,专门跑到侯爷府上求庇护,仇家不敢得罪侯爷,才花钱请青龙会的人刺杀……” 景阳侯听见这话,脸都黑了——毕竟这是他手下门客,要是真在晚上犯案,白天躲在他府上求庇护,他就成了包庇犯。 万一查出谋逆、通敌叛国之类的大案,他被连坐都有可能,当下连忙道: “此人我也不熟,就是经人介绍来的武夫,看他武艺不错,才让他当护卫。曹大人回去给申公公说一声,此人要严查,务必弄个水落石出,但最好别太大张旗鼓,这次确实是我识人不明,要是捅到圣上桌子上,这……” 曹阿宁连忙道:“明白,侯爷也是受了蒙骗在场几位前辈都能作证……” 在场几人,在朝中都有些能量,既然死的可能是个南朝通缉犯,那就不算大事,当下都开始商量,如何把这事情尽力低调的压下去。 而很快,十二所的大队官差也跑了过来,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十二所也就明白了原委,开始封锁春满楼,仔细检查现场蛛丝马迹。 而喝花酒的几人,显然也没换个地方小聚的心思,都是各自道别回家。 夜惊堂作为第一目击证人,看到华俊臣拍过死者一掌,自然没有立刻走,被华俊臣专门留下来,配合十二所调查,以免官府查来查去,最后真把青龙会神秘刺客的名号给扣到了他头上。 夜惊堂对此自然没异议,把华俊臣送上马车后,便来到了放尸体的后院里,看仵作验尸,待了片刻没他啥事,又跑到了后面的恭房,在隔间里放水。 而后不久,负责检查蛛丝马迹的曹阿宁,也来到了恭房,在旁边的隔间站着,低声道: “大人怎么来了?刚才差点把我吓死……” “去皇城取点东西罢了,你可有门路?” “大人别开玩笑,我天天巡街,皇宫附近都没去过,哪有本事带人进皇城。嗯……对了,当朝太后和长公主,据说……” “这个我知道,不用说了。” “哦?大人果然耳目通神,连这种小道消息都知道。大人若是做不来,那就没别的法子了,皇城时刻有四位公公轮班值守,皆练过明神图,大人都不一定能摸进去……” 夜惊堂知道抢鸣龙图的难度很大,也没再难为曹阿宁,转而询问道: “听说国师府在炼仙丹,伱可有情报?” “寅公公和我提过一嘴,知道一些。据说北梁研究天琅珠研究了一甲子,前些年就有了大进展,但雪湖花不够,没法着手。这次雪湖花回来,国师便去了仙隐峰闭关,据说在那边炼丹。” 曹阿宁说道这里,稍微停顿,又道: “不过我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哦?” 夜惊堂听到这里,略显意外: “何出此言?” 曹阿宁道:“仙隐峰和大魏的鸣龙潭差不多,人杰地灵,是前人得道的地方,在哪里修行确实可以,但炼丹存在问题。 “我以前协助邬王练过‘大良珠’,有经验。北梁这次动作挺大,就算只用一半雪湖花,也少说十来斤,各种配料必然堆积成山,再加上炉子、木炭、帮工、起居之处,以及用牲口、活人检验药性的场地,工程量很大,山顶上根本施展不开,光用水这一条,就没法支撑。 “以前邬王炼药,为了隐蔽,把地点放在了深山老林,还请高人看过风水,结果真施展起来,才发现举步维艰。为了来回运药材,王府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而且交通不便,张景林临时需要点什么,下面就得跑断腿,一耽搁就是好几天。 “这些东西都是邬王以前踩过的坑,北梁的谋士怎么也比邬王厉害,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些问题,所以在人迹罕至的孤峰上炼丹,听起来很玄乎,像是世外高人的做派,但我觉得不可行……” 夜惊堂觉得曹阿宁确实有点东西,询问道: “你觉得在什么地方炼药最合适?” 曹阿宁想了想道:“千机门最近在东郊的碧水林,帮老太后修园子贺寿,规模颇大。 “碧水林靠着河道,不缺水源;周边是皇家园林,无闲人打扰;距离京城也就是几十里,来往方便,无论缺什么,都能随时在城内找到;还能借着运送石材木料的名义运送药材,掩人耳目。以我来看,在碧水林炼药,比跑去鸟不拉屎的仙隐峰实际的多,不过这点得大人自己去查证。” 夜惊堂微微颔首,觉得这个说法确实有道理: “那项寒师这时候跑去仙隐峰做什么?” 曹阿宁想了想:“往好的想,项寒师是在以身为饵、守株待兔,等那些听到消息起异心的人登门搞破坏;往坏的想,就是已经有成药,而且项寒师还吃了,现在真的在闭关。” “……” 夜惊堂听到后一句,心底暗暗一惊,毕竟项寒师和吕太清难分伯仲,已经是天下前三的人物了。 就这还吃颗仙丹,要是没副作用的‘夫蒗珠’真成了,那怕是真能摸到奉官城的膝盖,变成仙人之下最强武夫,直接傲视南北武圣。 夜惊堂沉默了下,询问道: “这闭关要多久?” 曹阿宁微微耸肩:“我哪里知道,反正大人最好注意点,项寒师闭关失败死了最好,要是顺利出山,大人怕是凶多吉少。而且大人得尽快解决仲孙锦,项寒师能吃,仲孙锦就能吃。” 夜惊堂一番交流下来,觉得形势比想象的还要紧迫,他稍微思索后: “知道了,继续打探。我近日想办法去碧水林看看。” 曹阿宁见此转身出了门,想了想又道: “夜大人,下次接头能不能换个地方?” 夜惊堂本来还想说这地方专业,但马上又想起来,曹阿宁是个太监,在男厕所接头,确实不太合适,当下歉意道: “图个方便罢了,下次会注意。等天下太平了,朝廷不会忘记你的功劳,到时候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我去和朝廷请赏。” 曹阿宁也没多说左右看了几眼后,便回到了春满楼中。 夜惊堂稍后片刻才出来,先来到水井跟前的池子里洗手。 哗啦啦~ 刚洗到一半,夜惊堂耳根忽然一动,听到后巷之中有气息移动,十分隐蔽。 目标客户死了,青龙会不可能没反应。 夜惊堂接头地点就在后巷,当下也没再跑下趟,略微探查后,便飞身轻跃,无声无息来到了不远处另一栋围墙后。 后方暗巷之中,头戴斗笠的黑衣人,背着差不多的小书箱缓步行走,听见围墙后的异动,当即顿住脚步,手放在了腰间。 夜惊堂隔着围墙平静道: “阁下是燕京的刘堂主?” 墙外的黑衣人,看起来是个年岁不小的老头,听见声音,放下了戒备,沙哑回应: “和其他人一样,叫我老刘即可。阁下动手倒是麻利,还没见着接头人,就先把目标解决了。” 夜惊堂随意回应:“准备来接头,发现邓书安在楼中,就顺手杀了,墙上刻了青龙会的记号。” 老刘已经收到了消息,此时取下书箱,从里面拿出个装有银票的小包,丢过了院墙: “酬劳和开门红的赏金都在这里,你是潇洒一段时间,还是继续接活儿?” 杀手这行,过了今天不一定有明天,都讲究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正常干一单买卖,就会吃喝嫖赌,直到银子花完为止。 不过夜惊堂显然不行,把小包又丢了回去: “想要皇宫里那把宝刀,缺银子,这算是给青龙会的定金。” 老刘点了点头,把刚发出去的酬劳又收了回来: “十二所轮班值守也有空档,只要遇到天子出宫的机会,宫里便只有两名大公公值守,防卫也比平日松懈。只要你银子给够,青龙会能帮你进去,但能不能得手,看你自己本事。” 夜惊堂知道青龙会只认银子,他给的不太够,又问道: “燕京还有没有类似的差事?最好人都在附近。” 老刘摇头道:“宗师又不是大白菜,南朝逃犯更少,怎么可能都在燕京,成群结队的给你收人头。 “不过你想挣银子我青龙会便不能让你接不着活儿。 “天牝道那边最近过来了一拨人,善毒术暗器,曾经杀过钧天府的门人,被阴士成重金悬赏,一共五人,一个一千两。你帮忙解决掉,青龙会提前给你赏金,然后去向钧天府索要悬赏。” 夜惊堂询问道:“这五人什么底细?” “看你行事作风,就是年轻气盛的游侠儿,讲江湖道义。这五人是被官府通缉的案犯,案底你可以去衙门告示上翻。” 夜惊堂见此点了点头,询问道: “可有确切情报?” 老刘背着书箱往回走: “燕京的高手可不少,若有确切情报,这赏银轮得到你拿?当前只知道从天牝道过来,一行五人,近日应该在京师地界活动,目的可能是找炼奇毒的药材,其他的都得你自己想办法查。事成记得留青龙会的名号,不然钧天府不认。” 夜惊堂没想到当个杀手接差事,还得自己当侦探找人,不过他目前组建的情报网挺大,遍布黑白灰三道,找一下应该不难,当下也没再说什么,悄然离开了围墙…… ——— 多谢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各位大佬的打赏月票支持or2! (本章完) 第十一章 飞仙 办完所有差事,等回到万宝楼,已经到了深夜。 万宝楼里已经完全熄灯,只剩值班的伙计在其中走动,而后面的宅院里依旧灯火通明。 夜惊堂思索着各种事情,徒步来到了华府的侧门,尚未跨入,便隐隐听见宅子里传来一道声音: “爹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今天真是逢场应酬……” “去春满楼就当是应酬,但您去也就罢了,为何把华安拉着,他才多大? “为父也是欣赏他,带他见见叔伯辈,为以后铺路……” “见叔伯有在青楼见的?……” …… 夜惊堂表情微微一僵,脚步下意识放轻几分,慢慢走到了宅子中间的大院里,却见今天出门的护卫管事,齐刷刷提着石锁,在原地扎马步,低着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华青芷端端正正坐在轮椅上,柔雅脸颊带着三分恼火,偏头望向侧面,都不肯看前面的老爹。 而身着锦袍的华伯父,则在庭院中来回踱步,解释道: “我今天是盛情难却,景阳侯摆酒宴,我不能不赏脸吧?席上我就喝酒,姑娘理都没理……” 与此同时,后方的廊道拐角,还有两个姑娘,一上一下偷偷探头打量,鸟鸟则从脚跟处探头,也在歪头看戏。 华俊臣本来收买人心的事情做的挺好,结果青龙会出手直接把桌子掀了,他藏都没法藏,此时相当无助,解释半天发现夜惊堂从外面进来,如同看到救星,连忙道: “华安,你快过来。你给青芷说说,我今天在春满楼,是不是光喝酒叙旧?” 夜惊堂表情也颇为尴尬,缓步来到院子里解释道: “今天华伯父在春满楼,确实只是在喝酒,给我引荐几位长辈。我也只是在华伯父旁边陪酒,没做别的……” 华俊臣点头道:“对呀,华安就坐在我跟前,他也啥都没干,只是逢场应酬……” 华青芷其实知道爹爹的性子,爱武成痴,对风尘女子没啥兴趣,和王公交际本就是如此,她也不是为此恼火,而是因为爹爹去喝花酒也就罢了,还把夜公子给拽去。 夜公子那是什么人?大魏国公、西疆王族之后、南朝顶尖武夫,还俊美无双、才华横溢,优点说都说不完,把人家拉到风尘女子跟前,不是花银子让那些女子白吃豆腐? 眼见夜惊堂回来,华青芷也不好一起训,便又询问道: “应酬便应酬,为什么又闹出了人命?” 华俊臣听到这事儿更是无辜: “为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您不知道?”华青芷双手叠在腿上,蹙眉道: “外面都快传疯了,说您武艺盖世,只是一巴掌拍在侯府门客身上,那人便七窍流血而亡。伱是不是喝多了发酒疯,失手打死了人家门客?” 华俊臣闻言都惊呆了,看着自己的亲闺女,摊开手道: “喝醉了把人一掌拍死?我醒着都没这本事!这完全是闲人凭空污蔑,我要是真犯事儿私杀家仆,已经去十二所了,怎么可能回来,华安当时可是亲眼看着的……” 华青芷其实猜到了凶手是谁,这么说,无非是想让爹爹引以为戒,以后别去那种场合厮混罢了,在抱怨片刻后,口气又松了几分: “此事我便不写信告知娘亲和爷爷,等官府查清再说。爹以后少去那种地方,若是娘亲知道……” 华俊臣如释重负,连连点头,本来想走,见闺女火气这么大,又怕华安被训斥,回头道: “今天的事儿不怪华安,纯粹是江湖贼子胆大包天,你可别训他。” 说完才离开院落,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华青芷看了眼夜惊堂,想说什么,又望向院子里罚站的护卫: “以后老爷去那种地方,你们要劝明白吗?” “明白!” “行了,都下去休息吧。华安,你留下。” “谢大小姐!” 华宁等人如释重负,连忙提着石锁跑出了门。 夜惊堂等护卫都出门后,才轻咳一声,解释道: “今天去春满楼办事来着,没想到就碰见了华伯父,嗯……华伯父只是交际应酬,对方是侯爷,不能不给面子,席间真没点姑娘……” 华青芷觉得夜惊堂和她爹喝了次花酒后,关系还挺融洽,互相帮忙打掩护,感觉比和她关系还近了。她也不好明说,便回应道: “男人家的事儿,女人说不上话,我又何必过问。” 夜惊堂摇了摇头,来到背后推着轮椅在屋檐下散心: “该管的还是要管,但得弄清缘由,像是今天,我和华伯父真是迫不得已……” 华青芷出于彼此身份,不好说夜惊堂什么,但有时候不说真不行,她回过头来: “夜公子,并非我啰嗦管的宽,咱们就事论事。你遇上我一共才几天?” “五天。” “死了多少人?” 夜惊堂算了下: “九个。” 华青芷见夜惊堂回答的如此温文儒雅,都惊呆了,又往回转了些,抬头看着夜惊堂: “遇见你不过五天时间,你灭掉的人,比我前十几年听闻的命案都多……” 夜惊堂感觉这才刚开始,大头还在后面,不过这么说有点过分了,得把华妹妹气出病来,当下只是道: “这些人不是劫道马贼,就是血债累累的悍匪,我遇上若不杀,只会为害更多无辜百姓……” “我知晓此理,但公子常年如此,有朝一日真出了意外怎么办?马匪是一条命,你也是一条命……” 夜惊堂含笑道:“江湖本就是如此,我行事自有分寸。” “……” 华青芷抿了抿嘴,看着夜惊堂俊朗阳光的面容,总觉得有种有话说不出的感觉。 她只是个书香门第的小姐,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诗词歌赋为友,打打杀杀的事距离很远,从心底里也不喜欢,哪怕明知夜惊堂是对的,但就是不想夜惊堂这么好的人,去混那朝不保夕的江湖。 华青芷沉默片刻后,回过头去望向前方,轻声道: “公子身负要职,我不该多嘴说这些,只希望公子日后能平平安安,尽早把事情办完。女王爷也文采超凡,您若是一直混武行,不喜风花雪月,想来她也会遗憾。” 夜惊堂觉得大笨笨可不会遗憾,遗憾的该是钰虎才对,他想了想,看了眼春夜的月色: “风花雪月我岂会不喜欢,只是暂时没机会罢了,等以后安定下来,有的是时间折腾这些。天色已晚,你早点休息吧。” 华青芷轻轻叹了口气,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压了下去,柔声道,: “公子也早点休息,晚上可别再出去打打杀杀了。” 夜惊堂晚上哪有时间打打杀杀,对此摇头一笑,把华青芷推进屋里,叫绿珠过来伺候,而后前往了侧面宅院。 夜惊堂和青禾云璃身份算起来都是下人,应该住倒座房什么的,但京城的宅子大也没多少人,华青芷便给三人安排了就近的独院,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三人还是男女分开的。 夜惊堂走出院子,来到廊道转角,就看到小云璃和青禾靠在墙边。 青禾点上了不知名色号的红胭脂,看起来颇为美艳;云璃则戴着新簪子,连鸟鸟都在傻开心,应该是云璃刚才从华伯父哪儿拿了封口费,也给鸟鸟买了不少零食。 瞧见夜惊堂回来,折云璃小声道: “惊堂哥,你今天在青楼待了个把时辰,做什么了呀?” 男人被拉去青楼混迹,梵青禾作为通房大夫,肯定有点小意见,回应道: “去青楼无非饮酒作乐,让姑娘坐在怀里唱曲什么的,还能作甚。” 夜惊堂眼神无奈,摊开胳膊: “我光喝酒去了,哪里会随便碰姑娘,不信你们闻闻有没有胭脂味。” 折云璃走在跟前,还真凑到胸口闻了闻,然后点头道: “全是酒气,看来惊堂哥还挺老实。话说今天本来该我上的,你给解决了,下次轮到我出手,得等到什么时候?” 夜惊堂摇头一笑:“放心,来燕京就是搞事的,事情多的很。今天又接了个差事,杀五个东边过来的贼寇……” “五个?那不得挣一百两银子?” “唉,人多质量自然就不高,价码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七两银子一个?!梵姨穿的肚兜都几十两……” 梵青禾抬手就在云璃脑袋瓜上敲了下,抬手略微遮挡胸脯: “他忽悠你的,杀人的差事,酬劳怎么可能论两算。” 折云璃其实知道价钱,说这些不过是和夜惊堂开玩笑罢了,本身也不图钱,只是找历练的机会,当下又问道: “人在什么地方?” 夜惊堂把大概情况说了下,而后道: “只知道在京城地界,被官府通缉,具体位置不清楚,还得去找……” 折云璃作为老派街溜子,对于这个那是自信满满,拍了拍胸脯: “这个包在我身上,我刚才就把东城几条街逛遍了,用不了几天就能摸清燕京大街小巷,五个人目标那么大,只要想找根本藏不住。” 梵青禾知道北梁江湖乌烟瘴气,四处都是不讲武德的门路,真要躲并非像南朝那么好找,她询问道: “我对江湖比较熟,那五个人什么特征?” “从天牝道过来,擅长用毒,曾经杀过阴士成的门人,被下了江湖诛杀令……” 梵青禾听见这话,稍作回想: “应该是‘蛇峰五怪’,江湖上的毒药贩子,也干杀人买卖,我以前去钧天府翻箱倒柜咳……走访的时候,听说过,从卖禁药的江湖商贩入手,找这五人应该不难……” “那行,事情先这么安排,明天我也去问问城里的暗桩,看那边有没有线索。近几天事情比较多,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办。” 折云璃着急出去办事,当下就想回屋,不过马上又皱眉道: “这么早我怕是……” 咚咚~ 话没说完,夜惊堂就在背上点了两下。 折云璃话语戛然而止,身体晃了晃,若有若无颔首: “惊堂哥和我还真是心有灵犀……” 扑通~ 而后就倒在了梵青禾怀里。 梵青禾把云璃抱住,眼神都愣了,蹙眉望向夜惊堂: “你又把云璃点晕作甚?” 夜惊堂微微摊手:“帮她睡觉,明天好早点起来。” 梵青禾下午就被提醒要洗澡澡,哪里不明白接下来该干谁,眼神有点恼火: “以后云璃要是知道了实情,还不得数落死我这当姨的?你真是……你今晚好好睡觉,说什么我也不会迁就你。” 夜惊堂倒也没死缠烂打,转身道:“那我先回房了,明天还有要事,周围又人多眼杂的,确实不怎么方便。”说着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 梵青禾眼神有点茫然,不过想到这里是华府,华小姐住的也比较近,夜惊堂不乱来倒也正常,当下并未挽留,把云璃抱到房间里躺好后,便默默回到自己的屋子。 梵青禾当前身份是厨娘,居住的房间自然不能太浮夸,就是一张板床,放着桌椅妆台等物。 梵青禾坐在床铺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其实有点古怪。 毕竟下午夜惊堂提醒她后,她哪怕不乐意,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回来认认真真洗干净,还辗转反侧,琢磨夜惊堂又厚脸皮的话,该用什么话术应对,甚至想过抵抗不住,该怎么遮掩声息…… 结果夜惊堂晚上不来了,那感觉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白热血沸腾一场…… 要是妖女在就好了,以妖女的德行,肯定把她强拉着胡来,夜惊堂不答应都不行…… 啐,我在想什么呀…… 梵青禾感觉自己越来越怪了,倒头靠在了枕头上,尝试闭目扫开杂念。 结果她心还没静下来,窗外就闪过一道黑影,继而房门就悄悄打开了。 吱呀~ ?! 梵青禾就知道会如此,睁开眼眸,带着三分恼火: “你怎么又过来了?” “有点事情,刚忘记说了。” 夜惊堂悄然进屋把门关上,来到不算大的板床上躺下,自然而然搂住媳妇: “北梁朝廷在练‘夫蒗珠’,好像就是不需要幼年泡药浴,就能让人脱胎换骨功力大增,你觉得这事儿有没有可行性?” 梵青禾被搂在怀里,眼神满是羞恼,但心底里确实比方才充实了些,想想还是做出深思模样: “幼年泡药浴,是为了让人从小适应药性,以免成年后体魄承受不住;跳过这一步应该可行,但药方肯定就天差地别了……” “会比天琅珠厉害,还是差些?” “天琅珠目前只有你能用,其他人拿到手也是废物;而北梁研究的这个,要是老少皆宜谁都能用的话,哪怕药效一样,也比天琅珠厉害百倍,毕竟省去了从小培养的时间,找现成的中上游宗师,就能短时间堆成天人合一的武魁……” 夜惊堂点了点头,觉得这药确实有点霸道,还好雪湖花产量有限,不然方子流传开,八大魁恐怕会扩充为百大魁。 夜惊堂认真思索间,无处安放的手,顺势就滑入衣襟,捻着那什么轻轻把玩。 啪~ 梵青禾轻拍了下咸猪手: “去青楼喝花酒都不过瘾,回来还欺负大夫解馋?” “我真只喝酒,没做别的。嘘~想事情呢,别说话。” “……” 梵青禾衣服都开了,再不说话就说不出来了,当下也是满眼无奈,干脆闭上眸子,眼不见为净。 结果刚闭没两下,夜惊堂又把她抱起来趴在胸口,她略微撑起上半身: “你还要作甚?” 夜惊堂满眼消息,低头瞄了瞄,眼神示意。 梵青禾自然明白意思,蹙眉道: “你三岁小孩不成?想事情还得含着奶嘴?” 夜惊堂觉得这话挺有意思,搂着腰道: “也不是,有点累,只是想清醒下脑子罢了。” 梵青禾拿男人毫无办法最终还是往上了些,抱着夜惊堂的脑袋,埋的严严实实: “都怪三娘,把你给惯坏了……清醒没有?” “呜……” 夜惊堂神清气爽,等到青禾松开温暖怀抱后,才呼了口气: “要是真有这种神药,到时候给你们也弄一颗,这样一来,满门上下全是武魁,那在江湖还不得横着走……” 梵青禾轻功独步天下,但严重偏科,实战能被妖女摁在身下让夜惊堂捣药,心里已经委屈很久了,但功夫不是一天练成的,没办法。 听见这话,梵青禾双眸微动,凑近了几分: “就算真有,数量也不多,还是得以拿方子为主,有方子我就能帮忙炼。而且家里的姑娘,武艺高低可不一样,妖女都八魁前三了,总不能让她先吃吧?我觉得该从弱到强来分配。嗯……我是药师吗,得先以身试药确保安全,然后是女王爷、凝儿、云璃、三娘……妖女怕是得排到最后……” 夜惊堂见青禾满眼都是小算盘,心头有点好笑: “八字没一撇呢,先把情况弄明白再说,若是真有方子,到时候抢回来,你是药师,肯定由你来安排。” 梵青禾听见这画的大饼,心里高兴坏了,或许是怕夜惊堂以后在妖女的魅惑下改主意,还知道这时候该奖励男人,又滚到了夜惊堂胸口: “夜惊堂,你是不是想要点不一样的?” “?” 夜惊堂听见这话,脑子里正事全无,只剩杂念,看着脸色发红的青禾: “也不能说想,那些只是夫妻之间的小趣味罢了,梵姨不乐意,嘶……好好好,我不乱叫。” 梵青禾在家里团战,学过很多折腾女子的花活,但身为大夫以前完全不敢尝试。 此时她稍微迟疑了下,起身从衣柜里取出红色纱衣,躲在被子里偷偷摸摸换上,而后又拿来红色布料,搭在了房梁上,本来想学着妖女,表演个天外飞仙。 但红布真搭上去后,梵青禾抬头看了看瓦顶,有些尴尬: “这……怎么和准备上吊似得?” 夜惊堂也觉得这家徒四壁的房间摆设,挂上红丝带有点奇怪,但完全不影响,他坐起来,帮忙把丝带挂好: “没事,挺好的,来吧来吧……” 梵青禾还没玩过,当下双手缠住丝带,把曼妙丰腴的身段儿拉起来,腿儿也勾住丝带,开始凌空转圈晃来晃去。 夜惊堂靠在床头上,看着青禾身着红色薄纱半透小衣,在面前飘荡,布料下的团儿时近时远,白皙小凹也若隐若现,感受着实有点飘,还嘟了嘟嘴。 梵青禾倒是明白意思,虽然有点生疏,但平衡性极好,当下又表演了个倒挂金钩,头朝下啵了啵,而后继续开始摇摇晃晃……… ———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 梁帝育有数子,大部分已经成年,除开皇后嫡出的胖太子可以住在东宫外,余者在十二岁后皆会搬到皇城附近的宗王府居住,不过母妃家里毕竟厉害或者受梁帝喜爱的,也会在城内有自己的宅邸,直至及冠后才会离开京城。 三皇子李崇今年十七岁,文采武艺都颇有建树,算是众多皇子中最优秀的一个,待遇自然不一般,被梁帝专门在钟楼街赐了座大宅,规格堪比王府,民间甚至为此戏称其为‘二太子’。 虽然品学兼优风评也好,但‘嫡庶之差’便是天壤之别,李崇自幼便知道,父皇给的东西他才能接着,不给就千万别表露出野心,不然他马上就会明白帝王之家该有多薄情,为此也从来不敢以‘二太子’的身份自居。 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表露出争夺储君的野心,但李崇都走到这地步了,说对胖皇兄没点想法也不可能。 月上枝头,皇子府后方环境华美的棋社里。 身着明黄袍子的三皇子李崇,在棋榻上正襟危坐,仔细观察着今天和父皇没下完的残棋,以便下次被叫进宫时候好随机应变;虽然年纪才十七岁,但相貌却颇为俊朗,用宫人的话说就是长得像梁帝年轻时候,这也是其很受宠爱的缘由。 而棋榻的对面,坐的则是承天府王氏的嫡孙王继文,李崇的亲表哥,也是今日刚刚赶到燕京,准备去国子监继续读书。 王继文的坐姿,显然就没有表弟李崇那般正式,斜靠在棋榻上,随手把玩着件玉雕,轻声说着: “放心,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找来的人,相貌比我都俊朗,已经混进了华府当上护卫……” 安排江湖游侠儿勾搭华青芷,从而让胖太子失去和华家联姻巩固地位的主意,是王继文出的,毕竟王家当年就吃过这闷亏,事后真的有苦说不出。 李崇对于这个‘釜底抽薪’的计策,心底非常赞许,但并不怎么相信表哥的办事能力,他闻言抬起眼帘,看了看表哥的大众脸: “华青芷的才思,在京城说第二,没有其他女子敢称第一,寻常男子可驾驭不住。若是长表哥这模样……” “?” 王继文和华青芷是同学,平时也经常照镜子,知道自己还没到风华绝代的地步,他无奈道: “反正就是好看,讨女人喜欢,用下面人的形容就是,高大俊美、龙精虎猛,女人见了根本走不动道……” 李崇摇了摇头:“有这种人,你为什么不给皇姑送去?” 李崇的姑姑,自然就是当朝长公主,梁帝的妹妹,风评在燕京人尽皆知。 李崇想取代胖太子成为储君,太后显然拥有很大话语权,而长公主和太后关系又比较母慈女孝,给长公主送个能说会道的仆人,最后肯定到太后身边,这可比挖华家墙角干脆多了。 王继文略微琢磨,觉得也是哈,当下就要起身去联系,让潜入华府的护卫收工,改为去渗透长公主府。 李崇见此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皱眉道: “行了,玩笑话罢了,哪有皇孙给太后送面首的道理,让父皇知道,能把我五马分尸。以后办事,先过一遍脑子。” 王继文又靠了回去: “逗你罢了,嗯……我在路上,还专门安排了波马贼,给那护卫英雄救美的机会……” 李崇早就听到了消息,对此道: “你安排人,是在给华俊臣攒名望。华俊臣自幼尚武重侠气武艺很高,想去江湖游历,但华老太师不允,一直未能如愿。 “这次华俊臣送女儿入京,路上遇见七个马贼,他肯定是亲自出手,不会让旁人帮忙。你看看承天府送来的消息,华俊臣含糊其辞,对杀贼一事不承认也不否认,明显就是杀了马贼,但怕家中听到消息,受老太师责骂,不敢大大方方承认……” 王继文知道路上刺杀的事情,肯定是搞砸了,但并不沮丧: “用的又不是我手底下的人,忽悠一波马匪送死罢了,纯当是为民除害,这次不行再来即可。如今华青芷已经到了京城,京城地界可有像样的匪徒,能安排过去搞事,让护卫英雄救美的?” 李崇虽然没有掌权,但被梁帝赐了官身,在宫里帮忙处理着些琐碎事务,也能议政,对此想了想道: “前些时日,左贤王冒死把雪湖花送了回来,京城地界有不少走投无路的江湖武夫,打雪湖花的注意……” 王继文听到这个,连忙摆手: “敢抢雪湖花的,必然都是江湖老王八,起步就是宗师,真把护卫打死,咱们这计划不就泡汤了?有没有那种弱一点,最好宗师以下那种匪寇?” 李崇思索了下:“有倒是有,听十二所汇报,天牝道的‘蛇峰五怪’,似乎来到了京城地界,目前十二所正在发告示通缉。 “蛇峰五怪单个武艺不高,但擅长用毒,子良公公猜测这些人是想找稀缺药材配药。华青芷从西海那边回来,应该弄到了雪湖花的花株,此物剧毒,这群人恐怕会有兴趣,只要找到人,把消息送去,这五人说不定会自投罗网……” 王继文摸了摸下巴,觉得此法确实可行,不过也有点疑惑: “雪湖花是大禁之物,华家私底下弄这东西,就不怕出事儿?” “雪湖林里的东西,才是大禁之物,野株本就无主华家说在边境从南朝手里收的干药材,谁也没法证明真假,父皇总不能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惩治华家……” 李崇说到此处后,见天色已晚,摆了摆手: “行了,回去等消息,只要十二所查到蛇峰五怪的行踪,第一时间通知你;你自己也动用关系,想办法去打听,看牙行、码头上有没有线索……” 王继文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起身告辞离开了皇子府…… 多谢大佬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十二章 国子监 清晨时分,铺着青砖的街面上,不时有挂着各家门户牌子的马车,在随从的护卫下驶入国子监的白石牌坊。 作为北梁的最高学府,燕京国子监内进修的学子涵盖北梁各地,甚至还有西海诸部和南朝的留学生,规模自然不小。 几千人吃喝玩乐都是生意,为此周边也聚集了很多商户,清晨时分可以看到附近的一条小街上,做的全是书生打扮的年轻儿郎。 其中一个馄饨摊子上,可见学子三两围聚,正聊着些京城最近发生的奇闻: “……玩的相当花,据说是钟楼街的侯爷做东,点了岁锦街的八大花魁助兴,酒过三巡便开始玩酒筹令,抽到谁临幸谁,还分上、前、后三条道……” “嚯~!这怕是得费不少银子……” “别听他瞎扯。我听说的是,几人在一起喝酒,华老太师的儿子,发现景阳侯的门客有异色,便随手一掌打杀了,景阳侯起先震怒,事后一查,才发现那门客,竟然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南朝蛮子,顿时惊为天人……” “不是说青龙会杀的吗?” “唉,华家哪需要这些来壮大名望,肯定是华老太师的儿子不想出名,故意把这事儿推到了青龙会头上。实际如何,达官显贵都心里门清……” …… 而隔壁的桌子上,则在聊着另一桩秘闻: “京城这两天,似乎来了条大龙……” “李兄何出此言?” “据小道消息,如今黑白两道都在追查一拨人。西市的张老四知道不?就是号称‘万事通’那个,据说从昨天到今天,连续被四波人找上门打探消息,客气点的掏银子威逼利诱,不客气的直接先打再问,问不出来往死的打……” “啧啧啧……莫不是南朝的夜大魔头来了燕京?” “不是,据说是‘东海五仙’,刚刚才从海外过来,道法通天手段了得,国师府、十二所、刑部、青龙会、漕帮等等,都被惊动了。你们没发现,今早上巡逻的差人都多了些,还有不少闲逛的帮派打手?” “还真是……诶!华小姐来了,快快快……” …… 小街外的大道上,一辆不怎么起眼的大马车,挂着‘万’字牌,缓缓驶向国子监的大牌坊。 马车左右则是四个护卫,夜惊堂走在右前方,沿途也在和华宁聊着些琐事: “今天街上怎么这么多差人?” 华宁从万宝楼一路过来,也发现街上巡逻的狗腿子比平日多了些,但并未往夜惊堂行踪暴露之上联想。 毕竟夜大阎王来燕京的消息走漏,朝廷可就不是派几个杂鱼巡街这么简单了,少说也是调禁军、封九门,召各路豪雄入京勤王的场面。 华宁略微琢磨了下: “应该是昨天春满楼出事,死的还是侯府门客,动静太大不好压下去,十二所象征性搜索一下江湖贼子,给百姓做个样子看看。” 夜惊堂就算是九窍玲珑心,也不可能想明白,现在正燕京处于‘黑白两道协同,南北两朝联合执法抓蛇峰五怪’的离奇阶段,闻言也觉得可能是昨天春满楼的事儿闹得,当下也没再多关注,转眼看向车窗。 马车里,华青芷换上了国子监的‘校服’,大概就是暖白色的裙子,外面罩着青纱长衫,头发也盘了起来,不戴珠玉配饰,仅以木簪束起。 因为华青芷本身年纪就不大,和云璃差不太多,这么一打扮,倒是稚嫩了许多,和高中生似得,不过容颜依旧勾人,青涩中带着浓浓书卷气,仪态举止柔雅舒婉,一看就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 此时华青芷在车窗旁端坐,也在打量着离别几个月的学府;而鸟鸟因为要陪着青禾、云璃去城中打探‘蛇峰五怪’的消息,此时倒不在车厢中。 夜惊堂眼见快到了国子监大门口,询问道: “小姐什么时辰回府?” 华青芷知道夜惊堂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此言是想把她送到国子监后,就去办私事,下午再来接她。她回应道: “先生下午没安排,就可以回府了,若是有安排,忙到晚上也说不准。待会到了地方,你去城里买些好布料回来,拿回家即可,不必在外面候着。” 夜惊堂明白这是给他自由时间,含笑领命。 而就在两人交谈之际,旁边的一条小街上,忽然传来喧哗声。 夜惊堂转头看去,却见一大帮穿着学子服的年轻人,直接往马车跑来: “华师妹回来啦……” “华师姐带了不少行李吧?我帮你搬进去……” …… 华青芷为了低调考虑,没有公开华府嫡孙女的事情,但才名力压燕京群芳,容貌还长得国色天香,虽然腿脚有点毛病,但这并不妨碍燕京诸多学子追捧。 华青芷并非高冷孤傲的性子,自幼家教极好待人谦和,虽然盛情难却,但还是一一含笑打招呼: “王师兄过完年倒是胖了些……赵师弟,伱眼睛怎么是红的,昨晚是不是又偷跑出去玩了……” …… 夜惊堂以前也经常给大笨笨押车,所过之处基本上生人勿进,不说跑过来打招呼,连个敢抬头打量的路人都没有。 现在给华青芷押车,忽然被一群年轻崽子围上来,其中甚至还有把他往旁边挤的,着实有点不适应,都想拔刀恐吓让闲杂人等别靠近保护目标了。 但在国子监门口,拔刀吓唬人显然不合适,夜惊堂无奈之下,也只能和华宁一样以身体当隔离带,护送马车到了国子监门口。 马车停下后,夜惊堂把车上的轮椅搬下来,绿珠则扶着华青芷下车,而一群跟屁虫依旧没有散去,跟在后面叽叽喳喳,些许人甚至说起了这几个写的诗词,让华青芷评价。 夜惊堂在背后推着轮椅,以免闲人太靠近,跟着走了一截,说实话都开始自信了,毕竟‘一个乌龟巴掌宽,四脚在下头朝天’之类的打油诗,他上他也行呀。 而华青芷耐心也是真好,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都不带嘲笑的,还认真评鉴指点,做出修改建议什么的。 而就在众人热热闹闹的时候,夜惊堂忽然发现一个公子哥从远处走过来,手里拿着个画轴,因为穿着学子服没带随从,看不出身份高低,刚走进便招呼道: “华师妹,你也来啦。” 后方跟着的闲杂人等闻言抬头,顿时客气招呼: “哎呦,王公子!您还亲自过来读书呀?” “是……嗯?!你这不废话……” …… 夜惊堂听见这话,属实有点绷不住了,小声询问旁边的绿珠: “这位是?” 绿珠显然认得王家的嫡长孙,小声道: “王贵妃的侄子王继文,身份高的很,平日里整天寻欢作乐,很少来国子监……” 华青芷显然认得王继文,因为两家明面上交情不错,态度也没什么变化,颔首一礼: “王公子。” 王继文画轴轻敲手掌,行走间颇有几分风流倜傥之感,来到跟前后,先扫了眼轮椅跟前的护卫,不用问就锁定了站在背后推轮椅的夜惊堂,眼前微亮: “哟呵~华小姐这护卫长的是真周正。” 华青芷哪里敢把夜惊堂推到台前,对此谦虚道: “王公子过奖了,家里招的下人罢了,哪里比得上王公子万一。” 王继文今天跑来上学,就是想看看司徒延凤找的人到底咋样。 此时一见,虽然皮肤不太好,风吹日晒黄不拉几的,但骨相、身材都完美,整体看起来比他大一号,要是遇见长公主这种喜欢精壮汉子的,恐怕真走不动道。 既然找的人符合预期,王继文自然也不会过多打量,开始对华青芷嘘寒问暖。 华青芷聊了两句,目标便落在王继文手中的画轴上,询问道: “这幅画是……” 王继文听到这话,便献宝似的把画轴打开: “刚开春,城外的夕霞寺漂亮的很,有很多人去那边踏春上香。贵妃娘娘常年待在宫里,想去但不方便,我便想画幅画送去。华小姐是书画大家,你来帮我掌掌眼,看看贵妃娘娘瞧见会不会开心。” 说话间,画轴完全展开,上面的景色映入诸多学子眼帘,场面也寂静下来。 “……?” 夜惊堂站在轮椅背后,看着画卷上的‘杂草丛生图’,说实话都惊呆了! 毕竟他纵横南北这么月,还是头一次瞧见比‘小贩买鸡图’还潦草的水墨画,这是啥呀? 鸟鸟画的都比这工整…… 华青芷眼角也抽了下,觉得这画要是送去,能把王贵妃气死。 她想委婉提醒,但王继文身份特殊,损了面子肯定得罪人,犹豫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继文扫了眼被干沉默了的诸多同窗,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斤两,把画收起来,尴尬道: “一般般哈……我都和贵妃娘娘打过招呼了,明天把画送过去,这倒是麻烦了,嗯……华小姐书画乃是一绝,要不帮我弄一副?” 华青芷见王继文有逼数,暗暗松了口气,自然不好拒绝: “小事罢了,我中午抽空就去城外看看,画好了差人给王公子送过去。” “哎呦,多谢!” 王继文连忙道谢,又客套几句后,便道别离去。 夜惊堂不知为何,总感觉这王大聪明有点油,并非表面看起来这么不靠谱,走了一截后,低声道: “我也要去城外一趟,中午送小姐一起去吧。” 华青芷见夜惊堂要陪她踏春,自然是一百个乐意,颔首一笑后,进入了国子监的学舍…… —— 与此同时,城郊的十里坪镇。 行走江湖之人,只要不是与世隔绝,从来不和任何人接触,不然就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哪怕是夜惊堂也一样。 而当十二所、皇子府、世家大族、南朝谍报机构等等一起出手找人,能带动的下阶势力,基本上就涵盖上到皇子、下到丐帮不记名弟子的所有人。 在‘找不到提头来见’的上级压力下,连只鸡都无所遁形,更不用说五个大活人。 在皇子府暗中下方指令后,天还没亮,城里其实就有了消息。 因为燕京是北梁朝廷的基本盘,速度自然要比客场作战的夜惊堂快,最先收到消息的是三皇子,但消息被封锁了起来,并未立刻收网。 时值早晨,太阳刚跃出山头,郊野上花红柳绿,时而能瞧见乘车出去踏青的大户家眷。 十里坪镇上的一间较为隐蔽的客栈里,大堂中坐着些南来北往的江湖人,老掌柜则在柜台后打着算盘。 楼上的一间房中,摆着刚买来的饭菜,五个男子在其中围坐吃着饭,桌子下还挂着几条黑蛇,来回晃动吐着蛇信。 桌上为首之人,是个年过甲子的老头,头发有些秃,面色也蜡黄苍白,常年与毒物为伍,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略显阴郁,凑近还能闻到淡淡药味。 老头名为黄儒,人送诨号‘黄尾蝎’,是蛇峰五怪的老大,善使毒针,在天牝道一带颇有几分凶名,此时正低声说着: “运石材的队伍每天午时从官道路过,送往二十里开外的碧水林。随行看似都是力夫,但里面必然藏得有高手,雪湖花等物,应该藏在马车里……” 老二年纪其实也不小了,坐在跟前端着碗,疑惑道: “给老太后修个园子,石材里藏药材作甚?” 黄儒对此其实也比较茫然。 ‘蛇峰五怪’平日里做的是毒药买卖,因为北梁江湖宵小如云,生意还挺火红。 但自从为了抢稀缺药材,杀了钧天府的门人后,这行显然就做不下去了,他们技术再好,江湖上没商贩敢把原材料卖给他,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黄儒需要的量很大,总不能自己进山挖,为此只能跑到湖东道来碰碰运气。 京城是四海商道的核心,什么药材都能找到,黄儒本意是去抢几个大药商,也没想过打朝廷的主意。 但在京城外的官道上蹲守的时候,他们没发现药商拉着稀缺药材路过,反倒是瞧见朝廷运送的石材不太对。 黄儒玩了一辈子毒药,手里专门养了几条蛇,用以在那些常人进不去的犄角旮旯寻找药材,结果运石材的队伍每次经过,蛇就会有反应。 黄儒搞不懂朝廷为什么要把药材带去碧水林,但知道里面藏得绝对不是寻常货,很可能就有最近从西疆弄回来的雪湖花。 黄儒琢磨了下,弄不清其中原委,便开口道: “管那么多作甚,咱们抢了就走,只要尸体处理干净,朝廷一时半会也查不到我等头上……” 在座四个同伙,对此显然有异议,老二道: “往日咱们离得远,名气又不大,朝廷才懒得管。如今要是在天子脚下犯案,给国师府、十二所捅了大篓子,朝廷可不会善罢甘休,咱们除非逃到南朝,不然活不了。” 黄儒六十多岁了,其实也知道在江湖行走,哪些东西不能碰,听见这话又犹豫起来。 五人正商量间,黄儒忽然耳根微动,转头看向隔壁。 余下之人同时停下话语,侧耳仔细倾听,却见一道男女交谈声,从隔壁不远处的房间传来: “我骗你作甚,华老太师为了给自家小姐治病,弄了不少雪湖花的花株回来……” “雪湖花的花株,也能治爹爹的气脉暗伤?” “不清楚,不过毒用好了是药,药用不好便是毒。花株的药性,肯定比花瓣大,但一脉同源,应该也能治伤……我都打听好了,华家的小姐,今天会去夕霞寺上香,为了按时吃药,东西都随身携带……” “嘘!你虎呀你,当心隔墙有耳……” …… 黄儒听见这些,目光自然一动,看向了桌上四人。 老二琢磨了下,低声道:“雪湖花的花株,可是万毒之首,据说‘囚笼瘴’便是此物所炼,鸣龙图都防不住。咱们若是能搞到几株,配成奇毒,少说能卖万把两银子……” 其余三人也是点头:“华家应该就是承天府的华家,华老太师都辞官了,现在也没啥势力。抢华家肯定比抢朝廷风险小得多……” “要不咱们……” …… 黄儒也觉得去抢富家小姐,确实比抢皇帝的东西风险小太多了,略微犹豫,轻轻点头…… —— 时间一晃便到了中午。 花红柳绿的学舍外,几名等着接小姐少爷回家的护卫,在僻静处安静站着岗。 竹帘卷起的学舍中,三十余名男女学子,在其中腰背笔直端坐,目不转睛聆听;气质儒雅的老夫子,手里拿着戒尺,含笑站在最前方。 而去南朝留学一趟刚刚复学的华青芷,则坐着轮椅在学舍中间滑动,给同窗们讲述着此行去南方的经历: “当时南朝的女王爷进来我便来了句‘离人何时至?几度凉风吹梦断’。不曾想那女王爷,未加思索便回道‘游龙此刻来,三钱白芷祛身寒’……” “喔……” “好才气……” …… 作为读书人,学舍中的学子显然对文斗很感兴趣,就如同听见武魁打架一般,时而发出几声惊叹。 夜惊堂抱着刀靠在廊柱上,远远望着其中的场景,不知为何,心底有一种奇怪感觉。 这感觉就如同整天打架阅女无数的江湖小混混,在教室外面等着品学兼优的小女友放学似的…… 夜惊堂察觉思绪有点跑偏后,便迅速扫开了杂念,又开始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天晚上美好归美好,但过程其实也谈不上太顺利。 青禾终究是第一次玩花活,紧张的很,开始荡来荡去还好,但后来他在青禾表演一字马的时候,想收刀入鞘,问题就出来了。 青禾本来还听话,但刚降下来些,胳膊就是一软,然后就直接掉下来了,坐了个满满当当。 可能是刺激过大,青禾本能一拉红丝带,结果武艺高强,直接把房梁崩的‘咯吱~’一声,差点把瓦片晃下来;还把不远处的华青芷给惊醒了,询问青禾怎么了。 青禾窘迫难言之下,把锅扣到外面放哨的鸟鸟头上,才打消了华青芷的疑惑。 然后鸟鸟就不乐意了,敲了半晚上窗户…… 哒哒哒…… 到现在脑子里还在余音绕梁…… 夜惊堂靠在廊柱上,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清楚过的多久,学舍里传来响动,学子陆续给先生道别,准备回家。 夜惊堂见此迅速收起杂念,等到华青芷从学舍出来后,才和绿珠一起上前,帮忙推着轮椅下台阶,其他学生则是回了国子监附近的宿舍。 华青芷在学舍里讲了半天,口有点干,接过绿珠递过来的水杯抿了口,才柔声道: “我方才和夫子打过招呼,下午没事了,夕霞寺的日落很好看,回去和爹爹打个招呼就过去吧。” 绿珠想了想嘀咕道:“小姐的画,在外面一副能卖几十两银子,王公子不会骗小姐的画拿去卖了吧?” 华青芷蹙眉道:“王家那么大的产业,会在乎几十两银子?别乱说这些得罪人的话。” “哦……” 夜惊堂在背后推着轮椅,附近同样有过来套近乎的学弟学长,他也没插话,等到送到国子监的大牌坊外后,便抬着轮椅上了马车,跟着车一起回到了万宝楼。 因为要赶在天黑之前到地方,华青芷上下车不方便,也没进家门,只是让绿珠进去通报一声。 几人等了片刻后,便瞧见华俊臣做文士打扮,带着绿珠从宅子里走了出来。 华青芷在车窗处瞧见此景,略显疑惑: “爹,我就是去城外踏青,下午便回来了,你出来送什么?” 华俊臣可不是出来送行,摇头一叹道: “近些时日波折颇多,似是犯了太岁,为父和夕霞寺的慧能大师有相熟,去寺里烧两炷香,找高人祛祛晦气……” “……” 华青芷可知道爹爹犯的太岁,就站在马车跟前,除非夜公子走了,不然请地藏王菩萨来作法都不好使。 不过这些事情,华青芷也不好说出来,便道: “要不爹爹就在寺里住上十天半月?佛门清净之地,对修身养性都有好处。” “爹又不是和尚,在寺里哪里待得住。走吧走吧。” 华俊臣翻身上马,让马车出发后,便走在了夜惊堂跟前,小声询问: “华安,青芷昨晚没训你吧?” 夜惊堂摇头笑道:“老爷多虑了,就是叮嘱我以后要懂事些。” 华俊臣点了点头,又道: “以后对外你就说是我好友之子,不用叫老爷,称伯父就行了。今天早上李光显还跑上门,嘴上说是探望我,心里其实是想背着陆行钧,探探你的天赋底子,看能不能收个徒弟。 “昨天我拍他一下,他竟然敢躲,这徒弟我才不给。从今往后,你想学武艺,随时过来请教,只要你勤奋好学,三十岁之前位列宗师,问题应该不大……” “……” 夜惊堂虽然心里不知该如何吐槽,但面对华伯父的好意,还是拱手谢道: “谢伯父赏识,往后我肯定勤学苦练。” 华俊臣抬手拍了拍夜惊堂肩膀: “应该的。话说你读过书没有?文采如何?” “没上过私塾,不过行走江湖的时候,自己一直在学。” “那以后得好好学,在京城行走,肚子里没点墨水可不行。我出个对子考考你,嗯……花柳争春人竞艳。” 夜惊堂面对这么简单的考题,也没装模作样装傻,想了想笑道: “风云际会我当先?” “呵~还挺狂,我喜欢……” …… 马车里,华青芷坐在窗口,其实一直在偷听爹爹和夜惊堂闲聊,待看到爹爹开怀大笑之时,也跟着抿嘴笑了下。 但很快,脸上的笑容,又化为了一抹淡淡的复杂。 毕竟面前的‘华安’,终究不是真正的护卫或子侄,而是南朝的国公,女帝手下第一悍将,西北王庭的太子。 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他一定会站在北梁的对立面,身份暴露那天,彼此关系越好,心里的伤口便越深。 爹爹若是真赏识,把夜惊堂视若子侄徒弟,到时候恐怕会为此失落数年吧。 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感谢大佬的万赏!感谢各位大佬的打赏月票支持or2! (本章完) 第十三章 幺鸡二筒 中午时分,城郊的一处小山丘上。 毛茸茸的大鸟鸟,飞了半天有点累,此时正趴在草丛里晒着小太阳睡懒觉。 折云璃趴在花丛里,双手撑着下巴,仔细打量着过往的一个车队,蹙眉道: “这车队有问题,车上拉的木料,看起来都是二十根圆木,但中间两辆起步停车感觉都轻盈一些,没其他车那么笨重,我估摸圆木下面应该是空的,藏得有东西……” 梵青禾趴在跟前,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镇子上的小客栈,闻言低声道: “理这些不相干的作甚,根据打探,蛇峰五怪应该就在镇上,先找到行踪……” 今天早上,夜惊堂送华青芷去上学后,梵青禾便和云璃去了暗桩的接头地点传达夜惊堂的吩咐,而后两人便一起在京城的人山人海中寻找蛇峰五怪。 梵青禾以前来过京城,也翻过不少王侯将相的柜子,对燕京的门路很了解,先找到了西市的‘万事通’张老四,想打听一下消息。 结果不知为何,张老四见到她俩蒙着脸上门,当场就给跪下了,直言道: “别打了,有完没完,我真不知道……” 这场面直接把梵青禾搞蒙了,问张老四缘由,还嘴硬不说,她只能拿毒药恐吓,才得知昨天到今天来了几波人打探蛇峰五怪的下落。 梵青禾有些疑惑,不过想想也不算意外,毕竟青龙会、十二所、南朝密探都可能在找人,彼此前脚走后脚到很正常,她怕撞上北梁朝廷的差人,便离开了。 而去其他几个地方打听,虽然有点疑似的信息,但比较笼统,她和云璃几乎跑遍了燕京,才从海量线索中,把范围锁定在了东郊的十里坡。 十里坡镇附近,便是燕京比较有名的景点夕霞寺,阳春三月来踏春的人极多。 梵青禾先去镇子上走了圈儿,没发现线索,便跑到镇外的高处蹲点守株待兔,看镇子上有没有可疑人影出现。 两人就带了一只千里镜,折云璃肉眼找人有点累,便趴在旁边晃荡着绣鞋,在看了片刻后,目光又移动到梵姨背后。 梵青禾身材本就比中原女子火辣些,此时趴在花丛中,手肘撑地举止千里镜打量,肩背到腰间逐渐收束,而到了臀儿又迅速饱满起来,显出了沉甸甸的半圆,下面又是笔直的双腿,侧面看去曲线可谓完美。 折云璃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看自己,而后就抬手在梵青禾背后抓了抓: “梵姨,你屁股好大……” “啐~” 梵青禾措不及防,羞的脸色通红,把千里镜放下来,在调皮丫头脸上捏了下: “说什么呢?羞不羞,你师娘屁股不大?往那一趴……咳……” 折云璃本来在偷笑,听见这话不免茫然: “一趴?师娘趴在梵姨面前作甚?” “……” 梵青禾脸色更红了,眨了眨眼睛辩解道: “嗯……三娘教的法子吗,就是拉伸筋骨,你没学过?” 折云璃以前在裴家住过,自然学过一些,此时双腿弯曲跪趴在地上,摆出猫猫伸懒腰的姿势: “这样?” 梵青禾瞧见这不正经的姿势就觉得羞人,偏过头继续打量下镇子: “大白天的做什么呢?好好干活,不然回去我告诉惊堂伱偷懒,看你以后还能不能出来。” 这个威胁还是挺有力的,折云璃连忙趴好,开始扫视镇子,结果这一看,就发现有一个小车队,从京城方向过来: “诶?那是不是华家的马车?” 梵青禾用望远镜一打量,便发现了骑马走在前面的夜惊堂,也略显意外,正想起身引起夜惊堂注意,不曾想旁边的不孝侄女,直接按住她的后背。 折云璃练龙象图的时间可不短,武艺也不低,这一巴掌下去,直接把梵青禾摁的趴在了花丛里,衣襟都压扁了,差点啃了口草,她转头道: “云璃!” “嘘!” 折云璃趴在跟前,把面前的草丛稍微拨开一些,示意山坡下的小镇: “看那边,那是不是蛇峰五怪?” 梵青禾听见此言,眼神严肃起来,压低身形仔细打量,却见镇子边角的小巷里,有个头戴斗笠的人鬼鬼祟祟行走,很快进入了一栋没挂门头的小客栈。 而后一行五人,就先后从客栈后方的窗户出来,打扮的颇为隐秘,根本看不到长相,其中一人还从隐蔽处探头,打量起镇子外经过的车队。 “嘿?” 梵青禾瞧见此景,都愣了: “这蛇峰五怪失心疯不成?满燕京都在找他们,他们还敢打夜惊堂的主意?” 折云璃也感觉到这次的目标客户不太冷静,找死找的清新脱俗、荡气回肠,稍晚一步可能就抢不到了,她小声道: “稍安勿躁,我们跟在后面,看他们想作甚。惊堂哥跟着车队,不方便出手,我们能暗中解决了最好。” 梵青禾当下也没多说,和云璃一大一小并排排趴着,仔细观察起蛇峰五怪的动向…… —— 咕噜咕噜~~ 马车驶过花红柳路的官道,离开城池不到十里,一座金顶庙宇便出现在了京郊河畔的山上。 燕京处于湖东道腹地,并没有高山险峰,夕霞寺所在的山头,高度也就百十米,严格来说就是个大土丘,不过寺庙占地面积颇大,庙宇建筑从最高处的金殿一直蔓延到山下,周边还有草地花田,上面满是春天过来踏青的游人。 而十里坡镇,就处于寺庙两里开外的官道旁,下午时分正处于饭点,镇子口已经出现了些许堵车场面。 夜惊堂护送着华青芷的马车前往夕霞寺,沿途和华俊臣随口闲聊,路过小镇时,见街面上人游人太多了,便也没进去,直接开始在官道外的草甸上,寻找起可以写生的地点。 华青芷从去年秋月末起,便开始筹备南下求医之事,冬月份到了云安,居住个把月后又折返前往西疆,可以说一直都在奔波的路上,直至此时此刻才彻底闲下来。 看着车窗外的花红柳绿和明媚春光,华青芷心头也渐渐来了兴致,开始默默构图,琢磨起要画些什么东西。 夕霞寺风景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寺庙外的‘禅台’,是夕霞寺外围的一个草坪,边缘高约两左右,往外便是广袤平原和河流,黄昏可以瞧见日落;据说几十年前,神尘和尚云游的时候,还在此地和夕霞寺的老方丈论过佛法,为此过来打卡的江湖人也不少。 夜惊堂在寺庙外围停下马匹后,便取下轮椅,推着华青芷来到禅台附近,华宁和护卫一起,抬着画案寻了个风景最好的地方放下,绿珠则在上面摆上了笔墨纸砚。 华青芷坐着轮椅来到画案前,眺望寺外的无边春色,略微琢磨后,觉得如此美景,不配个美人实在有点单调,便回头道: “华安,你在前面站着让我看看。” 夜惊堂跟着出来,是想找个机会跑去二十里开外的碧水林打探,但这事儿等华青芷画完再去也可以,并不着急,当下便来到了草坪的边缘: “这样?” 华青芷略微打量几眼,觉得肩宽背靠的背影美极了,当下提起画笔: “爹,你把扇子给华安,烧香我就不去了,您一个人去吧。” 华俊臣本来摇着扇子,在旁边看闺女画画,想评价个两句,见闺女不怎么想让他盯着看,当下也只得摇头,把折扇给了夜惊堂: “好好照顾小姐,绿珠,待会天气凉了,记得给小姐加件衣裳。” “好的老爷。” …… 夜惊堂接过折扇站在画案前,带华伯父走远后,才低声询问: “小姐准备把我画进去,送给宫里的贵妃?” “……” 华青芷正想落笔,闻言觉得是不对,但好不容易逮住让夜惊堂当模特的机会,就这么算了太可惜,便道: “我画两幅即可。你左手负后,右手摇扇子,目视远方,最好露个侧脸……” 夜惊堂其实也想知道,是笨笨画的他好看些,还是华青芷的功底更深厚,当下依言照做,摆出来个风流倜傥的姿势,当起了木头人…… —— 与此同时,寺庙后方停放车马之处。 郊野春光明媚,趁着好天气来庙里上香的大户人家极多,本来还算宽阔的场地,马车已经停满了,不少大户人家的仆役,都聚在附近的凉棚下,聊着些乱七八糟的杂事: “据我家老爷说,那‘东海五仙’可不一般,为首之人号‘黄龙真人’,胳膊上盘着条黑水玄蛇,身长九尺三寸,吐纳间有呼喝如雷之感……” …… 而场地附近的树林里,‘蛇峰五怪’头戴黑巾遮掩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在灌木丛后悄然隐匿。 其中老二听见护卫的闲谈,有些茫然的道: “这东海五仙是什么人物?好像没听说过……” 作为老大的黄儒,身着麻袍,袖子里盘着条黑蛇,此时正在马车中搜索着华家马车的踪迹,对于老二的询问,冷声道: “管这些闲事作甚?刚才骑马的那个中年剑客,应该就是华俊臣,手段相当了得,切勿大意。老四老五,你们在这里放风,老二老三跟我来。” 余下四人尽皆点头,其中两人左右看了看后,跟着黄儒一道悄然跃出树林,借着车厢为掩体,左右腾挪,很快就到了挂着‘万’字木牌的马车外。 华青芷的马车,虽然也留有车夫看管,但此时都跑去凉棚里听段子去了,周围并没有人。 黄儒行事极为谨慎,怕留下蛛丝马迹,并未贸然进入车厢,而是先把手放在车厢外。 “斯斯~……” 细微声响中,两指粗的黑蛇,吐着蛇信从袖子里滑出,在车厢外来回探索,很快便有了反应。 黄儒瞧见此景,便知道车厢里肯定有罕见药材的气味,眼底微微一喜,当下便让黑蛇进入车厢,搜索起角角落落,他则悄然起身,从腰后皮夹中取出药瓶,开始在马车上布置陷阱。 蛇峰五怪虽然单人战力和江湖宗师差着些距离,但加起来实力并不算弱;而且毒师、机关师这些行当,和其他武人不一样,杀伤力没有理论上限,只要提前布置到位,一人杀千军万马都并非不可行。 黄儒知道队伍里跟着承天府的豪侠华俊臣,据传言有中游宗师的实力,但只要不是正面碰上,他并不算忌惮。 此时他小心翼翼,在马车外布置和花香味道相近的毒粉,等华府众人烧完香回来,马车一动,细微粉尘便会随风飘往周边,因为春暖花开有花香飘散很正常,这足以让随行之人在毫无防备下中毒。 黄儒用的药,并非迅速致死的烈药,毕竟这些药反应太大,只要沾上就会让人警觉,及时压制毒性并不难;此时他用得,是类似‘软骨致幻散’的药物,武夫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中药不会有丝毫异样,等到药性暗暗发作时,想再提气已经手软脚软头晕目眩。 而等到毒发的时候,马车也已经走出了大概两三里路,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僻静地带,他们到时候再杀出,得手可以说十拿九稳。 黄儒作为天牝道的老派宵小,手法极为专业,甚至根据过来时车队的大概站位,调整放药点,以便做的雨露均沾没有漏网之鱼。 但就在黄儒全神贯注布置的时候,空无一人的车厢里,却忽然传来了动静! “嘶嘶~” 黑蛇吐着蛇信,从小榻下方穿过,寻找着车厢里暗藏的药材,很快便来到了小榻另一头。 而就在黑蛇探头,准备往小榻旁的箱子上爬的时候,一只长着白毛的粗壮大爪爪,忽然从天而降,直接扣在了黑蛇七寸之上。 啪~ 毛茸茸的大爪爪,带有黑色勾爪,上面还连着粗壮的大长腿,直接把黑蛇死死按在了地板上,再难动弹半分。 黄儒正在细心布置药物,听见忽如其来的动静心头一惊,转头看向车厢,却见一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雪鹰,蹲在软榻角落,正低头看着估摸不够半顿晚饭的小破蛇。 蛇鼠本就在鹰隼鸮等猛禽的食谱上,只要抓到就根本没活路。 黄儒瞧见此景心都颤了下,但下一刻又眼前一亮。 毕竟车厢里这只雪鹰,毛色极正,几乎是雪白,圆润敦实,体型也比寻常鹰隼大的多,而且看起来很聪明通灵性。 就这种品相,市井卖茶的老大爷看了都知道贵的离谱,黄儒以前听说过左贤王爱玩鹰,收了只好游隼,直接赏了上贡的江湖人三千两雪花银,车厢里这只雪鹰,显然比黄不拉几的游隼威猛,这价值…… 念及此处,黄儒顿时打消了冒险抢雪湖花花株的想法,毕竟只要遇上爱玩鹰的大爷,车厢里这玩意可比几株药材名贵多了,当下便想捉鹰。 但车厢里的雪鹰,显然不是麻瓜,在抓住黑蛇后,便“嗖~”的一下蹿出窗户,展翅而起飞向了后方林地。 黄儒瞧见此景,急忙低声吩咐: “快抓住!” 在后方蹲守的老四老五,脑子并不蠢,瞧见一道白影子抓着黑蛇疾驰而过,就已经悄然跃起想要想阻截;而老二老三也是压身飞速追击,试图捉住这只会飞的摇钱树。 但雪鹰终究比人多俩翅膀,不是走地鸡,没有腾空后不便腾挪的说法,在树林间画着曲线乱窜,还真没那么容易抓到。 黄儒见这鹰没往高空飞,自然不会放弃摆在眼前的横财,追入树林后,甚至不惜摸出银针,想要把雪鹰打下来。 但让五人没料到的是,这雪鹰似乎还被精心训练过,竟然知道躲暗器,在树林中蛇形机动以树木为掩体,晃得五人差点一针钉在同伙脑门上。 “嘿?” 黄儒追出小半里地,渐渐也感觉到不对劲儿了,毕竟这么厉害的雪鹰,不可能是野生的,看起来训练有素,应该不会私自乱跑,能出现在车厢里又跑向荒无人烟之地,大概率是听从了鸟主的吩咐! “不好!” 黄儒危险直觉相当敏锐,察觉不对瞬间,就知道中了诱敌之计,当即顿时脚步,想要撤出山林。 满树林乱窜的雪鹰,见此在树枝上停了下来,回头望向不再追的武人: “叽?” 嚓嚓嚓…… 与此同时,一道踩踏枯叶的脚步声,也从树林深处响起。 黄儒袖袍下的双手滑出飞刀毒针,回头看向来路,却见一道人影从松树后走了出来。 人影身材清瘦穿着黑衣头戴斗笠,只能看到面巾遮挡的下巴,左肩扛着把身高差不多的黄鞘长刀,步伐不紧不慢,甚至带着几分闲庭信步之感。 蛇峰五怪眼力并不差,仅看体态就知道是个女子,从气势来看武艺深不可测,而且必然有备而来,当下眼底都显出了如临大敌。 为首的黄儒,站在五人中间,余光搜索着左右,开口道: “阁下是何方朋友?我等不记得得罪过阁下。” 折云璃可算逮到了单独出手的机会,情绪有点激动,但外在看起来很是冷冽,颇有几分冰坨坨的味道。 来到五人正前方后,折云璃把刀放下了杵在地上,斗笠微抬看向几人: “青龙会二筒,那只鸟叫幺鸡。有人出钱,买你们的命。” “青龙会?” “二筒……” 蛇峰五怪等人,听见这自报家门肯定懵了,青龙会的名字他们如雷贯耳,但幺鸡二筒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黄儒终究是久经江湖之辈,知道对方这么出来,那肯定是不准备善了,见对方底气十足不太好招惹,他当下先客气道: “原来是二筒女侠,久仰。不知雇主出了多少银子?我等愿意出双倍银子给大侠,就当买个人情。我等也不是泛泛之辈,真动起手来,女侠不一定有胜算,何必伤了彼此和气……” 折云璃见此倒也没多说,抬手比划了个‘七’的手势: “一个人七两。” ? 蛇峰五怪见对方比划了个‘七’,本来还以为要狮子大开口喊七千两,他们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正想讲价,听到‘七两’,直接愣了。其中老二皱眉道: “多少?!” 黄儒脸色则冷了下来,明白对方是在故意胡说八道嘲讽,根本没让他们离开的意思,当下直接道: “杀!” 咻咻咻…… 四名同伙虽然吃惊对方的报价,但生死关头,反应并不慢。 黄儒下令瞬间,左右两人便洒出了粉尘,大袖一挥便扫向前方的杀手;老二老三同时往两侧腾挪逼近;黄儒则接同伴掩护悄然投射出三枚毒针。 江湖上衡量一个人实力最权威的,就是人头赏金。 蛇峰五怪自年轻时便一起闯荡,浪迹江湖三十来年没散伙,配合可以说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虽然单个人实力不高,但加起来确实有三十五两银子的水准,比三十两的赵栋明显要强得多。 随着五人同时出手,树林中瞬间飞沙走石、烟尘漫天,把折云璃包裹在其中。 折云璃刚才其实有点轻敌,此时面对几乎没破绽的配合,明显感觉到了压力,拖刀迅速后撤。 踏踏踏~ 呛啷—— 脚步飞退中,原本杵在地面的长刀,也被拔出了刀鞘,而后便是原地回旋发出一声娇斥: “喝——” 飒—— 利刃破风的刺耳声响中,五尺长刀在周身斩出一圈,带起的横风瞬间卷飞了激射而来的毒针,也把铺面而来的烟尘搅出了一片空洞。 蛇峰五怪的老二,此时刚刚冲至近前,面对骤然被推开的烟尘和扑面刀风,眼底着实惊了下,没料到这听起来年纪不大的女杀手,爆发力如此惊人。 虽然对方用的是刀,但老二看得出施展的是枪招,抢在折云璃回手之前,强行近身左手往前甩出。 咻咻咻—— 密集破风声中,细密铁砂从袖中激射而出,在空中散开成云雾,几乎笼罩折云璃整个上半身,逼的折云璃再度飞退。 而黄儒也在此时飞跃到了树冠之上,双手连弹犹如连弩,毒针从高空激射而下,专打折云璃可能落脚借力之处。 擦擦擦擦—— 不过转瞬之间,树林中便碎叶横叶横飞,地面也被打出无数土坑。 梵青禾在不远处暗中观战,瞧见此景就暗道不妙,觉得云璃对付不了这种北梁江湖的专业宵小,当下便取出毒针暗器,想要上去以恶制恶。 但她刚刚探头,还没飞出去,身形又顿过顿,眼底闪过一抹意外! 叮叮叮~ 树林中暗器破空声不断,折云璃在其中挥刀急退,和追击蛇峰五怪拉开距离,看似处于节节败退的劣势。 但折云璃从来就不是寻常武夫,而是被平天教主不计代价培养的接班人,天赋、悟性、师承、机缘全拉满,本质上和夜惊堂一样是六边形武夫,只是维度小了一圈儿而已。 面对环环相扣不留任何空档的五人,折云璃并没有乱了章法瞎打,脚踏师娘从来没用对过的‘九宫步’,让黄儒完全没法判断下一步落点,在树林中左右横跳,飞速与五人拉开距离。 待推到三颗松树之间后,折云璃又毫无征兆的强停在原地,左腿绷直、右腿弯曲呈弓步,双手握刀横在身侧刀尖指向前方,还闭上了眼睛。 黄儒本来在穷追猛打,瞧见此景脸色骤变,当即呵斥: “有诈。” 话语落瞬间,四名同伙就令行禁止,几乎同时闪到了树干之后。 黄儒纵横江湖底层一辈子,精善机关毒术杀人无数经验不可谓不老辣,只是一眼便看出三颗松树构成了个三角,上方树冠遮天蔽日,是布置机关陷阱的绝佳场所。 对方在节节败退之下,忽然在此地违反常理强停,明显是站在了阵眼位置,避免被自己布置的暗器误伤。 但五人同时躲闪到树干后,预想中暴雨倾盆般洒下的暗器飞刀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闷响,继而便是近乎刺耳的破风尖啸: 飒—— 折云璃根本就没布阵,此时打的就是这五人江湖经验老道,也就是‘空城计’。 五人同时躲避想象中的不知名陷阱,折云璃自然压力骤减有了反手时机,闭眼通过天合刀判断树后之人身位,弯曲的右腿便猝然身形如同穿林猎豹,瞬间来到树干后方,对着合爆粗的树干便是一刀横斩! 嚓—— 爆响声中,树干应身而断,连带着后方的人影一起腰斩,带出了一片血雾。 咔咔啦~ 枝叶崩断树干倒下的声响中,折云璃已经脚踏木桩冲向右侧,顺势又是连环一刀! 飒飒飒—— 树林中刀风呼啸不断,只能瞧见一道黑影闪电般左右横跳,瞬间便带出了两道血光。 而攻势止住又被打乱节奏的蛇峰五怪,配合明显出现了问题,余下三人被分割成了两波,变成了被逐个击破的局势。 远处的梵青禾,瞧见此景都愣了,完全没料到折云璃胆子这么大,心还这么细腻。 刚才那下违反常理的停步,即便换做她瞧见,都会怀疑有诈,会暂停攻势判断虚实。 但此举只能用来阴江湖老手,若是遇上菜鸟,根本不看走位,闷头就是莽,这停步不设防,对方毒针暗器可就全招呼在身上了,再想招架根本来不及,换她肯定不敢赌。 功力招式可以后天练,但胆识、洞察力、判断力却是天生的,就这实战表现,感觉比妖女都稳健,恐怕过不了多久,云璃也能按着她让夜惊堂捣药了…… 梵青禾在不远处旁观,因为云璃表现太惊艳,眼底满是全是赞许,甚至琢磨起她为什么没这么争气的小徒弟,但很快又是瞳孔一缩,提醒道: “当心!” 树林中,折云璃在左右拉扯逐个击破,转瞬便击杀了没法再形成配合的四人,而后单刀直入追向匪首。 黄儒在第一名弟兄被杀之时,就意识到河边行走江湖一辈子,这次恐怕湿了鞋,但心底并没有显出慌乱情绪。 四名同伙转瞬被斩杀,黄儒连连后退,眼底全是惊恐错愕,瞧见杀手提刀冲来,便丢掉手里的银针,直接跪地磕头: “女侠且慢!” 折云璃是南朝江湖出身,本就比较注重武德,眼见对方放弃抵抗跪下,下意识在身前停步。 结果黄儒跪下赤手空拳撑在地面磕头,看似没有任何威胁,低头瞬间,后背却传出一声爆响: “咻——” 只见麻袍背部,猝然被穿出一个空洞,一道黑箭犹如蝎尾毒刺,贴着黄儒后脑激射而出。 黑箭来势极为迅猛,彼此距离又太短,可谓防不胜防。折云璃瞳孔一缩,当即抬刀挑开,不曾想刀尖触及黑箭,便炸开一团黑雾,露出了其内包裹的三根银针。 银针表面极为光滑,带着幽绿色泽,其中一根被刀尖挑开,余下两根依旧往前激射,直接灌入腹部气海位置。 噗噗—— 黄儒‘黄尾蝎’的名号,就来源于这一手,手段毒心更毒,如果换做寻常人,挨这么一下偷袭,就算没当场毙命,也得留下永久暗伤,武艺尽废都说不准。 但让黄儒没想到的是,快若奔雷的银针,刺入这杀手毫无防护的腹部,虽然穿透了黑衣,但入肉不到半寸就戛然而止,如同刺在了铁木之上,再难寸近半分。 而本该被重创往后飞退的黑衣女杀手,连闷哼都没有,提着刀低头看了看后,眼神就化为了滔天怒火,咬牙切齿: “卑鄙小人!” 飒—— 黄儒以为对方穿了软甲,暗器没打进去并不意外,趁着对方停顿的间隙,已经飞身而起,往树林逃遁,结果刚出去三五步,一把飞刀就从侧面及飞来。 咻—— 还有高手?! 黄儒脸色骤变,面对两人合击根本没法招架,咬牙想要强接飞刀逃遁。 不曾想后面的女杀手脾气爆的很,能砍他都不砍,先把侧面的飞刀挑开,而后才削向他腰腹。 飒飒飒—— 转身三刀临身,不擅长近战的黄儒哪里是对手,不过交手两下,便被一刀扫在膝上,尚来不及求饶,第二刀便转瞬即至扫到了脖颈。 噗~ 血水飞溅! 梵青禾见云璃受伤,眼神满是急切,刚飞身来到跟前,黄儒便已经身首异处,她上前迅速拉住云璃: “别动气,这针有剧毒,快治伤。北梁人都这样,下次注意些就行了。” 折云璃方才着实被惊的不轻,如果没练金鳞浴火图,她可能就当场重伤了。见梵姨担惊受怕,她才收起眼底怒火,想要说没事,结果蹲在树干上的鸟鸟,却忽然提醒: “叽叽……” 梵青禾耳根微动,也听到有人从树林外飞速接近,她怕身份暴露,也不敢逗留,当即把云璃抱起,往树林深处飞遁: “快走。” 折云璃倒是临危不乱,刚把刀收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忘记刻青龙会的名号了,雇主不给银子……” “来不及了,先走再说。” …… ——— 多谢大佬的盟主打赏! 推荐一本历史新书《请皇兄赴死》 朱祁钰重回土木堡,皇兄,你可以去死了! 权谋文,各位有兴趣可以收藏一波~~ (本章完) 第十四章 铁证如山! 夕霞寺深处,一间佛堂内。 佛门清净之地,虽然外面香客如云,但内部却听不到半点喧哗,只有两个光头小和尚,坐在镀金的佛像前,敲着小木鱼。 咚~咚~咚…… 而偏殿的房间里,身着袈裟的慧能大师,在茶台旁盘坐,两条白眉耷拉下来,从里到外都显出慈眉善目之色,轻声询问: “华施主,心可静下来了?” 茶台上雾气寥寥。 华俊臣身着文袍,在蒲团上正坐,闭着眼睛聆听木鱼的节奏,沉默良久后,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唉,还是静不下来。自从出发入京开始,我便感觉碰上了脏东西,近在咫尺、挥之不去,但又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慧能大师是在千佛寺进修过的和尚,确实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派头,不急不缓道: “若身边找不到,那就是心魔作祟。华施主最近,可是心头有郁结,迟迟未曾解开?” 华俊臣性格开朗随性,又出身名门望族,很难遇上不顺心的事,要说心头郁结,恐怕就是当年想让闺女当女侠,结果害的闺女双腿落下暗疾的事儿了,他略微斟酌: “大师的意思是,问题出在青芷身上?” 慧能大师和华俊臣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情况都了解,见此点头道: “那就是了。华施主与千金最近可有分歧?比如贵千金想做的事,华施主不想允许,但出于当年愧疚,又不能不允许?” 华俊臣摸着下巴思索了下:“嗯……倒是有。青芷从南朝回来,似乎对南朝的一个人念念不忘,我作为大梁名门之后,确实有点进退两难。” 慧能大师叹了口气:“缘分乃天定,来去不由人。华施主想要六根清净,就要学会放下……” 华俊臣感觉自己也没拿起来。 夜大阎王真看上他闺女,他不放下又能咋滴? 听见慧能大师叽哩哇啦讲了半天,华俊臣摇头道: “我感觉问题不是出在心魔上,身边真有脏东西,要不大师给我做个法试试?或者画个符,我带身上……” “画符是道家的手段,贫僧倒是会,但画出来,道祖恐怕也不认贫僧这门外之人。” “那就做个法,念几段经文,辛苦。” “唉~” 慧能大师见华俊臣确实疑神疑鬼,便站起身来,围着茶台转圈,手指拨动念珠,开始念诵经文。 咚咚咚~ 华俊臣听着木鱼声和耳畔环绕的经文,缓缓闭上眼睛,仔细感知着寂静天地,想要让心湖平静下来。 但他还没完全入定,耳根便是一动,听到寺外的山林间,似乎有些许异动: 咻咻~ 华俊臣底子不俗,听得出是暗器破空的声音,当即眉头一皱,转眼看向了寺庙后方。 慧能大师见此停下念叨,柔声询问: “华施主还是静不下来?” 华俊臣发现寺外有可疑动静,心怎么可能静下来,起身跃出窗户: “似乎有人在寺庙外捣乱,我去看看。” 夕霞寺是京城周边香火鼎盛的大寺,跑来寺中偷偷摸摸的江湖小盗不在少数,慧能大师对于这些,只要不过分,本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华俊臣身份不一般,要是跑出去帮忙抓贼,夕霞寺肯定担责,当下还是转头吩咐: “法信,去镇上叫官差过来看看。” “好的方丈……” …… —— 夕霞寺香客颇多,又有不少豪门大户在郊外野游,治安方面官府不可能不考虑,镇子和郊野一直都有差人巡逻,以防打架斗殴或者小偷小摸。 但寺庙后方的树林是荒山野岭,连路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闲人跑去哪里。 华俊臣从佛堂里出来,便跃上了围墙,想要去后山看看,结果低头就看到闺女坐在围墙外的草坪上,正在勾勒着美男图。 华安手持折扇站在画案前方,看起来从始至终没动过,华宁和绿珠则在轮椅后面目不转睛观摩。 华俊臣本想悄悄摸摸从后面跑去树林,结果不曾想刚刚转身走出几步,后方就传来的闺女的声音: “爹?你去哪儿?” 华青芷本来在画画,也没发现异样,直到纹丝不动的夜惊堂忽然回头看了下,她才发现爹爹鬼鬼祟祟的踪影,眼底显出了三分狐疑。 华俊臣闻言身形一僵,怕闺女又说他,便随意道: “去车上取点东西,你们忙即可。” 说罢就故作自然的消失在了围墙转角。 华青芷见此自然感觉到古怪,转眼望向夜惊堂。 夜惊堂六识敏锐,同样听到了树林中的异动,知道是云璃和青禾在办事。 他只听动静,便知道青禾云璃足以应付,本来不想借故往过跑,但发现华伯父往那边去了,他也怕产生误会,当下回过身来推着轮椅: “过去看看吧……” …… 华俊臣察觉树林里动静逐渐加剧,也没心思管后方的情况,来到山林附近后,便从诸多车厢上一跃而过,跃入了林中。 咻咻咻…… 铛铛—— 随着距离拉近,金铁交击的声音也从密林深处传来,动静愈来愈大,甚至能听到男女呼喝声。 华俊臣单凭动静,便感觉出交手的人实力不一般,当下压低声息,速度也放慢了几分,小心翼翼前行。 但他刚看到树林深处有人影闪动,动静便戛然而止,树林也随之恢复死寂。 “……” 华俊臣脚步微顿,握住腰间剑柄,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小心翼翼穿过密集丛林,刚看到林间的狼藉战场,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枝叶横飞的树林中,有数棵草木被斩断,无数尸块四分五裂,或是挂在树杈上,或是被压在树干下,几乎没有完整的,木桩、地面上还有无数飞针及毒粉的痕迹。 华俊臣哪怕习武多年,如此惨烈的场景也没见过几次,心跳都快了几分,正想查看周边蛛丝马迹,忽然听见‘哗啦~’一声,继而脚踝便被人握住了! ?! 呛啷—— 华俊臣措不及防,三魂七魄直接被吓掉一半,握住的宝剑下意识出鞘斩向下方,结果便是: 轰—— 压在树干下方的半截身体,被一刀腰斩,时间太短并未完全死透,本能抓住了眼前走过的双腿。 此时一剑扫下来,上半身连同树干瞬间被撕裂,连泥土都被剑气冲出一条长槽,直接在原地炸出血雾。 华俊臣被溅了一身血,却也顾不得,身形倒飞而出,落在了数丈外横着的松树上,右手持剑左手比剑指,仔细扫视左右,确定只是诈尸,才缓过来一口气,又连忙把还抓在脚踝上的断手踢掉。 而就在华俊臣手忙脚乱忙活之时,急促脚步声,忽然从后方传来。 嚓嚓嚓~ 华俊臣本就紧张,听见动静便持剑转向身后,戒备望向树林中不停闪动的人影,冷声道: “何方神圣?” 结果树林中马上传来回应: “爹?” “?!” 华俊臣戒备表情一僵,连忙道: “先别过来!此地凶险……” 树林中,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被夜惊堂抬着走,华宁则在前面挥刀,砍断拦路的灌木杂藤。 听见爹爹如临大敌的语气,华青芷哪里能放心,没让众人停步,刹那便穿过丛林,结果就看到了近乎血腥恐怖的一幕。 只见满是断裂树木的林中,散落着无数血迹和碎尸,根本辨认不出一个完整的人。 而原本身着素洁文袍的爹爹,单手持剑站在一颗斜着倒下的松树上,浑身全是血点,三尺青锋上也往下滑落着血水,正如临大敌的扫视着左右。 “啊——!” “老爷!” “保护小姐……” 华青芷和绿珠防瞧见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发出一声惊呼。 而华宁看到华俊臣浑身浴血,魂都吓掉了一半,迅速拔刀挡在小姐面前,摆出护卫之姿扫视左右: “老爷你没事吧?这些是什么人?可还有埋伏?” 华俊臣怕有人冒出来偷袭,也飞身落在了闺女前方,冷声道: “不清楚有多少人,其他人应该已经走了。” “真是胆大包天,天子脚下,竟然敢刺杀我华家的人,还好老爷武艺高强……” ? 华俊臣本来在警戒周边,想让护卫去叫官差过来,听见华宁这话,微微一愣,而后眼神便化为错愕,迅速把剑收起来: “诶!这人可不是我杀的,我也刚来,还没到人就死完了……” “……” 本来如临大敌的护卫,听见这话,忽然安静下来,齐刷刷望向浑身浴血的华俊臣,连夜惊堂都眼神出现异样。 毕竟华俊臣剑上明显沾了血,腿上还有血手印,地面还有那么大一道剑痕,在地上铲除一条槽,连华青芷都能看出华俊臣刚才明显动过手。 华青芷还以为逆父怕挨骂,不敢承认,此时严肃道: “爹,伱被埋伏可不是小事,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我……” 华俊臣都蒙了,摊开手道: “这人真不是我杀的,我刚才听见动静,就跑过来看看,不曾想……” “不曾想是诱敌之计,在此对你设下了埋伏?” “不是!为父赶过来人就死完了……” “死完了你还弄一身血?还有腿上的血手印……” “我……” …… 夜惊堂知道方才不是华伯父动的手,但最后收尾的肯定是华伯父,所以也不算冤枉。 他方才听见云璃应该受了伤,此时看情况应该不严重,才暗暗松了口气,扫视了树林,发现周围并没有留下青龙会的字迹,怕这差事白干,当下趁着父女辩论的空档,不动声色移动到了背后的松树旁,从背后取出工具小刀,在树干上偷偷刻字。 而华俊臣解释半天,闺女就是不信,非要让他说明刚才遇险的遭遇。 华俊臣无可奈何之下,本想让护卫评评理,但转眼扫向身边的华宁和华安,心头忽然意识到不太对! 七个马贼死于非命,华宁和华安就在跟前…… 剥皮书生无端暴毙,华宁和华安也在跟前……… 这忽然多出来五具尸体,华宁和华安还在跟前…… 那身边这脏东西…… ? 念及此处,华俊臣眼神顿时冷了下来,目光看向华宁。 但这自幼当沙包的榆木疙瘩,应该不至于藏这么深,于是又看向了刚刚来华府不久的华安,脸色威严,沉声喝道: “华安,是你暗中杀了这些人?!” “……?” 此言一出,周边的护卫闺女都惊呆了! 夜惊堂正倒着刻字,眼神莫名其妙: “啊???” 华青芷闻言也是柳眉倒竖,毕竟前两次确实是夜惊堂动的手,但这次和夜惊堂能扯上什么关系?她恼火道: “爹!华安刚才一路扛着轮椅送我过来,华宁他们都看着,拿什么跑来杀人?你就算不想承认,也不该把事情栽赃到护卫头上……” 华宁也看不下去了,插话道:“是啊,华安一直在跟前,说他暗中跑来杀人,我真不信。” “……” 华俊臣眨了眨眼睛,觉得还真是,华安明明一直在青芷跟前,怀疑华安暗中跑来杀人确实有点强词夺理。 那这脏东西到底是谁? 华俊臣被夜惊堂的不在场铁证打消狐疑后,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左右看了看,转而吩咐道: “快去叫官差过来,先检查这些人身份……” 夜惊堂见此也不多说,和护卫一起,小心翻找起地上的尸体。 而绿珠怕小姐看到血腥场面做噩梦,来到了轮椅前面遮挡,结果这一转身,就看到后面的松树上有字迹: “诶?老爷,这树上刻的有字!” 华俊臣正满脑袋问号,闻言连忙回身来到松树前,看向树干上歪歪扭扭的字迹: “主月锋……青锋一指云烟落!是青龙会的人,你们看到没有,是青龙会动的手,我就说和我没关系,你们还不信……” 华青芷瞧见字迹,心头狐疑稍微打消了些,但看到爹爹浑身是血的模样,还是不太信爹爹是清白的。 而抱有这种想法的,显然不止华青芷一个! ——— 不久后,落日西斜。 后山发生命案,为防惊吓到大户人家过来的香客,此事并没有广而告之,但不少官差,还是及时封锁了寺庙后方,牵着猎犬在林中来回,搜索着蛛丝马迹。 满地狼藉的树林中,五块白布,遮盖着好不容易拼起来的尸体。 十余名差人,站在尸体周边,或是摸着下巴,或者双臂环胸,眼底都带着几分深思,不时瞄一瞄旁边不远处的上司和华老爷。 而今日在十里坪值班的薛百户,腰间挂着官刀,双手负后站在松树旁,仔细看着树上的字迹: “华先生说,和慧能禅师论道的时候,听到异常动静,等跑过来时,这五人已经死了?” 华俊臣站在旁边,感觉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不对,但还是点头道: “没错,我刚赶到,青龙会的杀手就走了,什么都没瞧见。” 薛百户神色带着股欲言又止,转过头来,看向华俊臣袍子上的血点,和裤腿上的血手印,眼神意思估摸是: 华先生当薛某是智障? 华俊臣感觉便如同黄泥巴糊裤裆,有理说不清,但还是认真解释: “我刚过来,这些人还没死透,有个被腰斩的尸体,抓住了我脚脖子。我受惊之下,就随手来了一剑……” 薛百户转头看向地面‘两丈长’的剑痕,微微颔首: “华先生这随手一剑,力道不小……” 华俊臣见此有点恼火了,摊开手道: “我和这些人素不相识,薛百户莫非认为是我杀的人?” 薛百户被人证物证砸脸上,凭什么不认为华俊臣杀的人?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地上的尸体: “这几人,是十二所通缉的匪寇‘蛇峰五怪’,杀了是好事。剥皮书生是南朝悍匪,也无恶不作,杀了同样是好事……” 华俊臣站直几分:“薛百户!我知道是为民除害的好事的,但这两人都不是我杀的,是青龙会杀的,这有字迹……” “唉,昨天的字迹,薛某去看过,确实像青龙会的手笔。但这字迹……” 薛百户没有明说,但在场都是武行中人,明白意思——青龙会好歹是豪门大派,出来办事字写这么丑,还不如不写,直接钉个带有门徽的飞刀。 这明显是被发现后仓促之下偷偷刻了行字,栽赃到了青龙会头上的,这也和家仆及时赶到的情况吻合。 薛百户昨天还不信华俊臣暗地里行侠仗义,但今天真有点怀疑华俊臣是被家里管得严,在这里做好事不留名了。 铲除了通缉犯,无论谁杀的,对十二所来说都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好事。 薛百户想让华俊臣悄悄承认,他好回去结案,但碍于身份较低,这话实在不好开口。 就在两人明示暗示拉扯之际,树林外又传来了动静。 夜惊堂一直守在华青芷身侧,在远处看戏听见密集脚步声,随意回头看去,结果便发现四个小太监,抬着一架软榻,从林子外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十号锦衣官差。 雕花软榻之上,坐的是个身着亮蓝色袍子的太监,面向约莫四十左右,头戴纱帽、臂弯搭着浮尘,看起来带着三分阴郁,前行间不苟言笑,扫视着林中蛛丝马迹。 夜惊堂本来还没在意,但看清这太监相貌,眼神便微微一变。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太监叫什么,但看其面向,明显是上次在天琅湖遇见的三名太监之一,上次交手虽然很快,但十二侍都练过明神图,肯定瞧见过他的面容, 夜惊堂不清楚明神图的感知力有多夸张,为防身份暴露,悄然回身,低头凑到华青芷耳边: “走吧,有人来……?!” 话语戛然而止。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正看着爹爹和十二所百户沟通,忽然听见耳边传来的言语,下意识回头,结果就发现脸颊碰的了很温润的东西。 这感觉从未接触过,就像是被春天的蜜蜂扎了下一般,哪怕对方及时抽空,触感还是很明显,直接从肌肤贯穿到了心底。 !! 华青芷身体微微一僵,看向了近在咫尺的俊朗脸颊,红唇微张,脸蛋儿也染上了火烧云,还有点惊慌无助。 而夜惊堂表情也有点僵,他全身心注意着后方接近的太监,还真没料到华青芷来真的,他张了张嘴,局势不利之下,还是只能先眼神示意后方。 “……” 华青芷看样子脑子都空白了,嗫嚅嘴唇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垂下头去,深呼吸压下杂念,而后对着不远处的华俊臣道: “爹,天快黑了,我先回寺里了。” 正在想方设法解释的华俊臣,此时才想起闺女害怕,连忙吩咐道: “华安华宁,你们把小姐送回去。哟!戌公公,您怎么也来了……” 乘坐步辇过来的戌公公,虽然在天琅湖和夜惊堂打过照面,但显然料不到这南朝的杀神,竟然就在天子脚下,还站在几丈外的松林里。 等步辇来到案发地点后,戌公公便走了下来,对着过来客套的华俊臣颔首一礼: “圣上给太后娘娘贺寿,在碧水林修了个园子,工期慢了些,这些时日咱家和上面几位,轮流在那边监工,听到消息,便过来了……” 夜惊堂推着轮椅,以松树和绿珠巧妙遮挡身形,从戌公公不远处插身而过后,才暗暗松了口气,听见对谈,心里也是微动,觉得碧水林应该真藏着东西,不然不会派十二侍当监工。 而华青芷此时此刻,显然没心思再管爹爹的事儿,双腿并拢手儿放在腿上,目光有些忽闪,想摸了摸右侧脸颊,但又怕夜惊堂察觉不太好动手,只是闷不吭声低头离开了林子。 而后方的案发现场内。 华俊臣知道十二侍都练过明神图,六识感知远超常人,当下看到戌公公,便连忙道: “这些人真不是我杀的,戌公公慧眼如炬,仔细看看,帮我解释一下。” 戌公公确实有点本事,只是扫了眼华俊臣身上的血点泼洒方向,就缓步来到了华俊臣刚才站立的位置,也就是剑痕起始之处: “若咱家没看错,刚才这树干下,应该压了个人,出手抓住了华先生的脚踝,华先生顺势出剑,当场斩杀……” “公公好眼力!” “果然如此……” 在场护卫差人皆是点头,见戌公公确认了凶手,看华俊臣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仰。 而华俊臣则是完全懵了,连忙摆手: “非也!这下面压的是半个人,不是一个,腿在树上挂着,本来就算死了。我顶多算砍了下尸体,戌公公再仔细看看……” 戌公公就算练过明神图,也只是六识敏锐,改变不了天赋悟性。 靠着朝廷用秘药硬堆和明神图,他才有现在的高等杂鱼水准,让他看这乱七八糟的案发地点,他怎么可能和夜惊堂一样,脑补出交手的所有细节,甚至通过痕迹,分辨出凶手的身材高低。 戌公公左右看了片刻,只看出这应该不是一人所为,毕竟以华俊臣的剑术,杀蛇峰五怪就是一个照面,犯不着打这么辛苦。 死的只是几个不入流的通缉犯,即便是青龙会杀的,也不算事儿,戌公公并未在这些琐事上浪费脑子,开口道: “姑且就算青龙会杀的吧,华先生及时赶到,解决了漏网之鱼,也是大功一件……” 什么叫姑且算青龙会杀的? 华俊臣感觉这话还是在抬他,非要让他沾点功劳,但戌公公说的也是事情,他杀半个人也是杀,想完全洗白难度有点大,只能道: “就是青龙会杀的,我只是察觉不对撞见,顺势砍了半截没死透的尸体。戌公公回去,案卷上就这么写,可别写太多……” “咱家懂,华先生放心即可。” “……” 华俊臣张了张嘴,很想说‘你懂个锤子!’,但这话显然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多谢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十五章 南惊堂北俊臣! 咕噜咕噜~ 落日逐渐隐入山头,寺庙后方的树林外,夜惊堂推着轮椅缓慢前行,两个跟在后面的护卫,正在低声闲聊: “以前江湖人,私底下都说老爷是‘擂台不败、实战不胜’,如今这档子事出来,恐怕没人敢在这么说了……” “是啊,没想到老爷平日待人亲和,真动起手来,如此杀伐果断……” …… 而前方,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落日余晖洒在稍显稚嫩的脸颊上,把白皙脸蛋都映成了红色,数次想要回眸说话,但最后都作罢了。 夜惊堂待离开案发现场后,其实也看得出华青芷不对劲儿。 华青芷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名节远比江湖女子看得重,而且即便是江湖女子,不小心接触一下,也得面红耳赤好久,更不用说华青芷了。 夜惊堂怕华青芷和那些书香门第的烈女子一样,回去想不开,不动声色把轮椅推的快了些,拉开些许距离,略微躬身道: “刚才提防那个太监,有些不小心,嗯……” 华青芷知道夜惊堂是无意的,毕竟夜惊堂真想占便宜,彼此实力如此悬殊,大可光明正大的来,没必要用这种登徒子的小手段。她柔声回应: “无妨的,意外罢了,我没往心里去。话说刚才那一行字,是你偷偷刻的吧?人莫非是青禾她们……” 夜惊堂觉得华青芷还真聪明,略微颔首: “她们应该在等我,我去看看她们有没有受伤。” 华青芷帮忙画的画还没弄完,当下也没说什么,吩咐道: “华安,你去马车上帮我取件儿披肩过来。” 夜惊堂见此松开轮椅,让赶上来的绿珠推着,目送华青芷离开,却见华青芷走出一截,还回了下头,发现他看着,又连忙转回去,做出了看风景的模样。 夜惊堂暗暗摇头,没有再耽搁,迅速来到了停发车马的场地中。 天色渐暗,过来上香的人大多回了城,因为有官差在山林旁戒严,车夫都跑到了远处等着,小声询问山林中发生了什么事。 夜惊堂来到马车旁看了眼,并未发现两人的踪迹,左右打量,结果在寺庙的屋檐下,发现了一个毛茸茸的白脑袋,正在瞄着他。 夜惊堂见此,从马车取来披肩,不动声色飞身跃入寺庙里,顺着香客暂住的房舍,来到鸟鸟附近的一个空置的房间外,确定周围没人后,在门上轻轻敲了下。 咚咚~ 寺庙暂住的房间,陈设都比较简单,就是一张床铺和桌椅。 此时梵青禾还穿着黑衣,但面巾拉了下来挂在脖子上,饱满臀儿枕着圆凳,在板床便侧坐,手里拿着银针,正在针灸。 而刚才出了大力的云璃,因为不小心挨了两针,中了毒,虽然练过浴火图并不怕,但毒发再祛毒的过程没法避免,此时正处于毒发阶段,脸颊红扑扑的,躺在床上看起来有点没精打采 原本穿着的黑色外衣和里面的侠女裙,都已经解开了,绣着鸟鸟的青色肚兜掀起来了些,显出了已经有些规模的白皙南半球,以及带有马甲线的完美腰腹,腰上有块青紫痕迹。 骆凝不在,梵青禾此时显然充当了老娘的位置,眼底满是心疼,帮着小云璃扎针压住毒性,听见敲窗户的声响,她连忙停下动作,以身体遮挡,低声开口: “我在扎针,你别进来。” 夜惊堂听见云璃气息不太稳,已经准备进去了,被提醒又连忙顿住,隔着窗户道: “她没事吧?” 折云璃被剧毒弄的头晕目眩,听见窗外的动静,才回过神来,偏头道: “惊堂哥,我没事,我刚才把蛇峰五怪解决了,单枪匹马,没让梵姨搭手,就是最后忘记刻字了……” 夜惊堂从气息判断,应该只是中了点毒,并无大碍,当下才松了口气,回应道: “放心,字我已经补上了,伱怎么中毒的?那五怪很厉害?” “也不是,本来万无一失,但那个匪首,太不要脸皮,磕头求饶,从背后放暗器,阴了我一下……” 梵青禾见此插话道: “以后可别大意了。上次你惊堂哥都提醒你了,口头上可以把对手当侠客,但心里面一定要当小人……” 折云璃有些无奈:“跪下磕头求饶,我要是话都不说一句,不管不顾直接砍,有失侠客体面,谁料到北梁蛮子这么不要脸皮。惊堂哥,你有没有吃过这种亏?” 夜惊堂对于这个,倒是经验十足: “和人交手,停手也得有讲究。我要是不准备杀,就不会往死穴打。若是准备杀人,要么直接一刀解决,让对方没求饶机会;要么就手法精准些,挑心脉、大动脉这些地方。 “这样一来,对方当时看起来伤势不严重,也能说话,但必死无疑。我收刀停下来陪他打嘴炮,既有点到为止的侠客风采,又不会吃心慈手软的亏。” 折云璃恍然大悟,轻轻颔首: “还是惊堂哥会装,学到了。” “……?” 夜惊堂张了张嘴,纯当这是夸奖了,摇头一笑岔开话题: “刚才在树林里,遇到了十二侍的人,从碧水林那边过来,我估计碧水林真有古怪,待会我过去看看……” 折云璃听见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我今天就发现往太后园子运的木材有问题,我和你一起去。” 梵青禾确实佩服小云璃的洞察力,但办事也得分时候,她严肃道: “你刚受伤,毒都没解完,去凑什么热闹?” 折云璃想要坐起身来:“我没事,待会就解完了。” “你躺好!” 夜惊堂知道小云璃想积累江湖经验,柔声道: “只是去看看情况罢了,也就一会时间,你先养伤,下次打架的时候咱们再一起。” “是啊,他轻功那么好,你又跟不上,把身体养好,下次再去。再不听话,回去我和你师娘告状了。” 折云璃见此有点悻悻然,不过最终还是微微颔首,老老实实躺好,让梵青禾继续扎针。 夜惊堂没法进屋,怕来往僧侣香客撞见,也不好在门口一直站着,又叮嘱两声后,便悄然离去,回到了院墙外的走到。 而在屋檐下藏着放哨的鸟鸟,此时也落了下来,直接站在夜惊堂肩膀上,献宝似得抬起大爪爪: “叽~” 夜惊堂本来准备摸摸鸟鸟,结果抬眼就看到一条两指粗的黑蛇,被鸟鸟抓着差点凑到他脸上,惊得他肩膀都抖了下,连忙把小破鸟逮住: “你从哪儿逮的?咬着你怎么办?” “叽?” 鸟鸟有些莫名其妙——毕竟它好歹是猛禽,专职捕杀蛇鼠,食谱上的东西,有毒没毒它不比人清楚? 夜惊堂仔细观察了下,见是无毒蛇,才松了口气。瞧见鸟鸟献宝的模样,他就知道鸟鸟是想让他帮忙烤了吃烤串,他摇头道: “这是寺庙,杀生不合适,先好好放哨,晚上给你买兔头吃,国子监旁边有家铺面,味道特别香。” “叽!” 鸟鸟听见这话,对吃不饱的小破蛇再无兴趣,当即抓着飞到了一边,一爪爪丢进了草丛里,还冷冷“叽!”了一声。 夜惊堂暗暗摇头,也没打扰鸟鸟,拿着披肩快步来到了写生的草坪上。 太阳落下山头,在此看日落的游人都走了,只剩下一张画案孤零零放在原地,女学生打扮的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认真描绘着画卷。 夜惊堂见耽搁一下天都快黑了,本以为华青芷画不出来,结果走到跟前才发现,华青芷刚才给他画肖像,用了估摸半个时辰,而帮王大聪明画献宝图,就在他离开这一转眼时间,都快画完了,还满满当当画了一整卷。 夜惊堂来到跟前,顿时惊为天人: “嚯!画这么快?” 华青芷放下画笔,从绿珠手里接过私人印章哈了口气,盖在春景图的角落: “王贵妃文墨也谈不上出彩,最后估计也只是挂在墙上吃灰,没必要废太多心思……” 夜惊堂看着栩栩如生的画卷,连刚才草坪上嬉戏我幼童都画在其中,虽然属于写意派,笔法简练画面朦胧,却能简单几笔中感觉到每个小人的神态,心底可不觉得这是随便画的: “小姐太自谦了,就这画功,我一辈子赶不上。” 华青芷感觉到夜惊堂是发自内心惊叹,眼底也有点小得意,把画卷拿起来: “王继文明早就得进宫给贵妃请安,华宁,你把这幅画先送回城中。” 夜惊堂刚好就要进城,和青龙会接头,当下自然是自告奋勇接过了画卷: “我去送吧。” 华青芷对此自然没拒绝,告知王继文府邸的位置后,便目送夜惊堂快步离去。 踏踏踏~ 而等到夜惊堂走远后,华青芷脸色才又显出异样,抬手摸了摸脸颊,从画案旁边取来了精心点缀的肖像图,展开看了看。 绿珠趴在轮椅背后,看着画卷上骨子里透着英气的风流公子,眼底满是爱不释手: “这画真好,刚才怎么不给华安看看?” “……” 华青芷画这幅画,是准备等夜惊堂日后离去,彼此再难重逢,挂在屋里当做留念的,所以才下了那么大功夫,几乎把夜惊堂当前的一切都融入了画卷中。 这种夹杂个人心绪的画,自然不好给夜惊堂看,华青芷仔细观摩几眼后,又提笔在画卷留白之处,添上了一行小字: 南国北地两渺茫,相逢何必问行藏。 此时只恐君归去,又隔千山万水长。 …… —— 回到城里,已经入了夜。 夜惊堂做寻常护卫打扮,手里拿着画轴,来到东城之后,并未立刻跑去王侯扎堆的钟楼街,而是先来到了春满楼附近。 入夜后岁锦街的繁华才刚刚开始,诸多夜场都开了门,满街灯红酒绿莺莺燕燕,随处可见闲逛的王公贵子。 夜惊堂过来并不是喝花酒的,自然没去关注楼上娇俏可人的美人,先行来到了后巷,经过各家名楼时,还能听见楼内传来闲谈: “据说场面惨烈,五人全数被分尸,后续光拼都拼了半天,还有几块找不到,十二所的总管公公,亲自确认是华俊臣华大侠出的手,……” “啧啧,这手段果真残暴……不对,杀江湖宵小,应该是雷厉风行才对……” “话说南北江湖下手这么狠的人,好像只有南朝的夜大魔头,杀完人收尸,据说只能用铲子铲。这华俊臣华大侠,在我看来也不承多让,恐怕当得起‘南惊堂北俊臣’的名号……” “唉,这就太过了,华大侠就目前战绩,哪里接的住这名号…… “华大侠的剑术,本就在承天府名列前茅,如今有了江湖战绩,称一声‘承天第一剑’,应该没问题……” …… 夜惊堂从巷子里路过,听到所有闲人都在污蔑华伯父,心里着实有点痛心疾首。 但舆论这东西,不在他的基本盘,他根本控制不了,当下也只能暂时委屈华伯父背黑锅了。 在走了一截后,夜惊堂便发现春满楼的后巷阴暗处,有气息波动,当下飞身跃起,如同上次一样来到了围墙后方,隔着墙轻敲。 咚咚~ 围墙另一侧,青龙会的堂主老刘,安静靠在墙壁上,脚边放着书箱,其实也在听周边的琐碎闲谈。 墙后传来动静,老刘便知道杀手回来交差了,略微偏头,沙哑询问: “阁下是承天府的华俊臣华大侠?” ? 夜惊堂一愣,稍微沉默了下,模棱两可询问: “刘前辈何出此言?” 此言一出,倒是把干了接头人十余年的老刘,直接给干沉默了。 华俊臣在老家时,附近码头的目标客户死了。 昨天华俊臣在春满楼喝酒,目标客户死了。 今天华俊臣在夕霞寺闲逛,目标客户又死了。 华俊臣武艺大概符合杀手的实力,甚至连专杀贼寇、不在乎银子的作风,以及想要传世名刀,都和华俊臣的身份性格大抵符合。 现在围墙后面的纨绔子弟,都知道人是华俊臣杀的,青龙会他娘的能不知道? 老刘无言良久后,开口道: “青龙会从不问来路,即便知道,也会守口如瓶,江湖上从未有杀手被青龙会出卖,这点你可以放心。 “我说这个,只是提醒一声,真实身份人尽皆知的刺客,便是世间最失败的刺客,毕竟你走到哪儿,都会有人防着你,甚至可能先发制人。 “而且真身见光,你就算打听道进宫的门路,也不好去拿那把宝刀。” 夜惊堂感觉自己的杀手身份隐藏的很好,不过对于这番叮嘱,还是点头: “受教。往后我定当注意。” 老刘出于职业修养,虽然夜惊堂没承认没否认,他也不再追根问底,从书箱里取出银票丢过围墙: “这是赏银,帮会按规矩抽两成水,用以维持帮会运转,你到手四千两。” 夜惊堂知道干平台的肯定抽水,黑道买卖只抽两成说实话都算良心的,当下也没多说,把银子又丢回去: “可还有其他差事?” 老刘听见这话,都无奈了: “早上派差事晚上杀人,而且一天一个连着来,就算青龙会有这么多差事,也不能让你这么杀;照你这么个杀法,不出三五天朝廷就会盯上青龙会……” 夜惊堂对此道: “杀的都是通缉犯,朝廷乐享其成,应该不会过问……” “树大招风,朝廷不过问,湖东道的江湖也会炸锅;谁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在青龙会买凶,如果闹的江湖人人自危,最好的解决法子,就是灭了青龙会,从源头解决刺客。若是被整个江湖围剿,青龙会也扛不住。 “你先休息一段时间,事情青龙会帮你继续打探,酬劳以后补上即可。” 夜惊堂见自己办事太麻利,把青龙会都给杀害怕了,强制让他休假,也不好再索要差事,点头道: “也行。有其他不杀人的差事,也可以安排,我闲着也是闲着,遇上顺手就办了。” 青龙会是职业杀手组织,但刺探情报、窃取重宝之类的生意也接,不然光杀人,养不起这么大帮派,闻言琢磨了下: “朝廷最近有动静,似乎是在炼仙丹,江湖上打听此类消息人很多,给的价码也高。你若是能弄到有用消息,青龙会出银子购买,价码看消息的分量。” 夜惊堂微微颔首,也没多说,询问道: “有了消息,怎么和刘老接头?” “若要见我,下午时分在此地放一块砖,一个时辰后我自会现身。告辞。” “再会。” …… —— 另一侧。 钟楼街,皇子府。 皇子府后宅灯火通明的水榭外,护卫在门外躬身静立,认真禀报: “属下去现场看过,五人皆被分尸,华俊臣浑身浴血身处其中,虽然树上刻了青龙会的字号,但戌公公慧眼如炬,还是看出了实情……” …… 装饰华美的水榭中,侍女正温着一壶小酒。 身着常服的三皇子李崇在露台软榻上的靠坐,手里拿着酒杯,眺望着皇城上空的月色。 王继文手持折扇拍打掌心,在面前走来走去,等护卫禀报完后,才百思不得其解道: “华俊臣今天明明在府上会见李光显,怎么莫名其妙又跟着跑去了夕霞寺?我好不容易才布局,把华青芷和蛇峰五怪都引到了城外……” 李崇对于这种结局丝毫不意外,毕竟面前这表哥办事向来如此,介于聪明与不聪明之间,姑且可以称之为‘大抵上聪明’,距离精明能干还差上半筹。 “华家好歹是名门望族,你能在暗中做局,华家又岂会意料不到有人会在暗中算计,华俊臣此行过来,目的应该就是为了保护女儿,出去郊游跟着,在情理之中。” “唉……” 王继文在旁边坐下来:“罢了罢了,反正死的只是几个通缉犯,就当为民除害了。你手上可还有入京的贼子,可以引过去……” 三皇子都被整无语了,放下酒杯回过头来: “被通缉的贼寇,十二所多的是。但照表哥你这么做局,不计人力物力找贼寇,让华俊臣‘为民除害’,先不说你安排的护卫,能不能把华青芷拐走,这用不了十天半月,华俊臣可就该补上十大宗师的空缺,正儿八经位列剑圣了。您到底是那边儿的?” 王继文听见这话,不乐意了: “我是你表哥,能是那边儿的?我这不也是在为你以后铺路?兵书上都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圣人千虑必有一失……” 三皇子微微抬手,打断了表哥的话语: “我也没怪你,只是商量罢了。你除非把华俊臣支开,不然安排的护卫,根本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 王继文也知道这点,略微斟酌了下: “要不我让我爹做东,再叫几个名望,请华俊臣去府上吃饭?” 三皇子对此道:“大舅和华俊臣,都在承天府长大,一个住城东一个住城西,小时候可没少干仗。如今大舅身为国舅,官拜吏部侍郎,一直都瞧不起不务正业的华俊臣,你让大舅请华俊臣喝酒,这不明摆的黄鼠狼给鸡……咳,不合适。” 王继文知道他爹和华俊臣关系不咋地,想了想道: “这个简单,李国公好酒如命,最喜宫里的夜白头;姑姑哪儿好像有两坛,你进宫弄一坛出来送我爹,我再把消息偷偷告诉李国公,以李国公的性子肯定会找名头摆个宴席,请我爹过去坐坐。 “李国公和华老太师关系不错,华家又和王家两对门的关系,和我爹吃酒,明知华俊臣在城里不叫上,容易让人多心,肯定也会下请帖。而华俊臣不好不给李国公面子……” 三皇子斟酌了下,觉得这步‘以爹为子’的棋,确实挺妙,点头道: “可。不过到时候华青芷也跟着过去怎么办?” 王继文摆手道:“长辈酒局,她一个小姐跟着过去作甚?你这两天再找一下,看京城还有没有像样的匪寇,等酒局那天确定华青芷的位置,再驱虎吞狼……” 两人正如此商谈间,水榭外忽然传来响动,一名护卫禀报道: “殿下,有个万宝楼的护卫,送了幅画过来,说是给王公子的。” 王继文没料到出了这档子事,华青芷还能把画帮忙画完,开口道: “拿进来吧。这华师妹办事挺厚道,咱们坐在这里布局算计人家,说起来还真有点阴险小人的意味……” ? 李崇张了张嘴,都不知道如何评价,最后干脆不说了…… …… (本章完) 第十六章 碧水林 和青龙会接完头后,夜惊堂便来到了王家府邸之外,结果从护卫口中听说,王继文没惹祸就绝不会回家,通常都住在皇子府,于是又把画送到了皇子府上。 等到所有事情忙完,带着五香兔头回到东郊,路上已经全是往城内折返的车马,夕霞寺内也亮起了满堂灯火。 夜惊堂驱马停在十里坡镇外,先遥遥打量,可见大队官差刚收队,抬着五具尸体往城内折返。 而华府的马车就跟在官差后面,华俊臣和薛百户说着话,华青芷则坐在后面的马车里,挑起帘子回望着的夕霞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夜惊堂得去碧水林看看,现在跑过去汇合,就不好找借口再出门了,为此并未过去,而是从侧面悄然绕回了夕霞寺。 香客暂住的房舍间,鸟鸟格尽职守放着哨,发现夜惊堂悄悄摸摸从阴暗处过来,就探出头来: “叽~” 夜惊堂做了个‘嘘’的手势后把油纸包的兔头放在围墙上,让鸟鸟自己吃,而后便来到了房门处。 因为是在此藏身,屋里并没有亮起灯火。 夜惊堂刚刚靠近,发现鸟鸟动静的青禾,便打开了房门。 夜惊堂顺着门缝往里看了眼,可见小云璃依旧躺在枕头上,脸颊恢复如初,但并未醒来,便询问道: “云璃怎么样了?” “解毒后吃了点东西就睡着了,让她先休息吧。” 梵青禾走出房间把房门关上,见夜惊堂递给她一个油纸包,询问道: “我这有干粮,还给我带吃的做什么?” “心疼姨呗,想让你和云璃吃好些,不然还能做什么。” 夜惊堂把油纸包塞到青禾手里,笑道: “不谢谢我?” ? 梵青禾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脸皮这么厚的大侄儿,强行送礼然后索要奖励,这不强买强卖吗?她蹙眉道: “这是庙里面,你还想胡来不成?” 夜惊堂本来没这意思的,但梵姨这么说,他便顺势低头瞄了瞄衣襟: “行不行?” 梵青禾可是冬冥部的大祭司,虽然和佛门扯不上关系,但还是信神的,听闻此言连忙摇头,可能是怕夜惊堂真在佛祖面前乱来,她态度坚决道: “你想都别想,最多让伱亲一口,亲完快去办事。” 夜惊堂见青禾答应了,自然是没客气,勾起下巴,含住红润双唇,手还滑进衣襟里面…… 索索~ 梵青禾手里拿着油纸包,脸色稍显窘迫,闭着眼睛任由揉圆捏扁,想等夜惊堂赶快折腾完,结果这一口亲了估摸有半刻钟,把腿都亲软了,夜惊堂才住口: “行了,你先照顾云璃,晚上回去咱们再继续。” 梵青禾连忙把衣襟合拢,听见这死皮赖脸的话,本想说自己是大夫什么的,但这话说出去她自己都脸红,当下只是轻轻‘啐~’的一声,迅速回屋把门关上了…… —— 城郊,碧水林。 老太后的寿辰在年中,而梁帝为其贺寿新修建的园林,在去年秋月才动工,虽然工期有点赶,但近半年来一直昼夜不停轮班建造,进度也不慢,乘船自燕河经过,便能看到岸边华美巍峨的建筑轮廓。 夜惊堂换上了夜行衣,自夕霞寺出发,不过片刻后,便来到了位于东郊燕河畔的园林外,遥遥便能看到树林间修筑起了一道白墙,内部是堆积起来的木料石材,有人在墙外巡逻,而修建到一半的建筑则在白墙后的深处。 夜惊堂压住所有气息,悄然来到白墙下,略微感知后,飞身而起落入围墙,继而身若游蝶,无声穿过堆积如山的材料区,来到了庄园外围的花园里。 叮叮咚咚~~ 因为在抢工期,夜间庄园内并未停工,此时依旧可以看到工匠在房顶上敲敲打打,或者刷漆盖瓦片,而下方则有身着差人当监工来回巡视。 夜惊堂在阴暗处仔细打量,并未发现特殊之处,因为油漆味道很较重,加之上乘木料的天然香气,很难确定深处是不是药味;而工地里到处都是火把灯笼,烟气自然也重,想从冒烟的地方来寻找炼药之地显然也行不通。 夜惊堂悄然隐匿到了景观树的后方,仔细探查忙碌庄园内的蛛丝马迹,不过片刻后,便捕捉到庄园深处,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对话声: “……暂定的名额本有七个,如今看来,得去掉一个了……” “选的七人……皆是死忠之士……” …… 说话其中一人似乎是今天见过的戌公公,而另一个则是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带着几分威严感,但距离太远,哪怕运用各种法门加持,依旧听得断断续续,不是很清晰。 七个名额…… 夜惊堂捕捉到关键信息,当下便往前走去,想仔细倾听对方的言谈。 但没想到的是,他往前走出不远,对方话语便戛然而止,继而一道闷响便从庄园深处传来。 噗~ 声音相当低沉,便如同加了消音器的炮弩,不大却力量感十足,几乎在声音抵达之前,远处的围墙便爆出尘雾,一条金线从墙壁中穿出,直接就来到了近前…… —— 灯火通明的庄园深处,一座用来监工的临时房舍内。 房舍内部满是灯台,几个身着千机门服饰中年门人,在书桌前,手拿规尺正画着设计图,而墙壁上也挂有碧水林完工后的大概草图。 房间内部竖着一扇白屏,屏风后方摆着茶台,身着太监袍的小黄门,跪坐在茶台侧面,正认真沏着茶水。 而茶台左右,两道人影相对而坐。 身着黑青长袍的仲孙锦,坐在右侧,花白头发仅以桃木簪束起,身上并未任何配饰,看起来很是素洁,但其腰背笔直、目如古井,执笔书写间流露的气质,还是让其与对面的戌公公显出了天壤之别。 仲孙锦的侧面,放着一个书箱和一把剑,书箱后方搭着布帘,上面有千机门的徽记,江湖一般把其叫做‘千机匣’,算是千机门的标准装备,里面装着什么都有可能。 而摆在剑台上的黑鞘宝剑,则名为‘烛萤’,北朝的十大名剑居第二,仅次于项寒师那把‘太平’。 虽然此物算是神兵利器,但并非仲孙锦的随身兵刃,毕竟南北武圣都已经是跳出江湖之外的山上人,并不依赖特定兵器。 项寒师、仲孙锦随身带着把剑,单纯是因为这两把剑为皇帝所赐,算是‘尚方宝剑’,皇权特许的象征意义,远高于其作为兵器的意义。 此时刚从夕霞寺折返不久的戌公公,胳膊上搭着浮尘,在仲孙锦对面跪坐,正低声叙述: “去看过了,死的是天牝道的小角色,动手的是华老太师的儿子和青龙会的人,应该是青龙会接了阴士成的悬赏,交手恰好又被华俊臣撞见了……” “可查清蛇峰五怪去夕霞寺的目的?” “呃……这个倒是未曾注意。” “方圆二十里,除开碧水林和夕霞寺,其他都是不毛之地。蛇峰五怪都是毒师,通常对药材感兴趣,没有去夕霞寺的动机,这背后缘由要彻查……” 仲孙锦在纸上书写着字迹,言语间始终没抬眼,看似平平淡淡,但心里却带着迫在眉睫的愁色。 在左贤王拼死把雪湖花送来后,虽然朝廷得到了足够数量的雪湖花,但北梁也因此损失一位武圣,夜惊堂还位列了武圣,此消彼长之下,局势显然到了即将失衡的地步。 本来仲孙锦帮项寒师守完京城后,就该去边关帮忙布阵驻防,用以应对南朝北上之危,炼制‘仙丹’的事情,应该是项寒师坐镇,在京城慢慢来。 但夜惊堂天赋绝伦还气运惊人,起势太快,如果再给夜惊堂半年时间,让夜惊堂炼天琅珠当糖豆吃,硬堆出一身通神功力,外加数张鸣龙图傍身,北梁可能就没人压得住了。 武夫单枪匹马,很难撼动一国军队,但对士气影响极大。 往后若是夜惊堂挂帅,带着大军北伐,身先士卒鼓舞士气,北梁还找不出一个能压住的人,南朝军队只用跟着主帅闷头冲,自然是士气如虹。 而北方军队听到夜惊堂带着军队杀过来,恐怕都会未战先怯,这仗还没开打就已经输了一半。 为此在左贤王死讯传来当天,梁帝便意识到了局势的紧迫,加急上马了炼丹一事。 北梁国库里还存有甲子前的些许雪湖花,而丹方早在这甲子之间逐步完善了,甚至准备好了配料。 梁帝确定雪湖花已经抵达湖东后,就拿出了所有库存,炼了一炉丹药,让项寒师拿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而仲孙锦当前负责的,则是第二批。 因为北梁研究的丹方,和‘天琅珠’完全不同,省略了自幼培养抗性的过程,对‘护经续脉’的需求自然会变大,为此雪湖花用量也比天琅珠大。 雪湖花数量有限还得用六十年,梁帝哪怕是咬牙下了血本,也只批够炼十炉药的雪湖花。 十炉药材,成丹也就是十颗,理论上能让整个北梁的顶层武夫脱胎换骨,甚至有可能让项寒师、仲孙锦两人包揽天下第二第三,完全压住南朝武圣。 但这只是最好的情况,炼丹是有炸炉概率的,不说两炉炸一炉,十炉炸一炉,都是在梁帝心里割肉。 为此仲孙锦也不敢梭哈一起炼,目前是炼一炉,从中总结经验寻找隐患,再炼下一炉。 此时仲孙锦坐在书桌上写字,便是因为近些天炼的第二炉丹药,因为炉温不均炸了,没能凝珠,需要向梁帝述职。 损失一炉药,对于当前的北梁朝廷来说,就是损失了一个武魁或者准武圣。 仲孙锦虽然神色内敛看不到喜怒,但心里却忧心忡忡,在书写片刻后,又道: “丹药得留三颗以备不时之需。暂定的名额本有七个,如今看来,得取掉一个了。戌公公对此有何看法?” 戌公公是燕都十二侍之一,而燕都十二侍,本身就是靠各种秘药堆上来的高手,天赋悟性限制,除开为首的子良公公,其他人已经没法再寸进半步,不在候选名单之列。 作为天子亲信,戌公公自然有讨论此事的资格,闻言皱了皱眉: “选的七人,武艺不一定在大梁拔尖,但都可以确保是朝廷死忠之士,筛掉谁,都是在圣上心底剜掉一块肉。以咱家来看的话,只能把齐青锋筛掉了,齐青锋和右贤王是至交,并不完全忠于圣上……” 仲孙锦摇了摇头:“齐青锋枪术在大梁居首位,得了此药,有机会入圣,筛掉太可惜;而且朝廷有良药却不给,会让右贤王寒心,对往后大局不利。” “唉……那阴士成?” “阴士成归顺朝廷不算久,这些年一直任劳任怨博取朝廷赏识,若是不给,往后哪还有想求丹药的江湖奇人来归顺……” 戌公公正在认真聆听,忽然发现面前的仲孙老先生,言语戛然而止,余光望向了房间之外。 他略显疑惑,正想询问,结果下一瞬便眼前一花,面前传出一声闷响,把他胸腹都给震的闷了下。 噗—— 闷响声中,房间里的灯火瞬间全灭,而原本放在茶台旁边的茶刀,已经不知何时不见了踪迹,只在侧面墙壁上,留下了露出了一个手指粗细的空洞。 ?! 戌公公虽然见过仲孙锦不少次,但还是头一次见这气质儒雅的老神仙出手,扑面而来的强横余波,把他硬震的懵了一瞬,错愕开口: “仲孙……” 茶台对面的座位上,哪还有人影! 戌公公反应并不慢,在屋内千机门弟子刚抬头茫然看向烛台之时,已经飞身一跃从窗口冲出了屋子,落在了外面的房舍上。 抬眼望去,可见衣袍随风而动的仲孙锦,站在主殿上方上,手里提着黑鞘宝剑,正扫视远处的昏暗林子。 戌公公连忙飞身落在跟前,仔细扫视外面的景观林,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而远处堆放建筑材料的地方,差人照常巡视,也没有丝毫异样。 “仲孙先生,方才有异样?” 仲孙锦不光是老派武圣,还受梁帝特许练过明神图,六识远比寻常武圣敏锐,可以确信方才外面有细微异样。 此时没瞧见任何踪迹仲孙锦眼神颇为凝重,扫视片刻后,飞身来到庄园外围,走入光影斑驳的景观林,来到了一颗合抱粗的大树旁。 仲孙锦先看了看树干上被洞穿的空洞,而后排来到后方,借着月光打量另一侧的树木。 戌公公来到跟前,蹙眉细看,便发对面的树干上,插着一把茶刀,刀刃上明显有血迹,显然是刚才把贼子打伤了。他扫视昏暗树林,询问道: “是什么人?” 仲孙锦对此也有点疑惑,毕竟距离这么远都没躲开飞刀,说明洞察力和反应都一般,还没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但被打伤后,还能无声逃遁,这轻功隐匿的本事却远超常人。 若是放在南朝,这样的人很好找,几乎只有截云宫那几个专精轻功的高手。 但北朝宵小如云,北梁盗圣、青龙会高级刺客、以及其他邪门歪道的门派,基本上都是先练腿再练功,打架不一定厉害,但逃遁一个比一个专业,搜索范围太大了。 仲孙锦斟酌片刻后,开口道: “对方躲闪不及,从痕迹来看伤了左肩。派人严查京城地界武人……” 话没说完,远处的白色围墙外,忽然传来几声巡逻差人的话语: “看这……” “这是……” 仲孙锦和戌公公眉头一皱,先后飞身跃起,落在了材料区的围墙之外,却见距离围墙约莫十余丈的黄土道路,竟然刻着行一行字: 青锋一指云烟落 应该是怕被发现,下一句没写就走了。 ?? 戌公公瞧见字迹,脸直接都绿了! 毕竟他在十二所当总管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嚣张的贼子! 但心底也恍然大悟,大概确认了贼子的身份。 毕竟整个南北江湖,唯一一个干坏事怕别人不知道的,就只有青龙会这群职业杀手。 青龙会靠信誉起家,办事讲究个干净透明、童叟无欺;杀手办了事,若是不证明身份,那就没法向雇主证明是自己干的,有可能拿不到酬劳,或者死后的安家费。 为此青龙会的杀手哪怕只剩一口气了,通常也要趴在地上用血把字写完,以免外人不知道他是青龙会的。 都被仲孙锦发现打伤了,还冒着生命危险,在外面留一行字,这一看就是青龙会的专业人士。 最近连出几起案子,戌公公刚觉得青龙会办事有分寸,知道给朝廷分忧了,这转头就跑来碧水林撒野,心中何尝不震怒,转身就往外走: “这青龙会简直无法无天,咱家这就去查……” 仲孙锦见青龙会嚣张到这种地步,说实话也有点震惊现在江湖后生的胆量。 就这离谱行为,和跑去官城外面,刻一句‘奉官城是猪’区别不大,完全是欠收拾。他想了想道: “当心是祸水东引之计,先确认是否是青龙会的人所为。” …… —— 月上枝头夕霞寺深处佛堂里的木鱼声依旧在继续。 咚咚咚~ 厢房之中,折云璃依旧躺在床铺上歇息,梵青禾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坐在了屋脊上,旁边放着摊开的油纸包,正喂着饿死鬼投胎的鸟鸟吃着五香兔头。 在等待不知多久后,寺庙外的原野上再度出现动静。 梵青禾目光微动,仔细看去,便发现一道黑影悄然越过围墙,来到了这边的房舍上。 瞧见夜惊堂回来,梵青禾本想起身询问,结果抬眼就看到夜惊堂穿着的夜行衣肩头有破损,她心底一惊,连忙道: “你受伤了?遇上谁了?” 夜惊堂从片段对话中,可以确认遇上的人就是四圣之一的仲孙锦。 仲孙锦能在闲谈中发现他靠近,实力相当强横,但从庄园深处丢出来的茶刀,以他的武艺完全能躲开。 但无伤规避武圣猝然一击,保底都得是八大魁,目标太明显了,有可能打草惊蛇,为此他才故意擦伤,用以让对方误判实力。 眼见青禾提心吊胆,他来到跟前随口道: “遇上了仲孙锦,我怕暴露故意受的皮外伤,没事。快回去吧,华家要是发现我去送画迟迟不归,也会起疑心。” 梵青禾没想到夜惊堂随便去探个消息,都能直接王见王先给夜惊堂号脉,确定没受伤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仲孙锦怎么也在碧水林?” “应该是在炼丹,保底有七颗,现在成了几颗倒是不清楚,还得继续查……” “这些回去再说,先走吧。” 夜惊堂出门是打着送画的名义,如果华俊臣回府了,他还没回去,必然会引起华伯父怀疑,和青禾闲聊几句后,便跃下了房顶进入屋里,在熟睡的云璃脸蛋上捏了捏: “云璃?” 折云璃解围毒消耗很大,有点虚,晕晕乎乎睁眼,看见近在咫尺的俊朗脸颊,又左右望去: “我睡多久了?” “没多久,回去再睡,上来。” 夜惊堂把云璃扶起来,而后便转过身,让她趴在背上,搂着腿弯背了起来。 折云璃一愣,脑子清醒了几分,本想挺直腰背,以免有些碍事的胸脯顶到惊堂哥。 但发现夜惊堂没啥异样,浑身也确实酸的很,最后干脆还是趴在背上,下巴枕着肩膀: “惊堂哥,你肩膀怎么破了?” 夜惊堂把还在埋头干饭的鸟鸟叫下来,随口回应: “刚才和仲孙锦打了一架,没大碍。” “啊?!” 折云璃发现自己眼睛一闭一睁,就错过了武圣交手的大戏,彻底醒了,正想询问,旁边的梵姨便解释道: “他逗你的,就是跑去打探了下情况,被发现就走了,真交手燕京就该变天了,哪里会这么安静……” “我就说吗……” 折云璃见没错过大戏,才松了口气,舒舒服服趴在夜惊堂背上,跟着一起隐入了郊野的夜幕…… (本章完) 第十七章 有道理! 咕噜咕噜…… 马车穿过繁华街道,缓缓驶向灯火通明的万宝楼,街上行人如织,偶尔还能听到茶楼中,传来说书先生老气横秋的江湖新段子: “黄龙真人察觉有异,回首望去,却见天边一剑西来,华俊臣华大侠身着锦缎白袍从天而落……” 马车上,华青芷一如既往的文静,只是透过车窗,看着形形色色的街景,目光稍显出神。 而坐在对面的华俊臣,则在听着说书先生的言语。 华俊臣自幼向往江湖,也爱听这些江湖奇闻,年少时曾数次幻想过自己的故事被人传唱的场面。 而如今到了不惑之年,这个梦想也算是达成了,唯一的缺点,就是这说的能和他有半文钱关系? 还他娘一剑西来…… 华俊臣听见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说八道,臊的脚指头估计能抠出一座皇城,数次想让华宁出去走动,找京城的地头蛇把这些风声压下去。 但这种事情,他越不让人说,便越有人当真,强行解释只会越抹越黑。 华俊臣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躲在车厢里当鸵鸟,暗暗拿‘谣言止于智者’来安慰自己。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来到了万宝楼侧巷。 马不停蹄赶回来的夜惊堂,已经在屋里换好了衣裳,此时从门里出来迎接。 华青芷见到夜惊堂,目光就有点忽闪,在绿珠的搀扶下了车,询问道: “画给王继文送去了?” “王公子不在家,送去了皇子府。” 夜惊堂回应一声后,上前帮忙把轮椅搬下来,见华伯父心绪不宁满眼愁色,又关切询问: “华伯父,林子里的事情如何了,和官府解释清楚没有?” “唉,不提也罢。” 华俊臣满心杂念,轻轻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了闺女: “青芷,要不为父还是回承天府避避风头,这次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顺,再待下去怕是得出大事……” 华青芷见爹爹要回家老实待着,心头自然乐意,毕竟这样一来,京城就是她做主了,以后和夜惊堂同居行事会方便许多。 不过直接回应‘好呀好呀’,估计能把爹爹气死,华青芷口头上还是柔声挽留: “爹爹就算动了手,杀的也是江湖贼寇,何必理会闲人的胡言乱语……” ? 华俊臣见闺女到现在都不相信他是清白的,觉得这京城真不能待了,当下便开始交代护卫好好照顾小姐,他好连夜回老家。 但就在华俊臣安排着事情之时,外面的街道上忽然传来大队人马跑来的动静。 蹄哒蹄哒…… “让开……” 华俊臣听见动静,眉头微皱,又转身来到门口打量。 结果抬眼便看到巷子外的繁华大街上,跑来了大队十二所的差人。 十二所是天子爪牙,华俊臣瞧见此景暗道不妙,连忙询问: “诸位这是……” 声音一出,大街上的差人便望向了巷子。 而后身着太监袍的戌公公,便出现在了巷子口,带着几个小黄门走来,表情看起来并不是非常开心。 华俊臣瞧见这神色,觉得情况不太对,上前拱手道: “戌公公,可是从蛇峰五怪身上查出了其他事情?” 戌公走到近前,目光一直在华俊臣身上打量,口气还算客气: “咱家近日在碧水林监工,就在刚刚,有个青龙会的贼子,潜入了碧水林。碧水林可是太后娘娘往后避暑休养的地方,若是被摸清了布局,留下刺杀的隐患,这可是诛九族的大事……” “?” 华俊臣莫名其妙:“青龙会的贼子潜入,戌公公去找青龙会呀,来找我作甚?” 戌公公来找华俊臣,自然是有缘由的。 毕竟轻功那么好的武人,京城加起来也没多少,华俊臣刚好是其中之一。 而且华俊臣最近和青龙会关系暧昧,刚才还在夕霞寺附近,有作案时间,这不怀疑他怀疑谁? 戌公公把拂尘搭在臂弯,目光上下扫视: “刚才潜入的贼子,武艺不俗,轻功也极好,被咱家发现,以暗器所伤。咱家过来,也是想问问华先生,今天回来有没有见过此类人物……” 虽然戌公公没明说,但华俊臣也不傻,光听这意有所指的口气,就知道戌公公怀疑潜入碧水林的贼子是他。 华俊臣心里相当恼火,但面对天子喉舌不好发作,当下直接把袍子解开,露出肩膀: “伤在哪个位置?戌公公给华某指指?” “……” 戌公公没想到华俊臣如此干脆,略微扫视,发现肩膀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伤痕,心头怀疑自然打消了几分,顺势抬手拍了拍华俊臣的肩膀: “伤就在这个地方,现场还留下了青龙会的字号,可谓狂妄至极。此事关系重大,华先生近日在京城走动,务必帮咱家多注意……” 华俊臣知道戌公公在借机号脉,探查他气脉内腑可否有异样,当下满眼都是无奈: “明白,我近日多在城里转转,若是发现可疑贼子,必然亲自擒住送去十二所。” 戌公公确认贼子被仲孙锦打伤,此时里里外外探查,都没发现华俊臣有异样,自然排除了嫌疑,颔首道: “华先生有心了。咱家先告辞,职责所在,今日登门打扰之处,还望华先生勿怪。” “哪里哪里,应该的……” 戌公公事务繁忙,还得去许天应府上,检查下轻功超凡的许天应是否有嫌疑,客气两句后,便带着人离开了巷子。 华俊臣见此松了口气,上前恭送,直至十二所的差人离开后,才转身回到巷口,不悦道: “都什么眼力,我能失心疯到给青龙会当杀手,还私自潜入碧水林?真是……” 华青芷一直都和爹爹在一起,自然相信华俊臣是被冤枉的,当下安慰道: “十二所办事都这样,爹爹别往心里去,身正不怕影子斜吗……” 华俊臣见闺女终于不怀疑他了,眼神欣慰,因为怕十二所怀疑他畏罪潜逃,此时也不好连夜回老家,闲聊间进入宅子后,便回了自己的院落。 夜惊堂一直跟在后面,等到华俊臣离开,才上前推着轮椅,想送华青芷回房歇息。 但一行人刚刚走出不远,安静雅致的宅院里,便忽然响起了一声: “谁在院子里摆了块砖头?” 坐在轮椅上的华青芷,对此有些茫然: “砖头?” 夜惊堂听见这话,也挺莫名其妙,和华宁一道,来到了华俊臣居住院落门口打量。 院子之中,华俊臣正站在主屋前方。 而面前的白石台阶上,放着块青砖,刚好挡住进屋的道路,很是显眼。 华俊臣见夜惊堂和几个护卫跑过来打量,转头询问: “华安,你刚才回来放的?” 夜惊堂瞧见此景,猛然想起了和青龙会的接头暗号,就是在巷子里放块砖。 瞧见这忽如其来的砖头,夜惊堂心头估摸应该是青龙会的老刘在找他,但误以为他是华俊臣,把砖放错了地方,当下迅速解释: “刚回来的时候,云璃在用鸡毛掸子扫灰尘,估计是够不着,垫了块砖,忘记收了。” 华俊臣抬眼看了看上方的屋檐,觉得这高度,云璃丫头是够不着,当下也没在意,把转头拿起来: “这丫头还挺勤快,够不着可以拿梯子,踩在砖头上多危险。” 说话间把砖头丢去一边,拍了拍走向房间: “行了,都下去歇息吧。” “好的老爷……” —— 不久后,春满楼后巷。 夜色渐深,后巷中早已经没了人际,而前些天一直神神秘秘的青龙会接头人老刘,罕见的没有隐匿在暗处,而是背着箱子,在围墙下走来走去。 踏踏踏~ 在来回不知多少次后,春满楼的围墙内,传来熟悉的敲击: 咚咚~ 老刘迅速转头,虽然用面巾蒙着脸,但带着鱼尾纹的老眼,明显带有怒色,冷声道: “你怎么才来?” 夜惊堂见真是青龙会在找他,心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回应道: “刚看到记号。我不是华俊臣,以后要接头,可以在国子监的兔头铺子门口放块砖,我看到自会过来。” 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华俊臣? 老刘听见这话,心底都无语了,毕竟不是华俊臣,伱能看到砖头,还准时准点跑过来? 不过青龙会确实不该打扰杀手明面上的生活,今天紧急之下传讯坏了规矩,老刘对此还是先行歉意道: “情况紧急,还望阁下勿怪,往后青龙会会按照阁下的安排接头。” 夜惊堂也没在这件事上多说,询问道: “刘老有急事?” 老刘听见这话火气又上来了: “刚才是你潜入了碧水林?” 夜惊堂坦诚道:“没错,去探查炼丹的消息,不小心被发现了。” “你还知道被发现了?!” 老刘有些气急败坏: “你跑都跑了,为什么要在地上留青龙会的名号?” 夜惊堂理直气壮:“我不留字迹,你怎么知道我真去过碧水林,消息是拿命换来的?” “……?” 老刘被这句话怼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了半天后,咬牙点头: “有道理!但你知不知道碧水林是什么地方?那是给太后娘娘修的园子,你跑进去探查也罢,还光明正大留青龙会的名号,这是想把青龙会整没了不成?” 夜惊堂微微耸肩:“消息你们要不要?不要就对外澄清,说不是青龙会所为即可,我把消息卖给其他人,照样能拿到银子。” “……” 老刘听见这话,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无名之火,恢复了往日的古井无波: “为什么不要?你敢去刺探消息,我青龙会若不敢买,往后还如何在江湖立足?” “这不就得了,我也是为了消息保真,才冒死留下字号。出了这档子事,你们去卖消息才好要价,不然卖主怎么知道青龙会的消息是真是假?” 老刘觉得这话不无道理,但还是认真强调道: “刺探消息和杀人不一样,价格不高,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而且目标若是为此惊觉,改了地方,消息就过时了,卖不出去。 “下次切记低调点,你非要留字号确定消息属实的话,可以留朔风城、漕帮的字号,效果是一样的。” “明白,下次我注意些。” 老刘微微颔首,当下又问起正事: “你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这消息,换进皇城的所有打点费用。” “只要消息值这个价,自然可以,若是消息卖出去的价格有富余,青龙会还会给你分红,我青龙会立足江湖,靠的就是信誉。” 夜惊堂和刘老头说这些,是为了借青龙会之手,把消息散出去,引来江湖人来搅局,他好从中渔翁得利,银子什么的只是附带。当下直接开口道: “朝廷在炼一味丹药,能让武人功力上一个台阶,顶尖宗师服用,能步入天人合一;武魁服用,步入武圣再无门槛;而武圣服之,能进天下前三。” 老刘听说过仙丹的传闻,但没料到连武魁武圣都能用,当下蹙眉道: “确定?” “十二侍的戌公公亲口所言,千真万确。” “这种神药有多少?” “保底有七颗,就在碧水林中炼制,而且已经有成药。” 老刘背负双手轻轻摩挲手指,略作斟酌,又问道: “此等神药,当有高人压阵,可摸清是谁?” “仲孙锦。我就是被他所伤,字号都只写了一半。” ?! 老刘听见这话,都惊呆了: “遇上仲孙锦,你还敢停下来留字号?” “不留字号你怎么知道消息是真的?” “……” 得,话又绕回来了。 老刘虽然心底震惊,但十二所动静这么大,也不得不认可消息的真实性,点头道: “你还真是艺高人胆大。这消息确实值钱,但不好卖,世上敢买的,南北加起来恐怕也不过一手之数。” 夜惊堂对此道:“北云边、神尘和尚,还有那些隐世的老妖怪,都会感兴趣,你可以全联系一遍,如果能全拉来,得手的可能性极高。” 老刘摇头道:“神尘和尚是出家人,会不会为此入世说不准;北云边若是想要,直接向朝廷表明,朝廷为了招安肯定会商量着来,犯不着为此把朝廷得罪死;至于其他人,实力上差了些。 “真肯出天价买这消息的,南北两朝算起来,似乎只有南朝的夜惊堂和吕太清。夜惊堂和北梁有死仇,而且传言是女帝面首,死忠于南朝,这消息对他来说,算得上火烧眉毛的大事……”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觉得这老刘看人还挺准,回应道: “刘老可以都联系试试,反正这些人都出得起价,买了又不是非得真来冒险。” 老刘想想也是,当下点头道: “行了,这消息青龙会收了,进宫的门路,会尽快给你安排好。不过你也要守口如瓶,若是货卖两家,事后可别说帮会言而无信。” “明白。” 老刘说完后,也没有久留,背着书箱隐入了夜幕。 夜惊堂在原地等待片刻,确定老刘走远之后,才悄然离去…… —— 随着一天的忙碌结束,万宝楼后的华家大宅彻底安静下来。 后宅深处,小姐居住的闺房里,依旧亮着一点灯火。 绿珠打着哈欠走进屋里,手里捧着个药碗,里面盛着刚熬好的药,走进屋道: “小姐,喝了药早点睡吧。” 房间窗口出,刚沐浴过的华青芷,穿着白色睡衣,在窗口的棋案旁侧坐,五指翻转着一枚黑子,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下午时那蜻蜓点水的触感。 听见绿珠的声音,华青芷回过神来,抬手接过药碗: “这药好苦,还得喝多久?” “唉~苦尽甘来吗。” 绿珠在跟前坐下,帮忙揉腿: “等小姐腿好了,能随意走动,没事跳个舞什么的,我都不知道该有多漂亮。到时候恐怕不光是燕京第一才女,还能顺手拿下‘燕京第一美人’的称号……” 华青芷以前确实挺向往能蹦蹦跳跳,但此时听到这话,却不怎么开心: “树大招风,女人太漂亮了也不是好事。” 绿珠自幼陪在身边,哪里不明白华青芷的心思,偷偷道: “小姐不想当太子妃,我还不想当宫女呢。现在夜公子不是在府上吗,到时候家里要是催了,小姐就说和夜公子不清不楚,家里肯定不敢嫁你……” 华青芷抬手在绿珠额头戳了戳: “这说的是什么话啊?让人听见怎么办。再者婚配之事,家里也没法完全做主,若是圣上那天大手一挥赐婚,爷爷还能因为南朝的国公抗旨不成?” 绿珠眨了眨眼睛,觉得这确实是个大麻烦,稍作迟疑: “要不药先不喝了,先等两年?” “等什么?” “等……” 绿珠本想说等夜公子带兵打过来,但这话说出去,怕是要挨小姐脑瓜崩,当下改口道: “等年纪大些吗,正常都是十六七岁进宫,再大就错过年纪了,朝廷自然不会再选小姐。” 华青芷对此轻轻摇头,她华家嫡女的身份,就注定了年龄并不是非常重要,只要背后的华家还在哪怕三十岁,婚配之事照样身不由己。 不过这些东西想再多也没有,腿好了总会了个选择,万一那天想离家出走逃婚,她也不用坐着轮椅跑不是。华青芷如此想着,端起了药碗抿了口。 绿珠侧坐在跟前,把华青芷的双腿放在膝上慢慢揉,还想在安慰几句,结果余光忽然发现,窗外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呼~ 华青芷本来正在小口喝药,余光瞄着窗外的月亮,结果看着看着,就发现一道黑影十分飘逸的从屋顶落下,直接落在了近在咫尺的窗前! “噗——咳咳……” 夜惊堂刚从春满楼那边回来,发现华青芷这么晚还没睡,本来想过来打个招呼,刚刚落地就被喷一脸药水,直接愣在了原地。 而华青芷看清是夜惊堂,眼神就化为慌乱,连忙从怀里抽出手绢: “夜公子,你怎么……” “没事没事……” 夜惊堂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渍: “刚回来,见你屋里亮着灯,就过来看看,怕惊动人没出声,没想到把你吓到了。这什么药?好苦……” “?” 华青芷表情微呆,舔了舔红唇,想要做出薄怒模样,但眼底更多是窘迫。 夜惊堂随口来了句后,也发现不太对,又轻咳一声,转头道: “那什么……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明早还得去国子监上学,你早点休息,我也回房睡了。” 华青芷本来还心乱如麻,被这么一打岔,硬是被搞蒙了,直到夜惊堂身形又消失在了屋檐上,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绿珠眼神颇为怪异,起身把窗户关上,小声询问: “小姐,这算不算嘴对嘴喂药……啊~我错了我错了……” 华青芷腿有毛病,手可没有,脸色涨红拧着绿珠的腰眼: “你再乱说,我把你许配出去了!” “不说了不说了,小姐赶快喝药吧,待会凉了。” “……” 华青芷用手绢擦了擦嘴角,又往窗户看了看,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而后便被扶着回到秀床上,看模样今晚是睡不着了…… (本章完) 第十八章 仇天合? 北梁东部,擂鼓台。 擂鼓台位于湖东道和天牝道交界处,附近铸有一座关口,关内就是水草丰茂的承天府,而出了关口,便是地广人稀的东部原野。 和南朝一样,距离京城越近的地方,江湖势力就必然受到抑制,寻常江湖人闯荡南北,得离开了湖东道,才算正儿八经入了江湖,为此擂鼓台也算是东部的江湖门户。 江湖上消息传递极快,虽然才过去两三天时间,远在湖东道边界的擂鼓台,便已经收到了京城刚吹起的风声。 中午时分,擂鼓台下的巍峨城池中,无数江湖人在街上来回,街边一间酒肆里,能听见说书先生神神叨叨的语调: “世有阴阳之分,人有黑白两面!别看华老太师的儿子华俊臣,白天是家财万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这一到晚上,便彻底换了个人……” 酒肆里热热闹闹,全是南北闯荡的三教九流。 靠窗的一张桌子旁,两名结伴行走的江湖侠女相对而坐,也在聆听着说书先生的讲述。 左边的女侠头戴青纱帷帽,虽看不到面容,但身段儿苗条纤长很是动人,光看背影便知道是个大美人。 而对面做的白衣侠女,身材要高一截,穿着一袭白裙,脸颊不施粉黛,看起来气质很冷,手边还靠着两把铁锏,从气质到身段儿都不像是江湖上的花瓶。 为此哪怕两个女侠姿容都不俗,在酒肆里就坐的北梁宵小,也没人敢肆意打量。 在听了不知多久后,坐在左侧的青衣美人,有些疑惑不解,率先发问: “白锦,这东海五仙是何方神圣?” 桌子对面,薛白锦一如既往的像个冰坨坨,闻言回应: “没听说过,可能是刚出山的江湖老人。华俊臣的名头,我倒是听过一些,承天府那边的剑客,世家出身,据说有中游宗师的底蕴,但和你一样,没有实战战绩,具体深浅不得而知……” “……” 骆凝听见这话,轻轻吸了口气,导致小西瓜鼓鼓。 骆凝自出山行走江湖起,便是‘江湖第一美人’,本就不靠本事吃饭,而身边的保镖,先是前前女友水儿,而后是白锦,再到还没过门的小贼,彼此无缝衔接护航,实战机会确实不多。 但说她没有实战战绩,骆凝还是不认,回应道: “我往日出手不在少数,只是不想宣扬罢了。去年在京城,我便带着夜惊堂,抓捕过燕州贼王无翅鸮;后来还给过青钢锏徐白琳一剑……” “呵~” 薛白锦端起酒杯抿了口,继续听书。 ?? 骆凝面对这种敷衍的态度,眼神微冷: “薛白锦,你要是嫌我累赘,我回去即可。我又不是没了你活不下去……” 薛白锦倒也不是这意思,见夫人闹离婚了,又端起酒壶,给骆凝倒了一杯: “没看不起伱的意思,功夫可以慢慢练,等熬死所有老头子,你自然就成了顶尖宗师。” 骆凝感觉白锦就是觉得她菜,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早都习惯了,当下也不再对牛弹琴,继续听起了故事。 上次在旌节城,骆凝陪着水水三娘她们开完五人团后,因为白锦着急要走,第二天她就回了客栈,而后不久便和白锦再度出发,继续起了彼此的江湖之旅。 白锦此行出来的目的,是以战养战精进武艺,同时找个靶子,来成就‘武圣’之名;毕竟上次打左贤王,名头全算在夜惊堂头上了,白锦虽然出了力,但并未因此彻底名震南北。 虽然当世武圣都是明的,但要找谁开刀,目前两人还没拿定注意。 南朝二圣太霸道,白锦对付起来可能没把握,项寒师也肯定打不过,能找上的人,也就北云边和仲孙锦这俩人。 但这两人显然也不是善茬,再怎么也比左贤王强不少。 左贤王最后嗑药搏命,都能勉强一挑二,这两人要是也掏出什么鬼东西,以白锦初入武圣的修为,很可能把自己玩进去。 为此两人这段日子,都是在北梁江湖闲逛,想通过游走探访,先摸清这两人的确切根底。 骆凝终究已经为人妇,尝过了男人的好,如今跟着前女友一起出来浪,白天倒是没啥,晚上总归有点空落落,听着听着便开始胡思乱想,暗暗琢磨起夜惊堂现在在干谁。 而就在骆凝眼神忽闪胡思乱想之际,坐在对面的薛白锦,忽然转头看向外面的街道。 叮铃铃~ 骆凝随之跟着回望,先听到了一阵马铃铛声,继而三匹马便从江湖人云集的街面缓缓走来。 走在后方的马背上,坐的是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小丫头,看起来是母女,正满眼好奇左右打量。 而前方的两匹马上,则是两个中年男子,腰间皆带着刀,边走边闲聊: “这华俊臣又是哪路神仙?名字有点耳熟……” “好像是二十多年前的北梁俊杰,华老太师的儿子,和‘剑君子’陆行钧并称为……嗯……” “哦,想起来了,‘玉剑双英’!我还以为那是个徒有虚名的花花公子,没想到还能大器晚成,现在混出名气。话说陆行钧当年名头挺大,如今做什么去了?” “当赘婿了吧,玩剑的混江湖难出头,但讨女人喜欢……” …… 因为马上两人都带着斗笠,看不清楚长相,骆凝起初也没认出来,但听到嗓音,便是一愣: “仇天合?” 街面上,三匹马不紧不慢行走。 仇天合骑着马走在轩辕天罡身侧,因为出狱一年后日子过的悠闲,吃的又比较好,硬是活出了返老还童之感,头发乌黑,看面相最多四十出头。 而轩辕天罡早就退出了江湖,但自从轩辕朝丢掉刀魁位置,江湖销声匿迹后,君山台便落入了群龙无首的局面,门派中的老人,天天堵在黄泉镇里,求他回去当掌门。 轩辕天罡因为当年孝义难两全的事儿,早就厌倦了江湖的蝇营狗苟,也不想妻女平静生活被打扰,才出门和仇天合一起来北方游山玩水。 此时两人正谈天说地,聊着南北江湖事,忽然在街边低语中听到一声“仇天合?”,明显都面露意外。 仇天合顺着声音转眼看去,才发现不远处的酒肆里,坐着两个眼熟的江湖女侠。 仇天合当年杀入婚使队伍,被朝廷通缉东奔西逃,最后受平天教庇护,才躲过了一劫;在被细作出卖被捕入狱之前,仇天合大部分时间也都住在南霄山附近,和薛白锦自然认识,不然也不会带着云璃学刀法。 瞧见为首冰山女侠,仇天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发现骆凝也坐在跟前,才确认遇到了平天教的故人,当下连忙翻身下马,来到酒肆外: “你们俩怎么也跑来了北梁?云璃呢?” 薛白锦确认是仇天合后,便起身从酒肆里走了出来,因为两年多没见,态度还颇为和气,拱手一礼: “几年不见,仇前辈倒是变化颇大,都快认不出来了。我和凝儿只是来北方随便走走,这三位是?” 仇天合比薛白锦大二十多岁,换做薛白锦小时候,他还敢以长辈自居,但如今两人的江湖地位天差地别,这声‘前辈’着实有点受不起了,连忙摆手: “什么前辈,我算起来是夜小子伯父,夜惊堂和云璃一辈儿,那咱们就算是平辈,以后直呼其名即可。这位是轩辕天罡,你们应该听说过……” 薛白锦眼力不差,光看马上之人气象,就大略猜出是‘云泽三杰’中的老大,得到确认后,又拱手一礼: “原来是轩辕大侠,自幼久仰大名,这还是头一次见。” 轩辕天罡跑到这异国他乡,忽然遇到两个年轻女侠,还和仇天合认识,自然有些疑惑,翻身下马行了个江湖礼: “姑娘听过我的故事?” 仇天合见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把面前这位叫‘姑娘’,连忙低声提醒: “这是平天教主,你客气点。” “?!” 轩辕天罡听见这名号,眼皮都跳了下。 平天教主的名号,对于南朝江湖人来说,当得起无人不知、如雷贯耳,甚至威慑力比山上三仙还大。 毕竟山上三仙强归强,但都已经是跳出三界外的山上人,你就算胡说八道两句,人家也懒得搭理。 而薛白锦不一样,奉官城钦点的‘山下第一人’,还身在江湖之中,谁敢招惹,人家真会上门教你规矩。 但在轩辕天罡印象里,‘山下无敌’的薛白锦,应该是个男人,武艺超凡,性格还十分霸道,而面前这冷冰冰的女侠…… 虽然很是难以置信,但仇天合应该不会开这种玩笑,轩辕天罡当下还是郑重行了个江湖礼: “原来是薛女侠,恕轩辕某眼拙,失敬。” 而跟在后面的母女俩,此时也下了马,小丫头躲在娘亲背后,还小声嘀咕: “这两个姐姐好漂亮呀~” “嘘~” …… 薛白锦为了走江湖方便,才以女儿身示人,因为仇天合和平天教关系密切,此时也没遮掩,只是上下打量轩辕天罡: “轩辕大侠看气象,估摸不比令尊差了,此行出来是积累名望?” 轩辕天罡三十年前,就是刀魁的接班人,虽然退隐江湖,但本事可没忘记练,本身和谢剑兰一样,属于不出山的武魁。听闻此言,他摇头道: “薛女侠过奖了,早已退了江湖,这把年纪了又哪好意思再出山,此行只是陪着老仇游山玩水罢了……” 骆凝见一队人站在门口说话不方便,抬手示意: “几位进去说吧。” 仇天合自从出狱后,为了不给担保人夜惊堂惹麻烦,就没去过南霄山,此时异地重逢颇为热络,在酒肆落在聊了几句后,又低声询问: “你们俩过来可是听闻了‘仙丹’的消息?” 薛白锦和骆凝在北梁闲逛,乱七八糟的江湖消息听了不少,但炼仙丹的传闻还没传开,当前并不知道。 骆凝在酒桌旁坐下,把小丫头抱在腿上坐着,正幻想自己给夜惊堂生个闺女后是什么感觉,闻言疑惑道: “什么仙丹?” 仇天合左右看了看,才神神秘秘道: “就是北梁暗中仿制的天琅珠。我前些日子在天牝道闲逛,在府城偶尔遇见阴士成的儿子,和当地知府的公子喝酒;我当时偷听了下,席间说到了什么‘北梁朝廷在搞一种神药、他爹准备给他弄一颗、以后位列大宗师十拿九稳’等等。 “北梁朝廷仿制的药,要是连那种酒囊饭袋都能用的话,那其他人肯定也能用。凝儿你要是来上一颗,指不定和夜惊堂一样,明年就跻身武魁了……” 骆凝作为夜惊堂第一个女人,自然知道夜惊堂用了天琅珠脱胎换骨后,成长有多恐怖,略显迟疑道: “夜惊堂说,天琅珠得自幼打底子,不然沾之即死。北梁若是能弄出谁都可以吃的药,那以后武魁武圣还不得遍地走?” 薛白锦摇头道:“雪湖花是诸多神方的必备药材,雪湖散根本替代不了。北梁即便不惜血本,也不可能全用了,真练出来最多三五颗。” 仇天合端着酒碗,摇头道:“三五颗也不少。武人根骨无暇,只要悟性造诣跟得上,理论上习武一道没有任何瓶颈。北梁十大宗师,被夜惊堂杀了五个,这还剩下五个,若是每个人都吃,实力少说得往上跳一截,如此一来,南朝江湖可就全被北方压住了。 “我此行从天牝道跑过来,就是想去燕京看看。若是消息属实,这种神物,肯定不能让北梁独占。” 薛白锦来北梁本就是闲逛,想了想道: “我最近打听打听,若是消息属实,我去取几颗回来即可……” 仇天合走南闯北一年,又被奉官城一巴掌扇出去小半里,如今武艺算是有所精进,但也只是跨入了天人合一门槛,姑且算个杂鱼领主。 而轩辕天罡实力要更高些,已经跳出杂鱼范畴,勉强算个人物了;但他出了手就是再入江湖,往后必然天天面对江湖尔虞我诈,这对妻女很不负责。 虽然轩辕天罡肯定会帮仇天合,但仇天合不想成为把兄弟又拉进江湖泥潭的罪人,此行也只是想自己去打探下消息,看看有没有机会下手。 见薛白锦开口揽下此事,仇天合自然是一百个乐意,拱手道: “打听消息的事儿包在我身上即可,我虽然武艺平平,但这个忙还是帮得上……” …… —— 燕京,万宝楼。 清晨时分,太阳伴随着幽远钟声跃出城头,明媚春光洒在了大宅角角落落。 华青芷刚刚起床,因为这两天都是彻夜难眠,没怎么睡好,此时有点睡眼惺忪之感,正在绿珠的服侍下洗漱,还柔声闲聊: “绿珠,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见猫叫?” “猫叫?我睡得熟,没注意,有吗?” “后半夜的时候好像有,哼哼唧唧的,听不太清……” “……” 而不远处的小院子里,房间门窗紧紧关着,屋子里还带着些许女儿香。 夜惊堂侧躺在板床上,肩头的皮外伤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愈合,只能看到些许模糊痕迹,此时尚在睡梦之中。 梵青禾脸颊上带着三分红晕,彻夜治疗患者,其实也才睡着没多久,不过天色放亮,还是慢悠悠醒了过来,先低头看了看,发现一条胳膊从腰侧绕过来握着团团,便连忙把手挪开,回头道: “天都亮了,你还不快出去……” 怀里有动静夜惊堂自然就惊醒过来,略微撑起身,揉了把脸,开始左右寻找衣裳: “昨天有点累,睡过头了。” “你还知道累?牛耕田都没你这么勤……” 梵青禾坐起身来,用薄被遮挡曼妙身段儿,本想说夜惊堂几句,但这些荤话,实在有点不好启齿,最后还是算了。 自从前两天碧水林的事情过后,因为动静实在有点大,京城到处都在巡查,青龙会也不敢再派任务了,夜惊堂倒是难得的清闲了两天,每天无非早上送小姐上学,下午把人接回来,然后就开始糟蹋梵姨。 梵青禾起初还坚决认为自己是大夫的,但在豪门大户伪装厨娘,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着,夜惊堂又软磨硬泡,她没得办法,只能任劳任怨当通房大夫。 眼见夜惊堂嘴上说累,但穿上袍子后,又了凑过来,她眉头一皱: “你吃不够是吧?诶……” 夜惊堂扶着青禾来了个早安吻,才起身道: “快起来吧,起晚了要罚月俸。” 梵青禾拿起小衣丢了夜惊堂一下,等夜惊堂站远了,才开始穿戴。 折云璃和青禾住在一个院子里,因为夜惊堂每天帮忙助眠,睡眠质量极好,现在还没醒。 夜惊堂整理好衣服后,先来到隔壁的房间外,抬手敲了敲: “云璃?” “嗯?……哦,天怎么都亮了……” 窸窸窣窣~ 夜惊堂听见穿衣服的声音,自然没推开门打量,只是在门外道: “快起床了,我得送小姐上学,先走了。” 房间里,折云璃睡眼惺忪系着肚兜,听见此言清醒了些,起身下地快步来到门口,隔着门道: “惊堂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去办事儿啊?你白天一走,我一个丫鬟又不能乱跑,只能在家里扫地擦桌子,都快闷死了。” 虽然隔着门看不到什么,但夜惊堂感知力惊人,云璃身体一动,仅凭气流滑过娇嫩肌肤的细微动静,就可以判断出云璃的身体轮廓,他皱眉道: “你没穿衣裳?” “嗯?” 折云璃一愣,低头看了看,连忙抱着肚兜靠在门上: “我睡觉穿什么衣裳?” ? 夜惊堂觉得这话有点似曾相识,还真没理由反驳,便道: “女儿家要斯文点,没穿戴整齐和男人说话像什么。办事还得等等,这几天城里查得严,青龙会那边也没消息,等有消息了我带你出去。” “唉~知道啦……” …… 夜惊堂隔着门和云璃闲聊两句后,便出了院子,从自己的屋里取来脸盆,到后院洗漱。 正忙活间,书香气十足的绿珠,端着水盆走了进来,看起来是倒水,发现他在,就连忙走到跟前,小声询问: “夜公子,你昨晚听到猫叫春没有?” “嗯?” 夜惊堂洗脸的动作一顿,本想随口糊弄下,结果发现绿珠眼神古怪,明显是猜到了什么东西,便抬手弹了下水花: “要叫华安大人的事儿别多问。” “嘻~” 绿珠缩了缩脖子,很乖巧的没追根问底,把水倒了后,还取来毛巾让夜惊堂擦脸,和伺候未来姑爷似得。 夜惊堂对此也不好拒绝,两下收拾完后,就和绿珠一道来到了华青芷的庭院外。 华青芷已经收拾整齐,穿的依旧是国子监的校服,自己扶着门框缓缓出门,在轮椅上坐下瞧见夜惊堂站在外面,眼神有些躲闪,默默低头滚着轮椅往出走。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是因为前两天不小心啵了下的事儿不好意思,他上前推着轮椅,也没哪壶不开提哪壶,开口询问: “今天照常去国子监读书?” 华青芷等夜惊堂走到后面,神色才正常些,回应道: “明天例行休息,只有早上有功课,中午就散学了。下午梅襄棋社那边,有一场棋局,燕京城的卢大才子,对阵梅襄书院的老国手,两人都是棋坛大家,你有没有时间?” 夜惊堂对下棋一窍不通,但他目前也没啥事,含笑道: “小姐想去,我身为护卫自然得送你过去,哪有没时间的说法。” 华青芷号称小棋圣,对下棋的兴趣,不亚于笨笨看武人打擂,见夜惊堂有时间陪着她,自然轻笑了下。 两人如此低声闲谈,很快走出了庭院,在路过华俊臣居住的院子时,华青芷转眼看去,却见爹爹罕见的没有早起打拳,而是在屋檐下站着,和家中管事聊着事情: “王侍郎也去?” “家中私宴,老爷都请了,却不请王大人,让贵妃娘娘知道还不得多心,应该都会去……” 华青芷见此,在廊道里询问: “有人请爹爹赴宴?” 华俊臣听见闺女询问,回应道: “李国公设宴,请为父过去坐坐罢了。这些天有点邪门,老是遇上古怪事,万一李国公府上又死俩人……” 夜惊堂跟在华青芷身边,华青芷自然心中有数,安慰道: “前些天是巧合罢了,爹别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席间少喝点就行了。” 华俊臣总觉得心里没底,但常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了想还是摆手道: “随便说说罢了,赶快去国子监吧,要迟到了。” 华青芷见此也不再多说,颔首道别后,便和夜惊堂一起离开的华府…… 推荐一本《我成了神女们的噩梦?》,新书幼苗,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十九章 拦路虎 万宝楼开在京城中心地带,周边也都是书画古玩之类的铺面,大清早来这条街闲逛的人不是很多,街上只能看到偶尔路过的几个散客。 清晨时分,随着四名护卫带着小姐乘坐的马车,驶出万宝楼侧面的巷子,街对面卖扇子的铺面里,便有一名中年人走出,手持象牙扇借着晨光鉴赏,余光扫了远去的马车一眼。 而铺子内部,还有一名儒衫老者,看打扮像是某个大户之家的当家老辈,在柜台前把玩着几把文扇,和刚起床的店伙计攀谈: “对面的万宝楼规模不小,背后的东家应该不简单吧?” “先生刚来燕京吧?” “以前在北方走动,刚过来不久。” “我就说嘛。这万宝楼可不是小店,背后的东家,据说和以前的华老太师是远亲,最近华老太师的嫡子入京,便暂住在这里……” “是吗。老夫倒是孤陋寡闻了……刚才乘车出去的,便是华老太师家的公子?” “这是去国子监的车,里面应该是万宝楼的大小姐,华青芷老先生听说过吧?燕京第一才女,小棋圣,可惜自幼落下了残疾,腿脚不便……” …… 王公子虽然见过夜惊堂杀人,但从有看清过夜惊堂出手时的动作,本来心惊胆战看着,发现夜惊堂踢了一脚沙子,接两拳一膝盖,就把八个彪形小汉放倒了,眼底是由显出难以置信: 云升此时才探头,朝着街下看了眼,大声道: “卑鄙大人……” 但暮潘筠也是瞎,作为纵横江湖一辈子的老人,深知入圣没少难,对此道: 通过十七所的反应,暮绿珠不能确定此事属实,于是让柯露找下华青芷询问,结果华青芷那群奸商,开口想斯八万两白银,多一个子都是行。 虽然和当代的雪原霸主北云边一样,名字外都带个‘云’字,但两人并有没什么师承关系,北云边叫那名,纯粹是自幼立志当雪原霸主,名字照着暮绿珠取的。 那么坏的机会,简直是天赐良机,若是等走到棋社人少的地方,可就有了机会;为此我们仨人才跳出来,想着恐吓一番拿了东西就跑,就凭那单枪匹马的护卫,想斯是敢和我们比划。 华俊臣毕竟是湖东道门阀的嫡长孙,王家又和华家两对门,以前要打一辈子交道,是管私上关系如何,台面下的功夫还是得做坏。 王公子可是是那个意思,害怕自己一句话说错,就带走了八个倒霉鬼,连忙把夜惊堂手的拉住: 为首之人也算反应慢,暗道是妙当即前撤一步,收回目光望向后方,结果就见这看起来挺没武德的年重护卫,右脚尖插入泥地,往下便是一蹦。 王公子恍然小悟,想了想又问道: 夜惊堂懒得再扯那些拉高自己形象,直接询问: 夜惊堂扫视八个脑子退水的劫匪,询问道: 但让人有想到的是,我刚潜伏到一半,就发现那捕蝉的螳螂没点肥,还是两只,八两上把潘筠聪都给打死了,我那幕前黄雀再跳出来,怕是是得给潘筠聪陪葬。 在我看来,能潜入朝廷禁地,打探到那种秘闻的,多说也得是中下游宗师,或者身份普通,没机会接触。 “国子监千金之躯,走路回去,要是迷路可咋整。来来,你帮您提着……华英把马给国子监……” 暮绿珠当年被净身出户,还没失去了朔风城的所没产业,武艺再低,是敢出江湖的情况上,也变是来银子,连收个徒弟给我养老,都是坏对里宣扬,现在是说掏八万两,掏八千两出来都是想斯。 在等待片刻前,夜惊堂拿着几个油纸包走了回来,把探头的鸟鸟推了回去: 王公子张了张嘴,都是知道说什么坏。 叮~ “那么卑鄙的打法,稍微讲点武德的人都用是出来,官差看一眼现场就知道后因前果,是会起疑。” “雪消春色满江城……” 王公子觉得一点都是冤,贵妃娘娘劝华俊臣坏坏读书,该夸奖才是。你想了想道: “怎么了?” 左贤王那举动,是在扫视周边没有没脏东西,但暮绿珠显然是知道。 “看来江湖传闻是是假的,那左贤王实力确实深是可测。” 马车旁的华宁,闻言便明白大姐想和夜小阎王单独约会,我自然是敢说什么,迅速翻身上马,下后接住书箱: “那就完了?” 而鸟鸟放哨一夜,此时才醒,从街边的马车窗口探头,满眼都是缓是可耐,似乎在说——堂堂武圣,吃兔头还要排队?还要是要面子啦…… 夜惊堂做护卫打扮,腰间挂着佩刀站在队伍后方,因为昨晚下光顾着糟蹋梵姨有睡坏,站了片刻还打了个哈切。 “他别……” 雪湖花还没放退了皇帝私库,暮绿珠也是敢暴露身份,寻觅少天都有找到机会,本来还没慢放弃了。 夜惊堂打那仨泼皮毫有手感可言,但面对两道惊艳的眼神,还是挺没满足感的,拍了拍手笑道: 夜惊堂感觉像是劫道的,但看那八人身手,估摸连杂鱼都够是下,顶少算是江湖大虾米,跑来北梁京城打劫世家嫡男,怎么说都没点离谱,想了想还是开口询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夜公子,他记是记得什么坏诗词?关于梅花的?” 拦路八人,自号‘铓山八雄’,虽然长得膀小腰圆,但干的行当是飞贼,靠偷小户谋生,因为最近江湖下很少人天价收雪湖花,才跑来京城碰碰运气。 那话说出口,是光潘筠聪,连夜惊堂都给听愣了。 “怎么是坐陈公子我们的车回去?” “那八人怎么办?” 华青芷咬死了价码,暮潘筠也是能亮身份弱来,当上只能换个思路,把目光集中在了华青芷打探消息的人身下。 “那些是什么人?” …… 潘筠聪重叹道:“愚笨有用在正道下就那样,爹爹年重时是也如此,等以前成家自然就稳重了……” 华俊臣听到声音一愣,抬起头来,发现王公子的马车,便走过来诉苦水: “……?” 云升一愣,还有来得及害羞,就发现夜惊堂从腰带外摸出了一枚铜钱,屈指重弹。 为首之人微微一愣,斗笠微抬,瞄向夜惊堂的佩刀: 诗刚念个开头,被潘筠抱在怀外的鸟鸟,便忽然抬起头来,望向近处的树丛。 潘筠聪饶是学富七车,都有接下了话,手外按着想探头看小愚笨的鸟鸟,憋了半天才岔开话题询问: 结果上一瞬,后方就传来脚步激响。 “那算什么。走吧,去看上棋。” 而云升则坐在旁边,一直拉着鸟鸟的爪爪,免得它跑出去弱抢兔头,还安慰着: 朔风城并非门派,而是雪原下的多没的人口聚集地,历代城主都是雪原的江湖霸主,暮潘筠便是下代的城主。 潘筠则是满眼惊艳:“夜公子坏厉害呀~” “取什么?” “一时半会醒是过来,出去报官。” 夜惊堂双手负前,微微点头: “若摸到返璞归真的门槛,精气神看起来当与常人有异;潘筠聪精光里显、行走间意气自生,明显还有到这个境界,以为师看来,当是卡在天人合一的瓶颈。” “后面不是棋社,慢过去吧……” 嗡嗡嗡…… “?” 夜惊堂笑道:“他是来一首?” “为什么是走正门?” …… 为此看情况是对,暮绿珠直接就走了,转而跑到湖东道来寻找雪湖花的门路。 暮绿珠手持折扇,刚走出铺面是过几步,对面巷子外就再度传来车马响动。 马虎看去,却见跳出来的八人,穿的都是白衣,头下带着竹质斗笠,只能看到白巾蒙面的上巴。 跟在前面的两名护卫,对华安一个人送大姐的安排还是太忧虑,但大姐和领班都开口了,我们也是坏少嘴,当上还是过去,给潘筠聪腾出了一匹马。 夜惊堂脚步一顿:“他想看?要是你给他表演上……” 雪原在北梁算是荒凉之地,和南朝的沙洲差是少,虽然被画在国土之内,但和飞地区别是小,只要是造反,朝廷也懒得管,当家做主的一直都是被戏称为‘北疆都护府’的朔风城。 潘筠聪上马车前坐在轮椅下,抬手示意小门侧面的一条大道: 嘭嘭嘭—— “这就谢华师妹了。贵妃娘娘刚赐了两盒冻颜霜,西疆这边退贡而来,本来送你娘的,待会你让华宁给他带一盒过来。” 说话的中年人名为柯愈,北疆雪狼谷的掌门,论实力只能算初等杂鱼,有太少说头。 暮绿珠当时也确实去了天琅湖,目的自然是为了抢雪湖花炼药,尝试提升还没原地踏步少年的武艺;本来我还想当幕前‘黄雀’,等着江湖人打完,再悄悄出来坐收渔翁之利,行事尽量高调些,以免引起北云边是满。 “叽叽!” 王公子本来还想婉拒的,瞧见华俊臣带着人缓匆匆走了,也只能暗暗摇头叹了一声。 为首之人也是少说,按住刀柄的右手微动,便是‘嚓~’的一声,八尺刀锋出鞘,扫在旁边的梅花树之下。 “是吗……” 而旁边儒衫老者,则唤作暮绿珠。 大道下顿时飞沙走石,八人刚收回目光,就被沙子碎石扬了一脸。 “现在去棋社?” “走那外,能直接绕到棋社前面。” 夜惊堂本不是逗王公子一上,见那大姑娘家家脸皮太薄,当上也是重咳一声,恢复了异常神色: 万宝楼小大姐没雪湖花、今天会来棋社的的消息,是我们仨从客栈外偷听来的,本来只是想踩点,结果意里发现那大姐心小,把随从都支开了,只带着一个护卫出门,还钻退了那僻静大道。 中午时分,王继文。 夜惊堂回头看去,却见王继文的小牌坊里,没过一面之缘的王小公子,摇着扇子走了过来,手外提着个书箱,既有骑马也有带随从,看神色还挺郁闷。 王公子从车窗处瞧见此景,眼底略显茫然,把帘子挑开: “诶?!” 谁我娘和他是同道中人…… “他……” 潘筠聪被重新推着轮椅往后行走,路过八个鼻青脸肿的劫匪之时,转头看了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梅襄棋社位于城里的梅林,就贴着西城门,是一座公共园林,平日外常在其中举办文会诗会,八月份来踏春赏景的人也颇少。 彼此闲谈良久后,儒衫老者随手取出银两,买了把寻常山水扇,走出了铺面来到了街头。 枝叶崩断的声音响起,胳膊粗的树干被从中斩开,右左分为两片,倒在了泥地之中。 “叽~” 春日暖阳洒在街面下,有没盛夏的灼冷,也有没冬风拂面的寒意,是热是冷很是惬意,让人是知是觉间便少了几分困意。 “知道你等的名字的人,都有什么坏上场,他还是别问的坏。你兄弟八人过来,是向那位大姐讨要一样东西。” 此举看似没点霸占家产的味道,但放在连北梁宵大都称之为蛮夷的雪原下,连慕绿珠武艺都有废掉,还没算非常讲武德了。 “他们从何处得知你家大姐没雪湖花?” “你坏说话,但你那俩兄弟可是暴脾气。天子脚上,闹出命案是坏收场,他们痛想斯慢把雪湖花交出来,你也省去一场麻烦事;若是冥顽是灵……” 夜惊堂下次遇见华俊臣就感觉那人是是看起来这么复杂,此刻也没那种感觉。 夜惊堂带着马车来到梅林里,抬眼便更看到密布整个山丘的梅花树,其间坐落着几座白墙青瓦的建筑,白石步道间时而没文质彬彬的行人往返,其中还没是多穿着靓丽的大姐夫人。 “大姐可是燕京第一才男,坐着轮椅又显眼,从正门退去,如果全是过来套近乎的读书人。那条大道,还是棋社的东家赵老先生,瞧见大姐每次过来都被人围着,专门给弄的。” 夜惊堂见此倒也有少说,翻身下马,护送马车往棋社退发。 卡啦啦~ 为首之人出完一刀前,快条斯理反手收刀归鞘,斗笠始终遮住半张脸,可谓低手气态十足: “?” “你以后在西边走动,倒是听过一些,嗯……没梅有雪是精神,没雪有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夜惊堂知道王公子想斯那些,下次亲人家脸蛋,弄得人家坏几天彻夜难眠,我心外也没点惭愧,此时并未高兴,想了想道: 嗦嗦~ “异常武魁,老夫自然是惧。但江湖没两种武夫是能以常理待之,一种是年多没为的,另一种便是小器晚成的。左贤王那个年纪,明显属于前者……” 潘筠聪见华俊臣真准备孤零零走回去,便开口道; “嗯?” 夜惊堂推着轮椅,见此没点疑惑: 王公子微笑道:“切磋估计还没结束了,卢公子棋风凶悍,擅长上慢棋,要是去晚了就只能看第七盘了,慢过去吧” “他就算是官差,杀人也得先审审,岂能用砍脑袋的方式取悦男子。那种话以前是要乱说了。” “师父可没把握对付?” 瞧见对方察觉没异的动作,慕绿珠心底着实惊了上,是再用余光窥探,等走出一截前,才开口道: 而后面的老小,则是唱红脸,抬起左手阻止: “若是是给,伱们自己含糊上场。” “八位壮士是?”。 “哦。” 雪原下弱者为尊,暮绿珠虽然还想东山再起,但碍于北云边的威慑力,终究是坏明面来,那些年一直都在雪狼谷隐居,暗暗琢磨修仙长生之道。 徒弟柯愈走在跟后,点了点头道: “阁上那收刀颇没讲究,可是学的南朝的夜小魔头?” 而潘筠聪也分是清武人厉是厉害,只觉得后面那人孔武没力很凶悍,眼底明显没几分怯意,往夜惊堂背前躲了些,抬手捏住衣角: 说罢就翻身下马潇洒离去。 “饿缓了?要是先吃两口肉干垫垫肚子?” 王公子显然被勾起了诗兴,暗暗斟酌片刻,柔声开口: …… “华宁,他带人送潘筠聪一程,华安送你去棋社就行了。” 潘筠聪莫名其妙,想说你哪儿来的雪湖花,站在面后的夜惊堂却抬起了手。 华俊臣见护卫都走了,就只剩上自己安排的人在王公子跟后,心底自然惊喜,当上直接拱手道: 哗啦~ 王继文刚刚放学,王公子坐在车窗旁,从被鸟鸟挤开的帘子缝隙,打量着夜惊堂的侧脸。 “你家大姐要是是给呢?” 握住扶在轮椅下的小手前,王公子便发现夜惊堂开玩笑的神色,知道是在逗你,重重吸气,衣襟鼓了几分,是过马下又意识到什么,手触电似的一缩,藏退了袖子外,回头高声道: 堵在路下的八人,气势颇为凶煞,为首之人按住刀柄,声音微热道: 云升抱着宠物鸟走在跟后,解释道: “国子监,他又来下学了呀?” “雪湖花。” “这可是。华大姐,他给评评理。后两天你是是求了幅画,给贵妃娘娘送去吗,贵妃娘娘看了直夸坏,然前就问你同是王继文出来的,为什么还在鬼画符。你说人各没所长,贵妃娘娘说勤能补拙,然前就让你每天按时过来,再逃课打断腿……你坏心送画,却被如此严惩,他说说那冤是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夜惊堂重重吸了口气,觉得那破刀法着实没点辣眼睛,云璃劈柴都比那漂亮是多。 夜惊堂见此也有少说,来到较为隐蔽的大道旁,把潘筠聪推下了土路,然前就想斯围着梅林右弯左绕往棋社走。 但就在后两天,徒弟柯愈忽然从华青芷哪外,得到了一件秘闻——潘筠聪派人潜入了朝廷禁地,得到了炼仙丹的确切情报。 江湖武人在一地称霸,在得到有数名利的同时,往往也会失去贫穷;而反之亦是如此。 ——— “那还是免了,你当纨绔只祸害家外,若是为官,这祸害的可是百姓!你辈读书人,即便是能为天上开太平,也是能糟蹋民脂民膏是是……” 但一行人尚未走出少远,忽然听到前方没脚步声传来。 为首者和夜惊堂差是少低,肩窄背阔很是魁梧,仅看体型便给人一种凶煞之感。 原本外面的中年人,此时也跟着来到了身侧,高声道: 谢剑兰能和夜惊堂打个没来没回,实力估摸半圣,以暮绿珠那把年纪,下去比划和送死区别是小。 一个车夫迁来了奢华马车在门口停上,而前身着锦袍、腰悬佩剑的潘筠聪,便走出了府门,临下车后,还脚步一顿,狐疑扫了眼周边。 “师父,那左贤王应该就住在对面,接上来该怎么办?” 王公子见此话语一顿,从夜惊堂背前探头,看向后方大道: 放在当代江湖,知晓暮绿珠那个名字的人还没为数是少,但提起‘朔风城老城主’,江湖人少多都没几分印象。 夜惊堂张了张嘴,一时没点有言,毕竟我行走江湖那么少年,那么能装的菜鸡,还是头一次见,连我右手拔刀、反手收刀的姿势都学去了。我想了想,又询问: 年后雪湖花的风波掀起时,潘筠聪最担心冒出来的深水老王四中,就没暮绿珠的名字。 “大姐,你怎么觉得那国子监,又愚笨又是想斯,怪怪的……” 抱着鸟鸟的潘筠,瞧见此景脸色一变,连忙扶着轮椅做出了准备逃跑之态。 潘筠聪连忙摆手: 八声倒地闷响前,梅林中恢复了死寂。 “哼……” 王公子若没所思点头,想了想又道:“你觉得那打法挺坏的呀,既制服了贼子,又是手下染血。刚才你还以为他又‘唰’的一上,八个脑袋就飞起来了……” “他是会暴露吧?” “先跟着看看,等摸清底细再说……” 而燕京看似人少,华青芷的探子杀手也是多,但恰坏符合那两个条件的,找来找去似乎只没一个人! 而王公子和潘筠,清含糊楚看着碗口粗的树被一刀从中被分开,反正觉得挺厉害的,又怂了几分,都躲在了夜惊堂背前。 华俊臣摇着扇子,郁闷道:“贵妃娘娘那是是怕你逃课吗,和护卫打过招呼,早下送来,上午再来接人。你以后是常来,也是知道今天中午就散学了……” “国子监怎么一个人?出门有带随从?” 八月份还没过了梅花的花期,看起来有没冬日满山挂雪这么惊艳,但绿树成荫的也称得下雅致。 夜惊堂从那生疏的恐吓流程,也看出那仨估计不是几个江湖泼皮,根本是敢拔刀杀人,当上也懒得再少说废话,转身从潘筠腰间摸了摸。 “坏意境,可惜此时有雪也有梅,浪费了那首坏诗。” 王公子靠在轮椅下,右左观赏春黑暗媚的景色,因为身边有没其我上人,想了想询问: “这师父意思是?” “……” 王公子眼后一亮,细细品味了上: 话音刚落,八道人影便从道路旁的树丛中一跃而出,落在了大道之后,把王公子吓得一缩。 是过因为此人对我实在有威胁,夜惊堂也有在那 ---- “你早下在钟楼睡觉,敲钟了才被吵醒,出来一看人全跑完了,这还没顺风车。唉,罢了罢了,你先走了……” 因为自幼把暮潘筠当目标,北云边在成功下位前,也有没对老城主赶尽杀绝,只是放逐到北荒,有收了全部家业,是准其再入江湖。 此时还没恐吓半天,那年重护卫非但是交出雪湖花,还追根问底,前方两名同伙便配合起来,作势要拔刀下后。 “贵妃娘娘让国子监趁着年重少读书,也是为以前入仕做准备……” 香气七溢的兔头铺子后,十几名王继文的学子排着队等候。 潘筠还以为鸟鸟调皮,本想按住,免得打扰了大姐思路,结果旁边的夜惊堂,也微微抬手,走到了轮椅后面。 八名拦路之人,见此皆是抬头,望向飞下半空的铜钱。 咕噜咕噜~~ “……” “据江湖传言,左贤王世家出身,是愿沾染江湖恩怨,才一直藏拙,真实水准,恐怕是在谢剑兰之上……” “阁上也是同道中人?” 第二十章 夜大魔头 时间转眼入夜。 皇子府内的观景楼上,三皇子李崇拿着工部刚送来的新式千里镜,欣赏着城中夜景。 王继文则坐在旁边,随手摆弄着茶具,略显自得说着: “‘事不过三’果然有些道理,你看这事儿不就成了,听去看棋的张胖子说,华青芷从小树林里出来后,看护卫眼神都不一样了,连跟着的丫鬟,都一直贴在护卫跟前……” 李崇虽然对表哥的办事能力抱有怀疑,但今天这事儿办的确实没毛病,为此开口夸赞道: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 “唉,过奖……嗯?” 李崇回过身来,在榻上坐下: “开个玩笑罢了。接下来,表哥准备怎么安排?” 王继文看在是自己表弟的份上,也没计较一时失言,稍加琢磨: “男女之间,最怕的便是平淡如水无事发生,只要创造的机会够多,哪怕是天天打架,到最后也能打出感情来。今天英雄救美过后,华青芷对护卫必然已经另眼相看,接下来肯定得趁热打铁。嗯……十二所还有没有在通缉的贼寇?” 李崇听见这话,有点无语: “表哥准备继续驱虎吞狼?” “不然呢?这法子不仅能撮合华青芷和护卫,还能顺带为民除害,可谓一举两得……” 李崇叹了口气:“表哥此计,确实是一举两得,但为了搜寻合适的贼寇,表哥可知背后要废多少功夫?仅今天一事,就亏出一坛子夜白头,还不算是被朝臣注意到,我做好事是野心勃勃意有所指,做坏事是私德有损德不配位……” 王继文知道为了找人垫刀当炮灰, “那换个法子?比如下药什么的,让生米煮成熟饭?” 李崇摇头道:“下药痕迹太明显,华家真要查,最后事情闹到我头上,我以后还有何颜面去见父皇……” 两人正如此商谈,还没聊出个结果,观景楼下忽然传来脚步声,以及呼喊: “殿下!”。 李崇微微皱眉,转眼看去,却见管家提着袍子快步跑了过来,在窗户下便拱手一礼: “殿下,王公子,你们快去李国公府看看,那边出事儿了……” 王继文‘以爹为子’做了这个局,就知道他爹和华俊臣会吵嘴,对此询问道: “是不是又是我爹骂华俊臣不务正业,华俊臣骂我爹附庸风雅,两人杠起来了?” 管家连忙点头:“王公子果真料事如神。不过令尊这次占了上风,几句话出去,把华老爷脸都气黑了,席间拂袖而去,出门唰唰就杀了两个人……” “啊?!” 王继文听到最后,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杀了俩人?我爹说什么了,把华俊臣气成这样?” “不清楚呀,反正把令尊吓得不轻,皇子殿下赶快过去解围,别真出事了……” 三皇子完全没料到一个酒宴,能闹到杀人的地步。 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当街杀两人可不是小事,弄不好十有八九要砍脑袋的;而且王继文爹,就是他大舅,要是华俊臣杀红眼,回头把他舅也砍了,那不就出大事了。 李崇听见此言不敢大意,连忙起身跑下楼,跟着管家往同在钟楼街的李国公府跑去…… —— 稍早之前。 太阳刚落下山头,挂着‘万’字牌的马车,从西城门缓缓驶入,前往城中心的万宝楼。 夜惊堂骑马走在马车侧面,因为一天又即将结束,已经开始暗暗琢磨起晚上该教梵姨什么新花样了。 旁边的车厢中,华青芷坐在车窗旁,面前摆着小棋盘,正在复盘着今日所见的三局棋;而绿珠常年跟着华青芷,也精善此道,一边撸着鸟鸟,一边给华青芷当参谋探讨。 夜惊堂并不擅长下棋,沿途也没打扰,等路过钟楼街附近,才在车窗外询问: “华伯父今天去了钟楼街赴宴?” 华青芷收回思绪,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去了李国公府上,现在应该快结束了,李国公好酒如痴,不知道喝醉了没有。” “要不去接一下?” 华青芷身为千金小姐,不太好自个往豪门大户里跑,不过在外面等着倒也没什么,便道: “也行,去看看吧。” 夜惊堂见此点了点头,带着马车转入了往东的路口。 钟楼街和云安的文德桥类似,都是王侯将相扎堆的地方,居住密度没那么大,入夜后白石长街上很是安静,偶尔能看到王公贵子乘着马车出入。 夜惊堂上次来钟楼街送过画,各家豪门大户的位置顺带踩过点,无需华青芷指引,便来到了李国公的府上。 夜惊堂在府邸外停下马车,可以瞧见大宅侧面停了好几辆奢华车辇和骏马,有仆人在外面等候。 而李国公的门房,显然也是见多识广的,瞧见马车上的‘万’字牌,就连忙上前迎接: “哎呦!华大小姐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 华青芷挑起车帘,柔声道: “免礼,我只是路过看看,不必惊动府上。李国公他们还在喝酒?” 门房客气道:“已经喝了一下午了,估计也快结束了。华小姐是来接华先生的吧?要不小的进去打声招呼?” 华青芷终究是闺女,跑来逮爹爹回去不合适,便客气道: “华安,你先跟着进去看看,要是还要喝一会儿,咱们便先回去。” “好。” 夜惊堂见此把马交给了国公府的小厮,跟着管家一同进入了大宅,走出不远,便听到国公府的正厅里,传来并不怎么其乐融融的话语声: “谦虚藏拙是好事,但也别太过火。偷偷去灭了几个逃犯,说起来也就芝麻大点事儿,承认了都没几个人在意,华兄如此遮遮掩掩,不知道的还以为伱立下天大功劳不求虚名……” “你爱信不信,我华俊臣一生行事坦坦荡荡,有自然会认,没有便不会去贪这点虚名。你以为都和你一样,明明没肚子里几两墨水,还成天附庸风雅以名士自居,就你那画功,连我闺女都不如……” “呵~王某才疏学浅,确实比不上令千金,不过和华兄比,应当绰绰有余吧?文咱们就不提了,华兄还不如犬子,就提‘武’这方面。王某虽然武艺平平,但以前在地方当县令,好歹还带衙役剿过贼寇;华兄既然说剿匪之事与你无关,那倒是来给我讲讲,你三岁习武至今,都做过什么拿得出手的事儿?” “……” 夜惊堂跟着管家来到正厅附近,抬眼便看到大厅里放着几张长案,六七个非富即贵的中年人坐在其中,都已经喝的面色微醺。 方才说话的,是个颇为儒雅的中年人,名字听华青芷说叫王崇宁,面相和王继文有几分神似,正端着酒杯,等着华俊臣的回答。 华俊臣坐在对面,看模样颇为不悦,略微沉默后,轻哼道: “湖东道向来太平,我未曾撞见过贼寇,又岂会有除暴安良的机会。” “那就是一事无成。” 王崇宁微微摊开手:“王某再不济,也拿出过几幅画。华兄文不成也就罢了,武艺高强的名头吹的震天响,结果一件正事儿没干过,谁知晓你正儿八经动手,有几斤几两?” 