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若晴骆风棠》 第1章 丑媳 脚下被人绊了一跤,她圆滚滚的身子躬俯着向前冲了出去,在哄笑声中,摔了个狗啃泥。 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砰”一声脆响,当下就肿起一个又大又红的包。 被她捂在手板心里的东西也撒了出去,一颗颗皮破肉烂的野山楂,滚得到处都是。 她痛得龇牙咧嘴,却还笨拙的爬起身,像条狗似的跪在地上,从那些人脚边的灰土里一颗颗抠出那些野山楂,也不去管上面沾染的泥巴,抓在手掌心里,嘿嘿傻笑,就跟抓着了世上最好的宝贝似的。 旁边的村民们指指点点:“老杨家祖上也不知做了啥缺德事,养出这样的傻闺女来。十几岁的姑娘家,心智还不如一个五岁的孩子话也说不全,吃喝拉撒都得她娘伺候着,打谷场上赶鸟雀的事儿都做不了,成日里就只知道村前村后的瞎晃荡。听说前几天夜里差点掉进村后的粪坑……这会子也不知从哪搞来几颗烂山楂,你们瞧她那傻样儿,捂得跟啥宝贝似的!” “哎,谁说不是呢,傻就傻呗,还死贪吃。一顿吃的口粮得顶一个壮年劳力呢,瞧瞧,这都胖成啥样儿了!” “老杨家上下十几口人搁一口大锅里吃饭,听说她爹娘怕她吃不饱,都把口粮余下来贴她这张嘴,这才刚吃过晌午饭没一会儿,怕是又饿了,这么多野山楂,撑不死她!” 沐子川站在围观的村民堆外围,看着中间硬泥巴地上坐着的那个蓬头垢面的胖丫头,早已分辨不出颜色的粗布衣,乱蓬蓬的头发跟个鸟我似的,上面还粘着几片树叶和稻草。 不知是钻了谁家的灶底,脏兮兮黑乎乎的大饼脸上,还挂着鼻涕和口水,嵌在肥肉缝隙中的一双眼睛,目光浑浊呆滞。 沐子川清俊的脸上,一双好看的浓眉嫌恶的皱在一起。 攥紧了手中母亲为自己缝制的青蓝色棉布书包,脚下不动声色的往后退。 书包里面兜着几本四书五经,今个儿是月底,每个月的月底学堂都会放两天假,眼下赶上了秋收,先生要回家去务农,学堂便歇了两天的课。 真心不想从这儿经过,就怕被她撞见,可是这条硬泥巴路却是进村的唯一路径。 现下正处秋天,路两边都是金黄色的稻田,一阵秋风吹过,在阳光下掀起一波波金色的波浪。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突然就发现了他。 “胖丫,你快瞧那人是谁?” 沐子川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拔腿就想跑,不知是哪个坏心眼的,一把将他拽进了人堆里,推搡到了她的面前。 “……嘿嘿……相公……” 浑浊的眼睛里好像燃起一丝光亮,她“啪”的一声吐掉口里嚼了一半的山楂碎末子,兴冲冲从地上爬起来。 他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她胖乎乎的身子便朝他一头扎了过来,眼前视线一暗,他被一股蛮力狠狠扑倒在地。 后脑勺磕在地上,痛得他眼冒金星,她厚实如肉盾般的屁、股压在他的胸口,像是一座大山倒塌了,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吧唧……” 响亮的声音,落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颊,黏糊糊湿漉漉的一片,全是她的口水,恶心得他胃里一阵翻涌。 她垮坐在他的身上,像个孩子一样欢快得手舞足蹈,口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相……公……” “甜,给你……吃……”黑乎乎的小手将一捧刚从灰土里拾起来的野山楂捧到他的面前,咧着嘴看着他笑,满口的黄牙,一阵阵臭气熏得他快要晕死过去。 见他不张口接她递过去的野山楂,她嘿嘿傻笑着,一把拽过他身侧的青蓝色书包。 “滋啦……” 他崭新的书包带子断了,她才不管,一股脑儿将里面的书本纸张倒了个底朝天,再将那些混合着灰尘的野山楂一颗颗往书包里面装…… 旁边的村民们瞧明白了这一切,全都哄笑了起来。 “搞了半天,敢情胖丫守在这路口是在等下学归来的小相公啊?这傻子,自个吃喝拉撒都要她娘伺候,竟还懂得心疼起相公来了,哈哈哈,真够死心眼的!” “沐子川,你小子好福气哟,瞧瞧你家里给你订的这娃娃亲,门还没过呢,就等不及要扒你裤子跟你圆房啦!” “这山楂我们可是半颗都讨不来,你媳妇可真是稀罕死你了,你小子还不赶紧吃,吃饱了好有力气圆房啊!” “我看你也甭去考那个秀才了,赶忙儿把胖丫迎进门,你这媳妇膀阔腰圆屁、股大,旺夫啊,指不定刚进你沐家门,就添丁进口了呢……” “……” 沐子川一张清俊的脸憋得通红,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力气,狠狠将还跨坐在他身上,正埋头往书包里填装野山楂的胖丫一把推倒在地。 “哇……” 她被掀翻在地,地面为之一颤,她像一只王八般四脚朝天,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去拍打身上的灰土,用力将书包从她那双黑乎乎的短胖手指里夺了过来。 “还哭,你这个傻子,你再碰我东西我打死你!” 他恶狠狠的冲她咆哮。 看见他涨得通红的狰狞脸庞,她好像能感受到他的怒气,不敢哭了,扁着嘴,怯生生的看着他。 看他不搭理自己,她把脏兮兮的塞进嘴里,朝他咧开嘴露出类似讨好的笑,一缕晶莹的哈喇子顺着她脏兮兮的下巴流进她黑乎乎的脖子里。 不笑还好,这一笑,从里到外,傻透了! 他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不管他在学堂里如何的勤奋做学问,倍受先生的夸赞和同学们的敬佩,只要一想到家里给他定下的这门娃娃亲,他就觉得前路一片灰暗! 修长骨感的手指用力捏住胖丫脏兮兮的脸颊,他恶狠狠的盯住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的道:“别再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了,算我求你了。如果、如果你真的对我好,你就去死吧,去跳了那池塘,你放我一条生路,将来我兴许还会记得你一辈子!” 第2章 我是谁? 胖丫是傻子,村里人都清楚,他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她听不懂,说了也是对牛弹琴。 图的,就是说出来后,心里爽快那么一丁点。 手指上似乎还粘着一股臭气,他嫌恶的在身上擦拭了下,便不再去看胖丫浑浊眼底努力转动着的那一丝东西,阴沉着脸将书包里面的野山楂扔出去,一颗不留,然后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书本,拂去上头的灰土,小心翼翼的装进书包里,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往村子里大步走去。 才刚刚走到塘坝上,身后突然传来“噗!”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砸进水里的声音。 他脚步刹住,心下猛地一沉。 随即,身后便响起村民们惊慌杂乱的喊声:“不得了啦,胖丫想不开,投塘里寻死啦……” ……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孙氏撸起了袖管,露出两截干瘦的手臂正蹲在一口大木盆旁埋头搓洗着手里的衣裳。 老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除了几个老的小的,其他都是下地干活的。这些衣裳厚重难洗,脱下来能抖下几斤重的黄泥。往水里一泡,一大盆水顿时就被搅合成了一锅黄泥巴汤。 换做平时,孙氏都是挑着衣裳去村口的池塘边浆洗的,池塘的水活络,从村后的眠牛山上淌下来,流往东面。她还能顺便将家里中午饭的菜一并给洗了。 可今儿不一样,晴儿自打昨日下昼从池塘里救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生姜水的,命是抢了回来,可人却不大好。 昨儿半夜还发起了高烧,说了大半夜的胡话,她和晴儿爹一宿没合眼,就守在床边,天刚发亮,晴儿爹便去了村里找老中医福伯,听说福伯昨日傍晚去了三十里地外的镇上,晴儿爹回来与她一合计,都觉着这病不能拖。 晴儿爹便去跟晴儿爷爷那商量了下,赶着家里唯一的牛车去了镇上抓药。 这几日忙着秋收,家里的壮年劳力都被派去了田里收割稻谷,照理她也是要去的。 可是晴儿病成这样,她实在放不下心来,只得跟晴儿她奶奶那央求,让她留在家里做家里的活计。这一上昼,她打扫了院子,铲了猪圈,洗了灶房里的锅碗,喂过了鸡鸭和后院的那头猪,这会子又把全家人的衣裳搬来院子里搓洗。 这一上昼,她进屋去瞅了好几趟,每一趟都要摸下晴儿的头,喂她喝几口茶,这孩子一上昼都烧得跟炭火炉子似的。 孙氏心不在焉的拧干了手里衣裳的水,甩在一旁的竹篓子里,又从脚边跟小山堆般的脏衣服里随手拎了一件甩进盆里,信手搓洗了起来。 一张蜡黄干瘦的脸上,忧心忡忡,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快要到头当顶的日头,竖起耳朵听前院传来的牛车的车轱辘声,从长坪村到附近的清水镇,一来一回得有三十多里地,晴儿爹去了快两个时辰了,估摸着该回来了吧? 草草搓完了衣裳,孙氏站起身来,将湿漉漉的双手在身上胡乱擦拭了一下,转身急匆匆的朝身后的西厢房走去。 …… 杨若晴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 她刚刚执行完一单a级任务,正在返程的直升飞机上。 这是她特工生涯的最后一次任务,将一副古玩字画,送去拉斯维加斯的一家地下玩物拍卖中心。 做完了这单,她的特工生涯将会被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可是,飞机在太平洋上空却遭遇了恶劣的强对流天气,坠机的那一瞬,她隐隐记得从那字画中突然飞出一道绿色的光芒,钻入了她的身体。 她掉进了大海,冰凉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汹涌的灌过来…… 她在海水中挣扎,试图去抓身旁飘过的一块飞机残骸,她的脑袋终于冒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呛得她剧烈咳嗽了起来,整个人猛地坐直了身子。 陡然闯入的光线,刺得她眼底一片酸涩。 微微眯了眯眼,待到眼中的涩痛褪去,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破败的屋子,茅草铺就的屋顶,黄泥糊就的墙壁已经开裂,屋子里压根就找不出一件像样的家具,挨着墙角摆着一张褪了色的衣柜,豁了角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只茶壶,两个土陶的茶碗还豁了口,唯一的一把凳子缺了一条腿,下面用几块泥土砖撑着。 屋内的地面坑坑洼洼,潮潮湿湿,混合着霉味和床角夜壶的尿骚味弥漫在屋子里,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没有冰凉的海水,也没有飞机残骸,这个破败得不能住人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难道,她在海上飘着,被好心的渔民救上了岸? 只是,二十一世纪了,放眼全球,便是那些非洲土著民都找不出如此贫穷的住所了吧? 视线扫到那边有扇木门,有丝丝缕缕的光线从破败的门缝里透进来,她掀开身上盖着的打满了补丁的潮潮湿湿的被子,正想下床去门口问问,视线瞥到床前摆着一双分辨不出颜色的布鞋,脚趾头的地方还破了两个洞。 微微摇了摇头,心道有双鞋子总比打赤脚来得好,正当她伸出脚去穿鞋子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这双肉呼呼还有些浮肿的脚,显然不是她的脚。 她天生了一双小巧的玲珑足,如白玉般可爱剔透,她的脚趾甲更是如粉色的扇贝般健康可爱。 可是眼前这双脚,粗糙,厚重,指甲怕是有十天半月没有打理了吧?里面黑乎乎一片,有两处的指甲还被掀翻了。 紧接着,她发现手也不是自己原来的那双手了。 她是特工,更是国际顶尖的杀手,经年累月的训练让她双手的指腹间留下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但她是个手控,所以即便指腹长了茧子,但双手其他地方却是保养得很不错,白嫩光滑,纤巧如玉。 而眼前这双手呢,五指却粗短如被水浸泡过的萝卜,俗不可耐。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五官,凭感觉,这张脸也不是自己的。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谁? 我又是谁? 这到底是哪里? 这时,寂静昏暗的屋子里突然传来“吱嘎”一声,破旧的房门开出一人身的缝隙,接着,一个人影从外面急匆匆推门进来。 第3章 祖母 杨若晴看清楚了来人,是一个中年妇人,还算高挑的身材穿着一件青蓝色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头发挽了一个髻,插着一根桃木簪子。 妇人脸色蜡黄,瘦得颧骨凸起,眼窝深陷,明显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眼睛很大,肤色也很白净,就是眼睛下方有一圈浓郁的阴影,眼睛里也有些残留的血丝,满脸的倦色,似乎一宿没合眼皮的样子。 杨若晴的目光在这妇人的身上打量着,这一身古代农家妇的穿扮,再想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杨若晴愣住了,脑海里跳出了一个近年来比较流行的词儿:穿越? 孙氏推门进屋后,一眼便瞅见闺女竟然坐起了身,揭开了被子,穿着里面打着补丁的贴身衣裤,一双黑乎乎的赤脚还挂在床边。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门口这边。 孙氏脚下微微一刹,有点不敢置信,脸上随即露出一抹狂喜。 “晴儿,你啥时候醒的?娘就在院子里洗衣裳,你咋也不吱一声呢?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嘘嘘?” 孙氏快步奔到了床边,口里迭声问着,一边抓起搭在床角木档上的褂子,抖了抖上面的灰土,披在杨若晴的身上。 粗糙遍布茧子的大手,轻柔的覆在杨若晴的额头上,好像在细细感受着什么,嘀咕道:“谢天谢地,这烧总算是退了!” 杨若晴回过神来,目光带着一丝探究,落在面前这个自称“娘”的女人的身上。 前世身为国际特工精英,她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看人的眼光还是很精准的。 眼前的这个妇人,满脸满眼都是掩藏不住的真切关心。 怕她冻着了脚,这个妇人还蹲下身来,将她一双赤脚塞进自己衣裳的下摆,双手掌心隔着衣服轻轻搓揉着她脏兮兮黑乎乎的脚,没有半点嫌弃之色。 “你这傻闺女,咋这般瞅着娘呢?莫不是烧了一场,不认识了娘了么?要不要喝茶?要不要嘘嘘?”孙氏抬起头来,一脸慈爱的看着杨若晴,抬手轻轻抚摸着闺女这一头打了结的乱蓬蓬的发,温柔的细细询问着。 嘘嘘? 是解小便吧? 自己这副新身体,差不多也该有十二三岁的光景! 而这个妇人,却像是用哄一个四五岁孩童的口气来跟自己说话。 这是为啥?极度的宠溺?还是有其他原因? 杨若晴琢磨不透,暂时也没那心思去细细琢磨,因为她此刻确实口干舌燥。 张了张嘴,发现咽喉肿痛得都发不出声,这妇人刚不是说自己发了一晚上的高烧么?估计是扁桃体化脓发炎了。 于是,她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妇人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我家晴儿渴了?好嘞,娘这就给你倒茶。你乖乖听娘的话躺回床上去,刚刚烧退,可不得再感了风寒!” 在妇人的帮助下,杨若晴再次躺了回去,靠坐在床头边,看着妇人走过去抓起桌上一只豁了口的土陶茶碗,从茶壶里倒了一些茶水出来,将茶碗随便刷洗了一下,将刷过的茶水泼到了门口院子里,转身回到桌边,重新倒了大半碗的茶,这才小心翼翼端到床前,侧身在床沿边坐下。 杨若晴想要伸出手去接,没想到那妇人却抢了一步伸手捞住杨若晴的后腰,帮助她坐直了身子,然后将茶碗送到她的嘴边,柔声道:“来,娘喂你,晴儿慢慢喝,别噎着。” 杨若晴暗暗苦笑,这妇人,还真是惯孩子呢,这么大的闺女,喝茶都要送到嘴边。 