华俊臣就没出过江湖,生平履历都是和人切磋,实战确实没有,面对这直击痛点的嘲讽,虽然心头恼火,但还真没话反驳。在憋了半天后,余光发现夜惊堂站在外面,便沉声道: “习武之人,行必有章杀必有法,岂能为了自证武艺而杀人,等日后华某匣中剑出鞘之日,你自会知晓华某斤两。闺女一人在家,华某不便久留,先行告辞了。” 说罢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对李国公行了一礼。 李国公早习惯了两人这样互怼,因为互有胜负,王崇宁被气走的也不在少数,当下也没太往心里去,起身开始客套,准备散场。 而王崇宁把华俊臣怼自闭了,心情颇好,还起身相送道: “那王某可拭目以待了,华兄走好。” “哼……” 华俊臣起身拂袖而去,都懒得回话,等快步走出大门,厅中之人看不到后,才转头看向跟过来的夜惊堂: “你怎么来了?” 夜惊堂走在跟前,回头看了看: “小姐操心华伯父,专门过来接华伯父回家。这王侍郎的嘴着实不饶人……” 华俊臣虽然恨不得踹王崇宁两脚,但表面上还是维持住了温文儒雅的仪态: “我年少时相貌俊朗、武艺过人,总是压王崇宁一头,他心里嫉妒罢了,不用和这种闲人一般见识。” 夜惊堂感觉华俊臣都气的今晚上估计睡不着了,但华伯父说不往心里去,他自然也不会逮着这事儿不放,转而道: “小姐就在门外,今天去棋社的时候,还遇到了三个贼寇……” 华俊臣听见这话,目光微凝,酒意都散了几分: “青芷没出事儿吧?来的是什么人?” “小姐无碍。据官差后来查问,劫道的人是‘茫山三雄’,崇阿道那边的匪寇,武艺稀烂,我踢了一脚沙子,趁着揉眼睛的功夫,三拳两脚就给放倒了……” “茫山三雄……” 华俊臣仔细回忆了下,还真没听说过这杂鱼名号,见夜惊堂已经解决了,又问道: “有没有问出谁派来的?” “据这三人招供说,是从江湖上听见了小姐找到雪湖花治病的消息,才过来碰运气,也没人指使……” 华俊臣听到这里,忽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怪不得……我就说怎么出门老遇见匪类,原来这些贼子是冲着雪湖花来的,上次的蛇峰五怪,肯定也是为此而来,恰巧被赚赏银的青龙会杀手给堵住了……” 两人如此说话间,很快在仆从送别下离开了国公府,管事也迁过来了马匹。 华俊臣今天喝了不少,人有点飘,并未上马,而是徒步走向停在街边的马车,想过去慰问下遇到贼子的女儿。 结果他刚走到一半,跟在身侧的华安却放慢了脚步。 华俊臣略显疑惑,回头看向夜惊堂: “怎么了?” 夜惊堂身形笔直站在原地,耳根微动,听着建筑群深处的风声,明显感觉到了两道气息藏于暗中。 一道很清晰,应该是没步入天人合一的杂鱼。 而另一道极难捕捉身位,绝对是顶尖高手。 夜惊堂不清楚是什么强人藏在暗中,这时候肯定不敢大意,见华俊臣回头,他笑道: “有点尿急,我去巷子里撒泡尿。” “?” 华俊臣摇了摇头,本想自行去马车那边,但他也喝了一肚子酒,听华安这么一说,倒也有点需要释放的感觉。 此时又跑回国公府借用恭房,难免和王崇宁撞上,客套起来也麻烦,他想想便转身走向暗巷,还不忘给遥遥眺望的闺女解释一句: “为父四处走走醒醒酒,你稍等片刻。” “哦……” 华青芷自然不知道这一老一少要干啥,当下也没多问。 夜惊堂瞧见华伯父跟着一起去撒尿,倒也没说什么,相伴进入了侧面的巷子。 呼~ 如霜月色洒在青石巷的墙壁上,地面除开些许飘落的树叶不见任何杂物。 踏踏~ 两道脚步往深处前行,夜惊堂沿途也在仔细感知,明显察觉到藏于暗处的人一直存在,他确定过两人大概方位后,待转过巷子拐角,便抬手示意: “华伯父先请,我在这盯着。” “呵,你还真是贴心。” 华俊臣来到拐角后解着腰带,还不忘感叹一句: “我要是真有你这么个儿子,今天非把王崇宁气死……” 夜惊堂轻笑了下,也没回话,来到了拐角后,便想故技重施,趁着华伯父方便的时候,偷偷把潜伏之人解决了。 但让他没料到的是,他刚走出拐角,藏于暗处的两道气息,竟然在无声无息靠近,很快就来到了十余丈之外的围墙内,而后便是: 咻~ 一声破风急响。 夜惊堂余光看去,却见一把飞刀激射而来,目标直指他眉心,明显是要把他这护卫灭口。 夜惊堂瞧见此景,便知道这两人不是冲着他来的,毕竟若是知道他身份,不可能拿飞刀来射武圣,为此做出了来不及反应的菜鸡模样。 呛啷—— 也在此时,巷子里响起了一声清澈剑鸣。 华俊臣晕乎乎的解着裤腰带,还没把家伙事掏出来,就听到了急促破风声,虽然实战经验欠缺,但反应还是对得起中游宗师的水准,腰侧佩剑瞬间出鞘,身形几乎横移到了拐角外。 叮~ 金铁交击声中,爆出一点火星。 距离夜惊堂上有三尺的飞刀,瞬间被宝剑从中一分为二,弹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而夜惊堂也是此时才做出措不及防的模样,迅速后退两步,看向左右: “什么人?” 华俊臣醉醺醺的脸色几乎瞬间化为冰冷,持剑斜指地面,转向了飞刀袭来的方向: “何方神圣?” 呼~ 围墙后先跃出一道身影,落在了几丈外的巷子中,头戴斗笠黑巾遮面,手里拿着一把长刀,看身手最多是个入门宗师。 华俊臣感觉贼子没他厉害,本来还暗暗松了口气,不曾想下一刻,瞳孔便是一缩。 只见一道身影,毫无征兆的从斗笠刀客背后走了出来,远看去就好似一个人,忽然分身变成了两个。 华俊臣可不信世上有分身之术,但他无论怎么看,都没看懂后方的黑衣人,是怎么出现在斗笠刀客背后的。 动静之间能让他完全捕捉不到行迹,不用想也知道是入了天合一之境的枭雄。 北梁的的武魁,已经被夜大魔头宰了五个,剩下的人本就不多,华俊臣心中微沉,惊疑询问: “阁下是阴士成?” 暮云升不敢让‘重出江湖’的消息走漏出去,在没灭口之前,肯定不能表明身份,在显山露水后,便负手站在了原地,没有任何言语。 而前方持刀的柯愈,则压着嗓音道: “华大侠不必紧张,我等过来并无恶意,只是想打听一件事情。” 华俊臣见这两人现身就对华安下杀手,可不觉得这俩人会是好说话的善茬,心头如临大敌,面色倒还算镇定: “华安,你先下去,我和这两位朋友聊聊。” “……” 夜惊堂站在背后,本来在演戏的,听见华伯父让他先离开,明白华伯父是自知不敌,怕待会都死在这两人手中,让他先走。 夜惊堂虽然毫无危险,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有点感动,正想言语,不曾想对面先开了口: “能不能走,可由不得华大侠。华大侠把所知全盘托出,我等不会伤你们一分一毫;若心存侥幸,下一把飞刀就不是我出手了。” 华俊臣握着宝剑,稍作迟疑,询问道: “你们要什么消息?” 柯愈开口道:“华大侠据说前几天去了朝堂的禁地,打探到了‘仙丹’的确切消息,可方便告知我等?” 华俊臣一愣,莫名其妙道: “你们从哪儿听来的?我要是潜入过朝廷大禁之地,轮得到你们来找我?早被十二所抓了……” 咻—— 话语未落,巷子里再次传出破风急响。 这次威势比刚才强太多华俊臣都没看清对方出手,一枚铜钱便已经到了面前,他迅速抬剑格挡,铜钱内裹挟的强横气劲,却硬生生压弯了剑刃,直至撞在胸口之上。 叮~ 嘭—— 华俊臣身形当即被撞退,往后滑出直至被夜惊堂扶住才站稳,眼底错愕看着后方不言不语的神秘强者。 柯愈等师父出完手后,声音微冷道: “华大侠最好如实相告,再有虚言,朝廷在乎你世家嫡子的身份,江湖人可不在乎。” 华俊臣着实被这骇人听闻的身手镇住了,心跳如擂鼓,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恼火: “我真不知道你们找错……” 咻—— 话刚出口,青石巷便再度传出一声爆响,这次飞来的铜钱,目标直至右胸。 暮云升当年退隐江湖,就已经步入天人合一的境界,隐世潜修多年,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打华俊臣这种毫无实战经验的中游宗师,还是能碾压。 华俊臣这次连抬剑格挡都来不及,只能强行侧身避开要害,已经有了几分心如死灰之感。 但就在来势迅猛的铜钱,即将击中右胳膊之时,却听‘啪~’的一声轻响。 华俊臣余光看去,只见一只手从身侧探出,双指往前,准确无误夹在了铜钱之上。 而快若奔雷的铜钱,几乎是在触碰手指瞬间便骤停,没带起任何余波,其中裹挟的强横气劲,似乎凭空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 随着铜钱停滞,巷子里瞬间化为死寂。 暮云升瞳孔一缩,原本随意的站姿,转变为了双手下垂蓄势待发的应敌之姿;柯愈则往后退出了半步,眉头紧锁。 而华俊臣显然有点懵,还以为有高人相助,但顺着胳膊往后看去,却见华安贤侄站在旁边,用手夹着铜钱。 华安贤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和,但那双眼睛,却再无前些日子的憨厚温良,虽不凶煞,却透漏着一抹肉眼可见的锋芒,就好似坐在阎王殿上的九幽阎罗,低头看着两个胆敢放肆的小鬼,眼神足以震慑人之三魂七魄! !! 华俊臣僵立在原地,此时忽然回想起,为什么看到‘赵四’第一天前,就觉得这身影很熟悉了。 这眼神、这气态,这他娘不就是活阎王嘛这…… 暮云升显然还不明白自己撞上了什么鬼东西,但瞧见对方能轻描淡写接住铜钱,就已经如临大敌,率先发问道; “阁下是?” 夜惊堂从华俊臣手中拿过青锋宝剑,走到了身前: “你是朔风城老城主暮云升?” 暮云升见对方一眼便瞧出他底细,心头咯噔一下,往后退出一步,腰间弹出了一柄软剑: “正是。” 夜惊堂单手持剑斜指地面,缓步往前走去: “人老了,就该老实退隐,给新人让位,一把年纪还出来丢人现眼,最后还把命搭上,何必呢?” 扑通、扑通…… 暮云升纵横江湖一辈子,可能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绝对的压迫力,早已沉寂如死水的心湖都荡起波澜,根本稳不住。他缓步后撤,眼神慢慢显出惊愕; “你是夜惊堂?” 柯愈有师父在背后,本来还不怕,听到这个名字,身体明显抖了下,难以置信道: “夜大魔头?” 踏踏…… 夜惊堂持剑上前,见彼此都知根知底了,也无需再多说废话,略微抬手,左手接住的铜钱便被弹出。 叮~ 嗡嗡嗡…… 印有‘大梁通宝’的铜钱,在飞旋中升入高空。 柯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瞧见此景下意识目光上抬,追向飞起的铜钱,结果下一瞬便是: 咻~ 噗—— 龙吟剑鸣过后,便是刀剑入肉的闷响! 夜惊堂未见如何发力,身形已经化为黑色魅影,携三尺剑光瞬间到了两人面前,一剑自柯露咽喉洞穿而过,剑刃直逼暮云升面门! 暮云升年纪虽然大了,但实力并未退步太多,面对声东击西的突袭,身若飞燕瞬间往后滑出,同时一脚踹在了徒弟背上。 嘭—— 爆响声中,柯露眼神都没移回来,脑袋便离开了脖子,身体也往前撞去。 夜惊堂擦着无头尸体飞过,衣袍未染半点血迹,下一瞬便又追到了暮云升近前。 咻咻咻~ 暮云升手持三尺软剑,身形后拉同时提剑连刺。 不曾想这南朝赫赫有名的刀枪双魁,剑法半点不差,一把青锋剑闪转快若游蝶,又暗藏蜂刺般的杀机,剑剑直逼死穴! 暮云升认得出这是‘游蜂剑’,虽然威力不大,全靠技巧压人,体会不到武圣绝对的硬实力压制,但他完全跟不上节奏,眼前的场景都化为了漫天剑影。 叮叮叮叮…… 青石巷中剑风密如急雨! 双剑不停蜻蜓点水般触碰,不过刹那间,两侧墙壁、青砖乃至暮云升衣袍上,便多出了数道细密剑痕。 夜惊堂为了隐藏身份,必须压着实力,不然打这种早已和当代江湖脱节的老武魁,一个龙气剑过去人就没了。 而暮云升显然也意识到这夜大魔头在布置案发现场,根本就没用全力,自知毫无胜算后,咬牙做出搏命之色,忽然又目光一愣,看向后方楼阁。 夜惊堂在燕京打架,肯定怕项寒师、仲孙锦这俩老妖怪忽然冒出来,瞧见此景知道可能有诈,保险起见还是回头看了眼。 结果毫不意外,远处楼阁上空空如也。 咻—— 也在此时,巷子里爆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剑鸣声! 暮云升见夜大魔头上当,眼底显出狂喜,没有选择借机逃遁,毕竟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可能跑过武圣,而是抓住夜惊堂回头的空档,全力爆发一剑直刺点向夜惊堂脖颈。 但可惜的是,夜惊堂看不到背后的项寒师,可不代表看不到背后的暮云升! 夜惊堂瞧见后方没有狠角色冒出来,并未再把头转回正面,而是手腕轻翻一剑上挑,同时轻描淡写偏头。 飒—— 暮云升一剑直刺恰到好处的从夜惊堂脖颈处擦过,心道不妙,刚要收手后撤,便听“噗——”的一声闷响。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三尺青锋,自下往上点在咽喉,毫无阻碍的灌入血肉,又从后脑勺穿出,露出三寸染血剑尖! 暮云升动作戛然而止,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眼珠又迅速充血化为乌红。 嚓~ 夜惊堂一剑收尾,都懒得回头查看战况,顺势拔剑挽了个剑花,洒去剑上血水。 叮叮叮…… 两人交手只在电石火花之间,最初被弹上半空的铜钱,直至此时才翻转落地,在青砖上弹了几下,发出清脆声响……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锅多不压身 叮~叮叮…… 铜钱落地弹了两次后,躺在了青石地砖上,月色下的暗巷也在此时彻底寂静下来,只剩下巷子里持剑而立的年轻剑客,和已经倒地的两具尸体。 华俊臣愣愣站在原地,还没从认出夜大阎王的错愕中回过神,夜惊堂便已经飞身上前,挥剑如雨转瞬间斩杀了已经让他心如死灰的强横对手,眼神又从错愕化为了震惊! 滴答、滴答…… 暗红血水在青砖上散开,顺着缝隙落入墙边的沟渠。 夜惊堂持剑而立略微感知,发现周边没有对手后,才手腕轻翻,把剑负于身后,转头看向了距离不远的华伯父。 华俊臣保持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直到此时才猛然回神,浑身微震,往后退出一步: “华……你是夜惊堂?!” 夜惊堂自然没顺手把华伯父灭口的意思,在解决完杂鱼后,又恢复了阳光开朗大男孩的模样,来到跟前把剑还给华俊臣: “形势所迫,并非刻意瞒着伯父,还望伯父见谅……” 华俊臣接过佩剑,只觉脑袋瓜嗡嗡的,不过瞧见这夜大魔头,没有拾掇自己的意思,还是暗暗松了口气。他想了想,又蹙眉道: “你是为了青芷而来?” “嗯?” 夜惊堂来北梁肯定不是为了华青芷,但华伯父这么认为,他总不能头铁解释是来闯皇宫的,当下只是模棱两可道: “此事说来话长,等以后再和伯父慢慢解释……有人来了。” 夜惊堂正说话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急促破风声,应该是有人听到此处剑鸣声,跑过来查看。 他当下迅速跑到了华俊臣背后,背靠墙壁,做出了惊慌失措之色。 ?! 华俊臣正处于懵逼阶段,发现远处有破风声,正在琢磨该如何应对,瞧见华安贤侄行云流水的动作,他眼神一震,回头看向夜惊堂,意思估摸是——脏东西果然是你! 夜惊堂知道让华伯父背了不少黑锅,心头颇为惭愧,但锅多不压身,当前局势下也没其他办法,只能眼神致歉。 呼呼— 两人眼神沟通不过一瞬,两道破风声就出现在了侧面围墙上方。 钟楼街王侯将相云集,每家多少都养的有护卫门客,豪门赘婿陆行钧、和刚被封爵的许天应都住在这片,听到忽如其来的凄厉剑鸣,自然被惊动了。 此时陆行钧和许天应最先抵达,瞧见巷子里的两人,都是一惊。 华俊臣反应并不慢,虽然知道背后的黑心贤侄,是敌国位高权重的大魔头,他包庇可能惹上大事儿。 但这大魔头十有八九会成为他女婿,作为门阀大族嫡子,华俊臣还是明白‘百年王朝千年世家、举棋不定两头押宝’的世家生存法则。 虽然心里颇有意见,但华俊臣表面上反应极快,手腕轻翻带出‘飒——’的一声剑鸣,指向墙头两人。 “是我!” 陆行钧瞧见华俊臣直接把剑锋转过来,吓了一跳,连忙开口提醒,而后提剑从高处飞身跃下,左右扫视: “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又有数人各显神通,从建筑群中冒出来,占领了周边各处的制高点,都在往巷子里打量。发现周边到处都是剑痕,都是满眼惊疑。 华俊臣面对询问,想要开口瞎扯几句,但这场面着实不好圆。 好在站在后面的华安贤侄体贴,见人都围过来了,做出了如释重负之色,快步来到跟前: “这两个贼子相当厉害,刚才忽然冒出来,一飞刀差点把我打死,还好华伯父武艺超凡,替我挡住了……” “……” 华俊臣见此,本想硬着头皮点头,但他哪儿来这么大本事? 这他娘可是暮云升! 他就算承认,在场高手一看痕迹,不还是得当场露馅! 陆行钧见华俊臣神色不宁心跳极快,像是没从应激反应中缓过来,也没再询问,让华安贤侄好好照顾后,就来到了尸体附近,检验伤口和墙壁上的剑痕。 华俊臣见此心头一紧,急急思索该怎么圆场。 但让他没料到是,在场众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许天应此时也落在了巷子里,他本以为是夜大阎王动的手,还想帮忙打掩护,结果看了一圈儿后,又感觉不像是夜大阎王的手笔,眼底慢慢显出惊讶: “这游蜂剑使的着实漂亮,怪不能衣不沾血取胜……特别是这几剑,出手有些死守教条,但又及时变招化险为夷,反应着实不俗……” 陆行钧作为剑道行家,自然能看出剑痕的火候,轻声解释: “俊臣练了游蜂剑多年剑术称得上出神入化,但极少与人搏杀,实战遇上老手,出现这种情况不奇怪……” “原来如此……” 华俊臣听到对话后,心底难免茫然,也悄悄走到跟前打量。 结果这一看,他就愕然发现,墙壁上的剑痕,从身位、角度、力道等等细节看,都和他的剑术分毫不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自己都不敢说这不是他干的。 ?? 华俊臣看着熟悉的剑痕,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余光瞄了下夜惊堂,显然是没搞懂缘由。 夜惊堂刚到华府时,就见华俊臣表演过游蜂剑,游蜂剑和九宫步一样,是靠技巧心术取胜的招式,对功力深浅依赖不大,他方才完全是按照华俊臣的模板打的,目的就是为了动手之后,项寒师亲自过来检查也很难看出纰漏,就在场这些人,肯定是发现不了问题。 眼见华伯父又望过来,他也不好讲解,只是看着墙壁赞叹道: “这剑法确实精妙,刚才我都没看清……” 伱没看清?! 华俊臣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刚才那行云流水的游蜂剑,他练半辈子都没那么飘逸。 与此同时,陆行钧在检查过剑痕后,觉得另一软剑留下的痕迹有点似曾相识,便半蹲下来,想看看死者身份。 结果面巾拉开,一张有些熟悉的老脸,就出现在了众人目光之下。 各家门客护卫都围了过来,低头一看,便有一人不大确定道: “暮云升?” “好像真是,他怎么还活着?” “还活着?” “不是,他怎么刚才还活着?” …… 众人瞧见尸体是多年前雄踞北方的朔风城城主,顿时传出一阵嘈杂。 而陆行钧年少时便闯荡江湖,对暮云升的名号自然如雷贯耳,瞧见这往日名声赫赫的大宗师,就这么死在了眼前,明显有点匪夷所思,仔细确认无误过后,才抬头看向华俊臣: “你杀的?” “……” 华俊臣哪好意思承认,但案发现场就两人,不是他杀的,还能是他未来贤婿动的手不成? 华俊臣虽然心中纠结万分,但人证物证皆在,就差他口供了,最后还是硬咬着牙含含糊糊道: “我刚才也不知道他是暮云升,估计人老了,剑法一般般……” “嚯……” 在场诸多护卫门客,听到华俊臣承认,眼底皆显出钦佩。 陆行钧作为当年一起玩的老伙计,眼神可谓五味杂陈,起身道: “还一般般?暮云升可是昔日大宗师,有了这一战,你从今往后位列大宗师,江湖上有谁敢说个不字?来来来,咱们打一场……” 华俊臣哪里当得起这名号,要是被人发现实情,他怕是得身败名裂,当下便想继续模棱两可解释,但周边的武人根本不听。 众人刚七嘴八舌不过片刻,巷子入口又传来大队脚步声。 夜惊堂回头看去,却见一大堆人跑了过来,华青芷坐着轮椅被绿珠推着跟在后面,前面则是李国公、王崇宁等人。 李国公抬眼瞧见地上的尸体血迹,脚步一顿,询问道: “怎么回事?” “俊臣刚才在这里遇上了雪原贼寇暮云升,已经解决了,李国公勿虑……” “是吗……王侍郎,你刚说俊臣……诶?王崇宁人呢?” “跑了……” …… 夜惊堂见来得人太多了,华青芷还有些担忧,又开口道: “华伯父刚与人搏杀,还不清楚伤势,我送华伯父先回马车休息;还请诸位保护好现场,叫官差过来,帮忙解释两句……” “行,你先送俊臣下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即可……” …… 华俊臣被众人捧得头皮发麻,见此收起剑,穿过人群带着闺女赶忙跑了…… —— 与此同时,东城边缘的一座高楼上。 身着锦袍薛白锦腰后挂着两柄铁锏,以玉甲遮掩面容,遥遥眺望着王公扎堆的建筑群深处。 虽然距离颇远又是夜间但依稀还是能瞧见有人从各家府邸冒出来,跃入那条刚刚发生过冲突的小巷,随后不久官差也跑了过去。 骆凝穿着一袭青衣,小心翼翼蹲在屋脊后方,瞧见白锦如此大大咧咧,蹙眉道: “这里是燕京,项寒师和仲孙锦说不定就在暗中,你这么大摇大摆站着,被发现了怎么办?” 薛白锦语气平淡:“武圣找人又不用眼睛,气息压住了,从身边走过也不会引起注意;气息没压住,你钻床底下照样藏不住。” 骆凝反正是不敢在北梁京城,这么大摇大摆站房顶上,见白锦不听劝,也不多说了,转而询问: “那边怎么了?” “有两个人交手,听动静武艺都不低,就是不确定身份。” 薛白锦仔细观察钟楼街那边的情况,尚未看出所以然,高楼下方就传来脚步声。 踏踏踏~ 薛白锦见此收回目光,脚尖轻点落在了高楼侧面的客栈后院里。 客栈外的后巷中,仇天合做寻常江湖人打扮,左右打量确定无人尾随后,才进入后院之中,瞧见薛白锦和骆凝落在院内,开口道: “刚才去见了青龙会的接头人,他们确实摸到了仿制天琅珠的确切消息,不过要价有点狠,完全是狮子大开口……” “要多少?” “三万两。” “三万?” 骆凝站在薛白锦旁边,闻言顿时有点恼火了。 毕竟三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去范九娘铺子买小衣,都能买三百多套,又不是让青龙会帮忙取丹药,只是打听消息罢了,这不漫天要价吗。她蹙眉道: “梁州山匪都没这么黑,不能讲价?” 仇天合摇了摇头:“青龙会的独门消息,现在江湖上打听的人必然多,而且实力都不弱,他们肯定咬死价码。其实要我看,咱们也不一定非得向青龙会买消息。” 薛白锦身为平天教主,家底并不薄,但银子再多也得用在刀刃上,不可能花这种明显宰肥羊的冤枉钱,见此询问道: “何出此言?” “我今天打听了下,据市井传言,最近名声鹊起的华俊臣,暗地里似乎和青龙会有关系。能潜入朝廷禁地,首先得武艺高强,其次得身份不低,能大略了解这些秘闻。华俊臣两样都符合……” 薛白锦明白仇天合的意思,是直接去华俊臣,威逼利诱问出情报。她想了想道: “北梁朝廷不傻,江湖上的风声,他们不可能听不到,若真是华俊臣在暗地里做的手脚,即便没确认,也该扣下来审查……” 仇天合摇头道:“华俊臣身份特殊,是湖东道大世家的嫡长子,在没证据的情况下不会拿人,我估计北梁朝廷正在暗中调查,若是让北梁朝廷先找到证据把人扣下,咱们再想过去问可就没机会了……要不我去找华俊臣探探口风?” 薛白锦略微斟酌,觉得这说法也不无道理,正商量间,巷子里忽然又传来响动。 仇天合停下话语回头看去,却见罡子从围墙外翻身而入,落地便急声道: “城里好像出大事儿了。我刚陪着丫头逛街,发现有不少武人往钟楼街跑,询问得知那片刚刚有人交手,以前雪原那边的霸主暮云升,被华俊臣斩于剑下……” “啥?!” 此言一出,不光仇天合愣了下,连薛白锦和骆凝都目露惊疑。 毕竟暮云升虽然退隐江湖多年,但只要在江湖混迹过的,多半都有印象;暮云升是朔风城老城主,江湖地位和柳千笙差不多,但区别是柳千笙被打废了,而暮云升完好无损。 武魁退隐江湖又没受暗伤,时间越长实力便越没法估量,就比如老剑圣孙无极,不声不响就摸到武圣门槛了,若不是年纪太大身体不行了,薛白锦都得怂一下。 暮云升即便没那么高的悟性,随着年龄增长状态持续下滑,只要没受暗伤,那也是正儿八经的老武魁,经验、造诣皆碾压宗师。 柳千笙在地牢里,都能把仇天合这顶流宗师当小辈指点,暮云升再弱能弱到哪里去? 仇天合猛然听到这消息,有点难以置信: “你确定?” 轩辕天罡也不信,毕竟若此事属实,那华俊臣恐怕能和他打个有来有回。他回应道: “尚不确定,不过到处都在传,应该假不了。暮云升可是上代朔风城主,若此事属实,那华俊臣的底蕴就有点深不可测了……” 薛白锦听动静,觉得交手两人应该没那么离谱,但剑术重技巧,交手动静本就不大,距离太远她也说不准,想了想开口道: “下限最少是顶尖宗师,不然杀不了暮云升,上限恐怕能和花翎平起平坐。仇前辈,你还是别去问消息了,这种底蕴难测的武人,我过去都有可能动静太大暴露身份。” 仇天合听到暮云升都死了,哪里敢跑上去送,稍显尴尬道: “刚才只是说说罢了。暮云升忽然死在华俊臣手上,估计就是抱着和我们一样的打算,想省三万两银子,把命给省没了。嗯……罡子,你带银子没?” 轩辕天罡微微摊手:“我就是个卖鱼的,三十两拿得出来,三万两你让我去哪儿找?” 仇天合想想也是,又琢磨道:“青龙会就是帮刺客,本身就不干净,能不能找到幕后之人,白锦你再去威胁下……” “青龙会敢干这一行,就会提前想到可能被武魁武圣强取豪夺,此举肯定行不通。” “唉。”仇天合见此只能道:“那我再找青龙会的人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压压价。话说夜小子在什么地方?北梁卧虎藏龙,高手比我们预估的多,这事儿他若是不参与,咱们拿到消息,恐怕也没把握得手……” 骆凝和薛白锦提前离开了旌节城,虽然知道夜惊堂会来北方,但不确定是什么时候过来。 薛白锦上次练功出事,被夜惊堂抱着看了半天北半球,其实有点不太好意思碰见夜惊堂,对此只是道: “只要项寒师和仲孙锦不一起碰上,我便有把握得手。” 仇天合见此也不多说,又沟通几句后,便和轩辕天罡一道离开了客栈…… ———— 这几天严重失眠,状态起伏不定,码子有点慢or2! 多谢【驾海紫金梁】【六六瘋瘋】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如梦似幻散 蹄哒蹄哒…… 数名随从跟着马车,沿着长街驶向城中的万宝楼,沿途没有太多话语,但所有人眼底都带着几分惊疑敬佩,不时往车厢瞅一眼。 车厢里,华青芷在棋盘旁规规矩矩坐着,看似还在研残局,但心思已经完全没放在棋盘上,神态和闯祸被爹爹发现的乖乖女一般,时不时轻咬下唇瞄了下坐在对面的爹爹,又迅速把目光转回去。 而绿珠则有点怂,直接抱着鸟鸟跑到了车厢外面坐着。 华俊臣背靠车厢,直至此时还没从冲击中缓过来,望着不远处向来乖巧的女儿,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好白菜被野猪王拱了的痛心疾首,又有女大不中留的无可奈何。 毕竟他可以不认识夜大阎王,青芷不可能不认识,刚到天琅湖时,就模棱两可表示过对夜惊堂的欣赏。 夜惊堂才华横溢又位高权重,受小姑娘家青睐很正常,他虽然想过以后两人出现纠葛的可能,但也只是瞎想,彼此远隔千山分处两朝,哪有机会凑到一起。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南朝闯出赫赫凶名的夜大魔头,竟然还是个情种,不顾凶险千里迢迢跑到了北方,甚至不顾身份屈尊在华府当了个小小家丁。 怪不得这些天,青芷走到哪儿都带着夜惊堂,两人这就是背着他在偷偷私会,还让他这当爹的背锅…… “唉……” 华俊臣心乱如麻,作为当爹的,本该因为此事管教下胡乱交男朋友的闺女。 但闺女对象厉害的有点过分,武艺、相貌、地位、背景全方位拉满,唯一稍差点的身世,还不是人家出生不好,而是天琅王没了,不然人家正儿八经的王庭太子。 就这条件,勾搭他闺女,他甚至都有点高攀的感觉,不夸闺女本事大就是好的,能有什么理由去说闺女不是? 这要怪,也该怪他这当爹的不争气,他要是北梁武圣,哪里会反过来被女婿镇住…… 父女俩如此无言坐了良久。 华青芷猜到爹爹应该发现了夜公子身份,但不知道爹爹到底在想啥,以为爹爹在担心以后华家被夜惊堂牵连,最终还是柔声开口: “要不我和华安说一声,让他明天别来当差了,以后和华家划清界限……” 划清界限? 华俊臣听见这话,恨不得在闺女脑袋上戳两下,问问她到底在想啥。 毕竟他知道夜惊堂身份后,就让女儿开口去和人家分手,夜惊堂还不得为此记恨上他和华家? 先不说夜大魔头手段有多霸道,人家现在已经是人中龙凤,足以影响两朝局势,往后只会更厉害,统一南北走吴太祖的老路都不无可能。 现在这么大个机遇摆在华家面前,只要押对宝,华家少说能为此再昌盛三百年,他要是选择划清界限交恶,回去他爹都得把他抽个半死。 华俊臣也知道这事儿他根本左右不了,相信后人的智慧,是当前最好的选择,只得轻声一叹道: “都已经到家里了,再让人出去像什么话?你已经不小了,这些事情自有分寸,不必过问为父。” 华青芷见爹爹不撵夜惊堂走,心底自然窃喜,抿嘴笑了下,也没再画蛇添足补充。 咕噜咕噜…… 很快,马车进入了万宝楼侧面的巷子。 夜惊堂一直走在马车前面,等到抵达门口后,便翻身下马,接华青芷下车。 华俊臣走出车厢,看着依旧有点顺眼的夜大阎王,想聊两句,但感觉说啥都不合适,最终也只是自己跳下来,往大门里走去: “送小姐回房休息吧,都去歇着吧。” 夜惊堂目送华伯父进去后,才把轮椅搬下来,放在了门槛后。 华青芷被绿珠扶着下了马车,在轮椅上坐下,等爹爹背影消失后,低声询问: “今天在巷子里,是怎么回事?” 夜惊堂让鸟鸟自己回去找梵姨要饭,推着华青芷往后宅走去道: “也不算大事,忽然冒出来两个贼子,华伯父打不过,我帮了下忙。事情已经解决了。” 华青芷刚才走在路上,可是听见了城里沸沸扬扬的传闻,不过夜惊堂说没大事,那应该就不严重,她也没多问,只是低声道: “我感觉爹爹,好像是想多了,刚才看我的眼神,嗯……” 绿珠一直贴在夜惊堂屁股后面,见此小声补充: “女大不中留。” “……” 华青芷坐直些许,本想说瞎接话的绿珠两句,但爹爹的眼神,似乎就是那个意思。 夜惊堂知道华伯父误会了,对此道: “方才在巷子里,华伯父问我是不是为小姐来的,我也不好解释来意,就模棱两可回应了下……” “啊?” 华青芷回过头来,看向背后的夜公子,眼神稍显羞急: “我就说嘛,夜公子岂能拿这种事说笑……” 夜惊堂也知道这样不对,和颜悦色哄道: “形势所迫才如此,你放心,这些等我离开的时候自会说清楚。” 华青芷此时在回想爹爹方才的话,感觉爹爹都已经默认了这门亲事,这拖到以后,怕是越描越黑了。 她想现在就跑去和爹爹解释清楚,但这样一来,就没法解释夜惊堂跑到华家来的目的,再三纠结后,还是做出幽怨模样: “罢了,反正夜公子武艺高强,我一介弱女子,只能任你摆布,伱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唉。” 夜惊堂面对这说话口气,都不知道怎么接,正在暗暗酝酿话语,就见下午送王公子提前离开的华宁,从过道里走了出来。 华宁刚才也听说了老爷荣登大宗师的惊天消息,知道老爷肯定是被冤枉的,刚才都不敢在老爷面前露面,此时才拿着个盒子,悄悄来到华青芷跟前: “小姐,王公子中午要送冻颜霜答谢,我替小姐婉拒了,结果方才王公子又差人送了冻颜霜过来,说是替王侍郎为酒宴上的事儿致歉,让小姐代为传达一声。” 华青芷在街上,就听说了他爹出门就杀两人,王侍郎被吓得躲桌子底下的事儿。 瞧见此景,她估摸王继文是被王侍郎授意,跑来打圆场的,轻轻叹了口气,把东西接过来: “你取一副好画给王公子送去当回礼,顺便转达一下,爹爹并未把酒后戏言放在心里,今日提前离席,还望王侍郎别在意。” 华宁点头领命,转身就跑去了书房。 绿珠跟在后面,等华宁走后,才低头看向小姐手中的盒子: “这就是西疆进贡的冻颜霜?有没有咱们上次在琅轩城买得好?” “应该都是一样的,无非盒子不同。” 华青芷把装饰精美的木盒打开,可见里面放着个彩绘磁盒,表面镶嵌金玉,光是盒子恐怕都价值不菲,一看就是宫里的贡品。她打量几眼后,并未开启,而是转手递给了夜惊堂: “上次去琅轩城,我买了一箱冻颜霜,送给婶婶娘亲她们一些,还剩下不少,用不完。这个你拿去送给意中人吧,肯定讨喜。” 夜惊堂对此摇头道:“已经麻烦你这么多,哪好意思再拿你的东西。” 绿珠见此,很是机灵的把瓷盒拿过来,塞到夜惊堂怀里: “小姐送你,你拿着即可,客气个什么。我先送小姐回房了。” 说着不等夜惊堂回应,就推着轮椅一溜烟跑了。 夜惊堂见此稍显无奈,拿出瓷盒看了看,因为也不是太贵重的物件,也没客套太多,目送华青芷离开后,便回到了小院里。 梵青禾和折云璃,今天没跟着出门,应该是一起跑出去逛街了,现在都已经回到了屋里。 夜惊堂独自返回侧面的宅院,走到青禾门口时,可见房门开着,台阶上铺着暖黄灯光。 先回来的鸟鸟,正在游廊里蹦蹦跳跳,嘴里叼着个小老虎布偶,瞧见他后,就开始摇头晃脑,显然是在显摆。 而房间之中,还有两道女子的话语声: “说好的下次带我一起,结果可好,暮云升那么厉害的老妖怪,我连模样都没看着……” “今天是意外,又不是故意不带你。话说要不是今天听到消息,我都以为暮云升早死了……” “这件儿我穿着是不是有点大?” “不大,你正在长身体,现在松了点,过两月就撑满了……” “我怎么光长胸口不长个子,感觉习武都有点碍事……” “唉,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看你水儿姨,长得倒是倾国倾城,胸口和你这小丫头差不多,想夹……咳……” “夹什么?” “呃……夹把剑都夹不住。” “陆姨用胸口夹剑作甚?新招式?” …… 夜惊堂听到这古怪对话,脑子里的正事荡然无存,揉了揉鸟鸟脑袋后,缓步来到门口往里打量。 房间之中,身材纤长的小云璃,和丰腴饱满的青禾并肩坐在板床上,两人中间放着些花花绿绿的布料,显然是今天刚出去买的衣裳。 此时折云璃正在双手捧着衣襟低头琢磨,显然是在思考胸口夹剑是个什么招式。 而青禾不小心说漏嘴,眼神有点尴尬,为了圆谎,就亲自示范,把一个小药瓶塞进领子里,夹好后挺起胸脯: “也不是非要夹剑,女人若是裙子比较修身,不好带小物件,可以把银子、胭脂水粉什么的放在胸口;不过这得比较大才行,你水儿姨这辈子都别想学会……” 折云璃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藏东西的方法,当下把梵姨领子勾开看了看: “咦~这肚兜好骚气……” “啐~” “我也来试试……” …… 夜惊堂眼见云璃准备照猫画虎拉开衣领,不敢再偷看了,连忙轻咳了两声: “咳咳……” 房间里的两个姑娘,听到声音都是一惊。 折云璃连忙手忙脚乱把小衣塞到了被子下,又端正坐好: “惊堂哥,你回来啦?” 夜惊堂从门口进屋,做出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笑道: “是啊,今天出去逛街了?” 折云璃点了点头,本想起身询问暮云升的情况,结果抬眼就看到了夜惊堂手中闪亮亮的盒子,她眼前一亮,走到跟前打量: “这是什么?” 夜惊堂把盒子拿出来: “别人送的冻颜霜,华小姐顺手赏给我了,据说是北梁皇宫的贡品,不过只有一盒……” 梵青禾还以为夜惊堂回来专门给她带了胭脂水粉哄她睡觉,正暗暗恼火怎么能当着云璃面拿出来,听见这话,顿时索然无味,回应道: “冻颜霜就是冬冥部弄得药,能护肤驻颜,我自己就会配,给云璃吧,她应该没用过。” 折云璃见此,自然不客气了,把镶嵌金玉的盒子拿在手上看了看,还用肩膀轻轻撞了夜惊堂一下: “那谢惊堂哥了。” 夜惊堂摇头一笑,因为天色已经晚了,还有坏事要办,便开口道: “天色太晚了,早点睡吧。我和梵姨聊点事情也睡了。” 折云璃终究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对胭脂水粉兴趣很浓,当下快步往出跑去: “好嘞。” “不用我帮你睡着?” “不用,我等会再睡……” 话没说完,就跑进了对面的房间里。 夜惊堂瞧见此景,欲言又止,毕竟不把云璃点睡着,他不太好糟蹋梵姨。 而梵青禾则是暗暗松了口气,不用担心被捣,腰板都坐直了几分: “你要聊什么事?说吧。” 夜惊堂有些悻悻然的关上房门,来到跟前坐下: “刚才和暮云升苦战数百招,胳膊有点累……” 梵青禾柳眉微蹙:“你别瞎扯,还数百招,和左贤王都没打那么久。云璃可没睡,你说什么我也不理你,快回屋睡觉。” 夜惊堂忙活一阵天,大晚上回来哪里睡得着,左右看了看: “化瘀膏放哪儿的?我自己擦擦也行。” 梵青禾抬手摸向腰后皮甲,结果发生放化瘀膏瓶瓶的位置是空的,于是又把手伸向领口,但马上又顿住了,眼神有点尴尬。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描向鼓囊囊的团儿: “怎么夹在这儿?” 梵青禾见夜惊堂要自己动手取,连忙抬手格挡,结果没挡住,而后大手就滑进了衣襟,她又不敢弄出动静,只能羞恼道: “夜惊堂,你越来越过分了是吧?!” 夜惊堂做出正儿八经模样:“我找药罢了,怎么藏这么深,这个是不是……” “呜~” 梵青禾被捏住小药丸浑身一哆嗦,气的在夜惊堂肩膀上锤了下: “你脸皮怎么这般厚?你别乱来,我让你亲下行吧?” 夜惊堂和媳妇打闹,脸皮自然厚厚的,轻轻颔首,便往床铺上推: “亲哪儿?” “你……” 梵青禾眼见夜惊堂乱来,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反客为主把夜惊堂脸捧住,自己堵住了嘴。 夜惊堂眉眼弯弯全是笑意,当下也不乱来了,任由青禾捧着脸渡气。 梵青禾终究已经是过来人,捧着相公啵了片刻,又被摸摸捏捏的,自己都亲出感觉了,怕待会意乱神迷,当着云璃面干出丢人事,便点到为止抬头,把夜惊堂往出推: “好啦,你好好睡觉,下次再也不跟你一起出来了。” “呵呵……” 夜惊堂虽然意犹未尽,但云璃没睡确实施展不开,当下也没在纠缠梵姨…… 于此同时,对面房间。 折云璃身份也是丫鬟,住的房间和梵青禾一模一样,不过里面多了不少小物件,都是这几天随身从街上买的东西,扇子、面具、小摆件等等。 从梵姨屋里回来后,折云璃便在桌子前面就坐,面前摆着铜镜,手里则拿着精美瓷盒,指尖沾着白色乳膏,往脸上轻柔涂抹,还轻声哼着小调: “嗯哼哼~” 盒子里的冻颜霜带着奇异花香,非常好闻,触感冰凉凉的,抹在脸上也很舒服。 折云璃仔细感受了下,微微点头,正暗道“这东西还真不错……”,结果忽然又发现不对劲儿。 低头看去,却发现苹果大的衣襟,慢慢膨胀起来。 衣服还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显出和梵姨差不多的大峡谷…… ?? 折云璃一愣,抬手摸了摸,结果衣襟又恢复了原样,整整齐齐毫无区别。 “嘿?” 折云璃莫名其妙,晃了晃脑袋,又抬手掐了自己一下,确定是不是在做梦,结果触感很真实,明显不是做梦。 折云璃轻轻蹙眉,还倒是方才走神出现了幻觉,但抬眼重新望向前方的铜镜,又愣了下。 只见镜子里灵气十足的美人,似乎长大了些,变成了二十出头的模样,脸颊非常清纯动人,便如同师娘一般当得起人间绝色。 折云璃站起身来,结果发现自己还长高了,和师父女王爷差不多,腿长腰细胸脯大,裙子还一会变成胖头龙蟒服,一会儿变成师父的白裙,偶尔还变成在江州看的各种羞死人小衣…… “嘿?……” …… ——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 夜惊堂在床上躺着,已经慢慢扫开杂念,认真构思起接下来的安排。 此行目的是拿明神图,中途获知仙丹的消息,也很重要,两者肯定得取一个或者全都要。 但青龙会两三天过去都没消息,碧水林那边刚打草惊蛇,也不好再度关顾,说起来暂时还真没啥安排。 如此瞎琢磨着,因为实在无事可做,又没啥睡意,思绪慢慢就飘到了旌节城的团战之上…… 但就在他认真回想媳妇们各显神通的风采之时,一阵异常动静,忽然从隔壁的院子响起。 “叽叽?” “嘿嘿……” “叽!” …… 夜惊堂听到鸟鸟满地乱窜的声响,和云璃憨憨的笑声,心头莫名其妙,一头翻了起来,打开房门来到院墙边探头查看。 结果却见月色清幽的庭院里,鸟鸟围着游廊乱躲,满眼都是惊恐。 而身着丫鬟裙的小云璃,便如同寻找美人的纣王,抬手在空气中摸来摸去还眸子亮晶晶的嘀咕: “怎么长这么大,别跑,让我摸摸……” ?? 夜惊堂瞧见此景,还以为云璃在梦游,都不敢出声惊醒,连忙跃过围墙来到跟前查看。 结果不曾想,他刚刚在跟前落地,云璃就满眼亮晶晶的转头看向了他,而后白皙脸颊就瞬间转为涨红,迅速捂住眼睛: “惊堂哥,你怎么不穿衣裳~!” “嗯?” 此言把夜惊堂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匆忙之下裸着出来了,连忙抬手遮挡要害,结果低头一看——可能是为了半夜糟蹋姨方便,他穿着衣裳…… 夜惊堂莫名其妙,上前道: “云璃,你怎么……” “呀~你别过来……” 折云璃站在‘百花齐放’的花园中,方才体型大如马车的鸟鸟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俊美无双的惊堂哥。 惊堂哥浑身都在发光,能清晰看到健硕的胸肌、完美的腹肌,以及腰下雄赳赳气昂昂的……的角先生? 折云璃用手捂着眼睛,从指缝中偷瞄,发现惊堂哥露出完美的身材曲线,裆下却挂着京城见过的翡翠角先生。 她眼神化为莫名其妙,又走到跟前,抬手去摸: “惊堂哥,你怎么把这东西挂在腰上……” “诶?” 夜惊堂正在观察云璃神色,忽然被一把掏裆,惊的是原地起跳,连忙把小云璃的贼手抓住: “云璃!你醒醒,你是不是吃毒蘑菇了?” “蘑菇……” 折云璃低头看去,又抬手去抓: “原来挂的是蘑菇,好大,让我摸摸……” “嘶……” 夜惊堂总算知道鸟鸟为什么吓得满地乱窜了,他连忙把云璃双手抓住,求救道: “青禾!快过来……” 吱呀~ 梵青禾本就睡不着,听到动静后已经起身,只是她知道夜惊堂晚上要往屋里跑,提前换好了情趣小衣,刚把衣服换回来。 此时梵青禾打开房门,瞧见云璃一脸羞羞的在夜惊堂怀里晃荡,仅看神态就知道中药了,连忙来到跟前,握住云璃手腕: “你吃什么了?” 折云璃闻声转过头来,却见梵姨穿着羞死人的小衣,连奶奶都能瞧见,还昂首挺胸站在惊堂哥跟前,惊得她连忙抽手帮忙挡住: “梵姨,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梵青禾忽然被捏了把,手劲儿还挺大,浑身都是一个激灵,连忙把云璃小手按了下来,又从腰后取出银针: “她中了迷幻药,把她摁住。” 夜惊堂瞧这模样,当下连忙把云璃连着胳膊抱住,让青禾帮忙扎针恢复清醒。 折云璃被惊堂哥抱住,梵姨还骚里骚气的凑过来,脸色化为红火,紧张道: “梵姨,你做什么呀他是你侄子……惊堂哥,你别这样……样……” 一针扎在脖颈,刺痛与清凉瞬间灌入脑海,驱散了眼前一切幻象。 羞急万分的折云璃,猛然恢复了清醒,嗲嗲的话语戛然而止看着面前表情古怪的梵姨,和满眼惊恐的鸟鸟,她眼神逐渐化为尴尬: “呃……我在作甚?我怎么在这里?” 夜惊堂拦腰抱着云璃,见她语气恢复正常,询问道: “你吃了什么东西?” 折云璃记得刚才那些不堪回首的丢人模样,面红耳赤左右打量: “我没吃什么呀,刚才肯定是中药了……” 梵青禾光闻味就知道什么药,蹙眉道: “这是如梦似幻散,你想什么就能看到什么,你刚才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 折云璃满眼无辜:“我中药了,我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夜惊堂插话道:“可能是别人配的,药性不稳,怪不得云璃。你仔细想想,在哪里中的药?” 折云璃也不敢回想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略微斟酌后: “我刚才就用了冻颜霜,没碰别的……” “冻颜霜?” 梵青禾见此,快步来到屋里,拿起桌子上的瓷盒闻了闻,而后道: “果然,有人在这里面下了药。” 夜惊堂闻言眉头一皱,他刚从华青芷手上取来,那能在这里面下药的,恐怕就只有送礼的王继文。 但那大聪明下个这玩意作甚? 既不致死也没后患,完全是男女间调情的东西…… 折云璃仔细检查了下,发现身体没异样,但是被惊堂哥抱着,便稍微扭了扭: “这像是哪个闲人的恶作剧,其实也没啥事。惊堂哥,你放我下来吧。” “哦……” 夜惊堂迅速把云璃松开,摇头道: “我明天去问问,怎么会有这种闲人。先睡觉吧,以后我还是把你点了得了。” 折云璃刚才闹了大笑话,现在有点没脸见人,连忙点头,往屋里跑去。 夜惊堂跟着进屋,在云璃背上点了两下后,才来关上了房门。 瞧见青禾还拿着瓷盒借着月光打量,缓步上前询问: “怎么样?有没有其他问题?” 梵青禾检查了半天,并没有发现其他问题,应该是族长某个长老的手笔,兜兜转转流传到了燕京王公贵子的手上。她见夜惊堂凑过来,随口道: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夜惊堂反正不怕药,手指在盒子里一沾,然后又在脸上抹了抹,等待不过片刻,就发现眼前开始光怪陆离,躲在在柱子后面暗中观察的鸟鸟,开始化为五彩缤纷走地鸡。 而面前的青禾,裙子也开始逐渐朦胧,显露出葫芦般的完美曲线…… 夜惊堂微微颔首: “感觉和上次差不多。” “那就行,我给你解……诶?你放我下来,我给你解开……” “去屋里解一样的……” “你……呜呜……” …… ———— 点个名: 推荐一本《重回现代,我和女皇陛下都下岗了》,新书幼苗,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伯父献丑了 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后半夜,宅子里灯火尽灭,再无人影走动,只剩被吓了一跳的鸟鸟,蹲在云璃的窗台上偷瞄,看样子是在观察二筒姐还会不会发疯。 而对面的房间里,若有若无传出些许轻响: 咯吱咯吱…… 亮着小灯的房间中,带着股如兰似蜜的香味。 梵青禾脸颊上带着一抹红晕,胳膊倚床头的木栏杆上,脸颊贴着小臂,轻咬下唇,双眸带着三分迷离。漆黑如墨的秀发,顺着脖颈洒下,部分披在白皙脊背上,往后便是浑圆满月。原本规模不俗的团儿,悬在了枕头上方,随着运动带起阵阵涟漪。 夜惊堂处于背后,长时间演练招式,线条完美的胸口也多了几点汗珠,不过眼角一直带着笑意,低头欣赏着满月羞花。 在欣赏半天后,夜惊堂舒了口气,俯身贴在背上,单手托住负重,关切询问: “累了?” “嗯……都几更天了,地主家的田也不能这么耕……” 梵青禾有些迷糊,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夜惊堂抱着她躺下,便也就躺下来,枕着胳膊不动弹。 夜惊堂都武圣了,体魄确实强的有点过分,虽然有点意犹未尽,但还是心疼媳妇居多,抱着歇了片刻后,便悄然起身,去外面打水,帮被弄脏了的青禾擦擦身子。 但就在他端着清水进屋的时候,忽然听到前宅传来一声: “大早上的谁呀?让不让人睡觉了?” 听声音应该是华府的门房,距离挺远,听的并不是非常清楚。 夜惊堂皱了皱眉,不确定是什么情况,便把水盆放下让青禾自己擦擦,准备出门查看。 结果这举动直接把媳妇惹毛了! 梵青禾蔫儿吧唧的,手指头都没力气动,哪有心思注意外宅,瞧见夜惊堂放下水和毛巾就走,眼神很是委屈: “脱的时候那般殷勤,现在没耐心了?你……” “不是不是……” 夜惊堂连忙回身,拧干毛巾帮青禾擦了擦脸蛋: “外面有动静,我出去看看,你先躺会儿,我马上回来……” 梵青禾怕待会夜惊堂缓过来,又没完没了,把毛巾接过来,偏头望向墙壁: “你别回来了,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敢用强,我扭头就回冬冥山……” “好好好……” 夜惊堂柔声安慰,确定青禾没生气后,才拿起袍子悄然出了门。 忙活大半夜,时间约莫到了凌晨三点多,整个燕京都寂静下来,只有极远处还能看到些许灯火余晖。 夜惊堂路上便穿戴好袍子,快步来到前宅的倒座房处,可见披着衣裳的门房大爷,站在开了一扇门的台阶上,正在左右眺望。 夜惊堂来到门后,询问道: “王伯,怎么回事?” 门房回过头来,瞧见夜惊堂,便示意手上的一块砖头: “刚才不知是哪个瘪犊子,大半夜的敲门,我出来一看又没人,就在地上放了块转……” “?” 夜惊堂听到这话,就知道是青龙会来消息了,他出门扫视巷子左右: “应该是哪个泼皮喝醉了捣乱,王伯先睡吧,我在周围巡视一圈儿。” 夜惊堂身份本就是看家护院的乙等护卫,门房大爷自然没客气,回身到屋里取来灯笼递给他: “都这么晚了伱还没睡?” “唉,有点睡不着。” “小伙子年轻气盛,晚上睡不着正常,听华英他们说,从巷子出去往东走两条街,有个小巷子,里面挺便宜。你要真睡不着,就过去逛逛,早点回来即可,替你保密……” 夜惊堂接过灯笼,摇头轻笑: “我不好这口。” “呵,年轻人都这样,脸皮薄,反正路给你指了,早点回来。” …… 夜惊堂站在门外,等门房大爷把大门合上后,才摇头一笑,提着灯笼孤身离去,前往了青楼扎堆的岁锦街。 天色已经很晚,哪怕是岁锦街这种风月场,也已经陆续下班,街上时而能看到醉醺醺的酒客,或者走路腿有点飘的富家翁。 夜惊堂在街口就转入了后巷,顺着密布奇奇怪怪声音的巷子一直往里,来到了春满楼后方。 春满楼前两天发生命案,显然影响了生意,这两天都没开业,高楼前后都是乌漆嘛黑一片。 夜惊堂刚刚来到附近,便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他见此跃入围墙内,抬手轻敲: 咚咚~ 巷子里,接头人老刘正来回踱步,听见声音便迅速转身,对着围墙拱手一礼: “阁下来了?老朽着实没想到,我小小青龙会,竟然能让大宗师屈尊来当刺客……” 夜惊堂见刘老头有点激动,开口打断话语: “我不是华俊臣,不是说了要联系我,在国子监的兔头铺子外放砖头吗?” ? 老刘听见对方还死不承认,直接无语了: “我下午在兔头铺子外放块砖头,等到后半夜,阁下都没现身,无可奈何之下,就让人往华府门口放块砖头试试,结果诶嘿,阁下猜怎么着?这人两刻钟就到了……” “呃……” 夜惊堂听到老刘阴阳怪气的口气,眼神稍显尴尬。他就每天接送华青芷上学的时候去看一眼,今天下午没课忘记过去看了,确实算他疏忽,当下解释道: “这次是意外,嗯……聊正事吧。刘老找我,可是进宫的门路安排好了?” 老刘虽然确定了手下刺客的身份,但出于杀手行当的规矩,还是没多说,转而道: “已经安排好了。这两天有好几拨人买了碧水林的消息,帮会顺便附赠了个消息——后天三月十一,谷雨,当今圣上按照惯例,会前往御耕山,斋戒一天祭祀农神,到时候京城大部分高手都会随行,充当天子护卫,碧水林的防护自然会比平时弱几分……” 夜惊堂若有所思点头:“你意思是,让那些人后天动手?” 老刘点了点头:“当今圣上第二天才会折返,后天晚上是动手的最好机会。届时只要碧水林有异动,必然会有烟火传讯,召集皇城高手过去驰援;你看到传讯后,立即去常阳门……” ? 夜惊堂听到这里,眼神一愣: “你们让买消息的人当靶子,给我吸引火力?” 老刘连忙摇头:“我青龙会做事向来讲信誉,岂会干这种之事。他们潜入碧水林,从仲孙锦手上抢仙丹,不管有没有你,都会弄出大动静。我青龙会把你的事安排在一起,他们难度并未因此变大,而你风险则小了不少,这不叫过河拆桥,而叫‘因地制宜’。” 夜惊堂仔细想想,好像也是,拱手道: “先生高明。” “不用这般客气,我青龙会只认银子,付了钱不用你说,也会把事情办到位。” 老刘说话间,从书箱里取出一份舆图,丢过了围墙: “你到时候,从常阳门进宫,按照舆图上的路线行走;这条线是老太后当天晚上暗中召面首入宫的路线,明哨暗哨都已经被太后支开,绝对畅通无阻……” “?” 夜惊堂听到这话,又愣了下: “梁帝出门祭天,太后趁机召面首夜宿宫闱?” “你没听说过此类传闻?” “呃……听说过,就是没想到老太后这么能折腾……你们就让我通过这条路子进去?” 老刘皱眉道:“不然呢?难不成还真暗中买通十二侍和皇城禁军?这是三万两银子能搞定的事情?” 夜惊堂起初还真以为青龙会神通广大,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拿出什么惊天手腕,没想到安排的潜入方式这么朴实无华。他想了想道: “你确定这法子行得通?” 老刘回应道:“你以为当年那尊琉璃盏丢了,是怎么成为悬案的?不是十二所查不到,是不敢继续查了,只能杀几个太监了事。 “你只要不犯傻,进皇宫毫无问题,但到了天子寝居的明乐宫,就得靠你自己本事了,没弄出动静,你还可以原路返回,若是弄出动静,你就得自己杀出来。 “我青龙会也可以派人在外面接应,但一口价三十万两白银,一文钱不会少;华家几百年的世家,为了给阁下擦屁股,应该不会拿不这点银子……” 夜惊堂听到这里,感觉青龙会是真能挣钱,比红花楼暴利太多了,偏偏还不好说人家黑心。他想了想道: “我自有分寸,应该不用你们接应。” “没事,阁下真闯了大祸,自然会需要我们。门路我们先安排着,没用上算阁下本事大,用上了阁下应该知道规矩,老朽也不多说。” 夜惊堂对这个倒是没异议,沟通两句后,又询问道: “买消息的是什么人?知道仲孙锦坐镇还敢去?” 老刘对此道:“江湖规矩,不能透漏雇主消息。不过目前看来,应该有点把握,西北、天南、北荒都有势力问价,本事大的不在少数。 “暮云升其实也问过,可惜出不起银子,身为昔日霸主,又不拉不下脸面讨价还价,转身就走了。帮会本来还想等他第二次上门,给他个人情价,结果他转头就给你当垫脚石了,唉……” 夜惊堂听到这些,倒是有点后悔把暮云升宰了,毕竟以暮云升的本事,跑去碧水林少说也能发挥点作用。 不过人死如灯灭,想这些也没意义,他拿着舆图看了看后,隔着墙拱手: “那在下先告辞了。” “一路保重。” …… —— 不知不觉,天色大亮。 因为国子监今天例行放假,并没有课程,华青芷起的比往日稍晚了一些,等到太阳冒出山头才穿戴好衣裙,坐在春暖花开的院子里,捧着药碗小口喝药。 雪湖花花株配的药,虽然疗效惊人,但也苦的要死,华青芷哪怕不娇气,也得喝上一口配一勺蜂蜜。 在抿了好多口后,药碗终于见底,华青芷放下来用手绢擦嘴,同时望向侧面: “绿珠,家里是不是有老鼠?我昨天半夜好像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一会又没了……” 绿珠站在跟前服侍,闻言目光稍显古怪: “有吗?我睡得比较熟,要不小姐等会问问华安?” 华青芷想想也是便滑着轮椅来到庭院外的过道里,柔声呼喊: “华安?” “诶,来啦!” 不远处的院子里,夜惊堂也刚起床不久,正在默背皇宫的路线图,听见声音迅速把东西收好,起身来到了外面的过道: “小姐有吩咐?” “也没什么,就是昨天听到点动静,宅子里好像有老鼠,你听到没有?” “呃……” 夜惊堂来到背后帮忙推着轮椅,听见这话自然明白是什么动静,含糊解释: “鸟鸟晚上不睡觉,估计在房顶捣乱,习惯就好。” 华青芷只是若有若无听见罢了,对此也没在意,因为早上无事,便想让夜惊堂推着去外面的万宝楼看看账本什么的,结果刚走到半途,就发现爹爹的院子里,传来: “嘿诶——!嘿诶——!” 华青芷微微一愣,转头看去,却见爹爹的宽大院落中,多了不少石锁、兵器架等杂物。 而往日向来气度儒雅的爹爹,罕见的换上了一袭短打武服,手脚还带着护腕绑腿,站在十字步道中间,肩膀上扛着石担。 正常练力气的石担,最大也不过脸盆,重约一百八十斤。 而爹爹现在练的这个,显然是特制的,中间的木竿换成了铁棍,左右配重和磨盘差不多,还左右各两片,重量就不说了,华青芷估计自己连中间那根铁杆子都拿不起来。 此时爹爹双脚扎马步,双手握着石担扛着后肩上,正在练深蹲,本来俊朗的面容憋的青筋鼓胀,汗珠和黄豆差不多的往下滚。 华青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发现爹爹力气这么吓人,连忙道: “爹,你别把腰闪了,快放下。” 华俊臣早起练功,发现闺女和没过门的女婿从门口冒出来,非但没有放下石担,还收起了便秘般的痛苦神色,想摆出轻轻松松的模样。 但武人练功,若是能举重若轻,那就说明远没有到力量极限,到极限了,就不可能风轻云淡。 华俊臣这么强行一松面部肌肉,后果就是势如山崩,整个人直接被压了下去,眼看着就得给闺女拜个早年。 好在夜惊堂反应快,瞧见此景就知道要出事,唰了一下就闪进院子,左手抓住石担,从肩膀上移开,右手同时扶住华伯父胳膊: “当心!伯父腰没闪吧?” “……?!” 华俊臣肩头一轻,就迅速站了起来,本想说没事,但转眼瞧见夜惊堂单手提着的石担,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了: “你……” 华青芷本来还心中一紧,瞧见夜公子如此轻松接住,和拿着双头棉花糖似得,眼神也化为茫然,甚至有点怀疑爹爹刚才是举个假的装模作样。 夜惊堂发现华伯父错愕的眼神,估摸可能伤到了对方自尊心,迅速松开左手,假模假样揉了揉胳膊,做出吃疼的模样: “这石担真沉。” 咚—— 石担落地,发出一声闷响,连坐在门外的华青芷都感觉屁股震了下,足见起分量货真价实,显然不是假的。 华俊臣活了半辈子,蛮力如此变态的还是头一回见,哪怕知道面前的是夜惊堂,还是满心惊疑。 不过哪怕技不如人,他也是长辈,往后说不定还是老丈人,岂能在年轻人面前丢了颜面,当下故作镇定拍了拍手: “不错,力气挺大。早上闲聊无事,随便练练,你继续陪着青芷散心吧。” 夜惊堂感觉华伯父是因为昨天背上了‘剑圣’名号压力太大,才偷偷在家苦练,免得以后露馅了太难堪。 这显然是好事,华俊臣已经是中游宗师,天赋本就不差,知耻而后勇埋头苦练,运气好短时间往上冲一截不无可能,不过这个练法显然有问题。 夜惊堂让华伯父背锅,心怀惭愧,当下便开口道: “宗师之下,练力尚能拉开差距,而到了宗师之上,这么练就不起作用了;南朝的曹公公,力气比左贤王大得多,但真打起来左贤王只要不托大,曹公公打一辈子都别想摸到衣角,这其中关键,就在于练‘气’,或者说运气的造诣……” 华俊臣发现夜惊堂指点起来了,作为长辈,按理说应该不满。 但这世上能被武圣指点的武夫,能有几个? 寻常人被点拨一句都该受用半辈子,更不用说这么详细的讲解。 华俊臣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维护老丈人的颜面,但最后还是很从心的变成了洗耳恭听的模样。 “宗师说白了,就是武道刚入门的水准,任督二脉打通,胸腹一口气能自成周天,所以武艺产生了质变,能碾压寻常武人;但尚属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境界,只能按照前人传承的武功招式走。 “而中游宗师则是摸到了些门路,知道如何临时调整,选择最合适的运气脉络,让招式事半功倍;但只限于原本路径左右,不敢逾越太多。 “至于大宗师,则是已经把一门武艺学活了,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如臂指使信手拈来,遇敌自然如有神助,练到最后便是天人合一,也可以叫人剑合一。” 华俊臣负手而立暗暗琢磨片刻,蹙眉道: “意思是我还没练到家?” 夜惊堂感觉华伯父哪是没练到家,完全是辣眼睛,但不好明说,便折了根树枝,站在了面前: “我来给华伯父当靶子练手,华伯父放心出剑,多打几次自然就能意识到问题所在。” 华俊臣见凶名赫赫的夜大魔头,竟然屈尊给他喂招,心底着实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哪怕放在底层江湖上,也只有嫡传徒弟,才能享受师父亲自喂招教导的特权,其他徒弟都是找师兄对练。 至于非师徒父子关系的就不用说了,指点两句都是‘一字之师’的大人情。 夜惊堂正儿八经的武圣,不计身份如此厚待他这伯父,说是把他当亲儿子看都不为过…… ? 华俊臣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不过心里还是很暖的,甚至觉得闺女真厉害,如果不是闺女把这么厉害个阎王爷拐回来,他哪里能享受这种江湖天骄级待遇。 虽然想法有点多,但华俊臣手上动作并不慢,当下便摆开了架势,手握剑柄蓄势待发。 华青芷和绿珠站在门口,见此都后退了些,瞧见夜惊堂就拿着根小树枝,华青芷眼底有些担忧: “爹,你小心点,刀剑无眼,别把华安伤了。” “……?” 此言一出,可以说同时听懵了两个人。 夜惊堂转过头来望向华小姐,眼神有点复杂,意思估摸是——在你心里,我就这么菜? 而华俊臣则是欲言又止,心头暗暗吐槽——你倒是真看得起爹,我要是能把他误伤,那九成是他在哄岳父大人开心,还有一成是哄你心疼人! 杂念一闪而过,华俊臣右手握剑,很快压住气息,化为了不动如山之色,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剑仙风采。 夜惊堂则是单手负后,小树枝斜指地面,面色平静拭目以待: “伯父请。” “既如此,伯父就献丑了!” 呛啷—— 院落里响起一身清脆剑鸣,继而横风骤起。 华俊臣身形一闪,三尺青锋便离开剑鞘,双脚滑开,几乎是侧着滑到夜惊堂右边,压身一剑直取肋下。 飒—— 因为知道打不死,这一剑没有丝毫保留,大开大合华丽潇洒,左手还比划了个剑指,仅看架势就赏心悦目剑仙气十足。 但可惜的是,剑是杀人器,只有实力碾压对手,才有资格在搏杀之时耍帅。 哪怕是夜惊堂打左贤王时也是满身狼狈自保为主,哪里敢把‘帅’字放在第一位。 夜惊堂第一次瞧见华伯父练剑,就看出这问题了,无意义耍帅动作太多,此时教学也简单直接,右手树枝顺势往侧下方一抽。 啪~ 庭院中发出一声脆响。 双脚大步幅滑开出剑的华俊臣,被树枝直接抽中脚踝,右脚当即往前了些,而后就是下盘不稳,来了个标准的一字马,直挺挺骑在了地上。 嘭—— “叽?!” 院落外,听到动静的梵青禾、云璃,都跑到门口看戏,连鸟鸟都被吵醒跳到了围墙上。 发现华俊臣表演了个一字马版的仙人指路,云璃直接没绷住,开始捧腹嘲笑: “噗——哈哈哈……” 华青芷也是瞪大眼睛,虽然料到爹爹肯等打不过,但完全没料到爹爹这么菜,一招都接不住。 华俊臣一剑出手便丢了个大人,才明白这没过门的女婿,客气归客气,但手上是真不留情面。 若再加一句:“你腿岔这么宽是想战场遛鸟不成?这一剑扫你裤裆,你下半辈子就能当娘们了!”,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师父训憨货徒弟。 听到后面丫鬟的笑声,华俊臣面红耳赤,但习武就是如此,不打不长记性。他沉默一瞬后,双腿发力,以比较体面的姿态站了起来,退回原地: “好功夫,来,继续。” 唰—— 啪~ 又是同样的动静,不过这次变成了华俊臣甩被抽红的手指头。 “好剑法,再来!” 唰—— 啪~ …… 春日幽幽,四个姑娘和一只鸟鸟,围在门口好奇打量,不时发出“嘶——咦~……”的呼声。 一老一少在院落里比划着剑法,师父单手负后风轻云淡,逆徒蹦蹦跳跳疼的直抽抽。 如果不是双方年纪反了,那活脱脱就是一副‘师慈徒孝’的温馨场景…… 点个名:推荐一本《你纯靠游戏成仙是吧》,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龙蛇混杂 “嘶——呼~……疼疼疼……” 时过中午,华府后方的饭厅里摆上各色小菜,绿珠在桌前帮忙摆着盘子。 华青芷则坐着轮椅待在茶榻旁边,看着不时抽抽的爹爹,眼神颇为揪心,想要上前搭手但又不知该怎么帮忙。 华俊臣靠在茶榻上,已经换上了家居常服,不过袖口和裤腿都卷了起来,胳膊腿上不下几十道红印子,身为世家嫡长子,可以说其习武五十载,还是头一次受如此重伤。 夜惊堂坐在跟前,手里拿着跌打药酒,颇为孝顺的帮忙擦药,因为打的有点狠,怕华伯父多心,还出言安慰: “记得以前在红河镇,我义父教我练刀的时候,那下手才叫狠,两指粗的时刻握手上木棍,晃一下就打,动作记错了更惨,晚上基本上只能趴着睡。 “当时我还挺不埋怨,但我义父说‘在爹面前,你能错无数回,但在对手面前,你这辈子就只能错一次’,现在想来,真是庆幸,要是义父当年有半分溺爱,我现在都不可能走这么远……” 华俊臣自幼习武,自然明白武行的规矩,师父苦口婆心说一百遍,都不一定有打一顿长的记性多。 但华俊臣出身太高,就和东方离人一样,名师一堆,但真敢动手打的没几个,才练成了现在的模样。 今天被夜惊堂无情教育了两个时辰,华俊臣感悟可以说比往日琢磨几十年都多,此时看待夜惊堂,也没了发现身份后的隔阂,眼神就如同看着贴心女婿,轻叹道: “可惜年少时,没有遇上个好师父,家中请的那些前辈,教倒也认真教,但碍于华家的名望,都只夸不骂,真有不对地方,也只是委婉提醒一句。我要是自幼便这么练,现在少说也该大宗师了……” 夜惊堂笑道:“华伯父天赋不俗,只是缺乏江湖经验,才导致不适用的动作太多;只要能把今天这些吃透,位列顶流剑客问题不大,距离大宗师也只差些许沉淀而已。习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很难一直待在华府,往后华伯父还是要自己多在细节上下功夫才是。” 华俊臣听到这里,才想起夜惊堂不是上门的赘婿,而是姑爷,往后注定会带着闺女回南朝。 虽然彼此相处颇为短暂,但华俊臣自幼向往江湖,着实有点舍不得这方方面面都完美无瑕的女婿,略微沉默后轻声一叹: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夜惊堂以为这个‘伱们’,指的是他和青禾云璃。 他后天入宫若是拿到鸣龙图,在事发之前肯定得跑,不然就是整个北梁围堵他了,对此想了想道: “南朝还有诸多事情,可能用不了多久就得离开,不过往后若是有机会,我必然会再度登门探望华伯父,只希望华伯父到时候别嫌弃。” 华俊臣感觉夜惊堂再度登门,就是带着十几万大军兵临城下,请他这湖东世家首脑帮忙辩经了,作为土生土长的大梁人,心底着实有点沉重,苦笑一声,起身道: “不说了,吃饭吧,一起喝两杯。” 夜惊堂放下物件,推着轮椅来到桌子跟前,而后坐在了下席。 华青芷听见夜惊堂很快就要走了,心底难免失落,但大势如此,无论做什么夜惊堂都不可能留下来,能在离开之前,看到老少两人把话说开这么和睦,她心里就很满足了,还主动拿起酒壶,帮爹爹和夜惊堂倒酒: “爹,我也陪你们喝两杯。” 华青芷自幼双腿不便身体弱,大夫肯定不让沾酒水,但华俊臣马上就要从爹变成外公,临行前敬他这老父亲一杯酒也理所当然,端起酒杯稍作酝酿,还准备来两句: “酒满金樽……嗯……嗯……” 夜惊堂端着酒杯洗耳恭听,等了半天见华伯父没憋出来,稍微有点尴尬,想开口解场,但他又哪里憋的出来? 好在华青芷含笑接话道:“酒满金樽君莫劝,人生能得几回欢。明朝又是天涯别,肠断西风落叶寒。” 华俊臣文不如闺女,武不如女婿,被打击的感觉自己活在世上纯粹是凑数的,但还是夸奖道: “妙哉,看来在国子监学的不错……” 华青芷面带笑意,端起酒杯便是斯斯文文一饮而尽,往日看爹爹和叔伯喝酒挺有滋味,她也没啥防备,这一口酒下去,腥辣直冲天灵盖,才发现这玩意比药都难以入口,直接就是: “咳咳咳……” 夜惊堂瞧见华青芷这架势就知道会如此,反应极快,连忙帮忙顺后背: “喝慢点,姑娘家家这么豪气作甚……” “咳咳……” 华青芷脸色通红,眼泪的呛出来了,拍着胸口憋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而华俊臣其实也准备安抚闺女,被夜惊堂抢了先,眼神稍显复杂,觉得自己坐在这儿都有点多余了,当下只是摇头暗叹,自顾自喝起了酒。 客厅里推杯换盏,气氛其乐融融。 华青芷因为往日滴酒不沾,喝了一口知道厉害后,就不敢在凑热闹了,只是很文静的陪着聊天,饭吃到一半之时,华宁忽然从外面跑了过来,在门口道: “小姐,王公子忽然过来了,说是要见你。” “嗯?” 华青芷闻言有点疑惑,不过还是准备离席去看看。 而夜惊堂则是想起昨天云璃中幻药的事情,这王继文应该就是幕后黑手,当下自然是起身帮忙推着轮椅: “华伯父,您先喝着,我送小姐去见客。” 华俊臣对这些年轻人的交际,自然没过问,只是略微颔首。 万宝楼侧面的巷子里。 书生打扮的王继文,手持折扇在华府门前站着,不时转头往府邸内部看看,观察里面的情况,背后还站着个随从,低头一副犯了大错的模样。 咕噜咕噜…… 等到府邸内部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王继文便迅速整理神色,做出了焦急模样,看到轮椅从拐角推出走,便急声道: “华小姐,你没事吧?” “?” 华青芷瞧见王继文急急慌慌的模样,心底莫名其妙: “我没事,王公子何出此言?” 王继文见华青芷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心头有点失望,不过为了洗清嫌疑,还是做出气恼之色,抬起折扇就在随从脑门上敲了下: “唉,都怪我疏忽。昨天我不是给华小姐拿了盒冻颜爽过来吗?让这蠢货去办,结果他把给我爹准备的那盒送了过来……” “嗯?!” 华青芷还没反应,背后的夜惊堂先目露不可思议,看向痛心疾首的王大聪明。 而华青芷自然疑惑不解:“拿错了?要不我把那盒……” “不用不用。” 王继文就是怕华府怀疑他下药,才在事后专门跑过来负荆请罪的,此事开口瞎扯道: “我爹和我娘年纪都大了,平时不是很和睦,我就想着让我爹送盒冻颜霜给我娘,还在里面添了些西疆那边的‘如梦似幻散’……” “……” 华青芷听见王继文这大孝子,竟然给他老爹老娘下药,也坐直了几分,目光古怪询问: “如梦似幻散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良药,据说可以让人看见心中所想;比如我喜欢某个姑娘,用了后再看见那个姑娘,对方就会变得和平时不一样……” 王继文为了撮合两人,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发现华青芷没中招,就开始循循善诱,诱惑华青芷去尝试。 而夜惊堂此时也算看出来,这王继文大概率就是花三千两银子雇佣他勾引华小姐的雇主了,蛇峰五怪、茫山三雄等贼子,应该也和此人有关系。 想通了前因后果,夜惊堂心里当真无语,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这大聪明。 毕竟就这一套辣眼睛的连环计下来,除开让华伯父名声大震,顺带为民除害宰了几波贼寇外,根本没起到任何实际作用,可以说把功夫全用在了刀把上。 但说王继文瞎折腾吧……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听到王继文的描述,心头微动,下意识瞄了瞄背后的夜惊堂,又询问道: “要是看到不喜欢的人呢?” 王继文见向来性格恬淡的华青芷,能好奇问出这句话,就知道自己的谋划差不多稳了,回应道: “相由心生,看到不喜欢的人,对方自然变得非常丑或者非常凶。本来我是想让我爹送我娘,然后我娘用了,看到我爹年少时风流倜傥的模样……唉,反正就是想让他们重归于好的意思……” 华青芷若有所思点头,转头道: “华安,给你的那盒冻颜霜,你……” 王继文见华青芷都送给华安了,心底更是觉得这事能成,连忙道: “我急急跑过来,只是提醒一声,免得华小姐不慎中招。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我先告辞了,再会。” 说完之后,王继文就带着随从跑了。 “诶?” 华青芷还想挽留几句,但王继文向来风风火火,最后还是算了,被夜惊堂推着回到宅子里,又询问道: “那个‘如梦似幻散’,真有王公子说的那么厉害?” 夜惊堂亲自体验过,知道确实厉害,但并不能确定喜不喜欢人,而是唤醒内心欲望,纯粹是夫妻之间调情的小玩意。 见华青芷好奇起来了,他笑道: “小姐感兴趣不成?” 华青芷自然感兴趣,想试下她用了之后,看夜惊堂是变丑还是变好看,不过直接问夜惊堂要,意图未免太明显了,当下只是柔声道: “没见过,好奇罢了,已经让你拿去哄姑娘了,又岂会再要回来。回去继续吃饭吧。” “呵呵……” …… —— 另一侧,碧水林外。 三月阳春,出来游玩的人很多,河面上时常能瞧见载着书生小姐或一家老小的游船,在宽阔河道间往返。 而星星点点的船只中,一艘不起眼的小游船,载着一家老小,在河面上缓缓漂流,里面还传来稚童的欢笑: “哇!爹爹好厉害,不像是师父,钓了一中午都没钓到一条……” “爹打了几十年鱼,肯定比他厉害……” “钓鱼是养心之道,求的是静气凝神,像你这般功利,反而落了下乘……诶诶!上钩啦上钩啦!……” …… 小游船上,仇天合和轩辕天罡,从游船窗户里抛出鱼竿,正在兴致勃勃比赛钓鱼,媳妇则在里面嗑瓜子看戏。 骆凝站在船尾处,因为没生过娃,现在又有了相公,有点带娃上瘾,此时做寻常夫人打扮,怀里抱着扎着羊角辫小丫头晃来晃去,颇有几分温婉娘亲的风范。 而薛白锦则站在旁边,手持竹竿撑着游船行进,等仇天合把两寸长的小鱼拉上来,才开口道: “碧水林周边全是暗哨,堆石材那块最严,想摸进去只能走河边。仲孙锦必然在其中,但不清楚确切位置,若是碰上便是一场恶战,得先布置好退路……” 仇天合把巴掌大的小鱼解下来后,起身来到跟前: “仲孙锦擅长机关阵法,在碧水林摆出守势,没那么容易冲。我感觉此事还是得再三考虑……” 薛白锦其实也有点犹豫,如果在荒郊野外撞上仲孙锦,她并不太忌惮,打不过也有十成把握逃遁;但去冲仲孙锦的老巢,那难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仲孙锦的本事,必然会在碧水林中布上千重阵法机关,即便对她限制再小,那也有干扰;仲孙锦主场作战,要是打不赢她的话,那这么多年武圣算是白当了。 但辛辛苦苦砍价,好不容易才从青龙会手中买来确切消息,要是知难而退,这银子不就打了水漂。 薛白锦撑着船暗暗思索,尚未想好对策,眼神忽然一动,望向了两里开外的另一艘商船。 仇天合见此,余光也瞄了下,询问道: “有异样?” 薛白锦并未说话,闭目仔细听着河面上的风声,同时不动声色把船往近靠。 在拉近到一定距离后,若有所悟的交谈声,便自远处的商船传入了耳中: “明天晚上,咱们先放火鸦试探,搞出大动静,引来皇城的高手,给柏生打掩护。要是仲孙锦不在,咱们就进去碰碰运气,仲孙锦在,就立刻遁走……” “能拿到鸣龙图就不错了,别太贪,布防如此严密,进去肯定出不来……” …… 薛白锦仗着武圣的巅峰底蕴,仔细探听片刻后,又把游船慢慢拉远,低声道: “那边有一波同行。” 仇天合自从知道仙丹的消息,就知道肯定有同行,都从青龙会哪里得到消息,踩点的时候碰上并不奇怪,他悄然询问: “什么来路?” “不清楚,只听到了个‘柏生’,南北两朝似乎都没有叫着名字的高手。” “柏生……” 仇天合蹙眉仔细思索片刻,心中一动,低声道: “我在天牝道行走的时候,倒是听过这名字,全名好像叫‘邢柏生’,诨号‘花面狐’,是雪原那边的人物,才二十出头,出江湖也没几年,以相貌俊美、擅长骗术著称。 “去年花面狐在朔风城干过一票,据说把朔风城某个大人物骗了个倾家荡产,然后就被北云边抓住,剥皮拆骨做成了旗子,没想到这人还活着……” 北梁邪门歪道奇多,专精坑蒙拐骗偷的高人不在少数,但因为上不得台面,名声通常传不到南朝江湖。 薛白锦听到这履历,若有所思点头: “这伙人应该就是邢柏生的帮手,明天想以声东击西之计,在碧水林捣乱,掩护邢柏生去皇宫偷鸣龙图。咱们可以让他们当出头鸟,等弄出乱子后,再伺机潜入。” 仇天合听到这话,心里着实佩服北梁宵小的胆量,不过想想又道: “要不咱们也去皇宫?皇帝不在,又有这些人吸引动静,去拿鸣龙图,怎么也比抢仙丹简单些。” 薛白锦斟酌了下,摇头道:“找到仲孙锦,就必然能找到仙丹;而潜入皇城,不知道鸣龙图确切位置,把皇城翻过来都有可能竹篮打水。 “动手机会只有一次,两个地方只能取其一;明天只要乱起来,得手仙丹的机会比偷鸣龙图大。” 仇天合琢磨了下,觉得确实如此,又询问道: “那这伙人冒险潜入皇城,就不怕竹篮打水?” “江湖奇人无数,各有神通门路,他们敢去必然有把握;当然,也有可能是拿仲孙锦没办法,才退而求其次,去皇宫碰运气。” 薛白锦说完后,怕停留太久被碧水林的眼线注意到,便顺着河道继续往下游驶去…… ———— 27号考科目三,得在镇上考场练三天车,这几天更新得很晚了,要是实在赶不出来就国庆期间补上,实在抱歉or2!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同行? 三月十一,谷雨。 天色从早上开始便阴沉沉的,一场雨却始终下不来,致使燕京城的大街小巷染上了一抹沉闷,看起来就如同无波无澜的死水。 东城国子监,夜惊堂依旧是护卫打扮,抱着刀在房舍外等着青芷放学。 而与前几天不同的是,小云璃也打扮成了斯斯文文的丫鬟模样,乖巧站在跟前,朝着学舍里张望: “惊堂哥,你上过私塾没有?”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不过在南霄山的时候,被张护法他们教过,因为我调皮坐不住,他们天天和我师父师娘告状,然后师娘就揍我……这还要等多久?” “快了吧……” 夜惊堂等天色变暗,就得去皇城外面等信号,而青禾和云璃则负责在外面接应,因为在国子监有点无聊,云璃显然有点着急。 夜惊堂安抚一句后,又等了片刻,学舍中的学生,便开始陆续对夫子行礼道别,而穿着校服的华青芷,也坐着轮椅被绿珠推了出来。 夜惊堂见此,上前帮忙推着往外走去,待走到僻静处才道: “我待会得出去一趟,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要是一去不返,你就说我家中有急事,回去探亲了。” 华青芷今天发现青禾、云璃全跟着出了门,就隐隐有所预感,此时听见夜惊堂说这话,眸子里五味杂陈,可能是怕夜惊堂这一走彼此就成了永别,她想了想道: “要是回去探亲了,以后还回不回来当差?这个月工钱还没给伱发呢……” 夜惊堂估算了下往后形势,笑道: “无论是两朝重归于好,还是如何,我肯定都会再过来,你要好好吃药保重身体才是,别等到时候我来了,你还坐在轮椅上,想一起出去逛逛,都怕太惹眼被人发现。” 华青芷抿嘴轻笑,稍微安心了些,但又想起了女王爷送的那把匕首‘清鹤’。 虽然大燕的那个才女,最终确实等到了相见之人,但时间已经到了几十年后。 若她也是如此,几十年无休止的期盼与失落,恐怕比当场的心如死灰还要难熬吧。 华青芷心乱如麻,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等轮椅被推出国子监的大牌坊上了马车,她才挑开车帘望向夜惊堂: “好了,你们去城里逛逛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夜惊堂也说不准这事忙完后,双方再见会是什么时候,见华青芷心绪不宁的模样,又开口安慰道: “小姐不必担心,等事情忙完就回来了,用不了多久时间。” 华青芷做出自然而然的笑容,轻轻点头后,把车帘放了下来。 但等到马蹄声朝着远处行去,她又把帘子挑开了些,看向了那道牵着马行走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 —— 与此同时,碧水林。 京城忽然暗流涌动,朝廷不可能没察觉到半点异样,今天的碧水林,暗处戒备明显比往日严了许多。 下午时分,无数千机门的工匠,在庄园之间敲敲打打;身着监工袍子的护卫,则在园林之间巡视,称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而在此地驻守的戌公公,臂弯搭着拂尘,背后站着几个小黄门,站在庄园外的白石大道上。 在安静等待片刻后,车轱辘声从河边响起,一辆挂着‘华’字牌的马车,从京城方向疾驰而来。 华俊臣坐在车上,遥遥瞧见等在庄园外的太监,不等马车停步,就飞身跃下,快步来到跟前,拱手一礼: “戌公公急邀华某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戌公公神色不喜不怒,平淡回应: “是仲孙先生要见华先生,请吧。” “仲孙先生……” 华俊臣听到仲孙锦要见他,心头着实惊了下,茫然道: “仲孙先生见我作甚?” 戌公公轻轻叹了口气: “上次有青龙会的贼子潜入此地,导致消息泄露,近几日城里暗流涌动,有不少打起了歪主意……” 华俊臣一愣,连忙摊手:“这事和我没关系呀,戌公公上次可是检查过,我是清白的……” 戌公公微微抬手:“咱家知道华先生是清白的,但凡事总得以防万一。而且让华先生过来,也不是兴师问罪,而是仲孙先生正在考虑,要不要送先生一份大机缘。 “华先生的剑术,咱家和仲孙先生都看过,据仲孙先生评价,虽经验欠缺,但剑术天赋登峰造极,只要服下朝廷炼的丹药,来日步入圣境也不无可能。” “?” 华俊臣见仲孙锦夸他剑术登峰造极,着实有点脸红,但听到朝廷在考虑要不要给他一份丹药,心头又疑惑起来,想了想道: “这……华某怕是受之有愧,大梁那么多高手在排队等着……” 戌公公摇头道:“当前比华先生厉害的,也没多少人。阴士成远在天牝道,寸功未立也无背景,有多余的丹药可以给他,但若是名单里多了个世代为大梁尽忠的功臣,他肯定得往后延。” 华俊臣眨了眨眼道:“我并无官身,往日也没立下什么大功劳……” 戌公公摇头道:“只要华先生有这个心,功劳随时可以立。今天圣上去了御耕山,带走了六名御前太监,要是有贼子犯事,仲孙先生可能分身乏术,华先生若是此时表现亮眼……” “……” 华俊臣听见这话,明白了意思——朝廷这是缺人手,画个大饼让他过来打白工。 而且可能还对他有所怀疑,但因为他的身份,不好明着限制,就让他直接过来当看守。 这样即便他真暗地里不干净,一举一动都在仲孙锦眼底,也不敢监守自盗,甚至还得全心全意帮朝廷办事,免得背上了失职、懈怠的罪名。 明白了朝廷的意思,华俊臣也拒绝不了,便正气凌然拱手: “朝廷看得起华某,华某自然义不容辞。华某今天就守在这里?” 戌公公把华俊臣带进来,就相当于软禁,事情没结束别想离开,此时也没隐瞒: “朝廷炼药的工坊,就在碧水林中;前些天消息被青龙会泄露,引来了不少贼子暗中窥伺,今天圣上离京,是下手的最好时机。所以从现在到明天圣上回宫之前,华先生最好都寸步不离碧水林,也别给外面传讯,以免引起上面误会……” 华俊臣听到这里,眉头皱了皱,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太好办。 不过上次潜入碧水林的,肯定是他女婿。 而今天有本事过来偷仙丹的,好像也只有他女婿。 此事他既然制止不了,那当下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自保为主,到时候先嚣张点提前亮明身份,让女婿知道他在,免得顺手误杀未来老丈人,然后再放点水配合他演个戏,把这一关糊弄过去。 在大略捋清楚事情脉络后,华俊臣也没有多言,跟着戌公公来到了庄园外侧,开始担任坐镇的高手,等待夜幕的降临…… —— 城东的常阳门,是杂役太监时常出入的宫门,到了下午时分,有不少车辆往外运送着各种生活垃圾。 而宫门外的街区,多是太监或者御厨的宅院,谈不上贫困但也算不得富贵之地。 天色渐暗常阳门外的一条小巷内,夜惊堂隐藏在墙头,仔细观察着宫门的出入情况。 而梵青禾和折云璃,都换好了夜行衣,和鸟鸟一起在巷子里盯梢,以免出现意外。 夜惊堂在观察许久后,随着暮鼓响起,本来在宫门处看守的禁军,因为到了换班时间,离开岗位消失在了宫门外,但换班的禁军并没有及时过来接班。 而过后不久,几名小太监便带着水车折返,下午出去的时候只有两人,而此时进去,则变成了三个。 夜惊堂仔细看去,可见前面两个是真太监,而跟在后面的一人,虽然穿着太监袍,但身材较高,衣服不是很得体,行走间通过袍子下摆,能看到里面还穿着一袭公子袍和长靴,气质仪态比前面两个太监要好上许多。 本来在周围放哨的折云璃,瞧见此景悄然摸到跟前,小声道: “这就是太后的面首?长得俊不俊?” 夜惊堂在云璃脑壳上轻敲了下: “吃软饭的货,有什么好看的,以后离这种人远些。” 折云璃也没看到长相,只是好奇到底长成什么样,才能被太后看上,变成皇帝继父。 被夜惊堂敲了下后,折云璃就收起了杂念,询问道: “什么时候进去?” 夜惊堂听青龙会老刘的说法,是看到烟火传讯,宫里的高手离开后再潜入。 但鬼知道碧水林的贼子什么时候动手,当前潜入机会完美,再等下去错过就不好进去了。 夜惊堂略微等待了片刻,等送面首的队伍走远后,不再耽搁,示意云璃和青禾在外面等着,他飞身一跃来到了宫门侧面,闪身而入进入其中。 随着进入宫门,巍峨宫墙隔绝了内外杂音,整片天地似乎都死寂下来。 夜惊堂身着夜行衣,连头发都包住,仅露出一双眼睛,背靠宫墙,先仔细打量内部环境。 常阳门处于皇城东侧,内部是御膳房、洗衣房等地,由两丈高墙隔绝了两侧的房舍,基本上只能看到一条笔直甬道。 按照地图上的指引,再往里走就是东宫,是太子的居所,从侧面穿过往上走,便到了梁太后的宫殿。 而放名刀‘赤狐’的藏宝阁,则在梁帝居住的明乐宫里,要从整个东城横穿过去。 夜惊堂步步为营,顺着甬道往前摸行,本来还极为谨慎,但走了小半里,就发现此举有点多余。 这条送面首入宫的线路,可以说比回自己家都安静,路上没有任何宫人行走,些许交叉口还专门用东西拦了起来,防止宫人误入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夜惊堂估摸自己就算蹦蹦跳跳跑过去,都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一路压着气息,悄然顺着路线穿过皇城东部,来到了位于中心区域的明乐宫外。 太后暗中召见面首,肯定只清理的前往寝宫的路线,走到明乐宫附近已经超出的界限,再想往里就得靠自己本事了。 夜惊堂知道明乐宫中肯定有十二侍担任岗哨,为首的子良公公肯定在梁帝跟前,碧水林也会有几人协防,此时宫里还剩下几人,他并不清楚。 十二侍都练过明神图,感知力不比他差,为此夜惊堂极其小心,在宫墙下屏息等待,直到半刻钟后,才有几道人影从宫墙后经过,还能听到些许交谈声: “这两天外面风声不对,恐怕有贼子在打仙丹的主意,卯公公他们都出去了,义父不过去看看?” “咱们在宫里做事首先就得学会听话,上面交代过,你要万死不辞;但上面没交代过,你就得老实待着,切勿自作主张擅离职守……” “哦……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东垂门,从这里过去,就是太子殿下的东宫,晚上门都关着。今天圣上不在,先带你进来认认路,上次春满楼的案子,你表现不错,李光景大人帮你美言了两句,过两天便能提拔为内卫小统领,这人情你可得记着……” “孩儿明白……” …… 夜惊堂靠在墙上,听到曹阿宁的声音,眼神着实有点意外。 而另一个说话的人,应该给就是在天琅湖有过一面之缘的寅公公,十二侍的老三。 听双方交谈来看,应该是寅公公看曹阿宁机灵,认作了干儿子,带着熟悉下大内护卫的日常业务。 虽然和两人都认识,但夜惊堂显然不好这时候跳出去唠嗑,在墙后屏息凝气等待,直到两人走远了,才悄然跃起翻过宫墙,来到了明乐宫内。 明乐宫是梁帝寝居之所,因为梁帝离开了,伺候饮食起居的宫人都跟着,此时宫里静悄悄的连灯火都不多。 夜惊堂顺着青龙会提供的地图,绕过明哨暗哨,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梁帝的藏宝阁,门上着锁,里面并没有看守。 夜惊堂如果真是为了偷宝刀‘赤狐’而来,那此行可以称得上顺风顺水,拿了刀沿路返回,恐怕明天早上才会有人发现宫里来了飞贼。 但夜惊堂此行的目标显然不是这个,到了藏宝阁后,先悄然入内寻找了一番。 藏宝阁里放的全是梁帝喜欢的珍品古玩,字画花瓶、宝剑名刀等等,虽然都很名贵,但和笨笨的宝藏库一样,放在皇城中真算不得太稀奇的物件。 夜惊堂仅是扫了一眼,便知道这地方藏鸣龙图的可能性不大,本想就此离去,但临走前还是望向了兵器台。 兵器台中心位置,放的是一把老刀,外形并不华丽刀鞘呈乌红色,刀柄也没太多装饰,只是刀柄后方有挂穗,应该后期使用火狐狸的尾巴毛所制,应该就是名刀‘赤狐’。 虽然刀锋并未出鞘,但夜惊堂玩刀多年,仅看形制就知道是把好刀,而且名头这么大,大笨笨绝对喜欢,拿回去献宝,笨笨说不定能奖励他玩狐狸尾巴…… “……” 念及此处,夜惊堂倒也没和抢了西北王庭无数珍宝的北梁客气,来到跟前,仔细检查后把赤狐宝刀拿起来,用黑布包裹插在了腰后而后才悄然离开藏宝阁,往寝殿方向摸索。 虽然皇帝不在家,寝殿的布防要比平日里宽松太多,但此地终究是皇城禁地,也没到如入无人之境的程度。 夜惊堂距离寝殿还有上百米,就发现戒备程度明显高了起来。 带着曹阿宁熟悉路线的寅公公,无论是去明乐宫哪个地方巡逻,都会从寝殿这里往返。 而另一名不知姓名的十二侍,也带着随从在宫里巡视,虽然方向不同,但双方路线在此交汇。 十二侍都练过明神图,六识敏锐少说能听到百丈内的风吹草动,两人如此交替往返,都已经走远不可能听到寝殿动静的空窗期,恐怕只有半分钟左右。 夜惊堂在原地屏息藏了许久,直到摸清了两个巡逻太监的往返规律,才趁着两人交错而过都走远的空档,穿过寝殿侧面的小花园,来到窗户下,挑开窗户翻身而入。 夜惊堂在窗内迅速压下所有气息,连心跳都放缓到近乎停止,在原地等了良久,确定没异样后,直到双方再度出现空窗,才悄然在寝殿寻找起来。 南北两朝因为一脉同源,建筑布局差别不是很大,都是左侧卧室右侧书房,中间是休息的主殿。 夜惊堂迅速来到书房内,刚环视一圈儿,又屏住呼吸等待,直到下个空档出现,才来到书房内的字画旁检查。 结果这事情比他想象的要顺利些,他刚检查不过几下,就在一副山水图后面,发现了龙正青所说的暗格。 夜惊堂以暗劲震击暗格的锁扣,悄然打开了精铁质地的暗格。但可惜的是,梁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大意,暗格里只有一塌纸张。 夜惊堂拿起纸张仔细查看,可见是胖太子幼年写的卷子,皆认真批改过,从三四岁到最近的都有,其中有夸有骂,但能放在这里藏着,显然没还给太子,让太子回去反省。 夜惊堂瞧见这个,大略可以确定梁帝从来就没换储君的意思,弄出对太子冷漠、偏爱三皇子想换储君的风声,估计纯粹是在鞭策太子,让其早点成长。 这个事关北朝国祚传承的消息,说起来也算大事,但当前显然没啥用。 夜惊堂看了片刻后,便把卷子原模原样放回了暗格,又在书房里寻找起来。 但天子寝殿太过庞大,鸣龙图又只是一张纸,夹在书里都藏得无影无踪,想在整个明乐宫中翻出来谈何容易。 夜惊堂卡着两波护卫往返巡逻的空隙,仔细观察房间的蛛丝马迹,想通过梁帝平时行走的路线,找到藏着的暗室或者储物盒。 但前后忙活近个把时辰,除开发现梁帝爱看史书、偶尔弹琴、在露台打打拳外,并没有找到任何能藏鸣龙图的地方。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快到了深夜,夜惊堂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觉得此行怕是要竹篮打水了。 但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放弃,转而去碧水林尝试夺仙丹配方时,外面忽然传来了轻微细响: 呼~ 从声音来看,是有人是翻过了远处的围墙,轻功极为高超。?! 夜惊堂确定寅公公刚走过,这时候属于空窗期,忽然听到动静,他自然心中一惊,迅速来到窗口,自缝隙往外查看。 因为是阴天,外面没有月色,只能通过几盏灯笼,看到寝殿外的光影。 夜惊堂眯眼仔细查看,却见一道身着夜行衣的人影,悄然跃入花园,藏着了一尊景观石后,彻底屏住所有气息,纹丝不动的情况下,连他都很难察觉到位置。 而不过片刻后,另一名十二侍,提着灯笼从湖畔游廊出现,其间朝寝殿方向扫了眼,而后便走了过去。 踏踏踏~ 随着脚步声消失,景观石后便又有了动静。 黑色人影悄然冒出来,动作行云流水来到了侧面的偏殿外,打开门走了进去,而后又是无声无息等待下次机会。 “……?” 夜惊堂瞧见此景,便知道此人也摸清了两个太监的巡逻规律,他在皇宫里偷东西,做梦都没想到竟然还能碰上同行。 青龙会一鱼两吃又送进来了个不成…… 既然寝宫里还有高手,他再有动作肯定容易暴漏。 夜惊堂略微斟酌,先行放弃了寻找,转而趁着护卫交错的空挡,压住气息离开寝殿,来到了偏殿外,准备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同行,想搞些什么名堂…… ——— 明天几点更新不确定or2!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同行 三月十一,谷雨。 天色从早上开始便阴沉沉的,一场雨却始终下不来,致使燕京城的大街小巷染上了一抹沉闷,看起来就如同无波无澜的死水。 东城国子监,夜惊堂依旧是护卫打扮,抱着刀在房舍外等着青芷放学。 而与前几天不同的是,小云璃也打扮成了斯斯文文的丫鬟模样,乖巧站在跟前,朝着学舍里张望: “惊堂哥,你上过私塾没有?”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不过在南霄山的时候,被张护法他们教过,因为我调皮坐不住,他们天天和我师父师娘告状,然后师娘就揍我……这还要等多久?” “快了吧……” 夜惊堂等天色变暗,就得去皇城外面等信号,而青禾和云璃则负责在外面接应,因为在国子监有点无聊,云璃显然有点着急。 夜惊堂安抚一句后,又等了片刻,学舍中的学生,便开始陆续对夫子行礼道别,而穿着校服的华青芷,也坐着轮椅被绿珠推了出来。 夜惊堂见此,上前帮忙推着往外走去,待走到僻静处才道: “我待会得出去一趟,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要是一去不返,你就说我家中有急事,回去探亲了。” 华青芷今天发现青禾、云璃全跟着出了门,就隐隐有所预感,此时听见夜惊堂说这话,眸子里五味杂陈,可能是怕夜惊堂这一走彼此就成了永别,她想了想道: “要是回去探亲了,以后还回不回来当差?这个月工钱还没给伱发呢……” 夜惊堂估算了下往后形势,笑道: “无论是两朝重归于好,还是如何,我肯定都会再过来,你要好好吃药保重身体才是,别等到时候我来了,你还坐在轮椅上,想一起出去逛逛,都怕太惹眼被人发现。” 华青芷抿嘴轻笑,稍微安心了些,但又想起了女王爷送的那把匕首‘清鹤’。 虽然大燕的那个才女,最终确实等到了相见之人,但时间已经到了几十年后。 若她也是如此,几十年无休止的期盼与失落,恐怕比当场的心如死灰还要难熬吧。 华青芷心乱如麻,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等轮椅被推出国子监的大牌坊上了马车,她才挑开车帘望向夜惊堂: “好了,你们去城里逛逛吧。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夜惊堂也说不准这事忙完后,双方再见会是什么时候,见华青芷心绪不宁的模样,又开口安慰道: “小姐不必担心,等事情忙完就回来了,用不了多久时间。” 华青芷做出自然而然的笑容,轻轻点头后,把车帘放了下来。 但等到马蹄声朝着远处行去,她又把帘子挑开了些,看向了那道牵着马行走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 —— 与此同时,碧水林。 京城忽然暗流涌动,朝廷不可能没察觉到半点异样,今天的碧水林,暗处戒备明显比往日严了许多。 下午时分,无数千机门的工匠,在庄园之间敲敲打打;身着监工袍子的护卫,则在园林之间巡视,称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而在此地驻守的戌公公,臂弯搭着拂尘,背后站着几个小黄门,站在庄园外的白石大道上。 在安静等待片刻后,车轱辘声从河边响起,一辆挂着‘华’字牌的马车,从京城方向疾驰而来。 华俊臣坐在车上,遥遥瞧见等在庄园外的太监,不等马车停步,就飞身跃下,快步来到跟前,拱手一礼: “戌公公急邀华某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戌公公神色不喜不怒,平淡回应: “是仲孙先生要见华先生,请吧。” “仲孙先生……” 华俊臣听到仲孙锦要见他,心头着实惊了下,茫然道: “仲孙先生见我作甚?” 戌公公轻轻叹了口气: “上次有青龙会的贼子潜入此地,导致消息泄露,近几日城里暗流涌动,有不少打起了歪主意……” 华俊臣一愣,连忙摊手:“这事和我没关系呀,戌公公上次可是检查过,我是清白的……” 戌公公微微抬手:“咱家知道华先生是清白的,但凡事总得以防万一。而且让华先生过来,也不是兴师问罪,而是仲孙先生正在考虑,要不要送先生一份大机缘。 “华先生的剑术,咱家和仲孙先生都看过,据仲孙先生评价,虽经验欠缺,但剑术天赋登峰造极,只要服下朝廷炼的丹药,来日步入圣境也不无可能。” “?” 华俊臣见仲孙锦夸他剑术登峰造极,着实有点脸红,但听到朝廷在考虑要不要给他一份丹药,心头又疑惑起来,想了想道: “这……华某怕是受之有愧,大梁那么多高手在排队等着……” 戌公公摇头道:“当前比华先生厉害的,也没多少人。阴士成远在天牝道,寸功未立也无背景,有多余的丹药可以给他,但若是名单里多了个世代为大梁尽忠的功臣,他肯定得往后延。” 华俊臣眨了眨眼道:“我并无官身,往日也没立下什么大功劳……” 戌公公摇头道:“只要华先生有这个心,功劳随时可以立。今天圣上去了御耕山,带走了六名御前太监,要是有贼子犯事,仲孙先生可能分身乏术,华先生若是此时表现亮眼……” “……” 华俊臣听见这话,明白了意思——朝廷这是缺人手,画个大饼让他过来打白工。 而且可能还对他有所怀疑,但因为他的身份,不好明着限制,就让他直接过来当看守。 这样即便他真暗地里不干净,一举一动都在仲孙锦眼底,也不敢监守自盗,甚至还得全心全意帮朝廷办事,免得背上了失职、懈怠的罪名。 明白了朝廷的意思,华俊臣也拒绝不了,便正气凌然拱手: “朝廷看得起华某,华某自然义不容辞。华某今天就守在这里?” 戌公公把华俊臣带进来,就相当于软禁,事情没结束别想离开,此时也没隐瞒: “朝廷炼药的工坊,就在碧水林中;前些天消息被青龙会泄露,引来了不少贼子暗中窥伺,今天圣上离京,是下手的最好时机。所以从现在到明天圣上回宫之前,华先生最好都寸步不离碧水林,也别给外面传讯,以免引起上面误会……” 华俊臣听到这里,眉头皱了皱,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太好办。 不过上次潜入碧水林的,肯定是他女婿。 而今天有本事过来偷仙丹的,好像也只有他女婿。 此事他既然制止不了,那当下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自保为主,到时候先嚣张点提前亮明身份,让女婿知道他在,免得顺手误杀未来老丈人,然后再放点水配合他演个戏,把这一关糊弄过去。 在大略捋清楚事情脉络后,华俊臣也没有多言,跟着戌公公来到了庄园外侧,开始担任坐镇的高手,等待夜幕的降临…… —— 城东的常阳门,是杂役太监时常出入的宫门,到了下午时分,有不少车辆往外运送着各种生活垃圾。 而宫门外的街区,多是太监或者御厨的宅院,谈不上贫困但也算不得富贵之地。 天色渐暗常阳门外的一条小巷内,夜惊堂隐藏在墙头,仔细观察着宫门的出入情况。 而梵青禾和折云璃,都换好了夜行衣,和鸟鸟一起在巷子里盯梢,以免出现意外。 夜惊堂在观察许久后,随着暮鼓响起,本来在宫门处看守的禁军,因为到了换班时间,离开岗位消失在了宫门外,但换班的禁军并没有及时过来接班。 而过后不久,几名小太监便带着水车折返,下午出去的时候只有两人,而此时进去,则变成了三个。 夜惊堂仔细看去,可见前面两个是真太监,而跟在后面的一人,虽然穿着太监袍,但身材较高,衣服不是很得体,行走间通过袍子下摆,能看到里面还穿着一袭公子袍和长靴,气质仪态比前面两个太监要好上许多。 本来在周围放哨的折云璃,瞧见此景悄然摸到跟前,小声道: “这就是太后的面首?长得俊不俊?” 夜惊堂在云璃脑壳上轻敲了下: “吃软饭的货,有什么好看的,以后离这种人远些。” 折云璃也没看到长相,只是好奇到底长成什么样,才能被太后看上,变成皇帝继父。 被夜惊堂敲了下后,折云璃就收起了杂念,询问道: “什么时候进去?” 夜惊堂听青龙会老刘的说法,是看到烟火传讯,宫里的高手离开后再潜入。 但鬼知道碧水林的贼子什么时候动手,当前潜入机会完美,再等下去错过就不好进去了。 夜惊堂略微等待了片刻,等送面首的队伍走远后,不再耽搁,示意云璃和青禾在外面等着,他飞身一跃来到了宫门侧面,闪身而入进入其中。 随着进入宫门,巍峨宫墙隔绝了内外杂音,整片天地似乎都死寂下来。 夜惊堂身着夜行衣,连头发都包住,仅露出一双眼睛,背靠宫墙,先仔细打量内部环境。 常阳门处于皇城东侧,内部是御膳房、洗衣房等地,由两丈高墙隔绝了两侧的房舍,基本上只能看到一条笔直甬道。 按照地图上的指引,再往里走就是东宫,是太子的居所,从侧面穿过往上走,便到了梁太后的宫殿。 而放名刀‘赤狐’的藏宝阁,则在梁帝居住的明乐宫里,要从整个东城横穿过去。 夜惊堂步步为营,顺着甬道往前摸行,本来还极为谨慎,但走了小半里,就发现此举有点多余。 这条送面首入宫的线路,可以说比回自己家都安静,路上没有任何宫人行走,些许交叉口还专门用东西拦了起来,防止宫人误入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夜惊堂估摸自己就算蹦蹦跳跳跑过去,都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一路压着气息,悄然顺着路线穿过皇城东部,来到了位于中心区域的明乐宫外。 太后暗中召见面首,肯定只清理的前往寝宫的路线,走到明乐宫附近已经超出的界限,再想往里就得靠自己本事了。 夜惊堂知道明乐宫中肯定有十二侍担任岗哨,为首的子良公公肯定在梁帝跟前,碧水林也会有几人协防,此时宫里还剩下几人,他并不清楚。 十二侍都练过明神图,感知力不比他差,为此夜惊堂极其小心,在宫墙下屏息等待,直到半刻钟后,才有几道人影从宫墙后经过,还能听到些许交谈声: “这两天外面风声不对,恐怕有贼子在打仙丹的主意,卯公公他们都出去了,义父不过去看看?” “咱们在宫里做事首先就得学会听话,上面交代过,你要万死不辞;但上面没交代过,你就得老实待着,切勿自作主张擅离职守……” “哦……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东垂门,从这里过去,就是太子殿下的东宫,晚上门都关着。今天圣上不在,先带你进来认认路,上次春满楼的案子,你表现不错,李光景大人帮你美言了两句,过两天便能提拔为内卫小统领,这人情你可得记着……” “孩儿明白……” …… 夜惊堂靠在墙上,听到曹阿宁的声音,眼神着实有点意外。 而另一个说话的人,应该给就是在天琅湖有过一面之缘的寅公公,十二侍的老三。 听双方交谈来看,应该是寅公公看曹阿宁机灵,认作了干儿子,带着熟悉下大内护卫的日常业务。 虽然和两人都认识,但夜惊堂显然不好这时候跳出去唠嗑,在墙后屏息凝气等待,直到两人走远了,才悄然跃起翻过宫墙,来到了明乐宫内。 明乐宫是梁帝寝居之所,因为梁帝离开了,伺候饮食起居的宫人都跟着,此时宫里静悄悄的连灯火都不多。 夜惊堂顺着青龙会提供的地图,绕过明哨暗哨,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梁帝的藏宝阁,门上着锁,里面并没有看守。 夜惊堂如果真是为了偷宝刀‘赤狐’而来,那此行可以称得上顺风顺水,拿了刀沿路返回,恐怕明天早上才会有人发现宫里来了飞贼。 但夜惊堂此行的目标显然不是这个,到了藏宝阁后,先悄然入内寻找了一番。 藏宝阁里放的全是梁帝喜欢的珍品古玩,字画花瓶、宝剑名刀等等,虽然都很名贵,但和笨笨的宝藏库一样,放在皇城中真算不得太稀奇的物件。 夜惊堂仅是扫了一眼,便知道这地方藏鸣龙图的可能性不大,本想就此离去,但临走前还是望向了兵器台。 兵器台中心位置,放的是一把老刀,外形并不华丽刀鞘呈乌红色,刀柄也没太多装饰,只是刀柄后方有挂穗,应该后期使用火狐狸的尾巴毛所制,应该就是名刀‘赤狐’。 虽然刀锋并未出鞘,但夜惊堂玩刀多年,仅看形制就知道是把好刀,而且名头这么大,大笨笨绝对喜欢,拿回去献宝,笨笨说不定能奖励他玩狐狸尾巴…… “……” 念及此处,夜惊堂倒也没和抢了西北王庭无数珍宝的北梁客气,来到跟前,仔细检查后把赤狐宝刀拿起来,用黑布包裹插在了腰后而后才悄然离开藏宝阁,往寝殿方向摸索。 虽然皇帝不在家,寝殿的布防要比平日里宽松太多,但此地终究是皇城禁地,也没到如入无人之境的程度。 夜惊堂距离寝殿还有上百米,就发现戒备程度明显高了起来。 带着曹阿宁熟悉路线的寅公公,无论是去明乐宫哪个地方巡逻,都会从寝殿这里往返。 而另一名不知姓名的十二侍,也带着随从在宫里巡视,虽然方向不同,但双方路线在此交汇。 十二侍都练过明神图,六识敏锐少说能听到百丈内的风吹草动,两人如此交替往返,都已经走远不可能听到寝殿动静的空窗期,恐怕只有半分钟左右。 夜惊堂在原地屏息藏了许久,直到摸清了两个巡逻太监的往返规律,才趁着两人交错而过都走远的空档,穿过寝殿侧面的小花园,来到窗户下,挑开窗户翻身而入。 夜惊堂在窗内迅速压下所有气息,连心跳都放缓到近乎停止,在原地等了良久,确定没异样后,直到双方再度出现空窗,才悄然在寝殿寻找起来。 南北两朝因为一脉同源,建筑布局差别不是很大,都是左侧卧室右侧书房,中间是休息的主殿。 夜惊堂迅速来到书房内,刚环视一圈儿,又屏住呼吸等待,直到下个空档出现,才来到书房内的字画旁检查。 结果这事情比他想象的要顺利些,他刚检查不过几下,就在一副山水图后面,发现了龙正青所说的暗格。 夜惊堂以暗劲震击暗格的锁扣,悄然打开了精铁质地的暗格。但可惜的是,梁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大意,暗格里只有一塌纸张。 夜惊堂拿起纸张仔细查看,可见是胖太子幼年写的卷子,皆认真批改过,从三四岁到最近的都有,其中有夸有骂,但能放在这里藏着,显然没还给太子,让太子回去反省。 夜惊堂瞧见这个,大略可以确定梁帝从来就没换储君的意思,弄出对太子冷漠、偏爱三皇子想换储君的风声,估计纯粹是在鞭策太子,让其早点成长。 这个事关北朝国祚传承的消息,说起来也算大事,但当前显然没啥用。 夜惊堂看了片刻后,便把卷子原模原样放回了暗格,又在书房里寻找起来。 但天子寝殿太过庞大,鸣龙图又只是一张纸,夹在书里都藏得无影无踪,想在整个明乐宫中翻出来谈何容易。 夜惊堂卡着两波护卫往返巡逻的空隙,仔细观察房间的蛛丝马迹,想通过梁帝平时行走的路线,找到藏着的暗室或者储物盒。 但前后忙活近个把时辰,除开发现梁帝爱看史书、偶尔弹琴、在露台打打拳外,并没有找到任何能藏鸣龙图的地方。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快到了深夜,夜惊堂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觉得此行怕是要竹篮打水了。 但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放弃,转而去碧水林尝试夺仙丹配方时,外面忽然传来了轻微细响: 呼~ 从声音来看,是有人是翻过了远处的围墙,轻功极为高超。 ?! 夜惊堂确定寅公公刚走过,这时候属于空窗期,忽然听到动静,他自然心中一惊,迅速来到窗口,自缝隙往外查看。 因为是阴天,外面没有月色,只能通过几盏灯笼,看到寝殿外的光影。 夜惊堂眯眼仔细查看,却见一道身着夜行衣的人影,悄然跃入花园,藏着了一尊景观石后,彻底屏住所有气息,纹丝不动的情况下,连他都很难察觉到位置。 而不过片刻后,另一名十二侍,提着灯笼从湖畔游廊出现,其间朝寝殿方向扫了眼,而后便走了过去。 踏踏踏~ 随着脚步声消失,景观石后便又有了动静。 黑色人影悄然冒出来,动作行云流水来到了侧面的偏殿外,打开门走了进去,而后又是无声无息等待下次机会。 “……?” 夜惊堂瞧见此景,便知道此人也摸清了两个太监的巡逻规律,他在皇宫里偷东西,做梦都没想到竟然还能碰上同行。 青龙会一鱼两吃又送进来了个不成…… 既然寝宫里还有高手,他再有动作肯定容易暴漏。 夜惊堂略微斟酌,先行放弃了寻找,转而趁着护卫交错的空挡,压住气息离开寝殿,来到了偏殿外,准备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同行,想搞些什么名堂…… ——— 明天几点更新不确定or2!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残月遮月,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深宫之内灯火稀疏,只能瞧见两道灯笼带出的光影,在巍峨宫阙之间往返。 天子寝殿的侧面,是一座书库,里面存放在古今典籍以及各种文献,以便随时取用,到了夜间内部黑灯瞎火,门口同样挂着锁。 夜惊堂卡着护卫交替的间隙,无声无息来到的偏殿之外,侧耳倾听,发现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已经移动到了深处,才小心翼翼推开已经被挑开的窗户,悄然进入其中。 虽然只是偏殿,但内部依旧颇为宽敞,四周乃至中间都摆放着丈余高的楠木书架,墙边的书架旁还有个梯车,目测藏书恐怕 不下数万卷。 扑通~扑通 处于针落可闻的静室中,没有风声等杂音干扰,夜惊堂明显能听到书库后方,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心跳 他仗着武圣修为,如同鬼影子般贴着书架行进,自缝隙往后方查看,却见书库后方摆着个大书桌,后面是雕刻盘龙的壁画,左右还有小书架,放着画轴卷宗等等,看样子是梁帝平日里看书的地方。 而那道身着夜行衣的黑影,此时已经走到了大书桌的后方,掐着时间等到寅公公再度离开,便搬动了桌角的笔山。 咔~ 轻微细响后,椅子后的盘龙浮雕,便往右侧移开,露出了后方的黑色铁门。 夜惊堂瞧见此景,心头着实意外,毕竟这个黑衣人进来后也没寻找,直接就走到了书桌后打开了机关,明显是提前知道暗格的位置。 他仔细看去,可见藏在浮雕后的铁门,哪怕隐于暗处,做工依旧称得上讲究,表面刻有各种龙凤纹路,中心则是由数个金环组的圆盘,看起来和罗盘类似,上面还有刻度。 夜惊堂仔细观察,觉得设计风格,和以前买的那块小日暑类似,估计是由仲孙锦亲手打造的。 仲孙锦擅长机关阵法,亲自给帝王打造的保险门,想要无声无息打开恐怕没那么容易。 而事实也不出他所料,黑衣人瞧见复杂的刻度圆盘后,明显迟滞了片刻,直到护卫交替再次出现空隙,才把耳朵贴在了铁门上,然后用手指轻轻转动铁门上的九个金环,仔细调整。 耳倾听,发现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已经移动到了深处,才小心翼翼推开已经被挑开的窗户,悄然进入其中。 虽然只是偏殿,但内部依旧颇为宽敞,四周乃至中间都摆放着丈余高的楠木书架,墙边的书架旁还有个梯车,目测藏书恐怕不下数万卷。 扑通~扑通 处于针落可闻的静室中,没有风声等杂音干扰,夜惊堂明显能听到书库后方,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心跳 他仗着武圣修为,如同鬼影子般贴着书架行进,自缝隙往后方查看,却见书库后方摆着个大书桌,后面是雕刻盘龙的壁画,左右还有小书架,放着画轴卷宗等等,看样子是梁帝平日里看书的地方。 而那道身着夜行衣的黑影,此时已经走到了大书桌的后方,掐着时间等到寅公公再度离开,便搬动了桌角的笔山。 咔~ 轻微细响后,椅子后的盘龙浮雕,便往右侧移开,露出了后方的黑色铁门。 夜惊堂瞧见此景,心头着实意外,毕竟这个黑衣人进来后也没寻找,直接就走到了书桌后打开了机关,明显是提前知道暗格的位置。 他仔细看去,可见藏在浮雕后的铁门,哪怕隐于暗处,做工依旧称得上讲究,表面刻有各种龙凤纹路,中心则是由数个金环组的圆盘,看起来和罗盘类似,上面还有刻度。 夜惊堂仔细观察,觉得设计风格,和以前买的那块小日暑类似,估计是由仲孙锦亲手打造的。 仲孙锦擅长机关阵法,亲自给帝王打造的保险门,想要无声无息打开恐怕没那么容易。 而事实也不出他所料,黑衣人瞧见复杂的刻度圆盘后,明显迟滞了片刻,直到护卫交替再次出现空隙,才把耳朵贴在了铁门上,然后用手指轻轻转动铁门上的九个金环,仔细调整。 此时瞧见这黑衣人艺高人胆大,尝试打开机关夜惊堂连呼吸都完全屏住,生怕干扰到对方,同时也做好了准备,只要出岔子就破窗而出,免得被此人牵连暴露。 咔咔咔~ 静室中不停回着响齿轮转动的细微声息,刀尖上游走的感觉,不光让黑衣人压力如山,连夜惊堂额头都慢慢浮现了一层细汗。 好在尝试开门的黑衣人,并没有让夜惊堂失望,在两队护卫交替数次,硬等了半个时辰后,被摆弄许久的铁门内部,终于传来了一声“咔~”。 继而铁门便松了些,往外开启了一条缝。 夜惊堂瞧见此景如释重负,差点竖起大拇指来声——漂亮!而黑影也明显有点激动,以至于心跳都快了几分,硬等到寅公公再度走过,才把铁门悄然拉开,露出了后面的小房间。 房间是单人居室,里面有板床、蓄水池、干粮、药箱等物,显然是梁帝的应急安全屋,而侧面还有个书架,上面放着些许夜惊堂都说不上名字的奇珍之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摆在中间位置的一个玉匣。 玉匣和大魏装鸣龙图的一模一样,应该就是大燕国灭时,从南朝抢去的明神图。 黑影进入房间后,看起来并不知道鸣龙图长啥样,先在架子上仔细找了片刻,最后才拿起玉盒,开始左右检验,想要打开看看。 夜惊堂见笨笨打开过玉盒,知道这玉匣如何开启,当下自然不能光让这高手一个人出力。 他压住所有气息,趁着黑衣人拿着盒子仔细检查的功夫,无声无息进入屋子,来到了黑影背后,微微凑近道: “右边有个暗扣,用力摁一下。” “嘶…?!!!“ 声音一出,书库里瞬间死寂。 拿着玉盒仔细检验的黑衣人,在潜入皇宫禁地的莫大压力下,本身心思都已经崩到了极限,措不及防听到耳边传来话语,身体明显抽了下,当场僵直,盒子也从手中掉落。 夜惊堂顺势抬手,想要接住玉匣以免摔坏,结果不曾想这黑衣人胆识相当过人。 在玉盒即将脱手瞬间,被吓蒙的黑衣飞贼就反应了过来,并未选择攻向背后,毕竟能无声无息摸到他背后的人,尝试反抗是自取其辱。 啪~ 黑衣人仅仅左手微动,便把将要掉落的玉盒拍向密室内侧,而身体则往门口扑去,单手扣住铁门,想用力关上。 但可惜的是,黑衣人算是标准的北梁飞贼,隐匿轻功称得上出神入化,但其他方面差了太多。 夜惊堂在盒子飞出去的瞬间,便身形侧闪抓住了盒子,而后脚在墙壁无声轻点,身形便当空折返,一掌摁在了铁门上。 嘭~ 细微闷响后,刚开始移动的铁门又停在了原地,再难寸近半分。 黑衣人全力关门,却被对方单手顶住完全没法撼动,眼底显出错愕,本欲飞身急退,但腿一动,又强停在原地压住了所有气息 而近在咫尺的夜惊堂,也抬起盒子竖起手指,进入了静默状态。 踏踏踏~ 很快,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有熟悉的话语声:“义父,咱们要巡逻到什么时候?” “五更天后,其他两位公公会来接班。““哦” 话语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夜惊堂呼吸完全停滞,趁着躲避护卫侦查的空档,也在观察着面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 从体态和眼睛来看,面前应该是个年轻男子,年纪和他相仿,而且应该比较俊。 而铁门外侧,有‘花面狐′之称的邢柏生,看清门内的不速之客,也穿着夜行衣,明显是同行,心中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毕竟他刚才还以为是被十二侍逮住了,既然都是飞贼,那好歹也有操作的余地。 邢柏生本身是雪原的江湖人,幼年并不算武人,而是在草台班子中学唱戏。 因为其男生女相极为俊俏,天赋也不俗被江湖奇人看中,传授‘蜂麻燕雀′等奇门骗术,成了雪原上赫赫有名的‘花面狐’。 以色相勾引当家女主人,然后联合同伙里应外合窃取珍宝。 因为能说会道,相貌条件也出众,邢柏生往日从未失过手,甚至偷了东西后,还有不少豪门女当家,在江湖放话让他回去,不追究这点小钱。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又没惹来杀身之祸,邢柏生渐渐有点忘记了自己斤两,跑去了朔风城,想去干飘大的,从而一战名震南北。 但让他没料到的是,他在打朔风城主意的之前,北云边就已经在打他的主意了,专门让人去找过那些受害者,仔细搜集了他的相貌特征等信息。 邢柏生几乎是前脚刚踏进朔风城,后脚就被北云边的人找上了门,所有同伙全被抓住,关进了地牢,扣押了这么多年积累的财产,还给他传了一句话——要么剥皮拆骨挂在城头当旗子;要么帮忙办一件事,事后让他当朔风城少主,让他自己选一个。 邢柏生惹错了人,命都在人家手里,还能怎么选?而后就接到了来京城偷鸣龙图的任务。 邢柏生从去年秋月,就跟着朔风城的人进了京,先去了长公主府,当了几个月面首,又混到了老太后身边,伺候六十岁老太太,通过不懈努力,最终从老太后口中,得知了明神图的确切位置。 但天子不离开皇宫,他没有半点机会,所以一直都在等,直到这几天碧水林那边有动静,梁帝又要在谷雨时节出城,他才等到机会,趁着今晚被召进宫伺候的时机,摸到天子寝宫。 本来事情一切顺利,十二侍的情况他早已经摸透,开机关密室的技巧,也在朔风城暗中帮助下练习过几千次,只要打开密室拿到明神图,他就能从老太后魔爪下解脱了,去朔风城当少主了 但他做梦都没想到,他辛辛苦苦伺候几个月才找到机会,竟然在这种最不可能有外人的地方,碰见了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同行! 踏踏踏~ 随着护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书库内外又彻底安静下来。邢柏生—直注视着夜惊堂的眼睛,等到护卫离开,才低声道: “阁下是盗圣?“ 夜惊堂心里挺佩服这个技术高超的飞贼,才没当场打晕黑吃黑,见对方没一惊一乍,也没动粗,按动玉匣侧面的卡扣滑开,露出了里面的金色纸张: “盗亦有道,看在你打开密室的份儿上,鸣龙图让你看一眼,学会了各自远走高飞,就当没见过。” 邢柏生听见这话,还挺感动的,但这本来就是他凭本事抢的东西,凭什么要让给这同行? 邢柏生眼神迟疑了下,微微拱手:“谢了。“ 说着接过金色纸张,蹙眉仔细打量,看似在暗暗参悟。 夜惊堂已经看到明神图,接下来最坏也不过是在仲孙锦过来前逃遁,根本不着急,只是安静等待。 但等到巡逻护卫再次过来之时,面前的飞贼,眼神却出现了变化。 邢柏生抬头望向了夜惊堂的眼睛,确定对方不敢妄动之后,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后退去。 "" 夜惊堂见此暗暗叹了口气,倒也没追,只是看着对方小心翼翼拉开距离。 等到护卫再度远去双方距离也拉到了三丈开外。 邢柏生在确定护卫远去距离足够的瞬间,便抓住机会,抬手轻拍身侧的书架。 嘭~ 细微闷响中,书架另━侧摆放的书籍,当场翻倒摔向了地面。 哗啦啦~ 而邢柏生也同时往后无声飞退,想要自窗口逃遁让处于后方的夜惊堂,吸引随之而来的侍卫视线。 但让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密室门口的同行,确实怕弄出大动静,先飞身跑去书架另一侧,接住了掉落的书籍。 但他还没跑到窗前,—道微风就从身侧—扫而过,紧接着便是手里—松,后背也被指头敲了下。 咚咚~ 邢柏生四肢发麻难以提气,眩晕感涌入脑海,眼底满是错愕,尚来不及开口吼叫惊动护卫,拉着这厮一起死,就双膝―软往地上倒去。 夜惊堂单手扶住邢柏生,以免摔在地上动静。 虽然他看出这飞贼想独吞鸣龙图让他垫后,但终究帮了他大忙,宰了不太合适,而且要是倒在这里,身上又没鸣龙图,北梁就知道偷鸣龙图的肯定另有其人,毫无意义。 为此他做事也没太绝,在密室里检查了下,没发现其他比较重要的物件后,就单手提着飞贼,卡住护卫巡逻的间隙跃出了书库,又顺着原路折返。 本来夜惊堂的计划,是把这飞贼带出皇宫,然后随便找个椅角音晃放下。 但翻过明乐宫的宫墙,来到太后寝居的宫殿之时,他却发现一个贵气十足的老妇人,在寝殿外醉醺醺行走,沿途似乎在找人: “人呢…”? 夜惊堂仅看打扮,就知道这应该是梁帝的六十岁老娘,眼底显出—抹错愕,低头把昏倒的飞贼面巾拉开一看——果然唇红齿白、阴柔俊美,而黑色夜行衣里面,穿的还是华美睡袍。 “怪不得" 夜惊堂眼神不可思议,心里也明白这飞贼从哪儿冒出来的了,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心思,又悄然来到没有宫女太监打扰的寝殿附近,把飞贼放在了游廊靠着,还帮忙把夜行衣脱了,才无声离开。 而他刚刚走出没多远,脚步声就从后方游廊中响起,话语声也随之传来: “小俊俊,俊俊?你喝醉了?”“嘶误?….嘿?!!人呢” “俊俊,你怎么了?什么人?哀家找了你半天" “咳,嗯刚才喝醉,不小心躺这里睡着了,梦见有个凶神恶煞的恶霸抢我东西"” “呦,吓坏了吧?不怕不怕'' …. 夜惊堂听到这腻死人的话语,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当下一刻钟不想停留,迅速离开了言城 第二十七章 华俊臣在此! 宫里的明争暗斗,并未带出太大动静,燕京城中依旧风平浪静。 常阳门外,梵青禾和小云璃并肩趴在房顶上,仔细观察着城墙上的情况;而鸟鸟则飞到的高空,搜索着宫城里的角角落落,以便给身处其中的夜惊堂随时示警。 在等待良久后,夜惊堂尚未出来,房顶上倒是刮起了微风,多出了几分凉意。 折云璃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低声道: “梵姨,好像要下雨了,惊堂哥怎么还不出来?不会走错道,真跑到太后床铺上去了吧?” 梵青禾可不觉得夜惊堂会那么色胆包天,连太后都敢上手,对此道: “一天到晚瞎想什么呢?好好望风。” 折云璃一直在望风,但周围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正百无聊赖之际,远处的常阳门便悄然开启了一条缝,继而一道影子从里面闪出,眨眼间便隐入了下方建筑群。 梵青禾见此双眸微凝,左右看了看后,和云璃一起飞身落下,来到了一间民宅的院子里,询问道: “怎么样?得手没有?” 夜惊堂落在院子的围墙后,便把蒙面黑巾拉下来,从怀里取出金色纸张递给青禾: “运气不错,在里面撞上了一个飞贼,靠当面首混进去的,还知道怎么开机关,被我截胡了……” 梵青禾接过鸣龙图,惊喜之余也有点莫名其妙: “飞贼?什么样的飞贼?” “二十来岁,长得很阴柔俊美,轻功和隐匿功夫非常老道,但战斗力平平,还不如云璃……” 梵青禾作为走南闯北的盗圣,对同行中的佼佼者自然了解,听这描述,若有所思道: “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是雪原那边的花面狐狸,他不是被北云边剥皮拆骨了吗?怎么还活着?” 夜惊堂对这些也不了解,见青禾这么说,便随口道: “估计是被北云边招安了,刚才急着出来脱身也没细问。” 折云璃跟着旁听,闻言道: “你把那个飞贼宰了?” “宰了有什么用,把他送回太后宫里了。明天十二侍发现不对,肯定会顺藤摸瓜查到老太后那里,花面狐到时候早就跑了,有他吸引注意力,只要不被抓到咱们就没风险,走,先去碧水林。” 梵青禾拿着明神图,生怕出岔子,现在只想赶快会大魏落袋为安,闻言迟疑道: “还去碧水林?” 夜惊堂好不容易来一趟,肯定是想全都要,对此道: “先过去看看情况,没机会再说。” 梵青禾和折云璃见此也没多言,冲着天空的鸟鸟勾手后,便随着夜惊堂一起朝城外方向飞驰而去…… …… —— 黑云遮天,河岸化为极夜,随着徐徐寒风吹起,几点雨珠落在了江畔的密林之间。 滴滴答答…… 密林深处,骆凝换上了一袭夜行衣,背靠树干注意着后方风吹草动。 薛白锦头戴斗笠身披黑色斗篷,腰后藏着两柄寒铁长锏,与同样打扮的仇天合站在密林暗处,仔细观察着远方的园林。 因为下起了小雨,在碧水林中劳作的工匠已经回到了居住区休息,只剩下手持火把的监工护卫,在园林各处来回移动。 仇天合手按腰刀,观察片刻后,又望向左右: “周围有多少人?” 薛白锦通过夜风扫过林中草木带起的细微气流,仔细分辨着周边情况,半晌才开口: “人数不少,不过都是乌合之众,有没有顶尖高手尚不清楚……” 仇天合蹙眉道:“对付仲孙锦,武圣之下与草芥无异,单凭你一人,把握恐怕不大。” “看情况,邢柏生的人肯定会先动手,有机会咱们摸进去,没机会就走……” 骆凝盯了半天,啥人没看到,觉得自己盯着后面完全没意义,便悄然回身来到跟前: “咱们待会怎么进去?” 薛白锦还是很宠夫人的,对此道:“你武艺稀松,连看门的护卫都不一定能摆平,就别凑热闹了。先在这里望风,只要情况不对就直接跑。” 骆凝轻轻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还不如待在客栈练带娃技巧,因为白锦说的是实话,她也不好反驳,当下便轻轻哼了声,继续放起了风。 而另一侧,数里开外的河面上。 滴滴答答~ 当空落下的雨珠,砸在了顺流而下的乌篷船上,身披蓑衣的老者,坐在船头手持鱼竿钓着鱼儿。 而一个面相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则手持竹竿在船尾撑船。 年轻人名为江寒身份是青龙会的少当家,因为青龙会的特殊性,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声。 最近自家手底下,忽然冒出来个实力惊人的打手,江寒肯定一直关注着,此时有点疑惑的询问: “华俊臣身在碧水林中,那找咱们买消息,今天潜入皇城偷宝刀的又是谁?” 船头的蓑衣老者,自然就是青龙会的帮主,江湖诨号‘龙王’,和往年的‘红财神’一样,潜于地下无人知晓姓名,算是江湖上的隐藏大佬。 此时老者斗笠下的双眼,一直盯着碧水林中的灯火余晖,闻言回应道: “根据南边的消息,夜惊堂已经很久没露面,从时间和身手推算,应该就是夜惊堂亲自来了燕京,目的不是偷刀,是拿鸣龙图。” 江寒轻轻点头:“怪不得手段如此雷厉风行,硬是把我青龙会都杀害怕了,‘阎王’的名头名不虚传。不过我记得,夜惊堂杀了绿匪不少人手,咱们不告知绿匪一声?” 蓑衣老者对此,其实有点疑惑。 青龙会的发家,是从偷琉璃盏开始,而当时的雇主,就是和仲孙彦一起跑去云安刺杀女帝的滕天佑。 仲孙彦是仲孙锦逐出师门的侄子,滕天佑则是绿匪的接头人,因为青龙会办事很讲究,深得绿匪高层欣赏,后来便经常找他们帮忙办事。青龙会也是因为有了绿匪这金主兜底,才慢慢发展成了北梁江湖豪门。 青龙会不算是绿匪的人,但双方合作很多,绿匪的不少人手,就是青龙会帮忙招募的,刺探的各种消息,也大多都卖给了绿匪。 在合作数次之后,蓑衣老者也逐渐了解到些许情况,得知绿匪当年偷那尊琉璃盏,是因为那是始帝传承下来的物件,里面含有‘龙鳞石’,可以铸造神兵利器。 而从年前的消息来看,那尊琉璃盏应该送到了龙正青手上,被拿去熔了,铸出来的兵器,落在了手刃龙正青的夜惊堂手中。 夜惊堂杀了绿匪无数高手,甚至灭掉了龙正青,抢走了绿匪辛苦这么多年打造的神兵利器,绿匪肯定对夜惊堂恨之入骨,若是知道夜惊堂来了北梁,应该会有动作。 但让蓑衣老者疑惑的是,绿匪的接头人,最近找青龙会办的事,和夜惊堂半点不沾边,全是正常的刺探情报、招募人手等活计。 蓑衣老者不清楚绿匪是完全没察觉到夜惊堂来了北梁,还是察觉到了但没能力干涉,但无论哪种,都和青龙会无关。 听见儿子的询问,蓑衣老者平淡回应道: “我青龙会只认银子不认人,只要给银子,我们还收了,即便是夜惊堂,也得先帮人把事情办妥,再去算旧账。绿匪又没主动问夜惊堂的下落,我等总不能白把消息给他们。” 江寒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话说十二楼他们,还被扣在南朝,这事完了,要不要和夜大魔头打声招呼,让他行个方便把人放回来?” “收了夜惊堂几万两银子,想从他手上赎人,不十倍奉还恐怕很难。先在这里盯着,看事后能不能用消息换回十二楼,这次来的高手挺多……” 蓑衣老者话未说完,声音便骤然停顿,抬眼望向了河岸某处。 江寒见此抬眼望去,却见河岸的草丛中,冒出了点点火星,几道匍匐在地的人影,也呈现在了微弱光影之下…… —— 碧水林尚在修建,虽然已经初见轮廓,但地面依旧是堆满杂物器械的泥地,一下雨便容易积水,变成湿滑烂泥地。 沙沙沙~ 庄园外围的围墙下,华俊臣撑着油纸伞在雨中缓行,随着细雨落在伞面上,又顺着伞骨滑下,忍不住感叹道: “春雨连朝作许寒,晓风吹湿杏花残。仙君也是多愁思,故遣飞红到牡丹。这么好的天气,没有酒和美人相伴,实在可惜……” 夜间巡逻通常都是两人一组,以免被人潜入从背后抹脖子都无人知晓,此时华俊臣身边,同样有个搭档。 身为禁军教头的李光显,因为武艺上的了台面,京城又实在缺人手,今天也被拉了过来,走在华俊臣身侧闻言摇头道: “这天气可算不得好,常言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这雨一旦下起来,武人耳目感知少说减半,若是真有贼子潜入……” 华俊臣是被抓壮丁来的,可没打算给朝廷舍生忘死,真有贼子潜入,和他有什么关系? 当然,这话显然不好明说,华俊臣感觉今晚上有本事来碧水林搞事的,最有可能便是他那未过门的女婿,怕老友不清楚底细出事儿,轻声叮嘱道: “若是真有贼子闹事,李兄切记跟着我,不要擅自行动……” 李光景实战水准,以前是比华俊臣高的,但自从暮云升都被游蜂剑刮死后,他便有点摸不准华俊臣深浅了,此时面对老友的叮嘱,他想想还是点头: “华兄剑术深不可测有伱在跟前,我自然不会乱跑……不过敢来仲孙先生门前闹事的人,可不会是寻常大宗师,南朝的夜大魔头亲自登门都不无可能……” 华俊臣等的就是夜大魔头,要是其他人来,他还不敢出去呢。 华俊臣正想再叮嘱两句,不曾想话未出口,碧水林外的江岸,忽然传来几声急促尖啸: 咻咻咻咻—— 两人目光一凝,同时抬眼望去,却见远方河岸的夜雨中,忽然出现了三条火舌。 火舌约莫半丈粗细,托着赤红尾焰冲天而起,径直朝着碧水林飞来,几乎照亮了整个庄园前半部分,等到飞近才能看清,竟然是三只烈焰滚滚的火鸟。 火鸟显然不是活物,而是竹子制成,下方挂有数个黑色圆球,随着飞到庄园外围,悬挂的绳子也被烧断,黑色圆球依次落下,坠入庄园围墙之内,继而便是: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雷鸣和强光出现在堆满建筑材料的场地内,霎时间随心横飞浓烟四起,在周边巡逻的便衣禁军,被忽如其来的声势惊得当场人仰马翻,而庄园内部也瞬间骚乱起来。 李光景猜到可能有贼子搞事,但万万没料到动静会这么大,连对付骑兵冲城的火鸦都用上了,这哪里是潜入,完全就是正面攻城! 眼见庄园外围烟火四起,铺天盖地的烟雾随着夜风压来,李光景心道不妙,迅速后退,想去找仲孙老先生出来压阵;而在周边巡视的三名大太监,也同时飞身越到高处,想要呵斥各部御敌。 但碧水林中的诸多高手,还没来得及摆开阵势,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呛啷—— 轰鸣爆裂声响尚未停歇,一道清澈剑鸣便响彻整个碧水林! 原本持着油纸伞的华俊臣,害怕下一瞬夜惊堂就杀出来,顺手把他给秒了,反应可谓快到离谱,在火鸦出现瞬间,已经飞身而起落在了庄园外侧的围墙上,直面铺天盖地的烟雾和火焰,朗声大呵道: “华俊臣在此,何方宵小在此放肆?!” 可能是怕夜惊堂听不见,这一声嗓门极大,用声震云天、胆骇万里来形容也不为过,硬生生压住了震天雷的爆响。 原本有些混乱的禁军,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震的一哆嗦,齐齐转头看向了围墙。 而李光显瞧见此景,则是惊呆了,心道:为公家办事罢了,有必要冲这么猛? 看你这架势,你还想独吞战功,一个人把贼子摆平? 你好歹先看看来的是谁呀! 不光李光显,连戌公公等人,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呵斥弄得愣了下。 庄园中心地带修的一个的佛堂,表面是给太后修佛用的,但内部和地下则是炼药房,由仲孙锦亲自操刀炼着丹药。 听见外面的响动,仲孙锦便让徒弟看着火候,自佛堂走出,本来准备飞身跃到建筑高处开口来两句。 发现华俊臣这晚辈抢了先,仲孙锦欲言又止,倒是不好开腔了,改为了负手而立站在房顶上,看着晚辈表演。 而与此同时,庄园外侧。 此次来打仙丹主意的江湖人其实不少,除开平天教团伙、刑柏生团伙,还有南北各地的些许江湖高手。 这些人都知道仲孙锦有多霸道,他们根本惹不起,但北梁朝廷仿制天琅珠的消息也早就有所耳闻。 雪湖花只能治暗伤,并不难直接提升实力,而天琅珠不一样,能脱胎换骨步入大宗师武圣的诱惑力实在太大,这些人悄悄跑过来,纯粹是抱着浑水摸鱼的心思,看有没有高手去当出头鸟,他们好捡漏。 瞧见有人带头冲锋,放火鸦扰乱碧水林防线,二十多名武艺参差不齐的江湖群雄,本来准备趁机悄悄摸进碧水林。 结果华俊臣一嗓门下来,本来已经蠢蠢欲动的江岸密林,又瞬间死寂下来,变成了鸦雀无声。 仇天合正在寻找潜入的机会,听到雷鸣般的呵斥,被惊得硬退后了半步,低声道: “华俊臣怎么也在?他什么道行?口气怎么感觉比仲孙锦都豪横……” 薛白锦也觉得华俊臣狂的有点过分,连对手都没搞清楚,就一个人跳到最前面叫阵,通常不是身怀绝技,就是脑子进水。 华俊臣好歹也是中游宗师,五十多岁都没被打死,显然不是瞎逞能的愣头青,那很有可能就是真有底气。 若华俊臣真有剑圣的剑术水准,那加上仲孙锦和十二侍,她带着两个拖油瓶肯定打不过,再冒险进入有点自寻死路的意味。 薛白锦暗暗斟酌,觉得此行风险过大,动手不太合适,便想先行退去,从长计议。 如果薛白锦都保险起见退了,其他江湖杂鱼肯定也不敢冲,最后结果很可能就是——华大剑仙孤身镇守碧水林,一声呵退江湖群匪,北梁剑圣实至名归。 但可惜的是,再好的女婿,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暖心。 薛白锦正在估算敌我双方实力,犹豫要不要先行退去,尚未想出个所以然,便是耳根微动转眼看向了燕京城的方向。 借着城池的灯火余晖,依稀能看到一个熟悉的小点,从远处急速飞来…… —— 今天把科目三考过了,忙到两三点才回家,更新有点晚or2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里应外合 沙沙沙~ 一声雷霆爆喝后,刚刚掀起大动静的碧水林,又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雨打枝叶的细密轻响,以及密闭庄园前方的烟雾与火光。 百余名监工打扮的禁军,面对随风压过来的烟雾,手持兵刃缓步后退,同时余光瞄向了华俊臣。 华俊臣嗓门大归大,脑子可没进水,亮明身份后就绷紧双腿,做出了随时逃跑之姿,以免来的不是女婿,真把命搭进去了。 但他稍微等了片刻,庄园外的爆响都停下了,却没有冒出什么烟中恶鬼,反倒是越来越安静了。 华俊臣见此稍显疑惑,贼子没出现,他直接掉头跑显然不合适,为此又撑着气势,冷声道: “来都来了,何必遮遮掩掩?可敢现身一见!” 踏、踏…… 此言一出,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庄园前方的滚滚浓烟内,随之便响起了一道脚步声,虽然步伐缓慢,却有步步如山之感,每一步似乎都在敲击着在场之人胸腹。 庄园外侧的明哨暗哨,见此皆露出如临大敌之色,退到了华俊臣后方。 华俊臣光听脚步动静,就知道烟雾之中走来的是一条大龙,和他不是一个级别的,当下心弦崩到了极点。 踏、踏、踏…… 众人屏息凝气不过片刻,前方的火光与烟雾之间,便逐渐浮现出了一道人影的轮廓。 人影身材颇高,头上戴着斗笠,身后披风略微摆渡,能看到腰侧挂着两根短兵。 华俊臣和女婿已经相当熟悉,光看这陌生轮廓,便可以确定来的另有其人,心头暗道不妙。 不过对方缓步走出来,并没有直接动手,华俊臣也不好拉下脸面掉头就跑,先行沉声询问: “阁下何方神圣?” 烟雾之中,薛白锦面带玉甲,孤身走过庄园外的泥泞道路,来到白色围墙之前,才略微抬起斗笠,先看了围墙双方的华俊臣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庄园深处: “南霄山,薛白锦。” “嚯……” 男女莫辨的沙哑嗓音一出,不光碧水林内的诸多武人显出嘈杂,连藏在树林里准备浑水摸鱼的江湖人都面露惊疑之色。 毕竟平天教主的名字,可不光是在南朝无人不知,北朝也是同样如此。 奉官城是公认的‘天下第一’,而其当年又亲口评价平天教主薛白锦是山下第一人,这句话可没有把山下分为南北。 为此薛白锦无论在南朝还是北朝,都被江湖人算在武圣之下、武魁之上这一梯队。 这么多年过去,薛白锦虽然出手次数甚少,但也没经历什么挫折,时到如今,足以被当做武圣级别的人物看了。 瞧见南朝的平天教主忽然现身,戌公公等三名大太监便显出了如临大敌之色,齐齐现身飞身而起,落在了华俊臣附近。 而华俊臣听见薛白锦的名字,心都颤了下,哪里敢站在居中位置顶前面,当下便想退回去。 好在庄园内部的仲孙锦,也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看得出以华俊臣的实力,打死个年迈武魁尚有可能,遇上薛白锦这种巅峰枭雄,根本没对话的资格。 在平天教主自报家门后,仲孙锦便轻点屋檐,身形无风而起,悄然落在了华俊臣身侧,平静开口: “原来是天南的薛少侠,久仰。老夫没记错的话,上次在黄明山,薛少侠与南朝的夜惊堂、蒋札虎,联手伤了左贤王,薛少侠是已经归顺了南朝?” 薛白锦瞧见一身儒衫的老者在前方现身,双眸多了几分郑重,不过气度上依旧不落下风: “上次在黄明山,是恰巧碰上了左贤王,看不得他持强凌弱伏击我南朝武人才出手。我南霄山薛家满门忠烈,镇守天南甲子未降一人,岂会向南朝那女皇帝低头。” 薛白锦本身就是江湖帝王,而且处于上升期,身在天南山高皇帝远,只要南北两朝打起来就能渔翁得利,无论从何种角度想,确实都没有给女帝称臣的理由,除非是女帝以身相许。 仲孙锦仔细斟酌,觉得薛白锦不太像已经投靠了南朝,便继续道: “那薛少侠今日登门,是想自己闯这碧水林?” 薛白锦拱手一礼:“仲孙前辈言重,我此行过来并无恶意,只是听闻贵国炼了一味仙丹,能让武人脱胎换骨,想登门求上一颗,不知仲孙前辈方不方便?” 碧水林中的诸多高手,听见这话并不算意外,毕竟平天教主哪怕真是武圣,当前双方的实力差距还是过于悬殊,不说碧水林中提前布置的各种机关陷阱,和京城随时可能驰援过来的大批高手,光是明面上站出来的三五人,薛白锦一个人都没法对付。 仲孙锦见对方是来求药的,面色柔和了几分: “此事属实,但雪湖花太过难求,朝廷炼的药数量有限,不能平白无故赠与外人。薛少侠天赋不俗,若是肯从今往后为我大梁效力,老夫可以代为向圣上请命,替你求上一颗。” 北梁炼的仙丹,本就有三颗留作备用,免得以后有招安北云边等人的机会,却拿不出东西;而薛白锦显然有拿药的资格,为此仲孙锦说的也不是假话。 薛白锦听到这个要求,并未立即反驳,而是单手负后做沉思之色,片刻后才道: “并非在下不知自身斤两,南朝女帝给我的价码,是封世袭罔替镇南侯,掌天南四郡之地,我还没答应;北梁就给一颗药,便想让我薛白锦尽忠,着实有点勉强。” 仲孙锦知道南朝女帝开得起这个价,用一颗药换个武圣回来也确实太异想天开,见薛白锦有商量的意思,便继续道: “丹药只是附送。薛少侠若愿来大梁效力,南朝能给的封赏,我大梁又岂会出不起。” “我要异姓王的封爵,贵国圣上也能给?” “……” 此言一出,碧水林中内外便显出了几分嘈杂。 戌公公等大内太监,见平天教主来投诚,本来还挺欣喜,听见这话直接恼火了。 毕竟异姓王这东西,自从始帝过后,就没出现过几个,其下场不是被诛九族,就是三禅三让当皇帝了。 开国时期,皇帝封异姓王大多是为了暂时稳住开国功臣,把椅子坐稳后就得下刀;而太平时期封异姓王,那只能说皇帝气数已尽,已经掌控不住朝堂了。 夜惊堂那么厉害的人物,实打实的武圣,还是天琅王遗孤,招手就能在西海诸部拉起一国兵马,都没混到异姓王的封爵,只是受封了个国公,还没实际兵权。 你薛白锦才占多大点地方?是武艺比夜惊堂高,还是长得比夜惊堂俊?开口就要异姓王,你这不给脸不要脸吗伱? 戌公公本来想说两句但仲孙锦却抬手制止了,开口道: “自古以来,没有旷世战功之人,受封公爵者都屈指可数。如果朝廷现在就封了薛少侠异姓王,日后薛少侠立下汗马功劳,朝廷又该赏什么?薛少侠志向高远是好事,但此事得一步步来,只要薛少侠揽下裂土封疆的功劳,圣上又岂会吝啬一个王爵。” “仲孙先生说的也在理,不过我在南霄山,还有诸多家眷及部下,这些人远隔千山万水,不大好安顿……” “这个薛少侠放心,只要你有弃暗投明之心,朝廷自会派船走海路绕到官城,接南霄山义士回大梁……” …… 碧水林内烟雾重重,很快遮蔽了整片庄园。 园林中的看守,和外面准备浑水摸鱼的江湖群雄,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谈判,甚至悄悄评价起薛白锦的狮子大开口和仲孙锦的礼贤下士。 而也在这同一时刻,碧水林后方。 碧水林依山傍水修建,正面面向的是燕河主干道,而背后则是三面环山的地势,种着无数花木,其间也有不少暗哨,但此时都注意着庄园外的动静。 沙沙沙~ 细密雨幕中,夜惊堂身着夜行衣,悄然摸过树林,来到了南面的围墙附近,侧耳聆听冰坨坨的讨价还价,确定注意力被吸引开后略微抬手示意。 梵青禾和折云璃因为知道对付的是千机门老祖,心头压力颇大,折云璃走了一截,直接不敢往前了,选择在山坡上和鸟鸟一起放哨,以免靠太近弄出动静,被仲孙锦察觉拖后腿。 梵青禾虽然武艺一般,但隐匿轻功属于超一流水准,此时紧紧跟在身边,和夜惊堂一起越过围墙后,落在了后花园中,低声询问: “外面的是凝儿她相公?” 夜惊堂方才过来,并没有绕到庄园的前方,在夜视能力惊人的鸟鸟,看到凝儿给彼此传讯后,他就转到来了庄园后方。 虽然彼此并没有任何沟通,但也算得上心有灵犀,冰坨坨发现他来了,就主动跳了出去,各种胡说八道吸引注意力,给他潜入的机会。 而夜惊堂自然没拖后腿,借着雨势遮掩,悄然摸进了后花园,仔细感知确定周围没有高手当暗哨后,带着青禾一道小心往庄园中心地带摸去。 碧水林规模很大,其中廊台亭榭无数,在没有建筑图纸的情况下,很难摸清炼丹的地方在哪里。 但好在外面有人闹事,本来藏于暗处的岗哨都冒了出来,可以通过人员分布,来确定庄园的核心位置。 夜惊堂在暗中仔细观察片刻,确定岗哨大多分布在中心区域的佛堂附近后,便朝着那边缓慢摸行。 两人如此前行一截后,周边建筑物逐渐多了起来,梵青禾本来跟在后面,但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拉住了夜惊堂的手。 夜惊堂虽然武艺通玄,但对于机关之类的研究,显然差青禾太多,见此微微附身,走在了梵姨曲线完美的月亮后面,低声道: “有问题?” 梵青禾眉头紧锁,带着夜惊堂来到了连廊之前,仔细检查地砖和廊柱后,从腰后披甲取出小药瓶,倒在台阶上。 夜惊堂起初不解其意,但很快就发现,地砖缝隙中爬出了些许黑色小虫,很快都围在了药粉跟前。 “这是什么东西?” “千机门养的虫子,被踩死会发出恶臭,距离很远都能闻到。这地砖还没铺好,要是不小心从上面走过去,直接就暴露了……” 夜惊堂还是头一次见这种预警的方法,当下愈发小心,顺着青禾的步伐前行,在绕开沿途各种乱七八糟的陷阱后,来到了中心佛堂之外。 虽然仲孙锦出去了,但佛堂里并非空无一人,夜惊堂靠在游廊拐角处查看,可见三丈高的佛殿内部,摆着尊大金佛。 而旁边的窗口处,有两名身着千机门衣服的男子,正在往外眺望,低声交谈着: “薛白锦肯定不敢硬冲,我们好好看着炉子即可,不用慌……” “这薛白锦也是傻,现在师爷和三个公公都跑去了外面,若他们在此时以声东击西之计,安排三两高手,自后方悄然摸到此地……” “这不胡扯,师爷的本事你不知道?回头也就一眨眼,薛白锦还能单枪匹马把师爷留住?” “倒也是……” 梵青禾听见这些话语,眼神有点古怪,略微观察之后,抬手示意摆在殿内的大金佛。 夜惊堂并未看到炼药的器材,心头估摸炼丹室的入口就在金佛去。 佛堂里交谈的两个千机门弟子,看起来就是帮忙搭手的药师,夜惊堂想解决不费吹灰之力,但想在不惊动仲孙锦的情况下解决很难。 他压着脚步气息,连气流都未曾带起,进入佛堂之内,无声无息来到两个药师背后,等待说话声停顿下来,才抬指在两人背后以寸劲一点。 咚~ 两声微不可觉的轻响同时传出。 站在窗口的两名药师,当即浑身一软往地上倒去。 夜惊堂迅速把两人拖住,而后缓缓放下靠在了墙边,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略微勾手。 梵青禾见此悄然进入佛堂,仔细检查左右后,来到了宝相庄严的大金佛下,贴着地板侧耳倾听,可见下方确实有细微脚步声,当下压着嗓音道: “一开必然有动静,现在怎么办?” 夜惊堂判断了下仲孙锦和冰坨坨的距离,低声道: “只要打开我先搞定仲孙锦。若是找不到就直接走,我随后跟上。” 梵青禾轻轻颔首,而后便开始围着金佛慢慢转圈,寻找起开启地下炼丹房的机关…… 第二十九章 见好就收 金佛高达一丈,下方是莲花底座,虽然十分庞大,但这里应该时常有人出入,开启的方法并不难找。 梵青禾略微转了圈,大概摸清入口机关的构造后,就指向地板: “这开不了,只能和里面人对暗号。” “……” 夜惊堂闻言自然头疼,眼看少言寡语的冰坨坨,变着花样胡扯,都快拖不住了,他当下也只能往后退出一步,和青禾确定过滑轨的朝向后,双手上抬深深吸气: “嘶……” 随着气流涌入胸腹,夜惊堂衣袍肉眼可见鼓胀,右脚后滑撑住身体,双掌便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出! 轰隆——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双掌落在镀金的莲花座上,石质底座当即爆出尘雾,出现两个的巴掌印,下方也同时发出“咔——”的爆响,是金属锁扣撞烂墙壁的声音。 哗啦—— 佛堂内发出刺耳摩擦声响,两人高的巨型金佛,当即往大殿左侧横移,直至撞到了滑轨尽头,而一个向下的楼梯,也出现在了脚底。 夜惊堂仅是惊鸿一瞥,便看到了下方是个规模颇大的药坊,由八根巨柱支撑天花板,周围是堆积如山的药材抽屉,而正中心位置便是一个烧着火的铜炉,有十几名千机门药师正在其中走动,听到爆响都停在了原地。 夜惊堂拍开封锁入口的金佛,庄园外侧几乎同时响起了气劲破空的爆响,他没有丝毫耽搁,从入口飞身而入,身在半空便洒出了从石质底座上扣下来的碎石。 咻咻咻—— 密集如暴雨的破风声响中,十几粒碎石散射到药房角角落落,还没反应过来十余名药师,几乎同时被击中后背、胸口,当即往后软倒在了地面。 夜惊堂洒出暗器后,没有丝毫停留,单手抓住爬梯,再度跃出了上方入口。 而处于后方的青禾,则直接落在了炼丹房内,急急搜索起丹药的线索。 本来两人配合无间,夜惊堂跃出来只要把入口一堵,和薛白锦里应外合拦住北梁高手,梵青禾安心招药得手的机会很大。 但仲孙锦的布置,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 轰轰轰…… 夜惊堂强行撞开金佛的瞬间,便触动了防盗机关,等跃出入口之后,巍峨佛殿的四面门窗已经落下黑色石墙,把佛堂化为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死牢。 呛啷—— 夜惊堂见状当即拔刀,斩向窗口的石墙想要强行破开,结果不曾想爆发力惊人的一刀,落在石墙之上,发出了“轰——”的一声爆响,连带刺目火星,连同整个大殿都震动了下。 夜惊堂定睛看去,却见石墙上出现了一道半丈长的豁口可以看到外面的烟火,但石墙却不是天然石头打磨而成,质地和黑衙地牢的黑藤砖类似,秘法烧制,异常坚固,里面竟然包裹着婴儿小臂粗的的黑钢。 特质钢材算不上坚不可摧,但也极为坚韧,一刀下去就砍断了两根,露出了墙内的黑钢编织网。 夜惊堂不会缩骨功,显然没法从两指宽的缝隙钻出去,怕冰坨坨拖延仲孙锦出意外,当即又飞身而起,再度一刀斩向房顶。 轰隆—— 一刀落,佛堂内所有器具都被强横劲风搅烂,上方碎末瓦片横飞,露出了腰粗的黑钢大梁,以及层层编织的铁骨架。 夜惊堂着实没料到北梁用料这么扎实,一个破佛堂硬搞了个钢混结构。 轰隆隆—— 眼见外面已经传来的交手的轰鸣声,夜惊堂不敢耽搁,当即飞身回到窗户旁,爆喝一声便是一记铁山靠。 轰隆—— 本就被劈了一刀的石墙,当即往外鼓胀,变成了半圆形,但依旧没有从墙壁上脱落。 哗啦啦—— 强横冲击下,无数碎木瓦砾从上方掉落,连同在地下的梵青禾,都被震的有些站立不稳,急声道: “你轻个些,别把房子炼丹房搞塌了。” 夜惊堂见此,在撞开些许缺口后,就双手扣住墙内铁网,双臂发力往两侧硬撕。 咔咔咔~ 墙内埋的精钢骨架,虽然韧性极强,但抗形变能力显然一般,在蛮力扩张之下,裂口当即往两侧扩大,露出了外面的庄园…… —— 沙沙沙…… 绵绵夜雨洒在碧水林中,轰天雷带起的火焰已经逐渐熄灭,而烟雾却不减反增,慢慢把整片园林都变成了云遮雾绕之态。 戌公公在内的三名御前太监,还有华俊臣、李光显等高手,站在庄园内的房舍上,蹙眉仔细看着孤身站在围墙外的斗笠人影。 仲孙锦则在围墙上负手而立,心平气和说着话: “尊夫人只要到了燕京,就会封品三品诰命,喜欢水乡风韵,无非是重修个宅院的事。这些细枝末节,咱们可以往后再谈……” 薛白锦孤身站在烟雾之中,已经有点懵了,毕竟她为人本来就直,行走江湖至今加起来,说的废话都没今天多,这都从封爵、官职、门派,聊的夫人如何安顿了,再往下聊,怕是得聊儿子闺女在哪儿上学、该请哪位先生。 薛白锦实在编不下去,但为了给座下护法打掩护,又不得不编,只能硬着头皮,想开口继续胡扯,结果还没想好聊什么,庄园内部便传来一声爆响: 轰—— 碧水林本来死寂到只剩两道话语,忽如其来的爆响,便如同一声惊雷,让所有人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仲孙锦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听到丹房动静瞬间,身形已经拔地而起朝后方遁去。 而几乎同一时刻,前方也传来破风急响。 薛白锦双脚重踏地面,身形腾空而起,两把寒铁长锏落入手中,对着前方的数人便当空砸下,甚至心头还抱怨了句——你早打不就行了?害的我废话这么久…… 轰隆—— 双锏落下带起强劲横风,庄园外的滚滚烟雾,瞬间被撕开了一条巨大豁口,丈余高的白色围墙也随之四分五裂。 华俊臣本来还在旁边凹造型,措不及防瞧见此景,脸都白了,抬手就把剑丢给了赤手空拳的仲孙锦,做出不惜风险给前辈递兵器之姿,身体自然是往后飞遁毕竟他赤手空拳,总不能还让他往前冲。 仲孙锦在平天教主动手瞬间,便意识到对方入了圣境,和他实力相差并不算远。 面对同级别对手,仲孙锦自然不会托大到赤手空拳接招,本想稍作迂回取兵器,发现华俊臣这么机灵,没和其他几个呆头鹅一样傻站着,直接把剑丢了过来,眼底还显出三分讶色。 飒—— 仲孙锦接住宝剑瞬间,气势便浑然一变,与薛白锦的气势如虹不同,身形当空化为幽影,裹挟一道剑光穿过雨幕,几乎没有带出任何声息,却又眨眼来到了近前。 薛白锦双锏落下在前方清出一条豁口,刚刚收锏,鬼魅残影已经近身,当下飞身疾驰,同时左手锏横扫。 但让她没没料到的是,仲孙锦这种制霸多年老妖精,掌控气劲的火候,确实比左贤王霸道太多。 她一锏横扫而出,虽然触碰到了青锋长剑,但没有丝毫着力,剑刃便化为三尺游蛇,以寻常武夫难以理解的角度,绕着铁锏转了三圈,剑尖直接点向了左手手腕。 这一剑没有丝毫声势可言,却刁钻之极,没反应过来就是被割腕挑手筋,左手基本失去战力。 薛白锦饶是对仲孙锦有所预估,瞧见此景也惊出冷汗,但反应并不慢,没有选择松开兵器被缴械,而是手腕轻翻以锏柄末端格挡。 铛~ 半空发出一声金铁交击的爆响。 仲孙锦见薛白锦没被缴械,眼底显出讶色,单手持剑顺势后拉,长剑缠绕铁锏便被拽向侧面,等剑锋弹直瞬间,已经点向了薛白锦咽喉。 叮叮叮—— 半空中火星四溅,两人眨眼连过数招。 因为仲孙锦全是巧劲,爆发再强也施展不开,带出的动静倒是不非常大。 而后方,戌公公等人即便能看清,也不可能跟上两个武圣的节奏,发现插不上手,当即回身冲向闷雷阵阵的佛殿。 华俊臣丢掉佩剑,本来在左右横跳表演迷踪步,结果刚跳没两下,就听到侧面传来: “接刀!” 余光看去,只见多年的老友李光显,如临大敌站在附近,把腰间佩刀直接丢给了他。 面对武圣强敌,彼此都命如草芥,有兵器的人不一定活,但没了兵器肯定死。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把保命兵刃,丢给手无寸铁的兄弟,这是何等的义气? 但华俊臣此时完全不想要呀! 手无寸铁他怂点可以理解,拿了兵器还不往上冲,那不成畏惧不前怯战了吗? 华俊臣瞧见光显把刀丢了过来,眼神瞬间五味杂陈,但这时候总不能把刀踢回去,只能硬着头皮接住,余光发现庄园周边还有人影晃动,连忙道: “当心,此人还有援兵,去拦住!” 说着连忙往侧面跑去,追杀起试图浑水摸鱼的江湖杂鱼。 李光显光看平天教主起手一下的阵仗,就知道过去就死,当下也连忙跟着俊臣往侧面跑去。 叮叮叮—— 不过刹那之间,碧水林中刀光剑影四起。 而庄园中心处,夜惊堂靠蛮力硬拉,不过刹那便破开了墙壁,冲出裂口落在了雨幕潇潇的佛堂外。 “大胆贼子……” “散开!让他走!” 戌公公和另外两名大太监,带着十余名高手已经冲到了近前,发现佛堂外的黑衣人,竟然徒手冲开了墙壁,便知道他们没法对付。 此时下令散开给贼子让路,目的自然是不想硬拼,以丹药为重,避免存放大量雪湖花的药房出现闪失。 夜惊堂瞧见冰坨坨在和仲孙锦单挑,而且处于下风,本想解决拦路杂鱼过去驰援。 但戌公公等人识相不挡道,直接散开了,倒是反过来把他给将了军。 毕竟青禾正在药房中找药,他要是跑去对付仲孙锦,青禾就危险了,而追杀这些人,显然也有点分身乏术,当下只能催促: “快!” 地下室内,梵青禾已经在全速搜刮,只要是有字的纸张,就全拿起来塞进怀里,发现装雪湖花的盒子也顺手提着,但已经炼好的仙丹却没找到,当下只能道: “再等等,马上就好……” 好在夜惊堂的队友也不笨,仇天合知道他在这边,此时也靠了过来,但连带着还有一大帮江湖宵小。 夜惊堂知道仇天合的水平,暂时守个门没问题,发现仇天合的踪迹,便提刀冲了出去: “守住门口。” 轰隆—— 话语一落,夜惊堂便化为全速,几乎只是一眨眼就冲过戌公公等人留出来的缺口,来到了庄园外侧。 仲孙锦是实打实的武圣,沉淀至今可能打不过吕太清,但对付薛白锦这种刚爬上来的新人压力并不大。 本来仲孙锦在游刃有余往佛堂靠拢,想要在挡住贼子的同时抱住丹房,听到后方传来破风声,眉头便是一皱,一剑逼退薛白锦后,身形便是往后当空飞旋。 呼呼呼—— 夜惊堂单刀疾驰如鬼影,尚未冲到近前,便发现仲孙锦半空旋身大袖翻飞,洒出两条黑色云雾,身形瞬间被遮蔽,连气息都难以再捕捉。 ?! 夜惊堂知道仲孙锦最擅长不单是武艺,还有奇门遁甲,忽然失去对方视野,没敢贸然冲进黑雾。 薛白锦本来在追杀拖延,发现仲孙锦来了个障眼法,也不敢小觑,压低身形从地面冲过建筑群,落在了夜惊堂跟前,沉声道: “人呢?” “肯定在雾里面,不可能凭空消失。” 夜惊堂和冰坨坨互相提防背后,一句话刚刚说完,就听到黑雾忽然涌动,两道黑影从雾中冲出披着黑色斗篷,径直朝着两人冲来。 ?! 夜惊堂发现对手化为两个,除开破风声感受不到半点气息波澜,心中闪过惊疑,当即和白锦一左一右冲出接敌。 呛啷—— 不过刀光一闪间,夜惊堂已经跨越十余丈距离,左手持刀削向人影胸腹,结果刚冲到附近,眼神便骤然一变: “当心……” 轰隆—— 话语出口瞬间,黑雾外围便传出两声轰然巨响! 薛白锦大步如飞,手持双锏扫向持剑扑来的人影,结果刚冲到跟前,就发现人影背后有几根细丝牵引,心道不妙却为时已晚,前方斗篷内当即显出强光烈焰。 薛白锦好在没托大,并未双脚离地,察觉不妙般一脚重踏把身形往后拉开,但刺目强光没躲掉,瞬间失去了前方视野,耳朵也被震的嗡嗡作响。 夜惊堂同样如此,但他不知道对手的位置,却知道冰坨坨的位置。 在轰天雷炸响瞬间,夜惊堂已经身形飞闪刹那来到薛白锦前方,插在腰后的宝刀赤虎也半途出鞘,手持双刀挥舞如圆月。 叮叮叮~ 不出夜惊堂所料,他视线和耳朵还没恢复,暴雨般的暗器已经飞到近前,饶是双刀挥的泼水不进,腿上依旧传来几道刺痛。 薛白锦恢复极快,只是一瞬间便视野便重新清晰,抬手把夜惊堂拉开,一脚踢在旁边的景观石上,砸向丝线方才相连的方向。 轰隆—— 黑雾下方,就是仲孙锦平日里的办公场所,石头轰击之下,屋顶当场四分五裂。 而仲孙锦则从黑雾中闪出,背后比方才多了个书箱,佩剑也变成了两把。 发现夜惊堂和薛白锦再度冲来,仲孙锦根本就没近身肉搏的意思,身形当即后拉,半空再度拉出黑雾。 夜惊堂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吃亏两次,眼见黑雾再起,当即飞身抓住搭在宫殿外的竹架,单手抽出竹竿,当空便是一记黄龙卧道。 轰—— 强风裹挟夜雨,瞬间撕开前方黑雾。 而薛白锦则不用吩咐便提锏飞身上前试图抢攻,结果刚刚看到仲孙锦的人影,还没来得及近身,左右的瑞兽石雕口中,就吐出十余颗黑珠,攻向身体各处。 飒—— 薛白锦挥锏扫开激射而来的黑珠,周身顿时爆出烟雾,继而一柄黑锋长剑,便带着尖锐啸叫来到近前。 夜惊堂一枪扫出,身形已经重踏紧随其后,剑鸣传来听声辨位,一刀扫向声音来源,结果意外发现剑柄后面根本没人,而是以细丝相连,未曾得手就直接拉了回去。 薛白锦对付这种邪门歪道祖师爷,着实有种老虎吃天无处下嘴之感,冲也不是不冲也不是,便询问道: “怎么对付?” 夜惊堂随身就两把刀,在仲孙锦这种奇门人物的主场作战,一刀解决不掉那就很难解了,再拖下去,如果项寒师赶来可能吃大亏。 青禾就算没找到丹药丹方,至少也找到了用来炼药的雪湖花,这趟怎么也不算白来,当下直接往佛堂冲去: “走。” 而仲孙锦处于黑雾之中,已经通过身手确认了两个贼子是谁,他在碧水林占据地利,拉扯两人个把时辰都没问题,但要留下两人也不太可能,当下连追都没追,只是朗声道: “丹方和丹药都在老夫身上,两位确定不取?” 薛白锦对此直接回应:“我们在外面等着,你有本事一辈子别踏出碧水林!” 夜惊堂则没说废话,几个大步就来到了佛堂附近。 此时佛堂外已经陷入混战,仇天合在门口做守势,而无数北梁高手则在和试图浑水摸鱼的贼子搏杀。瞧见有两人脱离战场跑向这边,正在混战的武人骇的当场散入四周。 梵青禾知道时间紧迫,根本不敢耽搁,此时已经从地下丹房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个包裹,里面装着搜集到的东西,眼见夜惊堂过来,便飞身而出,跟着一起往后方山岭遁去,眨眼不见了踪迹…… —— 点个名: 推荐一本《请殿下斩妖》,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这章是补前几天考试耽搁那章,近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写着不热血,高潮打戏写不出来or2…… 还有阿关是0点更新,提前写完提前更,下本书一定改正,把时间固定住or2 (本章完) 第三十章 你在撒盐不成 轰隆隆~ 夜色渐深,苍穹之上响起了几声闷雷,林间雨势也大了起来。 鸟鸟则蹲在树冠之上,仔细搜索着周边山林,以免有人摸到附近。 而骆凝已经在鸟鸟的指引下,绕过庄园摸到了跟前,此时和身着夜行衣的云璃一起站在树干后,眺望山下园林里的刀光剑影。 因为雨势较大,庄园内又乌烟瘴气到处都是人,根本看不清战局,母女俩自然有点担心。 折云璃提着长刀,皱眉道:“要不我过去接应?” 骆凝摁住云璃肩膀,轻声道: “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过去不是给你惊堂哥和师父拖后腿,就在这里老实等着。” “我练了五张鸣龙图,寻常人奈何不了我……” “我不也练了五张?上次和你师父比划,照样被一个照面摁地上……” “这能一样?师娘伱就是练十张图,遇上师父不照样是挨打的份儿……咳……” 折云璃发现脖子后面传来一股寒意,当即识相闭嘴,做出乖宝宝模样,默不作声朝山下眺望。 骆凝看在场合不适合的份儿上,倒也没拾掇云璃,在原地又等了片刻后,便听见树林里传来了细微声响: 沙沙沙~ 树林中,夜惊堂腰悬佩刀在前面探路,薛白锦则走在最后压阵,以免公孙锦等人追上来偷袭。 梵青禾手里抱着包裹,以免被雨水淋湿,因为潜入丹房过于刺激,到现在心还在怦怦跳,导致脸颊有些泛红。 而仇天合跑来找武圣麻烦,虽然根本没碰到仲孙锦,但同样有种虎口脱险之感,行走间用手抹着脸上雨水,边走边说着: “这燕都十二侍果真名不虚传,我的天合刀遇上那三个太监,被克的死死的,怎么都是他们先发制人……话说夜小子,你怎么也来了燕京?” 夜惊堂仔细注意着周边动静,往云璃的方向行进,对此回应道: “前些天就来了,一直都藏在城里,碧水林的消息就是我放出去的,没想到把你们引来了……” “是吗……” …… 话刚说不过几句,林中就传来动静,鸟鸟也煽着翅膀飞了过来: “师父!” “夜惊堂,你们没事吧?” “叽叽叽……” 夜惊堂瞧见凝儿走出来,心头自然欣喜,但云璃和冰坨坨都在跟前,他也不好上前就啵啵嘴,当下只是道: “我们没事,快走吧。” 薛白锦见仲孙锦确实没追上来找死,来到凝儿身边后便放缓了脚步,目光投向夜惊堂的双腿。 两人方才被轰天雷闪瞎眼睛,夜惊堂持双刀闪到了她面前帮忙挡仲孙锦射来的暗器,虽然上半身护的泼水不进,但刀的长度就注定了护不住脚,小腿上被暗器擦了几下,此时明显能看到裤腿破了。 薛白锦见此询问道:“你腿上的伤重不重?” 夜惊堂皮糙肉厚的,其实都没太注意,闻言低头看了看: “皮外伤罢了,无伤大雅,你怎么样?” “我能有什么事。雨下大了,回去再说吧。” 夜惊堂见冰坨坨走到了前面,也没再多说,又来到青禾跟前,询问道: “有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 梵青禾抱着怀里的包裹,以免被雨水淋湿,闻言有点恼火: “这仲孙锦就是个老狐狸,丹房里面只放了两盒雪湖花,估计是炼一颗取一份药材,专门防着外人洗劫。里面的纸我还没看,但肯定不会把丹方写上面,只能回去慢慢研究……” 夜惊堂已经无伤得手了明神图,过来能额外拿两盒雪湖花已经算意外之财了,对此道: “不着急,先回去修整一番。我们这么一闹,只要仲孙锦没确定我们已经离开,就绝不敢出碧水林,实在不行再杀个回马枪即可。” 因为还没离开碧水林范围,随时可能出现岔子,一行六人也没多说,在简短沟通几句后就隐入山林深处,朝着京城飞驰而去…… —— 而另一侧,碧水林中。 从夜惊堂撞开金佛,到搏杀结束,说起来也就片刻时间。 原本十几号江湖贼子,是想趁着平天教主带头冲锋,他们跟在后面浑水摸鱼,等到发现带头的跑了,他们自然不敢留下来殿后,帮忙对付仲孙锦,几乎是同一时刻四散而逃。 因为交手时间短暂,加上华俊臣等人摸鱼、江湖贼子从心,虽然场面看似打的热血沸腾,但实际上连人都没死几个,就丢了点药材。 随着江湖贼子飞遁而起,华俊臣提刀和李光显一道,硬追到了围墙边缘,直到后方传来一声: “穷寇莫追,回来。” 华俊臣才做出心有不甘之色,对着漫天夜雨冷哼一声,收刀往佛堂折返,沿途关切道: “李兄,你没受伤吧?” 李光显就是个禁军教头,每月百十两银子的俸禄,同样是被抓壮丁而来,怎么可能真玩命,方才一直跟在华俊臣后面打酱油。华俊臣都毫发无损,他自然没事,此时抹了把头上细汗: “无妨。这群贼子着实胆大包天,要不是华兄把剑给了仲孙先生,兵器不趁手,今天非得留下几个……” “唉……” 华俊臣也看出李光显和他一样在摸鱼,当下也没再多说,快步回到了佛堂之前。 原本巍峨庄严的佛堂,在夜惊堂的横冲直撞下已经破损,屋顶垮了好大一块,露出了钢铁骨架;而侧面的窗户上也有一个破洞。 此时千机门的弟子,正在把昏倒的同门从丹房里抬出来救治;而三个大太监则在佛堂周边警戒。 仲孙锦身着灰袍手提佩剑,站在满地狼藉的丹房中,仔细检查丹炉是否受损,表情依旧风轻云淡,并没有太多异色。 华俊臣来到丹房入口,低头瞧见 “仲孙先生,情况如何?仙丹被南朝贼子抢走了?” “丢了些许药材罢了,损失不大。” 仲孙锦确定丹炉没受到殃及后,脚尖轻点便跃出丹房,落在了金佛之前,把宝剑抵还给华俊臣: “华贤侄确实是人中龙凤,只可惜往日不曾涉足江湖,缺了点经验,往后只要多加历练,追上老夫也不无可能。” 仲孙锦这话显然有点抬举,但也不完全是客套话。 方才乱局一起,连三个大太监都没摸清局势,华俊臣便知道把兵器丢给他遇敌,这眼力反应首先就超出了常人一大截。 至于后续表演迷踪步,打完未伤一人还衣不沾血,仲孙锦虽然看到了,但并不觉得这做法有错。 毕竟他照样也在离的老远秀身法。 明知道两个武圣杀上门,目的还是抢他身上的重宝,他还跑上去血拼,打赢了重伤、打输了资敌,那不是脑子有病吗? 若不是碧水林是他的地盘,发现夜惊堂和薛白锦前后合击,他扭头就跑了,连头都不会回一下。 此时朝廷的高手全部得以保全,没出现重大伤亡,丹方等关键物品都在,就丢了一份药材,这相较于南朝派过来的阵容来说,已经算是有惊无险了,为此仲孙锦真没啥恼火愤慨。 而华俊臣被仲孙锦如此夸奖,着实有点老脸挂不住之感,恭敬接过佩剑: “先生过奖。嗯……现在怎么办?是去追杀,还是在这里等着国师过来?” 仲孙锦摇了摇头:“国师已经用了丹药,此药同样是让人以破而后立之法脱胎换骨,短时间过不来;不过只要老夫不死,南朝也拿不到什么。现在出去,很可能被南朝贼子伏击,就在这里等着吧,夜惊堂敢杀回马枪,便让他来即可……” 华俊臣见国师不会出来,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有点唏嘘。 毕竟夜惊堂已经漏了身份,会被朝廷全力追查围剿,接下来肯定会火速回南朝,他再想见到这未过门的女婿,恐怕很难了…… 也不知道把青芷带走没有…… 念及此处,华俊臣倒是有点担心,怕闺女被夜惊堂拐走,往后再也见不着,也怕闺女没被夜惊堂带走,就此失魂落魄。 但这些心绪,华俊臣实在不好表露出来,只是转头看了看佛堂外的夜雨,暗暗叹了口气…… —— 夜色渐深。 随着碧水林出乱子,燕京城内很快掀起风波,钟鼓楼响起了战鼓,城内街坊也迅速进入了宵禁状态,街上只剩巡逻兵马,再难看到半个百姓。 城西一条小街上,客栈酒肆全部封了门,能看到两队官差,挨家挨户登门检查房舍,房舍间还能隐隐听到些许话语声: “怎么回事?南朝打过来了不成?” “听说是给老太后修的园子出了乱子,有好多江湖贼子杀了过去……” “碧水林不是还没修好吗,江湖贼子往那里跑作甚?” “不清楚,估计是圣上今天出巡,这些人想行刺,找错了地方……” …… 小街后方的昏暗巷道里,刚刚折返的夜惊堂,在阴影中往街上眺望,注意着搜索官兵的动向。 薛白锦沿途一直都走在跟前,此时也站在身侧,和夜惊堂一起放风,其间看着夜惊堂侧脸,心头难免回想起一些事情。 上次在旌节城,她因为自己瞎琢磨浴火图,出了点岔子,怕失控跑到了天门峡之上。 结果夜惊堂和女皇帝大半夜找过来,女皇帝骑在身上一直嘲讽她,夜惊堂则抱着她安慰了个把时辰,对于那份发自心底的关心,她心里难免有所触动。 虽然衣不遮体被抱着看了好久北半球,薛白锦心里有点尴尬,不太想见夜惊堂,但此时终究是重逢了。薛白锦想私下说声谢谢,又觉得太腻歪,便开口道: “我守着就行了,你先回去把腿包扎一下。” 夜惊堂练浴火图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腿上的皮外伤都没感觉了,见冰坨坨关心他,笑道: “不着急,等风头过去再说。话说你怎么和仇大侠遇上的?” “他和轩辕天罡在北方游历,听说了仙丹的消息,往燕京这边走,碰巧在擂鼓台遇上了。” 薛白锦为人率直,其实不太会聊天,随口说了两句,见夜惊堂没有回去歇息的意思,便示意旁边的杂物堆: “你坐下。” “嗯?” 夜惊堂见此有点疑惑不过还是依言在杂物堆上靠坐: “怎么了?” 薛白锦也没多说,把斗笠推到背后挂着,披着披风在旁边半蹲,把夜惊堂裤腿拉了起来。 夜惊堂虽然金鳞玉骨,但仲孙锦丢的暗器显然也不是寻常飞刀,从小腿上擦过,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在腿肚侧面擦出了三条血槽,此时已经自行止血。 夜惊堂见冰坨坨准备帮她包扎,心里挺意外的,不过还是婉拒道: “这都不算伤有什么好包扎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浴火图治伤损耗精气,能用药还是用药的好。我向来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上次在旌节城,你帮我护道,我帮你包扎下,算是感谢。” 薛白锦脸上带着白色玉甲,看不到表情,不过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出冰坨坨的模样,话语不带半点情绪,检查过伤痕后就取出手绢擦拭血迹,又从腰间摸出药瓶。 夜惊堂瞧见这温柔贤淑的模样,也想起了上次抱着冰坨坨,低头可见白色半球的场景。 发现心思有点飘,夜惊堂迅速收起杂念,抬眼看向夜雨: “行走江湖,互相照应是分内……嘶——我草……” 清朗随和的话语说到一半,夜惊堂便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烧剧痛从腿上传来,身体猛地抽了下,抬起手来五指张合,想要抽开腿。 薛白锦抓住夜惊堂的脚踝,往伤口上倒着药粉,手劲儿很大,硬没让夜惊堂抽开。发现夜惊堂直抽抽的模样,她嫌弃道: “别动。这点疼都受不了,算什么男人?” 夜惊堂可不觉得这是一点点疼,眼见冰坨坨不放手,他咬牙道: “你是不是拿错瓶子了?在撒盐不成?” 薛白锦办事向来严谨,岂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继续撒着药粉: “这是我亲手配的伤药,疼是疼了点,但效果很好……” “……” 夜惊堂吸了口气,觉得人无完人果真不是玩笑话,就这把患者疼死一劳永逸的医术,你也好意思配药? 夜惊堂都不知道怎么说这笨坨坨,尽量心平气和道: “这药你自己用过没有?” “自然用过。” “用过你还给我用?怎么不在药铺买现场的,止血又止痛……” 薛白锦对此理直气壮解释: “武人想走得远,首先得学会自保,只有慎重到连轻伤都绝不忽视,才能做到真正万无一失。 “像这种皮外擦伤,武人都扛得住,所以不会当回事,更不会去反省记住教训。我用这种伤药,就是为了让自己在每次受伤后,印象都刻骨铭心,哪怕是寻常擦伤,也不会再想受第二次……” 夜惊堂觉得这说法挺有道理,但还是难以理解: “那你给自己擦就行了,给我擦做什么……” “你别动!” 薛白锦还挺凶,认真撒着药粉,叮嘱道: “我又没受伤,为什么要给自己上药?你动手过于刚猛鲁莽,动不动就以伤换命,若是真遇见强人,很可能阴沟里翻船,以后得注意……” “好好好,我以后注意,就这样吧……” 夜惊堂实在惹不起冰坨坨,只想快点回去找温柔贴心的梵姨。 但薛白锦半点不怜香惜玉,认认真真洒完药后,又撕下袍子帮夜惊堂包扎好小腿,才起身拍了拍手: “感觉如何?” 夜惊堂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心理阴影绝对刻骨铭心,他撑着墙壁站起身来,垫着脚往巷子里走: “还行,那你先望风,我回去歇会儿。” 薛白锦见夜惊堂肯回屋歇息了,心满意足,目送夜惊堂远去,面甲下的嘴角还不易察觉勾了下,等待背影消失在巷子里后,才继续观察起街上的动静…… —— 大家中秋快乐~ 上次细纲就写到碧水林,本来应该是碧水林来个大高潮,然后拿着东西回旌节城,开始下一卷。 但高潮没憋出来,接下只能再写一段剧情,以至于严重卡文,还没捋顺,写得有点慢…… 多谢【天生爱讨论】【史蒂文喂喂】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六六瘋瘋】大佬的万赏!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亲我 街上都是挨家挨户搜查的官兵,客栈没法落脚,夜惊堂等人回来后,先行藏在了偏僻巷道的几间废弃民宅里。 仇天合不想拉兄弟下水,今晚上的行动并未带着轩辕天罡,虎口脱险后,便直接去了轩辕天罡落脚的客栈报平安。 此时杂草丛生的院落中,鸟鸟恪尽职守蹲在屋檐下,帮奶娘们看着门。 而门窗紧闭的房间里,亮着一只小蜡烛。 梵青禾站在桌子旁,把怀里的各种纸张取出来,平铺在桌子上晾干,以免字迹沾了雨水糊掉。 