不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么? 这个家,穷得都不能住人了,却还这样往死里惯孩子,喝茶都送到嘴边,这迟早得把孩子给养废掉啊! 杨若晴还真是有点不太习惯这种端茶入口的伺候呢,前世的自己是个孤儿,在街头流浪后被组织收养,接受各种最残酷的训练。 从小到大,她到哪都是一个人,面对一切,早已养成了独立自主的性格。 罢了,此刻身体浑身酸痛,又是初来乍到,就入乡随俗一次吧。 在妇人的伺候下,她喝了满满三大碗茶,火烧火燎般的咽喉才总算舒服了一点点。 “呦,出汗了,好事啊!”孙氏摸了把杨若晴的额头,脸上的忧虑褪了几许,微笑着道:“你爹天蒙蒙亮就去镇上给你抓药了,估摸着晌午饭前该回来了。晴儿坐着别乱动,娘给你拧块帕子擦把脸。” 杨若晴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妇人转身去了墙角,那里摆着一张简易的木架子,上面架着一只土陶盆,边上搭着一块半旧的帕子。 杨若晴看着妇人将帕子浸润在水里,用力拧着,不时还转过头来,朝床这边的杨秋雨抿嘴笑一下,杨若晴有点微微失神。 这不是梦,自己坠机后掉入大海,没有被淹死,而是穿越到了一个清贫的古代农家,还有如此一个疼爱自己的娘亲。 闭了闭眼,再度睁开,她眼中恢复了一贯的淡定。 既然老天爷给自己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要好好抓住,重活一世,她要活出不一样的精彩人生来! 这边才帕子才刚刚上脸,抹了半边,厢房门“嘭!”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拍开,人影还没进屋,气急败坏的喝骂声就已传了进来。 “老三家的,你躲在屋子里磨叽个啥?一大家子的衣裳搓过了也不去池塘里过水,堆在篓子里烂掉了都光着腚儿下地干活不成?” 在声音骤然响起的同时,杨若晴明显的感觉到面前妇人的手猛地抖了下,一张蜡黄的脸上露出几分惧怕。 再看厢房门口,一个老妇人扶着木门站在那,虎着一张脸,稀疏的眉毛,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就像在瞪着你一样。塌鼻杨,薄嘴唇,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的梳在脑后,绑了一个髻,插着一根银簪子,两边耳朵上也都戴着一只银晃晃的圆形耳环。 矮小干瘦的身板,穿着一套七成新的深灰色布衣,脚很小,显然是裹过,站在那里就像一把尖细的圆规钉在地上。 第4章 我傻吗? 杨若晴看到这老妇人的第一眼,就感觉这是个不太好相与的。这个念头才刚刚在脑海里冒出,门口的老妇人两片薄嘴唇一张一合着又朝这边的妇人嚷嚷开了。 “这眼瞅着快到晌午了,衣裳没晾晒,米没淘菜没洗灶房冷冰冰的,你是存心让一大家子晌午都饿着肚子吗?到处找你找不着,却是躲到这里死来了,你个偷懒卖坏的败家玩意儿!” 孙氏手里捏着帕子,缩着肩膀站在床边,看了眼身后床上坐着的杨若晴,转头对站在门口的谭氏嗫嚅着道:“娘,我也才刚刚进来,晴儿昨夜烧了一宿,刚刚才醒,我给她喂点茶……” “我呸!”孙氏话还没说完,就被谭氏一挥手打断。 谭氏那双阴嗖嗖的目光这才往杨若晴身上正眼扫了一眼,满脸的嫌恶,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你还晓得醒来?没脸没皮的东西,为了个男人去跳塘,老杨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光了!不要脸的贱骨头,阎王都懒得收,尽是活着糟蹋咱老杨家的钱粮来了!” 杨若晴猛地一怔。 跳塘?还是为了个男人?殉情? 这副身体顶多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搁在现代那是刚上初中的小萝莉,没想到搁在这古代,还真不是一般的任性呢! 想到这儿,她嘴角咧开一抹嘲讽的弧度。 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随便放弃自己的生命,何况还是为了一个男的? 话说,就算是事实,这个好像是原主祖母的老太太,口舌也忒恶毒了一些吧?不怕把孙女儿给骂得背过气去? 谭氏看到杨若晴这一咧嘴,脸色更不好看了,都不想多看杨若晴一眼,劈头对站在床边的孙氏数落起来:“瞧瞧,瞧瞧,这就是你养的好闺女,我这骂她没脸没皮,她还咧着嘴冲我傻笑咧!哎……老杨家上辈子造了啥孽喲,这样的蠢东西投身在我们家,一大家子都要被这个傻子给拖垮咯,老三还跑镇上去给这蠢东西买药,真是败家啊……” 听到婆婆这样咒骂自己的闺女,孙氏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很想争辩几句,可是,她却没这个胆去跟婆婆顶嘴。愧疚的看了一眼晴儿,只见闺女坐在床上,那胖得五官都走了形的脸上,嘴巴当真咧开了一个怪异的弧度,就跟在傻笑似的,露出满口的黄牙…… 孙氏眼中噙着泪花,捏着手里的帕子,对谭氏小声道:“娘,都是我不好,不关晴儿的事儿。要说对不住,是我孙氏对不住大家伙,对不住老杨家,也对不起我的晴儿……娘,您要是有啥火气冲着我来,晴儿刚刚捡回一条命,我和晴儿爹都巴望着这闺女往后能好好的……求娘,求娘莫要再当她的面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呸!”谭氏双手叉腰,一口唾沫星子直接朝着床这边吐过来,不是孙氏抬脚抬得快,那口陈年老痰恐怕真要沾到她的鞋面上了。 “一对扫把星,瘟神!还傻杵着作甚?不赶紧的去把衣裳洗了?日头都到头当顶了,灶房还没半点动静,啥败家玩意儿……” 谭氏骂骂咧咧着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还把孙氏架在大木盆上的搓衣板一脚踹到了地上,发出“乓!”一声脆响,吓得西厢房里面的孙氏身躯又是一抖,手里半干湿的帕子差点掉到地上。 孙氏回过神来,瞧见闺女正瞅着自己看,微微歪着头,眉头微微皱着,一副好像在琢磨事情的样子。 孙氏心里讶异了一下,自家闺女打从生下来就是个傻子,看过大夫,吃了好几副药,用了偏方,还去信过附近村子里的神婆,神婆说闺女是魂魄不全,没得治。 虽说后面她和晴儿爹又接二连三生了两个儿子,可晴儿这事儿是他们两口子的一块心病。 有道是傻子心宽,看着晴儿这一日日长大,整日里虽然傻乎乎的,但也乐呵呵的,两口子有时候又你劝我来我劝你,只要晴儿活得开心,也不敢多图啥了。 可是眼前的闺女,竟然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像是有了啥心事,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这个发现,让孙氏有些意外,但同时也有几分不敢置信的惊喜在里面。 知道琢磨事情,难道,晴儿开窍了? 她忙地放下手里的帕子,坐到杨若晴身旁,双手轻轻扶住杨若晴宽阔壮硕的肩膀,俯下头柔声问道:“晴儿,你在想啥呢?跟娘说说……” 杨若晴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孙氏的脸上,孙氏这下更加讶异了,之前一直沉浸在闺女高烧醒来的喜悦中,一直都没顾得上去留意闺女的变化。 闺女这眼神,咋看着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呢?具体哪里不一样,孙氏一时半会的还真说不上来。 “娘,刚才那骂人的老太太,是谁?是我祖母吗?”杨若晴终于发出了有些嘶哑的声音,这一张口,咽喉顿时又火烧火燎起来,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谭氏在这指天骂地的时候,她就想还击了,碍于嗓子眼不利索,才忍着没开口。 听到杨若晴这样问,孙氏的脸上露出诧异和矛盾的表情来,一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在杨若晴的脸上打量着,那表情,就跟不认识自己的闺女似的。 没听错吧?晴儿说话利索了? 以前,这孩子说话可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冒,不仅心智跟五六岁的孩子无异,说话也是,一句完整的话要分好几段来说的。 杨若晴也在打量着孙氏,不知自己这个捡来的便宜娘,是怎么回事,怎么这副奇怪的表情。 “娘,我问你话咧……” “哦、哦……”孙氏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杨若晴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欣慰,同时愧疚和心疼也更明显了。 她抬手将杨若晴额头前乱蓬蓬的头发往两边轻拢着,叹了口气,轻声道:“娘知道晴儿刚才受了委屈,你莫要怪你奶,她其实心里还是疼晴儿的,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 第5章 阎王不收 杨若晴有点想笑。 她在谭氏的眼中,可是半点都感觉不出那份隐藏极深的舐犊情深! 这娘啊,十足的包子性格,别人打了你一巴掌,还要站在别人的立场去替别人着想! “娘,奶奶说晴儿是只会吃饭的傻子,晴儿真的是傻子吗?”杨若晴突然又问,她从谭氏的话音里,感觉出的不是恶意中伤,而是一种事实上的指责和鄙夷。 孙氏微微一怔,看着面前晴儿的脸,突然鼻子一酸,便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差一点就要落下泪来。 她忍住眼中的泪,将杨若晴轻轻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你奶那是说的气话呢,娘的晴儿,可聪明了,不傻,一点都不傻……” 真的是这样吗? 杨若晴心中存着一个疑惑,原主人到底是不是傻子? 可是,她占据了这副身体,却并没有得到原主人的记忆。 杨若晴还想再问点什么,厢房的门口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原来是谭氏将捶衣服的棒槌砸到了门上:“老三家的,你死了吗?跟你那傻闺女磨叽个啥?撂下一大摊子的活计不干,你这是要逆天了哇?” 孙氏忙地松开杨若晴,扭头朝门口那边回道:“就来!就来!” 一边转过身来,将杨若晴扶着躺下,扯过散发着潮湿和霉味的被子来给杨若晴盖上:“晴儿,你再睡一会,娘做好晌午饭再来看你!” 杨若晴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着孙氏急匆匆离开了西厢房,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就这么静静的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望着头顶洗得发了黄的帐篷发起了呆。 罢了,就算原主人是傻子,那也只是以前。从自己到来的这一刻起,一切都将重新书写。 不知这样盯了多久,直到头脑里一阵阵的天旋地转,头也开始痛起来,她抬手抹了把自己的额头。 靠,滚烫一片,又开始发烧了。 咽喉处火烧火燎的感觉,仿佛有一大团火在焚烧着她的咽喉和胸口。 她艰难的张了张口,发出几声嘶哑的声音,可是,却极其的微弱。 难受死了,好想喝一口凉茶,可是,这个阴暗的小屋子,就好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她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外面院子里陆续传来脚步声,还有陌生妇人的大嗓门,可是,却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小屋子里她微弱的呼唤。 身体如同被架在炭火上烘烤,又好像被丢在冰水里浸泡,她蜷缩着身子,被子早已滑落到了地上。 突然,一些类似于老旧电影片段的东西,如同雪花般一股脑儿的往她脑袋里钻,一幕幕陌生的场景和生活画面,在她的脑海中纷乱闪过,跟她原本的那些记忆碰撞在一起,涨得她的脑壳都快要裂开了。她双臂抱在一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在床上痛苦的翻滚着,意识,一点点模糊……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轻轻的推自己,熟悉的声音在耳旁焦急的唤着她:“晴儿……晴儿你咋躺这了呢?快醒醒啊……” 杨若晴缓缓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地上,孙氏正弯下腰,双手合抱住她的腰,试图将她从冰冷潮湿的地上抱起来。可是她自己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胖了,孙氏又是长期的营养不良,根本使不出啥气力来,尝试了好几次都不能将她抱起来。 “娘,我自己来。” 杨若晴有点囧。 轻轻推开孙氏,自己双手撑着潮湿冰凉的土巴地面,坐起了身,重新坐回了床上。 这一次醒来,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多出了很多陌生的记忆。 很模糊,且很凌乱的生活片段,就像一个五六岁孩子眼中看到的世界那般。 但是,杨若晴是什么人?前世身为特工精英,即使再凌乱的东西,她也能从中抽丝剥茧整理出一条清晰的线路来。 眼前这个便宜娘,还有那个去镇上买药还没回来的便宜爹,两口子十三年如一日,含辛茹苦的拉扯着这个心智不全的闺女,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头,都没有半句怨言。 就在这最近的一次,痴傻的自己在村口,为了那个订了娃娃亲的少年的一句话,就犯二去跳了池塘,自己最后是捞上来了,却差点没折腾掉这两口子大半条命。 杨若晴默默垂下头来,满脑门的黑线。 虽然那些不堪的,滑稽的事情,并不是自己去做的,可是,这副身子从今往后,便是自己主宰,宿主做下的那些事情,自然也要由自己来一并承担。 孙氏摸了摸杨若晴的额头,冰凉一片,稍稍松了一口气。 扯过被子将杨若晴盖住,一边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我这才烧顿晌午饭的功夫,你就滚到地上来了,也不知在地上睡了多久,菩萨保佑莫要再着凉了啊!” 忍不住抬头看了闺女一眼,看到闺女正耷拉着脑袋,没有像往常那样,当她数落时,像小孩子一样撒娇的缠上来。 孙氏心底莫名的划过一丝失落,突然想到什么,心里顿时一紧,忙地扶住杨若晴的身子:“咋这副焉儿吧唧的样儿呢?闺女,你咋啦?是不是磕到哪了?快、快让娘瞅瞅。” 一双眼睛,在说这些话的同时,早已将杨秋雨浑身上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儿,待到确定闺女身上没有明显的淤青伤痕,这才稍稍放下一些心来。 “娘,我没事,你甭担心。就是有点饿……” 杨若晴突然抬起头来,沙哑着嗓音说道。 孙氏微微一怔,诧异的看着杨若晴,有点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 “闺女,娘不是在做梦吧?你、你说话利落啦?” 杨若晴满头黑线,以前的自己是个智障,脑子不好使,说话也不利落,想要解小便都不会说,只会喊嘘嘘…… 轻轻点头,她想要让这个善良的便宜娘亲欢喜一把。 本想伸手去握住孙氏的手,才将手拿出来,一眼瞥到自己那双指甲盖里都黑了的猪爪子,自惭形愧,又缩了回去。 “娘,我觉着以前就好像做了一场梦呢,现在,梦醒了,我也清醒了。”杨若晴说道。 第6章 断气啦? 孙氏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的盯住杨若晴的脸,唯恐眨一下眼,这个美丽的梦就破灭了。 她的嘴情不自禁的弯起,明明在笑,可是,眼睛里面却淌出两行泪来。 这样的美梦,这些年来她不知做过多少次,就数这一次最真实了,每一次只要她一出声,就会醒。 于是,孙氏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哪怕发出一丝半点的声音来。 看到这便宜娘亲这副表情,倒是有点让杨若晴意外。 但左右一想,也可以理解。 当自己的闺女,几乎被村里的老中医,附近村里的神婆,乃至整个老杨家的人集体放弃了,这份绝望可想而知。 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情有可原,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心里默叹了一声,就在杨若晴准备再次张口的时候,肚子里突然发出一串叽里咕噜的声响,这声音,终于将孙氏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晴儿!娘的好闺女啊!”孙氏突然抽出手,哇的一声,张臂就把杨若晴一把抱在了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杨若晴没有动,任凭孙氏就这么抱着自己,让这个可怜的母亲,好好的发泄一下胸中的情绪吧! 就在这时候,西厢房残破的木门突然被人在外面狠狠拍了几下,随即便传来谭氏的训斥声:“大晌午的,你嚎个魂啊,你爹才刚躺下,下昼他们爷们几个还得下地干活呢!” “娘,我家晴儿她……” 孙氏满心里满满的都是杨秋雨清醒的欣喜,这会儿也顾不得去惧怕谭氏,把头从杨若晴宽阔厚实的肩膀上抬起,转过身去迫不及待的就想把这个大喜事跟谭氏说。 没想到,话才起了个头儿,就被谭氏给狠狠掐断了。 “断气啦?断气了好,早死早投胎,大家都落个清静她自个也寻个解脱!回头等老三回来,你们寻思着把她送出去,别走正门,晦气 !” 丢下这一串噼里啪啦的话,谭氏啐了一口,掉头就走,脚步很快,生怕走晚了一步被这屋里的晦气给冲撞了似的。 远远的,还有她的嘀咕声传来:“……赶上秋收死人,真是晦气!” 西厢房内,孙氏愣愣的坐在那儿,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牙齿紧紧的咬着唇,瘦削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杨若晴知道,孙氏这是被谭氏给气的。没有吐血当场昏死过去,孙氏也算得上是一个久经考验的包子了。 她自己又何尝不气呢?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外面那个谭氏,到底还是不是自己这副身体的嫡亲祖母,说话真叫一个歹毒! 不对,这已经不再是言语上的歹毒了,这压根就是冷血,毫无亲情可言! 自己前世是个孤儿,压根就没尝过亲情是啥滋味。虽然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但是,内心深处对亲情的渴望,只有自己明白。 死而复生,穿越来到这个古代农家,虽然清贫如洗,可是这便宜娘亲的关怀照顾,却是让她沉寂冰凉了一世的心窝,燃起了一分热度。对老杨家这个大家庭,也生出几分希翼。 方才孙氏要将她清醒的这个好消息告诉谭氏,她没有阻拦。 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亲情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孙氏两口子对自己那是掏心挖肺的好,那是因为自己是他们的亲生闺女。 但是老杨家的其他人,却未必。 杨若晴挪了挪笨拙的身子,往坐在床边黯然抹泪的孙氏凑近几分,劝道:“娘,你莫生气了,我奶她就是那副德性……” 话才说了一半,嘴巴突然就被孙氏的手掌心给捂住了。 孙氏瞪大了眼,压低了声对杨若晴道:“你这孩子,又犯傻了不是?顶头三尺有神明,她是你奶,不管她说咱啥,咱都只能受着,这样背后道论自己的长辈,是要天打雷劈的……” 杨若晴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这是什么神逻辑啊? 愚孝! 性格决定思维,思维决定命运。孙氏这思想,得好好洗洗了,不过却不是现在。 杨若晴深谙一个道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扭转孙氏的包子思想,急不来,得慢慢的潜移默化才是。 于是,杨若晴转移了话题,捂着自己还在咕噜叫的肚子苦着脸对孙氏道:“娘,说了半天话,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有吃的没?” 孙氏恍然,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屋的目的。 拍了一下大腿,她懊恼道:“瞧我这记性,咋忘得一干二净了呢,耽搁了这么久,莫不是冷了……”人已脚下生风的奔向了那边的桌子。 杨若晴的目光也追着孙氏的背影望过去,只见桌子上,摆着一只豁了口的土陶碗,上面还倒扣着一只碗,许是用来留住温度的。 这是自己穿越来到这个古代农家后,第一次看见饭食。 不知道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农村百姓,都吃些什么!坐直了身子,摩拳擦掌,双眼放光的盯着孙氏端来的大碗。 孙氏把上面倒扣着的那只大碗揭开来,放在一旁,一股红薯的甜香气味扑鼻而来,杨若晴一双眼睛努力的从胖乎乎的脸上睁大睁圆,细细打量着碗里的饭菜。 掺和着红薯的杂粮饭,堆得冒了尖儿,饭面上铺着一撮白菜,半截腌的黄瓜条,还有一勺炒黄豆。 白菜的叶子煮得有点发黑,根茎也是软哒哒的,一看就不是油锅里爆炒而像是水煮的那种。黄瓜条乌漆墨黑的,表皮皱巴巴的,一股淡淡的臭味钻入杨若晴的鼻息,刚才的好胃口顿时就去了大半!倒是那炒黄豆卖相看着还算不错,金黄金黄的。 孙氏看着杨若晴的表情,心里暗暗讶异着。 闺女刚不是嚷嚷着饿吗?咋地这会子捧起碗来,又不动筷子了? “咋不趁热吃呢?这豆子,是娘掌勺的,你以前不是最爱吃娘炒的豆子么?”孙氏忍不住出声问道。 杨若晴回过神来,原来这碗里卖相最好的一道菜,是孙氏做的,怪不得。 那其他两道,不用猜也知道,铁定是出自大妈的手了。 “哦,刚发了一下呆,这就吃。”杨若晴冲孙氏笑了笑,从孙氏手里接过筷子来,正要开动,突然又顿住了。 “又咋啦?” 第7章 求娘一件事 孙氏看着杨若晴将手里的碗放到腿上,又腾出手去将旁边空着的另一只碗拿过来,然后,从自己冒着尖儿的大碗里面,拨拉了将近一大半的饭食到另一只碗里面,举到了孙氏的面前,眨了眨眼:“娘,你也吃。” “啥?”孙氏看着举到面前的饭菜,怔了下,眼眶顿时就红了,“娘不饿,娘在灶房的时候就吃过了,这是专门留给你的!你趁热快吃!” 都说闺女是娘的贴身小棉袄,这话真心不假啊,闺女这才刚刚清醒,就懂得疼自己了。 “娘不吃,晴儿也不吃,晴儿要娘陪着一起吃。”杨若晴故意拉下脸来,循着从前那傻子宿主的行为方式,扁着嘴儿,一副孙氏不吃,她就饿死的阵势。 “娘真的吃过了……”孙氏一脸的无奈,心里却是暖呼呼的。 杨若晴对此不予理睬。 以前她傻,很多事情不明白。老杨家没有分家,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都搁一口大锅里吃饭,谭氏当家。 冲着谭氏对自己之前那种态度,哪里容得下孙氏这样满碗冒尖儿的端到这屋来?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孙氏省下了她自己的那份儿,全用来贴补闺女这嘴了。 “晴儿,你的孝心娘瞧着了,可娘真的吃过了,不骗你。” “……” “好吧,娘吃,吃还不行么?”孙氏终究还是妥协了,轻叹了一口气,端起了面前的碗。 杨若晴这才展颜露出了笑意,拿起手里用竹子削成的筷子,手指骨节用了一股巧劲儿,“喀嚓!”一声脆响,一双筷子被折断成了两双。 杨若晴把其中一双递给了面前有点目瞪口呆的孙氏,嘻嘻一笑:“吃吧,再不吃真要凉了。” 孙氏接过手里的筷子,看了眼端口断裂处的痕迹,暗暗咂舌。 这筷子,就是她自己一个成年人都很难一下子拧断,闺女这烧了一晚上,还有这把气力,从前她咋就没察觉呢? “对了,晴儿想要求娘一件事儿。” 扒拉了几口饭,杨若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用力吞咽了下去,抬起头看着孙氏。 孙氏拿着筷子的手也放了下来,嗔了一眼杨若晴,有点好笑的道:“你这傻孩子,跟自己亲娘说话,还用得着求么?说吧,啥事呢?” 杨若晴斟酌了一下,又瞟了眼那边的厢房门口,这才一脸认真的对孙氏道:“我清醒了这事,眼下先别出去说道,除了我爹,其他人那先暂且不要提!” “为啥呀?”孙氏一脸不解,“这是好事啊……” 想到自己闺女从前那么多年,走在村子里老是被人当做笑柄,大家伙儿都拿她起哄,就连比她小的孩子们,都敢欺负她。 她这做娘的,心里就一阵阵的揪着痛,可又无能无力。她要下地干活,要操持一家人的饭菜,底下又有两个小的,很难顾忌到这闺女。 现在闺女清醒了,该扬眉吐气啦,为啥要瞒着呢?孙氏琢磨不透啊! “娘,我昏昏沉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个长得像菩萨一样的人跟我说,说我的魂魄刚归位,还不是太稳当。被太多人知道了,反倒被惊到,又不稳了!” 杨若晴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信奉神明,眼珠儿一转,一个谎言随口就捏出来了。 至于为啥要先瞒着大家伙,杨若晴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孙氏听到杨若晴这话,眼神中露出一丝慌乱,想到了隔壁村那神婆的话,好像是也这么说来着,说闺女丢了魂魄! 那闺女梦中的菩萨,想必就是送闺女魂魄归位的那个吧?想到这,孙氏赶忙儿放下手里的碗,双手合在一起,朝着屋里的某个角落拜了几下,一脸的虔诚。 嘴里面念念有词,似乎在说一些类似于感激神明之类的话。 杨若晴垂下眼,暗暗偷笑。心道这个便宜娘,还真是个老实好骗的呢! 这边,孙氏在心底感激完了菩萨,紧张的目光又落在杨若晴的身上,“晴儿你放心,娘不说,对谁都不说,菩萨啥时候托梦给你让说了,娘再说!只要你好好的就成!” “嗯,吃饭,吃饭!” …… “等下吃完了,娘要去灶房收拾碗筷,这晌午日头暖和,等会娘扶你去院子里晒会日头,去去身上的霉气。”孙氏将碗里的豆子,一颗颗挑拣出来,夹进杨若晴的碗里,一边跟她商量道。 “嗯,好啊。” 从穿越来后,这大半日一直在这潮湿阴暗的屋子里躺着,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发霉了。 去院子里转转也好,舒活下筋骨,顺便也熟悉下环境。 孙氏那边才刚刚动筷子,杨若晴这边便扒拉得快要见底了。把最后一口饭吞下肚子,她发现从前自己一天都吃不下的份量,这会子一顿还觉得只是打了个牙祭! 宿主这胃口,真是好,好得可怕! “没吃饱吧?娘这里还有,都给你!”孙氏瞅了眼杨若晴的碗,笑了,知女莫若母,自家闺女啥肚量,她这做娘的能不清楚吗? 孙氏抬手就要将自己的那份扣进杨若晴碗里。 杨若晴忙地摇头,腮帮子上的肥肉一阵晃动:“娘,我吃饱啦,再吃,肚皮就要撑破了!” 她的手下意识搭在自己的肚子上,随手捏了一把,我靠,这游泳圈,吓人啊! 这么清贫的家,原宿主是怎么把自己吃成这样的? 一个姑娘家,这样作践自己的外形,太残忍了! 改变体型,迫在眉睫! 母女两个吃过了晌午饭,孙氏把屋里那只瘸了一条腿的小凳子端去了院子里,瘸了的地方用土砖撑着,然后在凳子上面垫了一件她自己的旧衣裳。 这才回屋,将已经穿好了外衣和鞋子的杨若晴扶到了门口。 简朴的农家四合院,东西两面都是厢房,并排三间。上屋是灶房和饭堂,墙壁清一色都是黄泥巴糊的,墙壁上打着木桩,挂着一些发黄的草帽和竹篾编制成的箩筐筛子。 院子里栽种了一棵歪脖子的老槐树,看着有些枯黄的槐树叶子,杨若晴估摸着现下应该过了立秋,旧历的九月份左右。 第8章 出事啦 新鲜的空气涌进胸腔,秋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杨若晴舒服得眯了眯眼,抬手伸了个懒腰。 “鬼?” “嘭!” 上房的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妇人的惊叫,紧接着便是木桶砸落在地的声响。 杨若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量中等,穿着粗麻布对襟衣裳的中年妇人正站在灶房门口。那妇人衣裳上也打着成片的补丁,可是那些那补丁的针脚却歪歪扭扭,像一条条狰狞的蜈蚣虫,丑陋不堪。 妇人的头发乱糟糟的,有几缕挂在耳朵后面,又有好几缕湿漉漉黏糊糊的挂在脸上,遮住了半边脸,露在外面的脸上沾着一块黑乎乎的锅底灰。 她的双眼正直勾勾盯着西厢房这边,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鸡蛋,有些浑浊的眼底此刻却写满了惊恐,浑身忍不住的发抖,一副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腰间围着一条脏兮兮的围裙,双手还保持着拎东西的姿势,一只木桶在她的脚边翻倒过来,里面的泔水洒了一地,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让人作呕的馊味! 杨若晴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一身邋遢,站在泔水里也不知道挪脚的妇人,正是自己的大妈金氏。 “大嫂,你别怕,晴儿不是鬼,还好好的活着呢!你瞅,她有影子!” 孙氏顿时反应过来,知道肯定是晴儿她奶去误传了,忙地对金氏大声解释。 孙氏的解释,没让金氏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倒是惊动了在对面东厢房内午憩的谭氏。 谭氏从支起的窗棱朝院子里瞥了一眼,瞅见孙氏果真扶着杨若晴站在对面西厢房的墙根下,谭氏没好气的道:“没死也是活受罪,乐乎个啥劲儿?” 孙氏垂下头来,不敢再声张了,小声对杨若晴道:“晴儿,站着累,娘先扶你坐下!” 杨若晴看了眼墙根下那把小凳子,心里犯起了嘀咕,自己这吨位,这把孱弱的小凳子能不能承受得住哦? 脑海里才刚冒起这个念头,孙氏就已按着她的肩膀往那小凳子上坐了下去,孙氏撒手站起身正要走的当口,杨若晴磨盘大的屁股下面的小凳子突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响,紧接着垫着的几块土砖轰的一声塌了。 小凳子歪向了一边,眼瞅着坐在小凳子上的闺女就要摔个坐屁股墩儿,孙氏心里一惊,惊叫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拽。 却见原本要摔得妥妥的闺女,竟然手掌利索的撑了一下地面,然后站起了身。小凳子歪了下去,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下才停住。 “晴儿,你没啥事儿吧?手腕咋样?快让娘瞅瞅……” 杨若晴本来想说自己没事,让孙氏安心,想到这里还有另外两双眼睛,她于是扁着嘴儿,像受了莫大惊恐的小孩子似的,借故往孙氏怀里拱,类似于于撒娇,却躲开了谭氏的视线。 她藏在孙氏身后的手,轻轻在孙氏的背上抚了一下,并暗暗眨了眨眼。 孙氏微微一怔,随即想起闺女之前的交代,心中顿时恍悟过来,松了一口气。 而东窗下,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谭氏虎着脸,冷哼道:“就她那一身的肥膘,摔了又能咋滴?瞧把你紧张得,这一晌午干嚎个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打会盹了?” 孙氏心虚的垂下了头,啥话也没说,找来一块土砖垫着,扶着杨若晴在屋檐下坐了下来,又拿起放在一旁的两只空碗,低着头朝灶房那边快步走去。 大嫂做事有点毛糙,也就是在灶房打打杂,洗衣洗碗这类瓷细活儿,晴儿奶早有交代,不准大嫂碰,孙氏这会子急着回灶房就是惦记着锅里的碗筷。 对面东厢房里,谭氏厌恶的瞪了坐在地上直愣愣冲自己傻笑的杨若晴一眼,刚要缩回头,鼻子突然用力吸了几下。 一双稀疏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这咋这么馊呢? 心里暗道不妙,谭氏披了件外衣,迈着小脚蹬蹬蹬的就出了东厢房,来到院子里,一眼就瞅见灶房门口的金氏,还有金氏脚边那泼了一地的泔水。 谭氏的脸色顿时就黑了,咬着牙,抄起旁边的一把笤帚,就朝金氏那边快步过去。 金氏看到谭氏这副气势冲冲的样子,手里还抄着那把她熟悉的笤帚,一张沾着锅底灰的黑乎乎的脸,顿时变得白哈哈一片。 杨若晴以为金氏会跑,没想到金氏只是浑身颤抖着,脚下却像是被钉住了似的,眼睁睁看着谭氏过来,看着谭氏的笤帚劈头盖脸招呼在自己身上,双手抱着脑袋,只知道嘴里发出“唉哟唉哟”的惨叫。 而谭氏,一边抽打还一边骂:“你个笨手笨脚的蠢婆娘,倒个泔水桶都不会,弄得满院子臭得要死!你这个蠢婆娘,要不是看你给咱老杨家生养了四个儿子的份上,早让老大休了你,你这上不得台面的蠢东西!” 谭氏打了几下,怕是手有点酸了,才骂骂咧咧着收了手,丢了笤帚转身气鼓鼓往回走。 