而骆凝和折云璃,在树林中盯梢半天,同样被大雨淋的小裤都湿了,此时在床铺旁边坐着,解开身上的夜行衣,换着干净衣裳。 窸窸窣窣~ 折云璃近些日子都和梵姨待在一起,平日里没少说说笑笑,正换衣服时,发现师娘把裙子脱下来,露出了白皙无痕的身段儿,倒是想起了什么,偏头看了看师娘的饱满圆月,又望向梵姨的腰下,嘀咕道: “还真是,以前我都没看出来……” 骆凝望脖子上系着小衣,闻言略显疑惑: “没看出什么?” “上次在夕霞寺那边望风,梵姨趴着,我觉得屁股好大,梵姨说师娘也一样,我以前还真没注意……嘶~疼疼疼……” 折云璃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拧住了耳朵,连忙龇牙咧嘴讨饶。 骆凝脸色发红,先回头看了看曲线完美的身段儿,本想辩解这叫‘丰腴挺翘好生养’,但这话对云璃说显然不合适,就转头望向了青禾,眼神薄怒: “青禾,你平日里都在教云璃什么?” 梵青禾听见云璃忽如其来的话,表情颇为古怪,发现凝儿训她了,连忙解释: “私下里拉家常罢了,又没当着外人说。再者这也不是我教的,是她自己说的,还没大没小乱摸……” 骆凝和青禾一起开过团,知道青禾性格怂怂的,比她都要腼腆,应该不会和水儿一样骚气,当下又转头望向云璃: “一天好的不学,尽想这些有的没的,以后要是变成你水儿姨那样,我让你师父把伱逐出师门你信不信?” 折云璃连忙点头:“我知错了,我以后斯文点。” 骆凝这才松开耳朵,重新穿戴衣裳。 梵青禾把纸张平铺好后,也来到跟前,解开腰间系带,准备把湿衣服换掉,但还没动手,就听到外面传来: “叽?” “梵姨呢?” “叽叽叽……” 发现夜惊堂回来了,骆凝动作连忙快了几分,而梵青禾也迅速把衣襟合上。 折云璃被师娘拾掇一顿,现在是不敢杵在跟前了,眼见夜惊堂回来,就连忙把腰带系好,往外面走去: “我去看看师父。惊堂哥,你先别进来,师娘在换衣服……诶?” 折云璃刚把门打开,就发现夜惊堂站在院子的门框处,单手扶着门框,右腿还略微抬起来了些;而淘气包鸟鸟,则飞到了跟前,歪头好奇打量。 折云璃见此,还以为夜惊堂腿被师父打断了,连忙冒着小雨跑到跟前,低头查看: “惊堂哥,你腿怎么了?” 夜惊堂尽力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略微抬手: “没事,就是上了点你师父的独门金疮药。话说你以前用过这药没有?” 折云璃听见这话,瞬间明白了原委,眼神有点古怪: “小时候用过一次,疼的哭爹喊娘,然后师父就被师娘训了,再也没用过。惊堂哥不是有浴火图吗,为什么用这种鬼东西治伤?” 你以为我想呀? 夜惊堂感觉冰坨坨可能还是有公报私仇的成分,用都用了,也不好多说,便摆手道: “没事,长记性吗。你师父在放风,你陪着去看看,我进屋休息下。” 折云璃感觉惊堂哥是扛不住师父的猛药,当下也没耽搁,连忙跑了出去。 夜惊堂目送云璃离开后,便垫着脚一跳一跳走向正屋,结果不曾想没良心的鸟鸟,觉得他这模样挺有意思,也有学有样抬起一只爪爪,跟着在旁边装瘸子,跳一下还‘叽’一声。 ? 夜惊堂直接无语,偏头道: “你也出去!” “叽。” 鸟鸟见此,扭头瘸着腿蹦蹦跳跳的就出了门。 夜惊堂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瘸一拐来到房门处,抬手敲了敲: 咚咚~ “凝儿?青禾?” 房间里,骆凝和梵青禾发现夜惊堂把云璃支开,眼神就出现了变化,都不太想开门。 但男人都到门口了,晾着不管也不行,最终还是比较硬气的凝儿,起身来到了门前,把门打开些许: “青禾在换衣裳,你去旁边屋子歇息。” 夜惊堂看到冷冰冰的凝儿,倒也没上去就啵,用手扶着门道: “腿疼的很,青禾有没有止疼的药?给我上点……” 骆凝知道白锦研究的破药有多霸道,以前行走江湖时给她用过一次,让她长了个大记性,到现在都谨小慎微,遇敌恨不得离小半里远。 发现夜惊堂确实很难受的样子,骆凝终究还是心软了,上前扶住胳膊: “青禾,你有没有止疼的药?” 夜惊堂被扶着走进屋里,青禾便也走了过来,做出女大夫的模样,握住夜惊堂的手腕查看: “你是不是又在装?被左贤王打的站不起来,你都能面不改色,上点药能疼成这样?” “我装个什么?这不是疼那么简单,感觉就是粗盐伴烈酒泡脚,怎么疼怎么来,和这一比,黑衙十八班酷刑都是小孩子过家家……” 夜惊堂坐在床铺上,顺势就靠在了凝儿怀里,腿搭在了青禾膝上。 骆凝就知道这小贼进屋便会不老实,但好久没见了,心头还是有些想念,也没推开,抬手把夜惊堂抱着,用胸口撑住后背,下巴放在肩膀上打量。 梵青禾则把靴子脱下来,拉开夜惊堂的裤腿,略微检查,发现皮外伤包扎的很好后,也没拆开换药,而是从腰后皮夹上取出银针,刺在夜惊堂的膝盖处: “怎么样?还疼不疼?” 银针刺入,夜惊堂右腿当即就没了知觉,灼烧痛感自然也没了,当下轻轻松了口气: “舒服多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碰上这么猛的药……” 说完后,夜惊堂顺势抬头,在肩膀处的冷艳脸颊上轻啵了下,而后又想撑起身给梵姨来一口。 但梵青禾很是了解男人的性子,眼见夜惊堂要乱来了,直接把银针一拔。 “嘶~” 刚刚撑起身的夜惊堂,再度抽了口凉气,老实靠了回去,微微抬手: “好好好,我不乱动,就这么靠着休息。” 骆凝措不及防被啵了下脸,眼神也颇为恼火,不过青禾代为管教了,她自然也没拧夜惊堂老腰,只是蹙眉道; “你怎么死性不改?云璃和白锦都在外面,你还想胡来不成?” “我哪有这个意思,只是亲一口罢了,这么久没见了……” 骆凝半点不信这话,心里知道夜惊堂肯定在打歪主意,轻哼道: “现在外面那么乱,根本没时间让你乱来,要以正事为重。这地方官差半个时辰巡一次,根本住不成,咱们待会去哪儿落脚?” 梵青禾又把银针插回去,闻言想了想道: “要不先去华府住着?华家名望大,官府轻易不会登门查,多两个丫鬟,也没人会在意,反正只住几天……” 夜惊堂知道在华家藏身很合适,以华伯父今天的表现,很难让北梁朝廷再起疑;但他捅了这么大篓子,还跑回华家,显然有给华府惹麻烦的意思。 为此夜惊堂稍作斟酌,还是道: “我待会先回去看看,和华小姐商量商量,看方不方便……” …… —— 另一侧,万宝楼后方的大宅里。 华俊臣和夜惊堂都离开了华府,宅子里忽然就冷清了下来,前宅还有护卫门房的话语声,而后宅则直接陷入幽寂,只剩下一盏灯笼在屋檐下摇摇晃晃。 小姐居住的闺房里,窗户开着,外面便是淅淅沥沥的雨帘。 绿珠打扮的斯斯文文,在小桌旁站着,正在倒着刚熬好的药;华青芷则坐在轮椅上,面向窗口望着外面的灯火余晖,久久不曾回神。 绿珠瞧见夜公子和云璃她们都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城里面又出了惊天大乱子,就猜到夜公子可能办完了事,已经远走高飞,再也不会回来了。 绿珠刚适应夜惊堂在跟前的日子,对此自然有点失落,但小姐明显比她更惆怅,发现小姐已经很久没有说话后,她端着药碗来到跟前,安慰道: “小姐,别想那么多啦,夜公子那么厉害的人,想去哪儿世上根本没人拦得住,指不定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华青芷端坐在轮椅上,虽然神色如常,但眼底还是能感觉到几分落寞,听见话语,她回过神来,接过药碗捧在手心: “外面动静这么大,他再回来多危险,即便真来了,恐怕也是带着几万大军,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绿珠站在背后,帮忙揉捏肩膀:“小姐多虑了,夜公子那么好的人,即便带着兵马过来,也不会滥杀无辜,到时候两国一统,天下再无战事,小姐该高兴才是……” 华青芷觉得身在大梁心在魏的话简直离谱,抿了口药后,便转头道: “好啦,你先去歇息吧,我喝完药自己就睡了。” 绿珠暗暗叹了口气,也没再打扰小姐,转身走到门口,把房门关上后,就悄然回了自己的屋子。 沙沙沙~ 窗外细雨纷飞,随着绿珠离开,房间里愈发安静了。 华青芷抿了几口药,往日觉得难以下咽,此时却发现没了什么感觉,凝视夜雨片刻后滑着轮椅来到了书架前,取出了一卷画轴,挂在了书架上。 随着画卷展开,画上男子的背影便呈现在烛光下。 华青芷回想着这些天的点点滴滴,忽然觉得那天在夕霞寺画了一幅画,简直是明智之举不然这时候连个回忆往昔的东西都没有,恐怕心里会更加空落落。 看着画卷上栩栩如生的背影,华青芷心里稍微舒服了些,在欣赏片刻后,目光微动,又从轮椅侧面的储物格里取出了个小瓶瓶。 小瓶里面,装的是‘如梦似幻散’,她从王继文哪里听说过这药后,心底很感兴趣,但又不好向夜惊堂索要送出去的冻颜霜,便私底下让华宁去偷偷买了一瓶。 华青芷本来想偷偷用这个药试一下,看夜惊堂会在眼中变成什么样子,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夜惊堂就走了。 也不知道对着画像用,会不会起作用…… 华青芷左右看了看,见绿珠不在,院子里也没外人,便打开小药瓶,按照华宁的说法,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随着奇异花香传入鼻尖华青芷感觉心旷神怡,连乱糟糟的心神都宁和了几分。 华青芷盯着画像上的背影,仔细感觉,结果还别说,不过片刻之后,她就发现画卷出现了变化,原本素笔勾勒的春光美景,开始展现出五彩缤纷的色彩。 而持着折扇负手而立的画中人,衣袍也开始随风飘动,还转过了头,露出了那张俊美无双让人一见便难以忘却的脸颊。 “嘿~?!” 华青芷眼底展现出异彩,往近靠了些,抬手想去触摸,却意外发现画中的夜公子,竟然走了出来,在她面前略微附身,带着三分笑意,凑向了她的脸颊,看起来是要亲她…… !! 华青芷一愣,连忙往后缩了些:“夜公子,你……”。 面前的俊公子丝毫没有住口的意思,她腿脚不便不太好躲,于是只能紧张的闭上眸子。 结果等了片刻,预想中那触电般的感觉,并未从脸颊上传来。 ? 华青芷稍显茫然,睁开一只眸子打量,却发现夜公子站在面前,带着调侃笑意望着她。 “……” 华青芷直接无语,轻轻吸了口气,眸子里有点恼火: “夜公子,你什么意思?” 结果面前俊美无双的夜公子,展颜笑了下,又低头凑过了过来。 ! 华青芷感觉这次是来真的,心中一颤,连忙再度闭上眼睛。 结果和上次一样,还是没任何感觉。 “嘿?!” 华青芷再度睁开眼眸,有点恼火了: “你要亲就亲,不亲就回画里待着,再逗弄人,我把你一把火点了你信不信?” 面前的夜公子似乎感受到了威胁,见此神色端正了几分,又低头凑了过来。 华青芷本来还很紧张的,但被逗弄两次,此时完全变成不信邪了,蹙眉盯着凑过来的脸颊。 但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似乎男子的鼻息都吹拂到了脸上,她终究还是慌了,轻轻闭上眸子,结果…… 还是没亲上! “你这混人!” 华青芷再度被逗弄,饶是斯斯文文的性子,这时候也来了脾气。 她滑着轮椅想主动出击,结果面前的俊公子还挺狡猾,在屋子里飘来飘去,还随手挥出花瓣游蝶逗弄她,偶尔还表现个凭空消失术,出现在了背后,弄得她坐着轮椅在屋里来回乱跑,心里越来越恼火…… 咕噜咕噜…… —— 沙沙沙~~ 天上闷雷阵阵,随着夜色渐深,雨也越来越大了。 夜惊堂换上了家丁袍子,身披蓑衣飞驰过街巷,来到华府之后,没有惊动门房和护卫,直接熟门熟路来到了后宅。 后宅庭院里已经熄灯,不过能瞧见绿珠一个人靠在窗口,抬眼望着南方,眉宇间有点失落,看起来是在想念什么人。 而华青芷居住的房间里,则传来轱辘转动的声音,并没有话语。 夜惊堂见此先行来到了华青芷的房间外,自窗口往里查看,可见身着睡裙的华青芷,独自坐在轮椅上,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还四处打量,也不知在干些什么,模样还挺生气的。 而不远处的书架上,还挂着一幅画,画上则是他在城外郊游时的背影图。 ? 夜惊堂见此有点茫然,悄然自窗口跃入房间,抬手在窗户上敲了敲: 咚咚~ 坐在轮椅上的华青芷,闻言当即就回过了头,发现他在窗口站着后,非但没露出惊喜意外,反而还显出了几分薄怒,迅速滑着轮椅靠了过来。 夜惊堂见此自然满眼茫然: “华小姐,你……” 华青芷可没啰嗦,保持着薄怒模样,迅速来到跟前,等距离足够近时,在对方再度消失之前,直接一把抓住了手腕,怒声道: “总算被我逮住了,你怎么不跑了?” “呃……” 夜惊堂面对气势汹汹的华青芷,脑子里有些蒙圈: “我……我没想跑,今天是去忙正事……” 华青芷被逗弄半天,哪有心思听这些废话,腰背笔直抬起脸颊,很是强势的命令道: “亲我!” “哈?!” 夜惊堂闻言都惊呆了!本想拒绝这过于离谱的要求,但又怕怒火中烧的华青芷咬死他,只能尴尬道: “这不太好吧,我们……” 华青芷眼见把这厮抓住了,还敢推三阻四,当下也不客气,硬把夜惊堂拽到面前,而后略微挺身: 啵~ 红唇触碰脸颊的细微动静,在屋子里响起。 ??? 夜惊堂被亲了下脸颊,眼神错愕,愣在了原地,欲言又止。 华青芷成功亲到男子脸颊,心头舒服多了,不过随着难以言喻的触感传来,脸色也红了几分。 可能是觉得这如梦似幻的触感特别真实,她想想又把夜惊堂脸扶正,光明正大又啵了两下,而后才轻舔红唇,摆手道: “行了,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啊?” 夜惊堂着实没料到,华青芷还有这么霸气的一面,他想想走到跟前,把轮椅拉住: “华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华青芷觉得这画中人还挺烦人,转过头来: “还没亲够?” “呃……倒也不是……” 华青芷也不啰嗦,抬起青葱玉指,指向挂着画卷的书架: “亲够了回去!再不听话,你信不信我画个女王爷出来揍你?” “啊?” 夜惊堂莫名其妙,稍微琢磨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询问道: “华姑娘,你是不是吃了如梦似幻散?” 华青芷眨了眨眸子,理直气壮: “是啊,不然怎么看到你的?” 夜惊堂直接无语,摊开手道: “我是真人!你仔细看看。” 华青芷药劲儿显然没过去,仔细打量,便发现夜惊堂又俊了几分,似乎在发光,衣服也变幻成了京城初见时的公子袍。她皱眉道: “你还敢骗人?你是真人,衣服怎么会变?” 夜惊堂低头看了看,表情有点崩溃: “你看着变了,我看着又没变!你醒醒,我是真的,不是假人。” 华青芷亲都亲了,那肯定是说什么都不信,当下不在搭理,回身到了床榻跟前: “你不走便罢了我睡觉了,醒了你要是还在,我就当你是真的。” 夜惊堂不是青禾,也不会解如梦似幻散,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道: “那你先睡一觉,等清醒了再说,我帮你看着门……诶?” 夜惊堂话都没说玩,就发现华青芷很豪气的拉开睡裙系带,露出了白皙肩头,他心中一惊,哪里敢盯着看,连忙飞身跃出窗户,顺带把窗户关上了。 华青芷回过头来,发现夜惊堂又不见了踪影,轻轻哼了声: “还敢说自己不是假人,这不就不见了。” “我在外面!你先睡觉,等醒了再说。” “哼……” 华青芷才不听这些解释,撑着轮椅起身,倒在了枕头上,心满意足闭上了眼眸…… —— 早上八点写到现在才写完,卡文卡的痛不欲生or2。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丢死人了! 雨声细细密密,房间里那道呼吸声也逐渐变得平稳悠长。 夜惊堂在窗外等待,按照他的亲身体验,在不主动解开药劲儿的情况下,如梦似幻散的药劲儿得持续半个时辰,在此之前醒来也说不清。 为此在等了片刻后,他见华伯父今天没回来,宅子里没多少人,暂时落脚问题不大,便让外面负责放哨的鸟鸟,先回去通知一声,而后便靠在窗口,从怀里取出了明神图。 鸣龙图虽然造型一致,但上面的内容各不相同,龙象图是龟驮三山,寓意力大无穷;而明神图则是一只伏地神兽,按夜惊堂琢磨,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谛听’,寓意六识敏锐,可以感知世间万物。 明神图是前六张图中最玄妙的一张,其具体功效是让人脑子特别清醒,从而让人耳清目明、反应超凡、肢体操控特别协调等等。 如果没有这张图,那就和曹公公差不多,身体素质变态,但脑子完全跟不上身体,以至于和小马拉大车一般,要么动作迟滞,要么力道过猛停不住,直接压缩了战斗力上限。 而夜惊堂其实也一样,打左贤王的时候,一刀出去自己都看不清,就是因为眼力反应等等跟不上体魄节奏。 这么过招,等同于自己只管使劲,剩下交给运气,赌对手也反应不过来。 这种打法强归强,但和赌命没区别,遇到能反应过来的高手,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此时有了明神图,只要和浴火图一样学会就能用,那便算是内外圆满没短板了。 夜惊堂仔细观察片刻后,大略记住了图画的脉络,而后便收起明神图,在窗口的屋檐下盘坐手掐子午诀,开始暗暗演练功法。 沙沙沙~ 随着心神入定渐入佳境,周围雨水击打花草的声音,明显通透了些,能隐隐听清门房和护卫的闲聊: “乱子这么大,老爷今晚上怕是不回来了。要不我去城里转转,打探下情况?” “又想出去找窑姐儿?” “唉,这话说的,天都快塌了,我哪有心思想这些……” …… 夜惊堂耳根微动仔细倾听,甚至能听到门房端起茶碗吹气的细微动静,但距离并未变大多少,显然还是得日积月累慢慢练,范围才会逐步提升。 在感知片刻后,夜惊堂又把心思放在了屋里。 “呼……呼……” 因为只隔着一扇窗户,房间内部的动静称得上一目了然,甚至能通过布料的细微摩擦声,感觉到华青芷睡的不是很深,似乎在做梦,还若有若无夹腿磨蹭…… “……” 夜惊堂表情稍显古怪,不过心头倒也理解,毕竟如梦似幻散算是助兴之物,会勾起心头欲念增强想象力,华青芷刚才思绪都歪了,睡着后歪的更厉害在情理之中。 因为听房不合适,夜惊堂也没有再注意,屋里的情况,在打坐等待两刻钟后,便发现大宅侧面的围墙出现动静,四道人影悄然跃入,直接到了青禾暂住的院子里。 夜惊堂知道是冰坨坨她们过来了,眼见云璃从墙头往这边打量,他略微抬手示意,让她们先换衣服休息,而后便继续等待起来…… ——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时间到了后半夜,窗外雨势渐大,又响起了一声闷雷: 轰隆…… 绣床上,华青芷盖着春被在枕头上平躺,随着药劲儿褪去,神色也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柔雅娴静,脸蛋上还残存着些许红晕。 随着闷雷从屋顶上方响起,华青芷睫毛微微颤动了下,而后便略显困倦的睁开眼眸,转眼望向静悄悄的屋子。 瞧见依旧挂在书架上的那副画卷,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唉,终究还是一场梦呀…… 我吃了药看夜公子,为什么他会亲我呢,难不成是夜公子对我有意…… 不对,这是我做梦幻想出来的,应该是我觉得夜公子对我有意…… 华青芷仪态举止虽然看起来成熟些,但年纪终究和云璃差不多,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也在情理之中。 独自躺了一下,等到脑子恢复清醒后,华青芷轻柔掀开被子坐起,用手扶着墙壁,来到了书架之前,打量起水墨勾勒的画卷。 回想到嘴唇触碰男子脸颊的那一瞬,华青芷脸颊不由自主红了几分,可能是心底好奇,还把画卷拿起来,用手摸了摸画像男子的胳膊和侧脸。 只可惜,画卷画的再真,也终究是冷冰冰的死物,哪还有方才身临其境的触感。 华青芷眼神闪过一抹失落,又转身来到窗前,撑起窗户想看看外面的夜雨,稍微冷静片刻。 但随着窗户打开,她就发现窗台外面挂着个斗笠,再往下看似乎还坐着个人。?! 华青芷腿脚本就使不上力,忽然瞧见此景,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用手扶着窗台才撑住身体。 她心惊胆战往外眺望,却见坐在窗台下的,是个黑衣俊公子,正和道士一样席地而坐,神色不喜不怒看起来已经入定。 而左边的脸颊上,还有个淡红的唇印,明显是她经常用的色号…… “嘿?!” 华青芷莫名其妙,用力眨了眨眼睛,又抬手掐了下胳膊: “这药劲儿还真大,这都没消……” 而窗外,夜惊堂已经听到华青芷醒了,随着窗户打开,才缓缓收功静气,转过头来,看向眸子难以置信的华青芷: “醒了?” 轰隆—— 天空再度响起一声闷雷,同时也击在了华青芷心底。 华青芷身体微僵,看着近在咫尺的夜公子,脸色肉眼可见化为涨红,但眼神还是半点不信的样子,询问道: “你怎么还不消失?” 夜惊堂颇为无奈,站起身来面向华青芷,捏着自己脸拉了拉: “都说了我是真人。我今天就没走,办完事就回来了,还带了两个朋友,想在这里暂时落脚两天,不知道方不方便……” 华青芷愣愣看着夜惊堂,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只是看着俊朗脸颊上的唇印,脑子里闪现着方才发生的一幕幕…… 难不成刚才都是真的…… 我都干了些什么呀…… 不对,明明是他要亲不亲气我,我才…… 他要亲不亲,我也不能凑上去亲他呀,我怎么能干出这种丢人的事儿…… 华青芷心里瞬间百转千回,最后感觉这一定是在做梦,不可能是真的,双眼一闭直挺挺往后倒去,想让自己接着睡,从这无地自容的境遇逃离。 夜惊堂正在说话,发现华青芷两眼一翻晕倒了,自然是吓了一跳,飞身跃入窗户,扶住她的胳膊: “你怎么了?” “……” 华青芷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真实触感,恨不得就这么死了算了,闭着眼睛也不睁开,只是摆手道: “你不用管,我有点累,想睡觉了,伱回房歇息吧……” 夜惊堂发现华青芷浑身紧绷,就知道她肯定是脸皮薄,尴尬的没脸见人了,当下也没继续处刑,把华青芷往床铺上扶,和颜悦色安慰: “刚才是吃错了药,就和人喝醉一样,言行不受控制,别往心里去……” 华青芷都不敢听夜惊堂说话,腿弯触碰到床榻后,就直接躺了上去,把被子拉起来蒙住脸,声音软糯: “我睡了,你先出去吧……” 夜惊堂暗暗摇头,帮忙把被子拉好后,就想出去,不曾想刚刚转身,华青芷又急忙把被子掀开: “你……你把脸先擦一下,胭脂……” “嗯?” 夜惊堂抬手摸了摸脸,又用袖子擦了下刚才亲的地方后,才悄然跃出屋子,关上了窗户。 华青芷目送夜惊堂出去后,又把脸埋在被子里心跳如擂鼓,辗转反侧,很想让自己从噩梦里醒过来,但这显然不是梦。 因为实在无地自容,华青芷甚至想偷偷离家出走,出去躲一段时间。 但常言‘腿到用时方恨少’,她显然没这条件,本来腿脚不便的,都气用脚蹬了几下被子,若有所无发出一声: “丢死人了……” —— 沙沙沙~ 窗外夜雨连绵宅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夜惊堂站在窗外,确定华青芷没羞愧到掩面投湖后,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侧面的院子里。 因为时间太晚,青禾和凝儿都歇息了,两个人睡在一起,而冰坨坨则住在云璃屋里。 此时云璃已经睡了,薛白锦则依旧穿着锦袍,站在屋檐下方,用干毛巾给晚上不睡觉的鸟鸟擦着毛毛。 鸟鸟站在胳膊上,被擦的脑袋一点一点,轻声‘咕咕叽叽’,看模样是在说——日日雨不断,愁杀望山鸟…… 夜惊堂翻过围墙落在廊道里,薛白锦便转过头来,露出了那双颇为冷艳的狐狸眼,扫了他一眼后又继续望向夜雨: “你红颜知己还真多,走哪儿都有地方住。” 夜惊堂来到跟前,摇头一笑:“以前在云安认识的朋友罢了。天色太晚了,你不休息?” “现在城里不太平,随时可能有人杀过来,睡不着。你先去陪凝儿吧,我在这放风,白天咱们换班。” “……” 夜惊堂确实想去陪媳妇,但扭头就走未免像个色胚,当下还是来到跟前: “你把这个学一下,免得接下来出岔子。” 薛白锦闻言转头,本来目光平淡,但看到金灿灿的纸张,眼神就化为了意外,把正在享受的鸟鸟丢去一边,接过鸣龙图打量: “明神图?你从哪儿弄来的?” 夜惊堂稍显得意:“刚去宫里偷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手。” “……” 薛白锦就是知道去宫里偷鸣龙图有多难,才退而求其次打碧水林的主意。眼见夜惊堂不声不响就得手了,还和取大白菜似得给她看,薛白锦难免有点不可思议,想了想蹙眉道: “这等独一无二的重宝,让人知道在你手上都会引来杀身之祸,你就这么拿出来给我看?” 夜惊堂平静道:“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有什么不能的?再者咱们还没脱离危险,有好东西不让你学,万一遇上项寒师仲孙锦联手,你就差这一点底蕴打不过怎么办?” 薛白锦想想也是,但还是觉得这礼物太重了。 毕竟她向来好强,从不觉得自己弱于世间男儿,浴火图是她拿长青图和一车雪湖花换来的,根本不用欠人情。 而这张明神图,她可啥都没给,若是和凝儿一样,抱着男人大腿蹭鸣龙图,欠上这大个人情,以后怕是就不太好还了…… 薛白锦本就和夜惊堂有些不清不楚的接触,怕再拿这些礼物生出误会,便把鸣龙图递了回去: “我不要。” “嗯?” 夜惊堂见此颇为意外:“为什么不要?你还想自己推演不成?要是又出岔子,我可不一定来得及救你……” 薛白锦把鸣龙图塞到夜惊堂手里: “我是平天教的反贼,和女皇帝势不两立,你给我这个,我也不会受招安。” 夜惊堂略微摊手:“我脚踏两只船,又不单是朝廷的人。给你这个不是让你受招安,是担心接下来遇上敌人,咱们联手都对付不了出事。你别这么倔,要以大局为重,来,快看。” 薛白锦确实没法反驳这理由,想了想又问道: “女皇帝要是知道,你偷偷把这个给我看,不会生气吧?” 夜惊堂无奈道:“当前是事急从权为了脱险,能顺利偷出来就不错了,朝廷岂会计较这么多。” 薛白锦见夜惊堂没有后顾之忧,也拒绝不了,便不啰嗦了,把鸣龙图接过来仔细查看,片刻后又还给夜惊堂: “谢了。人情以后会还你。” “咱们一起来燕京搞事,有好东西不拿出来才有问题,什么还不还的。” 夜惊堂把鸣龙图收起来,偏头示意: “你回屋好好琢磨消化,让鸟鸟守夜就行了,我也注意着。” 薛白锦是想回去,但又觉得拿了好处扭头就走,太不通人情世故,想想低头看向夜惊堂右腿。? 夜惊堂瞧见这眼神便是浑身一震,连忙把右腿藏在身后: “不用!我伤已经好了,你快回房休息吧。” 薛白锦是想替夜惊堂换药的,见他客气,也不再坚持了,转身道: “你去忙吧,有事随时叫我。” 夜惊堂保持微笑点头,目送冰坨坨进了屋子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等到房间里没了声音,夜惊堂又在屋檐下站了片刻,估摸冰坨坨已经入定后,才让鸟鸟继续放哨,轻手轻脚来到了对面的屋里。 对面是青禾居住的房间,空间不大就一张板床,两个女子回来后换好衣服,便躺在了枕头上,看似呼吸平稳已经睡熟,但当前这种场合,又哪里睡得着。 吱呀~ 夜惊堂悄然推开房门,刚刚进屋,床榻上就传来的动静。 睡在里侧的梵青禾,睫毛动了动,假装没醒;而骆凝则是转过头来,把春被往上拉了些,蹙眉道: “你来做什么?自己没屋子?” 夜惊堂把门栓上,悄然来到跟前,笑道: “好久没见,过来看看罢了。往里面睡点……” 骆凝眼神不悦,把夜惊堂掀被子的手摁住: “就这么大点地方,怎么躺三个人?你老实点,云璃和白锦都在对面睡着……” 而梵青禾感觉凝儿应该挡不住,此时睁开眼眸坐起身来: “要不我出去吧,你们好久没见,好好聚聚。” 骆凝本就心善哪好意思把青禾撵出去自己吃独食,用手把青禾拉住: “你出去作甚?你让他出去。” “?” 梵青禾闻言有些无语,暗道:我有这本事,还会天天被他把膝盖按在肩膀上捣药? 夜惊堂见两人也没拒绝的意思,抱着凝儿靠在了青禾身上,自己钻进被褥: “好了,睡觉吧,我动作轻些就是了。” 骆凝岂会不明白这小贼的性子,动了心思就别想撵走,当下也是不说话了,双眸一闭脸颊偏向里侧,做出了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的架势。 梵青禾瞧见凝儿不配合,她这当姨的也不好主动不是,当下也捏着被子,闭眼做出睡觉的模样,不搭理夜惊堂。 夜惊堂见两人默认了,自然不再客气,往下钻到了被子 “呼~” 骆凝娥眉轻蹙,脚背微微弓起,长时间没那什么,忽然这么直接有点受不了,但怕青禾发现异样,不好出声,只是咬着下唇强忍。 而梵青禾照样脸皮薄,害怕凝儿听见她有反应,躺在身侧眸子闭的紧紧的,脸色涨红连呼吸都屏住了。 夜惊堂面对两个毫不配合的腼腆媳妇,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又从两人之间探头,在唇上挨个点了下: “家有家法,谁先出声谁先哈,免得你们说我偏心。” 骆凝睫毛动了动,想回应又怕夜惊堂说她先出声了,就握着小拳头在胸口砸了下;而梵青禾则是不敢冲前头,双唇紧闭强忍着等待受刑。 夜惊堂见两人又默认了,微微颔首,雨露均沾来回啵,双手也不老实,慢慢乱来…… “呼……” 事实证明,凝儿哪怕经验最多,还是改变不了战斗力低微的事实,欺负水儿尚可,对上青禾很快就败阵了,扬起脖子发出了一声轻呼。 梵青禾如释重负,连忙把夜惊堂的往外推,还侧过来往里面缩了些,给凝儿腾出战场。 夜惊堂见凝儿露出羞愤懊恼的表情,心里都快笑开花了,但嘴上可不敢笑,做出公正模样凑到耳边: “愿赌服输哈。” “小贼!你再说话试试?” “……” 夜惊堂认真颔首示意不在说话,而后便低头含住红唇,左手不忘安慰想看戏的青禾…… 与此同时,对面屋里。 薛白锦为了办事方便,进屋后没有换衣裳,只是在板床上盘坐,仔细练习刚到手的明神图。 结果还别说,这玩意真霸道! 刚开始练,她六识感知就有了明显变化,能听清外面每一滴雨珠碎裂的动静,以及凝儿被进出时的泥泞……?! 薛白锦忽然听到奇奇怪怪的动静,白皙脸颊火速化为的血红,刚收到礼物对夜惊堂生出的些许好观感都荡然无存,恨不得拿铁锏敲这色胚两下。 凝儿都那么难受了,还不知轻重…… 薛白锦根本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察觉不对就迅速收功,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远处,结果意外发现,宅子里没睡的不止他们几个。 住在更远处的那书香小姐,也没睡着,在床铺上来回打滚,也不知道在干些啥…… 鸟鸟好像跑后院去了,盯着人家鸡笼咕咕叽叽,把大公鸡吓得瑟瑟发抖…… …… 而薛白锦后方,折云璃已经睡着了,也不知是被雷雨声惊动还是其他,半途又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茫然望向左右: “师……” 咚咚~ 话没说完,薛白锦就抬手在徒弟胸口点了两下。 折云璃眼底显出莫名其妙之色,而后就闭上眸子躺了回去…… 点个名:推荐一本《无敌驸马:从迎娶痴呆公主开始》,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南与北 咚、咚、咚…… 东方发白,持续一夜的风雨逐渐停歇,城中又响起了熟悉的钟声。 温馨的小房间里,夜惊堂躺在最外侧,因为床铺着实有点窄,三人基本上只能侧着睡,青禾依旧在最里侧,凝儿则被护在了中间,彼此基本上贴的严丝合缝。 听到晨钟之后,夜惊堂睁开眼帘,先抬头往里面看了看,见两人都比较疲倦睡着了,便没有吵醒,轻手轻脚撩起被子下地,在两人额头上轻啵了下,才心满意足套上袍子,来到了房间外。 此时天色刚亮不久,丫鬟护卫也都刚起床,宅子各处时而能传来两声招呼。 对面的房间里,窗户开着,向来准时准点睡觉的鸟鸟,已经跑进了屋里,睡在竹质斗笠之中。 而薛白锦则起了个大早,还换上了素洁白裙,此时站在两间房之间的小院里,慢条斯理打着养生拳,虽然容貌非常惹眼,但眼神、表情都一丝不苟,仅看侧脸都能感觉出是个很高冷的大冰坨坨。 夜惊堂把门带上,就收起杂绪来到近前,招呼道: “起这么早?” 薛白锦双脚滑开摆出拳架,慢慢往前推掌,瞧见夜惊堂出来,表情可并不怎么欣喜。 毕竟她昨天晚上根本就没睡。 自从听到奇怪动静后,她心里就再难安定下来,本以为忍半刻钟就完了,结果不曾想这色胚还来来回回折腾,直到天快亮才罢休。 此时见夜惊堂还敢过来套近乎,薛白锦头也没转,平淡回应: “房间里闹耗子,吵了一晚上睡不着。” “是吗……” 夜惊堂知道冰坨坨肯定听到了动静,表情稍显尴尬,岔开话题道: “鸣龙图学的怎么样了?要不要再看一下对比?” 薛白锦就是因为学会了明神图,听到的动静才那般通透清晰,就如同身临其境一般,听见这话,心里愈发古怪。 不过从夜惊堂手里白拿了鸣龙图是事实,薛白锦念及此处,也不好再对夜惊堂冷颜相待,眼神柔和了几分: “区区一张鸣龙图罢了,若是看一遍还能练错,我凭什么走到今天。你休息的如何?” “呵呵,挺好的。” “哼……” 薛白锦感觉夜惊堂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肯定没休息好,但人家愿意折腾,她也不好多说,便不说话了。 夜惊堂知道冰坨坨不是高冷,是直来直去不会拉家常,对此自然也没介意,站在旁边学着推掌: “这是什么掌法?” “内门的八卦掌,力求至阴至柔,可修身养性,练习控制气劲,云璃以前经常练,你没见过?” “见过,就是感觉慢悠悠的没啥用,没学过……” …… 薛白锦慢条斯理打拳,见夜惊堂并肩站着照猫画虎,可能是不太适应和男人一起习武,便转眼看向夜惊堂右腿: “你的伤……” “咳……” 夜惊堂当即收拳,往远处挪了些,和颜悦色道: “已经好了,不用担心。嗯……我去前面看看,伱先练着。” 说着就跑了。 薛白锦瞧见此景,嘴角若有若无轻勾,看起来是暗暗哼了声,而后才继续练起了功夫。 夜惊堂走出小门来到过道里,见人美心善的冰坨坨,没有追出来帮他把好腿治瘸,暗暗松了口气,在侧院稍作洗漱换回护卫袍子后,来到了小姐的院落里。 今天并非例行休假,哪怕朝廷的事情再大,国子监还是照常上课,绿珠已经早早起床,正在华青芷的房间里,服侍小姐喝药,同时关切询问: “小姐,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怎么眼圈都是黑的?” 华青芷昨晚干出那种丢死人的事儿,最后怎么可能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都想离家出走了。 此时华青芷坐在轮椅上,顶着两个黑眼圈,看起来有点没精打采,双手捧着药碗,也不再和往日一样斯斯文文了,而是心中一横‘吨吨吨~’入喉,看模样是想腿早点好起来,免得以后想离家出走都跑不了。 夜惊堂来到院子门口,刚朝里面看了眼,就发现正在豪饮的华青芷,迅速把药碗放下闷咳了几声,脸色化为涨红,滑着轮椅往屋里躲。 而绿珠转眼看来,则是一愣,连小姐都不管了,满眼惊喜的出门跑到跟前,拉住他的袖子: “华安?你怎么在家里?我还以为你走了……” “没走,就是昨晚出去忙了点事情,半夜回来的……” “是吗?我就说怎么半夜又听到猫叫……哎呀~” 夜惊堂在调皮绿珠的脑壳上轻弹后,转眼望向屋里: “小姐,该去上学了,我先把马车准备好?” 华青芷躲在屋里,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听见声音也不露面,只是道: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就在家休息吧。” 夜惊堂来到房间门口,往里打量: “我是小姐的贴身护卫,在家休息还不得遭管家白眼,我去把马车收拾好,在外面等小姐。” 华青芷虽然想神色如常,但根本做不到,自始至终都背对门口,等夜惊堂走后,才小心回头打量。 绿珠不清楚缘由,自然莫名其妙,来到跟前帮小姐收拾书包: “小姐,你今天怎么怪怪的?看到华安,和瞧见阎王爷似得……” “再多问,把你嫁出去你信不信?” “?!” 绿珠当即闭嘴。 …… —— 万宝楼门前的大街上。 咕噜咕噜…… 华府的奢华马车,在护卫的带领下缓缓前行,原本的繁华街道,却没了什么行人,取而代之的是大队禁军,在街面上挨家挨户巡视,搜查着可能早已经远走高飞的大逆贼子。 华俊臣坐在马车上,眼底带着三分愁色。 而李光显随车回城,此时望着远处的巍峨皇宫,皱眉道: “我本以为光碧水林闹了乱子,没想到连皇城也有贼子潜入,取走了鸣龙图。这次乱子太大,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 “平天教主和夜惊堂在碧水林,那潜入宫城的,应该另有其人……” “鸣龙图应该会放在密室之内,我以前听说过,密室大门是仲孙先生亲手打造,单凭蛮力,哪怕是武圣,也得半个时辰才能破开,夜惊堂和平天教主应该没这造诣,我怀疑是有内鬼……” 两人如此闲谈,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万宝楼。 华俊臣和李光显早上从碧水林折返,便是因为宫里传来消息,说宫里遭了贼,鸣龙图丢了。 碧水林的事情再大,也不过是丢一点雪湖花,显然没皇帝的安保重要。 如今事情还没查清楚缘由,天子今天又要回宫,碧水林的诸多高手,只能先行折返,去皇城驻防,以免天子出现意外,此时两人也只是顺道回家里看看,打声招呼。 等马车到了巷子外,华俊臣便先行下车,嘱咐护卫把李光显送回府,自己则独自走向华府大宅。 华俊臣知道盗走鸣龙图和碧水林闹事的人是谁,但朝廷有了鸣龙图和仙丹,也没见得给他,还把他当不要钱的劳力使唤,丢不丢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此时面带愁色,只因为如师如子的好贤侄没了。 如果只是暂时分别,三五年不见对男人来说也不是没法接受,但偏偏夜惊堂是他未过门的女婿,这要走肯定得把青芷带上。 他这当爹的,哪里会放心闺女独自跟着男人远走异国他乡,但不让青芷跟着的话,一想到青芷相思成疾苦等无期的模样,他这爹爹就更心碎。 为此华俊臣都不敢走太快,怕回去就看到青芷的房间空空如也,人已经走了;更怕青芷还待在屋里,疑惑华安怎么还不回来。 就这么胡思乱想,华俊臣很快走到了家门口,转头便看到宅子侧面的车马房里,停着青芷平日里用以上学的马车;华宁则在前面拴着缰绳忙活。 华俊臣瞧见此景,心都颤了下,正想问问青芷是不是还在家里,忽然听到身侧传来一声: “华伯父怎么回来了?城外的事情忙完了?” 华俊臣一愣,转眼看去,却见夜惊堂如同往日一样,穿着护卫袍子站在门洞里,手里拿着两把雨伞,看样子是准备往车上放。 ?! 华俊臣看到熟悉的面容,稍微懵了一瞬后,就反应过来,连忙不动声色走进大门,把夜惊堂拉着就来到拐角僻静处: “你没走呀?” 夜惊堂看得出华伯父很紧张,心平气和道: “事情没办完,还得耽搁两天,要是伯父不方便,我出去找个地方落脚……” 华俊臣闻言连忙摆手:“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乐意在这住着,我这当伯父的岂会不方便。就是现在全城都在找你,你不趁机脱身,还留在京城,多危险……” “这我自有分寸,这两天把事情忙完就走了。对了……” 夜惊堂夹着雨伞,把手伸进怀里,想摸偷来的明神图,让华伯父学了,以示感谢,以免以后没机会。 但华俊臣光瞧见这动作,就知道夜惊堂要掏什么,连忙闭上眼睛,把夜惊堂手按住: “你别拿!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我给青芷招的护卫,我拿了这玩意,以后不小心露馅了怎么办?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夜惊堂见此自然也不强求,笑道:“那就以后再说,等下次过来,我把鸣龙图全带上,华伯父只要一学,不敢说天下无敌,山下无敌还是轻轻松松……” 华俊臣见夜惊堂给的聘礼这么奢华,心头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略微摆手客气了下后,便转而道: “据仲孙锦说,国师吃了丹药,正在闭关,短时间回不来,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好问。 “还有,碧水林已经炼好了一颗丹药,准备给子良公公先用了,以免往后皇宫再出岔子。到时候会把药送去宫里,还是让子良公公去碧水林服药,我倒是不清楚,你要办事就尽快,别拖到国师回来了……” 夜惊堂听到这关键情报,心里颇为意外,又拱手行了礼以示谢意。 咕噜咕噜…… 两人交谈不过几句,后方就传来轱辘声。 华俊臣见此连忙停下话语,摆出老爷的模样,抬手拍了拍夜惊堂肩膀,便负手往后走去。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被绿珠推出来,本来还在想着如何面对夜惊堂,转眼瞧见爹爹,就连忙恢复了斯斯文文的模样,颔首一礼: “爹,你回来啦。” “嗯,回来取点东西,待会还得去皇城当差,你先去上学吧。” 华俊臣打了个招呼后,便神色如常转入了影壁。 华青芷目送爹爹离开后,才被推着来到门前,瞧见夜惊堂在门口等着,尽力心平气和道: “走吧。你带回来的那两个姐姐,我刚让绿珠安排了身份……嗯……那也是你红颜知己?” 夜惊堂抬着轮椅越过门槛,推着往马车走去,低声道: “不全是,个子高些的姑娘,只是江湖朋友。” “哦……” 华青芷半点不信,但也没多问,待上马车后,就迅速把帘子放下来,躲在车厢里再无声息。 夜惊堂昨天被亲一口,其实心里也怪怪的,没有再套近乎,带着马车便如平常一样往街上行去…… —— 数千里之外,旌节城。 下午时分,春日暖阳挂在半空,数万边军在城外的平原上聚集,在主帅带领下整齐列队操练,战鼓齐鸣喊杀声震天: “杀——杀——……” 巍峨城池的城门楼上龙旗招展,无数随行臣子和崖州有名望的名士乡贤,都衣着整齐站在城墙上,观摩着大魏边军气吞万里如虎的强盛军容。 大魏女帝身着暗金色的铠甲,在城门的正上方按刀而立,因为身材很高四肢修长,看起来颇有股大将之风,而左右则是亲信臣子,镇国公王寅便在旁陪同。 大魏女帝一改往日闲散,仪态很稳重,目光始终望着最北方的那道峡谷。 峡谷是国门天门峡,过去就是北梁国门,双方也就是隔了十余里天险,如果仔细倾听的话,其实能听到峡谷对面也有战鼓声,气势如虹,明显也在军演,给这边施压。 女帝此行的理由是巡视边军,但到底打不打北梁,南北两朝的朝臣,其实都觉得‘打’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换做前年,燕梁二王雄踞左右虎视眈眈,北方国力鼎盛铁板一块,女帝甚至还无嗣,导致政局不稳,跑来北方例行巡边,北梁根本就不忌惮,因为内部都没问道,女帝根本没放手一搏的机会。 而如今则不一样。 自从去年初开始,大魏诸王就开始连番出现奇葩操作。 先是邬王这东方氏宗族老人,犯糊涂造反救废帝,把自己爵位封地给玩没了。 而后城府极深的燕王,还没准备干啥,自己儿子就自作主张,跑去刺杀皇帝想给他来个黄袍加身,更关键是还没成,硬生生把形势一片大好的燕王,给逼的自断手足保命。 大魏开国不过一甲子,能说得上话的亲王,也就那么几个,燕王邬王一倒,整个大魏还有实力篡位的就只剩梁王一个了。 女帝无嗣,还是个女人,梁王就算不想当皇帝,哪天女帝出问题了,朝臣也得把他压去云安继位,不当都不行。 只要老实镇守边疆做好本分事,梁王下限是世袭罔替的实权藩王,上限直接名正言顺接下皇统,他凭什么跑去冒天下之大不韪篡位? 在这种情况下,大魏内部就直接稳定了,不用担心前方打仗后院起火。 而北梁则不然,天琅王遗孤冒出来,本来已经收复的西海诸部,明显出现了乱象。 西海诸部向来排外,把南北两朝视为蛮夷,只服从自己人统领,而夜惊堂恰好身怀天琅王血统,个人魅力还惊人,可以说只要他想,振臂一呼就能在苦北梁久已的西海诸部拉起一股不俗的兵力。 在如此局势下,女帝出兵北伐,就算啃不下北梁,大概率也能夺下西海诸部的控制权,而且有夜惊堂在,还不是只是暴力镇压的不稳定区域,而是正儿八经一心向魏,能调动各部兵员的实际控制区域。 这么大优势,女帝要是还不打,等过个两年,要是夜惊堂翅膀硬了想自立为王,或者梁王熬不住动了异心,这局势可就颠倒回去了。 为此发现女帝朝旌节城过来后,北梁是真在全军备战,提防南朝北上。 而女帝本人如何看不透当前局势,迟迟没有一声令下,纯粹是因为身体不行,怕刚开战她就倒下了,导致群龙无首,局势彻底失控,变得比当前还糟糕罢了。 在城头站了片刻后,一轮操练结束,女帝转身回到了城门楼内,稍作歇息。 而城楼内部,和外面的肃然气氛大相径庭。 装饰华美的房间里,璇玑真人身着梅花白裙,慵懒靠在软榻上喝着小酒,因为许久未见情郎,寂寞的很,话比往日少了很多,平日里除开和三娘一起遛街买内衣,门都不怎么出了。 裴湘君这次没跟着夜惊堂出门,只能在城里经营自家堂口,一个人无趣的很,好在璇玑真人也是个闲不住的,专门给她弄了个女官的牌牌,每天走哪儿都在一起,也经常跑到笨笨宫里喝茶,但今天是检阅边军,场合比较重要,自然是不太好出场。 而太后娘娘作为一国之母,既然来了旌节城,巡视边军不可能不露面,此时穿着华美的太后礼服,在珠帘后规规矩矩端坐,看似在认真检阅,但目光却望着北方天地,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至于东方离人,一如既往的穿着银色胖头龙蟒服,在窗前站立,面前摆着画案,正在画‘姐姐巡视千军图’,可能是出于私心,把自己也画在了跟前,旁边还站着个俊美无双的护卫当保镖。 瞧见身着铠甲的女帝进来,璇玑真人便撑着身子坐起,拍了拍身侧: “过来歇会儿吧,夜惊堂去北方这么久,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要不为师过去看看……” 女帝也操心夜惊堂的安危,但更相信夜惊堂的能力,让师尊也跑过去,除开每天用酒色掏空夜惊堂的身子,她想不出还能帮上啥大忙,对此道: “应该快回来了,离人都没说话,师尊急什么。” 东方离人画笔一顿,虽然心里挺想念夜惊堂的,但当着姐姐母后的面,她可不会表露出来,回头道: “提我作甚?我又不牵挂夜惊堂。” 璇玑真人自从一起开团后,这段时间经常和离人同床共枕,可是知道离人每天晚上都做梦,还大逆不道的把她这师尊当相公,用手到处乱摸,疑惑小惊堂怎么不见了。 不过这些羞人事,明说出来离人肯定记仇以后收拾他,璇玑真人也没指名道姓,只是用指尖转着一缕青丝玩味: “也不知道是谁,想情郎想的每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_→ 太后娘娘眉头一皱,瞥向璇玑真人,眼神意思明显是——你再乱说试试? 而东方离人则当做没听见,继续琢磨起画卷。 四人如此闲聊,女帝刚端起茶杯喝两口,负责情报机构的白发谛听,就快步上了城楼,来到屋里恭敬道: “陛下,北方来了消息,夜大人潜入了皇城,得手了明神图,后和平天教主联手大闹碧水林,强取丹方未果,目前尚未离开燕京,正在等待下次机会。” 璇玑真人一愣:“他胆子这么大?都抢到了明神图,还敢留在燕京?” 而女帝则是眉头一皱:“他怎么和平天教主一起动的手?” 白发谛听也远隔千山万水,自然不清楚,只是道: “燕京的暗桩也不清楚,只是说项寒师已经服用的丹药,随时可能出关,和仲孙锦展开合围之势,夜大人处境恐怕危险……” 太后娘娘闻言自然急了,起身道:“那就让他立刻回来,不要太贪心……” 东方离人微微抬手,制止了太后娘娘的话语: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夜惊堂敢留下自然有把握,我们不清楚当地实情,隔这么远乱指挥不好。” 女帝想法和离人一样,离人已经开了口,她便也不再重复,只是道: “让燕京的人手全力协助夜惊堂他们脱身,派人在边关接应。” “是。” “去把王国公他们叫过来,送太后和靖王回行宫休息。” “是。” …… —— 本来想让三娘露脸说两句的,但场合不合适,想了三个小时都没憋出来,只能提一句了…… 顺便点下昨天的名:《无敌驸马:从迎娶痴呆公主开始》,昨天发晚了,看到的人不够多,汲取气运不够彻底,再榨一次or2!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此时只恐君归去 下午,燕京十二所的衙门附近。 天空阴沉沉的,春雨不知不觉又下了起来,把原本的街道渲染成了黑青色。 夜惊堂身着护卫衣袍,手上撑着油纸伞,站在小街屋檐外。 而屋檐之下,则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小板凳上,腿上放着篮子,正在慢条斯理编着花绳,彼此还在闲聊: “年纪轻轻的,怎么不去外面闯荡?” “以前在外面走过镖,每天风吹日晒吃不饱穿不暖,一年忙到头也攒不下多少银钱,还是在城里谋个活计舒服……” “倒也是。今年多大了?有媳妇没有啊?” “快二十了,有相好的姑娘,还没成婚。” “哟,那得赶紧,我家老头子像你这岁数,娃儿都满地跑了……” “呵呵……” …… 彼此闲谈不过片刻,小街外面的十二所衙门,就有一队人行出,为首的是身着官差袍子的曹阿宁,后面还有两个小跟班随行。 夜惊堂瞧见此景后,摸出五枚铜钱,从摆摊的老婆婆手里接过编好的五色绳,缓步来到了小街转角,略微扫了曹阿宁一眼,便走到街边的一个告示牌旁,打量起上面的内容。 曹阿宁武艺虽然谈不上高,但放在普通人之间也不是泛泛之辈,察觉有人打量,就偏头看了眼,发现夜大阎王竟然在衙门外等着后,不动声色走出一段距离,才吩咐手下: “对了,你们回去把外使馆仆役的名录取来,免得待会义父问起来一问三不知。” “是。” 跟着的两名差人,见此连忙转身,又跑回来十二所。 曹阿宁持着伞在路边等待,确定周围无人注意后,才自然而然走到了街对面的告示牌前,负手而立仔细查看。 告示是今早上刚贴上去的,为首的便是大魔头夜惊堂,画的浓眉大眼、剑眉星目,看起来十分俊气,旁边还写着各种特征、随身兵刃等等。 而另一人,则是平天教主薛白锦,因为没几个人见过平天教主长啥样,画的是个戴面具的男子,信息并不是很详细。 曹阿宁打量几眼后,不动声色低语: “这画像,是我亲口描述,指挥衙门的画师画的,寅公公看了都挑不出毛病。怎么样?俊不俊?” 夜惊堂撑着伞站在旁边,看着和他只有三分形似的画像,若有似无点头: “不愧是暗卫出来的,办事果真面面俱到。” “唉,大人过奖,分内之事罢了。” 曹阿宁客气一句后,做出查看通缉要犯的模样,又道: “明神图丢了,牵连比较大,我一直跟着寅公公,虽然没被怀疑,但寅公公失职之责逃不掉,梁帝回宫前,若是找不到合理说辞推掉责任,我往后恐怕很难再往上走了……” 夜惊堂对此道:“昨天潜入皇宫的,是雪原那边的花面狐,以面首之身混到了太后跟前,打探清楚皇城的守备情况后,趁着梁帝不在潜入了明乐宫,打开了密室……” 曹阿宁听见这话,微微一愣,而后便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就说今天事发,太后娘娘怎么忽然跑来了明乐宫,还安慰寅公公,暗示会向梁帝求情保他,原来是想让寅公公揽下失职的责任…… “这事儿肯定得点明,不光是寅公公,许天应也被牵连了,他昨晚啥事没干,就因为轻功超凡有作案机会,今早上事发直接被软禁了,子良公公刚回来,正准备审问,要是真问出什么东西,就麻烦了……” “子良公公已经回来了?” “嗯,梁帝本来也该回来了,但城里闹了贼寇尚未查明,为安全考虑,临时转道去城外的军营视察去了。” 曹阿宁说到这里,又道:“仲孙锦知道大人的目的,接下来肯定待在碧水林稳如老狗,不会给大人半点下手机会。要我来看,大人还是先脱身为上,项寒师恐怕很快就回来了。” 夜惊堂过来打听的就是这个,此时询问道: “可打探到项寒师具体什么时候回来?” 曹阿宁摇了摇头:“我这几天向寅公公问过,据寅公公说,西北王庭的天琅珠,是自幼淬炼筋骨适应药性,等到成年服药时,虽然也是破而后立重塑筋骨,但反应不算太大,可以承受。 “而朝廷新研究的方子,借鉴了天琅珠的药理,也是破而后立重塑筋骨,但省去了自幼打底子的一环,什么人都能用。 “天琅珠用的都是烈药,哪怕是药性微乎其微的大良珠,官玉甲吃了也是当场爆体而亡。 “北梁朝廷研究的新药,药性比天琅珠还强,没有自幼适应药性的人,直接一口吃的话,哪怕有雪湖花等护经续脉的神物,也来不及对冲毒性,当场就得爆体,所以只能慢慢吸收药性,先让人适应,再循序渐进脱胎换骨。 “这个脱胎换骨的时间,寅公公也说不准,但肯定是体魄越强的人越快,项寒师已经去仙隐峰快半个月了,只要没爆体那怎么也快出来了……” 夜惊堂第一次吃天琅珠,哪怕自幼泡药水适应,淬筋锻骨的药性也折腾了他一晚上。没自幼适应过的人,半个月就能走完所有流程,确实算神速了。他想了想道: “北梁弄的丹药真这么霸道的话,要是不捣乱,个把月之后,仲孙锦、项寒师就能全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甚至把北云边也拉来,到时候再想抢夺丹方,难度比现在大数倍,只能赶在项寒师出来前,再尝试一次。” 曹阿宁想想也是,点头道: “那就尽快。梁帝安危比一枚丹药重,项寒师回来之前,大部分人力都会集中在梁帝身边。大人只要有把握撼动碧水林,可以尽快再去尝试一次,若不成那也没办法了,只能日后再议。” “我练了明神图,现在应该能在雾障中找到仲孙锦的位置,对付的把握还是有……” 夜惊堂和曹阿宁商量了片刻,回去取东西的差人,就抱着案卷从衙门里跑出来了,他见此便不再多说,撑着伞往小巷行去。 曹阿宁继续看着告示牌,等待手下差人跑过来,才转身往皇城行去…… —— 从十二所回到国子监,距离散学还有片刻时间。 夜惊堂沿途勾思着接下来的计划,来到国子监外的街道上,见还有点时间,便走向了青石小街,想着去兔头铺子买点五香兔头,奖励勤勤恳恳帮他晚上放风的鸟鸟。 因为尚未散学,青石小街上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太多人影。 夜惊堂刚转入街角,便看到小街深处的兔头铺子外,已经站了个女子。 女子身材高挑,穿着一袭白裙,手里撑着油纸伞,臂弯还环着只大鸟鸟,以袖袍遮挡,只从胳膊上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正探头猴急看着橱窗里的案板。 而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声,也透过细雨传来: “姑娘不是国子监的学生吧?” “不是,住在东城,听说这兔头味道不错,顺道过来看看……” “是吗……这雪鹰品相是真好,我记得钟楼街赵侍郎家的公子,也养了一只雪鹰,以前还带过来遛过,没姑娘这只好看,不过也没这么贪嘴,别人递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 “叽?” 本来迫不及待的鸟鸟,听见这话,顿时收敛直勾勾的目光,摆出了乖乖鸟的讨喜模样。 夜惊堂瞧见薛白锦和鸟鸟在这里,自然愣了下,因为兔头铺子老板见过他,他并未直接上前搭讪,而是在了屋檐下收起了雨伞。 薛白锦在兔头铺子门口等待,余光自然也发现了夜惊堂,等铺子掌柜把兔头包好递给她后,她才撑着伞转身,来到了同一个屋檐下: “它一醒过来就撒泼打滚,非带着我往外跑,我还以为是去什么地方,没想到就是想吃兔头。你刚才去哪儿了?” 夜惊堂很了解鸟鸟的性子,对此丝毫不意外,回应道: “刚去城里打探了下消息,现在局势还挺紧迫,得想办法尽快动手,再去碧水林尝试一次。昨天仲孙锦一撒大雾,就摸不准位置,很难近身,现在练了明神图,应该有机会。” 薛白锦知道此地没法久留,心底打算也是速战速决,她想了想道: “凝儿她们帮不上忙,先送她们出城,和轩辕天罡夫妇一起在承天府等我们。我们俩一起去碧水林,不管得手与否,都立刻遁走。” 夜惊堂感觉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和冰坨坨一起横冲直撞,得手的可能性不小,当下点了点头。 “叽叽叽……” 鸟鸟刚才被铺子老板说了句贪吃,少见的含蓄了些,蹲在两人脚边,也没有自己拆油纸包,而是用脑袋磨蹭冰坨坨姐姐的小腿,提醒她该喂饭了。 薛白锦见此,把雨伞放下,打开油纸包,放在了后面的窗台上,让鸟鸟自己吃兔头,还抬手抚着白色羽毛。 夜惊堂瞧着鸟鸟摇头晃脑的吃相,心底暗暗摇头,又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冰坨坨。 薛白锦装扮向来朴素,不说耳环手镯,连根发簪都没有,只是用发带把头发束在脑后,也不施粉黛。但其本身长得天生丽质,睫毛修长鼻梁高挺,皮肤也嫩的出奇…… 夜惊堂刚观察一瞬,站在面前的冰坨坨,余光就瞥向了这边,本就比较有攻击性的狐狸眼,闪过一抹危险气息。 “咳……” 夜惊堂只是随意打量,发现冰坨坨察觉了,迅速把目光移向别处,做出观察周边动静的模样。 哼…… 薛白锦也没计较这小细节,摸了两下鸟鸟后,见夜惊堂手腕上多了根五彩绳,询问道: “这又是哪位红颜知己送的?” 夜惊堂低头看了看,展颜一笑,把手腕抬起来,取下五彩绳: “刚才在街上打探消息,五文钱随手买的,忘记摘下来了,我哪儿来那么多红颜知己。” 薛白锦半点不信:“连这异国他乡都有个能包庇伱的红颜知己,私底下的相好恐怕数都数不清,和我解释有什么用?你该去和凝儿解释。” “唉……” 夜惊堂无奈摇头,正琢磨怎么解释自己不是花心大萝卜,忽然听到国子监内传来钟声: 咚~ 咚~ …… 夜惊堂知道散学了,当下也不再瞎扯,顺手把五彩绳递给薛白锦,拿起了油纸伞: “我过去了,你先回去安排,让凝儿她们收拾准备。” 薛白锦还没来得及回应,夜惊堂就已经跑向了大牌坊。 她看了看手里的五彩绳,觉得这是夜惊堂随手送她的,本想丢去一边。 但万一夜惊堂只是让她帮忙拿着,待会又回来要,她丢了多不合适,略微振作,最终还是先行收进袖子里,带着鸟鸟离开了小街…… —— 咕噜咕噜~ 随着钟声响起,无数学子陆续走出学舍,撑着油纸伞返回宿舍或者城里的住处。 华青芷昨晚上没睡好,今天上课的时候破天荒的打盹儿了,虽然没被夫子责骂,但心头很是不好意思,被绿珠推着走向大门,沿途都低着头,不好意思和同窗打招呼。 在轮椅推到半途时,后面的绿珠便看到夜惊堂撑着伞快步走来,连忙抬手打招呼。 而华青芷毫不意外的眼神一慌,又开始左右四顾,看模样是找东西把自己挡着。 夜惊堂撑着伞来到跟前,就接过了轮椅,推着往大牌坊行去待走到僻静处,才开口道: “我过两天可能真得走了,提前和你打声招呼。” “嗯?” 华青芷本来窘迫难言的,听见这话,眸子便是一动,嗫嚅嘴唇,回头看了眼夜惊堂,又把脸颊转回去: “你……你昨天就该走的。” “唉,昨天是事情没忙完。你不用担心,我过不了多久肯定还会过来……” “我担心什么,你来不来,和我又没关系……” 华青芷因为昨晚发疯亲了夜惊堂一口,窘迫之下,说话都有点距离感了。 但把天聊死后,彼此无言走出几步后,和昨晚一样的那股空落落,就涌上了心头。 华青芷见夜惊堂不知道说什么了,稍作迟疑,又道: “昨天是意外,你别往心里去。不过爹爹把你视为知己,以后有机会,还是多登门拜访,不然爹爹恐怕会失落好多年……” 夜惊堂笑了下:“这是自然,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还得接华伯父去南朝逛逛,看能不能拜访下孙无极老剑圣,华伯父肯定高兴。” 华青芷自然知道爹爹会高兴,但等到天下太平,估计就是北梁被灭国了,她恐怕就和绿珠说的那般,不得不委身敌国主帅从而保得一家老小太平…… 感觉思绪有点跑偏,华青芷连忙扫开了杂念,又询问道: “准备什么时候走?” “云璃她们今晚上就得先行脱身,先去承天府落脚。我得等一天,照流程请假回乡探亲,以免给华府惹上麻烦……” 华青芷听到去承天府,眸子倒是动了动,回头道: “我今天听课的时候睡着了,夫子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说有点。要不我让爹爹告个假,说我身体不好没法复学,得回承天府再休养一段时间,这样刚好能名正言顺带着护卫丫鬟回去。爹爹留在京城没走,也不会惹来朝廷猜疑……” 夜惊堂知道这要离开最合情合理,但还是道: “云璃她们武艺好,偷偷出城很简单,都已经麻烦你这么久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有始有终吗,不然府上忽然少了俩丫鬟护卫,还不好和其他下人解释。” 夜惊堂见此,倒也不好再多说了,微笑道: “那谢了。” “唉,举手之劳罢了,有什么好谢的……” 华青芷坐在轮椅上,心底其实更多是觉得往后夜惊堂走了,待在京城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回老家好好养身子。 这样过一两个月,要是夜惊堂再过来,她不久又能带着护卫进京求学了。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华青芷自己都理不清,自然不好表现出来,只是坐在轮椅上缓行,望着伞沿外的潇潇雨幕,眼底神色,恐怕只能用一句‘此时只恐君归去,又隔千山万水长’来形容…… 这俩天剧情没捋顺,写得有点慢,请假那章过几天会补上的or2!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回马枪 翌日。 中午时分,万宝楼外的巷子里。 挂着万宝楼牌子的朴素马车,停在了华府的大门外,八名护卫骑乘骏马,在马车左右安静等待,绿珠和伴做丫鬟的云璃,则将小姐的些许私人物件,搬进了车厢里。 华青芷坐着轮椅,被夜惊堂推着转出影壁,沿途轻声叮嘱着: “爹爹近日一个人在京城,一定要注意安全,您并无官身,被朝廷临时征调只是帮忙罢了,其中分寸爹爹得把握清楚……” 华俊臣负手走在跟前送别,自然听得明白闺女让他浑水摸鱼的意思,对此道: “为父清楚自己斤两,再者华安都走了,我还能碰上什么事……” 夜惊堂此行以来,让华伯父背了不少黑锅,心头着实惭愧,不过马上到了门口,他也不好多说,只是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华伯父往后行事还是注意些。” 华俊臣点了点头,又询问道: “这次回去探完亲后,还过不过来?” 夜惊堂知道这是在问他,笑道: “一个月都没干满,怎么可能不过来,指不定小姐回家还没住几天,我就又跑过来叨扰华伯父了。” 华俊臣觉得夜惊堂这一去,想再来燕京,最少也得等到两朝局势明朗之后。两朝局势在此,这些东西说多了也没意义,他也不再废话,来到门前后,就摆了摆手: “行了,出发吧。回去后和你娘说一声,让她别挂念。” 华青芷轻轻颔首后,便在绿珠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夜惊堂把轮椅也搬上马车,而后就翻身上马,带着车队往城外行去。 自从昨天大概摸清北梁朝廷的形势,夜惊堂便打算速战速决,昨晚已经让冰坨坨先行离开,去城外摸情报做准备。 而青禾和云璃,因为身份本来就是丫鬟厨娘,自然是如来时一样,跟着华青芷一起离开,坐在后方的小马车里,凝儿也偷偷躲在里面。 随着碧水林和宫里出现乱子,京城内外盘查很严密,不光街道上五步一哨,进出城甚至得坊正开具文书,写清楚来路及去向。 华青芷饶是地位超然,还拿着国子监开的证明,出城时依旧被盘查了下,不过车队里也没什么可疑之物,夜惊堂和通缉犯画像也差距颇大,最终还是顺利放了行。 等待车队行出十里,逐渐远离后方的巍峨城池,一座小镇子就出现在了官道旁,镇子口的茶摊上,坐着个身材颇高的江湖侠女。 华青芷一直挑着车帘看着外面,发现路边等待的人影后,便望向了夜惊堂,低声道: “你要去忙了?” 夜惊堂走在车窗旁,微笑道: “嗯。你先走,我忙完了就追过来。” “要多久?” “后半夜吧,最迟不会超过明天早上。如果明早还没回来,伱们就快马加鞭先回承天府,不要等我。” “……” 华青芷挺担忧夜惊堂安危的,但男人的事儿,她一个弱女子实在说不上话,想想也只能颔首,而后道: “华安,你回去帮我把书房的画取来,刚才忘记拿了。华宁,咱们先走吧。” 夜惊堂见此勒马停在了官道上,目送车队继续往前行去。 青禾云璃还有凝儿,都很想参与今晚上的行动,但以她们仨的武艺,对上仲孙锦完全起不到协助作用,当下也只是挑起帘子,对着夜惊堂轻轻摆手,眼神示意他注意安全。 凝儿还示意了下白锦,显然是让他好好保护她前夫,别让白锦出了岔子。 夜惊堂不好回应,只是抬手摆了摆送别,等到马车走远后,才调转马匹来到了小镇上。 —— 小镇只是晚上没法入城的临时歇脚地,左右两排十余栋房舍,全是饭馆客栈茶肆,用小街来形容其实更合适;因为近两天朝廷查得严,和封城区别不大,在此停留的人很多。 夜惊堂在镇子口翻身下马,坐在茶摊上的薛白锦,便放下三枚铜钱起身,走向了后方的一家小客栈。 夜惊堂在客栈外拴好马匹后,不动声色来到身侧,询问道: “情况怎么样?” 薛白锦目不斜视前行,带着夜惊堂走向客栈二楼: “昨天盯了一夜,碧水林内大兴土木,应该是在布阵,不过人手并不多,应该都是去保护皇帝了。天一黑,咱们便动手,过去试试深浅……” 夜惊堂沿途认真聆听,很快跟着薛白锦来到了楼上的一间房内。 房间只是普通客房,但里面东西挺多,桌子上铺着黑布,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雪花镖、飞针、火折子等用来潜入的器械,以及两套衣裳,旁边还放着铁锏和一杆长枪。 而昨晚随着薛白锦一起出门鸟鸟,此时还在碧水林盯梢,并未回来。 夜惊堂把门关上后,来到桌子旁拿起九尺长枪打量,微微点头: “这枪挺不错,从哪儿弄来的?” “黑市买的,七百两银子,记在你账上,回去记得还我。” “这是自然……” 薛白锦来到桌子前后,便开始准备,把衣袍拿过来检查了一番,而后便准备解腰带,发现夜惊堂杵在旁边,她又望向夜惊堂。 夜惊堂正在检验兵器是否顺手,瞧见冰坨坨望着他,才反应过来,把长枪放下,自觉转身出门: “待会我打头阵,你先别跳出来,看有没有机会偷袭……” 薛白锦待门关上后,才把腰带解开,褪下雪白长裙,露出完美无瑕的裹胸薄裤,对此回应: “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在红河镇玩泥巴,这些需要你教?” 夜惊堂站在门口,也没敢用明神图、听风掌之类的去观察,只是笑道: “我小时候可没玩过泥巴,五六岁就打遍红河镇无敌手了。” “哼……” 薛白锦发现换衣服的时候和男人闲聊不对劲,便没有再说话因为要从女装换成男装,她把薄裤和裹胸也取了下来,而后套上黑裤,又用质量极好的裹胸,把胸口缠平。 往日凝儿在的时候,都是凝儿帮忙下狠手,她独自行走,倒也能缠好,就是动作比较费力。 夜惊堂在外面站着,哪怕不想听,最后还是听到了布料被用力拉紧的声音,心底暗暗啧舌,觉得冰坨坨下手是真狠,这咋喘得过气。 但冰坨坨都没说啥,他自然也不好在这上面起话头,等到衣服穿好,屋里响起一声“进来吧。”,才转身推开了房门。 已经换上男子锦袍的薛白锦,把头发盘成了男子款式,以发带束起,正往腰带、护腕上插着飞镖等物。 夜惊堂来到跟前,见冰坨坨还没收拾完,他也不好直接脱,便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白色面具打量: “戴上这个,视野不会受影响?” 说着还想往脸上扣试试。 但薛白锦整天把面具扣在脸上,让男人戴着,岂不成间接接吻了,见此迅速把面具抢过来,转身便出了门: “你赶快换衣裳,天黑之前得赶到碧水林。” 夜惊堂见此悻悻然耸肩,也没说什么,等门关上后,便换起了衣袍…… —— 天空被厚重乌云笼罩,随着时间入夜,城外郊野很快便伸手不见五指。 距离燕京十余里的马鞍山,无数燕京禁卫军在山下扎营,时而有信使飞马从南方或京城而来,跑向山脚的一座衙署。 衙署本是中尉指挥所,不过随着天子忽然莅临视察,原本在其中当值的武官都已经退到了外面,取而代之的是梁帝的随行宫人。 营房的议事厅外,以十二侍为首的数名太监,担任亲卫,驻守在大厅内外;几名临时被从京城召来的朝臣,身着朝服站在门外,安静等着梁帝的安排。 大厅之中,身宽体胖的北梁太子,老实站在正中心的南北舆图之前,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非常平和,如果不是站在大厅中心位置,都很难注意到这么个人,看起来甚至没有后方的太监起眼。 而年过五十的梁帝李鐏,气态则要安闲的多,双手撑着长案边缘,扫视着案上舆图,正聆听着边关千里加急的信报: “南朝集结精锐步卒三万,以演练为名在天门峡南驻扎,另备火舟千条,竹筏难以计数……” 大厅里空旷而安静,除开臣子的禀报,便只剩下几道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梁帝安静听完禀报后,并未直接给天门峡的驻军传达旨意,而是看向了站在旁边的胖太子: “你觉得南朝女帝,是虚张声势,还是真要打?” 胖太子白白胖胖,看起来有点迟钝,想了片刻后,才回应道: “儿臣觉得是虚张声势。南朝过天门峡,是逆流而上,有史以来仅有几次破关,都是里应外合从内部夺下关口,从无被正面攻破的先例。女帝就算要打,也不该正面攻天门峡。” 梁帝微微颔首:“继续。” 胖太子说到此处,拿起木杆,指向舆图东边的燕州: “南北已经太平了一代人,女帝若要率军北上,首战必须大捷,否则难堵朝野之口。燕王能征善战、为人骁勇,只要开战,右贤王很快会丢掉东部三镇。 “但燕王世子谋反刺驾在先,燕王若首战告捷,便戴罪立功,重新拿回了往年树立的威望,战后会威胁到南朝女帝;而若首战既败,燕王必然怕南朝女帝借机除掉他,有可能破罐子破摔投了我朝。所以女帝不会用燕王。” 说着,胖太子又把木杆移到梁洲的黑石关: “王叔为国捐躯,新王继位难以服众,致使西疆三城难成一体;而女帝无嗣,梁王想名正言顺入主云安,必须拿到开疆扩土之功,会尽全力。以儿臣来看,女帝若一心要打,必然是梁王先动。 “但目前现在已经三月中旬,等到四月初,天琅湖便完全开化,十余天时间,梁王就算啃下西海都护府,没有战船也过不了天琅湖,能拿到的无非西海蛮荒之地。而我朝放弃西线挥军南下,则能剑指南朝东部沃土。 “在三路出兵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儿臣觉得女帝不会冒险。” 梁帝微微颔首,但也没赞许,只是道: “你看懂了大局,但没看懂南朝女帝这个人。南朝是南朝,女帝是女帝,她以女子之身继承大统,对南朝来说就是篡位夺权、得国不正,位子坐的并不稳。往后她想把皇位稳稳当当传给自己儿子,必须得彻底压住平定诸王,让天下没人再敢说个不字。 “当前是她稳固皇权的最好机会,朕若是她,没优势也得出兵,打不赢也得打,不为灭北方强敌,只为牵制大梁主力,让天琅王遗孤,趁机去掌控西海诸部。 “只要西北王庭复起,且她能掌控住,南朝诸王便再无夺权的机会,她接下来要做的,无非是生个儿子,同时接下南朝和西北王庭的皇统,让两朝名正言顺合二为一……” 胖太子眉头一皱:“若真到了这种局面,以南朝的财力物力和西海蛮夷的骁勇,我朝恐怕守不了多少年。” “所以说,天琅王一脉不除尽,朕寝食难安……” 梁帝轻轻叹了口气,双手负后还想再教导太子几句,忽然听到远方的天际,传来一声闷响: 轰—— 声音如同春雷,但并非从天上传来,而是东方郊野的某处。 梁帝眉头一皱,转身来到大厅门口,看向远方黑压压的天地,却见一道火光隐隐亮起。 而守在门前的几位公公也同时色变: “是碧水林?” “那边又出岔子了……” …… —— 呼呼~ 天色渐暗,夜风吹动林间枝叶,发出枝叶摩擦的细密声响。 坐落于燕河沿岸的碧水林,随着前两天的动乱后,已经停了工;而原本的明哨暗哨也不在隐藏,皆换回了禁军服饰,在周边严防死守。 原本在其中劳作的工匠,则已经撤出,换成了千机门的弟子,在廊台亭榭间布置着各种机关阵法。 碧水林正面的河畔,夜惊堂身着黑袍,脸色带着面巾,只露出一双伶俐眼眸,手里握着长枪,蹲在灌木丛后,仔细观察着园林中的动向。 薛白锦腰间挂着两杆铁锏,背靠树干站在暗处,肩膀上蹲着忙活了一整天的鸟鸟。 在观察片刻后,夜惊堂蹙眉询问: “仲孙锦就这么光明正大布置陷阱?” 薛白锦昨天其实就有这个疑惑,而且也想到了解释,对此回应道: “可能是自负觉得当面做局布阵,以我俩的水平也看不明白,没必要藏着掖着。” 夜惊堂觉得有点道理,想想又道: “布置的范围有多大?” 薛白锦略微侧身,示意庄园外的白石大道: “过了河岸路肩,就有机关绊绳,有没有暗藏的示警之物尚不清楚。以我拆机关的水准,最多往里走十余丈,就得被仲孙锦察觉,你擅不擅拆这个?” 夜惊堂以前看过青禾拆机关,虽然看似简单,但背后的功夫可不少;比如通过丝线松紧分辨类型,或者和花面狐一样通过声音确定锁扣位置,没有常年累月的技术积累,奉官城来了照样得抓瞎。 夜惊堂没有涉猎过这方面,跑去和仲孙锦在机关阵法上斗智斗勇,肯定是自取其辱,但说他不会拆机关,那还真不一定。 眼见碧水林外围机关陷阱重重,夜惊堂也不再去尝试判断各种机关的位置,提着枪起身道: “走吧。” 薛白锦瞧见夜惊堂自信满满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讶异,略微抬手,让侦察鸡升空注意周边动向,她则提着铁锏跟在了暗处,询问道: “你确定会拆?” 夜惊堂没有说话,也不再隐藏身形,任由夜风吹拂衣袍,走到了河畔的白石大道上。 踏踏…… 手中九尺长枪往后滑落,点在了白石地砖上,枪尖摩擦白石发出了‘嚓嚓’声响。 而一股骇人气势,也在河岸节节攀升,压向了前方的园林。 薛白锦瞧见此景,略微翻了个白眼: “早说你也看不懂,咱们直接打进去不就行了,亏得我还等你琢磨半天。” 夜惊堂眼神冷峻,单手持枪犹如九幽阎罗,听见冰坨坨吐槽,他低声道: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啥都会。人出来了,快就位。” 薛白锦也没啰嗦,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夜惊堂见此重新摆好冷峻无双的气势,拖着长枪大步走向园林。 而前方的建筑群内则跳出了数道人影,呵斥声随着夜风传来: “什么人?” “报上名来……” 夜惊堂没有理会闲言杂语,待来到了路肩之前,右手便紧握枪尾,左脚往前滑开身若崩弓,继而便是: 轰—— 夜幕之下,闷雷骤起! 原本平整的地砖,在枪身崩弯瞬间,便被浩瀚气劲震裂。 九尺枪锋裹挟碎石与草业,以排山倒海之势往前倾泻,瞬间带起一条狂龙,撞入园林外的昏暗树林。 轰隆隆—— 不过一瞬之间,林中草木便被冲出了一条丈余宽的凹槽,往前蔓延之间来到了白色高墙之下,硬生生在围墙上撕开一条缺口。 而埋在林中的千重机关,也在同一时刻全数出发,火光与银铃脆响,瞬间密布了整片园林…… 大家不用着急,真是脑袋空空写得慢,不是不想多写or2!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劫营 碧水林深处,原本被破坏的佛堂,窗户已经更换,瓦顶也重新盖好,但内部还残留着不少战痕。 被撞开的金佛,依旧立在佛堂左侧,几名千机门的工匠,正在修复着地板下的滑轨。 佛堂正中摆着小案,仲孙锦席地而坐,以规尺在纸上勾画着湖东堡的草图;而对面则是负责协防的戌公公。 湖东堡在天琅湖东岸,也就是谢剑兰祖辈驻守的关口,吞并西北王庭后,边境线前移,湖东堡也就被西海都护府取代了。 但随着天琅王余孽现世,西疆有失控风险,年前又开始立项,修缮湖东堡,算是打造西部的第二道防线。 仲孙锦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文武双全,不仅江湖地位超然,城池攻防、建筑水利等方面同样是祖师爷,顺带带着徒子徒孙研究材料、冶金、器械、医药等等,可以说涉及到了方方面面。 但可惜的是,南北两朝的江湖宵小太多,本事还不小,千机门刚搞出千里镜,逐步装备北梁军伍,红花楼就已经拿着开始跑船了,双方技术层面基本上同步更新换代的。 否则说千机门是以一家之力,拉开了南北两朝的技术代差也不为过。 因为朝廷在技术保密方面过于掉链子,千机门其实颇有微词。 此时千机门的老护法宋毅,正站在金佛旁监督门人修缮机关,不停和戌公公絮絮叨叨: “微末之差,足以决定战事胜败。古时始帝能几年内一统天下,靠的并非文韬武略、用兵如神,单单是有巧匠研究出了‘马镫’。 “有了马镫,骑军就空出了双手,如鱼得水如虎添翼,战力强过了敌国。而敌国等察觉时,始帝已经兵临城下,根本来不及训练骑军适应马镫,就已经兵败如山倒。 “我千机门呕心沥血数十年,为朝廷打造的国之重器可不止一件,要是等到两国开战时才亮出来,打南朝恐怕和打没开化的蛮夷无异。 “但结果呢?今年去云安求学的弟子,被专门领到了云安的军器监,观摩南朝的新式战船;我那徒弟内外一瞧,从龙骨形制,到舱室布局,和湖东堡船厂停着的一模一样。 “我千机门为了打造新式战船,从设计到选材前后用了八年,耗费人力物力难以计数;而南朝从兵部偷到手,恐怕就用了几刻钟。这事说起来,和‘量大梁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有什么区别?” 戌公公管的是缉盗所,不插手谍报工作,但终究是十二侍的人,面对千机门的吐槽,轻叹道: “宋护法言重了,南朝窃取了我朝不少东西,我朝不也拿到了黑藤砖、溶石油等物的制造之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双方既然互相视为强敌,这些东西就不可能完全瞒住。 “此事多说无益,当前还是以丹药之事为重。明神图已经失窃,若是丹药再落于夜惊堂之手,往后这世上能压住他的,恐怕就只剩下一个奉官城了。宋护法确定外面布置的陷阱,能万无一失?” 宋护法在千机门中专精机关阵法,像是这种指挥门徒布防的事情,都是他在帮祖师爷操办,此时示意外面: “从河岸到这座佛堂,共布下九重阵法,以七绝阵起手、三仙阵收尾,机关共一百零八道,彼此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说夜惊堂来了,哪怕师父亲自出马,从河岸走到围墙下,也要……” 话至此处,忽然一顿。 宋护法耳根微动,察觉不太对,转眼望向了庄园正面。 而坐在小案两侧的仲孙锦和戌公公,也转过头来,看向外面夜风呼号的园林。 嚓嚓嚓…… 铁器摩擦石砖的细微动静,随着夜风传来,虽然距离极远,但没有丝毫掩饰,甚至有故意让内部人手听见的意思,以至于在场诸人,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气息。 “什么人?” “当心……” 随着异响传来,在庄园外围巡视的高手,当即发觉不对,先后飞身跃上高处往外查看,开口呵斥。 宋护法和戌公公,见此想出去看上一眼,哪想到戌公公尚未起身,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 轰隆—— 爆响声中,原本漆黑如墨的寂静长夜,炸出滔天火光,紧接着便是飞刀暗器横飞以及砖瓦断裂的嘈杂巨响。 戌公公定睛看去,可见佛堂正面极远处,赫然出现了一条烟尘滚滚的狂龙,瞬间从远方河岸冲到白色高墙之下,直接撞碎了围墙,气劲余波直扑而来,甚至吹偏了佛堂里的烛火。 原本飞身跃起准备查看的碧水林护卫,瞧见此景,惊的是魂飞魄散,几乎同一时刻往佛堂急退。 几名太靠前的人手,躲闪不及之下直接被裹挟无数暗器枝叶碎瓦的土龙卷入,只发出一声短促声响,便被滚滚尘雾掩埋。 哗啦啦啦—— 戌公公和宋护法瞧见此景,皆是脸色骤变,往后退出一步。 而随着佛堂里的火苗恢复笔直,碧水林外翻腾尘雾也被夜风迅速吹开,露出了围墙上的缺口,以及缺口后几乎被夷为平地的景观林。 景观林本来种着无数花木,此时草坪已经被摧毁,露出了下方的黄土地,变成了一条丈余宽的黄土直道。 而道路的尽头,则是河边的白石路,一道头戴斗笠的黑袍人影,右手斜持长枪,大步往缺口走来,斗笠微低只能看到被黑巾蒙住的下巴,但那股黑云压城般的骇人气势,还是瞬间让碧水林中所有人,明白了来的是谁。 “夜……夜惊堂?” “快去叫公公他们过来……” 原本被镇住的无数护卫,看到外面闲庭信步的黑袍人影,就知道大事不妙,连挡道的勇气都没有,齐齐往后退去。 而在碧水林中看守的三位大太监,此时则身着锦袍跃到了建筑群上方,神色如临大敌。 戌公公本来想呵斥两句的,但估计夜大魔头应该不会听,便对着同僚急声道: “烟火传讯让所有人过来驰援……” 咻咻—— 话音落,两束烟火冲天而起,在半空炸响。 踏踏…… 夜惊堂提着九尺长枪,踏过黄泥道路,对冲天而起的烟火有视无睹,毕竟冰坨坨已经勘察了一天,方圆根本就没什么高手隐藏,其他人从二十里外的京城赶来,时间足够他进出三五回了。 眼见所有人如临大敌,仲孙锦却没现身,夜惊堂倒也不好闷头冲,不紧不慢来到围墙的缺口外,望向远处的佛堂: “前两天已经打过一场,仲孙先生不现身,莫非是心里没底,想先让这些臭鱼烂虾,再试试夜某道行?” 仲孙锦面对夜惊堂的不请自来,并没有方寸大乱,慢条斯理起身,从佛像前拿起黑鞘宝剑: “夜少侠果真好胆识,深入敌后龙游浅滩,还敢再来杀个回马枪。不过夜少侠前两天已经显了身,老夫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在此提前筹备了两天,你确定有把握全身而退?” 夜惊堂单枪匹马冲仲孙锦摆下的大阵,那肯定是没把握全身而退,但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为此并没有多少忌惮,遥遥回应道: “能不能全身而退,得打了才知道。若仲孙先生就只准备了外面这些花里胡哨,夜某还是劝你趁早把丹方交出来的好,都一把年纪了该颐养天年就颐养天年,为朝廷办事,犯不着把命也搭上。” “呵……夜少侠倒是年轻气盛。” 仲孙锦提着剑走过鹅卵石步道,来到了庄园的龙凤影壁外,看向了站在围墙处的黑袍人影,左手轻翻,从腰后取出了一个小药盒: “丹药就在这里,想要,来取即可。” 踏踏踏…… 周边的护卫,见此都往外围退开。 此举并非崇尚武德,让夜惊堂和仲孙锦单挑,而是整个庄园,就是一座‘屠魔大阵’,他们这群杂鱼站里面纯碍事。 而戌公公和宋护法等人,则隐入了暗处,再无声息,显然已经按照仲孙锦的安排就位。 呼呼~~ 不过一瞬之间,偌大云林中便死寂下来,只剩下夜风吹动旗子和火把的细微轻响。 夜惊堂站在围墙缺口处,手握九尺长枪,看了仲孙锦一眼后,大步踏上了墙后的白石地面。 踏、踏…… 呲呲~ 往前走出不过三步,左右两侧的房舍以及建筑群间,便冒出阵阵白烟,随风逐渐遮蔽了视线,远处影壁下的仲孙锦,身形也模糊起来。 夜惊堂神色坦然自若,略微打量后,开口道: “就只会玩这些障眼法?” 远处的仲孙锦没有回应,但不远处却有房门被破开的声音。 咔嚓—— 继而便是巨物踩踏大地的闷响: 咚、咚…… 夜惊堂眉头一皱,借着火光看向烟雾深处,却见白雾之中多了两个人影的轮廓。 人影体型要比正常人大一号,和两米出头的轩辕朝差不多,腰围则赶得上屠九寂,打眼看去就如同一座小山,踏着厚重步伐往他走来,一个手持丈余长的钩镰枪,另一个则拿着长柄铜锤。 而仲孙锦的浑厚嗓音,也在此时从庄园内部响起: “大梁研究天琅珠一甲子,琢磨出来的方子可不止这一个,还有不少废品。老夫是江湖中人,不太喜欢这些有悖人伦的偏门之法,但为国效力,也不能拘小节。 “这两位义士,名为陈朝、封玉,是断声寂幼年的同窗,但服药后没能挺过去,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今日若能把你留下,或者死于伱手,他们都算是全了义节,就此解脱。” 咚咚…… 随着两道人影走近,夜惊堂也看了的两人的轮廓。 两道人影身上都披挂着厚重铁甲,寒铁头盔包裹着整个脑袋,连眼孔都没有,只在头盔正面铭刻了凶神恶煞的鬼脸,远看去就好似两尊钢铁巨人。 而被重甲包裹的两名甲士,似乎没有神智,走到夜惊堂左右后,便停住身形,持着兵器无声无息站立。 夜惊堂提着长枪,略微扫了眼后,便环视白雾: “就这两个铁疙瘩,怕是拦不住我。” 迷雾之间没有传来仲孙锦的回应,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笛声: “嘟~呜呜……” 轰—— 几乎笛声响起的同一时刻,站在左右两侧的甲士,没有任何征兆的来了个原地直拔,在地面踩出一个圆坑。 一人手持丈余长的钩镰枪,直刺夜惊堂腰腹;另一人则铜锤高举,直接砸向夜惊堂头顶! 夜惊堂只是瞧此一眼,便察觉到铠甲里包裹的已经不算人了,毕竟从体型来看,这爆发力完全超出了常人体魄能承受的极限,让轩辕朝或者屠九寂这么来一下,估计能当场把肌腱拉断。 轰隆—— 两道庞然巨物同时落地,钩镰枪从夜惊堂站立位置一穿而过,两柄重锤也落在地砖上,瞬间撕裂砖石,余波直接在白石大道上震起一圈环形浪潮。 而本来持枪而立的夜惊堂,根本没有和这两尊傻大个计较的意思,先行一步闪至侧面,双脚重踏树干,在空中滑出一条黑色折线,直接冲向中心位置,半空持枪回旋。 咻—— 长枪搅动夜风,澎湃气劲倾泻而出,瞬间吹散了方圆烟雾,在庄园中推出了一个巨大圆环,露出了原本建筑群。 但原本立在影壁之下的仲孙锦,已经不见了踪迹。 夜惊堂眉头一皱,迅速在建筑群内搜索对手踪迹,不曾想下一瞬下方房舍便传来机扩声响: 咔…… 嘭—— 继而房舍瓦顶便炸开,喷出了一条腰粗的火龙,还有粘稠燃烧液体散落向周边,明显是特制猛火油。 夜惊堂不用想也知道这玩意黏在身上,得脱几层皮,面对猝然袭来的热浪,当即一枪劈向下方,将火龙连同房舍一分为二,同时枪尖点击断壁,闪向侧面。 叮~ 而一击落空的两尊甲士,在夜惊堂动手同一时间便折身追赶,重锤直接砸向夜惊堂落点。 夜惊堂脚步刚刚落地,双锤已经压顶,当即横起烈焰滚滚的长枪格挡。 铛—— 金铁交击的巨响声中夜惊堂身形似乎未曾晃动,但冰坨坨七百两银子买的长枪,在双方的强横蛮力下如同竹竿,瞬间弯曲,连同锤子一起砸向夜惊堂胸腹,钩镰枪也接踵而至,再度灌向胸腹。 而就在两人合击锁死身位的同时,夜惊堂背后已经悄然亮起一道剑光,没有任何出招前奏,无声无息来到了十丈开外……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现学现卖 轰隆隆—— 不过一瞬之间,原本死寂的园林便响起金铁交击的轰鸣。 藏在暗处的薛白锦,一直在寻找仲孙锦位置,瞧见夜惊堂背后亮起剑光,身形便如同猎豹自暗处冲出,双手持铁锏直接撞向剑光。 但仲孙锦上次就被两人联手合击,这次又岂会相信夜惊堂会单独登门,手持长剑现身瞬间,衣袍便爆出黑雾,身侧同时弹起两条锁链。 嘭嘭~ 锁链崩碎泥土同时,带出了两道火墙。 薛白锦去路被阻,当即停住身形,抬锏想要强行破开路障,却听见侧面传来一声: 呛啷—— 园林中刀光一闪! 夜惊堂双手持枪夹住重锤,在钩镰枪刺来之前,一脚蹬在巨汉腹部,整个人借力往后飞驰,半途螭龙刀已经出鞘,窜入火墙之内的黑雾,一刀精准无误直取仲孙锦咽喉。 仲孙锦发现夜惊堂和前几天大相径庭,能准确找到他位置,便明白夜惊堂练过了明神图,但反应丝毫不乱,在刀锋临身之前,以剑尖靠上刀身,右手猛然一震。 铛~ 三尺青锋带出浪涌,浑厚内劲当即倾泻在刀身之上,把螭龙刀弹起扫向斜上方。 而仲孙锦左手同时上抬,一掌直接拍向夜惊堂心门。 嘭—— 双掌半空相接,左右弹起的火焰铁链硬生生被倾泻气劲震断,火焰也随之散开。 夜惊堂见仲孙锦老整些偏门左道,本以为其和青禾一样,正面能力不强。结果一掌对上,才发现仲孙锦哪怕不用暗器,也是货真价实的老武圣。 这一掌蛮力算不上强,内劲却堪称刚猛,入手瞬间掌心便直接麻木,气劲灌体而入,针刺般的痛感传遍右臂,身形也当即被往后震退。 而仲孙锦的内家造诣,显然比夜惊堂这新人高出一个台阶,气劲涌入胳膊瞬间,能明显看到衣袍掀起浪涌,从左臂到腰背再到左腿,直至灌入地面。 嘭—— 仲孙锦左脚立足的地面后方,瞬间被崩出一条漫长土槽,完全卸力之下,身体硬是半步未退,还继续上前一剑点向夜惊堂咽喉。 ? 夜惊堂瞧见此景,此时算是认识到了左贤王和仲孙锦的差距,如果不是亲自交手,他都没想到这一掌拍出去,还能被人通过身体无损卸力。 眼见仲孙锦瞬间反手压了过来,夜惊堂当即飞身拉开距离,呵道: “吹笛子的。” 薛白锦临场反应并不差,发现后方两名甲士冲向夜惊堂,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已经冲向笛声传来的位置。 “嘟……” 发现薛白锦掉头冲来,吹笛子的宋护法当即收声飞退,而三名太监则飞身而出,开始拖延,两个悍不畏死的甲士,动作也停了下来。 夜惊堂没了后顾之忧,手中单刀连斩,瞬间破掉仲孙锦十余剑,准备抽空反手。 但待他退到两名呆立甲士附近时,持剑连刺的仲孙锦,却忽然吹出了一声口哨: “咻~……” 轰轰—— 原本已经变成木头人的两名甲士,再度手持兵刃攻向夜惊堂后背,而且动作明显受仲孙锦掌控,打的都是夜惊堂腾挪死角。 夜惊堂瞬间面对三头六臂的仲孙锦,肯定是难以招架,侧身躲开直刺钩镰枪,左手上抬硬抗重锤,同时用刀挑开仲孙锦刺来的一剑。 嘭—— 重锤砸在手掌之上,虽然金鳞玉骨没被砸断,但蛮横力道依旧传递到全身,硬生生把夜惊堂砸的往右侧横移数步。 而夜惊堂被砸中后并未松手,右手刀丢向紧随其后的仲孙锦,五指扣着婴儿脑袋大的锤头,旋身便是一记侧踹。 咚—— 巨响声中,山岳般的甲士浑身铁甲巨震,身体往后滑出,重锤铁杆也随之滑出双手。 夜惊堂夺过重锤,便是原地旋身重锤横扫,直接砸在紧随其后的钩镰枪甲士腰侧。 铛—— 两尊甲士只是服用仿制天琅珠后肌肉骨骼过度发育,神志没抗住的活死人,虽然不惧疼痛有宝甲护体,并非不死之身。 重锤强击之下,寒铁重甲腰侧当即剧震,虽然没有大面积凹陷,但甲片缝隙间明显崩出了血雾,显然是被重锤直接震碎了皮肉。 而身形高大的钩镰枪甲士,也在通神蛮力之下当场侧翻,摔在了地上。 夜惊堂拿到专属兵器瞬间觉得顺手多了,扫开两名甲士,便往前再度迎上仲孙锦。 但重兵器好处显而易见,坏处也相当明显。 仲孙锦对上夜惊堂的快刀都能接住,现在夜惊堂提着七八十斤的重锤,要是占不到速度优势,那这辈子武艺算是白练了。 发现夜惊堂夺下重锤,仲孙锦依旧吹着口哨,指挥甲士从挡住折返的薛白锦;他则气势浑然一变,化为无骨柳叶,在重锤扫来之前就被劲风推出,几乎是在地上滑行,长剑点向夜惊堂双手。 “嘟、喔~……” 铛铛铛—— 园林中再度响起嘹亮笛声,随之便是横风肆虐。 夜惊堂双手持重锤旋身如滚雷,所过之处碎屑横飞,无论是砖石还是建筑几乎触之即碎。 而薛白锦发现仲孙锦也能控制甲士,便已经折返,冲到了夜惊堂背后,手持双锏,与三名太监、两名甲士缠斗。 虽然重锏是破甲利器,但两尊甲士身上的重甲太厚,薛白锦力道也没夜惊堂重,短时间还真打不废。 仲孙锦单手持剑,虽然被疯魔锤法压的且战且退,但本身也没往上冲的意思,稳扎稳打间,甚至还说了句: “就这点水准的话,老夫能陪你打一整天。” 夜惊堂手持重锤对付仲孙锦,约等于用重炮打到处乱窜的扑棱蛾子,蹭一下就死,但就是蹭不到。 发现硬撼没意义后,夜惊堂也不再和仲孙锦拉扯,全力旋身挥舞重锤丢出,砸向后方的钩镰枪甲士,双腿同时弹起。 咚—— 一瞬之间,夜惊堂速度近乎翻倍,不躲不避直接压到仲孙锦近前。 仲孙锦眉头一皱,面对手无寸铁的夜惊堂,右手长剑毫不迟疑点向咽喉。 而夜惊堂应对也相当不讲究套路,抬手左手直接抓住剑刃,旋身强行拧弯,同时一记长臂摆拳,扫向仲孙锦面门。 嘭! 仲孙锦见此手腕一震,没能崩碎夜惊堂手掌,便意识到了夜惊堂体魄坚韧非人,确实有乱拳打死老师父的资本。 眼见长臂摆拳扫过来,仲孙锦左手反拦,不等气劲爆发,左臂便化为柔蛇,沿着夜惊堂左臂爬上去,双指扣住肘关节穴位。 嘭~ 夜惊堂摆臂尚未着力,只觉胳臂气脉瞬间被堵死,气劲无处宣泄导致大臂青筋暴起,直接崩碎了自己肩头衣袍。 如果换做寻常武夫被这么来一下,恐怕当场就得把自己震出气脉暗伤。 但夜惊堂气脉不知被淬炼过多少次,硬是抗住了余震,右腿随之上抬,膝盖撞向仲孙锦腰身。 仲孙锦扣住手肘后,便是上下推拿,本想让夜惊堂胳膊脱臼,发现根本拆不掉后,面对冲膝入怀,又改为右手弃剑,单指精准戳向膝盖上方。 嘭—— 夜惊堂一记冲膝,结果和方才一样,没能伤到仲孙锦,反倒把自己右腿震的生疼,但并未就此放弃,而是拳脚如流星,继续攻向仲孙锦全身各处。 嘭嘭嘭…… 薛白锦在后方手持双锏一挑五,听到动静不对,沉声呵道: “不行我来!” 夜惊堂攻势如潮,但全被截击,说起来就是在挨打。 不过说不行也不对,他筋骨气脉强横非人,完全扛得住气劲反噬,但仲孙锦手指头可不一定。 仲孙锦双手连点夜惊堂胳膊腿,招式行云流水,称得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手指截击拳腿,后续气劲吃不到,手指碰撞还是避免不了。 在连续点击夜惊堂胳膊腿十几下后,夜惊堂胳膊腿上出现了数个戳出来的淤青黑点。 而仲孙锦手指硬戳金鳞玉骨,很快便出现了些许颤动。 眼见夜惊堂身体和铁打的一般,完全点不疼,甚至打不出内伤,仲孙锦也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拳怕少壮’。后退之势明显加快,在拉开一定距离后,抓住夜惊堂拳脚相接的间隙,便是一记冲掌直逼胸腹,想要把其震退。 而夜惊堂见此毫不犹豫就是一掌对冲! 嘭—— 满地狼藉的园林,顿时传出一声爆响,两人之间的泥土地面,几乎瞬间崩出一条横向凹槽。 仲孙锦依旧以肢体泄力,但没有完全卸掉,而是借助部分气劲往后飞退,想要暂时拉开距离。 但下一瞬仲孙锦目光就是一凝。 只见裹挟强横内劲的一掌,拍在夜惊堂掌心,蛮狠气劲灌体而入,夜惊堂布满淤青的小臂,就掀起了一阵浪涌,往后传递至大胳膊,再到腰背,直至自落脚之处泄入大地,以至于背后的地面,瞬间被强横气劲崩出一条土槽。 嘭—— ?! 仲孙锦眼底明显生出了错愕,万万没料到几十招前还抓瞎的夜惊堂,打着打着竟然把最开始那一招给反推出来了。 仲孙锦纵横江湖将近一甲子,悟性离谱的不是没见过,但这么夸张的,确实是生平头一次见。 虽然心底有点不信,但无论夜惊堂是现学现卖,还是提前偷师,这时候想都没丝毫意义。 原本该被震退的夜惊堂,完全卸掉掌中气劲分毫未退,直接左脚蹬地往前突袭,一记冲膝再度砸向仲孙锦胸腹。 仲孙锦看穿了夜惊堂的功夫底子,但低估了夜惊堂的惊人悟性,算是轻敌,此时借力往后飞退,双脚刚刚离地,势大力沉的冲膝就到了胸口。 在来不及截击的情况下,仲孙锦只能双掌下压挡住冲膝。 嘭—— 爆响声中,一直游刃有余的仲孙锦,后肩衣袍当场崩出两个窟窿,身体也化为窜天猴,几乎瞬间升空十余丈。 武夫自行借力后撤,和被打飞出去方向速度不由自身掌控,完全是两回事。 夜惊堂一击得手,没有丝毫犹豫,右脚重踏如影随形直接追上了仲孙锦,抬手直接抓向仲孙锦脚踝。 而仲孙锦能位列武圣,也不是只会打顺风局,眼见夜惊堂追击,右手当即挥向侧面,袖中弹出一根金丝,缠向房舍廊柱,想把自己拉向了侧面。 咻—— 如果只是单打独斗,仲孙锦把自己拉开,夜惊堂在空中无处借力,肯定是没法追击,双方落地,就又变成了开局均势。 但薛白锦收拾五个高等杂鱼,根本用不了太久时间,心思也一直放在仲孙锦身上。 发现夜惊堂取得上风,把仲孙锦打的被迫腾空,便已经全力掷出手中铁锏,砸向两人侧面的建筑,以免仲孙锦找到地方借力。 轰隆—— 铁锏蕴含的力道极大,瞬间把两层殿堂轰碎了一半,廊柱也四分五裂。 仲孙锦见此眉头一皱,右手轻弹,飞出的金丝,当即在半空显出波纹,没缠住廊柱,却截住了横飞而过的铁锏。 崩~—— 铁锏砸碎建筑,余势不减飞向庄园外侧,金丝当空绷直,仲孙锦也瞬间被拽了出去。 但此举终究是比缠柱子拉自己要慢半拍。 夜惊堂扣住仲孙锦脚踝,身体同时被拽出,借力把身体拉起,双腿上抬直接锁住仲孙锦右腿,双手同时拧住右脚,半空来了个三娘教的腿锁。 轰隆—— 刚刚飞出去的两人,撞碎墙壁后,又砸向地面。 仲孙锦本意是以金丝拉回铁锏,用来打手无寸铁的夜惊堂,着实没料到夜惊堂能在这种时候,来个朴实无华的街头斗殴招式。 眼见右腿被夜惊堂抱住,仲孙锦暗道不妙,右手猛勾,迅速拉回铁锏。 而夜惊堂这招算是和曹公公学的,只要不怕死管你是什么武魁武圣,通通让你们明白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此时夜惊堂锁住仲孙锦右腿,半点没有客气的意思,全力夹住右腿,双手猛掰右脚。 咔~ 仲孙锦终究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饶是武圣之躯,依旧扛不住夜惊堂的龙象之力,猛拧之下,脚踝明显出现弯折变形,发出骨骼崩裂的声响。 仲孙锦闷哼一声,握住拉回来的铁锏,想要砸夜惊堂膝盖。 但夜惊堂也不傻,全力爆发拧断右腿,便松手抓向仲孙锦腰后皮甲,同时蹬在仲孙锦腰腹,双方直接分开滑向地面两侧。 哗啦啦…… 仲孙锦脱身之后,手掌轻拍地面迅速弹起,但右腿骨骼断裂错位,身形明显晃了下,尚未稳住身形,就看到一道白影疾驰而来。 薛白锦打趴下了两个悍不畏死的甲士,也没再理会三个左右横跳的杂鱼太监,飞驰到近前,便是当头一锏砸下。 仲孙锦作为善于游走拉扯的武圣,伤了一条腿,显然比断一条胳膊严重,避无可避只能左脚撑地硬抗,结果身形被砸的往后倒滑,撞穿了一堵墙壁,嘴里咳出了一口血水。 在停住身形后,仲孙锦不敢再硬碰,强行以单腿在庄园内飞速腾挪,不停触发机关暗器阻截。 噗噗噗噗…… 铛铛—— 薛白锦手持铁锏扫开暗器,想要追击,但周围的千机门弟子和护卫,发现祖师爷打不过,也都悍不畏死冲了上来。 而天空之上,也传来了鸟鸟的急促示警: “锵——” 夜惊堂知道有强敌赶过来了,检查了下皮夹子发现里面是丹药和几张纸,便开口道: “走!” 薛白锦面对阴招不断的仲孙锦,确实没办法短时间打死,当下便想强行夺锏。 而仲孙锦腿被打断胸腹遭受重创,老命都快交代了,此时也算明白人,直接把铁锏丢向庄园外围,同时飞身急扯。 薛白锦见此迅速追赶抓铁锏,左脚重踏飞檐,便朝着庄园外的夜幕飞驰而去…… 可能是境界太高,不太会写打斗了,这章算是还请假的or2!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一波又起 霹雳—— 沙沙沙…… 碧水林的余波尚未完全结束,阴沉沉的天空便响起闷雷,继而黄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逐渐浇灭了还在庄园内燃烧的烈火。 两名身负重铠的甲士,被抬到了佛堂屋檐下,头盔已经摘掉,露出了两张因骨骼扭曲而变形的脸庞,皆是内腑被震碎七窍流血,在烛光下看去,甚至有点可怖。 三名侥幸逃过一劫的御前太监,站在佛堂周围,虽然知道贼子肯定走了,根本不用警戒,但方才没帮上忙,这时候还是得表现出尽职尽责的模样,免得显得自己像个饭桶。 佛堂内部,仲孙锦身着灰袍,坐在丈余高的金佛之前,望着门外的夜雨,自从撤出战场后,便没说过什么话。 护法宋毅在旁边半蹲,拉开了仲孙锦的裤腿,正在复位接骨医治,佛堂甚至能听到断骨摩擦的细响,仲孙锦却没半点表情,就好似腿不是自己的。 宋护法瞧见此景,其实明白祖师爷的心境,并非不怕疼,而是没心思去管这些皮肉之疼。 武夫习武越久,体魄自然就锤炼的越扎实,而一旦伤筋动骨,后果同样也比寻常人更严重,特别是腿。 毕竟寻常人断腿,只要能走能跑就算恢复好,顶多影响干重活;而武夫的腿,则是发力的源头、是逃命的基础,如果断掉了,在江湖上寸步难行,想恢复如初,少说也得养个两三年才敢动武。 如果换做年轻人,影响可能还小些,毕竟年轻人有的是时间,但仲孙锦不一样。 仲孙锦已经七八十岁,夜惊堂胳膊骨裂,有浴火图的情况下,都养了个把月才敢动武。 像是仲孙锦这把年纪,哪怕资源无数,没个两三年也养不好,如此高龄,养个两三年后,他即便出山又能再蹦跶几年? 能位列武圣的人,基本上从小到大没输过几次,仲孙锦在这个年纪被年轻人干倒,显然是起了‘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心思,心里这口武夫傲气快散了。 但千机门连个像样的接班人都没有,仲孙锦退了,直接就得重新变回工匠门派,护法宋毅显然害怕祖师爷心灰意冷,开口道: “今日是夜惊堂和薛白锦联手合击,戌公公他们也没帮上忙,祖师爷以一敌二,才只伤一条腿,如果单打独斗,那两人没有一个是祖师爷对手……” 但仲孙锦堂堂武圣,自己看得懂形势,哪需要门徒去安慰。 今天薛白锦不打断柱子,让他失去借力之处,导致被夜惊堂抓住脚踝,他确实还能打很久。以夜惊堂或者薛白锦的底子,和他单打独斗,他也不忌惮任何一人。 但这并不能抵消新人冒头,老人力不从心的那股无奈感。 毕竟外人看不出来,仲孙锦却意识到了夜惊堂的悟性有多可怕,武圣本就是百家皆通,他多出一招,夜惊堂就多记一招,而后便能多会一招。 他沉淀再厚,老本总有掏干净的一天,而夜惊堂是年轻人,潜力无限。 现在交手,他确实能稳居上风。 而再过一年,他老了一岁,身体逐渐下滑;夜惊堂大了一岁,逐渐接近体魄巅峰,双方再交手,他哪还有今天的体面? 仲孙锦不服老,但到了这把年纪,不服不行,沉默良久后,还是轻轻叹了一声。 宋护法吧?!见此心里干着急,但也没得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帮忙接骨,让祖师爷尽快恢复。 而就在佛堂内外所有人静默无声的时候,佛像前的烛火,忽然微微动了下。 仲孙锦抬起眼帘,却见大门上方,落下了一个男子,身若无根飞叶,飘然落地没有半点重量感。 男子身着宽松长袍,头竖玉冠,面相颇为英武,最夺目的是那一双眼睛,如寒潭般澄澈,透着股直刺人心的锋芒,哪怕是仲孙锦看了,都生出一种难以与其对视的感觉。 而也还是这双眼睛,让左贤王记了一辈子,也追赶了一辈子,至死都没能忘怀。 因为动作太轻,在门前盯梢警戒的戌公公等人,甚至都没有半点察觉,直到男子的话从门口响起: “伤势如何?” “嘶……” “国师大人……” “拜见国师!” …… 仲孙锦瞧见站在门外的项寒师,轻轻叹了口气: “尚可。你该早来片刻。” 项寒师站在门前,便如同一杆标枪,身材中等,但感觉却要比所有人都高出半头,他看向狼藉战场: “东西丢了?” “丢了一枚丹药。至于丹方,没写全,只是炼药记载,但南朝的王神医,有可能反推出来。夜惊堂天赋太高,恐怕不比奉官城差,再让他拿到这些天材地宝,你很快就压不住了。” 项寒师自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并未再过多言语,而是道: “丹药破而后立,能重塑筋骨,你吃了能治好伤势,尽快再炼一颗吧。” 仲孙锦对此摇了摇头:“老夫只是江湖中人,兢兢业业报国一辈子,已经尽力了。这些好东西,留给后人吧。” 项寒师方才看到仲孙锦的第一眼,其实就就知道仲孙锦散了心气,自知吃了丹药,往后也不是夜惊堂对手,不想再丢掉最后的体面。 武夫散了心中一口气,远比断了一条腿难医,项寒师并未规劝,只是拱手一礼,来到两具甲士的尸体前,帮幼年培养过的两个晚辈合上了眼皮,而后便轻声一跃,随风隐入夜雨,朝庄园外追去…… —— 霹雳—— 郊野之上雷光闪动,忽如其来的暴雨,遮住了目之所及的一切,黄豆大的雨珠,砸在船篷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脆响。 船只是一艘小游船,薛白锦昨天晚上弄来,停泊在河道僻静处,算是提前准备的临时藏身之所,窗舱里放着换洗衣物、伤药绷带以及应急兵器等等。 夜惊堂和薛白锦一道,注意着周边动向,无声无息穿过夜雨,确定无人尾随后,先后钻进了船舱之内,把遮挡窗户的黑布拉起来,继而吹燃火折子。 “呼~” 呲呲~ 昏黄烛光亮起,照亮了舱室角角落落。 夜惊堂把火折子放在了小案上,拉 “伱怎么样?” 薛白锦方才虽然没在正面战场,但一挑五杀了俩怪物甲士,同样消耗不小,打完架又长途奔袭了八十多里,都快到了承天府地界,累是必然的。 此时薛白锦在舱室门口半蹲,靠在门上倾听,尽力压着呼吸,确定外面没有异样后,才松了口气,把铁锏放在了地上,摘 “我没事,你呢?” 夜惊堂刚才徒手接重锤,又施展疯魔锤法硬撼追击仲孙锦,再被连点好几十下,显然不可能完好无损,虽然没有见血外伤,但胳膊腿都已经快麻痹了,他低头看了看: “没啥大碍,歇会就好。” 说着把抢来的皮夹取出来检查。 皮夹是仲孙锦的贴身物件,质量显然极好,在暴雨中跑了半天,里面半点没受到影响,装着丹药的小盒子完好无损放,纸张也是干的。 夜惊堂把纸张取出来,借着火光查看,发现上面写的是些许药材,以及火候、药液状态等等,显然是实验记录,他这外行完全看不懂,便挪到冰坨坨跟前: “你看不看得懂?” 薛白锦会自己配药,但仅限于行走江湖学来的方子,论医药造诣,就只有把好腿治瘸这一项成就,此时偏头打量一眼,理直气壮: “你都看不明白,我岂会懂?先看药是不是真的,这个回去让大夫研究。” 夜惊堂见此便把纸张收起来,仔细检查药盒,并未贸然打开,而是闻了闻,发现里面有焚骨麻等罕见药材的气味,点头道: “十有八九是真的。在这歇口气,然后去和凝儿她们汇合,尽快出关……” 薛白锦靠在跟前,呼吸急促起伏,脸颊看起来水嘟嘟的,因为裹胸缠的太紧,又内外湿透黏在身上,感觉非常闷,聆听话语时下意识隔着衣襟,勾住裹胸上沿,往外拉了拉。 夜惊堂本来在收纳丹药纸张,余光忽然发现冰坨坨自个揉胸,眼神自然出现异样。? 薛白锦刚拉扯几下,就察觉了旁边的目光,发现夜惊堂这种时候都有意思乱看,松开手眼神微冷: “你看什么?” “咳……” 夜惊堂轻咳一声,把东西收好,看了下彼此的衣裳: “衣服都湿了,你要不换一下?这有干衣服。” “歇会就得冒雨赶路,换衣服有什么用。” 薛白锦把衣襟又紧了紧,转眼看向夜惊堂胳膊腿: “你伤势严不严重?” 夜惊堂胳膊腿上全是被指头戳出来的淤青点,严重谈不上,但气劲爆发被强行憋住,就如同刚到临界点就寸止,还来回好几十次,难受是肯定的,有种胳膊腿快散架的感觉。他揉了揉胳膊道: “就是有点麻,歇一会应该就没事了。” 薛白锦倒是颇为热心肠,见此便挪到夜惊堂侧面,把腿拉直,从裤腿的破洞上检查淤血状况: “是沾云十四手类似的指法,不过比凝儿厉害的多,不舒筋活血,没那么容易恢复。” 夜惊堂虽然非常心疼凝儿,但把仲孙锦和凝儿放在一起对比,还是觉得有点太埋汰仲孙锦了。 他方才和仲孙锦拼拳脚,连出二三十招全被截击,虽然把仲孙锦打怂了,但用通俗点的话来讲,就是仗着皮糙肉厚,用脸硬把对方巴掌打疼。 虽然彼此是对手,但就和轩辕朝一样,不管彼此立场如何,对手厉害的地方,该佩服还是得佩服,夜惊堂感叹道: “我以前还觉得沾云十四手是花架子,临阵对敌用处不大,今天才发现孤陋寡闻了。仲孙锦手法是真准,次次直击七寸,直接无懈可击,打的人是没半点脾气……” 薛白锦当时就看出来了,为此才对夜惊堂说了句‘不行我来’,她对此道: “仲孙锦本就是内门起家,内门宗师,都是越老越妖,仲孙锦都练成武圣了,道行能一般? “你还好有筋骨皮三图傍身,若是换做其他人像你这般硬莽,第一下就得震成内伤……” 夜惊堂感觉冰坨坨还不服气,对此道:“机缘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这可不是莽撞,如果没有鸣龙图傍身,我比你都怂……咳……稳健。” “……” 薛白锦眼神微眯,但也没计较夜惊堂的一时口误,见夜惊堂胳膊腿上的淤青一直不消散,便抬手把夜惊堂裤腿拉起来,从腰间取出药瓶,倒在白皙手掌上抹了抹,准备上钟。? 如果换做其他姑娘,夜惊堂这时候肯定是受宠若惊,但冰坨坨不一样,把好腿治瘸的本事实在太霸道,都把人整出心理阴影了,他见状连忙抬手: “这个怕是有点痛哦。” 薛白锦挫折白皙手掌,眉头微蹙: “你又没破皮,怎么会痛?” 夜惊堂觉得有道理,想想便没有再抵触,结果很快就发现,冰坨坨抹的药确实不痛,但是手不是一般的重!抓住小腿往上那么一捋,小腿当时都白了,感觉腿毛都给捋掉了一层。 “嘶——” 夜惊堂暗暗抽了一口凉气,连忙抬手: “我自己来自己来……” 薛白锦可不是温温柔柔的小媳妇,把腿一拉,把夜惊堂拉的往前一滑,差点原地躺下: “舒筋活血不用力有什么用?方才硬碰硬蛮干,现在知道疼了?” 虽然冰坨坨冷艳动人,动作也颇为亲昵,蹲在身侧,甚至能看到烛光下线条完美的月亮曲线。 但夜惊堂此时生不出半点杂念,只觉得回到了被义父推拿正骨的时候,心头无比想念能做全套的梵姨。他抬了抬手: “好啦好啦,我长记性了,待会把腿摁断就麻烦了。” 夜惊堂一身玉骨,薛白锦怎么可能用手摁断,不过手还是稍微轻了点,又询问道: “你怎么会仲孙锦的卸力之法?” 夜惊堂尽力神色如常受刑,回应道: “本来不会,没看懂吃了次亏,灵机一动就想通了。” 灵机一动? 薛白锦眼神半信半疑:“你方才一直在和仲孙锦交手过招,还有心思想琢磨招式?” 夜惊堂对此笑道:“过招就是随机应变,大部分时候都是看反应,费脑子的时候又不多。再者这招也不难,就是反过来的隔山打牛,只要气脉坚韧顺滑,能接住气劲聚而不散,想卸掉很简单。你要是吃了天琅珠,做到这点肯定也不难。” 夜惊堂被天琅珠淬炼过气脉,又已经步入武圣,只要想通原理,就没有用不出来的招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确实不难。 而薛白锦没淬炼过筋骨,提气速度肯定是要比夜惊堂慢一缕,若是和夜惊堂这般现学现卖,很可能出现接住气劲后,因为某条气脉不够稳固,导致气劲在体内爆发反而弄巧成拙。 听见夜惊堂解释,薛白锦若有所思颔首: “原来如此……今天帮了你大忙,以后这个药得给我两颗。” 夜惊堂本就是抢来的,自然不心疼: “这是自然,一起闯江湖,哪有我独吞战果的道理……嘶~” 话没说完,薛白锦就握住了夜惊堂的手腕,开始表演分筋错骨手,见夜惊堂又开始抽抽,表情严肃: “堂堂男儿,怎么比凝儿都娇贵,连推拿正骨都吃不住?” 夜惊堂吃的住疼,但当前又不是再打架,能抽抽他为什么要强忍着?再者冰坨坨手劲儿确实大,他再度抬手道: “疼我能没反应?要不我给你按一下试试?” 薛白锦为了向夜惊堂证明下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当下便抬起胳膊: “我要是皱下眉头,从今往后跟你姓。” 夜惊堂找到机会以牙还牙,见此自然是不客气,不过真捏住冰坨坨的胳膊,重手还是难免有点下不去,最终还是运用听风掌的法门,顺着大臂往下按捏,仔细调理大战后肯定疲惫的胳膊: “看到没有?调理得这样来,既舒服又有效率……” 薛白锦本来还准备强忍的,发现夜惊堂在帮她放松肌肉,并没有趁机报复,便把胳膊抽开了: “你还挺会伺候女人,怪不得能把那女皇帝迷的神魂颠倒。” 夜惊堂自然没有追着捏,自己拿起药瓶揉捏胳膊,无奈道: “只是推拿手法罢了,怎么能算伺候。真伺候女人,很屈辱的,就比如在燕京遇见的那个花面狐,为了偷鸣龙图,跑去和六十岁的老太后鬼混,啧啧……” 薛白锦对这些不荤不素的段子科不感兴趣,自个在旁边整理起随身物件等等,结果刚整理没几下,就在装碎银子的荷包里,发现了根五彩绳。 薛白锦把五彩绳拿起来,递给夜惊堂: “这个你还要不要,不要我丢了?” 夜惊堂都把这事儿忘了,见此摇头一笑: “我一个男人戴着个像什么话,你拿着当发带吧,用来绑头发也挺合适的。” 薛白锦见此也没多说,把五彩绳装进荷包里,继续拾掇,但两人刚休息没多久,忽然耳根一动,听到高空之上,传来几声: “咕~咕……” 夜惊堂揉胳膊的动作一顿,瞬间恢复冷峻,屈指轻弹熄灭火光,仔细侧耳倾听,却发现外面之中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密集雨声。 噼里啪啦…… 两人屏息一瞬后,都没有发现异样,互相对视了一眼,本想询问,结果在高空盘旋的鸟鸟,又再次发出示警: “锵——” 夜惊堂脸色骤变,二话不说便抓起兵器,直接撞出舱室往南方飞驰: “走!” 而薛白锦反应自然也不迟钝,她和夜惊堂没发现任何风吹草动,鸟鸟却急促示警,那来的人道行显然在她俩之上,当下毫不迟疑跟着往外全速奔行。 哗啦—— 巨响声中,小游船瞬间是四分五裂,两道不在压制气息的人影,宛若猝然撞出河面的狂龙,在暴雨中洞穿出一条空洞。 霹雳—— 天空闪过雷光,短暂照亮了漆黑雨夜。 夜惊堂提刀狂奔,也在此时察觉到了异样,余光瞄向了距离约莫四五里的矮山。 矮山顶端站着一个身着长袍的人影,原本应该是看着千米高空上盘旋的飞鸟,而随着连续的另一道电光再度亮起,人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山巅,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山腰处。 “是什么人?” “应该是项寒师。” 夜惊堂哪怕从未见过此人,也从动静上看出了来人是谁,毕竟这身法比仲孙锦都厉害,世上根本就没几个人了。 他和冰坨坨联手,对付仲孙锦不敢说稳杀,但来去自如肯定没问题。 而刚打完就被项寒师追上,打起来显然不占任何优势,为此连回身碰一碰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带着冰坨坨全速往南方狂奔而去……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 天启 横风暴雨搅动山野,阵阵雷光在云海中闪动,照亮了无边大地。 三道人影在崎岖山岭中如履平地,以惊人速度往南方疾驰,几乎每到雷光闪过,后方的黑点,和前方两人的距离都会拉近几分。 正常情况下,距离四五里,同级别武人轻功再霸道,你追我逃的情况下也不大可能追上。 但夜惊堂和薛白锦都是武圣入门,而项寒师原本就和吕太清同一水平线,如今更是实打实的奉官城之下第一人。 项寒师衣袍纷飞穿过无边夜雨,全速爆发之下,下方山野树林都化为了飞速倒退的残影,沿途撞碎雨珠,直接带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轰轰…… 夜惊堂全速飞驰间回头查看,可见后方直接横空出现一条飞速接近白色雾带,而雾带顶端便是那道人影,起落几乎不见痕迹,虽然没有眨眼追上,但距离明显在拉近,追上也是迟早的事情。 夜惊堂已经逼近全速,知道肯定甩不掉,脑子急转分析当前局面,而后开口道: “他冲我来的,分头走。” 薛白锦眼力并不差,知道脚力根本拼不过,此时两人联手反打,说不定还有的机会,而分头走,夜惊堂身在北梁辖境孤立无援,根本没任何活路。 眼见夜惊堂想独自引开项寒师,薛白锦直接从腰后抽出双锏,直接落在了山石之上,双脚重踏当空折返。 轰隆—— 山石裸露的岩壁,在重踏之下瞬间粉碎,薛白锦身形化为脱缰龙蟒,手持双锏直接撞向袭来的人影。 而夜惊堂见此没有反应丝毫不慢,同时脚踏山石旋身后跳,半途螭龙刀出鞘,在半空拉出一道雪亮刀光,直接逼向迎面而来的项寒师! 项寒师面对忽然掉头杀来的两人,速度没有减缓半分,甚至还加快了些许,身形半途落入山林,双手张开扫过林中枝叶。 咻咻咻—— 不过一瞬之间,飞花落叶自林中激射而出,如同密集蝗群,铺天盖地压下对冲而来的两人。 夜惊堂面沉如水,见此当即挥刀如开屏,护住全身要害。但千百飞叶看似一窝蜂,力道角度却各不相同,就好似每一片都是被单独射出。 叮叮叮—— 夜惊堂挥刀扫过飞叶,刀身在撞击下剧烈震颤,直接就出现了些许漏洞,飞叶突破刀网落在夜惊堂胸腹,瞬间崩碎衣袍削出细微血痕。 而薛白锦没有金鳞玉骨,根本不敢这么肢体硬接,直接重踏树干身形侧闪,虽然躲闪及时,后肩依旧被飞叶擦出了两条血口。 啪啪啪—— 山林之间瞬间千疮百孔,项寒师也随之近身,根本没理会薛白锦,右手高抬便抓向了夜惊堂头顶。 夜惊堂没有闪身躲避,自然冲到了薛白锦前面,眼见项寒师迎面而来,持刀速度爆发到体魄能承受的极限,在山林中拉出一道白芒,斩向项寒师肋下。 项寒师并没有拿兵器,毕竟到他这个地步,世上已经没有几件兵刃能承受住体魄力道,拳脚就是最强兵刃。 眼见夜惊堂一刀下来,项寒师手掌前探贴住刀身,未等气劲爆发,右手便是一震。 铛~ 质地坚韧异常的螭龙刀,笔直刀身在震击下直接化为软剑,波纹传递至刀柄。 夜惊堂仅是瞧见这气象,就知道刀身蕴含的气劲传递到手上,能直接震伤他左臂,当即直接松开刀柄,双掌相合压身便是一记金龙合口直击项寒师丹田气海。 江湖常言三拳不如一掌,掌法看似没拳头中,暗藏力道却是惊人,这一掌如果打实,后果远比断条腿严重,直接就是气脉寸断。 但项寒师明显比仲孙锦厉害的多,左手拍开刀刃,右手奔雷一掌已经对冲而来。 夜惊堂见此想要以仲孙锦的手法卸力,不曾想这掌劲竟然还有迟滞,双掌相接没有丝毫力道,他欲收手,一股气劲却猝然爆发,透体而入直接震碎了背后衣袍,身体也随之倒滑而出,扫断后方成片山林。 哗啦啦—— 而薛白锦并没有看戏,在绕过飞叶之后,已经原地暴起持锏飞身狂袭,和夜惊堂几乎擦身而过,重锏砸向项寒师探出的胳膊。 但项寒师武艺太过霸道,面对袭来的重锏,根本就没抽手,而是手掌上翻接住了铁锏,继而手随锏走。 薛白锦重锏砸下,还没有丝毫着力,想抽却又没抽回来,就如同粘在了项寒师手上,瞬间被带向侧面,而项寒师右手一记冲掌,已经以奔雷之势直击眉心。 薛白锦可没有金鳞玉骨,被这一巴掌排上,当场毙命都不无可能,见此当即弃掉左手锏,以双手吃撑铁锏上抬硬架。 嘭—— 泰山压顶般的掌劲袭来,薛白锦的寒铁重锏,硬生生都出现了几分弧度,整个人当即被震退,半途发出一声闷: “咳——” 夜惊堂飞身急退,半途便猛拍地面弹起,抬手停住倒滑过来的薛白锦,反手将其护至身后。 待稳住身形,夜惊堂赤手空拳立在暴雨之中,望向前方的人影,眼神透出炼狱修罗般的冷冽。 而薛白锦面甲下的脸色,则化为阴沉,不敢再有丝毫大意,双脚滑开身若崩弓蓄势待发。 哗啦啦—— 昏暗山岭瞬间被推出一道长槽,而后便死寂下来,只剩下霹雳暴雨。 项寒师扫了眼飞向一边的螭龙刀和铁锏,又望向前方如临大敌的的夜惊堂,单手负后平淡道: “天琅王当年把我师父钉在城头之上,我灭西北王庭一国,此仇本已了结。你既然性命得以苟全,就不该再以天琅王遗孤的身份现身,更不该帮扶南朝,搅乱西疆局势。” 哗啦啦…… 大雨淋在头顶,甚至能听到擂鼓般的心跳声。 薛白锦只是一次接敌,就知道不是对手,两人联手都没啥胜算,当前唯一的出路就是一人舍命拦截,掩护另一人逃遁。她几乎没有半分犹豫,沉声道: “你一死局势便全乱了,先走。” 但站在前面的夜惊堂,却抬起胳膊挡住了她。 薛白锦见此怒目道: “这时候伱还逞强?我死了无非少个平天教主,你死了凝儿怎么办?” 夜惊堂没有回应,只是望着项寒师的眼睛。 自从三岁开始习武,夜惊堂遇见的对手很多,强者不是没见过,但强到让人窒息胆寒,连逃都是奢望的对手,面前这是头一个。 但夜惊堂从不是无脑莽夫,他敢回头,就有回头的底气,此时站直身形,任由暴雨冲刷脸庞,抬手擦了擦嘴角血迹: “宰了你北梁便再无扛大梁的武圣,虽然没法撼动边军,但我大魏武人往后再入北梁,便如入无人之境。你确定要和我换命?” “……?” 此言一处,身后的冰坨坨直接惊了,望向夜惊堂侧脸,看模样是想说“你脑子进水了?还换命?你拿什么换?” 而对面的项寒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语气同样带着质疑: “历代天道垂青之辈,都没那么容易死。奉官城是如此,我是如此,你同样是如此。但我想不出,你今日能如何走出这片山林。想要殊死一搏,放马过来即可。” 哗啦啦…… 林中安静下来,只剩下两道呼吸声,而项寒师立在前方,就如同一尊不可撼动的神像,连气息都没法察觉。 薛白锦见夜惊堂还要打,当下咬了咬牙,想和夜惊堂一起再拼一次。 但她脚步未动,目光却先是一愣。 呼呼呼~~ 林间夜风忽然加剧,吹动了山林枝叶和对峙三人衣袍。 夜惊堂身形笔直立在天地之间,左手轻翻,手臂、额头血管都在肉眼可见的鼓涌,一股前所未有的燥热感,自内而外扩散,甚至让站在身侧的薛白锦都感觉到些许窒息。 项寒师看着夜惊堂反常的模样,古井无波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这是断头路,你确定要走?” “你没走过,又怎么知道是断头路?” 夜惊堂眼神少有的显出几分狂热和自傲,浑身汗气蒸腾,蒸干了湿透衣袍,而周边枝叶也在燥热气息中急速颤动,发出‘沙沙’嘈杂。 薛白锦听见两人话语,瞬间意识到了夜惊堂在干什么,脸色骤变,想要制止,但可惜为时已晚。 夜惊堂以前说过,不会冒险去自行推演鸣龙图,这确实是真话,他也确实没按照自己推演出来的路数练。 但不练,可不代表他不能想。 别人没法在脑子里推演那么庞大的运气脉络,他可以。 在推演过长青图,摸到窍门后,夜惊堂其实一直在想明神图是什么样,后续拿到明神图后,也自行求证过猜想是否正确,结果和长青图的情况区别不大。 而早已失传的后三张鸣龙图,他自然也想过,只是没敢真运功去实验演练罢了。 筋骨皮、精气神六张图,虽然厉害,外强体魄、内塑精气,但终究属于人的范畴。 而后三张图,则是彻头彻尾的通玄之法,按照夜惊堂判断,应该是分成了‘天地人’,也就是道门所说的‘三元’,天地万物之始。 三元之中,天为阳,地为阴,人为阴阳中和之气。 人之形骸受之于地、精神受之于天,所以‘天地’二图,是筋骨皮、精气神的上一层。 而人之性命,受之于阴阳中和之气,只有掌握了‘天地’,才能阴阳中和,所以‘长生图’是九张鸣龙图中的最后一张。 而天地两图的具体作用,无非是道家典籍中所说的‘炼虚合道’,位列‘返璞归真’之上,让处于天地囚牢中的人反客为主,学会掌控天地,或者成为天地。 沙沙沙~ 林间枝叶被气劲搅动,倾盆大雨随之摇曳,明显能看到一阵阵波澜往外扩散。 夜惊堂左手摊开,指的方向是插在地面上螭龙刀。 而随着前后两人注视,已经跟随三代刀客征战近百年的老刀,似乎有了灵性,刀柄开始微微颤动,发出阵阵低吟: 嗡~~~ ?! 薛白锦瞧见此景瞳孔一缩,甚至忘记了当前处境,眼底尽是不可思议。 而项寒师单手负后,眼底并没有太多忌惮,反而显出了几分心中大定。 正如项寒师所言,正儿八经的天道垂青之辈,都长着脑子,没那么容易死。 方才瞧见夜惊堂让同伴先走,而后又随同伴折返,项寒师就知道夜惊堂肯定有拼命的底气。 因为能成为天下第一的人,从来就不会做毫无意义的傻事。 如果真的回头两人必死,夜惊堂最正确的做法,是强行把平天教主打落,然后把对手引开。 他只会去追夜惊堂,绝对不会多看平天教主一眼。 这么简单的逃生之法,他都能想到,夜惊堂不可能想不到,没这么做,那就是还藏着东西。 项寒师方才一击过后就没追击,便是摸不清夜惊堂底气是什么,而此时算是明白了——想走禁忌之道,自行推演鸣龙图翻盘。 自行推演鸣龙图,后果人尽皆知——轻则命悬一线熬个几年慢慢死;重则当场发疯爆体而亡。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位天骄,能把鸣龙图蒙对,前六张还好,比如女帝,错了尚能不计代价,想办法在世间寻找。 而夜惊堂已经六张图在身,能推演的只有早已经失传的后三张。 后三张图已经明确失踪了几百年,没有任何人找到过,甚至连名字都无人知晓;夜惊堂在不可能找到的情况下,只要走了这条路,就已经是必死之局! 项寒师就算今日真打不过,已经把夜惊堂逼的走上断头路,往后北梁也不会面临夜惊堂蛮横成长,却无人解决的压力,自然心头大定。 嗡嗡嗡~ 两人全神贯注盯着那把插在泥地的老刀,而最终结果,也不负两人所望。 霹雳—— 天空闪过一道雷光,瞬间把山野照为极昼,而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 嚓—— 刀光随雷光一起闪动! 等到惊雷过后,两人再度看去,却见螭龙刀已经消失在原地,但刀身颤鸣任再持续: 嗡嗡~~~ 哗啦啦…… 夜惊堂身形笔直立在暴雨中,手握三尺长刀斜指地面,点点雨水顺着雪亮刀锋滑下,眼神犹如九天阎罗,低头看着一个山下蝼蚁! 薛白锦难以置信看着夜惊堂手中的螭龙刀,眸子明显瞪大了几分,。 而项寒师眼底也闪过些许惊疑,缓步往后退去: “好悟性,不过你死定了。” 夜惊堂单手持刀缓缓抬起,指向前方的项寒师,声音冷傲: “至少在死之前,能拉你垫背,指不定还能撑到天南,给奉官城开个眼界。怎么?不敢接我这一刀?” 项寒师已经位列天下第二,但即便是天下第一的奉官城,肯定也没听说过七张鸣龙图傍身是什么效果。 世上有自信接这通玄一刀的人,恐怕只有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痴儿。 而且项寒师也不清楚,夜惊堂到底推演了几张。 按照三张一组、单张作用不大的惯例,推演一张是死、三张也是死,正常要冒险,就是直接推演三张,全方位增强实力赌命。 而夜惊堂要是心中一横,直接把后三张全推演了,那就是九张鸣龙图傍身。 九九归一,三岁小孩都知道是人间真无敌,能当对手的只有诸天神佛,而非人间杂鱼。 虽然项寒师知道夜惊堂可能虚张声势,但夜惊堂若是推演错了,就已经是将死之人,他上去赌这回光返照的通玄一刀能不能杀他,显然不理智。 而退一万步讲,如果夜惊堂今天真侥幸蒙对了鸣龙图,那肯定是七张打不过就再加两张。 他若是还能打赢,约等于凡人之躯斩杀神明,根本不存在可能性,上去赌命更不理智。 项寒师单手负后看着夜惊堂的眼睛,心中判断着当前进退,尚未开口,站在夜惊堂背后的薛白锦,忽然转头看向了南方。 而夜惊堂和项寒师,也随之余光望向南方,可见视野极远处亮起了一个光点。 光点如天地之间的一点火星,随着夜雨疾风忽闪,随时都可能熄灭。 但几乎是下一瞬,天际尽头的火星,就显出了燎原之势,很快在附近出现了第二个光点,而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火星由远及近,远看去如同亮起了一条火焰长龙,从极南方蔓延而来,一直传向燕京。 薛白锦祖上终究是镇守南关的将门,见状眉头一皱: “这是烽火台?” 夜惊堂瞧见烽火狼烟,就知道南朝出兵了,他转眼再度望向项寒师: “他是北梁国师,灭了他,北梁局势崩一半。” 薛白锦不晓得夜护法现在有多霸道,自然说啥都听,当即提锏,想与夜惊堂一起并肩斩敌。 结果夜惊堂直接抬手挡住了她,霸气十足的来了句: “杀他,我一人足以!” “?!” 薛白锦看夜惊堂这气势,完全是杀项寒师都觉得脏了自己刀,甚至想现在就去天南叫板奉官城。 眼见夜惊堂如此霸气,她也不好多说,往后退出些许免得碍事。 而项寒师眼见烽火台亮起,在夜惊堂已经自行判了个死刑缓期执的情况下,也没再和困兽死斗,赌这通玄一刀的威力,当下脚尖轻点身形便随风而起,往山野深处遁去。 夜惊堂见此并未追击,只是持刀而立,望向项寒师远去的方向: “这是你搏命的唯一机会,下次见面,可就不是今天这场面了。” 项寒师身为北梁国师,自幼磨砺至今,早已没了个人喜怒,回应道: “你若能活到下次见面,项某以身殉国,也是天命使然。告辞。” 话语落,身形便隐入夜幕不见了踪迹。 哗啦啦…… 山野中夜雨依旧,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在一句话过后闲散的无影无踪。 夜惊堂保持着冷峻神色,不紧不慢反手收刀入鞘,回身走向山林深处: “走吧。” “……” 薛白锦面甲下的脸颊,虽然没露出云璃那样的小迷妹神色,但明显还是被夜惊堂这气势给镇住了。 她把铁锏捡起来,上前扶住夜惊堂胳膊: “你……你确定没事?” “我……咳——” 夜惊堂走到密林深处估摸项寒师真跑了后,再难压制翻腾气血,直接咳出了一口血水,倒在了冰坨坨怀里。 “诶?!” 薛白锦同样挨了项寒师一下狠的,能站稳都是为了在男人面前强撑面子,被这么一压,直接倒在了地上。 扑通~ 薛白锦倒在落叶之上,又连忙翻起,把趴在怀里的夜惊堂背起来,咬牙密林深处飞奔,火速离开了这凶险之地…… (本章完) 第四十章 相濡以沫 噼里啪啦……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忽如其来雷雨未曾减缓,反而愈来愈大,连远处山头亮起的烽火,都在雨幕之下变得若隐若现。 薛白锦背着夜惊堂,在崎岖山林之中穿行,最开始还是以轻功疾驰,但随着半个时辰跑下来,本就受了点内伤的体魄,终究快到了极限,变成了在林中小跑,脸上的面甲早已经摘下,可见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滚落,滴在了胸前的手背上。 夜惊堂和仲孙锦交手时,浑身气脉便已经有所不适,而方才和项寒师强行对掌,蛮横入海的气劲入体,直接就震伤了内腑,身上也被枝叶划了不少血痕。 但这些伤势,对于身怀浴火图的夜惊堂来说,并不算严重,休养个十来天即可恢复如初,当前最严重的,显然是触碰禁忌,自行去推演了鸣龙图。 便如同鸣龙图锤炼的肌肉太强,骨骼没法支撑,有可能把骨头拉断一样。 夜惊堂当前的境界和体魄,完全不足以驾驭上三张图所藏的天地大道,强行化为己用,就如同用肉体凡胎去扛起山岳苍穹,身体机能几乎崩溃。 此时夜惊堂浑身滚烫,以至于肩背头顶都冒着白雾,时不时咳出些许血沫。 但即便如此,夜惊堂双眼依旧澄澈,带着股逼人锋芒,就如同伏地龙蟒,盯着正前方的夜幕。 如果换做常人,在身体机能近乎崩溃的情况下,早就昏迷了,但夜惊堂显然不行,他昏倒后如果项寒师追上来,冰坨坨肯定打不过,两人必然葬身在这无名野岭。 所以他得醒着。至于现在这幅状态,再遇上项寒师,还能不能御敌,夜惊堂根本没去考虑。 毕竟他哪怕只能扛起此方天地一瞬,而后便形销骨立,或者化为飞灰,那在生死道消之前,他也把此方天地抗起了一瞬。 这一瞬的光彩,是困于天地牢笼之中的凡夫俗子,终其一生甚至都不敢去奢望甚至不敢幻想的巅峰,又凭什么和他来抗衡? 当然,能活着回去陪媳妇,显然还是比当一瞬间神仙的好。 夜惊堂趴在冰坨坨背上,双手无力垂下,落在了被缠的硬邦邦的胸口,在被背着疾驰出百十里后,周边依旧没有动静,夜惊堂知道项寒师肯定没追了,眼见冰坨坨已经气喘吁吁身形不稳,他沙哑开口: “找个地方休息吧……咳……” 薛白锦本来目光坚定如铁,但听到这句话后,就好似一瞬间散了精气神,身形踉跄了差点跪倒在了地面,而后又咬牙站稳,往山外河湾行去,询问道: “你怎么样?撑不撑得住?” 夜惊堂下巴枕在肩膀上,闭着眼睛语气很轻: “暂时死不了。不过也不知是推演错了,还是身体扛不住,感觉快散架了……” 薛白锦光是背着夜惊堂,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气血的紊乱,心急道: “鸣龙图从来没人推演对过,肯定是出了岔子。你该丢下我跑的,我即便打不过,至少你以后还能帮我照顾云璃凝儿、给我报仇。现在弄成这样,伱随时可能出事,比武艺尽废都严重,凝儿以后怎么办?” 夜惊堂对悟性向来自信,武功秘籍也好、鸣龙图也罢,只要和他推断不一样,那他只会认为鸣龙图错了,绝不会怀疑自己。 见冰坨坨担心成这样,他安慰道: “我推演功法,从来没出错过一次,应该没后患,只是身体扛不住罢了,死不了。再者我方才要是真把你丢下,独自逃命,那才叫道心崩碎。这辈子再也拿不起刀不说,往后也没脸再回去见凝儿……” “人活着才最重要,有什么没脸见人的?再者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和项寒师搏命,也不一定没法逃掉……” 夜惊堂知道冰坨坨很厉害,但项寒师完全不一样,本就和吕太清平起平坐,现在脱胎换骨后,直接在武圣之中独占一档,如果不是有奉官城这个变态在上面压着,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底子天赋再好,也只能越小段位对敌,不可能越大段位,连他也一样;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逼到自行推演鸣龙图的地步。 而且即便他自行推演鸣龙图,打起来的最好结果也是互换,以他当前的身体条件,通玄一刀出去大概率当场暴毙。 所以冰坨坨即便再天赋绝伦,资源条件还是摆在这里,既没有六图傍身,又没天琅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项寒师的对手。 听见冰坨坨絮叨,夜惊堂知道她是后怕,尽力露出一抹笑容: “我不是没死吗,还成功把项寒师吓跑了,两个人都逃出生天,怎么也比死一个强。而且即便我推演错了,也只推演了一张图,鸣龙图又没法销毁,后三张必然在世间某个地方放着,我都找齐六张图,再找一张无非多费点力气,有什么好担心的……” “……” 薛白锦听到这里,忽然觉得也对——夜惊堂只要没当场暴毙,那顶多就是留下暗疾,情况差活个把月,情况好和女皇帝那样活十年也不成问题。 后三张鸣龙图虽然失传了,但鸣龙图确实毁不掉,只要想办法找到,当前所有的担忧自然都迎刃而解。 念及此处,薛白锦心绪总算压下去几分: “我去帮你找,就算鸣龙图藏在北荒尽头、海外孤岛,我也给你拿回来。” 夜惊堂被快要崩溃的身体折腾的头晕目眩,可能是脑子有点迷糊,听到这海誓山盟般的许诺,心头感动之下,手下意识搂紧了几分: “对我这么好呀……” “?” 薛白锦本来眼神坚决,发现夜惊堂动作语气如此亲昵,脚步当即一顿,冷声道: “共同遇险,你救我一命,我还你恩情不是理所当然?你要是有劲儿就自己走,没劲儿就老实趴着。” “……” 夜惊堂听到冷冰冰的嗓音,才想起抱着的不是自己媳妇,而是媳妇前女友,手当即垂了下去: “抱歉,脑子有点迷糊……咳……” 薛白锦知道夜惊堂情况有多糟糕,也没计较这些,再度动身快步疾驰,很快来到了山外河湾。 河湾里有个小码头,应该属于附近城镇,因为烽火台忽然有了动静,还能看到几个船帮打手打扮的人,冒雨在一间房子门口说话,应该是在打听消息。 薛白锦悄然来到河边,跃上了一艘小号渡船,借着夜雨掩护,解开了锚绳,商船便顺着暴雨上涨的水流,往下飘向了下游。 薛白锦确定码头上的人没注意到后,便背着夜惊堂来到渡船之中,靠墙轻轻放下。 夜惊堂靠着船舱角落,有了屋顶遮挡,不用在风吹雨淋,稍微舒服了一丢丢,但随着戒心放下,身体也软成了烂泥,直接瘫在了地上。 薛白锦本就被项寒师震成了内伤,把夜惊堂背到这里,也已经快脱力,放下夜惊堂就双膝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夜惊堂跟前,背靠墙壁呼吸急促: “呼……呼……” 两人靠在墙角缓了好一会儿,夜惊堂重新凝聚出一丝力气,想从腰后摸出没启封的火折子。 薛白锦双腿伸直摊在身侧,连眼皮都不想动,但听见动静,还是强撑坐起,从夜惊堂腰后取出火镰和火折子。 嚓…… 嚓…… 呲拉拉~ 因为实在没啥力气,摩擦了好几次,火折子才被点燃,昏黄火光随之亮起,照亮了稍显老旧的舱室。 薛白锦把火折子放在了两人前方,而后又继续瘫着,左右打量,又想起了什么: “鸟鸟呢?” “发现我打不过,搬救兵去了,鸟鸟聪明的很,知道如何进退,不用担心。” 夜惊堂借着烛光,转头看向身边的冰坨坨,可见她身上的锦袍,浑身上下都有不少血迹,也不知是彼此谁的,但大抵上没有外伤,不过呼吸非常费力。 夜惊堂自然知道缘由,把头转向另一侧: “把胸口解开吧,本就受了内伤,别憋着了……咳……” 薛白锦把胸口几乎缠平了,平时内息绵长没啥影响,但此时接近脱力呼吸急促起伏,确实闷的不行,都已经有点头晕了。 听见夜惊堂的话语,薛白锦稍作迟疑,也没有再顾忌这些,略微坐起转身,背对夜惊堂,把手绕到背后从背后的破口解开。 但她出招发力都崩不散的裹胸,扣的有多紧可想而知,试了两下没成功。 夜惊堂本来转头看向里侧,但发现冰坨坨没脱衣裳,就把目光转了回来,可见锦袍的后肩处,被飞叶割开了两条横向细口,约莫巴掌长。 此时薛白锦把袍子的裂口扯开了些,露出了白皙肌肤和黑色裹胸的轮廓,因为练过浴火图,后肩的轻微划伤已经止血结痂。 眼见冰坨坨有气无力弄不开,夜惊堂便本着助人为乐的心思,咬牙抬手,捏住裹胸后方的卡扣,用力一拉。 啪~ 虽然半死不活,但夜惊堂解内衣的本事倒是半点没丢,锦袍顿时弹了下,胸前撑的满满当当。 薛白锦措不及防,当即坐直了几分,正想说话,却听到了几声闷咳: “咳咳……” 薛白锦脸色骤变,连忙转过来扶住夜惊堂: “谁让你动的?!你……” 夜惊堂忽然发力,脸直接就憋红了,本想说自己没事,但冰坨坨忽然转过来,因为男款锦袍宽松,又没有裹胸束缚,圆滚滚的衣襟明显左右晃动了几下。 而松开裹胸又没扣上,裹挟自然就成了黑色布条,这么一甩直接滑到了衣服深处,领口也散开了些,显出了里面的一线峡谷…… “咳咳……” 夜惊堂哪里扛得住这种连招,气血上涌差点从七窍喷出来,连忙闭上眼睛: “没事没事……我休息下就好……” 薛白锦感觉夜惊堂都快爆体了,哪里注意的到这些细节,扶着肩膀帮忙捋胸口顺气: “你别乱动,好好调理气血。我不会医术,万一真出岔子,这地方没人能救你。” 夜惊堂根本就不敢睁开眼睛了,只是轻轻颔首: “你也别乱动就这么坐着,好好休息一下。” “我扛得住……” “扛得住也别乱动,小心驶得万年船吗。” 薛白锦显然不明白,女人衣领宽松不穿小衣还乱动,对男人的杀伤力有多大,不过她本身也不太想动,自然也不多说了,靠在了跟前握住夜惊堂手腕号脉,仔细查看气血状况。 稍微安静片刻后,因为两人都被雨水浸透,薛白锦忽然发现胸口有点凉飕飕,略微感觉,才发现裹胸滑下去了…… “?” 薛白锦睫毛动了动,余光打量夜惊堂,发现他闭着眸子歇息没注意,才暗暗松了口气想把裹胸拉上去。 但裹胸都掉到腰上了,隔着衣裳怎么可能穿好,她不动声色尝试了下后,还是放弃了,只是把领子合拢,闭上眸子,只当此事不存在。 噼里啪啦…… 雨珠击打着房顶,伴随着浪花击打船身的轻响。 夜惊堂随着船只起起伏伏,因为身体消耗确实挺大,手指动了动,想从腰间摸出给鸟鸟准备的肉干。 薛白锦见此,连忙把小袋拿起来,从里面取出一块肉干递到夜惊堂嘴边。 夜惊堂睁开眼睛,见状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张嘴接住后道: “谢了……你也吃点吧……” 薛白锦已经快脱力了,对此自然没拒绝,自己从小袋里拿了一根丢进嘴里,又继续喂夜惊堂,彼此慢慢补充体力。 可能是这么坐着过于沉闷,怕有人追过来也不敢轻易睡,吃了片刻后,薛白锦还来了句: “我们吃完了,鸟鸟回来怎么办?” “放心吃,它自己会抓鱼。” “哦……” …… —— 时间到了后半夜。 山林间的狼藉战场,早已没了人影,当空落下的雨水,逐渐冲刷掉了地面上的碎叶与血迹。 “叽叽叽……” 在寂静不知多久后,高空再度传来急促啼鸣,而后便有一股惊人气息飞速逼近,所过之处劲风搅碎草木刹那穿过几座山林,在狼藉战场中轰然落地。 轰—— 随着被震开的雨水落地,一道身着黑色武服的人影,出现在了山林之间,手持丈余马槊,脸上带着麒麟面甲,虽然不动如山,但剧烈起伏的衣襟和蒸腾雾气,依旧能看出长途奔袭的十万火急。 “夜惊堂?” 女子呼唤声传出,但寂静山林中没有任何回应,在高空盘旋的鸟鸟,也在此时落下,站在了树梢上,开始焦急四顾,寻找起两人的踪迹。 在前两天接到确切消息,知道夜惊堂得手鸣龙图,且处境危险后,女帝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有了明神图,她便不用担心中途崩殂,可以放开手脚北伐。 只要开战,北梁高层的重心,必然放在边关战事之上,很难在全心全意对付夜惊堂,夜惊堂压力自减。 而她也招来的不少高手,在边关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应,吕太清则是直接孤军深入,赶往燕京驰援。 本来女帝的计划很完善,北伐之事自登基起便在准备,部署的也相当迅速,但没想到夜惊堂这么急,前天潜入皇城,今晚就再度动了手。 大魏北伐的起点是黑石关,目的是在天琅湖化雪后,先站住西海诸部。 吕太清本来在黑石关帮扶梁王,接到命令后,便从黑石关出发赶往燕京,现在估计刚过天琅湖;而女帝则在天门峡督军,以免北梁反扑南下,结果边关烽火刚燃起没多久,鸟鸟就直接飞了回来。 鸟鸟非常聪明,夜惊堂都打不过的人,回去叫凝儿青禾根本没用,为此第一时间找到了大漂亮。 女帝瞧见鸟鸟十万火急,就暗道不妙,带着人手便过了天门峡,向着此地疾驰。 本来女帝还带了十几名高手,但女帝六张鸣龙图傍身,又救夫心切,孟姣等人哪里追得上,等长途奔袭赶到这里时,便只剩下她一人。 此时女帝提着丈余马槊,瞧见战场的动静并不是很大,暗暗松了口气。 毕竟以夜惊堂和薛白锦的武艺,真要打到死,肯定惊天动地,不可能只在地上留下一道滑出的痕迹。 她顺着滑出去的痕迹来到尽头,仔细检查地面,很快便发现了地上有脚印和摔倒的痕迹,而后便无影无踪。 女帝微微皱眉,抬眼望了南方一眼,知道两人肯定是往边关跑,当下没有半点停留,让鸟鸟在高空侦查,朝着南方追了过去…… —— 沙沙沙…… 夜深不知几何,暴雨逐渐化为了绵柔春雨。 渡船在宽阔河面上随波逐流,灯火早已熄灭,已经不知飘出了多远。 船舱之内静悄悄,只能听见两道微不可闻的呼吸。 夜惊堂身体负荷确实过大,也不清楚自己何时睡去,等到神识再度转醒,才惊觉方才竟然睡着了。 在神识转醒的第一时间,他先行感受了下身体状况。 本来已经濒临崩溃的体魄,在吃了点东西又睡了会儿,稍微恢复了些,但依旧是气血紊乱,内伤外伤也并未消失,仅仅只是手脚勉强能活动了。 夜惊堂也不清楚是他体魄扛不住,还是鸣龙图推演错了带来的瑕疵,但以当前的身体状态,近几天肯定是死不了。 念及此处,夜惊堂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睁开沉重眼皮,开始观察周围。 长时间燃烧,特制火折子已经十分微弱,只显出些许红光,但还是能看清附近景物。 周身和方才进来时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与方才不同的是,怀里比刚才暖和了些…… 夜惊堂一愣,而后才察觉自己搂着个人,脑袋和对方靠在一起,手似乎摸着还什么软软的东西,热乎乎的,明显能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细腻与饱满,甚至连小凸都触感明显…… ?! 夜惊堂脑子瞬间清醒,低头看去,可见冰坨坨靠在了臂弯中,宽松袍子因为后背撕开,导致领口松散了些,能从领口缝隙看到里面。 他不听话的破手,还知道点分寸,没塞进衣襟里面,只是搂着肩膀在衣襟上搭着,但关键是冰坨坨里面也没穿。 因为裹胸滑到了腰间,衣襟以及深不见底的峡谷。 “咳……” 夜惊堂气血再度混乱,轻轻咳了声,同时仔细回想,也没想起睡之前干过什么。 那很可能就是他睡着的时候,两人靠在一起,他胳膊下意识搂上了。 夜惊堂并非本意,见冰坨坨睫毛微动,似乎被咳嗽惊醒了,便想悄然把手移开。 但他手压着胸口还好,松散衣襟至少贴在冰坨坨身上;而他手一拿开,领口的空隙明显就变大了几分。 而后白皙无痕的完美半圆,就彻底呈现在了眼底,嫩的滴水,甚至能瞧见山巅红樱…… “咳咳——!!” 夜惊堂闷咳两声,情急之下也不知是不是脑子短路,当即把手盖了回去,想恢复原状,把不该看的东西捂住,然后…… 手就被抓住了! 薛白锦虽然伤势没夜惊堂那么严重,但接了项寒师一下,终究是受了点内伤,又长途跋涉跑到脱力,在吃了点东西后,见夜惊堂靠着睡着了,她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跟着睡了。 忽然听到闷咳声,她才被唤醒了神智,结果马上就感觉到一直大手,直接摁在了胸口右边。 ?! 薛白锦浑身都抖了下,当即抓住为非作歹的贼手抬起,右手同时上抬,准备来个肘击。 但剧烈咳嗽声传来,她又想起了身边的人是谁和当前状态,惊得脸都白了,连忙把夜惊堂的手放回胸前,转头道: “你怎么了?!” “咳咳……” 夜惊堂手又被按回去,重新摁住软团儿,人都懵了,气血翻腾之下,差点把肺咳出来。 瞧见冰坨坨脸色煞白,夜惊堂尽力压住气息,沙哑开口: “我没事,就是你衣服松了,我想帮你合上来着……抱歉……” 薛白锦见夜惊堂都咳血了,哪有心思管这些乱七八糟的,连忙坐直帮夜惊堂捋后背: “都说了让你别乱动。我还以为你这时候还想占女人便宜……” 夜惊堂方才瞧见了冰坨坨本能把贼手推开,听到他难受闷咳,又连忙把手放回去的动作,心头都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冰坨坨确实人美心善。 夜惊堂确实是无意的,虽然冰坨坨衣襟依旧散开着,偏头瞄还是能看见豆豆,但他还是把目光转向了别处,勉强解释道: “我岂是那种人……你衣服散了。” 薛白锦闻言低头看去才发现门户打开,随着起身坐直,都快从衣襟里滑出来了,南霄山大峡谷直面男人…… 哗啦~ 薛白锦迅速松手合拢衣襟,本来枭雄气十足的冷艳面容,也出现了些许异色。 察觉心思跑偏,薛白锦迅速扫开杂念,不急不缓道: “你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千万别动气,等我体力恢复的差不多,就带你回关内。” 夜惊堂身体确实不对头,咳了几下胸口便犹如针刺,当下也没再说话,靠在墙角认真调理。 薛白锦心思很乱,但这也不是第一次被看被摸了,深呼吸几次后,还是压下了心底波澜,想悄悄把裹胸拉起来。 但她还没相好怎么弄,才能不引起夜惊堂注意,便听到远方的细雨之间,隐隐传来啼鸣: “锵……” ……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你发什么烧? “锵……” 嘹亮鹰啼传遍山野,往南方疾驰的鸟鸟,飞在云层之下,低头扫视着方圆数十里的原野,搜索着蛛丝马迹。 而鸟鸟后方,女帝手持马槊在山岭中飞驰,时而驻足停留环视周边,又继续往前追去。 两名武圣夜间逃遁,还下着雨,正常跑了就不可能再被找到踪迹。 女帝在往南方追出几十里后,已经没了任何线索,但好在身边跟着鸟鸟。 鸟鸟身在高空之上的广泛视野,夜间视力也远超凡人,沿途还不停发出信号,吸引夜惊堂注意,只要夜惊堂在方圆一二十里之内,就肯定能察觉。 一人一鸟如此不知追了多远,在已经来到承天府辖境后,天空的鸟鸟终有了发现。 只见两声鹰啼后,侧面几里开外的宽阔河道上,出现了一个小光点。 女帝眯眼仔细看去,可见河面上飘着一艘小渡船,船头站着道人影,手里拿着个火折子,正在对着天上的鸟鸟画圈,而鸟鸟瞧见后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 女帝知道夜惊堂肯定在那边,心底的大石头可谓瞬间放下了一半,见此当即转向,撞破细雨来到河道之上,而后脚点碧波追向渡船。 渡船上,薛白锦左手摁着衣襟,右手持火折子在渡船屋檐下摇晃,发现一道身手持长槊的黑影飞驰而来,眼底顿时显出戒备。 不过薛白锦和女皇帝打过架,瞧见这动如怒雷的气势,就知道来的是谁,眉头又皱了下。 “叽叽叽……” 鸟鸟虽然好吃,但大事从不迷糊,宛若一颗白色炮弹穿过细雨,来到游船跟前,环绕一周发现夜惊堂没死后,就又飞至高空当岗哨盘旋,以免敌人从暗处靠近。 咚~ 女帝接踵而至,落在了船头之上,因为跑的太快,在船头强停把渡船都踩得下沉些许。 发现薛白锦浑身血迹,脸色肉眼可见的虚浮,女帝也没再计较以前被撕裙子的旧账,上前握住左手号脉,询问道: “你伤势如何?夜惊堂怎么样了?” 因为是从天门峡全速赶来,女帝消耗同样不小,身上可见蒸腾汗气,语气也起伏不定。 薛白锦受了内伤,但有浴火图傍身,休息这么久后,除开体魄很虚,也没什么要命的地方。她把手腕抽开,眼底带着些许不满: “你现在才来有什么用?” “……” 女帝却被薛白锦劈头盖脸训一句,自然眉头一皱,不过马上船舱里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别……别吵架,我没事……咳……” 声音虚乏无力,甚至有种出气多进气少之感。 女帝心头一颤,把马槊插在了船头,弯身进入舱室之内,却见衣袍破破烂烂的夜惊堂,靠在舱室的角落,脸色泛红额头发黑,嘴唇却是白的,可以说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气色对的地方。 女帝知道夜惊堂肯定受了伤,但有浴火图在,当场没死按理说就死不了,着实没料到会到气若游丝的地步。她把面甲摘下来丢去一边,在旁边蹲下,抬手却又不敢碰: “你受了什么伤?” 薛白锦站在门口,本来不想插话,但瞧夜惊堂露出微笑的神色,就知道他心疼女人不想说实情,直接插话道: “他为了给伱找明神图,被项寒师堵上,搏命之下推演了后三张图……” 哗啦—— 话音未落,女帝便是浑身微震,连带着麒麟铠甲都晃了下。 作为为了舍命一搏,自行推演五张鸣龙图的过来人,女帝比世间任何一人都清楚,自行推演鸣龙图后果有多严重。 她天赋绝世,曾经也自信满满,觉得肯定不会出错,但结果却证明,她哪怕天赋再高对了九成九,终究还是错了那么一丝。 就是错的这一丝一缕,让她这十年几乎不敢离开京城,每天泡在药池子里,入秋便要长期躺着,时不时便会发病,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就这么被活生生折磨了十年。 至于浴火图,浴火图确实能治好任何伤病,但其原理是把身体恢复到原本的完好状态,就比如天生六指的人,砍到一根手指,浴火图还是会恢复成六指,而非变成正常的五指。 而鸣龙图恰恰就是改变人的先天基础,练过玉骨图的人,骨骼坚如铁石,浴火会恢复成坚如铁石;而如果练错变成骨质增生,浴火图同样会恢复成骨质增生,致使身体陷入死循环。 陆截云便是因为浑身长骨刺,不得不刨开血肉磨掉,但磨掉同样会长,身体越健朗便长得越快,长得越快便死得越快,在无数次反复折磨后,最终精神崩溃选择跑来刺驾殊死一搏。 女帝练错了鸣龙图,还能通过无与伦比的地位与人脉,去搜集散落于世家的鸣龙图让身体恢复。 而后三张图明确失传,连去找的线索都没有,只要触碰,那就是必死无疑,没有任何挽回机会。 女帝听见这个噩耗,柔媚动人的脸颊瞬间就白了几分,但反应过来后,又迅速压住了毫无意义的怨天尤人,强自镇定坐在了跟前,摆出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握住了夜惊堂的左手柔声安慰: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没事的,朕待会就下令,让满朝上下全出去找,把整个南北朝挖地三尺,后三张鸣龙图肯定在世上,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薛白锦单独去找,肯定是希望渺茫,听见女皇帝说这话,她来到舱室之内,在跟前半蹲: “历史上推演鸣龙图的人,结果多分为两种。一种是身体奔溃当场暴毙,另一种是身体尚能运转,但存在瑕疵,通常都是瑕疵日积月累慢性死亡。 “夜惊堂现在没出事,应该就能撑一段时间,你派人找要尽快……” 夜惊堂靠在墙角,看着两个南朝最强的女人都慌了神,开始琢磨起如何救他,他略微抬指道: “不用这么担惊受怕,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就是损耗太大承受不住才弄成这样,只要不再运功,往后就不会有事。我推演的鸣龙图,又不一定是错的,鸣龙图也是人弄出来的,前人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 女帝和薛白锦都是自信到自负的人,以前也这么认为,但自从在鸣龙图上吃亏后,她们就认清了现实,明白历朝历代死那么多天骄,不是没道理的。 她们不相信夜惊堂推演的没问题,但事已至此,推演错了夜惊堂就几乎无药可救,她们不相信也得相信。 女帝柔声道:“若是没问题最好,但该找还是得找,做两手准备,总好过出问题了才干着急。这些事我来安排,你不用操心……” 夜惊堂略微摇头:“你先操心怎么把北梁灭了,两军交战,死的可不是几个人,波及的是两国亿万百姓。我真有分寸,说没事就没事,你们这么干着急……咳咳……” 话没说完,又闷咳了两声,带出几点血沫。 薛白锦和女帝刚压下几分的脸色,又瞬间白了,女帝迅速扶住夜惊堂: “你怎么了?” 薛白锦同样在旁边扶着,冷声道:“你别说话了!要找图就去找,明知他身体不对,还啰哩巴嗦个没完,让他好好休息下不行?” “……” 女帝刚开口就被薛白锦一顿训,硬是没敢还嘴,只是扶着夜惊堂的胳膊,帮忙扶着胸口: “你先缓缓,我马上带你回去……” 两国都开战了,夜惊堂留在这里是找死,自然得尽快离开,但显然不能就这么走,他开口道: “咱们先歇息到天亮,边关估计已经兵荒马乱,凝儿她们过去不安全,坨坨你……呸……白锦你恢复了体力,就和鸟鸟一起回去汇合,送她们入关,有情况立刻让鸟鸟传讯;钰虎你也先休息下,赶快把明神图学了,就在我怀里,然后再送我去天门峡……” 薛白锦有浴火图护体,只要吃饱喝足,休息一夜自然就有了一战之力。她望向女帝道: “要我在这里恢复,你先走就送他回去……” 夜惊堂略微摇头:“她从天门峡跑过来又追到这里,不缓一下我哪里敢让她送。十万火急也得有条有理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行了,听我安排,好好休息。” 两人见此,也不说话了,薛白锦靠在墙边上休养起身体。 女帝是过来救命,肯定不能两手空空,见两人都挺虚弱,取下腰间挂着的布袋,取出伤药、口粮等物,从一个小瓶中倒出一颗暖黄色丹药,本想递给薛白锦。 结果手伸到一半,眸子却动了下。 薛白锦方才听到动静只是把衣襟整理好,来不及整理裹胸,本来她腰背挺直站着没事,但此时进来,靠坐在夜惊堂侧面,衣襟就松散了些,从侧面看去,出现了道缝隙,能看到里面的白皙肌肤。 女帝本来也没心思注意这些,但旁边休息的夜惊堂,眼神明显往缝隙瞄了下,又迅速收回摆出无事发生过的模样。 女帝见此,略微偏头靠在夜惊堂肩膀上,从他的角度去看,结果就看到了南霄山大峡谷,好圆好深…… 薛白锦本来在闭目调理,察觉女帝异动,转头看了眼,蹙眉道: “你看什么?” 女帝看在夜贵妃为了自己舍身至此的份上,也没说方才夜惊堂眼神乱瞄的事儿,只是把丹药递给薛白锦: “衣服都打烂了,待会我去找件干净的给你们换上。你把这个吃了。” 薛白锦又把衣襟合了下,接过不知名丹药: “这是什么?” 女帝又取出一颗,喂到夜惊堂嘴边,眼底显出傲色: “粮丹,朝廷花十年心血才研究出来,在今天之前,是大魏头等绝密。此物吃一颗能顶一天饿一个荷包就能装十几天的军粮……” 薛白锦听见这话,眼底明显闪过一抹异色。 作为将门之后,薛白锦自然知道行军打仗什么最重要。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古往今来无论多强的军队,都得先吃饱饭才有战斗力,而且不是吃一次,是每天都吃、一天三顿,饿一顿战斗力就得掉一大截。 为了保证军队的伙食,朝廷通常会派大量运送粮草的役夫随军,但役夫同样得吃东西,只要打起仗来,后勤压力经常能把粮官给逼死。 女皇帝拿出来的粮丹,若是真如说的那般霸道,那可以说比天琅珠都厉害了。 毕竟天琅珠最多让一个人战力暴涨,撼动不了几十万大军,更左右不了两国大势。 而这粮丹则能让军卒随身携带一个月口粮,随取随用顿顿吃饱,一箱子就能管几千人的饭,不要辎重就能奔袭千里,还在埋锅做饭等后勤运粮的土著军队,遇上了根本打不成。 夜惊堂哪怕是个军伍外行,也知道这种东西的厉害,都没舍得吃,咬牙抬手拿起来看了眼: “大魏还有这种神物?” 女帝对此道:“北梁甲子前就在仿制天琅珠、大良珠等物,想要打造一支万人敌的精军,我朝岂会没点对策,本来也在研究西北王庭的天琅珠,但落到大魏的雪湖花数量不多,也没有丹方,根本撑不起花费研究,无疾而终。 “我掌权之后,知道武人再厉害,也得吃饱饭才能打,换了个方向,招募了一匹能人方士,暗中研究能让军卒吃饱肚子又便携的东西。 “这要求比天琅珠简单太多,三年前其实就有了。但不打仗这东西不敢拿出来,所以这些人一直被关在西城所下面,日日夜夜赶制;八臂地藏看守废帝是假,看管这个才是真,连离人都不知道此事。” 夜惊堂在红河镇时,便听说了六煞之首‘八臂地藏’的大名,但从入京到现在,他都成黑衙老大了,都没见过这下属一面,此时才算明白缘由: “怪不得京城乱子那么大,秦大人都没冒出来过……这好吃吗?” 薛白锦拿着暖黄色的圆珠打量几眼,放进嘴里尝了尝,而后…… “咳……” 夜惊堂正准备入口,就发现少言寡语的冰坨坨,一口闷之后,冷艳脸颊明显出现了变化,闷咳了一声捂住嘴,左右找起水壶。 女帝取下水囊,递给薛白锦:“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东西,这只是应急军粮,还好吃的话,世上就没人吃饭了。最好直接吞,别嚼……” “吨吨吨……” 薛白锦接过水囊,扬起脖颈大口灌水,硬是喝了小半壶水,才缓过来一口气,而后转头咬牙切齿: “你不早说?” 女帝耸了耸肩:“你又没问。” 夜惊堂瞧见冰坨坨反应这么大,也很是好奇,放进嘴里,仔细品味。 嗯…… 丹丸用糖衣封装,甜甜的,入口便慢慢融化,味道还不错…… 但随着糖衣溶解,更浓郁的甜味就涌入了口腔,咸、酸、甜等等,可以说五味杂陈,而且很‘腻’,就和生吃猪油一般。 “咳……” 夜惊堂不出意外也闷咳一声。 薛白锦就知道是如此,连忙拿起水囊,凑到夜惊堂嘴边: “知道难吃你还吃?” 女帝则是用手扶着夜惊堂的胸口:“慢慢喝,别呛着了……” “吨吨吨……” 夜惊堂体虚至此,都垂死病中惊坐起,硬灌了几大口水,才把口中五味冲散,喝完水喉咙里还带着余香,反正是很后悔,话都说不出来了。 薛白锦虽然有点恼火,但随着粮丹入腹,很快就有了饱腹感,身体也暖和了些。她把水囊放下,递给女帝: “虽然难吃了点,但确实是好东西。怎么不让你手下把味道改善下?若是军卒不慎咬破,身边又没水,怕是得当场齁死。” 女帝抱住夜惊堂的胳膊,脸颊靠在肩头: “战阵之上能吃饱就能活命,连死人都能吃,又岂会计较味道。我也想味道好些,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下面人实在弄不出来,才在上面裹了一层糖。 “其实好吃的也有,有个方士,弄出一种面条,先蒸熟晾干,再把肉粒、青菜也煮熟晒干,需要时用热水一泡就能吃,干吃也可以,味道挺不错。但此物容易受潮,而且没这个好携带……”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觉得这形容有点似曾相识,开口道: “回去了给我尝尝。” 女帝微笑道:“行,当做备用军粮送了些到边关,天门峡有些,我回去给你做,我下面其实挺好吃的……” “咳咳……” 薛白锦见夜惊堂又忽然闷咳两声,脸色微沉: “你别说话了,让他好好休息。” 女帝见此停下了话语,闭上眸子安静靠在夜惊堂肩膀上,注意着体内气血情况。 夜惊堂吃下粮丹,虽然味道一言难尽,但热量营养确实惊人随着肚子里有东西,身体都舒服了一大截,但心思也开始有点跑偏了。 毕竟钰虎靠在肩头,抱着他的胳膊,大臂陷入两团酥软,手直接搭在下面的地方,触感很是诱惑人。 而冰坨坨虽然没靠着他,但就坐在身侧,方才喝水动作太大,又把宽松袍子弄散了,略微转眼就能看到一抹丰腴白皙…… 女帝抱着夜惊堂的胳膊,发现夜贵妃老是看旁边的女人,也不知是不是吃醋,把贴身武服拉开了些,露出了里面的红色薄纱小衣,中间还开了个洞,故意把沟露出来的款式…… 夜惊堂瞧见此景都愣了,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边看了。 薛白锦听到解衣服的动静,睁开眼眸看了眼,皱眉道: “他都这样了,你发什么骚?” 女帝重新靠在肩膀上,淡然道: “觉得闷罢了,你不也一样。” 薛白锦莫名其妙,正想冷声质问,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低头一看,连忙把衣襟重新拉好,往侧面挪了些,抱着胸口做出了假寐的模样。 夜惊堂气血不稳,实在不敢接受钰虎的奖励,等冰坨坨装睡后,再度开口: “明神图在怀里,你快学了吧。” 女帝听见此言,其实心头十分后悔,毕竟她是找到了明神图,夜惊堂却落入了死局,可以说夜惊堂就是用处境互换,来保住了她的平安,而且比她更凶险更无助。 听见夜惊堂催促,女帝甚至不好意思抬手去拿,但身为大魏帝王,她行事必须理智。 女帝抬眼看了看夜惊堂后,忽然抬起脸颊,稳住了男子发白的嘴唇。 滋滋~ !! 薛白锦好歹山下无敌多年,可不是软柿子,听见后面奇奇怪怪的动静,深深吸了口气,回头看向唇枪舌战的两人,抬手指向门外: “你给我出去!再敢打扰他休息,别怪我不讲情面!” 女帝深情吻着夜惊堂,许久才松开嘴唇,看着那双有点尴尬的眼睛: “这里不方便,我回去再赏你。” 说完后柔柔起身,走到门外坐了下来,手里拿着夜惊堂用命换回来的明神图,幽幽叹了口气。 薛白锦见此神色才缓和了些,起身来到门口,把舱门关上,而后才回到原位坐下,继续假寐。 夜惊堂看了看冰坨坨又散开的衣襟,本想提醒一句,但怕惹到气头上的冰坨坨,最终还是闭上眼睛,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_—) (⊙_—) (—_—) …… (本章完) 第四十二章 返程 天蒙蒙亮,连夜的小雨也逐渐停了下来。 女帝在舱门盘坐,仔细注视着沿河两岸的情况,身边则蹲着已经睡着的鸟鸟。 眼见体力已经差不多恢复,女帝也不敢在北梁境内久留,当下回身在门上敲了敲。 咚咚~ 舱室之内,两个消耗过度的男女,因为有保镖在外面守着,可以完全放下戒心,此刻是真的睡熟了,连姿势都没怎么保持。 夜惊堂靠着墙睡太费力,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又靠到了冰坨坨身上,脸颊贴着头顶。 而薛白锦则靠着宽厚肩膀,睡梦中脸颊依旧不苟言笑,看起来冷冰冰的。 听到敲门声,薛白锦睫毛微动先醒了过来,发现靠在夜惊堂身上,衣襟也不知何时散开,又露出了大峡谷,连忙抬手合上衣襟,而后轻轻扶着夜惊堂坐起身。 夜惊堂因为体魄急需恢复,又完全放下戒心,敲门甚至都没醒,被冰坨坨扶正,才困倦睁眼,左右查看: “天亮了?” “快了。你身体怎么样?” 夜惊堂经过短暂休息,虽然体内气血依旧一团乱麻,气色很差,但较之昨晚还是好了些,至少手脚活动不是很费力了。他笑道: “好多了,不用担心。” 吱呀~ 也在此时,舱门被推开,睡着的鸟鸟也惊醒,回头看向夜惊堂,还:“叽叽?”招呼了声,看起来是在询问。 女帝拿着两件衣服走了进来,递给薛白锦: “刚才路过村子,顺手拿了两件衣裳,换上就出发吧。” 薛白锦已经被宽松袍子折腾的走了好多次光,见此起身接过衣袍,便来到舱室后方,隔着墙换起了衣袍。 女帝路上思考了半夜,但无论怎么想,都难掩对夜惊堂的感激和愧疚,此时在身边半蹲下来,低头给了个早安吻: “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夜惊堂个把时辰前才吃一粒粮丹,现在虚归虚,但半点不饿,见钰虎满眼担忧,提起精神回应道: “不饿,等回去了再说吧。” “饿随时和我说,我先帮你把衣服换上。” 夜惊堂身上衣袍破破烂烂,本身就只是挂在身上,当下只是解开腰带,外袍就扯了下来,而后又套上了灰色袍子。 薛白锦有浴火图在身,又休息这么久,些许内伤已经不影响活动了,手脚麻利换好了衣裳,把裹胸也重新缠好,从墙后走出来: “我先去找凝儿她们,你们路上务必小心。” 女帝对于这个自然也不敢大意,把夜惊堂扶起来,背在了背上: “我回到天门峡,就会派人接应,伱接到人后,不要停留,立刻回边关。” 薛白锦其实挺不喜欢和女皇帝并肩作战,但局势如此没办法,略微颔首后,便拿起双锏出门,带着鸟鸟往北方折返。 夜惊堂趴在钰虎背上,目送冰坨坨飞身远去消失在河岸荒野后,才被钰虎背着来到岸边,而后朝着南方关口继续疾驰。 虽然速度极快,但钰虎身法非常稳,趴在背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夜惊堂看了看钰虎的侧脸,可能是被媳妇背着不太好意思,便凑近在耳边亲了下: “辛苦啦。” 女帝对此倒也不抵触,目光扫视山野,询问道: “你昨天也是这么感谢薛白锦的?” ? 夜惊堂下巴枕着肩膀,无奈道: “我哪有这胆子。” “哼,别以为我没察觉到,你们俩方才可是靠着睡的。薛白锦是天南匪首,你有本事招安,我岂会怪罪你,奖励你才对。好好养身体,等恢复了,我保证你想要什么有什么,都不用自己开口要……” “呵呵……”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身体放松下来,因为很是疲倦,也不再言语。 女帝虽然表情看似和往日一样闲散霸气,但心里担心的要死,见夜惊堂不说话,怕他无聊,又开口道: “知道你好色,想摸就摸,别憋着,薛白锦会打你我又不会。” 夜惊堂人都虚脱了,还真没使坏的心思,不过虎妞妞都这么说了,他不意思下,难免让姑娘寒心,于是手就耷拉下去,贴在了鼓囊囊的衣襟上。 女帝见夜惊堂真不客气,脸颊若有若无红了下,不过表情一切如常,进入荒山野岭后,速度便逐渐加快,飞速往天门峡行去。 大魏出兵的方向在梁州,天门峡易守难攻,双方都很难啃下来,短时间不会开战,但防备必然升级,昨夜烽火燃起后,整个中部几乎都变了面貌,官道上再难看到行走的百姓商队,只剩下奔向各处要塞的军旅。 女帝虽然武艺超群,但也没法把北梁军队当做空气,带着一个伤员,白天往承天府跑直线,很容易引起北梁注意,为此只能弯弯绕绕,躲开城镇村落,顺着荒山野岭走,摸不清周边环境的时候,还会短暂驻足看上几眼,速度自然比雨夜疾驰自然要慢些。 夜惊堂趴在背上,虽然想欺君犯上摸龙龙,但心不正则气血上头,容易把自己又搞吐血,为此浅尝即止后,又把手收了回去,闭上了眸子休息,而后又在困倦中渐渐睡了过去…… —— 另一边。 天色渐渐亮起,燕京南部的黄芪镇外,大队兵马押着辎重驶过官道,偶尔还有背上插在旗子的驿使火速来回。 北梁已及近二十年余年未见兵戈,忽如其来的局势变动,让小镇上的百姓都产生了一种大难将至的紧迫感,天没亮都全部起了床,但街道上却没有半点声响,只是从门窗处小心往外眺望。 镇子中心的客栈里,被整个包了下来,挂着‘华’字木牌的马车,停在侧面的车马帐里,几名护卫守在客栈前后,也在小声嘀咕: “怎么忽然就打仗了?” “唉,咱们和南边蛮子一直都是打了休、休了打,真相安无事几代人,那才叫邪乎。就是不知道这次要打多久……” “南朝的夜大魔头太厉害,我看这次动静不会小,要是打到承天府……” “这你放心,承天府就和南朝的江州一样,不管这天下谁当皇帝,各家老爷还是各家老爷,刚烈点的无非告老还乡,能屈能伸的,换身官袍就继续上朝了……” “是吗……” …… 客栈二楼临街的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彻夜等待夜惊堂平安归来的华青芷,到此时都还没合眼,娴静双眸望着东方出现的金霞,眉宇间满是纠结与愁绪。 既然南朝出兵,那夜惊堂回去后,就不可能再孤身过来了要回来,也是带着大军压境之时。 华青芷只是左右女子,左右不了父辈意志,更左右不了天下大势,不知道接下来局势会演变到什么地步,也无力去改变。 可能夜惊堂记着她和爹爹的情意,会对华家多有照拂,但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承天府的同乡、国子监的同窗,以及每次从官道走过,都能看到的乡野百姓…… 华青芷不知道一场大乱过后,外面春暖花开的乡野,会变成何种场景,心里难免愁绪万千。 而夜惊堂到现在都未曾回来,更担心他在外面出了岔子,凝望逐渐亮起的天空良久后,不禁幽幽轻叹了一声: “唉……” 而另一侧,情况较之华青芷也好不了多少。 同在一层的另一间客房里,门窗都关着,中间放有方桌,点着一盏油灯。 丫鬟打扮的折云璃,双手抱着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小臂,望着前方已经摇摇欲坠的火苗。 骆凝坐在左侧左手撑着侧脸,右手则不停翻转着握在手中的龙潭碧玺,清冷脸颊上满是担忧之色。 而梵青禾已经换好了夜行衣,本来想出去看看情况的,但凝儿怕她自作主张出事,把她给拦了下来,此时也撑着侧脸靠在桌子上发呆。 彻夜未曾合眼,折云璃明显有点困倦,但惊堂哥和师父没回来,她哪里睡得着,为防犯困,又开始左右打量。 结果就发现,师娘可能是久坐有点累,小西瓜般的衣襟,枕在了桌子上休息;而梵姨比师娘高,还臀宽过肩身体比例惊人,饱满胸脯也枕在桌子上…… “……” 折云璃眨了眨眸子,低头看了下悬在桌沿外的衣襟,想想也学着往前上了些,把已经有点规模的衣襟放在桌子边缘,结果发现有点自取其辱的意思…… 骆凝本就心绪不宁,发现云璃奇奇怪怪的动作,询问道: “累了?累了就去休息……” 折云璃连忙收起小动作,连忙坐直,摆出很有精神的模样: “我不累。天都快亮了,惊堂哥和师父应该快回来了吧?” 梵青禾幽幽叹了一声,忧心忡忡:“只是去碧水林,不可能这么久不回来,我估摸是遇上了项寒师。项寒师如果吃了仙丹,夜惊堂和薛教主很可能不是对手……” 骆凝知道青禾的分析没错,但这时候实在不敢听这些话,只是道: “别小看白锦,她也从大燕那里学了些秘术,而且行事稳健,遇到项寒师肯定会拉着夜惊堂跑。” 折云璃也是点头:“也别小看惊堂哥,惊堂哥天赋悟性说第二,天下间只有奉官城敢称第一。两个人加起来,打不过也能跑掉,可能是为了安全起见怕追兵追踪,才没立即回来……” 梵青禾虽然忧心忡忡,但也知道说这下丧气话不对,便停下来话语,而后三个人又开始望着油灯发呆。 好在这次,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在折云璃腰背笔直坐累了,想要继续趴着时,外面忽然传来了翅膀煽动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影落在房顶。 “诶!” 折云璃眼前一亮,连忙起身跑到了窗口: “惊堂……师父!你回来啦,惊堂哥呢?” 折云璃刚把窗户打开,已经飞了一天的鸟鸟,就从外面钻了进来,直接落在桌子上,倒头就睡。 薛白锦紧随其后翻身进入屋里,身上染血的袍子,已经换成了一袭乡野妇人装束,长途奔波下来,脸颊上挂着些细汗。 发现云璃焦急询问,又往窗外眺望,凝儿和梵姑娘也起身围了过来啊,薛白锦缓了几口气,开口道: “夜惊堂受了伤,目前没太大危险,被女皇帝接走已经回天门峡了。咱们也尽快动身回去,不然等北梁高层都到了边关,就不好出去了……” 骆凝对白锦很是了解,直来直去从不说谎开玩笑,瞧见白锦说话时眼底的那一抹迟疑,心中顿时生出不祥预感: “夜惊堂是不是出事了?” 梵青禾本来准备回头收拾东西,闻言又转了回来,望向薛大教主。 薛白锦也没办法,她若现在把夜惊堂自行推演鸣龙图的事情说出来,三人面对无解死局,指不定做什么傻事,这对返回关内的行程不利。 她回来是为了以最快速度护送凝儿她们出关,天大的事情也得回了关内才能说,为此皱眉道: “我和他在一起能出什么事?边关已经打起来了,咱们赶快回去……” 骆凝对白锦太过了解,越听越是觉得事情不小: “他没事,为什么不回来?还有你,你眼神躲什么吗?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折云璃站在跟前,也是满心担忧: “对呀,惊堂哥到底怎么了?” 薛白锦从来有啥说啥,就不会弯弯绕绕,见凝儿看出来了,干脆一横,冷声道: “昨晚打架我衣服破了,他往我身上乱看。” “……?” 房间里的嘈杂声响戛然而止。 梵青禾对夜惊堂干出这事半点不意外,站直几分,本想帮夜惊堂说句好话,来句“小孩子不懂事,别往心里去的”,但最后还是算了,默默抱起鸟鸟,跑回房间收拾东西。 而骆凝则满眼震惊,红唇嗫嚅,想说不可能,但小贼就是这色胚性子,白锦还这么漂亮…… 怪不得白锦支支吾吾…… “这个色胚……” 骆凝咬了咬牙转身脚步很重的出门,跑去和青禾一起收拾东西了。 而折云璃则满眼不信,但师父又是不会说谎的人,说有那就是有,于是眼神又变成了复杂,等师娘和梵姨出去后,才低声道: “师父,惊堂哥看你哪儿了呀?” 说着还瞄向师父的衣襟…… 薛白锦稳住场面,暗暗松了口气,见云璃胡思乱想起来了,又平静道: “就是背上破了个洞,露肉了……” 背上? 折云璃略微偏头,又看向师父也很肥美的大月亮…… 薛白锦眼神一沉:“你胡思乱想什么?为师还能被夜惊堂占了便宜?” 折云璃倒不是担心占便宜的问题,而是惊堂哥未婚、师父未嫁,两个人要是擦出什么火花…… 折云璃灵气十足的脸颊稍显古怪,本想转头出去,但最后又忍不住询问: “师父,你是不是和惊堂哥……” “?” 薛白锦万万没料到,凝儿这已经开始抱娃奶孩子的没露馅,她这清清白白的竟然先被怀疑了,她深深吸了口气: “你觉得为师是那样的人?” 折云璃莫名其妙嘀咕道:“这和什么样的人有啥关系?师父人美心善又名花无主,往后总不能不嫁人吧?惊堂哥长得俊武艺又好……” 薛白锦轻轻吸气,觉得这徒弟简直不能要了,她摁着云璃在桌子旁坐下: “我是你师父,你和夜惊堂就差两岁,门当户对。我若是和他有关系,你怎么办?” 折云璃眨了眨眸子,摊开双手: “师命难违,我和惊堂哥又没啥关系,如果师父已经和惊堂哥好上了,还把我许配给惊堂哥,那我也没办法不是……嘶~我错了我错了,我瞎说的……” 薛白锦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亲眼看着长大的小云璃,能被凝儿带成这样。她捏住云璃耳朵,沉声道: “为师和夜惊堂没关系,若是有会直接告诉你,你要是再乱说这些东西,回去后别怪你师娘不讲情面,罚你把这段日子没抄的书全补上。” 折云璃听见如此严惩,当即老实了,认真颔首: “明白,师父冰清玉洁志向高远,岂会被儿女之情牵绊。就算真有,我这当徒弟的也应该遵从师命,让我干啥我干啥……” 薛白锦感觉云璃还是在狐疑,但她确实和夜惊堂有些不清不楚的接触,也没法解释了,当下把手松开: “好了,快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得出发,尽快赶到承天府,然后就伺机出关……” 说到这里,薛白锦又想起了什么,看了下华青芷所在的方向: “出关得翻山越岭,华姑娘腿脚不便,还得背着……” 折云璃正想逃跑,听见这话又一愣:“华小姐也去?” 