身后,金氏满眼满脸都是泪,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好几处都被抽红了,有的地方还破了皮渗出了血,纵然如此,金氏还是不敢大声哭出来,更顾不上去处理手臂上的伤口,缩着肩膀蹲下身,手忙脚乱的去捡地上的泔水桶。 杨若晴看得是目瞪口呆,这个小老太太,还真不是一般的彪悍。 话说,这古代的婆媳关系,还真是让人惊悚啊,怪不得都说,媳妇熬成婆,可是,女人为啥总是要为难女人呢? 杨若晴琢磨不透这问题,正欲收回目光,突然感觉到一抹异样的视线射向自己。 眼角的余光瞥到谭氏那狐疑的眼神,杨若晴把那只刚才还在抠脚边泥土巴的手直接塞进了嘴里,仰起头咧开嘴,朝谭氏讨好的嘿嘿笑了几声,一丝粘液顺着她的嘴角滑下来,在午后的日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谭氏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恶狠狠瞪了杨若晴一眼,转身进了东厢房,砰的一声,屋门在她身后被关上。 暖呼呼的日头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这西面的墙根下背风,要是能靠在这里打个盹儿,可比屋里那张潮潮湿湿的床舒服多了。 第9章 扫把星 想到那潮湿的被子,杨若晴真恨不得将那些被褥抱出来好好晒一下,杀杀菌,可是自己是个傻子呀,这一抱不就露馅儿了嘛! 于是,她突然咧开嘴,朝着灶房的方向“啊啊……”了几声。 果然,灶房的帘子被掀开,孙氏一边擦拭着手里的水渍匆匆忙跑出来,奔到杨若晴的身边,“晴儿,咋了?” 杨若晴张了张嘴,正准备贴着孙氏的耳根子叫孙氏去帮她抱被褥出来,就在这个时候,通往前屋的小木门“嘭”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个脚上穿着草鞋,沾满泥心的裤脚卷到了膝盖上方的年轻人,风风火火从外面跑了进来。 那年轻人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国字脸,肤色黝黑,浓眉大眼高鼻杨,嘴唇有些丰厚。杨若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年轻男子是自己的五叔杨华洲。 孙氏被这突然响动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清楚来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露出几分讶异来。 “五弟,不是说你今个去了村东老赵家帮忙搭灶台么?这会子咋回来了呢?”孙氏问道。 杨华洲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热汗,看了眼躲在孙氏身后的杨若晴,对孙氏大声道:“三嫂,我三哥今个去镇上家来了没?” “没啊,咋啦?” “那我三哥临出门前,穿的是不是灰色上衣青蓝色裤子,脚上蹬着一双草鞋?”杨华洲随即又问。 孙氏埋头想了下,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原本是半蹲在杨若晴身旁的,突然站起身有些焦急的问杨华洲:“五弟,你问这些做啥?到底咋回事啊?” “哎呀!那真糟了!”杨华洲一拍大腿,咬着牙,整张脸都纠结在一起。 孙氏一听这话,一张脸顿时就白了,想到晴儿爹去了那么久,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嘴唇颤抖着正要再问,就在这时,对面东厢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老头儿,披着外衣从里面出来,两鬓有点斑白,但身子骨看起来还很是硬朗。 老者一只手揪着外衣的领口,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根旱烟杆子。在他身后,跟着一脸急色的谭氏。 杨若晴知道,眼前这个老者就是这副身体的爷爷老杨头了,也是老杨家最高的家长。 老杨头打从出屋后就阴沉着一张脸,目光压根儿就不往孙氏母女这边瞅,只瞪着眼冲那边一副火烧眉毛的杨华洲大声喝道:“最烦你这说一半留一半的温吞性子,跟个娘们似的。你三哥到底咋啦?你快说!” “爹,不好啦,我听从镇上回来的二狗子媳妇说,出镇五里地的河滩边躺着个人,满身的血,边上还翻着一辆板车。二狗子媳妇胆子小不敢过去细瞅,只瞅见那人的衣着穿戴,跟我三哥的一模一样!” “啥?”老杨头身子剧烈晃了一下,手里的旱烟杆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谭氏上前几步,猛地一把抓住杨华洲的手臂,厉声道:“你说啥?你三哥赶的牛车咋翻到河里去了?” “二狗子媳妇是这么说的,具体咋样,我也不晓得啊!这不急得不得了,回来讨爹的主意嘛!” “晴儿爹……”孙氏突然嚎了一嗓子,拔腿就往外冲,还没跑出两步,身形突然一顿,整个人仰背直直就往身后的硬土巴地倒去。 这边的杨若晴神色一动,正准备从地上蹦起来去接,一旁的杨华洲眼疾手快,一把就扶住了孙氏。 “三嫂……” 摇晃了一下,孙氏才回过神来。 “我要去找晴儿爹!”孙氏瞪着一双快要没有了焦距的眼睛,却还是用力推开了杨华洲,拔腿就冲去了前屋。 “爹,这下咋办啊?您快出个主意吧!”杨华洲看了眼孙氏跑远的方向,急得直跺脚。 “还愣着做啥?还不快去前院喊你大哥起来,下昼不去下地了,都去找你三哥去啊!” 老杨头话音还没落,杨华洲便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接着前屋便传来了他猛拍杨家老大杨华安屋门的声音,老杨头把上衣的扣子扣了起来,火急火燎的也追了上去。 后院这边,顿时就剩下站在院子中间急得团团转的谭氏,以及站在墙根下,一脸呆愣的杨若晴。 虽然还没有跟那便宜老爹正式谋面,但是脑海里面的模糊零散的片段,都是那个中年汉子淳朴憨厚的脸。 他跟孙氏一样,十几年如一日,无怨无悔的宠着这个傻闺女。 昨夜一宿没合眼,今早天蒙蒙亮就去了镇上抓药,铁定是精神不济或怎么地,才翻了牛车出了事! 杨若晴心里七上八下,好想也跟去看看爹现在是个啥情况,可是这副身体遭受了溺水的重创,又高烧了一宿,这会子起身幅度大了一些,都觉着头晕目眩的,压根儿就追不上孙氏他们的步子,反倒还要扯后腿! 她只能直愣愣的站在西厢房的墙根下,垫着脚望着通往前屋门口的方向,竖起双耳随时听候着动静!心里,一遍一遍的祈祷着,希望爹不要出大事才好! 那边,谭氏张望了一下,嘴里不知嘀咕了些什么,转过身来捡起老杨头掉在地上的旱烟杆子,正要回东厢房。一扭头,瞅见杨若晴正扶着西墙根站着,谭氏心里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朝着杨若晴劈头盖脸就喝骂起来。 “瞅啥瞅?还不都是被你祸害的!膘肥体壮的傻子,命咋这般硬?老三要是有个啥好歹,你跟你那娘都别想跟老杨家呆着,早晚给你们扫地出门,扫把星!瘟神!” 换做别的时候,杨若晴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但此时,她心里记挂着老爹,没心思去跟谭氏较那嘴上的劲儿。 再退一步说,谭氏话虽难听,但也道出了实情。 如果不是这身体的原主人为了一个男人去投塘,也就不会引出后面这么多事儿。这些错本不在自己,可自己却又有苦不能言,哎! 不想被谭氏当做撒气桶,杨若晴扭头进了西厢房,留谭氏一个人在院子里骂骂咧咧。 “一个傻子,还跟我这摆脸色了?我呸!” 谭氏又骂了几句,也扭头回了对面的东厢房,把房门摔得砰砰作响。 第10章 杨氏 杨若晴又坐回了那张散发出潮湿的硬木床上,双手抱着膝,下巴抵在膝盖上,静静的想着事情。一双耳朵,却高高竖起,无时无刻不在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不放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动静,隐隐还听到妇人的哭号声。 杨若晴心里一紧,她听出了那是孙氏的声音,慌忙从床上下来,刚拉开西厢房的门,便看见那边的木门里,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有男有女,一个个脸色都好难看。走在最前头的是老杨头,在他身后,杨华洲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村民合力抬着一副担架正朝这边过来。 “我的三儿啊……我的心肝,我的肉哇,你这是造了啥孽要遭这样的罪喲……” 从东厢房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跑到了那担架前面,一把就扑倒在担架上,双手死死抠住担架的边缘,哭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杨若晴定睛一看,是谭氏。 只见谭氏哭得披头散发,老泪纵横,浑身都在颤抖。 立刻,就有两个同村的老妇人赶忙儿奔到谭氏身旁,好劝歹劝总算是将谭氏从担架边拉开,扶到了一边劝着:“老嫂子,您甭急,福伯回去拿药箱了,一会子就来……” 谭氏哭哭啼啼着,被那两个妇人搀扶着跟在担架后面走。 “快快快,就是这间屋子,赶忙儿把人抬进去!”老杨头已经推开了杨若晴厢房隔壁的那间厢房门,站在门口大声吆喝。 杨华洲他们几个几乎是抬着担架从杨若晴屋门口飞奔过去,脚下一闪就进了屋。杨若晴从人群缝隙中匆忙瞥了一眼,担架上面直挺挺躺着一个男人,身上盖着一床打着补丁的被褥,露在外面的头脸还有双脚,全都是血。杨若晴眼尖的瞧见,大拇指和食指的趾甲盖,都掀翻了,鲜血淌了一脚! 杨若晴暗吸了一口凉气,失了好多的血,会不会有性命之危? “晴儿爹……” 后面,孙氏跌跌撞撞着跟了进来,头发乱了,眼眶肿了,嗓子哑了,满身的灰土,膝盖的地方破了两个窟窿,渗出血来,显然是路上跑得太急摔破了,一脚脚穿着鞋子,另一只脚却光着,整个人的目光有有些涣散! 杨若晴都怀疑,要不是有两个年轻的媳妇搀扶着,孙氏恐怕都要瘫到地上去。 所有人全都涌去了隔壁的厢房,将门口和窗口全都堵了个严严实实。谭氏抑扬顿挫的哭声骂声,还有孙氏嘶哑的抽泣,混在在一堆人的大声争吵和谈论声中,老杨家这小小的后院,喧闹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福伯来了!” 人群让开一道口子,让那个拎着药香的小老头进了屋。 这边,杨若晴满心里惦记着老爹的伤势,见那村里的大夫进去了,拔脚也想往人群中挤,想要进去看看。 自己上一世是特工,没有出使任务的时候,她的另一重身份是医生,主攻中医术。 老爹都摔成这副模样了,她也顾不上其他的,只希望能挤进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到什么忙!这里毕竟是古时代的农村,她对这个叫做福伯的村医的本事,持怀疑态度! 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扯住她像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直接就把她从人堆里给扯了回来,用力将她推倒在地。 杨若晴抬起头来,只见扯自己的人,是一个身材丰满,板着一张马脸的中年妇人。这妇人身上的穿戴,怕是这院子里穿得最好的一个了,身上的衣服没有补丁,黑色的鞋面上还绣着一朵山茶花。 不过这妇人的面相就不是太讨喜了,虽然抹着粉,一张脸白哈哈的,可那眼睛又细又长,嘴唇很薄,嘴角的地方还长着一颗黑痣,乍一眼就给人一副尖酸刻薄难相处的样子!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杨若晴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惧怕来,本能的就想往后缩。 她微微怔了下,突然意识到刚才那股惧怕的感觉,竟然是原来主人残留在自己灵魂中的。而惧怕的对象,便是眼前这个马脸妇人,老杨家的二媳妇,杨若晴的二妈杨氏! “你个傻子,哪都少不了你!你还嫌害得你爹不够么?这一身臭还想往人堆里钻?你给老娘死一边去!再敢往前凑,老娘抽死你!”杨氏恶狠狠瞪着地上摔得四仰八叉的杨若晴,啐了一口,转身就往人群中挤进去。 众人的心神这会子都被厢房里面的事儿牵引着呢,都没注意到身后这边发生的事儿。就算旁边有一两个村民瞧见了杨氏欺负杨若晴,也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这本来就是老杨家的家事,他们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再说杨老三家这傻闺女,在村民们心目中也就是个惹祸精。要不是这闺女整出那么多事来,杨老三这会子能在屋里半死不活的躺着么?这傻闺女,早该教训了,活该! 杨若晴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瞧见杨氏正在那里拨拉其他围观的村民,上赶着想往屋里挤呢。 杨若晴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个二妈,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任打任骂的傻子胖丫呢,那她就打错了算盘!杨若晴悄无声息的贴了过去,在外人看来她还是傻里傻气的想往屋里挤。可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用了一股巧劲儿,脚腕一勾一带,地上一个拳头大的石头子就被勾了过来。 杨氏刚把杨若晴甩在地上后,就没打算再去理睬这傻子了。 她今天刚从镇上回来,原本是打算去村东头的娘家吃夜饭的,老娘今日宰了一只鸡,炖了一锅的汤。刚进村口就听说了老杨家老三出了事,杨氏眼睛一亮,她最喜欢瞅热闹了,气都不喘一口的就奔老杨家这边来了。 没想到回来晚了,地儿都被这些好事的村民们给占了,她尖着嗓音让其他人给她让路,一边伸出手去拨开挡在自己前头的人想挤进去瞅瞅热闹。没想到脚下突然像是踩翻了个什么东西,牛高马大的身子顿时就失了平衡,仰背就往后面栽去。 第11章 杨华中的伤 杨氏摔得坐到了地上,痛得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情急下还揪了前面那个妇人的头发,那个妇人发出一声吃痛的尖叫。 还好旁边人眼疾手快扶住了才没有跟着摔倒,可那头发却活生生被杨氏给扯下了一缕来,露出指甲盖大一片光秃秃的头皮。 那妇人是村里张屠户的媳妇,也是个出了名的泼辣户,菜园子里少了一根黄瓜,能足足骂两个时辰的主儿。 张家媳妇看到是杨氏扯了自己头发,杨氏还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骂骂咧咧,一句赔礼道歉的话都没有,张家媳妇的脸色顿时就好不好了。 双手叉腰照着杨氏梳得油光粉面的脸就狠狠啐了一口,“你个黑心眼的马脸婆娘,笨手笨脚的站不稳摔了个底朝天,还扯姑奶的头发,你不得好死哇……” 杨氏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唾液,嗷了一嗓子,揉着酸痛的腰从地上爬了起来。 啥话也不说,双手叉腰,弓下背埋下头,像一头发了疯红了眼的母牛一样狠狠朝张家媳妇的小肚子那块猛地撞了过去! “唉哟喂……” 张家媳妇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痛得眼睛都直了,缓过起来,张家媳妇抬手就揪住了杨氏的头发。 两个人在老杨家的院子里就地滚打成一团,口里还骂得昏天黑地! 这边的始作俑者杨若晴,却早已挤进了孙氏和老爹杨华中的屋子。 屋子里也都挤满了人,不过相比较外面,屋子里还算是安静一些,大家伙都没敢啃声,听那边坐在床边的福伯的诊断。 杨若晴悄悄挪动到了床角,站在孙氏的身后。视线落在面前床上躺着的杨华中的身上,唇瓣紧紧咬着。 老爹杨华中直挺挺躺在那里,双眼紧闭,脸上的血被擦掉了一些,脚上的伤也做过了处理,包得跟个大粽子似的。福伯还在那里为他诊断着别的部位。 老杨头和五叔杨华洲还有大伯杨华安都伸长着脖子站在床边,谭氏被两个妇人扶着坐在一边的长条凳上,孙氏的眼泪还在止不住的往下掉,却不敢哭出声,用手紧捂着嘴,眼巴巴的看着福伯。 杨若晴看了眼众人,又把目光转向了床上。 此时日头已快要落山,这屋里光线本就不好,现在又呼啦啦涌进来这么多人,杨华忠满头满脸的血和泥,她想要看看他的气色来判断受伤状况都不行! 