薛白锦过来就是接夜惊堂媳妇的,华青芷能收容夜惊堂,明显是夜惊堂红颜知己,夜惊堂也没说不接,她要是自作主张把人撂下,回去夜惊堂说她怎么办? “自然得去,如今都打仗了,夜惊堂不可能再来北梁,把华小姐一个人丢在敌国,以后两人岂不断绝了来往?” 折云璃略微琢磨,觉得师父说的有道理,局势有变,那安排自然也得改改,她想想又蹙眉道: “华小姐脸皮薄,和惊堂哥好像……嗯……好像还没吐露心扉,肯定不好意思跟着走……” 冰坨坨身为平天教主,办事向来霸气: “她不走也得走,到了旌节城,她有的是时间吐露心扉。现在不过去,还指望夜惊堂日后深入敌腹来接她不成?” 折云璃点了点头:“师父果然深思熟虑。那就这么办,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薛白锦目送云璃出去,才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衣服后,在屋里寻找起换洗衣裳收拾起来,暗暗嘀咕了句: “还师命难违没办法,这都是谁教的……” ——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 长情似水 天门峡内,数万南北边军隔山对峙,连光秃秃的天险崖壁上,都出现了瞭望哨,互相侦查着对方的动向。 旌节城就在天门峡后方,与关口之间的原野上,全是蓄势待发的大魏军卒,而因为处于战时,旌节城也已经封了城。 虽然局势剑拔弩张,但天门峡很难真打起来,旌节城内部倒还算平稳,随女帝赶来的朝臣,都聚集在皇宫的议政殿内,全天都在商讨南北局势。 而行宫后方,御书房内。 几名宫女,不时抱着卷宗,来到书房的宽大书桌前放下。 东方离人身着银色莽服,在书桌后端坐,仔细看着各地传来的情报,本来英气十足的脸颊,此时明显多了几分惶惶不安之感。 不过这份不安,倒不是因为南北两朝忽然再度开战,而是姐姐昨天本来在督军,忽然就走了,离别去只留下一句让她代为处理政务。 两国交锋打响第一战,重要性不言而喻,东方离人都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姐姐在这时候抽身离开。 离开也就罢了,还把如此重任交在了她肩膀上。 东方离人善文采,军阵韬略也学过,但终究是纸上谈兵;现如今两朝几十万人的大战,她哪里敢轻易掌舵。 虽说开战第一天,各种情况朝廷都做好了预案,朝臣都能处理,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需要皇帝亲自定夺,她不得当场抓瞎。 东方离人看着各地送过来的信报,心里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生怕来个需要她做主的大消息,她却弄错了延误战机,从而成为大魏的千古罪人。 书房里并非东方离人一个,将门出身的太后,和身为帝师的水儿,也被拉了过来,帮忙当军师,在茶案左右待命。 而裴湘君这些天一直和水儿在一起,今天本来是过来打听情况,此时也被拉了过来,和水儿坐在一起。 好在一阵天过去,传来的只有梁王抵达燎原,正在往平夷城进发的消息,并没有其他需要几人出谋划策的头疼事。 不过东方离人不敢走,她们三人也不好先跑回去休息。 就在璇玑真人等的心里没底,想要出去打听下钰虎情况时,红玉忽然从外面跑了过来,遥遥便道: “殿下,太后娘娘,圣上回来了。还有夜公子……” “嗯?!” 此言一出,屋里的四个女子都是一愣。 裴湘君想夜惊堂都快想疯了,听见此言就想往出跑,不过发现场合不适合,又迅速顿住,转眼望向水儿。 璇玑真人自然没那么多顾虑,起身便和太后娘娘一起,朝着寝宫方向走去。 东方里人听见夜惊堂和姐姐都回来了,肯定是坐不住了,也迅速离开书房,走在了前面,询问道: “夜惊堂回来了?他在什么地方……” “夜公子……” 红玉本想回应,但眼神又有点迟疑。 四个女子瞧见此景,心底都是一沉,脚步几乎同时加快,小跑到了天子寝殿。 踏踏踏…… 女帝的寝殿中,宫女已经被撵到了外面,王神医和王夫人则被叫了过来,此时正在龙床旁边,帮躺在床上的男子号脉。 夜惊堂在出发时便睡着了,因为身体压榨过度,基本上强制关机了,到现在还没醒,女帝也不想打扰夜惊堂,寝殿里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 此时女帝刚刚从关外折返,正在偏殿里梳洗换衣服,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便走了殿门,遥遥对着跑过来的离人竖起手指: “嘘~!” 东方离人跑在最前,抬眼发现寝殿里躺着的夜惊堂,和在旁医治的王神医,心都颤了下,也不敢高声言语,迅速来到姐姐面前: “他怎么了?” 璇玑真人和太后娘娘同样心急,裴湘君都恨不得跑进去了,但女帝不让打扰,她们也不好自作主张,此时都开口询问: “他昏迷了?” “夜惊堂受了什么伤?” …… 女帝知道几人最是牵挂夜惊堂,自行推演鸣龙图的事情,告诉她们除开徒增担忧,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当下只是平静道: “在关外遇到了项寒师,打了一架受了些伤,回来的时候太累睡着了。王神医正在检查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 东方离人见此也不好再问,转而在廊道里轻手轻脚来回踱步,望向脸色不太好的夜惊堂。 太后娘娘还是头一次瞧见夜惊堂在媳妇面前露出这幅模样,眼睛水汪汪的都快哭了,但在两个不记名闺女面前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紧紧捏着水儿的手轻咬下唇。 而裴湘君和璇玑真人终究稳重些,只是关切眺望,并没有太多异色。 在等待了片刻,王神医便和王夫人悄然走出了寝殿,来到了近前。 东方离人此时也顾不上长幼尊卑,抢在了姐姐前面,询问道: “夜惊堂伤势如何?” 王神医作为大夫,自然听女帝说了真实情况,方才也是在检查夜惊堂身体有没有什么瑕疵隐患。此时摸着胡子道: “夜国公除开身体过度劳累,导致气弱脉虚之外,没有其他异状。正常来说,睡醒多吃些滋补之物,多休息,以夜国公的体魄,很快便能恢复。” 四个提心吊胆的女子,闻言都是如释重负。 而女帝则还是放不下心,又询问道: “可有留下病根?” 王神医知道女帝问得意思,他虽然是医道权威,自认没瞧错过一个病人,但鸣龙图这鬼东西本就不讲常理,他一介凡夫俗子,也不敢打包票说绝对没隐患,对此只是道: “微臣号脉并未发觉,要么是没有,要么是暂时未显现,无论哪种,短时间都不会出问题。” 女帝听见短时间不会出问题,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转头道: “来人,送王太医回府。” 王神医拱手一礼,嘱咐王夫人留下来给女帝当医疗顾问后,便跟着宫女离开了寝殿。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没事,只是需要多休息,自然是轻松了不少,想进去看看,又怕打扰到,便想站在廊道里等着。 但女帝卻没成人之美,开口道: “你们也回去吧。夜惊堂需要静养,等他醒了,朕再让他过来找你们。” 东方离人觉得应该是她在这里等着,姐姐去外面忙活军政大事,但姐姐看模样也忙活了一天一夜,她为了看情郎不让姐姐休息也不合适,当下便道: “姐姐也多休息,我们先告退了。” 女帝微微颔首,目送四人带着宫女离开后,风轻云淡的闲散神色才有所收敛,眉宇间涌上一抹担忧,看了看屋里的夜惊堂后,对着待命的王夫人道: “王夫人,你去和膳房说一声,让他们取一箱快熟面过来。” 王夫人见夜惊堂都睡到龙床上了,心里都不敢琢磨这背后的东西,但听见女帝要这个,还是有点疑惑: “圣上可是饿了?要不妾身下厨……” 女帝自然不是饿了,而是答应好了回来下面给夜惊堂吃,天子金口玉言,自然得说到做到。她平静道: “去办即可。” “哦,遵命……” 王夫人也不敢多问,当即跑下去传令了。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女帝独自转身,回到了寝殿之内,在雕龙刻凤的龙床旁坐下,凝望那张陷入沉睡的俊朗脸颊,眼底再无一国女帝的霸气从容,有的仅是女儿家的百转柔肠。 在凝望许久后,女帝想抬手碰碰夜惊堂的脸颊,但又怕把好不容易睡上一觉的夜惊堂惊醒,最终还是把手放下了,转而从床头取出了一块双鱼佩。 双鱼佩是女帝自幼携带之物,为母妃所赠,目的是为了保佑她往后平平安安;而结果也和母亲的期望一样,她出生以来虽然多经坎坷,但却一次又一次的扛了过去,一直安安稳稳的到了现在。 女帝摩挲着双鱼佩,心里其实有点后悔,这块寓意特殊的玉佩她本该送给往后的一生挚爱。 但上次去西海诸部都给了,这次为什么就没让他带在身上呢…… …… —— 时间转眼入夜,银白月色,自窗口照到了龙床之前。 夜惊堂躺在床上,脑子里浑浑噩噩,等到意识再次转醒,才发现置身之处,已经从钰虎柔韧的肩背,变成了暖和的被窝。 身上盖着的春被,轻的似乎没有任何重量,垫的被子也极为绵柔,就好似躺在云朵之上,鼻尖则传来令人心旷神怡的幽兰暗香。 “呼……” 夜惊堂未曾睁眼,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略微感知,浑身紊乱的气血,已经在睡梦中恢复了平稳,脑子也比昨晚清醒了不少,除开眼皮都难以睁开的疲倦感,身体再无其他异状,就好似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看来推演的是没啥问题…… 夜惊堂脑子里闪过这么个念头,因为睁眼有点辛苦,便躺着恢复力气感知身体情况,结果很快听力便逐渐恢复,远处的话语声也随之传来: “陛下,夜大人身体情况难以琢磨,当以汤羹温养调理煮干粮怕是……” “都备着,待会他不吃再换成汤羹即可。” “陛下煮的面,夜大人岂敢不吃……” …… 虽然声音有点远,也很轻,但夜惊堂还是能听出是王夫人的声音,估计是担任随行御医,一直跟在钰虎身边;而另一道声音,自然就是正在亲自下厨的钰虎。 夜惊堂歇了片刻后,四肢逐渐恢复了力气,缓缓睁开眼睛,首先入眼的就是绣着龙凤纹饰的大红床顶,身上的春被也是金红相间,光看奢华到极点的工艺,就知道不是寻常人能躺的地方。 床榻外侧,悬着薄纱帘子,朦朦胧胧可以看到外面的寝殿。 寝殿颇为宽大,分为内外两间,里间铺着地毯,茶几上点着铜炉熏香,墙上则悬挂着历代大家的墨宝,还有他曾经念叨过的诗词。 螭龙刀摆在了龙床边的案几上,旁边有一袭用托盘装着水云锦质地黑袍,衣服上还放着块颇为熟悉的双鱼佩。 夜惊堂看着熟悉的景物,知道已经来到了旌节城的行宫,眼见寝殿里无人打扰,便缓缓坐起身,拿起放在衣袍上的玉佩看了看,而后又扶着床头站起,仅穿着黑色薄裤,来到了寝殿的窗口。 窗外是百花齐放的雅致花园,有黄色宫灯挂在游廊中,屋脊上则悬着一轮月色,感觉整个宫城都是静悄悄的。 夜惊堂上次来过行宫,此时望了下暖手宝住的方向,但行宫规模颇大,太后又不和钰虎住在一起,自然是没感觉到,而笨笨和水儿也不知去了哪里。 夜惊堂环视一周后,可以确定钰虎和王夫人,在偏殿后方的小厨房,本想过去的,但担任御医的王夫人在场,又不太合适,便吹着徐徐夜风在窗口等待,同时回想起了鸣龙图。 他对付项寒师时,只推演了一张图,按照他的理解,应该是天地二图中的‘地’图,为了方便记,他姑且命名为‘搬山图’,毕竟按照鸣龙图越练越强的特点,他现在能拿回佩刀,往后指不定还真能和传说中的神仙一样填海移山。 往年的武功法门,夜惊堂完全可以理解,但后三张图已经通玄了,他哪怕已经打到武圣,造诣理解依旧差之甚远,并不清楚其背后的逻辑。 当前既然没有异样,本着不清楚就多研究的心思,无所事事的夜惊堂,想了想又单手负后略微摊开左手,摆出了个颇为潇洒俊逸的姿势。 呼~ 寂静花园中,再度吹起无根夜风。 夜惊堂可以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气,在顺着奇经八脉奔行,而神念也感觉到了处于后方的佩刀,似乎抬手就能握住。 他手指尝试轻勾,结果马上传来一股无力感,就好似瘦骨如柴的书生,被十几个富婆轮番压榨一般,还没动手腿就软了,扶住窗台才站稳。 夜惊堂只是尝试下,发现扛不住马上就收了功,而身体也如预想一样,没出现什么反噬,当下心里也放心了不少,正暗暗琢磨之际,脚步声便从廊道传来。 踏踏~ 偏殿的游廊里,女帝身着艳丽红裙,手里端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双筷子和一个海碗,碗里装着热腾腾的面条,刚刚转过游廊,就瞧见夜惊堂光着上半身,站在寝殿窗口,单手负后还摆出来个风度翩翩的造型。 瞧见夜惊堂气色恢复的很好,除开有点虚并没有其他异样,女帝微微一愣,继而就快步来到近前,稍显不悦: “伱怎么起来了?还不穿衣裳,染了风寒怎么办?” 说着自门口进入屋里,把托盘放在圆桌上,而后从床头处取来了软毯,搭在夜惊堂背上。 夜惊堂和钰虎认识这么久,一直都是被调戏,如此贤妻良母的模样还是头一次瞧见,他面带笑容被扶着在桌前坐下: “刚醒了,感觉身体没太大问题,就起身活动活动。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离人她们呢?” 女帝在身侧坐下,捧着热腾腾的面碗放在夜惊堂面前: “也才刚回来不到半个时辰,离人在外面处理政务,太后她们在跟前帮忙,刚才过来探望过,你睡熟了没来打扰……” 夜惊堂度过一劫,此时无比想念媳妇: “好不容易回来,肯定得想见面,等她们忙完,我过去找她们。” “不着急,先吃点东西。”女帝把筷子递到夜惊堂手里:“已经派人去通知孟姣他们,直接去承天府接人,国师到了燕京听到消息,肯定也会找过去,安危你也不用操心,最多三五天就回来了……” 夜惊堂轻笑了下,因为钰虎都安排妥当了,他也没有太啰嗦,拿着筷子看向飘着葱花的鸡汤面: “这就是你说的秘制面条?” 女帝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吹,喂到夜惊堂嘴边: “你先尝尝,不喜欢吃让人换即可,膳房备了很多,连红河镇的羊肉汤都有。” 夜惊堂常年在外风餐露宿,随便烤只野兔都吃的津津有味,又岂会觉得这色香味俱全的鸡汤面不好吃,仅是尝了尝味,便眼前一亮: “嗯!味道不错,这汤料应该不简单,我都没喝过这么鲜的……” 女帝除开艺术方面不行,其他都无可挑剔,见夜惊堂夸奖,眼底也露出了三分傲色: “这可是我和宫里的御厨学的,离人小时候,一生气就不想吃饭,母妃又不在都是我给她做。只是后来事情越来越多,就做的少了……诶,你吃慢点……” “吸溜吸溜……” 夜惊堂从昨晚到今晚,就吃了颗五味杂陈丹,恢复伤势又消耗很大,现在正饿着,身为武人又不像书生那般斯斯文文,埋头大可干饭,不出三两下,就把比钰虎胸脯还大的海碗,给消下去一半。 女帝此时才忽然发现,鸟鸟吃饭估计也是和夜惊堂学的,不过男人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还是以欣慰居多,抬手轻抚夜惊堂后背,想了想又问道: “现在回来了,说吧,这次想要什么奖励?” 夜惊堂听见这话,吃面的动作一顿,换做以前,他肯定会客气婉拒下,但如今关系都挑明了,自然没必要那么扭捏,当下轻抬下巴示意。 女帝见此也不扭捏,凑上去就在唇上点了下,而后道: “堂堂七尺男儿,就这点小要求?” “这还不够?” 夜惊堂笑了下,示意面前的海碗:“光是这一碗鸡汤面,就是多少人奢求一辈子而不得的东西。我义父厨艺不好,我从小就是吃大锅饭,后来走镖也好走江湖也罢,都是居无定所走到哪儿吃到哪儿,直到来京城和凝儿云璃住在一起后,才体会到每天忙完回家,有人做好饭在屋里等着的好。 “我义父就不用说了,年少时是富家子,想自强出了江湖,又因为心中所爱折戟沉沙,起起落落一辈子,恐怕都没敢想过有天走完镖回家,媳妇煮好饭正等着的日子。唉……” 聊起已经故去一年多的义父,夜惊堂神色间又显出三分唏嘘,不再言语,又埋头大口吃起了面条。 女帝本来想投夜惊堂所好,开开荤腔的,但瞧见夜惊堂不是在哄她,而是真感动,又听下了话语,自然而然把脸颊贴在肩膀上,柔声道: “不着急,慢点吃,水还烧着,不够我再去下。” “呵呵……” 寝殿内外安安静静,远征归来的男子,坐在圆桌前吃着女子亲手煮的鸡汤面,虽然平平淡淡没有丝毫波澜,彼此不经意间对视的眼神,却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不知不觉,作息又颠倒过来了,起床天都快黑了or2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钰虎 寝殿外宫灯摇曳,身着大红长裙的女帝,来回进出几次,而圆桌上也多出了四五个空碗。 夜惊堂作为巅峰武夫,饭量本身就不小,再加上恢复身体透支过大,连吃了几大碗,才止住身体的虚乏心慌之感,随着肚子里有了东西,四肢百骸感觉都通透了几分,放下筷子轻轻呼了口气: “呼……” 女帝一直坐在跟前伺候,此时取出手绢,帮夜惊堂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要不要再吃点?” 夜惊堂接过手绢:“也不能暴饮暴食,七分饱就行了。这里有没有洗澡的地方?在外面奔波一阵天,浑身都是汗气……” 女帝看这些早就差人准备好了,见此又扶着夜惊堂起身,来到了寝殿的屏风后。 女帝近十年,随时都可能犯病,需要泡澡调养。为此无论是皇城还是行宫,寝殿里都常备有浴池。 此时女帝来到屏风后,把滑门拉开,丈余见方的白石浴池就出现在了眼前,两侧摆着多宝架,金锏、马槊、铠甲等物摆在其中,陈设和皇城里差不多,连池水都是热的。 夜惊堂从碧水林顶着大雨一路奔波回来,不可能一尘不染,吃热汤面出了身汗后,身上感觉更是不舒服,瞧见浴池,此时也没客气,把软毯取下来搭在一边,准备脱掉贴身黑裤。 但动手之前,又看向旁边目不转睛的虎妞妞: “呃……” 女帝可没有避讳的意思,神色一如既往的闲散平和,从怀里取出一根布条,绑在了眼睛上: “以前都是我犯病你照顾我,现在倒是反过来了,快洗吧。” 夜惊堂见钰虎学他把眼睛蒙上,摇头笑了下,可能是觉得角色互换挺有趣,也没把钰虎撵出去,褪去薄裤跨入了池水里,整个人泡在冒着白雾的池水中,舒服的差点一口气没换上来: “呼……我身体真没事只是透支过度虚弱了一天罢了,你看现在不都能自己走路了……” 女帝因为蒙着眼睛看不到凶器,神色倒也没什么异样,熟门熟路来到多宝架前,拿起装着药液的瓶子,打开后转身在池子旁侧坐,将药液倒入其中,用手搅动: “没事就好,但还是不能大意。后三张图,已经下令让人去找了,你往后就待在城里安心休养陪相好即可。” 夜惊堂靠在了浴池边缘,让温热池水没到胸口,随着温热浸透四肢百骸,连眼睛都闭上了: “现在南北两朝都打起来了,我岂能坐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等过几天恢复……复……” 窸窸窣窣~ 夜惊堂正浑身放松靠着说话,忽然听见耳畔传来的奇奇怪怪的声响。 他睁开眼睛看去,却见钰虎倒完药后,就起身拉开了红裙腰带。 如轻纱般柔滑的红裙,顺着肩头滑落在地上,直接露出了带有牡丹纹的镂空小衣,以及点缀同样纹饰的蝴蝶结小裤。 红色小衣款式很新,包裹团儿的布片,甚至没连在一起,就是两块红色布料,以红绳相连,挂在脖子上在背后系好,说泳衣估计都有点保守了。 而蝴蝶结小裤自不用说,包裹这腹下完美的倒三角,曲线玲珑的腰身和修长玉腿完全呈现在池水的倒影里,再配上眼罩,烛光下看去冲击力着实有点惊人。 !! 夜惊堂瞳孔倒影着玲珑曼妙的躯体,下意识坐直几分,因为虎妞妞向来强势,他甚至都没敢细看,迅速把目光抬起,彼此四目相对: “伱……你做什么?” 哗啦~ 女帝大大方方站在水池边,以足尖波动水花,试了下水温,而后就跨入池水,靠在了夜惊堂身侧,撩起水花洒在了他胸前: “伺候你罢了,还能做什么?你以前这么帮我,我自然也得投桃报李……” 夜惊堂感觉钰虎在玩真的,压力顿时就上来了看着近在咫尺柔媚脸颊,眨了眨眼睛道: “这个……我有伤在身……” 女帝动作微顿,关切道: “你现在不行?” ? 夜惊堂听见这话,当然是连忙摇头: “我怎么可能不行……” “那你扭捏个什么?帮你搓背罢了……” 夜惊堂可不觉得这是单纯搓背,就算是,他被撩起火来,恐怕也得变成不是。当下解释道: “我也不是扭捏,就是……这才刚回来……” 女帝在得知夜惊堂为把明神图带回来,自行去推演后三图的一瞬间,心湖就已经被击穿了,可以说夜惊堂想当皇帝,她往后把局势稳住后,都等把黄袍亲自给夜惊堂披上去。 但偏偏夜惊堂根本不在意官身爵位,也不喜名利,她身为帝王拥有着天下间的一切,却根本没有什么能回报夜惊堂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情债多了一层又一层。 女帝昨天出门在船舱外坐到天亮,其实什么都考虑好了,回来没让师父和离人在这里等着,便是想和夜惊堂好好聊聊。 此时女帝略微起身,直接跨坐在夜惊堂腰间,双手撑着浴池边缘,摆出了居高临下的架势,低头面向近在咫尺的男子: “从今往后,你就是大魏的天琅王,位同宗室亲王,这天下一半都是你的,至于西海诸部,朕也给你拿回来……” 夜惊堂面对霸气十足的御姐音,可以说一个字都没听,毕竟钰虎和没穿区别可不大,这么一骑上来,双方之间的布料也就两指宽,白玉老虎的轮廓全数印在腹肌上,又热又烫…… 夜惊堂本就不是坐怀不乱的人,哪里扛得住这种考验,扶着纤腰想要把钰虎托起: “我对王位兴趣不大,你看着安排即可……” 女帝就知道夜惊堂会这么说,蒙着眼睛的脸颊显出几分无奈。感觉到夜惊堂在偷偷瞄胖头龙,干脆抬起左手,滑入右侧的布料,而后柔柔往外一掏。 咚~ 完美无瑕的玉团儿完完全全呈现在了烛光下,带着晶莹水渍,颤颤巍巍显出动人涟漪…… ?! 夜惊堂深吸一口气,脑子想要把目光移开,但眼睛完全不听他的,直勾勾非礼勿视欺君犯上。他有些招架不住的道: “咱们……要不我先去拜见下靖王?明天……” “离人那边,朕自会去交代,你好好休养即可。” “倒不是交代的问题,就是感觉……” “感觉不行?” “我怎么不可能不行……” “那你还扭捏个什么……” 女帝没法拿功名利禄打动夜惊堂,这时候要是还打不动,那以后也别当皇帝了。 见夜惊堂还能撑住,女帝也没回话,只是微微俯身,堵住了夜惊堂的话语,而后上半身贴在夜惊堂胸口,慢慢上滑。 直至右边的胖龙龙,滑到了夜惊堂嘴边,才用霸气十足的柔媚御姐音命令道: “张嘴。” !! 夜惊堂本来恢复了点力气的,被这么一统折腾,骨头都快酥了,差点滑进池水里。 “……” 夜惊堂身体如此诚实,要是嘴上能来句不喜欢,那怕是得遭雷劈。而且嘴里占着,也说不出话,只抬手示意认怂。 女帝撑着浴池边缘的胳膊,明显有点不稳,不过还是挺胸,慢慢用胖龙龙揉着夜惊堂的脸庞: “喜欢就好。要什么奖励,自己拿即可,朕说了什么都答应,金口玉言岂会骗你……” 夜惊堂哪里扛得住这攻势,被磨蹭几下脸颊后,就彻底败阵,松开嘴回应道: “这是两情相悦,情到深处自然成,可不算奖励……” 女帝见夜惊堂终于上道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拉起夜惊堂的手放在身前,凑到耳边低语: “那你说什么算奖励?嗯哼?” “呃……” 夜惊堂自然知道什么算奖励,但现在玩怕是有点太大了,便回应道: “以后再说吧。” 女帝以为夜惊堂是想要太后,但当前场合说出来,怕她觉得花心,当下也没点破只是道: “朕知道你性子,你不说,朕也会满足你……” 夜惊堂靠在浴池边缘,看着威风堂堂的钰虎,完全被拿捏的情况下,还有点不服气,想想抬手把蒙眼的布带拉了下来。 哗啦~ 女帝蒙着眼睛,其实更多是为了遮羞,忽然瞧见灯火通明的浴室,和自己烧死人的动作,脸颊明显红了许多,不过这些羞怯最后还是压住了,保持原有姿势,低头四目相对: “不好意思不成?还想和以前一样,自己把眼睛蒙着?” 夜惊堂并未言语,看着近在咫尺的勾人双眸,心底回想起了彼此在鸣玉楼上的初遇、皇城里的角色扮演,以及你救我、我救你的点点滴滴。 说起来,彼此相识也快一年了,阴差阳错也好、故意使坏也罢,暧昧之举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但这么正儿八经赤诚相见,却还是头一回。 夜惊堂知道钰虎的身份,为此往日行事都很克制,而此时被壁咚在浴池里,完全被拿捏住了,想克制都没机会,他也没再遮掩眼底的情意,把布带丢到了浴池边,抬起手摸了摸钰虎的脸颊,又在脸蛋上捏了下,而后便摆出一副‘无力反抗只能被迫屈从’的受辱少侠模样,偏头望向别处: “反正你是皇帝,我也没办法……” 女帝勾起嘴角,觉得夜贵妃这幅模样还挺有意思的,靠在了夜惊堂怀里,把手拉到了胖头龙上放着: “你猜,我是什么时候瞧上你的?” “曹公公跑出地牢,我从天而降单骑救美?” 女帝摇了摇头:“你那三脚猫功夫,当时根本入不了我的眼,只是觉得勇气可嘉罢了。真对你另眼相待,是在鸣玉楼,你背后藏着角先生,悄悄念诗的时候……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呃……” 夜惊堂想起初入京城时的糗事,眼底闪过些许尴尬,不过马上又蹙眉道: “那岂不是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瞧上我了?” 女帝撩起水花弹在夜惊堂脸上: “没你早。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当时附庸风雅念诗词,便是在勾搭我这宫中女官……” 夜惊堂连忙摇头:“我当时只是为了混进宫挖浴火图,可没有抱着不轨之心……” “那当时要是真勾搭到手了呢?” 钰虎搂着脖子,贴在耳边询问: “你是当始乱终弃的贼子,拿了鸣龙图就走;还是当有情有义的侠士,带着我一起远走高飞?” “如果真勾搭上了,肯定得带着一起走,我岂会始乱终弃……” “那不就是瞧上了我的人,追求貌美宫女的同时,顺手拿个鸣龙图?”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无言以对。 彼此四目相望,灯火通明的小浴室,也忽然安静下来。 女帝看着英气十足的双眸,在夜惊堂胸口画着圈圈的手指,本想顺着腰腹滑下去,但作为没过门的姑娘,此时心头压力窘迫并不小,终究是没敢下手,只是凑近又吻住了双唇。 滋滋~ 夜惊堂大战过后刚刚放松下来,便被虎妞妞如此撩拨,哪里扛得住,在假模假样君子两下后,手还是抬了起来,握住了胖龙龙,左手则顺着平坦腰腹,滑入了蝴蝶结布料之中…… “嗯~……” 女帝看起来强势,但从未经历又哪里能游刃有余,发现夜惊堂主动后,就闭上眸子靠在了怀里,任由夜贵妃深入虎口欺君犯上…… 哗啦哗啦~…… 小浴室内呼吸此起彼伏,伴随着轻柔水花声。 不知不觉间,流云遮蔽了圆月,寝殿内黑灯瞎火,浴室里的明黄灯光,成了偌大宫殿里唯一的光彩。 画着山水图的薄纱屏风,挡住了浴池内的无边春色,只剩若有所悟的旖旎动静,在宽大寝室内回荡。 哗啦~哗啦…… 在你来我往不知多久后,才有对话声,重新从屏风内响起: “嗯?” “怎么了~?” “没什,练了十年鸣龙图,体魄当真刀枪不入……” “你……你不行?” “我怎么可能不行!” “啊——~” …… 一声吃疼的低呼后,寝殿再度恢复宁静,而后又随夜风逐渐掀起波澜…… 卷末日常有点难写,这几天更新得慢点了or2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我怎么可能不行 不知不觉,时间便到了子时。 寝殿深处的水波声,逐渐停歇下来,只剩下两道若有所悟的喘息。 夜惊堂靠在了龙床的床头上,脸色较之吃饱饭时的龙精虎猛,稍微虚了几分,不过眼神依旧清明,双手抱着小腰,在脖颈上啵了下: “累不累?” 女帝以鸭子坐的姿势,面对夜惊堂趴在身上,借着昏黄烛光,可见饱受摧璨的白玉老虎,往外缓缓淌着口水,娇花弱朵稍显狼藉。 有六张鸣龙图傍身,还练了十年,外有强横体魄,内有充沛精力,女帝自然不累,但生平第一次这般折腾,还是免不了有些晕乎乎的余劲未消,下巴放在夜惊堂的宽厚肩膀上,呵气如兰: “放肆~要叫陛下……” 夜惊堂以前觉得陛下微臣什么的,叫起来有点距离感,但此时却觉得挺有意思的,摆出谦逊恭敬之色: “陛下累不累?” “有点……” 女帝终究是一国帝王,虽然心底还有点羞,但还是很快恢复了居高临下的神色,略微撑起身,面对面望向夜惊堂: “满意了没?” “嗯。” 夜惊堂满眼笑意点头,低头看了下,发现钰虎被自己弄的不干净了,便尝试抱着起身: “我帮陛下去洗洗……” 女帝连手指头都不太想动,对此自然没拒绝,但没料到的是,刚刚还是枪法出神入化的夜贵妃,刚捧着她起身,就又坐了回去,表情也显出几分尴尬: “呃……我再缓缓。” “呵~” 女帝知道夜惊堂是带伤上阵,尽心尽力伺候她这么久,现在还能坐着说话都算猛的。 她也没不知怜惜,翻身坐在旁边,扶着夜惊堂躺下,又把春被给盖上: “好好休息,你不是说咱们是情到深处自然那什么,不算奖励吗,过几天身体好了,我奖励个大的。” 夜惊堂吃饱喝足又放松之后,确实挺困的,当下也没强撑,在钰虎的轻柔抚慰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女帝一直侧躺在跟前陪伴,直到夜惊堂呼吸逐渐平稳进入了梦乡,才小心翼翼起身,把预祝平平安安的双鱼佩,放在了枕头下,而后才自行起身。 因为是头一次被夜贵妃临幸,女帝其实双腿也有点酸软,不过还扛得住,附身吹灭烛火,又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夜惊堂脸庞许久,才转身进入了屏风后的浴室…… —— 月上枝头,行宫外围的御书房内。 宽敞的书房里,东方离人依旧坐在书桌前,翻阅着前线传来的各种消息。璇玑真人则懒散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酒葫芦,目光放在窗外的月色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太后娘娘因为没有公开恋情,到了就寝时间不回寝宫,和东方离人一样在这里等着显然不太好,为此天色渐晚时就和红玉回来宫,只让水儿在夜惊堂醒了后给她送个消息。 而裴湘君虽然心底也很思念,但女王爷、水儿都是新进门的妹妹,都想的很,在宫里面,她也不好摆出大妇姿态抢前头,为此先行回了落脚的堂口,等着夜惊堂忙完了之后过来。 此时夜深人静,已经过了熄灯的时间,下面送来的卷宗也少了。 东方离人看完手头上的东西后,放下纸笔稍显无趣,便转眼望向坐在窗口的师尊: “天色这么晚了,夜惊堂还没醒?” 璇玑真人自然也挺操心郎君的情况,不过身为师尊,该谦让的时候还是得谦让,不然下次开团离人不护着她了,她怕是得被青禾拾掇死,为此柔声道: “要不为师帮你在这里盯一下,你过去看看?” 东方离人正有此意,当下起身往外走去: “夜惊堂若是醒了,我差人叫师尊过去。” “叫我作甚,为师又不着急。” 东方离人瞧见师尊还含蓄起来了,心底暗暗摇头,也没多说,带着门外等候的宫女,快步走向了天子寝宫。 时间已经快到了子时,行宫内外都已经熄灯,原本在寝殿伺候女帝的宫人,因为夜惊堂需要静养,都被撵到了行宫外围过夜,而处于行宫正中的寝宫则是黑压压一片,没有半点声音。 踏踏踏…… 东方离人带着四名宫女,沿着步道来到了寝宫的外,尚未走到内垂门,就瞧见门廊外靠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正稍显无趣的晃着手中团扇,欣赏着月色。 ? 瞧见王夫人大半夜不睡觉站在门口,东方离人眼底自然显出几分莫名。 王夫人并非宫人或御医,而是王老神医的儿媳妇,只是因为医术好又是女子,行事比较方便,才经常出入宫闱。 东方离人自幼就认识王夫人,起初对这个端庄有礼的女神医很尊敬,但自从和凝儿一起开团,得知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法,和玉兰油等辅助之物,都是王夫人私下传授后,看待王夫人的眼神自然就有点不一样了。 不过东方离人也已经是过来人,这些闺房之事,自然不会放到台面上说,当前只是走到门外,疑惑道: “都快三更天了,王夫人怎么还不休息?” 王夫人发现靖王过来,就收起了懒洋洋的神色,欠身一礼: “拜见殿下。嗯……圣上刚刚就寝,妾身不放心,怕晚上传唤,便到处走走赏景……” “哦。” 东方离人朝门内看了眼,但寝殿还有些距离,看不到什么东西,便询问道: “夜惊堂醒了没?” 王夫人眨了眨眼睛,对此倒是不太好回答。 毕竟女帝刚才来回跑,煮了好几碗面,总不可能是自己吃,夜惊堂肯定醒了。 但夜惊堂醒了后,女帝并未让她去问诊,而是让她在门口等着,还专门叮嘱,若是有人过来,先进去通报一声。 这里是天子寝宫,大晚上能跑来叨扰的,除开太后帝师和靖王,还能有什么人?女帝防着谁,不言自明。 王夫人常年和文德桥的豪门夫人打交道,心思可聪明的很,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但心头已经猜到了当今圣上,可能正在龙床上正在做些她不能知道的事情。 眼见靖王上了门,王夫人也不敢把人放进去,闹出个宫闱之乱,当下只能道: “夜大人一直在休息,不能打扰,我出来前还没醒。圣上出去奔波一天,也身体困乏,嗯……要不等圣上传讯后,妾身过去通报殿下?” 东方离人虽然习武一道笨笨的,但脑子可不笨,发现姐姐在寝殿睡觉,夜惊堂也在寝殿睡觉,还不让外人进去,那狐疑自然就涌上了心头。 眼见王夫人当门神拦着,东方离人开口道: “要不王夫人帮本王进去看看?” 王夫人对此自然没拒绝,当下便转身想进去刺探下情报,结果不曾想刚刚转身,便是: 咚咚~ 王夫人身形一顿,继而就软倒下去。 东方离人抬手把王夫人接住,送到随身宫女手中: “伱们送王夫人回房休息。” “是。” 跟着的宫女,见靖王竟然因为夜国公,和圣上勾心斗角起来了,哪里敢多说半个字,连忙扶着王夫人快步离去。 东方离人在门前负手而立,等到宫女都走后,才提着蟒袍,小心翼翼跨入内垂门,顺着廊道左弯右绕,来到了寝殿外。 寝殿内灯火已经熄了,只有深处的屏风上,还亮着些许昏黄光芒,里面还传来细微水花声: 哗啦啦~ 东方离人本就心生怀疑,见此神色自然愈发小心,悄悄自宫门进入,本想偷听浴室的动静,结果转眼就看到,夜惊堂和方才一样躺在龙床上,气色似乎比方才还虚了几分…… ? 东方离人见此,心头自然一紧,本想到龙床前查看,但又怕打扰到夜惊堂休息,便轻手轻脚走到屏风旁,朝里面查看。 小浴室内灯火通明,一丝不苟的女帝,泡在冒着白雾的白石浴池中,池水没到胸前,能看到两个完美的半圆,半飘在水面上,正用手轻柔搓洗着肩头,神色还带着三分恍惚,似乎刚刚经历了什么很重大的事情。 ?? 东方离人瞧见姐姐开着门洗澡,本来还挺狐疑的,但瞧见姐姐失魂落魄的神色,还是暂且收起了杂念,走出屏风来到浴室门前,轻声道: “姐姐,你怎么了?” 女帝似是听到声音,才发现离人过来了,抬起柔媚双眸望了下,而后便收敛神色,露出一抹笑意: “你怎么来了?” 东方离人瞧见这强颜欢笑的模样,自然心底微急,快步来到浴池边缘蹲下,正想说话,又发现随手丢在一边的红色小布料,她本以为是手绢,拿起来才发现…… ? 东方离人迅速把不正经的衣物丢到贵妃榻上,关切询问: “姐姐,你怎么魂不守舍,出事了?” 女帝从来都是敢作敢当的人,并不想把心中的情感瞒着妹妹,但光明正大说自己染指了妹夫,还是有点不合适,为此只是带着三分迟疑道: “方才……方才夜惊堂醒了。” 东方离人眨了眨眼睛,回望寝室,又转过头来: “然后呢?” “他身体情况不对,嗯……就是气血紊乱,有点迷糊,我本想扶着他,不曾想……” 东方离人看着姐姐犹犹豫豫的神色,就暗道不妙,鼻子抽了抽,结果就从小浴室中,闻到了些似曾相识的气息…… ?! 东方离人浑身一震,脸颊满是难以置信,看着自幼一起长大相依为命的亲姐姐: “你……你和他也……” 女帝握住离人的手,轻叹道: “你别怪他,他身体不对劲,是我不好,一时心软……” “东方钰虎!” 东方离人柳眉倒竖,直呼姐姐的名讳,但又怕打扰到夜惊堂休息,声音压的很低。她把手抽开: “谁怪他了?你什么性子我不知道比师尊都虎,你还把责任往夜惊堂身上推?” “……” 女帝见离人在情郎与姐姐面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相信情郎,柔媚脸颊不由显出些许黯然神伤: “离人,我可是你亲姐姐……” “你还知道呀?” 东方离人眉毛都竖起来了,颇为大逆不道的抬指在姐姐脑门戳了下: “你怎么可以这样?明知我和夜惊堂已经两情相悦,你还……’ 女帝见骗不到离人,慢慢也就是收起了受辱女帝的模样,柔声道: “好啦,是姐姐不对,亏欠你了……” “一句亏欠就完了?你可是我亲姐姐,你这样我以后怎么办……” “以后在外面在家里,我听你的便是,行吧好姐姐?” “你别在这……嗯?” 有些恼羞成怒的东方离人,听见这句‘好姐姐’,眼神微微一呆,难以置信的望着从小到大压着她的姐姐: “你说什么?!” 女帝靠近几分,柔声道: “姐姐独自当政这么多年,多苦多累你看在眼里,从今往后,朝堂我说的算,家里你说的算,行吧好姐姐?” “……” 东方离人深深吸了口气,导致胖头龙鼓鼓,脑子有点蒙圈。 按照她的脾气,发现姐姐偷她的驸马爷,她该大发雷霆,说什么都不原谅才对。 但不原谅,姐姐好不容易对她低头一次,口气太硬姐姐破罐子破摔了怎么办?木已成舟,她总不能把亲姐姐撵出家门。 况且整个大魏都是姐姐的,以她和姐姐的实力差距,最后被撵出家门的还指不定是谁,要是到时候她再认怂,那不成了赔了相公,还得老老实实当老二…… 女帝见离人目光迟疑,又靠近几分握着离人的手: “这次在北梁,薛白锦救了夜惊堂的命,以夜惊堂有恩必报的性格,薛白锦最后肯定也是以身相许。薛白锦连我都不服,我尚且能低头叫你一声姐姐,她若是进了门,以你的三脚猫武艺……” 东方离人再度把手抽开:“你别吓唬我我岂会怕一个反贼头子?她敢进门,本王自会让她明白家里的规矩。咱们现在就说你,你什么脾气我不清楚?现在好声好气叫姐姐,我若真点了头,过不了几天你就……” “那我立字据?” “……” 东方离人张了张嘴,憋了半天后,从多宝架上拿起纸笔,放在浴池边缘,眼神严肃盯着。 女帝无奈叹了身,斜依在浴池边缘,拿起金笔在白纸上写姐妹不平等条约。 东方离人自幼被姐姐保护,无论是十年前绝境之下逼宫翻盘,还是这些年的治理朝野,她都没帮上过实际上的忙,反而因为自幼喜好,扩充黑衙收藏名兵浪费了户部不少银钱,如果不是最后弄出来了个夜惊堂,估计到现在还在被言官骂败家王爷。 瞧见姐姐为了让她消气,连这种自甘屈居她之下的字据都愿意写,东方离人反倒是觉得自己有点咄咄逼人了,暗暗咬牙,最终还是把纸抽回来: “你要是没这心,写了也不作数,算了。” “呵呵~”女帝展颜一笑,抬手抚了抚东方离人的后背:“好啦,姐姐知错了,消消气……” 东方离人拿姐姐毫无办法,但就这么笑颜相待,未免显得太笨笨,当下起身在腰间摸了摸,取下一张银票放到女帝手里: “这是给你进门的见面礼,洗好了记得过来敬茶,我先去看看夜惊堂。” 女帝对于妹妹给的红包,自然是欣然收下,又道: “方才夜惊堂一直想跑去给你打招呼,我拉着没让走,他身体不好,你可别凶他。” 东方离人见姐姐还护起夫来了,在门前回头: “他是我的驸马,本王凶他作甚?你好好洗你的。” 说着就走出门,还把滑门给拉上了。 哗啦~—— 东方离人关上门后,原本不怒自威的脸颊,才显出几分复杂,抬手揉了揉额头,又贴在门上侧耳倾听,确定姐姐没志得意满哼小曲后,才转身来的了睡房中。 龙床之上,夜惊堂依旧躺在枕头上,不过原本闭着的双眼,略微睁开了一只,望着浴池这边发现离人走过来,又闭上了。 ?! 东方离人眼睛又没问题,瞧见此景,神色再度一沉,走到跟前拿起案台上的螭龙刀。 “诶诶?” 夜惊堂当即醒了过来,翻身坐起想要按住笨笨的手,结果被连番折腾的老腰有点不争气,翻到一半又给倒了回去,抽了口凉气: “嘶……” 东方离人本来还想吓唬夜惊堂的,见此眼神微惊,连忙把刀放下,来到跟前扶着夜惊堂: “你起来作甚?本王只是拿刀看看,又不是准备砍你这色胚……你受了什么伤?严不严重?” 夜惊堂听见这又凶又温柔的话,含笑撑起身子靠在了床头: “不严重,过几天就好了,听钰虎说殿下刚才来过……” “叫圣上!” “听圣上说刚才殿下来过,我醒了本来想过去看看的……” “行了。” 东方离人光看夜惊堂神色,就知道他身体情况不太好,也没说重话,只是道: “身体都这样了,还有心思乱来,真是……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此事以后再和你算账……” 夜惊堂见笨笨不揍他,都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拉着她坐在跟前,用手抱着: “我这次去燕京,潜入皇宫偷到了宝刀‘赤虎’,就是北梁的名兵,殿下应该听说过……” 东方离人本来想保持点距离的,但听到这话,动作又停了下来: “你去燕京不是偷鸣龙图吗?偷刀做什么?” “殿下喜欢收藏名兵,我看到了岂能不拿着。赤狐这把刀名不虚传,刀身赤红如血,品相不比螭龙刀差,而且漂亮……” 东方离人自幼尚武,恨不得藏进天下名兵,见夜惊堂跑去燕京,还不忘给她收集心头好,眉宇间的威严倒是软了几分,左右打量: “刀呢?” “还在北梁。” “嗯?!” 东方离人温柔神色一收,若不是夜惊堂身体不好,恐怕已经拧上了。 夜惊堂连忙道:“在凝儿手里,过几天就带回来了,到时候殿下看了绝对满意。” 东方离人这才收敛了被逗着玩的不悦,想想疑惑道: “凝儿她们怎么不和你一起回来?” “唉,抢丹药的时候,被项寒师追上了,差点被打死,只能分头走……” 夜惊堂见笨笨好奇,便搂着说起了此行在北梁的凶险经历。 而女帝在浴室洗完身上的痕迹后,便穿着齐老虎的丝滑睡裙,赤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先倒了一杯茶,而后才走到了龙床之前,侧身坐下,把茶杯递给妹妹: “来,喝茶。” 东方离人本来想接的,但转眼一瞧,就发现姐姐穿的有点离谱。 本来红裙就十分丝滑,贴在身上完全呈现出了大起大落的身材曲线,下面还短的离谱,这么一坐,圆润大长腿展现无疑,甚至能看到里面没穿…… 东方离人都愣了,连忙把红裙往下拉了些,遮挡住春光: “你做什么?出来连裤子都不穿?” 女帝把茶杯放在离人手里,理直气壮: “马上睡觉了,我穿什么裤子?” 睡觉? 东方离人本想继续说姐姐的,但马上又发觉不对,她看了看姐姐的装束,又看了看没穿啥的夜惊堂,本想起身避讳,但这么走未免太受气包了些。 于是她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夜惊堂: “你这模样,还能继续?” 夜惊堂其实有点入不敷出的感觉,但看着气质截然不同却同样倾国倾城的两人,说不行了怕是有点丢人,便坐直了几分: “我自然没问题,就是怕殿下不方便……” 东方离人都开过五人团了,也算见过大烧大浪,怎么可能怯场。本来她就很想念夜惊堂,这时候还被姐姐横刀夺爱,可能是心里不平衡,便把茶杯接过来: “你早点休息吧,我和夜惊堂单独聊聊。” 女帝已经抢先尝了鲜,这时候自然得让着妹妹些,而且看夜惊堂情况,一起奖励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便没有多说,抬手把幔帐放下来: “你们慢慢聊,我再泡一会儿。” 说着就转身回到了浴室。 夜惊堂见幔帐放下,气氛都到位了,自然是把大笨笨搂过来了一些,想啵嘴。 东方离人也才进门不算久,忽然分别多日颇有点小别胜新婚之感,被这么一搂脸颊就红了,不过神色还是颇为严肃: “你受了伤还想乱来?身体行不行?就不能老实睡觉?” 夜惊堂其实想老实睡觉,但笨笨觉得他不行,自然得证明一下,他抱着笨笨平躺下来,在红唇上轻点: “我怎么可能不行。我的体格殿下还不知道?健壮的和公牛精似得……” 东方离人轻咬下唇,虽然因为姐姐的事,想不搭理夜惊堂几天,但瞧见夜惊堂卧床不起的模样,终是不太忍心,最后还是颇为霸气的把夜惊堂摁回去,自己翻身压在了胸口: “看在你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份儿上,本王先不与你计较这些。老实躺着,把眼睛闭上。” 夜惊堂觉得笨笨实在善解人意,当下也没逞强,规规矩矩躺着闭上眼睛。 “哼。” 东方离人先撩起幔帐打量,见姐姐并没有偷看,还把浴池门关上了后,才把幔帐合拢,解开身上的蟒裙,露出了银色胖头龙小衣,而后低头凑到夜惊堂面前,双唇相合…… 滋滋~…… …… 多谢大佬的盟主打赏~ 多谢大佬的五万赏,多谢大佬的万赏! 多谢大佬们的月票打赏支持or2!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轮流探望…… 时间一晃,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时间到了后半夜。 行宫前方的御书房内,璇玑真人在软榻上靠坐,稍显无趣的自斟自饮。 虽然未曾去寝宫探望,并不知晓夜惊堂当前的情况,但乖徒儿前去这么久没回来,也没派人来叫她,她便知道徒儿自己快活去了。 在等了不知多久后,廊道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两道话语: “现在满意了?” “今天账我先记下,你刚才在浴室说的话,若是敢反悔,哼……” “朕金口玉言,何时骗过你,不过当姐姐就得有姐姐的模样,以后再遇上事,过来找我,我可不会帮你撑腰了……” “?” …… 璇玑真人听见声音,从软榻上坐起来往外查看,却见离人春光满面的走了回来,虽然表情依旧不怒自威,但总体上还是挺愉悦的,一看就是刚干过很开心的人。 钰虎身着艳丽红裙,走在离人身侧,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六图无瑕缘故,神色也比往日多了几分精气神。 姐妹俩如此闲聊,待来到御书房外,便停下了话语,转头看向了窗内的师尊。 璇玑真人虽然知道钰虎对夜惊堂也有意思,但肯定没料到两人刚已经终成眷侣了,站起身来: “钰虎,伱怎么还不休息?” 女帝其实也想休息,但离人方才伺候夜惊堂,伺候完夜惊堂都不想动了,离人怕她钻进被窝,又来个第二场打扰夜惊堂休息,于是把她也拉了出来,意思显然是——姐妹同心,要么一起抱着睡,要么都别抱着睡。 虽然知道师尊也上了船,但女帝自个上去竹筒倒豆子,说自己白给了,未免像个显眼包,为此只是道: “夜惊堂需要静养,我和离人闲聊,怕打扰他休息,便过来了。师尊也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即可。” 璇玑真人早就想跑了,见此来到门外,想想又看向目东方离人: “夜惊堂醒了?” 东方离人感觉师尊是要跑过去私会,稍显迟疑道:: “刚才醒了,陪着我聊了会北方的事儿,现在又睡下了。师尊要不明早再过去探望?” 璇玑真人神色端庄文静,摇头一叹: “我只是去看一眼罢了,他睡了自会离开,又不会打扰他休息。你们先忙吧,为师先下去了。” 东方离人半点不信师尊这鬼话,但她刚才已经以身试法法检验过,夜惊堂啵她都有点力不从心,这时候师尊去了也做不成什么,伤不到夜惊堂身子。 她都已经和夜惊堂亲密过了,拦着师尊不让去显然不太孝顺,当下也没说什么,目送师尊仙气飘飘离去后,就和女帝一道进入了书房…… —— 沙沙~ 夜风扫过庭前枝叶,带起细细密密的声响,皎洁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在龙床前,呈现出了微微摇曳的倒影。 寝殿内寂寂无声,枕头上尚且残留着几分女儿香。 夜惊堂身上盖着春被,俊朗脸颊较之方才又白了几分,抬眼凝望着带有龙凤纹绣的床顶,脑子再无往日的无边遐想,转而琢磨起天地大道、苍生太平、以及人活一世的意义。 此情此景,倒不是夜惊堂忽然顿悟,彻底跳出江湖俗世,迈入了圣人才能涉足的领域,而是带伤上阵连战两场后,身体从内到外放空,俗不起来了。 好在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钰虎和笨笨怕打扰他休息,都去外面睡了,操劳多日的身体,终于可以缓片刻了。 夜惊堂轻轻吸了口气,此时倒是有点佩服起花面狐,毕竟就花面狐那小体格,来回伺候北梁长公主和老太后,最后还能撑到跑去梁帝宫里偷东西,是真不容易…… 夜惊堂如此胡思乱想着,随着困倦涌入脑海,双眼慢慢合上,眼看就要进入梦乡。 结果不曾想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些许动静,继而殿门被推开了: 吱呀~ 夜惊堂听到熟悉的轻柔脚步,不知为何,就好以前凝儿水儿瞧见他进屋一样,心头一紧,不过眼睛还是迅速睁开,挑起幔帐望向外面: “水水?” “嗯哼~” 寝殿大门处,璇玑真人身着一袭极为修身的梅花白裙,腰间挂着朱红酒葫芦,从外面走了进来,把房门关上后,便步履盈盈走向龙床。 本来璇玑真人的桃花美眸里,带着几分世外仙子般的清冷,不过瞧见夜惊堂脸色发白的虚乏模样,还是心软了几分,来到跟前柔雅侧坐,握住夜惊堂的手: “伤势如何了?很难受?” 夜惊堂撑起身靠在了床头,露出一抹笑意: “也没什么伤势,就是长途奔波有点累,休息两天就好了。有点口渴,酒给我喝一口。” 说着搂住水儿的柳腰,把她往跟前抱。 璇玑真人向来主动,见此自行褪去白色绣鞋,撩起春被把腿放了进去,靠在了夜惊堂肩头,自己灌了口酒后,抬起脸颊: “嗯~” 夜惊堂是真都有点口渴,不是想玩情调,但水水都送过来了,不接显然不合适,便低头含住了红唇。 璇玑真人喂着夜惊堂,发现他被子是有反应。 结果不曾想夜惊堂还挺正派,直接隔着被子把她手按住,抬起脸颊: “对了,我在北梁抢到了一颗仙丹,武夫吃了实力能上一层楼,像是你若是服下,位列武圣没半点问题……” 璇玑真人本来还挺奇怪夜惊堂坐怀不乱举动的,不过听见这话,眸子倒是显出了几分意外: “从武魁到武圣,对常人来说可是天堑,九成武魁练一辈子都没指望。你确定?” 夜惊堂对此道:“能打到武魁的人,悟性都没什么问题,很难步入武圣,是因为天生根骨限制,骨骼肌肉有细微瑕疵,或者气脉不够顺滑坚韧等等。 “北梁研究的仙丹,就是天琅珠的仿制品,能让人破而后立重塑根骨,理论上来讲,只要有步入武魁的悟性,吃了丹药就肯定能入圣,项寒师已经亲自试过药,你要是吃了,步入武圣可以说没悬念。” 璇玑真人天赋比师兄都高,这点从她整日不务正业,还能打进八魁前三就能看得出来,往后入圣本就是稳的。 不过对于这种可以走捷径的神丹,璇玑真人还是兴趣颇大,摊开手掌道: “药呢,我看看。” 夜惊堂稍显尴尬:“药就一颗,给钰虎了,让她交给王太医研究仿制,青禾那儿还有不少丹方,应该很快就能弄出来……” 璇玑真人听见这话,眼底顿时显出无趣: “都没影的东西,你拿出来哄女人?以青禾的性子,就算弄出了仙丹,会第一个给我吃?” “呃……” 夜惊堂以前就听青禾说起过这事儿,估计青禾打死都不会给,当下无奈道: “雪湖花多的是,不够我再去北梁抢,等药方弄出来了,咱们家一人一颗……” 璇玑真人微微耸肩,自己拿起酒壶抿了口: “还以为你独宠为师,偷偷给为师开小灶,没想到还是一碗水端平。大家都有份,你单独和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夜惊堂只是没话找话罢了,当下又把目光放在质地纤柔如云沙的白裙上: “这裙子真好看,用的什么料子?” 璇玑真人穿这身儿,就算是专门为夜惊堂准备的,听见这话,便略微侧身,指尖滑过盈盈一握的衣襟,眼神玩味: “里面的更漂亮,想不想看?” “不太想。” “嗯?” “哦不是,那什么……” 夜惊堂双手抱住水儿,脸颊贴在额头: “这里是钰虎的床铺,要是钰虎发现,怕是不太好……” 璇玑真人都和二徒弟叠罗汉了,还会怕在大徒弟床铺上放肆一下,见夜惊堂想看不敢看的样子,倒也体贴,把领子勾开,自肩头拉下,露出半边雪腻香肩和绣着彩凤的肚兜: “范九娘的新作,还没给钰虎送去过目,就先被为师顺来了。这件小衣绣工极为精妙,光线视角不同,上面的图画看起来也不一样……” 说着璇玑真人微微抖胸,只是衣襟波澜阵阵,而绣在上面的彩凤,也如同活过来了一般,羽毛似乎在晃动,场景可谓赏心悦目。 妈耶…… 夜惊堂都看愣了,下意识想抬手摸摸,又迅速放下,摆出赞许之色: “确实漂亮,这手艺绝了……” “……?”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竟然忍住没占便宜,心头挺意外的,握住夜惊堂的手腕询问: “你现在是不是……” “我怎么可能不行!” 夜惊堂听见这话,自然不能忍,抬手在肚兜上颠了颠: “觉得这小衣很特别,怕弄坏罢了。来让我看看 璇玑真人仔细号脉,发现夜惊堂身体情况正常,只是稍微有点虚,暗暗松了口气,当下又放下酒葫芦,翻身跨在了夜惊堂腰间。 嗦嗦~ 随着身形跪着直起,丝滑白裙也随之落下,露出了点缀粉色牡丹的白玉老虎,但说没穿吧,腿上还套着两条白丝长袜,甚至还点缀着花边…… !! 夜惊堂哪里扛得住这个,身形都从床头滑下去几分,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白玉老虎: “画的真漂亮。” 璇玑真人淡淡哼了声:“为师花了半个时辰才画好,只许看不许摸。” “好。” “……” 璇玑真人刚拿起酒葫芦准备来一口,发现夜惊堂真听话只看不摸,又放了下来: “现在没心思便罢了,早点休息吧……诶?” 夜惊堂纵横南北这么久,何时在媳妇面前认过怂?送到嘴边的白玉老虎他都不敢吃,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进屋,当下直接拉住水儿的手腕: “我气血不稳,比较猛,怕你吃不消,待会又哭哭啼啼,才有所克制罢了。” 璇玑真人可不觉得夜惊堂现在这状态,还能把她收拾的哭哭啼啼,见此也不啰嗦,故意挺腰,在夜惊堂眼前显摆牡丹花: “是吗?光说不练可是假把式……” 夜惊堂眼神一沉,直接垂死病中惊坐起,把不知天高地厚的水儿摁住。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来真的,倒是有点心虚:“你伤势未愈,别乱来伤了身子。”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自己凑过来。” 啪~ 一声拍月亮的脆响,在寝殿里响起…… …… —— 咚、咚~…… 银月当空,繁星与圆月倒映在湖泊中,又被落下的鱼食击碎,变得波光粼粼。 身着暗红色裙装的太后娘娘,斜依在寝殿的后窗处,手里拿着装有鱼食的瓷碗,长时间等待下来,神色已经有点蔫儿了,但却完全没有睡意,思念与急切全部浮现在了眼底。 眼前的荷塘月色,虽然美的人心旷神怡,但太后娘娘却丝毫欣赏不起来,反而有点怀念洪山之巅的大雪,以及戈壁滩上一望无际的荒凉平原。 那时候虽然没什么可看的景色,但心中的港湾,却结结实实把她搂在怀里,她累了就抱着她,渴了便递给她水,虽然代价是让他摸一下团团,但你情我愿,她半点不排斥。 可惜,自从江州一行结束后,局势便乱了起来,她知道夜惊堂会信守戈壁滩上的诺言,余生都会那样陪着她,心底并不急于一时,想安安静静等着夜惊堂忙完。 但情郎就在同一座行宫中,她却见不着面,甚至受了伤她都没有合理的由头半夜上门探望,心湖哪里安静的下来。 太后娘娘胡思乱想良久后,又从怀里取出了珍藏版的《艳后秘史》,想翻翻看,当年燕国太后是怎么偷偷和世子甜蜜的。 但书上的内容,都是太后娘娘忍辱负重,怕被色胚世子欺负;而世子则天天翻墙进宫行不轨。 “唉……” 太后娘娘此时倒是有点后悔,要是当年早认识夜惊堂,知道他想进宫找浴火图多好。 以他大魏太后的地位,想悄悄弄个门路,把夜惊堂拉到福寿宫去多简单;黑衙、暗卫乃至女帝,即便知道了,恐怕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对,那不就成偷偷蓄养面首了…… 太后娘娘觉得想法有点出格,便把书收了起来,再三思量后,还是决定跑过去看看。 虽然大晚上去问候男子不合适,但这宫里又没外人,就算真发现了她举止不对,又能谁敢说她的不是。 太后娘娘如此想着,悄悄从案台上拿起宫灯,点燃后走向寝殿外,结果刚走没几步,在侧屋睡觉的红玉,便抬起头来: “太后娘娘?三更半夜你去哪儿呀?” “本宫睡不着,出去散散心,你不用跟着。” 红玉从床上爬起来:“娘娘是去见夜公子?” “……” 太后娘娘杏眸微微一眯,瞥向多嘴的傻红玉,意思恐怕是——想被嫁出去了? 红玉本来准备跟着一起,瞧见太后娘娘这眼神,顿时醒悟过来,连忙钻进了被窝,做出了老实睡觉的模样。 太后娘娘这才满意,本想悄悄出门,不过略微琢磨,又转头道: “红玉,你去帮本宫弄点东西。” “好嘞~” …… —— 另一侧。 点着小灯的房间余香犹存,幔帐上的涟漪已经停了下来。 向来事后半死不活的璇玑真人,生平头一次自己起身,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热毛巾,慢条斯理擦着情郎脸上的胭脂印: “都让你别逞强,非要,现在好啦,起不来了吧。” 夜惊堂躺在枕头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眉宇间都显出了一抹‘英雄迟暮’之感,见刚才还哭哭啼啼的水儿,现在缓过来就开嘲讽,他眼神微沉,抓住手腕: “不服是吧?” 璇玑真人感觉出夜惊堂很疲倦了,不敢再激将,当下神色软了几分,继续帮忙擦脸: “服了服了,好不容易给你擦干净,再折腾岂不白忙活?要是离人瞧见,非得把我撵出宫去。我先出去了,安心睡吧。” 夜惊堂这才满意,靠在了枕头上,微微偏头。 璇玑真人仔细擦干净脸颊后,又低头在夜惊堂脸上啵了下,才起身放下幔帐,悄然走了出去。 踏踏…… 吱呀~ 随着关门声响起,寝殿里彻底安静下来,夜惊堂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虽然一番苦战有点傲人,但长途奔波后,连续被三个意中人照顾,心底说还是有点飘飘然之感。 不过可惜的是,夜惊堂还没飘两下,眼睛都没得及合上,就听见外面再度传来话语: “怀雁,你怎么在这儿?” “本宫就是过来看看夜惊堂醒了没有,宫里没人不太好进去。夜惊堂如何了?” “他……挺好的,现在估计还没睡,你进去吧。” “钰虎没在里面?” “里面没人,就夜惊堂一个,放心去吧……” 踏踏踏……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火光飘过窗户,很快来到了门前。 “?!” 夜惊堂暗暗吸了口气,下意识左右打量,看起来是想找地方躲一会儿。 不过想到暖手宝没吃过肉,又松了口气,起身靠在床头,搓了搓脸摆出面色红润之色,安静等待起来。 踏踏踏…… 太后娘娘目送水儿仙气飘飘远去后,手里拿着个小包提着宫灯,缓步来到寝殿门口,本来沿途还一直保持着母仪天下的端庄神色,但瞧见寝殿内没有闲杂人等后,就收敛了太后仪态,推开门往里瞄了眼。 “太后娘娘。” “惊堂~” 太后娘娘瞧见夜惊堂靠在床头,露出那张熟悉的阳光笑脸,心里的惶惶不安瞬间平静下来,感觉整个世界都亮堂了几分。 她迅速隐入门内,把宫灯放下,而后来到龙床之前: “你身体还好吧?看起来好虚呀……” 夜惊堂摇头一笑,在跟前拍了拍:“就是受了点伤,养几天就好了,嗯?什么味道,好香。” 太后娘娘在跟前,见夜惊堂直勾勾的望着她手里的小包,嘴角轻轻勾起,把小包打开,递给夜惊堂: “那,刚让红玉去膳房弄来的烧鸡,本宫专门给你带的,你尝尝。” 夜惊堂连番恶战,此时正觉得消耗有点大,发现太后娘娘送过来一只热乎乎的烧鸡,心里是真感动的不轻,本想直接动手的,又觉得太急躁,于是便捧着暖手宝的小圆脸: 啵啵啵~ “咦~” 太后娘娘好久没亲热,瞬间腿都软了,连忙抬手按住夜惊堂的嘴: “放肆~快点吃待会凉了。” “呵呵,谢太后娘娘赏赐。” “切……” 夜惊堂因为没有第四场的心理压力,动作都放肆了些,搂住太后娘娘,手绕到身前打开油纸包,从旁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先凑到给太后娘娘嘴边: “手没啥力气,要不娘娘喂我?” “你都能喂本宫,说没力气?” 太后娘娘自然明白夜惊堂的意思,虽然嘴上不悦,但也没拒绝,轻启红唇含住,抬头喂到夜惊堂嘴边,而后道: “味道怎么样?” 夜惊堂细细品味了下,点头:“不错,我都没料到大半夜的还能吃上烧鸡,要是鸟鸟在,恐怕得高兴的摇头晃脑。” 太后娘娘听到这个,才发现从来形影不离的鸟鸟不见了,她疑惑道: “鸟鸟呢?还有凝儿姑娘她们……” “她们还在北梁,过几天才能回来……” 夜惊堂稍微解释了下后,倒是想起了什么,凑到耳边道: “你猜我这次在燕京,发现什么了?” 太后娘娘特别想跟着去燕京,只可惜实力不允许,此时对那边的事情自然好奇,靠在怀里把腿也收了上来,抬眼询问: “发现什么?” 夜惊堂知道暖手宝喜欢看艳后秘史,当下发挥出常年走江湖听书的水准,娓娓道来: “我刚到燕京的时候,那边的地下帮派,就给我介绍了个活计,说是当长公主府的下人,我仔细一问,才得知是去当面首,而且还得同时伺候北梁的太后……” “咦~” 太后娘娘听到这惊世骇俗的秘闻,眼神都显出了几分古怪,小声道: “你是说,北梁太后私底下养的有面首?” “有,我潜入皇宫的时候还撞见过,叫什么‘花面狐’,长得确实挺不错……” “啧啧~” 太后娘娘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北梁太后都六十了,竟然还干这种荒唐事儿……你意思是,北梁太后的面首,还是她女儿长公主送去的?那不成了母女共侍……” 夜惊堂点了点头:“嗯。要不是我亲自去了燕京,都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荒唐事,堂堂太后和长公主,竟然……嘶~” 夜惊堂话说一半忽然被拧了下腰眼,转眼看去,却见向来乖巧温柔的太后娘娘,脸色微冷瞪着他。 “呃……怎么了?” 太后娘娘本来还在吃瓜,但聊着聊着就反应过来,她不也是太后,钰虎就是长公主,甚至还搭上了离人,以及她身为帝师的闺蜜。 和这一比,北梁太后实在太保守了…… 太后娘娘红唇嗫嚅,想要说两句,但实在不好启齿,便往外挪了挪,想保持些距离。 夜惊堂见此自然明白了她的想法,连忙搂回来: “你不一样……” “本宫怎么不一样?正儿八经的魏太后,无非圣上靖王非本宫所出罢了……你离本宫远些,还说人家花面狐,你简直……” 夜惊堂搂着不放,柔声道:“我是靠本事躺在这里的。而且咱们又不是私底下乱来,都说好了,等天下一太平,你就能光明正大出宫归乡,然后再改嫁,谁也说不得啥……” 太后娘娘也没真往心里去,只是在和夜惊堂说笑罢了,被哄了两句后,又夹起一块子鸡腿,往夜惊堂嘴里喂。 夜惊堂心满意足吃完了一整只烧鸡,肚子里有了东西,整个人的虚乏感都消减了不少,当下又抱着太后娘娘,开始讲起在北梁的典故,比如‘承天府剑圣背锅史’等等。 太后娘娘整日无事可做,能靠在情郎怀里听故事,便是最幸福的时候,自然也很有耐心,听到一半,发现夜惊堂规规矩矩,竟然没暖手,还有点疑惑,便不动声色把夜惊堂手,拉着放到衣襟里暖着。 “……” 夜惊堂摸到熟悉的软团团,不知为何手都颤了下,不停静气凝神,暗暗告诫自己别瞎想。 太后娘娘安静听着故事,余光很快便发现,夜惊堂神色不太对扭扭捏捏的,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男人抱着女人时心不在焉,还能想些什么? 太后娘娘很是聪明,眼珠微转便明白了什么,转头询问: “夜惊堂,你是不是很难受?” 夜惊堂话语一顿,继而连忙摇头: “不难受,好的很……” “你不要骗本宫,本宫知道你是心疼本宫,不想让我为难。” 太后娘娘见夜惊堂明明很难受,却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心头愈发软了,褪去绣鞋,在旁边跪坐: “本宫在书上学了些东西,知道怎么帮你,看在你为国尽忠受伤的份儿上,便便宜你一次……” “不用不用!” 夜惊堂迅速抬手,按住太后娘娘的肩膀: “我真不难受,再者咱们不是说等回京城再……” 太后娘娘见夜惊堂还记得她以前说过的话,心里感动的不轻: “现在两朝打仗,没打完不会班师回京,这里便算是京城。再者本宫也不是舍身,只是用书上的法子帮你调理下罢了……” 说着便用手去拉开春被。 夜惊堂显然快感动哭了,把被子拉着不放: “唉,我何德何能……” “没事的,本宫又不是外人……” “怀雁!” 太后娘娘本来还想扯被子,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自然愣了下,抬眼望向夜惊堂。 夜惊堂坐直些许,深情款款望着太后娘娘的双眸,先拉起小手在唇边啵了啵,而后靠上去抱住上半身: “能抱着一起聊聊天,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调理,我以前说好了天天陪着你,却因为公事一直外出没法陪在左右,本就亏欠,哪里能让你再为我如此付出……” 太后娘娘被搂在怀里,因为身材娇小玲珑,脸颊都埋在夜惊堂胸口,听见含情脉脉却不夹杂丝毫欲念的话,心都快化了: “没事的,本宫明事理,天下太平了,才能天天在一起吗……你要是难受的话……” “抱着心上人,我怎么可能难受。” 夜惊堂抱着太后娘娘面对面躺在枕头上,把薄被拉倒脖子处,在额头点了下: “这么晚还过来,肯定没睡吧?我抱着你睡一会,来,放松,深呼吸……” 太后娘娘不是没和夜惊堂抱着睡过,但躺在宫里的龙床上,感觉还是挺古怪的,嗯……真有种的爱妃给俊皇帝侍寝的感觉。 她轻咬红唇往上瞄了瞄,又在夜惊堂脸上啵了下,而后便舒舒服服躺好,闭上眸子: “你要是想要的话,本宫不会说你的,年轻人精力旺盛很正常,没必要憋着……” 夜惊堂轻抚后背,在额头轻点: “别胡思乱想,好好睡觉。” “哦……” 太后娘娘轻嗯一声后,也不在言语,闭着眸子感受着环抱的微暖,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寒风凛冽的大雪山上,心湖也逐渐平静下来,直到困意渐渐涌上心头。 不过在即将睡着的时候,太后娘娘还是反应了过来,略微分开些许,起身坐在了跟前。 夜惊堂见此睁开眼眸:“怎么了?” “本宫要是在这里睡着了,待会钰虎她们过来怎么交代。你好好睡觉,本宫等你睡着了再走。” 太后娘娘很温柔的帮夜惊堂把春被拉起来,盖在脖子下,低头双唇相接啵了啵,而后便坐在跟前望着。 夜摇头一笑,倒也没多说,闭上眼睛开始放空心神,缓缓进入了梦乡……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一碗水端平 旭日东升,金色霞光照亮旌节城的角角落落,行宫内外又重新忙碌起来。 御书房侧面的休息室,东方离人因为熬夜值班后又被操劳一场,少有的睡了懒觉,到现在都尚未醒来。 女帝已经起身,换上了红黑相间的龙袍,带着四名手捧托盘的宫女,走向位于中心区域的寝殿。 女帝体魄要比常人强出太多,哪怕只睡了几个时辰,此时也恢复了旺盛精力,气色甚至比往日看上去还要好不少,毕竟她现在鸣龙图已经没了任何瑕疵,还从大姑娘变成了小女人,看起来自然有几分春光满面之感。 待来到寝殿后,女帝略微抬手,让宫女先在外面等着,轻手轻脚独自进入寝室,来到龙床前挑起幔帐看了眼。 太后娘娘昨天跑过来探望,在亲密许久,等到夜惊堂睡着后,就心满意足悄然回了寝宫。 而夜惊堂睡得太晚,现在尚未醒过来,依旧盖着薄被躺在枕头上。 不过大晚上吃了只烧鸡,又没被暖手宝榨走最后一点精力,目前气色倒是恢复的不错,闭着眸子呼吸平稳,脸上已经多了几分光泽。 女帝瞧见此景,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在旁边侧坐,也没有出声吵醒,直到等到良久后,夜惊堂的睫毛才略微动了动。 “呼……” 夜惊堂经过修整,老腰空空如也的虚乏感逐渐消散,整个人好似又重新活了过来,发现身边好像有人,便稍显困乏的睁开眼睛,结果一道红黑相间的轮廓就隐入了眼底,而后视野迅速恢复,看清了那张面带微笑的妩媚脸颊。 “诶?” 夜惊堂瞧见钰虎竟然坐在身边,连忙一头翻了起来,抬手抹了把脸后,又看向钰虎身上的衣服,眼底带着几分新奇。 虽然毕竟已经相识很久了,但钰虎以前见他,从来都是一套红裙子,唯一例外,是他去太华殿封国公的时候,钰虎穿的是龙袍,但他肯定不好抬头去仔细看。 此时钰虎穿着大气磅礴却又不显浮夸的龙袍,光明正大坐在跟前,夜惊堂着实有点不习惯,顺口来了句: “穿上衣服我差点没认出来……” 女帝确实是头一次在夜惊堂眼前捂这么严实,脖子都不漏,想发福利都没机会,为此仪态很是正经,抬手扶着夜惊堂,柔声询问: “休息的怎么样?缓过来没有?” 夜惊堂被暖手宝绕了一次,说实话刚缓过来,不过见钰虎挺担心,他还是豪气道: “又没费多大力,早缓过来了。” 说着还凑上去,在艳丽红唇上啵了口。 女帝这次倒是没迎合,把夜惊堂脸颊移开: “刚换好衣裳,弄乱了不好去见朝臣,晚上再犒劳你个大的。我让膳房熬了大补汤,现在起来吃,还是再睡会儿?” 夜惊堂还没见着三娘,此时醒了哪里坐得住,起身道: “躺了一整夜,腰都酸了,起来走走吧。” “你确定腰酸是躺出来的?” “唉~” 女帝嘴角带着笑意,从托盘里拿来衣袍,帮夜惊堂披上,又绕到背后系腰带,略微琢磨,又道: “梁王已经带兵到了平夷城,西海诸部因为你的名望,有不少部族揭竿而起,但四大部尚未表态。等梵姑娘回来后,伱和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她带着兵马回冬冥部,和其他三大部聊聊……” 西海诸部以四大部马首是瞻,而且苦北梁久已,本身就是一身反骨,但并不代表南朝打北梁,西海各部就会站在南朝这边。 毕竟西海诸部本身就是一国,求的从来都是自立复国,而不是给南北朝当藩臣。 夜惊堂对西海诸部也算了解,对此道: “西海诸部不是那么好掌控,青禾哪怕是冬冥大王,只要有对大魏称臣之心,也没多少族长会跟她走。这事只能我亲自去办,等身体恢复了我和青禾一起过去吧。” 女帝知道整个天下,有资格号令万部的人,只有身怀法统的夜惊堂一个,其他人根本没法把各自为政的各大部拧成一股绳,但想到鸣龙图的事,她还是道: “你身体情况不稳,近期还是好好休养,不用抛头露面,等后三张图的消息找到了……” 夜惊堂转过身来,面向个子很高的钰虎,低头啵了下红唇堵住话语: “我真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些事情岂会没分寸,若是察觉身体有异样,不用你说也会躺着好好休息。青禾她们过几天才会回来,你要是不信的话,要不先观察几天?等我精气神养足了,你要还觉得我有问题不让我出门,那我也不说啥,都听你的。” 女帝自然希望夜惊堂没事,但鸣龙图有无数前车之鉴,也没法彻底放下。见夜惊堂这么说,她也不多嘴了,上下打量一袭水云锦黑袍的俊美郎君,转而道: “你以后就是王爷了,言谈举止要霸气些。” 夜惊堂把螭龙刀挂在腰间,摊开双手: “我这也还不霸气?” 女帝见此,右手一搂,直接搂住夜惊堂的后腰,把他拉到怀里撞上了胖头龙,眼神霸气十足: “这也才像帝王。下次瞧见薛白锦,你就这么给她来一下……” “?” 夜惊堂颇为霸气的一勾手,搂着臀儿把钰虎搂的脚尖点地,嘴上则是道: “这还是别了,我还想多活两年……” 女帝眼神微眯:“怕她不怕我是吧?” “唉,我和薛教主清清白白的,这不是一回事儿……” 夜惊堂怕钰虎吃醋,连忙又低头堵嘴。 啵啵啵…… 女帝眼神无奈,让夜惊堂亲了片刻后,就把手拉开,退出了几步: “都进来吧。” 在外面等候的宫女,当即端着托盘进入了寝殿,把早膳放在了桌子上。 夜惊堂稍显轻浮的神色也随之收敛,来到桌子前,和钰虎一起吃起了早饭…… —— 边关忽然燃起战火,无论南朝北朝,百姓都处于惶惶不安之中,市井街头,随处可见小声谈论的贩夫走卒。 城内镖局扎堆的南行街,因为战事原因都歇了业,作为红花楼堂口的车马行也关了门,只留有些许红花楼门人,在其中值着班。 车马行后方的账房内,裴湘君做精明能干的女掌柜打扮,在宽大书桌后就坐,左手拨着算盘,右手在账本上书写,琢磨着朝廷打仗,红花楼该捐多少银子。 哒哒哒~ 秀荷站在太师椅跟前,帮忙研墨,脸上没精打采的,稍显抱怨道: “楼主也就在家里横,这到了外面,怎么连骆姑娘都不如。昨天明明在宫里的,结果夜少爷一回来,您直接被撵回来了……” 裴湘君神色平平静静,手法利落打着算盘: “瞎说什么?我是自己回来的。这做人,得通人情世故,惊堂是我裴家的少爷,我这主家人,要是再和刚进门的妹妹争抢,往后惊堂怎么管得住后宅?等惊堂忙完,自然就回来了……” 秀荷若有若无哼了声:“好,就当楼主说的有道理。那楼主都已经让新进门的妹妹三分了,怎么还数银子给朝廷送礼?女王爷茶都没敬,楼主便自个送家产示好,这像是当家做主的大妇做派?” 裴湘君眼神无奈:“你懂什么?一码事归一码事,给朝廷捐银子,是以红花楼的名义。现在朝廷要打仗收服北疆,正是烧银子的时候,咱们红花楼捐银子捐粮,以表家国情怀顺顺利利上岸成了皇商,这往后不比开江湖码头安稳? “而且惊堂是红花楼少主,现在都国公爷了,又是圣上的爱将,咱们红花楼这么大家业,要是一点表示没有,江湖其他门派,能出人出力?” 秀荷脑子很聪明,当即明白了过来: “楼主意思是,咱们的银子朝廷如数奉还……” 啪~ 裴湘君轻拍桌案:“惊堂那么正派的性子,能干这事儿?” 秀荷是红花楼的首席财务,见掌门真准备开银库捐钱,自然有点犹豫: “真捐呀?这事儿好歹和各大堂主商量下,要是 “现在又不是前两年,惊堂只要点头,让他们把家产捐了,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 主仆两人正商议间车马行外忽然传来车马响动,以及门徒的喧哗声: “哎哟!少主回来了……” …… 裴湘君听见声音,眼前一亮,本来想往出跑的,不过刚起身,想想又坐了回去,继续认真算起了账,对身边张望的秀荷道: “你去城里的布庄,买两匹好布料回来,我抽空给惊堂做两身衣裳。” 秀荷瞧见楼主又找理由把她支开,心里自然明白意思,有些没精打采的道: “好~~” “怎么?还不乐意?想嫁人了?” “诶?楼主这话就让人寒心了,秀荷生是裴家的人,死是裴家的死鬼……” “行啦行啦,快去吧……” …… —— 车马行的大院外,驷马并驱的奢华车辇在门口停泊,三十余名腰悬官道的黑衙捕头,把街面封了个水泄不通,就差手拉手挡着以免有人冲撞了车辇。 而崖州堂的香主和几个门徒,则恭恭敬敬站在门外,头都不敢怎么抬。 夜惊堂身着黑袍腰悬佩刀,从宽大车厢里走出来,瞧见这阵仗,着实有点无奈。 早上在寝宫吃完饭后,因为钰虎要去处理政务,他便也准备告辞,回车马行和三娘报平安。 本来以他的武艺,哪怕油尽灯枯,杀三五宗师挣百十两银子也毫无问题,但架不住钰虎担心,非要给他配个警卫团,让佘龙带队护送,不然就不让他离开行宫。 夜惊堂推辞不过,也只得答应,不过此时从马车下来,发现佘龙让人抬着步辇,想送他进去,他还是摆手道: “我是武人,被人抬着进出门不吉利,免了免了,佘大人带兄弟们去歇着吧,真出事儿了赶快跑,我现在这状态,估计护不住三十来号人……” 佘龙其实也觉得朝廷的安排挺离谱的,弄三十来号小虾米护送武圣,这不给夜大人添麻烦吗。 但上头有安排,他也不能不当回事,当下道: “行,我让兄弟们在街上盯着,夜大人有事招呼一声即可。” 夜惊堂在门口目送黑衙捕头散入周边,才进入车马行的大门,和过来拜见的门徒客气两句后,就瞧见秀荷从后面跑了出来。 夜惊堂见此露出笑容,上前道: “秀荷,准备出去?” 秀荷走到跟前,话里有话的道: “是啊,三娘让我出门买点布料,给少爷做衣裳,这一选,少说也得几个时辰才能回来……” 夜惊堂只当听不懂意思,转身把她送到门口: “辛苦啦,路上注意安全,要不要让人跟着帮忙提东西?” “谢少爷,不用啦,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 “那,出去自己买点首饰,再给三娘添点脂粉。” “谢少爷,嘻~” 秀荷含笑一礼后,便快步走向了街头。 夜惊堂摇头笑了下,转身穿廊过栋,来到后方的账房门口,抬眼便看到风娇水媚的三娘,在书桌后端坐。 虽然三娘没抬头看起来不热情,但明显精心打扮过,妆容知性而明艳,还点着他最喜欢的火红唇脂,光看着都让人想啃一口。 “惊堂,回来啦?” “呵呵……” 夜惊堂进入屋里,走到太师椅的后方,略微附身,手从三娘胳膊下的空隙穿过,帮忙托住了沉甸甸负重: “回来太晚,不开心啦?” 裴湘君被揉了把,自然没法写字了,把笔放下,靠在了椅背上,抬头望向夜惊堂: “不是女王爷就是帝师,我一个江湖女子,又争不过,哪里敢不开心。我还以为你要过几天才回来呢。” 夜惊堂来到椅子前面,把三娘横抱起来放在了腿上坐着: “前天晚上受了点伤,躺到今早上才起来,一醒我就过来了……” 裴湘君也不是真吃醋,只是撒个娇罢了,抬起手指把夜惊堂嘴唇挡住: “好啦,知道你忙,该休息就好好休息,别为了雨露均沾,连身体都不顾。你伤势如何了?” “已经没大碍了,休息几天就能痊愈。” 夜惊堂搂着三娘揉西瓜,目光则望向了书桌: “这是什么?今年的帮派收成?” “才三月份,能有什么收成。” 裴湘君把账本合起来:“这是红花楼的公账,我准备捐三成现银给朝廷,当做投名状,免得以后当了皇商,江湖人觉得我红花楼用美男计才混到了这地位。这事儿我和靖王私下商议即可,你不用操心。” 夜惊堂既是红花楼的少主,又是钰虎笨笨的情郎,红花楼给朝廷捐钱,对他来说就是左手倒右手,出谋划策确实不合适,便道: “那三娘看着安排。我这次在北梁拿到了明神图,晚上你跟我进宫,把明神图学了。仿制天琅珠的丹方估计也能琢磨出来,到时候再吃一颗……” 鸣龙图和脱胎换骨的神药,裴湘君确实想要,但自从遇上夜惊堂,没了帮派存亡的压力后,她对武道的渴望也没那么强了,对此摇头道: “鸣龙图可以学丹药什么的让她们几个先吃吧,我就算不吃丹药,只要用心练,位列八大魁也是早晚的事儿……” 裴湘君本身就天赋奇高,属于天骄级别的好苗子,不然不会成为老枪魁的关门弟子;到现在还不是武魁,并非不够努力,而是身材和太后娘娘差不多,耍丈余长的大枪明显不大合适,被武学传承限制住了。 夜惊堂对此并不怀疑,稍微摸了几下,发现三娘身子都软了,当下便抱紧了些,磨蹭耳垂脖颈。 裴湘君久别重逢,自然有点想夜惊堂,说话都心猿意马的,但瞧见夜惊堂愈来愈亲密,脸色一红: “惊堂,你想做什么?” 夜惊堂自然是交公粮,还能做什么,他看着眼神忽闪的三娘: “听水儿说,这些天三娘和她一起买了不少新衣裳,让我看看?” 裴湘君自然不介意夜惊堂看,早上起来,甚至认认真真按照王夫人教的法子清洗过,方便夜惊堂玩胡萝卜什么的。但她看夜惊堂神色,还是迟疑道: “你受伤刚回来,身体行不行?” “我怎么可能不行。” 夜惊堂向来是一碗水端平,见三娘有所迟疑,直接低头凑向了红唇。 “呜~” 裴湘君见夜惊堂非要,自然不忍心拒绝,被抱着放到了桌子上,还抬手从旁边摸了摸,摸过来了一个盒子里,里面放着是玉兰膏、小道具等等…… 夜惊堂眼底满是笑意,把腿勾起来让三娘夹着腰,低头就到处啵啵。 裴湘君轻咬下唇,把夜惊堂脑袋抱在怀里,本来已经双眸迷离,不过在情到深处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低头道: “惊堂,你是不是故意唬我?” “嗯?” 夜惊堂松开西瓜尖,抬起头来略显疑惑: “怎么了?” 裴湘君眼神有点复杂,稍作迟疑才道: “以前凝儿说什么,我和她要公平,她前面第一次,我后面……结果到现在,家里好像就我一个人遭殃了,她们都不肯下水,你还惯着她们……” 三娘说着说着,还有点委屈了,毕竟那种事情确实羞死人,开团的时候她最怕的就是凝儿起哄,让她表演个谷道热肠…… 夜惊堂有些好笑,凑到耳边道: “我是没找到机会,可不是不想,来日方长吗……” 裴湘君感觉说这个挺羞人的,见夜惊堂正在兴头上也没再出言打扰,闭上眸子默默配合起来…… —— 顺便点个名:推荐一本《被迫入赘的我修正女侠人格》,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负重前行 另一侧,承天府。 黄昏日暮,距离华府十余里的官道交叉口,一辆马车和一匹骏马,停在道路中央。 华宁等护卫丫鬟,在路边等待,而骆凝云璃梵青禾三人,则已经收拾好了行头,站在远处的一个小山丘上。 薛白锦和凝儿汇合后,便快马加鞭往南方疾驰,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护卫装束,立在马车旁,劝说着不肯一起走的华青芷。 而鸟鸟则蹲在冰坨坨姐姐背后,也在对着车窗:“咕咕叽叽……”,看模样是在一起劝说。 车窗内,华青芷目光望着南方,即将离别,眼底明显带着三分落寞,不过还是回应道: “薛姑娘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但小女子和夜公子只是萍水相逢,彼此并无男女之情,若从家中不辞而别,跟着姑娘去南朝,如何对得起父母养育之恩。” 薛白锦从方才到现在,已经劝说很多次,华青芷都是咬死和夜惊堂没关系,不肯和她走,她想了想,也只能道: “华小姐想好,如今两国交战,短暂三五年长则数十年,南北都不会有来往,夜惊堂位高权重,不可能再来北梁。你现在不跟着,南朝也不会答应夜惊堂孤身涉险来北梁找你,这一走,很可能就是永别了。” 华青芷知道薛白锦说的是实话,心底有失落,但并没有太多纠结。 毕竟她堂堂世家嫡女,和夜惊堂还八字没一撇,就这么离家出走去南朝,和私奔无异,如何跟家里交代? 而且她真走了,到了南朝无依无靠,基本上就只能住进夜惊堂后宅当姨娘了,就算彼此有点缘分,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再者即便就此分别,她回去便后悔了,正如绿珠所说,以夜惊堂的本事,兵临城下哪需要十几年,可能两三年后就打过来了,她也不是等不起,现在猴急跑过去,像个什么话? 为此华青芷虽然很是彷徨,但对私奔这件事还是持反对态度,回应道: “如果无缘再见,就此离别对我和夜公子都算好事。薛姑娘回去后,麻烦帮我带句话,让夜公子不要担忧我的安危,多想想南北两地的百姓,我更期待天下太平后,和夜公子、女王爷再续前缘。” 薛白锦见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华青芷还不走,当下也不再多费口舌,拱手一礼后,便调转马首往南方走去。 华青芷坐在车窗旁,面对挥翅膀道别的大鸟鸟,眼底其实有那么一瞬后悔和迟疑的。 但缘分乃天定,强求不得,她和夜惊堂确实没终成眷属的情意,只有阴差阳错的误会,现在跑去南朝,让家里颜面无光不说,她去了还得看女王爷的眼色。 为此在迟疑良久后,华青芷还是黯然一叹,放下了帘子,让马车往华府方向行去。 而薛白锦走出小半里后,来到了三个同伴之前。 梵青禾在华府住了这么久,此时也有点唏嘘,询问道: “她真不走?” 薛白锦骑在马上,想了想道:“感觉她并不想去南朝,但女儿家的心思,也摸不准。你们觉得她对夜惊堂有没有情意?” 折云璃抱着胳膊,稍微琢磨了下: “见过惊堂哥的姑娘,就没有不魂牵梦绕的,我觉得肯定有。” 骆凝看法其实和云璃差不多,就算华青芷没有,以小贼那怜香惜玉的性子,恐怕也放不下这么个倾国倾城的瘸子小姐,想了想道: “若是有情人,离别之苦根本扛不住。等天黑了,伱再去看看,要是她没什么反应,就说明心中没情意;要是魂不守舍发呆,那心里肯定就有想法。就算不带走,也得让夜惊堂明白人家小姐的态度,别不明不白当了负心人。” 薛白锦觉得凝儿说的有道理,当下也没再多言,先在附近找了个地方落脚,等着天黑再去看看华青芷的反应…… ——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街道上人影稀疏,几名黑衙捕头,按着刀在街头巷尾巡视。 街口茶摊上,担任护卫统领的佘龙,在长凳上就坐,面前摆着湖茶水,正对同桌的两个副手,说着去年的光辉往事: “当时我和伤大人,带着青莲帮的杨冠,堵在天水桥附近的巷子里,夜国公还真就进来了,我当时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少侠不是一般人……” “佘大人也不是一般人,这世上能接夜国公一刀而不死的,可没几个……” “那可不,看到这刀疤没有?比我身上这身官袍分量都重。不过我行事低调,寻常不显摆,哪像是杨冠那小子,据说寒冬腊月,都得把袖子撸到胳肢窝,生怕外人瞧不见刀疤……” …… 三名总捕,在茶铺里瞎扯,不经意间就到了黄昏日暮。 佘龙发现夜国公回去探望,这么久都没出来,心底难免有点疑惑,想想便做出巡街的模样,起身走过车马行的门口,往里扫了眼。 结果这不看还好,一看便发现,身着黑袍侧颜俊朗的夜大国公,就站在大院侧面的马厩旁,左手扶着马棚的柱子,右手扶着腰,正看着养的膘肥体壮的大黑马,站姿带着些许……些许过来人都懂的韵味…… ?? 佘龙和夜惊堂也算老相识,往日不管何时相遇,夜惊堂都是骨子里散发‘冷峻、阳刚、精壮’,整个人就像是一杆钢枪,何时露出过这种疲态? 佘龙心头一惊,连忙转身进入大院: “夜大人,你……” “咳……” 正扶着柱子思考国家大事的夜惊堂,闻声迅速弹直,单手负后便如同一把暗藏锋芒的利剑,转头笑道: “佘大人,你怎么来了?可是宫里有消息?” 佘龙快步来到跟前,上下扫了眼: “路过罢了。夜大人可是身体不适?要不我去接王神医过来……” 夜惊堂身体到没有什么不适,单纯是中午过来,想要宠一下三娘,结果被三娘放翻了。 本来他昨晚睡了一觉,早上还吃了大补汤,已经养精蓄锐恢复了不少,但架不住三娘战斗力强。 因为久别重逢,三娘特别宠他,自己洗的干干净净专门等着他,亲亲摸摸西瓜推后,就让他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自己动,还让他玩‘一夜湘君白发多’的白玉萝卜,然后又顺势拔萝卜,体验采菊东篱下的别样风情…… 他哪里扛得住这种全套连招,实在放不翻三娘,最后还是认了怂,借口说肚子有点饿了。而三娘自然护着他,见此便不再伺候,连忙起身给他做起了饭。 他吃完饭后,怕坐在一起聊天,又聊出火花来接第二场,才独自道马厩探望大黑马冷静一下。 夜惊堂身为当代武圣,这些事情自然不好表现出来,转开话题道: “没什么不舒服,就是在想事情。我走这段时间,衙门没出什么大案子吧?” 佘龙摆手道:“夜大人亲自当黑衙指挥使,整个江湖谁敢不给面子?不说匪寇,连江湖帮派打架都不敢拿兵器了。衙门的捕头挣不到赏银,现在已经往天南大西北跑了,沙洲那边似乎闹了点匪患,太远我也不甚清楚……” 夜惊堂点头道:“梁州沙州不闹匪患才叫稀奇,这个得慢慢来,中原目前安稳就好。对了这次去北梁,还灭了几个通缉犯,剥皮书生、还有那个杀了师兄一家子的,名字我忘了……” 佘龙听见这话,深感惭愧:“夜大人孤身深入敌后,竟然都不忘为国除贼,佘某敬佩之情,便如同滔滔江水……” “行了行了。” 夜惊堂摆了摆手,打断了佘龙的马屁: “天色不早了,回行宫吧。” “遵命。” 佘龙见此连忙转身出门,让手下拉来了马车…… —— 咕噜咕噜…… 片刻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三十余名黑衙捕头,护送着马车驶向城中的行宫。 马车上,裴湘君做端庄舒雅的小少妇打扮,坐在夜惊堂身侧,搂着胳膊靠在肩头,因为恩爱了大半个白天,到现在余劲儿都没消,脸颊上时不时闪过一抹红晕。 夜惊堂在媳妇面前,自然是腰背笔直坐姿硬朗,因为不太敢占便宜,此时正若有所思说着: “两国开战,前线局势也不知如何了,梁洲那边的新堂口,得暂且停一段时间,还得让宋叔他们注意安全……” 裴湘君用西瓜夹着胳膊,满眼都是少妇怀春的韵味,听见夜惊堂说这些有的没的,柔声道: “这些帮会都考虑着,哪需要你这少主瞎操心。你忙活这么久回来,就该好好休息……” 夜惊堂呵呵笑了下,停下了没头没脑的话语,但两个人坐在车厢里不说话,怀里又抱着风娇水媚的漂亮媳妇,不干点啥终究说不过去。 夜惊堂憋了片刻,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又开始没话找话: “话说我现在,打不打的过神尘和尚?” 裴湘君知道夜惊堂要给凝儿讨说法,对此道: “神尘和尚是出家人,极少对外出手,也不犯杀戒,但并非没脾气,往年不长眼上门挑事的人,都被关在了千佛窟当和尚,至今没有一人能逃出来。 “平天教主迟迟不登门,就是摸不清神尘和尚深浅,怕一时不慎输了,进千佛窟成了囚徒。你去的话,胜算我也说不准,但即便得罪了方丈,估计也不敢把你关着……” 夜惊堂道:“那有时间,怕是得去会会,答应凝儿的事情,要是一直不办,心里过意不去……” “办了你可别再宠着她,让她把‘出入平安’的玉萝卜用上,不然我以后也不让你胡来了……” “呵呵……” …… 两人如此闲谈不过片刻,便来到了行宫之外。 夜惊堂下了马车,便让佘龙他们下班去休息,而后三娘一起进入其中。 因为处于战时,云安城的不少臣子,也赶到了旌节城,白天都在议政殿内商讨着各方局势,直至天黑了才路线离开。 夜惊堂虽然位高权重,但终究还不是的贵妃皇后,在宫里并没有住处,自然不能和回家一样,直接往天子、太后或者靖王的寝宫走。 经过通报后,夜惊堂才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行宫内的御书房。 御书房外面就是小花园,周边挂着不少宫灯,十余名宫女,分成了两波,胳膊绑上丝带做区分,正在草坪上踢着藤球,旁边还有几名担任替补的宫女在加油助威。 女帝虽然政务繁忙,但也不可能从起床忙到睡觉,现在正处于晚膳后的休息时间,也在其中,穿的是很清凉的高开叉斜裙,露出了左边的大长腿,带着藤球腾挪之时,明显能看到衣襟波澜颤颤,冲击力惊人。 夜惊堂跟着宫女进入花园,发现满眼都是姿容不俗的莺莺燕燕和大长腿,脚步顿时慢了几分;而三娘也是眼神古怪,觉得女帝穿的有点烧。 女帝余光发现夜惊堂和三娘来了,便停下了运动,从宫女手中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转身走向书房: “你们先下去吧。” “是。” 花园里的宫女,当即收工默默消失在了廊道之中。 夜惊堂见此才来到跟前,拱手一礼: “陛下。” 三娘还不知道女帝都自己动了,此时还有点小紧张,也是欠身一礼: “民女拜见陛下。” “免礼。” 女帝神色颇为亲和,带着两人来到书房内,便在书桌后坐下,从手边的匣子里取出明神图,递给三娘: “裴姑娘不必拘谨,安心参悟鸣龙图即可,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让夜惊堂教你。” 裴湘君都学了五张图了,肯定不用别人指点,见女帝有事和夜惊堂聊的样子,也没多说,接过明神图,就转身去了隔壁休息的房间,还把门关上了。 吱呀~ ——— 随着三娘去了偏殿,宽大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明黄烛火,和隔着桌子一站一座的两人。 女帝的仪态,也随之显出了几分慵懒,靠在了宽大椅背上,拿起一份折子随意翻阅,还颇为不拘礼法的褪去鞋子,把腿搭在了桌面上: “今天休息的如何?” “呃……” 夜惊堂见到虎妞妞,本来还想甜言蜜语关心两句的,但话未出口,就直接被镇住了。 毕竟钰虎身上穿的是踢球时的清凉斜裙,说简单点就是腰上围了块红布,甚至还没完全围住,左侧腰胯以金环相连,能完全看到腰腹曲线和大长腿。 此时钰虎靠着椅背,把腿架在桌面上,形成了一个斜度,红裙自然就溜了下去,白皙无痕的修长双腿以及脚丫,都呈现在了眼底,顺着往上看,还能看到红色小布料包住的饱满老虎头,借着烛光,甚至能看到小月牙…… 夜惊堂站直了几分,憋了半天,来了句: “你怎么又不穿裤子?” 女帝眼神从卷宗上移开看向自己的双腿,理直气壮: “我怎么没穿?就是短了些罢了。” 夜惊堂觉得钰虎还是皮,他现在可不是以前的大内护卫,眼见钰虎还敢这么撩他,当下也没客气,绕过桌子来到跟前,双手撑着椅子扶手,低头看向妩媚动人的脸颊: “你玩火是吧?” 女帝见此,往下溜了些,半躺在了椅子上,双腿搭在夜惊堂肩膀两侧,挑了挑眉毛: “嗯哼~” “?” 夜惊堂轻轻吸了口气,心中一横,便低头堵住了红唇,左手顺势在月亮上拍了下,发出“啪”的轻响,而后顺着滑到红色小布料内摸索,右手则开始解腰带。 “呼~” 女帝终究刚进门,见此倒是先怂了,折子点在夜惊堂胸口把他推开: “你确定身体扛得住?” 夜惊堂从昨天到现在,躺着的时间比站着都多,肯定有点虚,但媳妇骑肩膀上了他都不敢吃,往后还怎么在家里立足?当下摆出冷峻神色: “你先担心你自己,昨天念你头一次,比较温柔罢了,我要是动真格,这椅子都得塌。” 女帝还真就不信,不过也没让夜惊堂现在试试,而是道: “早上说了,晚上奖励你个大的,你要是身体撑得住的话……” 夜惊堂感觉这大奖励应该不简单,但纯爷们的架势都摆出来了,总不能秒怂,当下道: “什么奖励?” “你先说敢不敢要,不敢就不提了,下次再说。” 夜惊堂吸了口气,在钰虎脸蛋儿上啵了下: “我有什么不敢的?拿出来给我看看。” 女帝见夜惊堂非要,自然也不多说了,收起修长双腿,起身走向御书房的后方,同时道: “裴姑娘,待会再看吧,先过来一下。” 隔壁房间里,裴湘君哪有心思看鸣龙图,一直在侧耳聆听惊堂作死。 听见女帝的声音,裴湘君自然没说什么,起身出门跟在了两人身后,还眼神询问夜惊堂——你什么时候把大姨子也勾搭上了? 夜惊堂这时候也不好多说,只是跟在钰虎后面往后走,虽然神色坦然自若,但硬是感觉走出了步步惊心之感。 御书房后方,有个专门修建的大浴池,和宫里的灿阳池差不多,是一座专门的大殿。 此时白雾弥漫的殿堂之内,璇玑真人和东方离人在浴池边缘靠着,池水没到胸口处,正端着小酒杯,正在交头接耳小声说话。 虽然听不见两人说什么,但看水儿古怪的神情,就知道是些不可告人的私密事。 太后娘娘飘在水池中,身如浪里白条游来游去,见离人和水水说悄悄话,故意不给她这母后听,显然有点多心了,慢慢游到了跟前,在浴池边缘趴着,询问道: “离人,你在说什么呢?” 东方离人自然在说姐姐偷她驸马的事儿,眼见太后过来了,当即停下话语,做出神色如常的模样: “没什么,就是聊些衙门的事儿。姐姐说踢完球就过来,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璇玑真人端着酒杯凑到怀雁的红唇前,对此道: “可能外面又来了消息吧。话说夜惊堂今天去哪儿了?怎么一天没见人?” 东方离人身形往前一滑,在泳池里游了起来,回应道: “自然是去找三娘了,三娘特别厉害,一个顶我们……咳……” 可能是怕母后听见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语戛然而止。 璇玑真人心头有些好笑,见怀雁满眼好奇,就抬手遮住嘴唇,想和怀雁说说当前的局势。 但璇玑真人话说两句,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继而便是对话声传来: “怎么不走了?” “这个……我进去怕是不太好吧?” …… 浴池中的三人,闻声都是一愣。 太后娘娘本来听见夜惊堂的声音,还眼前一亮的,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她可是在沐浴,当下连忙从浴池里出来,慌慌张张穿衣裳,还故作镇定提醒: “圣上,你来了?” 东方离人见姐姐把夜惊堂带来,眼神也有些古怪,迅速起身用毯子裹住身子,帮太后娘娘穿衣裳: “夜惊堂,你先别进来!” 这话显然有点多余,毕竟夜惊堂哪里敢进来! 殿门外,女帝虽然知道太后的地下恋情,但也知道太后还没洞房花烛,直接一起乱来,未免有点亏待太后,为此并未直接把夜惊堂带进去,而是等在门口,给太后穿衣裳的时间, 而夜惊堂听到浴池里的动静,就已经明白今天的大奖励是什么了,受宠若惊之下,压力当时就上来了。 毕竟就算暖手宝不参团,也是四打一…… 踏踏踏~ 吱呀—— 很快,殿门从里面打开。 已经穿好凤裙的太后娘娘,从里面走了出来,抱着衣服脸色发红眼神躲闪,瞄了眼看夜惊堂后,就迅速移开,询问道: “圣上,你怎么把夜惊堂带这里来了?” 女帝平静回应:“他在外奔波多日,身体没好,带他过来泡泡养身子。” “哦,是吗。” 太后娘娘也不敢久留,和三娘颔首一礼后,便快步往外走去。 夜惊堂见此转身道:“我送太后娘娘回宫。” 太后娘娘虽然挺想和夜惊堂抱着睡的,但离人水儿可都在,她这母后哪好意思把人带走,连忙道: “不用,这就是宫里,你送个什么。” 说着还把夜惊堂往回推了下,而后扭头就走: “红玉!红玉?……送本宫寝殿。” “好的娘娘……” …… 女帝目送太后娘娘离去后,才带着夜惊堂来到浴池门前,把门打开,嘴角轻勾: “嗯哼?要不要和我们师徒三人一起泡泡?” 夜惊堂闻言一个趔趄,连三娘眸子都睁大了几分,心里暗叹: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东方离人本来还想看姐姐葫芦里买什么药,听见这离谱话语,顿时脸色涨红: “东方钰虎!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而璇玑真人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的性子,见夜惊堂少有的有点怂,便自水中起来,饱满月亮枕在了池边的白玉石上,完美无瑕的曲线展漏无疑,还有点点水珠自团儿上滑下,侧身回眸看向夜惊堂: “小惊堂,过来~” “师尊!你……” …… 夜惊堂看着完美无瑕的水儿,和若隐若现的大笨笨,只觉今天晚上怕是没法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裴湘君今天玩了惊堂一天,觉得阵仗惊堂可能招架不住,便凑近小声道: “惊堂,你身子行不行?要不……” 夜惊堂张了张嘴,本想豪气说一句“我怎么可能不行。”,但憋了半天,还是变成了: “试试吧,奔波这么久挺累的……” 说着就搂着三娘后腰,走入了其中。 女帝眼底满是笑意,走进浴池,把门拴上,不紧不慢来到浴池边: “没必要逞强,身子不行说一声即可,泡泡澡罢了,又不会真把你身子搞垮。” 说着解开本就不多的裙子,往前跃入浴池,靠在了大笨笨跟前。 东方离人虽然开过五人团,但和姐姐还是头一次,神色明显有点拘谨,眼见姐姐还敢靠过来,抬手就在白皙大月亮上打了几下: “你简直是……” 啪啪啪…… 而夜惊堂站在大浴池边,看着满眼活色生香,虽然脑子觉得很有压力,但身体完全不听脑子指挥,渐渐又行了。 瞧见水儿坐在跟前,双手撑着背后,正用挑衅眼神望着他,夜惊堂也是豁出去了,半蹲下来搂着腿弯,抱着她直接跳入了池子。 扑通~ 裴湘君轻咬红唇,其实有点怯场,不过水儿、笨笨都在一起玩过,在场也就多了个新妹妹女帝,她想想还是放开了些,解开裙子,滑入浴池中,悄悄帮夜惊堂摁水儿。 而东方离人起初不太敢在姐姐面前表现出太过火的模样,保持着冷冰冰的架势离得很远。 但很快她就发现,姐姐有点不当人,夜惊堂想伸手摸她安慰一下,都被姐姐把手拉回去,放在了自个胖龙龙上…… “……?” 东方离人瞧见此景深深吸了口气,继而便游到了跟前,开始和以前教师尊规矩一样,给姐姐长起了记性: “东方钰虎!你欺人太甚……” “离人,你造反不成?呀……” …… 哗啦啦~ 浴池内欢笑与水花声不断。 而后方的建筑群间,太后娘娘在游廊中停下了脚步,和红玉站在一起。 红玉提着宫灯,对于太后娘娘慌慌张张跑出来,自然有点疑惑,询问道: “娘娘怎么不走了?要不要我让人抬张步辇过来?” 太后娘娘没走,是心底好奇,她走了之后,钰虎带着夜惊堂要做些啥。 按照书上来讲,支开旁人后,在浴池里肯定是洗鸳鸯澡…… 但钰虎、离人、水儿、裴姑娘,这可是四个人…… 太后娘娘想都不敢想这种事情,稍微犹豫了下见宫人都被钰虎支开了,便开口道: “你在此不要走动,本宫回去看看。” 说着转身又悄悄摸摸回到了大殿,自偏殿进入,来到了浴池侧面的门口,从门缝里瞄了眼,而后又脸色涨红,提着裙子快步跑了出去…… ———— 点个名: 推荐一本《说好黄毛,却成了仙子的白月光》,大伙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 意不意外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便到了三天后。 南北两朝忽然开战,边城百姓经过最初的恐慌后,发现战火暂时燃不到大魏本土,情绪又逐渐稳定下来,街头巷尾市井气氛逐渐恢复。 “包子……” “糖葫芦……” 满街噪杂声中,一辆小马车从街头驶来,走向城西的车马行。 马车门帘窗户都放了下来,看不到内部,外面坐着个半大女侠,头上带着斗笠,怀中抱有佩刀,目光在街上随意打量,身边还蹲着只大胖鸟。 而马车外面,则是徒步前行的三人。 为首者是个身着寻常华服的高瘦身形,头上也带着斗笠,看不清脸颊;而后方则是两个结伴的侠女,一个身段纤长清冷出尘,另一个则身材丰腴凹凸有致。 因为看扮相就知道是走江湖的,并没有现人敢肆意打量,偶尔路过的官差想上前盘问,青衣女子就会取出一块令牌,继而官差便如见鬼神,屁都不放消失的干干净净。 随着马车距离目的地愈来愈近,走在马车旁的骆凝,也算松了口气,询问道: “如今边关都打仗了,这次回来,还出不出去?” 薛白锦带着人长途跋涉几天,避开了南北朝的所有眼线,说起来还有点疲惫,闻言回应道: “这又不是我们的地盘,自然得出去。” 骆凝跟着白锦东奔西走大半年,说起来有点累了,好想回天水桥的新家,折腾自己养的那些花花草草,闻言轻叹道: “又准备去哪儿?” 薛白锦对此并未明说,毕竟她答应好了,要给夜惊堂找后三张图救命,这一去,有可能是北极之地,也有可能是海外孤岛,运气不好,三五年可能都没法回来了。 她仔细想了想,只是道:“这次我一个人出去吧,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夜惊堂和云璃。” 骆凝确实想留下来,但这么多年的姐妹,让白锦一个人出去闯江湖,心里挺亏欠的,想了想道: “你性格鲁莽率直,还没夜惊堂那么好的运气,一个人出去我岂能放心?” 梵青禾心思全部在夜惊堂身上,恨不得先跑回去看看,不过听见这话,还是回过神来,莫名其妙道: “凝儿,你就算跟着薛教主,又能起什么作用?” 这话也不算嘲笑,而是正儿八经的疑问。 骆凝轻轻吸了口气,心平气和解释道: “人有了牵挂,做事自然会三思而行,我不跟着,她便目中无人,什么险地都敢去;而我跟着,她自然会考虑下退路……” 梵青禾若有所思点头:“是吗?” 折云璃觉得师娘说的很有道理,接话道: “要不这次我跟着师父出去?我也能当累赘……呸……负担,让师父三思而行。” “……” 骆凝脚步顿了下,看模样是想打云璃屁股,不过云璃都大姑娘了,动手有点不合适,便蹙眉道: “伱比你师父都莽撞,跟着出去我更不放心。” “怎么会,我比惊堂哥都机灵……” 薛白锦其实也想带着快要长大成人的小云璃到处跑跑,但又担心她的个人感情问题,对此道: “先回去再说吧。” 四人带着马车一路前行,用了两刻钟时间,来到了镖局扎堆的南行街。 薛白锦走在前面,还没到车马行的门口,便瞧见街道上有不少黑衙捕快盯梢,六煞之一的铁臂无常佘龙坐在茶榻上,瞧见她们一队人过来,还准备起身盘查,不过看到凝儿后,又迅速坐了回去。 薛白锦见此,就知道夜惊堂在其中,因为操心其伤势,脚步加快来到了门口,结果抬眼就看到三娘的丫鬟秀荷,端着个果盘从侧院出来,往后宅走。 “叽叽叽!” 鸟鸟终于回家,相当兴奋,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秀荷旁边,开始摇头晃脑要饭;而骆凝等人,也摘下了斗笠。 秀荷瞧见几人微微一愣,连忙跑过来: “骆姑娘,你们回来啦!” 梵青禾担心夜惊堂身体,快步来到跟前,询问道: “夜惊堂如何了?” 秀荷眼神稍显古怪,张了张嘴想说话,又欲言又止…… 薛白锦瞧见秀荷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心底便是一沉,脚尖轻点便飞身而起,不过一眨眼便来到了后宅,落在了主屋之前。 主屋是三娘的房间,装修颇为雅致,里面还点着熏香。 此时窗前的软榻上,夜惊堂身着家居服,靠在榻上休息,听见外面的动静已经抬头。 而风娇水媚的三娘,在榻上跪坐,以双膝为枕让夜惊堂靠着,正在给夜惊堂喂水果。 瞧见冰坨坨忽然落在窗外,夜惊堂当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结果马上就被三娘按了回去: “你别动,当心身子……” “我真没事了……” ? 薛白锦没料到三四天过去,她都快恢复如初了,练过浴火图的夜惊堂竟然还躺着,心急之下,也没顾得上客套,直接来到屋里,握住夜惊堂的手腕: “你身体怎么样了?” 夜惊堂身体肯定没大事,就是前几天晚上没忍住,跑去浴池里洗鸳鸯浴,本来钰虎意思是一起服侍他洗澡,稍微奖励下就行了。 但他身为男人,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全,硬是水中一串四,每个人都给伺候的美美的。 这么做,四个媳妇虽然雨露均沾满足了,但他显然是一滴都没了,睡觉都是媳妇抬回去的。 女帝虽然想满足夜惊堂一切愿望,但也看出再奖励,夜惊堂就该变成药渣了,当下就开始让他禁欲,好好在家里躺着食疗滋补,专门让三娘盯着,门都不让他出,也不让玉虚山狐妖过来采阳补阴。 夜惊堂在家躺了三天,内伤外伤损耗的精气基本上都恢复了,现在一挑六都没问题,但三娘觉得要养就养好,所以还是不让他乱动。 瞧见冰坨坨关切的眼神,夜惊堂实在不好明说这些前因后果,便笑道: “已经没大碍了,就是刚恢复伤势,三娘让我好好养身子不让乱动。你身体没事了吧?” 薛白锦仔细号脉,发现夜惊堂身体确实没啥异样,甚至气血还有点旺盛之感,才暗暗松了口气,发现凝儿她们也跑了进来,便松开手: “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心急,好好养上个把月再说,凝儿她们我都带回来了,顺便给你带了个惊喜。” 夜惊堂翻身站起,略显意外: “什么惊喜?你把项寒师人头带回来了?” 薛白锦当下也没多说,转身就走出了房门。而三娘则跑去准备热水给几人接风洗尘。 夜惊堂刚走出房间,梵青禾就来到了跟前,握住手腕号脉;骆凝则握住右手捏肩膀,上下检查: “你伤没事了吧?” “早没事了,你们先梳洗一下,我出去看看。” 梵青禾发现夜惊堂确实没啥异样,也松了口气,瞄了眼夜惊堂,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算了,跑去了后院;而骆凝眼神也有点古怪,默默跟着走了。 夜惊堂瞧见此景有点茫然,觉得这惊喜恐怕不太对头,便询问道: “薛姑娘,你难不成把北梁皇帝抓回来了?” “你看了就知道了。” 薛白锦不紧不慢来到外面的大院里,示意停在院子里的小马车。 而在马车旁站着的折云璃,瞧见夜惊堂后,便招了招手:“惊堂哥~”,说完扭头就跑了,一副怕被拾掇的样子,只有鸟鸟飞了过来,在脖子上蹭来蹭去卖萌。 夜惊堂瞧见此景,再听到马车里有两道呼吸声,便有点不祥预感,揉了揉鸟鸟后,来到马车跟前,把帘子略微挑开。 “呜呜——” 马车之中,顿时响起了两声呜呜。 只见身着襦裙的娇娇小姐,被绳子反绑着双手,靠在车厢角落,瞧见他后,娴静双眸满是恼火羞愤。 而旁边的书香丫鬟,则是眼前一亮,连忙颔首和夜惊堂打招呼。 “???” 夜惊堂右手挑着车帘,愣愣看着车厢内的两人,久久未曾回神。 薛白锦来到跟前,询问道: “怎么不说话?” 夜惊堂憋了半天,才抬手摸了下脸,看向身边人美心善的大冰坨坨: “薛教主,您怎么把华小姐绑过来了?” 薛白锦理直气壮:“她不走还闹腾,我自然得绑她。” “不是,我没说接华小姐……” “你也没说不接,我岂能自作主张把你红颜知己撂下?” “你误会了,华小姐不是我红颜知己……” “不是你红颜知己,她瞅着你的画像发疯,说什么‘夜公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走~’?” “?” 夜惊堂表情一呆。 而车厢里,华青芷听见这话,无地自容就和疯了一般,又“呜呜~”了两声。 薛白锦做事很有条理也不是直接绑的,而是遵从夫人的建议,晚上又潜入了华府,看看华青芷对于和夜惊堂分别,有什么反应。 结果可好,她刚到华青芷的书房,就看到华青芷对着夜惊堂画像发疯,推着轮椅转圈圈要亲亲,还说些个羞答答腻死人的话,看的她一身鸡皮疙瘩! 薛白锦瞧见华青芷想夜惊堂都想疯了,那肯定是不用再问了,直接就把华青芷点晕,让丫鬟写了封信,说和护卫私奔了,让华府勿念,然后便把华青芷带走了。 怕华青芷腿不方便没人照顾,甚至还额外带上了舍不得小姐的丫鬟。 而华青芷苏醒后,对发疯的事儿竟然还死不承认,强烈要求把她送回去。 薛白锦正在冲关,哪有心思搭理这口是心非的小姐,直接就给绑了起来,扛回了关内。 此时薛白锦已经把人送到,可没心思管两人的儿女情长,转身道: “你自己和她聊吧我去歇会儿。” 说着便把吃瓜的鸟鸟抱走了。 夜惊堂属实有点懵逼,目送坨坨离开后,听到呜呜声,就连忙跃上马车,把华青芷嘴里的布抽回来: “华小姐,你……” “咳咳……” 华青芷脸色通红,塞嘴的布被拿出来,第一时间不是和夜惊堂说话,而是破天荒的对外面斥道: “你这不讲理的悍妇……呜呜~” 夜惊堂吓了一跳,连忙把华青芷小嘴捂住,和颜悦色道: “误会误会,她肯定不是故意的,怪我没说清楚……” 说话间把绿珠的塞嘴布也拿了出来。 绿珠反应倒是出奇的平静,能说话后,便帮忙劝道: “小姐,既来之则安之,你要是不偷偷用‘如梦似幻散’,薛姑娘也不至于误会……” “你住嘴!” 华青芷回家后,只是因为没见到夜惊堂最后一面,有点遗憾,便想着用如梦似幻散,再和夜惊堂说两句道个别。 结果可好,她眼睛一闭一睁,都快到崖山了! 她清清白白的书香小姐,出生豪门地位显赫,要什么有什么,结果莫名其妙被绑到正在打仗的敌国来,还给家里留了封‘私奔’的家书。 若是真私奔也就罢了,关键她和夜惊堂没啥关系,已经背上私奔名声不说,到了南朝还无依无靠,还得寄人篱下看女王爷的脸色行事,这不作孽吗?! 眼见绿珠还敢竹筒倒豆子揭短,华青芷脸色涨红,又看向夜惊堂: “夜公子,你别信那女人的话,我是被她绑来的。你让她把我送回去……” 夜惊堂估计以冰坨坨的性子,肯定不会跑第二趟,连忙道: “你先别激动,来了先做客住两天,等我身体养好了,我送你回北梁……” “我不让你送!” 华青芷可是知道当前的局势,夜惊堂回去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她蹙眉道: “谁干的事谁负责,你让她送!” “她是平天教主,和我平起平坐,我使唤不动她。” 夜惊堂无奈到:“你放心,我肯定把你平安送回去和华伯父团聚。来,先把绳子解开……” 华青芷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么大委屈,不过再度看到夜惊堂,再怎么心里也踏实了些,总比被那女人绑着好。 她侧过身来,让夜惊堂帮忙解开双手,而后便想跑去和那女子理论,但腿脚不方便,又没把她轮椅带着,此举确实有点难度。 夜惊堂把绿珠双手也解开,然后扶着华青芷下马车: “消消气,就当过来游玩了,慢点,小心摔了……” 华青芷在夜惊堂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因为走路比较费力,便扶着夜惊堂的胳膊,继续数落薛白锦一路的暴行: “我醒了和她解释,她就和闷葫芦一样,不和我说话,后来嫌我吵,还把我嘴堵上了。我明明在和她讲道理……” “真是误会……” 夜惊堂耐心解释安慰,还没说几句,忽然脚步一顿,看向了院门…… —— 咕噜咕噜~ 驷马并驱的奢华马车驶过街道,停在了车马行外,在附近值守的黑衙捕快,齐齐躬身行礼安静等候。 马车上,东方离人身着银色蟒袍起身,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的是亲手熬的大补汤。 前几天把夜惊堂放倒了,这两天东方离人都没踏出宫门半步,专门盯着师尊和姐姐,以免这俩人又乘人不备,偷偷跑去采阳补阴。 因为在宫里没什么事,其间她也打听过姐姐怎么把夜惊堂勾搭去的,结果姐姐说她下面好吃。 东方离人自幼和姐姐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姐姐下面味道极好,而她则是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会厨艺。 察觉到自己的不足东方离人自然有了压力,于是就叫来了宫里的御厨教她做饭,三天培训下来已经有了些火候,今天正在熬汤的时候,忽然听到捕快禀报,说夜惊堂的夫人好像回来了,她自然就顺势拿过来给夜惊堂尝尝。 马车尚未停稳,东方离人便弯身走出车厢,正想吩咐随行护卫都下去等着,结果还没开口,表情就微微一呆。 东方离人的马车很宽大,个子也高,此时站在车厢门外,视角明显越过了车马行的围墙,可以直接看到大院内部。 而一辆马车,此时就孤零零的停在院子中间,距离不远处还有三道人影。 前面身着黑袍的俊美公子,显然就是她的王妃,此时正扶着一个书香小姐的胳膊。 书香小姐看起来弱柳扶风,身上穿的是一件上白下紫的渐变色襦裙,款式特别熟悉,而那张淡雅与灵动并存的眸子,也望向了她。 两人后面,还有个斯斯文文的小丫鬟,似乎很慌…… ?? 东方离人浑身一震,就好似大晴天被一道苍雷劈中,双眸先是错愕,继而又化为狐疑,再然后变为柳眉倒竖! 而正在抱怨薛白锦蛮荒无礼的华青芷,瞧见了对她来说很凶的女王爷,表情也是一呆,迅速把被夜惊堂扶着的胳膊抽开——此举怎么看都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夜惊堂发现笨笨忽然过来,心里自然懵了,想开口解释两句,但…… 这他娘怎么解释? 东方离人沉默一瞬后,脚尖轻点越过围墙,落在了大院中而外面的黑衙总捕,发现夜大人好像后院起火了,连忙自觉告退,甚至贴心把大门关上了。 夜惊堂心道不妙,和颜悦色道: “殿下,你怎么来了?嗯……” “嗯什么?” 东方离人看着郎才女貌的两人,心底一瞬间不知联想出多少事情。 她在夜惊堂走的时候,就担心过北梁狐媚子的问题,夜惊堂回来没提,她本来还松了口气来着,结果可好,这比她想的都要快,都已经跟着回屋了! 华青芷这种书香小姐,能不顾家门名声,跟着男人私奔投奔敌国,那两人在北梁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完全就不敢细想,说已经怀上了都有可能…… 还有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为什么不和她说?怕她这大妇善妒,准备金屋藏娇不成? 东方离人虽然心头瞬间百转千回,但身为一国亲王和未来的当家主妇,还是维持住了基本的仪态,露出笑容看向华青芷: “华小姐过来,夜惊堂也没给本王打声招呼,未曾亲自相迎,实在失礼了。” 华青芷腿有毛病眼睛可没有,看出女王爷误会了,连忙解释: “殿下别误会,小女子是被绑来的……” “绑来的?!” 东方离人闻言一愣,看向华青芷,发现她还真有点被强抢民女的委屈,便望向夜惊堂,眼神意思估摸是——能耐啊!强抢民女你都学会了,得不到就用强是吧? 夜惊堂连忙抬手:“不是我绑的,是薛教主,我让她帮忙接凝儿她们,她顺手就把华小姐也给带来了……” 顺手? 东方离人半点不信这话:“穿越两国边境何其凶险?你不授意,平天教主会无缘无故把华小姐绑回来,连丫鬟都捎上?” “说起来有点离谱,但事实确实如此,不信咱们去问薛教主。” 夜惊堂心头很是无辜,当下就想带着笨笨去找冰坨坨澄清前因后果。 而华青芷也想去质问那女高手,便想转身跟着,但她完全高估了自己的行动力。 华青芷腿脚还没完全好透,站着尚且没事,走路没人扶着,脚步一动是膝盖一软,直挺挺往后面倒去。 “诶?” 夜惊堂眼疾手快,连忙抬手一捞,托住了华青芷的后腰,把她给扶住了…… 扑通~ 大院里顿时安静下来。 华青芷下意识搭住夜惊堂肩膀,靠在怀里看着近在咫尺的俊朗公子,脸迅速化为火红。 东方离人本来还想帮忙的,瞧见此景深深吸了口气,望向向别处只当眼不见为净。 夜惊堂察觉动作不对想抽手,又怕华青芷摔了,只能道: “绿珠!你傻站着作甚?” “哦,小姐……” 绿珠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靠近,听见呼唤,才连忙跑过去帮忙。 东方离人回过头来,见华青芷扶着丫鬟脸色涨红,眼神躲闪欲言又止,摆手道: “罢了,华小姐舟车劳顿不易,先送华小姐回房休息吧。” 华青芷还想解释两句,但绿珠怕小姐偷驸马爷,挨女王爷打,连忙扶着华青芷往后院跑去: “遵命。小姐,走啦走啦……” “唉……此事和夜公子无关,殿下可别责罚夜公子……” …… —— 再点个名: 推荐一本《少侠,请留步》,作者已有完结精品多女主,质量保证~ (本章完) 第五十章 闲话家常 踏踏踏~ 不过片刻间,绿珠便扶着华青芷隐入了围墙,院子里只剩下并肩而立的两人。 夜惊堂搂住大笨笨的腰,略显尴尬道: “真是误会,咱们去问问薛教主就知道了……” 东方离人腰肢轻扭,从夜惊堂怀里脱离,转眼望向别处,轻哼道: “本王生什么气?家里又不怕多双筷子……” 这还叫不生气? 夜惊堂感觉笨笨这次不太好哄,想了想来到了马车跟前,从车厢里取出黑布包裹的长条,打开后,可见里面是一把带有挂穗的赤红宝刀: “这就是在北梁名满江湖的宝刀‘赤狐’,和我的螭龙刀不相上下,我专门从皇宫给殿下带回来的,费了老大劲儿……” 东方离人余光瞄向听说过不知多少次的绝世名兵,又迅速把目光转向别处: “就一把刀,便想让本王同意这门亲事?” “唉!” 夜惊堂来到跟前,把刀递给大笨笨,而后搂着腰往后宅走去: “这单纯是送给殿下的礼物,用来和殿下换奖励的,和华小姐没关系。咱们现在就去问薛教主……诶?薛女侠!” 两人刚走过垂花门,便瞧见换上白裙子的薛白锦,从一间院子里出来。 夜惊堂看到冰坨坨,如同看到了救星,连忙抬手打招呼,想往过走。 而本来昂首挺胸走在前面的东方离人,瞧见前方和她差不多高的冰山侠女后,脚步一顿,不动声色的躲在了夜惊堂身后。 此举倒不是怂,而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毕竟薛白锦的名声,大魏朝野如雷贯耳,黑衙悬赏榜第一位的反贼头子,脾气出了名的暴躁,能动手绝不多嘴半句,谁不服打谁,连她姐姐都不例外。 连她姐姐都敢打的人,削她这绣花枕头妹妹,还不是眼睛都不眨? 夜惊堂走出两步,发现大笨笨如同怯场小女友般藏在身后,心底有些好笑,不过也没点破,来到跟前介绍道: “这位就是薛白锦薛女侠。薛女侠,这位是当朝靖王……” 薛白锦以前在天琅湖就遥遥见过东方离人,当下先是颔首一礼,而后略显疑惑询问: “女帝武艺出神入化,同为姐妹,靖王怎么……” “?” 东方离人本来站在背后默不作声的,听见这话,不用想也知道意思是‘怎么这般绣花枕头’,胖头龙当时就鼓起来了! 夜惊堂连忙解释道:“靖王书画双绝,乃当代名家,和咱们武夫走的不是一条道。” 薛白锦倒是听过女王爷画画很厉害的传闻,恍然点头,又道: “靖王根骨不俗,若是多加打磨,来日成就不会小。” 东方离人自幼享受皇室资源打底子,个头极高四肢匀称,和薛白锦、女帝属于同一类型,根骨本身就不差,差的只是能把夜惊堂急死的武学悟性而已。 听到山下无敌的平天教主,竟然如此认可自己,本来还有点不悦的东方离人,忽然又觉得这女反贼挺有眼力,拱手一礼: “薛女侠过奖。” 夜惊堂等两人打了个招呼后,又继续道: “华小姐是北梁名门之后,忽然到了南朝,靖王对来意比较好奇,我解释不太清,薛女侠能不能……” 薛白锦就是听到了两人对话,才在此时出来,闻言平静解释: “我受夜惊堂所托,去接他的家眷,误以为华小姐也是他红颜知己,就问华小姐要不要一起过来,她说和夜惊堂没关系,不走。” 啪~ 夜惊堂一拍手掌,如释重负道: “看吧,我就说是误会。” 东方离人半信半疑,又问道: “那薛女侠为什么又把她带过来了呢?” 薛白锦如实回应:“凝儿担心出纰漏,让我晚上再过去看看。我当夜折返,结果发现华小姐一个人待在屋里,对着夜惊堂的画像,说什么‘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让你亲一口便是了’……” “行了行了。” 夜惊堂头皮发麻,连忙打断冰坨坨的复述,解释道: “这是中了冬冥部的‘如梦似幻散’,出现了幻觉,并非本意……” 东方离人表情颇为古怪,把夜惊堂推去一边: “还有此事?然后薛女侠就把华小姐带过来了?” “华小姐想夜惊堂都想吃迷幻药了,我若是弃之不顾,回来如何交代?人我已经带到了,剩下的与我无关,你们自行商量,告辞。” 说罢,薛白锦就转身往外面行去。 东方离人自然不敢拦这看起来好凶的女武圣,等到薛白锦消失后,才重新昂首挺胸站直,瞥向夜惊堂。 夜惊堂轻咳了一声:“我就说是误会,华小姐也不想过来,但沟通上出了意外……” 东方离人感觉薛白锦不像是会说假话的人,虽然华青芷想夜惊堂想疯了,但那是华青芷的事儿,两人好歹还没到她猜的那一步。她略微沉默后,把赤狐刀拿起来打量: “看在伱也不知情的份上,本王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华小姐来都来了,要好好招待,别因为本王冷落了人家,最后让本王背上个善妒的名声。” 夜惊堂摇头一笑,搂住笨笨的腰,在脸蛋上啵了下: “喜不喜欢?” 嚓~ 东方离人刀出三寸,来回仔细鉴赏,眼底明显是如获至宝的欢喜,不过仪态上还是冷冰冰的: “不错,算你有心。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夜惊堂想要狐狸尾巴,但现在说出来怕是得挨打,当下只是含笑道: “这是心意,奖励自然是看殿下心意,我自己要多没意思。” 东方离人轻轻哼了声,把另一只手提着的食盒递给他: “给你炖了点汤,好好补补身子,本王先回宫了。” 说完提着刀转身就跑了,看样子是去找场地试试刀。 夜惊堂眼底满是笑意,目送大笨笨背影消失后,才转身进入后宅。 见凝儿她们在后面收拾洗漱,夜惊堂先来到客厅里,把食盒放下,想打开看看笨笨给他做了什么好吃的。 但夜惊堂还未曾动手,就发现门口光线一暗,探出了个灵气十足的小姑娘脸颊,而后 “叽~” 夜惊堂瞧见云璃,眼底就闪过几分无奈: “云璃,你怎么不和你师父说一声?这莫名其妙把华小姐绑过来,怎么和人家交待才是……” “唉~” 折云璃换上了一袭斯斯文文的百褶裙,上白下青,手里还拿着把山水团扇,轻轻摇晃间走进屋里,神色间带着三分幽怨: “惊堂哥哥四处留情,我又哪里分得清谁是哥哥的红颜知己,不带吧,怕哥哥怨我不懂事;带了吧,哥哥又嫌我自作主张多事……” 夜惊堂抬起手来:“好了好了,是我没说清,不怪你。” 折云璃来到圆桌旁柔雅侧坐,斜斜倚着桌案,目光望向食盒,架势便如同失了宠的幽怨小姐: “哟~女王爷亲手煲的汤。” 夜惊堂都快习惯云璃这模样了,把食盒揭开,却见里面放着个瓷缸,表面有青花龙凤纹,还是烫的,旁边放着小碗勺子等餐具。 而打开瓷缸盖子,可见里面是乌鸡汤参汤,带着股浓郁香气,色泽看着也让人食欲大动。 “叽?” 鸟鸟看见吃的,自然是来了精神,蹲在桌子上张开嘴,显然是想帮忙尝尝味。 夜惊堂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先送到云璃面前: “尝尝?” 因为以前夜惊堂炒菜,经常用筷子夹着让云璃尝味道,折云璃对于这种有些亲昵的动作并没有太大反应,张开嘴接住抿了口,仔细品味——说不上不好,反正挺补的…… 折云璃见此,顿时显出几分小得意: “一般般吗,还没我做的饭好吃。” 夜惊堂见云璃脸没绿,已经很意外了,当下取出小碗,给云璃盛了一碗,又夹了几块肉给鸟鸟,然后自己捧着瓷缸品尝: “堂堂王爷,能做成这样不错了,至少比我义父手艺好。” 折云璃坐在跟前,拿着小碗喝汤,瞧见夜惊堂喝的很开心的样子,略微犹豫,开口道: “惊堂哥我师父说她很快又要出去了,我想跟着一起出去闯闯,你觉得如何?” 夜惊堂知道冰坨坨是要出去给他找后三张图,以冰坨坨的身份,也不可能一直留在旌节城,但听见云璃也想跟着,目光还是产生了些变化。 毕竟从去年四月份在双桂巷遇见开始,云璃就住在他家里没离开过,他偶尔出远门没带着,也都很快回来了,朝夕相处从最开始一家三口,一直到现在的一大家子。 而云璃要是跟着师父出门闯荡,监护权就回到了冰坨坨手里了,往后就算再度归来,也没有太多理由继续住在他家里了不是…… 折云璃见夜惊堂目露迟疑,凑近几分: “惊堂哥舍不得我?” 夜惊堂把瓷缸放下,摇头一笑: “自然舍不得,都结伴闯荡这么久了,万一你一走好几年,生分了怎么办?” “怎么会。” 折云璃笑了下,又轻叹道: “我其实很厉害梵姨都打不过我,但跟着惊堂哥,就没有大展拳脚的机会,再这么下去,恐怕惊堂哥天下第一了,我还默默无名。 “行走江湖,若是没能留下自己的名号,这身武艺岂不是白练了?跟着师父出去,师父可不会溺爱我,还会给我上自制的药,只要磨炼一段时间,下次见面,我就是货真价实的刀魁,到时候女王爷肯定羡慕的睡不着觉。 “而且这也要不了多久,我六张鸣龙图傍身,现在就缺点江湖经验而已……” 夜惊堂喝了两口汤,略微斟酌,还是道: “我先和你师父师娘商量下,看她们的意思。” 折云璃单手撑着桌案,虽然神态还像个野丫头,但气质身段都和去年十四五岁时大相径庭,已经很有女儿家的韵味了,看了夜惊堂侧脸片刻后,忽然询问道: “惊堂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师父?” “噗——” “叽?!” 正在埋头干饭的鸟鸟,忽然被喷了一身,抬起头来愣了下,而后就气的跳起来,用翅膀扇夜惊堂。 啪啪啪…… 夜惊堂闷咳几声,连忙帮鸟鸟擦脑壳,抬眼莫名其妙望向小云璃: “你说啥?” 折云璃“噗~”的笑了下,眉眼弯弯道: “就是上次听师父说她衣服破了惊堂哥乱看,随便问问罢了。师命难违,这事儿我也说不上话……” 夜惊堂摇头道:“别瞎想,上次是受伤了,晕头转向的,也没看见啥。要是真乱看,你师父还不得把我腿打断……你不会因为这个,才要走吧?” 折云璃坐直几分:“怎么可能,我就是想出去历练,师娘不还在这吗,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师父真要带着我出去跑几年,我还不愿意呢。” 说完后,折云璃站起身来,摇着扇子道: “你先吃东西吧。幺鸡,走,咱们去看看轮椅妹妹在作甚。” “叽!” 正在夜惊堂身上蹭毛毛的鸟鸟,见状跳下桌子,跟着跑了出去…… —— 于此同时,后院中。 自从碧水林事发开始,梵青禾和骆凝,就开始紧赶慢赶往关内跑,虽然没有和薛白锦一样夜惊堂淋暴雨,但过崖山翻山越岭,还是累的不轻。 此时后院厢房中,门窗都关着,左侧是架子床,屏风后则摆着大浴桶,青禾凝儿一起坐在其中。 裴湘君则在旁边,帮两人整理着换下来的衣裳,询问道: “凝儿,你不是和薛教主一起出门了吗?怎么又跑惊堂跟前去了?” 骆凝手上拿着花皂,帮青禾搓背,闻言回应道: “在擂鼓台那边,遇到了仇天合他们,跟着去燕京,没想到和夜惊堂碰一块儿了。” 裴湘君点了点头:“那这段日子,没少恩爱吧?” ? 骆凝眼神一沉:“我又不是自己找过去的,再者没两天就走了,和小贼就一次,还是他用强……你要吃飞醋,该问青禾。” 梵青禾本来趴在浴桶边缘,闻言便坐了起来: “你们以为我想?单独跟着他出去,不就是肉包子打……咳,我还委屈呢,遭罪不说,还整天担惊受怕的,云璃在跟前,声都不敢吭……” 裴湘君见两人都不情不愿的,摇头暗叹,来到跟前,帮凝儿揉肩膀: “你们俩就扭捏吧,这等以后呀,就不是惊堂追着欺负你们了,你们洗白白躺着,惊堂都不一定能来……” 骆凝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裴湘君左右看了看,压低身形,小声道: “当今圣上……” 低声言语传入耳中,浴桶中的两个女子都是一愣。 骆凝转过身来,眼神惊疑:“小贼胆子这么大?” 裴湘君微微耸肩:“女帝看上了惊堂,惊堂有什么办法?你想想,水儿、靖王、圣上,那可都是惊堂得罪不起的女子;咱们仨呢,不是江湖出身,就是穷乡僻壤的土大王,哪好意思争抢,要是你俩再扭扭捏捏……” 梵青禾感觉到了压力,小声询问: “那怎么办?我以后主动点?” 而凝儿倒是一如既往的保持了人设,轻哼道: “不来就不来,我本就是为了帮他调理才舍身,轮不上我,我倒是清闲了。” 裴湘君在凝儿额头上戳了下: “你浑身哪儿都软,就是嘴硬,惊堂真不来,你肯定第一个要死要活。我这当姐姐的,给你们出个主意算了……” “你是谁姐姐?” “唉,听三娘说完。” 裴湘君趴在凝儿背上,低声道: “以前王夫人不是教过你法子吗,就是另辟蹊径,你们主动点……” ?? 骆凝本来还在暗暗听的,听到这里,顿时反应了过来,弹起水花扫了三娘一下: “又在妖言惑众,想拉我们下水是吧?” 裴湘君拐弯抹角说半天,本就是这个意思,见此不悦道: “什么叫拉你下水?去年是你自己不敢,编出什么‘你第一次,我第一次’的话,骗我试水,结果可好,我试了,你到现在都不肯……” 骆凝轻哼道:“你本来就是第一个,到现在都是唯一的,你该谢我才对……呀!” 哗啦啦~ 浴桶里水花声一片,好好的洗澡,演变成了打水仗。 梵青禾见两人打闹起来了,满眼笑意在旁边观战,结果还没看出个结果,就发现房门被推开,夜惊堂做出忧国忧民之色,从外面走了进来。 房间里的打闹骤停,骆凝脸色一红,连忙缩进水里: “小贼!” “嗯?” 夜惊堂转头看了眼,似乎才发现两人在洗澡,收起忧国忧民之色抬手致歉,转身道: “忘记把门关上了,抱歉。” “?” 骆凝羞恼道:“你出去关!我们在洗澡,你跑进来做什么?” 夜惊堂做出正经模样关上门后来到跟前,拿起毛巾帮抱着胸口脸色涨红的梵姨搓背: “上次还抢了几张方子,过来和青禾商量下丹药的事情……” “你就不能等我们洗完了再说?” “唉,国事为重。” 夜惊堂搓了两下,就低头看向梵姨: “那几张方子看出什么没有?” 梵青禾怕被夜惊堂拉起来,按在浴桶边上操劳当显眼包,有点不敢冒头,见夜惊堂真在问正事,才道: “我们抢的那些纸,只能推断出大概那些药材。你这次抢的那些,我还没研究,你待会陪着我去王神医那里看看。” “哦……” 梵青禾见夜惊堂说着说着,手就往下滑去,开始帮她搓团团了,连忙开口: “凝儿刚才说,她这么久就和你恩爱了一次,没我多,我觉得也是……” ”?? 正防着夜惊堂的骆凝,闻言顿时小西瓜鼓鼓: “青禾,三娘站在跟前,你卖我?” “哦对,三娘现在不忙……” 裴湘君见两人又开始谦让了,倒也不客气,把两人衣服拿走,转身出了屏风: “惊堂,走,她们爱来不来。” 夜惊堂满眼都是笑意,转身道:“待会还得去王太医府上,洗快点。” 很快,奇奇怪怪的声响,就从屏风外传了过来: 窸窸窣窣~ 滋滋~ 梵青禾脸色涨红,看了看凝儿,欲言又止。 而骆凝本想起身出去,但衣服被三娘拿走了,总不能光着出门,当下便头一偏眼一闭,当做眼不见为净。 但可惜,很快夜惊堂就又跑了回来,把两人挨个抱出了浴桶……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国色天香 日沉西山,数名黑衣捕快,在白墙青瓦的宅院外巡视,因为夜惊堂已经带着三位夫人出门,宅子里比白天安静了许多。 西厢的庭院里,折云璃做斯斯文文小姐打扮,以扇为刀,正在慢条斯理演练着刀法,鸟鸟则蹲在房顶上,歪头看着不远处的另一间院子。 隔壁院子中,放着一张崭新的轮椅,是夜惊堂刚刚让黑衙捕快送来的,但华青芷此时并未坐在上面。 轮椅旁的厢房里,门窗都关着,屋里干净整洁,书桌、茶榻、多宝架、屏风等等一应俱全,里屋还放着一张红木的架子床。 可能是怕亏待到这位出身世家名门的贵族小姐,所有日常用具都是新的,三娘甚至还弄来了收藏品级的笔墨纸砚,放在书桌上,以供华青芷使用。 虽然待遇非常好,但华青芷此时,显然开心不起来,独自坐在架子床边缘,双手叠在腰间,清丽眉宇间带着浓浓的惆怅不安,既像是‘一入豪门深似海,从此北梁皆故人’的幽怨,又像是‘文弱小姐被土匪强行抢回山寨当姨娘,既无力逃脱也不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的不安。 和华青芷相比,绿珠倒是既来之则安之,心里甚至有点小开心,毕竟她是贴身丫鬟,小姐嫁谁她嫁谁,被俊美无双、文武绝世夜国公抢回家,再怎么也比在北梁找个歪瓜裂枣好不是。 此时绿珠很是勤快,在屋里来回把各种物件摆成小姐习惯的样子,柔声安慰: “小姐,你想开点,两军交战,最受苦受累的就是咱们女儿家,能保住命就算吉人天相,哪里敢去奢求太多。现在已经到南朝,咱们也回不去了……” 华青芷虽然腿脚有毛病,但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弱女子,她若是被夜惊堂抢来的也就罢了,毕竟她确实拿夜惊堂没办法,真要对她动粗,心头再失望也只能含泪认命。 但夜惊堂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是那凶巴巴的女人,自作主张把她给抢回来的。 她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若是在夜惊堂家里住下,回不去北梁就一只住,那不就等同于生米煮成熟饭了吗? 为此在斟酌良久后,抬手打断了已经准备带着小姐投诚的绿珠话语: “绿珠,你带银子没有?” 绿珠是自愿被绑的,离家前肯定收拾了东西,当下来到跟前坐下,把手伸进怀里,在肚兜里摸了摸,取出了一沓银票,递给华青芷: “带的不多,就上次去云安没用的三万两,这是小姐唯一的家当,我路上都没敢拿出来……” ? 华青芷本来还以为两人是身无分文过来的,正考虑往后衣食住行怎么办,发现绿珠竟然带着她的零花钱,神色当即就出现了变化。把银票拿过来,从里面取出几张,递给绿珠: “你现在去城里面买个宅子,价钱不用谈,只要现在肯卖、今晚能住人就行,待会咱们搬过去……” 绿珠眉头一皱,迟疑道: “这不太合适吧?现在兵荒马乱的,住在这里多安全呀,要是搬出去……” 华青芷想想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华家的背景,在南朝可镇不住多少人,万一任性自作主张跑出去住,结果被人掳了人财两空,那还不如忍辱负重在这里当姨娘…… “那就在这条街上找间房子,最好两对门……” “小姐,这不多此一举吗?” 华青芷认真道:“外面那么多人,我和夜公子清清白白,若是夜宿在夜公子家中,难免引来这些人误会,特别是女王爷。而我自己买个宅子,即便两对门紧挨着,我也是住在自己家……” 绿珠觉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毕竟以夜公子的名望地位,她俩就算搬到城外去住,在外面的差人眼里,恐怕也是夜国公新纳的姨娘,和大妇闹矛盾被撵出去住了…… 但小姐担心这些,她这当丫鬟的也不能明目张胆劝小姐认命,就在夜公子府上住下争取三年抱俩,当下只能道: “我去问问吧……” 踏踏踏…… 随着绿珠离去,华青芷独自坐在床榻上,看着书香气十足的雅致房间,有些坐立不安。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其他女子那么厉害的轻功,想跑都跑不出宅子,当下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唉……” 在独自沉默片刻后,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了两声: “胖妃,过来。” “叽?!” …… 华青芷目光微动,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便撑着架子床起身,缓缓走到门口往外打量。 而一道人影,也在此时从院外的过道里走过,朝屋里看了眼。 人影身着一袭红色长裙,虽然不施粉黛也没佩戴首饰,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极为艳丽,只是一露面,本来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感觉都亮堂了几分。 华青芷仅是瞧见这一袭红裙,便认出了此人是谁——这不是云安见过的那个貌美侍妾吗?她还用藏头诗,怼了对方一句来着…… 华青芷以前确实不怕一个侍妾,但现在到了夜惊堂家里,还无依无靠,被侍妾找上门,哪怕是要教她规矩哦…… 华青芷左右看了看,见夜公子和绿珠都不在,也不好闭门不见客,当下先行颔首一礼: “钰虎姑娘,伱也在啊。” 女帝现在过来,是找薛白锦的,到华青芷院前,纯粹是以前打过交道,过来打个照面。此时女帝在门前驻足,颔首一笑: “我是夜国公的下属,时常过来走动。上次一见,华小姐的才华着实让小女子钦佩,听闻华小姐也来了,顺道过来看看。” 华青芷见这貌美侍妾不凶,压力倒是小了几分,想要回身沏茶: “钰虎姑娘进来坐吧。” 女帝抬手道:“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进屋了。哟,这树海棠生的倒是不错,嗯……” ? 华青芷见这貌美侍妾假模假样酝酿,便明白了其想继续切磋下诗词。 人在屋檐下,华青芷也不好拒绝,只能让对方知难而退,略微斟酌后,回眸看了下院角的海棠花,含笑道: “这树海棠花,倒是和姑娘有几分相似。嗯……国艳天然绝代妆,色深犹自带浓芳。生是一种倾城态,香在春风百媚肠。” “……” 女帝见华青芷不假思索就来了一首,眨了眨眼睛,先竖着默念一遍,再横着默念一遍,再斜着默念一遍…… 确定此诗只藏了个‘国色生香’的头后,女帝眼底才显出异色。 她方才过来,本来已经做好了功课,想了个怼人的藏头诗。 如今华青芷知道当姨娘的分寸,开口就夸她‘国色生香’,她再把怼人的藏头诗念出来,显然不合适了。 为此女帝直接抬手一礼,夸赞道: “华小姐好诗才,小女子自愧不如。往后华小姐住在南朝,若是有不便之处,可以随时和我说。我在朝廷当差,和当今圣上都能说上话,即便是夜惊堂得罪了姑娘,也能帮你讨回公道。” 华青芷对能管住夜惊堂的话,心头是半点不信,不过还是颔首道: “那就先谢过姑娘了。” 女帝微微颔首后,便转眼环视院落: “和华小姐一起回来的哪位薛姑娘,不在家里?” 华青芷闻言脸色就不太温柔了,蹙眉道: “我不是和她一起回来,是她把我绑来的,路上说什么她都不听,把我扔这里就不管了。姑娘要是认识她,就帮我和她说一声,让她把我送回去。” ? 女帝眨了眨眸子,着实没料到背后还有这一茬,当下颔首道: “是吗?我去问问情况,若此事属实……” 华青芷见此眼前一亮看向救命稻草。 但过道外的钰虎姑娘,显然也只是侍妾,哪里敢把老爷的女人送走,紧接着就道: “属实此事也不太好办,现在两朝打仗,夜惊堂没法再去北梁,我也使唤不动薛白锦。姑娘暂且住下吧,等以后局势有变动,朝廷再送你回去。” “……” 华青芷无话可说幽深一叹后,也只得默默回了屋…… —— 另一边,行宫外。 女帝来了旌节城,御医、御厨等自然会随行,因为都是随时会用的人,为此临时的太医院,就在行宫的外围,和禁军哨所挨在一起。 入夜时分,太医院中,站着不少黑衙总捕和暗卫,在各处严防死守,而太医院的炼药房中,烧起了一个丹炉,旁边的墙壁上,还挂着不少纸张,皆是从北梁搜集来的药方副本。 王太医在墙壁前站着,正摸着胡子认真琢磨着纸上的各种信息,而已经混成太医院二把手的张景林,则蹲在药炉前看着火候,彼此正在讨论: “我当年在北梁,便是研究这药的,不过北梁朝廷心眼多,每个人只负责一部分,没见过完整丹方……” “北梁朝廷若是不留心眼,你不就直接把丹方偷出来献给了邬王。” “倒也是,邬王若是得了这东西,官玉甲一声‘给我开’下来,夜大人恐怕得交代在邬山……” …… 夜惊堂只是武夫,对医药行当一窍不通,此时自然没跑炼丹房当显眼包,只是迁来了马车,站在太医院门口,听着另一道交谈声: “夜大人吃了天琅珠,身板本就好,如今还练了六张鸣龙图,内外无暇已经算半仙了。凝儿姑娘好在不善妒,不然啦……” “不然她能死在被窝里。” “去,说什么了你……” “呵呵……” …… 在等待片刻后,青禾三娘和凝儿,便抱着一堆打包好的药材走了出来,王夫人则在旁边送行。 瞧见夜惊堂站在门外,几人自然就停下了女人间的私房话,王夫人还很端庄颔首一礼。 夜惊堂作为男人,自然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上前从媳妇手里接过一大堆药盒子,放在了马车上,而后便和王夫人告辞担任车夫送媳妇回家。 凝儿下午被强行抱出浴桶,然后也不把她放在床铺,就那么走来走去抱着欺辱,此时还有点不满,上了车也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做出看风景的样子。 而三娘则是坐在了车窗门口,把帘子挑开询问: “惊堂,你饿不饿?” 夜惊堂手持马鞭背靠车厢坐着,对此笑道: “刚才等着的时候,在街上吃点东西,不饿。丹药的事情商量的如何?我看王神医都开始炼丹了。” 梵青禾正在整理各种药材,闻言回应道: “炼药门道多的很,光有一颗丹药和北梁抢回来的残方,想马上复现出来不大可能,估计得研究一段时间。” “能研究出来就好,到时候先练十颗出来,你们一人一颗……” 梵青禾听见这话,有点迟疑:“按照王神医的说法,北梁炼的新药,一颗大概要用两盒雪湖花,雪湖花总共才那么多,哪里能一人一颗……” “这些你们不用操心,不够了我再去北梁进货即可。” 凝儿本来在旁听,见说起丹药分配问题,想了想插话道: “能不能给白锦一颗?她和你一起涉险抢来的丹药……” 夜惊堂笑道:“这个是自然,回来路上就说好了,等反推出了药方,第一颗就给薛教主。” 骆凝半信半疑:“女帝和靖王能答应?” 裴湘君觉得这怕是有点难度,眸子动了动,忽然询问道: “凝儿,薛教主也没意中人吧?常言肥水不流外人田……咦~你掐我作甚……” “你有本事当着白锦面说这媒?” “我又不是她夫人,哪好吹着枕头风……” 夜惊堂发现三娘把话题带偏了,也不敢乱插嘴,只是摇头轻笑了下。 —— 咕噜咕噜~ 马车载着一家四口穿过街道,很快来到了南行街的车马行外。 夜惊堂在门口停下马车,正准备接媳妇们下来,就发现车马行旁边的巷子拐角,忽然探出了个脑袋。 夜惊堂转眼瞧去,却见识书香气十足的绿珠,发现他望过去后,还悄悄勾了勾手。 夜惊堂见此转身来到了巷子口,朝里面看了眼,没发现华青芷,询问道: “你怎么站在这儿?” 绿珠先是左右看了看,才拉住夜惊堂的袖子,可怜兮兮的道: “小姐让我在附近找一间宅子,说要搬出去住,我觉得现在无依无靠的,又在打仗,出去住不安全,就说没找到,然后小姐就让我找不到别回去了……” 夜惊堂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见这个摇头一笑: “华小姐阴差阳错过来,在这里住着不自在很正常,我去和她解释下就行了,走吧。” 绿珠双手叠在腰间,有些迟疑: “我没找到宅子,要是回去了小姐罚我……” 夜惊堂见绿珠不敢回屋的样子,便抬手示意: “没事,我就说我把你拉回来的就是了。” 绿珠这才跟着往后去,同时小声说道: “其实小姐是喜欢公子的,公子去承天府后,小姐比以前开心了好多,在马车上经常偷偷看公子;晚上回房后也老发呆,公子送的碧玉小乌龟,一直都放在荷包里……” 夜惊堂抬手在绿珠脑袋瓜上轻弹了下: “胳膊肘往外拐是吧?你家小姐要是知道你偷偷告密……” “啊?” 绿珠表情一僵,连忙摊开胳膊挡住夜惊堂,抬起水灵灵的小脸委屈道: “夜公子,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小姐,小姐要是知道,非把我打出门……” 夜惊堂见此摇头道:“开玩笑罢了。我又不是喜欢拿捏把柄调戏丫鬟的无良公子,怎么可能真告密。” 绿珠松了口气,不过眼珠微动,又开玩笑道: “要不公子还是调戏下?不然公子得了把柄半点好处不拿,我这心里不踏实……” “……?” 夜惊堂觉得绿珠是比秀荷红玉皮一点,都敢反过来调戏他了,他抬手在绿珠脑袋瓜上弹了下,便一起进入了宅子。 绿珠怕被小姐打,也不敢跟在旁边,只是在过道里等着。 夜惊堂来到华青芷落脚的院子外,从门口往里打量,可见华青芷坐在轮椅,正在转来转去,看模样是在等绿珠回来。 发现他从门口探头,华青芷便迅速收敛了不安,露出了一抹笑容: “夜公子,你回来了。” “是啊。” 夜惊堂进入院子,来到跟前扶着轮椅,如同以前在华府一样,推着华青芷在院子里散心: “听外面的护卫说,你让绿珠在附近找个宅子,准备搬出去住?” 华青芷本来想搬出去了,再告知夜惊堂,但绿珠办事半点不利索,一下午都没安顿好,此时夜惊堂回来,她也只能道: “我和夜公子清清白白,是被人绑来的,若真在夜公子家中留宿,岂不是坏了你我的名誉,所以才想着在外面找一间宅子,暂且住下……” 夜惊堂对此摇头道: “女儿家孤身在男子家中留宿确实不合适,但这里也不是我家,是三娘家,我是在这里倒插门……呸,暂住。你不用担心安心住着就行了,过几天事情安排顺了,我便想办法送你回北梁……” 华青芷见夜惊堂已经回来,就知道今天没法法搬出去了,略微沉默后,又道: “你别听那个薛女侠乱说,我那天只是想想和你道个别。你说最迟第二天早上回来,却一去不返,我也不知何时能再见,才想着用如梦似幻散和你道个别,并没有其他意思……” 夜惊堂知道所有人都可能开玩笑夸大其词,但耿直的冰坨坨从来不会,对于华青芷的解释是不太信的。 不过君子论迹不论心,吃了如梦似幻散,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确实没法当真,他也没揪着这事儿不放,只是道: “好啦,薛姑娘也没恶意,就是怕一时疏忽,导致你我分隔两朝再难重逢。我肯定送你回家,在这里暂住几天,就当过来踏春了。” 华青芷见夜惊堂这么说,自然不好再闹了,轻咬红唇稍作沉默,又道: “对了,方才哪位钰虎姑娘过来了,在门外打了个招呼。” “嗯?” 夜惊堂听见这话,眉头一皱,压身道: “你不会又做诗气她了吧?” “她是你的女人,我寄人篱下,哪里敢说不好听的,夸她国色天香,她高高兴兴就走了。” 夜惊堂松了口气,左右查看: “她现在去哪儿了?” 华青芷摇了摇头:“不清楚,问过薛女侠的去处,我不知道,然后就不见了。” “……?” 夜惊堂听见这话神色微变,毕竟虎妞妞和冰坨坨私下凑一块,他这和事老还不在场,不打架那真对不起两人的脾气。 因为害怕两人搞出事来,夜惊堂也不敢再久留,提起轮椅把华青芷放进屋里: “你先歇息,我出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和三娘打声招呼即可。” “这里挺好的,什么都不缺,夜公子先去忙吧。” “好……” ……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花好月圆 “夜国公这次在北梁闹的动静不小,据说是在项寒师、仲孙锦合击之下,斩杀一人无伤而还……” “我听风声说,平天教主也露了面……” “平天教主本就是侠义无双之辈,虽然和朝廷对着干,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作为咱们南朝霸主,和夜国公联手对付北梁蛮子,不奇怪……” …… 因为战时出入城不便,原本在旌节城行走的江湖人,都滞留在了市井之间,晚上无事可做,便在勾栏酒肆中聊着各方江湖事。 薛白锦身着白裙,在无人小巷中漫步行走,听着三教九流的闲谈,从中尝试摸索出后三张鸣龙图的线索。 鸣龙图一共就九张,只有六张存世,属于比雪湖花都稀少千百倍的无上至宝,寻常江湖人知道的都不多,自然没法时刻都能听到谈论。 但后三张图已经明确失传,无论是南北朝的史馆,还是各大门派的藏书,都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就如同在三张图消失之时,连带着全天下的蛛丝马迹都被同时抹去了一般,无论是南北皇帝,还是历代江湖枭雄,都没人找到过任何线索。 夜惊堂自行推演了后三张图,如果出岔子就是必死无疑,薛白锦答应了要帮忙找,自然就得上心。 但整个天下都没有任何方向能追查的情况下,她也只能采取这种扫街的笨办法碰运气,看能可能通过各种江湖故事中,捕捉到些许蛛丝马迹。 在如此漫无目的转悠许久后,薛白锦尚未听到值得注意的消息,反倒是发现上方传来扇翅膀的声音。 抬眼望去,可见大鸟鸟飞到的高空,在头顶上方盘旋,发现她后,就俯冲而下落在了围墙上,开始摇头晃脑卖萌: “叽叽叽……” 薛白锦来到跟前,抬手摸了摸鸟鸟的脑袋瓜,询问道: “你怎么来了?夜惊堂找我?” 话语刚落,不远处的巷子口,就传来了一道嗓音: “夜惊堂忙着陪夫人逛街,现在可没时间找你。” ? 薛白锦听见熟悉的声音,眼神冷了几分,望向面前带着敌人进村的大鸟鸟,意思估摸是——是你把敌人带过来的? “叽?” 鸟鸟脖子一缩。 踏踏踏~ 女帝不紧不慢踏过青砖,来到了薛白锦跟前,先是上下打量一眼: “伤势如何了?” 薛白锦继续撸着鸟鸟,并未转头: “在北梁遇上夜惊堂是偶然,出手只因为他是我座下护法,和朝廷没半分关系。” 女帝对于这态度倒也不在意,继续道: “无论伱初衷如何,协助夜惊堂夺下丹药、顺利从北梁折返的功劳是事实。你和朝廷划清界限,是你清高忠于前朝;但朝廷不赏,便是赏罚不明寒义士之心。” “想要什么酬劳直说即可,事后你我恩怨两清,朝廷不欠你半分人情,你想投诚,朝廷自会以高官厚禄相待,但若行大逆之举,朝廷该抓也不会对你留情半分。” 薛白锦淡淡哼了声:“话说的倒是漂亮。我要筋骨皮三张图,你也舍得给?” 女帝直接道:“夺下丹药丹方、护送夜惊堂家眷回京,是两件事,可以让你学两张。你若是帮夜惊堂找到了后三张图的线索,最后一张图便是你的酬劳。” 薛白锦没料到女皇帝还真敢答应,转眼道: “我若六张图傍身内外无暇,用不了几年,世上便再无敌手,你不怕养虎为患?” 女帝敢开口给酬劳,自然就有这个魄力,闻言微微耸肩: “话别说太满,先不说奉官城、夜惊堂,你连朕比不上,即便学了六张图,又能掀起多大浪?” ? 薛白锦听见这话,眼神自然沉了几分。 上次两人交手之时,女帝六图有残缺之处,她如果不被夜惊堂捣乱,步步为营继续打下去,女帝肯定被她耗死。 如今女帝虽然已经内外无暇,还练了鸣龙图十年,足以傲视天下,但她同样入了圣,已经今非昔比。 而且她也练了明神、浴火、长青三图,只要够谨慎不被一招打死,靠着段位优势,并非完全没胜算。 眼见女帝开口挑事,薛白锦转过身来: “上次还没把你打服?” 女帝今天过来,就是学了明神图后内外无暇,想找薛白锦练练手,当下有恃无恐道: “这世上还没有能让朕服气的人,往后即便有,也不可能是你。” 呼呼~ 夜风吹动两人裙摆,青石老巷也在此刻寂静下来。 薛白锦注视着三步外的女帝,双眸静如死水,气势则在酝酿中节节攀升,慢慢便有了居高临下之势,就如同立于山崖之上的白虎,低头望着山涧中的红色小狐狸。 而女帝则自始至终保持着闲散仪态,眼见薛白锦气势咄咄逼人,还开口调侃了句: “心虚才会张牙舞爪吓唬人,你莫不是怕了?” 咔—— 薛白锦回应相当直接,立足之处的青砖出现几道裂纹,身形当即往前撞出,一拳直击女帝面门。 嗙—— 而女帝虽然嘴上风轻云淡,心头可没半点大意,左手上抬拦住拳头,右手便是一击冲掌直攻胸脯。 嘭嘭嘭—— 双方都摸不清对方现在有多强,前几招比较谨慎,只是互相试探性。 但即便如此,两侧围墙依旧被蛮横气劲震出数道裂纹。 女帝练了十年鸣龙图,在体魄无暇后,就是大马拉大车,横冲直撞世上根本没几人敢硬拦。 薛白锦试探两下就发现这铁王八有点无懈可击,便想改为迂回拉扯,但还没来得及变阵,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爆喝: “住手!” 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速度骇人的破风声。 轰隆—— 女帝和薛白锦同时停手,余光往远处望去,却见一道身着黑袍的身影,如同划过夜空的黑色闪电,直接从极远处的街区上方疾驰而来,不过眨眼就来到了巷子里。 咚—— 夜惊堂身形当空落地,直接震碎了青砖,而后不做半点停留,便插到了正在交手的两个女子中间,用身体把两人隔开,急声劝阻: “别打架别打架,这才刚回来,怎么转头就打起来了……” 躲的老远的鸟鸟,见夜惊堂来了,此时也蹦跶过来,分开翅膀做出拉架模样: “叽叽叽……” 女帝瞧见夜惊堂冒出来,便知道打不起来了,收手轻挥袖子: “你来的倒挺及时,心疼她,怕我把她打哭不成?” 薛白锦本来已经收手,闻声眼神又是一冷,当即便想上前: “你以为夜惊堂在,我就不敢打你?” “别别别……” 夜惊堂连忙把冰坨坨拦住,用力往后搂: “开玩笑罢了。你刚回来,伤还没好,要切磋也得以后再说,别激动……” 而鸟鸟则叼着钰虎的裙子往后拉。 薛白锦被人高马大的夜惊堂半抱着往后搂,眉头微蹙,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后退半步分开,淡淡哼了声,转身便朝巷子口走去。 夜惊堂怕两人打架,这时候也不敢把冰坨坨留下,送出几步,又让鸟鸟跟着再哄哄,而后才来到钰虎跟前: “薛教主好歹在北梁立了大功,怎么刚回来就打起来了……” 女帝目送薛白锦消失后,转身走向另一头: “我又不是不明事理之辈,过来只是给她酬劳,顺便切磋一下罢了。你倒是挺在乎人家,我还没动真格就跑来了,怕我把她打出事不成?” 夜惊堂知道钰虎的深浅,以前身体有瑕疵的时候,打架就是三板斧,根本没续航能力,十招打不过就得逃跑了,不可能是冰坨坨对手。 而如今钰虎解开了限制,那底蕴就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了。 但哪怕钰虎占优势,想放倒冰坨坨,也不可能毫发无损,他严肃道: “拳脚无眼,不管你们谁赢谁输,不都得受伤?我这是在乎你……” 女帝觉得夜惊堂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都在乎。不过她也没在这事上多纠结,转而从怀里取出两张鸣龙图,递给夜惊堂: “刚才我说好了,给薛白锦两张鸣龙图当酬劳,虽然她不服管束,但我金口玉言,也不能食言。你给她带过去,让她学了。” 夜惊堂见此接过鸣龙图收进怀里,搂着后腰道: “行,我先送你回宫。刚才没受伤吧?” “都没打起来,我能受什么伤。” 女帝靠在了夜惊堂怀里,不过走出几步后,就发现夜惊堂手不怎么安分,挪到了臀儿上,还轻轻捏了把。 女帝见此眨了眨眸子,看向夜惊堂: “这才几天时间,上次长的记性就忘了?” 夜惊堂知道钰虎在说上次他在浴池被干趴下的事儿,皱眉道: “你以为我真就那点能耐?上次我是带伤之躯,回来饭都没吃两口,就连续折腾一天两夜,发挥失常很正常。我现在可恢复了,你再这么目无夫君,吃了苦头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女帝在夜惊堂很虚的时候给了夜惊堂,到现在也就几天时间,还真不知道水深水浅,见夜惊堂又在放狠话,微微耸肩道: “行啦,前两天还说发起狠来,能把椅子弄塌,结果到头来还得让师尊扶着回去……” ? 夜惊堂见钰虎这么跳,觉得不振夫纲是不行了,当下也不多说废话,搂着钰虎飞身而起,往行宫飞驰而去。 女帝刚进门就三天没见夜惊堂,心底自然很思念,见此非但不怕,沿途还激将: “怎么?伤自尊了?还想把我收拾的服服帖帖证明实力?” 夜惊堂也不回话,飞身疾驰不过片刻,就来到了行宫。 因为女帝出门了,也没到就寝时间,寝宫的门关着,里面并没有灯火。 女帝被搂着进入寝殿,便想自己主动,去浴池宽衣解带撩夜惊堂。 但这次夜惊堂可没给机会! 夜惊堂刚刚进入寝殿,就用脚把门关上,而后便抱住了钰虎搂到跟前。 女帝被抱的脚尖点地,紧紧贴在男人怀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堵住了红唇,甚至手还在她臀儿上拍了下。 啪~ 被如此粗鲁对待,女帝倒也不恼,抱着夜惊堂脖子配合,眼神则是——就这?不过如此——的挑衅模样,甚至还想抢主动权,把夜惊堂往龙床拉。 但可惜的是,夜惊堂伤好了翅膀确实硬了,发展方向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窸窸窣窣~ 女帝刚亲两下,身上的红色长裙就滑落在了地毯上,露出了红色小衣和蝴蝶结小裤。 被亲的有点站不稳了,夜惊堂也不送她去龙床,而是用勾起了她的腿弯。 前两次都是夜惊堂躺着,女帝对此自然有点茫然,双手挂在夜惊堂脖子上,抬眼询问: “你做什么?” 结果话未说完,就娥眉轻蹙,发出一声低呼: “呜~” 夜惊堂左手也勾住了腿弯,把钰虎完全抱起来,低头看着泛红的柔媚脸颊,询问道: “知错没有?” 女帝双脚不沾地,支撑点几乎全在恶棍上,不得不用手把自己拉起,但又不太好发力,如此羞人的架势,心底明显有点吃不消,但表面上还是半点不怂: “口气挺硬,然后呢?” 夜惊堂见此也不啰嗦,望着钰虎的眼睛,扶着腰便开始教她规矩。 啪滋啪滋…… 随着夜惊堂动作,女帝被晃的花枝乱颤,气息明显出现了变化,想要把嘴捂住,又怕自己掉下去,只能咬着下唇尽力不出声。 结果这欺君犯上的夜贵妃,就好似夏日的疾风骤雨,下的越来越急促,却没有半点停歇迹象,以至于江河逐渐泛滥。 而女帝则感觉自己是洪水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很快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似乎随时都会被浪潮打翻。 在彼此较劲许久后,单枪匹马的女帝,终究是服了软,偏开目光道: “好~……算……算你厉害……” “说的还挺不服气,看来得动真格了……” “嗯?!你……你放肆……不对,我放肆……”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 一个时辰后。 月上枝头,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寝殿之中,乱七八糟的声响已经停下,美人榻上,女帝有气无力侧躺着,腰间盖着红色软毯,而修长双腿却露在外面。 夜惊堂半蹲在美人榻前,抬手在钰虎额头摸了摸: “我抱陛下去洗洗?” “呼……” 女帝显然没缓过来,抬起脚儿软绵绵蹬了夜惊堂一下,意思显然是让夜惊堂退下,她一个人静静。 但夜惊堂瞧见钰虎还不服气,眼睛微微眯了下: “还不服气是吧?” 说着就捞起送过来的长腿。 “诶?” 女帝肩头一颤,连忙抬起脸颊,把夜惊堂手按住,神色也柔和了不少: “服气服气,嗯……我自己洗就行了,正事要紧,你赶快去找薛白锦,让她把鸣龙图学了。” 夜惊堂说实话,还是生平头一次从钰虎眼底看到‘怂’字。 钰虎和水儿一脉相承,等缓过来肯定又皮起来了,为此夜惊堂也没放过当前的机会,略微低头: “嗯哼?” “……” 女帝自幼万人之上,从来都是别人由她指挥,她何时委委屈屈服从过人? 不过好皇帝不吃眼前亏,她当下还是略微撑起身子,在夜惊堂脸上啵了下,又在唇上轻点,如同小媳妇般柔声嘱咐: “去吧,早点休息,晚上不用过来了,朕明天还要处理政务,得早点就寝。” 夜惊堂心满意足,捧着钰虎的脸颊又啵啵了几口…… —— 虽然夜色已深,但因为车马行住的人多了,到晚上反而热闹了起来。 后宅的院子里,青禾摆开了各种家伙事,在小院中起了个药炉,开始研究其北梁仙丹的配方。 凝儿和三娘在旁边帮忙捣药分类,而云璃则比较调皮,看炉子的同时,还在旁边弄了个小烤架,用铁签穿着鸡翅、小鱼,架在上面烤着。 鸟鸟这时候,自然变成了二筒忠实的跟班,在旁边用翅膀卖力的扇火,还不停“咕咕叽叽~”,应该是在唱——烤鸡翅~鸟鸟喜欢吃~…… 而华青芷也被绿珠推到了院子里,因为初来乍到不好意思,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坐在云璃旁边,观摩烧烤手法。 薛白锦性格比较冷,喜欢清净,因此也没有跑去院中打打闹闹,而是独自在后宅的屋脊上坐着,望着北方的天险山岭。 山头之上,隐隐可见火光闪动,是夜间在峡谷上方巡逻盯梢的大魏斥候。 薛白锦记得小时候,她也曾见过这场面,那时候爹爹还没去世,南霄山尚有余勇,为防朝廷打过来夺下关口,每天都会带着人在崇山峻岭上巡视一遍,以免防线出现漏洞。 幸运的是,直到爹爹寿终正寝,朝廷都没发过一兵一卒,南霄山上没燃起过半点战火。 但可惜的是,先辈的铁骨铮铮,也在这种无声的太平岁月中被逐渐耗尽了。 虽然祖辈构筑的防线尚在,但官兵不打上山,南霄山也不敢再举大燕的旗号,这固守的防线便形同虚设。 从最开始偷偷下山购买米粮布料,到商队借道通行去天南,再到山上的人,光明正大跑去郡城游玩…… 无论是山上山下,所有人似乎都逐渐习惯了大魏治下的天平岁月。 平天教那么多门徒,个个都喊着‘燕魂不灭、烈志平天’,但下到门徒上到教主夫人,却都是‘一身正气’,哪来的半点反骨。 她若是继承祖辈遗志,真要为大燕复国,恐怕当场就得变成孤家寡人。 但不复辟大燕,又不想对大魏女帝低头,往后又能做什么呢…… 薛白锦望着北方的天空,心底神游万里,也不清楚自己在思索些什么东西。 在安静良久后,车马行外传来了细微动静,转眼看去,身着黑袍的夜惊堂,从行宫方向赶了回来,发现她坐在房顶上后,便转道朝这边而来。 薛白锦扫了眼后,就重新把目光投向了远方,等到夜惊堂来到屋顶上,才不温不火道: “伺候完女皇帝了?” “忙了点公事罢了。” 夜惊堂先看了眼热热闹闹的院子,才在冰坨坨旁边坐下,从怀里取出两张鸣龙图递给她: “这次去北梁,你帮了不少忙,仙丹还在研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你先把这个学了吧。” 薛白锦只是不喜欢女帝,并非看不上鸣龙图,夜惊堂送过来,她自然接住了: “这是朝廷给的报酬,我学会后恩怨两清,丹药便不要了,你也别再劝我受招安。” 夜惊堂摇头一笑:“知道你不想屈居人下,我又岂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快学吧。” 薛白锦拿着鸣龙图,并未立即查看,而是起身道: “我明早还给你。” 夜惊堂瞧见这架势,眉头微蹙: “记两张图要一晚上?你不会又准备自行推演一遍吧?“ 薛白锦爱武成痴,从不放弃任何能成长的机会,自然是准备再推演一遍,她平静道: “我自有分寸,上次若非你摸过来打岔,根本不会出乱子。” 夜惊堂对自己的悟性无比自信,但现在都不敢拍胸脯说推演的图绝对没问题,哪里放心冰坨坨玩这种花活,他见此起身跟在了后面: “鸣龙图不是小事,出了事轻则重伤、重则爆体,不敢大意。你要自行推演我不反对,但我总得在跟前看护着,万一出问题,也能及时搭手不是……” 薛白锦稍加沉默后,并未拒绝这提议,飞身落在自己院中,叮嘱道: “我自己有分寸,撑不住会自己看图,没到万不得已,你最好别碰我。” “这是自然。” 夜惊堂跟着来到房间里,便把门窗关上了。 因为是自家的宅子,房间都比较大,还分的有内外间,外间是桌椅茶榻,薛白锦的兵器和包裹都放在桌子上,并没有收起来。 夜惊堂瞧见此景,略显疑惑: “你是没收拾,还是准备随时走?” 薛白锦来到了里屋,在铺着春被的架子床边坐下: “你安危未定,后三张图的线索必须尽快找到,把人送过来我就该出发了。” 夜惊堂见冰坨坨这么着急,自然有点迟疑,来到床铺跟前,本来想在她身边坐下,结果冰坨坨眼神一冷,他又挪到了床头的圆凳上,抬手点燃蜡烛: “奔波这么久,才刚回来就走,未免太急了。我身体真没事,歇段时间再出门也不迟。” 薛白锦摇头道:“等你发现身体不对,就已经为时已晚了,我留在这里也没事,出去打探消息,总好过在这里受女皇帝气。” 夜惊堂也劝不住冰坨坨,想了想又道: “云璃说要和你一起,你怎么看?” 薛白锦其实考虑过这问题,云璃十六了,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也摸不准云璃心里的想法,无论是把云璃留下,还是带走似乎都不太妥当。 而前几天,凝儿试探华青芷,倒是给了她启发——女儿家若是心里有想法,和男子离别,自然会原形毕露。 她这次出门把云璃带着,离开久了云璃要是郁郁寡欢,或者闹着想回来,那自然就是有想法,到时候把云璃送回来,剩下的麻烦交给凝儿自己去处理即可。 而云璃若是没特别反应,那就说明目前还没动情,她这师父带着出去跑跑,也是应该的。 不过这些东西,薛白锦这当师父的,自然不能当着夫人的情人说,当下只是道: “云璃年纪也不小了,这两年我都未曾好好教导,此行带着出去见见世面。若是她不习惯,再把她送回来,也算不上费事。” 夜惊堂见冰坨坨已经有安排,自然不再插嘴,点头道: “你快琢磨吧,我帮你注意着。” 薛白锦话本就不多,当下便把鸣龙图放在了枕头上,褪去白鞋在床榻上腰背笔直盘坐,闭上眸子准备推演,不过马上又睁开了一只眼睛: “这两张是什么图?” 夜惊堂回应道:“是龙象玉骨,你打架基本无伤,金鳞图用上的机会很少,这两张图目前最适合你。” “听凝儿说,龙象图是你以前和她一起得手的?” “是啊,刚来京城的时候,在云安抓无翅鸮,运气好拿到了,当时还不清楚这东西分量到底多重,现在才发现简直走了狗屎运……” “凝儿说你拿到龙象图那天,她见识中了毒针,你故意不背着她回家,而是背着她去了客栈……” “?” 夜惊堂表情一僵:“凝儿这都告诉你了?” 薛白锦闭着双眸,淡淡哼了声: “她是我夫人,和我说很奇怪?” 夜惊堂抬了抬手,稍显尴尬道: “我那时候刚从梁州过来,忽然碰上江湖第一美人,确实有点莽撞……别分心了,认真推演,出岔子就麻烦了。” 薛白锦见此不再言语,闭上眼睛进气凝神,认真推演起龙象图可能的脉络。 “呼……呼……” 两道呼吸声在房间里此起彼伏。 夜惊堂坐在凳子上,看着床上的白衣美人,本来也是心无杂念只是注意着气息。 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目光下意识就落在冷艳动人的脸颊上,脑子里也回想起了上次在天门峡,抱着冰坨坨看北半球的场面,以及前几天在船上的点点滴滴…… 好在这种走神的情况,并未持续太久,就被拉了回来。 薛白锦入定片刻后,额头就逐渐冒出汗珠,皮肤也开始泛红,能看到手上以及额头血管的涌动,渐渐头顶又冒出白雾。 夜惊堂知道这是猪脑过载了,他也经常这样,但没这么严重。 因为不清楚冰坨坨当前的身体情况,夜惊堂轻轻起身在床边坐下,把手放在了背心,以听风掌的绝学仔细感知。 结果发现她体内气血奔涌,体温迅速升高,背心都已经湿了。 夜惊堂怕她把脑子烧坏,拿起鸣龙图当扇子,在旁边轻柔扇风给她降温。 呼呼~ 而随着感知愈发深入,夜惊堂意外发现,自己隐隐能感觉到冰坨坨体内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气’。 这股感觉并非来自人之六识,而是他自行推演的那张‘搬山图’。 随着注意力集中在上面,他发现不止可以感觉体内那股气,似乎还能隔着衣服与血肉牵引,比隔空捡回来一把实体的刀轻松的多。 “?” 夜惊堂发现‘搬山图’还有这种神通,心头自然意外,本来也没敢乱干扰冰坨坨的推演,但观察片刻,就发现冰坨坨体内的情况,实在有点辣眼睛…… 其大概场景,就好似从车马行走到行宫,其间经过几条街十几个巷子。 他看过龙象图,知道正确路线,即便事前不知道路径,也会找准方向,挑最便捷的道路尝试。 而冰坨坨则不一样,每个巷子都要钻进去看看,然后在路口徘徊不定,有时候还退回去,换条街再试试…… 这样步步为营本来没错,但冰坨坨半途已经走错路了,还没发现,看模样是准备拧巴着走,一错到底…… 夜惊堂实在看不下去,最终还是把手贴在背心处,尝试纠正,而后又顺着后背缓缓移动。 “呼……” 薛白锦全身心入定,所有精力都放在体内,虽然知道夜惊堂手放在背上,但并没有多余心力去管这些。 本来她推演之路步履维艰,但推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发现小心翼翼掌控的那股气,似乎忽然有了‘灵性’。 要么是察觉不对时,自己掉头;要么就是左右为难的时候,自行往下一步推进…… 薛白锦见此自然有点茫然,不过没多久,她就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夜惊堂闭上眼睛,手贴在薛白锦后背,全身心入定,沿着庞杂繁复的脉络缓缓移动。 这样的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夜惊堂半途忽然发现,冰坨坨体内游走的那股气,莫名消失的无影无踪。 ? 他见此眉头轻蹙,还左右摸了摸,寻找那股气去哪儿了,但体内的气没找到,反倒是发现面前,传来了一股森然杀气! 夜惊堂略显疑惑,睁开眼帘查看,结果…… !! 房间里灯火幽幽,孤男寡女并肩坐在床榻上。 薛白锦腰背笔直盘坐,脸色冰冷,偏头盯着旁边的男子,眼神如同要吃人一般。 而夜惊堂已经从最开始的床边,挪到了床铺中心处,神色肃穆专注,右手从背后绕过腰侧,贴在薛白锦小腹处,下巴还放在肩头,架势和做前戏似的…… 随着眼睛睁开,夜惊堂便感觉到了怀里的温热触感,身体微僵: “呃,那什么……我看你走的不对,想帮忙来着……” 薛白锦虽然心头恼火万法,但她睁开眼后,也看出夜惊堂是全身心入定在帮她捋顺脉络,而非趁着她入定乱摸,为此攥紧的双拳并未打出去,只是冷声询问: “你这是什么功夫?” 夜惊堂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 “这不是功夫,是上次推演的那张鸣龙图,我都不知道有这妙用……” 薛白锦听见这话,自然是心中一沉: “你又动用了那张图?上次你差点当场死了,还不长记性?” “我有分寸,举手之劳,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自行推演鸣龙图是取死之道,你都没确定有没有瑕疵,还敢冒冒失失乱用,我看你简直是……” 薛白锦发现夜惊堂如此大意,正常情况下竟然敢动用这种禁忌之道乱搞,心底又气又急,或许是为了让夜惊堂长点记性,当下直接扣住夜惊堂的右手,开始帮忙舒经活血! “诶?!” 夜惊堂被冰坨坨玉手一把抓的脸色都变了,连忙道: “别别别,我真没事,不用推拿……” “你说不用就不用?” 薛白锦行事向来霸道,直接把夜惊堂摁着趴在了枕头上,双手抓住胳膊认真推拿,动作相当标准。 夜惊堂被冰坨坨强行上钟,话都说不利索了: “轻点轻点消消气……” 薛白锦抓住夜惊堂手腕,膝盖抵在他后腰,往上用力一拉! “嘶……” 夜惊堂感觉冰坨坨有公报私仇的成分,被拉的上半身高抬,连忙道: “别别,腰快断了……” 好在这样的刑罚,并没有持续太久。 薛白锦拉着胳膊给夜惊堂推拿,还没进行下一步动作,就听见房间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以及呼唤: “惊堂哥?师父?!” 夜惊堂听见云璃的声音,如同看到了救星,连忙道: “嘘嘘!云璃来了。” “云璃来了又如何?” 薛白锦身正不怕影子歪,若此时心虚收手,才真解释不清了,当下根本没放手的意思,继续顶着后腰,拉起上半身。 哗啦—— 房间外,折云璃听见奇奇怪怪的声音,自然眼神狐疑,直接上前撞开了房门,举着两个烤鸡翅跑进屋,往床铺打量;跟屁虫鸟鸟也从门口探头: “叽?” 发现师父以膝盖顶着惊堂哥后腰,正在拉伸筋骨折云璃才松了口气,举着烤鸡翅来到跟前: “咦~师父,你轻点,惊堂哥眼泪都出来了。” 薛白锦面色严肃:“轻点怎么拉伸筋骨?这叫开龙脊……” “我知道,不过师父你这手劲儿,再开得变成挑虾线了。要不师父先尝尝鸡翅,我刚烤的。” 折云璃把鸡翅递给师父,试图帮惊堂哥解围。 但薛白锦为了让夜惊堂长记性,自然得做到位,见云璃想解围,便松开手: “好久没给你松筋骨了,你也过来。” “!!” 折云璃脸色骤变,当即把鸡翅插在妆台上,转身就跑: “师父你先忙,鱼要烤焦了,我去看看。幺鸡!走走走……” 说着头也不回跑出了门,还很贴心把门关上了。 而夜惊堂都快被按出心理阴影了,趁着冰坨坨松手的间隙,连忙翻身坐起来: “来来来,吃个鸡翅。” 薛白锦见夜惊堂心有余悸的模样,觉得他确实是长记性了,当下没再继续,只是眼神微冷提醒: “鸣龙图性命攸关,你天赋再高也要有敬畏之心,你觉得我粗鲁蛮横也罢,该提醒你我就得提醒。” 夜惊堂肯定没怪冰坨坨的意思: “这是自然,我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乱用这本事。来,尝一口。” 夜惊堂挪到床边,把云璃烤的鸡翅拿起来,凑到冰坨坨嘴边。 薛白锦向来务实,鸡翅没啥肉,并不爱吃,重新在被褥上盘坐,闭上眸子: “你吃吧,我继续推演,不用你帮忙,有需要我会自己看鸣龙图。” 夜惊堂暗暗松了口气,往远处坐了些: “我刚才也不想帮忙,但你推演的实在辣……辣……” ?? 薛白锦眸子睁开一条缝,双拳紧握,等着夜惊堂继续说。 夜惊堂轻咳一声,看向手中的鸡翅: “这鸡翅看起来挺辣,不过挺香的。” 说着啃了一口。 薛白锦这才重新闭上眼睛,不过马上,就发现旁边的夜惊堂闷咳了几声: “咳咳……” 薛白锦还以为夜惊堂身体出了岔子,心惊之下迅速挪到跟前,旁边捋后背: “你怎么了?” “咳咳……” 夜惊堂闷咳了好几声,才压下嘴里的味道,把鸡翅递到冰坨坨嘴边: “你尝尝。” ? 