幸好从自己这个角度,她却能看见那个村医福伯,在杨华忠的双腿上轻轻按摸着什么,那老儿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杨若晴的心里凝重起来,难不成命能保住,却要落下啥残疾?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心里才刚转过这个念头,床边,福伯便收了手,转过身来斟酌了一下,对守在床前的老杨家人说道: “老哥儿啊,你家老三福大命大,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稍后让你家老五跟我去一趟我家,拿两副药回来给老三喝,他这趟失了好多血,血是人身体的根本,好歹做点好的给他补一补,以免将来落下病根子。” “是是是,那是当然。”老杨头连连点头,“那老三其他地方,没啥事吧?” 福伯顿了顿,脸色顿时凝重下来,看了眼杨华中的腿,皱了下眉头,沉声道:“老三那双腿,怕是得废了!” 福伯前面的半截话,让老杨头和孙氏他们松了一口气。可是后面紧跟着的那半截话,却是让老杨家人刚热乎一点的心,再次坠入了冷水盆里!孙氏受不住这个打击,眼睛一翻白,直接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还好杨若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孙氏,否则孙氏的额头磕到地上,少不得砸个血窟窿。 没人有心思管孙氏这边,屋里一片愁云惨雾,谭氏又抑扬顿挫的哭了起来。 杨若晴吃力的扶着孙氏,心里也是很沉,视线落在杨华中的腿上,心道怕是板车翻滚的时候压坏了腿上的骨头和筋脉, 搁在这古时代的医疗技术,杨华忠想要重新站起来,难! 这边,老杨头不愧是一家之长,虽然脸色都变了,但还是强撑着问福伯:“一条腿还是一双?” “一双。” “当真……一点都没得治?”老杨头又问。 福伯叹了口气,“这事若是搁在县城那些大地方有钱有势的老爷们身上,许是还有四成的指望,搁在咱这穷乡僻壤的庄户人家,哎……” 后面的话,福伯没有说完全,只是摇了摇头,就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离开了屋子。 …… 老杨家老三摔断了双腿成了个废人,下半辈子都要在床上躺着,屎尿不能自理这事儿,短短吃夜饭的功夫,便已从村头传到了村尾,几乎成了偌大的长坪村村民们夜饭桌上的谈资。 老杨家的后院里,空气异样的压抑,每个人的心口上,都跟压了块巨大的石头似的,喘气都有些困难。 一轮残月挂在树梢,本该是烧夜饭的时候,老杨家的灶房里却冷冰冰的。前屋后院,除了杨华中的屋子和对面老杨头谭氏老两口的厢房还留着灯火,其他屋子全都黑灯瞎火的。 杨若晴推开杨华忠屋门的时候,只看见低矮简陋的屋子里,杨华中还是直挺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昏睡不醒。 孙氏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正在垂头抹泪。 床前旧得漆都剥落了的桌子上,一盏豆油灯跳跃着,微弱的灯光堪堪只能照出筛子大的一块地来,屋里其他的地方,全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孙氏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心里揣着事儿,直到杨若晴走到了她的跟前,才察觉到。 “晴儿,这大晚上的,你不在屋里躺着,咋跑到这屋来了?”孙氏刚一张口,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 “我睡不着,过来瞧瞧爹。”杨若晴轻声道,站在床边,仔细打量着躺在床上,唇角发白,鼻青脸肿的爹,她的眉头隐隐皱了皱。 伤的真的好重,抛开那双被快要废掉的腿不说,就凭这一身的伤势还有失血的程度,杨华忠也得卧床调养好长一段时日才能缓过气来。 第12章 想哭! 都是因为去给自己买药…… 杨若晴默默的垂下头来,心情有点发沉。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 她回头一看,是孙氏。 “手咋这么凉?不是又发烧了吧?”孙氏顿时紧张起来,抬手就要来摸杨若晴的额头,被杨若晴反手抓住了那只手。 “我自己摸过,不烧。许是到夜里了,有点冷。”杨若晴说道。 实在是憎恶死了这副身体的原主人,没事吃那么多,把胃都撑大了,消化得又快,折腾了一下昼,到了这会子该吃夜饭了,胃里没啥东西,人也没啥能量,自然手脚就冰凉了。 “来,快到娘这儿来坐着,娘给你捂捂。”孙氏不由分说的拉住杨若晴的手,自己身体往长条凳另一边挪去,腾出空地来拉着杨若晴挨着自己身侧坐下,将杨若晴一双微微泛凉的手塞进她上衣的下摆,贴着她干扁却温暖的肚皮,紧紧捂着。 孙氏的另一手轻搂着杨若晴的后背,叹息声在杨若晴的耳边低低响起:“做梦也想不到,你爹会摊上这码子事儿,娘这下昼,一颗心全慌了,也没能顾得上你。我可怜的晴儿,你还生着病咧,这又饿又冻的,我可怜的闺女……” 还没说几句,孙氏就哽咽得不能成声了。 杨若晴垂下头,感受着那一丝丝温暖,从孙氏的身上缓缓传入自己的手里,一点点驱散走她手掌的寒凉。 杨若晴万万想不到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孙氏的心里还能惦记着自己,惦记着自己没有吃饭没有喝药,孙氏自己都六神无主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却还能用自己的体温来给闺女捂手…… 前世自己是孤儿,天下之大来去自如。不会为任何人而牵动心绪,亦不会被任何人挂念。 死还是活,悲伤还是快乐,都是自己一个人面对一个人扛! 在这样的秋夜,清贫的农家小院,豆油灯摇曳的昏暗小屋里,被自己娘这样呵护着,她的鼻子猛地一酸,几近半生无泪的她,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杨若晴侧过头去,用力逼回眼底的湿润,再次转过头来,灯光下,那双镶嵌进了里的眼睛,却比平常清亮了无数倍。没有惊慌,只有镇定。 “娘,你别为我担心,晴儿已经十二岁了,是大孩子,能照顾自己。你留在爹身边,好好照看我爹就成了。” 孙氏听到杨若晴这番话,欣慰的点了点头,眼睛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杨华中,孙氏的眼泪又下来了。 “福伯说,你爹的腿怕是好不了,他下半辈子要是当真下不来地,咱娘几个该咋办呀!”孙氏又无助的哭了起来,怕吵到了杨华中,她用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瘦削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杨若晴知道,孙氏口中的‘娘几个’,不仅是她们母女,还有前两天被外公用牛车接去耍玩几日的两个弟弟。 大弟弟杨大安八岁,小弟弟杨小安才刚过三岁。要是杨华中的腿真的就此废了,那对于这个家来说,真的是天塌下来了。五张嘴的吃喝全都落在孙氏的一双肩膀上,而在这个古代农耕社会,男人才是一个家庭里面的主要劳动力,妇女不过是辅助,何况孙氏身子骨这般瘦弱,能扛得起么? “娘,你不要太担心,福伯也说了,我爹这腿,也不是一点指望都没有。只要咱们齐心协力,肯定能想到法子的!”杨若晴把已经温暖了的手从孙氏的衣服里抽回来,紧紧握住孙氏的手,轻声安慰道。 孙氏点点头,没吭声。她知道闺女这话是安慰自己,不想自己太难过,心里暗暗叹口气,就算再齐心协力又能如何呢?拿不出银子来送晴儿爹去外面的大地方找名医吃好药,晴儿爹这腿,还是好不了啊! 可是,这些话,孙氏断然是不会当着闺女的面说出来的,闺女大病初愈,都还没过一天被爹妈稀罕的日子,就要来操这份心,孙氏心里不忍! 孙氏的那点心思,杨若晴看得透透的。 她也没再多说什么,语言,在面对困境的时候,往往是最苍白无力的。行动,才是扭转一切的根本。 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床上的杨华中的身上,这会子屋里灯火昏暗,她自己的身体和精神也不是很好,等过两日福伯过来给爹换药,她再找个机会在旁边好好看看爹腿上的伤情。 对自己的中医术,尤其是接骨,她还是很有信心的。不管如何,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治好爹的腿,让他重新站起来,这个家,不能没有他! 母女两个都没再说话,两双眼睛都一瞬不瞬的盯在床上的杨华中的身上,各自想着心事。 好一会儿,厢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高大的人影闪身进来。 杨若晴扭头看了一眼,来人是自己的五叔杨华洲。 杨华洲看到平时疯疯癫癫的侄女此刻竟然异常乖巧的陪在她娘跟前,大大的眼睛里露出一抹诧异。若是换做平素,怕是yeoan逗她几句,但是这会子,他也实在没有那个闲心。 “五弟,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也过来了?”孙氏看清了来人,从长条凳上站起了身。 “三嫂,我三哥这会子咋样了?醒了没?药喝了没?”杨华洲来到床边,看了杨华中几眼,问道。 孙氏也站到了床边,跟着目光落在杨华中的身上,叹了口气道:“半个时辰前醒了下,喂他喝了小半碗药,啥话都没跟我说,喝药都是闭着眼睛的,喝过又躺下了。” “药喝了就好。”杨华中点点头,转身看着孙氏,闷声又道:“三嫂,你自个也别绷太紧,我三哥都这样了,这个节骨眼你可不能再倒下,晴儿和大安小安他们,还都指靠着你。” 孙氏点头,沙哑着嗓音道:“五弟,今个多亏了你回来报信,要不我们这会子都还不知道你三哥出了事儿……” “三嫂,你甭说这见外的话,咱是一家人!”杨华洲说道。 第13章 五叔 “嗯,一家人!”孙氏的眼眶顿时又红了,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杨若晴,孙氏抬起手用掌根的地方擦去眼角的泪,问杨华洲:“你过来这屋,还有别的啥事不?” 杨华洲愣了下,道:“光顾着看我三哥,差点搞忘记了。三嫂,我是过来喊你去东厢房的,爹娘,大哥二哥四哥他们都到了,就差你三房了。” “可你三哥这……” “娘,你去吧,爹这里我来看着。”一直乖巧的站在一旁的杨若晴终于插声道。 “晴儿,你……” “娘,你别磨蹭了,快去吧,别让大家伙儿等你一个,等会我爹要是醒了,我喊你!”杨若晴说着,将孙氏往门口推。 杨若晴猜测,今夜老杨家人在东厢房里开会,必定是商议杨华中摔了腿的后续事情。老杨家没有分家,谭氏掌控着一家老少的口粮银钱,就算今日给杨华中抓药的钱,都是谭氏那里拨付的。 今天的事,三房是当事人,肯定要过去参加这个家庭会议的。若不是放心不下老爹,杨若晴也想过去旁听一下,想听听老杨家人,接下来将要如何处理杨华中的伤情,如何安置三房的人! 所谓母女连心,杨若晴看着孙氏拔腿就出了屋子,想必娘心里跟自己想到一头去了。刚准备去给爹将被子拢一拢,突然发现快要走到厢房门边的杨华洲又折了回来。 “五叔,还有啥事么?”杨若晴淡淡问道。 原主人留在身体里的记忆里,关于眼前这个浓眉大眼黝黑脸膛的年轻人的记忆片段,是温暖的。 “晴儿,你说话咋利索了呢?”杨华洲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杨若晴的身上打量着,一脸的不敢置信。 杨若晴淡淡一笑:“我也不知道为啥就能说话了,脑袋瓜好像也没从前那般混沌了。”说着这些话的同时,她已动作轻柔的将杨华中的被角拢好,又转过身来,平静的看向杨华洲。 “五叔,晴儿以前浑浑噩噩,但是也还记得五叔对晴儿好,夏天给晴儿摘莲蓬,冬天给晴儿逮鸟雀玩。晴儿想求五叔帮个忙,暂不要把我清醒的事情说出去,成吗?” 杨华洲的嘴巴裂到了一半,激动得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听到了杨若晴后面的半截话,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为啥呀?这是好事啊,要是你爹醒来知道了,该多乐呵啊?”提到自己的三哥,杨华洲的声音又粗嘎了几分。 老天爷真是捉弄人啊,三哥前半辈子的心愿就是指望这闺女能好起来,将来像个正常姑娘家那样出阁,如今,这闺女是清醒了,可三哥自己却又…… “五叔,总之你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等我爹醒了,我自己跟他说。” “好,五叔依你。” “嗯!” “晴儿,既然你清醒了,那你也去东厢房听听吧,三哥垮了,三嫂又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你去旁听,帮你娘拿拿主意,三哥这里我来守着,你快去!” “好!” 杨若晴正有此意,看了一眼床上昏睡中的杨华中,一咬牙,转身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 东厢房,老杨头和谭氏歇息的屋子里。 杨若晴推门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瞅见老杨家的男人们,除了几个不懂事的堂弟,和留在对面西厢房照看杨华中的杨华洲外,几乎都到齐了。 老杨头和三个儿子分别坐在八仙桌的四方,老杨头坐在主位,嘴里叼着一根旱烟竿子,正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淡黄、色的烟雾打着圈儿从烟筒的孔眼里冒出来,袅袅升起,遮住了他那张神色不明的老脸。 从老杨头的左下方开始,依次是杨家老大杨华安,老二杨华林,以及坐在大伯杨华安对面的杨家老四杨华明。 大房的四个堂哥,杨永仙,杨永进,杨永智,杨永清都垂着手站在大伯杨华安的身后。 不远处的床上,谭氏头上围着一块黑色的头巾,半靠在床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床沿边坐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少妇,黑黑瘦瘦,粗麻布的衣裳打着补丁,手里捧着个茶碗,正跟那伺候谭氏喝茶。 杨若晴进门后目光扫了一圈,总算在挨着墙角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娘,只见孙氏低垂着头,和缩着肩膀的金氏挨坐在一条长凳上,还在隐隐抽泣。 杨若晴进门的脚步声惊动了屋里的老杨家人,好几道目光朝这边扫来,瞅见来人是杨若晴,大多厌恶的皱了下眉头,然后漠然的收回了视线盘算各自心里的事去了。 “你个傻子夜里不睡觉,黑灯瞎火的瞎转悠个啥?这屋是你来的?滚出去!” 刚才还有气无力的谭氏,这会子突然就坐直了身子,朝着门口这边咬牙切齿的骂。 杨若晴站在原地,傻愣愣看着床上的谭氏,咧开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娘,您别骂,是我叫晴儿过来的。那边黑灯瞎火,她一个人怕!” 一直垂着头躲在角落暗影里的孙氏忙地起身,朝这边过来,将杨若晴护在身后。 “你就死惯着那不开窍的瘟神吧,我家老三就是被你们这对黑了心肝的母女坑死的!老杨家造了啥孽,摊上你们这对祸害精……”谭氏越骂火气越大,随手抓起一物就想要朝门口这边砸来。 一看被自己抓在手里的东西是喝茶的土陶碗,又放了回去,俯身抓起床前地上摆着的那只鞋子,抬手就朝这边扔过来。 看着那飞过来的鞋子,孙氏惊呼了一声,脸色瞬间就白了。 杨若晴眼睛微微一眯,正欲推开孙氏,只见挡在自己身前的孙氏突然转过身来俯身就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嘭!” 鞋子砸在孙氏的后背上,发出一声闷响,接着又掉到了地上。 杨若晴感受到孙氏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自己的脖颈里,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握紧成拳,就在这个时候,八仙桌那边传来旱烟竿子狠狠敲击在桌角的清脆声响。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咋还有心思闹腾?闹腾够了没?都给我过来坐好咯!” 老杨头黑沉一张脸,虎目里射出两道锐利的光来,在孙氏和杨若晴身上瞪了一眼。 第14章 老杨家家庭会议 孙氏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拉着杨若晴的手低垂着头走向了那边角落里的长条凳上,坐了下来。 床这边,谭氏见没能把杨若晴撵出屋去,还有些不依不饶,被一家之主的老杨头一记虎目瞪了一眼后,哼了一声,把脸扭向了床里面。 孙氏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拉着杨若晴的手低垂着头走向了那边角落里的长条凳上,坐了下来。 床这边,谭氏见没能把杨若晴撵出屋去,还有些不依不饶,被一家之主的老杨头一记虎目瞪了一眼后,哼了一声,把脸扭向了床里面。 老杨头收回目光,视线从八仙桌上的三个儿子脸上扫了一圈后,叹了一口气,出声道:“夜里把你们兄弟都叫过来,是要合计下老三的事儿。老三出了这种事,是我们老杨家的不幸啊,三房的孩子,傻的傻,小的小,这往后,五张嘴又是吃饭,又是吃药啥的,光指着老三媳妇一个妇道人家,这个担子势必是挑不动的!你们都是同胞兄弟,叫你们来,是想听听你们有啥主意,还有就是,你们三弟这腿,咱还要不要给他治,要治,又咋治?” 老杨头一番开场白说完,还抛出了今夜家庭会议的中心主题思想,可是,等到他将烟丝儿卷好了重新塞进孔眼里面,又点燃了吧嗒吧嗒着抽了好几口后,桌上到会的三个儿子,一个个都垂着头,抿着嘴,锁着眉,就是没人吐半个字! 见这势头,老杨头不悦了。 将手里的旱烟竿子在桌角又重重磕了两下,瞪着面前的几个儿子,训道:“咋回事啊?一个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叫你们过来,是合计事情,咱老杨家眼下如何齐心协力把这个难关给渡过去,咋地都不啃声?” 桌上的杨家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还是没人先张口。 老杨头气得那原本黝黑的脸膛都有些泛红了,抬起旱烟竿子指着坐在自己左下方的杨华安,“你是老大,长兄为父,你带个头,说说这事该咋办!” 坐在角落里的杨若晴,一直在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听到老杨头点名点姓的逐个询问起来,她的目光也跟随着落在大伯杨华安的身上。 原主人本就是个心智不全的人,脑海里的记忆都跟断线的片段似的,还很模糊。对于眼前屋里的这些人,说实话,基本都很陌生。 不过,看这位大伯杨华安,虽然是庄户人家出生,讨的媳妇金氏又是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邋遢女人,可是杨华安自己,却是比一般的庄稼汉子多出了几分儒雅来。 有些发福的身体,包裹在一身深灰色的衣裳里,衣裳七成新,肩膀的地方有一块补丁,但是衣裳却牵得很平整,基本找不出什么脏乱之处。五官轮廓跟杨华中杨华洲有八成相似,只不过,杨华安的眼睛随了谭氏,细眼睛,不说话的时候双手抄着坐在那里,微微眯着眼,就像一尊活菩萨,但是偶尔那眼珠儿间或一轮,又闪过些什么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杨若晴看人的目光素来精准,眼前这大伯,看着像是个三不做声的老好人,内里怕是水深着呢! 被老杨头点名,又见屋里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自己的身上,杨华安挪了挪屁股,撩起眼皮子,目光淡淡的扫过四下,最后落在老杨头身上。 长叹了口气,出声道:“我和爹想到一头去了,老三出了这个事儿,是我们老杨家的大不幸啊,我先前过来的路上还在跟永仙永进他们哥四个叮嘱,让他们这些做侄子的,往后都要多帮衬下三房,毕竟是嫡亲的三叔,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啊……” 事关自己的利益,杨若晴竖起了双耳。 可是听了好一会儿,都只听到杨华安在那里长吁短叹,不是缅怀昔日的兄弟手足情,就是抒发自己眼下沉重悲痛的心情,对老杨头先前抛出的那个议题,压根儿就不正面回答。 这是在打太极嘛,她暗想。视线偷瞄了一眼站在杨华安身后从高到矮的四个堂哥,一个个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显然来之前就都得到了杨华安的授意,不敢乱表态。 那边,老杨头听了好一会儿,终于不耐烦了。 “好了好了,七弯八拐扯了那么多,我这脑子都要被你给绕晕了,还没听出啥名堂来!” 老杨头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你是长兄,你就表个态,你三弟这腿,还治不治?” 杨华安皮肉有些松弛耷拉的胖脸上,露出一抹为难的笑意,看了眼坐在桌上的杨家老二和老四,说道:“爹,你这话这般问我,这不是让我为难么?” “咋个为难法?你说道说道!”老杨头是个火爆直爽的脾气,最看不惯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声音当时就硬了几分。 杨华安吞了口口水,也不敢再笑了,垂下眼脸来,露出思忖的表情,片刻后,他斟酌着,小心翼翼的说道:“爹,我说为难,是有缘由的。我说不给老三治吧,那也不忍心不是?咱可是亲兄弟啊,咋能眼睁睁瞅着老三就这么废掉呢?上有老下有小,老三肩上的担子重着呢!可我若说治吧,这钱又该从哪出?” “爹娘健在,这是我们做儿孙的福气,家里的银钱都在咱娘手里把着,有多少钱,爹娘心里比我们有数。还有就是,我这里表态说给治,可这个家不止我一个啊,五弟和六妹都没成家,可二弟和四弟都成了家,拖儿带女的,这一张张嘴都要吃喝,他们心里咋想的,我这做兄长的也摸不透,贸贸然站出来要给老三治,保不齐被人心里埋怨!我这才为难啊!” 老杨头听完杨华安一番话,脸色顿时更黑了。 这大儿子就是块滚刀肉,拿他第一个问,问了等于没问。 “老二,你这大晚上的吃了啥牛肝?叫你来是叫你来喝茶的?放下你那茶碗,赶紧说说这事你怎么看!”老杨头朝闷头喝茶的老二杨华林喝道。 杨华林坐在凳子上,一条腿落在地上,另一条腿踩在凳子上,被老杨头喝问,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茶碗,抬手抹去嘴角的水渍,不以为然的道:“要我说啊,没啥好治的!像咱这样的人家,拿啥去治?福伯都说了,就是那些有钱的老爷们摊上这码子事儿,那也就四成指望,四成啊!” 第15章 二伯的态度! 杨华林拿出手指对着众人比划了一下,唾沫横飞:“动了那个治腿的心,那花出去的银钱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再瞅瞅咱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五弟娶亲要钱吧?六妹出阁要置办嫁妆吧?大房的几个小子也大了,那也是眼瞅着就要割的麦子,一茬接着一茬的议亲,撇开三房那几张吃闲饭的嘴不说,再看四房,四弟妹前面连生了两个闺女,这一胎肚子里又怀了一个,这么多张嘴,爹你总不能为了一个三儿子,就把这么多嘴给搭进去,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西北风它填不饱肚子呀!” “老二,你开口闭口就是钱钱钱,我看你是这几年帮你媳妇娘家大舅子做账房先生,掉进钱眼里了,你的眼里,还有那么一点手足情吗?老三,他才三十出点头,正当壮年,下面三个孩子吃饭,你真忍心就这么看着他做个废人?你三弟废了,三房的三个孩子,你来养?”老杨头沉声质问杨华林。 杨华林撇了撇嘴,索性站起身来,两手一摊:“老三废了又不是我害的,是他那傻闺女祸害的,真要治腿,那就让三房卖儿卖女自个筹钱去!让我给他养孩子?笑话,我连自个的老婆孩子都养不活呢!你们非要给老三治腿,我也不拦着,我们二房分出去另过,田地银两啥的,让娘把我们二房那份儿拨出来就是!” “混账!”老杨头猛地一拍桌子,放在杨华林面前的茶碗都跳了起来,杨华林吓了一跳,只见老杨头一张脸全黑了,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这时,一直在赌气把头扭向床里面不看这边的谭氏也发怒了,抄起身后一个枕头就朝杨华林砸了过来。 枕头用了有些年头了,枕套四角的针线路早就松了,被这样用力砸出去,里面填塞的芦花絮和风干的碎鸡毛全都飞溅出来,洋洋洒洒,桌上就想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坐在桌边的几个男人头上肩上也都落了一身芦花絮和鸡毛。 谭氏指着杨华林的鼻子忿忿骂道:“老二,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和你爹还没断气呢,你就蹦跶着要分家?你是存心想要气是我和你爹,是不?” 杨华林鼻子不太好,被那些芦花絮刺激得一口气打了三个响嚏后,见到谭氏那副恨不得要吃了自己的凶恶模样,知道自己这下是捅了马蜂窝了,顿时赔着笑脸求饶:“娘啊,您别动怒啊,儿子不是那意思,您和爹都健在,儿子怎么敢……” 杨华林 “你个兔崽子,照你这般说,我和你爹前脚断气,这家后脚就得散伙?你安得什么心?你不给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谭氏不依不饶起来,吓得坐在床边的老四媳妇刘氏吓得忙地站起身,垂着头立在一侧,捧着茶碗的手都在忍不住颤抖。 杨华林耷拉着脑袋站在桌边,一张笑脸比哭还要难看,求助的目光投向主位上的老杨头。 “都给我消停!老二你也给我坐下!”老杨头吼了一嗓子,屋里总算是消停了。 杨华林摸了摸鼻子,如蒙大赦般赶紧坐了回来。 老杨头把旱烟竿子塞回了嘴里,却没有吸,一双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回想自己早年,十几岁就出去讨生活,啥脏活苦活都做过,后面在县城帮人做过几年的掌柜,手里攒了一些家底。原本想着在县城置点产业扎下根来,哪知一场案子,东家进了大牢,自己也险些被牵连。 花了一些钱财打点了关系,总算洗脱了嫌疑,却再不敢跟县城里呆了,那会子刚好赶上谭氏生下老三,就雇了个马车带着这一家子回了老家长坪村。 购置了几十亩的田地,当年势头最好的时候还雇佣了长工,建了现在这两进的泥土坯院子,总算是安家乐业了。 儿子们相继出生,又娶媳妇,几十年过去了,吃饭的嘴添了不少,田地还是当初那几十亩,日子越过越紧吧,苛捐杂税却每年都在加,赶上灾荒年份,一家人要过好长一段青黄不接的时日。 可是,他还是觉得有盼头! 看着这一大家子的儿孙,老怀欣慰,人活一世,到了这个年纪,不图大富大贵,就求一大家子和和睦睦在一起,共享天伦! 分家?从未想过! 可是今夜,二儿子竟然提出分家,真是把自己气得够呛! 老杨头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整个人坐在那里就跟被雷给劈中了似的,半天都没有回过气儿来。 屋里的气氛,陡然就变得沉闷而僵硬下来,每个人都低垂下头不敢吱声。 杨若晴静静坐在那里,感觉到身旁孙氏的身体,此刻绷得紧紧的。而孙氏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好凉好凉,一直凉到了杨若晴的心里。 杨若晴暗暗皱了皱眉,二伯杨华林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没啥继续问下去的必要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些人,虽都是杨华中的同胞兄弟,可是,大难临头,每个人都只会顾自己,顾自己的孩子,不愿意被兄弟,还有兄弟家的妻子儿女来拖垮自己。 这就是人性,非常现实的人性! 看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气恼的! 偷偷看了一眼自己娘,她深深的垂着头,落下的几缕刘海遮住了她的眼,但那惨白的侧脸还有冰凉的手指,无不透露出此刻的伤心,绝望! 杨若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求人不如求己,就算老杨家这些人都放弃了杨华中,她也不会放弃的。她一定会找到让杨华中重新站起来的法子,只是,她需要时间! 八仙桌那边,依旧没有谁开口,空气异样的沉闷。好半天,老杨头重重叹出了一口气,目光似乎都变得黯然了下来,指了桌上还没有出声的杨家老四杨华明道:“老四,你和老五打小都是跟着你三哥耍到大的,那年冬天你掉进村口池塘的冰窟窿里,是你三哥跳下去把你给捞上了岸,捡回了一条命,你三哥也差点搭上大半条命。爹还记得你跪在你三哥的床边,发过誓,说过要报恩啥啥的。一家子兄弟,你三哥当时救你也没想过日后要图你个啥,可今个这事,爹也想听听你咋说!” 第16章 四叔的说法 当老杨头这番话说完后,杨若晴明显感觉到孙氏的手指动弹了一下,刚才那颗沉寂下去的心,似乎瞬间又被揪起来几分。 她知道,孙氏这还是燃起了最后一丝希望,寄希望于这个以前承过杨华中恩情的老四杨华明,这个时候能够挺身出来帮三房说一句话! 杨若晴也不由屏住呼吸,悄悄抬头朝桌上一直就没啥存在感的四叔杨华明望去。 杨家老四杨华明正埋着头,把那黏在身上的芦花絮和鸡毛,一根一根的从衣服里揪出来甩在地上。 突然听到老杨头点了自己的名儿,杨华明暗暗扯了扯嘴角,坐正了身子抬起头来。 一张比老杨家其他男人都要出色的脸,赫然于灯下。 杨若晴心内暗暗诧异,这老杨家的男人们都秉承了庄稼汉子的魁梧彪悍,黝黑结实,而独独这个四叔杨华明,却生得唇红齿白,若不是这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拖垮了他的气质,还真是一个标准的俊俏相公呢! 只见他抬手将肩膀上的最后一根鸡毛拂去,这才扯着笑脸开口道:“爹,那些烂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人三哥自个都没提过,您这还老是翻出来说道,有意思嘛?” “做人不能忘本,我是怕你好的不学去学坏!”老杨头虎着脸道,目光还不悦的瞪了一眼桌上的老二杨华林。 杨华林眼观鼻鼻观心,装听不见。 老杨头鼻孔里哼哼了两声,目光再次落在老四杨华明的身上:“大房和二房都说了,轮到你四房表态了!想说啥就说,别藏着掖着!” 杨华明挠了挠头,一脸的苦瓜相:“爹啊,三哥这事儿吧,您还是甭问我了。我打心眼里心疼我的三哥来着,可治不治腿这事儿,我真不晓得该说啥。” 老杨头的眼睛瞪了起来,手里的旱烟杆子用力磕着桌角:“该说啥就说啥,麻利点!” 杨华明郁闷的叹了口气,扭头扫了眼床边站着的大肚子媳妇,说道:“刘氏那婆娘肚子不争气,前面给连续生了两个丫头片子,这一胎要是儿子倒好些,要还是闺女啊,咱还得接着生,没儿子那不就没后了嘛?” “老子叫你来是问你三哥的事儿,生娃的事儿留着你们回屋里扯去!”老杨头不耐烦的吼了一嗓子。 杨华明缩了缩肩膀,赔着笑脸道:“爹你莫急躁嘛,我这不正说着嘛。爹你看啊,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三个哥哥都有儿有女,就数我四房没有,将来老了都没人养老送终。带把的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盼到,这丫头一个个的多出来,也不能让她们饿死吧?我这自个都是裤兜里一泡的屎尿擦不干净,三哥那……弟弟我是胳膊长袖子短,有心无力使不上哇!” 老杨头气得一张脸顿时都绿了,一口烟呛在喉咙里,辣得他一通猛咳,心肝肺都差点咳出来。 “爹,您没事儿吧?” “爹,您咋样啊?” “爷,您喝口茶……” 八仙桌边顿时乱作一团,杨华安他们兄弟几个全都围到了老杨头身旁,抚胸拍背,尽显孝子贤孙风范。 角落里,孙氏瘦弱的身躯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手心中渗出的冷汗,都已浸湿了杨若晴的手指。 杨若晴有点担忧的看了眼孙氏,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娘似乎已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大房的态度模棱两可,四房是推脱哭穷,二房则是站出来直接反驳,就算老杨头是一家之主,最后站出来力排众议为杨华中治腿,恐怕从今往后老杨家家无宁日了。 再说了,杨若晴看这势头,也对老杨头的魄力和决心,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果不其然,老杨头咳了一阵后,总算消停了下来,喘气还有些不太匀称,却抬起手朝众人摆了摆,声音透出几分疲惫:“时候不早了,大伙儿都散了吧,我和你们娘也累了!” “爹,娘,那你们二老也早些歇息,我们……就先走了,明儿一早还要下地呢。”老大杨华安发了福的身躯微微俯着,一脸恭敬的说道,然后转身带着四个儿子走了。 