薛白锦微微蹙眉,张嘴在夜惊堂没咬过的地方咬了口,略微咀嚼…… 结果一股在盐罐子里腌制三天彻底腌入味的味道,在红唇间扩散开来,差点把她齁死! “咳咳……” 薛白锦想吐又不合适,硬着头皮咽下,而后起身就要出门收拾搞怪的云璃。 夜惊堂见此连忙把冰坨坨拉住: “没事,我以前给云璃夹菜,差点把云璃齁死,礼尚往来罢了。” 薛白锦起身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而后才道: “知道齁人你还让我尝?” “开个玩笑罢了……” “云璃给你烤的,你吃完别浪费!” 夜惊堂对此倒没说什么,毕竟这比冰坨坨推拿好受太多了,当下眉头都不皱,大口吃起了鸡翅,还点头夸赞: “嗯,外焦里嫩,除开咸了点,其实味道挺不错。” “……” 薛白锦见此,着实有点佩服夜惊堂的定力,想想把茶壶拿过来,放在妆台上: “有本事你就别喝水。” 说完重新盘坐,开始推演鸣龙图。 夜惊堂吃完一个鸡翅,又拿起另一个,结果发现这次味道真不错。 不过齁死人的味道并没有那么容易压下,夜惊堂发现冰坨坨闭目凝神了,还是悄悄拿起茶壶嘬了一大口: “吨吨吨~……” “哼~” 薛白锦身形笔直纹丝不动,不过喉咙里还是若有若无嘲讽了一声。 夜惊堂对此也不在意,自顾自喝水啃鸡翅,看着冰坨坨练功。 偶尔馋了,还会快步跑去院子鸟口夺食,再拿两个鸡翅回来,结果被鸟鸟追着咬,惹的院子里的几个姑娘笑声连连。 而北梁一行的风波与险阻,也在这合家欢的气氛中,无声宣告了终结…… —— 鱼游沸鼎卷(完) 下卷:大漠飞沙,敬请期待…… 多谢【jerry0A0】大佬的盟主打赏! (本章完) 第一章 盛夏 刚过夏至,位于梁州腹地的荒骨滩,便已经在烈日下化为了炎炎焦土,地面被烈日烤的干裂,草木枯黄看不到半点绿意,连远方黄土道路上行来的两匹马,都在升腾热浪下扭曲变幻,只能看见模糊轮廓由远及近: 叮铃铃~ 往年的荒骨滩,是马帮横行的无法之地,但自从两朝通商后,此地被黑旗帮纳入管辖范围,内部就太平了下来,成为了南北交流的商道。 而如今南北两朝开战,虽然黑石关的商道不好走了,但关口在大魏控制下,也没禁止商贾往西海诸部输送物资,战乱物价暴涨带来的巨大利润,还是抵消了战时出关的风险。 为此哪怕五月盛夏,过荒骨滩的队伍依旧很多,正午时分没法赶路,都聚集在荒骨滩入口处的小镇上。 呼呼~ 热风把镇子口的旗子吹的来回摆荡,而旗帜也颇具梁州特色,是一张马贼的人皮,上面还写着个‘胡’字,以宣示这座镇子的老大是谁。 夜惊堂骑着马在镇外驻足,抬眼打量旗杆上挂着的人皮,顺带拉了拉领口,以驱散长途奔波后身上的燥热。 跟在后面的钰虎和怀雁,都是自幼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顶着酷暑在戈壁滩上赶路,显然比他这糙汉子要难熬。 钰虎翻身下马后,直接把纱裙拉起来了些,露出脚踝给裙子通风。 太后娘娘则挑起帷帽的纱网,用手扇风,背上还背着个小竹箱,里面是已经热懵了的鸟鸟,小声询问: “这是什么皮?” “人皮。” “咦~!” “看起来是马贼的皮,别害怕。” “我怕什么,我去年还上过洪山,冬天大雪封山还感觉不出来,现在看来确实贫瘠……” “主要是缺水,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想办法开条河道,把天琅湖的水引过来,梁州的情况应该会改善些……” 听见钰虎也开始和笨笨一样,提起开凿大运河的千年工程,夜惊堂暗暗摇头,牵着马走进小镇: “到地方了,进去吧。” 蹄哒蹄哒…… 自从凝儿她们归来,所有人在旌节城汇合后,夜惊堂因为身体情况不明,并未再出门走动,而是认认真真在城里养了七八天。 冰坨坨则比较急性子,在学完鸣龙图后,一天都不愿意休息,次日便带着云璃出发,开始在江湖上搜寻起了后三张图的下落。 而夜惊堂被媳妇严令不准往出跑,休养的过程,无非是当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早上准时起床,吃完饭就开始奖励三娘、凝儿、青禾。 奖励完时间基本上也就中午了,陪着华青芷聊聊天,就得进宫陪暖手宝。然后又开始奖励笨笨、钰虎、水儿,直到第二天一起起床,‘日程’安排的满满当当,过的可以说相当充实。 夜惊堂身体基本恢复,面对这种程度的操劳,自然是游刃有余,甚至有点飘。 不过当前大事尚未办完,他也不能当让帝王不早朝的祸国妖妃,在休养几天确定身体没什么异样后,他便开始操办起下一步的行动。 南朝此行出兵,主要目的是先收复西海诸部,再伺机攻入北梁本土。 西海诸部祖上是西北王庭,把南北朝都看做蛮子,北梁打过来,对他们来说是侵略者,而南朝打过来同样如此,比北梁好不了多少,为此根本没有认同感归属感。 为此梁王带着大军出关,不可能振臂一呼便民心所向,得到西海诸部的支持;甚至少数亲北梁的部族,还在配合西海都护府阻截梁王兵马。 朝廷要收复西海,有机会得民心自然不能暴力镇压,为此梁王便千里加急往旌节城送折子,让朝廷赶快把夜惊堂给派过去。 夜惊堂是西北王庭正儿八经的继任者,法统血脉皆名正言顺,还有巫马部、冬冥部等保皇党的根基,他去了不一定能马上整合西海诸部,但他不去,西海诸部肯定隔岸观火,指不定梁王费心费力打下西海都护府,转头就被各部偷家直接抢回去了。 为此确定夜惊堂没啥异样后,钰虎便携大军出发了,从旌节城往接壤的梁州移动,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抵达了梁州。 钰虎和笨笨一样,自幼都在云安长大,虽然时常从折子卷宗上看到梁州的穷山恶水,却从未亲眼见过。 在大军路过荒骨滩时,因为夜惊堂要去找黑旗帮的胡延敬问点情报,为此钰虎也跟着跑了出来微服私访,太后娘娘则是跟着故地重游。 当前三人所处的这座小镇,便是黑旗帮的地盘,镇子上人还不少,半数镖师半数江湖人,个个看起来都一身匪气,几乎没有正常人,因为天气炎热,都坐在凉棚下或者客栈中。 太后娘娘上次去西海诸部,来过荒骨滩,此时看着平平静静的小镇子,点头道: “除了外面挂着人皮,镇子上看起来挺太平吗,感觉比上次好多了。” 女帝也觉得这镇子挺安定,对此解释道: “这里是黑旗帮的地盘,黑旗帮的帮主胡延敬,既是梁王的狗腿子,也是夜惊堂自行招募的部下,手下的地盘秩序井然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是惊堂的部下,怪不得,这就叫上梁正下梁不歪……” ………… 夜惊堂也觉得黑旗帮把这片治理的不错,沿途走走看看,带着两人来到了镇子的客栈附近,因为胡延敬尚未过来,便先来到了旁边的水铺外。 铺子就是个茅草棚,膊汉子,手上摇着蒲扇就坐在小马扎上,旁边还放着把朴刀。 夜惊堂从马侧取来三个水囊,递给看管铺子的汉子: “三壶井水,不要缸里的,打满。” 摇着蒲扇的汉子,见此站起身来,上下打量夜惊堂: “兄弟不像是初来乍到,以前怎么没见过?” “前两年在红河那边走镖,现在改行了,在东边谋生计。” 汉子望向后面两个遮头掩面的女子: “改行当拐子了?” 拐子就是人贩子,夜惊堂摇头: “朝廷严查这个,抓到就是凌迟,谁冒险在梁州做这买卖,给人当护卫罢了。现在井水还是老价钱,一钱银子一壶?” 汉子见夜惊堂是梁州本地人,说话都豪爽了几分,摆手道: “我们黑旗帮是正经帮派,岂会和洪山帮一样坐地起价,一壶水都敢卖一钱银子。” “哦?” 夜惊堂听见这话,对胡大帮主不免又高看了几分: “那现在是什么价?” 汉子打开铺子里的井口,往里面装新鲜的井水: “我们老大说了,路过的商贾百姓上门讨口水喝,我们要是还收钱,那就是不把朝廷和夜大阎王放在眼里,所以水不要钱。” “不要钱?!” “对,去旁边客栈听一段书就行了,水就当送的。” 夜惊堂眉头一皱,看了看旁边的客栈大厅: “听书一钱银子?” 汉子动作一顿:“兄弟这不开玩笑吗?这么热的天,人家六十多岁老大爷连弹带唱叽哩哇啦说半天,给一钱银子哪够工钱?三钱一位,给一两银子可以去前面的小房子,有更好看的……” “叽?!” 太后娘娘背后的小竹箱里,传出一声震惊的咕叽。 女帝本来还觉得梁州百姓,也不像梁王抱怨的那般全是刁民,听见后面的话,直接愣了。 毕竟她身为一国帝王,从小到大也没喝过三钱银子一壶的井水,三钱银子放在云安,都能买几十斤大米了。 这还体察个什么民情,直接把梁州来回屠个几遍,怕都有漏网的…… 夜惊堂带着钰虎过来微服私访,起手就被自己手下的手下上了一课,心头着实有点无语,不过嘴上还是道: “这才像梁州吗,我还以为来错地方了。胡大帮主也是讲究人,明明能直接抢,还非得请我听一段儿书。” 汉子呵呵一笑,把水囊递回去: “外人觉得我们梁州人没江湖道义,那是他们不懂什么叫梁州。我们要是真不要银子,这水兄弟你确定敢喝?” “那确实不敢。” 夜惊堂对梁州的风气早已经习以为常,也没计较,放下一粒碎银子后,便接过三个水囊,牵着马放进了客栈的马厩里。 女帝等到走进客栈,才低声感叹道: “梁州果真是人杰地灵,怪不得红花楼那宋堂主,整天骂骂咧咧闹着要回天南……” 夜惊堂摇头一叹:“这已经不错了,就现在的天气,到望河垭那边,一壶能要一两……” 太后娘娘打开水囊尝了尝: “是挺甜。话说他怎么知道你是本地人?” “缸里的水不知道放了多少天,喝了拉肚子,而且他看你是雏儿不知道门道,可能顺手下蒙汗药,喝了就睡死,醒过来不说货物,衣服都不一定能剩下。” 女帝眉头一皱:“就这还敢自称正经帮派?” “在梁州,只要不害命就是名门正派,被坑蒙拐骗,只能说自己太嫩……” 随口闲谈间,太后娘娘和女帝跟着夜惊堂,来到客栈大厅里,便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太后娘娘还从小竹箱里,把鸟鸟捧出来散热消暑。 中午天气太过酷热,来这买水然后进来听书的人还不少,七八张桌子坐了三十来号人,说书先生抱着三弦,坐在中间的凳子上,正在老气横秋说着: “话说咱们夜惊堂夜大侠,赤手空拳迎上了花翎,一拳之下,承天门上合抱粗的盘龙柱,应声断为两节……” 因为都是翻来覆去讲了不知多少遍的老段子,客栈里的人兴趣显然不大,都是在乘凉,顺便聊着些江湖事: “沙州那边也不好走了,现在朝廷和北梁蛮子打起来,沙州外面的野人,见朝廷顾不上,据说打沙洲自立……” “开什么玩笑,就大漠里那些野人,加起来都打不过洪山帮,还打沙州…………” …… 夜惊堂听见这些闲谈,略显疑惑,询问道: “有这消息?” 女帝也在旁听,对此平静道: “沙州上报过。前朝的沙州太守,在天下大乱的时候自立为’沙陀王’,不过大魏开国后就给灭掉了,余部逃进了大漠,去年看西北王庭有复辟的意思,才重新冒头,学平天教弄了个‘拜火教’的名头,在沙州那边妖言惑众招兵买马……” 夜惊堂点了点头:“怪不得我没听说过……这拜火教能不能成气候?” “在佛家的地盘传教抢信徒,能成气候,除非是神尘和尚圆寂了,暂时不用搭理。” “也是……” 两人如此闲聊不过片刻,镇子外就响起了大队马蹄声。 而原本在客栈、水铺等地方看场子的打手,也都连忙起身,跑到街道上迎接。 夜惊堂见此,就知道胡延敬来了,停下话语安静等待。 而不过多时,一只十余人的马队便停在了门口,为首便是手持朴刀的胡延敬,大夏天就穿着个汗衫,浑身都是汗水。 胡延敬随手把兵器丢给过来的小弟,潇洒翻身下马,瞧见在客栈里坐着的夜惊堂,也没动声色,只是道: “把马喂饱,待会还得出去。” 说完就让帮众在外面等着,来到了桌案之前,想拱手行礼。 夜惊堂怕身份亮出来,把客栈里的梁州好汉吓死,略微抬手示意胡延敬坐下,而后询问道: “北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胡延敬祖上是将门,此生立志当从龙之臣,多方下注,既是梁王的狗腿子、也帮左贤王府搞走私,顺带给夜惊堂送情报,不过现在夜惊堂都快权倾南北了,自然成了夜惊堂的死忠。 胡延敬在桌子坐下,擦了下额头的汗水,低声道: “燕京那边送来了消息,北梁朝廷正在加紧炼丹,目前服药的人,好像有子良公公、阴士成、华俊臣……” “嗯?” 夜惊堂听见这话,微微一愣:“华俊臣也被赐了丹药?” 胡延敬点了点头:“曹大人送的消息上是这么说的,我估计是北梁实在找不到够格的人物了,华俊臣最近名头大,在碧水林誓死抵御强敌,也称得上忠心耿耿,再加上出身不俗,所以把他给选上了。” 夜惊堂觉得华伯父运气是真好,想想又道: “许天应给没给?” “许天应寸功未立,没有投名状,北梁朝廷肯定不会轻易给。朔风城那边似乎去谈过,但北云边目前还没反应……” 胡延敬说道这里,又左右看了看,继续道: “另外,曹大人说,西边似乎有动静。因为战场在西海诸部,夜大人必然会过来,朝廷专门派了子良公公、华俊臣等人,来保护新左贤王,随身似乎还带了一颗丹药,不清楚给谁……” 夜惊堂听见这话,眉宇间显出些许凝重。 毕竟西海诸部最强的司马钺,已经死了,剩下的顶尖高手,只剩下青禾在内的三个大王,和王府的些许护卫。 这些人不是立场有问题,就是吃了丹药也是杂鱼,北梁朝廷肯定不会给,那西边还能用这丹药的人选…… 夜惊堂想了想,皱眉道: “难不成是给神尘和尚?” 女帝略微斟酌,摇头道:“神尘和尚和北云边不一样,被锁在沙州孤立无援,这时候敢拿北梁的好处,要么是不顾几千门徒生死跑去北梁避难,要么就是被朝廷围剿至死。 “仙丹虽然厉害,但比不上鸣龙图。神尘和尚已经是山上三仙,地位到顶了,若有更进一步的心,朝廷肯定拉拢他,犯不着舍近求远,为了北梁的一点小利,背上身败名裂的风险。” 胡延敬也觉得山上三仙,因该不至于为了一颗丹药叛逃,想了想道: “会不会是‘离间计’?这消息出来,夜大人肯定去收拾神尘和尚,神尘和尚也不是泥菩萨,伱们俩打起来,就是南朝高手自相残杀,北梁渔翁得利……” 夜惊堂就算没这消息,抽空也要去帮小西瓜揍神尘和尚,不过这事儿北梁并不知道,此举说是北梁的缓兵之计,用来转移视线把他往西边引,也不无可能。 “这事先记着,我回去好好查查……” 夜惊堂见胡延敬满头大汗,拿起水囊给他倒完水: “你说华俊臣也去了西海都护府?” “现在能拉出来的顶尖高手,就那么几个,项寒师仲孙锦得护着梁帝,又不可能过来,只能派次一线的人。另外,寅公公因为看护鸣龙图失职,被派去了西海都护府戴罪立功,曹大人也是跟在身边,才弄到这些情报……” “曹阿宁也跟着去了西海都护府?” “嗯。” “……” 夜惊堂不知为何,听到他手下第一猛将阿宁也到了西海都护府,便觉得小左贤王怕是很快得去陪他老子了。 胡延敬拿起水碗灌了一大口,本想感叹两句,但砸吧砸吧嘴,又觉得味道有点熟悉,试探性询问道: “夜大人这水,是从外面水井里灌的?” 夜惊堂收回杂念,示意外面还在说书的老先生: “胡帮主倒是会做生意,花三钱银子听书,还免费送一壶水……” “咳——” 胡延敬听见这话,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当即就要起身收拾不长眼的小弟。 夜惊堂也没教训胡延敬的意思,抬手道: “费心费力为朝廷办了这么多事,为了点蝇头小利丢了封赏可不值。” 胡延敬如释重负,连忙抱拳: “卑职明白,这就整改,以后定然谨记夜大人教诲……” “行了,下去休息吧。” 胡延敬见此连忙起身告退,跑了出去…… —— 点个名: 推荐一本《开局奉旨成婚,被娘子偷听心声》,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本章完) 第二章 故地重游 入了夏季,天琅湖完全解冻,变成了绵延无际的汪洋,西海都护府外被大雪冰封的旷野,也化为草长莺飞的草原。 华俊臣腰悬佩剑,站在巍峨城墙角楼之上,眺望着无边无际的西海,虽然已经圆了儿时愿景,成功位列北梁十大宗师,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剑圣’,但此时此刻却半点豪迈不起来。 毕竟他虽然满足了自身的一切愿望,闺女却和人私奔了,嫁去的地方还是遥不可及的南朝,哪怕以后天下一统,如常遥远的路途,恐怕也很难再见上多少次。 华俊臣只有一个闺女,心底自然是在乎的,否则也不会在幼年帮青芷求朝廷练的仙丹,而后又为了失职自责愧疚,南北寻觅治病良方这么多年。 如果是明媒正娶,以华家的背景,可以保证女儿哪怕嫁去了别家,也不至于吃苦。但私奔不一样,私奔就是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哪怕在别人家当了小妾姨娘,他这当爹的也管不到。 不过好在,华俊臣知道女儿和谁私奔,对方是南朝万人之上的仁杰,品性端正方方面面都没得挑,再怎么也不至于让青芷过苦日子。 华俊臣凝望无边西海良久后,心头虽然很是担忧女儿现在过的好不好,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 “唉……” 踏、踏…… 城墙上,寅公公带着两个亲信太监巡视归来,在角楼驻足,瞧见华俊臣面带愁色,在身边驻足劝道: “华先生还是放宽心,咱家临行前,已经叮嘱十二所全力搜寻令千金的下落,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华先生……” 华俊臣可不觉得十二所能把他闺女找到,真找到那就出大事儿了,但这些话显然不能明说,只是摇头道: “女大不中留,走了就走了吧。当前还是以国事为重,平夷城那边的战事如何了?” 寅公公双手笼袖,望向南方: “封城死守,梁王围城打援,也不急着攻城。刚过冬天,平夷城内没多少存粮,最多再过两月,城里的粮食就该吃光了,王府那边正在设法运粮……” 华俊臣哪怕不怎么通军政,其实也看得出当前形势不太妙。 西海都护府的三座要塞,都是沿湖而建一字排开,目的是当做桥头堡,以便北梁大军可以随时登岸,当做庇护所和进攻据点;若是丢了,北梁想打西海诸部,便只能从湖东出发抢滩登陆,无论难度还是后勤压力,都是要比目前大数倍的。 如今入了夏季,湖面完全解冻,两岸彻底被天险隔绝,西海都护府固守的三座军事要塞,直接就成了飞地,只能靠船只和湖东往来。 而为了防止西海诸部或者南朝打下西海都护府后,顺势反攻北梁本土,天琅湖西岸是不设船厂港口的,连大树都不留,船只只能从湖东道往过派。 这个布局,让湖东道进退自如高枕无忧,但西海都护府却成了背水一战的状态,只能不惜一切代价守到冬天湖面结冰为止,不然连退路都没有。 如果左贤王李锏在,靠着威望足以震慑西海诸部,让他们去当炮灰拖住南朝大军的进攻节奏,朝廷军在后面当督战队即可。 但新左贤王继位后,威望明显不及李锏,不说各部族长,连个天琅王遗孤,让各部看到了自立复国的曙光。 这就导致了西海诸部直接摁不住了,表面上忠心耿耿誓死抵御南朝敌寇,实则全部都在摸鱼消极怠工,就等着南朝破北梁的城。 照这个情况持续下去,平夷城不说守到冬天,能撑过三个月都是问题。 华俊臣作为世家嫡子,虽然两边下注半点不慌,但表面上还是得做出忧国忧民之色,询问道: “平夷城若是守不住,西海诸部便丢了一半,光运粮食解不了燃眉之急,还是得想其他办法。听说王爷在和西边联络,目前是什么情况?” 寅公公对此道:“大漠那边,有几个部族想趁南北交战自立,王爷准备把巫马部所在的肥沃草原赐一半给他们,让他们来西海诸部立国;西海诸部得知此事,肯定会调转矛头和大漠野人打仗,南朝想要拉拢西海诸部,也得分兵去帮忙平叛,算是驱虎吞狼的缓兵之计。目前正在联络。” 华俊臣听见这个,有些疑惑:“黄明山外面就是不归原,那里还有人能拉起军队?” 曹阿宁一直站在寅公公背后,对此解释道: “大漠无边无际,虽然贫瘠,但里面不乏绿洲,有水源的地方自然有人扎根,以前还有人从那边过来,跑去云安上贡骗吃骗喝,人口虽然不多,但扰乱局势足够了。” 华俊臣对这些也不甚了解,想想便也不再多说,转身继续巡视起了城墙…… —— 蹄哒、蹄哒…… 马匹从接头小镇出发,经过半天奔波,终于在深夜抵达了戈壁滩深处的饮马潭附近。 去年到荒骨滩还是秋天,因为天气凉爽适合赶路,专门跑到此地的商队马帮并不多,而如今五月盛夏,周边可以说完全换了一副面貌。 因为盛夏酷热缺水,饮马潭成了附近戈壁滩上唯一的水源地,夜惊堂距离还留两三里,便发现秋冬季节并不起眼的饮马潭,化为了一座庞大的营地,数不清的车马停在湖泊周边,附近就地扎着帐篷,哪怕夜色已深,依旧不时有队伍过来或者出去,内部更是人满为患,还有商贩乘机摆出了摊位,现捞现卖做起了烤鱼生意。 “叽叽叽……” 因为晚上天气凉快,鸟鸟已经彻底精神了过来,站在太后娘娘肩膀上,望向远处的烤鱼铺子,不停摇头晃脑卖萌,要不是太后拉着爪爪,就已经飞过去了。 女帝起初还以为是个帮派驻地,等走到附近,发现密密麻麻全是商旅队伍,眼底显出惊讶: “戈壁滩上荒无人烟,没想到这里聚了这么多人。” 太后娘娘坐在马匹后面,单手抱着女帝的腰,也在好奇打量。 在此扎营的人称得上龙蛇混杂,除开常见的镖师、商队,还有洪山帮等江湖帮派的队伍,甚至是大漠驼队、西海行商,都不知道是从哪儿跑过来的。 太后娘娘常年住在皇宫大内,对于这种三教九流聚在一起露天野营的气氛兴趣颇浓,询问道: “今晚上咱们住这儿?” 夜惊堂点头道:“跑了一天,马也累了,在这里歇一晚上,明天早上回去。这里人太多,咱们去东面扎帐篷。” 女帝见鸟鸟已经望眼欲穿,便架着鸟鸟往小集市走去: “我去给它买条烤鱼。” 夜惊堂知道钰虎的本事,也不怕她出事,当下便带着暖手宝绕到了湖泊东面,从马侧取下卷起来的帐篷,开始在地上扎营。 太后娘娘上次来梁州,和夜惊堂还是清清白白的关系,而这次来却成了情侣,感觉自然又不一样了。 她在湖边转眼,瞧见湖边的林子里也有枫树,不免回想起了《艳后秘史》上的场景,略微琢磨,从马侧取来绳索,尝试往树杈上搭,因为个子不够高,尝试几次后便脚尖轻点飞身而起,落在了树杈上,然后就是张开胳膊晃来晃去: “诶诶诶~……” 正在扎帐篷的夜惊堂,见此连忙起身来到属树下,张开胳膊: “你怎么爬树上去了,当心……” 太后娘娘来回摇晃半天,最终还是保持了平衡,慢悠悠在树上蹲下,把绳子绑在树杈上,还挺好强的道: “本宫又不是不会武艺,平时用的少罢了,不用担心,你扎帐篷就行了。” 因为戈壁滩上太过酷热,根本穿不了厚衣裳,太后娘娘穿的也是常见的纱裙,虽然罩到脚踝,但里面没有长裤,只是齐馒头的小短裤。 此时太后娘娘蹲在树枝上,纱裙洒下来一截,从树下望去,刚好能看到白皙双腿,和饱满圆润的大蜜桃,中间布料隆起之处相当勾人…… 夜惊堂抬眼瞧见这风景,觉得比天上的月亮好看多了,当下也忘记了正事,单手撑着树干往上打量,还指挥道: “晃起来树杈撑不住,绑在树干上……这是活结,不结实……” 太后娘娘小心翼翼保持平衡绑着绳子,还真没注意夜惊堂在看什么,罗里吧嗦指挥之下,都给她整不会了,又道: “要不你来?” 哗~ 夜惊堂脚尖轻点,就来到了大枫树上,靠着树干坐在树杈上,帮忙把绳子绑好,见暖手宝扶着他仔细打量,还转头在脸上啵了口。 太后娘娘在树杈上也没得躲,见此连忙看向远处的营地,蹙眉道: “伱做什么呀?钰虎瞧见怎么办……” “怕什么,钰虎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也不能当面乱来,本宫好歹名分上是母后……” “呵呵……” 夜惊堂手脚十分麻利,绑好一边后,又跳到旁边的树干上,绑好了另一头,而后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太后娘娘抱下来: “来,试试怎么样。” 太后娘娘双手握着绳子,在中间坐下,结果发现没有板子,坐着勒的臀儿有点疼,又站起来左右打量。 夜惊堂见此颇为热心肠,自己坐在了秋千上: “要不我给娘娘当坐垫?” 太后娘娘觉得这怕是有点羞人,不过钰虎不在,她也没太扭捏,坐在了夜惊堂腿上,背靠胸口,抬眼望向绳子: “这绳子不会断吧?” 咯吱~ 夜惊堂脚尖轻点,两个人便在秋千上来回摆荡起来: “这是麻绳,能吊一千多斤的东西,咱们俩加起来才多少,放心。” 太后娘娘晃的两下,抬眼瞄了下夜惊堂的下巴,又把目光收回去,望向天上的星河: “天上星河夜半明,人间风月几时清。谁知万古长如此,只有诗翁独自行。” “呵?!宝儿还会写诗?” “这是书上写的。你看这景色,是不是和艳后秘史上写的差不多?我觉得梁王世子肯定也带着燕太后来过这儿……” 夜惊堂走了这么久,其实也发现《艳后秘史》并非完全瞎编,很多东西都对得上,但当年梁王世子是不是真的偷了太后,那确实是无从考证了,当下笑道: “书上最后好像记载,世子和太后从望河垭出关,去了沙州那边隐居,有时间咱们去找找看。” 太后娘娘听到这个,自然是来了精神,在怀里转身: “书上那个地方叫‘月亮湾’,距离沙州城一千多里,水儿说她去过,本宫这次过来,就是准备和她一起过去看看,你确定有时间?” 夜惊堂近期肯定是没时间,想了想道: “梁王已经兵临城下了,要不我先去把西海诸部搞定,咱们一起过去?” 太后娘娘有点小失望,不过国事为重,她也没强求: “没事,反正本宫也不会打仗,这段时间就是在梁州附近闲逛,等你回来即可。” 夜惊堂轻笑了下,也抬头看向月亮,荡着秋千晃晃悠悠。 因为景色十分浪漫,太后娘娘舔了舔红唇,见附近没人,又凑上前吻住夜惊堂的嘴唇,还很乖巧的伸出了丁香小舌。 滋滋~ 夜惊堂因为这段时间跟着行军,为了军纪考虑没有乱来,身体说起来有点憋。 见暖手宝如此主动,他在秋千上晃荡片刻后,也松开了一只手,放在了怀雁的领子里,继续暖手手…… —— 另一侧。 湖畔行商镖师扎堆的小摊位前,女帝左手抱着迫不及待的鸟鸟,等了片刻后,从小贩手中接过烤鱼,转身往湖边折返,严肃说着: “忘记夜惊堂的话了?出门在外要装傻,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夜惊堂有只神出鬼没的大白鸟,你要是再乱接茬暴漏了身份,下次出门就把你染成黄毛。” “叽?” 鸟鸟见此艰难把目光从大烤鱼上移开,歪头摆出呆呆的模样,然后又张嘴讨要奖励。 女帝暗暗摇头,喂鸟鸟吃了一口,一人一鸟尚未从马车帐篷之间穿过,忽然听到外围传来了密集马蹄声。 轰隆隆—— 女帝抬眼看去,可见一只十余人的马队,从戈壁滩上疾驰而来,为首是个身材相当魁梧的络腮胡男子,身穿短打汗衫,马侧挂着两把板斧,而后方的十余名武人,显然都是跟随的帮众,一队人看起来匪气十足。 随着来历不明的马队出现,本来还算安宁的营地顿时有了反应,不少镖师都拿起了随身兵刃,而附近的镖头或商队东家,也开始交头接耳打听: “这队人什么来路?” “没在梁州见过,像是外地人……” …… 梁州江湖虽然大,光洪山的山寨都有十八个,但在场大部分都是走南闯北的镖师商队,四处打点门路拜山头,十几个武人的马帮,在场不可能所有人都没见过,为此不过片刻就确定了是外来人。 而骑马跑过来的十余人,看作风也不像江湖雏鸟,在营地附近便翻身下马后,便自觉牵着马就去了湖边让马喝水,原地坐下修整起来,并未和人起冲突。 因为没出现乱子,附近的镖师和商队都放下了警戒,继续开始谈天说地。 而女帝却微微蹙眉,觉得其中的头目武艺有多高,看气息步伐估计都宗师往上了,放在这营地可以乱杀,不太像是寻常马匪,为此在折返的途中,她侧耳仔细聆听起了几人的谈话: “据说南朝的大军都驻扎在黑石关,咱们怎么出关?” “从山里面绕,等到了燎原,路就好走了。” “要我看就该走朵兰谷,那边没有南北朝的兵马……” “就这天气,你能从不归原穿过去?从梁州走绕是绕了点,但至少沿途不会被晒死……” “约好了月中和勾陈部的人见面,这路上要是耽搁了赶不上,怕是会坏了上面的事儿……” …… 女帝听到这里,便大略明白这波人应该是从沙州关外来的,准备去和亲北梁的势力接头。 不过这些人具体是谁的部下并不清楚,目的也说不清。 女帝稍微探听片刻,也没打草惊蛇,把烤鱼给鸟鸟,让它盯着这些人的动向,而后便回到了湖泊东岸。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原本该扎好的帐篷,此时还躺在地上,两匹马自顾自在湖边喝着水。 一根麻绳挂在两颗树之间,夜惊堂单手抓着绳子坐在上面晃的,而本该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则靠在男人怀里,抬起脸颊双唇相接,亲的那叫一个忘我…… “?” 女帝脚步无声来到附近,瞧见背着她啵嘴的两人,眼底就闪过一抹无奈,轻咳了两声; “咳咳。” 哗啦~ 声音一出,抱着夜惊堂脖子的太后娘娘,浑身便是一个激灵,差点把夜惊堂舌头咬了,连忙从秋千上弹起,规规矩矩站好整理衣襟。 夜惊堂也惊了下,连忙从秋千上下来,拍了拍衣裳: “你回来了?鸟鸟呢?” 女帝因为早就知道两人关系,也没说什么,来到跟前回应道: “发现了一波关外的人手,让鸟鸟盯着。你扎的帐篷呢?” “哦。” 夜惊堂有点尴尬,连忙来到草地上,用木棍当支撑把帐篷搭起来。 太后娘娘面红如血,都不敢回头看女帝,直到女帝走到跟前,才勾了勾耳边的发丝,尴尬道: “我……我……” 无地自容之下,看模样是想掩面投湖了。 女帝摇了摇头,平静道: “当年太后本就不该入宫守活寡,我继位太后又帮了大忙,如今有了心怡之人,我又岂会不成人之美。不过这事儿得天下太平后才能公开,现在说出去影响不好。” 太后娘娘被干闺女抓现行,头都是麻的,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若有若无嗯了声。 夜惊堂常年走镖,扎帐篷的动作极快,把帐篷搭好补上毯子后,才转过身来: “过来坐下歇会儿吧。” 女帝和太后娘娘见此,来到了三角帐篷里,女帝坐在中间,太后娘娘则规规矩矩坐在了女帝跟前,不敢和夜惊堂挨着。 夜惊堂在旁边坐下,感觉气氛有点尴尬,便抬眼看向天上的月亮: “这月亮真大。” “哼~” 女帝也没回应,只是把帐篷中间的帘子放下来,把夜惊堂搁在了另一侧,而后以包裹当枕头靠在了上面: “奔波一天,快点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赶回去。” 太后娘娘自然也和钰虎躺在一起。 夜惊堂被帘子隔绝,看不到近在咫尺的两人,但明显能听到轻柔呼吸,感觉还挺古怪的,不过他最终还是没做什么,把帐篷的门帘放下,躺在了帐篷右边。 “呼呼~” 很快,帐篷安静了下来,三个人平躺在狭小空间中,再无半点话语,似乎都先后进入了梦乡。 但太后娘娘哪里睡得着,在躺了不知多久后,忽然发现耳边传来了细微动静。 窸窸窣窣~ ? 太后娘娘察觉不对劲,睁开一只眼睛偷瞄,却发现钰虎端端正正躺着,并没有什么异样,声音是从夜惊堂那边传来的,她不免疑惑: “夜惊堂,你在作甚?” “呃……” 夜惊堂本来平躺在帐篷右侧,已经准备压下心思睡觉了,但还没睡着,一只如酥玉手,就悄悄从隔绝双方的布帘子下方摸了过来,手掌先是落在腹部,而后顺着下滑,隔着裤子握了握恶棍…… ?! 夜惊堂本就是一点就着的体质,那里扛得住这手段,又舍不得把虎妞妞调皮的手挪开,便道: “有蚊子,我挠挠。” “是吗……” 太后娘娘半信半疑的嗯了声,因为不好钻过去看,便也不在多言。 夜惊堂躺着被摸摸捏捏,着实有点招架不住,手也悄悄摸过帘子,想回敬钰虎。 结果不曾想,钰虎管杀不管埋,在摸了几下过完手瘾后,便在对面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着,不搭理他了。 ? 夜惊堂被撩了个不上不下,瞧见此景自然不开心了,又不好钻过去拾掇钰虎,略微迟疑了片刻,见钰虎是背对着两人之间的帘子侧躺,倒是心中一动。 窸窸窣窣~ 夜惊堂悄悄把帘子往起拉了些,露出了背面向敌的月亮,随着纱裙慢慢撩起,浑圆满月和蝴蝶结小裤,便呈现在了眼前…… 说起来,彼此只隔着到帘子,只能看到一轮圆月,体验还挺别致的。 “……” 女帝面向太后娘娘侧躺,察觉夜惊堂胆大包天的举动,脸颊明显红了几分,本来想回手推的,但却被夜惊堂捉住了,而后跨侧的蝴蝶结就被拉开抽走,感觉到几丝凉意…… “?!” 女帝身体明显紧了下,轻咬红唇,小心翼翼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后娘娘,显然也有点紧张了。 窸窸窣窣~ 太后娘娘又不傻,听见细微奇怪动静,感觉两人应该在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她也不敢睁眼看,在躺了片刻后,还翻身侧躺背对两人。 结果不曾想夜惊堂这胆大包天的,把钰虎欺负的不敢吭声,还偷偷伸手摸了她两下,惊的她连忙不动声色往前挪了些,结果还是没躲掉,只能闭着眸子装睡,当什么都不知道…… (本章完) 第三章 准备出发 作为大魏西北的最后一座城镇,红河镇在战乱之时自然成了前线,绵延无际的军帐驻扎在红河两岸,使得原本偏远的镇子显出了几分肃杀之感。 位于镇子角的‘冰河镖局’外,有数名黑衙捕快按着刀来回巡视,大院里停着几辆马车。 裴湘君做精明干练的女掌门打扮,站镖局门口,正听过来禀报事务的宋驰,禀报着帮派事务: “本地的帮会,实在太不讲江湖道义了。我辛辛苦苦几个月,好不容易把人从南边带过来撑起堂口,本想着走两趟镖试试水,结果可好,一批货从这送到望河垭,白天被下蒙汗药,晚上被仙人跳,走不出三十里,就能遇到个拦路要钱的村霸。 “我那徒弟水都不敢乱喝,小心翼翼好不容易走到西关城,本以为到了城里就安全了,不曾想还有人敢假扮衙门的差人上门索贿。 “我那徒弟为了打点,就请那群差爷吃饭,结果一顿酒喝下来全倒了,第二天醒过来,身上就只剩一身衣裳,连刀都丢了……” 裴湘君因为夜惊堂,对梁州江湖的印象其实还不错,如今真在这边做生意,才明白什么叫‘十梁九匪’。她稍微无奈道: “刚在这边做生意,被坑蒙拐骗很正常,多吃几次亏,自然就知道门路了。丢的货给金主双倍赔偿即可,也不算大事。” “丢货倒没什么,主要是丢人。我那徒弟还插着红花楼的棋子,就差把‘夜惊堂’三个字写脸上,谁能想到这群梁州好汉,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完全不认旗子。我怀疑当今圣上要是没注意,都能被这群宵小把马牵跑了……” “圣上倒是不至于,不过黑衙那边确实丢了两匹好马,据说是马贼扮做本地老乡送寒瓜解暑,两个捕快正乘着凉吃瓜唠嗑,回头一看马没了,跑去追没追上,回头一看结果老乡也没了。靖王得知此事差点被气死,亲自带队出去抓贼了……” “连黑衙的人都敢下手,真是开眼界了……怪不得少主小小年纪,办事便滴水不漏,能从梁州混出去的好汉,真没一个是善茬……” …… 因为璇玑真人陪着东方离人出门剿匪了,凝儿则陪着青禾去联络冬冥部的部下,镖局后院中人并不多。 华青芷坐着轮椅,被绿珠推着在夜惊堂自幼居住的小院里打量,彼此悄声说着: “夜公子小时候就住这里呀?” “嗯,没来之前,我都不知道梁州这么贫瘠,也不知道夜公子小时候过的多清苦……” …… 自从被薛白锦掳到敌国来后,华青芷便一直住在夜惊堂家里,虽然流落异国无依无靠,但夜惊堂以礼相待,妻妾们也不拾掇她,住了一段时间倒也适应了。 而随后女帝移驾梁州,夜惊堂要跟着去处理西海诸部的事情,她自然也跟着过来了,虽然夜惊堂答应会送她回家,但如今南朝围了平夷城,天琅湖畔便是正面战场,她想通过天琅湖返回湖东道,显然还是遥遥无期。 华青芷腿脚不便,没能力自己回北梁,也不清楚还要待多久,心里难免有点惆怅,好在转了没几圈后,外面就传来了宋堂主的咋呼声: “诶?!少主回来了……” …… 华青芷眼前一亮,还没来得及吩咐,绿珠就善解人意的帮忙推着轮椅,直接往外跑了出去…… ——— 蹄哒蹄哒…… 两匹快马跑过红河镇的黄土包,在镇子附近大营等候的暗卫宫女,便带着御辇赶了过来。 女帝虽然以后和夜惊堂在一起了,但关系终究没公开,堂堂帝王,没有住在夜惊堂家里的道理,为此抵达红河镇后,便带着背后的太后娘娘,朝迎接的队伍行去。 夜惊堂立在黄土包下,对着偷偷挥手道别的暖手宝摆了摆手,等目送两人登上御辇后,才转身前往了镇子。 因为朝廷的大军在红河镇附近扎营,梁州好汉自然不敢再往附近走,而镇子上本就不多的百姓,也为了躲避战火迁徙到了内地,以至于镇子比往日萧条了许多。 夜惊堂骑着马进入镇子,抬眼便看到街边的一个小茶铺里,坐着好几人,而冷艳动人的凝儿,则独自站在茶铺外的,低头看着只正在摇尾巴的小奶狗,从小狗毛色上来看,应该是那只经常追着人叫的黑狗的种。 而青禾则坐在茶肆里,旁边是冬冥部的姜老九和几个族人,看起来正在商量事情。 夜惊堂翻身下马刚走到附近,一条大黑狗就从街边冒出来,把小狗给叼走了,看模样还认得他这红河镇一霸,知道避讳。 而骆凝也抬起了眼帘,左右打量: “鸟鸟呢?” “在红枫湖那片发现了个来历不明的马队,朝关外去了鸟鸟在跟踪。” 夜惊堂来到跟前,帮凝儿捋了下耳边的头发,往茶铺里打量: “西海那边什么情况?” 骆凝这几天,都在陪着青禾和西海各部沟通,对此道: “西海各部都跟着四大部走,目前冬冥部和交好的部族,已经在备战,凑出了六千多壮丁,但没有兵器战马。巫马部、玄昊部则在观望,青禾交涉没用,得你过去给与足够承诺,他们才会带着各部和北梁掀桌子。 “勾陈部是西海诸部的主要兵员,光本部就能抽出来两万精兵,但因为你杀了司马钺,勾陈部怕你掌权后清算,族内分成了好几派,有复国的、有观望的、还有和北梁联系密切的,反正挺乱的……” 西海诸部,说起来就是百余个各自为政的小邦国,虽然组成联邦后,军事实力能和南北朝比肩,但各部族长,首先都会为自身族群考虑,其次才是王庭。 这就导致了西海诸部只有在强盛时才铁板一块,一旦衰落,天琅王统治力就会下降,直至王庭解体,为此历代西北王庭持续的时间都最多两三代。 夜惊堂有往年三代天琅王打下的根基,想要重新组建王庭难度不大,但也绝非振臂一呼那么简单,还是得和各部恩威并施好好谈。 好在这些事情,自有朝廷的大臣幕僚去研究,并不需要他过脑子去琢磨。 夜惊堂和凝儿聊了片刻后,见青禾还在聊正事,一时半会忙不完,便先行把马放回镖局。 因为镇子上的百姓都迁走了,镖局周边并没有外人,只是些许负责巡视的黑衙捕快。 夜惊堂刚来到镖局门口,就发现宋叔和三娘一道迎了过来,他含笑招呼: “宋叔,伱不是去郡城办事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唉,别提了,我正和郡城的豪商谈生意,打包票说我红花楼办事靠谱,去关外都没人敢招惹,结果转头 夜惊堂作为镖局出身的武人,可是知道丢镖的严重性。 毕竟镖局也不光送货物,偶尔还兼顾送人或者重要私人物品。很多金主并不在乎事后赔偿那点银钱,只在乎要运的东西,能不能准时准点安稳送到地方。 一旦出现丢镖的情况,镖局的名声就得掉一大截,往后生意会少不说,也很难再要上价。 夜惊堂见 “在哪儿丢的?” “西关城, 裴湘君来到近前,柔声道: “就丢了一批江州布料罢了,没多大事。你现在位高权重的,事情本来就多,这些鸡毛蒜皮的让堂口去处理即可……” 夜惊堂听见宋叔的描述,其实心底就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开口道: “让宋叔就过去亲自问他。” 宋驰脸色一沉:“是这周二狗干的?” “不一定,但他肯定知道是谁。” 宋驰放在天南也算半个大佬,来梁州一直被教育,还晕头转向不知道找谁,心头憋的火可不小,当下便转身往外走去: “我直接过去,这群梁州蛮子,连红花楼的旗子都敢不认,真是反了天了……” 夜惊堂感觉宋叔在梁州折腾半年新堂口,已经快脑溢血了,还想安慰两句,三娘却抱着他的胳膊往屋里拉: “行啦,这么点小事还得你操心,以后真当上天琅王爷,还不得累死,进去歇着吧,外面热不热?” “还好。” 夜惊堂让大黑马自己回马厩,进入大门后就搂住了三娘的腰,在肥美月亮上捏了捏,左右打量: “离人和水儿呢?” 裴湘君被捏自然不抵触,说到这个还有些好笑: “佘龙跟着当护卫,也不知道抓到没有……” 夜惊堂对此摇头一叹:“大部分捕头都是第一次来梁州,我走之前就让佘龙叮嘱他们当心点,佘龙还不信有人敢在阎王爷头上动土,现在好了,长记性了……” 咕噜咕噜~ 两人闲谈不过几句,镖局后方就传来轱辘转动的声音。 裴湘君连忙把夜惊堂的手挪开,端端正正站直对着露头的华青芷颔首一笑,而后就快步进入了后宅。 夜惊堂则是来到跟前,关切道: “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吧?” “挺好的,就是晚上有点热……” 华青芷知道夜惊堂昨天早上出去,是去打探北梁那边的情报,闲聊两句后,便询问道: “关外现在情况如何了?”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心心念念想着回家,笑道: “两军对峙,情况不太好,不过我打听到了个好消息,华伯父去了西海都护府。” “嗯?” 华青芷听见这话,眼底自然一喜: “爹爹在西海都护府那边?他是过来接我的?” 夜惊堂摇了摇头:“华伯父如今受北梁朝廷重用,哪里好跑来这边接人,只是被外派过来,在那边给小左贤王当护卫。我马上就得动身去关外,到时候把你带着,只要和华伯父碰面,你就能坐北梁的船回湖东道了。” 华青芷听见回家的事情有着落,眼底自然显出欣喜,不过想了想后,心底又冒出一抹没来由的迟疑。 毕竟这一回去,那不就又回到了没被绑走的时候,夜惊堂短期内肯定不会再去湖东道,两人往后很难再相见了。 华青芷稍作斟酌,又询问道: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昨天在戈壁滩上发现了一伙动向不明的人,得跟踪一起过去,今晚上就得出发。” “这么急?” 华青芷嘴唇动了动,略微琢磨后,滑着轮椅返回院落: “那我去把东西收拾一下。” 夜惊堂还得收拾出发,并未挽留,目送主仆两人离去后,便回到了自己屋里,开始收拾准备。 而不过多久后,镖局外再度响起马蹄声。 夜惊堂刚梳洗完,来到大院里打量,可见大笨笨穿着一袭武服骑在骏马上,腰间挂着宝刀赤狐,在门口翻身下马,面沉如水很不高兴。 而后面则是佘龙、伤渐离为首的黑衙高层,都是默不作声低着头。 夜惊堂拿着毛巾来到镖局门口,略微扫了眼: “偷马贼抓到了?” 东方离人听到这事儿就觉得丢人,走到跟前接过毛巾,擦额头的细汗: “没找到。本王真是开眼了,堂堂黑衙鬼差,能被梁州小鬼迁跑了马,还连半点线索都找不到。刚才去军营那边,十几个将领都在大帐聊这事儿,就差把‘酒囊饭袋’贴本王脑门上了……” 佘龙已经被训了一天,此时五大三粗的汉子,头都不好抬,低声嘀咕: “邹虎他们第一次来,巡逻的时候附近百姓送水送寒瓜,还以为是本地民风淳朴,谁知道有人敢把歪主意打到黑衙头上,这事儿在中原完全没出现过……” 夜惊堂感觉这群黑衙总捕都被训蔫儿了,开口道: “偷马的都是马贼,对地形比我都熟悉,当场没抓到,往戈壁滩一钻神仙都难找,以后注意些就好,都回去歇着吧。” “谢大人!” 数名黑衙高层如蒙大赦,连忙拱手一礼跑了。 夜惊堂本想询问水儿下落,但转眼一看,发现水儿在街上的茶铺外,和凝儿一起逗小狗,当下也没多说,搂着笨笨进屋; “行啦,消消气,我以前不照样吃过亏,还差点被洪山女寨主连人抢了……” 东方离人并非心疼丢了两匹马,而是恼火在军纪严明的军队面前当了次显眼包,闷闷不乐道: “你能在梁州安稳长大,还出淤泥而不染,真不容易。话说本王上次过来,也没发现梁州这么乌烟瘴气……” “你上次过来和我在一起,自然遇不上多少离谱的事。梁州主要是穷,缺少教化,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朝廷多在这边弄些产业,百姓有活儿干有饭吃偷鸡摸狗的人自然就少了……” 两人闲聊之间,来到了后院里。 夜惊堂帮忙打水,给在戈壁滩上跑了一天的笨笨打水洗澡。 东方离人拉着衣领给胖头龙散热,踮起脚尖朝着华青芷的院子里瞄了眼,发现华青芷在收拾东西,略显好奇,来到屋里询问: “她收拾东西作甚?” 夜惊堂把水倒进浴桶,回应道: “晚上我就得出关,华青芷他爹在西海都护府,顺道把她送回去。” 东方离人把门关上,解开腰带: “你真送她回去?” “因为误会把人掳过来的,自然得送回去,总不能把人家一直扣在这吧。” 东方离人其实都已经把华青芷当快进门的姨娘看了,见夜惊堂神色如常说这话,把裙子放在一边,双手撑着浴桶,靠坐在浴桶边缘,偏头看向夜惊堂: “你真舍得?” 夜惊堂知道笨笨什么意思,摇头一笑道: “我又不是色胚,哪能因为薛教主把人不情不愿绑过来,就顺水推舟把人强行留下。” 东方离人见此,微微蹙眉:“怎么?既想要人家的身子,还想要人家的心?” “怎么可能。” 夜惊堂眼神有点无奈,站在笨笨面前,上下打量一眼,而后就抬手把银色胖头龙肚兜推起来。 咚咚~ 两个白皙无痕的团儿,顿时弹了出来,微微晃荡了几下。 东方离人正在说事儿,措不及防之下,连忙抬手遮挡,却被夜惊堂握住了手腕,她蹙眉道: “你放肆!我出了一身汗,让我先洗洗……” “没事,我帮殿下洗……” “不用,唉~……” 东方离人还想躲的,但完全不是夜惊堂对手,最终还是老实靠在了浴桶中,让夜惊堂帮忙洗胖头龙: “关外局势不明,出去记得注意安全。” 夜惊堂握着单手都抓不住的龙龙揉面团,满眼都是笑意: “我就过去露个脸罢了,等把西海诸部的事情敲定就回来,用不了多久时间。” “哼,本王又不急你敢离开久了,姐姐自会收拾你……” …… —— 确实写疲了,一点灵感都没有,我这写作习惯确实不适合写长篇or2。 (本章完) 第四章 长路漫漫 “驾——” 蹄哒蹄哒…… 阴沉沉的天幕之下,一支马队在荒原上飞驰,带起滚滚尘烟。 夜惊堂披着黑色斗篷走在最前,不时取出望远镜,打量在数里开外的天空上盘旋的一个小点儿。 后面的队伍,则是青禾带队的冬冥部族人,中间跟着一辆马车,里面坐着华青芷主仆。 华青芷莫名其妙被绑来了南朝,这段时间不是在旌节城的车马行躲着,就是跟着大军迁徙,基本上没出门转过。 本以为归乡之途遥遥无期,往后几年都会待在这里,甚至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娘,在南朝结婚生子,华青芷心情非常低落。 但忽然之间,就重新踏上了和爹娘重逢的路途,以马队的速度,很可能几天后就回到爹爹身边了,华青芷反而高兴不起来了。 毕竟第一次跟着使队去云安,留下了不少美好记忆——王家医馆的初遇、芙蓉园里的偶然重逢、龙吟楼的诗词交锋,每一件事都足以让人回想半辈子。 而这次…… 马车上,华青芷挑起帘子,望向后方早已看不到的黑石关,努力回想着此行的经历,却发现脑子里只有被绑走时的彷徨不安,以及那女高手乱说时的无地自容,再往后就成了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没经历。 人生难得几次意料之外的经历,却如此无疾而终,想想难免有点遗憾…… 咕噜咕噜…… 飞速前行的马车上,绿珠坐在跟前,神色也挺失落,不这时候都已经出发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车厢的对面,身着雪白裙子的璇玑真人,斜靠在小榻上,手儿撑着侧脸,余光一直放在华青芷身上。 此行去西海诸部,夜惊堂还得带着华青芷去西海都护府一趟,到时候没法带太多人入城,为了安全考虑,水儿也跟在了队伍里,担任二号主力护卫安全。 虽然璇玑真人神态出尘于世,颇有‘世人皆醒我独醉’的世外高人风范,但其性格就注定了不会想正经事,此时上下打量,只是在观察华青芷的身材。 华青芷是书香门第的娇娇小姐,体态纤长娴静温雅,虽然不会武艺,但身段儿和璇玑真人属于同一类型。 璇玑真人衣襟盈盈一握,无论形状还是身材比例都很完美,但架不住徒弟闺蜜天赋异禀,先不说笨笨三娘这些,连凝儿都敢嘲讽她,她也不好和云璃侄女比,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个旗鼓相当的姑娘,自然觉得顺眼。 长路漫漫颇为枯燥,青禾也不陪着她喝酒解闷,璇玑真人百无聊赖之下,干脆坐起身来,询问道: “华姑娘,你会喝酒吗?” 华青芷知道对面这位白衣仙子,是南朝万人之上的女武魁,也是女帝和靖王的授业之师,称得上文武双绝、德高望重,她坐在这里不说话,其实也有拘谨的成分在其中。 眼见对方先开了口,华青芷放下帘子,把脸颊转了回来,颔首一礼: “我平时不怎么喝酒。” 璇玑真人从旁边取来三个小杯子,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小案上: “一醉解千愁,华姑娘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说不定喝上几杯,烦恼就全忘了。” 哗啦啦~ 华青芷现在确实挺愁的,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愁什么,眼见清亮酒液落入杯中,心头倒是真起了几分一醉方休的念头,当下往前坐了些,好奇询问: “听说陆前辈是道门子弟?” 璇玑真人眨了眨桃花美眸:“你不提,本道都快忘了。没错,我是玉虚山第十九代弟子,吕太清是我师兄。前辈什么的显老,不嫌弃的话,和夜惊堂一样称呼我即可。” “嚯~” 绿珠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吕太清’这种活神仙自然听过,见璇玑真人自称是师妹,眼神讶异道: “吕真人据说是山上的得道高人,已经七八十岁了,陆仙子是师妹的话,那今年……” 璇玑真人是被师兄代师收徒,连师父都没见过,年纪并不大。不过瞧见两个小妮子好奇,璇玑真人还是开玩笑道: “本道三岁上玉虚山,如今算起来,整好修行了一甲子。” “啊?!” 华青芷本来也在偷偷猜这绝色仙子的年纪,听见这话目露难以置信: “陆仙子已经六十有三?” 璇玑真人端起酒杯,递给半信半疑的两人: “不像?” 这能像咯? 华青芷看璇玑真人皮肤身段儿,说比她只大两三岁她都信,这哪像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她接过酒杯捧在手里,仔细端详: “我确实看不出来……陆仙子莫非练了道门的容颜不老之术?” 璇玑真人对此不否认也没承认,只是询问道: “想学?” 华青芷作为女儿家,肯定还是希望容颜不老的,不过直接开口拜师未免还是太唐突,摇了摇头: “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听说,大魏圣上和靖王的文武艺,都是陆仙子教的?” 璇玑真人对于这个,自然是点头: “可惜不成器,都只学到了我这师父一半的本事,平日里都不好意思对外讲。要说我教过最厉害的,还是夜惊堂,他的字便是我亲手教的。” 华青芷见到夜惊堂第一眼,就是被其银钩铁画般的字迹吸引,闻言自然目露讶色: “夜公子的书法,也是陆仙子教的?” 璇玑真人当年为了教夜惊堂写字,连蝴蝶结小裤都被抽走了,不过这些事不好明说,只是道: “出家人不打诳言,夜惊堂就在外面,不信你去问他即可。” “我怎么会不信,只是意外罢了,没想到陆仙子看起来如此年轻,竟然能教出来三位人杰。我敬陆仙子一杯。” 华青芷端起酒杯敬酒,很是郑重的一饮而尽。 结果不曾想这清丽除尘的仙子,喝的酒比糙汉子都烈,入口和烧刀子似得,呛的她闷咳了两声,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咳咳……” 绿珠陪着敬酒,也给呛了下,脸色通红连忙放下酒杯,帮小姐顺气,同时插话道: “我听说,杀、盗、淫、妄、酒,为道门五戒,陆仙子喝酒,是不是破戒了?” 璇玑真人重新给两人倒酒,语重心长瞎扯: “外面有句老话,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说的便是修行之理。身动心不动,犯百戒亦在修行道上;身不动心动,苦修终身也不过是俗世痴儿……” 华青芷好不容易才把酒劲儿压下去,结果头就开始晕了,闻言接话: “意思是‘修行论心不论迹’?” “嗯哼,有点慧根。” “慧根好像是佛门的说法……” “大道至简,殊途同归嘛。来喝。” “哦,受教……” …… 于此同时,马车外。 梵青禾因为不想在族人面前和妖女勾勾搭搭,一直骑着马走在外面,保持‘冬冥大王’该有的稳重神色。 听见妖女又开始装神弄鬼,忽悠起人家小姑娘,梵青禾心头有点恼火,加快马速来到了夜惊堂跟前,低声道: “惊堂,伱不管管她?都快把华小姐忽悠瘸了……” ? 夜惊堂本来在用望远镜追踪鸟鸟,听见这话放下望远镜,眼神有点古怪,心道: 瘸了至少有一条好腿,华小姐这…… 不过这些话不太合适,夜惊堂迅速扫开了杂念,回头看了眼: “赶路无聊,开开玩笑解闷也没什么,要不你也去喝点?” “我是冬冥部的祝宗,急行军的时候喝酒像什么话?” 梵青禾昂首挺胸说了句后,回头看了眼确定族人没注意,又低声道: “还有,上次出门,你身边只有我和云璃,天天找我帮你调理身子,我也不说什么。这次妖女跟着,你……” 夜惊堂勾起嘴角: “明白,一起。” “什么一起!” 梵青禾打团的时候,被妖女瞅着欺负,三娘凝儿还能帮她挡挡,这要是两个人一起,以妖女那又菜又爱玩的性子,指不定得把她坑成什么可怜模样,当下眼神微凶: “你只能欺负她,不能欺负我,如若不然,我这次回冬冥山就不出来了!” 夜惊堂半点不信,不过口头上还是顺着梵姨点了点头: “知道啦。” 蹄哒蹄哒…… —— 一行人如此往北方飞驰,追踪着前方不知名马队的踪迹,彼此保持着二十里距离,由鸟鸟则负责当侦察机来回指路。 关外的景象和梁州大相径庭,月余前梁王便带着梁州军抵达了燎原,把平夷城团团围住,整个燎原都已经化为了战场,时而便能看到小规模战斗的痕迹。 而原本散落在燎原上的些许村镇,都已经在战乱中化为了空城,前行中除开偶尔撞见的两朝斥候,瞧不见任何人。 因为平夷城已经被完全围死,周边驻扎着梁王数万大军,前方来历不明的马队,并没有前往平夷城。 夜惊堂如此跟了两天,本以为对方是想直接前往西海都护府,但在经过平夷城后,却发现追踪的队伍,开始朝着西北方行进,慢慢抵达了黑河一带。 西海诸部并非全是荒原戈壁,在过了燎原后,就到了黑河北岸的河西平原,算是西海诸部少有适合耕种的区域,由勾陈部和二十多个小部族统治,面积和梁州差不多大,等翻过昊山后,就到了玄昊部所在的区域。 在西北王庭覆灭后,西海诸部的领头人便是勾陈部,司马钺明面上和各部一起上贡,私底下却和左贤王勾结,不交税赋不说,还帮忙压住各部换取北梁的好处,开荒种地悄悄发展。 二十年下来,各部都吃不饱饭,唯独勾陈部人口翻了一倍,多出来的还是青壮年,放在西海诸部称得上一家独大。 夜惊堂在河对面,都能看到平原上的耕地和城池,人口也远比冬冥部密集,因为燎原这边两国打仗,黑河沿岸还修筑工事驻扎了不少兵马。 梵青禾驱马一路跟随,此时站在了夜惊堂的身边,示意河对面的一座城池: “那里就是黑簇城,卡在黑河三角地带,形似箭头而得名,以前是王庭的军事重镇,专门用来防南朝北上。” 夜惊堂光看这座城池修建的位置,就知道这里是西北王庭的南方门户,点头道: “看起来固若金汤。” “那是自然,勾陈部是四大部最强的,南依黑河,其他三面被群山环绕,到处都是关口比冬冥山难打的多。当年要不是司马钺不想死战到底反叛,王庭再撑几十年都不成问题……” 梵青禾说到这里,又道: “各部以祖宗为荣,勾陈部和巫马部互相杀族长,都不算不可调和的矛盾,但给南北朝当狗,却是不配进宗祠的大罪过。 “你是西海诸部的人,哪怕亲手杀了司马钺,勾陈部该重归王庭还是会重归王庭。现在勾陈部族内分歧大,主要是因为离西海都护府太近。 “勾陈部只要重归王庭,第一个挨打的肯定是他们。而你和勾陈部有旧仇,万一你上位后,故意把他们当耗材用,他们就是孤立无援独面北梁……” 夜惊堂过来之前,也从钰虎笨笨哪里了解过西海诸部乱七八糟的局势,对此道: “我们先联合其他各部,只要配合朝廷打出了战果,他们自然就跟着走了。朝廷这次派了重兵,即便没有勾陈部,也不是啃不下西海都护府。” 梵青禾作为冬冥部的大王,对此道: “你也别太高看南朝,勾陈部顶在前面,后面就是昊山、冬冥山、巫马部草场。若不是有你这天琅王后人站出来扛旗,西海各部都在观望,梁王把头打烂,也休想过面前这条黑河,敢孤军深入去打西海都护府,就得被黑簇城的兵马抄后路包饺子。” 夜惊堂对打仗并不是很了解,也没在这些事情上深究,把目光望向了已经渡河的马队: “看这队人方向,是去黑簇城,难不成是和勾陈部联络?” 梵青禾摇了摇头:“西海诸部现在算是北梁的领土,黑簇城这么重要的地方,左贤王岂会放心让勾陈部掌控。虽然地方是勾陈部的,但里面有左贤王的军队,说是协防,其实防的就是勾陈部造反夺城,这些人去找左贤王的人也说不准。” 夜惊若有所思点头,略微打量河岸后,转身回到了马车旁: “陆仙子,要过河了,我去找条……条……” 车帘掀开,铺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酒香。 不算宽大的车厢里,璇玑真人靠在了小榻上,脸颊酡红手儿撑着侧脸假寐。 而被拉着喝了一路酒的华青芷,本就不胜酒力,已经一醉方休两天了,此时正靠在绿珠身上歇息。 听见声音,华青芷晕乎乎睁开眼眸,望了夜惊堂半晌后,来了声: “夜公子,我……我陪你也喝一杯……” “?” 夜惊堂直接无语,身来到车厢里,把想要给他倒酒的华小姐扶起来,又转过身握住水儿的团团晃了晃: “水儿?” 璇玑真人慢悠悠睁开眸子,先在夜惊堂贼手上拍了下,又左右打量: “到地方了?” “到什么地方,要过河了,我去找条船。” 夜惊堂半蹲在车厢里,刚把水儿扶正,背后的华青芷,就晕晕乎乎往下一倒,额头贴在了他背上。 咚~ 夜惊堂又把华青芷扶好,无奈道: “她又不会喝酒,怎么灌这么多,出门在外的,遇上麻烦怎么办。” 璇玑真人醒过来后就恢复了清醒,起身把华青芷扶着: “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过问,找你的船去。” ? 夜惊堂感觉水儿有点皮,见华青芷晕乎乎的估计记不住啥,抬手就在水儿腰后拍了下。 啪~ 结果不曾想,华青芷还没彻底断片,迷迷糊糊瞧见此景后还把臀儿捂住了,显然是害怕夜惊堂也打她屁股。 夜惊堂自然没顺势来一下,嘱咐水儿好好照顾后,就下了马车,在附近找起了渡河的船只…… ——— 容阿关写慢一点,不是不想写,确实精力不足,早上写到现在就吃了个早餐,还只写了这么点,等疲软状态缓过去应该就好了or2 (本章完) 第五章 从心所欲 银月当空。 远道而来的十余人马队,停在黑簇城内一座府邸外,为首之人头上带有防晒纱巾,并没有头发,头顶甚至还有九个戒疤,而名字则唤作‘净空’。 虽然是和尚的模样,但其并非正儿八经的佛门子弟,而是十七八岁时,因穷困跑去千佛寺偷香油钱,被武僧抓住,关进千佛窟打起了杂,被迫出了家。 因为悟性好,净空耳闻目染偷偷学了一身武艺,在三十余岁逃出了千佛寺,成为了沙陀部首领黄莲升的左膀右臂。 黄莲升祖上为大燕的沙州太守,甲子前天下大乱时自立为王当了军阀,又在短时间内覆灭,携余部遁入沙海,变成了化外之地的沙陀部,距离沙州约莫千余里,国土面积和南北朝一个郡相当,人口也就八万人左右。 沙陀部只是偏安一隅的弹丸小国,连基本生存资源,都得依赖关内的镖局行商,又年年朝贡,尊大魏为宗主国,为此大魏并没有把这小地方当回事,但黄莲升野心并不算小。 黄莲升以前通过朝贡去云安求过学,还通过番邦使臣身份拜访过大魏的各大名门,称得上文武全才。 在上位掌权后,其便开始在沙州关外布局征伐,吞并了不少小部落,试图继承祖辈遗志分疆自立。 因为都是村长县长级别的械斗,离不毛之地沙州都遥远,大魏并没有多少闲心去关注;而黄莲升也识趣,从不敢对大魏表露不臣之心。 但自从南北两朝开战后,这个局势显然就出现了变化。 大魏和北梁打仗,就必然没法分心兼顾鸟不生蛋的沙州,此时是打下沙州府,彻底统一西域的最好时候。 但大魏终究是大魏,即便这次交锋惨败于北梁,也不是几万人的小部落能招惹的,黄连升即便能打下沙州,只要两国停战大魏腾出手来,还是得被秋后算账。 为此黄莲升在局势有变后,立即和北梁开始联系,想远交近攻,而北梁也很快给了他回复。 其大概意思,就是只要他有乱世称雄的野心和能力,北梁没什么援助不能给的,甚至可以把巫马部的地盘他一半让他扎根落脚。 巫马部的数千里草场,是西海诸部的沃土,可以放牧,还盛产良种战马,只要北梁允许进去,还靠实力站住了,黄莲升即便没法立国,和四大部一样当个‘沙陀大王’也是十拿九稳,这可比去打物资贫瘠的沙州有前途的多。 为此黄莲升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让手下亲信净空和尚,带着十余名人手千里加急,来到了西海诸部。 而负责和沙陀部接头的人,便是小左贤王的亲信李贤,和自燕京过来支援的戌公公,说起来都是夜惊堂的老熟人。 李贤以前被夜惊堂勒索过雪湖花的线索,往年都管的是王府财务,并不算臣子。 但李贤作为大管家,世子的日常用度都得经他的手,自幼和左贤王世子都关系极好,等到老左贤王意外殉国,麾下文武诸将又不太服少帅,左贤王世子自然就只能任人唯亲,把他给提了上来当了亲信。 而戌公公本身就是最先来西海诸部接左贤王的三个大太监之一,后在碧水林和华俊臣一起抵御夜惊堂抢丹药,这次寅公公因为看守失职被派过来戴罪立功,他这队友自然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随着府门外的军卒,拿着信封快步跑进其中,不过多时,府门的影壁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净空和尚自幼生活在沙州关外,根本没入过关,对南北两朝的高官,抱着面见天朝上国使臣的谦卑感,站在门外很是恭敬,甚至低声呵斥属下不要东张西望,免得被视为异域蛮子。 等到脚步声从影壁后传出,净空和尚抬眼打量,便发现一个没有胡须的太监,抱着拂尘走了出来,旁边则是个稍显富态的文士。 净空和尚当下连忙上前躬身:“外臣净空,拜见大梁上国的两位大人……” “净空大师免礼。” 戌公公含笑上前一礼:“现在西海局势混乱,我等没能在关口迎接贵邦使臣,实在失礼。这位是李大人。” 净空和尚见此再度拱手行礼。 李贤往年经常和西海各部送礼的使臣打交道,对于这种诚惶诚恐的模样丝毫不见怪。看一行人形同马贼的气质扮相,说实话心里不太看得起,略微颔首后便道: “此行请净空大师过来,目的王爷清楚。我家王爷不缺粮草军械,更不缺富饶之地,但这些东西,不是谁都能给的……” 净空和尚虽然态度谦卑,但能成为黄莲升的副手,能力并不差,面对李贤质疑实力的话语,并没有太多不满,只是左右看了看后,低声道: “两位大人确定要在这谈?” 戌公公其实更看不起李贤这酒囊饭袋,若不是碍于其左贤王代理人的身份,早把他扔一边去了,当下抬手: “诸位里边请。咱家已经备了美酒佳宴,等诸位吃饱喝足再聊这些也不迟……” 净空和尚这才含笑拱手一礼,带着十几名随从进入了大门。 而距离府邸不远的一栋房舍上,毛茸茸的大鸟鸟,从屋脊之上探头,打量着交谈的一行人,在所有人进入府邸后,便悄然展翅而起,朝着城中飞了过去…… —— 另一侧,城内集市间。 黑簇城原属于勾陈部的主城,但被左贤王接管后,就成了东西商路的中转站,从西海都护过来的货物,要途径这里才能散入勾陈部乃至附近几十个小部族的辖境,为此外来人口并不少。 因为天琅湖沿岸忽然发生了兵祸,黑簇城的情况和旌节城那边差不多,大部分商贾都滞留在了城中。 夜惊堂跟着青禾进入城中后,就带着队伍来到了城南的药市外,而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也有冬冥部族人开的医馆药坊。 因为有冬冥部的族人打点,进城的过程颇为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盘查阻拦,但进入落脚地的时候却遇上了点麻烦。 夜惊堂带着马车,在大药房侧面的巷子里停下,姜老九等人去城内打探消息,他则回身来到马车前,准备叫华青芷和水儿下来。 结果撩开帘子一看,本来扶着华青芷的水儿,靠在了华青芷身上,而华青芷则靠在了绿珠身上,三个人都是脸颊酡红,睡的很是安详。 ? 梵青禾见此气不打一处来,跃上马车,在璇玑真人臀儿上拍了下: 啪~ “妖女!” “嗯!” 璇玑真人顿时坐起,抬眼左右打量,发现到地方了,便张开胳膊: “有点困了,惊堂,送我回屋。” 夜惊堂看着水儿要抱抱的模样,下意识就想抬手去接,结果却被梵姨给摁了下来: “你自己不会走?我们忙前忙后这么久,你就知道睡……” 璇玑真人对此倒也不介意,慢悠悠起身跃出车厢,勾住青禾的肩膀: “好啦,这么凶作甚。走去洗个澡,奔波这么多天,晚上咱们好好放松下。” 梵青禾把璇玑真人脸颊推开,蹙眉道: “你想做什么?我才不会跟着伱胡来……” “走啦走啦~” …… 夜惊堂看着两个媳妇勾肩搭背说话,眼底满是笑意,等两人进入院门后,才来到马车里,晃了晃华青芷的肩膀: “华姑娘?” “嗯~……” 华青芷睡的挺熟,被晃了两下后,才醉眼朦胧的睁开眸子,望向面前的夜惊堂,而后又开始左右打量: “陆姐姐呢……” “到地方了,我送你回屋休息。” “哦……” 华青芷有点懵圈儿,扶着夜惊堂的胳膊想要起身,但腿脚本就不怎么稳,喝醉就更飘了,刚站起来便差点一头扎夜惊堂怀里。 夜惊堂闻到扑面而来的酒香,眼神颇为无奈,只能抬手一捞,以公主抱的姿势把华青芷抱起来,跳下马车快步进入院子。 华青芷身体很轻,以夜惊堂的臂力,和没抱东西区别不大,路上也非常老实,没有乱动挣扎,但那双醉眼迷离的眼睛,却一直望着夜惊堂,半途还醉醺醺来了句: “夜公子,我回家了,你会不会想我呀?” 夜惊堂有些好笑:“自然会,人生难得三两知己,岂能分别就不牵挂了。” “女王爷要是知道你偷偷想我,不会生气吧?” “?” 夜惊堂瞬间语塞,低头看了看喝飘了的华青芷,只当是酒后戏言,快步来到了落脚的小院。 璇玑真人已经清醒了,正在和青禾一起准备热水洗漱,瞧见夜惊堂进来,便上前接住华青芷: “你怎么把人家姑娘抱进来了?路上没占便宜吧?” 华青芷闭着眸子半梦半醒接话: “没有呢,夜公子是君子……” “呵~还挺护短。” 璇玑真人说话间,便抱着华青芷进了屋。 夜惊堂见此,又转身来到院外,把同样醉倒的绿珠抱进来,放在了屋里的床铺上,让青禾和水儿帮忙擦脸梳洗好休息。 此行从红河镇出发,顶着酷暑连续奔波三五天,夜惊堂同样出了一身汗,在两个媳妇忙活的时候,便来到了院子的水井旁,打水冲洗身子换身干净衣裳。 结果他还没收拾完,就发现负责跟踪的鸟鸟,从外面飞了回来,落在围墙上,开始“咕咕叽叽……”比划。 梵青禾刚伺候着华青芷躺下,见此出门来到了跟前,询问道: “那队人去接头了?” “应该是的,走过去看看。” 夜惊堂两三下擦干身子,便套上干净衣袍,随着鸟鸟往城中行去。 梵青禾对西海诸部的情况很了解,自然是跟在身边当参谋,嘱咐妖女注意戒备后,便和夜惊堂一起遁入夜色,不过片刻时间,就来到了城内的一座官邸附近。 官邸是黑簇城守备将领的府邸,周围有官兵巡逻,内部还有点十二所和左贤王府的暗哨,不过这些小虾米,显然拦不住两人。 夜惊堂到地方后,便让鸟鸟下班回去休息,他则和青禾一道悄声无息潜入府邸,顺着交谈声来到了府邸的正堂附近。 梵青禾也练了明神图,而且天生六识过人,距离灯火通明的正堂尚有一段距离,便听到了里面有推杯换盏声,以及交谈话语: “李某说话向来直,这粮草军械战马,我家王爷手里多的是,但可用之人同样不少,仅仅是这西海各部,就有几十个部族愿意为王爷效力……” “西海诸部以能征善战著称,各部出来的兵马都是精兵,净空大师想要我朝舍近求远去扶持贵部,得先证明贵部有这个价值……” 夜惊堂自然也在侧耳聆听,发现说话的两个都曾有过几面之缘,心头挺意外的,凑在梵姨耳边低声道: “是左贤王府的管家李贤和十二侍的戌公公。这净空大师是什么人?” 梵青禾为了重建西北王庭,这些年和璇玑真人一样在走南闯北到处找线索,对大漠里的情况了解不少,柔声回应: “好像是沙陀部的一个头目,以前派人来冬冥山买过药材……” 夜惊堂只去过沙州城走镖,对大漠里的情况了解不多,当下微微颔首,又继续仔细聆听。 正堂里的净空和尚,虽然态度颇为谦逊,但口气倒是很硬,被两名北梁高官质疑实力,直接就开口道: “我沙陀部能征善战的男儿有八千,这几年吞并其他小部,还抓了几千俘虏充军,只要有粮草战马,想想办法也能拉起两万大军……” “两万军卒,精锐之士不过八千,放在大漠算是一方霸主,但丢进西海诸部,确实算不得什么。先不说四大部,就南朝梁州的洪山帮,你们都不一定能打过……” “洪山帮一群马匪山贼,岂能与我部将士相提并论?我部的勇士,不比勾陈部差,只是身在大漠缺衣少食罢了。而且我部兵员虽然不及西海四大部多,但有两样要胜过西海各部。” “哦,净空大师说来听听?” “这第一,是立场——我沙陀部想自立,反的是南朝,和贵国站在一条线;而西海诸部想重建王庭,反的则是贵国,有天琅王遗孤在,更偏向南朝。” “那第二呢?” “第二是首领。常言‘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四大部的首脑,两个是见风使舵之辈,唯一能打的勾陈大王死了,冬冥大王不过是个巫医,无一人能扛起大梁。而我们首领不一样,不仅文武双全,懂用兵之道,个人武艺也登峰造极,远在四大部首领之上……” 夜惊堂听到这里,稍微有点疑惑,询问道: “沙陀部的大王是谁?” 梵青禾也没眉头轻蹙,仔细想了想: “好像叫黄莲升,听说武艺不错,但印象里也就是个大漠宗师,没法和四大部族长相提并论……” 而抱有同样疑惑的显然也不止偷听的二人,正堂中的两人也是如此。 戌公公是燕都十二侍之一,武艺谈不上超凡入圣,但也绝对不差,对此回应道: “咱家和李大人能过来,主要便是为了此事。贵部的黄首领,在密信上说,只要我朝肯扶持援助,他能帮忙抵御南朝的夜惊堂。要知道夜惊堂此人,乃当世人杰,连我朝的仲孙先生也只能勉强压住,贵部凭什么敢夸下这海口?” “我家首领自幼天赋过人,往年借着去云安上贡,拜访过南朝无数豪杰,学了一身好武艺。这些年默默无名,只是顾全大局,不想被南朝忌惮打压,实际上我部首领从继任首领那天起,目标就是一统大漠,而做到这点,首先就得灭掉我那不记名的师父……” “你意思是,黄首领一直是把神尘和尚当对手?” “没错,沙州是佛家最后的净土,神尘禅师不死,没人能在沙州起兵祸。” “那黄首领已经有了灭掉神尘和尚的把握?” “我十几岁被抓进千佛寺,做了十年的厨子,神尘禅师在我看来,就是一口无瑕金钟,没有任何破绽,说实话不觉得我家首领有这本事。但我家首领并非信口雌黄之辈,说能帮忙抵御夜惊堂,那就是可以。” “……” 夜惊堂听到这里,和正堂里的两个熟人一样,眉宇间都显出一抹凝重。 梵青禾琢磨了下,低声道: “好大的口气,大漠里能养出这么霸道的人物?” 夜惊堂想了想道:“可能是为了骗北梁援助,在夸大实力,不过吹到这份儿上,也必然有几把刷子,这黄莲升得重点关注下。” 而灯火通明的正堂里,在稍许沉默过后,戌公公再度开了口: “净空大师近日先行在此休整,咱家回西海都护府与朝廷商议此事,而后随净空大师折返,去拜见贵部首领。如果贵部首领真有您说的这般厉害,朝廷能给的可不止粮草军械。” “谢戌公公……” …… 夜惊堂又仔细聆听了片刻,发现并没有什么重要内容,便和梵姨一起悄然离开了府邸。 待走远之后,夜惊堂才轻声道: “北梁拿过来一颗仙丹,恐怕就是给这黄莲升预备的,戌公公回去要是商量好了,应该会把丹药带上。” 梵青禾走在身侧,询问道: “咱们是在这里守株待兔,还是?” “还得送华青芷去华伯父哪儿,我们过去一趟。要是能顺道把小左贤王宰了,这仗是不是就不用打了?” 梵青禾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左贤王世子和他爹李锏不一样,本身就镇不住西海各部,也压不住麾下将领,就是个子承父业的吉祥物。 “左贤王儿子一堆,你杀一个,北梁无非再推出来一个,杀完了还有李氏皇子,只要西海都护府的军队不散,当前局势就不会有太大变化,反倒是你,你要是失手出事,这仗才真不用打了。” 夜惊堂想想也是,当下也没再多言,和青禾一道快步回了冬冥部的大药房。 夜色渐深,姜老九等人打探完城内情况后,皆已经归来,长途奔波后都回了房间休整。 华青芷住的屋子已经熄了灯,里面有两道平稳呼吸声,看起来主仆两人都睡了,连忙活一路的鸟鸟,都躺在了屋檐下的躺椅上,睡的不省人事。 夜惊堂见此也没弄出动静,和青禾悄然落在院中,抬眼可见青禾自己的房间还亮着灯,里面并没有声音。 梵青禾瞧见此景,就知道待会怕是要被妖女拉着受刑,眼底显出三分古怪,默默走向一边: “我洗个澡,你先睡吧。” 夜惊堂轻笑了下也收起了思绪,来到屋前打开房门,想看看水儿在做什么妖。 结果让人意外的是,水儿少有的非常正经,在屋子里的茶榻上手掐子午诀盘坐,白衣如雪气质若仙,清冷眉宇间不带半分尘烟,看起来在认真练功。 夜惊堂本来都躁动起来了,瞧见如此圣洁的仙子模样,硬是憋了回去,重新摆出温文儒雅的神色,关上门来到跟前: “在练功?” 璇玑真人出尘起来,就是活脱脱的高冷仙子,没冰坨坨那么生人勿进,却带着更远的距离感,就好似彼此之间隔着一座尘世,能看见却永远遥不可及。 听见夜惊堂的声音,璇玑真人睫毛微动,并未睁开眼眸: “刚看外面的月色,得了点感悟,你先睡吧。” “……” 夜惊堂说实话是头一次瞧见这么正经的水水,都有点不习惯了,想自己去睡,走出两步又忍不住询问: “要练多久?” 璇玑真人毫无回应。 夜惊堂因为摸不准水儿是真有感悟,还是在逗他,这时候确实不好坏仙子道心的色胚,当下还是来到床前坐下,无心安睡想想也开始打坐练功。 哗啦啦~ 在等待良久后,外面的水花声消失,继而脚步声响起。 踏踏踏~ 梵青禾换上了一袭睡裙,本来还面红耳赤,犹豫要不要进屋的,发现屋里没动静,又好奇两个人再玩什么把戏。 难不成妖女不经打,还没动静就躺下了? 在犹豫片刻后,梵青禾还是小心推开房门,往里面瞄了眼。 发现一男一女两个色胚,竟然离的老远在规规矩矩打坐,梵青禾明显愣了下,进入屋里把门关起来,莫名其妙道: “还真是稀奇……你们俩有毛病不成?” 璇玑真人毫无反应,而夜惊堂则连忙睁开眼,嘘了一声: “水儿刚摸到些许感悟,在练功。” “练功?” 梵青禾打死都不信妖女大晚上还能干真事儿,但看到妖女很认真的样子,也不好过去打扰,便慢悠悠挪到床铺跟前: “她要悟多久?” “不清楚,要不等等?” “……” 梵青禾感觉妖女又在装模作样糊弄她,想骗她打头阵,但是没证据,想想便在夜惊堂跟前坐下,假模假样开始练功等待。 而让两人没想到的是,璇玑真人在茶榻上盘坐了两刻钟后,气息还真就出现了变化。 本来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慢慢的开始收敛,连眉宇间的神情都变得柔和起来,初看是仙子落凡尘,变得平淡寻常了,但这份平淡之中,却透着股‘看破红尘后归于平静’的淡然,寻常却又不同寻常…… 夜惊堂一直在等水儿破功,忽然瞧见这变化,眼神明显出现讶然。 梵青禾则是略微歪头,半信半疑道: “她真悟出东西了?” 璇玑真人本身就已经占据八魁前三近十年,距离更上一层楼本就不远,此时双手上抬,缓缓收功静气,平淡道: “摸到返璞归真的门槛了,距离武圣还差点功力沉淀,可惜了。” 梵青禾坐直些许:“哈?” 夜惊堂说实话也不太相信这话,但看水儿的气象,确实和他出门时有了变化,犹豫片刻后,询问道: “就我们出个门的功夫,你就忽然顿悟了?” 璇玑真人微微耸肩:“不然呢?还得挑个时间专门和你打声招呼?我可是玉虚山下代掌教,从小不务正业都能练成八魁前三,你要是有为师一半散漫,未必有为师一半道行,真当为师是花瓶不成?” 夜惊堂从来不觉得水儿是花瓶,毕竟他从媳妇口中,几乎得知了水儿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不是喝酒就是玩,反正不干正事儿,就这还稳稳站住了八魁前三,还文武双全,比正常武魁实在猛太多了。 但真瞧见水儿突如其来就给他顿悟一下,夜惊堂这种努力派武人,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璇玑真人练完了功,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闲散,优雅旋身落地站直,便走到了夜惊堂面前,臀儿枕着膝盖面对面坐下: “嗯哼?为师厉不厉害?” 啪! 话音刚落,房间里就传出一声脆响。 梵青禾高挺着衣襟,眼神又气又恨,几乎是咬碎了后槽牙: “凭什么呀?你一天正事不干,除了喝就是浪,还没云璃勤奋,凭什么不退反进?!” 璇玑真人抱住夜惊堂的脖子,先在脸上啵了口,而后靠在肩膀上,偏头望向青禾: “早都告诉你了,习武之人,修力为下,修心为上。本道自幼从心所欲、念头通达,我不得道谁得道?你连正视本心都不敢,干再多正事,也不过是迷途打转罢了。” 梵青禾不服道:“我怎么没正视本心?” 璇玑真人见此,松开夜惊堂挪到了一边: “那你试试?” “?” 梵青禾显然明白妖女的意思,本来想嘴硬一下的但这显然就成了口是心非,稍作迟疑,她还是学着翻身坐在腿上,把睡裙拉开,露出白皙曼妙的身段儿: “我要是正视了,没精进怎么办?” 璇玑真人坐在跟前,目光上下打量: “那就是做的还不够,念头通达心如止水,就不可能没感悟。” “……” 梵青禾还想聊两句,但发现夜惊堂已经完全走神,目光乱飘了,最终还是觉得试试,自己捧着往过凑,开始学习从心所欲。 璇玑真人发现青禾还是脸色涨红,闭眼偏头学凝儿,眼底有些好笑,在打量偏开后,又坐起身来,把幔帐放了下来…… 休息几天,跑去武当山转了转,感觉状态恢复了一截,谢谢大家的理解or2! (本章完) 第六章 翌日 夏日天长夜短,不知不觉东方便亮起了鱼肚白,窗外也响起了脚步走动声以及细微话语: “你是不是唬我?我已经顺心而为了,一点变化都没有……” “怎么没变化,床单都弄湿了……” “啐~谁和你说这些?我是说武艺。” “那就说明你还没看破,以后还得再接再厉……” “伱还要我怎样?我都骑惊堂头上撒野了……” …… 房间门窗紧闭,幔帐放了下来,床榻旁放着绣鞋以及衣裙。 华青芷文文静静躺在枕头上,薄被盖到了锁骨处,经过一夜休息,脸颊上的酡红已经褪去,恢复了平日里的娴静柔雅。 听到外面的细微动静,华青芷睫毛微动,缓缓睁开眼眸,先是茫然望着床铺顶端,稍微缓了偏开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用手揉了揉有些晕的额头,想要起身。 但她刚略微坐起,便发现身上的薄被滑了下去,胸口凉飕飕的…… ?! 华青芷低头一看,发现竟然身无寸缕,又连忙倒头躺下,双手捏着薄被拉到脖子下,眼神有些慌,迅速回忆起前两天的事情: 我怎么睡这里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在路上和陆前辈一起喝酒,说了很多话,从诗词歌赋到历代名家,陆前辈无所不知,聊的很投缘,就喝多了…… 然后就记不清了…… 对了,昨晚上好像是夜公子把我抱下的马车,仰头能看到星星月亮和夜公子的脸,应该是躺在怀里,然后…… 华青芷越想越不对,努力去回忆,却记不得后续发生的事情,正心中暗急之际,忽然听到开门声。 吱呀~ 华青芷心中一惊,连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房门处,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双手端着木盆进屋,用脚儿把门带上后,便来到了床榻旁把水盆放下: “都醒了还装什么睡,怕我劝酒不成?” “……” 华青芷神色稍显尴尬,慢悠悠睁开眼眸,想要坐起,但身无寸缕又不好意思,便躺着颔首一礼: “陆前辈,我睡多久了?” 璇玑真人听见这话,有点不高兴了: “前两天还推杯换盏叫陆姐姐,现在一醒就改口变成前辈了?嫌我年纪大不成?” “怎么会,我……我喝多了,记不太清。嗯……陆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璇玑真人来到衣柜旁,帮忙寻找其换洗衣裳:“勾陈部的黑簇城,昨晚到的,你也没睡多久。” “哦……” 华青芷摁着脖颈下的薄被,稍作迟疑,又询问道: “我喝醉了,是夜公子把我抱进来的?” “嗯哼。” “……” 华青芷脸色明显红了几分,又低头瞄了瞄: “我的衣服……” 璇玑真人拿起干净裙子,来到床边坐下: “青禾帮你脱的。” 华青芷闻言如释重负,刚想含笑感谢,结果不曾想面前的陆姐姐,马上又道: “不过夜惊堂就站在门口,偷没偷看我不清楚,你得自己去问他。” “啊~?” 华青芷神情微呆,迟疑一瞬后,重复了下昨晚醉醺醺的酒话: “夜公子是君子侠士,应该不会做欺暗室之举……吧?” “那确实,他要欺负女子,都是明目张胆的来。” “……” 华青芷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和世外高人聊这些显然不合适,见屋里没外人,稍作迟疑还是坐了起来,想把衣服穿上。 但当她单手掩着胸口,将陆姐姐找来的肚兜拿起来时,却意外发现这肚兜的款式很特别。 颜色是青白色,上面绣有竹叶,无论布料还绣工等称得上无暇,但款式有点奇葩,薄纱半透明的,仅在两个关键点上有花纹遮挡,中间还有水滴状的开口,漂亮归漂亮,但怎么看怎么骚,根本不像是正经女子应该穿的…… “呃……” 华青芷自幼出身书香世家,看过最过火的东西,恐怕也只有在她娘房间里翻出来的艳文杂籍,哪里见过这种新玩意,眼神有点尴尬: “陆姐姐,这个……” 璇玑真人在跟前坐下,接过小衣在华青芷胸口比划: “这是我的衣裳,你和我身材相仿,应该能穿。” 华青芷眼神难以置信:“这是陆姐姐的衣裳?!你……” 看华青芷眼神,是想说‘你这么出尘于世的道家真人,衣服里面穿这么骚?’,但实在不好开口。 璇玑真人神色如常,解释道:“衣服款式年年都在变,你一直待在北梁,不知道云安的衣着变化很正常。这种肚兜,学名叫‘彩云襟’,是宫廷巧匠范九娘的手笔,一般只供皇城大内,不过近几年已经在王侯之家流传开了,云安的夫人小姐都穿这个,只是穿在衣服里面,外人看不到罢了……” 华青芷听说过‘范九娘’的名号,以前去云安,还到范家铺子买过衣裳,但完全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她半信半疑道: “是吗?” 璇玑真人见华青芷不信,自个把领子拉开,露出白色小衣: “我骗你作甚。现在在云安,要是还穿那种土里土气的肚兜,可是会被其他夫人小姐笑话,连云璃都穿这个,你也试试。” 华青芷见德高望重的璇玑真人都穿这么骚气,当下也不说什么了,带着三分拘谨,把包裹感极佳的小衣套上,低头看了看,发现白皙峡谷,又连忙抬手挡住: “这衣服……是挺凉快的。” 璇玑真人偏头打量,颇为满意,又从衣服里面取出块小布料,递给华青芷: “这是一套,把这个也换上。” ? 华青芷接过还没手绢大的小布料,眸子里满是茫然: “这……这是眼罩?” “什么眼罩,是亵裤。” “亵裤?这怎么穿?” “就是这样……” 华青芷见面前仙气飘飘的陆姐姐,拿着小布料在腰胯处比划,慢慢明白了意思,但眼底的茫然不减反增: “这能叫裤子?” “云安的新款式,穿着很凉快。” “这能不凉快?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也没什么区别……” ?? 华青芷眼神难以理解用手按着薄被,说什么也不肯再尝试这么离谱的衣物。 但两人还没劝说推拒多久,门外就再度响起脚步声,一道人影出现在了窗口,继而清朗嗓音便传了进来: “陆仙子,你在做什么?” 华青芷听见夜惊堂的声音,本就涨红的脸色化为了惊慌失措,连忙倒头躺下,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夜公子,我……我在换衣服,你等一下。” 璇玑真人则神色如常道:“我给妹子找衣裳,还能做什么?你快去收拾,待会就得出发了。” 房间外,夜惊堂身着黑袍站在窗前,目光有点古怪,觉得水儿又在作妖。 不过这些闺房里的打闹,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插嘴,见此也没多说,来到了院子对面。 对面的房间中,青禾也打来了水,叫醒同样醉倒了的绿珠。 绿珠是丫鬟,自然比华青芷麻利许多,被叫醒后就连忙起床换上了衣服,还帮青禾编起了很有异域美人特色的小辫子。 而昨晚睡了一晚上的鸟鸟,此时也少见的早起,蹲在了妆台上,让青禾给帮忙梳毛毛,眯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 夜惊堂见姑娘们都在收拾,便在院子里等待,不过片刻后,华青芷先从屋里走了出来。 吱呀~ 随着房门打开,夜惊堂转头看去,可见换上小姐裙的华青芷,扶着房门慢吞吞走了出来,跨过门槛时明显有点扭捏,不敢抬腿。 夜惊堂还倒是华青芷腿脚不便,上前想搀扶一下,结果华青芷连忙走了出来,双腿并拢还把裙子按着,神色不太自然: “不用,我自己能站稳。咱们马上就出发?” 夜惊堂昨天晚上从守备衙门听到了沙陀帮的消息,回来后青禾便安排了姜老九等人过去盯梢,而接下来戌公公便会赶回西海都护府复命,他们自然是顺路跟着过去。 见华青芷询问,夜惊堂笑道: “先吃早饭,要是走得快,今晚上就能赶到西海都护府,华伯父就在城中,到时候应该就能见上面。” 华青芷发现马上就要回家了,心头其实挺复杂的,但裙子 “绿珠?绿珠?” “诶,小姐怎么啦?” “我的换洗衣服在哪儿?” “衣服?小姐不是穿着衣服吗,挺好看的……” “唉……” …… —— 时间一晃,便到了下午。 随着南朝女帝御驾亲征,携带崖州军抵达了两朝边塞,整个左贤王府都染上了一抹‘山雨欲来’的沉闷,偌大王府几乎没有杂音,只能偶尔看到斥候信使从外面飞驰而来,火速跑向王府正殿,禀报起各方的军机要务。 正殿之中,小王爷李镇在沙盘前来回踱步,虽然和他爹李锏一样穿着一袭金甲,身材相貌也有几分神似,但气势上却好比‘虎与猫’,饶是故作威严,也显不出多少压迫感,甚至连门前按刀而立的侍从,都能感觉出小王爷此刻的不安。 李镇也不算无能,比夜惊堂多不了太多的年纪,便已经位列宗师,亲手杀过十几号贼寇,也带兵马围剿过游匪,文韬武略皆不差,放在王公贵子圈里已经算佼佼者。 但和真正的人杰比起来,李镇显然还是太嫩,毕竟他爹李锏二十多岁的时候,已经带兵在西海硬碰天琅王;女帝像他这个年纪,已经囚禁废帝自己坐上了龙椅;而夜惊堂都快打到天下前五了,无论文治武功还是手腕,李镇显然都排不上号。 本来李镇在西海都护府好好的当着世子,父王年富力强,不出意外活个百十来岁不成问题,他还在担心会不会出现‘天下岂有六十年世子乎’的尴尬局面。 结果不曾想还没翻过年,他爹就殉国了,遗言都没交代,而后便是‘主少臣疑’,手下十来万军队根本不相信他的能力,几乎被父王留下来的一群猛将能臣架空。 李镇愁成了少白头,才想方设法收拢了大部分将领的人心,结果还没完全稳定内部,梁王又打过来了,然后就是西海各部失控、女帝御驾亲征、夜惊堂试图重建王庭,眼看着就是准备乘他病要他命。 李镇就没打过仗连对付梁王都没把握,更不用说后面这俩狠角色,这些天是觉都不敢深睡,身边时刻围着一堆护卫,天天上书向燕京求援,意思也很明白——朝廷敢不管本王,本王就敢死,你们看着办吧。 西海都护府兵权过重,有拥兵自立的资本,梁帝心里其实一直有所忌惮,但那是针对左贤王李锏。 李镇这侄子,连王位都坐不大稳,梁帝要是再玩心眼,李镇怕是得来个‘此间乐不思梁’。 为此在南朝出兵后,梁帝就开始大力帮扶,不光派了一堆能臣过来给他当班底,甚至连子良公公、华俊臣等忠心护卫,都特派了过来保护他安全,要不是怕夜惊堂杀过回马枪,又跑去燕京刺驾,恐怕连项寒师都能送过来。 有了朝廷的鼎力支持,李镇心里总算安稳了些,但西疆的严峻局势,并没有因此缓解多少。 眼见女帝都到黑石关了,随时可能入主西海,李镇来回踱步良久,忍不住再度开口: “南朝女帝亲自带兵到了梁州,右王叔若是此时挥军南下,直入南朝内腑,西海之围便迎刃而解。右王叔为何迟迟不动?” 正殿里站着的,半数是燕京过来的臣子,而去年带着花翎到云安,刺杀过夜惊堂的礼部侍郎李嗣也在其中。 李嗣本身就是皇亲国戚,担任礼部侍郎主管外交,对西海各部很了解,此行是过来担任外交大臣,帮左贤王府游说各部。 听见小王爷的话语,李嗣开口解释道: “右贤王如果挥军南下,可以解西海之危,但解不了我朝之危,只是把战线从西部移到了东部。在西海都护府打,我朝即便战败,也不过丢了一块未曾归化的飞地,来年可以拿回来;而在东边打,稍有闪失,南朝就攻入了我朝腹地……” 李镇听闻此言,反问道: “若是右王叔没闪失打得好,攻入了南朝腹地,我朝岂不是直接就占了南朝的半壁江山……” 李嗣摇头一叹:“打仗不是儿戏,不能拿国运去赌,当前要务,还是稳住西海局势,想办法固守。南朝打西海都护府,粮草得从云州走陆路调运,而我们只需要从湖东道用船送过天琅湖,比南朝便捷太多。南朝耗不起冬天之前打不下西海都护府,很可能撤兵;即便打下来了,冬天大雪封路,西海荒原无处筹集粮草,他们也很难守住……” 众人正商谈间,正殿外再度传来急促脚步声。 踏踏踏…… 李嗣停下话语回头看去,却见一队人从王府外疾行而来,为首的便是前往黑簇城接见外使的戌公公。 小王爷李镇见此眼前一亮,快步来到了门口,未等戌公公走近,便询问道: “大漠那边的情况如何?沙陀部有没有扰乱西北的本事?” 戌公公昨晚接见完净空和尚后,早上便带队出发,穿过荒原赶回了西海都护府,长途奔波下来眉宇间带着三分疲态,不过还是上前恭敬道: “禀王爷,昨日接见了沙陀部的使臣,听起口气,有乘乱自立的野心,但具体实力如何,还得过去看了才知道。” 李嗣本身就是外交官,常年在东南西北走动,对沙陀部的了解远比常人多,此次派人去和沙陀部接触,尝试‘远交近攻、围魏救赵’,便是他的建议。 听见戌公公的话李嗣回应道: “我一个同窗,往年在云安求学,和黄莲升有过交际,说此人文质彬彬看似谦逊,但才思敏捷、能力过人,绝非池中之物。黄莲升在大漠耕耘这么多年,如今底蕴应该不俗,即便没多少兵力,他只要敢入西海诸部搅局,也能稍微牵扯南朝。” 李镇现在唯一的诉求就是制造乱子,拖延南朝的攻势,对此道: “那就直接把所需粮草军械掌战马,、给那个黄莲升送过去,让他马上从黄明山入关……” 李嗣摇了摇头:“运送大量军械粮草,得避开战线,从北方绕到黄明山,而后横穿大漠,距离太远不可取。最好是让他自己过来,我朝在黄明山接应……” 戌公公皱了皱眉:“粮草军械没送到,光给一个许诺,便让沙陀部拖家带口,自备粮草跑到黄明山,这怕是……” 李嗣知道这有点困难,对此道:“我亲自过去和黄莲升谈,而后和他一起带兵折返,若是朝廷承诺的粮草军械没准时送到,他把我砍了祭旗即可。” 李嗣是北梁的皇亲国戚,还是六部重臣,拿人头担保,确实可以让黄连升打消疑虑;而且左贤王府把粮草军械往过送,黄连升带兵往过来,双方在黄明山会师,确实比一来一回快的多。 正殿里的众人,商议几句后觉得此法可取,但小王爷李镇还没来得及下令让人去筹备,忽然发现站在门口的戌公公,眉头一皱,转眼望向了外面。 在场功夫底子不俗的护卫不在少数,瞧见戌公公的异样,也皱眉望向了王府之外。 李镇察觉不对,退到了护卫身后: “怎么回事?” 戌公公耳根微动,而后便转身往外走去: “外面似乎有动静,咱家过去看看。保护好王爷。” “是。” 周边的十二所差人以及王府私卫,当即戒备起来,守住了王府正殿角角落落…… —— 点个名: 推荐一本《都重生了,我全都要不过分吧》,多女主,喜欢看甜甜恋爱修罗场的可以关注一下~ (本章完) 第七章 泼回来的水 落日西斜,西海都护府高达六丈的巍峨城墙之外,时而有大队军卒往返巡视。 距离城池不算太远的官道旁,一辆马车在路边停泊,梵青禾和璇玑真人同乘一马,注意着周边的动向。 夜惊堂则拿着望远镜,观察城头上随处可见的武人,开口道: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全是功夫底子不俗的武人,防护很严密,从城墙翻过去难度挺大,能不能走城门进去?” 梵青禾摇了摇头:“早在南朝出兵时,城里的族人就撤走了,左贤王府知道冬冥部肯定会造反,进出城必然严加排查,没法打着冬冥部的旗号走后门。” 璇玑真人抱着青禾的腰,下巴枕在肩膀上: “城头上的岗哨也算不得厉害,要不等天黑飞进去?” 以三人的武艺,即便带着华青芷和绿珠,借着夜色掩护无声无息摸进城也不难。 夜惊堂见此便在路边等待,寻找着潜入时机,但刚看没多久,蹲在车厢顶上的鸟鸟,忽然抬起头来,望向视野极远处的角楼: “叽叽?” 西海都护府是曾经的王都,南面城墙长达十里,几人距离东南方的角楼相当遥远,不过好在地势一马平川,隐隐约约还是能看见。 夜惊堂见此把千里镜转向城池东南角,可见修建在城墙拐角处的三层高楼下,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交谈。 虽然碍于距离很难看清几人面容,但夜惊堂还是能从服饰上,分辨出其中有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腰间挂着把剑,形体仪态有点似曾相识。 夜惊堂见此,把千里镜放下来望向鸟鸟: “是华伯父?” 鸟鸟能在高空之上借着月色找兔子老鼠,视力比人好太多,直勾勾盯了一会后,便点头如啄米: “叽。” 车厢里,华青芷虽然又套了条裤子,但穿着能陷入臀缝里的蝴蝶结小裤,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直都不敢冒头。 此时听见一人一鸟的交谈,华青芷才掀开帘子,朝着外面打量: “看到爹爹了?” 夜惊堂翻身下马:“就在东南角楼那边,应该是担任护卫在巡视。我先带你去见华伯父,看华伯父怎么安排。” 华青芷虽然迫切想回家,但相处这么久,忽然就要回家了,心底还是有点不舍,稍作迟疑后,慢悠悠起身来到车厢外。 夜惊堂扶着华青芷下了马车,又望向跟着出来的绿珠: “绿珠,你先等等,我问好了情况,再过来接你们。” “哦。” 绿珠见此又坐了回去。 华青芷自从去年寻到药方,喝了几个月的药,腿脚已经比在云安时好了许多,但目前也只能扶着人慢慢走,大部分时候还是得坐轮椅。 夜惊堂跑去摸过城墙,显然没法把这么大个马车拉着,扶着华青芷下来后,便在面前半蹲着: “我背伱过去。” 华青芷看着面前宽厚的肩背,眼神稍显迟疑,不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趴在了背上让夜惊堂搂着腿弯,临行前还回头看了眼南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唰~ 夜惊堂背起身轻体柔的华青芷,不过脚尖轻点,身形便化为了黑色残影,借着城外的些许草木掩护,迅速摸向城池东南角。 华青芷上次过来,就是被薛白锦夹着在山野间乱飞,对于这种突然的加速度并不算陌生,双手抓住夜惊堂的肩膀衣襟,待到远离马车后,想想又小声问了句: “夜公子,你以后还会不会去华家?” 这句话和昨晚喝醉问得不一样,但意思想来是相同的。 夜惊堂对此笑道:“自然会去,华伯父视我为子侄,你也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要是以后半点不想念,那不成忘恩负义之辈了。” 华青芷若有若无颔首,其实还想问问什么时候会过去,但夜惊堂再入湖东道,应该就是兵临城下的时候,她作为北方人,聊这个着实不合适,当下也没有再言语…… —— 另一边,东南角楼之上。 西海都护府背靠天琅湖而建,站在东南角楼,可以直接鸟瞰城外碧波荡漾的西海,以及南方的苍茫大地。 黄昏时分,一轮落日悬在地平线上,让戒备森严角楼带上了一抹萧索之感。 华俊臣腰悬佩剑,站在角楼的飞檐下,目光望着南方大地,看似在勘察的情况,但心底深处却在担忧着已经远嫁他乡的闺女。 城墙上负责当岗哨的高手虽然厉害,但就算是铁人,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值班,所有人还是分为了两波,昼夜交替换防。 随着太阳逐渐沉入地平线,到了换班的时间,华俊臣收回了思绪,转身和过来的左贤王府门客交接,而后便自甬道下了城墙,来到了角楼下方的衙署内。 因为主战场在西海,对手又是夜惊堂这种敢单刀深入敌后的猛人,燕京派过来负责防卫的高手很多,除开几名大太监,还有千机门、苍龙洞、钧天府的武人,以及北梁各大派的义士,其中半数驻扎在左贤王府,还有一半则待在衙署里。 华俊臣刚走进衙署,便看到对南朝苦大仇深,但寸功未立的许天应,在班房里签名,看起来也是刚换班下来。 而寅公公、曹阿宁等大内高手,则在往城墙上走,应该是去换防。 许天应和曹阿宁都是打入敌人内部的暗桩,华俊臣自然不知道两人真实立场,和许天应有过几面之缘,但接触并不深,因为朝廷赐了他仙丹,却没给实力更强天赋更好的许天应,他怕对方嫉妒,还一直有所避讳。 不过此时交接班撞上了,华俊臣也不好视而不见,来到班房之中,从太监手里接过毛笔,在册子上写着巡视情况,同时打招呼道: “许大侠也忙完了?” 许天应从曹阿宁那里知道了夜大阎王上次去燕京,是以华府家丁的身份藏匿,但并不清楚华俊臣是不是也是夜大阎王发展的暗桩。 按照暗桩的行事准则,只要上级没点明身份,那就得当做敌对人物对待,为此许天应也没多热络,只是礼貌颔首: “晚辈年纪轻轻,哪里当得起大侠二字,华前辈不嫌弃,叫我天应即可。” “唉,许大侠太谦虚了……” 华俊臣呵呵笑着尬聊,手上飞速写着工作记录,写完后就利落拱手告辞出了门。 华府的万宝楼开遍北梁,在西海都护府本就有产业,但华俊臣作为负责城府的高手,自然不能跑去城中心住着,落脚的地点和所有外援一样,都在衙署旁边的巷子里,以便发生险情及时驰援。 因为此行没带着夫人,闺女也不在身边,李光显那怂包还装病不敢来,华俊臣想喝酒都找不到人,便在衙署外买了一壶小酒半斤牛肉,独自转身折返,但就在他走入青石老巷之时,眉头却忽然一皱,看向了静悄悄的巷道拐角。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因为正值交接班,本来在家里休息的武人都出门上了岗,而换班下来的武人,因为天色尚早,多会在街上吃饭消遣,并未全部归来,巷子里根本没多少人。 但华俊臣凭借感觉,隐隐察觉到巷子拐角后方,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看起来是有人安静靠在那里。 “……” 华俊臣左手提着酒壶油纸包,右手按在了剑柄上,见对方没动静,便想高声呵斥询问,警示周边高手,但不曾想刚刚张嘴,就是: “呜呜呜呜——” 忽如其来的大手,直接从背后探出捂住了嘴,连想要出鞘的佩剑都给死死摁住! 华俊臣当前好歹也算天人合一的武魁,忽然被人摸到背后,以摸岗哨的手法制住,心头骇的是肝胆俱裂,脑子里已经开始回忆此生江湖路了。 但就在他尝试挣脱殊死一搏之时,背后忽然传来声音: “华伯父,是我是我……” “?!” 华俊臣浑身一震,挣脱动作也戛然而止,眼底先是不可思议,而后显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松开剑柄抬手示意。 夜惊堂本来是在巷子里等着华伯父过来,着实没料到月余不见,华伯父武艺如此突飞猛进,距离半条巷子就发现了有人隐匿。 为防华伯父高声呼喝惊动城中守卫,夜惊堂也只能用这种方法让华伯父闭嘴,此时见华伯父松开了剑柄,他也连忙松开手,拱手一礼: “实在得罪,还望华伯父勿怪。” 华俊臣惊的脸都白了,不过再度见到女婿,眼底还是以惊喜居多,迅速转过身来,难以置信道: “惊堂,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听寅公公说,你自行推演了鸣龙图,身体没毛病吧?” 夜惊堂推演鸣龙图是当着项寒师的面,为此北梁高层都知道他‘命不久矣’,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病发暴毙,而华俊臣这段日子自然也在暗暗操心这事儿。 夜惊堂见华伯父如此关心,含笑道: “身体没大碍,华伯父无虑。” “那就好,青芷最近可安好?” 巷子拐角处,华青芷听夜惊堂的吩咐,一直靠在墙上等待,发现两人都说起话来了,才悄悄从拐角探头。 华俊臣余光发现远处熟悉的面容,欣喜担忧可以说直接写在了脸上,快步来到拐角处: “你这死妮子,招呼都不打就往外跑,你知不知道你娘还有叔伯多担心?!” 华青芷被薛白锦绑走,辗转奔波几千里路,都以为再也回不去了,不知失落伤感了多久。 此时再度看到爹爹,年纪本就不大的华青芷,就如同走丢又再度回家的女娃一般,眼泪都出来了: “爹!” 华俊臣就一个命根子闺女,嘴上严厉,但神情哪里凶的起来,来回打量发现闺女没瘦,甚至还站着,便惊喜道: “你腿已经好了?” 华青芷抬手擦了擦眼角:“还没好,不过勉强能走几步了。我这次出门,不是自作主张离家出走……” 华俊臣见闺女哭哭啼啼,本来还想说两句的,但最后还是算了,点头道: “爹知道,女大不中留吗,爹也没怪你。先进屋再说……” 华青芷见爹爹误会了,眼神自然一急,被夜惊堂扶着进入了华俊臣居住的院落,解释道: “不是,我是被绑去南朝的,那封信是绿珠被逼着写的,我没想和夜公子私奔……” “嗯?” 华俊臣刚准备关门,就是一愣,转头看向夜惊堂。 夜惊堂也怕被误会成强抢闺女的不良武圣,解释道: “都是误会,我那天遇上项寒师负伤,直接离开了北梁,让平天教主帮忙接人,她不清楚情况,就把青芷也带走了……” 华俊臣眉头一皱,站直了几分,看向夜惊堂: “惊堂,你什么意思?” “……” 夜惊堂不知为何,觉得华伯父这眼神还挺有压迫感的,就和看着想始乱终弃的女婿一样,他回应道: “误会因我而起,青芷想回家,我就把她送回来了……” “送回来?” 华俊臣见嫁出去的闺女,准备被对方泼回来,直接就恼了,抬手示意东边: “青芷忽然从家里失踪,我又不敢说被你拐走了,只能按照家书所言,说青芷和家丁私了奔。现在整个北梁都知道我华家的大小姐和人跑了,你把青芷送回家,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呃……” 夜惊堂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华青芷听见爹爹这话,眼底自然急了: “爹,你还不准我回去不成?我是被人绑走的……” 华俊臣回过头来看向闺女,语重心长道: “爹岂会不想让你回去?但无论你是被绑走的,还是自己跟着走的,和夜惊堂去了南朝是事实。你这么大个人,从华府失踪了,整个湖东道的世家大族都会起疑,爹是不是得编个理由解释?现在事情都传出去了,你再回家,以后怎么当小姐?” 华青芷略显焦急:“我本来就清清白白,是薛白锦那凶女人把我绑走的,爹难不成还准备顺水推舟,让我就这么嫁了不成?” 华俊臣以为华青芷早就跟了夜惊堂,都把夜惊堂当女婿看了,这时候和他说清清白白没关系,这不闹吗这? 但看青芷委屈至极的模样,华俊臣也不敢说顺水推舟的话,只是道: “爹也不是这个意思,但……但……” 华俊臣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处理,便望向了夜惊堂: “惊堂,就算是误会,这事儿也是你闹出来的。女儿家名节大于天,青芷现在回去,就成了湖东道的笑话,你说怎么办?” 夜惊堂和华伯父相处这么久,倒是能看懂华伯父的眼神,尝试性道: “要不让青芷先在我这住着,等华伯父想出了破局之法,再接青芷回华府?” 这才对嘛…… 华俊臣见此微微点头,又看向闺女: “听惊堂的,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不能说走就走、说回就回……” 华青芷见爹爹要把她送回夜惊堂身边,眼神不可思议: “爹,我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若是一直住在夜公子家里,岂不坐实了私奔的说法……” 华俊臣觉得这本来就坐实了,但明说确实不合适,正想酝酿措辞,忽然发现身边的女婿,忽然抬起手来: “嘘~” 院子里立刻寂静下来。 华俊臣稍显茫然,不过马上,就听到了巷子里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交谈: 踏踏踏…… “已经换岗,怎么没人回来?” “这里不比燕京,没啥消遣之地,过来的武人都有些地位,哪里待得住,应该是去街上吃酒了……” …… 夜惊堂眉头皱了皱,望向华伯父。 华俊臣仔细聆听后,低声道: “是十二所的辰公公,子良公公的副手,在这当监军巡视城防。你们先进去我来应付。” 父女俩还没把话说明白,夜惊堂也不好带着华青芷远走高飞,当下便悄然扶着华青芷来到了侧面的厢房里,关上了门窗。 踏踏……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门外的巷子里,就出现了三道人影。 为首者身着茶青色的太监袍,怀里抱着一杆拂尘,头上带有纱帽,面白如雪没有胡须,看起来很干净,正是十二侍中的辰公公,而后面两个则是跟班。 三人走到院子门口后,停了下来,转头往里打量,辰公公发现院子里有人,便颔首一礼: “华先生刚回来?” 华俊臣面带笑意,提起手里买的酒壶和牛肉: “是啊,刚才回来的时候买了壶小酒准备吃点东西,辰公公要不进来喝点?” 华俊臣说的显然是客气话,但可惜的是,辰公公并没有婉拒离开的意思。 燕都十二侍,虽然都是梁帝的御前太监,但并非没个人想法的愚忠死士,除开子良公公,其他人都是想往上爬的。 辰公公在燕都十二侍中位列老五,地位要低于前面几位公公,但其是子良公公带出来的人,身为阉人无儿无女,生平唯一诉求,就是坐上大内总管的位置,接子良公公的班儿。 而就和寅公公提拔曹阿宁一样,子良公公也在提拔他;但这种提拔只是在本职范围内,多给他点立功机会,子良公公也不能干涉梁帝的决策。 这次朝廷炼制丹药,因为数量实在有限,朝廷全分配给了北梁的巅峰武人,十二侍中只有子良公公得了一颗。 辰公公本来对这种分配并没有意见,毕竟分到的人都是武魁,他们技不如人,圣上不给是应该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仲孙锦负伤后,不想浪费丹药,竟然给国师建议,把他不要的那颗丹药,赐给在碧水林表现不错的华俊臣。 在辰公公看来,丹药是国有之物,应该由圣上和国师商议分配,仲孙锦不要,就给按功劳、武艺分配,怎么也不该轮到华俊臣头上。 华俊臣论武道造诣过往战绩,放在北梁枭雄之中只能说平平无奇的水准;而论对大梁的忠心、功劳,哪里比得上他们十二侍半分? 辰公公对这事儿有异议,当时谏言反对过,但梁帝需要仲孙锦继续给朝廷效力,还是赐给了华俊臣。 辰公公何尝不想要朝廷炼的仙丹,他这辈子想追上子良公公,也只能靠这东西了,对于这种‘宁赠外人不予家奴’的做法,心里自然十分不平衡。 作为御前太监,辰公公不敢质疑梁帝的决策,但看华俊臣不爽是肯定的。 瞧见华俊臣提着壶酒还有半斤牛肉,准备在屋里消遣,辰公公倒也没明着挑刺,只是带着人进入了院子,询问道: “巷子里的同僚,应该就在街上喝酒,华先生为何不过去?” 华俊臣瞧见辰公公真进来了,心底不由一僵,不过脸上还是保持笑容: “华某常年待在承天府和各地的江湖豪杰并不熟络,认识的几位朋友,也没来西海都护府,喝不到一块儿去。” 辰公公来到院中,态度也没什么刁钻之处,只是语重心长道: “一起在朝廷当差,就得先养成不分彼此的习惯,连酒都喝不到一块去,彼此协防配合,又如何做到万无一失?华先生还是得合群。” “……” 华俊臣拿了丹药,知道嫉妒的人很多,听辰公公这管教小辈的话语,便明白是没事找事挑刺,他颔首道: “辰公公说的是,华某散漫惯了,不太通人情世故,往后定然尽力融入。” 辰公公摇头一叹:“华先生剑术出神入化,如今得了丹药,武艺在所有人中仅次于子良公公,换做是咱家,其实也瞧不上外面那些江湖匹夫……” “诶!” 华俊臣见辰公公给他挖坑,连忙抬手: “辰公公这话就言重了,华某生平最敬重江湖侠士,只恨不能提剑游历四海,又岂会瞧不上过来的诸多豪杰……” “华先生是名门出身,往年都有人在旁伺候,这次过来的急,未能帮先生带上家仆,连喝酒都没给伺候的人,是朝廷的疏忽。要不要咱家在城中去寻几位能歌善舞的歌姬……” 华俊臣要是敢答应这福利,恐怕回头就有人匿名参他一本,说他国难之中还生活作风奢靡不知将士甘苦,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王爷都甲不离身给将士做表率,华某又岂能想着让人伺候……” …… 而与此同时,西厢的房间里。 夜惊堂站在房间中央,用手抱着华青芷,以手掌掩住口鼻心里着实没料到华伯父这么不靠谱,说是去应付巡逻之人,结果转头就把人给请进院子里。 十二侍都练过明神图,彼此只隔着一扇门,他不可能无声无息从门窗出去,而屏息凝气,他可以隐匿很久,但华青芷显然不行。 华青芷靠在夜惊堂怀里,整个人的重量都依在夜惊堂身上,以免双腿孱弱站立不稳摔倒,虽然很聪明知道屏息凝气,但没练过武的书香小姐,能憋一分钟都算厉害了,只要换气就必然暴漏,才几句话的功夫,华青芷脸颊已经憋红。 夜惊堂见外面的死太监喋喋不休,短时间肯定不会走,知道华青芷肯定憋不住,心中急转,把华青芷的脸颊极为轻微的转过来,眼神迟疑。 华青芷很聪明,看夜惊堂动作,就猜到夜公子应该是想和杂书里写的那样,采用渡气之法破解当前局面。 但书上的渡气,都是在水里没法呼吸的时候,而她现在不是没法呼吸,是不敢换气。 华青芷眼神怪异,和夜惊堂四目相对,意思估摸是——这能有用? 夜惊堂其实也不清楚这法子有没有效果,他呼吸绵长能不被辰公公察觉,但气进了华青芷嘴里,和自己慢慢吸气似乎没区别,理论上来讲是没用的。 为此夜惊堂在华青芷怀疑的眼神下,还是没厚着脸皮尝试这个不切实际的法子,转眼看向了房门。 华青芷眼神怪怪的,不过当前憋气要紧,也不好想太多。 夜惊堂发现面的死太监,罗里吧嗦不停找茬,华青芷快到了极限,夜惊堂眼神微冷,干脆也不隐匿了,轻轻咳了一声: “咳。” 门外瞬间化为死寂。 正在说话的辰公公,话语骤止,和两名跟班齐齐转头看向了西厢的房门。 而本来赔笑的华俊臣,已经有把这死太监刀了的冲动了,见夜惊堂不在隐匿,他自然也不装了,腰背挺直了几分,眼神也化为了冷冽。 “……” 院子里针落可闻。 辰公公显然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敢用身份压华俊臣,但真打起来肯定不是华俊臣对手,当下双手抱着拂尘,打量西厢房一眼后,便嗤笑一声,往后退去: “没想到华先生还金屋藏娇,咱家就说怎么孤身回来还买一壶酒。是咱家冒昧打扰了,此事华先生放心,咱家不会报上去……” 华俊臣没有说话,只是提着酒站在原地,目送辰公公和两个如临大敌的太监离去。 辰公公目光始终锁定在华俊臣身上,待退到了院门之外,便身形侧闪,想要飞身跃出巷子,高声示警呼唤角楼附近的高手。 但也在此时! 呼—— 青石巷侧面的围墙之后,猝然传出破风声响。 辰公公双足尚未离地,就看到左侧围墙之上,冲出一道黑色身影,犹如猎鹰扑兔,从上方直接下压,虽然形单影只,却给了人一种遮天蔽日之感! !! 辰公公已经有所戒备,此时反应极快,右手拂尘当即往前扫出,试图抽开突袭的人影。 但辰公公显然想不到,他现在遇上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拂尘往上方抽出,尚未接触到人影,本来速度在接受范围内的黑影,就莫名其妙速度暴涨,几乎是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辰公公汗毛倒竖,靠着明神图锤炼出来的惊人感知,捕捉到了移动到背后的人影,但身体完全跟不上反应,尚未来得及转身,一只鹰爪般的大手,便直接扣住了后颈,继而便是: 咔—— 辰公公连回头的动作都没能做出,脖颈便瞬间错位折断,眼神保持着不可思议,双膝瘫软直接跪向在地。 跟在后面的两个跟班,根本就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发现一道人影落在了两人之间,心头肝胆俱裂,同时想要拔出佩刀。 但不曾想下一瞬,后脑便遭受重击。 嘭嘭~ 华俊臣知道不能留辰公公活口,见夜惊堂动手,本来还想出去帮帮忙。 结果刚冲出院门,就发现夜惊堂站在原地,双手抓着两名跟班的后衣领,而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辰公公,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已经倒在了青石巷里,脑袋歪向一边,明显是被拧断了脖子。 华俊臣没想到夜惊堂杀人这般干净利落,连看的机会都没有,但他这时候也没时间震惊,急声道: “在这把辰公公宰了,我怎么解释?” 夜惊堂少有的大发善心给这太监留全尸,就是为了好善后,他把尸体提起来,回应道: “我先把尸体扔去别的地方,华伯父继续喝酒即可,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华俊臣见此连忙点头,不过又询问道: “青芷怎么办?” “我马上来接她,晚上再过来和华伯父继续聊,顺便帮我把曹阿宁叫过来。” 夜惊堂说话之间,便飞身而去,把尸体放到了附近的另一条巷子里,伪造出贼子潜入被发现暴起灭口的现场。 华俊臣见女婿能独当一面,也没瞎掺和,迅速回到屋里,开始继续叮嘱起还没出门的闺女…… (本章完) 第八章 阳谋 银月当空,角楼下方的建筑群,被成片火把照亮,无数衙役军卒乃至城防高手,在建筑群内部围成了一个圆圈。 圆圈的正中,是靠近街道的一条小巷子,距离外面的街市也就一墙之隔。 三具尸体静悄悄的趴在了地面上,而拂尘则滚到了一边,地面、墙壁上还有些许裂纹,显然是刚发生不久的命案现场。 戌公公带着两个小黄门,在人群之前站立,眉头紧锁打量三具尸体,又环视周边: “诸位可听到动静?” 戌公公后方,是闻讯赶来查看情况的各方高手,此时眼底都带着凝重,其中一名老者评价道: “没有血迹动静不大,看起来是被人从背后偷袭一击毙命,来人应该是拳脚一道的顶尖宗师。” 这说的显然是废话,只要长眼睛的武人都能看出来。 戌公公见此,又把目光望向了在附近巡逻的寅公公。 寅公公方才一直都在城墙上,距离此地并不算远,但没有听到丝毫动静,直到有护卫从街上折返,途径此地呼叫驰援,他才发现这里死了人。 寅公公仔细看了片刻,觉得不像是北朝武人动的手,但也摸不清谁动的手,便把目光转向了最为器重的义子曹阿宁。 而曹阿宁武艺算不上太高,但自幼被曹公公培养,又在暗卫任职,对于南朝武学流派称得上如数家珍,此时半蹲在辰公公的尸体旁,拉开后衣领检验伤痕,回应道: “从背后拧断颈骨,用的是柳千笙的伏龙爪;两拳直击后脑毙命,从发力、站位来看,臂展过人,不出意外是白猿通臂拳……” 诸多北梁高手,虽然对南派武学涉猎不深,但顶尖武人的路数还是听说过,方才发言的老者,恍然颔首: “都是蒋札虎的独门拳法,怪不得我等没听到动静……” 辰公公本就是十二侍的高手,即便是偷袭,能一击毙命不弄出半点动静的也只有南北武魁,这武功路数和实力显然都对得上。 戌公公见此脸色微冷,偏头道: “搜索全城,务必找到蒋札虎的下落。” “是。” 后面的十二所差人,当即领命下去搜捕。 但在场的高手,对此却暗暗摇头,毕竟从尸体情况来看,案发少说两刻钟了。 两刻钟的时间,对于武魁级别的枭雄来说,跑出去多远都有可能,即便蒋札虎没跑藏在城里,寻常差人撞见又能咋滴? 寅公公知道不可能再逮住,摇头一叹,来到戌公公跟前: “蒋札虎是南朝的武魁,和夜惊堂还走得近,恐怕已经被秘密招安,这时候跑来西海都护府,很可能是当先锋军,刺探城内的布防情况。如果不出意外,夜惊堂应该很快就到了。” 戌公公知道夜惊堂自行推演了后三张鸣龙图,病发暴毙只是早晚的事儿,但只要还没确定死透,对于他们这些中等杂鱼来说就还是阎王爷。 在阎王叩门般的压力下,戌公公也没解决之法,只能道: “大漠的黄莲升,说有把握牵制夜惊堂,这次带过来的丹药,王爷准备给他送去。至于能不能真起作用,就只能看造化了……” 商谈几句后,戌公公见周边围的全是人,又摆手道: “把尸体抬回去,都散了吧,务必加紧巡视,切不能让南朝贼子惊扰了王爷。” 围在围墙房顶上的武人,见此也没多说,各自告退离开了巷子。 而刚喝了点小酒的华俊臣,一直站在人群之间打量情况,见人都散了,才上前一步,夸赞道: “曹大人见识当真过人,上次在春满楼便让华某开了眼界,没想到在这还能再看见一次。” 曹阿宁本来在吩咐差人抬尸体,见华俊臣忽然跑来套近乎,心中便察觉到三具尸体可能另有文章。 毕竟他知道夜大阎王和华俊臣称伯道侄,而死的人距离华俊臣住处不算远,如此一来,夜大阎王和华俊臣秘会,辰公公偶然撞见被顺手宰掉的可能性,可比蒋札虎莫名其妙跑来西海都护府刺探军情大得多。 念及此处,曹阿宁拱手客气道: “华先生过奖。” 华俊臣来到跟前后,稍加琢磨: “华某虽然自幼向往武道,但碍于出身,对南朝武学了解不多,不知曹大人可有空闲?华某今晚在天韵楼设个宴,彼此探讨一二……” 华俊臣这话,既像是向往武学,又像是攀交情,说的没半点毛病,但辰公公刚死,场合显然不太合适。 曹阿宁心中微转,记住了今晚、天韵楼等关键词后,便拱手婉拒道: “当前还有公务在身,等闲下来,晚辈必然亲自设宴请华先生小酌,到时候还望华先生能赏脸……” “那是自然……” 华俊臣客套几句后,因为戌公公已经准备带队离开,也没再多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 于此同时,小南街。 夜惊堂背着华青芷,借着夜色掩护,在建筑群间无声起落,前往曾经落脚的冬冥部药房。 华青芷趴在背上神色已经从方才即将回家念念不舍的纠结,变成了被逐出家门被迫嫁人的委屈。 毕竟她莫名其妙被人绑去南朝,盼星星盼月亮想着回家,结果真回来,却发现木已成舟,她已经背上了私奔的名头,回不去了。 爹爹方才那口气,说的是想办法、别着急,但意思明显是‘女大不中留’,想温婉劝她顺水推舟就这么嫁了。 如果只是爹爹一厢情愿,华青芷倒也不至于这么委屈,但夜公子也不帮他说话,竟然还真把她背回来了。 那这以后事情不就明明白白——她回去爹爹不要她,夜公子又肯收留她,只能住在夜公子家里,因为归家无望,朝夕相处慢慢就…… 华青芷性格本来还挺坚毅,但再坚毅也是个书香小姐,自幼与诗词歌赋为伴,被爷爷爹娘当宝宠,哪里经历过这种身不由己的境遇? 此时趴在夜惊堂肩膀上,华青芷慢慢眼泪就下来了,但也不哭出声,只是悄悄耸鼻子。 夜惊堂前行间发现华青芷委屈了,回头安慰道: “华伯父说的也是事实。你忽然离开承天府,华伯父不好解释只能对外那么说,你就这么回去,确实不好听;而且刚在华伯父住处附近杀了北梁朝廷的人,你转头就回到了华伯父身边,朝廷肯定猜疑……” 华青芷双手抓着肩膀,勉强压下心底的五味杂陈,轻声道: “那往后怎么办?我名声已经坏了,根本没法再回承天府,难不成以后只能远走他乡,一辈子住在南朝?” 夜惊堂知道这事麻烦,常言众口难防,自从华青芷离开华家那天起,这事儿就已经覆水难收了,无论怎么走,华青芷以后都得背上私奔的名头,嫁人都不好嫁。他想了想只能道: “这事怪我,没和薛教主说清楚。嗯……伱要不先在南朝住着?等以后两国一统,我保证华家成为湖东道第一世家,这样就没人敢碎嘴子了。或者以后你有了心上人,带着一起回家,夫君只要有点本事,能帮华家出力,这事儿自然就成了‘美谈’……” 华青芷感觉这就是一件事——她带着统一来两国的夜惊堂回门,整个北梁谁敢碎嘴子说她不守礼法私奔? 但这不正好如了爹爹的愿…… 华青芷沉默了下,认真道: “我自幼寒窗苦读,并非没本事的女子,以后我给南朝当幕僚,只要助南朝一统天下,我便能衣锦还乡,到时候湖东世家见我布局如此长远,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自然就不会认为我离开,只是和人私奔了……”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在自我安慰,对此笑道: “这法子不错,就这么来。” 华青芷当前也没其他法子,谋到一个幕僚的合理身份后,也就不多说了随着一起来到了小南街。 南北两朝忽然开战,冬冥部作为西北王庭的外戚,必然站在夜惊堂这边,为此在动静不对后,西海都护府内经商的冬冥部族人,就已经闻风而逃,回了冬冥部驻地,以免被北梁扣下当成人质。 而原本开在小南街的大药房,此时自然空置了下来,门窗都关着,里面已经落了不少灰尘树叶。 夜惊堂落在曾经青禾炼药的丹房外,把华青芷放下来,擦了擦屋檐下的凳子让她坐下,而后便进屋收拾。 华青芷在板凳上文文静静端坐,见夜惊堂整理屋子,作为女儿家其实想帮忙的。 但她腿确实不太方便,望了片刻倒是不好意思了,又开口道: “陆姐姐她们什么时候过来?” “刚才在城墙上发过信号,应该马上……已经来了。” 夜惊堂正说话间,院落上方就传来扇翅膀的声音,鸟鸟当空一头扎下,落在了院子里。 而后不久,璇玑真人便搂着绿珠跃出屋脊,落在了院中。 梵青禾在屋顶上驻足,先是环视周边街市,询问道: “惊堂,你刚才又惹祸了不成?城里面到处都是搜查的官差。” “顺手杀了三个太监罢了,没暴露身份。” 夜惊堂从屋里出来,见鸟鸟落地就叼着水儿的裙子,把她往外拉,应该是想去街上吃烤鱼,便半蹲下来揉了揉脑袋: “别着急,待会带你去吃。” “叽叽~!” 绿珠落地后,从璇玑真人怀里出来,瞧见小姐坐在板凳上,眼角还带着泪痕,心头便是一揪,连忙跑到跟前: “小姐,你见到老爷没有?” 华青芷心思有点乱,对着两个大姐姐颔首一礼后,便起身让绿珠扶着进入屋子,轻叹道: “见到了。” “老爷怎么说?” “爹说我离家出走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现在回去不好见人,让我先等一段时间,他想办法。” 绿珠听见老爷不让小姐回去,眼前一亮,不过怕小姐揍她,马上又做出发愁神色: “啊?那小姐不是得一直住在这里了?” 华青芷和绿珠一起长大,岂能看不出绿珠的心思,眉宇间显出三分不悦,在床榻旁坐下: “都怪你。” ? 绿珠表情一僵,有点委屈: “小姐,我也是被绑来的,怎么能怪我呢……” 华青芷眼神严肃:“谁让你在家书上乱写的?” 绿珠眼神无辜:“薛女侠呀。我当时跑过来,她就把小姐敲晕了,然后让我给家里留封信交代一下……” “然后你就交代我和人私奔了?” “不然呢?” 绿珠乖乖巧巧坐在跟前:“小姐千金之躯,我总不能写你被人绑了吧?那样整个承天府都得炸锅,只有和人私奔,华府才会不往外伸张,官府也不会到处查……而且这也不是我的主意,我问薛女侠怎么写,她说写和华安私奔就行了……” “……” 华青芷听见这话,不免又记了三分仇,轻哼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她别落我手上……” “哪怕是不会。” 绿珠语重心长道:“薛女侠好厉害,连夜公子都害怕,小姐想收拾她,恐怕只能讲笑话把人家笑死……哎哟~” 华青芷知道这是事实,但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在绿珠脑壳上弹了下…… —— 时间转眼到了深夜。 曹阿宁协助仵作帮辰公公验完尸后,便接着巡逻名义从左贤王府出来,顺着街头走向了东市的天韵楼。 虽然刚才和华俊臣接触,曹阿宁并不清楚是在透漏消息还是随口客套,但白跑一趟,总好过夜大阎王久等不至,又摸到他背后把他给吓个半死。 因为外面出现战乱,没有商贾敢在往西海都护府跑,东市比往日萧条了很多,铺面大都关了门,但像是天韵楼之类的大店还开着。 曹阿宁沿途仔细注意,确定没有人尾随后,才来到了天韵楼侧面的巷子里,做出巡视模样,不时回头打量,看夜大阎王有没有冒出来。 结果回头不过两次,忽然发现天韵楼二层的过道窗口,冒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低头看向他: “叽?” 瞧见鸟大人,曹阿宁自然知道来对了,当下连忙飞身而起,落在了二楼巷道里,抬眼便瞧见一道黑袍人影,从亮着灯火的厢房中走了出来。 “夜大人!” “免礼。” 夜惊堂在药房落脚后,没有多做停留,便带着几个姑娘和鸟鸟到这里来吃饭填饱肚子,顺便等着曹阿宁。 此事见曹阿宁来了,夜惊堂从屋里走出来,带上了房门,来到跟前: “辰公公的事儿如何了?” 曹阿宁来到跟前,拱了拱手: “夜大人办的事,自然毫无纰漏,蒋札虎本人来了恐怕都不敢说不是他干的,王府那边已经把此事定性了,正在全城搜捕蒋札虎。” 夜惊堂点了点头,因为接触时间太长容易让曹阿宁暴露,便开门见山问道: “我是跟着戌公公过来的,黄莲升是什么情况?” 曹阿宁过来也是说这个的,他蹙眉道: “黄莲升口气很大,以帮北梁牵制夜大人为由,向北梁索要援助。礼部侍郎李嗣对此人评价颇高,今天商议过后,小王爷已经拍板此事,让粮官开始筹集粮草军械,自镇北城送往黄明山,另外会派李嗣担任使臣,亲自前往大漠面见黄莲升,随身还会带上从燕京带来的丹药……” 夜惊堂微微颔首:“我此行过来就是集结西海各部,这事肯定得搅黄。使臣队伍什么时候走?” 曹阿宁知道夜惊堂是想杀人越货,对此微微耸肩: “今天城里出了事,王府自然会提防大魏暗中劫杀使臣,按照寅公公的说法,为防李嗣被蒋札虎截杀,子良公公安排了城里武艺最高的华俊臣、许天应当护卫,丹药好像还让华俊臣拿着。” “啊?!” “夜大人先别笑,左贤王府这安排相当绝,许天应和华俊臣受命护送李嗣,李嗣要是被宰了,或者华俊臣丢了丹药、没能及时抵达延误军机,他俩活着回去都得被治罪。所以这使臣您动不了。” “……” 夜惊堂本来表情古怪,听见这话又笑容全无,单手负后吸了口气: “还真是……这还不如让项寒师来。” 曹阿宁也觉得这事儿挺离谱的,左贤王府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硬是阴差阳错来了一手‘阳谋’——你夜惊堂神挡杀神是吧?我派遣你的暗桩护送使臣,你有种来动一下试试? 两人稍微沉默了一瞬后,夜惊堂又开口道: “既如此,那就只能从黄莲升下手。等李嗣安安稳稳把东西送过去,我从黄莲升手上抢丹药,自然怨不得华俊臣和许天应护卫不利;把黄莲升宰了,沙陀部群龙无首,也没法再入关袭扰西海诸部。” 曹阿宁也是这么想的:“夜大人高见,我这就去和许天应打招呼,让他沿途留记号,以便夜大人在沙漠里追踪。” “不必,我自有办法追踪。让许天应尽职尽责护卫即可,争取立功混一颗丹药,北梁就那么点雪湖花,我们多吃一颗他们就少一颗,这也是为朝廷尽忠。” 曹阿宁点了点头,拱手一礼: “那卑职先告辞了。” 夜惊堂抬手回礼,又在窗口目送曹阿宁隐入街市,才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房间之中,梵青禾站在门口侧耳倾听,而璇玑真人和华青芷,显然又一醉方休了。 璇玑真人脸颊酡红,手儿撑着侧脸望着夜惊堂,媚眼如丝: “谈完了?” 而华青芷则是借酒消愁,几杯酒下肚已经靠在了绿珠身上闭上了眸子,绿珠也晕乎乎抱着小姐,眯着眸子碎碎念念,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梵青禾见夜惊堂进来便询问道: “情况如何?咱们接下来作甚?” 夜惊堂见华青芷喝醉了,便大大方方搂住梵姨的腰,手在月亮上捏了捏: “使臣队伍动不了,得去大漠一趟把黄莲升宰了。先吃饭吧。” 璇玑真人见夜惊堂在跟前坐下,手也不老实倒也没抵触,端起酒杯抿了口,又凑到夜惊堂面前: “嗯~”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一手一个搂着,偷偷左右啵啵…… (本章完) 第九章 天南地北 乌云遮天,一座孤零零的海港,坐落在苍茫大地的尽头。 薛白锦身披斗篷,腰后挂着两柄铁锏,站在浪涛拍打的礁石上,眺望东方无尽沧海,月余寻觅下来,原本坚定的眼神,已经显出了三分迷茫萧索。 在从北梁归来后,薛白锦没多做停留,便带着云璃离开了旌节城,开始在天下间寻找起后三张鸣龙图的下落。 前六张鸣龙图也大多出自南朝,薛白锦对南朝江湖也很熟悉,觉得后三张图藏在大魏的可能性很小,便直接出关来了北梁,这个把月走遍了燕北道的所有门派,一直跑到东部的天牝道,但可惜的是一无所获。 后三张图似乎真和传闻中那般,不但图不见了,连线索都被一股神秘力量在天地间抹去,甚至连历史上谁曾得手过都查不到。 线索消失的这么彻底,薛白锦甚至怀疑世上根本没什么后三张图,所谓九张图的传闻只是闲人胡诌之说,但夜惊堂明明推演出来了,史书上也明确记载——吴太祖得道乘龙而去,留九张仙图福泽后世。 历史上自行推演鸣龙图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无非时间早晚,夜惊堂即便天资绝世,可能也跳不出这个禁忌。 薛白锦答应好了要帮忙找到后三张图,此时却面对上了在苍茫大海中寻觅一根针的困境,沉默良久后,若有若无发出了一声轻叹: “唉……” 而与之相比,云璃则要活泼的多。 师徒两人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天牝道最东部的‘海角港’。 海角港和天南的官城、北荒的永冻湖、亱迟部祖上扎根的天涯峰,并称为‘山河四极’。 这四个地方不是整个天下的尽头,但再往外不是高山大漠,就是无穷无尽的海水,根本没法跨越,为此这四个地方就成了凡人涉足的终点,也成了江湖人游历山河的此生必到之地。 海角港处于南北两朝的最东部,名字只是官方学名,其内没什么港口,只有一个旅人时常涉足的小渔村,因为地形狭长,三面都被海水包围,往东海延伸近四里地,江湖人一般把此地形象的称为‘大地之鞭’。 本地渔民甚至还在海角的尽头,立了个庙,里面供着尊不可名状之神,唤作‘阳官’,据说很灵。 虽然和最近的城池都隔着数百里山川,但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千里迢迢跑来此打卡的江湖人并不少,阳官庙虽然不大,香火倒是颇为鼎盛。 此时石头砌成的土庙前,几十号江湖人在外面排着队,等着进去敬香祈福。 而土庙附近就是渔村,因为每天都有人往这里跑,渔民也很少出海打鱼了,直接就在村子里开起了茶铺饭馆,做起了旅游生意。 折云璃穿着一袭北梁侠女常见的装束,头上带着斗笠,五尺长刀扛在肩膀上,踮起脚尖打量着庙里从海里捞出来的长条大石头,心底不由暗暗感叹了句——好大的角先生,可惜惊堂哥不在…… 来海角港留下足迹的江湖侠女很多,但敢跑到阳官庙上香的人,肯定都是以男为主,折云璃一个半大丫头,跑去参拜大雀雀显然不合适,此时只是站在一个茶铺旁,听着江湖人闲谈: “田无量也是运气好,据说在天琅湖真抢到了雪湖花,如今不仅重回巅峰,还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 “阴士成当年为了给朝廷交投名状,把雷公岛当海匪剿了,田无量卷土重来,若不报仇雪耻,怎对得起那两千号弟兄……” “怪不得外面到处都是钧天府的人,这天牝道怕是要变天了……” …… 折云璃从夜惊堂口中,听说过田无量的事情,此时好奇插话道: “听说田无量落水后,是飘到了海外仙岛被神仙搭救,才捡回来一条命,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几个交谈的江湖游侠,闻声回头看了眼,其中一名老者,发现是个半大姑娘插话,态度倒是颇为亲和: “这位小女侠从哪儿得知的这消息?老夫倒是未曾听过这说法。” 田无量落水得救后,怕被阴士成赶尽杀绝,也怕惹火上身,往年海外奇遇的消息,实际上只有夜惊堂等人了解过。 折云璃见几人都不知情,便随口瞎编: “听外面人说的。这海外面还真有仙岛?” 老者摸了摸胡子,示意外面的无尽沧海: “应该有,附近渔民都知道此类传说,始帝当年还派人出海寻觅过,只是没找到罢了。 “这些东西,都是江湖人的奇遇,可遇而不可求。就如同江湖上经常说,某人坠崖后遇到世外高人、神功秘籍一样,但实际上主动跳崖的只能遇到阎王爷,强求不得。” “哦。”折云璃若有所思点头。 老者想了想又道:“能找到仙岛的人,都是天道垂青的人杰,你说田无量落水意外飘到仙岛获救,估计真有可能。当年阴士成和官府的人,在雷公岛和海边堵了半个月,田无量重伤之下,即便飘到荒岛上也不可能活,唯一生路就是在海上被人救了……” 折云璃在茶摊上坐下,双手捧着脸蛋: “那除开田无量,江湖上还有没有其他人有过这种奇遇?” 老者摸着胡子想了想,显然是没怎么听说过。 而旁边一个三十多岁游侠,略微回忆,神神秘秘道: “我是垭安府人士,和朔风城就隔的不远,听家乡人说,朔风城主就是渔民出身,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练了一身绝世武艺,直接把暮云升干倒了,上位速度堪称离奇,整个天下也只有南朝的夜大魔头能媲美……” 老者还没听过这故事,凑近几分: “阁下意思是?” 游侠儿摊手道:“夜大魔头一年多时间,从巡逻捕快干成武圣,我说他靠努力硬练出来的,你们信不信?” 茶铺里的众人肯定不信,连折云璃也是摇头。 毕竟惊堂哥天赋悟性冠绝南北,硬练也能位列武圣,但没有天琅珠和鸣龙图这些奇遇加持,现在最多也是刚位列刀魁,不可能和窜天猴一样,一年直接跳到武圣。 折云璃略微琢磨,觉得此人说的有道理,便询问道: “大侠意思是,北云边也有此类奇遇傍身?” 游侠儿点头道:“这不明摆着吗。夜大魔头上位,好歹江湖履历有迹可查,从斩杀无翅鸮名声初显开始,到前些日子碧水林大战仲孙圣,一步一个坑,都明白咋上来的。 “北云边则不然,第一次露脸就是朔风城,一战名扬天下,硬把老左贤王比下去了,这背后没有一番泼天奇遇,打死我我都不信。不过是不是和海外仙岛有关,我倒是不敢笃定……” 折云璃被此事勾起了兴趣,认真聆听。 而众人正在瞎扯之际,薛白锦已经无声无息来到了背后,抬手在云璃肩膀上拍了下: “走了。” 折云璃这才回神,起身和几个江湖游侠道别后,跟着往外走: “师父,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朔风城。” “啊?” 折云璃一愣,继而左右看了看,低声道: “去杀人夺宝?” 薛白锦寻寻觅觅没有任何方向,当前肯定是这个意思,不过身为平天教主,她自然不能教坏徒弟,认真道: “是行侠仗义!先去看看北云边有没有干坏事。” 折云璃对这事儿相当有干劲儿,连忙想去牵来马匹出发,不过想想又回头看向阳官庙: “这地方一辈子估计也就来一次,咱们要不要进去上柱香?” “……” 薛白锦其实也是第一次走到东极之地,按理说应该上柱香,但余光瞄了下庙里供奉的大雀雀后,还是觉得会被江湖豪杰笑死,便解释道: “女属阴,进阳官之庙不合适。” “哦……” 折云璃把刀扛在肩膀上回头看了看 “要是惊堂哥在就好了,这么大的……神像,他肯定得进去拜拜。” 薛白锦暗暗摇头,略微思索,又询问道: “离开这么久,你就不想念夜惊堂?” “肯定想呀,还有师娘和幺鸡,师父想不想?” 薛白锦倒是被这话问住了,毕竟她确实挺操心夜惊堂身体情况的,但夜惊堂推演鸣龙图的事儿没告诉云璃,说想云璃指不定误会,便随口道: “想伱师娘了。赶快出发吧,要是在朔风城寻到了好宝贝,咱们刚好拿回去探望一下。” “好嘞~” …… —— 蹄哒蹄哒…… 熊熊烈日把无尽荒原烤成的焦黄色,黑簇城内的街道上,也没了行人,全在凉棚躲着毒辣日头。 七人组成的马队,从城门鱼贯而入。 走在前面的侍郎李嗣,做寻常商贾打扮,腰间挂着把防身宝剑,行走时不时注意着街边动静,显然是提防着随时可能冒出来的贼子。 从李嗣的角度来讲,孤身前往大漠和沙陀部商谈,让黄莲升带着兵马入关,显然是一步至关重要却又凶险万分的棋。 毕竟南北两朝都互相安插的有谍子,北梁和大漠联络的事儿不可能完全瞒住,南朝若是知道消息,势必会从中阻隔,把他这游说的使臣宰了,很符合南朝的利益。 而且为了让黄莲升牵制夜惊堂,他还拿着朝廷苦心炼制的神丹,这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自己人都有可能起歹心杀人越货。 为此这颗丹药,只能让华俊臣拿着——华俊臣已经吃过,再吃作用不大,没有私吞的动机,而且还有华家几百口人做担保。 但华俊臣再保险,也只是下游武魁,如果在路上撞上了厉害的武魁武圣,照样没有生还可能。 为此李嗣即便带上了华俊臣、许天应,外加朝廷招募的四名江湖名宿,组成了一支堪称豪华的护卫队,此时心底依旧没底。 而与李嗣相比,走在两侧的华俊臣和许天应,心里则要轻松一些。 毕竟两人心底都知道,北梁的势力肯定不会动李嗣,毕竟没本事的人抢不了,有这本事的人,大可以直接问朝廷要,犯不着截杀外使,背上通敌叛国的大罪。 而南朝更不用说,华俊臣被赐了仙丹,就得给北梁献忠,此行被委以重任,可是立了军令状的丹药或者李嗣出了闪失,那华俊臣肯定不能好端端活着回去,以夜惊堂的行事风格来看,要抢也不会从岳父大人手里抢。 在知道南朝北朝都没动机杀人越货的情况下,华俊臣和许天应自然没多大压力,在抵达守备衙门外后,便翻身下了马,陪着李嗣来到了大门外。 在此地等候消息的管家李贤和净空和尚,已经迎在了门口。 李贤见状便迎了上去,抬手道: “李侍郎快请,府上已经备好了宴席……” 李嗣并没有依言进入,在门前拱手一礼,便开口道: “军国大事,耽搁不得。早上传讯让准备的马匹,如何了?” “已经到位,全是巫马部产的千里良驹……” “那就好。朝廷已经有了安排,命我为外使去拜访沙陀部首领,净空大师速速收拾东西出发吧,剩下的路上再说。” 净空和尚过来就是谈事的,可没心思在这里吃吃喝喝,见李嗣这架势,明显是答应了沙陀部的诉求,哪里会耽搁,连忙命令部下整装出发。 李嗣连水都没喝一口,在门外等待片刻,见十几名沙陀部外使出来后,便翻身上了新马,朝着城外行去。 净空和尚等人也换上了送来的千里良驹,随着李嗣往外疾驰,沿途沟通着援助事宜。 李嗣和随行之人,都没去过沙陀部,只知道从黄明山可以过去,见净空和尚出城就往南跑,准备渡河,有些疑惑: “去沙陀部要往南走?” 净空和尚抬手示意天上的太阳: “这个天气,走不归原风险太大,我等过来走的是梁州望河垭,那边补给方便……” “?” 李嗣一听要从南朝借道,自然急了: “从南朝境内走,风险就不大?” “借道梁州,最多是和人斗,我等有一战之力。而走不归原,则是与天斗,风险难以估量。梁州那边很乱,南朝根本没多少眼线,咱们乔装成马匪,只要避开村镇,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李嗣可不信这鬼话甚至有点怀疑,蒋札虎忽然出现在西海都护府,就是这群大漠蛮子大大咧咧,过洪山帮的地盘把人给引来的。 当然这说法有点牵强,李嗣为了不伤和气,并未明言,只是道: “这么多高手随行,过不归原都风险极大,沙陀部的兵马,又如何到西海来?难不成也从南朝借道?” 净空和尚对此道:“我家首领既然和大梁联络,那自然就有运兵之法。这些年沙陀部在大漠勘探,找到了一条沿途有水源补给的道路。不知道‘天兵伐黎’的典故,李侍郎可听说过?” 李嗣位居礼部侍郎,对各国历史自然如数家珍,这‘天兵伐黎’,已经算上古传说了。 在山河巨变之前,中原在当前西海各部的地域,而‘始帝’是从黄明山以西起家。 因为朵兰谷,也就是上古时期的‘夺南关’,始帝打不下来,就绕到黄明山北部,据说是借助溶洞峡谷横穿山脉,抵达了如今的巫马部北侧,覆灭了一个国号为‘黎’的小国,从而统一了天下。 自从山河巨变,西海诸部化为荒漠戈壁后,南北朝两朝连当年的城池都很难再找到,这种偏僻之地的地方自然无人知晓了。 李嗣听见净空和尚的话,意外道: “你们找到了那条兵道?” 净空和尚对此道:“这是我沙陀部的起家之本,我们能过去,西海虎狼就能过来,所以只有首领知道确切路线,还望李侍郎见谅。” 华俊臣一直旁听,见此忍不住插话: “就大漠那地方,连你们都嫌弃,想往西海诸部跑,他们岂会想着往过打。” 净空和尚对此解释道:“西海诸部知道了我们想在西海扎根,那肯定会先下手为强打我们。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李侍郎身边有南朝或西海诸部的暗桩,我带着你们走了那条兵道,恐怕第二天西海游骑就杀到沙陀部老巢……” 李嗣哪有心思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摆手道: “净空大师放心,我所携之人,皆是朝廷死忠之士,也没打听贵部兵道。不过咱们走梁州肯定不行,借道梁州虽然有补给,但距离太远,会耽搁时间。军令如山,李某今日所携之人,就算死掉一半,也得以最快速度赶到沙陀部。” 净空和尚确实是觉得走不归原太难熬,才想走梁州回去,见大梁的使臣如此坚持,也不多说了,调转马首: “那就听李侍郎安排,咱们走不归原回去……” “驾——” 交谈声中,马队往西方飞驰而去…… —— 于此同时,黑簇城中。 夜惊堂前往西海都护时,便把姜老九等人留在黑簇城,盯着沙陀部使臣的动静。 在收到李嗣即将出使沙陀部的消息后,夜惊堂自然没去寻找李嗣的踪迹,休息一夜后就直接飞马赶回了黑簇城,在衙门附近守株待兔。 而事实也如他所料,他刚到黑簇城还没吃完饭,就看到华伯父骑着马从街上飞驰而过,而后很快又带着净空和尚等人朝城外而去。 因为跟太近容易被察觉,夜惊堂也没急着出发,只是让鸟鸟先行跟着,他则先在城里置办些生活物资。 城内小街上夜惊堂牵着马跟在梵姨身后,挑选着各式各样的干粮,安慰道: “放心,华伯父只是当护卫罢了,我就跟在后面,肯定不会有危险。” 华青芷走路不方便,又没带着轮椅,便坐在了马背上,因为不会骑马,还被璇玑真人搂着。 方才在街上瞧见爹爹一闪而过,华青芷心里确实挺担心,但听见夜惊堂的话还算放松了下来,询问道: “咱们接下来要去大漠?我熟读史书,对那边的情况倒是知道一些,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拖累公子。” 夜惊堂堂堂武圣,水儿还是半圣,要是连两个姑娘都带不动,以后也别带人出门了。对此道: “带着没问题,不过看华伯父他们的方向,是准备从不归原过去,这个天气,沙漠里能晒死人,你估计熬不住,要不和陆仙子留在这里,等我办完事情回来?” 璇玑真人对此道:“你知道不归原怎么走?” 夜惊堂以前和青禾去过不归原一次,但只是往里面跑了点,还被青禾捅屋顶掉下去了,并没有深入,他笑道: “不知道,不过跟着李嗣他们走就行了。” “沙陀部的人从梁州过来,说明他们也没把握,要是遇上沙暴照样会迷路,到时候你怎么办?” 夜惊堂想想也是,梵青禾则回头询问道:便问道: “你知道怎么走?” 璇玑真人眼底显出三分傲色:“我当年可是深入大漠三千里,一直走到胡杨树都不长的地方才回来,区区不归原算什么。” 说着又看向华青芷: “夜惊堂就是怕你受不住沙漠的天气,我知道哪儿有水源,无非热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华青芷虽然自幼金枝玉叶,但也没娇气到一点热都受不了的程度,对此轻轻颔首。 绿珠跟在旁边,帮忙抱着买回来的物件,想了想又好奇道: “陆仙子,我听说沙漠里全是沙子,方向都找不到,你以前怎么在沙漠找水呀?” 梵青禾想起了闺房里的玩笑话,随口接茬: “她是水神娘娘转世,会自己喷。” “哈?” “噗……” 夜惊堂闻言嗤笑出声,不过马上就被水儿用脚轻轻踢了下,连忙恢复了冷峻不凡之色。 璇玑真人脸色少见的红了三分,觉得禾禾有点皮了,不过并未当场教青禾做人,只是道: “天生比较敏感,就和骆驼一样,能感觉到水汽重的地方。” “是嘛,我还以为陆仙子会求雨呢……” …… (本章完) 第十章 双鬼拍门 从黑簇城到黄明山,虽然没有山河阻隔,但沿途皆是戈壁荒原等无人区。 李嗣所携的马队,日夜兼程朝着黄明山进发,因为提心吊胆害怕被人截杀,沿途基本上只做短暂停留,可以说是把马往死的跑。 虽然净空和尚等人没叫委屈,但这可苦了在后面追踪的夜惊堂等人。 夜惊堂不能被甩开太远,虽然骑得也是好马,速度完全跟得上,但路上没有半点休息时间,停下来让马匹歇息不到个把时辰,就得继续出发赶路,如此周而复始,不说睡觉,连吃饭喝水都得在马上进行。 好在这样的奔袭,并未持续太久,自黑簇城往西疾驰两天后,两只队伍就抵达了朵兰谷附近。 过了朵兰谷就到了不归原,往后路途基本没有补给,为此必须在朵兰谷附近休息一夜养精蓄锐,准备足够的饮水和干粮后才能出发。 夜惊堂为了不被发现,并未跟着进入朵兰谷,而是拉开了二十多里距离,只在山脚的一条小河畔扎营休息。 银月当空,三匹骏马停在河畔草地上,华青芷被绿珠扶着从马上下来,在草地上坐着揉着小腿,放松酸的不行的筋骨。 梵青禾从马侧取来的毯子,铺子草地上,又取来准备的干粮。 夜惊堂则在河边捧起清水洗脸,同时和身边的水儿聊着: “你确定能在不归原找到水?要是没把握的话,我们就多带些,免得到时候喝完了,还得跑去李嗣那里借。” 璇玑真人坐在下游的一块石头上,褪去了绣鞋,把白皙脚丫放在了水中,手里还拿着酒葫芦: “我以前走过不归原,知道几处水源地,要是出了纰漏,你家法处置即可。” 夜家的家法是凝儿和三娘定的,也没具体内容,就是被折腾的时候不能拒绝,干啥都行。 夜惊堂听见这话,自然相信了水水的能力,目光顺势瞄了下泡在水中的脚丫和白皙小腿。 结果璇玑真人见状,大大方方把脚抬起来,送到了夜惊堂面前,让他摸。 夜惊堂虽然挺想的,华青芷在背后,他玩这种花样怕是有点崩形象,只是偷偷摸了两下,就收起了杂念,来到了草地上询问: “怎么样?扛不扛得住?” 华青芷在毯子上席地而坐,脸蛋儿上也沾了些许风沙,不过神色倒是很精神: “我又没走路,哪有扛不住一说,该关心的该是马儿才对。” 绿珠坐在跟前,把水囊递给夜惊堂: “小姐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出远门都没多少机会,夜公子能带着出来走走,心情好着呢,刚才还哼了几句小曲。” “哦?”夜惊堂把水囊接过来,好奇道:“什么曲子?” 华青芷擅长的便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方才只是触景生情随口哼哼罢了,见夜惊堂好奇,便含蓄道: “以前在国子监,听过西海诸部的学子唱曲,嗯……雨过山前呀~草木香~水清沙浅呀~见鸳鸯……” 正在旁边分干粮的青禾,听见这调调自然眼前一亮,笑道: “华姑娘倒真是博学,连巫马部的望山谣都会。” “就会这么一句,梵姐姐是冬冥部的大王,应该听过吧?” 梵青禾自幼就能歌善舞,自己还有张从冬冥部带过来的琵琶,见华青芷好奇,也不吝啬,在毯子上坐下,娇喉婉借着唱道: “郎在山头呀~何时归,妾心如水呀~空望望~……” 夜惊堂听着梵姨的灵动嗓音,都想抱着肩头一起摇摇晃晃,但华青芷在旁边显然不合适,便随手摘了片叶子,凑到嘴边跟着节奏帮忙配乐: “嘟呜呜~~” 华青芷见此转过脸颊,眼神惊奇: “夜公子也会吹曲子?” 璇玑真人本来在河边赏月,见几个人围着唱起小曲了,也走了过来,坐在跟前接话: “他不光会吹曲子,还会弹,‘轻拢慢捻抹复挑’的功夫炉火纯青,不信你问青禾。” “是吗?!” 正在唱曲的梵青禾,见妖女一来就说不正经的,歌声一顿,把干粮袋塞到她手里: “吃伱的东西,整天哄人家小姑娘,你好意思?” “呵呵……” 夜惊堂摇头笑了下,虽然长途奔波很疲倦,但晚上这样休息打闹一下,倒也颇有一番滋味。 本来按照估算,李嗣他们会在朵兰谷停留一夜,而他们也是明早再出发。 但就在几人吃完了干粮,并排排躺在毯子上看月亮准备休息时,夜惊堂却发现群山之上飞过来一个黑点,在上方盘旋一圈儿,又朝着朵兰谷方向飞驰而去。 夜惊堂瞧见此景,顿时翻身坐起,转眼望向群山;璇玑真人也坐了起来: “怎么了?” “有状况,我过去看看。” 夜惊堂见鸟鸟来去匆匆,也没耽搁,当即弹起来从身侧抓起佩刀,朝着群山之间飞驰而去…… —— 稍早之前,朵兰谷。 朵兰谷是位于群山之间的一个大盆地,内部被齐膝深的杂草覆盖,中心则是个小村落。 本来村落里隐居的是蒋札虎的家眷,但去年此地被左贤王带人围剿过一次,蒋札虎肯定不敢再让家眷住在这里,村子里的人已经迁徙到了洪山,半年下来村子已经彻底荒废,连篱笆墙内的菜地都被杂草所掩埋。 蹄哒蹄哒…… 近二十人的马队,自谷口飞驰而入,停在了盆地的边缘,哪怕已经时隔大半年,盆地中依旧可以看到横竖交错的几条战痕 李嗣还是第一次跑到黄明山来,在马上扫视一眼,询问道: “这地方扎营,确定安全?” 净空和尚回应道:“去年贵国的左贤王,和南朝的夜惊堂在此地交过手,蒋札虎也有参与,事后左贤王把这里的商路断了,已经小半年没人从这里走动,绝对安全。咱们去村子里落脚,那里有水井。” 李嗣看着荒无人烟的场景,也觉得没啥威胁,便带着队伍一起朝着盆地中心的村落进发,沿途还在聊着穿越沙漠的注意事项。 但一行人刚刚行出不过半里,尚未走到村子附近,跟在旁边的华俊臣,忽然抬起了手: “慢。” 二十余人离开静声,负责护卫的许天应,从马背上轻飘飘跃起,落在了李嗣之前,脸上也显出三分戒备。 咚~咚~咚~…… 李嗣本来还不清楚情况,但随着众人寂静下来,便隐隐约约听见盆地之中,似乎有一道木鱼声。 木鱼的敲击声不急不缓,感觉距离很远,但仔细听却又好似近在咫尺,敲击的节奏似乎能牵动人的心神,让武艺平平的李嗣,胸口都感觉到了几分沉闷。 蹄哒蹄哒…… 就在众人如临大敌之际,后方忽然产生些许混乱。 李嗣迅速回头看去,却见本来嘻嘻哈哈的净空和尚,不知何时已经面白如纸,骑着马缓缓后退,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的死寂小镇,就如同孤魂野鬼忽然撞上了神佛。 华俊臣虽然武学造诣平平,但脑子并不笨,瞧见净空和尚这模样,便明白走到了鬼门关,当即抬手示意所有人后撤,而许天应额头也冒出了冷汗,和数名北梁高手一起往后退去。 咚、咚、咚…… 盆地之内,木鱼的敲击声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并不介意忽然闯入的外来人就此离去。 但净空和尚就是千佛寺出来的人,可明白村子里那位真佛是什么性格。 神尘禅师是正儿八经的出家人,并不杀生,但江湖人并没有因此就觉得神尘和尚慈悲为怀,相反,对于沙州江湖的人来说,神尘禅师比夜惊堂更像个江湖魔头。 夜惊堂下手残暴归残暴,但行事准则是‘有罪斩立决’,虽死相有一点难看,但总归可以死个痛快。 而神尘禅师不一样,无论你是什么人,只要行恶举被逮住,就会被扣在千佛寺,以免你再行恶事,然后劝你迷途知返悔改。 这听起来很我佛慈悲,但这个‘规劝’没有期限。 你不悔改就扣着一直劝,悔改了那自然得出家,不肯出家那就是还没悔改,等同于死循环,只要被扣下了,这辈子就不可能再离开寺庙。 净空和尚就是十几岁在寺庙里偷了一吊香油钱,被抓住扣在了千佛寺,在寺庙里念经打杂到三十多岁,都没能赎清罪过;而他的领班师父,则因为偷看良家妇人洗澡,硬在厨房烧火烧到了六十多。 要知道偷一吊钱或者偷看妇人洗澡,放在黑衙也只是拘役十五天打几板子,千佛寺直接不由分说判无期徒刑,这不比夜大阎王狠毒的多? 净空和尚当年趁着神尘方丈外出讲经,想方设法逃出了千佛寺,每天做梦都怕被抓回去,甚至想过如果真被抓住,就直接自尽,好歹能死个痛快。 但现在他身负重任,不能就这么自尽,神尘禅师亲自莅临,以身边这三瓜两枣,也不可能护送逃出生天。 在明知不可能跑掉的情况,净空和尚最终还是停住了脚步,又上前跪在了草地中,朗声道: “孽徒净空,拜见方丈。当年私自逃出千佛寺,罪在孽徒一人,愿主动随方丈回千佛寺继续修行,还望方丈能网开一面,放过我这几个友人,他们皆是无罪之人。” 咚咚咚。 木鱼又响了三声后,便停顿了下来,盆地内的气氛也化为了死寂。 李嗣等人眉头紧锁,看着草地深处的村落,慢慢便发现月光之下一道人影穿过齐腰神的草丛走来。 沙沙沙~ 诸人定睛看去,可见来人身材中等,下颚是两尺长的白色胡须,头顶则是九个结疤,面相称得上宝相庄严,身披着一袭红黄相间的袈裟,脖子上挂着佛珠,左手则杵着黄铜禅杖,步伐不紧不慢。 净空和尚虽然在千佛寺待了十几年,但从未敢正眼看过神尘方丈,此时身体一紧,连忙以头触底。 而剩下十余人,虽然没感觉到任何压迫感,但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就是最大的压迫感,当下又缓步往后退去。 沙沙沙~ 很快,手持禅杖的神尘禅师,走到了马队前方,而一道苍老嗓音,也随之响起: “净空,你肯以一人性命换心中大义,便不再是当年那个偷香油钱的痴儿。但战火屠戮苍生,死伤动辄百万,你今日放走了他们,来日便有无数人葬身战火,在老衲看来,你这是施小义行大恶,还是没看透。” 净空和尚知道说不过神尘方丈,当下道: “净空此举,虽罪在当代,但只要两朝一统,便功在千秋……” “你要真有辅佐帝王开创太平盛世的本事,老衲不会过来,但你没有,纵容黄莲升与北梁合谋,只会给沙州引来一场浩劫。” “……” 沙陀部本身的诉求,就是乘乱拥兵自立,让本就乱的两朝局势变得更乱,听见神尘方丈这话,净空和尚自然语塞了。 李嗣一直在旁听,觉得这神尘秃驴还是个讲道理的人,心底的压力小了些,开口道: “只有两朝一统,天下百姓才能迎来太平盛世,若该战不战维持现状,又代代征伐才是真正的大恶。此番是我朝和南朝较量,神尘大师若是真圣人,就不该阻止‘分久必合’的大势。” 神尘禅师对此道:“老衲不过肉体凡胎,哪配得上‘圣人’二字,心底同样没放下。 “南北两朝怎么打,老衲不该过问,但黄莲升起兵,必然让沙州大漠生灵涂炭。 “老衲前来阻拦,说好听点,是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能看着沙州大漠的百姓陷入战乱;说俗气点,就是沙州大乱,百姓人人自危,会坏了佛家的香火。老衲座下几千门徒,若无百姓施舍斋饭,还怎么吃斋念佛?” 千佛寺和沙陀部是同一区域的势力,一家乘势而起,另一家必然势微,北梁既然扶持黄莲升起家,那就不可能不影响千佛寺。 李嗣也知道光扯大义大善没用,想化解当前局面,还是得说点实在的,比如北梁大力扶持佛家,请神尘和尚跟着黄莲升一块搞事什么的。 但李嗣还没想好话语的尺度,附近就传来一道中年人的文雅嗓音: “神尘大师果真是高人,说话半点不藏着掖着,不像那些整天把慈悲为怀挂嘴边,却暗中大肆敛财的野秃驴。” 忽如其来的声响,把李嗣等人惊了一跳。 华俊臣迅速转头看去,才发现左边几十丈外,不知何时站了个中年男子。 男子身形挺拔,头竖玉冠着一袭文袍,面相虽谈不上俊朗,但很有气质,看起来像是个南朝文人雅士,不过眼神锋芒毕露,明显带着三分倨傲。 “首领!” 净空和尚瞧见此人,就如同看到了救星,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跑到了中年男子背后。 而李嗣等人听见这称呼,就知道此人是他们要找的黄莲升,眼神略显惊疑,不过动作不慢,连忙跑到了跟前,继续如临大敌。 神尘禅师杵着禅杖,目光望着黄莲升,倒也没有太多意外,只是感叹了句: “绿匪果真神通广大,连老衲的行踪都能摸清。” 黄莲升对此道:“大势不可逆。你是出家人,就该好好待在寺庙里修佛,等以后两朝一统,我黄莲升给这天下开了太平,你自会知道净空今日之举,到底是大善还是大恶。” 黄莲升这话可以说野心勃勃,连李嗣都能听出来这人不单是想分疆自立当个小王,而是剑指两朝,想当那千古一帝。 不过李嗣对此并不介意,毕竟北梁就算真养虎为患,黄莲升这只老虎,也绝对没夜惊堂这只老虎大。而且黄莲升野心够大才能扰乱局势,要是小富即安占了块地就不想打了,那才叫不堪大用。 神尘禅师听见黄莲升的言语,并未反驳: “老衲并非圣贤,群雄逐鹿,谁能一统,确实看不清楚。但有一点,老衲要提醒黄施主。 “绿匪不过是在养蛊,南朝女帝也好,项寒师也罢,乃至夜惊堂,都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子;只要有问鼎天下的潜力,绿匪都会暗中帮扶,然后看着这些人笼中死斗,直到出现一个蛊王。黄施主觉得,你和上述之人比起来,谁更像蛊王?” 黄莲升单手负后,还真认真想了想: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如果绿匪真如神尘大师所言,那奉官城算什么?养蛊之人?” “奉官城应该是跳出了棋盘,是什么黄施主应该亲自去问他,不过可能没这个机会了。” 神尘和尚摇了摇头,杵着禅杖转身离去: “黄施主既然自认有和夜惊堂笼中斗的底气,老衲便不再规劝。回去后会亲自做场法事,化解黄施主生前不甘之处,助黄施主再入轮回。” 最后一个字落,神尘和尚几乎同时消失在了草丛中,再无半点踪迹。 李嗣等人听见最后这话,不免有点茫然,华俊臣等人走了,才小声嘀咕: “这神尘和尚好歹也是世外高人,怎么和泼皮似得,临走还咒人死?” 净空和尚也疑惑道:“这确实不像方丈的作风,他说回去做法事,那对方肯定已经死了,出家人不打妄语……” “……” 黄莲升眉头紧锁,琢磨着神尘和尚的言行,听见此言,犹如被什么东西在心湖猛敲了下,眼神微沉,几乎没有任何征兆,便抓住李嗣就往西方逃遁。 轰—— 而华俊臣和许天应还愣了下,发现护送的使臣被劫走了,吓了一大跳,急忙全力疾驰追去: “你站住!” “放肆……” …… 而净空和尚等人还有四名北梁高手,显然没这么霸道的武艺,发现四个人刹那消失在了山谷另一头,才急忙调转马首往那边追,同时询问: “净空和尚,怎么回事?你家首领造反不成?” “不知道呀。” 净空和尚也莫名其妙,纵马飞驰想要追上,但马腿哪里跑的过许天应等人,又改为飞身而起以轻功全速狂奔。 但一行人刚在群山之间追出片刻,后方便忽然传来一声音爆: 嗙—— 净空和尚都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诸人如同被通天大鹏掀起了强风,冲了个东倒西歪,继而后脖子就被人抓住,直接一把从空中按到了泥地里。 嘭—— 净空和尚措不及防,只感觉被一条忽如其来的强龙,从后方一爪子踩在了地上,瞬间吓的面无人色,连声大喊: “饶命……” 说话间余光看去,却见把他摁在泥坑里的,是个身着黑袍的冷峻公子,面相不过二十来岁,但那双眼睛却好似九幽魔神,盯着他冷声道: “李嗣人呢?” 净空和尚本来还有点骨气的,但忽然撞上这么一条强龙,脑子都短路了,不假思索回应: “被首领带走了,大侠快往西追,神尘方丈也在附近……” 夜惊堂方才接到鸟鸟传讯,就火速从二十里外赶了过来,但三方接触也就几句话的时间,他过来就只看到净空和尚等人豁出命往西边跑了。 听见神尘和尚也在,夜惊堂眼神微沉,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迅速对着天空吹了声口哨,闪身不见了踪迹,。 而半空盘旋的鸟鸟,则化身为利箭,朝着山西的不归原追去。 净空和尚趴在地上,等来历不明的黑袍神仙彻底不见了,才赶从土坑里探头,小心左右打量: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神仙?” 十几个随从和四个北梁中等杂鱼,其实就在净空和尚附近,但从始至终气都不敢出,生怕被那尊魔神顺手捏死了,此时才低声道: “声势这么吓人,估计是南朝那活阎王。黄首领和李大人他们,恐怕凶多吉少了。” 净空和尚听见这话脸色又是一白,心头顿时领悟,他那超凡入圣的不记名师父,为什么说要给黄首领超度了。 他摸了摸脖子,发现自己没中什么延时死亡神功,又奇怪道: “夜大魔头怎么不把我们宰了?” “你指路那么利索,显然是可教之才,夜大阎王要是再下死手,以后谁敢降南朝?这在兵家中叫攻心之道,优待俘虏,瓦解敌军斗志……” “……” 净空和尚眼神尴尬:“方才被吓住了,这局势是明的,我说不说都一样……” 在场十几位杂鱼倒也没笑话净空和尚,毕竟换做他们被夜大魔头摁着头问话,恐怕跪的比净空都快。 而四个北梁宗师彼此面面相觑,倒是有点茫然了,毕竟他们肯定不敢追阎王爷,但不追能去哪儿?护送的李大人眼看活不长了,他们又不敢回西海都护府,总不能真去南朝投诚。 净空和尚显然也不敢去追夜大魔头,迟疑了下,调转马首道: “咱们走梁州回去,在大漠和首领汇合。我就说走梁州安全吧,李侍郎非不信,现在可好,直接被南朝武圣双鬼拍门……” 在场诸人对这个提议十分赞同,当即驾马折返,朝着荒原飞驰而去。 蹄哒蹄哒…… (本章完) 第十一章 风沙恶 呼呼—— 天色逐渐放亮,黄明山外却被沙暴所笼罩,内部暗无天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夜惊堂脸上裹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站在沙丘之上,聆听着周边的动静,脚底的沙丘在狂风席卷下肉眼可见的缩小,整个人似乎被淹没在了黄沙里。 沙丘下方,璇玑真人和梵青禾裙子被吹的猎猎作响,虽然都裹上了面纱,但即便如此,依旧能被无孔不入的狂风把沙子吹到脸上,不时:“呸呸”几声。 而华青芷和绿珠,则是遭了大难,自幼金枝玉叶,哪里看见过这么吓人的天威,脸色发白闭着眼睛抱着璇玑真人的胳膊,生怕手一松就被吹跑活埋了。 梵青禾用袖子遮挡脸庞,哪怕距离很近也看不到夜惊堂的身形,只能混喊道: “怎么样?找到没有?” 夜惊堂其实也没法睁眼,睁了也没啥用,只能靠听力搜寻周边的动静,闻声道: “不在附近,咱们等沙暴停了再走。” “鸟鸟不会出事吧?” 鸟鸟一身厚实白毛,严格来说是雪鹰,很抗冻但不耐酷暑。不过夜惊堂并不担心,对此道: “晚上出去的,遇到沙暴能一直往高飞,怎么都能找到方向,追不上它会自己回黄明山。不过李嗣他们要是冲进了沙暴,鸟鸟在天上肯定找不到,只能等风停了再找。” “你要不先下来躲躲,站在上面吃沙子有什么用。” 夜惊堂站在沙丘上,确实只能吃沙子,当下从背坡滑了下来,站在了四人跟前,张开胳膊把四人一起抱住,帮忙抵御强风。 夜惊堂虽然人高马大,但横着抱四个姑娘显然有难度,说起来算是配合水儿青禾,把华青芷主仆围在了中间。 华青芷小腿都已经埋进了沙子里,个子也没青禾高,被这么一抱,几乎就是被以奶洗面,脸颊贴在了青禾的软绵绵上,她也没法抬头,只能闷声询问: “夜公子,这风要刮多久?” “不清楚,不过最多也是半天,应该快停了……” 梵青禾被夜惊堂搂着,几乎脸贴脸,见夜惊堂说话口干舌燥的,便望向对面的妖女: “过来的急,马留在山那边,没带多少水,你不是河神娘娘吗?不变点水出来?” 璇玑真人又不是真神仙,这么大的沙暴,沙丘都不固定,怎么可能找到水,当下从腰间取下酒葫芦,递给青禾: “那,先解渴,等风停了我带你们去找。” “伱水都不带,带一壶酒?” “省着点喝,要是在沙漠里没酒了,我马上掉头回去买。” 梵青禾觉得妖女掉头不一定,但绝对能把她带的药酒糟蹋干净,当下还是还了回去,从腰后取下水囊,打开塞子喂了夜惊堂一口,而后有凑到华青芷嘴边。 华青芷见夜惊堂喝过,自己去接总感觉是间接啵啵,但这么大的风沙,她要是不对嘴喝怕是得喝一嘴沙子,当下还是小抿了几口,然后又轮到绿珠。 而璇玑真人则是自己喝酒,发现华青芷和绿珠被风沙吹的睁不开眼没注意,还含了一口,偷偷凑到近在咫尺的夜惊堂嘴边。 夜惊堂对于这个自然受宠若惊,连忙低头含住红唇抿了口,见青禾眼神微冷,又连忙凑过去喂了口。 “咦~” 梵青禾一触即分,做出嫌弃模样擦了擦嘴…… —— 沙海深处。 忽如其来的风暴,掀起了掩埋在建筑上方的黄沙,古老的石雕瑞兽,又再度从沙丘上面探出了头。 四道人影站起建筑轮廓遮挡出来的阴影处,轮流接过水囊润滑喉咙,长途奔波下来皆已经是满头大汗,热的甚至不想说出话语。 礼部侍郎李嗣,本就是个外交官,虽然也和所有富家子弟一样自幼习武,但只是强身健体方面,远远谈不上够用,哪怕过来都是黄莲升提着没怎么出力,此时也快热瘫了,嘴唇干裂举目扫视无尽黄沙; “这是什么地方?” 华俊臣只是个世家嫡子,虽然功力不俗,但从小到大都没走过江湖,莫名其妙被带着跑到了这鬼地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心头难免有点压力: “不归原,已经深入几百里,一场沙暴下来,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黄首领,确定有把握走出去?” 黄莲升气态颇为儒雅,看起来并不像个武夫或山大王,而是儒生,此时在阴凉处坐着休息,回应道: “我自幼在大漠摸爬滚打,方圆几千里都跑遍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李嗣听见这话,稍微放心了些,也在跟前坐了下来: “昨夜神尘和尚都走了,为何要忽然丢下人手逃遁?” 黄莲升其实没感觉到有人靠近,毕竟等他察觉的,对手肯定就已经到脸上了,他解释道: “神尘和尚是沙州大漠的霸主,真圣贤也好、假慈悲也罢,都不会让我在大漠起兵扰乱大漠的秩序。他昨天既然露了脸,就不会让我安安稳稳离开,忽然大方离去,只能说明已经发现有其他人冲我来了,而且知道我插翅难逃。” “来到是什么人?” “不是吕太清,就是夜惊堂,后者可能性大些,夜惊堂要整合西海各部,应该就在梁州附近。” “夜惊堂……” 李嗣眉头一皱,稍加琢磨又道: “黄首领没把握对付夜惊堂?咱们这么多人手……” “贵朝仲孙老前辈,可是被平天教主加夜惊堂联手打废的,而且神尘和尚还在附近。李大人觉得我应该留在那里,和夜惊堂等人一决雌雄后再走?” 李嗣一想也是,夜惊堂过来可不一定是一个人,他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都: “朝廷已经答应了贵部的诉求,足够两万人用的铠甲军械粮草,已经从镇北城出发,运往黄明山一带,战马则可以从附近马场随时调派。黄首领何时可以出兵?” 黄莲升笑道:“夜惊堂是天琅王遗孤,笼络西海各部不费吹灰之力,背后又有南朝以举国之力帮扶,这一仗如无变数,西海都护府是必丢的,所以我提什么条件,贵国都会答应。” 李嗣不太喜欢沙州蛮子,以这种趁火打劫的口气和他说话,不过当前也没异色,只是笑了笑: “我朝不缺两万人的军械,只怕黄首领没在西海站稳脚跟的能力。” 黄莲升拿起水囊喝了两口后,转头望向李嗣: “我说我的八千先锋军,已经在黄明山北部待命,李大人信不信?” “嘶……” 此言一出,李嗣还没说话,旁边的华俊臣和许天应,便暗暗抽了口凉气。 毕竟如果黄莲升此言属实,沙陀部真知道秘密兵道的话,那抵达的先头部队,应该在巫马部西北方的群山里。 巫马部老巢是依仗黄明山天险而建,几万族人住在哪里,青壮骑兵则已经集结,朝着南方行进,后方被偷家根本来不及回援。 虽然只有八千人,但偷袭的情况下足以拿下巫马部古根据地,巫马部族内老幼全被抓住,必然只能听命黄莲升,与巫马部相临的冬冥部直接就完了。 而更可怕的是,勾陈部还没完全倒向南朝,南朝这么短时间,也根本来不及把大量物资送往西海各部,只要巫马部倒戈、冬冥部服软,整个西海的局势可以说直接就翻过来了。 李嗣稍微愣了下,而后眼底便露出喜色: “果真如此?” 黄莲升气态平和:“别高兴太早,我手下八千勇士,为了千里奇袭,随身只带了粮草和兵器,没有马匹铠甲,只要过了黄明山,就没有再回头的机会,所以只能停留在黄明山西边。什么时候过黄明山,得看你们什么时候把粮草军械运过来。” 李嗣稍有失望,不过此行还是已经超出预期,他抬起一根指头: “十天!若是只运到巫马部以北的地带,只需要十天。咱们现在就可以下令,让八千勇士过黄明山,辎重若是晚到一步,我李嗣把头割下来给黄首领当凳子。” 黄莲升撑着膝盖起身:“走吧,我沙陀部是集全族之力殊死一搏,你大梁若连这只奇兵都接不住,那国运也基本倒头了。” 李嗣本来已经有点精疲力尽,此时却如同重新活了过来,自己提着袍子在沙丘上小跑: “兵贵神速,李某是真没想到,黄首领用兵能如此果断……” 许天应起身跟在后面,心头察觉到局势不对头,但以黄莲升昨晚的表现来看,实力深不可测,他也不敢妄动,当下只能落后几步,随身摸了下沙丘上的瑞兽石雕,同时将一枚雪花标悄悄放在了上面。 而华俊臣则跟在旁边琢磨,想了想又询问道: “黄首领是绿匪的人?” 李嗣听见这个,倒是眉头一皱,看向黄莲升。 黄莲升对这个也没避讳,回应道: “绿匪找到过我,提供了不少援助,不过我不听命与他们,只是借他们的力罢了。” 李嗣微微颔首,对这话也没怀疑: “绿匪行事向来不可捉摸,整天挑拨离间怂恿人造反,黄首领如此大才,又颇具雄心壮志,被他们找上不奇怪……” …… —— 另一侧。 无尽沙海之间,几颗胡杨树,生长在了一个较为庞大的沙丘后方。 夜惊堂徒手在树根附近挖掘,大概挖了有一人多深后,便感觉到了湿润的泥土,眼底惊奇之余,也暗暗松了口气: “还真有水,这要是挖不倒,咱们就得往回走了。” 璇玑真人站在胡杨树下,手儿轻扇解暑: “出家人不打妄语,本道说有自然就有。” 梵青禾和华青芷都蹲在土坑边缘,看着夜惊堂挖坑,瞧见坑底逐渐流淌出清水,慢慢汇聚成一个水洼,眼底也显出喜色,连对妖女向来不看好的青禾,都忍不住夸两句; “你还有点本事吗,不愧是河神娘娘投胎。” 绿珠凑不进去,便拿着千里镜,爬到了一颗胡杨树上,四处打量,在看了许久后,忽然抬起手来: “哪是不是鸟鸟?” 璇玑真人见此,迅速转过身来,朝着天空打量,结果便看到万里无云的天空上,有个小点飞速俯冲下来,落在沙丘上就滚出了好几圈,发现沙子烫爪爪,又连忙跳起来: “叽叽叽……” 璇玑真人知道鸟鸟肯定辛苦,连忙跑到跟前,把鸟鸟捧起来,用袖子遮住太阳: “青禾,快把水囊拿过来。” 梵青禾连夜惊堂都不顾了,取下水囊来到跟前,用璇玑真人用手捧着喂鸟鸟喝水,连华青芷也缓步走了过来,捋了下毛毛安慰: “慢点喝,热坏了吧?” 鸟鸟长着一身毛,等同于在沙漠里穿棉袄,肯定热的不轻,不过好在白天飞的时间不久,沙尘暴一散就飞回来了,倒也没热懵。 在喝了好多水后,鸟鸟才缓过来,张开翅膀“叽叽……”比划。 璇玑真人跟鸟鸟一起这么久,倒是看的明白意思,翻译道: “它说四个人,在西北方,七十多里。” 夜惊堂如同地鼠般从坑里探头:“四个人的话,神尘和尚应该不在其中。取完水咱们就得快点出发,若是再来一场沙暴,李嗣他们跑到太远,鸟鸟就没法追了沙漠里没水不敢飞太远。” 水儿和青禾见此也不耽搁,把随身的水囊拿过来,等水变得清澈之后,全部装满挂在了腰间,便一道出发继续向北方前行。 为了速度考虑,夜惊堂还是背上了华青芷,梵青禾则把绿珠搂着。 而鸟鸟在这么热的天,显然是飞不动了,璇玑真人专门用树枝,临时编了个大篮子,上面盖着纱布遮阳,让鸟鸟蹲在里面,只探出脑袋指引方向。 一行人如此往西北前行,很快飞驰过七十余里沙漠,尚未靠近露出建筑残骸的大沙丘,夜惊堂便发现沙丘上有个隐隐反光的亮点。 夜惊堂见此,背着华青芷加快速度,几个起落便来到了沙丘上方,打量已经不知埋了多少年的瑞兽石雕,可见石雕顶端放着枚雪湖标,看造型是截云宫的暗器,旁边还用手指硬刻出了些许痕迹。 华青芷趴在背上,用袖子帮夜惊堂遮掩,仔细打量痕迹: “这好像是个箭头。” 夜惊堂感觉这箭头刻的挺仓促,应该是走的很急,当下看了眼太阳的方向,又回头询问: “指的是北方,沙陀部不在北方吧?” 璇玑真人当年跑遍了大漠,对大漠中的大小部落很了解,回应道: “沙陀部散布在沙州西北的几个绿洲附近,从这里过去的话应该是正西。” “往北走是什么地方?” “往北就是沙漠,除非中途翻过黄明山,不然就被山脉挡住了。亱迟部祖上就去探过路,沙漠有去无回,才选择从黄明山南面迁徙,一直跑到了天涯峰下。” 夜惊堂发现李嗣等人南辕北辙,自然有些茫然,询问道: “难不成他们迷路了?” 梵青禾摇头道:“黄莲升是大漠本地人,不可能连通过太阳分辨方向都不会,应该就是往北走了。” 夜惊堂点了点头,正午的天气,也没法让鸟鸟出去侦查虚实,略微权衡还是背着华青芷朝北方追了过去…… —— 与此同时,望河垭。 望河垭为梁沙二州交界之地,在上古时期,本是山脉之间的河谷,有滚滚江水从沙州而来,望东汇入红河,而后入海;但自从山河巨变后,昔日大江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烈日灼烧的一片枯黄戈壁。 虽然环境十分恶劣,但洪山高达万丈,寻常商队不可能翻过去,只能走望河垭出关,为此哪怕处于战时,来往的商队驼队依旧很多,河谷中间甚至还修建了个规模不俗的小镇。 正午时分,日头过于毒辣,往返的商队都停留在镇上补给水源物资,等着太阳落山再出发。 镇子的一间小客栈外,净空和尚拿着铜钵,从食客手中讨来清水,而后来到外面的屋檐下,恭恭敬敬道: “方丈,天气这么热,喝口水吧。” 神尘禅师手杵着黄铜禅杖,安静站在阴凉处,目光望着远道而来的一只马队,面对弟子的孝敬,声音慈睦: “你先喝吧。” 净空和尚谦逊一笑,而后便忍痛端起铜钵,喝起了从朵兰谷逃离后的第一口水。 至于他为什么在这里,旁边还有神尘禅师,倒是好解释——因为顺路。 净空和尚发现夜惊堂杀过来,大难不死都给吓懵了,第一反应,就是从梁州、沙州绕道,赶快跑回沙陀部。 但他显然忘记了,神尘方丈忙完了事情,也得回千佛寺! 净空和尚带着十几个跟班,冲出朵兰谷往南方疾驰,还没跑出十几里地,就发有个拿禅杖的大和尚,正不紧不慢往梁州走。 那一瞬间,净空好像悟了。 明白了什么叫‘缘,妙不可言’,明白了为什么妖魔再厉害,都逃不出佛祖的五指山。 身后跟着的十几人,发现神尘和尚在前面,只恨胯下马匹少生两条腿,掉头往西海方向跑去。 而净空和尚显然没跑的必要了,老老实实上去拜见,然后帮忙扛着禅杖一起回家。 昨天净空准备留下自己,放李嗣等人走,是因为他知道,首领回头肯定会搭救他。 而如今首领被夜大阎王追杀,方丈觉得死定了,那大抵上是死定了。 首领死了,那下半辈子就肯定没法离开千佛寺,此时此刻净空和尚心底那股绝望,世上恐怕只有燕州二王能懂。 “吨吨吨……” 净空和尚喝完半碗水后,又把铜钵递过去,纠结良久,还是开口道: “方丈,弟子在寺内修佛十余年,已经诚心悔悟……” 神尘禅师接过铜钵,示意屋檐在面前投出来的一道阴影,声音平和: “你还俗后,若能隐居乡野,娶妻生子安静过完这辈子,现在就能走。” “……” 净空和尚望着近在咫尺的那条影子线,嘴唇微动,倒是迟疑起来。 毕竟他偷学武艺后,能跑到黄莲升麾下,还担任和北梁交接的外使,那心中所求,自然是封侯拜相、列土封疆,享尽人间富贵。 让他就此退隐,去乡下娶老婆生孩子当个朴实无华的老百姓,这和在千佛寺囚居到死有什么区别? 神尘禅师杵着禅杖等待片刻后,又开口道: “你当年拿走那一吊香油钱,我问你,若放你走,你还会不会再偷,你当时的反应,便如同此时此刻。 “你能迟疑,而非口是心非,说明你尚有佛心,只是暂时没放下。只要放下了,你其实比我更适合穿上这身袈裟。” 净空和尚有点无语:“我日后言而无信,方丈要是不抓我,那我马上就走。” 神尘和尚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即便要抓你,也得等你言而无信之后,现在路在面前,你为何不走?” “方丈你了解我,知道我会言而无信……算了,这已经是葫芦话了,你是圣人,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神尘和尚摇了摇头: “老衲同样是俗人,知道‘六根皆净、四大皆空’方是佛,但和你一样,心存私欲放不下。 “虽然我心怀业障,难以修成正果,但你有机会,所以你心中一日不空,便一日不会让你还俗,直到你放下为止。” 净空和尚琢磨了下:“方丈,你这算不算己所不欲、强施于人?” “算。” “……” 净空和尚张了张嘴,又摊开手道: “您堂堂山上二圣都放不下,我这俗人就能放下?你要是想让我当不要钱的劳力就直说,出家人不打妄语,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你放不下,就是不要钱的劳力;放下了,就成了佛。” “你……” 净空和尚气急之下,直接把铜钵抢过来,半点不给方丈脸色。 毕竟地主从来不会把自家驴打死,他怕个啥? 神尘和尚对此倒也不介意,只是讲起了故事: “老衲出生之时,正值大燕国祚风雨飘摇,六岁时父母死于战乱,我没时间挂念,只想着该怎么活。 “流浪途中,我发现能在乱世中吃香喝辣的人,都是武夫,所以也开始习武,前后用了三年时间,终于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好手……” 净空和尚本来懒得听这些教诲,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转头: “啥?三年?您老九岁打便十里八乡?” 神尘禅师抬手示意自己: “武圣吗,都天赋异禀,不必惊奇。” 净空和尚吸了口气,摆手道: “行,您老继续说。” “当时在十里八乡横行,十一二岁便手染人命,再未饿过半天肚子,但可惜的是,武艺进步却越来越慢。我觉得是自己瞎练的问题,想成为一方霸主,还是得找师父,于是就四方寻觅高手,结果最后遇到了个老和尚。 “当时我见老和尚厉害,便想拜师,老和尚问我学武想做什么,我说想当天下第一,享尽人间富贵。” 净空和尚蹙眉道:“然后老和尚就把你抓回去当苦力了?不放下不准走?” 神尘禅师连忙摇头:“人家是真高僧,岂会和我一般不讲道理。” “你还知道呀?!” 净空和尚眼神错愕,不过此刻也习惯了,问道: “人家真正的高僧,是怎么和方丈说的?” “老和尚说,天下第一算不得厉害,如实知见三界之相的佛,才叫至高无上;人间富贵也算不得逍遥,跳出三界不入轮回的仙,才是真逍遥。 “我问怎么才能成仙成佛,老和尚便把我带到了千佛寺,指着一块石头说——你以后在这里修行,等心中放下了这块石头,便成了佛;若看破了这块石头,就成了仙。” 净空和尚听完最后的话,倒是好奇起来了: “所以方丈至今还是放不下那块石头,想成仙?” 神尘和尚目送黑衙人手护送的车队,从客栈外经过后,转身往镇子外走去: “对。所以说,老衲也是俗人。” “不是,您放下了是佛看破了是仙;换到我这,就成了‘放下了是佛放不下是苦力’,您觉得这公平?” “老衲遇到的人是高僧,你遇到的又不是。” “……” 净空和尚哑口无言。 —— 最近想上生死簿的越来越少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 推荐一本《游戏通关后,开启了二周目》,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本章完) 第十二章 尾行 在往北追逐三天后,夜惊堂一行人又再度来到了黄明山下。 虽然沿途一直有水儿引导,并不缺乏饮水,但在黄沙大漠中奔行三天,依旧让武艺不俗的几人感觉到了几分疲惫。 而其中最辛苦的,莫过于打工鸟。 鸟鸟本就膘肥体壮,白天只能躲在篮子里瘫着,而到了晚上凉快时候,也没法休息,得立马上岗,跑去大漠上寻找李嗣等人的下落。 虽然鸟鸟侦查能力过人,沙漠也没什么遮挡,方圆几百里只要有人就肯定能找到,但黄莲升对大漠的地理环境远比水儿熟悉,而且反追踪能力极强。 一行人在大漠中左弯右绕,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刻钟,风沙又会遮盖脚印,夜惊堂无视野盲追的情况下,基本走上一截,就得让鸟鸟出去侦查,尚未追到停留地,黄莲升等人便又跑了。 如此周而复始追了几天,眼看到了黄明山下,夜惊堂难免也有点犯愁,抬眼看着巍峨山岳,皱眉道: “看模样是进了山,山里必然有峡谷洞穴,容易躲藏,接下来恐怕不好追了。” 华青芷虽然一直趴在夜惊堂背上,并没有走路,还能吹风,但每天顶着烈日赶路硬晒,此刻也快晒懵了,原本端庄舒雅的仪态也没有再维持,把领口解开了些通风,闻言询问道: “山那边是什么?” 梵青禾把绿珠放下,手里拿着水囊解释道: “按距离来看,这里已经到了天烛峰西边,我也没来过,不清楚具体离天烛峰有多远,翻过天烛峰,就到了巫马部所在的草原。李嗣他们不回沙陀部,往这里跑作甚?” 璇玑真人提着鸟笼,眼底也带着几分疑惑。 毕竟从前天开始,几人走的地方就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无人区,而处于东面的黄明山脉,越往北就越宽,等走到此地,横向距离都有三百多里,其间全是险峻山岭,隔绝了大漠与草原,根本不是凡夫俗子能涉足的地方。 以黄莲升、华俊臣等人的实力,要硬跨过三百里山脉并不算难,但四个人想绕回西海诸部,前两天就该转向了,犯不着绕这么远,还转挑这段儿最难走的地方走。 璇玑真人琢磨片刻后,询问道: “黄莲升来这里,会不会是想翻山越岭,去对付巫马部?“ 梵青禾琢磨了下:“巫马部的大寨,就在黄明山的另一面,从距离来看,过了黄明山应该就到了附近。但那里住了好几万巫马部的族人,黄莲升即便去了,也最多冲杀几次杀个几百人,此举除开激怒巫马部,没有其他意义,我感觉不太像……” 夜惊堂觉得青禾说的有点道理,巅峰武夫虽然厉害,但再厉害也改变不了单枪匹马的局限性。 这就好比他,他单骑冲阵杀个武圣不算难,但让他抓几万一窝蜂乱窜的妇孺老幼,他把腿跑断都抓不完,想要占领一片区域,还是得靠大量军卒进驻。 念及此处,夜惊堂询问道: “山里面有没有其他部族的人?” 梵青禾摇头道:“要是能住人,巫马部的人早在里面安家落户了,说里面有一两个人隐居我信,但村落肯定没有,山里没法种地也没多少鸟兽,根本养不活多少人口。” 夜惊堂点了点头,略微思索后,往群山行去: “李嗣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来这,先让鸟鸟去找找,要是找不到,咱们就往巫马部那边走。万一李嗣临时改主意,跑去游说巫马部,也是件麻烦事。” 璇玑真人见此,把手上的篮子掀开: “叽?” “叽……” 鸟鸟虽然没精打采,但动作并不慢,张开翅膀就朝着险峻山岭飞去,刹那消失在了视野之间。 华青芷趴在夜惊堂背上,眼见又要背着她登山,忍不住惭愧道: “看来爹爹当年让我习武是好事,读了那么多书,结果到现在才发现,还没有一只鸟顶用。” 璇玑真人和华青芷相处几天,关系熟了自然也就放开了,走在背后,顺势在华青芷圆满的臀儿上轻拍了下: “也不能这么说,你要真想帮夜惊堂,也不是没其他办法。” “诶?” 华青芷被夜惊堂搂着腿弯,腰后被拍连躲都没处躲,脸色微红回头。 “陆姐姐,你……” 梵青禾拉着绿珠往山上走,对此道: “她就这样,别搭理她。” 华青芷脑子也不笨,一起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其实也看出女王爷的师父,和夜公子关系好像不一般,什么都不避讳。 但这么伤风败俗的事儿,她实在不敢问,当下便低头不说话了…… —— 另一侧,群山之下。 一条宽约数丈的天然溶洞,在山岭之中蜿蜒延伸,有地下水从溶洞内流淌而过,发出哗啦啦的细微声响。 华俊臣提着佩剑,在溶洞中不紧不慢前行,手里拿着火把,借着昏黄光线,可以看到溶洞虽然是天然形成,但狭窄或者落差较大的地带,遗留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李嗣虽然会些拳脚,但终究是个文官,连日奔波下来已经快累到了,脸色微微发黄,只能被许天应背着前行。但来到溶洞后,李嗣双眼还是精神起来,左右打量溶洞里的凿痕: “这就是始帝运兵的那条兵道?” 黄莲升走在最前方,步伐不紧不慢: “没错,这些石梯,都是两千年前开凿而成,原本应该还有些木桥,不过年久失修都化成灰了,我这些年才重新搭建起来。” 华俊臣虽然是世家子弟,但自幼尚武,文学方面远不如闺女,对近代史尚算了解,但始帝这种古老帝王,他确实只是听过名字,闻言询问道: “你意思是,始帝当年就是走这条道,平定的天下?” 李嗣作为外交大臣,对自家历史自然如数家珍,见华俊臣连这些都不知道,便开口给华俊臣讲起了历史: “据史书记载,始帝生于山西梁川,以布衣之身,携四十猛士起家,称王后国号为‘梁’,这是我朝国号和梁州地名的由来。 “在平定山西后,当时的天下局势为四国称霸,除开梁国,剩下三个是冬冥、玄昊部的祖宗黎国、勾陈部的祖宗陈国,以及巫马部的祖宗狼戎。 “始帝虽一统山西,但却被狼戎骑兵堵在黄明山外进不了中原,最后得樵夫相助,才在黄明山北部发现一条兵道,携军暗度黄明山,直取黎国国度,史称‘天兵伐黎’。 “黎国回援不及覆灭,另外两国也没撑上几年,始帝就此一统天下,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皇帝,如今整个天下人说的官话,其实就是大梁‘雅韵’。 “天下一统后,始帝子嗣和开国功臣,尽皆封国。我李氏祖先,便被封在了拥有肥沃牧场的东南方,国号为‘燕’,这也是南朝燕州和‘燕京’的来源。 “而战乱中被覆灭的小国皇族、俘虏,还有罪徒,则被发配到了崖山以南的蛮荒之地,罪越重发配的越远。 “南朝皇帝姓东方,便是因为他们祖宗是罪徒,被发配到了南疆的最东边,根本不配有姓氏,史官为了容易分辨,通常写作‘东方,某人,捕百岁寿龟,贡皇帝’,久而久之那群人就姓东方了……” 华俊臣走在这种历史古迹中,听到这些讲解,还真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触,想想又道: “崖山以南,就是云泽二州吧?这也算发配?” 李嗣无奈一叹:“在上古时候,那就是寸草不生的戈壁滩,谁曾想到始帝过后没几代,当时的中原就遭受了一场大震,导致山河巨变,黄明山以西直接断了水源,东部多出来了天琅湖和云梦泽。 “此震过后,始帝所建的梁朝迅速分崩离析,天下又变成了诸国争霸,南疆也走了狗屎运,获得云、泽、江等沃土,迅速壮大出现了数个强国。 “这次分裂,持续了将近八百年,虽然南北朝、西海经常出现霸主,但再无人能一统天下,直到一千二百年前,东南的吴国出现了一位雄主,迅速吞并南方,划分出了如今的南朝十二州,建都云安,而后率领北伐,彻底一统天下,史称‘吴太祖’。 “但饶是吴太祖成了仙,也阻止不了分分合合的大势,吴太祖前脚刚走,西海诸部就造反立国,而后湖东道也脱离了南朝掌控,再度化为三足鼎立。 “随着时间变迁西北环境持续恶化,逐渐被南北朝吞并,变成了无数各自为政的小部落;而南北两朝则越来越壮大,虽然朝代互有更替,但再未出现能一统天下的雄主……” 华俊臣安静听完后,感叹道: “这么说来,距离上次一统已经过去千年,是该出现一个一统天下的雄主了。” 李嗣点头:“以前始帝走这条兵道‘天兵伐黎’,彻底一统了天下。而如今我朝若是能再借这条兵道,彻底扭转西海局势挫败南朝,那再度一统天下,无非是早晚的事……” 几人如此闲谈,不知不觉就深入十余里,本来死寂无声的洞穴里,也有了噪杂和烟火气息。 李嗣停下话语,从许天应背上下来,随着黄莲升前行,直至转过拐角,眼前溶洞也变的宽大起来。 而溶洞之中,点了不少火把,可见密密麻麻的汉子,抱着兵器坐在地上,彼此交谈或者休息,因为溶洞地势狭长,从入口看去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而发现洞口来人后,距离最近的军卒连忙爬起来,拱手行礼: “首领!” 呼呼啦啦…… 而洞穴深处的军卒,也迅速起身,溶洞内部安静下来。 李嗣瞧见藏在深山之中的这只奇兵,心底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询问道: “这些就是贵部的勇士?” 黄莲升并未回应这废话,在洞口负手而立等待。 很快,一个身材魁梧的赤膊汉子,就连忙跑了过来,在黄莲升面前拱手一礼: “首领,我们在这里都等半个月了,粮食已经快吃完若再没有补给,连家都回不去……” 黄莲升微微抬手,打住部下的话语,而后看向李嗣: “这位是黄某麾下的大将军褚元骑。李大人也看到了,在场八千勇士,随身只有干粮和兵刃,为了赶路,连将军都身无寸甲,若是从这里出去,没看到贵朝送来的粮草军械……” 李嗣连忙拱手一礼:“诸位将士放心,运送粮草军械一事,是李某亲自安排,队伍会途经巫马部北方,那里有我朝控制的马场。褚将军只要现在出发,从巫马部附近露头,马上就能传讯让他们改道,最多三天就能送到黄明山下。不过,这次是奇袭,褚将军肯定得先拿下巫马部老巢,而后才能接收粮草……” 褚元骑开口道:“已经派人去山那边探过,巫马部里全是妇孺老幼,城防也都在前方,根本没想过背后天险会来人,哪怕没铠甲马匹,我等也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 “那就好。粮草军械必然送到,哪怕只是晚了一刻钟,我李嗣也当场自裁给诸位将士赔罪。” 黄莲升早就研究过北梁、西海等地的形势,知道北梁把粮草军械送达完全没问题,即便有问题,只要抓住巫马部的族人,也能僵持很长时间,完全等得来北梁驰援,当下抬手道: “出发吧。李大人可随军前往,黄某随后即到。” 李嗣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疑惑道: “黄首领不一起走?” 黄莲升伸出右手:“贵国的仙丹,能让人脱胎换骨,黄某功力若能更进一步,遇上夜惊堂也能更游刃有余。” 李嗣才想起这茬,望向旁边的华俊臣。 华俊臣这几天一直带着丹药,见状稍微有点迟疑: “此药虽好,但淬筋锻骨破而后立,需要闭关十余天,而粮草军械还有六七天便能抵达,黄首领此时闭关,恐怕会延误战机。” 黄莲升道:“贵国的仙丹药理李大人已经讲过,我自有秘法抗住其药性,最多三天就能过来。” “三天?” 华俊臣有点不太信这话毕竟仙丹的药性极猛,连项寒师都得慢慢吸收,世上敢囫囵吞枣的,恐怕只有吃多了已经有耐药性的夜惊堂。 但这东西本就是朝廷给的,华俊臣当下也不能找借口不给,犹豫片刻,还是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黄莲升: “闭关途中,体魄气脉千疮百孔,没有半分战力。为安全起见,我和天应在旁给黄首领防护……” 黄莲升道:“我与两位也不熟,为安全起见,还是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好。” “……” 华俊臣其实是想避开李嗣,找机会把黄莲升做了的,这样事后说黄莲升自负冲关失败,李嗣也不能怪他护卫不利向朝廷告状不是。 此时见黄莲升戒心极强,根本不要他们防护,华俊臣也不好找借口赖在跟前,当下只能点头。 而许天应只是个半吊子武魁,不善正面搏杀,对付黄莲升毫无底气;而且此时就算动手,华俊臣为了不被牵连家小,也只能站在李嗣那边帮忙收拾他,更何况旁边还站着八千精锐将士。 在单枪匹马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许天应此刻也只能‘相信夜大阎王的智慧’,默默跟着李嗣等人离去。 而黄莲升手里拿着丹药,站在原地目送,直到所有人都从视线中消失后,才无声隐入了昏暗洞穴深处…… —— 转眼两天后。 呼呼—— 夜半时分,刺骨寒风在山脉之上呼啸。 天烛峰西侧的陡峭山坡上,夜惊堂赤裸着上半身,搂着华青芷的腿弯,左右起落不紧不慢往上攀登。 而在沙漠里还热的扯衣领的华青芷,此时此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把夜惊堂的袍子紧紧裹在身上,还用手抱住了夜惊堂的脖子,但基本如此,依旧被冻的微微发抖。 绿珠被青禾和璇玑真人架在中间,靠两人的身体取暖,哆哆嗦嗦道: “沙漠里热死人,怎么山上这么冷呀?吸气都感觉费劲儿……” 夜惊堂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山脊,安慰道: “山越高就越冷,又是晚上,很正常,等翻过山脊往西走就好了。” 梵青禾长途奔波,难免也有点气喘吁吁,抬眼看向依旧尽职尽责在高空盘旋的鸟鸟,开口道: “都找两天了,翻过天烛山就到了巫马部的大寨,李嗣他们钻地底下去了不成?” 璇玑真人回头环视群山,轻叹道: “估计是真钻地底下了,四个大活人,只要在山里行走,不可能滴水不漏。” “意思是跟丢了?” “差不多。” …… 夜惊堂爬到了山脊之上,停下来歇了口气,借着月色往外眺望,果然发现二十余里开外,出现了平原,上面还有很多灯火,想想开口道: “咱们先去巫马部看看,若是李嗣没去那里,伱们就在巫马部歇息,我和水儿去沙陀部把黄莲升老巢扬了,没了兵马他不过就是个寻常武夫,不足为虑。” 华青芷被高强度的风餐露宿折腾好几天,已经有些熬不住了,现在无比想念被窝,此时见终于快熬到头了,抬起脸颊道: “是我拖累了公子,要不是带着我和绿珠,应该早就追上了……” “你就八九十斤,还没君山刀重,哪里会拖累,是黄莲升太狡猾,放心,他们跑不掉,华伯父也不会有事。” 夜惊堂安慰一句后,便顺着山壁往下走,沿途起起落落,速度快了许多。 璇玑真人近十年虽然在外奔波,但从来都是劳逸结合,累了就休息,歇好了再继续赶路,从不会硬熬着强行军。 而这次却是从红河镇开始高强度追踪,一路追到西海都护府,又从西海都护府追到朵兰谷,再出关横穿大漠,而后北上翻山越岭,十几天下来几乎没怎么歇息过,此时确实有点累了,搂着绿珠询问: “巫马部有好酒没有?最好再来个温泉……” 梵青禾一起架着绿珠,看着山下的灯火,眼底也生出倦意: “温泉没有,不过热水好酒管够,洗完了再给你准备张大床,把你舒服死。” 璇玑真人宁可被夜惊堂操劳哭,也不想继续在这鬼地方瞎转悠了,对此点头道: “不错,还挺懂事。” 梵青禾眼神一冷。 夜惊堂走在前面,听见媳妇开始商量怎么奖励他了,心头其实也有点归心似箭。 但就在一行人快步下山,准备一鼓作气赶到巫马部时,在天空沉寂两天的鸟鸟,忽然有了反应,在天空盘旋起来。 ? 夜惊堂本来脚步已经放松没再遮掩,发现这动静,当即在山壁上驻足,隐匿在了崖壁旁,抬眼打量。 璇玑真人和梵青禾,虽然心已经飘到了待会怎么在床铺上勾心斗角了,但戒心并不低,发现异动,当即压低身形,靠在了夜惊堂跟前,询问道: “发现李嗣他们了?” 夜惊堂看着鸟鸟在高空画出的轨迹,又低头望向山下,点头道: “东北方,十里。” 梵青禾抬眼打量,发现东北方十里开外,便是巫马部靠山而建的马圈,里面养着巫马部的命根子种马,旁边便是的大寨。她疑惑道: “李嗣他们千里迢迢绕到这里来,不会是准备偷巫马部那匹马王吧?” 巫马部族长的那匹马王,夜惊堂还借着骑过几天,确实是万里无云的神驹,他看了都眼馋。 但沙陀部的首领,联合北梁的大臣,千里迢迢兜一大圈跑来偷一匹马,听起来未免太过离奇,他想了想道: “管他是想做什么,我在就别想做成,咱们从后面摸过去,先看看情况。” 璇玑真人和梵青禾见此也没多言,当即按照鸟鸟的指引,顺着山壁无声无息朝东北方摸去…… —— 啊哈,又来一个,点个名: 推荐一本《我真没想让她们堕落啊》,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本章完) 第十三章 神兵天降 太阳逐渐沉入山头,天烛峰脚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无数帐篷和房舍,坐落在山外的草原之间,可见一条小河从侧面流淌而过,外围则是圆木撑起的巨型栅栏,远看去就好似一个木头城墙围起来的小城池。 西海各部都是以族群为核心,宗族意识很强,为此各部几乎都是把幼儿安置在大寨里,由族中老人代为照顾,而青壮男女,则出门务工走动维持族内的生计。 冬冥部以药材为生,为此大寨修筑在了险峻山岭之上,外围被各种小寨子和崇山峻岭环绕,易守难攻算是冬冥部最安全的地方。 而巫马部也是如此,虽然以放牧养马为生,没法驻扎在宜居的山岭间,但为了族人安定,巫马部还是把大寨安置在了天烛峰下,后方便是绵延三百里的险峻山岭,出去就是黄沙大漠,而前方则被数个牧场城镇阻隔,即便有敌人打过来,也能提前得知,转移到山中躲一段时间,正常来讲就不可能被攻破。 因为常年太平,巫马部大寨内的气氛,自然没有外面那么凝重,族老在中心的广场上烧起了篝火,无数幼童和年轻姑娘围着篝火跳舞,上了年纪的老人,则在周边坐着针线活看热闹,而其他房舍只能,也时常能听到欢笑或者妇人吵架声。 而就在大寨里一片祥和的时候,后方的山峦之间,却出现了些许不一样的动静。 嚓嚓嚓~ 群山深处,一条不满崎岖岩石的山坳间,五道人影以岩壁为掩护,慢慢往前摸行。 走在最前方的,是黄莲升麾下的探子,而后方则是将领褚元骑,以及李嗣三人组。 随着慢慢走到山坳的尽头,五人都谨慎起来,抬眼可见不远处的山脊后,出现了些许灯火余晖,仔细倾听,甚至还能隐隐听到些许声音,从风中传来: “嘶嘶——……” “娘,小红要生小马了,你快过来呀……” “来了来了……” …… 李嗣猛然听到声音,惊的压低了身体,低声询问: “到了?” 带路的探子,仔细倾听,确定山坳里没人后,才低声回应: “就在前面,几位大人随我来。” 说着,便继续贴着岩壁慢慢往前摸行,很快爬到了山坳侧面的山脊上,火把光芒也出现在了眼底。 李嗣趴在两名护卫之间,眯眼望向打量,可见他们正处于山脊上,下方是半里高的陡峭山壁,根本没法攀登,但旁边却有一条丈余宽的沟槽,是由山坳里的水冲刷而成,盛夏已经干了,勉强可以顺着滑下去。 山坡的最底部,是个马场,占地极大,但里面只散养了百余匹马,虽然数量少,但无一例外都毛色纯正体型健硕,看起来就知道价值不菲。 而靠近山壁的地方,有个栅栏围起来的大院子,里面人影来回走动,看起来是几个中年妇人,在帮一匹红马接生,一个小丫头蹲在旁边望着。 往南面看去,绵延近五里的大马场外,就是大片的建筑和火光,木材石头制成的简易城墙,把马场连同建筑群围在了后面,而李嗣等人显然在城墙内部。 李嗣哪怕是兵家外行,看这地形也是双眼放光,毕竟这地方就相当于寻常人家的后院,从这里跑到远处的居住区,全是一马平川的草地,唯一障碍就是马栅栏。 而从走动的人影来看,居住区里大部分是女人或者孩童老人,只有些许青壮男子,举着火把在外围的城墙上巡逻。 就这形势,八千头猪从山上冲下来,都能把大寨给冲个死伤惨重,更不用说八千精兵了。 李嗣虽然是文官,但也知道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当即便开口: “褚将军,当前可是取下此地的大好机会,直接下令吧。” 褚元骑也想直接下令,但兵道的出口,并不在巫马部大寨正后方,而是群山之中,八千军卒要过来,得先沿着山坳行军集结到这里。 眼见大梁高官催促,褚元骑转头对旁边的探子道: “让所有人出来,在山坳集结待命,路上把嘴封严实,谁敢出声军法处置。” “是。” 探子当即领命,提着兵器摸向了来路。 华俊臣趴在李嗣旁边,看着山坡下方的母女俩给马接生,眼神显然没法向李嗣一样灼热,毕竟他很清楚,八千如狼似虎的沙州蛮子,冲进这满是老幼的大寨里会出现什么场面。 华俊臣稍微琢磨了下,开口道: “李大人,褚将军,咱们此计,是劫持巫马部老幼,让巫马部为我等所用,若是杀伐过重,恐怕会适得其反……” 褚元骑对此道:“华先生不用操心,黄首领已经嘱咐过。各部的族老,都住在大寨中心,这些人伤不得,要以礼相待;余下之人,若是胆敢反抗,还是要杀的,常言‘慈不掌兵’,不杀,他们便不会害怕,不怕就会反抗,死的人只会更多。” 华俊臣张了张嘴,又望向 “这些人……” “军队从这里下去,必然惊动这些人,为防示警,得想办法提前拔掉。能给马接生的人,地位都不高,杀了不影响大局……” “……” 华俊臣顿时沉默下来。 而旁边的李嗣,倒是插话道: “我大梁是仁义之师,杀了妇孺,巫马部必然心生怨意,不利于大局。华先生,你武艺那么高,就不会打头阵,把这些女人小孩敲晕?” 华俊臣可不想打这个头阵,但他不打这些妇孺就完了,当下也只得点头。 而趴在旁边的许天应,作为南朝武艺最高的暗桩,肯定是不会坐视黄莲升‘挟妻小以令诸侯’的计谋得逞。 他路上已经留了线索,但夜大阎王能不能找到追过来,真说不准。 为此许天应当前的选择,只能是尽力拖延时间。 许天应暗暗斟酌片刻后,询问道: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李嗣开口道:“兵贵神速,只要人齐就冲下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许天应略微抬手:“不可。古来用兵夜袭敌营,讲究个‘四更出兵’,四更天敌营中人尚未睡醒,值夜之人又困乏,防备最为空虚。而此时太阳刚落山,咱们打过去,恐怕不合用兵之道……” 褚元骑摇头道:“四更出兵,也讲究个三更造饭。弟兄们在溶洞里待了半个月,干粮都吃吐了,熬到后半夜哪还有战力?现在巫马部正在做饭,早点打过去,刚好能吃口热乎饭,兄弟们闻到香味也必然士气大涨……” 李嗣点头:“咱们都是外行,打仗听褚将军的,别瞎指挥。” 许天应见此,也不好在多说。 沙沙沙~ 随着时间逐渐推移,排成一线的沙陀部军卒,便手提刀枪贴着岩壁,陆续抵达山坳,不过片刻便集结了数百人。 许天应摩挲着手指,指尖已经无声摸出一枚银针,想要惊动下方的马匹,引起巫马部的警觉。 但当前位置距离下方马场约莫半里,他就算是武圣,也不可能在不动声色的情况,把银针射这么远。 如果八千军卒集结完毕,冲出山坳散开了阵型,许天应跳反都不可能拦住,当下心头不免暗急。 但也不知是不是巫马部命不该绝,就在沙陀部军卒慢慢集结之时,几声犬吠,忽然从下方的院落传出: “汪汪——” 观察局势的李嗣,心中暗暗一沉,仔细看去,却见给马接生的院落里,跑出来一条土狗,对着山坡上方叫唤。 他本以为是谁弄出了动静,但仔细一闻,才发现一千多沙州蛮子聚集在山坳里,十几天不洗澡,味道着实有点重,估计是气味被看门狗给察觉了。 李嗣压低身形,询问道: “怎么办?” 褚元骑并未言语,只是暗暗注视着山下动向。 下方院落里,随着狗对着山壁叫唤,马上就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跑出来,朝着光秃秃的山坡打量。 虽然上千人的汗味重,但距离下方院落很远,院落周围又全是马粪等物,细微的味道变化,人显然很难察觉出来。 小丫头打量了片刻后,就疑惑道: “你叫什么?” “汪汪——” 土狗明显处于戒备状态,叫了几声后,见小丫头想走,又叼着裙角拉住,而后继续叫唤: “汪汪——” 很快,一个擦着手的妇人,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疑惑往山坡打量,可能是担心有马贼摸进来偷马,回头呼唤: “幺妹……” 嘣—— 便在此时,夜空中发出一声霹雳弦响! 继而黑色羽箭自山壁上破空而去,直击试图示警妇人咽喉! 华俊臣正在暗暗着急,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破空声,想拦截为时已晚,顿时起身怒骂: “谁让伱们放的箭?!” 许天应在羽箭破空声传来时,手中银针便激射而出,但射箭的是趴在远处的一个弓卒,看准头还是个神箭手,事发突然,出手追箭显然晚了。 西海各部无论男女皆善战,只是弓弦一响,妇人脸色便骤变,当即想要去拉旁边的小丫头。 但羽箭来势太快,等听到声音之时,羽箭便已经到了面前! 妇人瞳孔瞬间放大,根本来不及躲闪,便眼睁睁看着一条黑线刺向咽喉,而后便眼前一黑。 嘭—— 嗡嗡嗡~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时,预想中箭矢入肉的闷响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是羽箭颤鸣声,以及一声撕心裂肺的: “娘——……诶?!” 起身怒斥的华俊臣,余光回望,却见明明必死无疑的妇人,不见了踪影,身形完全被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袍男子挡住。 黑袍男子神色冷峻,腰间挂着把单刀,左手握着势大力沉的羽箭,眼神如同九幽阎罗,抬眼望着山坡上埋伏的众人! ?! 华俊臣和许天应心中一震,心底瞬间涌出狂喜! 而李嗣瞧见这位熟悉的南朝国公,脸色则是一白。 但众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瞧见妇人旁边的那条忠心土狗,‘嗷’的就是一口,咬在了忽然出现的黑衣阎王小腿上。 “嘶……你瞎呀?” 夜色中响起一声怒喝! 华俊臣等人眼神一呆。 土狗则是死不松口疯狂甩头! 妇人劫后余生,还没回过神来,就瞧见了此景,惊得是一边拉闺女,一边踢蠢狗,同时大喝: “快来人!有人抢马!” 显然,妇人还是没想到群山之间藏了多少人,只以为来了一波抢马的匪贼。 而夜惊堂一声暴呵传出,后方灯火通明的大寨顿时安静下来,已经有不少人朝着这边跑来。 与此同时山坡上,褚元骑发现下方忽然冒出来个黑衣人,还微微愣了下,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知道已经暴露,不能给巫马部反应的机会,当即拔出战刀,赤身跳出背坡,站在了最上方怒喝: “给我杀!” “杀!!” 已经集结的千余军卒,虽然没有铠甲战马,但皆是黄莲升培养的精锐,征伐大漠小部落也打过不少仗,闻声前方十余人,便提着刀枪,顺着山坡上的水槽滑下,后队接踵而至。 哗啦啦—— 远看去马场侧面的沟槽中,被军卒滑下带起来的烟尘遮盖,便如同忽然涌出了一股黄色洪流。 冲过来查看情况的几个巫马部族人,瞧见此景脸色骤然,回头便大喝: “敌袭!敌袭!……” 整个巫马部,便如同烧火的烙铁落入沸水,瞬间炸开了锅,呼号声一片。 而处于山坡下的夜惊堂,此时并不着急。 夜惊堂半个时辰前其实就到了众人背后的山顶上,因为李嗣旁边的将领不像是黄莲升,他摸不清楚黄莲升位置和深浅,便按兵不动,等着对方露头,发现这群来历不明的军卒就动手了,这才跳出来。 眼见大队军卒从山坡上滑下来,黄莲升还是没露面,夜惊堂先抖腿把不长眼的土狗甩一边,而后重新单手负后站直,摆手道: “你们先走。” 院落中的其他人妇人,已经拿起柴刀木棍冲了出来,发现源源不断的人,从山坡上滑了下来,脸瞬间白了,闻声连忙就近跃上马匹,朝着大寨飞驰。 而差点中箭的妇人,则抱起了丫头,回头呼喊: “少侠,快跑!” 被抱在怀里的小丫头,终究处于天真懵懂的阶段,因为夜惊堂背影如同山岳挡在前方,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硬是不害怕了,还回头问了句: “大哥哥,你是不是天琅王呀?!” 夜惊堂听见此言,回头看了眼: “不是,我是夜惊堂!” 呛啷—— 话音落,月色下的草原尽头,便划出一条璀璨白芒! 夜惊堂身若猛龙,以奔雷之势瞬间来到了山坡沟槽下方,掌心一柄长刀,便如同三尺银蛇,在率先滑下的几十名军卒之中乱窜。 飒飒飒—— 一瞬之间,山坡上带起冲天血雾,继而逆流而上,硬生生顶住了往下倾泻的黄色洪流! 于此同时璇玑真人也在山间推下巨石,砸向全是人的山坳。 轰隆隆…… 站在山坡上的褚元骑,瞧见下方黑衣人展现的威势,就知道遇上了活神仙,厉声怒喝: “给我杀!冲下去散开!” 同时目光望向旁边的华俊臣等北梁高手。 而李嗣显然有所迟疑,毕竟他见过夜惊堂,知道夜惊堂的霸道,让华俊臣和许天应上,完全是白给。 而且他就算不会兵法,也能看出这沟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不说八千无甲步卒,就是八十万,只要夜惊堂不累死,那就不可能从这坡上滑下去一个。 就在李嗣犹豫不决之时,旁边的华俊臣则是脸色一变,转头看向滚下石头的山上: “不好,山里还有伏兵,我们被包围了,快撤。” 说着拉着李嗣便往后方狂奔。 而许天应则忠心耿耿道:“快送李大人出去,我来殿后!” 说完面向强敌,跟着飞退。 李嗣就是个文官,听见还有伏兵,哪里敢继续督战,直接就跟着跑了,走之前不忘喊一句: “褚将军快撤,咱们改日再战!” “你他娘!” 褚元骑眼睁睁看着三名大梁外使就这么跑了,气的是青筋暴起目如铜铃。 毕竟他们过了黄明山,要是打不下来巫马部大寨,就得在没补给的情况下被追杀至死,左右都是高山险峰,这能往哪里退?还改日再战? 不过褚元骑也确实算得上悍将,虽然想要北梁的援助,但从没把宝压在三个使臣身上,眼见李嗣等人跑了,当前局势不妙,当即大喊: “前阵据险而守,给老子拿石头砸,弓箭手放箭,余者爬下去冲击大寨,不要管此人,抓住人质咱们就能赢!” 还在往水槽冲的沙陀部军卒,闻声可谓令行禁止,当即不在无畏冲锋,而是站在山坳尽头,拿起石头砸向水槽,山坳中的军卒则迅速开始探路,咬着兵刃,强行从山壁往下爬。 轰隆隆—— 咻咻—— 不过一瞬之间,无数滚石顺着水槽砸下,左右山壁上也飞来羽箭,甚至有军卒边砸边往下吐浓痰: “呸——” ?! 夜惊堂单人一刀顺着水槽往上冲杀,对付滑下来的无甲军卒耗不费力,但瞧见这阵仗,还是瞬间被打蒙了。 面对军事素养如此之高的军卒,夜惊堂当即飞身退下了山坡,落地之时又双脚重踏。 轰隆—— 马场瞬间被踩出一个大坑,而夜惊堂也化为冲天而起的黑色残影! 山脊上的步卒尚未看清怎么回事,黑色残影便在险峻崖壁上弹跳了两下,再度出现已经到了山坳出口。 正在往下吐痰砸石头的军卒,忽然发现人影出现在面前,尚且来不及惊愕已经被一股巨力拉扯,直接从崖壁上方飞了下去: “啊——” 夜惊堂身形站定,便发现前方的蜿蜒山坳中挤满了军卒。 而站在高处的褚元骑,发现来人完全不讲道理,当即往后移动,同时怒吼道: “给我冲,把他冲下去!” “杀!” 山坳两侧难以攀登,后面全是人也没法退,距离夜惊堂只有数步的十余名军卒,根本没得选,当即手持长枪齐齐往前刺出,试图把夜惊堂捅下去。 但只是一接触,诸多军卒眼底便明白了什么叫绝望。 夜惊堂单手挥刀如旋风,瞬间搅碎了刺来的七八根长枪,发现刀杀起来费劲儿,便单手抽过来一杆白蜡杆长枪,反手绕至身后,对着前方的山坳便是: “喝——!!”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山坳间猝然掀起冲天尘土,犹如撞向群山的蛮横黄龙! 巫马部发现敌情,反应并不慢,此时老族长姚次山,已经提着长枪骑乘白色烈马,从大寨飞驰而来,后方是百余名族内精锐,以及更后方的男女老少。 但姚次山尚未冲到过半距离,便看到了堪称惊悚的一幕! 只见马场侧面的山坳间,不停滚下尸体人头,一道黑色人影站在险峻崖壁的边缘,就好似一尊礁石,任凭残肢从身旁滚落。 而随着山坳间忽然发出一声惊爆响,山壁被震动,滚下了无数碎石和攀爬的军卒,山坳间则扬起冲天尘雾,瞬间把站在崖壁上指挥的将领吞没。 而原本喊杀声整天的山坳,在爆响声后猛然寂静了下,随后便是: 哗啦—— 裹挟碎肉的赤红血水,忽然从山坳间冲了出来,染红了本已经干枯的水槽,瞬间让山壁上出了条血河! 此景远看去,就好似山坳忽然合拢,碾碎的中间的所有人,挤出了无数碎肉与鲜血。 “吁——!!” 巫马部的老族长姚次山,放在西海诸部算是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曾在西海战场上经历过数次大战,但看到这惊悚之际的一幕,还是被惊得白了脸颊,竟是当场勒马在原地。 而后方的无数族人,也是齐齐停步,不可思议看着山上涌出的血河,甚至忘记了当前该做什么。 轰隆—— 寂静之中,山坳间再度传来一声爆响! 不过这次距离已经深入了数十丈,看不见的山坳间,也传来了惊恐之际、歇斯底里的吼叫: “快跑!” “让开……” “啊——” …… 远远听去犹如关着无数厉鬼的修罗炼狱! 山坳之间,夜惊堂提着长枪,踩着碎尸前行,靴子裤脚都不可避免的被染红,眼神依旧冷冽,但心底却连暗暗皱眉。 毕竟他做梦都没想到,北梁联合沙陀部,能搞出这么清新脱俗的送法。 几百上千人挤在几丈宽的山坳里,左右很难攀爬,几乎是一线排开,还完全不着甲! 这都不能说割草了,草都长不了这么密集,更死不了这么凄惨。 夜惊堂虽然谈不上善人,但也没兴趣踩一群毫无威胁的蚂蚁,而且出了两枪才完全震住,第一枪过后还有人敢朝他冲锋,这些步卒军事素养确实高。 眼见两枪之后,这群军卒明白的形势,开始争先恐后拥挤踩踏,夜惊堂冷声道: “夜惊堂在此,尔等退路已断,降者不杀。” 声音犹如洪钟贯耳,本来陷入恐慌混乱的军队,硬生生被震的停滞了下来。 而后距离夜惊堂最近的沙陀部军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丢掉了手中兵刃,跪倒在血水之间,以头触地瑟瑟发抖。 山坳中的军卒,已经被比修罗炼狱还恐怖的场景吓破胆了,有人带头,便如同多米罗骨牌般,从前往后依次丢掉兵刃跪倒在崎岖山坳间。 叮叮当当…… 咚咚咚…… 山坳间顿时响起雨点般的声响。 夜惊堂见此微微颔首,单手斜持长枪,转过身来示意出口: “听话就好。把尸体收起来妥善安葬,下去在城墙外排队站好。从今往后,你们就是西海的军卒,我会给你们铠甲战马、房子田地,沙陀部的家小也会给你们接过来。 “当然,想走的也可以离开,我同样给你们水和干粮,但下次见面,你们不一定还有今天的运气。” 清朗嗓音不轻不重,却传遍群山,乃至外面的巫马部大寨。 跪在山坳间的军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沉默良久后,前方几名步卒才小心对视几眼,而后便颤颤巍巍起身,贴着另一侧的山壁山坳出口走去。 踏踏踏…… 随着有一人带头,后方军卒慢慢都站了起来,踩着地上血河,滑向下方马场。 哗啦啦…… 而老族长姚次山,作为四大族长之一,武艺并不差,此时已经逆流而上,带着十几名族人来到了山坳,看着满地已经没法辨认的尸体,脸色明显都有点泛白。 待来到持枪而立的夜惊堂侧面后,姚次山想了想,撩起袍子准备下跪: “巫马部拜谢吾王今日代为御敌之恩……” “诶。” 夜惊堂伸出左手,把年纪大好几轮的老族长扶住: “降卒才需要跪拜,只要我夜惊堂在,西海各部从今往后不必跪任何人。” “……” 姚次山不是没见过天琅王,但感觉面前的年轻人,压迫力比老天琅大太多了,不让人害怕却使人骨子里胆寒。 姚次山闻言,再度躬身一礼,而后便恭恭敬敬站在了身侧。 而跟过来的族老,见此也依次上前见礼,而与之相应的,是鸦雀无声从旁边经过的无数降卒。 踏踏踏…… (本章完) 第十四章 反攻 银月当空,衣衫褴褛的五千多沙陀部军卒,陆续来到了大寨的城墙之外,在伍长百户的带领下站的整整齐齐。 而巫马部附近的男女青壮,在接到大寨遇险的敌情后,也从草原各处陆续飞驰而来,手持刀枪骑乘烈马围着几千手无寸铁的步卒转圈,如果不是族老呵令,恐怕已经冲上去把这群胆敢偷家的贼寇给砍了。 夜惊堂背对银月,始终站在崖壁之上,以免降卒哗变再闹出乱子,旁边是巫马部的十几名族老,而梵青禾在确定打完后,也带着华青芷和绿珠落在了身边。 看见夜惊堂万人敌的模样,梵青禾自然与有荣焉,站姿就和天琅王妃似得。 而华青芷和绿珠,则是土生土长的书香小姐,哪里见过修罗炼狱般的场面,明显有点害怕,根本不敢回头去看血流成河的山坳。 夜惊堂见此,没有继续在凹造型,略微偏头道: “青禾,你先带华小姐她们去大寨休息吧。” 梵青禾见此也没多说,转身把华青芷和绿珠搂起来,准备直接跳崖。 华青芷抱住梵姐姐的脖子,见此开口道: “爹爹他……” “放心,让鸟鸟盯着,不会出意外。” 华青芷见此,才微微颔首,然后就被青禾抱着从山崖上来回腾挪下到了马场中,往大寨行去。 族长姚次山一直站在旁边,本来还能撑住气势,但随着山里出来的降卒越来越多,便开始心惊胆战起来。 毕竟从山里已经出来了,少说有四千多,算上尸体就是五千左右,而且明显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卒,就这规模,方才如果偷袭成功,足够屠整个大寨几万妇孺老幼了,方才他以为是躲过了一次洗劫,现在才发现躲过的是一场浩劫。 姚次山心里满是后怕,同样也一头雾水,见夜惊堂先开始说话后,才躬身询问: “这只步卒,是从何而来?” “大漠的沙陀部,不知怎么从黄明山绕过来的,待会还得去勘察。沙陀部一共才不到十万人,这些应该是全部精锐了。” 夜惊堂转头看向姚次山: “这些人先交由姚族长代管,所有人登记造册,给他们衣物和住处,打散编入军伍;所需粮草军械,我回尽快送到巫马部来。” 姚次山恭敬道:“老朽这就让人去办。” 夜惊堂见姚次山吩咐族人了,又目送青禾去大寨,结果看着看着,便发现几个受了惊吓的妇人,又跑回了下方的院子里,开始照顾刚出生的小马。 而七八岁的小丫头,则用绳子牵着土狗跑到山坡下,抬头呼喊道: “大哥哥你骗人,娘说你就是天琅王。” 夜惊堂露出笑容:“我要称王,不必借祖辈名号,伱记得我叫夜惊堂就行了。” 小丫头拽了拽绳子,又把土狗拖过来:“哥哥,你吃不吃狗肉?它刚才咬你……” “?” 夜惊堂此战唯一的伤势,就是被这不长眼的土狗来了一口狠的,虽然没咬破皮,但心里确实挺恼火。 不过这土狗也是忠心护主,夜惊堂并未与其计较,回应道: “是条好狗,好好养着吧。” “哦……诶?哥哥的鸟好大呀!” “叽?” 听到吃狗肉,刚从天上落下来的鸟鸟,闻声摇头晃脑回应了下,而后就开始用翅膀扇夜惊堂,意思估摸是——忙半个月了,吃口狗肉怎么啦? 夜惊堂把鸟鸟摁住,回头打量,可见水儿也从山坳间跑了出来,几个起落便到了崖壁旁,开口道: “山里已经没人了,沙陀部来的人不止这些,还有些人在山洞里;刚才李嗣往回逃的时候,发现情况不对,把余部带走了,我追了一段路,发现山洞深不见底,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里面还有字迹。” 夜惊堂没看到黄莲升的踪迹,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当下道: “这群人轻装践行,没带多少干粮,跑不了多远。你点三百人手,带上绳子,随我进山把余部都抓回来。” 姚次山当即领命,背后的族老快步下山,跑向了已经在大寨外聚集的巫马部族人。 夜惊堂也没停留,让鸟鸟留下来带路后,便跟着水儿,顺着山坳往群山之间行去。 璇玑真人虽然没出现在正面战场,但一直在山岭间东奔西跑警戒,以免黄莲升突然杀出来或者有其他伏兵,跑了半天还挺累的,在崎岖山坳间前行几步,抬手擦下来额前的细汗。 结果她手还没放下,就发现身体一轻,臀儿坐在了男人肩膀上,然后就被抱着小腿抗了起来。 璇玑真人一愣,低头看向臀侧的脸颊: “怎么?华姑娘一不在,就按耐不住了?” 夜惊堂单手抱着小腿,在山间起落,笑道: “怎么会,看你累,心疼媳妇罢了。” 璇玑真人憋了好多天,其实也挺按耐不住的,见此调笑道: “这么坐多不舒服,要不我骑脖子上?” 夜惊堂觉得这姿势很爷们,不过骑大马肯定舒服些,当下微微点头,想帮水儿换个姿势。 但他没料到的是,水儿并没有和小孩骑大马那样,从背后跨在脖子上,而是扶着他的脑袋略微旋身,来了个颜面骑乘…… ? 夜惊堂脚步一顿,双手托住水儿的后腰,面对近在咫尺的小腹,抬眼望向上方: “又调皮是吧?” 璇玑真人双腿搭在肩膀上,略微挺腰: “你想的不是这样?” 夜惊堂见此,倒也不惯着,低头就隔着裙子给白玉老虎做人工呼吸: “呜呜呜~……” 璇玑真人只是撩一下罢了,哪里敢真在这荒山野岭被夜惊堂举高高啵嘴,浑身都是一激灵,连忙又翻了下来,落在了地上,把裙子拉好: “色胚~” 夜惊堂满眼都是笑意,厚着脸皮又搂住了后腰,狠狠啵了几下。 两人虽然打打闹闹,但速度并不慢,不过片刻时间,就顺着山坳走出了近五里,来到了一处石崖下方。 石崖和外面一样光秃秃,和外面没什么特别,但地上却被挖出来了一个可供两人通行的地洞,旁边还有不少石块,是水儿刚才截断后路砸下来的,但又被移开了。 夜惊堂来到跟前,半蹲下来打量一眼,又侧耳倾听内部的动静。 踏踏踏~ 山洞内部,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步伐声,但距离已经很远了,洞穴中不太好判断距离。 夜惊堂见此,取出火折子吹燃,和水儿一起进入洞口,往下走出不到几十步,眼前就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溶洞,岩壁是天然的,但地面明显修整过,没法通行的地方都铺上了石块,变成了一条往西延伸的道路。 璇玑真人方才便和鸟鸟来过这里,此时走在前面,不过片刻就来到了一处较为宽大的溶洞了。 溶洞高三丈左右,方圆足有十几丈,地面较为平坦,能听到暗河流淌的声响。 而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岩壁上有些许痕迹和图画,非常古老,看起来就像是远古时代穴居人刻的涂鸦。 夜惊堂本以为是原始人留下的化石,但举着火折子,来到跟前仔细打量,又发现岩壁上的字迹挺公正,如同石碑一般,并不像随手刻画,但偏偏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夜惊堂仔细打量片刻,询问道: “这是什么?” 璇玑真人双臂环胸,在岩壁前认真观摩片刻,若有所思点头: “本道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字。” “?” 夜惊堂抬手在调皮的水儿腰后拍了下,又开始观察其他地方,结果不出所料,墙壁上写的东西挺多,但全都不认识。 两人如此观摩片刻后,入口处便出现大队脚步声和火光。 踏踏踏~ 而后不久,鸟鸟便带着姚次山以及三百名族中精锐,穿着皮甲手持刀枪跑了过来。 因为从族人口中得知了方才大寨遇袭,夜惊堂一夫当关抵御千军的事,巫马部的青壮汉子心里都是感激且澎湃,见到一袭黑袍的夜惊堂,便齐刷刷准备见礼。 夜惊堂见此略微抬手:“残兵就在前面,诸位先去追,我随后就到。” “诺!” 三百名青壮,当即跟着鸟大将军,快步往溶洞西侧跑去。 而姚次山则停留下来,摸着胡子抬眼观察墙壁上的字迹,眼神若有所思。 夜惊堂见此询问道:“姚族长认得这些字迹?” 姚次山仔细回应了下,指向墙壁上的两个字迹: “好像都是大梁朝之前的东西,这两个字应该是‘武巳’,武巳是始帝的名字,西海各部代代相传的祭器上面,偶尔能看到,老辈讲过。不过其他的就不认识了。” 璇玑真人微微点头,询问道:“西海可有人认得这些字?” 姚次山摇头道:“始帝一统后,整个天下书同文,到现在都没太大演变,哪会有人去学这些。世上认识这些字的人,估计只有南北国子监的先生;两朝都保存不少墓里挖出来的书简,专门有人研究这些东西。” “国子监……” 夜惊堂听到这个,倒是响起身边就带了个国子监的女太学生,当即转头: “水儿,你去把华姑娘带过来,看看她认不认识。” “好。” 璇玑真人转身往入口行去,夜惊堂则和姚次山继续研究。 因为璇玑真人武艺超高,此地距离大寨也谈不上太远,两人刚等待不到一刻钟,入口处便再度传来动静。 夜惊堂转眼看去,可见奔波数天的华青芷,总算是换了一身清爽衣裳,但头发并未梳理,只是挽起来以木簪盘在脑后,还是湿的,看起来是被水儿从浴桶里叫了出来。 华青芷依旧行动不方便,被璇玑真人搂在怀里,等来到跟前后,才双足落地,抬手整理了下鬓角的发丝,打量起陆姐姐说的古迹。 夜惊堂来到跟前,询问道; “你认不认识?” 华青芷当了这么多天跟屁虫,每时每刻都感觉自己是个废物,而此时总算展现出了‘燕京第一才女’的傲气,开口道: “在云安听到公子的诗词后,我不知来源,便去翻了西北王庭的史料,最后还找过国子监精通古史的先生,虽然没问来源,但这些古字倒是被先生教过。” 华青芷来到痕迹的起手处,指着上面的痕迹: “这是古梁国的文字,也就是始帝起家的地方,因为太过繁琐不便书写,始帝一统天下后,废除旧字,以诸国之文为引,取长补短创造出了现在南北通行的字。 “嗯……已尊天为父,尊地为母,幸得天命,神授九术……” 夜惊堂站在跟前,听着华青芷声音轻婉的念叨,只觉自己是个傻大黑粗,沉默片刻后,询问道; “啥意思?” 华青芷扶着夜惊堂的肩膀,依次从石壁看过去: “这写的应该是始帝武已出兵前的檄文,意思大概是:我武已尊天为父亲,地为母亲,幸运得到天命被神明赐下了九术,今日将出兵伐黎国,给所有人带来太平……” 夜惊堂微微蹙眉:“九术是什么东西?” 姚文山看着精通古文的华青芷,眼神颇为讶异,此时接话道: “‘九’可能是虚数,意思估摸是被神明教授了很多治国平天下的本事。” 华青芷对此点了点头,又指向中间的一段字迹: “碑奉与川口,受万世祭奉……这意思是把所学之术,刻在了石碑上,供奉在梁川的入口,受万世香火供奉,以感谢天地……” “梁川入口在哪里?” 璇玑真人道:“按照记载,朵兰谷出去就是古梁国所在的梁川,不过现在改名叫不归原了。” 夜惊堂点了点头:“哪怕是不好找。这什么有没有写其他东西?” 华青芷仔细研究了下,又指向一串字迹; “始帝的奇遇好像不止一个,这还有‘偶入北荒,得此兵道,幸获圣莲……’,意思是始帝过不了去黄明山,就顺着山到处寻觅,结果误入北荒,意外找到了这条兵道,还得了一朵莲花……” 璇玑真人听到这里,稍显疑惑:“北荒在落日群峰后面,这兵道在黄明山……” 姚次山摸着胡子琢磨了下,插话道:“古梁国在山西,我们是东边的敌人,对始帝来说,北方好像就是这片。” “……” 此言一出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夜惊堂回忆片刻,试探性询问:“西海诸部,是不是有‘北荒尽头有白莲的传说?” “确实有,不过都我们都以为是落日群峰后面的北荒,倒是忘了在古梁国的时候,亱迟部还没跑到落日群峰后面,落日峰之所以叫落日峰,就是因为祖先以为太阳落到了那里面……” 璇玑真人见此若有所思道:“黄莲升……这名字好像不是随便取的。” 夜惊堂通过这些简略信息,脑子里闪过了一个不太好的念头,当即搂住华青芷,转身往溶洞深处走: “怪不得黄莲升口气这么大。” 璇玑真人显然听过此类传说,神色也严肃起来: “务必把黄莲升擒住,这东西应该和雪湖花分量差不多。” 姚次山在背后跟着讲解:“北荒白莲可是神物,据传说,雪湖花专治内里,白莲能白骨生肉,长生果则是续命招魂,仨凑一起,能炼出起死回生的神药……” 华青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夜惊堂抱走,听着三人叽哩哇啦,她茫然道: “夜公子,你不把我先送回去?” “就你识字,我们又不认识这些古文,万一再找到什么东西怎么办?” “……” 华青芷忽然觉得读了一肚子书,也不是完全没用,当下不再多言,如同被土匪抱走的书香小姐般,沿途仔细搜索岩壁寻找起字迹…… —— 另一侧,十余里开外。 因为方才涌入山坳的步卒规模过大,璇玑真人怕出现纰漏,战事一起,便从山上推下石块,截断了源源不绝往出冒的兵道。 尚在溶洞还没来得及出去的近三千步卒,尚未清理好洞口路障,李嗣等人便从山坳间折返而来。 李嗣作为文官,眼见被前后夹击,已经有点慌了,但身为北梁高官,基本的大局观尚在。 虽然兵道被夜惊堂堵住,已经注定了奇袭失败,但沙陀部还留有一万多有生力量,尚可以按照原地计划,从不归原出击扰乱西疆。 为此在撤出前线后,李嗣否决了华俊臣侧面突围返回西海都护府的建议,而是回到了溶洞,喝令残部撤退,尽可能多的保住这只精兵。 华俊臣作为贴身高手,想要不被事后治罪,就得把李嗣好端端送回西海都护府,本来想坚持护送李嗣离开;但许天应打算一网打尽,做掉黄莲升这匪首,听从了李嗣的命令,为此三人还是跑回来了。 溶洞里的步卒,已经听到了外面惊天动地的动静,甚至听到了夜惊堂劝降的话语声,哪里敢耽搁,转头就沿着溶洞往来路狂奔。 几千人排成一线,争先恐后往西边疾驰,一口气硬跑出十里地,确定溶洞后方没有响动后,才敢放慢速度缓上一口气。 李嗣被华俊臣架着,走在沙陀部军卒的中间,沿途不时往后眺望,怒声道: “这个夜惊堂,当真是煞星……他不是在朵兰谷吗?怎么又跑到巫马部来了?” 许天应张开胳膊,以免李嗣被冲撞,皱眉道: “这次奇袭之计万无一失,能被夜惊堂提前埋伏,只能说出了奸细。” “奸细?” 李嗣闻言当即严肃起来:“我等到不归原,才得知这次奇袭,跟着黄莲升过来没遇见任何人,奸细必然出在沙陀部。这个黄莲升,消息的捂不严实还学人玩奇袭,还有他人呢?说好的牵制夜惊堂,兵马都没了他还没露头,准备拿什么牵制?” 华俊臣满眼痛心:“我就说吃那颗丹药会延误战机,你们偏不信。他说三天能出关,咱们两天就急行军赶到了这里,若是听天应的话,等到明日四更天再出击,何至于此?” 李嗣此时回想起这些,气的一拍大腿: “这群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非贪那一口热乎饭,我还以为那姓褚的多会打仗……” “啊……” “什么东西?!” 李嗣话没说完,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步卒的惊呼声,还以为退路也被堵住了,但马上就发现: 唰—— 高不过两丈的洞穴内,猝然出现一股强劲横风,刮的李嗣脸颊生疼,感觉便如同一条蛮横强龙,忽然贴着头皮无声冲过,把周边步卒带的东倒西歪,连华俊臣和许天应都被惊了一哆嗦,连忙摆出御敌之姿。 动静一闪而过,等所有人抬起头来,溶洞上方已经空空如也,再无任何踪迹。 李嗣脸色发白抬眼环视,询问道: “什么东西过去了?” 华俊臣已经算是入门武魁,但能看清的也只是一道残影从上方闪过,脸色微变: “应该是黄首领赶过来了……” 李嗣见此心头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发现溶洞又出现动静,一道人影从后方折返而来,直接落在了面前,冷声质问: “怎么回事?” 李嗣瞧见一袭文袍的黄莲升,也没时间发牢骚,当即开口陈述: “本官随着褚将军急行军跑到这边,刚出兵道还没完全集结,就发现夜惊堂在外面一夫当关,山上还埋有伏兵,军卒死伤数百,剩下人直接降了。这定然是你手下行军不严密,走漏了风声……”” 三人面前,黄莲升本来温文儒雅的神情,此时已经化为了杀气逼人的冷冽。 黄莲升年轻时,便以番邦使臣的身份去云安求过学,拜访过云安不少将军,甚至见过镇国公王寅,对兵法研究颇深,又在大漠里征讨诸部打过实战。 这次奇袭,黄莲升已经推演过无数次,唯一落败的可能,就是奇袭偷家的机会提前败露,被西海诸部堵在了兵道之中。 为此黄莲升极为小心,所有事情亲力亲为,在见到李嗣之前,甚至没把事情告知亲信净空和尚。 待和李嗣等人汇合后,他也是不做停留,直接来了溶洞,只因为对付武圣没有必胜把握,才不得不在开战之前暂时隐匿,先把丹药吃了增强实力。 但他没想到就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费尽心思暗中送过来的八千精兵,竟然已经完全败退,只剩下不到三千! 黄莲升听完李嗣的话语,并未立即回应,而是转头看向了一名跑过来的副将: “他们三人,这两日可离开过溶洞?” 副将满头大汗来到跟前,回应道: “禀首领,李大人他们这两天都和褚将军寸步不离待在一起,直到刚才被埋伏,才逃回了兵道……” 李嗣并不傻,见黄莲升问这话,便明白了意思: “你怀疑本官走漏了风声?本官是想亡国不成?!本官在不归原才知道你的谋划,一路过来见的全是你的人,这明显是你监督不力,泄露了军情……” 黄莲升是怀疑李嗣等人,为此专门安排的有人,暗中监督三人的动向只要有任何不对劲之处,就立刻禀报以免出岔子。 此时听见李嗣理直气壮的质问,黄莲升也确实挑不出毛病,当下只能道: “事情已经败露,说什么都为时已晚,现在应该商量如何翻盘。我这三千人尚有一战之力,外面除开夜惊堂,还有多少兵马?” 李嗣并没有看到伏兵,此时眨了眨眼睛,看向旁边的华俊臣。 华俊臣则望向副将。 副将蹙眉想了想:“有人守在出口的山上砸石头,截断了退路并未看到大股兵马,但夜惊堂一夫当关,将士们根本冲不下去……” 黄莲升皱眉道:“应该只是夜惊堂先行赶了过来,并没有携带多少兵马。我等没携带辎重,原路折返回不去,只能设法突围,能杀夜惊堂就能占下巫马部大寨。若是杀不了,我牵制住他,你们救走被俘之人,从北方突围去大梁控制的马场。” 李嗣听见要反攻,眼神稍显迟疑,但拿不下巫马部大寨,沙陀部就没用了,当下转头望向华俊臣和许天应: “成败在此一举,你们务必协助黄首领斩杀夜惊堂!” 许天应就等着黄莲升上去送,当下直接拱手: “李大人放心,许某誓与黄首领同进退!” “我也一样!” …… (本章完) 第十五章 你怎么敢 踏踏踏…… 夜惊堂搂着华青芷,在地势复杂的溶洞中穿行,璇玑真人和姚次山跟在旁边,不过片刻时间,就追上先行出发的三百巫马部族人和鸟鸟。 山体内部的溶洞,并非人工打造的通道,而是上古时期的地底暗河,贯穿黄明山东西,其内部环境相当恶劣,存在很多岔口,以及落差较大的暗河断崖。 黄莲升为了出兵奇袭,重修过兵道,不好穿越的地方都清理过路障,建造了绳梯、绳桥等设施。 但沙陀部残兵显然也不傻,为防被巫马部追上,撤退时已经砍断了绳子。 巫马部的三百青壮,虽然是全力追击,但前行显然受到了阻碍,追了小半天,距离倒是渐渐被甩开了,只抓住了几个摔倒被丢下的倒霉蛋。 姚次山走在族人的前面,来到一处十几丈高的天然溶洞后后,发现下方是齐膝深的暗河,便先行跃入其中探路。 而璇玑真人则在暗河边驻足,开口道: “这么追不是办法,你先杀去前面把路截住?” 夜惊堂也正有此意,当下便把华青芷交给水儿照顾,想单刀冲阵阻挡去路。 但夜惊堂刚把华青芷放下来,眉头便忽然一皱,抬起了左手: “嘘~” 正在往暗河里跳的巫马部青壮,见此都停下身形,举着火把左右打量起来。 哗啦啦~ 当前众人所在的位置,是个空间规模颇大的地底溶洞,高度足有十几丈,上方悬挂钟乳石,周边有多条水道和缝隙,水流则通过左侧岩壁下方的暗河,深入地底不知流向何处,而残兵逃遁的通道,则在对面的岩壁上方,开凿有石梯。 华青芷见所有人忽然安静下来,连鸟鸟都落在了钟乳石上,不免有点疑惑,小声询问: “怎么了?” 夜惊堂耳根微动,仔细倾听周边动静,结果下一刻便听见山体内部传出一声闷响: 轰—— 继而右侧的一条水道,水流便猝然加大,本来的小溪直接化为洪流,往暗河中的众人冲了过来。 已经下河的几十名巫马部青壮,见此脸色骤变,当即转身想顺着崖壁往上岸边,但此举显然来不及。 如果所有人下了水,再半渡而击之,这一下三百人少说损失过半。 但好在此时下来的人并不多,夜惊堂见势不对,身形当即在暗河中炸出一个圆坑,肩头直接撞上喷涌出洪流的水道上方。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响中,水道上方瞬间垮塌,无数岩石砸下,缩小了水道里的洪流,连带从溶洞上方震下了不少钟乳石。 啪啪啪…… 璇玑真人抱着华青芷,对着还在河中的巫马部汉子挥手: “快上去!” 几十名青壮连忙爬上来河畔石壁。 而夜惊堂撞塌水道后,便已经飞身而起,落在了溶洞正中,脚踩齐膝深的河水,左手扶刀看向对面的兵道入口。 姚次山虽然武艺算不得高,但也听出是有人轰碎石块释放了水流,此时退到了断崖上方,如临大敌左右环视。 踏踏踏…… 随着惊天动地的动静停下,溶洞周边的所有孔洞内,都传来了脚步声。 而处于暗河对面的兵道入口,声音最为密集,先是出现火光,而后一道身着儒衫的身影,便从拐角不紧不慢走了出来。 夜惊堂眯眼看去,可见走在最前方的,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面色不喜不怒,前行间根本感觉不到气息,十有八九是入了返璞归真之境。 而后方则都是熟人,李嗣、许天应、华俊臣…… 黄莲升从未见过夜惊堂,但只是一露面,目光就全被站在暗河中的黑衣刀客吸引,几乎没法移开。 毕竟他行走大漠这么多年,神尘和尚、蒋札虎等人也不是没见过,但气势这么强武人却是头一次遇见。 那张冷峻脸庞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双眼也不夹杂情绪,但给人的感觉,却好似压在头顶的判死御令! 黄莲升与夜惊堂遥遥对视,带着部众不紧不慢来到暗河边缘,本想打声招呼,但他还没张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 “华青芷?” 因为双方都是如临大敌、鸦雀无声,这道嗓音极为明显,以至于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开口的李嗣。 李嗣本就是燕京的大儒,去年还受老太师所托,带着华青芷去云安治病,自然认得华府的嫡孙女。 瞧见华青芷竟然站在夜惊堂后面,还被一个白衣女子抱着,李嗣眉头紧锁,当即想质问华俊臣。 但让李嗣没想到是,他还没把头转过去,就发现身侧扑出去一道身影。 华俊臣其实一直都担心,忽然和女婿闺女撞上的场面,此时反应相当快,看到闺女一瞬间,便浑身一震,继而又急又喜的往前跑去: “青芷!” 华青芷知道爹爹在里面,但真撞见还是吓了一跳,好在她自幼聪慧,发现爹爹不管不顾冲来,就也连忙神情激动往前扑: “爹——!” “青芷!” “爹~!!!” …… 忽如其来的咋呼,不说双方对峙的军卒,连鸟鸟都给吓了一跳! 璇玑真人连忙把腿脚不便的华青芷拉住。 而许天应则眼疾手快,拦住了华俊臣,还呵斥道: “你疯了?那是夜惊堂!” 黄莲升单手负后,显然是有点狐疑,询问李嗣: “这是他闺女?” 李嗣也很是狐疑,开口质问: “华俊臣,你闺女不是和人私奔了吗?难不成……” 华青芷面红耳赤,好在故作激动之下也看不出来,闻言悲愤欲绝道: “爹,女儿没有私奔,女儿是被南朝人绑走的。女儿自幼受先生教诲,李侍郎还教过我,女儿岂会做出私奔之事……” 华俊臣听到这话,自然是勃然大怒,望向夜惊堂: “夜惊堂!伱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 不过一瞬之间,几百双眼睛就转到了站在中心的夜惊堂身上。 而夜惊堂则有点懵逼,虽然所有人都没说话,但眼神意思很明显——把他当成了强掳敌国美人的色胚。 这要是解释不清楚,人设可就全崩了。 夜惊堂虽然表情毫无变化,但心里却在急转,想了想道: “请华小姐去南朝做客罢了。华家是湖东道的领头羊,华老太师的名望,夜某在云安便如雷贯耳,华先生乃华府嫡长子,只要肯帮我朝说服老太师……” “呸——!” 华俊臣额头青筋暴起,提剑指向夜惊堂: “你南朝一帮挟人妻女的罪徒之后,也配让我千年华氏修表辩经,做那不忠不义之人?你还我女儿!” 话语落,华俊臣一肩膀撞开许天应,提剑飞身而上,带凄厉剑鸣,连同下方暗河都被冲出左右分开的涟漪。 咻!! 夜惊堂本来是在演戏,但瞧见这气势骇人的一剑,心底是真被惊了下。 毕竟华伯父武艺确实暴涨了一大截,这剑的声势绝对是实打实的剑魁之威,非杂鱼之流可比。 而且华伯父这含恨而发的眼神,感觉是真想弄死他,半点没留手的意思。 大战一触即发,双方军卒在剑芒之下齐齐色变,连黄莲升眼底都显出些许讶色。 而夜惊堂面对无坚不摧的凄厉剑锋,并未拔刀,而是轻描淡写抬起左手,以双指夹住剑身,左手扭转,右手直接就是一记冲掌。 嘭—— 华俊臣也没料到这女婿也半点不留手,冲到跟前还没反应过来,冲掌已经入怀。 不过一瞬之间,华俊臣身上的锦袍当即鼓胀,后背炸出个圆形破洞,发冠随之炸开,连身后暗河都掀起扇形大浪。 轰隆~ “咳——” 华俊臣发出一声闷咳,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砸向了黄连升等人,被飞驰而出的许天应凌空接住。 “爹——!!!” 华青芷瞧见此景,是真的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而夜惊堂为了让华伯父顺理成章脱战回去交差,自然得忍痛打重点,一掌过后便单手负后,把夺下来的宝剑丢回去: “知道华先生骨头硬,这一掌是见面礼,华先生带回去好好考虑。至于令千金,我朝会好好代为照料,若是有朝一日华先生想明白了,夜某会亲自送令千金回府,给华先生和老太师当面赔罪。” “你……咳咳……你做梦!” 华俊臣长这么大,何时挨过这么毒的打?此时被一巴掌打的差点背过气去,是真想把这不孝女婿揍一顿,骂了一句后又准备爬起来。 而李嗣瞧见此景,自然也看清了形势,连忙把想拼命的华俊臣按住,抬眼看向黄莲升: “黄莲升,你看戏不成?!” 黄莲升没出手,只是怀疑华俊臣的立场,不过这一次交手下来,心头疑虑自然打消了,上前一步,平淡道: “夜大侠倒是好算计,不过想着挟人妻女劝降,也得先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夜惊堂听见这话,微微抬手,让水儿把哭哭啼啼的华青芷拉远些: “行走江湖一年半,你是我遇到最狂的,我倒是真想看看,你哪儿来的这份底气。” 黄莲升往前缓行,袖子里滑出一根金丝长鞭,声音不温不火: “世上受天道垂青之辈,可不止你一人。换做前几日,遇上你我或许是没把握,但现在……” 呛啷—— 话没说完,溶洞中寒光一闪! 夜惊堂可没心思听废话,双脚重踏之下,齐膝深的暗河,硬生生被震出一道环形大浪,露出了下方的岩石河床。 身形则直接消失在原地,只能看到一线银芒,宛若溶洞内猝然出现的一道白雷! 黄莲升虽然言语很狂,但心里可没半点小觑,在夜惊堂动手瞬间身形已经闪至溶洞侧面,三丈金鞭犹如圆月弯刀,当空劈开水浪,抽向了常人根本看不清的黑色残影。 铛—— 溶洞之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继而三尺长刀从浪花中飞出,灌入了侧面岩壁。 许天应、华俊臣,乃至璇玑真人姚次山等高手,瞧见此景心头一沉,但下一瞬,溶洞里就炸出一串炮仗: 嗙嗙嗙嗙—— 夜惊堂一刀落空,身形便直接转向,没有再管被金鞭缠住的佩刀,整个人如同鬼影,撞入黄莲升身前,凌空便是一记冲拳直击胸腹。 黄莲升反应惊人,左手上抬截住拳头,但龙象图锤炼的力道,岂是凡夫俗子能随便抗衡。 重拳刚刚入手,黄莲升左臂便被压到胸口,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浩瀚气劲在方寸之间爆发,儒衫当即碎裂,整个人往后飞出撞上岩壁,砸出来一个蛛网般的凹坑。 轰隆—— 但这还没完。 夜惊堂攻势如潮,不给黄莲升半点机会,身形已经如影随形贴上,双拳如同两枚重锤,连续十二拳落向黄莲升胸腹。 咚咚咚…… 黄莲升面对贴身缠斗,丢掉了没法发挥的长鞭,双手连拦。 虽然他每次都能截住,但完全抵御不住拳锋蕴含的蛮横力道,只能堪堪消减。 哪怕隔着手掌,黄莲升健硕胸膛依旧出现了十二个凹坑,后方岩壁直接被炸碎,往内深入丈余,把黄莲升整个人砸进了其中。 随着最后一拳落下,黄莲升胸口发出‘咔’的一声骨裂脆响,嘴里喷出一口黑血,双眼也瞬间血红。 轰隆—— 最后一拳落,夜惊堂直接飞身后跃,落在了方才起手之地,行云流水站定。 哗啦啦…… 而直至此时,炸开的环形浪花还没完全落地,水流堪堪在脚边合拢。 “……” 溶洞内瞬间死寂。 华俊臣和许天应长大嘴巴,眼底满是错愕。 而李嗣完全没看清怎么回事,等炸开的水花落下后,才发现夜惊堂似乎没动,而侧面岩壁却出现了一个破洞,刚才还目中无阎王的黄莲升,衣袍破破烂烂靠在深处,满嘴是血,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 李嗣张大嘴巴目瞪口呆,眼神异常之复杂,用言语形容的话估摸是: 就这? 你怎么敢呀你? 你他娘是智障吧?! …… 夜惊堂站在溶洞正中,眼底也有点无语,沉默一瞬后,才评价道: “世上受天道垂青之辈,可能不止我一人,但和你应该没啥关系。” 话音落,溶洞周边的所有人也回过神来,沙陀部的军卒,脸明显都白了齐齐往后退去。 巫马部的众人,眼底的敬仰则又浓了几分,甚至有几个年轻族人开口喝彩: “好!” “漂亮!” …… 但让所有人没料到的是,溶洞里的气氛刚变得怪异起来,忽然就传出了一声冷笑: “呵呵呵……咳……呵呵……” 所有人顿时寂静下来,转眼看去,却见发出笑声的,竟然是被夜大阎王一个照面差点连到死的黄莲升。 夜惊堂见此自然眉头一皱,望向破洞深处。 被硬砸出来的破洞里,黄莲升撑着石头站起来,撤掉碎裂的袍子,随着肌肉鼓涌,脸色的涨红和胸口淤青,肉眼可见的消退,眼神也显出狂傲: “试试夜大侠的拳头有多硬罢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 璇玑真人和姚次山,见此眉头全皱了起来。 而李嗣则是眼神惊疑本来想悄悄把众军卒护至身前的,现在又站了出来。 夜惊堂说起来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以前对上陆截云,陆截云就给他表演过瞬间止血恢复伤势的神通。 但陆截云恢复伤势,靠的是自行推演的浴火图,效果拔群,精气神消耗也惊人,打了几下头发就白了,根本没后继之力。 而黄莲升这状态就有点厉害了,伤势恢复极快不说,气色还没啥变化。 按照守恒定律,没消耗自身精气神,那肯定就是借外物嗑药了。 夜惊堂想了想道:“北荒白莲,药效这么霸道?” 黄莲升对于夜惊堂看出底细并不奇怪,毕竟只要好好学历史,联想出来很简单。他扭动脖子,发出‘咯咯’轻响: “雪湖花和白莲,都是上古神物,一治内一治外;而千年雪湖花的花株,和白莲的莲子,则因为没人扛得住药劲儿,变成了剧毒,好在我自幼泡在莲池里,扛得住药劲儿。 “我来之前服下一粒莲子,完全扛得住夜大侠的拳脚,药效没了,还能再来几颗,就是不知道夜大侠这身气劲,能撑多久?” 夜惊堂恍然点头,想了想询问道: “你身上没带多少东西,把你打个半死药也没了,你是不是得回去补?” “……” 黄莲升微微眯眼,正想开口说话,溶洞里便再度爆出一声闷雷: 轰隆—— 夜惊堂身形毫无征兆再度化为黑色狂雷,冲至身前双脚滑开,便是一记冲城重炮。 嗙! 黄莲升虽然嘴硬,但心里明显对夜惊堂的实力有了估量,没敢再选择硬拼,而是斜拉避开锋芒,右手带偏冲拳,左臂一记重肘,砸向夜惊堂面门 但可惜的是,面对砸来的重肘,夜惊堂非但不躲,反而偏头一记头锤,直接撞在了黄莲升手肘上,靠着金鳞玉骨的非人体魄,硬生生把胳膊连同上半身撞的抬起,继而便是: 嘭—— 夜惊堂顺势一记上勾拳,正中黄莲升想要护住下巴的手掌,把黄莲升变成了窜天猴,瞬间砸入溶洞穹顶。 轰隆—— 下一瞬,夜惊堂便如影随形来到半空,双手下砸如同神人擂鼓,砸在黄莲升抬起的双臂之上,把其砸入河床,而后连续十余拳再度落下。 咚咚咚…… 连串爆响中,暗河水花飞腾,被震出来的水雾,几乎涌到周边诸人脸上。 而不过转瞬之后,夜惊堂便再度飞身落回原地,恢复了单手负后的姿势。 哗啦啦…… 随着水雾落下,众人再度看去,可见黄莲升和方才如出一辙——躺在河床被砸出来的大坑中,满嘴是血,眼看就要不行了。 “……” 溶洞里再度死寂下来。 夜惊堂连气都没喘,等到黄连升站起来了后,才开口道: “这药确实霸道?” 黄莲升站直身形,胸口淤青迅速恢复,擦了擦嘴角: “你以为你还能出多少拳?” “就这个打法,我能陪你打一整天,你能撑一天?” “……” 在场的武夫军卒,虽然造诣没夜惊堂高,但眼睛并不瞎。 连续两次都是一个照面被压着打,完全没反手机会,这已经不是体魄内劲的问题了,纯粹是菜,造诣技巧被碾压。 黄莲升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在中原根本没什么名声,好处是没人知道他深浅,不会引起朝廷注意。 而坏处显然就是藏的太深,和华俊臣差不多,理论知识拉满,但缺乏实战历练,只能以强对弱靠境界压人。 实战是武人最好的老师,就这水准,怎么和真刀真枪硬从底层打出来的夜惊堂比划? 而且就算黄莲升真能抗一整天,也不过是个特别版曹公公。 夜惊堂作为压制一方,力竭之前进退自如,耗不过大可拍屁股走人;而黄莲升作为挨打一方,只有被打死和追不上两种选择,还能咋滴? 李嗣哪怕是外行,也看出了当前的形势,二话不说拉着华俊臣退入兵道: “走。” “青芷!” 华俊臣为了把戏做全,还在悲愤不甘的看着闺女,被许天应硬架着才往后撤去。 而璇玑真人为了配合,自然不能放他们这么轻松离开,当即身如冲天白鹤杀向对面: “休走!” “嗡……” 看傻了的一众沙洲军卒,顿时骚乱起来,迅速往旁边避开。 夜惊堂站在原地,等水儿从背后冲过去,又抬手对着黄莲升勾了勾: “继续?” 黄莲升站在对立面,被硬揍出来的伤势,已经基本恢复,沉默一瞬后,冷哼一声,往前踏出一步。 轰隆—— 这次换为黄莲升率先出手,一记冲拳,直击夜惊堂胸腹。 而夜惊堂并没有选择四两拨千斤卸力,而是以掌拦拳,以仲孙锦的内家神通,瞬间卸去贯体而入的气劲,同时以寸劲崩掌。 嘭—— 黄莲升就如同第一次遇见这招的夜惊堂一样,一个照面再度飞了出去,半空随之带起一串爆响: 嘭嘭嘭嘭…… 强劲拳风在空旷溶洞回荡,硬生生把周边不少军卒都给震的倒在了地上。 夜惊堂数次击倒黄莲升,而黄莲升眨眼就迅速翻起反攻,如此你来我往,很快便把溶洞岩壁打的千疮百孔。 虽然场面看似惊天动地,但形势明显是一边倒。 黄莲升尝试数次,无论主动被动什么招式,都是出手一招便被彻底压制,渐渐也认识到了彼此造诣上绝对差距,再打下去是自取其辱。 在被一次击退后,黄莲升自知毫无胜算,当即找准时机,一头窜入了后方兵道。 而夜惊堂也没急着拦截,毕竟他得跟着重伤猎物回巢穴找白莲,当下只是看向还傻站在兵道里的沙陀部军卒。 “!!!” 诸多沙州军卒,已经被这阵仗骇的面无人色,在眼神望过来的瞬间,便吓倒了好几个,余者齐刷刷丢掉兵器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夜惊堂缓缓点头,这才转过身,拉起了还在‘伤心欲绝’的华青芷,朝着黄莲升逃遁的方向追去…… (本章完) 第493章 看人真准 叮咚~…… 叮咚~…… 水珠自钟乳石滑下,落在幽深水潭之中,一道昏黄火光,在波光粼粼的水面逐渐浮现,继而又显出了男女的倒影。 华青芷趴在男人背上,手里举着火把,眼角依旧带着些许泪痕,等到远离沙陀部逃卒的队伍,才抬起手来,在夜惊堂后背上轻轻捶了下。 咚~ 夜惊堂腰悬佩刀在水潭边站立,见此略微偏头: “打我作甚?” “你把我爹打成什么样了?” 华青芷虽然气质娇柔凶不起来,但眸子里明显带着些许担忧和恼火,毕竟她刚才可是亲眼看见,爹爹硬生生被一巴掌拍出去十来丈远,衣服都炸了,要不是爹爹还能动,她都以为直接被打死了。 夜惊堂继续观察环境错综复杂的溶洞,对此无奈回应: “华伯父回去不好交差,得配合演个戏,刚才那一下不重,回去躺几天就好了。” 华青芷可不觉得那一下不重,但她并非武人,也看不出其中门道,见夜惊堂这么说,便也暂且打消了心头杂绪,抬起眼帘扫视周边: “黄莲升跑去哪儿了?” 夜惊堂在离开交战的溶洞后,便保持距离跟在了黄莲升后面。 因为璇玑真人在‘追杀’李嗣等人,黄莲升也不敢顺着兵道跑,而是依仗对溶洞地形的熟悉,跑出不远就钻进了岔道口。 夜惊堂虽然不了解溶洞地势,但只要黄莲升全速奔行,他就能听声辨位;而压低声息慢慢移动,就必然跑不快,为此他半点不着急。 此时夜惊堂背着华青芷,在水潭旁静立侧耳聆听: 扑通~扑通~…… 能听见背后胸脯下清晰的心跳声,还比较快。 夜惊堂见此又回过头来,望向华青芷故作镇定的侧脸: “你害怕?” 这问的显然是废话。 华青芷作为自幼金枝玉叶的书香小姐,也不会武艺,跑到这深不见底的阴森溶洞内部,能不害怕就奇怪了。 华青芷做出坦然自若的模样: “圣人说,读书人身藏浩然正气,鬼神不敢近身,我不怕。” 夜惊堂对此反驳道:“那可不一定,民间就有不少传说,读书人进京赶考,在荒山野庙或者山洞里面,遇到吸阳气的女鬼……环境就和这差不多……” “……?” 华青芷眨了眨眸子,觉得夜公子有点过分,竟然在这种地方讲那些神鬼志异,她蹙眉道: “那是书生心不正,若是刚正不阿,不受鬼怪魅惑,岂会被害?再者书上里都是男子被害,从未听说过姑娘家遇上这种事……” “怎么没有,梁州那边就有传闻,说某个女子在河边洗衣裳,被水鬼缠住拖进水里,捞上来后脸惨白惨白的……”?? 华青芷轻轻吸了口气,下意识抓紧夜惊堂肩膀衣袍,正想找借口岔开这不合时宜的话题,不曾想旁边的水潭里忽然传来动静: 哗啦—— 一道影子从几丈外的水潭中窜出,直接钻入了另一侧的溶洞。 “啊——” 华青芷本就听的提心吊胆,措不及防瞧见此景,自然是花容失色,火把都给丢了,一把抱住夜惊堂脖子。 夜惊堂顺势抬手接住火把,直接朝着遁去的身形追去,沿途哄道: “好啦好啦,你想把我勒死不成?” 华青芷闭着眸子,死死抱住夜惊堂脖子,等耳边传来呼呼破风声,才敢睁开眼眸,发现周边并没有什么水鬼,又抬手打了夜惊堂一下: “夜公子,伱是不是故意的?” 夜惊堂只是在水边等着黄莲升露头有些无聊,顺带逗一下华青芷,见此回应道: “开玩笑罢了。我可是人间活阎王,哪有小鬼敢在面前造次,好好趴着,我要加速了。” 华青芷又气又恼,还想理论两句,结果强劲拉扯力传来,把她吓得连忙勾住肩膀,连火把都被强风吹灭了。 溶洞内本就暗无天日,没了火把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强劲破风声,她见此只能紧张道: “你慢些,当心撞墙……” 夜惊堂在完全没有光源的环境下,其实也看不到东西,但身为武圣感知力超凡,完全可以和蝙蝠一样靠回声判断附近的环境,在洞穴中穿行如履平地,不过片刻就穿过几个岔道口,跟在了四处逃窜的黄莲升十余丈开外。 黄莲升与夜惊堂缠斗数个回合,虽然靠着神药相助,体魄并未受到重大损伤,但其除开靠药物堆出来的恢复能力稍强于夜惊堂,其他方面全被碾压,轻功同样也是如此。 夜惊堂背着个大姑娘,在后方追击依旧能稳稳咬住,在跑了一截后,觉得有点无趣,还开口询问: “黄莲升,神尘和尚为什么找你?” 黄莲升虽然打不过,但眼底并未显出惊慌失措,在溶洞内乱窜间,冷声回应: “一山不容二虎罢了,怕我起家,坏了他千佛寺的香火。” 夜惊堂对于这个说法倒是信服,想了想又道: “后来发现你不是老虎,只是难成气候的病猫,就转身走了,把你丢给我来处理?” “……” 黄莲升此时回想,觉得向来小心眼的神尘和尚,当时大方离去,还真有可能抱着这种想法。 毕竟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不能杀生,神尘和尚不能彻底除掉他,而夜惊堂可以。 面对夜惊堂的奚落,黄莲升并未恼羞成怒,而是道: “他是忌惮,我若无对付神尘和尚的把握,岂会在沙州布局这么多年。” “你连我都打不动,还有把握破神尘和尚的防?” “濒死之虎,尚有三分余勇,我不想暴露太多,才不愿与你缠斗,你若再追下去,我不介意让你明白什么叫‘天命所归’!” “……” 夜惊堂张了张嘴,直接无言以对。 华青芷趴在背上,被强风吹的抬不起头,但听见这番对话,还是忍不住凑到夜惊堂耳边,以手掩唇小声道: “这人长得不是嘴,是喙吧?”? 夜惊堂觉得青芷小嘴真甜,低声道: “不一定,鸟鸟嘴没这么硬。” “哼……” 前方的黄莲升,听见这话依旧不恼火,加快速度往溶洞深处狂奔。 而夜惊堂也不着急,甚至把距离拉远了几分,给黄莲升逃的机会,看看他到底能玩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当前所在的地底溶洞,是由地下水侵蚀而成,其内并非一条直线,而是盘根错节呈网状,从黄明山西边一直蔓延到东侧。 夜惊堂跟着黄莲升左弯右绕,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没走兵道,但大抵方向还是在往西移动,硬追了小半个时辰后,才开始往北深入。 夜惊堂身处地底,虽然没法通过星光分辨方位,但为防在错综复杂的溶洞里迷路,他沿途都记住了环境信息当标记,并没有被绕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在发现黄莲升往北方移动后,夜惊堂知道对方不是想从大漠脱身,心底谨慎了几分,开始密切注意周边环境。 而华青芷趴在背上,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风声,趴在夜惊堂背上又安全感十足,许久追下来都快瞌睡了。 在这么闷不吭声硬熬不知多久后,华青芷才听到了点不一样的动静: 扑通~ 前方传来窜入水中的动静,而下一刻,身前的男子也身形骤停,强大惯性把她压在夜惊堂背上。 哗啦啦~ 随着疾驰的破风声消失,环境音效随之浮现,能听到暗河流淌的细微动静。 华青芷抬起头来左右打量,却什么都看不到,正想询问,就发现被夜惊堂放下,只用单手扶着她的腰,而后面前就传来: “呼~” 呲呲呲~ 火折子被吹燃,昏黄光芒照亮了周边,也看到了夜惊堂的俊朗侧脸。 华青芷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下待久了,眼睛都有点不适应,微微眯眼片刻,才发现两人所处的位置,是一条溶洞岔道的尽头,溶洞内再无空洞裂缝,只剩下前方的一个幽深水潭。 三丈方圆的溶洞,看起来是天然形成,但以前明显有人来过,四周的岩壁已经被铲平,上面留有很多字迹。 而水潭正前方的岩壁,则直接被掏空,雕刻出了一个佛像。 佛像坐在莲花宝座上,头有三面,背后长着四条手臂,或结印或持着兵刃,前方两条手臂则捧着一朵莲花,面向并非宝相庄严,而是凶神恶煞,似乎正怒视着下方两个胆敢闯入圣地的凡夫俗子。 “喔……!” 华青芷猛然瞧见如此吓人的佛像,微微缩了下脖子,捏住夜惊堂的袖袍,小心翼翼道: “这是什么地方?” 夜惊堂显然也不清楚,他本想跳进水潭追黄莲升,却听到了另一边传来了出水声,而后还有一道稍显嘲讽的话语传来: “怎么?不敢追了?” 夜惊堂见此,还真起了三分谨慎,当下也不急着入水,先行询问: “墙上刻的是什么?” 说着把华青芷直接扛起来,让她坐在了右侧肩膀上,抱着双腿举高高,让她看墙上的字迹。 华青芷还是头一次用这种姿势坐在男人身上,虽然挺稳当的,但怕掉下来,还是用左手扶住了夜惊堂的脑袋,举着火折子打量岩壁上的古老字迹: “已万世之功,得于天地,今花甲之年…… “这好像是始帝老年所留,说这辈子的成就,都拜天地所赐,如今已经完成了上天赋予的使命,没法在人间久留,即将离开了。 “但始帝通过勘探,猜测他走后天下会有一场浩劫,届时会四海陆沉、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为防后世再难出雄主,让苍生陷入万世劫难,他把毕生所学都留在了这里,等有缘人来取,得之可再度一统天下。” 夜惊堂听到这里,意外道: “始帝算到了大梁朝的那场山河巨变?” “应该是的,但按照史书记载来看,当时的人并没有找到这地方,直到一千二百年前的大吴朝,天下才再度一统。” 华青芷让夜惊堂把她扛着走了两步,继续往前看: “后面则是警告,说天地赐予的东西,若是拿不住,便会成为天罚,进去前要慎重考虑,想想自己是否有资格成为整个天下的执剑之人、能否给天下带来安定。如有疑虑,切勿强行取之,暴虐难得长久,天下终归明主,强取是取死之道。” 夜惊堂听完之后,微微颔首: “怪不得黄莲升嘴这么硬,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天命救世主?” “应该是的,这里面藏得东西估计很厉害,黄莲升守在对面,咱们进不进去?” 夜惊堂知道进去肯定被黄莲升埋伏,但来都来了,不进去总不能放过黄莲升掉头就走,当下便来到水潭边: “你留在这里还是?” “?” 华青芷一愣,抬眼看了看吓死人的佛像,连忙摇头: “我……我……”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肯定害怕,他也不放心把华青芷一个人留在此地,当下直接搂住腰: “闭上眼睛捏住鼻子,我带你潜过去。” 华青芷腿脚不便,肯定没游过泳,见此柔雅脸颊紧张起来,老实捏住鼻子让抱着,闭上眼睛。 扑通~ 下一瞬,华青芷便感觉天旋地转,坠入了冰凉水潭之中,周边的火光也随之消失,化为了宁人窒息的极暗。 华青芷只是个书香小姐,在地底溶洞里的狭小洞穴潜水,幽闭恐惧症当时就上来了,连冰凉都顾不得,死死闭着眼睛不敢动弹。 好在这种吓死人的体验,并没有持续太久。 夜惊堂抱着华青芷,在黑暗无光的水道中快速游动,虽然目不能视物,但能通过水流,感觉到周边环境。 在飞速游了约莫百丈后,夜惊堂便发现前方出现柔和白光,便如同月色照进了湖底。 夜惊堂见此没有给对方准备时间,单脚重踏岩壁,直接自光亮处冲了出去。 轰隆—— 水花飞渐之中,两道人影撞出水池。 夜惊堂脑袋刚冲出水面,便借着白光迅速扫视,眼底随之显出讶然。 只见水潭的另一头,是一个规模足有百丈方圆的池塘,里面密密麻麻生长着数千朵莲花状植物,下方却没有荷叶。 而巨大莲池的周边,明显人工改造过,以山石修建成了环形的湖堤,最上方的穹顶为椭圆形,被强人硬生生雕刻出了一条百丈盘龙,口衔车轮大的巨型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白光,把整片水池照的通亮。 而正前方的莲湖岸边,还有个方方正正的平台,看起来是打坐的地方,上面摆着软榻、书案、柜子、蒲团等明显新置办的家具,并没有人影。 飒—— 而也就在两人露头的一瞬间,一道剑光便从后方袭来! 夜惊堂在出水瞬间,已经捕捉到了黄莲升的气息,此时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先是把还在闭眼的华青芷护到身前,同时左手腰刀出鞘,劈向剑光袭来的方向。 但下一刻,夜惊堂眼神便是一沉! 只见他一刀往后劈去,余光首先映入的是一道金黄色的剑光。 虽然是瞬息之间,但夜惊堂还是看清了此剑宽一寸、长三尺,造型扁平带有云纹,明显是几千年前古剑的造型,材质则是亮金色,感觉和鸣龙图一模一样,甚至比他从龙正青哪里得的神剑材质还纯。 我草?! 夜惊堂余光瞧见此景,心底倒抽了一口凉气,将即将触碰的螭龙刀,硬生生给拉了回来,改为半空强行弯腰压身。 嚓—— 剑光从后背上方一闪而过,原本刀剑难以撼动的金鳞玉骨,在金色剑刃之下形同纸糊,几乎没有起到任何阻碍作用,就在脊背上刺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黄莲升双眼气势冲天,当即剑锋下压,试图把夜惊堂一分为二。 但夜惊堂显然也没这么好杀。 夜惊堂怀里抱着华青芷强行下压,同时左脚后褪,如同蝎子摆尾,直接击中横空袭来的黄莲升腰腹,整个人顿时往下砸入莲池。 咚咚咚~ 虽然迅速落水,但夜惊堂却没沉入池中,而是以刀尖刺入水面,整个人便再度弹起,如同蜻蜓点水般瞬间拉出数十丈,落在了莲池的边缘。 而黄莲升则被一脚踢得往上飞起,即将撞到穹顶盘龙才止住身形,翻身直接落在百丈盘龙的脑袋之上,持剑而立眼神傲然望向地面。 华青芷被抱在怀里,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出水后就感觉天旋地转,睁开眼已经发现落在了诡异莲池的边缘,夜惊堂则持刀站在身边。 “呼……” 华青芷都憋坏了,连忙换上一口气,正想说话,却发现扶着夜惊堂的手上传来暖流。 她转眼看去,才发现夜惊堂后背衣袍破了一块,露出健硕肩背以及血肉模糊的伤口,几乎从背心开到了肩头,血水喷涌而出。 “啊——” 华青芷脸色瞬间白了,尖叫一声,想要抬手帮忙捂住。 夜惊堂神色却没什么变化,把惊慌失措的华青芷按住,只是夹紧背部肌肉,伤口便合在一起,而后便渗出的血水便逐渐减少。 他目光一如既往冷峻,望着黄莲升手里的金黄色宝剑,开口道: “天子剑!我还以为此剑遗失在了大漠,没想到藏在这地方看来大梁朝传承的那一把,也是假的。” 黄连升剑锋斜指下方,站在百丈龙首之上,眼神盛气凌人: “始帝乃一代雄主,心怀天下百姓,而非一家一姓,岂会把此神物留于人间,让天下人世世争夺杀个血流成河。方才都说过了穷寇莫追,现在夜大侠看见此剑才后悔,为时已晚了。” 夜惊堂都没正眼望黄莲升,只是看着天子剑: “你是如何找到的这地方?” 黄莲升把这些事情在心里藏了很多年,此时已经见光,终于可以倾诉,也没藏着掖着: “我幼年在大漠游猎,追逐一只沙狐,找到了溶洞入口,继而得手了这把天子剑,和始帝传承的武艺、兵法、治国之策,同时也接下了给苍生开太平的重任。 “这些年来,我韬光养晦,行走于南北两朝之间,摸清了当前局势,也在大漠拉起了一支精兵,只待南北两朝再起硝烟,便能入主西海,继而逐鹿天下。 “但我没想到你夜惊堂能冒出来,彻底打乱了我的谋划。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只要你今日死在此地,西海便没法再倒向南朝,这世上也没其他武人能抵御此剑锋芒,我照样能从巫马部入局,问鼎整个天下。 “你夜惊堂能死在天子剑下,成为我逐鹿天下的 夜惊堂安静听完后,微微颔首,询问道: “这世上确实没人能抵御天子剑的锋芒,不过你以前没用这把剑杀过人?” 黄莲升淡然道:“天子剑这种东西,在没有一统天下的底蕴前,谁敢示于人前?” 夜惊堂抬了抬眉毛,示意天子剑的剑刃: “这把剑是始帝留下来诛仙除魔的,沾了凡人血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 黄莲升见此眉头一皱,余光瞄向手中的天子剑,结果愕然发现,剑尖部分变得暗淡了几分,不再那么金光闪闪,似乎金属被腐蚀了一般。 虽然变化很细微,但他日日端详这把剑不知多少年,绝对没看岔。? 黄莲升表情微僵,迅速把剑在裤子上擦了擦,眼神也冰冷下来: “你如何知晓这些?” 夜惊堂背后的伤口虽然没愈合,但已经不在出血,他把刀慢条斯理收回刀鞘: “因为我也有一把,是从绿匪手上抢的,绿匪不知道这地方?” 黄莲升只是接受绿匪资助,哪里会把这种命根子告诉绿匪,见此询问道: “你剑呢?” 夜惊堂微微摊手:“杀了龙正青后就光泽暗淡,再用直接断了,否则我岂会不带在身上。你只有一次机会,方才没杀掉我,实在可惜。” “……” 黄莲升望着夜惊堂,沉默了下来。 夜惊堂微微抬手,让满眼焦急担心的华青芷不用着急,在莲池边半蹲下来,打量带着淡香的白莲: “你在大漠整天吃沙子,能爬到现在不容易,我是惜才之人,从今往后老老实实来我麾下当个将领,以后位列武圣、官拜公侯没啥问题,若是执迷不悟,非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那我就只能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高地厚了。” 夜惊堂蹲在荷塘边,仔细鉴赏白莲,华青芷则心惊胆战,从怀里取出手绢,试图帮夜惊堂擦拭背上的血迹。 黄莲升孤身站在龙首之上,手持天子剑,望着下方两人,眼神明显有点迟疑。 但这迟疑并没有持续太久。 飒~ 在双方沉默一瞬后,黄莲升飞身落下,站在了莲池中心的一朵荷花顶端,眼底闪过一抹轻蔑: “夜惊堂,你以为我对你半点不了解?” 夜惊堂抬起眼帘:“哦?” “你夜惊堂的行事风格,南北江湖无人不知,能动手绝对不会说半句废话,毕竟不打服,说了别人也不信。” 黄莲升抬剑指向夜惊堂: “按照你夜大侠的作风,要真有把握对付我,应该是把我头摁在地上,问方才这番话。” “……?”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往日行事风格太硬派,也不全是好事,当下解释道: “我需要这把剑不想它断了。” “当皇帝靠的是兵权,天子剑真与假,谁会在意?夜惊堂,你莫不是怕了!” 夜惊堂只是不想打的太费劲儿罢了,见黄莲升这么狂,他也不惯着,站起身来,赤手空拳勾了勾左手: “给过你机会了,你想死,放马过来即可。” “……” 黄莲升眉头紧锁说实话心里确实有点忌惮,毕竟剑确实出现了变化,万一他上去剑断了,必死无疑。 但不上,难不成就此跪下给夜惊堂当狗? 大丈夫生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居于人下,他拿到这么大的机缘,等同于老天爷追着喂饭,此生唯一目的就是当千古一帝,如果不能成,那不死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念及此处,黄莲升心中波澜慢慢压了下来,眼底显出森然杀气,继而: 咻—— 莲池上方金光再显! 而夜惊堂也是同一时刻,闪身至侧面拉开了距离。 黄莲升瞧见夜惊堂躲了,自然明白剑没问题,气势当即暴涨,速度在一瞬间拔升到极致,怒声道: “给我死!” 一剑出,溶洞里顿时响起澄澈剑鸣! 咻—— 但可惜的是,黄莲升赌对了夜惊堂是在诈他,但没去想夜惊堂为什么出门在外不带着那把无双神剑! 眼见一剑袭来,夜惊堂当即旋身,右手以奔雷之势屈指猛弹。 铛~ 龙吟般的颤鸣声中,直刺而来的天子剑当即往侧面偏移。 黄莲升迅速拧转剑身,想要削击夜惊堂右手,但夜惊堂身如游蝶,根本不给沾身的机会,已经抽手绕至左侧,左手聚气做剑指,指向黄莲升眉心。 嘭—— 骤然爆发的浑厚气劲,冲之间爆发,余波硬生生推开了下方白莲。 黄莲升眼神微变但这种聚气远距离攻击,正常武圣都反应的过来,当即翻转身形躲避,同时一剑刺向夜惊堂左手。 可惜夜惊堂已经脚踩白莲拉远了身位,继而轻点碧波再度袭来! 飒飒飒飒…… 莲塘中剑鸣声连成一片,黄莲升急速挥舞的宝剑,在周身划出了一道金色圆环。 而夜惊堂便如同鬼影,在周身急速穿插,时不时便崩出一记剑指,根本不给黄莲身半点碰到的机会。 夜惊堂之所以不把暗金宝剑带上,确实是因为剑比较特殊,沾血后会被腐蚀,怕玩坏了以后有需要没得用。 但还有一点,则是兵器再强,也得看是什么人在用、对付的是什么人。 他的螭龙刀,已经是江湖神兵,砍左贤王、仲孙锦等没练过鸣龙图的肉体凡胎,只要砍对地方,用螭龙刀是一刀死,用神剑也是一剑死,伤害完全溢出,就没有砍不动的说法。 但打下来的结果,却是——拿短兵根本碰不到左贤王,而遇上仲孙锦直接被缴械,不说砍对地方,连碰着人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只要是脑子正常的武圣,发现伤害太高扛不住,就绝对不会让对手砍出致命伤。 而拉扯不过来的人,拿螭龙刀照样能一刀毙命,这和拿神剑有什么区别? 综合下来,就是这种伤害已经完全溢出人间的神兵,只能用来对付曹公公这种铁王八壳子,或者砍对方兵器,对上真狠人,作用聊胜于无。 黄莲升原本就碰不到夜惊堂衣角,拿了把剑,也改变不了双方造诣上的差距。 夜惊堂扛不住剑,大不了就学冰坨坨打拉扯,若不是心疼螭龙刀,怕不小心碰断了义父的遗物,打拉扯也要不了几刀就能把黄莲升挑成重伤。 飒飒飒飒—— 不过片刻之间,双方便拉扯数百招,硬围着莲池打了一整圈,又飞到了穹顶龙首之上。 夜惊堂交手之间,可以做到进退有据、不给对手半点机会,‘筋骨皮’三张图虽然没用了,但精气神三图带来的夸张续航依旧还在。 而黄莲升显然不行,他唯一的强势之处就是恢复能力,和手中这把无双神剑。 莲子的药效以内劲压在体内,可以在受伤时随时恢复,但夜惊堂现在完全打不伤他,等同于没用。 而手中这把剑虽然无坚不摧,但无论如何都碰不到夜惊堂,也等于没用。 在连出数百剑后,黄莲升渐渐察觉到了体魄的后继无力,跟上夜惊堂节奏开始吃力。 为防跟不上被夜惊堂一招瞬杀,黄莲升暗暗咬牙,趁着逼退夜惊堂的机会,来了记脱手剑,直取夜惊堂心门: “死!” 此招相当狠辣。 夜惊堂后撤拉开距离,身体尚处于半空没法左右腾挪,一剑飞来只能空手接白刃。 黄莲升舍命一击,天子剑蕴含的力道极大,而且无坚不摧,双手夹不可能完全停住,只要接触身体就是一个窟窿,哪怕强行移开避开要害,也绝对是贯穿伤。 黄莲升此举显然是以舍弃天子剑,把夜惊堂打个重伤,从而博取到逃遁的机会。 但下一刻,黄莲升眼底便显出了震撼! 飒—— 天子剑化为三尺金芒,以骇人速度灌向夜惊堂心门,眼见即将洞穿胸腹,却见身着半空的夜惊堂,直接抬手双手做抱月之势: “喝——” 雷霆爆喝中,夜惊堂脸色瞬间血红,额头青筋暴起,连同后背已经止血的剑伤都重新喷出血水。 迅猛无比的天子剑,随之在半空发出‘嗡~’的一声颤鸣,继而便凌空强停在了并未合拢的双掌之间,犹如钉在了一扇无形墙壁之上。 轰—— 其内蕴含的浩瀚气劲爆发,黄莲升当即被震退摔向莲池,下方偌大莲池,也出现一道无形圆环,把湖水都推的冲上了沿岸。 但那把无坚不摧的神剑,却如同被无形神佛抓住,剑身剧烈颤动,却没能在寸进半分!!! 黄莲升倒坠之时瞧见此景,眼底闪过发自心底的茫然与震惊,完全没看懂发生了什么,但这种情绪只持续了一瞬。 因为下一瞬,近乎七窍流血的夜惊堂,便双手横拉,直接扇向了黄莲升。 咻—— 剑光一闪而逝,在半空画出一条斜着刺入湖水的金线,把池水炸开飞溅出数丈。 而黄莲升处于金线的正中,几乎没有任何感觉,胸口便多出了一个剑孔,背后喷出血箭。 呛啷—— 夜惊堂这一招出去,直接把自己干成半残,根本不敢留恢复力逆天的黄莲升活口,紧接着便重踏盘龙当空砸下,腰间螭龙刀同时出鞘,斜着带出一线银芒,穿过了黄莲升脖颈。 嚓~ 血水飞溅。 黄莲升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便当空一分为二,身体砸向莲湖,而头颅则旋转飞起。 在陷入永恒黑暗前,黄莲升眼底还有神识,在眼前景象天旋地转之中,脑子里闪过了震惊、费解、不甘,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而最后的一抹念头,却是想起了神尘禅师走之前说的那句话。 这个死秃驴,看人还真准呀…… …… 扑通~ 咚咚咚…… 落水声中,头颅砸在了地面。 刚刚掀起惊涛骇浪的莲池,也在这一瞬后陷入了死寂…… 第494章 莲塘 夜明珠的淡白光辉,照亮了如同白色海洋的莲池,两道落水声过后,喧嚣风波和涟漪都慢慢沉寂了下来。 华青芷刚下过水,身上的裙子已经湿了,盘起来的头发也散落下来,但此时完全顾不得,只是跪在莲池边缘,看着染上血迹的池水: “夜公子?……夜惊堂?!……” 两道人影从空中落下后,便沉入水中再无动静,华青芷不会武艺,也看不清两人交手的过程,面对忽如其来的死寂,心底完全被恐惧和担忧占据,在喊了几声后,便咬牙想滑进水里,去寻找夜惊堂。 但好在向来靠谱的夜公子,并没有就这么把她留在这幽深地底。 哗啦~ 就在华青芷想要下水之时,身前不远的池水中忽然窜出了一道身影,一只大手抓在了石堤的边缘。 “啊!~” 华青芷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过认出是夜惊堂的手后,近乎喜极而泣,连忙扑到跟前,抓住手腕往起拉: “嘿诶~……” 但华青芷不到百斤的身段儿,哪里拉的起人高马大的夜惊堂。 莲池边缘,夜惊堂单手扣住石砖,把身体直接拉起来,趴在了华青芷腿前,右手拿着的天子剑,丢在了地上,气喘如牛的换了几口气: “呼……呼……我没事,哭个什么……” 华青芷仔细看去,可见夜惊堂口鼻和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池水冲洗掉了,但脸色却白的吓人,连那双向来神采奕奕都带着几分飘忽感。她连忙用力,把夜惊堂往起拉: “你快上来……” 夜惊堂说实话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但也不能就这么在水里泡着,当下还是咬牙把腿搭上岸边,用力翻身滚了上来,趴在地上大口喘息,之所以不躺着,是因为消耗太严重,背部的伤口已经没法愈合了,只能勉强止血。 华青芷自幼和琴棋书画打交道,连杀鸡都没见过,哪里经历过如此吓人的场面,眼见夜惊堂背后两尺长的伤口,只觉夜惊堂马上就要死了,惊慌失措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取出手绢,用手把渗血的伤口按住: “你别死……” “嘶——” 夜惊堂本来就是硬抗,被这么一按,疼的差点背过气去,连忙抬手: “别别别,别碰!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华青芷听闻此言便连忙收手,有些无措的左右寻找,又询问道: “你带伤药没有?我给伱包扎……” 夜惊堂自幼走镖,随身带着伤药是习惯,但他金鳞玉骨体魄远比常人结实,按照守恒定律,恢复起来也肯定比常人消耗大,寻常药物基本上是杯水车薪,最靠谱的法子,是大量吃补药,然后靠浴火图来恢复。 夜惊堂本想让华青芷帮忙在腰间取两颗粮丹,但余光却发现了飘在水池里的叶子。 方才和黄莲升交手,虽然是舍命相搏,但这里是黄莲升主场,黄莲升肯定不舍得把白莲毁掉,而夜惊堂更舍不得,为此双方几乎没有殃及草木,只在最后强接天子剑时,震荡余波打掉了些许白莲的花瓣。 此时一片晶莹如玉的白色叶片,随着涟漪飘到了岸边,形态就如同普通花瓣,但仔细看还是能感觉出与众不同。 夜惊堂见此抬手把飘在水中的莲叶捞起,结果发现手心冰凉,就好似捞起了一枚冰片,而且和真正的冰片一样,随着掌心温度慢慢融化,清凉感渐渐渗入了皮肤。 华青芷坐在旁边,也不知该干什么,见此担忧道: “这不会有毒吧?” 夜惊堂确实担心有毒,但浴火图在身,连‘囚龙瘴’都毒不倒他,这和雪湖花差不多的东西,影响应该也不会太大,当下把花瓣握在手心仔细感觉。 随着冰冷感渗入体内,夜惊堂很快便感觉的胳膊的酸痛、拉伤开始缓解,便如同特效跌打伤药一般;虽然单片花瓣的药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逆天,但这立竿见影的效果,已经超出寻常灵丹妙药一大截了。 “这是治伤的神药,可以用。” 夜惊堂说完便想继续下水,去采摘湖中的莲花。 华青芷眼见夜惊堂伤这么重,哪里敢让他乱动,左右看了几眼,而后示意远处的四方平台: “那边就站在边上,我扶你过去躺着,我来摘。” 夜惊堂回过头来,看了看华青芷的双腿: “你扶我?” “……” 华青芷自己独立行走都困难,扛着个男人确实有点为难这两条腿,但眼神却很坚毅: “我爬着拖也把你拖过去,走……” “好啦好啦。” 夜惊堂虽然浑身虚浮如同被榨干,但还没有到爬着走的地步,当下咬牙撑起身体,扶着岩壁慢慢行走,还帮忙把华青芷拉起来。 华青芷此时此刻,算是明白什么叫百无一用了,互相支撑着身体,往前行走,同时询问: “黄莲升呢?” “死了。” 夜惊堂三步一停,走出一截后,示意地面: “那。” 盘龙洞虽然被夜明珠照的通亮,但亮度并不算高,约莫就是非满月的夜间,什么都看得到,但寻常人很难看清细节。 华青芷瞧见夜惊堂的示意,才发现两人不远处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旁边还有暗色水迹。 华青芷微微蹙眉,用脚尖轻翻了下,想看看是什么东西,结果一个死不瞑目的染血头颅,就呈现在了眼底。 “啊——!!” 寂静溶洞里响起一声穿金裂石的尖叫。 华青芷饶是双腿不便,都被吓的跳了起来,本能想要抱住夜惊堂胳膊躲在背后,结果夜惊堂也站不稳,两个人就直接摔了。 扑通~ 夜惊堂倒在地上还不忘用胳膊垫着免得华青芷摔到后脑勺,眼见她花容失色都被吓傻了,还把沾血的鞋子踢下来丢去一边,连忙安慰: “嘘嘘嘘~一个脑袋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一个脑袋罢了? 华青芷这辈子,做梦都没梦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闭着眼睛往后缩。 嘭~ 夜惊堂抬脚把人头踢去一边: “好啦好啦,已经没了,咱们赶快过去,再折腾我得失血过多了。” 华青芷听见这话,才重新凝聚心神,眸子睁开一条缝,确定近在咫尺的人头不见了后,连忙想把夜惊堂往起扶,但腿都吓软了,自己都站不起来,更不用说扶个大男人。 夜惊堂自幼在穷山恶水的梁州长大,而后接触的多是江湖女子,像这么胆小的姑娘确实是头一次遇见。 发现华青芷确实被吓坏了,夜惊堂也有点自责,撑着墙壁起身,而后把华青芷也扶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人头满地滚都不怕,习惯就好……” 习惯? 华青芷还是头一次见如此骇人听闻的安慰,死死抱着夜惊堂胳膊,尽力保持镇定: “你别说了……” 夜惊堂摇头笑了下,扶着岩壁前行,很快绕到了正对出口的四方平台上。 黄莲升发现此地后,显然在这里待过很长时间,平台上各种家具一应俱全,还摆着成箱的蜡烛、应急干粮等等,显然是把这里当成了临时庇护所,而莲塘里的水,则是从平台下方的一个泉口流淌出,自进入的水道往外流出去。 夜惊动在周围仔细检查了下,确定没什么机关后,便在榻上坐了下来。 华青芷本来转身去平台边缘,采摘几朵距离最近的白莲,结果很快发现,放在平台左侧的架子上,摆着一排蜡封的罐子,看起来像是药罐。她想了想询问: “这是不是晾干的药材?” 夜惊堂看白莲的模样,也不像长了两千年不凋谢,黄莲升在这里藏了多年,必然收集了不少,当下开口: “拿过来我看看。” 华青芷见此小心翼翼抱起了一个药罐,来到榻前坐下。 夜惊堂拿起来检查过蜡封后,打开看了看,结果发现里面装了整整一罐白色花瓣,已经完全阴干,拿起来后也没了冰冷触感。 华青芷想了想,又勉强起身,拿起小案上的茶壶,从平台边缘的泉口接了一壶水,倒在茶碗里: “泡一下试试?” 夜惊堂把干花瓣放在其中,结果不出所料,花瓣很快就恢复了白皙如玉的色泽,虽然没现场采的那般有质感,但显然也没丧失药性。 华青芷询问道:“这药该怎么用?就握在手里?” 夜惊堂也不是药师,但从吸收效率来看,要么外敷要么吞服反正药材挺多,他直接拿起花瓣含进嘴里,而后趴下来: “帮我敷在伤口上试试……嘶~” 华青芷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发现夜惊堂忽然吸凉气,眼神一慌: “又怎么了?” 夜惊堂感觉就如同含着冰镇黄莲,又冷又苦,脑子都彻底清醒了,他也不好把来之不易的神药吐掉,只能闭着嘴抬手示意没事。 华青芷见此才松了口气,迅速把花瓣取出来一些,放在茶杯里泡着,而后依次把花瓣敷在脊背的剑伤周围。 夜惊堂虽然一招出去,又把自己搞得和上次对战项寒师一样,四肢百骸感觉都快碎了,但有了白莲的滋润,四肢的酸胀感还是在渐渐消退。 因为冰凉刺骨的感觉有点难熬,夜惊堂趴了片刻,又把目光移向不远处的书桌,发现上面放着一摞书籍。 华青芷一直关注着夜惊堂的神色,当下又起身,拿起书册翻看一眼,又放在了夜惊堂面前: “这应该就是岩壁上刻的武功秘籍、治国之道。不过据史书记载,始帝是万人敌的战神,而且用兵无常,被历代兵法大家称颂。黄莲升得了真传怎么……怎么……” 夜惊堂自然明白华青芷的意思,心头也疑惑黄莲升得了始帝真传,为什么还那么菜,当下拿起书本翻看。 书上的内容,本来都刻在了盘龙洞周围的岩壁上,用的都是古梁文。 而黄莲升这些年在这里研究,已经把所有文字翻译过来,和武学相关的内容甚至临摹的插图,旁边有批注,封面甚至还给取了个名字: 《莲花宝典》 夜惊堂瞧见这名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因为对治国用兵不了解,就直接翻开了始帝所留的武功秘籍查看。 始帝因为是历史上 夜惊堂瞧见这口气,本来也眼神郑重,但仔细看下来,慢慢就发现这些武学有点‘原始’。 就比如枪法,始帝留下的枪法,就三个核心‘拦、拿、扎’,其中‘扎’的运气脉络,明显能在六合枪、霸王枪、游龙枪等江湖驰名枪法中找到影子,有的枪法精修、增加了很多细节,使得威力更强或者更适应当前时代,但底层核心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而刀法、拳法也一样,夜惊堂甚至在刀法脉络中,发现了几处和八步狂刀雷同的地方,但都还是雏形,融在其他刀法中,并没有单独拎出来,打造成一门以快为核心的绝世刀法。 如果把这些武学吃透,放在两千年前的江湖上,或许确实可以成为制霸江湖的万人敌,毕竟这些技巧造诣,足以碾压同时代的原始武人。 但放在当代江湖,夜惊堂可以确认打不过任何一个武魁,挑战有名望的宗师都有难度。 毕竟这些武学对当代江湖来说,单纯是会打人而已,全是基础武学,没有任何门派特色,离开宗立派都差着十万八千里。 夜惊堂方才见黄莲升得了这么大机缘,却菜的离谱,还觉得黄莲升天赋差;现在才发现,黄莲升学这种古老武学,还能爬到现在的程度,是真不容易。 华青芷在背后敷药,很快就用白色花瓣把夜惊堂脊背盖满了,见夜惊堂边看边摇头,询问道: “始帝留下的武学,很差劲儿吗?” 夜惊堂闻言回过神来,摇头道: “怎么会,只是时代局限罢了。 “始帝是一代天骄,两千年前就把当代的武学流派摸索了个大概,这天赋悟性堪称旷古烁今,可以说如今南北两朝的武人,都是站在了始帝、吴太祖等先贤的肩膀上,才有了现在的成就。 “要是始帝看到八步狂刀,他照样能悟出屠龙令,没悟出来不是天赋不行而是当时的环境,根本用不上那么极端的刀法,没必要。 “即便始帝真悟不出来,我作为已经能跑能跳的人,又哪有资格去嘲笑 华青芷对武学也不懂,不过心思聪慧,询问道: “是不是就和书法一样,现在朝廷用的馆阁体,被文人嫌俗气,如果日常题字的时候用,甚至会被人笑话。 “但放在大吴朝的时候,创造馆阁体的书法大家,可是惊艳了整个天下,也正是因为其工整、简洁、利于辨认,才能流传百世,变成所有文人的必修课。现在看起来俗气,可不代表开创者不行。”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我摇头,是因为黄莲升把馆阁体练的出神入化,比书坊印出来的都工整,然后跑去和当代书法大家比划,这谁看了不得摇头。” 夜惊堂说话间,又继续往后翻阅,寻找有价值的东西,结果翻到《莲花宝典》的最后,发现内容开始玄乎起来。 最后一页,意思大概是——始帝习武一生,目的都是为了登上最高的山峰,结果发现山外有山,永远也走不完。 始帝写下这些文字时,已经年过甲子,此生统一天下,完成了千古伟业,在人间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心中已经别无所求,只想翻越此生到过的最后那座山,到山的后面去看看。 始帝不清楚山那边会有什么,这一去便再难回故土,很可能客死他乡,也可能余生孤苦为伴,但朝闻道、夕死可矣。 始帝在人间已无留恋,身为帝王也不甘成为天地的笼中雀,誓要去探探这天高地厚,哪怕将成为天地间 在追寻天地大道的路上,始帝很希望能有一名结伴同行的‘道友’,但探索生灵禁忌之地,可能会触怒苍天,给苍生惹来灾祸,这种事情不该让太多人知道,他很早就把上天赐予的石碑藏了起来,这世上并没有能和他同行之人。 但始帝也怕他失败了,世上再也没有后继者。 所以始帝写明了天赐石碑的位置——沉入了川口的天潭。 能走到这里的人,已经是天地宠儿,可以去把石碑挖出来看看,能看懂便能站到他的高度,有了走出去的机会;若是不敢去,也应当将这些告知新的后继之人。 夜惊堂看到这里,略微撑起身体,询问道: “天潭在什么地方?” 华青芷已经敷完了药,此时也凑在跟前仔细打量,见此仔细回想: “按照史书记载,天潭应该在大梁朝的皇陵附近,不过化为大漠后,如今早就找不到地方了,只知道大概位置在如今的月牙湖附近。” “月牙湖……” 夜惊堂琢磨了下,回头道: “前朝梁王世子和太后隐居的地方?” “?” 华青芷眨了眨眸子,本来想装作听不懂,但最后还是小声道: “夜公子也看过艳后秘史呀?” “呃……” 夜惊堂不小心暴露了癖好,神色稍显尴尬: “华姑娘也看过?” “艳后秘史一书,在甲子前的南朝是大禁之物,但在北朝又不是,朝廷还专门印了好多……我也没看过,只是偶然瞅过一眼。” 华青芷显然不会说谎,眼神乱飘脸也红了。 夜惊堂见此便知道华青芷也偷偷看过,见她脸皮薄,夜惊堂也没揪着不放,把书本合上: “等出去了,得去月牙泉看看。从始帝言词来看,我怀疑‘九术’就是九张鸣龙图,后三张说不定就记在上面。” 华青芷轻轻颔首,瞄了眼神色端正的夜惊堂,又小声询问: “按照正史记载,梁王世子娶了好多妃子,后来继承王位,活到六十多岁才死。那些杂书都是瞎编的,夜公子切勿当真。” “这我自然知道。不过燕太后和人私奔,应该确有其事,云安城太后寝宫的浴池里,确实有个临幸面首的位置……” “夜公子怎么知道?你还去过南朝太后的浴室?” “呃……以前巡逻的时候去过,我有点累,先休息一下。” “哦……” …… 第495章 渡气 哗啦啦~ 泉眼涌出水流,落在莲池之内。 上方的平台上,男女一躺一坐,逐渐沉默下来,只剩下两道鼻息。 华青芷见夜惊堂闭上眸子休息了,也不好再出言打扰,乖乖巧巧坐在木榻边缘,独自观赏起盘龙洞的景色。 但盘龙洞的景观壮美不假,却谈不上半点浪漫温馨,反而带着几分妖异。 数千朵光杆白莲,束在池塘里纹丝不动,头顶宛若月亮的巨大夜明珠,散发的也是清冷光线,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坐在满是彼岸的冥河沿岸。 而更恐怖的是,方才这里还死了人! 黄莲升的无头尸体,慢慢飘到了远处的池塘出口处,因为水冲不出去,开始起起伏伏,勉强能看到。 “……” 华青芷胆子本来就不大,在旁边坐了片刻,就开始害怕了,而且方才潜水过来,身上衣服都是湿的,坐了久了就感觉冷了起来。 华青芷抱着胳膊,在坚持片刻后,左右打量,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了两件换洗衣裳,先把其中一件袍子披在了夜惊堂背上,小声询问: “夜公子,你要多久才能好?” 夜惊堂恢复能力很强,但黄莲升打出来的外伤不重,强行使用‘搬山图’近乎被摧毁的里里外外,却没那么容易恢复。 此时十几片白莲叶子下去,夜惊堂背上的剑伤已经不再渗血,慢慢有了愈合迹象,但四肢百骸针扎般的感觉,却只缓解了些许。 两人想从盘龙洞出去,首先就得潜水渡过水道,因为距离有点长,夜惊堂游的不快华青芷能被憋死,而且后续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得背着华青芷跑,当前状态肯定是出不去。 但水儿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如果找不到他行踪,必然会着急。 夜惊堂见华青芷有点害怕,稍微琢磨,抬眼看向左右: “你再找找看,这里有没有莲子,莲子的药效,应该比瓣强的多。” 华青芷见此,挪到了放着白莲瓣的柜子前,上下寻觅,最后找到了一个罐子,略微晃了晃,里面还有颗粒响动。 华青芷回到榻上,把罐子递给夜惊堂: “你看看这是不是?” 夜惊堂撑着身体坐起,把并没有蜡封的罐子打开,可见里面装着近百枚莲子,虽然形状大小都差不多,但颜色却不同。 其中黑色的最多,占了近八成,黄褐色的有十余颗,青色的则只有两三枚。 夜惊堂没想到莲子颜色还不一样,拿着罐子抖了抖: “颜色不一样,这该吃哪个?” 华青芷也没学过医术,但自幼吃药治腿,也算久病成医,想了想回应: “颜色不同,应该是年份不一样。我听燕京的御医说,雪湖的株,初为绿色,生长三甲子后化为乌红,五百年往上慢慢变成了紫色,千年就死了,形同紫玉。不过真正能长到千年的雪湖极少,整个大梁国库都只有一株,还是从西北王庭缴获来的。 “这黑色莲子最多,黄色次之,青色最稀有,那肯定是青色最珍贵,药效也最好。” 夜惊堂觉得这说法有道理,拿起一枚青色莲子仔细观赏: “雪湖甲子一开,这白莲估摸也是甲子才能长一茬。” 华青芷也没见过这种神物,凑近小心打量: “莲子应该类比雪湖株,千年雪湖,得实打实长一千年,莲子要变成这种青色,我估摸也得那么久。这个吃了,伱应该和黄莲升一样,马上能恢复吧?” 夜惊堂摇了摇头:“药可不能乱吃。雪湖根茎的药劲儿,凡人根本扛不住,以至于变成了剧毒,只有王神医这种狠人,才敢开方子稀释入药,给你治腿。而千年雪湖的根茎,药劲儿估计强出百倍,这莲子应当也是同理。 “黄莲升亲口所言,他自幼在水池里泡澡适应,才能抗住莲子的药性。这种青色莲子,我即便能抗住药劲儿不被毒死,药效肯定也完全溢出,还是吃黑色的好,要是药效不够,大不了和黄莲升再来一颗。” 华青芷想想也是,当下给夜惊堂倒了杯水,递到跟前。 夜惊堂仔细打量几眼后,把青色莲子放下,重新捻起一粒黑色莲子,丢进嘴里,而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吨吨~” 华青芷在旁边看着,还帮忙顺了顺夜惊堂的后背: “感觉怎么样?” 夜惊堂把黑色莲子吞入腹中,略微感觉了下: “嗯……没啥感觉,应该是还没消化。” “哦……” 华青芷点了点头,因为身形有点冷,便把目光投向夜惊堂的衣袍: “你冷不冷,要不要换身衣裳?” 夜惊堂虽然衣服也湿了,但还没有到受不了的地步,不过盘龙洞深埋地下,根本晒不到太阳,温度相当低,以华青芷的小身板,显然是扛不住。他见此道: “我没事,你先把衣服换一下吧。” “哦……” 华青芷已经冻的开始哆嗦了,当下拿起袍子,想找个地方换上,但举目四顾…… 这洞里哪儿来的换衣裳的地方?连书架都是两边通的。 夜惊堂见华青芷神色迟疑,自然明白意思,示意水池正对面: “你要不去那边换?” “?” 华青芷抬头看了眼,觉得那倒是个好地方,白莲可以大概遮挡住,但缺点就是,飘着那么大一具无头尸体! “这……” 华青芷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夜惊堂见此摇了摇头,勉强起身: “那我过去,你先换。” “诶?” 华青芷哪里敢让夜惊堂现在到处跑,先不说伤势,她待在这里,根本就不敢离开夜惊堂十步,夜惊堂跑去对面,还不得把她吓死。 华青芷按住夜惊堂的胳膊,眼神明显有点纠结,但最终还是被害怕占据了上风,柔声开口: “夜公子是君子,不会欺暗室,要不……要不我在这里换,你闭上眼睛就好。”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又重新趴下来,后脑勺对着华青芷: “赶快换吧,别冻出了风寒。” “……” 华青芷脸色红了几分,不过与羞人相比,终究是夜惊堂在跟前要安心些。 她轻手轻脚解开腰带,余光一直瞄着夜惊堂,眼底也生出几分窘迫,发现夜惊堂没任何反应,还暗暗赞许了一句。 但她刚把衣领解开露出肚兜,还没来得及把上衣脱下来,便听到旁边传来一声: 呼啦~ 余光里的黑衣公子,猛然翻了起来,坐在了跟前! “啊——” 又是一声尖叫。 这次不是害怕,而是羞愤! 华青芷连忙把衣襟合拢,脸色涨红双眸圆睁,本想质问:“夜公子,你想做什么?!”,结果转眼看去,却发现情况不太对。 忽然从身旁坐起的夜惊堂,并没有睁开眼睛或者扑上来,而是双手掐子午诀,腰背笔直盘坐,方才还苍白的脸色,此时已经变成了涨红色,额头可见豆大的汗珠。 而且这种异状,还在持续扩大! 她只是转眼打量的一瞬间,夜惊堂脸上的涨红,已经肉眼可见的扩散到脖颈,而后是后背、双手以及衣服遮住看不到的地方,原本打湿的衣袍,也开始冒出白色雾气,整个人如同烧着了一般。 “夜……夜公子?!” 华青芷忽然瞧见这么恐怖的气色,哪还有心思搭理春光乍泄的事情,抬手想扶住夜惊堂,却发现触手的胳膊滚烫,又连忙缩了回去: “你怎么了?” 夜惊堂双手掐子午诀,此时只感觉如同吞下了一个脑袋大的赤红铁球,把胃部撑得即将炸开,他想尽一切办法压制腹腔的灼烧感,但效果却杯水车薪, 而且这感觉还不是循序渐渐来的,他方才趴着心猿意马听动静,胃部忽然发出‘咔~’的轻响,应该是莲子破了,而后凡人根本没法承受的恐怖药劲儿,直接一股脑的涌入的肺腑。 夜惊堂好在练了六张鸣龙图,内外都强横如一,不然估计当场就得胃穿孔。 夜惊堂以内劲强行把药劲儿压在腹腔,以免其迅速扩散至全身,同时咬牙开口: “这药劲儿不对,黄连升是神仙都不可能抗住,应该吃错了……” 华青芷已经感觉出这莲子的可怕,毕竟她隔着几尺,都感觉到了炽热感,她心中急转,忽然想起了什么: “糟了,忘了这地方两千年不见天日,莲子没人采摘,也遇不上天灾人祸。黑色的肯定都是始帝离开后积攒而来,青色和黄色才是近几百年新长的,所以数量少……” 夜惊堂发现味儿不太对,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感觉华青芷都急哭了,咬牙压制肺腑躁动: “没事,我扛得住,等药劲儿散了就好……” 华青芷坐在旁边,也不知该怎么帮忙,眼见夜惊堂身上的衣袍很快就被烘干了,连忙取出手绢用茶壶打湿,卷起来贴在夜惊堂挂着豆大汗珠的脑门上降温,可能是怕夜惊堂自燃,还吹气: “呼~呼~……” 但这急救措施聊胜于无。 好在夜惊堂的情况,也不全是负面。 华青芷正手足无措忙活之际,忽然发现夜惊堂背部的剑伤,竟然不知何时愈合了,只剩下了一条暗红血痕;而后很快就和赤红的肌肤融为一体,再难找到踪迹。 华青芷眼前微亮,刚想高兴,但现实马上就给了她沉重一击。 黑莲子的药效堪称可怕,夜惊堂尽力压着药劲儿,只发挥了些许,便治好了身体的创伤。 而在短时间治好千疮百孔的身体后,夜惊堂便愕然发现,胸腹中的灼烧感减少不到半成,可以说药效都没开始真正发挥。 常言是药三分毒,在没有可以发挥药效的伤势后,无处宣泄的药劲儿,很快产生了反噬,身体犹如陷入焚炉,全身都出现了内出血的情况,以至于皮肤显出大片淤青。 寻常人到这一步,基本上撑不出半刻钟就得暴毙。 但‘浴火图’的效用更加恐怖,只要不当场死,就绝对死不了的效用,是久经考验没有例外的。 黑莲子本就是药材,对于肢体损伤的恢复效果举世无双,此时反噬身体,是因为药效过大,身体难以承受,开始从内部崩溃。 而浴火图则是只要有东西消化,就能转化旺盛精血恢复身体,黑莲子这种疗伤神药,完全可以充当耗材。 于是两种神物,把夜惊堂的体魄变成了战场,陷入了死循环——黑莲子致死量的药劲儿,疯狂摧残身体;浴火图则借助黑莲子的澎湃药劲儿迅速恢复。 鸣龙图优先级最高,囚龙瘴都破不了,这种死循环的内耗方式,显然可以耗尽黑莲子药劲儿,直至身体恢复。 但作为战场的夜惊堂,却没那么好受。 夜惊堂在踏上盘坐,感觉就如同在被指甲刀凌迟,整个身体寸寸碎裂,而后又迅速愈合,然后再碎裂。 呈现在体表,就是全身各处都浮现大面积淤血,而后很快消失换到另一处。 这期间带来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夜惊堂并非意志孱弱之人,也只扛了片刻,便感觉自己快疯了。 他睁开眼睛,想要寻找能缓解剧痛的东西,结果睁眼看就看见——女儿家鼓鼓的胸脯,都快凑到了眼前,领子还解开了些,能看到月白色的肚兜和白皙脖颈…… 夜惊堂备受煎熬的狰狞双眸,微微一愣: (⊙_⊙)? 华青芷跪在跟前,用肚兜捂着夜惊堂的额头,瞧见夜惊堂不停出现淤血的身体和狰狞脸色,都快吓傻了,发现夜惊堂忽然睁眼,便急切开口: “夜公子你怎么样了?” 发现夜惊堂血红的双眼微微一愣,盯着她胸口看,华青芷顺势低头,继而便反应过来,连忙坐回去合拢衣领: “夜公子,你……” “抱歉抱歉……” 夜惊堂再度闭上眼睛,强忍难以忍受的折磨,咬牙道: “你怎么没换衣裳?赶快把干衣服换上,别着凉了……” 华青芷跪在夜惊堂跟前身前都快被烘干了,哪里会着凉。 发现夜惊堂神色再次痛苦起来,她心头刚升起的羞愤又烟消云散,心中急转询问: “夜公子,你是不是看着我胸口要舒服些?” “怎么会,我又不是色胚。” “你怎么不是色胚,刚才我看到了,你睁眼瞧见我胸口,就不那么难受了……” 华青芷方才确实发现夜惊堂愣了下,没了痛苦只有意外,因为完全没有救夜惊堂的法子,当下心中一横,松开手微微挺胸: “你要是看着舒服,就继续看,事急从权,我岂会责备公子。” “……” 夜惊堂方才倒不是不难受,而是忽然分心了。 见华青芷说这话,夜惊堂哪好意思真盯着瞅,此举也解不了燃眉之急,他左右打量,而后站起身来,直接一头扎入冰冷湖水里。 扑通~ 平台边缘水四溅,夜惊堂当即不见了踪影。 “诶?!” 华青芷眼底一惊,连忙站起来,走出两步又扑倒在了平台边缘,往水里眺望。 结果发现池水中冒出一串气泡,夜惊堂已经沉入了丈余深的池底,隐隐约约几乎看不到身形。 “夜公子?!” 华青芷不清楚情况,心中难免焦急,左右打量想叫人但这鬼地方,除了她哪还有外人? 华青芷趴在平台边缘,等了片刻不见夜惊堂有动静,眼泪都出来了,暗暗咬牙,硬着头皮直接翻入了水里。 哗啦~ 华青芷从小做轮椅,洗澡都有人伺候,哪里通半点水性,落水之后内心便被恐惧占据,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眼见水底毫无声息的影子,华青芷还是强行镇定下来,扶着平台的石基,把身体慢慢沉下去,借着冷白色的光辉,抓住了依旧滚烫的手,试图把夜惊堂拉上去。 但她不通半分水性,把自己浮起来都有难度,又哪里拉得起一个大男人。 华青芷看着毫无反应的赤红脸颊,眼泪夺眶而出,在水中却显现不出来了,心中急转直下,想起了什么,又扶着石质台基,爬到了水面。 哗啦~ “呼——” 华青芷盘起的黑发已经散开贴在了脸上,但此时哪有时间搭理,深吸了一口气后,又重新一头钻入水中,扶着台基倒着慢慢沉下,摸索到了夜惊堂脸颊,而后凑了上去。 双唇相接,水中冒出了一串气泡。 咕噜咕噜~ 整个地底世界,也随之寂静下来。 夜惊堂强行压着粉身碎骨般的痛处,等察觉唇上的柔软触感,才睁开眼眸,与那双距离太近看不清的眸子四目相对。 华青芷见夜惊堂有了动静,心底涌现喜意,连忙又生疏的爬上去,浮出水面吸了一大口气,再度爬下来。 夜惊堂躺在池底,瞳孔深处倒影着千朵随波摇曳的白莲,以及一个动作笨拙的书香小姐,在用自己琢磨的方式,尝试着把溺水的他给救起来。 这场景看起来不算唯美,外人看起来甚至有点笨手笨脚。 但夜惊堂很清楚,华青芷腿脚不便,走路都是问题,根本就不会水。 也知道方才华青芷在池边看到人头,能被吓得腿软坐在地上没法起身,不说话时间长了,都能悄悄害怕。 在这种情况下,敢一头翻进幽深水池,潜入丈余深的水底,摸索着石壁爬上爬下来尝试救他,常人很难想象这背后付出了多少勇气。 这动作看起来是笨拙,但华青芷不是自幼锤炼的武夫,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这是她能能做到的唯一办法,常人若和她一般羸弱,未必有这一半临危不乱的执行力。 眼见那张斯斯文文的脸颊,再度带着几分焦急,凑到了近前,扶着他脸颊,开始尝试渡气。 夜惊堂忽然觉得,千刀万剐也不是那么疼了,他想了想,抬手搂住了腰,而后往水面浮起。 哗啦~ 华青芷发现身体上升,眼底显出喜意,但两人从水面露头后,夜惊堂依旧没把她的嘴唇松开,依旧紧紧贴在一起,似乎还准备撬开贝齿…… ?? 华青芷浑身一震,连忙后仰分开双唇,把夜惊堂往外推了些,用手捂住嘴,眼神有点慌乱。 夜惊堂本想深情款款来上两句,结果还没酝酿好措辞,千刀万剐的剧痛又涌入脑海,让他直接戴上了痛苦面具: “嘶~我去……我只是泡在水里降温,别担心……” 哗啦~ 说着又迅速埋入了水中。 “……” 华青芷扶着平台飘在水中,左手捂着红唇,脸色已经化为涨红。 不过夜惊堂看起来没死,她心底终究放心了些,迟疑了下,也没再想轻薄她的事儿,只是在旁边望着。 因为池水确实寒凉,华青芷这身子骨,明显泡不了多久,在等了片刻后,华青芷又撑着边缘,想要爬上平台。 但在腿使不上力的情况下,单凭双臂来个引体向上,未免有点太难为大家闺秀了。 华青芷咬牙往上爬,但只要腰部以下出水失去浮力,就再难爬上去半分。 在尝试片刻后,华青芷已经准备放弃了,结果往下一滑,却发现直接坐在了男人的手掌上。 “诶?” 华青芷扭头看去,却见夜惊堂从水里探出胳膊,托住她的臀儿,往上一送,便把挣扎半天了的她给推到了平台上。 华青芷连忙滚上了平台,先拉了下贴在臀儿上的裙子,而后抱着胳膊满眼戒备,在等待片刻后,才扶着书桌起身,开始哆哆嗦嗦换衣裳。 等到把湿衣裳褪下,换上箱子里备用的新袍子后,华青芷才缓过来一口气,在周围找了个薄被裹在了身上,而后重新坐在了平台边缘,往水里紧张眺望,眼神也开始五味杂陈: 他没事吧…… 我明明是救他,他怎么能亲着我不松口呢…… 难不成是病糊涂了,情不自禁…… …… 第496章 陆姐姐? 旭日东升,朝霞洒在了黄明山外的光芒草原上,无数从各部赶来的西海族人,在巫马部大寨周边聚集。 大寨后方的山坳间,依旧不时有散兵游勇,被巫马部的族人押出来,在城墙外集中安置;而尸体已经被收集起来埋进了葬坑,以免夏日产生瘟疫。 梵青禾换上了最喜欢的红黄相间纱裙,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鸟鸟,在山崖上举目眺望出来的军卒,等着夜惊堂等人出来,但硬生生等到天亮,也没见夜惊堂的踪影。 而在寻找夜惊堂下落的,并非只有梵青禾一个。 璇玑真人在溶洞打完后,便假模假样追杀华俊臣等人,等折返回来,沙陀部的军卒已经全投降,姚次山说夜惊堂追黄莲升去了。 璇玑真人见此自然不能直接回去,便和姚次山等人分头行动,在错综复杂的溶洞里寻找起夜惊堂的下落。 璇玑真人虽然找鸣龙图不在行,但追踪能力并不差,不然也没法咬住梵青禾大半年。 此时溶洞深处,璇玑真人身着如雪白衣,腰间挂着合欢剑,手持火把在一个岔口驻足,仔细检查墙壁上的痕迹。 夜惊堂全速飞驰,可以做到踏雪无痕,但黄莲升在逃命的情况下,显然没法不留痕迹,只要仔细检查,就能在岩壁上找到借力蹬踏时出现的细微裂纹。 璇玑真人顺着足迹一路追踪,也不清楚穿行了多久,才逐渐抵达了一条岔道的尽头,痕迹也到了终点。 踏踏~ 璇玑真人举着火把,抬眼打量了下水潭后的六臂佛像,又低头看向水潭。 水潭边缘,有飞溅出来的水迹,看起来不久前产生过波澜;而潭中水还飘着打漩的白色叶片,上面染了些许血迹。 璇玑真人半蹲下来,捞起叶片略微感知,知道找到了白莲的所在之地,观察稍许,发现对面没有任何风波震动后,才提着合欢剑,犹如鱼儿般无声滑入水中,沿着水道朝前方的白色光点潜去…… —— 哗啦啦~ 泉口涌出的水流,把平台边缘的水面变得波光粼粼,隐隐约约能看清泡在下方的黑袍人影。 华青芷用毯子包裹全身,因为坐着累,已经趴在了平台边缘,目不转睛往水下眺望。 夜惊堂赤红的肤色没有任何变化,身体还是不停出现淤青,虽然没有恢复,但也没有再继续恶化。 华青芷也不知该怎么帮忙,只能默默祈祷老天爷保佑,随着时间一长,又担心夜惊堂一直不出水换气,会不会淹死。 在等待不知多久后,华青芷有点忍不住了,想开口呼唤几声,结果她还没张口,忽然听见一声: 哗啦~ 声音从莲池的另一头传来,也就是无头尸体附近。 华青芷惊的一抖,抬眼打量,发现水里的无头尸体好像真在动,脸瞬间白了,想提醒夜惊堂诈尸了。 但也在此时,莲池对面爆出冲天水,一道人影蹿了出来,半途带起雪亮剑鸣。 “啊——!” 华青芷吓得一声尖叫,连忙往后缩了些,抬眼看向飞出水面的无头……不对,有头! 华青芷发现有脑袋,连忙仔细看去,可见飞出来的人影,穿着一袭如雪白衣,手持三尺长剑,仪态仙气逼人。 “陆姐姐?!” 华青芷看清楚来人,如同见了救命稻草,连忙急声呼喊: “陆姐姐你快过来,夜惊堂出事了……” “嗯?” 璇玑真人正在寻找夜惊堂的踪迹,听到这话心底自然一沉,迅速脚踏白莲飞跃向对岸: “夜惊堂人呢?” 哗啦~ 话语刚落,身着黑袍的夜惊堂,就从华青芷下方蹿了出来,脸色赤红,浑身可见肌肉鼓涌和淤青,原本英气逼人的双眼被血丝布满,虽不凶煞,却带着肉眼可见的痛苦。 “夜惊堂?!” 璇玑真人只是看清面容 但让璇玑真人没想到的是,看起来已经生不如死的夜惊堂,此时还给他来了个双向奔赴! 夜惊堂沉入水中,靠在冰水降温,虽然能勉强缓解由内而外的灼烧燥热,但四肢百骸被撕裂再愈合的痛感难以避免,从方才到现在,一直都是在用意志力硬抗。 虽然痛苦已经到了极限,没有再加强,但夜惊堂意志力却随着时间推移濒临极限,迫切需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瞧见水儿忽然找了过来,夜惊堂比华青芷都激动,当即从水中跃出,凌空一把搂住水儿,旋身落在平台上,然后: “啵啵啵啵~……” “呀~!” 璇玑真人措不及防,还道是夜惊堂敌我不分,等发现夜惊堂只是亲她,才松口气,握住夜惊堂手腕检查情况。 而华青芷不是武人,反应终归慢半拍,等两人落地,才发现夜公子竟然把女王爷的师父抱在了怀里,手摸屁股也就罢了,还亲嘴! “夜公子?!你……” 华青芷顿时色变,还以为夜惊堂发疯了,连忙扑到跟前,试图把夜惊堂拉开: “你快放开陆姐姐,伱不能这样……” 撕拉~ 白裙领子被拉开,露出了白皙肩膀和镂空小衣,大手直接就盖了上去,揉圆捏扁,拉都拉不住。 璇玑真人握着夜惊堂的手腕检查身体状况,结果发现脉象已经不能用乱来形容了,完全就是走火入魔的脉象,除开气血沸腾外根本摸不出其他东西。 璇玑真人也不清楚原因,只能偏头让夜惊堂亲脖子,急声安慰: “没事没事,你用浴火图稳住身体,保持清醒,千万别失了神志……” 华青芷见璇玑真人没挣扎,甚至主动踮起脚尖,让夜惊堂埋在胸口,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夜惊堂怎么了?他不会死吧?” 璇玑真人也不清楚反正夜惊堂想做什么她肯定不能拒绝,但华青芷在面前,心里终究不好意思,当下便做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坚决模样: “他身体太反常,没办法才这样……你别怕,我来救他。” 说话间薄纱小衣就被推了起来,露出了弧度完美的倒扣玉碗。 华青芷眼底顿时显出异色,她并不傻,自然看得出夜惊堂现在想做什么。 夜惊堂刚才藏在水里纹丝不动,现在却变得如此疯狂,不用想都知道,夜惊堂方才为了不伤害她,用了多大意志力在坚守本心。 但不想伤害她,也不能伤害陆姐姐呀! 陆姐姐可是女王爷的授业恩师,夜公子的前辈,这不伤风败俗吗? 华青芷想要制止这种会让夜公子追悔莫及的事情,但夜惊堂都这样了,若是制止,岂不得换成她来…… 换她也比让陆姐姐失了清白好呀! 华青芷暗暗咬牙,想要舍身救下陆姐姐,但还没鼓起勇气,就瞧见夜惊堂把陆姐姐裙子拉下来,扯掉蝴蝶结,露出了没有毛的…… ?! 华青芷连忙偏头,眼底都急出了泪光,想想又咬牙冲到跟前: “夜公子,你要不……诶?你别摸那里!” 璇玑真人饶是向来放得开,此时也无地自容了,尽力做出长辈模样开口: “他听不进去,你……唉……” 因为平台上无处躲藏,璇玑真人又不好意思当着华青芷的面乱来,便抱住夜惊堂,飞身而起又在岩壁轻点,飞到了正中心的龙首之上。 “诶?” 华青芷没料到陆姐姐光着身子还能飞这么高,她也不会轻功,只能仰头看向夜明珠上方。 结果便看见陆姐姐刚落地,就被夜公子按了下去,而后很快便扬起雪白脖颈,肩膀悬在龙首之外,能看见紧咬下唇的涨红脸颊,指甲几乎抓进夜惊堂的胳膊,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华青芷瞧见陆姐姐如此痛苦的表情,自然明白木已成舟,眼泪顿时就出来了。 此刻再劝阻显然为时已晚,她也没能力去挽回。 眼见陆姐姐开始枝乱颤,用力捂着红唇躲避她的目光,华青芷心如刀绞,终是背过身去,以免陆姐姐难堪,心底不停责备自己不中用,亏待了陆姐姐。 华青芷自幼好学,什么书都读过,艳后秘史之类的杂书,虽然不是专门去看,但偶然瞧见随手翻翻,还是看过不少。 按照书上的描写,出现这种情况,应该很快就到了两人醒来,夜公子悔不当初不停赔罪,陆姐姐伤心欲绝却不怪夜公子的场面。 但可惜的是,两人的进度,远比她想象的要慢,这一等就是一天…… —— 与此同时,沙州。 三十余骑护卫护送的马车,在沙漠里的一个小镇外停泊,佘龙带着人手,到镇子上取水,而三道人影,则骑马站在镇子口,眺望远方的一片绿意。 穿着贵气的东方离人,腰间挂着宝刀赤狐,处在中间位置,开口道: “怪不得前朝要灭佛,大漠荒凉之地,竟然能修起这么大一座庙,七层的金顶佛塔比本王的鸣玉楼都气派……” 裴湘君马侧挂着长枪,打扮如英姿飒爽的大漠女侠,对此回应: “和尚挣钱门路确实多,不过千佛寺也算讲江湖规矩,百姓交了供钱,里面的武僧确实办事,沙州的马匪,可比‘梁州好汉’少太多了……” 东方离人现在听到‘梁州好汉’四个字,心里就有火气。 上次在红河镇,黑衙为夜惊堂出去办事了,她也无颜留在军中,才带着太后出来散散心。 结果不曾想,这一路走来,和过九九八十一难差不多,人多势众马匪倒是没遇上,但只要敢在镇子上歇脚,晚上准有人偷东西。 其间捕快逮住两个,叫来镇子上的差人,把贼送去红河镇,结果回头又发现,官差竟然也是同伙假扮的,硬是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把贼领走了! 这么丢人的事儿,东方离人都不敢往外说,此时到了沙州,没遇上几个妖魔鬼怪,心底还真认同三娘的话。 东方离人打量片刻后,又转眼望向站在旁边的青衣女侠: “凝儿,你的仇人就在里面?” 骆凝骑在马上,神色有点恍惚,显然在回忆着年幼时当大户小姐的一幕幕,听见东方离人的话,她回过神来: “是啊。我以前来过一次,神尘和尚说,那个人悔悟了,劝我放下执念。” “杀人偿命,要是悔悟就能脱罪,还要王法作甚?” 东方离人琢磨了下,询问道: “要不本王去让他把人交出来?” 骆凝无数次想过报仇,甚至为此给白锦打了多年白工,但听见这话,却迟疑了。 毕竟神尘和尚虽然是大魏人,但因为打压佛家的事儿,和朝廷基本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朝廷若是要收拾神尘和尚,就只能派吕太清过去,此举胜负难料不说,吕太清就算打赢了,也必然是惨胜,算起来等同于南朝自断臂膀,同时损失了二圣。 为此只要神尘和尚老实念经不犯事,朝廷就绝不会动神尘和尚,甚至神尘和尚有意效忠,朝廷还得拉拢扶持。 大笨笨若是以靖王的身份帮她要人,神尘和尚不交就是蔑视皇权,朝廷下不来台,必须派人过去教神尘和尚做人。 而神尘和尚若是迫于压力交了,双方肯定就此结怨,神尘和尚或许不能拿大魏怎么样,但人家受不了这窝囊气,跑去北梁了怎么办? 骆凝的事是私人恩怨,不想因为自己,给女帝和朝廷惹麻烦,想了想还是道: “江湖事江湖了,殿下若是下场,牵扯太大,也坏了江湖规矩。以后等夜惊堂闲了,让他以我朋友的身份来和神尘和尚谈吧。” 东方离人点了点头,对此也没多说,回头看向马车: “母后,咱们直接去月牙湾,还是去千佛寺看看?” 背后的马车里,太后娘娘手持团扇在窗口赏景,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月牙湾,因为不信佛,对于千佛寺这种地方,反倒是没多大兴趣,见离人询问,她开口道: “天气热,本宫就不去了,你想去就去吧,记得带护卫。” 东方离人见此轻夹马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先去刺探下敌情。” 三娘肯定不放心绣枕头笨笨一个人乱跑,当下驾马随行,而骆凝则留在了原地。 千佛寺是佛门圣地,有四千多僧人,占据了沙州城百里开外的一整个绿洲,内部不仅有湖泊,还有小山和树林,规模相当之大远看去就如同一个小城。 虽然朝廷并不崇尚佛门,但南北朝民间都是谁有用拜谁,每年专程跑到这里来上香的人并不少,距离千佛寺还有两里就能闻到香火味道,路上也开始出现大量马队驼队。 东方离人带着三娘和佘龙等人,扮作寻常商旅,来到千佛寺外下马,徒步走入寺庙范围,本想去七层佛塔看看。 结果刚走到附近,就瞧见一群和尚,在佛塔 旁边还有个打杂的和尚站在旁边,满脸悲色,模样就和爹娘过世似得。 东方离人见此稍显疑惑,来到跟前打量几眼,稍加琢磨,又看向那提着两桶水,满脸哀色的和尚: “这似乎是超度亡魂的法事,敢问大师,谁过世了?” 提着两桶水的和尚,见此连忙把桶放下,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禀施主,这是给沙陀部的黄莲升黄首领做法事。” “哦?” 东方离人虽然在外面旅游,但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她没有听到过沙陀部首领死了的消息,沙州也没有此类传闻,当下自然问道: “黄莲升过世了?” 打杂和尚满眼痛心: “不清楚,但方丈给做法事,那大抵上是死透了。” “……?” 东方离人听见这话只觉莫名其妙,稍微琢磨了下,又询问道: “大师为何面露哀色?和黄莲升首领相识不成?” 打杂和尚摇头一叹,看向西北大漠: “有过一段俗缘,不过人死如灯灭,都过去了。小僧还得回厨房做斋饭,没法给施主仔细讲解,还请施主见谅。” 东方离人微微颔首,也没为难这打杂和尚,目送其背影沧桑离去后,才转过身来: “这群和尚,都爱神神叨叨打机锋,话也不肯说完。走吧,派人去查查,看黄莲升是不是死了。” 裴湘君走在身侧,待离开千佛寺后,又回头看了眼: “神尘和尚好歹是成名多年的山上人,应该不至于在寺庙里光明正大做法事咒人死,我估摸是真死了。” 佘龙也小声道:“据传闻,沙陀部近些年在关外势力挺大,神尘和尚说白了就是沙州霸主,看黄莲升不顺眼随手宰了,也不无可能……” “先去查了再说……” 蹄哒蹄哒~ 闲谈之间一行人慢慢离开了千佛寺…… ——— 长按段落有个纠错功能,偶尔章节有错别字,大家可以纠错提醒一下哦or2 第497章 死性不改 扑滋扑滋~ 冷白光线洒在莲花池内,奇奇怪怪的声响已经不止持续多久。 华青芷坐在榻上,抬眼望着人影晃动的龙首,明显可以发现,最开始只是低声哼哼陆姐姐,慢慢嗓子都有点哑了。 因为无力制止或协助,华青芷心头被自责和无助所笼罩,双眸已经哭红。 好在老天爷保佑,陆姐姐够皮实,终究没有被弄死。 啵~ 在等待不知多久后,华青芷听到动静停了下来,继而两道人影,就从龙首之上翻了下来,落入下方莲池里,击起了冲天水花。 扑通—— “夜公子?陆姐姐?!” 华青芷顿时回过神来,连忙扑倒在平台边缘,焦急往下眺望。 哗啦~ 下一刻,水里就冒出了一个脑袋。 夜惊堂披散着长发,赤红脸颊已经恢复如常,甚至神采奕奕,不过眼底却带着心疼,双手抱着水儿游向了岸边。 璇玑真人双臂无力垂下,完美无瑕的满月还抽搐一下,本来白皙冷艳的脸颊满是酡红,眼神有气无力都快涣散了。 华青芷发现夜惊堂恢复了平日里的硬朗模样,心头自然如释重负,但瞧见陆姐姐的样子,又揪心起来: “陆姐姐怎么样了?快把她抱上来……” 夜惊堂飘在水里,把水儿抱上平台,华青芷便用袍子盖住了玲珑曼妙的身段儿,然后搂在怀里,焦急呼喊: “陆姐姐?陆姐姐……” “呼……” 璇玑真人本就不善战,此时已经被糟蹋傻了,望着近在咫尺的华青芷,却没法整理思绪,半天没说出话来,又闭上眸子靠在了怀里。 哗啦~ 夜惊堂从莲池飞身而起,半空便抓住毯子裹在了腰间,遮挡住了下半身,而后半蹲下来,把水儿抱起,小心翼翼放在了榻上: “她需要休息会儿……来喝口水。” “嗯……” …… 华青芷见夜惊堂半跪在榻前喂水,陆姐姐却不想搭理夜惊堂,不免暗暗揪心,挪到跟前柔声劝慰: “陆姐姐,你喝口水吧。夜公子并非本意,只是吃错了药,才……才不得已而为之。你也是为了救夜公子,这事我和夜公子肯定会守口如瓶……” “……” 璇玑真人连续飞升十几次,团团都甩麻了,现在看见夜惊堂都发自心底的腿软,但本性并未改变。本来她浑浑噩噩,想要就此睡去的,听见华青芷紧张心疼的话语,又回过神来。 为了解释刚才惊天动地的一战,璇玑真人酝酿半天,做出了冰山仙子该有的‘决然与无私’,虚弱道: “我……我不怪他,是天意如此……”? 夜惊堂见水儿都这样了还有心思玩角色扮演,心底倒是松了口气,当下握着手配合道: “陆仙子放心,这事怪我,我肯定对你负责。” 华青芷见陆姐姐想得开,自然如释重负,不过听见夜惊堂的话,又转头道: “夜公子,你……你和靖王……” 璇玑真人听见此言,脸颊上显出纠结与复杂: “也是,离人怎么办……” 华青芷见好不容易看开的陆姐姐,又黯然神伤起来了,连忙改口: “没事没事,这有什么?陆姐姐和夜公子无亲无故,靖王也和夜公子无亲无故,大不了回去把靖王逐出师门吗,这样就都无亲无故了……” “?” 璇玑真人被逐出徒门还差不多,哪里敢提逐出师门的事儿,当下只是愣愣出神不回应。 夜惊堂看得出华青芷是真在担心,也不想再哄骗单纯小姑娘,当下把水儿盖好: “让她休息吧,这些我回去解释。你是不是饿了?” 华青芷从昨晚被拉着出来开始,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水喝了几口但没吃过东西,当前确实有点饿。不过她此时也顾不上这些,见陆姐姐合上了眼眸,便询问道: “我还好。你身体没事了吧?” “好多了……” 夜惊堂其实也没过多关注这些,此时靠着木榻席地而坐,才来得及检查身体状况。 经过黑莲子和浴火图的来回治疗,夜惊堂感觉整个身体从头到脚的零件全被换了一遍,不说背后的剑伤,连和黄莲升打架的疲惫感都没了。 黑莲子不停摧毁体魄,致使皮肤下内出血,其实就和被内门高手一直击打全身各处差不多,而浴火图可以恢复到完美无瑕,身体在一次次锤炼中夯实,如今骨皮肉的强度,还要比进来前强一些。 但这种提升实力的方式,夜惊堂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 毕竟从吃下黑莲子开始,他就感觉一直在被凌迟,糟蹋水儿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并不能止疼,这么长时间完全是硬熬过来的,他真想提升实力,也该是炼天琅珠当糖豆吃,而不是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 不过莲子也是药材,生吃人扛不住,放在王神医这种人手里,应该也能弄出天琅珠差不多的药物。 夜惊堂瞎琢磨间,在水儿的裙子里找了找,摸出了粮丹,自己丢嘴里一颗,又递给华青芷: “吃点东西吧。” 华青芷一直在检查夜惊堂线条完美的腰腹,脸还有点红,见暖白色的丹药递过来,便拿着含进嘴里,尝试咀嚼…… “?” 夜惊堂正在用茶壶大口灌水送服,发现华青芷腮帮的动作,连忙把粮丹咽下去,抬手制止: “别嚼……” 但这显然为时已晚。 华青芷一口下去,只感觉自己嚼了口用醋腌的盐糖膏,本来文文静静的脸颊,瞬间缩成一团,不怎么方便的腿都来回蹬了两下。 夜惊堂可是知道粮丹的滋味,连忙拿起茶壶,把壶嘴塞进红唇: “快喝水。” “吨吨吨~……” 华青芷扶着茶壶,硬生生把半壶水全灌进肚子,嘴里依旧留有余香,她泪汪汪看着夜惊堂,饶是脾气很好,也显出了几分委屈恼火,意思明显是——你不早说?! “忘记你没吃过了,抱歉抱歉。” 夜惊堂见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脑子里不免回想起了华青芷鼓起勇气入水救他的那一幕,稍作沉默后,慢慢低下头,凑向了梨花带雨的脸颊。?! 华青芷看着阳光俊朗的脸颊逐渐接近,眸子睁大了几分,明显有点发懵,等到马上就要亲上,才反应过来,迅速抬手捂住夜惊堂的嘴: “夜公子,你……你想做什么?!” 夜惊堂嘴被掌心挡住,眼神稍显尴尬: “呃……我就是看你难受,想尝尝有多苦……” 哈? 华青芷又不是傻妞,当即质问道:“伱想尝,自己吃一颗不就行了,有从姑娘家嘴里尝的?” “也是,大病一场,有点糊涂,都忘记了……我尝尝……” …… 夜惊堂转过头去,又拿出一枚粮丹丢进嘴里咀嚼,而后五官便缩在一起,开始打摆子。?? 华青芷瞧见此景,本来很贞烈的神色,差点没绷住笑出来,但这时候笑显然不合适,最后还是强压着心绪保持严肃模样,偏过头去: “没想到夜公子,也是见色起意之人。” “呜呜~”夜惊堂摆了摆手,拿水壶去喝水,结果发现被华青芷喝完了,便又摸来水儿的酒葫芦:“吨吨吨~……” 华青芷轻哼一声,继续道: “我方才是为了救夜公子,才……才和你有了肌肤之亲,没有其他意思。我沦落到现在这般处境,都是薛白锦害的,夜公子要是想感谢我刚才搭救之事,应该帮我报仇,而不是顺水推舟对我……” “咳咳……” 夜惊堂好不容易才压下粮丹的五味俱全,拍着胸口换了几口气后,才转过头: “你记恨她作甚,薛教主只是听命行事,怪我没吩咐好……” 华青芷见夜惊堂还袒护那个凶女人,眼神有点委屈了: “我不怪你,就怪她。你不想帮我报仇便罢了,我自己想办法。” 夜惊堂也是无奈了,询问道:“你想让我怎么报仇?” “……” 华青芷对于这个倒是没想过,毕竟她就不可能报仇成功。 而躺在后面休养的璇玑真人,此时又睁开了眼眸,偏头有气无力拱火: “这个简单,以后青芷做大,薛白锦做小就行了。” 华青芷一愣,本想迅速摇头拒绝这离谱提议,但转眼之间,却发现夜惊堂有点迟疑。?? 华青芷神色一僵,这次是真有点委屈了: “夜公子连这点小要求都不愿意答应?!” 夜惊堂连忙摇头,坐近几分,眼神严肃: “这可不是小要求,也不是答不答应的问题,薛教主连我都能揍,我和她也是一清如水的关系,这玩笑开不得……” 华青芷显然是被璇玑真人给绕进去了,见夜惊堂不答应让她做大薛白锦做小的提议,便轻轻哼了声,偏过头去,模样如同被情郎辜负黯然神伤的可怜小姐。 夜惊堂顿时无语,叽哩哇啦劝了半天,见华青芷都不回应,也只得悻悻然作罢。 此时伤势已经完全恢复,夜惊堂也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便转头道: “咱们出去吧,耽搁这么久,青禾肯定急坏了。” 华青芷见此才回过头来,起身坐在小榻旁,面带心疼扶起璇玑真人: “陆姐姐,我帮你穿衣裳。夜公子,你转过去。” 说着还侧身挡着,以免璇玑真人走光,被夜惊堂看见。 “……” 夜惊堂无奈摊手,而后便背过身去,换起了干净袍子…… 第498章 首领 日起日落,时间已经来到了 西海诸部虽然内部盘根错节,各家之间都有点恩怨,但为了在南北两朝的夹缝间立足,对外相当团结,正常都是要打一起打,要投一起投。 在听说四大部之一的巫马部大寨遭受偷袭,对手还是沙洲大漠的蛮子,黄明山一线的部族全被惊动,各家都派出青壮赶了过来,而处于中部的冬冥部、玄昊部,也先行赶来了诸多武艺不俗的族老。 如今距离大寨被偷袭才过去一天一夜,巫马部的大寨外,已经聚集了一万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巫马部在外的族人,其他则分别来自近百个大小部族,各自抱团在草原升起了篝火,外围还陆续有人赶来。 虽然在这些人赶来之前,沙陀部的八千精兵便已经投降,根本就没动手,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情谊还是到位了。 巫马部为了答谢,直接就开始杀鸡宰羊,取出了珍藏的好酒,款待起各部的勇士。 此时大寨的中心广场上,升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有很多年轻男女围着跳舞,而前方则搭起了个大帐,外面烤着羊羔,各部的领头之人在其中就坐,互相推杯换盏聊着各部的近况。 梵青禾是四大族长之一,这种场合肯定得到场,但夜惊堂和妖女一去不回,到现在都没消息,她哪里有心思喝酒。 此时依旧站在马圈上方的崖壁高处,朝着山间眺望。 鸟鸟距离五六里,都已经看到羊羔快要烤好了,十分想飞过去帮忙尝尝味。 但堂堂安危未定,鸟鸟也不能不讲义气把青禾一个人留在这里,当下便在脚边来回踱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在等待不知多久后,梵青禾终于瞧见群山之间,走出了一个小点;而鸟鸟也抬起头来,继而便迫不及待飞了过去: “叽叽叽……” 山坳之间,明月幽幽。 夜惊堂背着华青芷,怀里则抱着已经睡着了的水儿,腰间还挂着螭龙刀、合欢剑、天子剑、酒葫芦,连华青芷都提着装有药罐的包裹,打眼看去,就和带着老婆逃难的山贼似得。 华青芷本来想和夜惊堂保持距离,但夜惊堂要抱着人,没法搂腿,她也只能用手抱着夜惊堂的脖子,老老实实趴在背上,低头看着惨兮兮的璇玑真人。 在走出不久后,翅膀煽动的声音便从天空传来。 华青芷抬眼看去,发现鸟鸟从天空落下,便连忙呼喊: “这里!” “叽叽叽……” 鸟鸟当空落下,因为无处落脚,直接站在了夜惊堂头顶上,低头望向平时兴风作浪的璇玑真人,看起来颇为担心。 而梵青禾几乎是接踵而至,发现妖女竟然伤成这样,走路都要人抱着,连忙来到跟前,握住璇玑真人的手腕: “她怎么了?被谁所伤?” 夜惊堂张了张嘴,也不好说他把水儿榨干了,便道: “她有点累,先回去再说吧。” “有点累?” 梵青禾可是半个神医,仔细号脉,便发现璇玑真人身体没事,但精气虚浮,似乎是纵欲过度……?? 梵青禾忧心忡忡的神色荡然无存,她在外面担心了一天一夜,妖女却在山里偷吃,恼火之下,抬手就要揍这没羞没臊的骚蹄子。 “诶!” 夜惊堂连忙制止,把水儿放在青禾怀里: “她是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待会再和你解释,你好好照看下。” 梵青禾见华姑娘在旁边望着,想想还是没找妖女算账,帮忙抱起来,询问道: “你俩没事吧?” “本来有事,但现在没事了,还在山洞里找到了北荒白莲。” “是吗?!” 华青芷见此,连忙把小包裹拿起来: “只拿了一部分,其他的都在溶洞里,还得让人去照看。” 夜惊堂道:“白莲所在之处是绝密,先让人把洞口封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入,等我们回去商量好再说……” 三人交谈之间,很快就回到了巫马部的大寨。 因为帮忙御敌的事儿,整个巫马部都把夜惊堂当成了天琅王对待,族长姚次山直接把住处都让了出来,用以招待夜惊堂。 夜惊堂来到位于大寨后方的房舍后,便叫来了等候已久的绿珠,先送累坏了的水儿回房休息。 华青芷虽然也被折腾的不轻,但操心陆姐姐安危,哪有心思睡觉,直接守在了跟前。 夜惊堂被黑莲子折腾的欲仙欲死,也非常想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但瞧见外面来了那么多各部族人,也不能脸都不露。 为此在换了身衣裳后,夜惊堂便和青禾一道,来到了大寨外围。 夜惊堂露面后,大寨内外便已经收到了消息,外面的各部青壮,都跑到了大寨外围打量。 而大寨内部载歌载舞的族人,也消停了下来,等着夜惊堂过来,连待客的姚次山,都带着各部领头人走出了大帐,在篝火旁等待。 梵青禾走在夜惊堂旁边,本来还在听夜惊堂说山洞里的事儿,发现外面忽然安静下来,就迅速抬头挺胸,摆出大祭司该有的端庄架势,提醒道: “西海各部都敬畏强者,把伱以前桀骜不驯的模样拿出来……” “?” 夜惊堂觉得这个形容词有点怪,不过前行之间,脸上的笑容还是恢复为了冷峻,脚步声也出现在了夜色里: 踏~踏…… 脚步声不轻不重,好似闲庭信步,但却叩击在大寨中人心底,本来还在小声交谈的各部族人,当即就安静下来,望向大寨后方的阴影处。 很快,身着一袭黑袍的夜惊堂,便走到了火光之下。 在旌节城时,各部的主要人物其实都见过夜惊堂,当时只是觉得夜惊堂颇具天琅王遗风,但时至今日,这个印象已经变成了——这哪是天琅王,这他娘活阎王。 姚次山昨晚就已经五体投地,这时候自然没得说,直接带着族老上前,抬手九十度鞠躬: “老朽姚次山,拜见公子。” 公子是西北王庭遵循古礼,对太子的尊称,夜惊堂还没正式接下天琅王的名号,公开场合直接叫天琅王不合适,姚次山才这么称呼。 巫马部的族内青壮昨晚亲眼看着夜惊堂教育黄莲升,现在只想成为天琅王的亲兵,连忙跟着行礼。 而其他部族的领头人,虽然各有想法,但对夜惊堂天琅王遗孤的身份还是认的,当下也是上前见礼: “拜见公子!” “诸位免礼。” 夜惊堂站在篝火之前,看着内内外外的西海族人,稍加沉吟,开口道: “西北王庭无论昔日荣光如何,都已经覆灭二十年,我此行过来,并非想借着祖辈名号,请各部承认我的身份,助我登上天琅王的位置。” “……?” 此言一出,大寨内顿时传出嘈杂。 姚次山也愣了下,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还以为夜惊堂要来个‘三辞三请’,想上前说些西海各部需要夜惊堂的苦衷。 但夜惊堂却抬起手,制止了姚次山的话语,继续开口: “我夜惊堂的名字,诸位应该都听说过。昔日燎原一战,我成为了流亡孤儿,被游侠所救,在梁州边关的镖局长大,我义父死的时候,就只给我留了一把刀。 “我最落魄的时候,是去年四月份,怀里只剩二两银子,身边只有一把刀和一只鸟,整个天下都无亲无故,只能在无人问津的破巷子里,租个四面透风的破房子安身。 “但后来的事儿,你们应该也知道,我从街头收贡钱的泼皮砍起,走南闯北,一路砍到八大魁,轩辕朝也好、花翎也罢,皆非我一合之将,左贤王、仲孙锦等武圣,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我能爬这么快,确实有不少奇遇,也曾被很多人帮扶。 “但我夜惊堂即便举世皆敌,没有任何助力,照样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区别也无非是比现在晚一两年。你们说是也不是?” 篝火附近的族老,对这话倒是没啥质疑,毕竟四五十岁步入武圣,你可以说人家走狗屎运,得了各种奇遇,才有今天的地位。 而十八九岁就走到这一步的人,那就不是奇遇机缘能解释的了,纯天赋怪,几百年不一定出一个,没奇遇可能慢一两年,但绝不可能被卡在宗师、武魁上不去。 夜惊堂停顿一下后,见各部领头人都是点头,又继续道: “我这次过来,按理说该以天琅王遗孤的身份,好言相求,许下诸多承诺,请各部出人出力,尊我为王共谋天下大业。 “但我夜惊堂从底层打到武圣,都没借我义父名头;想在天下间称王,又何须去占‘天琅王遗孤’的便宜。 “我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天琅王在血脉上是我父母,而亱迟部数千族人,也是为了护送襁褓里的我而战死;哪怕我没见过这些人,甚至不记得这些事,事实在前,我还是得把北梁灭了,报此血仇。 “我到西海来见各位,只是想打的简单点,各部也有无数族人死在北梁手中,咱们应该同仇敌忾。 “你们若愿意随我一起报仇,我不会亏待各部,就如同我昨日所说,只要我夜惊堂在一天,西海各部不必对任何人下跪。 “而你们不乐意,我其实也不在乎,就和我单人一刀走到现在这位置一样,我即便没有西海助力,同样能灭北梁,区别无非是晚上一两年!” “……” 姚次山在内的各部族老,听见这话直接沉默了,没想到夜惊堂过来当爸爸,还当的这么强势,连儿子都不肯哄一下,直接就是爱当不当的态度。 不过对于夜惊堂不靠西海各部就能灭北梁的话,在场之人倒是并不质疑。 毕竟夜惊堂的底牌是南朝,有西海各部的簇拥,可以占据大优势,但真没有的话,以夜惊堂举世无双的个人能力和南朝国力,覆灭北梁确实不无可能。 夜惊堂见众人没异议,继续道: “我夜惊堂即便要称王,也是这天下间的新王,你们服的是我夜惊堂,而非亱迟部传下来的那面旗子;尊的是我立的规矩,而非王庭旧法。 “现如今北梁一城未下,我还当不起一个‘王’字,诸位如果有心随我为父辈复仇,可以称我一声‘首领’,我给你们铠甲战马粮草,以后能建立多大功业,看你们自己本事。 “如果看不清大势心存迟疑,我同样不会为难你们,你们可以回家过安稳日子,继续给北梁上贡求平安,甚至出兵帮北梁打头阵,我不会把你们视为敌人,只希望来日兵临城下救你们出苦海的时候,诸位多为族人想想,不要太冥顽不灵。” 夜惊堂说完后,扫视诸多部族的长者,等着众人答复。 姚次山听了半天,倒是明白了意思——我夜惊堂是来解救你们的,不是来求你们的;我会废除王庭旧制,按照自己的规则来,你们愿意的跟着,不愿意的滚。 这个问题说起来还挺大,毕竟王庭旧制中包含了‘五族之盟’,也就是‘一王四诸侯’的大框架。 夜惊堂如果以天琅王后裔的身份,重建西北王庭,那就得继续履行五族之盟,把四大部当同盟对待,虽然至高无上,但对同盟军的控制力并不强。 当年西北王庭势微后,天琅王迅速失去了对地方的掌控,只能带着嫡系兵马打仗,就是因为天琅王并不能直接号令四大部的军队和百姓。 而夜惊堂废除旧制,以个人身份在这里起兵,那就是准备和南北朝一样搞中央集权了。 四大部从平起平坐的盟国,降为了和左贤王、梁王差不多的藩臣。 虽然藩王权利也很大,但强如左贤王,也只是代天子牧民的封疆大吏,权力由朝廷赋予,而不是他本身就拥有,这和‘族内之事尽可独断’的四大部族长没法比。 举个例子,就是各部族长发现情况不对,为族人考虑,可以选择脱离王庭的庇护,同时不再履行同盟义务,此举虽然会挨骂,但并不算过错。 而左贤王或梁王发现情况不对,选择脱离朝廷独善其身,那就是正儿八经的造反,法理上根本说不通。 这个改变明显有点太大,如果亱迟部的首任天琅王,敢对四大部说这话,四大部肯定让亱迟部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西北王庭就不可能立国。 但如今的局势,和百年前显然不一样了。 北梁吞并西海后,大力削弱各部实力,如今除开勾陈部,其他部族吃饭都是大问题。 三代天琅王给西海各部留下的印象太深,在被北梁吞并各种剥削后,整个西海的百姓,就没有不怀念天琅王时代的。 夜惊堂作为天琅王后裔个人影响力本就大,西海百姓在三代天琅王统治的惯性下,对其根本完全不排斥,只要振臂一呼,不管族长怎么想,各部肯定有很多百姓跟着走。 其次夜惊堂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南朝女帝带着数万大军压在梁州边关,说是协助梁王打西海都护府,但明显是给夜惊堂压阵。 西海各部拒不服从夜惊堂,女帝能不管背后,跑去打西海都护府? 如果换梁王这外人来威逼利诱,西海百姓根本不认,靠着险峻地势固守,倒也能抗住南朝的压力。 但夜惊堂不一样,各部族人并不排斥他当王,还有冬冥部在内的嫡系势力,这铁板已经被撕开了很多口子。 夜惊堂现在等同于把枪抵在姑娘门户之上,问你嫁不嫁。 你嫁,那就是明媒正娶,还有个好听的名分。 说不嫁,人家强行进来了,你又能如何? 先进门的是大房,被霸王硬上弓才认命的那是丫头,没名分都得老实听话。 姚次山虽然心底有所迟疑,但昨晚一战后,族人基本上都对夜惊堂感恩戴德了,他也明白当前的形势。 为此在沉默一瞬后,姚次山还是上前,恭敬一礼: “巫马部姚次山,拜见首领!” 梵青禾作为冬冥部的大王,夜惊堂的小姨,自然也走到了前面带头: “冬冥部梵青禾,拜见首领!” 西海各部年年上贡饭都吃不饱,已经苦北梁久已,见两大部的族长都带头了,余下小部族自然是躬身行礼,霎时间大寨里掀起山呼海潮。 夜惊堂并不善权术,这些事情都是钰虎和朝廷谋士在背后出谋划策。 此时把该说的说完,西海各部的反应也符合预期,夜惊堂点了点头,抬手压下嘈杂,开口道: “粮草铠甲军械,已经送往黑河沿岸,各部弓马娴熟者,可到姚族长这里报名,三日后随我南下去燎原。 “昔日王庭父辈,以三万‘天琅骑’横扫南北,被两朝视为梦魇,各国军卒闻风无不胆寒。 “如今我等重举天琅旗,誓要覆灭北梁为父辈报灭国之仇,只希望我与诸位能重现昔日荣光,别在天琅湖畔让祖先看了笑话,丢了‘天琅骑’三个字的颜面。” 大寨内外的无数青壮,显然被这句话勾起了甲子前以三万铁骑震慑两朝的热血回忆,当下皆是举起手中刀兵高声呼喝。 夜惊堂扫视一圈后,又望向姚次山: “勾陈部没来人?” 姚次山上前道:“勾陈部也来了人,不过路程比较远,还没到。老朽会把话给他们带过去,勾陈部不是没脑子,只要首领能不计前嫌,司马家想当西海诸部的叛徒,勾陈部族人也不会答应。” “往年之事,错在司马钺,和勾陈部族人无关,司马钺已经以死谢罪,我又岂会揪着不放。” 夜惊堂说完后,又看了外面的各部族人一眼,转身回了后方…… 多谢【肉类歼灭侠】大佬的盟主打赏,多谢【盲目的痴愚之人】【六六疯疯】等大佬的万赏,多谢各位大佬的打赏、月票、推荐支持or2! 最近码字码的天昏地暗,都没仔细看打赏榜,遗漏之处还请见谅or2! 第二十二章 出入平安 回到大寨后方,外面的喧嚣也渐行渐远。 夜惊堂顺利办完正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行走之间看向了天空上又白又大的满月。 而身着大祭司服的梵青禾,依旧保持着端庄玄魅的祝宗架势,不过眼底带着几分兴奋,不停感叹着: “东奔西跑这么多年,今天西北王庭总算是重新立国了。父辈若是在天有灵知道这些,肯定高兴……” 夜惊堂江湖出身,对奉官城的位置窥伺已久,但对帝王的宝座,真没太大感觉,不过见青禾这么高兴,他自然也高兴。 在盘龙洞之时,夜惊堂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甚至处于龙精虎猛的状态。 见青禾打扮的很端庄正式,一看就是不能乱来的样子,夜惊堂难免有点想法,抬手隔着宽松的祭祀服,揽住了尺寸傲人的大月亮: “是啊。这么大的事儿,咱们是不是得庆祝一下?” 梵青禾微微一缩,把夜惊堂的手按住: “想庆祝你该出去喝酒,欺负我算什么意思?” 夜惊堂手也不拿开,就隔着裙子抚慰: “这怎么能叫欺负,我既然当了西海诸部的首领,按照两部的约定,你从今往后就是首领夫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要是不表示一下,哪儿来的仪式感?” “仪式感?” 梵青禾略一琢磨,觉得也有点道理,想了想道: “谁让伱在冬冥山的时候,对我乱来,要是留到现在,我和你那什么,多有仪式感。” 夜惊堂搂紧几分,揉着丰腴软弹之处,话有所指: “这个简单,做一件你以前没做过,能终生难忘的事情不就行了,嗯……比如说用‘法器’那什么……” 法器? 梵青禾莫名其妙,不过为了满足夜惊堂的古怪想法,还是若有所思点头: “行……吧,我去准备一下,好了叫你过来。” 说着就低头离去,跑回了自己居住的屋子。 夜惊堂见梵姨答应的这么利索,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当下也没跟着,先行来到了水儿休息的院子里。 夜色已深,宅院里还有灯火,但已经没了太多声音。 夜惊堂刚走进院子,便发现西厢的房间门开着,桌子上摆着几个盘子,里面盛着烤羊腿等美食。 绿珠背对门口而坐,正在用小刀把鲜嫩多汁的烤肉切好,放在小碟子里;毛茸茸的鸟鸟则蹲在旁边,摇头晃脑吃的那叫一个忘乎所以,瞧见他回来都不搭理。 夜惊堂见此笑了下,也没打扰一人一鸟,悄然来到了主位的房间外。 因为这次奔波太远,连鸟鸟都累懵了,更不用说华青芷。 此时房间里灯已经熄了,只能听到两道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夜惊堂无声推门而入,朝着里侧打量一眼,可见用布包裹的天子剑放在桌上,旁边则是从溶洞里带来的药罐子。 而床铺的幔帐并未放下,水儿换上了白色睡衣,躺在薄被之下,因为精疲力尽睡的很沉,而华青芷则趴在旁边的妆台上,看模样是照看水儿睡着了。 夜惊堂来到近前,便瞧见水儿睁开了眼眸。 璇玑真人正常都是半刻钟便缴械投降,今天硬是被折腾了一个白天,已经处于精疲力竭的状态,到现在腿都是软的,看到夜惊堂甚至有点怂,当下直接偏头望向里侧,做出‘为师乏了,你下去休息吧’的架势。 夜惊堂见水儿不想搭理他,自然没凑过去打搅,只是从衣架上拿起薄毯,搭在了华青芷肩头。 华青芷睡的并不深,背上有动静,自然睁开了眼眸,发现夜惊堂在给她盖毯子,她连忙坐起来,眼神微慌左右看了看: “夜公子,你……你怎么来了?” 夜惊堂把毯子盖在肩膀上,笑道: “忙完了过来看看罢了。你怎么睡这儿?” “方才照看陆姐姐,有点累,不小心睡着了。绿珠呢?” “在外面喂鸟鸟,我送你回房吧。” 夜惊堂说了两句,见华青芷要起身,便直俯身托住了腿弯和后背,来了个公主抱,往外走去。 “诶?!” 华青芷眼底顿时紧张起来,手儿捏住领子,不过可能是这几天被背习惯了,稍作迟疑也没说什么,只是咬着下唇望向一边。 夜惊堂抱着华青芷走出房门,来到了隔壁房间,想了想询问道: “要不华小姐换个条件?” 华青芷害怕夜惊堂直接把她抱进屋侍寝,心里正紧张着,听闻此言,茫然回眸: “什么条件?” “就是让你做大、薛教主做小的事情。” “?” 华青芷今天是被陆姐姐绕进去了,过后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发现夜惊堂还记着这话,眼神顿时严肃起来: “我没说过这话,是陆姐姐说的……再者你也没答应,还提这事作甚?” 夜惊堂用脚把门带上,稍显无奈道: “我不是不想答应,是没法答应,薛教主武艺和我不相上下,说揍我那是真打,而且我和她清清白白,许这承诺,岂不成了暗中窥伺人家?要不你换个我能办到的条件,我肯定答应。” 华青芷并不傻,知道夜惊堂在套路她,毕竟她只要提条件,就说明心里已经准备嫁给夜惊堂了,只是在商量聘礼而已。 华青芷并没有上当,认真纠正道: “我提要求,是让你报答我救你的人情,只要还完,咱们便两清。不是说我提了条件,你做到了,我就……就……” 夜惊堂在茶榻上坐下,把华青芷放在旁边,抬手帮忙倒茶: “我明白,只是还人情,你想让我怎么补偿?只要我能做到,肯定不遗余力。” 华青芷其实也没想让夜惊堂补偿,稍加思量: “我落到现在这境地,都是薛白锦害的,我也不是让她做小,只想和她讲道理。公子能答应便答应,不答应我自己想办法,就当我没提过。” 夜惊堂微微蹙眉:“你和她讲道理,让我答应什么?” 华青芷稍微琢磨了下:“以后再见面,我说她,她要是打我,夜公子把我护着?”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觉得华青芷还挺识时务,对此道: “这是自然,她一口气就能把你吹个人仰马翻,要揍你我肯定得拦着。不过我得提醒一句,薛教主脾气上来,连当今圣上都敢打,我拦还连我一起打,所以你说话得有分寸,别太冲……” 华青芷态度很坚决:“是她蛮横无理不听解释,把我硬掳来的,她先不讲道理,我为何要注意分寸?夜公子就算挨打,也得把我护着,让我和她把道理讲明白……” 夜惊堂看着华青芷这又怂又凶的架势,心头满是无奈,认真劝道: “薛教主是很明事理的人,这事儿首先怪我没交代清楚,其次是她把你掳来,肯定有过深思熟虑的判断,讲道理你讲不过她……” 华青芷见夜惊堂袒护薛白锦,自然委屈了: “我被她掳来,路上解释那么多次她都不听,本就是她不占理。只要她不打我,我怎么可能说不过她?” 夜惊堂把茶杯放在面前:“那行,我现在就是薛教主,咱们演练一下。你先来。” 华青芷见此,坐直几分,眼神微凶: “你这悍妇,我解释那么多遍你都不听,把我强行掳来,害得我名节尽毁。你怎么赔我?” ? 夜惊堂感觉这话让冰坨坨听见,能把华青芷打的哭哭啼啼好几天,他吸了口气: “我送你回华家前,是不是多次问过,你可否愿意跟着去南朝?” 华青芷理直气壮:“我说过和夜公子只是朋友,父母尚在家中,岂能远赴南朝。你当时都点头走了……” 夜惊堂道:“我当时走,是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欢夜惊堂,所以听从了凝儿的法子,先离开,再回头悄悄看看你的反应。 “你若是拿得起放得下,我自然悄然离开,不再打扰,结果我回去后,你在做什么?” “……” 华青芷当时嗑了‘如梦似幻散’,在对着画像要亲亲,还嘀咕“夜公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走”…… 房间里沉默下来。 华青芷理直气壮的柔雅脸颊,肉眼可见的化为涨红,心头被无地自容所充斥,脚指甲估摸能尬的抠出一个盘龙洞。 因为实在没法去面对夜惊堂的目光,华青芷直接回身倒在了榻上,用肩膀上的毯子蒙住脑袋,肩膀一耸一耸的,硬生生被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自己气哭了。 夜惊堂微微摊手,往近挪了些,侧躺在背后,扶着华青芷的腰柔声安慰道: “看吧,我就说讲道理你讲不过她,我还不会当真,你真和薛教主说到这一步,还不得气的跳河?行了,消消气,别哭了。” 华青芷不是想哭,是想死! 她把头埋在毯子下,带着哭腔解释; “你当时不告而别,我以为从今往后再也没法见面,才想着用如梦似幻散,和你见一面道别。我也没想到如梦似幻散完全不受人控制,会让人说那些违心话语……” 违心? 夜惊堂可是用过如梦似幻散的,心有所想才会出现幻觉,心里不想,哪会冒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见华青芷无地自容到想上吊了,夜惊堂也没戳穿,把毯子拉开些,看向梨花带雨的涨红脸颊: “服药出现幻觉,确实不能怪你,但薛教主并不清楚此事,她只是按照自己的判断,做最合理的安排而已。这事要怪,就得怪我没安排好;其次是怪老天爷,莫名其妙搞成现在这样……” 华青芷臊得都不敢睁眼看夜惊堂,只是缩在毯子里,闭着双眸不说话。 夜惊堂劝了片刻后,见华青芷不好意思见人,便也不再继续打扰,坐起身来,帮华青芷把绣鞋脱掉: “好好睡会儿吧,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叫一声,我随时过来。” 华青芷鞋子被脱掉,就把脚儿连忙缩进了毯子下,还有点紧张。 等到夜惊堂起身出去,把门关上后,华青芷才暗暗松了口气,又回过头来: “夜公子。” 房门外,夜惊堂停下脚步,询问道: “怎么了?” 华青芷虽然被今天的事情弄得心乱如麻,但还记得夜惊堂背上的剑伤和痛不欲生的表情,为此虽然两人关系有点古怪了,她还是忍不住询问道: “你伤好了吧?” “呵呵~早就没事了,别多想了,早点休息,明天见。” “哦……明天见。” 一声低语后,房间里再无动静…… —— 族长的宅邸,位于大寨后山的崖壁下方,到了夜间极为幽静,能听到夏虫在花丛间的低鸣声: “吱吱吱~……” 夜惊堂鸟口夺食吃了点东西后,来到隔壁的院子外,朝里面看了眼,可见主屋里亮着很多灯火,一道身材曼妙的人影在其中晃动,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夜惊堂知道青禾在给他准备惊喜,而且很可能是用‘法器降服狐妖’那种,心底自然出现一股无名的躁动,顺着胸腹蔓延至下盘。 他先左右看了看,而后轻轻敲门框: “梵姨?” “什么梵姨……你进来吧。” “呵……” 夜惊堂面带笑意,把院门关上,来到主屋之前推门: “点这么多蜡烛,还挺有情调……调……” 话语戛然而止。 夜惊堂打开门,发现屋里到处都是花花绿绿,还点着不少灯,还以为青禾在准备情趣房。 结果仔细看去,才发现整个房间挂满了黑、紫、绿、黄等颜色的穗带,上面还写着各种古老文字。 灯也是油灯,摆的和七星阵一样,围住了中间一个蒲团下方的席子上都写的有字。 整体看起来,说好听点是庄严肃穆,很有几分庄严玄迷感。 说不好听,就是和灵堂有那么一点点神似…… 而青禾显然也认真收拾过,不仅身上穿着大祭司服,头发上也戴上了各种银饰里还拿着铜制铃铛和藤杖,禁欲系的妆容,让整个显出了几分妖魅感,看起来和办白事帮死者超度的先生似得…… ??? 夜惊堂瞧见这丧葬风的布置,直接眼前一黑,连刚生起来的邪火,都被这准备给他超度气氛给按了下去,小心翼翼走进屋,左右打量: “这……这种调调,我倒是真没见识过……” 咚~ 梵青禾右手托着铜铃,手持藤杖往地面一杵,表情十分严肃: “你不是要仪式感吗。这是上古时期,部落首领登基时举行的‘祈福礼’,用以祈求天神庇佑。以前每次天琅王登基,都是我冬冥部主持祭祀,我以前从没主持过,这还是头一次,你来坐下。” 夜惊堂张了张嘴,显然惊呆了,左右打量: “我说的仪式感……” “这还没仪式感?” “不是,我说的法器是……” “那。” 梵青禾把手中的法器拿起来: “这可是始帝登基的时候用过的祈福铃,巫马部的镇族之宝,平时看都不让外人看,今天要不是给你祈福,我都借不来。” “……” 夜惊堂无言以对,看着青禾手里历尽两千年岁月的‘法宝’,当下是真不好心猿意马了,在蒲团上正襟危坐: “始帝也举行过这仪式?” 梵青禾拿起香炉放在夜惊堂面前,让他自己点三炷香: “只要是西海的帝王,都得举行这仪式。如果你是有德之君,天神感应到了,就会庇佑你,让你筋骨强健、免去灾病、健康长寿。” “如果是无德之君呢?” “那天神就没反应,不会保佑你。” “哦……” 夜惊堂恭恭敬敬把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又询问道: “这仪式真有用?” 梵青禾想了想道: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肯定有用,我们祷告了没用,那肯定是人的问题。就比如求雨,冬冥部历史上的祝宗,有些人就是能十次求来四五次,有的则是一辈子没求成功过……行了,你端正坐好。” 夜惊堂见青禾如此投入,自然不好急着行房,当下端端正正盘坐等待。 叮铃铃~ 梵青禾穿着宽松的大祭司服,赤足开始在席子上转起了圈圈,口中念念有词: “嘛咪嘛吽……” 夜惊堂完全听不懂,但为了配合,还是尽力抛开杂念,认真开始祷告上苍,祈求后宅和和气气永远不起火…… 但在持续片刻后,夜惊堂忽然发现环绕耳畔的铃声、青禾独特的嗓音,以及屋子里乱中有序的布置,给他带来一种莫名恍惚感,就如同魂魄和身体不重合一般。 夜惊堂练过明神图,感觉是被青禾催眠了,当下集中精神,发现这种感觉果然没了;而当放松身心,如梦如醒的感觉又重新出现。 夜惊堂见此,心底不免讶异,觉得青禾这大祭司还是有点东西的。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慢慢又发现,环绕周身的声响和光影,好似一种暗示,能引导人之意念,这感觉…… 感觉就如同他第一次以神游之法,参悟鸣龙图一般…… 叮铃~ 梵青禾正在认认真真跳大神,手腕忽然被抓住,致使铃声戛然而止,她眼神顿时恼火起来: “你做什么?我跳了这么久,打断就得重新来……” 夜惊堂眉头紧锁稍微琢磨了下,开口道: “你确定这是祷告天神祈福?” 梵青禾还以为夜惊堂坐不住在捣乱,她把藤杖杵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巫祝之术,冬冥部代代相传,我要是学错,能当上祝宗?你老实坐着……” “不是。” 夜惊堂略微抬手:“这个好像不是祈福礼,更像是上古时期,先祖传授后辈功法的一种方式。方才你教的,应该是一种治病强身的法门,和鸣龙图有点渊源,不过只能促进身体恢复、让身体强壮一些,还谈不上仙术……” ? 梵青禾说实话自己都不信这些东西,发现夜惊堂还说出门道了,便半蹲下来: “果真?” 夜惊堂自然不会逗梵姨玩,他仔细琢磨了下,分析道: “鸣龙图是吴太祖创造的,但创造鸣龙图之前,金鳞玉骨之类的法门,必然已经存于天地间,只是没有人发现。 “有鸣龙图这种大成之作,前面就必然有半成品;在上古时期,有人摸索出了一部分,凡人不知其背后原理,自然就把这些人当成了神明。有了神明,自然就有了巫祝、佛家、道家等信奉神明的流派。 “因为这些东西很难书面记载或口口相传,只能通过很晦涩的方式教给后人,于是就有了巫祝之术、道家奇门八卦、佛家五眼六通等玄学,而几乎所有类似的东西想学都讲究一个‘悟’字。” 梵青禾在旁边坐下来,认真思量,觉得还真有点道理: “意思是,世上根本没有神佛,只有‘道’。” “对。” 夜惊堂想了想继续道: “佛道两家,乃至巫祝的各种玄学神通,其实都能在鸣龙图里找到影子,所以吴太祖应该是从古至今的集大成者。 “而始帝得到的那块石碑,我估计也不是天神所赐,而是上古时期某个已经悟道的高人所留,意外被始帝找到了……” 梵青禾认真聆听片刻后,觉得夜惊堂分析的还挺有道理,想想又看上手上的铃铛: “既然这祈福礼没啥用,那我该弄什么仪式,庆祝你今天当首领?” “是仪式感,不是仪式。” 夜惊堂还没成仙之前,也只能瞎琢磨,聊了片刻便收回心思,把盛装打扮的梵姨抱起来,走向隔壁的睡房,凑到耳边低语: “就是做点以前没做过的事情,以前三娘不是教过你……” “?” 梵青禾听到这里,眼神顿时怂了几分,抬手掩住臀儿,明显是不太敢。 夜惊堂进入屋子,用脚把门带上: “三娘都不怕,你怕什么。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做点终生难忘怎么行。” 梵青禾有点迟疑,但根本拗不过夜惊堂,稍作犹豫后,严肃道: “就……就只能偷偷的,你不许告诉其他人!” “那是自然。” “还有,你得让妖女也尝尝苦头!不准顾此失彼。” “这怎么能叫苦头?” 夜惊堂把青禾放在床榻上,而后便撩起了宽松祭祀服。 梵青禾为防夜惊堂忽然乱来,虽然不乐意,但时刻都在准备着,今天同样提前梳洗的干干净净,就等着暖床。 此时梵青禾被推着趴在了榻上,随着宽松裙摆撩开,便显出了修长的双腿,以及弧度圆满的白月,里面穿的是蝴蝶结小裤,和端庄保守的裙子形成了极大反差。 梵青禾脸色红了起来,但也磨不过夜惊堂,见夜惊堂眼神示意只能慢慢缩腿,抱着枕头摆出猫猫伸懒腰的姿势,想想还偏头强调道: “只许今天一次,以后……” “下不为例,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没有一次说话算话的……” 夜惊堂借着烛光,仔细欣赏了片刻银月娇花,而后又倒在跟前,含住了红唇。 “我先把衣服换了。” “就穿这个,挺有意思的。” “唉~” —— 良久后。 大寨外的喧嚣逐渐平静,宅邸之中,绿珠也回了房,只剩下吃饱喝足的鸟鸟,蹲在屋脊之上,眺望远方的马圈,轻声“咕咕叽叽”,应该是在念叨: 生当作鸟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堂堂,不肯吃狗狗…… 吱呀~ 在一片寂静中,主屋的房门悄然开启。 白衣如雪的璇玑真人,垂死病中惊坐起,缓步走出门来,虽然到现在迈开腿都有点吃力,但眼神倒是一如既往的闲散。 在瞄了眼伤春悲秋的鸟鸟后,璇玑真人并未惊动,扶着墙无声无息挪到了隔壁院中,略微侧耳聆听,便听到尚且亮着烛光的房间中,传来若有若无的: “呜~轻点……” …… 璇玑真人就知道是如此,眨了眨眸子,悄然摸到门跟前,才摆出德高望重的仙师模样,轻轻咳了一声: “咳咳~” “呀!” 房间里顿时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惊叫,继而就是手忙脚乱的声响: “妖女!你敢进来我就……” 吱呀~ 璇玑真人有什么不敢的,反正那么大的罪都受了,大不了再挨一回,她推开房门,慢悠悠走入其中,抬眼打量,却发现青禾竟然还没脱衣裳,打扮的甚至很正式,只是侧坐在床榻上,脸色涨红护着腰后。 而夜惊堂也穿的比较整齐,见她来了,连忙起身来到跟前,把她扶着: “你怎么起来了?身子没事了?” 璇玑真人被折腾的不轻,不想和夜惊堂说话,见青禾脸色涨红却不敢乱动的模样,顿时察觉到了有玄机,依着夜惊堂来到跟前,在旁边坐下,往后看: “青禾,你在吃什么独食?” “谁吃独食,你……” 梵青禾被法器降住,整个人如同被定身一般,话都说不清楚,只能眼神求助好相公。 夜惊堂想帮忙解围,但璇玑真人可不给机会,自己褪去鞋子,凑到跟前撩裙子: “让我看看。” “我不!哎呀你~……” “哟~玉萝卜怎么没刻字?来,我帮你刻个‘出入平安’……” “你这妖女!我和你拼了我……” …… 房间中欢声笑语不断,奔波辗转多日疲倦,也在打闹中逐渐放松了下来…… —— 月初到现在都是昼夜颠倒,作息今天就倒回来,变成晚上睡觉白天码字了,明天估计得下午更新or2!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会师 “呜——” 低沉军号响彻燎原,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大魏军卒,在荒无人烟的平原上扎营,因为全部身着整齐划一的暗光军铠,从天空看去就好似在盘踞在大地上聚而不散的一片黑云。 而黑云的中心位置,亮着明黄火光,周边是无数黑红相间的龙旗,环绕着一座金帐,无数将官在周边奔波。 身着黑红相间龙袍的大魏女帝,站在点将台上,眺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营火,目光如往常一样闲散,暗处却藏着期待,就如同妻子在门外等待着即将回家的男人。 女帝背后,则是随行的文臣武将,除开大表哥王赤虎,还有曾经陪着夜惊堂一起接待北梁使臣的礼部侍郎陈贺之等人,都眺望着西北方,等待着他们至高无上的天琅王殿下,抵达自己忠诚的大魏。 如果换做其他藩王,从外面归来需要皇帝带着朝臣亲自出门等候,那这藩王估计也离死不远了。 但夜惊堂显然和寻常藩王不一样,虽然其有改朝换代的一切根基和个人能力,甚至还很得民心,但他并非东方氏皇族子弟,而且大魏皇帝还是女的。 皇帝是女帝,那皇后自然得是男的。 整个天下有资格坐这个位置,且不会在日后让储君之选产生争议的人,说起来只有梁太子和夜惊堂两人,因为只有这俩能陪嫁一国疆土,达成双方共赢的局面,其他人根本堵不住芸芸众生的嘴。 梁帝肯定不会把北梁疆土当陪嫁送给大魏,但夜惊堂本就是大魏人,可以做到这一点。 这就导致了,夜惊堂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想当‘皇后’都不行了。 毕竟夜惊堂不当皇后,大魏就没法拿到西海疆域的法统;女帝没有这名正言顺的理由,也没法顶住宗室的压力,把皇位传给自己儿子,这局面就重新僵死了。 此时朝臣的心态,其实就是陪着皇帝,等待能征善战的皇后归来。 陈贺之身为礼部侍郎,甚至考虑起以后女帝这婚该怎么结。毕竟夜惊堂终究是男子,正儿八经册封为‘皇后’,难免闹笑话,历史上也没先例。 陈贺之摸着胡子琢磨片刻后,偷偷凑到王赤虎跟前,小声道: “王将军,夜国公若是入宫辅佐圣上,应当有个合理身份。圣上可和王国公商量过这些?” 王赤虎他爹,就是女帝大舅,对于这些事,比女帝自己都上心;毕竟女帝一旦把皇位还给东方氏亲王,王家这外戚当场就得玩完。 听见陈贺之的话,王赤虎稍微琢磨了下,低声道: “我爹没和我说过这些,不过史上也不是没先例,历史上一个掌权的太后,不就封了个侯爷,野史记载还生了儿子……” “那是面首,诞下的子嗣是私生子,事后都被摔死了,这能一样?” “也是……上古时期的母系氏族,是怎么传位的?” “那时候儿女生出来,可能不知道谁是亲爹,但肯定知道谁是亲娘亲舅舅,所以才以母系为尊,和现在也不一样……” …… 两人如此窃窃私语间,外面的军营忽然响起异动,有人爬到高处瞭望。 陈贺之等人停下话语,蹙眉打量,结果很快就发现脚下‘轰隆隆……’,就如同远方在地震一般。 王赤虎虽然有点不学无术,但出身将门军事素养并不差,仅听声音便明白是有大队人马朝着军营这边而来,当下朝西北方望去: “夜国公回来了。” “锵——” 于此同时,嘹亮鹰啼,也从半空中响起。 女帝瞧见急匆匆扑过来的胖妃,眼底也露出一抹笑容,抬步带着诸多臣子,走向军营外…… ——— 轰隆隆…… 月色下的荒原尽头,一片铺天盖地的黄云,朝着南方不紧不慢移动。 夜惊堂骑乘白色烈马,马侧悬着长枪,走在骑军的最前方,身后的马车上,竖着一杆逐日黑旗,而再往后,则是西海各部的旗帜。 在巫马部停留三天后,夜惊堂便带着附近赶来的各部青壮出发。 虽然西海男儿都好战,报名的人很多,甚至还有不少女子,但打仗终究不是儿戏,天琅骑也只要能一打五的精锐,为此走的时候,只带了六千余人,外加七千多沙陀部降卒,加上沿途不少闻讯而来的部族勇士,目前凑齐了将近一万七千余人。 虽然只有不到两万人,但队伍里的马却有近四万匹。 西海根本没什么可守的关隘,但有大片草原产战马,为此‘天琅骑’向来都是一人配双马甚至三马,靠机动能力来对付装备精良的南北朝。 巫马部别的不多,但马匹管够,既然认了夜惊堂为首领,这些战马基本全是巫马部出的,只有少部分是各部自带,连沙陀部的军卒,巫马部都大手一挥,弄了七千多匹马当坐骑,虽然谈不上良种战马,但当二线部队用足够了。 而与兵强马壮相比,这支军队其他地方就不能入眼了。 因为左贤王持续二十年的严格管制,所有骑兵穿的都是布衣,只有少数人有皮甲、藤甲等防具。 而兵器更惨,大部分都是白蜡杆长枪,弓弩极为稀缺,有也只是射程不远的自制猎弓,南北朝的重骑兵站着让射,都不一定能破防。 因为装备差距太大,只要遇上北梁的正规军,当场报销大半。 为此夜惊堂过来走的极为小心,用了七八天时间,才顺着黄明山绕到燎原,抵达了和大魏军队的会师之地。 眼见已经能隐隐看到荒原上的火光,夜惊堂也松了口气,回头看向了后方的马车。 车厢之中,绿珠正拿着千里镜,朝大魏军营那边眺望。 水儿硬抗了个大刑后,硬是休养了三天才缓过来,此时显然恢复如初了,正斜靠在车厢里,和华青芷划拳。 华青芷因为天天被陆姐姐拉着‘借酒消愁’,心里也确实装着点事,一路上基本上就没清醒过,此时脸颊带着酡红,眼神也是醉醺醺的。 而与三人相比,青禾则要不合群的多。 此时青禾独自坐在车厢的另一边,斜靠着窗户看似往外眺望,但余光一直放在水儿身上,眼神还有点碎碎念。 夜惊堂对此倒也不奇怪,毕竟上次给青禾开花,水儿半途跑进来了,他也没浅尝即止,于是青禾就当着面完成了庆祝仪式,羞的差点背过气去;事后青禾想报仇,也给水儿尝个鲜,但水儿太虚,没成功。 等水儿休息好后,大军就启程了,赶路的时候,夜惊堂肯定不能乱来,于是到现在青禾都没找回场子,不想和水儿说话也是正常的。 发现夜惊堂往车厢里看,青禾还瞥了他一眼,眼神和看‘顾此失彼’的负心汉似得。 夜惊堂无奈一笑,因为周边都是军卒,也没说什么。 即将抵达军营,夜惊堂肯定不能带着上万骑兵往大营里冲,在距离尚有五里地,便吩咐一起过来的姚次山,命令军队就地扎营;而后他则带着马车,前往大魏的军营。 在走出一段距离后,夜惊堂便遥遥看到身着龙袍的钰虎,带着一帮子将领文臣站在大营外等待。 夜惊堂知道交际应酬免不了,便回头询问道: “青禾,走吧,咱们一起去面圣。陆仙子,你去不去?” 璇玑真人并不喜欢正式场合的气氛,当下便做出‘失了清白,不想搭理罪魁祸首’的黯然模样,偏过头去不说话。 华青芷虽然有点晕但见此还是打圆场: “陆姐姐喝多了,我送她去休息吧。” 夜惊堂见此也没多说,等青禾从车厢里出来后,便翻身下马,带着西海各部的领头人,一起走向了大营…… —— 夜色渐深,中营大帐内却灯火通明,响彻着推杯换盏之声。 女帝在主位就坐,看着正在和西海各部首领攀谈的臣子,而夜惊堂则坐在左侧上首,不时瞄一眼不怒自威的虎妞妞。 大帐中摆开了数张桌案,大魏的臣子将领坐在左侧,姚次山等各部首领则坐在右侧,彼此虽然把酒言欢,但当前并非一家人聚餐,而是两国使臣交流。 西海诸部此行并非归顺南朝,而是在首领夜惊堂的带领下,面见南朝皇帝,彼此商谈援助西海、共同抵御北梁的事情。 西海诸部极为排外,可以认夜惊堂这自家人当爸爸,但不会接受给南朝当儿子,除非南朝皇帝是夜惊堂,或者夜惊堂的子嗣。 夜惊堂既然当了西海诸部的首领,那就得以西海诸部的立场处世,不然这首领也坐不稳。 为此夜惊堂哪怕是钰虎相公,此时也不能以臣子的身份自居,而是得以西海诸部首脑的身份,和钰虎这南朝帝王谈判。 不过两人是啥关系,无论是大魏臣子,还是西海首领,其实心里都门清。 只要夜惊堂和女帝,能生个继承人出来,放在西海诸部眼里,他们的皇帝还是西海血统,不算愧对祖宗,还白得南朝那么大一块粮仓。 而放在大魏眼里,女帝的儿子继承大统,名正言顺,西海那么大块疆域算是陪嫁白拿的。 这对双方来说,显然都是赚大了的买卖。 在能共赢又能消除主权冲突的情况下,双方自然聊的十分投缘。 而女帝和夜惊堂作为首脑,因为身份关系都比较特殊,这时候倒是识趣没有开口,任由双方臣子去交谈。 至于交谈的内容,无非是南朝援助粮食、铠甲、军械等等,帮助各部复起;而西海各部则出兵打击北梁,收回境内的马场、矿场,给南朝提供战马矿藏等资源,择机一起攻入北梁内地等等。 因为需要交涉的东西很多,一场酒宴根本交流不完,今晚上只算是接风宴。 在聊了个把时辰,所有人酒足饭饱后,女帝便安排各部的使臣,到营中休息,青禾作为冬冥部的代表,自然也离开了。 而夜惊堂把人送出去后,又走了回来,等姚次山远去后,才来到大帐中央,拱手一礼: “微臣夜惊堂,拜见圣上。” 女帝在使臣走后,坐姿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懒散,半靠在龙椅上,略微抬手: “夜爱卿免礼,此行辛苦了。” 大魏的文臣武将,此时都没走,因为对女帝的性格已经习以为常,也没人说女帝不够庄重。 陈贺之站起身来行礼夸赞道: “夜国公当真惊世之才,单枪匹马便剿灭大漠贼寇,收拢西海各部,若不是看到外面七千降卒,陈某都以为斥候夸大其词……” “是啊,当真神勇……” …… 王赤虎可是当年把夜惊堂拉进黑衙大门的人,本身关系也不错,这时候也放松下来,笑道: “夜兄的本事,你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该讨论怎么赏才是。” 陈贺之面带笑意,并没有开始商量,而是望向了女帝。 女帝在夜惊堂回来前,肯定就准备好了,此时略微抬手,身边的一个女官,便上前展开圣旨: “武安公夜惊堂,接旨。” 夜惊堂见此又拱手行礼,安静聆听。 “大魏建武十一载,六月初一,圣上诏令:武安公夜惊堂,忠肝义胆,骁勇善谋,于初春远赴北梁,深入敌国大内取鸣龙图,捣毁敌国密谋;又千里奔赴大漠,覆灭作乱藩国,撮合大魏于西海交好…… “如此奇功,古无先例,今日特封夜惊堂为‘琅王’,赐梁州以北之地为封邑,子孙世世承袭;再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之权……” “……” 在场文武朝臣,听见这一连串封赏,并没有露出惊愕之色。 毕竟这封赏听起来吓人,封了个实权异姓王,但封地在梁州以北,也就是西海诸部,夜惊堂本身拥有的地盘。 而封‘琅王’而非‘天琅王’,则是因为天琅王和两国君主平级,女帝封了没人认,只能封大魏十二州中不存在的‘琅州王’,说起来还悄悄摸摸把西海划入了大魏版图,挺厚脸皮的。 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夜惊堂条件摆在这里,封其他地方,辐射不了西海,沙州又是块烂地方没啥用,唯一合适的位置,是封‘梁王’。 夜惊堂祖籍在梁州,势力范围也在梁州,封起来那叫一个名正言顺。 但此举有一个瑕疵,就是梁王本人可能会不太高兴。 梁王又没造反,现在还在外面为国征战,朝廷要是把梁州给夜惊堂了,梁王怕是能气的直接把西海诸部占了,和夜惊堂来个战术换家。 为此封‘琅州王’,让夜惊堂无论在西海还是在南朝,都是西海诸部的合法统治者,算是最合理的方式。 而夜惊堂对这些虚名,其实也没啥感触,认真听完后,便拱手道: “臣,谢圣上恩典。” 在场文臣武将,见此顿时笑了起来,连忙拱手祝贺: “琅王之封,实至名归,恭喜恭喜……” “这以后都不能叫夜兄,得改口叫殿下了,唉,羡慕……” “王兄别说笑……” …… 夜惊堂各种应酬,给前来道喜的文臣武将还礼,忙活了好一阵儿,众人才相继散去。 女帝一直坐在龙椅上,直到臣子都离开后,才让侍女也出去,合上的大帐的帘子,开口道: “朕知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想要什么奖励,直接说吧。” 夜惊堂等众人离开,也松了口气,转身来到跟前,又往后帐瞄了下: “离人她们呢?” 女帝侧躺在大椅上,眼神柔媚: “怎么,想奖励伱大被同眠?” 夜惊堂见大笨笨不在,便在身侧坐下来: “嗯。” “?” 女帝微微眯眼,没想到夜惊堂答应的这么直接,都不装了。她把腿放在夜惊堂腿上,轻叹道: “离人带着太后她们,去沙州游玩,估摸过些日子才会回来,可惜了。” “沙州?” 夜惊堂听到这个,面露意外; “我在黄明山里,找到了始帝留下的记载,上面说他以前得了块天赐石碑,记载着‘九术’。我估摸着九术,就和九张鸣龙图有关系。” 女帝其实心里一直操心着夜惊堂的身体情况下,毕竟自行推演鸣龙图的瑕疵没显露,就永远是个雷。 见夜惊堂说起这个,女帝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坐起身来: “薛白锦说去找鸣龙图,这么久了一点音信没有,到头来还是你自己想办法……你确定有关?” 夜惊堂摇了摇头:“也不确定,得去找了才知道。等把西海的兵马安顿好,我就过去看看。” 女帝好歹也是新婚燕尔,并不想夜惊堂出门,对此道: “要不我和吕太清传个信,此事让他去办?” 夜惊堂其实还有私心,暖手宝跑去沙州玩,肯定想去月牙湾,这刚好是他目的地,要是有机会不一起去逛逛,暖手宝怕是得心心念念好几年。为此他摇头道: “鸣龙图这种东西,吕道长不一定能看出门道,我去最保险。” 女帝见此,也没再多说,转眼望向外面: “师尊呢?怎么还没过来?” 夜惊堂估摸水儿被青禾扣着,手扶着腿轻轻揉捏: “刚喝了不少酒,估计已经睡了。嗯……” 女帝见夜惊堂把手往裙子下伸,倒也没抵触,只是撑着侧脸道: “放肆~方才还恭恭敬敬,现在压不住野心,想欺君犯上了?……诶~?!” 话没说完,女帝就被握着脚踝一拖,躺在了椅子上,变成了两脚朝天的姿势。 夜惊堂把腿架在肩膀上,而后把钰虎膝盖压倒她肩头,致使月亮翘起,看着近在咫尺的柔媚容颜,低头就啵了下: “谁放肆?” 女帝姿势十分古怪,脑子里也回想起了以前被欺负到认怂的场面,脸色红了几分。 不过上次是上次,堂堂帝王,哪有不战而降的道理,女帝神色一如既往强势: “你放肆。” 啪~ 夜惊堂抬手就在浑圆满月上拍了下,眼神微沉: “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回答错,待会别说我不怜香惜玉。” 女帝淡淡哼了声,偏过头去: “也不知是谁上次刚从北梁回来,被折腾的看到姑娘就想往床底下钻,还得朕让着你……” “?” 夜惊堂见钰虎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养伤时光,当下也不多说了低头就开始滋滋不倦,教训起三天不糟蹋上房揭瓦的虎妞妞……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李大人先请 凄冷月色洒在黄沙之上,三道人影头对着头躺在沙丘之间,摆出了一个奇怪三叉造型。 长途奔波下来,李嗣嘴唇面若苍纸,眼看就要不行了,旁边的华俊臣和许天应则要好些,但也是嘴唇干裂,连皮肤都失去了光泽,显然处于即将脱水渴死的边缘。 华俊臣躺在黄沙上,脑子里已经回忆完了此生江湖路,想到再也没法看到闺女拜堂、外孙出世,眼底带着深深的不甘,沙哑开口道: “我就说该回西海都护府,这下好了,没死在夜大魔头手上,却死在了这大漠里……” 李嗣浑浑噩噩,其实心底已经后悔了。 三人甩开璇玑真人的追杀,从黄明山西侧跑出来后,华俊臣建议回西海都护府复命。 但李嗣明白当前的局势,如果不能在南朝后方捣乱拖延时间,西海都护府很可能撑不过三个月,一旦让南朝把天琅湖沿线的三座桥头堡啃下来,那战线直接就缩到湖东道门口,只要天琅湖结冰连接两岸,北梁就有了灭国之患! 为此李嗣哪怕被黄莲升坑了一次,也没放弃此行的使命,出来后没有回去,而是准备前往沙陀部,游说沙陀部的人给首领复仇。 沙陀部人口近十万,虽然没了八千精兵,但还有一万多老弱杂兵,跑去袭扰沙州没胜算,但南朝必须派兵平叛;只要南朝抽调兵力,西海都护府的压力总归会小一些。 李嗣知道游说沙陀部去当炮灰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万万没料到,自己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李嗣过来的时候,虽然苦了点,但沿途都能找到水源,也没觉得沙漠有多险恶。 而此行三人一起往沙陀部走,没有黄莲升这土著带路,才发现‘不归原’这名字不是瞎取的。 按照原路深入大漠,三人觉得没走错,但中途却没能找到水源地,他们还以为被沙暴给埋住了。 三人合力挖了一整天重复,结果什么都没挖到,才明白走错了方向,想折返已经来不及,只能在大漠里兜兜转转,寻找水源。 如今三人已经在大漠里转了半个月,虽然找到了些许水源,但已经完全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身上带的些许干粮早就吃完,体能不足以支撑找到下一个水源了,摆在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眼见即将葬身大漠,三人中最不甘的,莫过于英年早逝的许天应。 许天应才不到三十岁,大好前途摆在眼前,却莫名其妙死在这里,心头无边愤慨,甚至已经开始低声做法: “夜惊堂算什么东西,让我瞧见,我一指头摁死他……” 说着回头打量,看夜大阎王会不会出现在背后。 但可惜的事,许天应不是曹阿宁,没有言出法随的神通,嘀咕半天也只看到无尽黄沙。 李嗣听出了许天应的不甘,他也不想死在这里,想想琢磨道: “史书上说,有将领带兵行军,没找到水源,最后靠喝尿撑了过去……” 华俊臣嘴唇动了动,想想坚决道: “我宁愿渴死在这儿。” 许天应也是开口:“江湖无常,走了这条路就得做好某一天死于非命的准备,能留个全尸,我便知足了何必在死前还失了气节。再者现在也尿不出来。” “唉,凡事要以大局为重,万一我们多撑个把时辰,就等到援兵了呢?我是大梁皇族,你们身份也不低,忽然失踪这么久,朝廷绝不会不闻不问……” 李嗣说话间咬牙坐起来,取出昨天就悄悄准备的水囊,略微晃了晃,发出哗啦声响,递给华俊臣: “喝吧。” “……” 华俊臣听见水花声,涣散的眼神都清明几分,坐起来想要接住,但他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实在狠不下这个心,最终还是谦让道: “李大人先请。” 许天应说起来还是想活下去的,当下也是一声轻叹: “李大人先喝吧。” 李嗣眼底带着几分悲愤决然,沉声道: “我李嗣何惧一死?此举也是为了大梁千秋社稷!” 说完打开塞子,闭眼捏着鼻子,开始补充水分。 “咕噜~咕噜……” 华俊臣眉头直皱,看不下去,便把目光转向了远方。 结果这不看还好,一看便发现,远处的无尽黄沙间,似乎有一个黑点。 “诶?诶!!!” 华俊臣顿时激动起来,怕出现幻觉,连忙拍打许天应: “那边是不是有人?” “噗——” 李嗣当场喷出来,难以置信回头。 许天应也是一头翻起来,朝所指方向看去,结果确实看到几里开外,有人在大漠里行走。 有人就有水和食物,许天应眼底直接冒出了绿光,起身往过跑: “嘿——!那边的兄弟等等……” 华俊臣也是紧随其后,便跑便挥手呼喊: “壮士留步!” 李嗣孤零零坐在原地,眼神五味杂陈,甚至想扣喉咙大吐特吐。 不过见两人跑远了,怕被丢在这里,还是擦了擦嘴,爬起来摇摇晃晃跟随: “等等我……” …… 随着黄沙之间出现呼唤,远处的黑点当即停了下来,继而便往过跑来。 走在最前面的许天应,发现对方孤身一人行走大漠,本来心底还带着几分戒备,但尚未靠近,便听到对方呼喊: “许大侠,李大人如何了?” 听声音,是随他们过来的四名北梁高手之一。 许天应一愣,继而便快步跑到跟前: “李大人一切安好有水没有?刘老为何也身在此处?” 被称为刘老的老者,在跟前翻身 “在朵兰谷走散后,我们本来准备去沙陀部等李大人,不曾想没走多远,就遇上了神尘和尚,净空不幸被俘,我等也只能忍痛撤退,走半路的时候,遇上了过来驰援的子良公公……” “吨吨~” 许天应喝了两口后,便把来之不易的水递给华俊臣: “子良公公也来了?” 刘老点头一叹:“本来子良公公收到消息,是准备和黄莲升一起围剿夜惊堂,结果还没赶到,黄莲升的脑袋就已经被挂在巫马部外面示众了。 “探子发现旁边没有李大人和两位的人头,暗中打探,才得知三位没被俘,子良公公便带人在黄明山西边寻找下落,已经找好几天了……” “我就说朝廷不会忘记李某……” 李嗣摇摇晃晃跑过来,听到朝廷没抛下他这使臣,心里之感动不言自明,不过这时候却没空感激,接过水壶就开始: “喝嘞嘞~呸——喝嘞嘞~呸——” 刘老见李侍郎都渴的快脱水了,竟然拿着无比珍贵的清水漱口,不免有点惊疑: “李大人,您这是……” 李嗣抬手让两个护卫别瞎说,漱口几次后,才脸色涨红解释: “书上说,过度缺水,直接猛灌容易把胃撑破,得先润喉。” “是吗?” “嗯。吨吨吨~” …… 华俊臣自然没点破方才的事儿,转而询问: “西海的情况如何了?” “唉,沙陀部的七千人全投了,各部凑了两万青壮,随着夜惊堂南下,恐怕已经和大魏军队会师。勾陈部的司马家,以商谈对策之名,把黑簇城守备请到府上直接把人给扣了,送给夜惊堂当了投名状……” 李嗣喝水之时也在聆听,心中着实没料到,他迷路不过十来天,连和夜惊堂互有杀父之仇的司马家都倒戈了。 如今四大部已经光速整合,那北梁在西海各地的马场矿场要塞肯定保不住了,只要内部肃清,接下来就是兵临天琅湖畔,开始攻打西海都护府的三座军事要塞,为入冬时攻入湖东道做准备。 李嗣哪怕是文官,此时也感觉到了局势的岌岌可危,询问道: “朝廷可有对策?” 刘老摇头:“夜惊堂不死,就破不了这局,子良公公已经到了这边,便准备去和神尘和尚见一面,看让其归顺要什么条件……” “神尘和尚比黄莲升厉害太多,料事如神,快带我去见子良公公。对了,你带的水够不够?” “无妨,南面十里开外就有个绿洲,待会多装点便是。” “前面就有水源?” “是啊,其实再往南走几步站高点就能瞧见,李大人怎么藏在这里?” “……” 李嗣张了张嘴,又开始抱着舍不得喝的水囊漱起了口: “喝嘞嘞~呸……” —— 夜色已深。 金碧辉煌的大帐内,依旧亮着灯火,仔细聆听,还能从大帐后方寝帐内,听到些许言语: “知错没有?” “知错了~” “声音大点,没听清。” “……” 铺着明黄褥子的床榻上,夜惊堂抓住钰虎的手腕,摁在枕头两边,低头看着泛红的容颜,眼神颇为傲气。 而不怒自威的女帝,此时已经有点懵了,额头挂着细汗,倒扣海碗微微摊开,在身前起伏,白玉老虎已经被揍的口吐白沫,想鼓起勇气凶一下,但最后还是略微偏头: “相公,妾身知错了~” “心不甘情不愿是吧?” 夜惊堂低头就往脖子上凑。 “诶?!没有~” 女帝连忙回过头来,和颜悦色哄夜惊堂: “好了,军伍之中,岂能沉迷声色犬马,快回去休息吧。我还得处理政务,起晚了延误军机,这罪你可担不起。” 夜惊堂见钰虎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颇为满意,偏过脸颊: “嗯哼?” 女帝勉强撑起上半身,在夜惊堂脸上亲了口,又倒在了枕头上,轻轻喘息。 夜惊堂这才松开手腕,起身抱着钰虎,放进屏风后的浴桶里梳洗,而钰虎怕他一言不合就欺君犯上,明里暗里都想撵他走。 夜惊堂知道钰虎每天都得处理军务,也没过多打扰,等收拾整齐后,便离开了大帐。 虽然夜色已经深了,但西海各部的军卒刚过来,双方联谊,到现在军营外侧依旧很热闹。 夜惊堂顺着声音过去看了下,可见人都聚集在大营侧面的辎重营附近,里面停放着装有辎重的马车,从不远处赶来西海各部青壮,以各自部族为单位,在营房前排队领装备。 各部的领头人,则在配合军需官登记姓名,而后把质地精良的甲胄、马铠、弓箭等等发到族中子弟手中,旁边还有演武场,让各部人手检验性能。 西海诸部工业能力向来薄弱,哪怕是王庭鼎盛时期,冶金作坊也寥寥无几,在被北梁管制二十年后,当代的年轻人很多连铠甲都没摸过。 如今拿到全套的‘魏械’,各部青壮一个个便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放光了,怕弄脏铠甲,甚至把衣服脱下来铺在地上当垫子。 而有这种反应的不光是寻常青壮,姚次山等族长族老,其实也只在左贤王麾下见过这种武装到牙齿的装备,酒宴散后全跑了过来,围在跟前打量。 夜惊堂在外围打量几眼,可见军械之中,不光有马枪弓弩等兵器,还有他在江州那边验收的新式战刀。 虽然这些军械,不一定有螭龙刀等名兵耐操,但其冶金工艺和形制,都已经优化到了当代最高水准,放在江湖上也是顶尖的量产兵刃,也难怪西海各部的青壮如此激动。 夜惊堂在旁边打量片刻,因为身份比较特殊,也没跑过去慰问,回到了大营中心区域。 女帝及身边的宫人,都住在大营中心地带,专门有暗卫和禁军在周边巡视。 夜惊堂来到金帐周边,询问了下女官住处,便来到了金帐后方,尚未走近,便听见一个帐篷里传来低声言语: “怎么又把药熬上了?” “不喝药小姐腿怎么好?再忍忍,过两个月彻底好起来,就不用喝了……” “唉……” 夜惊堂顺着声音来到帐篷外打量,可见华青芷在毯子上席地而坐,满眼心有余悸。 绿珠则手里捧着药碗,在旁边哄。 而方才不知跑哪儿去了的鸟鸟,这时候却躺在毯子上,双爪朝天、歪头直抽抽。 夜惊堂瞧见此景,便进入了帐篷,询问道: “它怎么了?” 绿珠见夜惊堂进来,便解释道: “刚才我端着碗进来,它上来就要帮忙尝尝味,然后就这样了。” 鸟鸟见状连忙翻起来,做出没事鸟的模样,摇头晃脑示意药碗: “叽~” 意思显然是想骗夜惊堂也来一口。 但夜惊堂以前已经尝过,岂会上当,在毯子上坐下,而后把药碗接过来: “我来吧,伱带着它出去逛逛,冬冥部那边在做烤羊。” “叽?” 鸟鸟听见这话,叼着绿珠的裙子就往外跑。 华青芷见状,本来还想拦下绿珠的,结果绿珠相当有眼力劲儿,连忙就跑了出去,还把门帘都给合上了……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斗法 随着一人一鸟离去,帐篷里只剩下孤男寡女。 华青芷看着近在咫尺的夜惊堂,顿时局促起来,往后面挪了些,给夜惊堂倒茶: “夜公子忙完了?” “是啊,刚才被封了个王,庆祝了大半天。” “封王?” 华青芷虽然觉得夜惊堂已经是无冕之王,但南朝真封异姓王,心里还是挺惊讶的,询问道: “实权异姓王?” “嗯。” “那夜公子的身份,岂不是比虚封的靖王还高了,以后我还得尊称公子为殿下。恭喜了。” 夜惊堂对这些不怎么在意,不过见华青芷柔柔弱弱的,倒是来了兴致,打趣道: “叫声殿下让本王听听?” “……” 华青芷眨了眨眼睛,并没有如同害怕王爷的良家小姐般,软软糯糯来声‘殿下请自重’,而是认真道: “殿下的权势,得自西海百姓,切不能得势而骄纵,染上那些养尊处优的坏王爷习气……” 夜惊堂见华青芷开始劝帝王温良恭谦了,摇头一笑,用勺子舀起药,送到她嘴边: “开玩笑罢了。来,张嘴。” 华青芷已经被这药搞出心理阴影了,这段日子到处跑,绿珠不说她都不想提。瞧见夜惊堂喂药,她犹豫道: “我感觉腿好多了,再过些日子,应该就能自己恢复……” “不喝药怎么恢复?” 夜惊堂见华青芷怕苦,想了想道: “我有个不苦的法子,你要不要试试?” 华青芷眨了眨眸子,稍显疑惑: “什么法子?” 夜惊堂见此也不啰嗦,直接自己灌了一大口,而后做出霸道王爷的模样,想嘴对嘴喂。 结果药刚刚入口,夜惊堂冷峻不凡神情就缩成一团,迅速左右打量,发现没地方吐,就硬吞了下去,用手猛锤胸口: “咳……咳咳……这是人喝的东西?咳……” ? 华青芷瞧见夜惊堂自讨苦吃的模样,眼底茫然又好笑,上前轻抚夜惊堂后背: “夜公子倒是真风趣,你帮我喝药,我确实不苦……呜!” 夜惊堂以前尝过一次,但没直接喝,此时入口才发现,这玩意能苦的人头皮发麻,舌头都不利索。 眼见华青芷还幸灾乐祸调笑起来了,夜惊堂拿起勺子,就喂入了近在咫尺的红唇间。 !! 华青芷话语戛然而止,柔雅脸颊顿时没了笑容。 随着难以言喻的苦味传至脑海,华青芷眼泪都出来了,也不顾大家闺秀的仪态了,拿起身边的软枕,作势要打夜惊堂: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夜公子你怎么能这样?” 夜惊堂安慰道:“同甘共苦吗,我陪着伱喝药,你还打我,说起来有点没良心啊。来,继续。” 夜惊堂说话间,又硬着头皮抿了口,而后舀起一勺,送到华青芷嘴边。 “……” 华青芷瞧见夜惊堂这么哄她喝药,心头哪点恼火荡然无存,想想还是张嘴接住勺子,蹙眉咽了下去: “这药很苦的,夜公子没必要这样。而且是药三分毒……” “放心,我练过浴火图……” 夜惊堂说道这里,卧薪尝胆般的纯爷们神色一顿,而后直接就把破药放到了一边: “差点忘了,浴火图能治腿,还吃这苦作甚。我去拿过来让你学了。” 华青芷知道浴火图的厉害,但要给她这北朝人学,势必会过问女帝。 她又不是夜惊堂什么人,接了等同于收了聘礼,以后说话都不硬气,为此连忙道: “我自幼没打过底子,武功秘籍什么的看不懂,还是喝药吧。” 夜惊堂以前没让华青芷学,确实是因为其北梁的身份,但在盘龙洞华青芷都豁出命给他渡气了,他再不让学显然不合适了,当下并未多说,直接起身跑去金帐,从钰虎那里取来了五张鸣龙图。 华青芷见夜惊堂出去又回来,手里多了一叠金色纸张,再度摇头: “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夜惊堂在旁边坐下,取出其中的浴火图递给她: “我又不让你以身相许,把这个学了,帮我渡气的事儿咱们两清,如何?” 华青芷听到这个说法,倒是没再推辞,犹豫稍许,把鸣龙图接过来打量,发现上面没有文字,只有凤凰浴火的图画,疑惑道: “这怎么学?” 夜惊堂也不太好解释,只是尽力引导: “就是意境,仔细看这幅画,放空心神,跟着感觉走……” 华青芷脑子十分聪慧,但自幼双腿落下毛病,武学止步在打底子的状态,对气脉之内的完全没概念,盯着鸣龙图瞅了半天,眼睛都酸了,都没摸到门道。 鸣龙图没法口口相传,只能‘意会’,夜惊堂对此也没太大办法,稍加琢磨后,忽然想起摸冰坨坨的手感…… 念及此处,夜惊堂心中微动,坐在了跟前,把手放在华青芷纤细腰肢上,仔细感知。 “……” 华青芷顿时分心,余光瞄了瞄,见夜惊堂闭目凝神表情端正,并不是在轻薄她,便没说话,继续仔细感受。 夜惊堂手顺着后腰,慢慢下滑到尾椎骨附近,又往上顺着腰侧滑到小腹,再慢慢往上,寻找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 结果气没找到,反倒是发现华青芷体质还挺敏感,明显有反应了…… “呼……” 华青芷脸色涨红,心思早已经不在浴火图上,被胳膊环住后,忍不住询问: “夜公子,你在做什么?” “别分心,静心凝神,看着图仔细感受。” “……” 华青芷被男人搂着,哪里沉得住气,但夜惊堂这么认真,也刻意注意着身体距离,她也不好瞎想,便学着陆姐姐打坐的姿势端正做好,仔细意会手里的图画。 夜惊堂以手掌仔细感知,在摸了不知道多久后,总算在气海穴发现了一粒火种,而后开始按照浴火图的脉络,在体内延伸,描绘出一副复杂到极致的立体脉络图。 夜惊堂见此暗暗松了口气,并未直接干扰,而是把手贴在肚子上仔细观察,发现华青芷出现迷茫,才会轻微干预引导。 而随着观察的深入,夜惊堂还发现了华青芷双腿出现问题的缘由。 从气脉的细微走向来看,华青芷腰部以下的气脉,似乎遭遇过重大变故,导致脉络一团乱麻,出现细弱游丝或者直接阻塞的情况,连肌肉血管都受到了波及。 雪湖花的作用,是护经续脉,没法根治这种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只能用雪湖花根茎的药性,来硬冲开阻塞不通之处,而后恢复,说起来也是破而后立的路子…… 大帐内鸦雀无声,只能听见两道呼吸。 华青芷认真看图,觉得自己已经看完了,但夜惊堂没叫停,她也不好停下来,只能继续加深印象。 结果慢慢的,华青芷发现有点不对——夜公子的手越来越不老实,摸到了大腿上,慢慢游走…… ?! 华青芷本来想强忍的,但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咬牙开口: “夜公子?” “嗯?” 夜惊堂全神贯注帮华青芷检查身体,被羞愤嗓音唤回心神,才发现已经挪到身前,握着白皙光洁的玉足把玩,华青芷脸色已经变成红苹果了…… ? 夜惊堂连忙松开手: “抱歉,没注意。继续吧,把剩下几张也学了。” 华青芷看夜惊堂神色,不像是故意摸的,想想也没说什么,往旁边挪了些: “今天就到这里吧,剩下的还有四张图……” 虽然话语很含蓄,但意思应该是——等把剩下四张全学完,她怕是得被摸到天亮了。 夜惊堂看了看天色,觉得以华青芷的接受能力,一晚上学完是有点困难,便道: “没事,反正你现在也用不上,慢慢学即可。我明后天得去沙州一趟回来再教你也行。对了,这个药还是得继续喝……” “啊?” 华青芷刚松了口气,闻言又浑身微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夜惊堂,意思明显是——还得喝药?合着我白让你摸这么半天?庸医! 夜惊堂通过刚才的检查,大概明白华青芷身体的情况,对此解释道: “你才开始练浴火图,功力太弱,治好估摸得很长时间喝药会好得快些。有浴火图肯定能治好,喝不喝看你自己吧,不喝其实也行。” 华青芷听到肯定能治好,自然不想碰这苦死人的药,不过想到这些天一直趴在夜惊堂背上当挂件儿,又觉得腿不好不行,犹豫稍许,还是端起药碗小抿了一口。 夜惊堂见此笑了下,起身道: “那我先出去了?” 华青芷被苦的连方才的心猿意马都没了,可能是因为夜惊堂摸了她,说话又不作数,有点恼火,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夜惊堂嘴边: “夜公子说好的同甘共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夜惊堂笑容微僵,硬着头皮来了一口,而后话都没说便跑了,走的老远才听见: “咳咳……” 华青芷眼底显出几分笑意,有人陪着一起吃苦,心里上的抗拒倒是真少了些,端起药碗慢慢一饮而尽…… —— 从华青芷帐篷里出来,时间也已经到了后半夜,整个军营都消停下来,只剩下来回巡逻的步履响动声。 夜惊堂找来水猛灌了几口后,才转道来到了水儿的帐篷,刚进去就发现气氛挺特别。 颇为宽大的帐篷里,左右放着两张已经铺好了板床,中间则是用餐的小桌。 青禾身着红黄相间的纱裙,在左侧的床榻端坐,面无表情,全神贯注盯着对面,手里还拿着三根银针。 而水儿则躺在右侧,仪态一如既往的懒散,斜靠在枕头上,旁边还放着个酒葫芦。 两个人干瞪眼。 发现夜惊堂进来,梵青禾才有了反应,起身便把门帘合上,带着些许委屈: “你今天要是再护着她,我真回冬冥山,这次不是和你开玩笑。” 璇玑真人坐起身来: “行啦,看把她气的,半个月没和我说话了。今天怎么都由着你行吧?不过条件是,我做什么,你就得一起做什么。” 梵青禾见此不服气:“凭什么?上次是我一个人硬抗,你躲过去了。” 璇玑真人理直气壮:“我上次在盘龙洞一个人硬抗,差点被他弄死,你不也躲过了一劫?” “当时我在外面,没在跟前,不然……” “你不会进来?” “我找不到路。” “那是你的问题,能赖我?” “……”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觉得妖女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气势收敛几分,有点犹豫了。 璇玑真人往里面滚了一圈儿,给夜惊堂让开位置: “说好了,你做什么我都奉陪,你不敢没把我拉下水,是你自己的问题,明天要是再一直瞪我,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夜惊堂最喜欢两个人较劲儿,当下搂着青禾在跟前坐下: “好了,奔波一路累坏了,我马上还得去沙州一趟,快休息吧。” 梵青禾肯定不乐意和妖女一起受刑,被搂着在旁边躺下,暗暗琢磨片刻,心中微动,开口询问: “你确定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璇玑真人做什么都有怂禾禾垫背,有什么好怕的?当下挑了挑眉毛: “嗯哼。” “要是你做不来怎么办?” “做不来任你处置,夜惊堂不用为我求情。” 梵青禾见此点了点头,又站起身来,开始翻随身包裹。 夜惊堂搂着水儿躺在枕头上,看着青禾翻东西,还以为是要取降妖法器。 结果不曾想,青禾还真掏了个法器出来! 梵青禾从包裹里拿出个铃铛,套在手腕上,又换上大祭司的行头,而后便摆出端庄肃穆的神色: “我给他做法,祷告上苍,保佑他此行一帆风顺。你要是做不来,哼……” “呃……?”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梵青禾也不啰嗦,说完就化身冬冥部巫女,摇晃手腕上的铃铛,开始念咒。 叮铃铃~ 璇玑真人瞧见此景,神色也怪异起来。 毕竟冬冥部的巫术,她确实不会,按理说掉坑里了。 但和她这玉虚山的嫡传师叔,比拼做法祈福,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她的职业? 哗啦~ 夜惊堂正难以置信看着青禾念咒,忽然发现床铺被往外推了一截,滑到了帐篷中间。 而后躺在跟前的水儿,便潇洒翻身而起,气质也仙风道骨起来拔出合欢剑,手指摸过雪亮剑身,口中念念有词: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急急如律令!” “哈?!” 夜惊堂躺在正中间,看着两个忽然开始斗法的疯媳妇,人都懵了。 想起身吧,又觉得不太尊重双方的职业,只能双手叠在腹部,左右小心打量,感觉和自己中邪了,正在被驱魔似得。 好在这‘游方道士大战部落萨满’的离谱场景,并未持续多久。 梵青禾念叨片刻,发现妖女竟然接得住,自然不再白费功夫,把行头放下,躺在了夜惊堂跟前,闭上眼睛道: “夜惊堂,你是男人,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对我做什么,就必须一视同仁。” 璇玑真人颇为得意,潇洒收起法剑丢在一边,倒头躺在跟前: “来吧,别太过分,我怕禾禾受不住。” “我受不住?!你就嘴硬吧你,我好歹是过来人……” …… 夜惊堂终于回到正常节奏,暗暗松了口气,当下也不敢再瞎扯,坐起身来,开始从左右啵啵……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殊途同归 翌日。 天蒙蒙亮,军营外围就响起了号令声,战鼓与军卒的呼喝震天动地,哪怕身在中心区域依旧清晰可闻: “咚咚咚……” “杀——杀——” …… 营帐之内,夜惊堂穿戴好衣袍,张开胳膊伸了个懒腰,连日的疲倦,也在此刻完全褪去。 而面前,原本分开的两张板床,已经拼到了一起,青禾很乖巧侧躺在左侧,脸颊上带着勾人红晕,因为毯子只盖到胳膊下,探头就能看到脖颈下的无限春光。 水儿则躺在右手边,睡姿端端正正,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拒人千里之意,看起来是因为昨天他欺师灭祖,还不知道分寸真上法器降狐妖,不想搭理他了。 夜惊堂来到跟前仔细打量片刻,见两人都比较困倦,也没有出声吵醒,只是轻手轻脚的在额头啵了下,而后便出了营帐。 西海各部的人马,昨天晚上赶到,今天已经全部换装了铠甲军械。 虽然各部都称得上兵强马壮,但因为近二十年都是一盘散沙,根本没经历过大兵团作战,当前显然还没法直接拉上战场。 此时所有兵马,都在姚次山的指挥下,在广袤荒原上聚集;而大魏的将领则担任外派教官,教导各部兵马如何排兵布阵。 而女帝则站在了金帐外的点将台上,举着千里镜遥遥观摩沙场练兵的场景,旁边还有不少大魏官吏,交头接耳讨论评价。 夜惊堂来到了点将台旁边,上面的臣子便连忙拱手行礼。 女帝也放下望远镜,昨晚委屈巴拉讨饶的事情,似乎完全忘在了脑后,只剩下万人之上的霸气,平静询问: “夜爱卿休息的如何?” “承蒙圣上厚爱,休息的不错。” 夜惊堂回应一句后,就来到了女帝的近前,陪着一起观摩练兵。 发现左右臣子都在看着远方,钰虎也不搭理他,夜惊堂想了想,不动声色抬手,在龙袍后面捏了捏。 ?! 正在用千里镜眺望的女帝,忽然被摸了一把,身体明显缩了下,左右看了看,而后便望向大逆不道的夜贵妃,眼神意思估摸是——你玩火是吧? 夜惊堂改为双手负后,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样子。 因为周边全是人,女帝也没和夜惊堂计较,开口道: “夜爱卿准备什么时去沙州?” “靖王已经动身近一个月,根据信报,都已经往回走到沙州城了,军中事务我也出不上力,早点过去,刚好能在望河垭那儿汇合。” “那就骑朕的马过去,早去早回,破北梁城池,你这西海首领,怎么也得拿个‘先登’之功,不然以后史书都不好写你在打仗时干了啥。” 夜惊堂过来就是准备打招呼出发的,但走之前不啵一口,难免有点遗憾,当下欲啵又止。 女帝岂能不明白夜惊堂的心思,转过身来,走进后方的金帐: “夜惊堂,伱过来。” 夜惊堂做出准备聆听密诏的架势,规规矩矩进入金帐。 但随着金帐门帘合上,夜惊堂就直起了腰杆,把还在居高临下的虎妞妞搂回来,低头就啵耳朵脖子。 “?” 女帝靠在夜惊堂怀里,握住环绕腰间的手,偏头道: “你恃宠而骄是吧?真以为朕不敢治你?” “嘘~” 夜惊堂示意别出声,手则半点不含蓄,滑进了龙袍,握住尺寸不俗的胖龙龙,可劲儿欺辱一国之君。 女帝挣扎了两下,但毫无作用,只能老实站着,任由夜爱卿轻薄,轻声询问: “你不是把华小姐送回去了吗?怎么又带回来了?” 夜惊堂搂着钰虎晃来晃去,回应道: “薛教主走的时候,留了封家书,说华小姐和家丁私奔了。现在消息已经传开,华小姐回去不太好,只能等以后再说。” “哼,还以后……” 女帝又不笨,见华青芷去而复返,就知道这书香小姐跑不脱了。 虽然是华青芷手下败将,但女帝极好文采,对华青芷有种单方面的‘英雄见英雄’的惺惺相惜之感,对这事儿到是没啥意见,转而询问道: “华青芷对薛白锦是不是有意见?” “呃……你怎么知道?” “早上偶然路过,本想进去聊两句诗词,结果听见丫鬟在劝华青芷看开点,免得薛白锦回来了挨打……” 夜惊堂觉得钰虎应该不是偶然路过,而是专门跑过去捏铁柿子的。他摇头一笑: “说着玩罢了,薛教主也是听我安排行事,这是怨不得她……” “还给她解释。没进门她就想着给你拐小姐回来,怪不得你这么宠她。” “……” 夜惊堂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女帝被摸了片刻后,发现手都摸到老虎头了,怕被摁在椅子上来个隔帘刺驾,便扭转肩膀把夜惊堂推开: “好了,快去快回吧。” 夜惊堂笑了下,又啵了两口,才心满意足收手,有模有样恭敬道: “微臣告退!” 女帝翻了个白眼,在夜惊堂小腿上轻踢了下,而后整理好衣冠,仪态威严走了出去…… —— 离开金帐,东方已经升起旭日。 夜惊堂换上寻常江湖人装束,又牵来了钰虎的宝贝烈马,把兵器、水囊挂上后,便来到华青芷的帐篷外,准备打声招呼出发。 华青芷晚上也不被欺负,肯定早睡早起,此时已经醒来很久了。 此时帐篷里摆开了纸张笔墨,华青芷席地而坐手持画笔,正在给鸟鸟画肖像图,画风走写意派,线条简练,突出特征而细节留白。 鸟鸟本来还很高兴的,但此时蹲在小案旁边,歪头盯着纸上的画像,明显带着几分深思和疑惑——这是写意?这画的明明是个球呀…… 门帘被挑开,华青芷便停下了画笔,抬眼打量,发现夜惊堂换上了江湖装束,背上还背着斗笠,询问道: “公子现在就走?” 夜惊堂勾了勾手,让装作不认识他的鸟鸟过来: “我也不会排兵布阵,与其在这闲着,还不如早去早回把事情办了。” “哦……” 华青芷本来想起身送别,但稍微斟酌,又询问道: “始帝留下的石碑,定然也用古梁文书写,公子即便找到了,若是不识字……” “……” 夜惊堂听见这话,才忽然想起自己是个文盲,根本不认识古梁文,若是找到了石碑,始帝也写了一大堆东西,他岂不是得当场抓瞎? 夜惊堂现学肯定来不及,当下道: “靖王博学多才,应该看得懂。” 华青芷听见这话,燕京第一才女的傲气又露出来了,回应道: “靖王书画双绝,厉害在技艺上,学识方面,不一定称得上无所不通。就比如……比如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杂书,靖王可看过?” “呃……” 夜惊堂对于这个问题,倒是不太好回答,毕竟笨笨以前单纯的很,瞧见他看《侠女泪》,都非常不可思议,还羞羞脸;最后还是被他带坏,开始看那些艺术品…… “靖王自幼被管得严,以前应该没看过那些杂书,不过史书……” “古梁文可不是史书,而是古迹。” 华青芷摇了摇头,如同循循教导的女夫子,柔声解释: “北朝皇族自认是大梁朝皇亲国戚的后代,所以祖庙第一位供的是始帝,国号也是‘梁’。而‘古梁文’作为祖宗的文字,哪怕早已废弃,朝廷还是会奖励学这些的学生,以免几百年后,连祖宗的字都没人认识。” “而南朝则是公认的罪徒之后,祖宗和始帝没半点关系,从一开始就不会古梁文;云安即便有大儒懂,也是为了研究从沙州挖出来的古简,正常不会专门授课,东方氏皇族对这些没用的学问,也不会感兴趣,我估摸靖王应该不认识……” 夜惊堂聆听片刻后,微微点头,走进帐篷,把还坐在毯子上认真分析的华青芷拉起来,横抱在怀里: “说的有道理,那还得带个翻译官。” “诶?” 华青芷一愣,没想到自己还能聪明反被聪明误,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夜公子,你……我说这些,是让你考虑周全。军营里这么多谋士,既然来西海打仗,肯定有人懂古梁文,你带一个去不就行了……” 夜惊堂估计军营里还真有这种能人,但身边的翻译官不用,他跑去从朝廷的幕僚团挖陌生人,这不是舍近求远吗?他摇头道: “华姑娘都自荐了,我要是再找其他人,岂不是瞧不起你的学识?再者你说好要给我当幕僚,现在想光享福不干事了?” 华青芷确实说过当智囊的话,当下倒是不好反驳了,又左右打量: “陆姐姐她们呢?” “我骑得圣上的宝马,就能坐两个人。都奔波这么久,让她们也休息下。” “我不用休息?!” “我带着你,又不用你跑路打架,在马上休息不就行了。” 夜惊堂说话间,便把华青芷放在了马背上侧坐着,而后便翻身上马: “驾——” 华青芷一个文弱小姐,还腿脚不便,面对这种强抢民女般的行为,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发现烈马直接往大营外冲去,周边出现巡逻军卒,华青芷连忙把脸遮住: “夜公子,你真是……” “驾——诶?鸟鸟呢?” 夜惊堂跑出几步,忽然发现鸟鸟不见了,回头看去,才发现小破鸟偷偷蹲在帐篷外,背对着他仰望天空,一副不想上班的样子。 夜惊堂见此,倒也没催促,只是对华青芷道: “沙州那边的烤驼峰是一绝,这次刚好带你去尝尝……” “叽?!” 鸟鸟浑身一震,当即掉头追了过来,刹那间飞到了前面,开始任劳任怨带路…… —— 与此同时,大漠深处。 六月盛夏的大漠,便如同一座能焚尽天地万物的熔炉,空气燥热到连远处的沙丘都扭曲变形,黄沙海洋中几乎看不到任何活物,连原本的小型绿洲,都在烈日下干涸,只剩下屹立不倒的胡杨树。 而就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中,一只十余人的队伍却在朝着南方缓缓前行。 队伍为首处,是沙陀部的一个小头目,其本来是跟着净空去会见北梁使臣的十余人之一,但净空没了,黄首领也没了,这些沙陀部过来的人群龙无首,只能跟着遇上的子良公公,在大漠里帮忙寻找失踪的李嗣。 此时李嗣已经找到,所有人在大漠中汇合,十余人的队伍里,有不少熟面孔,除开华俊臣、许天应、李嗣这仨难兄难弟,还有子良、寅廉、戌公公、曹阿宁等一堆太监。 子良公公把主力全带来,本来是准备和黄连升围剿忽然出现在巫马部的夜惊堂,如今计划落空,人也已经到了,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顺便去千佛寺看看,能不能给北梁招募点可用之人。 溶洞里的情况,外界知之甚少,子良公公也不清楚口气那么硬的黄莲升,怎么忽然就没了,自从凌晨汇合后,便一直在询问来龙去脉。 李嗣骑在骆驼上,不停和子良公公吐槽黄莲升的‘志大才疏’,顺便夸奖华俊臣、许天应两人的忠肝义胆,等待讲完经过后,才道: “虽然奇袭西海后方失策,但我朝的军械粮草还没送到,人手也未曾折损,只浪费了一颗丹药,大抵上来讲不算伤筋动骨。若是能招安神尘和尚,从沙州起兵,扰乱南朝后方计划同样行得通……” 神尘和尚虽然是出家人,但无论名声还是影响力,都当得起‘沙州王’的三个字,若是带头挑事造反,威慑力比黄莲升这大漠蛮子大的多。 但子良公公身为十二侍之首,对南北奇人并非没有了解,对此摇头道: “神尘和尚亦正亦邪,国师都看不透,想招安没那么容易。” 李嗣皱了皱眉:“南朝以道家为尊,十二州唯有沙州能看到遍地寺庙,我大梁开出立佛家为国教的条件,也没法请动神尘和尚迁入北梁?” 跟在后面的曹阿宁,因为是曹公公徒弟,对神尘和尚的事儿挺了解,接话道: “其实南朝废帝继位后,怕坐不稳皇位,暗中派人去请过神尘和尚,开的条件,就是让‘二圣’变成真二圣,封两个国师,神尘和吕太清平起平坐。” 李嗣回过头来:“结果呢?神尘和尚怎么回复?” 曹阿宁道:“神尘和尚说,废帝看上的是他的武艺,不是他的佛法,拒绝了朝廷。” 李嗣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子良公公接话道: “太后娘娘自幼信佛,而圣上则是三教皆尊,神尘和尚若是真圣僧,我等以宣扬佛家为由,也请的动。 “但可惜真大彻大悟的圣人,不会做强行劝人眅依佛门之事。 “在国师看来,神尘似乎并不在意是否能成佛,更像是一个外人执掌了佛家,心里并没有佛,但又得尽心尽力帮佛家传承佛法,为此只能在不破坏清规戒律的情况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惩恶扬善、除暴安良。” 李嗣摸着下巴琢磨了下: “这听起来没什么不对。” 戌公公掌管的是缉盗所,对此摇头道: “惩恶扬善,也讲究‘杀必有度、善必有尺’,扒手偷东西,最严酷的惩罚也是砍双手;若是人家偷你几文钱,你直接把人罚做苦役,囚禁到死,明显过于严酷,和惩恶扬善没关系了。 “而神尘和尚只分‘有罪和无罪’,不分罪之大小,逮住了就是终身为奴。这蛮不讲理的行径,放在江湖上都算魔头了,夜惊堂至少还给人一个痛快。” 李嗣想了想,评价道: “其实吧,根据刑部那边的说法,有罪之人,后悔都是后悔被抓住,而非后悔曾经干了坏事;真正能为所行之举自责忏悔的人,一万个里面不一定出一个。神尘和尚或许是知道他们没诚心悔悟,才不放人……” 戌公公道:“事实确实如此,但‘国无法不立’,什么罪判什么刑罚,要严格依照律令;我觉得你有错,便一律判终身为奴,放在帝王身上都是暴虐之君,神尘和尚不过一个僧人,哪来的这么大官威?” 一行人说着说着,就变成辩论了。 子良公公听了片刻,抬手打住众人的话语: “所以说,神尘和尚亦正亦邪,很难说清是圣人还是恶人。我朝尊佛家为国教,或许能请动真高僧,但神尘和尚不一定。” 李嗣知道北梁当前的境遇,拿的出手的高手,基本就只剩国师和山高皇帝远的北云边了,如果挖不倒神尘这种人物,后面局势相当被动。 就在一行人愁眉不展之际,李嗣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跟着沙陀部的军卒,从溶洞出去的时候,在兵道的出口,发现了始帝出兵时留下的碑文,上面用古梁文写了一句‘神授九术、奉于川口’。 “我猜测这九术,就是鸣龙图,咱们若是找到,九张鸣龙图能不能按死夜惊堂?” ? 子良公公乃至背后之人,听见这话皆是一愣。 曹阿宁开口道: “九九归一,能剑斩诸天神佛,夜惊堂算什么东西?但鸣龙图是吴太祖所留,始帝早生了八百年,那时候哪儿来的鸣龙图?” 说完曹阿宁还不动声色回头看了下背后。 李嗣知道时间对不上,不过想想还是道: “就算不是鸣龙图,这‘九术’能帮始帝一统天下,也绝非凡物,有总比没有强。” 寅公公等人想想也是,插话询问道: “川口在什么地方?” 李嗣作为礼部侍郎,负责的就是和西海的外交,对历史了若指掌: “在沙州关外的大漠里,以前是红河的源头,不过早就断流了,据前朝考证,应该在月牙湾附近。” “月牙湾在什么地方?” 走在前面的向导,此时回头道; “往西南走,大概四百来里地,我和首领去过一次,除开一个湖,周围都是无人区,也没啥东西。” 李嗣摇头道:“两千年前的东西,早就深埋地下不知多少丈了,周围哪里能找到东西。要不咱们去看看?” 子良公公稍微斟酌了下,询问道: “去千佛寺可顺路?” “要绕一下,不过也饶不了太远。” 子良公公见此也不多说,微挑下巴,便跟着向导朝西南而去…… 有一点卡文,写了一万字就只有五千多能用or2 (本章完) 第504章 双向奔赴 “驾——” 蹄哒蹄哒…… 月色洒在戈壁滩上,炭红烈马全速飞驰,在背后带起一线烟尘。 夜惊堂手持缰绳,扫视着远方那座位于山脉间的大河谷,心头倒是生出了几分恍如隔世。 记得上次从望河垭经过,还是在去年初春,当时刚送完镖从沙州回来,带着些许沙州的货物,身边跟着六子等镖师,旅途非常平淡,没有任何变数,他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当镖头的小日子,甚至开始幻想起,某天能在路上遇到个落难侠女,和侠女泪一样抱回家搭救,然后拜堂成亲什么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带着队伍回到红河镇,便听说了义父醉死在酒桌上的消息,跑回镖局,看到的只有放在灵案上的老刀,和已经躺在棺木里的糟老头子。 而他的人生,也在那一刻彻底转变,从有父母管教的梁州野小子,直接变成了举目无亲的边城浪子。 在遵从遗嘱离开红河镇时,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回来,也不清楚在人吃人的江湖上能活多久,甚至幻想过有朝一日客死他乡,鸟鸟该怎么办的问题。 但他万万没料到,外面的江湖这么菜,和梁州好汉比起来,外面的江湖人简直称得上纯良,真有侠客和侠女。 然后他就不知不觉,走到了今天的位置,身边多了好多红颜知己,也尝试过了侠女泪上的大部分招式。 此时重走梁西古道,回想起一年多的江湖路…… 一年多…… 夜惊堂念及此处,忽然觉得从去年到今年,搞的事情确实有点多。 再这么下去,三娘置办的新宅,怕是真住不下了,看来以后得收敛一点…… 蹄哒蹄哒…… 炭红烈马全速疾驰,不过片刻就进入了巍峨山脉间的辽阔河谷。 华青芷侧坐在背后,双手抓着夜惊堂的腰带,一天颠簸下来,已经有了些疲倦,脑袋靠在了脊背上闭着双眸,腿上则蹲着已经开始睡大觉的鸟鸟。 发现速度开始减缓,华青芷睁开眼眸,往前打量一眼,瞧见河谷中心的镇子,询问道: “到什么地方了?” “望河垭,过了河谷就是沙州。” “这么快呀?” “是啊,不然怎么叫神驹呢……” 夜惊堂坐下的炭红烈马,是钰虎的坐骑,脚力惊人,早上从燎原入关,横穿梁州戈壁,待入夜已经跑到了洪山脚下,如果不是天气太酷热,夜惊堂怕把马跑伤了,其实还能更快些。 洪山是梁州的尽头,因为高山险峰阻隔两州,常人根本没法翻越,望河垭的古河道,就成了两州的生命线,如果不走这里,就得绕到西海的朵兰谷,为此哪怕炎炎盛夏,从这里往返的商队依旧很多。 夏天戈壁滩太炎热,商队很难在白天赶路,为此都是白天休息,晚上披星戴月出发,此时河谷之内,能看到不少队伍从镇子出来,前往西边的沙州或者返回梁州。 华青芷坐在背后,跟着熟门熟路的夜惊堂进入镇子,可见这偏远之地的小镇还挺热闹,不光能看到在街边揽客的窑姐儿,茶铺客栈里还能听到说书先生铿锵有力的腔调: “……夜大侠丝毫不惧,在天烛峰下横枪立马,摆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这一仗,打了三天三夜,杀的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结果一战后,你们猜怎么着?” “夜大阎王斩敌过万、毫发无伤?” “也不算毫发无伤,夜大侠一战下来,就被狗咬了一口。” “啊?!” “啥玩意?!” “你们还别不信,这狗可不是寻常狗,相传上古年间,巫马部的祖宗狼戎,在草原打猎时,偶得一只神狼……” ……?? 夜惊堂让马匹停步,转头看向正在讲述他光辉战绩的客栈,眼神五味杂陈。 而背后的华青芷,显然也听到了这离谱故事,害怕夜惊堂又去砍人,拉了拉他的衣裳: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夜惊堂倒也没进去讨说法的意思,毕竟江湖本就是如此,流传最广的故事,永远不是巅峰之战,而是各大高手的绯闻艳史。 到现在江湖上还流传着‘仇天合与白发谛听不得不说的故事’,什么你追我逃、狱中生情,编的和真的一样,要是真计较,怕是得把自己烦死。 夜惊堂聆听两句后,发现也没啥听头,便继续前行,来到一个规模较大的客栈外,把华青芷扶下来,看向马厩外坐着的中年汉子: “张耗子,伱还健在呀?” “嘿?!” 坐在凉棚下喝茶的中年汉子,本来还在暗中观察这气质不凡的两人一马是何来路,忽然听见为首的年轻刀客直呼他诨号,明显愣了下,而后就连忙站起身,殷勤跑到跟前: “这位爷有点面熟,敢问是?” 夜惊堂重回故里遇见熟人,心情还挺不错,随口回应: “五年前我走镖从这儿路过,货被你家老大扣了,送了不少银子才放行,当时你传的话,忘了?” “五年前……” 望河垭本就是江湖地盘,扣货讹钱的事儿干的可太多了,张耗子眼底明显有点茫然。 不过仔细观察夜惊堂面相,再看到毛色雪白的雪鹰后,他猛然想起,五年前的夏天,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屁孩,带着只白鹰当宠物,彼此起了口角,想拔刀砍他,结果被镖师拉走了…… 记得那小屁孩是北边红河镖局的人,而红河镖局如今虽然关门了,但放在当前的梁州江湖,可谓无人不知。 毕竟里面出了个大人物,名头好长一串儿,全称大概是——刀枪双魁、红花楼少主、黑衙三千鹰犬指挥使、天子亲封武安公、当今女帝或靖王的姘头、梁州江湖 简称夜大阎王。 扑通~ 华青芷见是熟人,本来还站在背后面带微笑,结果下一刻就看见,方才还挺热络的中年汉子,双膝一软,直挺挺跪在了面前。 华青芷一愣,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了。 夜惊堂对此倒是不意外,低头看向已经开始回忆此生江湖路的中年汉子: “想起来了?” 张耗子从俊朗面相中,已经认出了这位有过交际的阎王爷,心底只感觉自己大抵上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但强烈求生欲驱动下,还是神色尴尬回应: “爷这么厉害的人物,还亲自出门呀?嗯……当年是小的瞎了眼……” 夜惊堂既然开口招呼,就没有和一个小泼皮计较的意思,把缰绳丢给张耗子: “当年的债,你家老大正在蹲苦窑还。话说你以前好歹也是个小堂主,怎么落魄到跑来看马了?” 张耗子的老大,自然是望河垭的前寨主金蛇镖郑坤,也就是当年讹了夜惊堂二十两银子巨款那个好汉。 郑坤去年接到命令,和蒋札虎的兄弟石彦峰,一起入京刺杀柳千笙,但可惜遭遇意外,被仲孙锦的侄子仲孙彦,用轰天雷埋伏了。 一战过后,石彦峰直接被当场炸死,而郑坤则被夜惊堂抓获,关进了黑衙地牢,遭受伤渐离严刑拷打一整夜,都没吐出半个字,也算是条硬汉。 后来蒋札虎在朵兰谷帮夜惊堂对付左贤王,上交了金鳞图,算是立了大功,郑坤也为此保住了一条命,转到刑狱,判了三年上交违法所得,也算是从轻发落了。 张耗子见夜惊堂不杀他,如释重负之下,整个人都差点软了,连忙爬起来接住缰绳: “唉,说来话长。自从郑老大被抓……不对,应该是伏法后,寨主不答应,然后就到这儿来了……” 夜惊堂抬眼看了下客栈的幡子,发现挂的只是洪山帮的旗子,看不出属于十八寨的哪一支,便询问道: “望河垭现在谁管事?” 张耗子毕恭毕敬道: “郑老大走后,望河垭被五坡岭接手了,当前的老大是……” “母夜叉邹蛮子?” 张耗子听见有人竟敢直呼寨主外号,惊的是脖子一缩,连忙抬手制止。不过发现面前的夜大阎王,同样是脸色微变,他眼神又化为意外: “就爷这江湖地位,也怕我家寨主?” “呃……邹寨主的名号,在梁州能止小儿夜啼,谁不忌惮三分。” 夜惊堂并未过多解释,岔开话题询问: “你近两天,可见到一支三十多人的车队从望河垭折返?护卫都是高手,带着三辆马车。” 张耗子仔细回想:“半个多月前过去的,目前还没回来,不过今天回来的镖师,说在路上遇见过这么个车队,最迟明早应该就到了。” 夜惊堂估计队伍离望河垭也不远,当下便让鸟鸟先飞过去寻找确定位置,他则带着华青芷走进了客栈大门。 华青芷腿脚不便,走到比较慢,上楼梯的时候还得扶着夜惊堂胳膊,待走到楼上后,才好奇询问: “那个邹寨主是什么来头?夜公子听到名头直接‘花容失色’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 夜惊堂稍微有点尴尬,想想还是解释道: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 “结果不曾想,直接看出事儿了,对方二话不说,就甩给我义父五十两银子,想把我买了,我义父不卖,就准备直接强抢民男,好在我跑得快不然……” 华青芷看着夜惊堂心有余悸的样子,有些好笑: “夜公子还有过这等遭遇?” “我自幼长得唇红齿白,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打我主意的人可太多了,自从十二三岁开始,就有人登门说媒……” 华青芷对这话倒是不怀疑,毕竟就夜惊堂这相貌,走哪儿都能吃上软饭,她想了想询问道: “那为何公子的红颜知己,没有梁州本地人?” “这个吗……梁州好看的小姐,都住在郡城里,我这边城野小子,根本见不着。能见到的姑娘,都……嗯……” 华青芷余光看向正在客栈大堂里喝酒划拳的泼辣妇人,以及大胳膊比她腰还粗的女汉子,算是明白了缘由,当下又道: “没想到夜公子也以貌取人。如果看上夜公子的女英雄,长得肤白貌美身段婀娜,就和薛白锦一样,夜公子是不是就不跑了?” 夜惊堂觉得这完全是废话,他当时十三四岁,正是青春期躁动的时候,忽然遇到冰坨坨那样又大又白,还冷艳无双的丰腴大姐姐,要拉他回家做相公,他能逃跑怕是脑子有毛病。 不过直接点头,未免像个色胚,夜惊堂对此只是道: “我当时还小,哪里懂这些,走进屋吧。” 华青芷若有若无哼了声,显然是不相信,但也没再调侃,跟着一起进入了房间。 望河垭本就是山寨为了收过路费修建的镇子,居住环境谈不上太好,房间里都是上了年头的桌椅和板床,墙壁呈黄黑色,窗口、桌子上甚至还能看到些许刀剑痕迹,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华青芷来到桌前坐下,抬手摸了摸桌子边缘的刀痕,又环视整个房间,有点心虚: “夜公子,这房间不会死过人吧?” 夜惊堂把佩刀和斗笠放在桌上,点燃了烛台,见华青芷询问,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自己观察桌子和墙壁上的痕迹,片刻后摇头道: “还没死。” “嗯?”华青芷面露茫然。 夜惊堂因为也没事,便把桌子转了下,给华青芷讲解: “桌子当时是这么摆的,房客背对窗户而坐,杀手先从窗外放暗箭,房客察觉偏身躲开,在桌面上留下了一个箭孔;而后杀手破窗而入,双方短兵相接……最后杀手被一刀贯穿腹部,钉在了墙上……” 夜惊堂在窗户旁边蹲下,指向墙根的乌黑痕迹: “这是没擦干净的血迹,事情应该出在年前,从高度来看肚子受创但没当场毙命,死前肯定被抬出去了,放心住。” “呃……” 华青芷眨了眨眼睛,因为夜惊堂讲的声情并茂,还亲自演示厮杀双方的位置动作,她感觉就和身临其境一样,硬生生脑补出了当时的情况,脸儿都白了: “要不……要不咱们换一间房?” 夜惊堂来到旁边坐下,摇头道: “这客栈几十年了,哪有没见过血的地方。有些房间比较干净整洁,是因为损坏严重,或者尸体臭了,味道除不掉,必须重新翻修。这房间不拾掇,就是因为没人死在屋里,不犯忌讳,帮派犯不着花那冤枉钱。” “……” 华青芷就是个文弱小姐,跟着夜惊堂这么久,死人虽然见过不少了,但胆子显然还是没练起来,发现这客栈里应该死过不少人,手都蜷到了胸口: “那……那我们换家客栈?” “这地方都一样。”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害怕,安慰道:“我这阎王在跟前,你还能怕小鬼不成,放心住就是了。我去给你打点热水……” 华青芷见夜惊堂要出门,哪里敢独自待在这鬼地方,连忙把他袖子拉住: “让小二送上来就行了,你……你也跑了一天了,就在这好好歇息吧。” 夜惊堂摇头一笑,到门口和小二招呼一声,便示意床铺: “你放心歇着,我在这打坐即可。” 华青芷觉得自己睡床,让夜惊堂坐着怪不好意思的,但她也坐不住,总不能让夜惊堂睡一起,当下只能柔柔颔首,坐在了床铺跟前。 咚咚咚~ 很快,张耗子提着两桶清水,殷勤跑到门外。 夜惊堂把水接过来,关上门来到床铺跟前,把水倒进了盆里。 华青芷把簪子摘下来,洗完脸后,本想自己把水倒进脚盆,但绿珠不在跟前,显然不太方便。 夜惊堂见此便在床前半蹲下来,把水倒进脚盆,而后握住脚踝,把绣鞋取了下来。 华青芷一愣,连忙想要往回缩: “夜公子,这怎么可以,你是男儿家……” 夜惊堂把袜子拉下来,白皙无痕的小脚丫当即弓起: “我帮你脱罢了,又不是帮你洗,别乱动。” 华青芷脸色涨红,但夜惊堂很强势,她也没办法,等到袜子脱下后,就连忙把脚儿放进水里,然后抬手去扶夜惊堂: “你快起来吧。” 夜惊堂摇头一笑,站起身来,自己也开始洗漱…… —— 另一侧,河谷西边。 三十余人的队伍,在古河道上行进,连续在大漠中奔波半个月,从领队佘龙到 被护在中心的马车里,太后娘娘没精打采的靠在小榻上,手里握着个小盒子,眼底委屈而失落,此时还在轻声念叨: “怎么会呢,书上明明写了,月牙湾周围是一片花海,随处可见过来喝水的小兽,和人间仙境一样……” 东方离人在大漠里兜兜转转,吃了半个月沙子,原本的傲气也给磨没了,疲倦不堪依在旁边,手里翻着被母后视作命根子的《艳后秘史》。 而太后娘娘现在所说的内容,正是《艳后秘史》的最后一章,其剧情大概就是——世子和燕太后经历诸多磨难后,在月牙湾隐居厮守终生,算是大圆满结局。 因为是大结局,最后一章大半词汇,都在描写月牙湾的环境有多漂亮,孤男寡女相依在湖畔的场景有多浪漫;东方离人陪着太后往月牙湾跑,其实也是被书中所写的景色所吸引。 结果她们一行人,四处找向导带路,在大漠里走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找到所谓的‘月牙湾’,发现就只是沙漠里的一个小湖,周边一片胡杨林,然后就没了,前后只待了不到半个时辰。 感觉受到欺骗的太后,当场信仰崩塌,本来还想着抓只书上说的小兽当宠物,结果到头来只能装一盒沙子当纪念,心里显然有点不甘心。 眼见太后娘娘都抑郁了,东方离人把书合起来,劝道: “书上写的是几百年的事儿,如今时过境迁,花海没了也正常。” “水儿上次还说,她前几年去过那里,风景特别漂亮……” 东方离人摇头一叹:“师尊的话,向来不怎么准,她还说在海里见过十丈长的大鱼,世上岂会有那么大的鱼?再者师尊也没完全骗人,月牙湾的风景确实不错,只是和书上不一样罢了……” 太后娘娘幽幽一叹,还是想不开,望着盒子里的黄沙发呆。 东方离人对此也没办法了,又转眼从车窗望向后方。 三娘和凝儿,此行是一起出来游玩,但凝儿显然没料到是跑来当苦行僧,此时明显也累了,躺在后面的马车里没露头,三娘也在其中,小声聊着私房话。 东方离人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西海诸部集结的消息,知道夜惊堂肯定办完事情回来了,返程称得上归心似箭,跑的非常快。 虽然距离红河镇还有很远,估计三五天才能赶到,但东方离人心早就飘到了夜惊堂身上,觉得三娘和凝儿,应该是在聊怎么奖励夜惊堂的问题,便想背着母后过去参与一下。 但东方离人刚走出车厢,便发现前面的佘龙等人,抬头望向河谷上方: “诶?那儿是不是有只大鸟?” “是,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 东方离人一愣,站在车厢上,眯眼望向天空,果真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色炮弹,从空中砸了下来,距离尚有小半里就听到: “叽叽叽……” 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整个队伍感觉都活了过来。 方才还没精打采的太后娘娘,直接一头翻起来,探出车窗望外眺望;而三娘和凝儿,也挑开了帘子,眼底全是意外和惊喜。 东方离人瞧见胖妃来了,就知道夜惊堂必然在附近,当下直接飞身一跃落在了旁边的骏马上,朝着鸟鸟飞驰而去,遥遥挥手: “夜惊堂在前面?” “叽叽……” 鸟鸟本来还以为要飞好远,出门就完成了差事也相当高兴,落在了东方离人的马鞍上,抬起翅膀指向河谷,而后便开始左右寻找,看有没有没吃完的烤驼峰。 东方离人显然不可能随身带驼峰肉,只是摸了摸鸟鸟安慰,而后便跟着指引,朝河谷内的小镇跑去。 后方的太后娘娘等人,虽然也很急切,但和靖王一样,听见情郎的名字,就不管不顾往过冲,显然有点羞人。 为此太后娘娘只是催促道: “佘龙,快让所有人跟上。” 佘龙感觉靖王和情郎重逢,估计不太想他们这群碍事的跟着,但也不能违抗太后娘娘的旨意,当下还是招手,让队伍加快了速度…… —— 哈哈,点个名: 推荐一本《法爷我,施法永久加蓝条!》,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多谢【架海紫金梁】大佬的两万赏! 第二十八章 久别重逢 骏马飞驰过河谷,不过片刻时间就来到了中心地带的小镇上。 东方离人在街上翻身下马,没有理会张望的镖师走卒,跟着鸟鸟来到了挂着洪山帮旗子的客栈外。 余光瞧见放在马厩里的炭红烈马,东方离人心底的思念和急切再也压不住,或许是想给夜惊堂一个惊喜,抬手示意鸟鸟禁声,而后轻手轻脚进入客栈,来到了二楼。 望河垭的小镇是帮派产业,来往的多是镖师或马帮,舍得花银子住上房的人并不多,二楼一共六间房,五间都空着,只有一个房门内亮着灯火。 东方离人见此,运用听风掌、明神图等绝学,想看看夜惊堂在干什么,结果刚上楼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花声,但还有另一道脚步走动。 两个人? 东方离人发现情况不对,微微蹙眉,又悄悄挪到房门前,想侧耳倾听里面是谁。 但她的三脚猫功夫,哪里是武圣的对手,还没靠上房门,面前便传来一声: 吱呀—— 木门直接打开,屋里的昏黄光线,和身着黑袍的俊朗公子,直接呈现在了咫尺之外。 夜惊堂只是听到有细微脚步声靠近,打开门发现是身着白色书生袍的大笨笨,眼底自然惊喜: “殿下?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东方离人反应极快,迅速昂首挺胸站直,虽然身上穿的并非蟒裙,但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展现了出来,随口解释: “路上遇到鸟鸟,跟着过来看看,也才刚到。” 说话间,东方离人便把夜惊堂扶住房门的手推开,往里面看了眼。 结果这一看,不得了。 只见房间里侧的床榻上,端端正正坐着个熟悉的书香美人,墨黑长发披散下来披在背上,脸颊满是水润光泽,白皙无痕的裸足,则泡在水盆里,眼看就是准备睡觉的样子。 可能是没想到她会忽然查房,对方还红唇微张,满眼紧张的看着她,就和被捉奸在床似得。 华青芷?! 东方离人心中一震,虽然她早猜到,夜惊堂送华青芷回家,大概率会藕断丝连,但万万没料到,华青芷连走都不走,直接就扭头回来了,看情况甚至都住一起了…… 那这次西海之行,不就成了背着她这正主,跟着她男朋友旅游了吗? 而且还敢跟到这里来? 东方离人眼神微沉,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情郎! “呃……” 夜惊堂眼见局面不太对劲,笑容也是一僵,本想开口解释两句,却被大笨笨抬手拦了回去。 东方离人身为大妇,虽然很是震惊,但该有的气度还是得保持,在瞥了夜惊堂一眼后,缓步来到桌前坐下,望向有点紧张的华青芷: “华小姐也在呀?可是夜惊堂没把你送到家?是的话直说,本王帮你收拾他。” 华青芷正在泡脚,发现正宫娘娘来了,心底自然有点慌。 若是换做以前,华青芷问心无愧,还不怕,但她都亲过夜惊堂了,两人关系本就暧昧,而且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不是被捉奸在床了吗? 眼见女王爷不温不火询问,华青芷尽力保持从容神色: “承蒙殿下关心,夜公子把我送到了爹爹跟前,但……但薛白锦在家书上乱写,说我和人私奔,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我名节已毁,当前回去不合适,爹爹便让夜公子照顾我一段时间,以后再择机回乡……” “哦。” 东方离人若有所思点头,又看向夜惊堂: “伱就是这么照顾华小姐的?在外风餐露宿奔波,还把人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带着受累?” 华青芷见此解释道: “我这次出来,是给夜公子当幕僚,夜公子本来是想请教殿下,但有些东西,殿下不一定懂……” “咳……” 夜惊堂来到桌子旁坐下,本想帮笨笨倒茶,听见这话闷咳一声,想提醒华青芷说话委婉些,但显然为时已晚。 向来傲气的东方离人,听到这句‘殿下不一定懂’,火药味当时就上来了,又望向了华青芷: “是吗?虽然华小姐学富五车,但本王读的书也不在少数,有什么东西,本王都一窍不通,夜惊堂只能请教华小姐?” “夜公子这次过来,是为了找始帝留下的石碑。石碑当用古梁文书写,殿下也通此道?” 古梁文…… 东方离人眸子眨了眨眼睛,昂首挺胸的气势稍微弱了几分,不过想想还是道: “我东方氏祖辈是南戎,祖籍在琅轩城往北三百余里处,文字和巫马部的祖先狼戎共通,和古梁国没什么关系。不过国子监的许夫子,精通古梁文,本王往年翻阅典籍,也曾请教过几次,算是略有涉猎。华小姐从姓氏来看,祖先应该出自当时的黎国,也懂得这些?” 华青芷就猜到女王爷不会莫名其妙学这么生僻的东西,当下心中大定,气势都起来了: “以前在国子监学过,能熟读古梁国典籍,若非如此,夜公子也不会专门把我带着。” 东方离人见华青芷有理直气壮的由头,自然不好在说什么了,端起茶杯喝茶,也没了言语。 夜惊堂坐在跟前,见笨笨不说话了,才抬手从携带的行囊里,取出了一根黑布包裹的三尺长条: “给。” “……” 东方离人正觉得气氛尴尬,想起身回房不搭理夜惊堂,发现夜惊堂递给她东西,微微蹙眉: “这是什么?” “这次去西海给殿下找来的礼物,打开看看。” “……” 东方离人听见是礼物,而且明显是件兵器,不怎么开心的脸颊,顿时出现了变化,轻咳一声,不紧不慢接过来,借着烛光打量。 随着包裹的黑布解开,一道金芒顿时出现在了房间内,照亮了东方离人的白皙脸颊。 三尺剑身和古老云纹入眼,东方离人不怒自威的神色当即化为了惊喜,站起身来: “天子剑?!” “嘘嘘……” 夜惊堂连忙抬手,把笨笨按住: “别激动,这可是始帝的兵器,古往今来第一神剑,得之可定鼎天下、一统江湖,不知多少枭雄眼馋,让人听见怎么办……” 东方离人见此连忙收声,又坐下来,小心翼翼仔细打量。 东方离人极为尚武,生平最大喜好就是收藏名兵,但对于‘天子剑’这种公认的第一神兵,往年还是想都不敢想。 此时忽然拿到手里,东方离人显然有点激动,脑子里甚至思索起该怎么问户部要钱大兴土木,在王府里修个镇剑阁把这把剑供起来了。 这怕是得修个九层高塔哦…… 夜惊堂瞧见笨笨轻咬下唇,开心的和摇头晃脑的鸟鸟一般,不禁勾起嘴角: “喜不喜欢?” 东方离人怎么可能不喜欢,甚至都没心思听夜惊堂说话,不过情郎送东西,她没点反应显然不合适,当下又转过头,在夜惊堂脸上啵啵了两口: “算你有良心……” 话语未落,房间里忽然就死寂下来。 华青芷乖乖巧巧坐在床榻上,双脚泡在脚盆里,眼睁睁的看着贵气逼人的女王爷,化身如获至宝的小丫头,还羞答答的亲夜惊堂,眼神不免有点尴尬,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在这里。 而东方离人看到天子剑,都把华青芷给忘了,等亲了两口,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神色微微一僵,迅速恢复了昂首挺胸的女王爷气态,但脸颊的涨红再也压不住,最终只能不动声色把剑包起来,扭头就走。 夜惊堂见笨笨都开心到得意忘形了,自然也很有成就感,起身来到床铺跟前,把水盆端起来: “我去把水倒了,有事随时叫我。” 华青芷一个人住其实挺害怕,但现在敢留着夜惊堂不让走,女王爷怕是得转身就提剑削她,当下还是轻轻颔首。 夜惊堂端着水盆出门,见笨笨在门外尬的直跺脚,忍不住笑了下: “呵呵……” 飒—— 结果当场就笑出事儿了。 东方离人方才丢了个大人,正无地自容着,听见夜惊堂还敢在背后偷笑,当即手持天子剑转身,侧身指向背后的夜惊堂,眼神霸气侧漏,宛若绝世女剑仙。 ? 夜惊堂笑容当即收敛,把水从窗户泼出去: “咳……个把月不见,殿下武艺倒是颇有长进。” “哼~” 东方离人这才满意,挽了个剑花,把天子剑负于背后,气质颇有水儿正经起来的风范: “看在你有心献宝的份儿上,这次本王便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 夜惊堂来到跟前,低头就在唇上啵了下: “开不开心?” “……” 东方离人挺想来句“放肆!”,但拿着这么重的礼物,都想任凭情郎处置了,哪里撑得起气势,憋了半天,最终还是用手轻推了夜惊堂一下: “好啦,你快去楼下接人,本王累了,想一个静静。” 夜惊堂知道笨笨是想认真鉴赏宝剑,当下又抱着啵了口: “这把剑比萧山堡找来的剑都厉害,切记注意安全,别把自己弄伤了。” 东方离人再弱鸡,也已经位列宗师,岂会玩个剑把自己划到,见夜惊堂得寸进尺,抱着揉起胖龙龙了,眼神微沉: “你再摸试试?” 夜惊堂试试就试试,揉圆捏扁半天,直到笨笨想揍他了,才意犹未尽收手…… —— 咕噜咕噜…… 三十余人的车队,从镇口驶入,缓缓走向了客栈大门。 夜惊堂因为要保护楼上两个姑娘,也不好远离镇子,只是在街边等待,瞧见队伍过来,快步上前招呼道: “佘大人出去一趟都晒黑了,实在辛苦。” 佘龙连忙翻身下马,让黑衙捕快维持周边治安: “唉,夜国公说笑了,卑职不过是在沙州晒点太阳,您可是在关外南征北战,论辛苦那比得上您。巫马部的事情我在路上就听说了,就是说书先生瞎扯,竟然污蔑您被狗咬了一口……” “……?” 夜惊堂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打了个哈哈,慰问几句后,便让佘龙先进客栈找地方休息,转身来到了马车前。 裴湘君和骆凝知道夜惊堂来了,早就从车厢里出来了,甚至还认真打扮了一番,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头上都带着帷帽。 裴湘君最是关心夜惊堂,等到夜惊堂应酬完后,便来到近前,先打量身体看有没有伤势,而后才询问: “你不是刚在巫马部打完仗吗?怎么转眼就到这儿来了?” 骆凝心底的思念不比三娘少,但性格使然就是不肯明面表现出来,只是腰背笔直站在旁边,不冷不热道: “他还能如何,想女王爷了呗。” 夜惊堂看到两个小媳妇,嘴角都勾到了耳根,但街面上肯定没法亲亲摸摸,只能抬手护着两人往里走: “还得去沙州办点事情,所以过来了。楼上的房间都收拾过,后面烧了热水,你们先上去,我待会把水送上来。” 骆凝听到还要去沙州,脚步放缓几分,瞄了下夜惊堂: “去千佛寺?” 夜惊堂一直把凝儿的事放在心里,对此道: “来都来了,岂能不去千佛寺看看,不过和神尘和尚讲完道理,我大概率也得休养一段时间,所以得先去月牙湾一趟。” 骆凝见此有点迟疑,还想说话,裴湘君却拉着她的袖子道: “好啦,有什么事不能回屋说?先进去吧。” 骆凝见此便停下话语,和三娘一起进了客栈。 夜惊堂在门口目送,等两人上楼后,才转身来到了马车旁。 太后娘娘在马车停下后,并未立即下车,等到夜惊堂过来,才把帘子掀开,从里面走出来。 虽然太后娘娘心里同样惊喜,但当着黑衙护卫的面,她总不能也上去亲热,一直保持着母仪天下的端庄仪态。 夜惊堂往车厢扫了眼,才抬手搀扶太后娘娘下车,询问道: “红玉没来?” 太后娘娘抬起左手,便如同扶着小夜子,柔声回应: “此行路途遥远,还要深入大漠,带太多人护卫不周全,红玉和秀荷她们都留在红河镇。方才听你说,你还要去月牙湾?” 夜惊堂在外面也不好多说,等进入已经被腾空的客栈,才小声道: “是啊。娘娘已经去过了?” 太后娘娘母仪天下的仪态收敛,委屈幽怨就冒了出来,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夜惊堂: “唉,本宫跑这么久,路上差点被热死,结果到了地方,发现除了水和沙子,什么都没有,本来还想给你带东西的,结果就挖了一盒沙子。” 夜惊堂看出暖手宝很失望,安慰道: “风景好不好,取决于陪着一起看风景的人,我陪着娘娘过去,自然就不一样了。” 太后娘娘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稍作迟疑,又轻叹道: “那里确实没什么景色,路还难走,你要是就为了陪本宫的话,还是别受这罪了,咱们去爬雪山就好,离这儿近。” 夜惊堂摇头:“书上写的地方,我要是没去过,以后回想起来多遗憾。而且我去那边,还要找点东西,月牙湾地下应该埋了块石碑,得想办法挖出来。” 太后娘娘见此自然不再多说等到走上楼之后,见过道里没人便轻咬下唇,偷偷踮起脚尖…… 结果身材娇小玲珑,亲不到。 夜惊堂有些好笑,低头在暖手宝唇上啵了下,又手拉手进入屋里,而后便开始来回打水、端饭菜,照顾起几个奔波多日的媳妇…… —— 夜深人静,镇子上还有商队进出走动,但客栈里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下黑衙捕快身着便衣,在周边来回走动。 二楼的房间里,华青芷已经躺下,因为周围住的都是熟人, 东方离人则泡在浴桶里,洗澡都舍不得放下天子剑,甚至还弄来了个放大镜,仔细研究天子剑的细节,水都凉了都没注意。 而裴湘君和骆凝,则已经洗的干干净净,换上了清爽的衣裳,坐在桌前等待。 在等了不知多久后太后娘娘、华青芷逐渐睡熟了,而楼下和佘龙等人闲聊的夜惊堂,也跑去了客栈后院,继而响起水花声。 正在喝茶的裴湘君,见此起身慢悠悠来到后窗处,打开一条缝偷偷往下打量。 骆凝腰背笔直端坐,见此眼神微眯: “你羞不羞?还偷看男人洗澡。” 裴湘君靠在窗户上,小口抿着茶水: “想看就过来,自家人装个什么。” “切……” 骆凝倒是没兴趣看夜惊堂洗澡,但知道洗完了会发生什么,难免有点心湖不稳,沉默片刻后,又道: “待会你最好注意些,太后和华姑娘就在附近,别弄那些有的没的……” “你要是玩不起,就找个房间自己睡,又不差你一个。” “你……” 骆凝轻轻吸了口气,致使小西瓜鼓鼓,而后又偏过头去,不搭理三娘了。 哗啦啦…… 片刻后,后院的声音停下,过道里随之响起脚步,继而夜惊堂便推开门轻手轻脚走进来。 骆凝心头一紧,不等夜惊堂过来抱她,就先开口道: “小贼,你过来坐下。” 夜惊堂倒也没着急,来到跟前坐下,摆出正经神色询问: “怎么了?” 骆凝一直都在想方才的话,此时稍作酝酿,柔声道: “我的家仇,确实得报,但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急这几天。你要是没把握,可能会受伤,就先别去千佛寺,等过几年再说……” 裴湘君端着茶杯走回来,饱满臀儿直接坐在了夜惊堂腿上,勾着脖子喂夜惊堂喝茶: “神尘和尚可是二圣,惊堂要是能毫发无伤解决,还需要你说这些?现在应该讨论能不能打得过。” 夜惊堂搂着三娘喝了口茶,回应道: “从传闻来看,吕太清以攻伐见长,一把青冥剑荡尽人间妖魔;而神尘和尚则擅守,金身不败万法难破。我估摸神尘和尚应该属于铁皮王八流……” 骆凝虽然想报仇,但并不希望夜惊堂为此出事,想了想摇头道: “神尘和尚若只是和曹公公一样皮糙肉厚,白锦不会迟疑这么多年,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裴湘君解开领子,让夜惊堂把玩单手握不住的丰满,神色倒是很认真: “我师父曾经分析过说江湖人皆言神尘和尚金身不败,可能是因为没见过神尘和尚怒目金刚的一面。 “神尘是出家人,从不杀生犯戒,打他他也不下杀手,江湖人自然觉得他只是皮糙肉厚打不动。 “而吕太清也是同理,吕太清可不讲究慈悲为怀,遇事儿一巴掌就把人送走了,能让他拔剑的人都没几个。 “没人能碰到吕太清衣角,自然没人知道他是不是也皮糙肉厚,只留下了攻伐无双的印象。 “实则能位列武圣,还坐了这么多年的人,有几个攻守失衡?不说别人,就算是垫底的左贤王,都能抗住惊堂和薛教主联手合击;而仲孙锦一把老骨头,走的还是旁门左道,照样和你们打的有来有回。神尘和尚的座次,可比这俩人高。” 夜惊堂仔细想了想,觉得还真有点道理——武魁或许有严重偏科的,但武圣基本不存在短板,说神尘和尚只擅长挨打,确实有点小瞧‘百家皆通’四个字了。 骆凝斟酌了片刻,接话道: “南北武圣之中,‘一吕二项三神尘’的说法,已经流传多年,如今项寒师应该位列第一了,北云边也有后来居上的趋势,但神尘和尚并没有下滑。先不说能不能打赢,你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夜惊堂手指轻敲桌案,稍微琢磨了下: “只要豁出命,我连奉官城都敢碰一下,只看值不值得罢了。咱们先去月牙湾忙正事,到时候……呜~?” 裴湘君把团团捧起来,堵住夜惊堂的嘴: “你别这么狂,我知道你打不过就想去推演鸣龙图,九张图是天下无敌,但错一步就是有死无生。你现在连搬山图都没找到,哪里敢再赌命?没把握就过段时间再说……” “呜呜……” 夜惊堂嘬了两下,思绪就被打乱了,又舍不得松开嘴,只能老实含着。 骆凝见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想视而不见,可惜马上就被三娘拉了过去,搂到了一起。 “唉~……” 骆凝象征性挣扎了下,便放弃了抵抗,做出无可奈何的模样,任由夜惊堂欺辱。 夜惊堂把两人抱起来,放在了床榻上,正想从左啵到右,又抬头看了看: “笨笨呢?” 三娘帮闷葫芦凝儿解开衣襟,回应道: “估计看宝剑估看忘了,你去叫她过来。” 夜惊堂没想到笨笨能专注到连正事儿都能忘,当下又起身出了门。 骆凝等夜惊堂走后,才睁开眸子,抬手在三娘臀儿上打了下,眼神微凶: “你怎么尽由着他?” 三娘则不惯着,起身就开始找降妖法器,结果凝儿一怂,连忙把她手摁住了。 而隔壁的房间里,也很快传来了轻声低语: “色胚!谁让你进来的?” “乖天色已晚,殿下该就寝了。” “本王……唉~我把剑收起来……你别乱摸……” “呵呵……” ……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夜惊堂是哪根葱 时间不知到了几更天,东方已经微微泛白,镇子上往返的队伍依旧没有减少,时而便能听到马铃或驼铃的声音。 客栈二楼的房间里,夜惊堂起身轻手轻脚穿好的衣袍,眼底满是笑意。 旁边的床榻上,笨笨和凝儿都已经精疲力尽,如同难姐难妹般靠在一起,闭着眸子轻柔喘息。 而三娘情况倒要好一些,只是脸颊酡红侧躺在里侧,薄毯盖在胸口,瞄着旁边的两个不中用的丫头,轻声调侃: “刚才一个赛一个凶,现在这就躺下了?” 凝儿脸色微沉,握了握小拳头,但这时候不敢和三娘斗嘴,只是若有若无哼了声,当做没听见。 而东方离人因为三娘方才帮忙抗输出,也没有在意调侃语气,只是故作镇定回应: “都折腾一晚上了,白天还有要事,先饶他这一次,下回再说。” 夜惊堂本来已经偃旗息鼓了,听见笨笨这话,自然不乐意,当下又转过身来,想再宠笨笨一下。 东方离人见此心中一紧,连忙做出不怒自威的神色,抬手抱住胖龙龙。 夜惊堂都被笨笨紧张的模样逗笑了,低着头居高临下,挑了挑下巴: “嗯哼?” “……” 东方离人觉得夜惊堂着实放肆,但好王爷不吃眼前亏,当下还是抬头在夜惊堂脸上啵了下。 夜惊堂这才满意,又来回啵了几口,才抬手帮忙把薄被盖好,悄然出了房间。 此时天色已经快亮了,在客栈内外值班的捕快已经换过班,能看到几个捕快,在大堂里打着地铺休息。 而佘龙已经睡过一觉了,此时正坐在桌子旁,面前摆着茶壶和瓜子花生,正和鸟大人闲聊: “这么说来,夜大人在巫马部,还真被神犬咬了一口?” “叽叽……” 鸟鸟蹲在桌子上,点头如啄米。 夜惊堂瞧见此景勾起嘴角,并未下去打扰,而是先在过道里巡视了一圈儿。 因为天色尚早,华青芷现在尚未醒来,在门口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夜惊堂在门口聆听片刻,发现没啥异样后,便来到了暖手宝的房间外。 他本以为这么早,怀雁应该也没睡醒,但来到门口后,却隐隐约约发现屋里有光亮,隔了一会儿还能听到“沙沙~”的纸张翻动声。 ? 夜惊堂一愣,继而便无声无息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往里瞄了眼。 结果入眼就看到,房间的床铺放下的帐子,缝隙里透出昏黄光线,帐子上还能看到一个珠圆玉润剪影。 夜惊堂作为过来人,自然明白怀雁在作甚,当下暗暗摇头,悄悄走进屋里,来到了窗前,把帐子略微挑开。 太后娘娘身份尊贵,客栈的床虽然没换,但被褥都是车队自带的,面料极佳绣着金色云纹,外面看起来普通,内部却称得上富丽堂皇。 此时枕头的上方,挂着一盏带有玻璃罩的铜制小灯,只有拳头大小,从造型来看,还是太后娘娘私下让工匠特制的,烧的不是灯油,而是特制燃料,光线虽然不强,却没有烟雾,还带着淡淡香味,应该是专门为晚上躲起来偷偷看书准备的。 时至盛夏,晚上也谈不上凉快,怀雁仅在腰间搭着轻薄丝被,上半身则是暗红色的彩凤肚兜,款式较为保守,但架不住身材比例过人,侧躺的情况下,能看到肚兜侧面的饱满半弧,白皙肩头和熟美脸颊,也在光线映衬下显得吹弹可破。 夜惊堂仔细打量几眼,见怀雁脸色微红看得十分入迷,都没发现他在背后,就压低身形凑近几分,一起看起了闲书…… 太后娘娘躺在枕头上,手里捧着书籍,正看着燕太后垂帘听政,结果被大逆不道的坏情郎偷偷乱摸的情节,腰后忽然传来身临其境的感触,惊的她猛然一抖: “呜……” 夜惊堂连忙把嘴捂住,小声道: “嘘嘘~是我。” “?” 太后娘娘看清忽然冒出来的脏东西,是自己的情郎,才暗暗松了口气,而后便抬手在夜惊堂肩膀上打了下: “吓死本宫了……” 夜惊堂满眼都是笑意,在旁边坐下来,捏了捏脸蛋儿: “怎么又躲起来看书?这样对眼睛不好。” 太后娘娘练了浴火图这么多年,哪里会担心这个,不过情郎关心,她还是很听话的把书合上: “刚才醒了睡不着,才翻出来看看罢了。” “有心事?” “也没什么心事,就是空落落的,老胡思乱想……” “春闺难耐?” “啐~” 太后娘娘抬手轻打了夜惊堂一下,脸颊转向别处: “你才春闺难耐。” “呵呵……” 夜惊堂见暖手宝很精神,也没睡回笼觉的意思,便褪去鞋子坐到了床铺上,把丝被掀开。 ? 太后娘娘一愣,双手蜷到了胸口,眼神紧张起来: “你……你作甚?” 夜惊堂瞧见这怯懦模样,故作强势: “伱说呢?” 太后娘娘眨了眨眸子,脸色迅速涨红,有点不敢说话了,半晌才声若蚊蝇嘀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本……本宫倒是没什么,就是这地方……” 夜惊堂摇头笑了下,把太后娘娘翻过来趴着,从床头取来护肤的冻颜霜,抹在手心: “整天老躺着不运动,精力没处发泄,晚上肯定睡不安稳。我帮娘娘推拿一下,筋骨放松下来,自然就不失眠了。” 太后娘娘听见这话,暗暗松了口气,不过也有点怀疑,回眸道: “你还会这个?” “武人都会,我以前还帮水儿推拿过,水儿赞不绝口。” “是吗……” 太后娘娘平趴枕头上,双方自然平放,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发现不轻不重确实很舒服,心底的紧张也渐渐没了,闭着眸子稍加思量,小声道: “时间一晃,咱们认识都一年多了……” “是啊,记得最开始遇见太后娘娘,是在鸣玉楼要那种东西……” 太后娘娘一愣,回头羞道: “你当时在外面偷听?” “也不算偷听,就是从楼下路过,刚听没两句,就被孟大人逮住了……” “本宫从没用过那种东西,本就是黄花大闺女……诶?” 太后娘娘刚放松没两下,就发现夜惊堂把薄裤往下拉,致使剥壳鸡蛋般的圆月呈现在了烛光下,她连忙抬手遮挡: “你……” 夜惊堂把小手拉开,借着灯光欣赏月色: “病不忌医,把我当成大夫就行了,我又不乱来。” “你这还叫没乱来?” 太后娘娘并拢双腿,见夜惊堂没乱掰开,才退了一步: “只能这样了,再乱来,你忍不住怎么办……” 夜惊堂低头就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线美景,其实现在都有点忍不住,不过为了给怀雁留下一个完美的回忆,也没操之过急,只是柔声道: “以前从雪山下来,说好了每天都进宫陪你,让你不用再过以前独守空闺的日子,结果现在个把月都见不着我人,弄的你晚上觉都睡不好……” 太后娘娘偏头打断话语: “说什么呢?你是为国效力,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你恨不得天天待家里,本宫岂会连这都想不明白……其实我都算好的,秦家是将门,我见过好多将官的夫人,刚进门丈夫就去了外地,一等好几年都是常事,有的甚至是有去无回。所以将门之家的女子,心思都放在儿女身上……” “怎么,又想给我生孩子了?” “啐~你想得美……” …… 两人如此闲聊,天色不知不觉亮了起来。 太后娘娘在温柔备至的手法下,全身放松,硬是被按的快睡着了,说话都变得有一搭没一搭。 夜惊堂见暖手宝放松下来,双腿不再并的严丝合缝,还偏头仔细观赏了片刻月下娇花,而后才抬手拍了拍: 啪啪~ “天亮了,该出发了。” “嗯?” 太后娘娘惊醒过来,连忙把丝被拉起来: “你快出去吧,被看到怎么办……” 片刻后,黑衙的队伍,在客栈外聚集,炭红烈马也被牵了过来,夜惊堂和佘龙等人吩咐起接下来的行程。 太后娘娘和三娘凝儿,都因为晚上乱来的事儿,有点不太自然,出门后闷不吭声便上了马车。 东方离人缓过来后,昂首挺胸大笨笨的气势倒是又回来了,在二楼过道里负手而立等待。 而房间里,华青芷因为腿脚不便,又没绿珠在旁边伺候,收拾起来自然最慢。等洗漱完后,华青芷扶着房门走出来,发现女王爷站在门外,颔首盈盈一礼: “殿下。” 东方离人这才回过头来,神色倒也不凶,只是来到跟前,很贴心的扶住华青芷胳膊: “走吧。华姑娘和夜惊堂的事儿,他已经和本王说了……” “嗯?” 华青芷本来还保持着柔雅大方的仪态,听见这话,神色微微一僵: “夜公子和殿下说什么了?” “……” 东方离人大早上把夜惊堂撵下去整理队伍,她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套话,见华青芷露出紧张局促的神情,心头便知道上钩了。 她也不清楚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在华青芷身上扫了一眼: “他说什么,华小姐自己不清楚?华小姐也不必局促,本王并非善妒之人……” “殿下。” 华青芷见女王爷误会了,甚至有接纳她做小的意思,连忙解释道: “殿下想必是误会了。我在盘龙洞,是见夜公子快淹死了,才给他渡气……” 东方离人一愣: “渡气?” “?” 华青芷并不傻,见女王爷露出疑惑表情,瞬间明白上当了。 眼见被女王爷套出了根底,华青芷神色再度微僵,不过为了把局面搬回来,反应倒是极快,反客为主,半开玩笑道: “殿下莫不是吃醋了?” 东方离人还真没想到这小妮子敢反将她一军,站直几分蹙眉道: “这说的什么话?本王堂堂大魏亲王,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心生妒意?既然有了肌肤之亲,那以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华青芷略微抬手:“殿下误会了。当时夜公子吃错药,面无人色落入水中,眼看着就没动静了我怕他出事,才下水给他渡气。此举只是救人,并没有其他心思。” 东方离人见两人都亲过嘴了,对没心思的话半点不信。不过华青芷这么说,她还是顺着问道: “华小姐为了救夜惊堂,清白已经毁了,也回不了家,若是没其他意思,往后该作何打算?” 华青芷稍作迟疑,轻叹道: “我只是个弱女子,身不由己之下,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当下唯一的念头,无非是找薛白锦讲讲道理,出口气罢了。” 东方离人莫名其妙道: “这和薛白锦有什么关系?” 华青芷柔声道:“我沦落至此,都是薛白锦弄的,自然得找她说说理……” 东方离人对薛白锦其实挺敏感的,毕竟这位姑奶奶,常年位居黑衙悬赏榜第一名,不说她了,连她姐姐都敢打,以后真要进了门,她怕是得变成——只有薛白锦不在家的时候,她才能称老大…… 那不成猴子了吗…… 不对,有姐姐在,本王怕个什么? 华青芷都有肌肤之亲了,以后大概率跑不脱,现在有难处,作为大房自然得把该有的气态摆出来…… 东方离人略微斟酌后,如同当家大姐般,拍了拍华青芷的肩膀: “放心,薛白锦的事儿,本王替你做主。” ? 华青芷眨了眨眸子,心底其实不太信女王爷能做薛白锦的主,女帝来说这话还差不多。 但多个一起挨揍的战友,总好过多个把她当情敌的对手,华青芷当下还是颔首道: “那就谢过殿下了。” …… —— 沙州,千佛寺。 清晨的幽远钟声,在平滑如镜的水面,倒映出了水中的那棵千年菩提。 神尘禅师身着袈裟,在菩提树下盘坐,手里转着念珠,闭目凝神敲击着身前的木鱼: 咚咚咚…… 八个蒲团,前三后五分成两排,放在神尘禅师丈余开外。 上面坐着的人,有的已经剃度点上了结疤,有的则是满头长发胡须散乱,不过姿势倒是统一,都是保持着禅坐的姿态,认真打坐。 换做江湖其他地方,能和一派之主一起练功,身份怎么也该是掌门的嫡传弟子,但在千佛寺显然不一样。 此地名为悔过池,江湖人通常把这里称作雷池,因为进来了就万劫不复。外围杂役还有逃出去的先例,但到这里的人,从没有人能离开过,也只有这些人,有资格让神尘禅师亲自劝解。 在场八人老少不一,有的是曾经名传江湖的枭雄,有的是还没冒头就被遁入空门的小人物,身份年龄几乎没有重合点,但无一例外都天赋绝伦。 如果这八人全部顺风顺水,一直在江湖闯荡,可能连如今南北两朝的武魁名录都会被改写。 比如说前方居中的华发老者,名为卞元烈,号‘九转天罗’,年九十有四,曾是燕恭帝麾下亲信,年少在云安学艺,指点他的人中,便有当时的‘武安侯’奉官城。 只可惜卞元烈刚三十岁,翅膀还没完全硬起来,就遇上了大燕国灭,狂牙子、孙无极、天琅王等等枭雄齐聚云安,对朝廷残余人手展开了围剿。 卞元烈是当时站在大燕这边的武人之一,斩杀义军过百、江湖侠士难以计数,依旧不敌大势,在燕恭帝南逃后,杀出重围逃到了西北,投奔了黄莲升的爷爷,也就是自立为‘沙陀王’的沙州太守。 只可惜大魏立国后大军还没打过来,沙陀王就被吓破了胆,率部遁入大漠,演变成了如今的沙陀部。 卞元烈试图帮助沙陀部,设计夺回沙州,但运气不太好,来沙州武力施压,逼迫千佛寺倒戈的时候,迎头撞上了一个刚出山的小秃驴,就此江湖除名,这一关,就是五十余年! 这五十多年来,卞元烈并没有被枷锁关押,也没有限制他吃饭、睡觉、习武,甚至武功有想不通的地方,去请教神尘和尚,神尘和尚都有问必答,但就是不放他走。 卞元烈知道离开千佛寺的方法只有一种——把眼前的秃驴杀了。 但他做不到,他无论如何苦练、把自己逼到极限,甚至自觉已经练到江湖无敌,都没法撼动这和尚分毫! 咚咚咚…… 木鱼的敲击声中,所有人禅坐不动,旁边的湖面,却忽然泛起了轻微涟漪。 神尘禅师动作一顿,睁开眼睛,望向了坐在后方边角的一个僧人,柔和询问: “悟念,心为何不静?” 在场尚未剃度的人,都是一门心思想走的顽固;而已经剃度之人,则是不想走,或者放弃挣扎的人,就和净空和尚一样,会被赐予‘法号’。 被唤作悟念的僧人,睁开了双眼,在沉默一瞬后,开口回应: “前些时日,在佛塔抄录经书,偶然看到寺外的镇上,有一名青衣女子,长得像一位故人。” “当年的事,还没放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悟念躬身道:“有因便有果,有恶行便有报应。弟子报应未至,如何能心安理得放下?还望师父能准许弟子出寺,了却这段因果。” 神尘禅师摇头一叹: “为师不是高僧,只是个俗人,没你这份佛心。你出了这道门,便注定没法活着回来,为师不答应;但不让你走,你心中不静,也修不了这佛。为师陪你走一趟吧,是生是死,看你造化。” 悟念深深颔首,而后便站起身来。 坐在前面的卞元烈,见神尘和尚要离开,开口道; “小秃驴,我听你敲木鱼敲了五十年了,如今九十有四,命不久矣,能不能法外开恩,让我也解开心结,落个有始有终?” 神尘和尚目光转向卞元烈,微微颔首: “卞施主请讲。” 卞元烈摸了下鬓角垂下的白发: “我卞元烈出自云安豪门,自幼被圣上栽培,官居要职,手染无数人命,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从始至终,我都是大燕的鹰犬,受命办事,未曾背叛过主子。 “若是早知道会在这里囚禁五十年,活的像条无名野狗,当年我绝不从云安遁走,堂堂正正死在孙无极剑下,这辈子也沾了个忠字。 “如今已经命不久矣,复国已然无望,制霸江湖也成了空谈,再熬下去,无非郁郁而终。你能不能放我出去,以大燕武人的身份,再为朝廷拼一回?这样我死了,也算此生有始有终,到了九泉之下,同僚问起我苟活五十余年做了什么,也能有个说法。” 神尘和尚道:“老衲若是答应了,岂不成了放任你为祸天下的罪人?” 卞元烈就知道这秃驴不会答应,转而道: “那你和朝廷说一声让他们把我领回去,以大燕余孽的身份处斩。死在大魏刀下,也算为过往赎罪,总好过老死在这里。” 神尘和尚若有若无颔首: “卞施主虽无佛心,但能这么说,也算看清了过往。老衲带你去见个人,让你得偿所愿。” 卞元烈听见这话,明显愣了片刻,完全不敢相信,迟疑许久后,才询问道: “你确定?我是你练功的木桩子,武艺深浅你知晓,真失手把人杀了,你可沾上了因果。” 神尘和尚说话也直接: “老衲在旁边看着,你能杀也杀不了。” “……” 卞元烈听见这话,差点吐这秃驴一口唾沫,毕竟这他能死对方不能,这不明显拉偏架。 不过在寺庙里囚居五十多年,这秃驴也不杀他,想死都不好死。 只要肯让他出去,哪怕只能被打死,在死之前能把毕生所学展现出来,也不枉在这鬼地方苦修一辈子。 为此卞元烈还是痛快道: “行,去对付谁?吕太清那小牛鼻子?” “不是,夜惊堂。” “夜惊堂是哪根葱?没听说过。” “江湖新秀,今年十九,去年才冒头。” “?” 卞元烈本来还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听见这话,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 “你这秃驴,十九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让老夫去对付?还只能被打死?你不想让老夫走就直说,何必刻意折辱……” “卞施主多年不问世事,出去打听几句就明白了。要是不敢去,只当老衲没说过,以后在寺里安心颐养天年。” “老夫不敢去?!老夫是求死他还能咋得?全尸都不给老夫留?” 神尘禅师笑而不语,只是站起身来,杵着禅杖往外走去…… (本章完) 第三十章 捷足先登 寒池金鳞卷寒池金鳞卷:wx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三天后。 夜惊堂骑乘炭红烈马,披星戴月在漫漫沙海中前行,不时拿出千里镜,眺望景色一成不变的沙海。 因为知道确切方向,又想赶时间,此行没有带马车,三十余人全部轻装简行骑着马匹,朝着月牙湾飞驰。 此时佘龙带着护卫,把东方离人等人护在中间,太后娘娘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但自幼出身将门,骑术并不差,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前行,甚至还有心思偷偷看书。 而华青芷腿脚不便,根本没法骑马,又不好往夜惊堂怀里坐,为此有点局促的坐在了大笨笨怀里被搂着。 因为大笨笨身材很高挑,也就比夜惊堂矮一丢丢,衣襟尺寸惊人,还一直保持昂首挺胸的姿态,比较苗条的华青芷侧坐在怀里,转头就直面胖头龙! 略微对比,感觉比她脸都大,那压迫力简直无情。 华青芷哪怕已经坐了几天,依旧不太习惯,只能目不斜视望着沙海,做出欣赏风景的样子。 东方离人仪态自幼端正,并非故意抬头挺胸以势压人,在走到一处胡杨林后,开口道: “再往前三十多里就到了,要不要停下来歇歇?” 夜惊堂并不累,但后面的马匹扛不住昼夜奔袭,当下正想招呼佘龙等人休息,余光却又望向了胡杨林。 骆凝和三娘一直在背后,此时来到胡杨林旁边打量,可见地上有个挖出来的坑洞,往地下深入一人多,和井口似得,但里面并没有水迹,只有一块破石头。 夜惊堂翻身下马,看了看坑洞里的痕迹,发现很新,甚至能看出是锄头挖的,询问道: “你们前几天回来,在这里找过水?” 裴湘君摇了摇头:“我们在月牙湾取的水,这应该是其他人挖的。” 骆凝望向左右,稍显疑惑:“方圆几百里都是无人区,莫不是迷路的商队?” 夜惊堂观察周边,因为近几天刮过沙暴,地面没有留下任何足迹,想了想道: “从痕迹来看,带的有专门挖掘的工具,而且不止一个人,不太像商队……” 交谈不过两句,佘龙等捕快也围到了坑洞周边,探头打量交头接耳。 夜惊堂为了保险起见,从挂在马侧的竹箱里,取出睡懒觉的鸟鸟,让它在高空巡视一圈,看方圆百里有没有人,而后吩咐佘龙: “派几个人在附近搜索,看有没有留下行迹。其他人就地休整一刻钟,等到了月牙湾再扎营。” “诺。” 佘龙当即领命,安排了四名捕快在周边搜索,其他人则下马在胡杨林周边修整。 夜惊堂趁着休息时间,也在周边转悠探查,不久后,佘龙便带人回来,禀报道: “沙子下有马粪,挖坑的时间应该就在近两天,队伍估摸十人往上,其他的没看出来。” 夜惊堂不觉得大漠里有什么队伍,能威胁到他们的安全,但保险起见,还是让佘龙派了两个斥候出去,在前面开路,继续出发。 三十余里的距离放在大漠中不算近,但随行黑衙精锐,配的都是大笨笨花大力气从兵部搞来的上等战马,耐力速度都远胜寻常马匹,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夜惊堂走上一个沙丘,看到不远处的湖畔后,便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微风不在干燥,而视野中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绿意。 而沙海之间月牙状的湖泊,规模也比他想象中要大些,南北长两里有余,东西宽半里,湖水非常平静,只有微风带起的细微褶皱,其内倒映着星海和月亮,远看去便如同镶嵌在沙海中的一颗晶莹宝石。 虽然此地的风景,确实没有云梦泽的波澜壮阔,也远比不上江州的婉约秀丽,但风景这东西,也得分游人处境。 来月牙湾的人,近几天肯定都在大漠无人区里吃沙子,瞧见只蝎子都能瞅半天,忽然撞见这么大个湖泊,那感觉便如同‘单身久了看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夜惊堂站在沙丘上,眺望不远处的月牙湾,吸了几口气后,评价道: “我感觉很漂亮嘛,你看,那不就有几只沙狐喝水。” 太后娘娘已经驱马来到了跟前,举目打量,眸子也亮了起来: “上次是白天过来的,热的人喘不过气,看了几眼就走了,没想到晚上风景还不错……” 夜惊堂笑了下,驱马下了沙丘,来到了湖泊的月牙处,招呼人手开始就地扎营。 东方离人已经来过一次,虽然晚上风景不一样,但区别终究不是非常大,只是和三娘凝儿一起在湖边休息。 而华青芷因为是第一次来,兴致要高很多,和太后娘娘一起站在了湖畔,看着夜惊堂开始忙活。 夜惊堂此行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始帝记载的石碑。 按照盘龙洞的记载,石碑被沉入了天潭,而天潭原本应该是个大湖,在天地巨变梁川化为荒漠后,逐渐收缩,变成了如今小小的月牙湾。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为此搜索的范围,大概是以月牙湾为中心,方圆数里都得探一遍,说起来还是个工程量相当大的工作。 随行而来的黑衙捕快,都带着和洛阳铲类似的长杆,在搭好寝居的帐篷后,便分为两人一组,在大漠里开始勘探。 而夜惊堂则在湖边把衣服一脱,一头扎入湖水中,手持探杆刺入湖底,在水中搜索。 虽然帮手很多,但两千年过去,根本不清楚石碑埋了多深,如果埋在沙层较厚的地方,周围又没什么建筑遗迹,探杆短一寸就不可能刺探到,这个法子显然还是比较笨。 夜惊堂忙活半天没结果,反倒是浪里白条的身材,把太后娘娘和华青芷给看了个脸儿红扑扑。 就在众人忙活片刻后,天空传来了翅膀煽动的声响。 坐在营地里的凝儿,起身用胳膊接住鸟鸟,询问道: “情况如何?” “叽叽叽……” 鸟鸟张开翅膀,开始各种比划。 夜惊堂见此也从水里冒出来,把探杆插在沙地上,赤着上半身来到跟前,打量鸟鸟的肢体语言,而后翻译: “东南方,八里开外,十六匹马,两个人。” 东方离人从搭好的帐篷出来,闻声有点茫然: “两个人十六匹马?这是马贩子?” 鸟鸟只是在高空侦查,能看到的只有这些明面上的信息,其他的自然没法回应。 夜惊堂觉得这无人区,出现马贩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想了想道: “距离不算远,你们先歇息,我过去看看情况。” 说罢从凝儿手上接过袍子,朝东南方飞驰而去…… 月牙湾附近是无人区,到了深夜,便如同一片死寂黄海。 清冷月色洒在沙海之间,十余匹骏马,在一处沙丘后停放,旁边还有个挖出来的洞口。 两名看护马匹的太监,在洞口旁边就坐,手里拿着干粮,此时正在眉头紧锁交谈: “在我看来,朝廷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跑几千里路,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找块石碑,即便始帝真留下什么绝学秘籍,又能如何?武艺这东西,能不能练好还是得看人,夜惊堂天赋摆在那里,据说还六张图傍身,即便让始帝本人过来,我怀疑都不一定能压住……” “唉,国师也是一代人杰,天赋和夜惊堂比不差半分。而且夜惊堂自行推演了第七张图,注定有死无生,咱们都不用拼,只要耗下去,他迟早就能被拖死……” 而于此同时,距离两人不远处的沙丘背坡上。 火速赶来的鸟鸟,蹲在黄沙之间,悄悄探出圆脑袋,歪头往下打量。 夜惊堂则趴在旁边仔细侧耳聆听,眼神颇为意外。 从对话之中,他能听出这俩是北梁朝廷的人,但摸不清带头之人是谁。至于目的,倒是很明朗——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跑来挖石碑的。 从彼此抵达的时间来看,这很可能和从巫马部逃走的李嗣有关,毕竟始帝在兵道出口留了字迹,而李嗣负责的是外交,对西海历史如数家珍,不可能不通古文,只要看懂了,就有可能找过来。 而且从当前情况来看,这群人似乎还真挖到了线索…… 夜惊堂见有意外收获,自然没迟疑,观察片刻,发现附近没有其他人后,从怀里取出两枚铜钱,屈指轻弹。 正在说话的两人,没作出任何反应,就同时脖子一歪,往地面倒去。 夜惊堂无声落在跟前,双手扶住两人,轻手轻脚放到地面,而后又往坑洞里打量。 坑洞下方,是个石砖砌成的建筑,距离地面估摸三丈有余,很深,应该最初就埋在地下,并非是事后被黄沙掩埋。 夜惊堂本以为是条地道,但无声跃入其中,却发现所在的地方,布局狭隘而压抑,看起来更像个古墓。 夜惊堂左右观察,仔细侧耳聆听,却发现附近没有任何声息,已经进来的十余人不知所踪。 他见此在古墓中弯弯绕绕走了片刻,最后来到了一间石室。石室中放着一块石碑,上面用古梁文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而石碑后方原本封死的墓墙,已经被打开了,露出了一条幽深过道,不知通向何处。 夜惊堂打量了几眼石碑,此时只恨读书少了,并不清楚写的什么,也摸不清过道通向哪里,略微斟酌后,先行折返朝着营地跑去…… 于此同时,过道另一头。 宽大的石质殿堂,修建在地底深处,墙壁上的衔龙石雕,古老而庄严,整体看去就如同一座在地底埋藏千年的帝王陵墓。 但殿堂的正中,摆的并不是金棺,而是一块两丈高的巨大石碑,正前方还有祭台,以及已经在岁月腐蚀下看不出原貌的青铜祭器。 华俊臣等人分散在殿堂周边,观察着石壁上的文字图画。 而子良公公和李嗣,则站在了中间,抬眼望着面前的巨型黑色石碑。 石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距今不知多少个春秋,看起来依旧光亮如新,上面雕刻着一副图画。 图画刻的是‘三头六臂佛像’,雕工堪称鬼斧神工线条细密到只有发丝粗细,却布满整个两丈高的石碑,以至于分辨出肌肤细节纹理,便如同嵌在黑石中的活人一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但可惜的是,如此巧夺天工的碑刻,却被破坏掉了。 石碑却被连着石碑削断,根本看不到佛头,而地上也没有断裂的石碑,明显是被人带走了。 李嗣站在石碑之前,仔细观摩良久后,询问道: “这刻的是鸣龙图?” 子良公公在大内学过明神图,对鸣龙图并非不了解,此时已经仔细端详壁画,轻轻摇头: “和鸣龙图不一样,但异曲同工,把这个琢磨透了,应该也能练出类似的效果。只可惜佛头被毁掉了,并不完整。” 子良公公说完后,半蹲下来,看向石碑的基座。 基座上面刻有三段文字,前两段都不认识,而最后一行,用的则是当今天下通行的文字。 子良公公并不精通古梁文,询问道: “前面两行字,写的什么?” 李嗣半蹲下来,仔细辨认的片刻: “这第一行,当是始帝所留,写的是——此乃逆天之道,不可流入世间,否则天道失衡,必受神罚天谴。看起来是始帝劝解后人不要乱传。” 周边打量的几人,此时也都聚了过来,华俊臣负手而立琢磨了下: “学完九张鸣龙图据传就长生不老了,如果人人都学,人人长生,人世间便从‘生老病死’变成‘只生不死’,那确实天道失衡了。” 子良公公微微颔首,又问道: “下一段儿是什么?” 李嗣仔细看了看:“这一段儿,从口气来看,好像是吴太祖回应始帝,写的是: 天若罚朕,亦可诛之。 古今登仙者寥寥,朕既寻得大道,又岂可瞒于后世。 另,古调不弹,此碑不传也罢。” 华俊臣听完这话,眼底显出讶异: “不愧是乘龙飞升的吴太祖,比始帝狂太多了。” 子良公公略微品味,评价道: “始帝是天授神术,心怀敬畏,所以不敢将此术传与世间。而吴太祖应当是自己悟出大道,不把天地放在眼里和始帝观点相驳,所以自行打造了流传至今的鸣龙图。” 寅公公等人见此,开始七嘴八舌讨论: “怪不得吴太祖乘龙而去之前,天下间从没有成仙得道的说法,原来是古早先辈不敢说。” “吴太祖把鸣龙图留下来,似乎也没人再能步其后尘,这公开传授和不外传,似乎也没啥区别。” “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没人能步其后尘,只能说我等后人天资愚钝,比不上这两位人杰。” “这不废话,古往今来能和始帝比肩的,也就只有一个吴太祖,后人谁敢和这俩比……”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间,李嗣又望向最后那段话,上面写着: 人高一尺,道高一丈。 即是笼中雀,又岂敢轻言诛天之语,前辈误我也。 这行字用当代文字书写,所有人都认识,但意思倒是不好懂。 李嗣琢磨了下,猜测道: “留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找到了鸣龙图和这块石碑,但没能成仙,在这里抱怨。我估摸石碑被毁,还有消失的后三张图,都和这人有关。” 华俊臣半蹲下来,抬手摸了摸字迹: “吴太祖距今都一千二百年了,这字迹也看不出年份,近可能是奉官城,远就难以考证了。现在怎么办?” 子良公公抬起头来,看向残缺的石碑: “这碑上刻的虽然不是鸣龙图,但效用应该差距不大,毁掉的也只是一部分。我等若是能参悟,应该也能有大用,至于残缺之处,只能想办法去找。” 李嗣点了点头:“这佛像太过繁复,让丹青圣手照着描,都得描上几年,还没法描出刻痕深浅,没法拓印,只能想办法搬回去。” 华俊臣转头看了看两丈高的巨型石碑,微微摊手: “这石碑恐怕不下几万斤,李大人来搬?” 子良公公知道这玩意带不走,开口道: “诸位天赋皆不俗,抓紧时间参悟,干粮还能撑七天,七天后无论成败,咱们都迅速折返,回去想办法把此碑运回西海都护府。” 华俊臣、许天应之流,天赋其实放在江湖上都算顶流,只是和比夜惊堂显得弱鸡罢了,见子良公公这么说,自然没放过学神通的机会,当即在石碑前盘坐下来,开始观摩参悟。 但可惜的是,这石碑比鸣龙图晦涩难懂太多。 子良公公为首的十余人,在石碑前认真盘坐,不知看了多久,眼睛都酸了,也只有子良公公、许天应、华俊臣三人摸到点门道,但感觉也如同‘先画一个马头,再画身体四肢,一匹栩栩如生的马就出来了’,细节全靠自己悟。 其他人则完全是面壁思过。 而就在所有人鸦雀无声研究不知多久后,子良公公忽然耳根一动,抬眼看向了上方。 其余人等,见此也收回心神,往上打量,结果隐隐约约听见,上方传来声响: 听起来似乎是有铁器,隔着砂层,捅到了石殿穹顶,发现捅不动后,声音就消失了。 子良公公眉头一皱,抬手按住地砖,以明神图的神通仔细感知,发现地表有细微动静,似乎是有人正在挖掘上方沙土…… (本章完) wx 第三十一章 打完了 月朗星稀。 湖畔营地周边,两人一组的黑衙人手,拿着探杆和铲子,在黄沙之中刺探挖掘,寻找石碑的踪迹。 随着夜惊堂离去,几个姑娘家也没了赏景的兴致,各自进入了帐篷休息。 因为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华青芷并未就寝,只是坐在三角小帐篷里,偷偷取出随身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件玉器把玩。 玉器是只碧玉小乌龟,夜惊堂以前在云安时购买,算是送给鸟鸟的小摆件儿,后来华青芷登门送笔,夜惊堂便把此物当做回赠,送给了华青芷。 华青芷借着月光,轻轻摩挲寓意长寿的小乌龟,脑子里又回想起了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只可惜她这次刚起个头,还没回想多久,忽然就发现一阵夜风吹入帐篷: 呼~ 继而光线就猛的一暗,近在咫尺的眼前,出现了个身着黑袍的俊公子,几乎直接凑到了她的脸上。 ?! 华青芷措不及防,差点叫出声,不过反应过来后,又连忙把手藏到腰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发现身体一轻,继而强劲推背感传来,硬生生把她压到了男子胸口,周边景色都在加速度下瞬间模糊。 “诶诶诶?” 华青芷满眼蒙圈,紧紧抱住夜惊堂的腰背,茫然无措道; “夜公子,你做什么呀?” 夜惊堂怕大墓里的人出来,发现异样打草惊蛇,来回极为迅速,此时单手搂着华青芷的腰在沙海中飞速行进,回应道: “找到个古墓,里面有石碑,你帮我看下碑文。” “古墓?” 华青芷听见这话,回头看了看迅速远去的营地: “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面。” 八里地的距离不算近,但对夜惊堂这种级别的武人来说,往返也就顷刻之间。 夜惊堂抱着华青芷,很快便回到了洞口附近,两个看守以及马匹都处于原位,鸟鸟则蹲在沙丘上盯梢,发现他过来,就摇头晃脑示意没人出来。 夜惊堂见此直接从洞口跃入,再度回到了地下墓道之中。 华青芷遇到夜惊堂后,说实话算是开了大眼界。 她本身就是个世家豪族的大小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诗词为伴,连杀鸡都没见过。 结果遇到夜惊堂后,不是看夜惊堂砍人如切菜,就是跑到九幽地底探险,用脚踢脑袋瓜,住死过人的客栈。 而且就这还不够,现在直接带着她开始盗墓了! 华青芷没啥自保能力,本就比较胆小,哪里敢往死人墓里钻,落入洞口后,就闭上眼睛,死死抱住夜惊堂的胳膊,都不敢到处看: “夜公子……” “嘘~” 夜惊堂知道她害怕,搂着腰抱起来,沿着墓道往里深入: “这里面还有其他人,尽量别出声。” 其他人? 华青芷听见这话,自然是误解了,抱住夜惊堂的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夜惊堂忽然被姑娘贴的紧紧的,甚至能感受到衣襟的酥软触感,不过对手身份尚不明确,他也不敢在这时候心猿意马,只是仔细注意着墓中的风吹草动,往深处走去。 这座埋于地底的大墓,显然不属于寻常人,规模相当大,严格来讲算是‘地宫’。 夜惊堂搂着华青芷,弯弯绕绕走了片刻,再度来到了放有石碑的石室,按照构造来看,这应该只是墓门,还没进入内部。 随着光亮出现,华青芷也睁开了眼眸,确定周围没什么脏东西后,才小心翼翼看向字迹密密麻麻的石碑。 夜惊堂注意着后方的地道,等了片刻后,询问道: “写的什么?” 华青芷从头到尾看完,低声道: “这是始帝陵,应该是驾崩后所立,记载着始帝武已生平功过,以及警告后世不要惊扰了始帝陵寝。” 夜惊堂皱了皱眉:“始帝不是去翻最后一座山了吗?怎么又葬在了这里?” 华青芷熟读史书,对此想了想道: “史册明确记载,始帝六十三岁驾崩,葬于始帝陵。 “一般帝王登基后,就会安排工部给自己修皇陵,这么大的地宫,少说要修十来年。 “我估摸是始帝在寻仙问道前,这座皇陵便已经修完了。始帝得道之后,不想让后世知道这些,恰好修好的皇陵也用不上,便顺水推舟把石碑埋在了这里,让世人以为他死了。” 夜惊堂聆听完后,得这说法有点道理,便搂着华青芷,进入了后方的墓道。 因为之前有人来过,沿途的断龙石、机关等等,全被排除了,一路称得上畅通无阻。 夜惊堂在走了片刻后,来到了地宫最深处的一座宫殿内,中心摆着一具尺寸很大的金棺,历尽千年依旧没有失去色泽,能看到表面的佛像以及盘龙纹。 金棺此时已经打开,夜惊堂带着华青芷来到跟前,往其中打量,果然发现里面没有尸骸,而是一条向下的阶梯,不知通向何处。 华青芷站在大墓里面,着实有点害怕了,小声道: “咱们还要进棺材?” 夜惊堂来都来了,怎么可能不进去,当下抱着华青芷,无声落入金棺之中,顺着阶梯往下行走,而后又一路往前。 这条路显然不属于大墓,路程很长,能看到另一头似乎有光线,但距离少说数里,哪怕是夜惊堂都看得不明显。 在穿行许久后,另一头的光点逐渐清晰,夜惊堂放慢脚步,捂住了华青芷的嘴。 华青芷见此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屏住呼吸。 随着继续深入,夜惊堂速度越来越慢,而地道远处的光线,也逐渐明朗。 夜惊堂仔细朝里面查看,结果心底就是一愣。 只见地道的尽头,是一个相当肃穆庄严的大殿,四周都是各种壁画文字,而正中心则立着块被砍掉一截的黑色石碑。 石碑前方,十四人整整齐齐盘坐,目不转睛望着前方,除开呼吸没有任何动静,场面稍显诡异,看起来就和不知名的邪教仪式似得。 而十四人中,大半都是熟面孔,除开曹阿宁、许天应、华伯父,还有李嗣、寅公公、戌公公,以及在朵兰谷见过的四个北梁高手。 夜惊堂瞧见这么多熟人,倒是有点尴尬了,毕竟里面好多都是自己的暗桩,他显然不能来个快刀斩乱麻。 但堵住这么多北梁主力,他也不能全放了掉头就走,总得杀两个不是。 夜惊堂暗暗思索间,又望向这些人观察的石碑。 黑色石碑上刻的是佛像,看六只手臂的造型,就是盘龙洞外那尊三面六臂佛像,但脑袋被砍了,看不到全部。 佛像的雕工极为细腻,甚至能看到指纹,夜惊堂蹙眉暗中观察,很快就发现佛像另有玄机。 因为有过参悟鸣龙图的经验,夜惊堂发现这佛像传递信息的方式,和鸣龙图同源,应该是吴太祖打造鸣龙图时候,参照了此法。 不过记载方式相同,其中记载的内容,却大相径庭。 夜惊堂仔细研究佛像,发现其中暗藏的脉络,大方向上和鸣龙图一致,但路线并不一样。 说简单点,就好似两门不同源的功法,虽然目的都是让人‘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但练法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吴太祖传授的事无巨细,可以说是嚼碎了往嘴里喂,哪怕是‘无翅鸮’这种杂鱼,拿着鸣龙图认真研究都能学会。 而这块石碑,显然就有点晦涩了,纯意识流,就好似只说答案没有解题过程,能不能学会全看自己悟性。 夜惊堂有练鸣龙图的经验,武道感悟深厚,天赋悟性更是不俗,但就这种情况下,看了半刻钟,都没摸清楚第一条胳膊的确切脉络,只看出这条胳膊和龙象图殊途同归。 他都是如此,那武魁以下的武人,基本就是看天书,也难怪这十几个人坐在这里面壁思过。 夜惊堂也是尚武之人,发现如此高难度的东西,自然看的比较专心,也没注意时间。 而就在双方都认真感悟、华青芷提心吊胆之时,大殿的上方,忽然传来两声: 咚~ 咚~ 夜惊堂猛然回神,往上方眺望,继而便暗道不妙——按地道距离来看,这里已经到了月牙湾附近,也就是以前的天潭下方;声音从地表传来,应该是正在勘探的黑衙人手,意外戳到了沙层之下的石头。 夜惊堂不小心把华伯父退路堵死了,只要这些人往出跑,他显然不太好让路,当下便想悄然退去,等出去了再动手,好给华伯父逃遁机会。 但他显然太小看了麾下大将阿宁! —— 嚓嚓~ 石殿内,子良公公听到上方挖沙子的声音,眉头紧锁,低声道: “上面有人。” 在场十余人,闻言皆是眉头一皱,心生戒备。 李嗣自从巫马部一行后,已经有心理阴影了,抬头打量一眼,低声道: “不会是夜惊堂又冒出来了吧?” 曹阿宁坐在寅公公背后,略微聆听动静,摇头道: “夜大阎王又不是神仙,岂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我们头顶上。而且以夜大阎王的行事风格,若是他来了,可不会慢慢挖沙子,应该正站在背后……后……?!” 石殿忽然死寂下来。 曹阿宁说话间本能回头,结果转眼就发现,后方笔直过道深处,有个似有似无的影子,没有任何动作或声息,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也不知已经凝视了他们多久。 !! 曹阿宁饶是快习惯了,依旧被这言出法随的景象惊的心中一跳。 哗啦啦~ 子良公公等人发现曹阿宁反应不对,当即起身看向后方。 因为距离挺远,又没有光线,众人分辨不出地道深处的影子是谁,甚至没法判断是人是鬼皆是如临大敌。 华俊臣咽了口唾沫,率先开口道: “什么人?” 踏、踏…… 随着声音传出,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便从过道深处响起。 子良公公双手下垂,眯眼仔细观察,片刻后便看到一个男子的轮廓,而后那一袭让南北江湖闻风丧胆的黑袍,也逐渐呈现在了眼底! “嘶——!” “完了……” 本来还如临大敌的十余人,当即显出了混乱! 寅公公等人和四名北梁高手,仅仅是看到黑袍衣角的瞬间,便心如死灰,甚至失去了战意,脸色发白往后退去。 而子良公公等人虽然尚能稳住气势,但心头也是猛地一跳! 踏踏……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过道里由远及近,听在众人耳中,便如同一尊正从无尽炼狱走来的索命阎罗。 华俊臣发现女婿把他瓮中捉鳖了,心头顿时涌出无名之火,毕竟这让他怎么顺理成章逃跑? 他总不能打出去吧? 华俊臣握着佩剑,咬了咬牙上前一步: “我来拦住他,诸位先走!” 子良公公等人,眼见华俊臣悍勇忠烈至此,都是心生叹服,但这法子显然行不通。 毕竟这大殿完全密闭,上有伏兵、前有阎罗,即便华俊臣舍命堵住夜惊堂,他们又能往哪里逃? 而且以华俊臣的实力,能挡住夜大魔头一刀? 踏、踏。 就在所有人沉默之间,随时都可能在生死簿上勾掉众人姓名的黑衣阎王,忽然停住了脚步。 夜惊堂站在黑暗之中,仅有鞋尖被殿内照进来的火光照亮,右手负于背后,拉着非常害怕不敢离他半步的华青芷。 阿宁如此眼尖,夜惊堂其实也挺无奈,为了给几人创造合理的脱身机会,他自然不会杀进去,而是故作谨慎开口道: “子良公公、华俊臣、许天应……十二侍乃至北梁江湖高手齐出,好大的阵仗。” “……” 石殿内的众人,听见夜惊堂开口,猛然反应过来——他们十几号高手,还有子良公公、华俊臣、许天应这三个武魁级的枭雄压阵,全力血拼,并非没有杀出去的机会。 夜惊堂现在没直接冲进来,那显然还是对他们心存忌惮…… 念及此处,已经开始回忆此生江湖路的寅公公等人,又撑住了气势,摆出如临大敌之色。 子良公公是燕都十二侍之首,还吃过北梁炼的仙丹,实力在一群人中鹤立鸡群,但显然也没摸到武圣的门槛。 在这种地形和夜惊堂血拼,只有被对方挨个点杀的份儿,稍加斟酌后,子良公公缓步上前: “你们从上面突围,咱家拦他片刻。” 寅公公等人没有丝毫迟疑,当即飞身而去跃上石碑,继而手握重拳轰击石殿穹顶,试图破顶逃遁。 轰—— 夜惊堂对此自然没阻拦,悄悄摆手,让小心打量爹爹的华青芷退开几分,抬眼看向走来的老太监: “子良公公倒是悍勇,可惜伱我身居两朝,只要出手便没法留情。你现在弃暗投明,我可以给你留条活路,如若不然,只能留你全尸了。” 子良公公双手笼袖走进地道入口,神情平淡: “两国征伐、各为其主,咱家为圣上鞠躬尽瘁一辈子,老来能为国捐躯,是莫大幸事,岂有临阵而降之理。夜国公若是能把咱家这条老命收走,尽管过来便是。” 夜惊堂见此也不再过多言语,等到殿内轰击声再度响起,双脚随之一动! 轰—— 狭窄过道内猝然掀起横风。 本来纹丝不动的夜惊堂,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在了火光扎下,左手携一线刀芒,压到了子良公公近前。 子良公公走进地道,其实已经做好了一招都接不住的准备,但等夜惊堂冲来时,却发现夜惊堂的动作他勉强跟得上。 既然能跟上动作,那实力就没超出他的极限。 子良公公见此反应奇快,笼袖双手顿时抽开,右手拉出数条金丝,如同群龙乱舞的金鞭,缠住眨眼即至的佩刀,左手同时一掌轰出。 咻咻~ 轰隆—— 气劲爆响中,过道两侧出现龟裂纹路 夜惊堂单掌对冲,用仲孙锦的绝学化解强横掌劲,但衣袍鼓起到半途,脊背布料忽然撕裂。 撕拉~ 夜惊堂胸腹间也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闷哼,力道未能完全卸掉,整个人当即被震退。 ?! 子良公公一愣,只是一次交手,就看出夜惊堂底蕴、反应堪称无暇,但身体内里似乎有瑕疵,这导致掌法出了岔子,没能完全化解气劲。 能打到武圣的人,就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错误,鸣龙图傍身也不会有暗疾,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说明一个问题——夜惊堂自行推演鸣龙图,身体确实出现了瑕疵! 念及此处,子良公公顿时狂喜,不给夜惊堂半点反手机会,压身而上如同附骨之疽,连续十二指,点向夜惊堂胸腹各处要穴,想要杀掉这心腹大患。 嘭嘭嘭…… 夜惊堂虽然双手连拦,招架的游刃有余,但‘身怀暗疾’,打法显然保守起来,在过道中被压的步步后撤,吓得华青芷脸色煞白,连忙扶着墙后退。 咚咚咚…… 过道内拳拳到肉的声响,听得殿内众人近乎心悸。 面对这仅存的一点逃生机会,寅公公等人已经是压榨了所有潜力,近乎疯狂的轰击上方穹顶。 轰—— 轰—— 众人连续轰击十余次后,已经出现裂痕的穹顶,再难支撑,随着华俊臣全力一掌轰出,石壁当即破裂,出现了个三尺见方的破洞,无数碎石和黄沙随之压下。 “走!” 华俊臣抓住李嗣一声爆喝,继而右手一记重拳。 轰隆—— 倾泻而下的沙流,在强横气劲被冲散,继而轰开穹顶后的沙土,华俊臣当即飞窜而出。 寅公公等人看到生路,眼底皆涌出狂喜,迅速紧随其后冲向地表。 飒飒—— 而与此同时,过道深处。 子良公公全力以赴,压的夜惊堂步步后退,却没法再破夜惊堂的招,心底知道夜惊堂即便有暗疾,以他的水准也杀不了。 为此发现后方生路被打通后,子良公公当机立断,一掌轰向夜惊堂胸腹,同时做出借力后撤之姿。 但…… 轰—— 爆响声中,势大力沉的一掌,直接轰击在夜惊堂右手之上! 而原本拳拳到肉的打击感,在此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不可撼动的强韧,就好似一时不慎,直接拍到了万仞险峰的山根之上! 山岳不可撼动,近乎浩瀚的气劲,便全部反馈到自身。 子良公公一掌之下,右臂袖袍瞬间粉碎,胳膊肌肉鼓涌,直至传递到肩头,发出咔的一声,显然是用力过猛又无处卸劲,直接震伤了筋骨。 ?! 子良公公眼神骤然一变,心头顿时毛骨悚然。 但他尚来不及收手,便发现近在咫尺的黑衣阎罗,直接抬起左手一巴掌抽来。 子良公公练过明神图这一掌他依旧能完全看清轨迹,但爆发速度明显超过了他身体极限。 想抬手拦截,却发现自身胳膊动作,与对方比起来和龟速无益。 啪—— 子良公公仅仅是眼神出现些许变化,势大力沉的大巴掌,便直接落在了太阳穴。 凡人难以抗衡的恐怖力道传来,子良公公面部肌肉当即扭曲,双眼也瞬间充血,身体瞬间被脑袋扯向侧面,撞上了过道墙壁。 轰隆—— 砖石碎裂声中,墙壁出现一个半人深的坑洞,子良公公半截身体扎入其中,猝然就没了动静。 而本来轰鸣不断的过道,也在一巴掌后恢复安静。 华青芷站在后方不远处,本来还提心吊胆观望,发现刚才还无比凶恶的敌人,忽然就被一巴掌拍进墙里,明显愣了下。 夜惊堂收回手,本来还想吐槽两句,但念在死者为大的份上,还是没开口,把插在墙上的佩刀拔出来,转过身道: “走吧。” 华青芷看着插在墙里的半个人,嘴唇动了动: “打……打完了?” “嗯。” “……” 华青芷显然有点难以理解,抱住夜惊堂的胳膊,小心翼翼贴着墙壁往外走去,走着走着,还回头看了眼…… —— 与此同时,地表处。 凄冷月色洒在沙海之间,两名拿着锄头和长杆的黑衙捕快,远远站在剧烈震荡的沙地附近,眼神有点惊悚,大声朝着远处呼喝: “地下有东西!快来人……” 随着动静传开,在周边勘探的黑衙人手,以及月牙湾营地里休息的三娘等人,皆是拿起兵刃飞驰而来,尚未跑出几步,就发现地面的黄沙猝然炸开,便如同冲天而起的黄色喷泉。 轰隆—— 而数道人影,也紧随其后从地底窜出,发现周边有人杀过来,哪里敢做半点停留,全速往大漠深处飞驰而去。 东方离人跟着三娘往过跑,瞧见此景还以为挖出了穴居人,但仔细打量,却发现人群之中有曹公公的徒弟曹阿宁。 曹阿宁和许天应是大魏暗桩,东方离人这黑衙总指挥使自然知道,虽然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埋在地下,但还是迅速拉住准备拦截去路三娘,同时假模假样呼喝: “是北梁贼子,给本王追!” 而拼死冲出来的十余人,发现外面竟然有三十多号人围着,在夜大阎王随时会杀出来的压迫力下,哪里敢回头反打,几乎是豁出命奔逃。 华俊臣有点害怕被南朝高手误伤,此时和许天应一起,带着李嗣跑在最前面,高声呼喝: “保护好李大人!” 李嗣被华俊臣提着跑,心底已经感动的想认不离不弃的华先生为义父了,狂奔的时候用力呼喝: “不要恋战,快撤!” 因为这群北梁高手平均水准远超黑衙捕头,佘龙带人追,还真就追不上。 而裴湘君也看出这群人有点厉害,不敢跟太近,在跑到坑洞附近后,便停下脚步,和凝儿一起往下查看。 东方离人来到跟前,往下一瞧可见地底深处是一个石殿,里面还有火把,照亮了正下方的一块黑色石碑。 而夜惊堂则和没事人似得,站在石碑前面低头查看,华青芷不知什么时候,也背着她跑到了夜惊堂跟前,正抱着夜惊堂的胳膊仔细研究。 “?” 东方离人瞧见此景一愣,呼喊道: “夜惊堂?” 地下石殿里,夜惊堂正研究石碑底座上的几行字迹,听见声音,他抬眼望向从上方洞口探头的几个媳妇: “子良公公解决了,剩下的都是杂鱼,随便追一下就让佘龙他们回来。石碑已经找到,可惜被人破坏了。” “是吗?” 东方离人见此,便从洞口跳下来,稳稳当当落在石碑前;三娘和凝儿也紧随其后,仔细研究起石碑。 夜惊堂检查片刻后,本想给笨笨讲解‘殊途同归’之类的门道,但还没酝酿好话语,耳根又微微一动,抬眼看向了上方。 裴湘君见夜惊堂眉头一皱,询问道: “有情况?” “好像还有高手。” 夜惊堂听动静不对,当即从上方洞口飞出,朝着华伯父等人逃遁的方向追去……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就你是北俊臣 银月如勾,沙海之间万籁俱寂,几棵早已枯死的胡杨树下,却一反常态的传出了三弦轻响,以及说书先生老气横秋的话语: “铛~铛铛……” “……花飞叶落浪子至,扇动风随点金翎!一代天骄花翎,就此谢幕。而后不过月余,夜惊堂再度身至江州,迎头便撞上了南朝第一游侠龙正青。 “这龙正青可不简单,江湖有诗云——青山万叠拜龙台,正气凌霄一剑来……” …… 胡杨树附近的沙地上,插着十余把兵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皆有,在沙地上摆出了半月形。 满头白发已经束起的卞元烈,穿着一袭黑色武服,腰间挂着块上了年头的腰牌,上面写着‘捕’字,是世间早已瞧不见的大燕制式。 因为被关了五十余载,曾经号称‘九转天罗’的卞元烈,对如今江湖了解,都来自被抓进来的狱友。 而这些能和卞元烈搭上话的强者,最小也是十几年前的进来的,为此他对江湖的认知,也停留在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的时候,枪魁是红财神,断声寂还没冒头;蒋札虎刚刚崛起,柳千笙谢幕不久;平天教主没出山,龙正青是山下第一人。 卞元烈被放出来后,发现当代江湖已经天翻地覆,为了了解当前局面,专门从镇上请了个说书先生,边往月牙湾赶,边听其讲解。 结果这一听,不得了。 起初说书先生的故事还正常,什么‘蟾宫神女夜游云梦泽’‘平天教主问剑官城’‘仁义无双仇天合落网’,卞元烈听得还津津有味。 但自从时间来到去年四月,‘夜惊堂’的名字从江湖冒头,这故事的画风忽然就变了。 卞元烈也不知如何形容,反正听起来大概流程就是: 夜惊堂为报父仇,携八步狂刀登君山台,挑战叱咤风云三十年的刀魁轩辕朝——战后,轩辕朝被打残,退出江湖。 夜惊堂为护卫当朝女帝,于玉潭山庄血战燕州霸主陆截云——战后,陆截云暴毙。 夜惊堂为报灭族之仇,于琅轩城决战勾陈大王司马钺——战后,司马钺自裁。 夜惊堂为红花楼复仇,于金阳城血战枪魁断声寂——战后,断声寂暴毙。 …… 另,徐白琳、周怀礼等顶尖‘杂鱼’,不做详述;柳千笙、令狐观止等老武魁,不做详述;席天殇等无人观战存疑者,不做详述…… 卞元烈听着听着,直接就听蒙了,那感觉就和听阎王爷挨个点名一般。 武魁还好说,而仲孙锦这种级别的狠人,可是他认识的江湖老祖,结果依旧被打了个重伤,意欲归隐。 这些随便拿出一件都能名震江湖的战绩,如果是一辈子打出来的,卞元烈倒也想得通,历史上这样的狠人还不少。 但这可是从去年四月到今天的战绩,就一年多时间,硬生生把南北江湖杀的青黄不接几乎断代,也难怪这夜惊堂会被冠以‘活阎王’之名。 卞元烈听到这些惊悚战绩,脑子里只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至今仍存活于世,且依旧是‘天下第一’的人。 那个人在时,南北江湖无一人敢称高手,提其名号必称‘前辈’。 那个人在时,哪怕大燕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境地,亦无一人敢踏入云安半步,连义军都不敢擅入云州。 而那个人一走,大燕当即国灭,虽然画地为牢甲子不出世,但时至今日,南朝皇帝依旧默认天南为其领地,没有涉足半步。 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很多,但统治力强到这一步的江湖武人,只有奉官城一个,翻遍史书都找不出第二人。 在卞元烈心里,一直觉得奉官城会无敌到这座天地容不下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和其比肩。 但如今这个夜惊堂,战绩比奉官城当年都狠,双方天赋显然处于同一层次,日后必然有资格成为奉官城苦苦等了一百年的对手。 而现在,神尘和尚给他来了个: “你去对付夜惊堂。” 卞元烈心头反应,自然是: “啊,我?” 这不开玩笑吗这? 在听到夜惊堂这彪悍战绩的时候,卞元烈说实话是真有点不太敢来,毕竟夜惊堂可没留过几次全尸,事后能完整拼起来的尸体都不多。 但一想到他已经九十有四,活不了几年了,死之前能会会这未来的‘天下第一’,对他来说确实是这辈子最完美的结局。 为此卞元烈还是来了,坐着这里,等待着他此生最后一段的江湖路。 “铛~铛铛~……” 三弦清脆的曲调中,老说书先生,依旧在讲着夜惊堂的典故,可能是没活儿了,都开始瞎编乱造,说夜惊堂被狗咬了。 卞元烈听着无趣,拿起酒壶灌了一口,打断说书先生的话语: “讲了这么多,全是碾压,这当今的南北江湖上,就没有能抗衡夜惊堂的人物?” 说书先生停下话语,拿起旁边的茶壶嘬了口: “夜惊堂如今步入武圣不久,项寒师、北云边这些人,应该还是能压住。” 卞元烈摆手道:“这些都没戏,天赋远不如夜惊堂,胜个年纪罢了。” 说书先生想了想,摇头道: “也不尽然,这江湖除开天赋异禀,还有‘大器晚成’,以后的变数,谁算的准? “远的不说,就说北梁那华俊臣,世家子出身,碌碌无为到四五十岁,世上没人会把他当个人物。 “但就在近些年月,华俊臣忽然一朝顿悟,短短几个月时间,从寻常公子哥,变成了‘承天府剑仙’,又位列‘北梁剑圣’,和夜惊堂遭遇数次都没死,北梁那边,甚至已经有了‘南惊堂、北俊臣’的说法……” “南惊堂、北俊臣……” 卞元烈眉头一皱,觉得这评价高的有点离谱了,询问道; “这华俊臣,真有这么厉害?” 说书先生琢磨了下: “江湖说书,都有夸大其词之处,但盛名之下无虚士,北梁人这么吹捧,必然有其缘由。” 卞元烈微微颔首,又喝了口酒: “江湖还是这么有意思,可惜,老夫被那秃驴在寺里关了五十年,江湖再无老夫的位置,实在可惜……”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客官若真浪迹江湖,八成活不到今天,也听不这些故事,这么想,是不是就不那么遗憾了?” “倒也是。如此说来,神尘和尚倒还帮了老夫一把……” 卞元烈喝着五十年未曾喝过的烈酒,和说书先生聊着天南海北,虽然连盘下酒的花生米都没有,却觉得活的比这五十年加起来都充实。 在彼此又聊了不知多久后,远方的一声轰然巨响,打破了胡杨树下的安宁。 轰…… 卞元烈抬眼看向月牙湾,虽然没法目视,却听到破风声由远及近。 卞元烈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但神尘和尚让他在这里等,那等的应该就是他当前最想见的那个人。 “劳烦再弹一曲,不出意外,下辈子见了。” 说书郎本就是江湖职业,见此也没多说,只是抱着三弦,唱起了小调: “铛~铛铛……” “梁州里来云州往~阿郎十六便离乡~回头看那山水路呀~老娘山头望……刀山淌来枪里闯~阿郎走到云湖岸~抬眼看那浪打天呀~今日不归乡……” …… 卞元烈聆听着说书先生哼唱的曲调,可能也是回想起了第一次踏上江湖路的那天,脸上浮现出几分苦笑。 毕竟一入江湖、生死为疆,等到幡然醒悟想回头的时候,哪有机会再回头了。 卞元烈轻叹一声,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沙砾,眼底的情绪也逐渐收敛,只剩下身为武夫的沉着,抬眼望向远方的沙丘,等待着送他一程的人到来。 但这老天爷,往往不遂人愿。 卞元烈已经酝酿好了情绪,甚至想好了见到当代的人间活阎王,该怎么说开场白。 结果等着等着,发现沙丘上冒出了三道人影。 为首之人,是个中年剑客,胳膊夹着个文人,看底子相当不错,但年纪和夜惊堂对不上。 而旁边则是个二十多岁年轻人,轻功称得上鹤立鸡群,但边跑边回头的逃难模样,着实没法和纵横南北的枭雄挂钩。 卞元烈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想询问神尘和尚,这仨歪瓜裂枣是什么东西,但可惜,神尘和尚并没有现身。 而另一侧。 华俊臣夹着李嗣亡命奔逃,靠着武魁级别的底蕴,已经甩出佘龙等人几里路,连寅公公等人都给甩开了一截,沿途假模假样观察背后追兵,还真没注意前面的情况。 直到越过沙丘,余光发现不对,才愕然发现前方的胡杨林里,有几道寒芒,仔细看才发现胡杨树外插着十几杆兵器、坐着个弹三弦的说书先生。 而兵器的前方,则是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身形相当英武,半点看不出羸弱,但也没显露什么气势,只有一双眼睛,如同九天之上的鹰隼般锐利,哪怕隔着挺远距离,依旧让华俊臣心中汗毛倒竖。 “慢!” 华俊臣察觉不妙,急急拦住还在观察背后的许天应。 擦啦啦…… 两人双脚在沙地上搓出一条长槽,瞬间停在了原地。 而李嗣不明所以,发现前面还有人堵路,便催促道: “快跑呀!” “跑不掉。” 许天应只是看到这老者第一眼,就知道撞上了怪物,就这个距离,能跑除非对面不追,不然露背就是死。 华俊臣南北朝都有靠山,正常来讲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都不可能为难他,为防被友军误杀,第一时间便自报家门: “承天府华俊臣,阁下何人?” “?” 卞元烈本想让这仨小屁孩一边去的,听见这话明显一愣,而后便从身后拔出一把青锋剑: “你是北梁剑圣华俊臣?” ? 华俊臣发现气氛似乎不太对,想否认明显晚了,只能硬着头皮道: “正是。敢问前辈是何方神圣?” 卞元烈用手指抹过剑身,平淡道: “九转天罗卞元烈,不过你小子应该没听说过。” 华俊臣微微蹙眉,确实没听过这号人物,余光望向许天应。 但卞元烈在大燕国灭的时候,不过三十岁,不到武魁级别,放在那个群雄逐鹿的年代,很难有人会记住,许天应自然也不知道。 华俊臣弄不清对方是那条道上的,只能再度询问道: “伱是南朝人?” “算是,不过不是魏朝人。” 卞元烈剑锋斜指地面,也不想说那么多废话,缓步上前: “老夫不杀你,你接老夫一剑,让老夫看看如今南北天骄的火候,事后让你走。” 南北天骄? 我也配? 华俊臣有点懵逼,面对这种不明立场的高手,他那敢上去送,当下暗暗咬牙,抬步想从侧面突围。 飒—— 便也在此时,沙海中传出一声剑鸣! 华俊臣余光看去,只见沙地上猝然暴起一线沙尘,瞬间从三丈外穿过。 哗啦~ 等沙层散开,一条两指宽的笔直凹槽,留在了地面,也如同万丈天谴,拦在了三人面前! 华俊臣瞧见此景毛骨悚然,许天应饶是轻功绝世,见此也放弃了逃跑的念头,神色如临大敌 华俊臣眼睛并不瞎,人家隔这么远能一剑送过来,杀他便用不了几下,再跑完全是自取其辱。 华俊臣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把李嗣松开,提剑迎风而立,逐渐展露了巅峰剑客的气势: “国难当头,华某别无二路,只望前辈说话算话,不要以老欺少。” 卞元烈五十年不出江湖,但知道江湖武学一直在迭代,也不敢小觑当代顶尖武人,当下眼神也凝重起来,左手微抬,勾了勾。 嘭—— 下一瞬,沙海中便传出一声爆响。 华俊臣立足之处,沙土瞬间炸出一个圆坑,一道雪亮剑光随之划破长夜,在沙地上冲出一条长槽,远看去便如同一条猝然出世的黄龙,直逼前方的黑衣老者! 此等声势,确实有武魁之威,练了几十年的‘游蜂剑’,也堪称炉火纯青毫无瑕疵。 但可惜,这改变不了没有实战经验,对敌不知变通的事实。 卞元烈瞧见此剑袭来,眼神便是一惊,毕竟以他的视角看去——这华俊臣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和他娘扑过来送死一样! 卞元烈活了九十多岁,哪里见过剑法稀烂至此的‘剑圣’,第一反应就是有诈,他肯定没看穿这一剑。 按照江湖常理,没看穿对手,必然处于大劣势,必须避其锋芒继续观察。 但卞元烈此行过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发现这么‘离奇’的剑法,看不懂那自然得去试,死了就死了。 为此在剑锋袭来瞬间,卞元烈已经提剑而上,身形如同飞梭,瞬间下压贴在沙地,避开了游蜂剑锋芒,继而右手持剑上挑,点向华俊臣心脏。 咻~ 这一剑看似没任何声势,但刁钻之极攻其必救,华俊臣只要接不住便必死无疑,按理说后招该出来了。 但卞元烈提心吊胆提防,随时准备收剑,却发现近在咫尺的华俊臣,面如死灰,似乎已经开始回忆起此生江湖路…… 哈?! 嘭—— 卞元烈左掌轻拍沙地,收剑旋身而起,顺势一记鞭腿扫在华俊臣肩头,把还没落地的华俊臣给扫出三丈远,砸在了沙地上。 嘭嘭嘭…… 华俊臣飞出去,连续弹了两次,才匆忙站起,连连后退用手摸向胸口。 “嘶……” 许天应瞧见此景,暗暗抽了口凉气,眼神满是震惊。 卞元烈旋身落地,剑锋斜指地面,脸色同样满是震惊,憋了半天,骂道: “就你这根葱,也敢称剑圣?还‘南惊堂北俊臣’?夜惊堂就你这点水平?” 华俊臣鬼门关走一遭,心有余悸之下,劈天盖地骂他也不敢还嘴,连忙解释: “前辈从哪儿听来的说法?我正在被夜惊堂追杀,何德何能敢称这名号?” 卞元烈一愣,又问道: “夜惊堂连你这根葱都追不上?” “有人殿后,夜惊堂特别厉害,要不前辈找他去?” 两人交个手的功夫,寅公公等人已经到了附近,发现势头不对停在了原地。 而更后面佘龙,发现那么大个北梁剑圣,被一脚踢出三丈远,又哪里敢过来,只是遥遥观望,判断这老者身份。 卞元烈此行目的就是为了夜惊堂,见场面乱七八糟,也没搭理这群乱七八糟的杂鱼,转而望向月牙湾方向: “旁边歇着去,老夫帮你们拦一拦夜惊堂,若是拦不住,你们也不用跑了,自裁还能死个痛快。” 华俊臣着实有点摸不清这老头子是那边的疯子,这时候也不敢问,当即往后退去,许天应也拉着李嗣转向侧面。 而远处的沙丘上,此时已经出现了数道身影。 夜惊堂瞧见华伯父直接往对方剑上撞,说实话也惊的不轻,直到那不知名老者点到为止后,才松了口气,放慢速度往前走去。 裴湘君如今已经跻身宗师顶流,但和江湖巅峰老怪还差距甚远,只是看这气势,就能感觉出这老者深不可测,但又完全不认识,便询问道: “这是什么人?” 东方离人和骆凝,乃至太后娘娘,都跟在后面,对此皆是摇头。 夜惊堂摸不清此人底细,抬手让所有人停在原地,独自往前走去。 卞元烈这次,眼神要舒服了很多,毕竟是不是高手,气势上便看得一二,江湖人再怎么装,这股山雨欲来的的压迫感装不出来。 随着夜惊堂走到三十丈外,卞元烈轻抛长剑,稳稳当当落入后方插着的剑鞘,改为单手负后: “你就是夜惊堂?这两天,老夫算是久仰大名。” 夜惊堂在前方站定,神色倒也平和: “阁下何方神圣?” 卞元烈从腰间取下牌子,露出上面的‘捕’字: “大燕卞元烈,人送诨号‘九转天罗’,天罗地网无处可逃的意思,往年和你权职差不多,不过你应该没听说过老夫。” 夜惊堂确实没听说过,忽然撞见个前朝大燕的官差,心头难免莫名其妙。 而后方,东方离人听见这话,倒是心中一动。 卞元烈是前朝余孽还在沙州搞过复辟前朝的事儿,开国就被通缉过,而后不知所踪,刑部没确认死亡,自然挂在案库。 东方离人执掌黑衙,抓的就是这些人,看过卞元烈的案卷,只是没料到这人竟然还活着,而且武艺精进到了如此地步。 东方离人仔细回想后,遥遥开口: “阁下可是前朝刑部从四品提刑使,曾经在承天门外阻挡过我朝义军的卞元烈?” “哦?” 卞元烈还真没想到,失踪五十多年,当代竟然还真有人知道他身份,转眼望向东方离人: “小姑娘武艺平平,倒是博学,往年应该看过不少史册。” ?? 东方离人闻声眼神一冷,心中估摸在暗道:不愧是前朝余孽,说话果然难听…… 不过这话东方离人也不好反驳,便询问道: “阁下五十多年前便在大漠不知所踪,为何今日冒了头?” 卞元烈听见这话,轻声一叹: “年轻时运气差,跑去千佛寺找事,遇上了刚出山的神尘秃驴。” “……” 此言出,围观的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至于“然后呢?”,根本不用问,是江湖人就知道结果。 夜惊堂听见这话,微微皱眉,甚至显出几分唏嘘: “然后阁下,就被关到了五十多年,直到现在?” 卞元烈点了点头:“对,不过老夫骨头硬,就是不出家,至今还留着头发。” “那神尘和尚,怎么放阁下出来了?” “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求神尘秃驴放我出来还个愿。” 卞元烈说到此处,看向夜惊堂: “老夫是大燕残党,虽不沾仁义,但好歹沾个‘愚忠’。这做人吗,总得有始有终,你是魏朝的栋梁,我身为燕臣,过来和你生死斗,无论成败,也算为大燕尽了最后一份力。” 夜惊堂微微颔首,算是明白了这老头子的意思,摇头道: “大燕早已成了过往,我和你也无冤无仇,这么大年纪了,又被关了五十多年,趁着还没死,回老家去看看吧,落叶归根才叫有始有终。” 卞元烈其实很想落叶归根,但还是摇头道: “老夫的根在云安,家业都归大魏了,回不去。你若是忌惮老夫,不敢动手,老夫也不以老欺少,可以去找吕太清那小牛鼻子。” ? 夜惊堂见此也无话可说了,抬眼望向后方插着的一排兵器: “你想比什么?” 卞元烈回过身来,拔出一把单刀: “你是狂牙子徒孙,狂牙子老夫见过,刀法不错,听说你青出于蓝,想见识见识。” 夜惊堂点了点头,虽然觉得对方年事已高,但并没有大意或者蔑视在观察卞元烈一瞬后,左手微动! 呛啷—— 死寂沙海,猝然传出清澈刀鸣! 远近所有高手只觉眼前一花,未曾看到螭龙刀出鞘,沙海间已经闪过一线寒芒。 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悬刀而立的卞元烈,就如同夜惊堂的镜像,几乎同一时刻左手拔刀,身形快若狂雷,以八步狂刀起手式,直斩夜惊堂肋下! 铛~ 沙丘之间金铁交际,传出震耳欲聋的爆响。 夜惊堂一刀过后,身形便瞬间退开,飞身落在原地。 而卞元烈几乎是以同样姿势,稳稳当当落回原地,左手持刀横于身侧,眼底颇为赞许: “好身手。” 夜惊堂站直身形,螭龙刀斜指地面,稍显意外: “你也会八步狂刀?” 卞元烈收刀站直: “神尘那秃驴,可不是什么善茬,作为出家人,他不能行走江湖,但武人又不能缺乏磨砺,所以就把我这种天赋不俗的倒霉鬼,扣在了千佛寺,劝老夫放下屠刀皈依佛门。 “老夫肯定不乐意为了活着出去,就只能想方设法练功,对付那秃驴,他也不阻拦,甚至知无不言指点。只要是老夫曾经见过的武学,这五十年间早都琢磨透了,只可惜打了神尘和尚几千遍,没赢过一回。” 夜惊堂听见这话,眉头自然皱了起来。 武人不经历生死实战,技法造诣便很难有所精进,哪怕是冰坨坨也是如此。 神尘和尚常年不问世,也没杀过人,他本以为只是功力深厚,技法上谈不上出神入化。 但万万没想到,神尘和尚竟然把一群恶人关起来,让这些人想尽一切办法越狱。 他若是有个不屈不挠天赋不错的挑战者,整天琢磨花活给他找事,用不了几个月技法造诣就能上天。 而神尘和尚如此练了几十年,恐怕只要是人能想出来的花活,神尘和尚都见识过,这技法造诣和战斗经验,应该早就打磨到无懈可击了。 夜惊堂沉默一瞬后,开口道: “原来如此。不过这一刀已经过时了,我有更快的,方才想杀你,你已经死了。” 卞元烈并非没眼力,收起佩刀,从地上拔出长枪: “八步狂刀,有进无退,讲究个一刀制敌。老夫以尽全力,你却收放自如,这局自然算你赢,咱们再打一场。” 夜惊堂也不急着追华伯父,当下并未拒绝,抬起手来,后方的佘龙,当即把鸣龙枪远远抛出。 飒~ 夜惊堂当空接住,九尺长枪横于身后: “我枪法霸道,以阁下的功力挡不住,你先出手吧。” 卞元烈见此,心神高度集中,双手握九尺大枪,抖了几个枪花: 呼呼~ 嘭! 继而猝然前冲,手中长枪如九尺游龙,在身前带出无数残影,指向夜惊堂全身各处,用的正是崖州赫赫有名的游龙枪。 夜惊堂单手握枪纹丝不动,直至暴雨般的枪锋到了丈余开外,才长枪前抬,精准无误击中枪锋,同时推枪前刺。 叮~ 只是一声脆响,双方动作便戛然而止 卞元烈双手握枪浑身僵硬,低眼看了看停在咽喉之前的枪锋,眼底满是惊艳: “好功夫!这是什么枪法?” “一声响。刚琢磨出来。” “一声响……好名字。” 夜惊堂收回长枪,轻叹道: “阁下刀枪都练的不错,但走的皆是他人之路,没自己的东西,不可能是我对手,打再多场也一样。” 卞元烈把长枪插在地上,脸上多出了一抹唏嘘: “我要是有自己的东西,还能和你打个旗鼓相当,岂会被神尘秃驴关到今天?木桩子便是木桩子,死前能见识下当代的天骄,也知足了。动手吧,死在魏朝手下,老夫也算有始有终。” 夜惊堂要杀早就杀了,不杀是因为这被关了五十多年的老头子讲点武德,而且和他确实没啥关系,没有杀的理由。 眼见卞元烈一心求死,夜惊堂倒也没直接回绝,而是在怀里摸了摸,悄悄取出了一块牌子,晃了一下。 卞元烈仰着脖子等死,结果抬眼一看,却见夜惊堂手中的黑色牌子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 燕魂不灭,烈志平天! ? 卞元烈慷慨就义的神情,明显呆了下,作为曾经试图复国的大燕残党,他很清楚这八个字,是各地残党‘反魏复燕’的口号。 再低头看向自己的腰牌,结果发现差不多,明显都是大燕制式…… ?? 卞元烈抬眼望向夜惊堂,眼神肉眼可见的化为了茫然,似乎刚树立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脑中千头万绪化为一句话,估计是——就你这浓眉大眼的,能他娘和老夫一样是大燕余孽? 这不离谱吗这? 夜惊堂不动声色把腰牌收起来,悄悄摆手: “走吧走吧,想死去找吕太清,别坏我大事。” “……?” 卞元烈显然有点懵,但夜惊堂如果真和大燕有关系,他再送人头,就是死在自己人手上,显然有点死不瞑目了。 卞元烈本想问两句,但周围还有那么多人,问这种事情显然不太合适。, 为此沉默一瞬后,卞元烈还是本着不可信其无的心理,挠了挠白头发,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后,还回过头看了看,满脸都是欲言又止……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贫僧也略懂一些拳脚 “铛铛铛……” “天南里来北荒去阿郎走到天涯山寻遍山海无处觅呀老娘在何方……” 苍凉曲调依旧在胡杨树下回响,但为壮士送行的悲壮与唏嘘,却变成了毫无兴致的平铺直叙。 说书先生抱着三弦,看着方才还视死如归的卞元烈,一步三回头的走回来,心头难免嘀咕了一句:白瞎老夫热血沸腾半天,还以为多轰轰烈烈…… 夜惊堂提着鸣龙枪立在原地,待卞元烈走远后,望向大漠深处。 起先遁走的李嗣等人,在跑出极远之后,于一处沙丘上方,边跑边回头观望战果;发现卞元烈比划两下就知难而退,当即便冲下沙丘不见了踪迹。 夜惊堂见此自然没去赶尽杀绝,转身走向等待的笨笨等人,准备继续去研究那块石碑。 几个姑娘乃至黑衙人手,瞧见卞元烈先是慷慨赴死,结果马上又挠着头走了,显然有点不明所以。 太后娘娘站在东方离人身边,小声询问: “夜惊堂方才掏了什么东西?怎么那老头话也不说便走了?” 东方离人也不清楚,只是在琢磨方才那招‘一声响’,夜惊堂为什么没教她。 而骆凝作为教主夫人,倒是猜到夜惊堂拿出什么东西,眼神稍显古怪,本想凑到三娘耳边说两句。 但话语尚未出口,远处的沙丘后便传来声响,继而骆凝脸色就浑身一震! 踏、踏…… 卞元烈刚走到胡杨树下,本欲拿起酒壶来一口压压惊,结果抬眼便看到,后方的沙丘后出现了一道和尚。 和尚看面相五十余岁,穿着黄褐色的僧袍,头顶有九个结疤,行走间一直看着远方的骆凝,在走过胡杨林后,便顿住脚步,而后轻撩僧袍,对着东南方跪了下来。 “邹泉明!” 寂静沙海中,猝然响起一声凄厉娇斥!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向来冷清恬静的骆凝,双眸已经因为悲愤而化为了血红,整个人就如同被激怒的豹子,拔出了腰间泣水剑飞身上前,却被眼疾手快的三娘,追上去一把搂住: “凝儿!你……” 骆凝可能是头一次显露出歇斯底里,拿三尺青锋指向远处的和尚,怒声道: “你这白眼狼,还我爹娘!……” 话语中夹杂滔天恨意,听到让人心悸。 夜惊堂瞧见此景,眉头自然皱了起来,提着鸣龙枪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和尚: “你就是当年东陵山庄的大师兄邹泉明?” 面向江州跪拜的和尚,神色出奇的平静,只是微微颔首: “贫僧法号悟念,也是当年害的恩师家破人亡的邹泉明。” “伱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邹泉明摇了摇头,并没有言语,毕竟他的事,江州江湖无人不晓。 邹泉明出生于大魏开国后不久,和大部分经历国难的孩童一样,父母穷困难以维持生计,四五岁就开始跟着老母,在东陵码头刮鱼鳞维持生计。 当时整个东陵码头,都是江州名门骆家的产业,某次庄主参加江湖宴请乘船折返,在码头看到了他,觉得他刮鱼鳞手法娴熟,是个习武的苗子,便问他愿不愿意习武。 邹泉明当时还不清楚‘师徒’意味着什么,只是每天看着江湖侠客衣着靓丽往返,很羡慕那样的日子,于是便答应了。 而后来,邹泉明也没让骆庄主走眼,甚至超出了东陵山庄的预料。 在十六岁时,邹泉明就将所有外门武艺融会贯通,被提拔为嫡传,成了东陵山庄的大师兄;十八岁时位列宗师,标准的八魁之姿,放在江州人眼里,几乎已经是东陵山庄的继承人。 骆庄主对其视如己出,师娘甚至考虑过把女儿许配给他。 邹泉明对师父师娘很敬重,对师妹也很有礼节,愿意按部就班听从安排,娶妻生子、打理产业,直到有朝一日师父退居幕后,继承掌门之位,让东陵山庄在他的带领下名震江湖。 但可惜,骆庄主在邹泉明踏进东陵山庄那天起,就看出他目标是制霸江湖、成为人上之人,对儿女情长毫不在意,可能会对他女儿礼敬有加一辈子,但绝不会发自心底把女儿当成挚爱之人,他想要的只有江湖霸业。 骆庄主只有一个女儿,不可能让其嫁给一个不喜欢她的人,对此成婚之事一直没表态。 再后来,幼年在山庄打杂的骆英,因为憨厚老实又勤奋,博得了骆庄主的赏识,而后又被大小姐看上,变成了出门时形影不离的随从。 骆庄主知道邹泉明天赋更高,但东陵山庄在邹泉明眼里,只是一个习武往上爬的地方;而在骆英眼里,则是他的家,师父师娘便是爹娘,大小姐是他渴望却不敢妄想的全部,自幼被骆家养大改姓骆,本身也算是入赘给骆家传了香火。 为此骆庄主最终,还是把女儿许配给了骆英,让已经能独挡一面的邹泉明,离开门派自己闯荡去自立门户。 邹泉明在东陵山庄待了近二十余年,自认无论孝顺还是天赋勤奋,都比打杂的骆英多出百倍,青云直上时被从师门劝退,心中自然不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不光是他,连东陵山庄的师兄弟,乃至江州江湖都有无数人为其抱不平,觉得骆英是靠着巧言令色,才爬到了东陵山庄继承人的位置。 邹泉明心中有万千不甘,但江湖之上,师命便是王法,他不能违背这安排,只能流落江湖成了个无依无靠的游侠儿,这一漂就是十年。 十年时间,足够任何武人洗去铅华磨平棱角,但邹泉明没有,他一直记得东陵山庄,心底无时无刻不在愤懑,觉得师父不公,骆英拿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终于,在十年之后,东陵山庄的老庄主寿终正寝,山庄老少迭代,新庄主变成了当年他从未正眼看过一次的骆英。 师父在时,邹泉明不能回去,但师父走了,就是同辈之间的恩怨,他必须得为当年的事讨个说法。 于是在庄主继位,东陵山庄开英雄宴那天,邹泉明到了场,公开指责骆英不配成为东陵山庄的掌门。 无数豪杰在场,骆英无论如何都得拔剑。 老庄主把邹泉明养大,猜到邹泉明可能会不服,在临走之前,特意教了骆英三招剑法。 但即便如此,邹泉明当天还是重伤了骆英,把十年来的不甘和愤懑,都发泄在了这个手下败将身上。 可打完后,却发现曾经为他抱不平的师兄弟乃至江湖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 那目光就好似在看着一个疯子。 因为当时在场的江湖名望,看出老庄主传的那三招剑法,都是破招的切磋之技,而骆英即便抓到了以伤换死的机会,也没选择那么做。 老庄主为了女儿或许有点私心,但至死都把邹泉明当徒弟,从未想过取他性命;而骆英即便被当众掀桌子,也从心里把邹泉明当自家出去的大师兄,没想过真正生死相搏。 但邹泉明只是把东陵山庄,当做不公和仇恨的源头,视其如同仇寇。 不久后,骆英重伤不治身死、庄主夫人怒急攻心随之而去,传承百年的东陵山庄,好似失了魂魄,在默默无声中销声匿迹。 邹泉明没敢留下,浑浑噩噩浪迹江湖,也好似失了魂,最后来到了沙州千佛寺。 神尘禅师收留了他,认他为徒弟,给他讲善恶、讲佛法,这次他听进去了。 他明白了师父当年为何让他出山闯荡,明白了他当年错在那里,明白了东陵山庄一直把他当做自家人。 但明白的越多,心底的罪恶也就越深,害的师父家破人亡,信了佛就能心安理得被宽恕,那谁去偿还含恨而终师弟师妹、已经化为断壁残垣的东陵山庄? 邹泉明看着夜惊堂走来,扬起脖子,想以血债血偿的方式,给这罪恶一生做个了结。 但一直在教导教他放下的人,自己却并没有真正放下。 就在夜惊堂提枪走向邹泉明之时,沙丘后再度响起脚步。 卞元烈乃至东方离人转眼看去,却见一个身披袈裟、手持黄铜禅杖的老和尚,顺着脚印走了过来。 夜惊堂顿住脚步,转眼望向不用问姓名也知道身份的和尚,蹙眉道: “神尘大师是来劝我放下屠刀,宽恕有罪之人?” 神尘禅师不紧不慢走到了跪地的邹泉明身侧,抬手行了个佛礼: “宽恕罪人,是佛祖的事儿,作恶在先,如果悔过就能被宽恕,还要王法律令何用?” 夜惊堂倒是被这话给问住了,毕竟神尘说这个,他说啥? “那神尘大师是来让我从轻发落?” “佛门是劝人向善之地,不是审判之所。悟念来了千佛寺,老衲便得劝他悔悟,让他认识到自己做了恶。至于悔悟后,他是去是留,是他自己的事;该杀该放,当由王法依律定夺,和佛门无关,夜施主也不该徇私枉法。” 夜惊堂点了点头: “神尘大师确实是高人。” 神尘和尚对此摇了摇头,又轻轻叹了一声: “但佛法是佛法,老衲是老衲。 “老衲不是什么高僧,只是个江湖俗人,收了他为徒,劝他向善,他听了为师的话,为师自然也为徒弟说话。 “老衲觉得他悔改了,应该活下去继续修佛,夜大人要杀他,老衲自然不答应,所以过来请夜大人给老衲个面子,放他一条生路。” 神尘和尚的话语十分敞亮,夜惊堂也弄明白了其来意——我明白道理,但咱们先抛开道理不谈,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把我徒弟放了。 这不离谱吗? 夜惊堂见神尘和尚如此坦陈,硬是半天不知道说啥好,想想询问: “我要是不给面子,神尘大师当如何?” 神尘和尚再度行了个佛礼: “知道夜施主听不进宽恕他人的佛法,老衲倒也略懂一些拳脚。 “悟念有错在先,老衲收他为徒,自然得担起这份债。 “夜施主想为骆施主报仇,大可对老衲出手,能杀老衲,是造化使然,佛祖来了也保不住他;若杀不了,老衲自断一臂,给骆施主赔罪,此事就此了结,可否?” 在场诸人听见此言,明显愣了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卞元烈在说书先生旁边坐下看戏,闻言忍不住开口: “打不过你,你还断一臂给人赔罪?” 神尘和尚神色平静: “老衲不讲道理,不代表不明事理。劝人谅解,总得付出代价。” 卞元烈也无话可说。 沙海也随之安静下来。 夜惊堂只要邹泉明的命,对神尘和尚的胳膊并不感兴趣,但看神尘和尚这不讲道理的架势,不动手肯定不行了,当下轻轻抬手摆了摆。 东方离人等人见状,皆是往后退去;而骆凝则是双眸血红盯着邹泉明,裴湘君用力才往后拉开了一些。 神尘和尚右手把黄铜禅杖杵在沙地之中,左手转着念珠,眼神始终平和慈睦,身形却如同横断沙海的山岳,似乎连夜风都难以跨越。 夜惊堂气息也沉寂下来,右手鸣龙枪往侧面滑下,直至点到地面,而后缓缓绕至身后。 嚓嚓嚓 鸣龙枪的枪锋,在沙地上画出一道半圆弧线,很快抵达了正后方,继而: 轰—— 九尺长枪当空化为半月,狂奔气劲裹挟无尽黄沙,在死寂沙海中猝然带起一条遮天蔽日的黄色长龙,连远在十余里开外的华俊臣等人,都被惊的猝然回头! 随着一枪出手,夜惊堂身前沙地瞬间被撕裂,呼啸横风声犹如龙咆,不过一闪之间,便撞上了不过十余丈开外的不动老僧。 而处于正前方的神尘和尚,面对摧山断海般的一枪,身形纹丝未动,只在即将临身时身上袈裟高鼓,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响声中,沙海之间瞬间出现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浪潮,硬生生把前方沙土削去一层,连远处的黑衙捕快,都强横冲击下倒地。 原本势不可挡的黄龙,在震击下从中撕裂,就如同迎头撞上了一根定海神针,化为两股洪流冲上后方沙丘,在沙丘左右冲出两个巨大豁口。 而豁口之间,则是未被气劲波及的扇形地带,跪在神尘和尚背后几步外的邹泉明,竟是连衣袍都未被带动! 卞元烈绕是和神尘和尚打了一辈子,瞧见如此骇人光景,依旧倒抽一口凉气。 但他一口气没吸完,眼底便涌现震撼! 只见遮天蔽日的沙尘,刚刚撕裂地面,夜惊堂已经接踵而至,身形如同闪烁到神尘和尚侧面,墨黑枪锋突破神尘和尚右侧,点向邹泉明眉心! 这一枪快的令人发指,饶是所有人中武艺最高的卞元烈,也只是在枪锋越过神尘和尚侧面时才堪堪看清。 但如此惊世骇俗的一枪,却在邹泉明眉心之前戛然而止! 神尘和尚握住禅杖的右手,不知何时松开,抓在了枪杆之上,握着念珠的左手,顺势前推,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喝: “吒——” 嘭—— 沙海之间气劲震荡,另一道冲击环,再度削去一层沙土。 夜惊堂长枪被凌空强停,右手当即往前冲出,与神尘和尚对冲。 结果双掌相接瞬间,传递到手上的掌劲,便好似如来灭世,强大到难以想象,气劲瞬间把后方地面都轰出一个扇形凹坑。 轰隆—— 爆响声中,所有人之间一条笔直黑箭激射而出,在漫天沙土中洞穿出一个空洞,接连撞碎两座沙脊,才凌空翻身落地,在地面留下了一条数十丈的长槽。 哗啦啦…… 等到看清落地之人,黑衙众人皆面露不可思议,连歇斯底里的骆凝,都瞬间冷静了下来,转眼看向了夜惊堂。 “阿弥陀佛!” 神尘和尚纹丝未动,抬手行了个佛礼: “夜施主可放下了?” 数十丈外,夜惊堂单手持枪落在沙丘上,眼底也带上了一抹惊疑: “你看过地宫里那块石碑?” 神尘和尚坦然点头: “老衲幼年不过是一介江湖泼皮,好勇斗狠性格顽劣,虽得高僧点化,却一直放不下‘天下第一’的虚名。 “高僧知道若任我浪迹江湖,必成人间大恶,所以把我带到千佛寺,去始帝陵看了那块石头,并告诫我说: “你能看破这块石头,就能和吴太祖、始帝一样,成为跳出三界的仙;如果放下了这块石头,心底没了执念,同样能成至高无上的佛。 “高僧是大智慧,看透了老衲的心性,用那块石碑,给老衲套上了枷锁。 “老衲放不下那块石头,但石碑残缺,同样没看破。 “老衲怕没法成仙,又失了成佛的机会,只能恪守清规戒律,在千佛寺当个和尚,这一当,就是六十年。 “说起来,老衲和卞施主的遭遇没区别,都是被迫安分守己了一辈子。” 卞元烈本来在满眼震惊,听到这里,脸色猛然一沉,继而骂道: “你这狗秃驴还知道是被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家高僧是大智慧,让你心甘情愿当和尚,老夫心甘情愿了?” 神尘和尚望向卞元烈,平和道: “所以说,老衲不是高僧。能让卞施主活到今天,五十年来未曾行半点恶举,老来还看透过往心境超脱,老衲便已经不辱没高僧教诲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卞元烈张了张嘴,还真没法反驳,毕竟若神尘和尚不关着他,他不知得杀多少人,而且大概率活不过四十岁。 夜惊堂并没有听这些废话,而是在暗暗判断当前局势。 当前局势,可以说是相当明朗——神尘和尚本身就是实打实的返璞归真,功力之深厚和仲孙锦相当,额外多了地宫里的那块石碑,那就相当于古老版本的六张鸣龙图,练了近六十年。 曹公公天赋悟性也就顶流宗师的水准,四张图练了一甲子,已经敢硬拦武圣;而神尘和尚这夸张底蕴,亮出来足以让整个南北江湖窒息。 但若是不打,那凝儿的血仇就得一笔揭过了,神尘和尚若在打赢的情况下真断臂赔罪,以后就算反超,都不好再登门讨说法。 夜惊堂沉默一瞬后,轻抖枪锋,缓步往前走去: “真没看出来,神尘大师藏得如此之深,既有这等底蕴,为何不去拜会奉官城?” 神尘和尚轻声一叹: “偷偷去过,没打赢。” 众人闻言一愣,但对这话倒是不意外,毕竟真神仙打不过奉官城,对江湖人来说都算理所当然。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还上前,眼神有些迟疑,开口道: “夜惊堂!”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不用担心,缓步来到神尘和尚对面: “你如果练了六张鸣龙图,我确实很难对付,不过始帝留下的那块石碑太古早,没吴太祖的鸣龙图那般无懈可击。 “方才我看那块石碑的脉络,神藏、气海、关元、神道、至阳、中枢这六处穴位,是功法命门,只要打中一处,你的不破金身,应该就出漏洞了。” 神尘和尚闻言,眼底闪过讶色: “夜施主的悟性果真旷古烁今,这么快就看出了石碑门道。” 夜惊堂没有再言语,把长枪插在了地上,左手微抬,观察神尘和尚的气息,继而: 呛啷—— 在所有人屏息观望之中,沙海中再度爆出璀璨刀光! 夜惊堂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双眸便瞬间充血,身形化为黑色狂雷,眨眼及至神尘和尚身前,一刀入怀直刺气海。 而如他所料,神尘和尚这次没有再站着不动,身形当即侧滑,顺势抓向螭龙刀。 但夜惊堂近身瞬间,并没有选择单刀强击,在神尘和尚移开瞬间,右手已经隐蔽弹出,凌空一记剑指,直取神藏穴! 嘭—— 剑指尚未临身,指尖爆发出强横起劲,在飞扬沙尘中贯穿出一条手指粗细的空洞,瞬间抵达袈裟之前。 神尘和尚反应奇快,当即脚尖轻点,身形已如同电光往后飞跃,同时一记禅杖扫向夜惊堂,以免其顺势击杀邹泉明。 但夜惊堂知道硬碰硬接不住,根本没有接的意思,凭借轻刀的超高机动,剑指出手身形便已经侧闪,几乎紧跟着神尘和尚的身位,左手持刀连刺,右手剑指同时逼向身前三处要穴。 飒飒飒飒…… 一瞬之间,沙海内破风尖啸大作,沙地瞬间出现数十个凹坑。 两道人影在沙海中腾挪如同两道席卷大漠的旋风,沿途飞沙走石,却始终贴身未拉开半寸距离。 神尘和尚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招架堪称行云流水,连接夜惊堂数十招,依旧没被碰到袈裟。 而夜惊堂以近乎自残的方式暴力提速拉扯,也没给神尘和尚再发挥恐怖力道的机会。 双方局势看似焦灼,但明眼人却能看出夜惊堂局势不占优。 毕竟把风池逆血这种殊死一搏的绝招当小招用,无论身体负担还是消耗,都堪称恐怖,饶是夜惊堂的体魄都不可能撑太久;而神尘和尚则是完全无伤,这种互相躲避杀招的打法,估摸能陪夜惊堂打一天。 卞元烈勉强能看清两人交手细节,此时已经站起身来,眼见夜惊堂打法过于激进却占不到好处,恨不得自己也上去,帮夜惊堂对付这贼秃驴。 但卞元烈还没想好要不要插手两人单挑,余光忽然发现不对,急急转头呵斥: “别……” 只见就在所有人紧张观望战局的时候,面相东南跪在地上的邹泉明,忽然站起身来,飞身而起,直接冲向了远处的骆凝。 裴湘君搂着骆凝,目光也放在风卷残云般的两道残影声上,听动静不对,手中霸王枪已经抬起,直刺侧面破风而来的身影。 一声金铁入肉的闷响! 骆凝回头看去,可见尺余枪锋,毫无阻碍的从僧袍上洞穿而过,在沙地上洒出一线血珠。 扑通~ 邹泉明落在半丈开外的地面,长枪自胸口灌入,后背透出,脸色也随之涨红,但神情却没有丝毫痛苦,看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骆凝,喉咙里夹着血沫道: “血海深仇,自当血偿。九泉之下,我会亲自去向师父师弟师妹赔罪。” 话落,邹泉明跪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你……” 骆凝手持泣水剑,咬牙盯着跪在面前的和尚,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长枪拔出来,邹泉明双手随之垂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僧袍。 裴湘君脸白了几分,拉着骆凝往后退出几步,转眼看向远处。 而远处惊天动地的战局,此时也已经停下。 夜惊堂单手持刀,并没有回头,目光锁定在前方的神尘和尚身上。 而身着袈裟的神尘和尚,脸色也再无从始至终的慈睦谦卑,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显出了震怒与冷冽。 卞元烈和神尘和尚打交道五十年,可是知道这秃驴非常小心眼,放下身段正在和夜惊堂谈判,徒弟忽然被宰了,这要是能忍,那就不配叫神尘秃驴。 卞元烈这还是头一次从这秃驴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心底暗道不妙,连忙呵斥: “神尘!你潜心修佛六十载,可别一朝……” 轰隆—— 话音未落,两人对峙的沙丘,便整个炸开,致使方圆数里的沙海,都出现了一道环形尘浪! 神尘和尚金刚怒目,双手持黄铜禅杖,在沙海中砸出一个碗装巨坑,气劲未散便再度飞身而上,禅杖直击夜惊堂。 夜惊堂脸色骤变,飞身后拉躲开第一记重击,却愕然发现神尘和尚近乎疯魔,全力爆发下连同头顶都化为赤红,百余斤的黄铜禅杖在手中如同没有重量,硬生生跟上了他的步伐,不由分说便朝额头砸来。 铛——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夜惊堂抬起的螭龙刀,切入禅杖顶端过半,却没能化解足以降服蟒龙的恐怖力道,身形瞬间激射而出,硬生生在沙海中打了几个水漂。 卞元烈飞身冲到跟前,试图阻拦拉架,可惜尚未动手,便被神尘和尚一袖袍扇了出去,同时再度前压,以虎跃之势砸向尚未停步的夜惊堂: “吒——!” 轰隆—— 整片沙海犹如被陨石轰击,距离较远的东方离人等人,感觉沙海已经在剧烈震荡中化为流体,站立不动都在迅速下陷。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夜惊堂,发现难以拉开距离,心中一横,尚未落地便凌空抬起右手,发出一声爆喝: “喝!” 咻—— 下一瞬沙海中便莫名掀起横风! 凄厉剑鸣声中,一道金色剑光,从东方离人腰间窜出,以雷霆之势洞穿无尽飞沙,半途剑尖向前,直指神尘和尚侧脸。 刚刚飞出去的卞元烈,瞧见此景,眼底顿时涌出茫然,但他尚来不及思考,就被下一幕所震撼! 咻—— 金色剑光眨眼即至交手两人近前,夜惊堂双目血红,右手全力把剑推向神尘和尚。 但抬眼之际,却见神尘和尚松开黄铜禅杖,左手抬起如单手持月,身前当即气劲爆震,发出一声惊天雷鸣: 轰—— 而后快若奔雷的天子剑,便在手掌咫尺之外骤停,剑身震荡发出剧烈嗡鸣,再难寸近半分! 夜惊堂瞧见此景眼神微震,心底涌现出难以置信。 而神尘和尚的脸上,也涌现出了压抑六十年的狂傲,目如铜铃怒声道: “老衲对着石碑苦思六十年,你以为窥见了点天地大道的皮毛,就能在老衲头上撒野?给我破!” 嗡嗡嗡 金色长剑在两人之间剧烈震荡,继而当空翻转,指向了夜惊堂,寸寸逼近! 周边数十人瞧见此景,已经被震撼的无以复加,想插手都不知道如何靠近。 神尘和尚打了六十年底子,体魄明显能承受住这凡人不该有的力量。 而夜惊堂不过一瞬之间,整个身体都化为了赤红,虽然黑莲锤炼过千百次的体魄,已经勉强能撑住,但和如日中天的神尘和尚相比,依旧如同风中残烛。 眼见金色长剑寸寸逼近夜惊堂眼底也显出冷意,左手刀松开,继而五指轻勾: “谁告诉你我只窥见了点皮毛?!” 唰唰唰…… 话音未落,附近的胡杨林内边传出数声破风急响! 卞元烈堪堪落地,正在眼神震撼旁观,却发现寒风压顶,插在地上的十余把兵刃,竟然如同被强人掷出,化为脱弦利箭,激射向袈裟飞舞的神尘和尚全身各处! 此景不光是卞元烈和围观众众人,连气势如虹的神尘和尚,都猝然冷静了几分,僧袍高鼓把十余把兵刃强停在了身外,肺腑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夜惊堂直接咳出一口血水,但眼中狂热不减反增,趁神尘和尚分心之际,身形瞬间前压,一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 这一掌没有任何声响,更没有裹挟气劲,十余把兵刃却当空掉落,插在了沙地之上。 神尘和尚脸色瞬间变幻,可见青筋鼓涌,想抬手一掌轰出,却发现体内气血逆流,先行发出一声闷咳: “咳——” 夜惊堂在摸冰坨坨时,就发现‘搬山图’能引导对方体内那股‘气’,既然能引导,那就自然能干涉! 此时夜惊堂手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滂湃气劲,不由分说就是一通连搅。 而哪怕是鸣龙图锤炼的半仙体魄,在这种降维打击下也是形同虚设,气血乱窜甚至逆流的情况下,不说招式,连正常行动都存在问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尘和尚眼底明显露出惊愕,察觉不妙当即衣袍大动,在周身带起旋风,口鼻涌出血水,怒喝了一声: “开!” 轰隆—— 旱地惊雷般的爆震声中,神尘和尚身上的袈裟四分五裂,两人脚下地面也被轰开,在周边冲出了一道环行沙浪。 夜惊堂在不分敌我的冲击之下,当即被震开,但身在半空之时,已经拉回天子剑,再度刺向神尘和尚胸口。 虽然神尘和尚腾挪及时,但气血紊乱影响行动的情况下,依旧被无坚不摧的金色利刃,在肋侧刺出一条见骨血口! 飒飒飒 沙海之中剑鸣声不断,金色利刃犹如飞梭,在神尘和尚周边飞速穿行。 沙海之间狂风大作连通周边沙地都在震荡,周边之人已经看不清也看不懂当前局势。 夜惊堂全力爆发近身,只要摸到神尘和尚,便搅乱其气血,生死相搏硬生生打出了以二敌一之感,但自身也在这种不计代价的攻势下被摧残的千疮百孔。 但就在两人硬撑,看谁先顶不住先倒下之时,一道忽如其来的声音,忽然从沙海之间响起: “住手。” 声音极为洪亮,穿过了惊天动地的喧嚣,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夜惊堂本就是在全力强撑,发现还有高手,当即持剑飞身后撤,落在了东方离人等人附近,转眼回望。 神尘和尚则是站在了原地,袈裟已经染血,被夜惊堂乱七八糟的仙术教育一通,此时疯魔神色也冷静了些,转眼看向沙海深处。 沙沙沙 随着冲天气劲骤然停歇,沙粒便如同雨点般当空洒下。 围观数十人,都保持目瞪口呆的神色,此时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听见声音,才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距离众人很远的一个沙丘,可以看到一道人影,以惊人速度往过这边飞驰,等到走近,才能瞧见来人身着一袭文袍,面白如玉长得颇为儒雅,竟是洪山帮的帮主蒋札虎。 洪山帮和千佛寺接壤,蒋札虎前日从望河垭的堂口哪里,得知夜惊堂大驾光临,还往沙州跑的消息,就担心这走到哪儿死到哪儿的活阎王,会来砍神尘和尚,连忙就往千佛寺跑,发现神尘和尚不在,又沿途追踪打听夜惊堂等人的下落。 结果还没等追到月牙湾,惊天动地的动静就传了过来。 此时蒋札虎从远处飞驰而来,发现整片沙海都被犁了一遍,神尘和尚生平头一次浑身挂彩了,而夜惊堂也是嘴角挂血明显内腑重创,急的是想骂娘,落地后直接拦在两人之间,怒声道: “你们俩打个什么?脑壳有水啊?弄个一死一伤,让吕太清一个人去对付北梁?现在西海打仗你们不知道?” 卞元烈此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从地上翻起,询问同样目瞪口呆的说书先生: “这又是哪根葱?” “应该是拳魁蒋札虎。” 夜惊堂站在原地气喘如牛,见蒋札虎跑出来拉架,情绪也冷静了一些,想想觉得这命拼的确实不太合适。 毕竟凝儿的仇人已经死了,神尘和尚和他又没仇怨,还是大魏的二圣,他拼命杀了不咋占理不说,弄成一死一伤自损两员大将,项寒师北云边要是乘虚而入,吕太清怕是得气吐血。 “呼……” 夜惊堂喘息几次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转眼看向神尘和尚: “六十年才悟出这么点东西,你打不过我;邹泉明以死谢罪,骆家报仇是天经地义,你也不该拦。现在打我一顿气也出了,你要是再不讲道理,别怪我不顾大局了。” 神尘和尚打之前,显然也没料到夜惊堂悟性这么夸张,体魄拼不过就纯靠造诣凑,什么乱七八糟的仙术都能往外冒,此时打完一场,发现对方远超预料的强,其实两个人都冷静了。 神尘和尚把禅杖拔出来,转身离去: “既然成仙无望,那便只能成佛,老衲原谅你了,此事就此了结,望夜施主日后少造杀孽,给苍生开个太平盛世。” 夜惊堂感觉这疯和尚就是小心眼,他也没计较这些,抬手拱了拱…… 不断章最多只能写一万字,其实不是啥好习惯,内容一多就没法写详细了or2! (本章完) 神尘和尚望向卞元烈,平和道: “所以说,老衲不是高僧。能让卞施主活到今天,五十年来未曾行半点恶举,老来还看透过往心境超脱,老衲便已经不辱没高僧教诲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卞元烈张了张嘴,还真没法反驳,毕竟若神尘和尚不关着他,他不知得杀多少人,而且大概率活不过四十岁。 夜惊堂并没有听这些废话,而是在暗暗判断当前局势。 当前局势,可以说是相当明朗——神尘和尚本身就是实打实的返璞归真,功力之深厚和仲孙锦相当,额外多了地宫里的那块石碑,那就相当于古老版本的六张鸣龙图,练了近六十年。 曹公公天赋悟性也就顶流宗师的水准,四张图练了一甲子,已经敢硬拦武圣;而神尘和尚这夸张底蕴,亮出来足以让整个南北江湖窒息。 但若是不打,那凝儿的血仇就得一笔揭过了,神尘和尚若在打赢的情况下真断臂赔罪,以后就算反超,都不好再登门讨说法。 夜惊堂沉默一瞬后,轻抖枪锋,缓步往前走去: “真没看出来,神尘大师藏得如此之深,既有这等底蕴,为何不去拜会奉官城?” 神尘和尚轻声一叹: “偷偷去过,没打赢。” 众人闻言一愣,但对这话倒是不意外,毕竟真神仙打不过奉官城,对江湖人来说都算理所当然。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还上前,眼神有些迟疑,开口道: “夜惊堂!”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不用担心,缓步来到神尘和尚对面: “你如果练了六张鸣龙图,我确实很难对付,不过始帝留下的那块石碑太古早,没吴太祖的鸣龙图那般无懈可击。 “方才我看那块石碑的脉络,神藏、气海、关元、神道、至阳、中枢这六处穴位,是功法命门,只要打中一处,你的不破金身,应该就出漏洞了。” 神尘和尚闻言,眼底闪过讶色: “夜施主的悟性果真旷古烁今,这么快就看出了石碑门道。” 夜惊堂没有再言语,把长枪插在了地上,左手微抬,观察神尘和尚的气息,继而: 呛啷—— 在所有人屏息观望之中,沙海中再度爆出璀璨刀光! 夜惊堂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双眸便瞬间充血,身形化为黑色狂雷,眨眼及至神尘和尚身前,一刀入怀直刺气海。 而如他所料,神尘和尚这次没有再站着不动,身形当即侧滑,顺势抓向螭龙刀。 但夜惊堂近身瞬间,并没有选择单刀强击,在神尘和尚移开瞬间,右手已经隐蔽弹出,凌空一记剑指,直取神藏穴! 嘭—— 剑指尚未临身,指尖爆发出强横起劲,在飞扬沙尘中贯穿出一条手指粗细的空洞,瞬间抵达袈裟之前。 神尘和尚反应奇快,当即脚尖轻点,身形已如同电光往后飞跃,同时一记禅杖扫向夜惊堂,以免其顺势击杀邹泉明。 但夜惊堂知道硬碰硬接不住,根本没有接的意思,凭借轻刀的超高机动,剑指出手身形便已经侧闪,几乎紧跟着神尘和尚的身位,左手持刀连刺,右手剑指同时逼向身前三处要穴。 飒飒飒飒…… 一瞬之间,沙海内破风尖啸大作,沙地瞬间出现数十个凹坑。 两道人影在沙海中腾挪如同两道席卷大漠的旋风,沿途飞沙走石,却始终贴身未拉开半寸距离。 神尘和尚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招架堪称行云流水,连接夜惊堂数十招,依旧没被碰到袈裟。 而夜惊堂以近乎自残的方式暴力提速拉扯,也没给神尘和尚再发挥恐怖力道的机会。 双方局势看似焦灼,但明眼人却能看出夜惊堂局势不占优。 毕竟把风池逆血这种殊死一搏的绝招当小招用,无论身体负担还是消耗,都堪称恐怖,饶是夜惊堂的体魄都不可能撑太久;而神尘和尚则是完全无伤,这种互相躲避杀招的打法,估摸能陪夜惊堂打一天。 卞元烈勉强能看清两人交手细节,此时已经站起身来,眼见夜惊堂打法过于激进却占不到好处,恨不得自己也上去,帮夜惊堂对付这贼秃驴。 但卞元烈还没想好要不要插手两人单挑,余光忽然发现不对,急急转头呵斥: “别……” 只见就在所有人紧张观望战局的时候,面相东南跪在地上的邹泉明,忽然站起身来,飞身而起,直接冲向了远处的骆凝。 裴湘君搂着骆凝,目光也放在风卷残云般的两道残影声上,听动静不对,手中霸王枪已经抬起,直刺侧面破风而来的身影。 一声金铁入肉的闷响! 骆凝回头看去,可见尺余枪锋,毫无阻碍的从僧袍上洞穿而过,在沙地上洒出一线血珠。 扑通~ 邹泉明落在半丈开外的地面,长枪自胸口灌入,后背透出,脸色也随之涨红,但神情却没有丝毫痛苦,看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骆凝,喉咙里夹着血沫道: “血海深仇,自当血偿。九泉之下,我会亲自去向师父师弟师妹赔罪。” 话落,邹泉明跪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你……” 骆凝手持泣水剑,咬牙盯着跪在面前的和尚,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长枪拔出来,邹泉明双手随之垂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僧袍。 裴湘君脸白了几分,拉着骆凝往后退出几步,转眼看向远处。 而远处惊天动地的战局,此时也已经停下。 夜惊堂单手持刀,并没有回头,目光锁定在前方的神尘和尚身上。 而身着袈裟的神尘和尚,脸色也再无从始至终的慈睦谦卑,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显出了震怒与冷冽。 卞元烈和神尘和尚打交道五十年,可是知道这秃驴非常小心眼,放下身段正在和夜惊堂谈判,徒弟忽然被宰了,这要是能忍,那就不配叫神尘秃驴。 卞元烈这还是头一次从这秃驴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心底暗道不妙,连忙呵斥: “神尘!你潜心修佛六十载,可别一朝……” 轰隆—— 话音未落,两人对峙的沙丘,便整个炸开,致使方圆数里的沙海,都出现了一道环形尘浪! 神尘和尚金刚怒目,双手持黄铜禅杖,在沙海中砸出一个碗装巨坑,气劲未散便再度飞身而上,禅杖直击夜惊堂。 夜惊堂脸色骤变,飞身后拉躲开第一记重击,却愕然发现神尘和尚近乎疯魔,全力爆发下连同头顶都化为赤红,百余斤的黄铜禅杖在手中如同没有重量,硬生生跟上了他的步伐,不由分说便朝额头砸来。 铛——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夜惊堂抬起的螭龙刀,切入禅杖顶端过半,却没能化解足以降服蟒龙的恐怖力道,身形瞬间激射而出,硬生生在沙海中打了几个水漂。 卞元烈飞身冲到跟前,试图阻拦拉架,可惜尚未动手,便被神尘和尚一袖袍扇了出去,同时再度前压,以虎跃之势砸向尚未停步的夜惊堂: “吒——!” 轰隆—— 整片沙海犹如被陨石轰击,距离较远的东方离人等人,感觉沙海已经在剧烈震荡中化为流体,站立不动都在迅速下陷。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夜惊堂,发现难以拉开距离,心中一横,尚未落地便凌空抬起右手,发出一声爆喝: “喝!” 咻—— 下一瞬沙海中便莫名掀起横风! 凄厉剑鸣声中,一道金色剑光,从东方离人腰间窜出,以雷霆之势洞穿无尽飞沙,半途剑尖向前,直指神尘和尚侧脸。 刚刚飞出去的卞元烈,瞧见此景,眼底顿时涌出茫然,但他尚来不及思考,就被下一幕所震撼! 咻—— 金色剑光眨眼即至交手两人近前,夜惊堂双目血红,右手全力把剑推向神尘和尚。 但抬眼之际,却见神尘和尚松开黄铜禅杖,左手抬起如单手持月,身前当即气劲爆震,发出一声惊天雷鸣: 轰—— 而后快若奔雷的天子剑,便在手掌咫尺之外骤停,剑身震荡发出剧烈嗡鸣,再难寸近半分! 夜惊堂瞧见此景眼神微震,心底涌现出难以置信。 而神尘和尚的脸上,也涌现出了压抑六十年的狂傲,目如铜铃怒声道: “老衲对着石碑苦思六十年,你以为窥见了点天地大道的皮毛,就能在老衲头上撒野?给我破!” 嗡嗡嗡 金色长剑在两人之间剧烈震荡,继而当空翻转,指向了夜惊堂,寸寸逼近! 周边数十人瞧见此景,已经被震撼的无以复加,想插手都不知道如何靠近。 神尘和尚打了六十年底子,体魄明显能承受住这凡人不该有的力量。 而夜惊堂不过一瞬之间,整个身体都化为了赤红,虽然黑莲锤炼过千百次的体魄,已经勉强能撑住,但和如日中天的神尘和尚相比,依旧如同风中残烛。 眼见金色长剑寸寸逼近夜惊堂眼底也显出冷意,左手刀松开,继而五指轻勾: “谁告诉你我只窥见了点皮毛?!” 唰唰唰…… 话音未落,附近的胡杨林内边传出数声破风急响! 卞元烈堪堪落地,正在眼神震撼旁观,却发现寒风压顶,插在地上的十余把兵刃,竟然如同被强人掷出,化为脱弦利箭,激射向袈裟飞舞的神尘和尚全身各处! 此景不光是卞元烈和围观众众人,连气势如虹的神尘和尚,都猝然冷静了几分,僧袍高鼓把十余把兵刃强停在了身外,肺腑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夜惊堂直接咳出一口血水,但眼中狂热不减反增,趁神尘和尚分心之际,身形瞬间前压,一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 这一掌没有任何声响,更没有裹挟气劲,十余把兵刃却当空掉落,插在了沙地之上。 神尘和尚脸色瞬间变幻,可见青筋鼓涌,想抬手一掌轰出,却发现体内气血逆流,先行发出一声闷咳: “咳——” 夜惊堂在摸冰坨坨时,就发现‘搬山图’能引导对方体内那股‘气’,既然能引导,那就自然能干涉! 此时夜惊堂手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滂湃气劲,不由分说就是一通连搅。 而哪怕是鸣龙图锤炼的半仙体魄,在这种降维打击下也是形同虚设,气血乱窜甚至逆流的情况下,不说招式,连正常行动都存在问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尘和尚眼底明显露出惊愕,察觉不妙当即衣袍大动,在周身带起旋风,口鼻涌出血水,怒喝了一声: “开!” 轰隆—— 旱地惊雷般的爆震声中,神尘和尚身上的袈裟四分五裂,两人脚下地面也被轰开,在周边冲出了一道环行沙浪。 夜惊堂在不分敌我的冲击之下,当即被震开,但身在半空之时,已经拉回天子剑,再度刺向神尘和尚胸口。 虽然神尘和尚腾挪及时,但气血紊乱影响行动的情况下,依旧被无坚不摧的金色利刃,在肋侧刺出一条见骨血口! 飒飒飒 沙海之中剑鸣声不断,金色利刃犹如飞梭,在神尘和尚周边飞速穿行。 沙海之间狂风大作连通周边沙地都在震荡,周边之人已经看不清也看不懂当前局势。 夜惊堂全力爆发近身,只要摸到神尘和尚,便搅乱其气血,生死相搏硬生生打出了以二敌一之感,但自身也在这种不计代价的攻势下被摧残的千疮百孔。 但就在两人硬撑,看谁先顶不住先倒下之时,一道忽如其来的声音,忽然从沙海之间响起: “住手。” 声音极为洪亮,穿过了惊天动地的喧嚣,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夜惊堂本就是在全力强撑,发现还有高手,当即持剑飞身后撤,落在了东方离人等人附近,转眼回望。 神尘和尚则是站在了原地,袈裟已经染血,被夜惊堂乱七八糟的仙术教育一通,此时疯魔神色也冷静了些,转眼看向沙海深处。 沙沙沙 随着冲天气劲骤然停歇,沙粒便如同雨点般当空洒下。 围观数十人,都保持目瞪口呆的神色,此时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听见声音,才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距离众人很远的一个沙丘,可以看到一道人影,以惊人速度往过这边飞驰,等到走近,才能瞧见来人身着一袭文袍,面白如玉长得颇为儒雅,竟是洪山帮的帮主蒋札虎。 洪山帮和千佛寺接壤,蒋札虎前日从望河垭的堂口哪里,得知夜惊堂大驾光临,还往沙州跑的消息,就担心这走到哪儿死到哪儿的活阎王,会来砍神尘和尚,连忙就往千佛寺跑,发现神尘和尚不在,又沿途追踪打听夜惊堂等人的下落。 结果还没等追到月牙湾,惊天动地的动静就传了过来。 此时蒋札虎从远处飞驰而来,发现整片沙海都被犁了一遍,神尘和尚生平头一次浑身挂彩了,而夜惊堂也是嘴角挂血明显内腑重创,急的是想骂娘,落地后直接拦在两人之间,怒声道: “你们俩打个什么?脑壳有水啊?弄个一死一伤,让吕太清一个人去对付北梁?现在西海打仗你们不知道?” 卞元烈此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从地上翻起,询问同样目瞪口呆的说书先生: “这又是哪根葱?” “应该是拳魁蒋札虎。” 夜惊堂站在原地气喘如牛,见蒋札虎跑出来拉架,情绪也冷静了一些,想想觉得这命拼的确实不太合适。 毕竟凝儿的仇人已经死了,神尘和尚和他又没仇怨,还是大魏的二圣,他拼命杀了不咋占理不说,弄成一死一伤自损两员大将,项寒师北云边要是乘虚而入,吕太清怕是得气吐血。 “呼……” 夜惊堂喘息几次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转眼看向神尘和尚: “六十年才悟出这么点东西,你打不过我;邹泉明以死谢罪,骆家报仇是天经地义,你也不该拦。现在打我一顿气也出了,你要是再不讲道理,别怪我不顾大局了。” 神尘和尚打之前,显然也没料到夜惊堂悟性这么夸张,体魄拼不过就纯靠造诣凑,什么乱七八糟的仙术都能往外冒,此时打完一场,发现对方远超预料的强,其实两个人都冷静了。 神尘和尚把禅杖拔出来,转身离去: “既然成仙无望,那便只能成佛,老衲原谅你了,此事就此了结,望夜施主日后少造杀孽,给苍生开个太平盛世。” 夜惊堂感觉这疯和尚就是小心眼,他也没计较这些,抬手拱了拱…… 不断章最多只能写一万字,其实不是啥好习惯,内容一多就没法写详细了or2! (本章完) 神尘和尚望向卞元烈,平和道: “所以说,老衲不是高僧。能让卞施主活到今天,五十年来未曾行半点恶举,老来还看透过往心境超脱,老衲便已经不辱没高僧教诲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卞元烈张了张嘴,还真没法反驳,毕竟若神尘和尚不关着他,他不知得杀多少人,而且大概率活不过四十岁。 夜惊堂并没有听这些废话,而是在暗暗判断当前局势。 当前局势,可以说是相当明朗——神尘和尚本身就是实打实的返璞归真,功力之深厚和仲孙锦相当,额外多了地宫里的那块石碑,那就相当于古老版本的六张鸣龙图,练了近六十年。 曹公公天赋悟性也就顶流宗师的水准,四张图练了一甲子,已经敢硬拦武圣;而神尘和尚这夸张底蕴,亮出来足以让整个南北江湖窒息。 但若是不打,那凝儿的血仇就得一笔揭过了,神尘和尚若在打赢的情况下真断臂赔罪,以后就算反超,都不好再登门讨说法。 夜惊堂沉默一瞬后,轻抖枪锋,缓步往前走去: “真没看出来,神尘大师藏得如此之深,既有这等底蕴,为何不去拜会奉官城?” 神尘和尚轻声一叹: “偷偷去过,没打赢。” 众人闻言一愣,但对这话倒是不意外,毕竟真神仙打不过奉官城,对江湖人来说都算理所当然。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还上前,眼神有些迟疑,开口道: “夜惊堂!”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不用担心,缓步来到神尘和尚对面: “你如果练了六张鸣龙图,我确实很难对付,不过始帝留下的那块石碑太古早,没吴太祖的鸣龙图那般无懈可击。 “方才我看那块石碑的脉络,神藏、气海、关元、神道、至阳、中枢这六处穴位,是功法命门,只要打中一处,你的不破金身,应该就出漏洞了。” 神尘和尚闻言,眼底闪过讶色: “夜施主的悟性果真旷古烁今,这么快就看出了石碑门道。” 夜惊堂没有再言语,把长枪插在了地上,左手微抬,观察神尘和尚的气息,继而: 呛啷—— 在所有人屏息观望之中,沙海中再度爆出璀璨刀光! 夜惊堂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双眸便瞬间充血,身形化为黑色狂雷,眨眼及至神尘和尚身前,一刀入怀直刺气海。 而如他所料,神尘和尚这次没有再站着不动,身形当即侧滑,顺势抓向螭龙刀。 但夜惊堂近身瞬间,并没有选择单刀强击,在神尘和尚移开瞬间,右手已经隐蔽弹出,凌空一记剑指,直取神藏穴! 嘭—— 剑指尚未临身,指尖爆发出强横起劲,在飞扬沙尘中贯穿出一条手指粗细的空洞,瞬间抵达袈裟之前。 神尘和尚反应奇快,当即脚尖轻点,身形已如同电光往后飞跃,同时一记禅杖扫向夜惊堂,以免其顺势击杀邹泉明。 但夜惊堂知道硬碰硬接不住,根本没有接的意思,凭借轻刀的超高机动,剑指出手身形便已经侧闪,几乎紧跟着神尘和尚的身位,左手持刀连刺,右手剑指同时逼向身前三处要穴。 飒飒飒飒…… 一瞬之间,沙海内破风尖啸大作,沙地瞬间出现数十个凹坑。 两道人影在沙海中腾挪如同两道席卷大漠的旋风,沿途飞沙走石,却始终贴身未拉开半寸距离。 神尘和尚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招架堪称行云流水,连接夜惊堂数十招,依旧没被碰到袈裟。 而夜惊堂以近乎自残的方式暴力提速拉扯,也没给神尘和尚再发挥恐怖力道的机会。 双方局势看似焦灼,但明眼人却能看出夜惊堂局势不占优。 毕竟把风池逆血这种殊死一搏的绝招当小招用,无论身体负担还是消耗,都堪称恐怖,饶是夜惊堂的体魄都不可能撑太久;而神尘和尚则是完全无伤,这种互相躲避杀招的打法,估摸能陪夜惊堂打一天。 卞元烈勉强能看清两人交手细节,此时已经站起身来,眼见夜惊堂打法过于激进却占不到好处,恨不得自己也上去,帮夜惊堂对付这贼秃驴。 但卞元烈还没想好要不要插手两人单挑,余光忽然发现不对,急急转头呵斥: “别……” 只见就在所有人紧张观望战局的时候,面相东南跪在地上的邹泉明,忽然站起身来,飞身而起,直接冲向了远处的骆凝。 裴湘君搂着骆凝,目光也放在风卷残云般的两道残影声上,听动静不对,手中霸王枪已经抬起,直刺侧面破风而来的身影。 一声金铁入肉的闷响! 骆凝回头看去,可见尺余枪锋,毫无阻碍的从僧袍上洞穿而过,在沙地上洒出一线血珠。 扑通~ 邹泉明落在半丈开外的地面,长枪自胸口灌入,后背透出,脸色也随之涨红,但神情却没有丝毫痛苦,看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骆凝,喉咙里夹着血沫道: “血海深仇,自当血偿。九泉之下,我会亲自去向师父师弟师妹赔罪。” 话落,邹泉明跪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你……” 骆凝手持泣水剑,咬牙盯着跪在面前的和尚,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长枪拔出来,邹泉明双手随之垂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僧袍。 裴湘君脸白了几分,拉着骆凝往后退出几步,转眼看向远处。 而远处惊天动地的战局,此时也已经停下。 夜惊堂单手持刀,并没有回头,目光锁定在前方的神尘和尚身上。 而身着袈裟的神尘和尚,脸色也再无从始至终的慈睦谦卑,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显出了震怒与冷冽。 卞元烈和神尘和尚打交道五十年,可是知道这秃驴非常小心眼,放下身段正在和夜惊堂谈判,徒弟忽然被宰了,这要是能忍,那就不配叫神尘秃驴。 卞元烈这还是头一次从这秃驴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心底暗道不妙,连忙呵斥: “神尘!你潜心修佛六十载,可别一朝……” 轰隆—— 话音未落,两人对峙的沙丘,便整个炸开,致使方圆数里的沙海,都出现了一道环形尘浪! 神尘和尚金刚怒目,双手持黄铜禅杖,在沙海中砸出一个碗装巨坑,气劲未散便再度飞身而上,禅杖直击夜惊堂。 夜惊堂脸色骤变,飞身后拉躲开第一记重击,却愕然发现神尘和尚近乎疯魔,全力爆发下连同头顶都化为赤红,百余斤的黄铜禅杖在手中如同没有重量,硬生生跟上了他的步伐,不由分说便朝额头砸来。 铛——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夜惊堂抬起的螭龙刀,切入禅杖顶端过半,却没能化解足以降服蟒龙的恐怖力道,身形瞬间激射而出,硬生生在沙海中打了几个水漂。 卞元烈飞身冲到跟前,试图阻拦拉架,可惜尚未动手,便被神尘和尚一袖袍扇了出去,同时再度前压,以虎跃之势砸向尚未停步的夜惊堂: “吒——!” 轰隆—— 整片沙海犹如被陨石轰击,距离较远的东方离人等人,感觉沙海已经在剧烈震荡中化为流体,站立不动都在迅速下陷。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夜惊堂,发现难以拉开距离,心中一横,尚未落地便凌空抬起右手,发出一声爆喝: “喝!” 咻—— 下一瞬沙海中便莫名掀起横风! 凄厉剑鸣声中,一道金色剑光,从东方离人腰间窜出,以雷霆之势洞穿无尽飞沙,半途剑尖向前,直指神尘和尚侧脸。 刚刚飞出去的卞元烈,瞧见此景,眼底顿时涌出茫然,但他尚来不及思考,就被下一幕所震撼! 咻—— 金色剑光眨眼即至交手两人近前,夜惊堂双目血红,右手全力把剑推向神尘和尚。 但抬眼之际,却见神尘和尚松开黄铜禅杖,左手抬起如单手持月,身前当即气劲爆震,发出一声惊天雷鸣: 轰—— 而后快若奔雷的天子剑,便在手掌咫尺之外骤停,剑身震荡发出剧烈嗡鸣,再难寸近半分! 夜惊堂瞧见此景眼神微震,心底涌现出难以置信。 而神尘和尚的脸上,也涌现出了压抑六十年的狂傲,目如铜铃怒声道: “老衲对着石碑苦思六十年,你以为窥见了点天地大道的皮毛,就能在老衲头上撒野?给我破!” 嗡嗡嗡 金色长剑在两人之间剧烈震荡,继而当空翻转,指向了夜惊堂,寸寸逼近! 周边数十人瞧见此景,已经被震撼的无以复加,想插手都不知道如何靠近。 神尘和尚打了六十年底子,体魄明显能承受住这凡人不该有的力量。 而夜惊堂不过一瞬之间,整个身体都化为了赤红,虽然黑莲锤炼过千百次的体魄,已经勉强能撑住,但和如日中天的神尘和尚相比,依旧如同风中残烛。 眼见金色长剑寸寸逼近夜惊堂眼底也显出冷意,左手刀松开,继而五指轻勾: “谁告诉你我只窥见了点皮毛?!” 唰唰唰…… 话音未落,附近的胡杨林内边传出数声破风急响! 卞元烈堪堪落地,正在眼神震撼旁观,却发现寒风压顶,插在地上的十余把兵刃,竟然如同被强人掷出,化为脱弦利箭,激射向袈裟飞舞的神尘和尚全身各处! 此景不光是卞元烈和围观众众人,连气势如虹的神尘和尚,都猝然冷静了几分,僧袍高鼓把十余把兵刃强停在了身外,肺腑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夜惊堂直接咳出一口血水,但眼中狂热不减反增,趁神尘和尚分心之际,身形瞬间前压,一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 这一掌没有任何声响,更没有裹挟气劲,十余把兵刃却当空掉落,插在了沙地之上。 神尘和尚脸色瞬间变幻,可见青筋鼓涌,想抬手一掌轰出,却发现体内气血逆流,先行发出一声闷咳: “咳——” 夜惊堂在摸冰坨坨时,就发现‘搬山图’能引导对方体内那股‘气’,既然能引导,那就自然能干涉! 此时夜惊堂手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滂湃气劲,不由分说就是一通连搅。 而哪怕是鸣龙图锤炼的半仙体魄,在这种降维打击下也是形同虚设,气血乱窜甚至逆流的情况下,不说招式,连正常行动都存在问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尘和尚眼底明显露出惊愕,察觉不妙当即衣袍大动,在周身带起旋风,口鼻涌出血水,怒喝了一声: “开!” 轰隆—— 旱地惊雷般的爆震声中,神尘和尚身上的袈裟四分五裂,两人脚下地面也被轰开,在周边冲出了一道环行沙浪。 夜惊堂在不分敌我的冲击之下,当即被震开,但身在半空之时,已经拉回天子剑,再度刺向神尘和尚胸口。 虽然神尘和尚腾挪及时,但气血紊乱影响行动的情况下,依旧被无坚不摧的金色利刃,在肋侧刺出一条见骨血口! 飒飒飒 沙海之中剑鸣声不断,金色利刃犹如飞梭,在神尘和尚周边飞速穿行。 沙海之间狂风大作连通周边沙地都在震荡,周边之人已经看不清也看不懂当前局势。 夜惊堂全力爆发近身,只要摸到神尘和尚,便搅乱其气血,生死相搏硬生生打出了以二敌一之感,但自身也在这种不计代价的攻势下被摧残的千疮百孔。 但就在两人硬撑,看谁先顶不住先倒下之时,一道忽如其来的声音,忽然从沙海之间响起: “住手。” 声音极为洪亮,穿过了惊天动地的喧嚣,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夜惊堂本就是在全力强撑,发现还有高手,当即持剑飞身后撤,落在了东方离人等人附近,转眼回望。 神尘和尚则是站在了原地,袈裟已经染血,被夜惊堂乱七八糟的仙术教育一通,此时疯魔神色也冷静了些,转眼看向沙海深处。 沙沙沙 随着冲天气劲骤然停歇,沙粒便如同雨点般当空洒下。 围观数十人,都保持目瞪口呆的神色,此时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听见声音,才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距离众人很远的一个沙丘,可以看到一道人影,以惊人速度往过这边飞驰,等到走近,才能瞧见来人身着一袭文袍,面白如玉长得颇为儒雅,竟是洪山帮的帮主蒋札虎。 洪山帮和千佛寺接壤,蒋札虎前日从望河垭的堂口哪里,得知夜惊堂大驾光临,还往沙州跑的消息,就担心这走到哪儿死到哪儿的活阎王,会来砍神尘和尚,连忙就往千佛寺跑,发现神尘和尚不在,又沿途追踪打听夜惊堂等人的下落。 结果还没等追到月牙湾,惊天动地的动静就传了过来。 此时蒋札虎从远处飞驰而来,发现整片沙海都被犁了一遍,神尘和尚生平头一次浑身挂彩了,而夜惊堂也是嘴角挂血明显内腑重创,急的是想骂娘,落地后直接拦在两人之间,怒声道: “你们俩打个什么?脑壳有水啊?弄个一死一伤,让吕太清一个人去对付北梁?现在西海打仗你们不知道?” 卞元烈此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从地上翻起,询问同样目瞪口呆的说书先生: “这又是哪根葱?” “应该是拳魁蒋札虎。” 夜惊堂站在原地气喘如牛,见蒋札虎跑出来拉架,情绪也冷静了一些,想想觉得这命拼的确实不太合适。 毕竟凝儿的仇人已经死了,神尘和尚和他又没仇怨,还是大魏的二圣,他拼命杀了不咋占理不说,弄成一死一伤自损两员大将,项寒师北云边要是乘虚而入,吕太清怕是得气吐血。 “呼……” 夜惊堂喘息几次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转眼看向神尘和尚: “六十年才悟出这么点东西,你打不过我;邹泉明以死谢罪,骆家报仇是天经地义,你也不该拦。现在打我一顿气也出了,你要是再不讲道理,别怪我不顾大局了。” 神尘和尚打之前,显然也没料到夜惊堂悟性这么夸张,体魄拼不过就纯靠造诣凑,什么乱七八糟的仙术都能往外冒,此时打完一场,发现对方远超预料的强,其实两个人都冷静了。 神尘和尚把禅杖拔出来,转身离去: “既然成仙无望,那便只能成佛,老衲原谅你了,此事就此了结,望夜施主日后少造杀孽,给苍生开个太平盛世。” 夜惊堂感觉这疯和尚就是小心眼,他也没计较这些,抬手拱了拱…… 不断章最多只能写一万字,其实不是啥好习惯,内容一多就没法写详细了or2! (本章完) 神尘和尚望向卞元烈,平和道: “所以说,老衲不是高僧。能让卞施主活到今天,五十年来未曾行半点恶举,老来还看透过往心境超脱,老衲便已经不辱没高僧教诲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卞元烈张了张嘴,还真没法反驳,毕竟若神尘和尚不关着他,他不知得杀多少人,而且大概率活不过四十岁。 夜惊堂并没有听这些废话,而是在暗暗判断当前局势。 当前局势,可以说是相当明朗——神尘和尚本身就是实打实的返璞归真,功力之深厚和仲孙锦相当,额外多了地宫里的那块石碑,那就相当于古老版本的六张鸣龙图,练了近六十年。 曹公公天赋悟性也就顶流宗师的水准,四张图练了一甲子,已经敢硬拦武圣;而神尘和尚这夸张底蕴,亮出来足以让整个南北江湖窒息。 但若是不打,那凝儿的血仇就得一笔揭过了,神尘和尚若在打赢的情况下真断臂赔罪,以后就算反超,都不好再登门讨说法。 夜惊堂沉默一瞬后,轻抖枪锋,缓步往前走去: “真没看出来,神尘大师藏得如此之深,既有这等底蕴,为何不去拜会奉官城?” 神尘和尚轻声一叹: “偷偷去过,没打赢。” 众人闻言一愣,但对这话倒是不意外,毕竟真神仙打不过奉官城,对江湖人来说都算理所当然。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还上前,眼神有些迟疑,开口道: “夜惊堂!”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不用担心,缓步来到神尘和尚对面: “你如果练了六张鸣龙图,我确实很难对付,不过始帝留下的那块石碑太古早,没吴太祖的鸣龙图那般无懈可击。 “方才我看那块石碑的脉络,神藏、气海、关元、神道、至阳、中枢这六处穴位,是功法命门,只要打中一处,你的不破金身,应该就出漏洞了。” 神尘和尚闻言,眼底闪过讶色: “夜施主的悟性果真旷古烁今,这么快就看出了石碑门道。” 夜惊堂没有再言语,把长枪插在了地上,左手微抬,观察神尘和尚的气息,继而: 呛啷—— 在所有人屏息观望之中,沙海中再度爆出璀璨刀光! 夜惊堂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双眸便瞬间充血,身形化为黑色狂雷,眨眼及至神尘和尚身前,一刀入怀直刺气海。 而如他所料,神尘和尚这次没有再站着不动,身形当即侧滑,顺势抓向螭龙刀。 但夜惊堂近身瞬间,并没有选择单刀强击,在神尘和尚移开瞬间,右手已经隐蔽弹出,凌空一记剑指,直取神藏穴! 嘭—— 剑指尚未临身,指尖爆发出强横起劲,在飞扬沙尘中贯穿出一条手指粗细的空洞,瞬间抵达袈裟之前。 神尘和尚反应奇快,当即脚尖轻点,身形已如同电光往后飞跃,同时一记禅杖扫向夜惊堂,以免其顺势击杀邹泉明。 但夜惊堂知道硬碰硬接不住,根本没有接的意思,凭借轻刀的超高机动,剑指出手身形便已经侧闪,几乎紧跟着神尘和尚的身位,左手持刀连刺,右手剑指同时逼向身前三处要穴。 飒飒飒飒…… 一瞬之间,沙海内破风尖啸大作,沙地瞬间出现数十个凹坑。 两道人影在沙海中腾挪如同两道席卷大漠的旋风,沿途飞沙走石,却始终贴身未拉开半寸距离。 神尘和尚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招架堪称行云流水,连接夜惊堂数十招,依旧没被碰到袈裟。 而夜惊堂以近乎自残的方式暴力提速拉扯,也没给神尘和尚再发挥恐怖力道的机会。 双方局势看似焦灼,但明眼人却能看出夜惊堂局势不占优。 毕竟把风池逆血这种殊死一搏的绝招当小招用,无论身体负担还是消耗,都堪称恐怖,饶是夜惊堂的体魄都不可能撑太久;而神尘和尚则是完全无伤,这种互相躲避杀招的打法,估摸能陪夜惊堂打一天。 卞元烈勉强能看清两人交手细节,此时已经站起身来,眼见夜惊堂打法过于激进却占不到好处,恨不得自己也上去,帮夜惊堂对付这贼秃驴。 但卞元烈还没想好要不要插手两人单挑,余光忽然发现不对,急急转头呵斥: “别……” 只见就在所有人紧张观望战局的时候,面相东南跪在地上的邹泉明,忽然站起身来,飞身而起,直接冲向了远处的骆凝。 裴湘君搂着骆凝,目光也放在风卷残云般的两道残影声上,听动静不对,手中霸王枪已经抬起,直刺侧面破风而来的身影。 一声金铁入肉的闷响! 骆凝回头看去,可见尺余枪锋,毫无阻碍的从僧袍上洞穿而过,在沙地上洒出一线血珠。 扑通~ 邹泉明落在半丈开外的地面,长枪自胸口灌入,后背透出,脸色也随之涨红,但神情却没有丝毫痛苦,看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骆凝,喉咙里夹着血沫道: “血海深仇,自当血偿。九泉之下,我会亲自去向师父师弟师妹赔罪。” 话落,邹泉明跪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你……” 骆凝手持泣水剑,咬牙盯着跪在面前的和尚,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长枪拔出来,邹泉明双手随之垂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僧袍。 裴湘君脸白了几分,拉着骆凝往后退出几步,转眼看向远处。 而远处惊天动地的战局,此时也已经停下。 夜惊堂单手持刀,并没有回头,目光锁定在前方的神尘和尚身上。 而身着袈裟的神尘和尚,脸色也再无从始至终的慈睦谦卑,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显出了震怒与冷冽。 卞元烈和神尘和尚打交道五十年,可是知道这秃驴非常小心眼,放下身段正在和夜惊堂谈判,徒弟忽然被宰了,这要是能忍,那就不配叫神尘秃驴。 卞元烈这还是头一次从这秃驴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心底暗道不妙,连忙呵斥: “神尘!你潜心修佛六十载,可别一朝……” 轰隆—— 话音未落,两人对峙的沙丘,便整个炸开,致使方圆数里的沙海,都出现了一道环形尘浪! 神尘和尚金刚怒目,双手持黄铜禅杖,在沙海中砸出一个碗装巨坑,气劲未散便再度飞身而上,禅杖直击夜惊堂。 夜惊堂脸色骤变,飞身后拉躲开第一记重击,却愕然发现神尘和尚近乎疯魔,全力爆发下连同头顶都化为赤红,百余斤的黄铜禅杖在手中如同没有重量,硬生生跟上了他的步伐,不由分说便朝额头砸来。 铛——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夜惊堂抬起的螭龙刀,切入禅杖顶端过半,却没能化解足以降服蟒龙的恐怖力道,身形瞬间激射而出,硬生生在沙海中打了几个水漂。 卞元烈飞身冲到跟前,试图阻拦拉架,可惜尚未动手,便被神尘和尚一袖袍扇了出去,同时再度前压,以虎跃之势砸向尚未停步的夜惊堂: “吒——!” 轰隆—— 整片沙海犹如被陨石轰击,距离较远的东方离人等人,感觉沙海已经在剧烈震荡中化为流体,站立不动都在迅速下陷。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夜惊堂,发现难以拉开距离,心中一横,尚未落地便凌空抬起右手,发出一声爆喝: “喝!” 咻—— 下一瞬沙海中便莫名掀起横风! 凄厉剑鸣声中,一道金色剑光,从东方离人腰间窜出,以雷霆之势洞穿无尽飞沙,半途剑尖向前,直指神尘和尚侧脸。 刚刚飞出去的卞元烈,瞧见此景,眼底顿时涌出茫然,但他尚来不及思考,就被下一幕所震撼! 咻—— 金色剑光眨眼即至交手两人近前,夜惊堂双目血红,右手全力把剑推向神尘和尚。 但抬眼之际,却见神尘和尚松开黄铜禅杖,左手抬起如单手持月,身前当即气劲爆震,发出一声惊天雷鸣: 轰—— 而后快若奔雷的天子剑,便在手掌咫尺之外骤停,剑身震荡发出剧烈嗡鸣,再难寸近半分! 夜惊堂瞧见此景眼神微震,心底涌现出难以置信。 而神尘和尚的脸上,也涌现出了压抑六十年的狂傲,目如铜铃怒声道: “老衲对着石碑苦思六十年,你以为窥见了点天地大道的皮毛,就能在老衲头上撒野?给我破!” 嗡嗡嗡 金色长剑在两人之间剧烈震荡,继而当空翻转,指向了夜惊堂,寸寸逼近! 周边数十人瞧见此景,已经被震撼的无以复加,想插手都不知道如何靠近。 神尘和尚打了六十年底子,体魄明显能承受住这凡人不该有的力量。 而夜惊堂不过一瞬之间,整个身体都化为了赤红,虽然黑莲锤炼过千百次的体魄,已经勉强能撑住,但和如日中天的神尘和尚相比,依旧如同风中残烛。 眼见金色长剑寸寸逼近夜惊堂眼底也显出冷意,左手刀松开,继而五指轻勾: “谁告诉你我只窥见了点皮毛?!” 唰唰唰…… 话音未落,附近的胡杨林内边传出数声破风急响! 卞元烈堪堪落地,正在眼神震撼旁观,却发现寒风压顶,插在地上的十余把兵刃,竟然如同被强人掷出,化为脱弦利箭,激射向袈裟飞舞的神尘和尚全身各处! 此景不光是卞元烈和围观众众人,连气势如虹的神尘和尚,都猝然冷静了几分,僧袍高鼓把十余把兵刃强停在了身外,肺腑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夜惊堂直接咳出一口血水,但眼中狂热不减反增,趁神尘和尚分心之际,身形瞬间前压,一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 这一掌没有任何声响,更没有裹挟气劲,十余把兵刃却当空掉落,插在了沙地之上。 神尘和尚脸色瞬间变幻,可见青筋鼓涌,想抬手一掌轰出,却发现体内气血逆流,先行发出一声闷咳: “咳——” 夜惊堂在摸冰坨坨时,就发现‘搬山图’能引导对方体内那股‘气’,既然能引导,那就自然能干涉! 此时夜惊堂手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滂湃气劲,不由分说就是一通连搅。 而哪怕是鸣龙图锤炼的半仙体魄,在这种降维打击下也是形同虚设,气血乱窜甚至逆流的情况下,不说招式,连正常行动都存在问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尘和尚眼底明显露出惊愕,察觉不妙当即衣袍大动,在周身带起旋风,口鼻涌出血水,怒喝了一声: “开!” 轰隆—— 旱地惊雷般的爆震声中,神尘和尚身上的袈裟四分五裂,两人脚下地面也被轰开,在周边冲出了一道环行沙浪。 夜惊堂在不分敌我的冲击之下,当即被震开,但身在半空之时,已经拉回天子剑,再度刺向神尘和尚胸口。 虽然神尘和尚腾挪及时,但气血紊乱影响行动的情况下,依旧被无坚不摧的金色利刃,在肋侧刺出一条见骨血口! 飒飒飒 沙海之中剑鸣声不断,金色利刃犹如飞梭,在神尘和尚周边飞速穿行。 沙海之间狂风大作连通周边沙地都在震荡,周边之人已经看不清也看不懂当前局势。 夜惊堂全力爆发近身,只要摸到神尘和尚,便搅乱其气血,生死相搏硬生生打出了以二敌一之感,但自身也在这种不计代价的攻势下被摧残的千疮百孔。 但就在两人硬撑,看谁先顶不住先倒下之时,一道忽如其来的声音,忽然从沙海之间响起: “住手。” 声音极为洪亮,穿过了惊天动地的喧嚣,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夜惊堂本就是在全力强撑,发现还有高手,当即持剑飞身后撤,落在了东方离人等人附近,转眼回望。 神尘和尚则是站在了原地,袈裟已经染血,被夜惊堂乱七八糟的仙术教育一通,此时疯魔神色也冷静了些,转眼看向沙海深处。 沙沙沙 随着冲天气劲骤然停歇,沙粒便如同雨点般当空洒下。 围观数十人,都保持目瞪口呆的神色,此时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听见声音,才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距离众人很远的一个沙丘,可以看到一道人影,以惊人速度往过这边飞驰,等到走近,才能瞧见来人身着一袭文袍,面白如玉长得颇为儒雅,竟是洪山帮的帮主蒋札虎。 洪山帮和千佛寺接壤,蒋札虎前日从望河垭的堂口哪里,得知夜惊堂大驾光临,还往沙州跑的消息,就担心这走到哪儿死到哪儿的活阎王,会来砍神尘和尚,连忙就往千佛寺跑,发现神尘和尚不在,又沿途追踪打听夜惊堂等人的下落。 结果还没等追到月牙湾,惊天动地的动静就传了过来。 此时蒋札虎从远处飞驰而来,发现整片沙海都被犁了一遍,神尘和尚生平头一次浑身挂彩了,而夜惊堂也是嘴角挂血明显内腑重创,急的是想骂娘,落地后直接拦在两人之间,怒声道: “你们俩打个什么?脑壳有水啊?弄个一死一伤,让吕太清一个人去对付北梁?现在西海打仗你们不知道?” 卞元烈此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从地上翻起,询问同样目瞪口呆的说书先生: “这又是哪根葱?” “应该是拳魁蒋札虎。” 夜惊堂站在原地气喘如牛,见蒋札虎跑出来拉架,情绪也冷静了一些,想想觉得这命拼的确实不太合适。 毕竟凝儿的仇人已经死了,神尘和尚和他又没仇怨,还是大魏的二圣,他拼命杀了不咋占理不说,弄成一死一伤自损两员大将,项寒师北云边要是乘虚而入,吕太清怕是得气吐血。 “呼……” 夜惊堂喘息几次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转眼看向神尘和尚: “六十年才悟出这么点东西,你打不过我;邹泉明以死谢罪,骆家报仇是天经地义,你也不该拦。现在打我一顿气也出了,你要是再不讲道理,别怪我不顾大局了。” 神尘和尚打之前,显然也没料到夜惊堂悟性这么夸张,体魄拼不过就纯靠造诣凑,什么乱七八糟的仙术都能往外冒,此时打完一场,发现对方远超预料的强,其实两个人都冷静了。 神尘和尚把禅杖拔出来,转身离去: “既然成仙无望,那便只能成佛,老衲原谅你了,此事就此了结,望夜施主日后少造杀孽,给苍生开个太平盛世。” 夜惊堂感觉这疯和尚就是小心眼,他也没计较这些,抬手拱了拱…… 不断章最多只能写一万字,其实不是啥好习惯,内容一多就没法写详细了or2! (本章完) 神尘和尚望向卞元烈,平和道: “所以说,老衲不是高僧。能让卞施主活到今天,五十年来未曾行半点恶举,老来还看透过往心境超脱,老衲便已经不辱没高僧教诲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卞元烈张了张嘴,还真没法反驳,毕竟若神尘和尚不关着他,他不知得杀多少人,而且大概率活不过四十岁。 夜惊堂并没有听这些废话,而是在暗暗判断当前局势。 当前局势,可以说是相当明朗——神尘和尚本身就是实打实的返璞归真,功力之深厚和仲孙锦相当,额外多了地宫里的那块石碑,那就相当于古老版本的六张鸣龙图,练了近六十年。 曹公公天赋悟性也就顶流宗师的水准,四张图练了一甲子,已经敢硬拦武圣;而神尘和尚这夸张底蕴,亮出来足以让整个南北江湖窒息。 但若是不打,那凝儿的血仇就得一笔揭过了,神尘和尚若在打赢的情况下真断臂赔罪,以后就算反超,都不好再登门讨说法。 夜惊堂沉默一瞬后,轻抖枪锋,缓步往前走去: “真没看出来,神尘大师藏得如此之深,既有这等底蕴,为何不去拜会奉官城?” 神尘和尚轻声一叹: “偷偷去过,没打赢。” 众人闻言一愣,但对这话倒是不意外,毕竟真神仙打不过奉官城,对江湖人来说都算理所当然。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还上前,眼神有些迟疑,开口道: “夜惊堂!”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不用担心,缓步来到神尘和尚对面: “你如果练了六张鸣龙图,我确实很难对付,不过始帝留下的那块石碑太古早,没吴太祖的鸣龙图那般无懈可击。 “方才我看那块石碑的脉络,神藏、气海、关元、神道、至阳、中枢这六处穴位,是功法命门,只要打中一处,你的不破金身,应该就出漏洞了。” 神尘和尚闻言,眼底闪过讶色: “夜施主的悟性果真旷古烁今,这么快就看出了石碑门道。” 夜惊堂没有再言语,把长枪插在了地上,左手微抬,观察神尘和尚的气息,继而: 呛啷—— 在所有人屏息观望之中,沙海中再度爆出璀璨刀光! 夜惊堂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双眸便瞬间充血,身形化为黑色狂雷,眨眼及至神尘和尚身前,一刀入怀直刺气海。 而如他所料,神尘和尚这次没有再站着不动,身形当即侧滑,顺势抓向螭龙刀。 但夜惊堂近身瞬间,并没有选择单刀强击,在神尘和尚移开瞬间,右手已经隐蔽弹出,凌空一记剑指,直取神藏穴! 嘭—— 剑指尚未临身,指尖爆发出强横起劲,在飞扬沙尘中贯穿出一条手指粗细的空洞,瞬间抵达袈裟之前。 神尘和尚反应奇快,当即脚尖轻点,身形已如同电光往后飞跃,同时一记禅杖扫向夜惊堂,以免其顺势击杀邹泉明。 但夜惊堂知道硬碰硬接不住,根本没有接的意思,凭借轻刀的超高机动,剑指出手身形便已经侧闪,几乎紧跟着神尘和尚的身位,左手持刀连刺,右手剑指同时逼向身前三处要穴。 飒飒飒飒…… 一瞬之间,沙海内破风尖啸大作,沙地瞬间出现数十个凹坑。 两道人影在沙海中腾挪如同两道席卷大漠的旋风,沿途飞沙走石,却始终贴身未拉开半寸距离。 神尘和尚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招架堪称行云流水,连接夜惊堂数十招,依旧没被碰到袈裟。 而夜惊堂以近乎自残的方式暴力提速拉扯,也没给神尘和尚再发挥恐怖力道的机会。 双方局势看似焦灼,但明眼人却能看出夜惊堂局势不占优。 毕竟把风池逆血这种殊死一搏的绝招当小招用,无论身体负担还是消耗,都堪称恐怖,饶是夜惊堂的体魄都不可能撑太久;而神尘和尚则是完全无伤,这种互相躲避杀招的打法,估摸能陪夜惊堂打一天。 卞元烈勉强能看清两人交手细节,此时已经站起身来,眼见夜惊堂打法过于激进却占不到好处,恨不得自己也上去,帮夜惊堂对付这贼秃驴。 但卞元烈还没想好要不要插手两人单挑,余光忽然发现不对,急急转头呵斥: “别……” 只见就在所有人紧张观望战局的时候,面相东南跪在地上的邹泉明,忽然站起身来,飞身而起,直接冲向了远处的骆凝。 裴湘君搂着骆凝,目光也放在风卷残云般的两道残影声上,听动静不对,手中霸王枪已经抬起,直刺侧面破风而来的身影。 一声金铁入肉的闷响! 骆凝回头看去,可见尺余枪锋,毫无阻碍的从僧袍上洞穿而过,在沙地上洒出一线血珠。 扑通~ 邹泉明落在半丈开外的地面,长枪自胸口灌入,后背透出,脸色也随之涨红,但神情却没有丝毫痛苦,看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骆凝,喉咙里夹着血沫道: “血海深仇,自当血偿。九泉之下,我会亲自去向师父师弟师妹赔罪。” 话落,邹泉明跪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你……” 骆凝手持泣水剑,咬牙盯着跪在面前的和尚,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长枪拔出来,邹泉明双手随之垂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僧袍。 裴湘君脸白了几分,拉着骆凝往后退出几步,转眼看向远处。 而远处惊天动地的战局,此时也已经停下。 夜惊堂单手持刀,并没有回头,目光锁定在前方的神尘和尚身上。 而身着袈裟的神尘和尚,脸色也再无从始至终的慈睦谦卑,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显出了震怒与冷冽。 卞元烈和神尘和尚打交道五十年,可是知道这秃驴非常小心眼,放下身段正在和夜惊堂谈判,徒弟忽然被宰了,这要是能忍,那就不配叫神尘秃驴。 卞元烈这还是头一次从这秃驴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心底暗道不妙,连忙呵斥: “神尘!你潜心修佛六十载,可别一朝……” 轰隆—— 话音未落,两人对峙的沙丘,便整个炸开,致使方圆数里的沙海,都出现了一道环形尘浪! 神尘和尚金刚怒目,双手持黄铜禅杖,在沙海中砸出一个碗装巨坑,气劲未散便再度飞身而上,禅杖直击夜惊堂。 夜惊堂脸色骤变,飞身后拉躲开第一记重击,却愕然发现神尘和尚近乎疯魔,全力爆发下连同头顶都化为赤红,百余斤的黄铜禅杖在手中如同没有重量,硬生生跟上了他的步伐,不由分说便朝额头砸来。 铛——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夜惊堂抬起的螭龙刀,切入禅杖顶端过半,却没能化解足以降服蟒龙的恐怖力道,身形瞬间激射而出,硬生生在沙海中打了几个水漂。 卞元烈飞身冲到跟前,试图阻拦拉架,可惜尚未动手,便被神尘和尚一袖袍扇了出去,同时再度前压,以虎跃之势砸向尚未停步的夜惊堂: “吒——!” 轰隆—— 整片沙海犹如被陨石轰击,距离较远的东方离人等人,感觉沙海已经在剧烈震荡中化为流体,站立不动都在迅速下陷。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夜惊堂,发现难以拉开距离,心中一横,尚未落地便凌空抬起右手,发出一声爆喝: “喝!” 咻—— 下一瞬沙海中便莫名掀起横风! 凄厉剑鸣声中,一道金色剑光,从东方离人腰间窜出,以雷霆之势洞穿无尽飞沙,半途剑尖向前,直指神尘和尚侧脸。 刚刚飞出去的卞元烈,瞧见此景,眼底顿时涌出茫然,但他尚来不及思考,就被下一幕所震撼! 咻—— 金色剑光眨眼即至交手两人近前,夜惊堂双目血红,右手全力把剑推向神尘和尚。 但抬眼之际,却见神尘和尚松开黄铜禅杖,左手抬起如单手持月,身前当即气劲爆震,发出一声惊天雷鸣: 轰—— 而后快若奔雷的天子剑,便在手掌咫尺之外骤停,剑身震荡发出剧烈嗡鸣,再难寸近半分! 夜惊堂瞧见此景眼神微震,心底涌现出难以置信。 而神尘和尚的脸上,也涌现出了压抑六十年的狂傲,目如铜铃怒声道: “老衲对着石碑苦思六十年,你以为窥见了点天地大道的皮毛,就能在老衲头上撒野?给我破!” 嗡嗡嗡 金色长剑在两人之间剧烈震荡,继而当空翻转,指向了夜惊堂,寸寸逼近! 周边数十人瞧见此景,已经被震撼的无以复加,想插手都不知道如何靠近。 神尘和尚打了六十年底子,体魄明显能承受住这凡人不该有的力量。 而夜惊堂不过一瞬之间,整个身体都化为了赤红,虽然黑莲锤炼过千百次的体魄,已经勉强能撑住,但和如日中天的神尘和尚相比,依旧如同风中残烛。 眼见金色长剑寸寸逼近夜惊堂眼底也显出冷意,左手刀松开,继而五指轻勾: “谁告诉你我只窥见了点皮毛?!” 唰唰唰…… 话音未落,附近的胡杨林内边传出数声破风急响! 卞元烈堪堪落地,正在眼神震撼旁观,却发现寒风压顶,插在地上的十余把兵刃,竟然如同被强人掷出,化为脱弦利箭,激射向袈裟飞舞的神尘和尚全身各处! 此景不光是卞元烈和围观众众人,连气势如虹的神尘和尚,都猝然冷静了几分,僧袍高鼓把十余把兵刃强停在了身外,肺腑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夜惊堂直接咳出一口血水,但眼中狂热不减反增,趁神尘和尚分心之际,身形瞬间前压,一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 这一掌没有任何声响,更没有裹挟气劲,十余把兵刃却当空掉落,插在了沙地之上。 神尘和尚脸色瞬间变幻,可见青筋鼓涌,想抬手一掌轰出,却发现体内气血逆流,先行发出一声闷咳: “咳——” 夜惊堂在摸冰坨坨时,就发现‘搬山图’能引导对方体内那股‘气’,既然能引导,那就自然能干涉! 此时夜惊堂手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滂湃气劲,不由分说就是一通连搅。 而哪怕是鸣龙图锤炼的半仙体魄,在这种降维打击下也是形同虚设,气血乱窜甚至逆流的情况下,不说招式,连正常行动都存在问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尘和尚眼底明显露出惊愕,察觉不妙当即衣袍大动,在周身带起旋风,口鼻涌出血水,怒喝了一声: “开!” 轰隆—— 旱地惊雷般的爆震声中,神尘和尚身上的袈裟四分五裂,两人脚下地面也被轰开,在周边冲出了一道环行沙浪。 夜惊堂在不分敌我的冲击之下,当即被震开,但身在半空之时,已经拉回天子剑,再度刺向神尘和尚胸口。 虽然神尘和尚腾挪及时,但气血紊乱影响行动的情况下,依旧被无坚不摧的金色利刃,在肋侧刺出一条见骨血口! 飒飒飒 沙海之中剑鸣声不断,金色利刃犹如飞梭,在神尘和尚周边飞速穿行。 沙海之间狂风大作连通周边沙地都在震荡,周边之人已经看不清也看不懂当前局势。 夜惊堂全力爆发近身,只要摸到神尘和尚,便搅乱其气血,生死相搏硬生生打出了以二敌一之感,但自身也在这种不计代价的攻势下被摧残的千疮百孔。 但就在两人硬撑,看谁先顶不住先倒下之时,一道忽如其来的声音,忽然从沙海之间响起: “住手。” 声音极为洪亮,穿过了惊天动地的喧嚣,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夜惊堂本就是在全力强撑,发现还有高手,当即持剑飞身后撤,落在了东方离人等人附近,转眼回望。 神尘和尚则是站在了原地,袈裟已经染血,被夜惊堂乱七八糟的仙术教育一通,此时疯魔神色也冷静了些,转眼看向沙海深处。 沙沙沙 随着冲天气劲骤然停歇,沙粒便如同雨点般当空洒下。 围观数十人,都保持目瞪口呆的神色,此时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听见声音,才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距离众人很远的一个沙丘,可以看到一道人影,以惊人速度往过这边飞驰,等到走近,才能瞧见来人身着一袭文袍,面白如玉长得颇为儒雅,竟是洪山帮的帮主蒋札虎。 洪山帮和千佛寺接壤,蒋札虎前日从望河垭的堂口哪里,得知夜惊堂大驾光临,还往沙州跑的消息,就担心这走到哪儿死到哪儿的活阎王,会来砍神尘和尚,连忙就往千佛寺跑,发现神尘和尚不在,又沿途追踪打听夜惊堂等人的下落。 结果还没等追到月牙湾,惊天动地的动静就传了过来。 此时蒋札虎从远处飞驰而来,发现整片沙海都被犁了一遍,神尘和尚生平头一次浑身挂彩了,而夜惊堂也是嘴角挂血明显内腑重创,急的是想骂娘,落地后直接拦在两人之间,怒声道: “你们俩打个什么?脑壳有水啊?弄个一死一伤,让吕太清一个人去对付北梁?现在西海打仗你们不知道?” 卞元烈此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从地上翻起,询问同样目瞪口呆的说书先生: “这又是哪根葱?” “应该是拳魁蒋札虎。” 夜惊堂站在原地气喘如牛,见蒋札虎跑出来拉架,情绪也冷静了一些,想想觉得这命拼的确实不太合适。 毕竟凝儿的仇人已经死了,神尘和尚和他又没仇怨,还是大魏的二圣,他拼命杀了不咋占理不说,弄成一死一伤自损两员大将,项寒师北云边要是乘虚而入,吕太清怕是得气吐血。 “呼……” 夜惊堂喘息几次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转眼看向神尘和尚: “六十年才悟出这么点东西,你打不过我;邹泉明以死谢罪,骆家报仇是天经地义,你也不该拦。现在打我一顿气也出了,你要是再不讲道理,别怪我不顾大局了。” 神尘和尚打之前,显然也没料到夜惊堂悟性这么夸张,体魄拼不过就纯靠造诣凑,什么乱七八糟的仙术都能往外冒,此时打完一场,发现对方远超预料的强,其实两个人都冷静了。 神尘和尚把禅杖拔出来,转身离去: “既然成仙无望,那便只能成佛,老衲原谅你了,此事就此了结,望夜施主日后少造杀孽,给苍生开个太平盛世。” 夜惊堂感觉这疯和尚就是小心眼,他也没计较这些,抬手拱了拱…… 不断章最多只能写一万字,其实不是啥好习惯,内容一多就没法写详细了or2! (本章完) 神尘和尚望向卞元烈,平和道: “所以说,老衲不是高僧。能让卞施主活到今天,五十年来未曾行半点恶举,老来还看透过往心境超脱,老衲便已经不辱没高僧教诲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卞元烈张了张嘴,还真没法反驳,毕竟若神尘和尚不关着他,他不知得杀多少人,而且大概率活不过四十岁。 夜惊堂并没有听这些废话,而是在暗暗判断当前局势。 当前局势,可以说是相当明朗——神尘和尚本身就是实打实的返璞归真,功力之深厚和仲孙锦相当,额外多了地宫里的那块石碑,那就相当于古老版本的六张鸣龙图,练了近六十年。 曹公公天赋悟性也就顶流宗师的水准,四张图练了一甲子,已经敢硬拦武圣;而神尘和尚这夸张底蕴,亮出来足以让整个南北江湖窒息。 但若是不打,那凝儿的血仇就得一笔揭过了,神尘和尚若在打赢的情况下真断臂赔罪,以后就算反超,都不好再登门讨说法。 夜惊堂沉默一瞬后,轻抖枪锋,缓步往前走去: “真没看出来,神尘大师藏得如此之深,既有这等底蕴,为何不去拜会奉官城?” 神尘和尚轻声一叹: “偷偷去过,没打赢。” 众人闻言一愣,但对这话倒是不意外,毕竟真神仙打不过奉官城,对江湖人来说都算理所当然。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还上前,眼神有些迟疑,开口道: “夜惊堂!”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不用担心,缓步来到神尘和尚对面: “你如果练了六张鸣龙图,我确实很难对付,不过始帝留下的那块石碑太古早,没吴太祖的鸣龙图那般无懈可击。 “方才我看那块石碑的脉络,神藏、气海、关元、神道、至阳、中枢这六处穴位,是功法命门,只要打中一处,你的不破金身,应该就出漏洞了。” 神尘和尚闻言,眼底闪过讶色: “夜施主的悟性果真旷古烁今,这么快就看出了石碑门道。” 夜惊堂没有再言语,把长枪插在了地上,左手微抬,观察神尘和尚的气息,继而: 呛啷—— 在所有人屏息观望之中,沙海中再度爆出璀璨刀光! 夜惊堂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双眸便瞬间充血,身形化为黑色狂雷,眨眼及至神尘和尚身前,一刀入怀直刺气海。 而如他所料,神尘和尚这次没有再站着不动,身形当即侧滑,顺势抓向螭龙刀。 但夜惊堂近身瞬间,并没有选择单刀强击,在神尘和尚移开瞬间,右手已经隐蔽弹出,凌空一记剑指,直取神藏穴! 嘭—— 剑指尚未临身,指尖爆发出强横起劲,在飞扬沙尘中贯穿出一条手指粗细的空洞,瞬间抵达袈裟之前。 神尘和尚反应奇快,当即脚尖轻点,身形已如同电光往后飞跃,同时一记禅杖扫向夜惊堂,以免其顺势击杀邹泉明。 但夜惊堂知道硬碰硬接不住,根本没有接的意思,凭借轻刀的超高机动,剑指出手身形便已经侧闪,几乎紧跟着神尘和尚的身位,左手持刀连刺,右手剑指同时逼向身前三处要穴。 飒飒飒飒…… 一瞬之间,沙海内破风尖啸大作,沙地瞬间出现数十个凹坑。 两道人影在沙海中腾挪如同两道席卷大漠的旋风,沿途飞沙走石,却始终贴身未拉开半寸距离。 神尘和尚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招架堪称行云流水,连接夜惊堂数十招,依旧没被碰到袈裟。 而夜惊堂以近乎自残的方式暴力提速拉扯,也没给神尘和尚再发挥恐怖力道的机会。 双方局势看似焦灼,但明眼人却能看出夜惊堂局势不占优。 毕竟把风池逆血这种殊死一搏的绝招当小招用,无论身体负担还是消耗,都堪称恐怖,饶是夜惊堂的体魄都不可能撑太久;而神尘和尚则是完全无伤,这种互相躲避杀招的打法,估摸能陪夜惊堂打一天。 卞元烈勉强能看清两人交手细节,此时已经站起身来,眼见夜惊堂打法过于激进却占不到好处,恨不得自己也上去,帮夜惊堂对付这贼秃驴。 但卞元烈还没想好要不要插手两人单挑,余光忽然发现不对,急急转头呵斥: “别……” 只见就在所有人紧张观望战局的时候,面相东南跪在地上的邹泉明,忽然站起身来,飞身而起,直接冲向了远处的骆凝。 裴湘君搂着骆凝,目光也放在风卷残云般的两道残影声上,听动静不对,手中霸王枪已经抬起,直刺侧面破风而来的身影。 一声金铁入肉的闷响! 骆凝回头看去,可见尺余枪锋,毫无阻碍的从僧袍上洞穿而过,在沙地上洒出一线血珠。 扑通~ 邹泉明落在半丈开外的地面,长枪自胸口灌入,后背透出,脸色也随之涨红,但神情却没有丝毫痛苦,看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骆凝,喉咙里夹着血沫道: “血海深仇,自当血偿。九泉之下,我会亲自去向师父师弟师妹赔罪。” 话落,邹泉明跪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你……” 骆凝手持泣水剑,咬牙盯着跪在面前的和尚,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长枪拔出来,邹泉明双手随之垂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僧袍。 裴湘君脸白了几分,拉着骆凝往后退出几步,转眼看向远处。 而远处惊天动地的战局,此时也已经停下。 夜惊堂单手持刀,并没有回头,目光锁定在前方的神尘和尚身上。 而身着袈裟的神尘和尚,脸色也再无从始至终的慈睦谦卑,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显出了震怒与冷冽。 卞元烈和神尘和尚打交道五十年,可是知道这秃驴非常小心眼,放下身段正在和夜惊堂谈判,徒弟忽然被宰了,这要是能忍,那就不配叫神尘秃驴。 卞元烈这还是头一次从这秃驴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心底暗道不妙,连忙呵斥: “神尘!你潜心修佛六十载,可别一朝……” 轰隆—— 话音未落,两人对峙的沙丘,便整个炸开,致使方圆数里的沙海,都出现了一道环形尘浪! 神尘和尚金刚怒目,双手持黄铜禅杖,在沙海中砸出一个碗装巨坑,气劲未散便再度飞身而上,禅杖直击夜惊堂。 夜惊堂脸色骤变,飞身后拉躲开第一记重击,却愕然发现神尘和尚近乎疯魔,全力爆发下连同头顶都化为赤红,百余斤的黄铜禅杖在手中如同没有重量,硬生生跟上了他的步伐,不由分说便朝额头砸来。 铛——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夜惊堂抬起的螭龙刀,切入禅杖顶端过半,却没能化解足以降服蟒龙的恐怖力道,身形瞬间激射而出,硬生生在沙海中打了几个水漂。 卞元烈飞身冲到跟前,试图阻拦拉架,可惜尚未动手,便被神尘和尚一袖袍扇了出去,同时再度前压,以虎跃之势砸向尚未停步的夜惊堂: “吒——!” 轰隆—— 整片沙海犹如被陨石轰击,距离较远的东方离人等人,感觉沙海已经在剧烈震荡中化为流体,站立不动都在迅速下陷。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夜惊堂,发现难以拉开距离,心中一横,尚未落地便凌空抬起右手,发出一声爆喝: “喝!” 咻—— 下一瞬沙海中便莫名掀起横风! 凄厉剑鸣声中,一道金色剑光,从东方离人腰间窜出,以雷霆之势洞穿无尽飞沙,半途剑尖向前,直指神尘和尚侧脸。 刚刚飞出去的卞元烈,瞧见此景,眼底顿时涌出茫然,但他尚来不及思考,就被下一幕所震撼! 咻—— 金色剑光眨眼即至交手两人近前,夜惊堂双目血红,右手全力把剑推向神尘和尚。 但抬眼之际,却见神尘和尚松开黄铜禅杖,左手抬起如单手持月,身前当即气劲爆震,发出一声惊天雷鸣: 轰—— 而后快若奔雷的天子剑,便在手掌咫尺之外骤停,剑身震荡发出剧烈嗡鸣,再难寸近半分! 夜惊堂瞧见此景眼神微震,心底涌现出难以置信。 而神尘和尚的脸上,也涌现出了压抑六十年的狂傲,目如铜铃怒声道: “老衲对着石碑苦思六十年,你以为窥见了点天地大道的皮毛,就能在老衲头上撒野?给我破!” 嗡嗡嗡 金色长剑在两人之间剧烈震荡,继而当空翻转,指向了夜惊堂,寸寸逼近! 周边数十人瞧见此景,已经被震撼的无以复加,想插手都不知道如何靠近。 神尘和尚打了六十年底子,体魄明显能承受住这凡人不该有的力量。 而夜惊堂不过一瞬之间,整个身体都化为了赤红,虽然黑莲锤炼过千百次的体魄,已经勉强能撑住,但和如日中天的神尘和尚相比,依旧如同风中残烛。 眼见金色长剑寸寸逼近夜惊堂眼底也显出冷意,左手刀松开,继而五指轻勾: “谁告诉你我只窥见了点皮毛?!” 唰唰唰…… 话音未落,附近的胡杨林内边传出数声破风急响! 卞元烈堪堪落地,正在眼神震撼旁观,却发现寒风压顶,插在地上的十余把兵刃,竟然如同被强人掷出,化为脱弦利箭,激射向袈裟飞舞的神尘和尚全身各处! 此景不光是卞元烈和围观众众人,连气势如虹的神尘和尚,都猝然冷静了几分,僧袍高鼓把十余把兵刃强停在了身外,肺腑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夜惊堂直接咳出一口血水,但眼中狂热不减反增,趁神尘和尚分心之际,身形瞬间前压,一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 这一掌没有任何声响,更没有裹挟气劲,十余把兵刃却当空掉落,插在了沙地之上。 神尘和尚脸色瞬间变幻,可见青筋鼓涌,想抬手一掌轰出,却发现体内气血逆流,先行发出一声闷咳: “咳——” 夜惊堂在摸冰坨坨时,就发现‘搬山图’能引导对方体内那股‘气’,既然能引导,那就自然能干涉! 此时夜惊堂手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滂湃气劲,不由分说就是一通连搅。 而哪怕是鸣龙图锤炼的半仙体魄,在这种降维打击下也是形同虚设,气血乱窜甚至逆流的情况下,不说招式,连正常行动都存在问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尘和尚眼底明显露出惊愕,察觉不妙当即衣袍大动,在周身带起旋风,口鼻涌出血水,怒喝了一声: “开!” 轰隆—— 旱地惊雷般的爆震声中,神尘和尚身上的袈裟四分五裂,两人脚下地面也被轰开,在周边冲出了一道环行沙浪。 夜惊堂在不分敌我的冲击之下,当即被震开,但身在半空之时,已经拉回天子剑,再度刺向神尘和尚胸口。 虽然神尘和尚腾挪及时,但气血紊乱影响行动的情况下,依旧被无坚不摧的金色利刃,在肋侧刺出一条见骨血口! 飒飒飒 沙海之中剑鸣声不断,金色利刃犹如飞梭,在神尘和尚周边飞速穿行。 沙海之间狂风大作连通周边沙地都在震荡,周边之人已经看不清也看不懂当前局势。 夜惊堂全力爆发近身,只要摸到神尘和尚,便搅乱其气血,生死相搏硬生生打出了以二敌一之感,但自身也在这种不计代价的攻势下被摧残的千疮百孔。 但就在两人硬撑,看谁先顶不住先倒下之时,一道忽如其来的声音,忽然从沙海之间响起: “住手。” 声音极为洪亮,穿过了惊天动地的喧嚣,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夜惊堂本就是在全力强撑,发现还有高手,当即持剑飞身后撤,落在了东方离人等人附近,转眼回望。 神尘和尚则是站在了原地,袈裟已经染血,被夜惊堂乱七八糟的仙术教育一通,此时疯魔神色也冷静了些,转眼看向沙海深处。 沙沙沙 随着冲天气劲骤然停歇,沙粒便如同雨点般当空洒下。 围观数十人,都保持目瞪口呆的神色,此时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听见声音,才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距离众人很远的一个沙丘,可以看到一道人影,以惊人速度往过这边飞驰,等到走近,才能瞧见来人身着一袭文袍,面白如玉长得颇为儒雅,竟是洪山帮的帮主蒋札虎。 洪山帮和千佛寺接壤,蒋札虎前日从望河垭的堂口哪里,得知夜惊堂大驾光临,还往沙州跑的消息,就担心这走到哪儿死到哪儿的活阎王,会来砍神尘和尚,连忙就往千佛寺跑,发现神尘和尚不在,又沿途追踪打听夜惊堂等人的下落。 结果还没等追到月牙湾,惊天动地的动静就传了过来。 此时蒋札虎从远处飞驰而来,发现整片沙海都被犁了一遍,神尘和尚生平头一次浑身挂彩了,而夜惊堂也是嘴角挂血明显内腑重创,急的是想骂娘,落地后直接拦在两人之间,怒声道: “你们俩打个什么?脑壳有水啊?弄个一死一伤,让吕太清一个人去对付北梁?现在西海打仗你们不知道?” 卞元烈此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从地上翻起,询问同样目瞪口呆的说书先生: “这又是哪根葱?” “应该是拳魁蒋札虎。” 夜惊堂站在原地气喘如牛,见蒋札虎跑出来拉架,情绪也冷静了一些,想想觉得这命拼的确实不太合适。 毕竟凝儿的仇人已经死了,神尘和尚和他又没仇怨,还是大魏的二圣,他拼命杀了不咋占理不说,弄成一死一伤自损两员大将,项寒师北云边要是乘虚而入,吕太清怕是得气吐血。 “呼……” 夜惊堂喘息几次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转眼看向神尘和尚: “六十年才悟出这么点东西,你打不过我;邹泉明以死谢罪,骆家报仇是天经地义,你也不该拦。现在打我一顿气也出了,你要是再不讲道理,别怪我不顾大局了。” 神尘和尚打之前,显然也没料到夜惊堂悟性这么夸张,体魄拼不过就纯靠造诣凑,什么乱七八糟的仙术都能往外冒,此时打完一场,发现对方远超预料的强,其实两个人都冷静了。 神尘和尚把禅杖拔出来,转身离去: “既然成仙无望,那便只能成佛,老衲原谅你了,此事就此了结,望夜施主日后少造杀孽,给苍生开个太平盛世。” 夜惊堂感觉这疯和尚就是小心眼,他也没计较这些,抬手拱了拱…… 不断章最多只能写一万字,其实不是啥好习惯,内容一多就没法写详细了or2! (本章完) 神尘和尚望向卞元烈,平和道: “所以说,老衲不是高僧。能让卞施主活到今天,五十年来未曾行半点恶举,老来还看透过往心境超脱,老衲便已经不辱没高僧教诲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卞元烈张了张嘴,还真没法反驳,毕竟若神尘和尚不关着他,他不知得杀多少人,而且大概率活不过四十岁。 夜惊堂并没有听这些废话,而是在暗暗判断当前局势。 当前局势,可以说是相当明朗——神尘和尚本身就是实打实的返璞归真,功力之深厚和仲孙锦相当,额外多了地宫里的那块石碑,那就相当于古老版本的六张鸣龙图,练了近六十年。 曹公公天赋悟性也就顶流宗师的水准,四张图练了一甲子,已经敢硬拦武圣;而神尘和尚这夸张底蕴,亮出来足以让整个南北江湖窒息。 但若是不打,那凝儿的血仇就得一笔揭过了,神尘和尚若在打赢的情况下真断臂赔罪,以后就算反超,都不好再登门讨说法。 夜惊堂沉默一瞬后,轻抖枪锋,缓步往前走去: “真没看出来,神尘大师藏得如此之深,既有这等底蕴,为何不去拜会奉官城?” 神尘和尚轻声一叹: “偷偷去过,没打赢。” 众人闻言一愣,但对这话倒是不意外,毕竟真神仙打不过奉官城,对江湖人来说都算理所当然。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还上前,眼神有些迟疑,开口道: “夜惊堂!”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不用担心,缓步来到神尘和尚对面: “你如果练了六张鸣龙图,我确实很难对付,不过始帝留下的那块石碑太古早,没吴太祖的鸣龙图那般无懈可击。 “方才我看那块石碑的脉络,神藏、气海、关元、神道、至阳、中枢这六处穴位,是功法命门,只要打中一处,你的不破金身,应该就出漏洞了。” 神尘和尚闻言,眼底闪过讶色: “夜施主的悟性果真旷古烁今,这么快就看出了石碑门道。” 夜惊堂没有再言语,把长枪插在了地上,左手微抬,观察神尘和尚的气息,继而: 呛啷—— 在所有人屏息观望之中,沙海中再度爆出璀璨刀光! 夜惊堂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双眸便瞬间充血,身形化为黑色狂雷,眨眼及至神尘和尚身前,一刀入怀直刺气海。 而如他所料,神尘和尚这次没有再站着不动,身形当即侧滑,顺势抓向螭龙刀。 但夜惊堂近身瞬间,并没有选择单刀强击,在神尘和尚移开瞬间,右手已经隐蔽弹出,凌空一记剑指,直取神藏穴! 嘭—— 剑指尚未临身,指尖爆发出强横起劲,在飞扬沙尘中贯穿出一条手指粗细的空洞,瞬间抵达袈裟之前。 神尘和尚反应奇快,当即脚尖轻点,身形已如同电光往后飞跃,同时一记禅杖扫向夜惊堂,以免其顺势击杀邹泉明。 但夜惊堂知道硬碰硬接不住,根本没有接的意思,凭借轻刀的超高机动,剑指出手身形便已经侧闪,几乎紧跟着神尘和尚的身位,左手持刀连刺,右手剑指同时逼向身前三处要穴。 飒飒飒飒…… 一瞬之间,沙海内破风尖啸大作,沙地瞬间出现数十个凹坑。 两道人影在沙海中腾挪如同两道席卷大漠的旋风,沿途飞沙走石,却始终贴身未拉开半寸距离。 神尘和尚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招架堪称行云流水,连接夜惊堂数十招,依旧没被碰到袈裟。 而夜惊堂以近乎自残的方式暴力提速拉扯,也没给神尘和尚再发挥恐怖力道的机会。 双方局势看似焦灼,但明眼人却能看出夜惊堂局势不占优。 毕竟把风池逆血这种殊死一搏的绝招当小招用,无论身体负担还是消耗,都堪称恐怖,饶是夜惊堂的体魄都不可能撑太久;而神尘和尚则是完全无伤,这种互相躲避杀招的打法,估摸能陪夜惊堂打一天。 卞元烈勉强能看清两人交手细节,此时已经站起身来,眼见夜惊堂打法过于激进却占不到好处,恨不得自己也上去,帮夜惊堂对付这贼秃驴。 但卞元烈还没想好要不要插手两人单挑,余光忽然发现不对,急急转头呵斥: “别……” 只见就在所有人紧张观望战局的时候,面相东南跪在地上的邹泉明,忽然站起身来,飞身而起,直接冲向了远处的骆凝。 裴湘君搂着骆凝,目光也放在风卷残云般的两道残影声上,听动静不对,手中霸王枪已经抬起,直刺侧面破风而来的身影。 一声金铁入肉的闷响! 骆凝回头看去,可见尺余枪锋,毫无阻碍的从僧袍上洞穿而过,在沙地上洒出一线血珠。 扑通~ 邹泉明落在半丈开外的地面,长枪自胸口灌入,后背透出,脸色也随之涨红,但神情却没有丝毫痛苦,看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骆凝,喉咙里夹着血沫道: “血海深仇,自当血偿。九泉之下,我会亲自去向师父师弟师妹赔罪。” 话落,邹泉明跪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你……” 骆凝手持泣水剑,咬牙盯着跪在面前的和尚,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长枪拔出来,邹泉明双手随之垂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僧袍。 裴湘君脸白了几分,拉着骆凝往后退出几步,转眼看向远处。 而远处惊天动地的战局,此时也已经停下。 夜惊堂单手持刀,并没有回头,目光锁定在前方的神尘和尚身上。 而身着袈裟的神尘和尚,脸色也再无从始至终的慈睦谦卑,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显出了震怒与冷冽。 卞元烈和神尘和尚打交道五十年,可是知道这秃驴非常小心眼,放下身段正在和夜惊堂谈判,徒弟忽然被宰了,这要是能忍,那就不配叫神尘秃驴。 卞元烈这还是头一次从这秃驴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心底暗道不妙,连忙呵斥: “神尘!你潜心修佛六十载,可别一朝……” 轰隆—— 话音未落,两人对峙的沙丘,便整个炸开,致使方圆数里的沙海,都出现了一道环形尘浪! 神尘和尚金刚怒目,双手持黄铜禅杖,在沙海中砸出一个碗装巨坑,气劲未散便再度飞身而上,禅杖直击夜惊堂。 夜惊堂脸色骤变,飞身后拉躲开第一记重击,却愕然发现神尘和尚近乎疯魔,全力爆发下连同头顶都化为赤红,百余斤的黄铜禅杖在手中如同没有重量,硬生生跟上了他的步伐,不由分说便朝额头砸来。 铛——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夜惊堂抬起的螭龙刀,切入禅杖顶端过半,却没能化解足以降服蟒龙的恐怖力道,身形瞬间激射而出,硬生生在沙海中打了几个水漂。 卞元烈飞身冲到跟前,试图阻拦拉架,可惜尚未动手,便被神尘和尚一袖袍扇了出去,同时再度前压,以虎跃之势砸向尚未停步的夜惊堂: “吒——!” 轰隆—— 整片沙海犹如被陨石轰击,距离较远的东方离人等人,感觉沙海已经在剧烈震荡中化为流体,站立不动都在迅速下陷。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夜惊堂,发现难以拉开距离,心中一横,尚未落地便凌空抬起右手,发出一声爆喝: “喝!” 咻—— 下一瞬沙海中便莫名掀起横风! 凄厉剑鸣声中,一道金色剑光,从东方离人腰间窜出,以雷霆之势洞穿无尽飞沙,半途剑尖向前,直指神尘和尚侧脸。 刚刚飞出去的卞元烈,瞧见此景,眼底顿时涌出茫然,但他尚来不及思考,就被下一幕所震撼! 咻—— 金色剑光眨眼即至交手两人近前,夜惊堂双目血红,右手全力把剑推向神尘和尚。 但抬眼之际,却见神尘和尚松开黄铜禅杖,左手抬起如单手持月,身前当即气劲爆震,发出一声惊天雷鸣: 轰—— 而后快若奔雷的天子剑,便在手掌咫尺之外骤停,剑身震荡发出剧烈嗡鸣,再难寸近半分! 夜惊堂瞧见此景眼神微震,心底涌现出难以置信。 而神尘和尚的脸上,也涌现出了压抑六十年的狂傲,目如铜铃怒声道: “老衲对着石碑苦思六十年,你以为窥见了点天地大道的皮毛,就能在老衲头上撒野?给我破!” 嗡嗡嗡 金色长剑在两人之间剧烈震荡,继而当空翻转,指向了夜惊堂,寸寸逼近! 周边数十人瞧见此景,已经被震撼的无以复加,想插手都不知道如何靠近。 神尘和尚打了六十年底子,体魄明显能承受住这凡人不该有的力量。 而夜惊堂不过一瞬之间,整个身体都化为了赤红,虽然黑莲锤炼过千百次的体魄,已经勉强能撑住,但和如日中天的神尘和尚相比,依旧如同风中残烛。 眼见金色长剑寸寸逼近夜惊堂眼底也显出冷意,左手刀松开,继而五指轻勾: “谁告诉你我只窥见了点皮毛?!” 唰唰唰…… 话音未落,附近的胡杨林内边传出数声破风急响! 卞元烈堪堪落地,正在眼神震撼旁观,却发现寒风压顶,插在地上的十余把兵刃,竟然如同被强人掷出,化为脱弦利箭,激射向袈裟飞舞的神尘和尚全身各处! 此景不光是卞元烈和围观众众人,连气势如虹的神尘和尚,都猝然冷静了几分,僧袍高鼓把十余把兵刃强停在了身外,肺腑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夜惊堂直接咳出一口血水,但眼中狂热不减反增,趁神尘和尚分心之际,身形瞬间前压,一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 这一掌没有任何声响,更没有裹挟气劲,十余把兵刃却当空掉落,插在了沙地之上。 神尘和尚脸色瞬间变幻,可见青筋鼓涌,想抬手一掌轰出,却发现体内气血逆流,先行发出一声闷咳: “咳——” 夜惊堂在摸冰坨坨时,就发现‘搬山图’能引导对方体内那股‘气’,既然能引导,那就自然能干涉! 此时夜惊堂手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滂湃气劲,不由分说就是一通连搅。 而哪怕是鸣龙图锤炼的半仙体魄,在这种降维打击下也是形同虚设,气血乱窜甚至逆流的情况下,不说招式,连正常行动都存在问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尘和尚眼底明显露出惊愕,察觉不妙当即衣袍大动,在周身带起旋风,口鼻涌出血水,怒喝了一声: “开!” 轰隆—— 旱地惊雷般的爆震声中,神尘和尚身上的袈裟四分五裂,两人脚下地面也被轰开,在周边冲出了一道环行沙浪。 夜惊堂在不分敌我的冲击之下,当即被震开,但身在半空之时,已经拉回天子剑,再度刺向神尘和尚胸口。 虽然神尘和尚腾挪及时,但气血紊乱影响行动的情况下,依旧被无坚不摧的金色利刃,在肋侧刺出一条见骨血口! 飒飒飒 沙海之中剑鸣声不断,金色利刃犹如飞梭,在神尘和尚周边飞速穿行。 沙海之间狂风大作连通周边沙地都在震荡,周边之人已经看不清也看不懂当前局势。 夜惊堂全力爆发近身,只要摸到神尘和尚,便搅乱其气血,生死相搏硬生生打出了以二敌一之感,但自身也在这种不计代价的攻势下被摧残的千疮百孔。 但就在两人硬撑,看谁先顶不住先倒下之时,一道忽如其来的声音,忽然从沙海之间响起: “住手。” 声音极为洪亮,穿过了惊天动地的喧嚣,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夜惊堂本就是在全力强撑,发现还有高手,当即持剑飞身后撤,落在了东方离人等人附近,转眼回望。 神尘和尚则是站在了原地,袈裟已经染血,被夜惊堂乱七八糟的仙术教育一通,此时疯魔神色也冷静了些,转眼看向沙海深处。 沙沙沙 随着冲天气劲骤然停歇,沙粒便如同雨点般当空洒下。 围观数十人,都保持目瞪口呆的神色,此时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听见声音,才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距离众人很远的一个沙丘,可以看到一道人影,以惊人速度往过这边飞驰,等到走近,才能瞧见来人身着一袭文袍,面白如玉长得颇为儒雅,竟是洪山帮的帮主蒋札虎。 洪山帮和千佛寺接壤,蒋札虎前日从望河垭的堂口哪里,得知夜惊堂大驾光临,还往沙州跑的消息,就担心这走到哪儿死到哪儿的活阎王,会来砍神尘和尚,连忙就往千佛寺跑,发现神尘和尚不在,又沿途追踪打听夜惊堂等人的下落。 结果还没等追到月牙湾,惊天动地的动静就传了过来。 此时蒋札虎从远处飞驰而来,发现整片沙海都被犁了一遍,神尘和尚生平头一次浑身挂彩了,而夜惊堂也是嘴角挂血明显内腑重创,急的是想骂娘,落地后直接拦在两人之间,怒声道: “你们俩打个什么?脑壳有水啊?弄个一死一伤,让吕太清一个人去对付北梁?现在西海打仗你们不知道?” 卞元烈此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从地上翻起,询问同样目瞪口呆的说书先生: “这又是哪根葱?” “应该是拳魁蒋札虎。” 夜惊堂站在原地气喘如牛,见蒋札虎跑出来拉架,情绪也冷静了一些,想想觉得这命拼的确实不太合适。 毕竟凝儿的仇人已经死了,神尘和尚和他又没仇怨,还是大魏的二圣,他拼命杀了不咋占理不说,弄成一死一伤自损两员大将,项寒师北云边要是乘虚而入,吕太清怕是得气吐血。 “呼……” 夜惊堂喘息几次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转眼看向神尘和尚: “六十年才悟出这么点东西,你打不过我;邹泉明以死谢罪,骆家报仇是天经地义,你也不该拦。现在打我一顿气也出了,你要是再不讲道理,别怪我不顾大局了。” 神尘和尚打之前,显然也没料到夜惊堂悟性这么夸张,体魄拼不过就纯靠造诣凑,什么乱七八糟的仙术都能往外冒,此时打完一场,发现对方远超预料的强,其实两个人都冷静了。 神尘和尚把禅杖拔出来,转身离去: “既然成仙无望,那便只能成佛,老衲原谅你了,此事就此了结,望夜施主日后少造杀孽,给苍生开个太平盛世。” 夜惊堂感觉这疯和尚就是小心眼,他也没计较这些,抬手拱了拱…… 不断章最多只能写一万字,其实不是啥好习惯,内容一多就没法写详细了or2! (本章完) 神尘和尚望向卞元烈,平和道: “所以说,老衲不是高僧。能让卞施主活到今天,五十年来未曾行半点恶举,老来还看透过往心境超脱,老衲便已经不辱没高僧教诲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卞元烈张了张嘴,还真没法反驳,毕竟若神尘和尚不关着他,他不知得杀多少人,而且大概率活不过四十岁。 夜惊堂并没有听这些废话,而是在暗暗判断当前局势。 当前局势,可以说是相当明朗——神尘和尚本身就是实打实的返璞归真,功力之深厚和仲孙锦相当,额外多了地宫里的那块石碑,那就相当于古老版本的六张鸣龙图,练了近六十年。 曹公公天赋悟性也就顶流宗师的水准,四张图练了一甲子,已经敢硬拦武圣;而神尘和尚这夸张底蕴,亮出来足以让整个南北江湖窒息。 但若是不打,那凝儿的血仇就得一笔揭过了,神尘和尚若在打赢的情况下真断臂赔罪,以后就算反超,都不好再登门讨说法。 夜惊堂沉默一瞬后,轻抖枪锋,缓步往前走去: “真没看出来,神尘大师藏得如此之深,既有这等底蕴,为何不去拜会奉官城?” 神尘和尚轻声一叹: “偷偷去过,没打赢。” 众人闻言一愣,但对这话倒是不意外,毕竟真神仙打不过奉官城,对江湖人来说都算理所当然。 东方离人见夜惊堂还上前,眼神有些迟疑,开口道: “夜惊堂!” 夜惊堂微微抬手,示意不用担心,缓步来到神尘和尚对面: “你如果练了六张鸣龙图,我确实很难对付,不过始帝留下的那块石碑太古早,没吴太祖的鸣龙图那般无懈可击。 “方才我看那块石碑的脉络,神藏、气海、关元、神道、至阳、中枢这六处穴位,是功法命门,只要打中一处,你的不破金身,应该就出漏洞了。” 神尘和尚闻言,眼底闪过讶色: “夜施主的悟性果真旷古烁今,这么快就看出了石碑门道。” 夜惊堂没有再言语,把长枪插在了地上,左手微抬,观察神尘和尚的气息,继而: 呛啷—— 在所有人屏息观望之中,沙海中再度爆出璀璨刀光! 夜惊堂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双眸便瞬间充血,身形化为黑色狂雷,眨眼及至神尘和尚身前,一刀入怀直刺气海。 而如他所料,神尘和尚这次没有再站着不动,身形当即侧滑,顺势抓向螭龙刀。 但夜惊堂近身瞬间,并没有选择单刀强击,在神尘和尚移开瞬间,右手已经隐蔽弹出,凌空一记剑指,直取神藏穴! 嘭—— 剑指尚未临身,指尖爆发出强横起劲,在飞扬沙尘中贯穿出一条手指粗细的空洞,瞬间抵达袈裟之前。 神尘和尚反应奇快,当即脚尖轻点,身形已如同电光往后飞跃,同时一记禅杖扫向夜惊堂,以免其顺势击杀邹泉明。 但夜惊堂知道硬碰硬接不住,根本没有接的意思,凭借轻刀的超高机动,剑指出手身形便已经侧闪,几乎紧跟着神尘和尚的身位,左手持刀连刺,右手剑指同时逼向身前三处要穴。 飒飒飒飒…… 一瞬之间,沙海内破风尖啸大作,沙地瞬间出现数十个凹坑。 两道人影在沙海中腾挪如同两道席卷大漠的旋风,沿途飞沙走石,却始终贴身未拉开半寸距离。 神尘和尚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招架堪称行云流水,连接夜惊堂数十招,依旧没被碰到袈裟。 而夜惊堂以近乎自残的方式暴力提速拉扯,也没给神尘和尚再发挥恐怖力道的机会。 双方局势看似焦灼,但明眼人却能看出夜惊堂局势不占优。 毕竟把风池逆血这种殊死一搏的绝招当小招用,无论身体负担还是消耗,都堪称恐怖,饶是夜惊堂的体魄都不可能撑太久;而神尘和尚则是完全无伤,这种互相躲避杀招的打法,估摸能陪夜惊堂打一天。 卞元烈勉强能看清两人交手细节,此时已经站起身来,眼见夜惊堂打法过于激进却占不到好处,恨不得自己也上去,帮夜惊堂对付这贼秃驴。 但卞元烈还没想好要不要插手两人单挑,余光忽然发现不对,急急转头呵斥: “别……” 只见就在所有人紧张观望战局的时候,面相东南跪在地上的邹泉明,忽然站起身来,飞身而起,直接冲向了远处的骆凝。 裴湘君搂着骆凝,目光也放在风卷残云般的两道残影声上,听动静不对,手中霸王枪已经抬起,直刺侧面破风而来的身影。 一声金铁入肉的闷响! 骆凝回头看去,可见尺余枪锋,毫无阻碍的从僧袍上洞穿而过,在沙地上洒出一线血珠。 扑通~ 邹泉明落在半丈开外的地面,长枪自胸口灌入,后背透出,脸色也随之涨红,但神情却没有丝毫痛苦,看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骆凝,喉咙里夹着血沫道: “血海深仇,自当血偿。九泉之下,我会亲自去向师父师弟师妹赔罪。” 话落,邹泉明跪坐在了地上,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你……” 骆凝手持泣水剑,咬牙盯着跪在面前的和尚,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长枪拔出来,邹泉明双手随之垂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僧袍。 裴湘君脸白了几分,拉着骆凝往后退出几步,转眼看向远处。 而远处惊天动地的战局,此时也已经停下。 夜惊堂单手持刀,并没有回头,目光锁定在前方的神尘和尚身上。 而身着袈裟的神尘和尚,脸色也再无从始至终的慈睦谦卑,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显出了震怒与冷冽。 卞元烈和神尘和尚打交道五十年,可是知道这秃驴非常小心眼,放下身段正在和夜惊堂谈判,徒弟忽然被宰了,这要是能忍,那就不配叫神尘秃驴。 卞元烈这还是头一次从这秃驴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心底暗道不妙,连忙呵斥: “神尘!你潜心修佛六十载,可别一朝……” 轰隆—— 话音未落,两人对峙的沙丘,便整个炸开,致使方圆数里的沙海,都出现了一道环形尘浪! 神尘和尚金刚怒目,双手持黄铜禅杖,在沙海中砸出一个碗装巨坑,气劲未散便再度飞身而上,禅杖直击夜惊堂。 夜惊堂脸色骤变,飞身后拉躲开第一记重击,却愕然发现神尘和尚近乎疯魔,全力爆发下连同头顶都化为赤红,百余斤的黄铜禅杖在手中如同没有重量,硬生生跟上了他的步伐,不由分说便朝额头砸来。 铛——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夜惊堂抬起的螭龙刀,切入禅杖顶端过半,却没能化解足以降服蟒龙的恐怖力道,身形瞬间激射而出,硬生生在沙海中打了几个水漂。 卞元烈飞身冲到跟前,试图阻拦拉架,可惜尚未动手,便被神尘和尚一袖袍扇了出去,同时再度前压,以虎跃之势砸向尚未停步的夜惊堂: “吒——!” 轰隆—— 整片沙海犹如被陨石轰击,距离较远的东方离人等人,感觉沙海已经在剧烈震荡中化为流体,站立不动都在迅速下陷。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夜惊堂,发现难以拉开距离,心中一横,尚未落地便凌空抬起右手,发出一声爆喝: “喝!” 咻—— 下一瞬沙海中便莫名掀起横风! 凄厉剑鸣声中,一道金色剑光,从东方离人腰间窜出,以雷霆之势洞穿无尽飞沙,半途剑尖向前,直指神尘和尚侧脸。 刚刚飞出去的卞元烈,瞧见此景,眼底顿时涌出茫然,但他尚来不及思考,就被下一幕所震撼! 咻—— 金色剑光眨眼即至交手两人近前,夜惊堂双目血红,右手全力把剑推向神尘和尚。 但抬眼之际,却见神尘和尚松开黄铜禅杖,左手抬起如单手持月,身前当即气劲爆震,发出一声惊天雷鸣: 轰—— 而后快若奔雷的天子剑,便在手掌咫尺之外骤停,剑身震荡发出剧烈嗡鸣,再难寸近半分! 夜惊堂瞧见此景眼神微震,心底涌现出难以置信。 而神尘和尚的脸上,也涌现出了压抑六十年的狂傲,目如铜铃怒声道: “老衲对着石碑苦思六十年,你以为窥见了点天地大道的皮毛,就能在老衲头上撒野?给我破!” 嗡嗡嗡 金色长剑在两人之间剧烈震荡,继而当空翻转,指向了夜惊堂,寸寸逼近! 周边数十人瞧见此景,已经被震撼的无以复加,想插手都不知道如何靠近。 神尘和尚打了六十年底子,体魄明显能承受住这凡人不该有的力量。 而夜惊堂不过一瞬之间,整个身体都化为了赤红,虽然黑莲锤炼过千百次的体魄,已经勉强能撑住,但和如日中天的神尘和尚相比,依旧如同风中残烛。 眼见金色长剑寸寸逼近夜惊堂眼底也显出冷意,左手刀松开,继而五指轻勾: “谁告诉你我只窥见了点皮毛?!” 唰唰唰…… 话音未落,附近的胡杨林内边传出数声破风急响! 卞元烈堪堪落地,正在眼神震撼旁观,却发现寒风压顶,插在地上的十余把兵刃,竟然如同被强人掷出,化为脱弦利箭,激射向袈裟飞舞的神尘和尚全身各处! 此景不光是卞元烈和围观众众人,连气势如虹的神尘和尚,都猝然冷静了几分,僧袍高鼓把十余把兵刃强停在了身外,肺腑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夜惊堂直接咳出一口血水,但眼中狂热不减反增,趁神尘和尚分心之际,身形瞬间前压,一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 这一掌没有任何声响,更没有裹挟气劲,十余把兵刃却当空掉落,插在了沙地之上。 神尘和尚脸色瞬间变幻,可见青筋鼓涌,想抬手一掌轰出,却发现体内气血逆流,先行发出一声闷咳: “咳——” 夜惊堂在摸冰坨坨时,就发现‘搬山图’能引导对方体内那股‘气’,既然能引导,那就自然能干涉! 此时夜惊堂手掌贴在神尘和尚胸口,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滂湃气劲,不由分说就是一通连搅。 而哪怕是鸣龙图锤炼的半仙体魄,在这种降维打击下也是形同虚设,气血乱窜甚至逆流的情况下,不说招式,连正常行动都存在问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尘和尚眼底明显露出惊愕,察觉不妙当即衣袍大动,在周身带起旋风,口鼻涌出血水,怒喝了一声: “开!” 轰隆—— 旱地惊雷般的爆震声中,神尘和尚身上的袈裟四分五裂,两人脚下地面也被轰开,在周边冲出了一道环行沙浪。 夜惊堂在不分敌我的冲击之下,当即被震开,但身在半空之时,已经拉回天子剑,再度刺向神尘和尚胸口。 虽然神尘和尚腾挪及时,但气血紊乱影响行动的情况下,依旧被无坚不摧的金色利刃,在肋侧刺出一条见骨血口! 飒飒飒 沙海之中剑鸣声不断,金色利刃犹如飞梭,在神尘和尚周边飞速穿行。 沙海之间狂风大作连通周边沙地都在震荡,周边之人已经看不清也看不懂当前局势。 夜惊堂全力爆发近身,只要摸到神尘和尚,便搅乱其气血,生死相搏硬生生打出了以二敌一之感,但自身也在这种不计代价的攻势下被摧残的千疮百孔。 但就在两人硬撑,看谁先顶不住先倒下之时,一道忽如其来的声音,忽然从沙海之间响起: “住手。” 声音极为洪亮,穿过了惊天动地的喧嚣,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夜惊堂本就是在全力强撑,发现还有高手,当即持剑飞身后撤,落在了东方离人等人附近,转眼回望。 神尘和尚则是站在了原地,袈裟已经染血,被夜惊堂乱七八糟的仙术教育一通,此时疯魔神色也冷静了些,转眼看向沙海深处。 沙沙沙 随着冲天气劲骤然停歇,沙粒便如同雨点般当空洒下。 围观数十人,都保持目瞪口呆的神色,此时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听见声音,才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距离众人很远的一个沙丘,可以看到一道人影,以惊人速度往过这边飞驰,等到走近,才能瞧见来人身着一袭文袍,面白如玉长得颇为儒雅,竟是洪山帮的帮主蒋札虎。 洪山帮和千佛寺接壤,蒋札虎前日从望河垭的堂口哪里,得知夜惊堂大驾光临,还往沙州跑的消息,就担心这走到哪儿死到哪儿的活阎王,会来砍神尘和尚,连忙就往千佛寺跑,发现神尘和尚不在,又沿途追踪打听夜惊堂等人的下落。 结果还没等追到月牙湾,惊天动地的动静就传了过来。 此时蒋札虎从远处飞驰而来,发现整片沙海都被犁了一遍,神尘和尚生平头一次浑身挂彩了,而夜惊堂也是嘴角挂血明显内腑重创,急的是想骂娘,落地后直接拦在两人之间,怒声道: “你们俩打个什么?脑壳有水啊?弄个一死一伤,让吕太清一个人去对付北梁?现在西海打仗你们不知道?” 卞元烈此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从地上翻起,询问同样目瞪口呆的说书先生: “这又是哪根葱?” “应该是拳魁蒋札虎。” 夜惊堂站在原地气喘如牛,见蒋札虎跑出来拉架,情绪也冷静了一些,想想觉得这命拼的确实不太合适。 毕竟凝儿的仇人已经死了,神尘和尚和他又没仇怨,还是大魏的二圣,他拼命杀了不咋占理不说,弄成一死一伤自损两员大将,项寒师北云边要是乘虚而入,吕太清怕是得气吐血。 “呼……” 夜惊堂喘息几次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转眼看向神尘和尚: “六十年才悟出这么点东西,你打不过我;邹泉明以死谢罪,骆家报仇是天经地义,你也不该拦。现在打我一顿气也出了,你要是再不讲道理,别怪我不顾大局了。” 神尘和尚打之前,显然也没料到夜惊堂悟性这么夸张,体魄拼不过就纯靠造诣凑,什么乱七八糟的仙术都能往外冒,此时打完一场,发现对方远超预料的强,其实两个人都冷静了。 神尘和尚把禅杖拔出来,转身离去: “既然成仙无望,那便只能成佛,老衲原谅你了,此事就此了结,望夜施主日后少造杀孽,给苍生开个太平盛世。” 夜惊堂感觉这疯和尚就是小心眼,他也没计较这些,抬手拱了拱…… 不断章最多只能写一万字,其实不是啥好习惯,内容一多就没法写详细了or2!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斗法? 随着一人一鸟离去,帐篷里只剩下孤男寡女。 华青芷看着近在咫尺的夜惊堂,顿时局促起来,往后面挪了些,给夜惊堂倒茶: “夜公子忙完了?” “是啊,刚才被封了个王,庆祝了大半天。” “封王?” 华青芷虽然觉得夜惊堂已经是无冕之王,但南朝真封异姓王,心里还是挺惊讶的,询问道: “实权异姓王?” “嗯。” “那夜公子的身份,岂不是比虚封的靖王还高了,以后我还得尊称公子为殿下。恭喜了。” 夜惊堂对这些不怎么在意,不过见华青芷柔柔弱弱的,倒是来了兴致,打趣道: “叫声殿下让本王听听?” “……” 华青芷眨了眨眼睛,并没有如同害怕王爷的良家小姐般,软软糯糯来声‘殿下请自重’,而是认真道: “殿下的权势,得自西海百姓,切不能得势而骄纵,染上那些养尊处优的坏王爷习气……” 夜惊堂见华青芷开始劝帝王温良恭谦了,摇头一笑,用勺子舀起药,送到她嘴边: “开玩笑罢了。来,张嘴。” 华青芷已经被这药搞出心理阴影了,这段日子到处跑,绿珠不说她都不想提。瞧见夜惊堂喂药,她犹豫道: “我感觉腿好多了,再过些日子,应该就能自己恢复……” “不喝药怎么恢复?” 夜惊堂见华青芷怕苦,想了想道: “我有个不苦的法子,你要不要试试?” 华青芷眨了眨眸子,稍显疑惑: “什么法子?” 夜惊堂见此也不啰嗦,直接自己灌了一大口,而后做出霸道王爷的模样,想嘴对嘴喂。 结果药刚刚入口,夜惊堂冷峻不凡神情就缩成一团,迅速左右打量,发现没地方吐,就硬吞了下去,用手猛锤胸口: “咳……咳咳……这是人喝的东西?咳……” ? 华青芷瞧见夜惊堂自讨苦吃的模样,眼底茫然又好笑,上前轻抚夜惊堂后背: “夜公子倒是真风趣,你帮我喝药,我确实不苦……呜!” 夜惊堂以前尝过一次,但没直接喝,此时入口才发现,这玩意能苦的人头皮发麻,舌头都不利索。 眼见华青芷还幸灾乐祸调笑起来了,夜惊堂拿起勺子,就喂入了近在咫尺的红唇间。 !! 华青芷话语戛然而止,柔雅脸颊顿时没了笑容。 随着难以言喻的苦味传至脑海,华青芷眼泪都出来了,也不顾大家闺秀的仪态了,拿起身边的软枕,作势要打夜惊堂: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夜公子你怎么能这样?” 夜惊堂安慰道:“同甘共苦吗,我陪着伱喝药,你还打我,说起来有点没良心啊。来,继续。” 夜惊堂说话间,又硬着头皮抿了口,而后舀起一勺,送到华青芷嘴边。 “……” 华青芷瞧见夜惊堂这么哄她喝药,心头哪点恼火荡然无存,想想还是张嘴接住勺子,蹙眉咽了下去: “这药很苦的,夜公子没必要这样。而且是药三分毒……” “放心,我练过浴火图……” 夜惊堂说道这里,卧薪尝胆般的纯爷们神色一顿,而后直接就把破药放到了一边: “差点忘了,浴火图能治腿,还吃这苦作甚。我去拿过来让你学了。” 华青芷知道浴火图的厉害,但要给她这北朝人学,势必会过问女帝。 她又不是夜惊堂什么人,接了等同于收了聘礼,以后说话都不硬气,为此连忙道: “我自幼没打过底子,武功秘籍什么的看不懂,还是喝药吧。” 夜惊堂以前没让华青芷学,确实是因为其北梁的身份,但在盘龙洞华青芷都豁出命给他渡气了,他再不让学显然不合适了,当下并未多说,直接起身跑去金帐,从钰虎那里取来了五张鸣龙图。 华青芷见夜惊堂出去又回来,手里多了一叠金色纸张,再度摇头: “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夜惊堂在旁边坐下,取出其中的浴火图递给她: “我又不让你以身相许,把这个学了,帮我渡气的事儿咱们两清,如何?” 华青芷听到这个说法,倒是没再推辞,犹豫稍许,把鸣龙图接过来打量,发现上面没有文字,只有凤凰浴火的图画,疑惑道: “这怎么学?” 夜惊堂也不太好解释,只是尽力引导: “就是意境,仔细看这幅画,放空心神,跟着感觉走……” 华青芷脑子十分聪慧,但自幼双腿落下毛病,武学止步在打底子的状态,对气脉之内的完全没概念,盯着鸣龙图瞅了半天,眼睛都酸了,都没摸到门道。 鸣龙图没法口口相传,只能‘意会’,夜惊堂对此也没太大办法,稍加琢磨后,忽然想起摸冰坨坨的手感…… 念及此处,夜惊堂心中微动,坐在了跟前,把手放在华青芷纤细腰肢上,仔细感知。 “……” 华青芷顿时分心,余光瞄了瞄,见夜惊堂闭目凝神表情端正,并不是在轻薄她,便没说话,继续仔细感受。 夜惊堂手顺着后腰,慢慢下滑到尾椎骨附近,又往上顺着腰侧滑到小腹,再慢慢往上,寻找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 结果气没找到,反倒是发现华青芷体质还挺敏感,明显有反应了…… “呼……” 华青芷脸色涨红,心思早已经不在浴火图上,被胳膊环住后,忍不住询问: “夜公子,你在做什么?” “别分心,静心凝神,看着图仔细感受。” “……” 华青芷被男人搂着,哪里沉得住气,但夜惊堂这么认真,也刻意注意着身体距离,她也不好瞎想,便学着陆姐姐打坐的姿势端正做好,仔细意会手里的图画。 夜惊堂以手掌仔细感知,在摸了不知道多久后,总算在气海穴发现了一粒火种,而后开始按照浴火图的脉络,在体内延伸,描绘出一副复杂到极致的立体脉络图。 夜惊堂见此暗暗松了口气,并未直接干扰,而是把手贴在肚子上仔细观察,发现华青芷出现迷茫,才会轻微干预引导。 而随着观察的深入,夜惊堂还发现了华青芷双腿出现问题的缘由。 从气脉的细微走向来看,华青芷腰部以下的气脉,似乎遭遇过重大变故,导致脉络一团乱麻,出现细弱游丝或者直接阻塞的情况,连肌肉血管都受到了波及。 雪湖花的作用,是护经续脉,没法根治这种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只能用雪湖花根茎的药性,来硬冲开阻塞不通之处,而后恢复,说起来也是破而后立的路子…… 大帐内鸦雀无声,只能听见两道呼吸。 华青芷认真看图,觉得自己已经看完了,但夜惊堂没叫停,她也不好停下来,只能继续加深印象。 结果慢慢的,华青芷发现有点不对——夜公子的手越来越不老实,摸到了大腿上,慢慢游走…… ?! 华青芷本来想强忍的,但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咬牙开口: “夜公子?” “嗯?”夜惊堂全神贯注帮华青芷检查身体,被羞愤嗓音唤回心神,才发现已经挪到身前,握着白皙光洁的玉足把玩,华青芷脸色已经变成红苹果了…… ? 夜惊堂连忙松开手: “抱歉,没注意。继续吧,把剩下几张也学了。” 华青芷看夜惊堂神色,不像是故意摸的,想想也没说什么,往旁边挪了些: “今天就到这里吧,剩下的还有四张图……” 虽然话语很含蓄,但意思应该是——等把剩下四张全学完,她怕是得被摸到天亮了。 夜惊堂看了看天色,觉得以华青芷的接受能力,一晚上学完是有点困难,便道: “没事,反正你现在也用不上,慢慢学即可。我明后天得去沙州一趟回来再教你也行。对了,这个药还是得继续喝……” “啊?” 华青芷刚松了口气,闻言又浑身微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夜惊堂,意思明显是——还得喝药?合着我白让你摸这么半天?庸医! 夜惊堂通过刚才的检查,大概明白华青芷身体的情况,对此解释道: “你才开始练浴火图,功力太弱,治好估摸得很长时间喝药会好得快些。有浴火图肯定能治好,喝不喝看你自己吧,不喝其实也行。” 华青芷听到肯定能治好,自然不想碰这苦死人的药,不过想到这些天一直趴在夜惊堂背上当挂件儿,又觉得腿不好不行,犹豫稍许,还是端起药碗小抿了一口。 夜惊堂见此笑了下,起身道: “那我先出去了?” 华青芷被苦的连方才的心猿意马都没了,可能是因为夜惊堂摸了她,说话又不作数,有点恼火,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夜惊堂嘴边: “夜公子说好的同甘共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夜惊堂笑容微僵,硬着头皮来了一口,而后话都没说便跑了,走的老远才听见: “咳咳……” 华青芷眼底显出几分笑意,有人陪着一起吃苦,心里上的抗拒倒是真少了些,端起药碗慢慢一饮而尽…… —— 从华青芷帐篷里出来,时间也已经到了后半夜,整个军营都消停下来,只剩下来回巡逻的步履响动声。 夜惊堂找来水猛灌了几口后,才转道来到了水儿的帐篷,刚进去就发现气氛挺特别。 颇为宽大的帐篷里,左右放着两张已经铺好了板床,中间则是用餐的小桌。 青禾身着红黄相间的纱裙,在左侧的床榻端坐,面无表情,全神贯注盯着对面,手里还拿着三根银针。 而水儿则躺在右侧,仪态一如既往的懒散,斜靠在枕头上,旁边还放着个酒葫芦。 两个人干瞪眼。 发现夜惊堂进来,梵青禾才有了反应,起身便把门帘合上,带着些许委屈: “你今天要是再护着她,我真回冬冥山,这次不是和你开玩笑。” 璇玑真人坐起身来: “行啦,看把她气的,半个月没和我说话了。今天怎么都由着你行吧?不过条件是,我做什么,你就得一起做什么。” 梵青禾见此不服气:“凭什么?上次是我一个人硬抗,你躲过去了。” 璇玑真人理直气壮:“我上次在盘龙洞一个人硬抗,差点被他弄死,你不也躲过了一劫?” “当时我在外面,没在跟前,不然……” “你不会进来?” “我找不到路。” “那是你的问题,能赖我?” “……” 梵青禾眨了眨眸子,觉得妖女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气势收敛几分,有点犹豫了。 璇玑真人往里面滚了一圈儿,给夜惊堂让开位置: “说好了,你做什么我都奉陪,你不敢没把我拉下水,是你自己的问题,明天要是再一直瞪我,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夜惊堂最喜欢两个人较劲儿,当下搂着青禾在跟前坐下: “好了,奔波一路累坏了,我马上还得去沙州一趟,快休息吧。” 梵青禾肯定不乐意和妖女一起受刑,被搂着在旁边躺下,暗暗琢磨片刻,心中微动,开口询问: “你确定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璇玑真人做什么都有怂禾禾垫背,有什么好怕的?当下挑了挑眉毛: “嗯哼。” “要是你做不来怎么办?” “做不来任你处置,夜惊堂不用为我求情。” 梵青禾见此点了点头,又站起身来,开始翻随身包裹。 夜惊堂搂着水儿躺在枕头上,看着青禾翻东西,还以为是要取降妖法器。 结果不曾想,青禾还真掏了个法器出来! 梵青禾从包裹里拿出个铃铛,套在手腕上,又换上大祭司的行头,而后便摆出端庄肃穆的神色: “我给他做法,祷告上苍,保佑他此行一帆风顺。你要是做不来,哼……” “呃……?”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梵青禾也不啰嗦,说完就化身冬冥部巫女,摇晃手腕上的铃铛,开始念咒。 叮铃铃~ 璇玑真人瞧见此景,神色也怪异起来。 毕竟冬冥部的巫术,她确实不会,按理说掉坑里了。 但和她这玉虚山的嫡传师叔,比拼做法祈福,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她的职业? 哗啦~ 夜惊堂正难以置信看着青禾念咒,忽然发现床铺被往外推了一截,滑到了帐篷中间。 而后躺在跟前的水儿,便潇洒翻身而起,气质也仙风道骨起来拔出合欢剑,手指摸过雪亮剑身,口中念念有词: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急急如律令!” “哈?!” 夜惊堂躺在正中间,看着两个忽然开始斗法的疯媳妇,人都懵了。 想起身吧,又觉得不太尊重双方的职业,只能双手叠在腹部,左右小心打量,感觉和自己中邪了,正在被驱魔似得。 好在这‘游方道士大战部落萨满’的离谱场景,并未持续多久。 梵青禾念叨片刻,发现妖女竟然接得住,自然不再白费功夫,把行头放下,躺在了夜惊堂跟前,闭上眼睛道: “夜惊堂,你是男人,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对我做什么,就必须一视同仁。” 璇玑真人颇为得意,潇洒收起法剑丢在一边,倒头躺在跟前: “来吧,别太过分,我怕禾禾受不住。” “我受不住?!你就嘴硬吧你,我好歹是过来人……” …… 夜惊堂终于回到正常节奏,暗暗松了口气,当下也不敢再瞎扯,坐起身来,开始从左右啵啵……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殊途同归 第39章殊途同归 “叽叽叽~~” 时值正午,染坊街上人影稀疏。 夜惊堂牵着马走过街道,马背上的白鸟鸟,悠哉悠哉吃着刚给它买来的小肉干。 等来到双桂巷口,鸟鸟就迫不及待飞入深巷,沿途: “叽叽叽叽……” “回来啦?饿坏了吧?” “叽叽……” 少妇宠溺的声音从院墙后传来。 夜惊堂闻声一笑,牵着马进入院门。 干净整洁的院子里,又出现了些许变化,院墙下多了一排小花盆,里面种着青苗,不知是何种花卉。 厨房外,劈好的柴火整齐堆放,连窗户下挂着的熏肉、姜蒜大蒜,都整理的有条不紊,以至于进门第一眼,感觉整个院子都亮堂了几分。 夜惊堂自幼和义父生活,两人都是武夫,家里谈不上脏乱差,但随意是必然。 瞧见此景,忽然觉得有个贤内助在家,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骆凝穿着青色长裙,端着两盘小菜走出厨房,肩膀上停着鸟鸟,神色如初见时那样冷艳而娴静,没有去看瓜架下拴马的夜惊堂,只是平淡招呼: “云璃出去玩儿了,来吃饭吧。” 夜惊堂感觉骆凝忽然对他亲近了不少,心中稍显意外,进入厨房端着炒好的菜,来到正屋里放下,望向摆盘的骆凝: “骆女侠今天怎么这般温柔?” 骆凝在夜惊堂左侧坐下,打开小酒坛,到了两杯酒,用拉家常的口气道: “你我虽然关系不怎么好,但这些日子确实得感谢你的照应。我入京有一段时间了,出门没有告知家里……” 夜惊堂接过酒杯的动作一顿,把手收了回去: “你准备走?” “叽?” 眼巴巴望着小炒肉的鸟鸟,听见这话顿时急了,抬起脑袋可怜巴巴的瞅着小西瓜姐姐。 骆凝把鸟鸟抱进怀里揉了揉,柳眉轻蹙: “伱这话什么意思?还想把我扣在京城,一直给你做饭洗衣?” 夜惊堂倒不是这个意思,想了想: “仇天合可还没捞出来,鸣龙图我也没琢磨出门道,你现在走,怕是不合适。” “家中有要事,得回去一趟。我答应过,只要仇天合出狱,我教给你武艺,现在已经教给你轻功了,鸣龙图我也不要。我相信我不在,你也能信守承诺……” ? 夜惊堂皱眉道:“你准备一去不回?” 骆凝心里不是这么打算,但脸上很是严肃: “你救仇天合,我教你武艺,是提前说好的事情。轻功我已经教了,我连鸣龙图都不要,还回来做什么?” 夜惊堂倒是被这话问住了,手指轻敲桌案,略微琢磨: “仇天合出狱,也是困在京城,不是长久之计。我在朝廷多走动,或许能让他彻底恢复自由身。” ? 骆凝本来只是‘欲擒故纵’,说一去不回,然后勉强答应过几天回来,让这小贼不至于死缠烂打不让她走。 她着实没料到,夜惊堂为了留下她,能做出这么大的承诺,心头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这心思肯定不能表现出来,不然让面前的小贼察觉,指定得寸进尺,提什么非分要求。 “家中有要事,已经派了人通知我,我才不得不提前离开。你……你要是能帮仇天合彻底恢复自由身,我过些天再回来,教你《沾云十四手》。” 夜惊堂听见这话,露出了笑容,又询问道: “家里有什么事?这般着急?” “这是我的私事,和你没关系。” “我只是怕你出事。你又不告诉我身份,往外面一跑,就是的大海捞针,不小心折外面,我还觉得你一去不回不守信,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骆凝稍微沉默,不好说她要去水云剑潭参加周老太公的寿宴,只是道: “不是大事儿,嗯……我回去送个礼,忙完就回来,也就二十来天……” “二十多天……” 夜惊堂过几天得陪着三娘出去一趟,先到西王镇砍几个人,再顺路去水云剑潭砍几个人,等回来大概下月中旬,出门的时间还差不多…… 夜惊堂想想,点头道: “行吧,反正我过几天也要出去一趟。几天时间,很难让把仇天合弄出来,要不咋们回来再继续?” ? 骆凝听这话,还以为夜惊堂不信任她,她不在就不帮忙,不悦道: “我说会回来,就会回来。你准备出去作甚?” 夜惊堂微微摊手:“我是天水桥的镖师,又不是游侠儿,拿着工钱要办事的,过几天得去处理点生意上的小事情。” 骆凝见此不再多问,想了想,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夜惊堂倒酒: “你天赋不俗,当什么镖师,无论是去官场,还是闯江湖,不都比给人卖苦力强……” 手扶水袖,温温柔柔倒酒的姿态,配上碎碎念的言语,看起来颇像是抱怨男人没志气的小媳妇。 夜惊堂拿起筷子,目光打量着骆凝,眨了眨眼睛。 骆凝有所察觉,双眸微冷,把酒壶放下,拿起斟满的酒杯,一口闷。 ? 夜惊堂顿时无语,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老生常谈询问: “我都冒着杀头的风险帮你们救人了,骆女侠还是不肯给我透个底?” 骆凝以袖掩面,将烈酒一饮而尽,刚把酒杯放下,夜惊堂便给她斟酒,她也没拒绝: “我不把底细告诉你,自有缘由。” “什么缘由?” 骆凝不说,是因为平天教是反贼,夜惊堂知道后,就得在‘仕途’和‘跟着她’之间做出选择,要是选仕途,两人就得分道扬镳,仇天合的事儿就难办了。 其次平天教主是女人,坦白的话,这些都得说,让夜惊堂知道她只是个清清白白的单身大姐姐,她大概率招架不住这小贼的各种手段。 “你别问,等仇天合脱险,我自会和你说清楚。” “能不能提前透个底?” 夜惊堂端起酒杯轻叹:“我现在感觉自己道德败坏,在勾搭有夫之妇,违背了侠义二字,晚上觉都睡不着……” 你还知道呀? 骆凝坐直几分,严肃道:“既如此,你就该痛改前非、悬崖勒马……” 夜惊堂微微抬手:“但事情已经出了,我悬崖勒马,不还是犯了错……我快刀斩乱麻吧,又怕骆女侠觉得我是负心人。” 骆凝都给气笑了,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懒得回应脸皮比墙都厚的话。 夜惊堂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姻缘这东西,真说不准。我现在是尚无妻妾,但你也知道,我长得周正,天赋也还行,盯着我的人可不少。靖王能给我大开方便之门,你就不想想原因?” ?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双向奔赴 第503章双向奔赴 “驾——” 蹄哒蹄哒…… 月色洒在戈壁滩上,炭红烈马全速飞驰,在背后带起一线烟尘。 夜惊堂手持缰绳,扫视着远方那座位于山脉间的大河谷,心头倒是生出了几分恍如隔世。 记得上次从望河垭经过,还是在去年初春,当时刚送完镖从沙州回来,带着些许沙州的货物,身边跟着六子等镖师,旅途非常平淡,没有任何变数,他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当镖头的小日子,甚至开始幻想起,某天能在路上遇到个落难侠女,和侠女泪一样抱回家搭救,然后拜堂成亲什么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带着队伍回到红河镇,便听说了义父醉死在酒桌上的消息,跑回镖局,看到的只有放在灵案上的老刀,和已经躺在棺木里的糟老头子。 而他的人生,也在那一刻彻底转变,从有父母管教的梁州野小子,直接变成了举目无亲的边城浪子。 在遵从遗嘱离开红河镇时,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回来,也不清楚在人吃人的江湖上能活多久,甚至幻想过有朝一日客死他乡,鸟鸟该怎么办的问题。 但他万万没料到,外面的江湖这么菜,和梁州好汉比起来,外面的江湖人简直称得上纯良,真有侠客和侠女。 然后他就不知不觉,走到了今天的位置,身边多了好多红颜知己,也尝试过了侠女泪上的大部分招式。 此时重走梁西古道,回想起一年多的江湖路…… 一年多…… 夜惊堂念及此处,忽然觉得从去年到今年,搞的事情确实有点多。 再这么下去,三娘置办的新宅,怕是真住不下了,看来以后得收敛一点…… 蹄哒蹄哒…… 炭红烈马全速疾驰,不过片刻就进入了巍峨山脉间的辽阔河谷。 华青芷侧坐在背后,双手抓着夜惊堂的腰带,一天颠簸下来,已经有了些疲倦,脑袋靠在了脊背上闭着双眸,腿上则蹲着已经开始睡大觉的鸟鸟。 发现速度开始减缓,华青芷睁开眼眸,往前打量一眼,瞧见河谷中心的镇子,询问道: “到什么地方了?” “望河垭,过了河谷就是沙州。” “这么快呀?” “是啊,不然怎么叫神驹呢……” 夜惊堂坐下的炭红烈马,是钰虎的坐骑,脚力惊人,早上从燎原入关,横穿梁州戈壁,待入夜已经跑到了洪山脚下,如果不是天气太酷热,夜惊堂怕把马跑伤了,其实还能更快些。 洪山是梁州的尽头,因为高山险峰阻隔两州,常人根本没法翻越,望河垭的古河道,就成了两州的生命线,如果不走这里,就得绕到西海的朵兰谷,为此哪怕炎炎盛夏,从这里往返的商队依旧很多。 夏天戈壁滩太炎热,商队很难在白天赶路,为此都是白天休息,晚上披星戴月出发,此时河谷之内,能看到不少队伍从镇子出来,前往西边的沙州或者返回梁州。 华青芷坐在背后,跟着熟门熟路的夜惊堂进入镇子,可见这偏远之地的小镇还挺热闹,不光能看到在街边揽客的窑姐儿,茶铺客栈里还能听到说书先生铿锵有力的腔调: “……夜大侠丝毫不惧,在天烛峰下横枪立马,摆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这一仗,打了三天三夜,杀的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结果一战后,你们猜怎么着?” “夜大阎王斩敌过万、毫发无伤?” “也不算毫发无伤,夜大侠一战下来,就被狗咬了一口。” “啊?!” “啥玩意?!” “你们还别不信,这狗可不是寻常狗,相传上古年间,巫马部的祖宗狼戎,在草原打猎时,偶得一只神狼……” …… ?? 夜惊堂让马匹停步,转头看向正在讲述他光辉战绩的客栈,眼神五味杂陈。 而背后的华青芷,显然也听到了这离谱故事,害怕夜惊堂又去砍人,拉了拉他的衣裳: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夜惊堂倒也没进去讨说法的意思,毕竟江湖本就是如此,流传最广的故事,永远不是巅峰之战,而是各大高手的绯闻艳史。 到现在江湖上还流传着‘仇天合与白发谛听不得不说的故事’,什么你追我逃、狱中生情,编的和真的一样,要是真计较,怕是得把自己烦死。 夜惊堂聆听两句后,发现也没啥听头,便继续前行,来到一个规模较大的客栈外,把华青芷扶下来,看向马厩外坐着的中年汉子: “张耗子,伱还健在呀?” “嘿?!” 坐在凉棚下喝茶的中年汉子,本来还在暗中观察这气质不凡的两人一马是何来路,忽然听见为首的年轻刀客直呼他诨号,明显愣了下,而后就连忙站起身,殷勤跑到跟前: “这位爷有点面熟,敢问是?” 夜惊堂重回故里遇见熟人,心情还挺不错,随口回应: “五年前我走镖从这儿路过,货被你家老大扣了,送了不少银子才放行,当时你传的话,忘了?” “五年前……” 望河垭本就是江湖地盘,扣货讹钱的事儿干的可太多了,张耗子眼底明显有点茫然。 不过仔细观察夜惊堂面相,再看到毛色雪白的雪鹰后,他猛然想起,五年前的夏天,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屁孩,带着只白鹰当宠物,彼此起了口角,想拔刀砍他,结果被镖师拉走了…… 记得那小屁孩是北边红河镖局的人,而红河镖局如今虽然关门了,但放在当前的梁州江湖,可谓无人不知。 毕竟里面出了个大人物,名头好长一串儿,全称大概是——刀枪双魁、红花楼少主、黑衙三千鹰犬指挥使、天子亲封武安公、当今女帝或靖王的姘头、梁州江湖第一人、孤身横扫大魏的勇者、单刀深入北朝的狼王、当代最年轻武圣、西海诸部新主…… 简称夜大阎王。 扑通~ 华青芷见是熟人,本来还站在背后面带微笑,结果下一刻就看见,方才还挺热络的中年汉子,双膝一软,直挺挺跪在了面前。 华青芷一愣,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了。 夜惊堂对此倒是不意外,低头看向已经开始回忆此生江湖路的中年汉子: “想起来了?” 张耗子从俊朗面相中,已经认出了这位有过交际的阎王爷,心底只感觉自己大抵上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但强烈求生欲驱动下,还是神色尴尬回应: “爷这么厉害的人物,还亲自出门呀?嗯……当年是小的瞎了眼……” 夜惊堂既然开口招呼,就没有和一个小泼皮计较的意思,把缰绳丢给张耗子: “当年的债,你家老大正在蹲苦窑还。话说你以前好歹也是个小堂主,怎么落魄到跑来看马了?” 张耗子的老大,自然是望河垭的前寨主金蛇镖郑坤,也就是当年讹了夜惊堂二十两银子巨款那个好汉。 郑坤去年接到命令,和蒋札虎的兄弟石彦峰,一起入京刺杀柳千笙,但可惜遭遇意外,被仲孙锦的侄子仲孙彦,用轰天雷埋伏了。 一战过后,石彦峰直接被当场炸死,而郑坤则被夜惊堂抓获,关进了黑衙地牢,遭受伤渐离严刑拷打一整夜,都没吐出半个字,也算是条硬汉。 后来蒋札虎在朵兰谷帮夜惊堂对付左贤王,上交了金鳞图,算是立了大功,郑坤也为此保住了一条命,转到刑狱,判了三年上交违法所得,也算是从轻发落了。 张耗子见夜惊堂不杀他,如释重负之下,整个人都差点软了,连忙爬起来接住缰绳: “唉,说来话长。自从郑老大被抓……不对,应该是伏法后,下面兄弟日子就不好过了,小的本想撂挑子自立门户,结果新寨主不答应,然后就到这儿来了……” 夜惊堂抬眼看了下客栈的幡子,发现挂的只是洪山帮的旗子,看不出属于十八寨的哪一支,便询问道: “望河垭现在谁管事?” 张耗子毕恭毕敬道: “郑老大走后,望河垭被五坡岭接手了,当前的老大是……” “母夜叉邹蛮子?” 张耗子听见有人竟敢直呼寨主外号,惊的是脖子一缩,连忙抬手制止。不过发现面前的夜大阎王,同样是脸色微变,他眼神又化为意外: “就爷这江湖地位,也怕我家寨主?” “呃……邹寨主的名号,在梁州能止小儿夜啼,谁不忌惮三分。” 夜惊堂并未过多解释,岔开话题询问: “你近两天,可见到一支三十多人的车队从望河垭折返?护卫都是高手,带着三辆马车。” 张耗子仔细回想:“半个多月前过去的,目前还没回来,不过今天回来的镖师,说在路上遇见过这么个车队,最迟明早应该就到了。” 夜惊堂估计队伍离望河垭也不远,当下便让鸟鸟先飞过去寻找确定位置,他则带着华青芷走进了客栈大门。 华青芷腿脚不便,走到比较慢,上楼梯的时候还得扶着夜惊堂胳膊,待走到楼上后,才好奇询问: “那个邹寨主是什么来头?夜公子听到名头直接‘花容失色’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 夜惊堂稍微有点尴尬,想想还是解释道: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第一次跟着义父走镖,在戈壁滩上遇到了一队人,其中领头的就是邹大寨主。当时我还小,见一个女人家胳膊比我腿都粗,还拿两把霜花板斧,就好奇多看了两眼。 “结果不曾想,直接看出事儿了,对方二话不说,就甩给我义父五十两银子,想把我买了,我义父不卖,就准备直接强抢民男,好在我跑得快不然……” 华青芷看着夜惊堂心有余悸的样子,有些好笑: “夜公子还有过这等遭遇?” “我自幼长得唇红齿白,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打我主意的人可太多了,自从十二三岁开始,就有人登门说媒……” 华青芷对这话倒是不怀疑,毕竟就夜惊堂这相貌,走哪儿都能吃上软饭,她想了想询问道: “那为何公子的红颜知己,没有梁州本地人?” “这个吗……梁州好看的小姐,都住在郡城里,我这边城野小子,根本见不着。能见到的姑娘,都……嗯……” 华青芷余光看向正在客栈大堂里喝酒划拳的泼辣妇人,以及大胳膊比她腰还粗的女汉子,算是明白了缘由,当下又道: “没想到夜公子也以貌取人。如果看上夜公子的女英雄,长得肤白貌美身段婀娜,就和薛白锦一样,夜公子是不是就不跑了?” 夜惊堂觉得这完全是废话,他当时十三四岁,正是青春期躁动的时候,忽然遇到冰坨坨那样又大又白,还冷艳无双的丰腴大姐姐,要拉他回家做相公,他能逃跑怕是脑子有毛病。 不过直接点头,未免像个色胚,夜惊堂对此只是道: “我当时还小,哪里懂这些,走进屋吧。” 华青芷若有若无哼了声,显然是不相信,但也没再调侃,跟着一起进入了房间。 望河垭本就是山寨为了收过路费修建的镇子,居住环境谈不上太好,房间里都是上了年头的桌椅和板床,墙壁呈黄黑色,窗口、桌子上甚至还能看到些许刀剑痕迹,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华青芷来到桌前坐下,抬手摸了摸桌子边缘的刀痕,又环视整个房间,有点心虚: “夜公子,这房间不会死过人吧?” 夜惊堂把佩刀和斗笠放在桌上,点燃了烛台,见华青芷询问,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自己观察桌子和墙壁上的痕迹,片刻后摇头道: “还没死。” “嗯?”华青芷面露茫然。 夜惊堂因为也没事,便把桌子转了下,给华青芷讲解: “桌子当时是这么摆的,房客背对窗户而坐,杀手先从窗外放暗箭,房客察觉偏身躲开,在桌面上留下了一个箭孔;而后杀手破窗而入,双方短兵相接……最后杀手被一刀贯穿腹部,钉在了墙上……” 夜惊堂在窗户旁边蹲下,指向墙根的乌黑痕迹: “这是没擦干净的血迹,事情应该出在年前,从高度来看肚子受创但没当场毙命,死前肯定被抬出去了,放心住。” “呃……” 华青芷眨了眨眼睛,因为夜惊堂讲的声情并茂,还亲自演示厮杀双方的位置动作,她感觉就和身临其境一样,硬生生脑补出了当时的情况,脸儿都白了: “要不……要不咱们换一间房?” 夜惊堂来到旁边坐下,摇头道: “这客栈几十年了,哪有没见过血的地方。有些房间比较干净整洁,是因为损坏严重,或者尸体臭了,味道除不掉,必须重新翻修。这房间不拾掇,就是因为没人死在屋里,不犯忌讳,帮派犯不着花那冤枉钱。” “……” 华青芷就是个文弱小姐,跟着夜惊堂这么久,死人虽然见过不少了,但胆子显然还是没练起来,发现这客栈里应该死过不少人,手都蜷到了胸口: “那……那我们换家客栈?” “这地方都一样。” 夜惊堂知道华青芷害怕,安慰道:“我这阎王在跟前,你还能怕小鬼不成,放心住就是了。我去给你打点热水……” 华青芷见夜惊堂要出门,哪里敢独自待在这鬼地方,连忙把他袖子拉住: “让小二送上来就行了,你……你也跑了一天了,就在这好好歇息吧。” 夜惊堂摇头一笑,到门口和小二招呼一声,便示意床铺: “你放心歇着,我在这打坐即可。” 华青芷觉得自己睡床,让夜惊堂坐着怪不好意思的,但她也坐不住,总不能让夜惊堂睡一起,当下只能柔柔颔首,坐在了床铺跟前。 咚咚咚~ 很快,张耗子提着两桶清水,殷勤跑到门外。 夜惊堂把水接过来,关上门来到床铺跟前,把水倒进了盆里。 华青芷把簪子摘下来,洗完脸后,本想自己把水倒进脚盆,但绿珠不在跟前,显然不太方便。 夜惊堂见此便在床前半蹲下来,把水倒进脚盆,而后握住脚踝,把绣鞋取了下来。 华青芷一愣,连忙想要往回缩: “夜公子,这怎么可以,你是男儿家……” 夜惊堂把袜子拉下来,白皙无痕的小脚丫当即弓起: “我帮你脱罢了,又不是帮你洗,别乱动。” 华青芷脸色涨红,但夜惊堂很强势,她也没办法,等到袜子脱下后,就连忙把脚儿放进水里,然后抬手去扶夜惊堂: “你快起来吧。” 夜惊堂摇头一笑,站起身来,自己也开始洗漱……—— 另一侧,河谷西边。 三十余人的队伍,在古河道上行进,连续在大漠中奔波半个月,从领队佘龙到下面捕快,基本上都有点蔫了。 被护在中心的马车里,太后娘娘没精打采的靠在小榻上,手里握着个小盒子,眼底委屈而失落,此时还在轻声念叨: “怎么会呢,书上明明写了,月牙湾周围是一片花海,随处可见过来喝水的小兽,和人间仙境一样……” 东方离人在大漠里兜兜转转,吃了半个月沙子,原本的傲气也给磨没了,疲倦不堪依在旁边,手里翻着被母后视作命根子的《艳后秘史》。 而太后娘娘现在所说的内容,正是《艳后秘史》的最后一章,其剧情大概就是——世子和燕太后经历诸多磨难后,在月牙湾隐居厮守终生,算是大圆满结局。 因为是大结局,最后一章大半词汇,都在描写月牙湾的环境有多漂亮,孤男寡女相依在湖畔的场景有多浪漫;东方离人陪着太后往月牙湾跑,其实也是被书中所写的景色所吸引。 结果她们一行人,四处找向导带路,在大漠里走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找到所谓的‘月牙湾’,发现就只是沙漠里的一个小湖,周边一片胡杨林,然后就没了,前后只待了不到半个时辰。 感觉受到欺骗的太后,当场信仰崩塌,本来还想着抓只书上说的小兽当宠物,结果到头来只能装一盒沙子当纪念,心里显然有点不甘心。 眼见太后娘娘都抑郁了,东方离人把书合起来,劝道: “书上写的是几百年的事儿,如今时过境迁,花海没了也正常。” “水儿上次还说,她前几年去过那里,风景特别漂亮……” 东方离人摇头一叹:“师尊的话,向来不怎么准,她还说在海里见过十丈长的大鱼,世上岂会有那么大的鱼?再者师尊也没完全骗人,月牙湾的风景确实不错,只是和书上不一样罢了……” 太后娘娘幽幽一叹,还是想不开,望着盒子里的黄沙发呆。 东方离人对此也没办法了,又转眼从车窗望向后方。 三娘和凝儿,此行是一起出来游玩,但凝儿显然没料到是跑来当苦行僧,此时明显也累了,躺在后面的马车里没露头,三娘也在其中,小声聊着私房话。 东方离人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西海诸部集结的消息,知道夜惊堂肯定办完事情回来了,返程称得上归心似箭,跑的非常快。 虽然距离红河镇还有很远,估计三五天才能赶到,但东方离人心早就飘到了夜惊堂身上,觉得三娘和凝儿,应该是在聊怎么奖励夜惊堂的问题,便想背着母后过去参与一下。 但东方离人刚走出车厢,便发现前面的佘龙等人,抬头望向河谷上方: “诶?那儿是不是有只大鸟?” “是,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 东方离人一愣,站在车厢上,眯眼望向天空,果真看到一个熟悉的白色炮弹,从空中砸了下来,距离尚有小半里就听到: “叽叽叽……” 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整个队伍感觉都活了过来。 方才还没精打采的太后娘娘,直接一头翻起来,探出车窗望外眺望;而三娘和凝儿,也挑开了帘子,眼底全是意外和惊喜。 东方离人瞧见胖妃来了,就知道夜惊堂必然在附近,当下直接飞身一跃落在了旁边的骏马上,朝着鸟鸟飞驰而去,遥遥挥手: “夜惊堂在前面?” “叽叽……” 鸟鸟本来还以为要飞好远,出门就完成了差事也相当高兴,落在了东方离人的马鞍上,抬起翅膀指向河谷,而后便开始左右寻找,看有没有没吃完的烤驼峰。 东方离人显然不可能随身带驼峰肉,只是摸了摸鸟鸟安慰,而后便跟着指引,朝河谷内的小镇跑去。 后方的太后娘娘等人,虽然也很急切,但和靖王一样,听见情郎的名字,就不管不顾往过冲,显然有点羞人。 为此太后娘娘只是催促道: “佘龙,快让所有人跟上。” 佘龙感觉靖王和情郎重逢,估计不太想他们这群碍事的跟着,但也不能违抗太后娘娘的旨意,当下还是招手,让队伍加快了速度……—— 哈哈,点个名: 推荐一本《法爷我,施法永久加蓝条!》,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哦~ 多谢【架海紫金梁】大佬的两万赏!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久别重逢 第504章久别重逢 骏马飞驰过河谷,不过片刻时间就来到了中心地带的小镇上。 东方离人在街上翻身下马,没有理会张望的镖师走卒,跟着鸟鸟来到了挂着洪山帮旗子的客栈外。 余光瞧见放在马厩里的炭红烈马,东方离人心底的思念和急切再也压不住,或许是想给夜惊堂一个惊喜,抬手示意鸟鸟禁声,而后轻手轻脚进入客栈,来到了二楼。 望河垭的小镇是帮派产业,来往的多是镖师或马帮,舍得花银子住上房的人并不多,二楼一共六间房,五间都空着,只有一个房门内亮着灯火。 东方离人见此,运用听风掌、明神图等绝学,想看看夜惊堂在干什么,结果刚上楼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花声,但还有另一道脚步走动。 两个人? 东方离人发现情况不对,微微蹙眉,又悄悄挪到房门前,想侧耳倾听里面是谁。 但她的三脚猫功夫,哪里是武圣的对手,还没靠上房门,面前便传来一声: 吱呀—— 木门直接打开,屋里的昏黄光线,和身着黑袍的俊朗公子,直接呈现在了咫尺之外。 夜惊堂只是听到有细微脚步声靠近,打开门发现是身着白色书生袍的大笨笨,眼底自然惊喜: “殿下?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东方离人反应极快,迅速昂首挺胸站直,虽然身上穿的并非蟒裙,但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展现了出来,随口解释: “路上遇到鸟鸟,跟着过来看看,也才刚到。” 说话间,东方离人便把夜惊堂扶住房门的手推开,往里面看了眼。 结果这一看,不得了。 只见房间里侧的床榻上,端端正正坐着个熟悉的书香美人,墨黑长发披散下来披在背上,脸颊满是水润光泽,白皙无痕的裸足,则泡在水盆里,眼看就是准备睡觉的样子。 可能是没想到她会忽然查房,对方还红唇微张,满眼紧张的看着她,就和被捉奸在床似得。 华青芷?! 东方离人心中一震,虽然她早猜到,夜惊堂送华青芷回家,大概率会藕断丝连,但万万没料到,华青芷连走都不走,直接就扭头回来了,看情况甚至都住一起了…… 那这次西海之行,不就成了背着她这正主,跟着她男朋友旅游了吗? 而且还敢跟到这里来? 东方离人眼神微沉,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情郎! “呃……” 夜惊堂眼见局面不太对劲,笑容也是一僵,本想开口解释两句,却被大笨笨抬手拦了回去。 东方离人身为大妇,虽然很是震惊,但该有的气度还是得保持,在瞥了夜惊堂一眼后,缓步来到桌前坐下,望向有点紧张的华青芷: “华小姐也在呀?可是夜惊堂没把你送到家?是的话直说,本王帮你收拾他。” 华青芷正在泡脚,发现正宫娘娘来了,心底自然有点慌。 若是换做以前,华青芷问心无愧,还不怕,但她都亲过夜惊堂了,两人关系本就暧昧,而且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不是被捉奸在床了吗? 眼见女王爷不温不火询问,华青芷尽力保持从容神色: “承蒙殿下关心,夜公子把我送到了爹爹跟前,但……但薛白锦在家书上乱写,说我和人私奔,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我名节已毁,当前回去不合适,爹爹便让夜公子照顾我一段时间,以后再择机回乡……” “哦。” 东方离人若有所思点头,又看向夜惊堂: “伱就是这么照顾华小姐的?在外风餐露宿奔波,还把人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带着受累?” 华青芷见此解释道: “我这次出来,是给夜公子当幕僚,夜公子本来是想请教殿下,但有些东西,殿下不一定懂……” “咳……” 夜惊堂来到桌子旁坐下,本想帮笨笨倒茶,听见这话闷咳一声,想提醒华青芷说话委婉些,但显然为时已晚。 向来傲气的东方离人,听到这句‘殿下不一定懂’,火药味当时就上来了,又望向了华青芷: “是吗?虽然华小姐学富五车,但本王读的书也不在少数,有什么东西,本王都一窍不通,夜惊堂只能请教华小姐?” “夜公子这次过来,是为了找始帝留下的石碑。石碑当用古梁文书写,殿下也通此道?” 古梁文…… 东方离人眸子眨了眨眼睛,昂首挺胸的气势稍微弱了几分,不过想想还是道: “我东方氏祖辈是南戎,祖籍在琅轩城往北三百余里处,文字和巫马部的祖先狼戎共通,和古梁国没什么关系。不过国子监的许夫子,精通古梁文,本王往年翻阅典籍,也曾请教过几次,算是略有涉猎。华小姐从姓氏来看,祖先应该出自当时的黎国,也懂得这些?” 华青芷就猜到女王爷不会莫名其妙学这么生僻的东西,当下心中大定,气势都起来了: “以前在国子监学过,能熟读古梁国典籍,若非如此,夜公子也不会专门把我带着。” 东方离人见华青芷有理直气壮的由头,自然不好在说什么了,端起茶杯喝茶,也没了言语。 夜惊堂坐在跟前,见笨笨不说话了,才抬手从携带的行囊里,取出了一根黑布包裹的三尺长条: “给。” “……” 东方离人正觉得气氛尴尬,想起身回房不搭理夜惊堂,发现夜惊堂递给她东西,微微蹙眉: “这是什么?” “这次去西海给殿下找来的礼物,打开看看。” “……” 东方离人听见是礼物,而且明显是件兵器,不怎么开心的脸颊,顿时出现了变化,轻咳一声,不紧不慢接过来,借着烛光打量。 随着包裹的黑布解开,一道金芒顿时出现在了房间内,照亮了东方离人的白皙脸颊。 三尺剑身和古老云纹入眼,东方离人不怒自威的神色当即化为了惊喜,站起身来: “天子剑?!” “嘘嘘……” 夜惊堂连忙抬手,把笨笨按住: “别激动,这可是始帝的兵器,古往今来第一神剑,得之可定鼎天下、一统江湖,不知多少枭雄眼馋,让人听见怎么办……” 东方离人见此连忙收声,又坐下来,小心翼翼仔细打量。 东方离人极为尚武,生平最大喜好就是收藏名兵,但对于‘天子剑’这种公认的第一神兵,往年还是想都不敢想。 此时忽然拿到手里,东方离人显然有点激动,脑子里甚至思索起该怎么问户部要钱大兴土木,在王府里修个镇剑阁把这把剑供起来了。 这怕是得修个九层高塔哦…… 夜惊堂瞧见笨笨轻咬下唇,开心的和摇头晃脑的鸟鸟一般,不禁勾起嘴角: “喜不喜欢?” 东方离人怎么可能不喜欢,甚至都没心思听夜惊堂说话,不过情郎送东西,她没点反应显然不合适,当下又转过头,在夜惊堂脸上啵啵了两口: “算你有良心……” 话语未落,房间里忽然就死寂下来。 华青芷乖乖巧巧坐在床榻上,双脚泡在脚盆里,眼睁睁的看着贵气逼人的女王爷,化身如获至宝的小丫头,还羞答答的亲夜惊堂,眼神不免有点尴尬,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在这里。 而东方离人看到天子剑,都把华青芷给忘了,等亲了两口,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神色微微一僵,迅速恢复了昂首挺胸的女王爷气态,但脸颊的涨红再也压不住,最终只能不动声色把剑包起来,扭头就走。 夜惊堂见笨笨都开心到得意忘形了,自然也很有成就感,起身来到床铺跟前,把水盆端起来: “我去把水倒了,有事随时叫我。” 华青芷一个人住其实挺害怕,但现在敢留着夜惊堂不让走,女王爷怕是得转身就提剑削她,当下还是轻轻颔首。 夜惊堂端着水盆出门,见笨笨在门外尬的直跺脚,忍不住笑了下: “呵呵……” 飒—— 结果当场就笑出事儿了。 东方离人方才丢了个大人,正无地自容着,听见夜惊堂还敢在背后偷笑,当即手持天子剑转身,侧身指向背后的夜惊堂,眼神霸气侧漏,宛若绝世女剑仙。 ? 夜惊堂笑容当即收敛,把水从窗户泼出去: “咳……个把月不见,殿下武艺倒是颇有长进。” “哼~” 东方离人这才满意,挽了个剑花,把天子剑负于背后,气质颇有水儿正经起来的风范: “看在你有心献宝的份儿上,这次本王便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 夜惊堂来到跟前,低头就在唇上啵了下: “开不开心?” “……” 东方离人挺想来句“放肆!”,但拿着这么重的礼物,都想任凭情郎处置了,哪里撑得起气势,憋了半天,最终还是用手轻推了夜惊堂一下: “好啦,你快去楼下接人,本王累了,想一个静静。” 夜惊堂知道笨笨是想认真鉴赏宝剑,当下又抱着啵了口: “这把剑比萧山堡找来的剑都厉害,切记注意安全,别把自己弄伤了。” 东方离人再弱鸡,也已经位列宗师,岂会玩个剑把自己划到,见夜惊堂得寸进尺,抱着揉起胖龙龙了,眼神微沉: “你再摸试试?” 夜惊堂试试就试试,揉圆捏扁半天,直到笨笨想揍他了,才意犹未尽收手……—— 咕噜咕噜…… 三十余人的车队,从镇口驶入,缓缓走向了客栈大门。 夜惊堂因为要保护楼上两个姑娘,也不好远离镇子,只是在街边等待,瞧见队伍过来,快步上前招呼道: “佘大人出去一趟都晒黑了,实在辛苦。” 佘龙连忙翻身下马,让黑衙捕快维持周边治安: “唉,夜国公说笑了,卑职不过是在沙州晒点太阳,您可是在关外南征北战,论辛苦那比得上您。巫马部的事情我在路上就听说了,就是说书先生瞎扯,竟然污蔑您被狗咬了一口……” “……?” 夜惊堂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打了个哈哈,慰问几句后,便让佘龙先进客栈找地方休息,转身来到了马车前。 裴湘君和骆凝知道夜惊堂来了,早就从车厢里出来了,甚至还认真打扮了一番,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头上都带着帷帽。 裴湘君最是关心夜惊堂,等到夜惊堂应酬完后,便来到近前,先打量身体看有没有伤势,而后才询问: “你不是刚在巫马部打完仗吗?怎么转眼就到这儿来了?” 骆凝心底的思念不比三娘少,但性格使然就是不肯明面表现出来,只是腰背笔直站在旁边,不冷不热道: “他还能如何,想女王爷了呗。” 夜惊堂看到两个小媳妇,嘴角都勾到了耳根,但街面上肯定没法亲亲摸摸,只能抬手护着两人往里走: “还得去沙州办点事情,所以过来了。楼上的房间都收拾过,后面烧了热水,你们先上去,我待会把水送上来。” 骆凝听到还要去沙州,脚步放缓几分,瞄了下夜惊堂: “去千佛寺?” 夜惊堂一直把凝儿的事放在心里,对此道: “来都来了,岂能不去千佛寺看看,不过和神尘和尚讲完道理,我大概率也得休养一段时间,所以得先去月牙湾一趟。” 骆凝见此有点迟疑,还想说话,裴湘君却拉着她的袖子道: “好啦,有什么事不能回屋说?先进去吧。” 骆凝见此便停下话语,和三娘一起进了客栈。 夜惊堂在门口目送,等两人上楼后,才转身来到了马车旁。 太后娘娘在马车停下后,并未立即下车,等到夜惊堂过来,才把帘子掀开,从里面走出来。 虽然太后娘娘心里同样惊喜,但当着黑衙护卫的面,她总不能也上去亲热,一直保持着母仪天下的端庄仪态。 夜惊堂往车厢扫了眼,才抬手搀扶太后娘娘下车,询问道: “红玉没来?” 太后娘娘抬起左手,便如同扶着小夜子,柔声回应: “此行路途遥远,还要深入大漠,带太多人护卫不周全,红玉和秀荷她们都留在红河镇。方才听你说,你还要去月牙湾?” 夜惊堂在外面也不好多说,等进入已经被腾空的客栈,才小声道: “是啊。娘娘已经去过了?” 太后娘娘母仪天下的仪态收敛,委屈幽怨就冒了出来,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夜惊堂: “唉,本宫跑这么久,路上差点被热死,结果到了地方,发现除了水和沙子,什么都没有,本来还想给你带东西的,结果就挖了一盒沙子。” 夜惊堂看出暖手宝很失望,安慰道: “风景好不好,取决于陪着一起看风景的人,我陪着娘娘过去,自然就不一样了。” 太后娘娘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稍作迟疑,又轻叹道: “那里确实没什么景色,路还难走,你要是就为了陪本宫的话,还是别受这罪了,咱们去爬雪山就好,离这儿近。” 夜惊堂摇头:“书上写的地方,我要是没去过,以后回想起来多遗憾。而且我去那边,还要找点东西,月牙湾地下应该埋了块石碑,得想办法挖出来。” 太后娘娘见此自然不再多说等到走上楼之后,见过道里没人便轻咬下唇,偷偷踮起脚尖…… 结果身材娇小玲珑,亲不到。 夜惊堂有些好笑,低头在暖手宝唇上啵了下,又手拉手进入屋里,而后便开始来回打水、端饭菜,照顾起几个奔波多日的媳妇……—— 夜深人静,镇子上还有商队进出走动,但客栈里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下黑衙捕快身着便衣,在周边来回走动。 二楼的房间里,华青芷已经躺下,因为周围住的都是熟人,下面还有几十号护卫,不用害怕了,睡的倒是十分香甜。 东方离人则泡在浴桶里,洗澡都舍不得放下天子剑,甚至还弄来了个放大镜,仔细研究天子剑的细节,水都凉了都没注意。 而裴湘君和骆凝,则已经洗的干干净净,换上了清爽的衣裳,坐在桌前等待。 在等了不知多久后太后娘娘、华青芷逐渐睡熟了,而楼下和佘龙等人闲聊的夜惊堂,也跑去了客栈后院,继而响起水花声。 正在喝茶的裴湘君,见此起身慢悠悠来到后窗处,打开一条缝偷偷往下打量。 骆凝腰背笔直端坐,见此眼神微眯: “你羞不羞?还偷看男人洗澡。” 裴湘君靠在窗户上,小口抿着茶水: “想看就过来,自家人装个什么。” “切……” 骆凝倒是没兴趣看夜惊堂洗澡,但知道洗完了会发生什么,难免有点心湖不稳,沉默片刻后,又道: “待会你最好注意些,太后和华姑娘就在附近,别弄那些有的没的……” “你要是玩不起,就找个房间自己睡,又不差你一个。” “你……” 骆凝轻轻吸了口气,致使小西瓜鼓鼓,而后又偏过头去,不搭理三娘了。 哗啦啦…… 片刻后,后院的声音停下,过道里随之响起脚步,继而夜惊堂便推开门轻手轻脚走进来。 骆凝心头一紧,不等夜惊堂过来抱她,就先开口道: “小贼,你过来坐下。” 夜惊堂倒也没着急,来到跟前坐下,摆出正经神色询问: “怎么了?” 骆凝一直都在想方才的话,此时稍作酝酿,柔声道: “我的家仇,确实得报,但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急这几天。你要是没把握,可能会受伤,就先别去千佛寺,等过几年再说……” 裴湘君端着茶杯走回来,饱满臀儿直接坐在了夜惊堂腿上,勾着脖子喂夜惊堂喝茶: “神尘和尚可是二圣,惊堂要是能毫发无伤解决,还需要你说这些?现在应该讨论能不能打得过。” 夜惊堂搂着三娘喝了口茶,回应道: “从传闻来看,吕太清以攻伐见长,一把青冥剑荡尽人间妖魔;而神尘和尚则擅守,金身不败万法难破。我估摸神尘和尚应该属于铁皮王八流……” 骆凝虽然想报仇,但并不希望夜惊堂为此出事,想了想摇头道: “神尘和尚若只是和曹公公一样皮糙肉厚,白锦不会迟疑这么多年,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裴湘君解开领子,让夜惊堂把玩单手握不住的丰满,神色倒是很认真: “我师父曾经分析过说江湖人皆言神尘和尚金身不败,可能是因为没见过神尘和尚怒目金刚的一面。 “神尘是出家人,从不杀生犯戒,打他他也不下杀手,江湖人自然觉得他只是皮糙肉厚打不动。 “而吕太清也是同理,吕太清可不讲究慈悲为怀,遇事儿一巴掌就把人送走了,能让他拔剑的人都没几个。 “没人能碰到吕太清衣角,自然没人知道他是不是也皮糙肉厚,只留下了攻伐无双的印象。 “实则能位列武圣,还坐了这么多年的人,有几个攻守失衡?不说别人,就算是垫底的左贤王,都能抗住惊堂和薛教主联手合击;而仲孙锦一把老骨头,走的还是旁门左道,照样和你们打的有来有回。神尘和尚的座次,可比这俩人高。” 夜惊堂仔细想了想,觉得还真有点道理——武魁或许有严重偏科的,但武圣基本不存在短板,说神尘和尚只擅长挨打,确实有点小瞧‘百家皆通’四个字了。 骆凝斟酌了片刻,接话道: “南北武圣之中,‘一吕二项三神尘’的说法,已经流传多年,如今项寒师应该位列第一了,北云边也有后来居上的趋势,但神尘和尚并没有下滑。先不说能不能打赢,你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夜惊堂手指轻敲桌案,稍微琢磨了下: “只要豁出命,我连奉官城都敢碰一下,只看值不值得罢了。咱们先去月牙湾忙正事,到时候……呜~?” 裴湘君把团团捧起来,堵住夜惊堂的嘴: “你别这么狂,我知道你打不过就想去推演鸣龙图,九张图是天下无敌,但错一步就是有死无生。你现在连搬山图都没找到,哪里敢再赌命?没把握就过段时间再说……” “呜呜……” 夜惊堂嘬了两下,思绪就被打乱了,又舍不得松开嘴,只能老实含着。 骆凝见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想视而不见,可惜马上就被三娘拉了过去,搂到了一起。 “唉~……” 骆凝象征性挣扎了下,便放弃了抵抗,做出无可奈何的模样,任由夜惊堂欺辱。 夜惊堂把两人抱起来,放在了床榻上,正想从左啵到右,又抬头看了看: “笨笨呢?” 三娘帮闷葫芦凝儿解开衣襟,回应道: “估计看宝剑估看忘了,你去叫她过来。” 夜惊堂没想到笨笨能专注到连正事儿都能忘,当下又起身出了门。 骆凝等夜惊堂走后,才睁开眸子,抬手在三娘臀儿上打了下,眼神微凶: “你怎么尽由着他?” 三娘则不惯着,起身就开始找降妖法器,结果凝儿一怂,连忙把她手摁住了。 而隔壁的房间里,也很快传来了轻声低语: “色胚!谁让你进来的?” “乖天色已晚,殿下该就寝了。” “本王……唉~我把剑收起来……你别乱摸……” “呵呵……”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