走到厢房门口,杨华安的脚步猛地刹住,侧头朝这边的角落里还坐在那一脸呆愣的金氏阴沉的瞪了一眼,“别跟那丢人现眼,还不快跟我走?” 金氏打了个哆嗦,缩着肩膀站起身,跟在杨华安的身后出了东厢房。 后面,二房杨华林早在杨华安瞪金氏的当口,便脚底抹油的离开了东厢房。 暗松了一口气的杨华明提脚刚要走,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对角落这边也已站起身的孙氏道:“三嫂,我和刘氏就住在爹娘隔壁的厢房里,跟你和三哥那屋刚好正对着,夜里三哥若是醒了有啥需要使唤弟弟我的,三嫂你尽管吱一声就是了,我睡觉浅,一喊就醒,一家人,甭跟我客气,啊?” 孙氏抬头看了眼杨华明,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而杨若晴,则直接懒得看杨华明! 比起二伯杨华林那种真小人,四叔杨华明这种虚伪的关心,更让人生厌。 杨华明带着刘氏也离开后,孙氏牵着杨若晴的手,也准备走,这时,老杨头突然喊住了孙氏。 “老三媳妇,你留下,我和你娘有些话要跟你说道说道!”老杨头已经从八仙桌旁起身移到了床上,脱掉了鞋子,盘膝坐在床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杨若晴听明白了,是说道说道,而不是合计合计。 难不成,对于杨华中治腿这件事,在喊老杨家这些儿子们过来问话之前,老杨头和谭氏就已经达成了共识,有了主意? 那刚才还搞那么大的阵势,这老杨头……姜还是老的辣! 被公爹公婆喊住,孙氏即便心里再难过,也还是硬着头皮轻“嗯”了一声,牵着杨若晴,挪到了床前,低垂着头听候老杨头“说道”。 老杨头拔出嘴里的旱烟竿子,在床角的木头档子上轻轻磕了几下,撩起眼皮子,扫了眼面前站着的三儿媳,目光最终却落在了损失和旁边的杨若晴的身上,打量了几眼。 第17章 卖了胖丫! (多谢亲们支持,书评区从未这么热闹啊,么么哒!) 老杨头的老脸上挤出一丝淡得几乎看不到的笑色,道:“胖丫今夜倒是出了奇的乖巧啊,不哭不闹也不犯怪,一晚上都能坐得住,看来是懂事了啊!” 听到老杨头夸赞杨若晴,孙氏大感意外,自己这闺女,打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挨过公爹这一句夸,后面傻掉了,更是没正眼瞅过。 今夜,这是怎么啦? 但不管怎么说,听到公爹夸赞自己的闺女,孙氏心里还是欢喜的,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闺女,孙氏嗫嚅着道:“这孩子自打落水大病了一场后,性情就乖了些。” 老杨头也跟着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发出来,坐在床里侧的谭氏哼了一声,斜着眼睛往杨若晴身上睨了一眼,皱着眉头道:“站远些,这一身啥味儿,臭死了!” 孙氏面红耳赤,站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老杨头瞪了谭氏一眼,出声为孙氏解围:“孩子不懂事,可不就是这味儿,瞧瞧你这做奶的,咋跟自个孙女一般见识呢?” 谭氏白了老杨头一眼,又把脸扭向了床里侧,瞪着那洗得发黄的帐子不啃声。 这边,老杨头目光落在胖丫的身上,不知是不是杨若晴的错觉,竟然在老杨头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叫做慈爱和柔和的东西。 他变戏法似的从口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把炒熟的豆子来塞给杨若晴,用哄劝的口气对她说道:“胖丫啊,爷和奶有话要跟你娘说,你拿着这豆子去门后面吃,听话啊!” 杨若晴看了眼孙氏,见孙氏朝自己暗暗点了点头,便接了那豆子转身蹲到了门口面的角落里,吃得咯嘣咯嘣脆。 老杨头收回目光,暗叹了口气,对孙氏道:“老三媳妇啊,今夜这事儿,各房的态度你都瞅见了。老三这个事儿啊,有点难办啊!” 孙氏低眉顺眼的站在床前,目光落在地上自己的那一双破了的鞋子上面,听老杨头的声音,又低缓的响起。 “我这五个儿子里面,打理农活这块,就数老三最在行,又肯干。如今他垮下了,对咱老杨家,真是那桌子锯掉了一条腿呀!我和你娘,都一把年纪,这往后还指靠着你们来供养,你们这……哎!” “是我们不孝……”孙氏低低的说道,心里愧疚得很。 她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和晴儿爹的命不好,摊上这样的事情。 “哎,甭说那话,你和老三,都是好孩子,懂孝道的好孩子啊!”老杨头感慨道,话锋一转,老杨头目中闪过一抹坚定:“老三这腿,还得治,咱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废了,我和你娘,将来还指靠着你们来养老呢!” 孙氏仿若听到了天籁,猛地抬起头来,激动得眼窝一热,唇角都忍不住轻轻颤抖着。 “可是,大哥二哥他们……”孙氏嗫嚅着,欲言又止。 “就是为这,我和你娘才留你下来说话。”老杨头道:“儿大不由娘,这家大了,人多了,各房都有自个的算盘,你爹我虽说是一家之主,也不能蛮横着来。再说了,你二哥他的话是刻薄了些,可细想来,也还是在理的。老三这腿,风险太大,指不定钱财投进去,到头来双手一场空,咱是乡下人家,过的是土里刨食的苦哈哈日子,赌不起啊!” 孙氏刚刚升起的期待,顿时被泼了一瓢冷水,睁着一双迷惘的眸子看着盘膝坐在床上的老杨头,琢磨不透公爹到底是几个意思。 杨若晴像个傻子一样蹲在门后面的角落里吃豆子,耳朵高高竖起,密切留意着床这边的一举一动。 只听老杨头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对孙氏说道:“我和你娘合计了下,等这几日把田里的稻谷收拢进仓,就去把隔壁村的王婆请过来,你把胖丫好好洗洗,换身衣裳,梳个头,哄她像今夜这样不要犯怪……” “爹,您要把胖丫卖给人伢子?”孙氏突然惊呼了一声,整个人都慌了,声音发颤。 门后面的杨若晴也差点咬到了舌头,先前在家庭会议上,老杨头张口闭口就是要团结,要齐心,不能忘记兄弟情,亏得自己对老杨头的感觉比其他人好了那么一丝丝,没想到哇没想到,这老家伙坚持着要给杨华中治腿,竟然打着的是卖她的主意! 娘希匹的,姐姐我可是一个傻子耶,这两个老家伙,连傻子的主意都打! 老杨头沉沉叹了口气,咬着旱烟竿子,没吭声。 老杨头心头苦闷,日子过得再清贫,只要一大家子和和美美在一起共享天伦,苦就苦点呗!卖儿卖女这种事,他可从未想过啊!只是眼下,形势不由人哇! 老杨头许是觉得没那老脸去跟三媳妇说这话,朝谭氏使了个眼色,谭氏扭过脸来,阴嗖嗖的目光先是扫了眼门口角落里的杨若晴,鼻孔里哼了一声,话却是对孙氏说的:“不卖了胖丫,咱拿什么去给老三治腿?你还真让一大家子陪着你们三房去喝西北风啊?不就一个丫头片子嘛,养在家里也是浪费口粮,卖了兑换点银钱给她爹治腿,也算你们没白养她一场!” “可是,晴儿她……”孙氏差点就冲口而出说晴儿已经不傻了,能帮衬家里干活了,可是,从门后面突然传来几声怪异的笑声。 大家扭头一看,只见杨若晴坐在地上,正抠着脚边的泥玩耍得正欢呢,嘴巴周围,还留着一圈没有嚼烂的豆子沫子,合着口水和鼻涕,嘎恶心! 谭氏捂着口鼻,眉头都竖了起来。 孙氏正欲奔过去将她扶起来,突然看到闺女对自己暗暗眨了眨眼,孙氏愣了下,母女连心,突然就恍悟到什么! 忙地对谭氏和老杨头道:“爹,娘,你们都瞅见了,晴儿是个痴傻的孩子,容貌也不出众,啥啥都不行啊,谁家要一个买回去只会吃闲饭的主儿呢?再说那王婆来咱家前势必要去村里打听,纸包不住火,咱还是别动那个心思了……” 第18章 吃粑粑 老杨头听到孙氏这番话,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那边还在傻笑着抠泥巴的杨若晴的身上,神色间似乎有了些松动。 孙氏暗暗观察着老杨头的神情,心里揪在一起,有些后怕自己差点供出了晴儿清醒的事。 傻闺女他们都动了要卖的念头,若是晓得晴儿清醒了,那还了得? “老三媳妇说的……也在理啊。胖丫这样儿,怕是没人要啊……”老杨头目光在杨若晴身上扫了一圈后,得出这个结论。 杨若晴嘴角狠狠抽了抽,宿主爷爷的这个评价,还真是……中肯啊! 只听老杨头接着又道:“王婆做人伢子买卖的,咱可糊弄不去,搞不好还落人口实,说咱老杨家糊弄人……” 谭氏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好货好卖,贱货贱卖,后面山坳坳里面那些揭不开锅的村子里,兄弟好几个共一个媳妇的一抓一大把,胖丫再傻再丑,好歹是蹲着撒尿的吧?人家买回去,只要她这地儿能下种能生娃,不就成了吗?” 老杨头不吱声了,像是默许了谭氏的话,吧嗒吧嗒的又抽起了旱烟。 孙氏脸儿彻底白了,当下就噗通一声跪在床前,哭出了声:“爹,娘,求求你们别卖晴儿,她才十二岁,还是个没长开身子骨的孩子呀……” “都胖成那样了,还没长开?你眼瞎吧你?”谭氏没好气的道。 “爹,娘,你们要卖就卖我吧,留下晴儿……”孙氏把头磕在地面上,砰砰作响。 谭氏翻了个白眼,朝孙氏啐了一口:“没大没小的东西,在这个家我和你爹说了算,那轮到你指手画脚的理儿?再说把你卖了,谁来服侍老三?谁来拉扯我两个大孙子?我说老三媳妇你这榆木脑袋咋这般不开窍咧?不就一个傻闺女嘛,有啥好心疼的?等回头治好了老三的腿,你们想生几个闺女就生几个闺女,我不拦着,今个这事儿啊,就这么定了!你们回自个屋去吧,别跟这闹心了!” 孙氏顿了下,却没有起身,接着磕头。 一声声,清清脆脆,老杨头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谭氏脸上也狰狞了几分。 老三媳妇,想咋捏就咋捏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泥人,今夜这是要干啥?疯了? 谭氏正准备开骂撵人,从门口面的角落里突然蹦跳着冲过来一个巨大的黑影,谭氏瞅了一眼,可不就是那个又傻又胖的胖丫么,正要开口喝骂,突然只见面前的胖丫抬了下手,两把散发着腥臭味的泥土巴就拍在了谭氏的两边脸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奶、吃、粑……粑,嘿嘿……” 孙氏抬头一看,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跟谭氏告了一声罪,拽起还在那手舞足蹈嘿嘿傻笑的杨若晴,逃出了东厢房。 待到谭氏回过神来,从脸上扒拉下那两坨东西搁在眼前细细一瞧,差点没气晕过去! 混合着鼻涕和口水还有嚼烂的豆子沫子的泥巴! 谭氏头顶冒着青烟,尖声叫骂着就要穿鞋子下地去追打,被老杨头喝住了。 “晴儿是个傻的,你一个做奶的,就莫跟一个孩子较真了,像什么样儿!” “那个傻子,存心跟我过不去,不扒了她的皮不知道疼!” “罢了罢了,老三都这样了,你就消停下吧,横竖过两日王婆就来了,洗洗睡吧!” 一家之主的老杨头都发了话,谭氏再不甘心也只得作罢,又骂了几句,扯过被子蒙头就睡! …… “三嫂,你的额头这是咋啦?” 对面杨华中的西厢房里,杨华洲看到孙氏那又红又肿还破了皮流了血的额头,着实吓了一跳。 “爷奶要把我发卖了,我娘磕头求情磕的。”杨若晴抢在孙氏前面回道。 “啊?”杨华洲大骇,忙地追问起来:“三嫂,晴儿说的是真的吗?爹娘咋会生出这种荒唐念头?到底咋回事啊?” 孙氏低垂着头,捂着嘴儿低低抽泣。听到杨华洲问,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来到床边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睡着的杨华中,叹了几口气,挨着床沿边坐了下来,轻轻握住杨华中露在被褥外面的手,垂着眼皮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看到孙氏这副闷声流泪的样子,性格急躁的杨华中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五叔,你就别逼问我娘了,到底咋回事,我来跟你说!” 杨若晴三言两语就将夜里老杨家家庭会议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后面老杨头老两口留她们下来的那番打算对杨华洲全说了。 “爷奶那都定下来了,留我娘下来是知会她一声,把我卖了换钱给我爹治腿!” “他们咋能这样!”杨华洲一双眼珠子都气得快要瞪出来,“我三哥身子骨健全的时候,大房二房四房有啥力气活吱一声,我三哥从不推辞半句,那会子就一口一个自家兄弟的,这会子我三哥落难了,一个个一推三六五,都急着撇清,算个什么东西!我这就去找他们理论去!” 杨华洲说着,就要冲出屋子,被眼疾手快的杨若晴一把拉住。 “五叔,这都大半夜了,大家伙儿都睡了,有啥话等明天再说呗!” “不行,不把这话说开了,我今夜合不上眼!”杨华洲梗着脖子,黑黝黝的脸膛都涨红了,浑身更是气得直发抖! 兄弟五个,三哥最疼自己,从小到大,甭管上山还是下河,三哥都带着他。 那一年他出水痘,病得半死不活,全村人都说他没得救,连爹娘都狠心把他用一床破竹席裹着送去了后山的破窑洞等死。 是三哥,夜里偷摸着过去,给他喂水喂饭喂药,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给拽回来了! 从那以后,他就在心里发誓,长大了要好好孝敬三哥! 晴儿是他最疼爱的侄女,因心智不全,他心底更比别的侄子侄女们多了些怜惜。 如今他在这个家里,他最在乎的两个亲人,一个要么废,一个要么卖,一大家子就么冷血的看着,叫他怎么能不急,怎能不气! 第19章 护你周全(二更送到) 杨若晴感觉到五叔的力气好大,她自己压根就抓不住,赶忙儿朝床那边还在抹泪,好像完全陷入了另一个世界的孙氏道:“娘,快过来搭把手!” 孙氏终于回过神来,瞧这阵势,再一次慌了神,忙地过来抓住杨华洲的另一只手臂,压低声哭着央求:“五弟,你的心意,我们都晓得。事情都这样了,晴儿爷奶都拍了板,我们做晚辈的再去闹腾,又能闹腾出个啥名堂来喲?大半夜的,弄得鸡飞狗跳,吵醒了左邻右舍,让全村看我们老杨家笑话啊?” 杨华洲僵在原地,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根根凸了出来。 杨若晴打从心底不认同孙氏的这番说辞,实在太迂腐了!但此刻也腾不出功夫来纠正,只得好言劝着眼前随时都可能暴走的杨华洲:“五叔,稍安勿躁,爷奶现在不过是起了这个念头,那个王婆也要过几日才来咱家,咱不能急躁,回头等我爹醒了,咱在坐下来好好合计该咋办!” “晴儿说的对,五弟,你回屋歇息去吧,这事先莫声张!”孙氏也劝道。 杨华洲看了眼身旁这对母女,只得长叹了一口气,一脸悲愤的点点头,“那我先回屋去了,夜里有啥动静就喊一声,我屋子就在隔壁!” “好,你先去吧!” 待到杨华洲离去后,孙氏脚下趔趄了下,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杨若晴看了一眼孙氏那几近虚脱的脸,还有那额头上的伤,眉头隐隐蹙了下,这一夜的折腾,也亏得孙氏受了! “娘,你先坐下来歇口气,我给你倒水擦把脸!” 扶着孙氏在床边的长条凳上坐下,杨若晴转身走向那边墙角的洗脸木架边。 洗脸架子上架着一只洗脸的瓦盆,瓦盆里面还剩着大半盆干净的冷水。杨若晴将一旁搭着的洗得发黄的帕子放进水里浸湿,用力拧去里面的水分,转身走向床边。 “娘,往后别再给人下跪磕头了,言语说不通的事儿,咱就是把脑门子磕烂了都不济事啊!” 她一边轻声跟孙氏说道,手指撩起孙氏有些凌乱的刘海,将折叠成条形的冷帕子小心翼翼的贴伏在孙氏红肿了的额头上。 冷水帕子能让破损的毛细血管冷却,也会从一定程度上缓解孙氏伤口部位的不适。 孙氏没有啃声,只是满眼愧疚的看着杨若晴,“是娘没用……” 杨若晴知道孙氏想要表达啥,心里也是暗叹了一口气,在这样落后蔽塞的古代乡下,各种封建观念很严重的。 严格的家长专权制,重男轻女,以及封建迷信……这些东西,都是压迫在人身上的各种枷锁! 杨若晴不难想象,若是老杨头和谭氏执意要将自己发卖,纵使孙氏再如何苦苦哀求,都将无济于事。 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想要把自己发卖了?哼,姐可不是从前那个痴傻的胖丫,可不会再任由你们搓圆揉扁! “晴儿,你莫怕,等明日娘再去求你爷奶,求他们不要卖你!”孙氏红肿着眼眶看着杨若晴,声音早已沙哑得不像样子! 杨若晴无语了,但心里却还是微微一暖,她抬头冲孙氏顿时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娘,我去烧点热水,咱一起烫个脚也上床歇息吧,这都折腾了一日了!”杨若晴说着,站直了身子,打算去灶房,被孙氏握住手腕。 “黑灯瞎火的,你留在屋里,娘去!” 孙氏不顾杨若晴的反对,拿下额上敷了片刻的帕子,搭回了洗脸架子,端起那只大瓦盆,转身出了屋子。 不大一会儿,孙氏便端着满满一盆热气腾腾的热水回屋了,母女两个凑合着随便抹了把脸,烫了个热水脚,杨若晴大病初愈,身体元气都没怎么恢复,一晚上都是强撑着,这会子把双脚放进热水里,浑身上下顿时就被一层暖洋洋的气息包裹着,舒服得她忍不住吁了一口气。 还没将脚从水中擦干抬起,人便已坐在长条凳上睡着了,最后还是孙氏为她擦干净了双脚,将她驮回了隔壁的屋子,放到了硬巴巴的木板床上。 孙氏扯过有些潮湿的被子盖在杨若晴的身上,微微俯下身来,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杨若晴的额头,满眼满脸尽是疼惜和愧疚。 晴儿,你莫怕,娘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你周全! …… 杨华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刘氏腆着大肚子半蹲在杨华明的身前,正在给杨华明洗脚。 屋子里留着一盏绿豆粒大的豆油灯,明明灭灭,刘氏抬起脸来望着靠在椅子上像老太爷似的眯着眼睛的杨华明,压低了声说道:“荷儿爹,跟你合计个事儿。” “啥事?”杨华明眼皮都没睁的随口问道。 刘氏抿了抿嘴,说道:“你说,三哥要是真废了,那三房不就真垮下去吗?三房那三个娃儿以后不就得靠我们大家伙来供养着嘛?” “那不明摆着的事嘛,可又有啥法子呢?咱爹娘身子骨健着呢,有他们在一日,哼,咱老杨家都甭指望分家!”杨华明说道。 这样一大家子绑在一起过,虽然口袋兜里藏不住啥钱,可吃大锅饭也好,偷点懒也没人察觉。 “诶,不扯三房的事儿了,今个夜里听到耳朵起茧子了。你不说跟我合计事儿嘛,到底啥事儿?”杨华明随即又问刘氏。 “我要跟你合计的事儿,跟三房脱不开干系!”刘氏嘴里说着话,一双手也没耽误,拧干了帕子将杨华明的一双脚擦干净,拿起旁边的鞋子往他脚上套,一边仰头瞥了一眼杨华明道:“三房的娃横竖都是大家伙儿公养着,要不咱瞅个机会去跟咱爹娘那求求,把三房那小安过继到咱们名下来,横竖又不要咱自己养,过继来了,就是咱的娃了,将来咱老了,床前也有儿子伺候,百年后归了西,也有个摔盆的……” 刘氏话还没说完,心窝口就挨了杨华明一脚,身子往后一仰,一屁股跌坐在地,胸口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第20章 光吃粮不下蛋 刘氏痛得龇牙咧嘴,捂着肚子好一阵儿才回过气儿来。 杨华明气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一脚踹翻了地上的盆,洗脚水全泼在刘氏在身上。 “老子还以为你要跟我合计啥,却是这吃粪的混账话!过继?老子为啥要去过继别人的娃来当儿子?老子不会自己生啊?” 刘氏吓得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杨华明,嗫嚅着道:“荷儿爹,你甭发这么大火嘛,我也是为你着想,这不……这不前面一口气生了两个闺女,肚子里这胎要还是闺女,我没脸对你呀……” “啥有脸没脸的,你要真觉得没脸对我,你就争口气,使劲儿给我生,我就不信那邪了,为啥哥哥们都能生儿子,我就不能!” 杨华明涨得脸红脖子粗,看了眼床里侧被吓醒的两个闺女夏荷和冬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啥看?麻溜儿的躺回去睡觉,丫头片子,再看老子抽你!” 两个闺女吓得差点哭出来,扯过打着补丁的被子缩了回去,躲在被子底下瑟瑟发抖! 窗外,传来砰砰的声响,谭氏的喝骂声随即传了进来。 “大半夜的,你们屋里干嚎个啥?睡不着就都给我出去扫院子!” 杨华明脸上一慌,狠狠瞪了刘氏一眼,刘氏吓得赶紧捂着嘴儿不敢吭气儿,杨华明则光着一只脚凑到那窗后面对外面的谭氏赔着笑道:“是刘氏打翻了洗脚水,儿子训了他几句,吵醒了娘,是儿子该死……” “哼,光吃粮不下蛋的母鸡,笨手笨脚,别说训,打死也活该!”谭氏啐了一口,蹬蹬蹬的回了自己屋子,直到隔壁传来“吱嘎”的关门声,这边屋里的杨华明才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来瞪了眼还坐在地上抹泪的刘氏,没好气的道:“还不起来?等老子请呢?” “起,起,这就起!”刘氏抬手抹去脸上的泪,低垂着头艰难的爬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地上的盆和帕子,待到她脱掉外面弄脏了的衣裳,又揉了一会儿酸痛的后腰转身走回床边,杨华明四仰八叉躺在那里,早已鼾声震天。 刘氏又看了眼床里侧两个蜷缩在一起的闺女,一个个瘦不拉几的样子,暗叹了口气,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脸上一片愁云惨雾。 今夜挨了一记窝心脚,到现在还痛着呢,可她不怨荷儿爹。 要怨,就怨自己命不好,嫁进老杨家十个年头,就生了两个闺女。怀这第三胎的第三个月,她回了趟娘家,托老娘去附近村里的一个神婆那里问了,说还是闺女,还说她命里面注定无子。 这事儿,她瞒得死死的,压根儿就不敢跟荷儿爹那吐半个字!要是荷儿爹晓得了,怕是真要休了自己! 一夜,就在这样的辗转反侧中缓缓过去,直到东方露出一丝光亮,后院鸡舍里的公鸡开始打鸣儿,新的一天重新揭开帷幕…… 杨若晴做了一场梦,梦到自己像一只牲口一样,被绑了手脚,装进了一条用来装稻谷的麻布袋子里。 然后被老杨头他们合力抬到了一辆牛车上,翻了好几道山头,被卖进了深山老林里面的一个村旮旯,卖给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鳏夫一家的孩子赤着脚满地跑,大儿子比她自己还要高个头儿,一来就喜当妈了。 白天拼死拼活的下地干活,烧一家人的饭菜,洗一家人的衣服,到了夜里,磨磨蹭蹭上了床,那个正当壮年的老鳏夫就把她压在身子底下,像对待牲口似的使劲儿摧残她。 她一身的本领竟都使不出来,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提不起。但她还有额头,还有锋利的牙齿,她用头去撞,用牙齿去咬,发了疯的挣扎,踢打…… 然后,“砰”! 一声闷响,额头的地方传来一股锐痛,杨若晴霍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身上还穿着睡觉的单衣,只是单衣早已被冷汗打湿了,手掌心里也全都是汗! 原来是一场梦,虚惊一场! 吐出一口浊气,她刚爬回床上,突然就听到隔壁爹娘的厢房里,传来吵闹的声音,有谭氏抑扬顿挫的叫骂声,有五叔杨华洲粗嘎着嗓子的争辩声,有大伯打圆场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孙氏的哭声。 杨若晴浑身一震,肯定是杨华中醒了,听说了谭氏他们要卖她,于是跟谭氏那求情从而激怒了谭氏? 要真是这样,那就谈不拢咯? 梦境里那种无助的绝望感觉突然便清晰起来,像是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睡意顿时全无,杨若晴赶忙儿扯过搭在床角木档子上的衣服,胡乱披在身上,也顾不上脚下的鞋子都穿反了,就这样披头散发的冲出了屋子。 隔壁杨华中和孙氏的西厢房门口,大伯杨华安正将脸红脖子粗的五叔杨华洲往门口拽,一边拽一边落着脸色呵斥杨华洲。 “……这大早上的老五你发啥子疯?爹娘的决定,咱做儿子只有听的份儿,是谁给你的胆子去顶撞咱娘的?你不怕雷劈?” “我不管,总之就是不能卖了晴儿,我头一个不答应!”杨华洲喘着粗气道。 杨华安鄙夷的冷笑一声,“你不答应?你当自己是谁呀?这家你做主?笑话!” “大哥,你咋说话的咧?晴儿那不是你侄女?三哥健全的时候,你可没少使唤他帮你干活。你做人咋这般冷血咧?”杨华洲气得大声质问杨华安,杨华安一听这话,气得瞪起了眼。 “谁说我冷血?我昨夜一宿没合眼皮子,全在琢磨三房的事儿。可这不是走投无路嘛,闺女家,早晚都得出阁,晴儿那婆家是摆明着不要她的,还不如卖了,闺女家早晚都得嫁人不是,这个节骨眼上出门子,还能给她爹换点治病的钱,不亏呀!老五你这榆木疙瘩就是不开窍,怪不得都二十二了还没闺女家瞅得上你!” “哼,老子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好过你这种儿子成群的黑心肝冷漠鬼!”杨华洲一把推开杨华安,掉头就走,迎面看到杨若晴,杨华洲脚下一刹,胸膛还在急促的喘着气儿,脸上也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可是那眼神却柔和了几分。 第21章 过家家 “晴儿莫怕,有五叔在,谁敢打你主意我跟谁急!” 杨若晴没有啃声,感激的看了一眼杨华洲,转身进了杨华中和孙氏的厢房。 “我说老五,你那脑子被门缝夹了吧?你瞅瞅她那傻样,鞋子都穿反了,你跟一个傻子磨叽那么多,她听得懂?也领受不了你的烂好心!”杨华安在一旁冷笑着嘲讽杨华洲。 也不怪杨华安这样说,打从刚才瞥了一眼奔过来的杨若晴,素来有点洁癖的杨华安立刻捂着口鼻把头转向了一边。 他只听到了杨华洲对她说的那番话,却没有看到杨若晴那感激的眼神。 杨华洲冷冷瞥了一眼杨华安,重重哼了一声,“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诶,你小子咋说话的呢?我是你大哥,长兄为父,信不信我揍你?” “来呀来呀,我怕你?”杨华洲当真撸起了袖管就要跟杨华安开干,被从东厢房门口出来的老杨头喝了一声:“闹腾个啥?大早上的不去下地收稻谷,这场秋雨下来,稻谷发了霉,全给老子喝西北风去!” 杨华洲又是冷哼了一声,转身捡起丢在一旁的镰刀和扁担,头也不回的朝着前院走去。 后面,杨华安朝老杨头赔着笑脸,解释道:“我是听到三弟醒了,就急吼吼的过来瞅瞅,却赶上老五在这顶撞咱娘,就拎了五小子到院子里来训了他几句,他还死不认错,真是拿他没法子……” 老杨头一张老脸拉得很长,冷冷看了一眼身旁还在那告御状的杨华安,不耐烦的道:“我长着耳朵和眼睛,你该干啥干啥去,别跟这添乱!” 杨华安闹了个大红脸,抱起地上用稻草编好用来捆稻谷的绳索,拖着有些发胖的身躯悻悻离去。 老杨头一双深黯的目光望着对面还在吵闹的西厢房,黝黑的脸膛上,一脸的阴沉,双手背在身后也往西厢房这边来了。 西厢房这边,杨若晴刚进屋,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接着便瞧见床前的地面上,一只药碗摔了个七八瓣儿,黄黑色的药汁泼了一地。 谭氏蹬着着那双外八字步的小脚,正站在那一滩药汁外面,一只手拍着大腿,一只手指着床的方向,尖着嗓子骂:“……二十文钱一副的药,一大家子牙齿缝里抠下来的救命钱啊,就是让你这样糟蹋的!……没良心的东西,为了个傻闺女,顶撞你老娘,不孝的畜生啊,你要天打雷劈喲……” 杨若晴顺着谭氏手指指着的方向瞧过去,只见杨华中躺在床上,一只手死死拍打着床沿,发出嘭嘭嘭的闷响。另一只打着绷带的手僵硬的挂在胸前,他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苍白无血的唇颤抖着,好几次都想要说话,奈何谭氏的连珠炮实在威力太大,刚从重创中苏醒过来的杨华中,根本就找不到出声的机会! 孙氏站在床边,一边哭一边拿着手里的抹布去擦拭那些洒在床边的药汁污物,杨若晴眼尖的看到孙氏的半边脸,全都红肿了,上面还有清晰的五根手指印。头发乱糟糟的,鬓角的地方还被扯掉了一缕,露出一块铜钱大的鲜红头皮来! 杨若晴的小手握紧了拳头,胸腔内顿时被一股狂暴的怒气和戾气充斥着。恨不得扑上去将这个讨厌的小老太一顿痛扁,突然,她眼珠儿微微一转,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 “嘿嘿……碗碗……过家家……” 谭氏还骂在兴头上,突然便听到门口这边传来一道傻兮兮的笑声,扭头一看,只见一抹圆滚滚的身影手舞足蹈着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奔了过来,一双被挤压得都变了形的眼睛,在看到地上碎裂的碗瓣儿,突然就冒出了光,冲过来的阵势,就跟一头发了狂的牛! 谭氏就蹬着一双小脚站在那一滩药汁边,瞧见杨若晴这冲过来的架势,脚下匆忙就往后躲。 这个胖丫头又傻又疯,走路都不带眼睛的。自己这把老骨头,要是被她撞一下,可不得了! 谭氏匆忙往后躲,可是脚踝的地方也不知咋回事,突然一股酸麻。 还没来得及尖叫,一条腿软得跟棉花似的,整个人都扑倒在面前的药汁里。手掌直接按到了地上的破碗碎片,顿时就扎出血来。 “哎哟喂……” 谭氏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震得屋顶都跟着颤抖了几下,更是吓坏了屋里的其他人。 孙氏看到谭氏那样,第一反应就是要过去搀扶。就在这时—— “哇……”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传来。 只见跑了一半的杨若晴就像被吓到了似的,僵在原地咧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剧烈颤抖着指着坐在地上的谭氏,“血……怕怕……” 杨若晴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哭更逼真,心底却在暗笑,昨夜吃剩下的两颗炒豆子还真是给力,一下子就击中了谭氏脚踝处的酸筋! 床边,孙氏听到杨若晴哭成这样,顿时慌了,几乎是本能的就改变了方向,冲到了杨若晴的身前,将她一把搂在怀里。 “晴儿莫怕,娘在,娘在……” “哎哟喂,孙氏你这个毒妇,就只顾着你的傻闺女,不管我这婆婆的死活,你不得好死哇!老三你这个白眼狼,你瞅瞅你媳妇……” 谭氏坐在地上,痛得浑身直哆嗦,那骂出口的话声音都变调了。 “嚎个啥?不就破点皮嘛?嚷嚷成这样是要把左邻右舍都引来看笑话是不?” 老杨头阴沉着一张脸走进屋来,看也不看孙氏母女一眼,径直过去把谭氏从地上扯了起来。 谭氏站直了身子,直接就脱下了脚下的鞋子朝孙氏和杨若晴这边砸了过来,口里还在气急败坏的骂:“黑了心肝的傻子,敢推我,今个不拔下你一层皮我就不信那邪了!” 孙氏忙地将杨若晴护在身后,一脸慌张的哭着求饶:“娘,您息怒啊,晴儿怎么敢推您呢?她都还没近您的身啊!” 第22章 叫老三休你 谭氏也愣了下,看了眼自己和杨若晴之间还隔着一根扁担的距离呢,说是这胖丫推的自己,莫说别人,就是自己也不信! 可是,当众摔了一跤出了洋相,这口恶气却咽不下! “好你个孙氏,婆婆在你脚底边摔得要死不活,你撇下婆婆不扶,你说你这是安的什么心?”谭氏又朝着孙氏发飙,孙氏缩着肩膀只是哭,不敢辩解,心里也觉得自己理亏了。 鲜血开始从谭氏手上的伤口往下滴答滴答的掉,谭氏原本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看到自己这手,吓得脸都绿了,唇角直哆嗦。 “哎哟哎哟,不行了不行了,这没得活了……”谭氏痛得龇牙咧嘴,一张老脸都变了形,老杨头狠狠一跺脚,拽着谭氏就出了屋子,去找福伯包扎敷药去了。 谭氏一边被老杨头拽着往屋门口走,还不忘回头对孙氏咆哮:“你个毒妇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叫老三休了你,蛇蝎心肠的东西……” 孙氏一脸的惊惶和担忧,原本还想着跟去照看谭氏,听到谭氏撂下的这话,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如同被雷给劈了,脸上的血色顿时都被抽空了,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不是杨若晴眼疾手快奔过去一把扶住,恐怕真要栽倒到地上。 “娘……” 杨若晴眉头轻皱着,她清楚谭氏那句话对孙氏的打击。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若是被夫家给休了,那这后半辈子等于是废了。 十里八乡都会知道这个女人德行不端,一般的人家是不会再要她的,娘家也会被她带累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到最后,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边发生的这一切,躺在床上的杨华中看得清楚听得仔细,心里更是火急火燎。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遍身都跟刀绞似的痛,双腿更是没有半点知觉。 这会子又听到亲娘撂下的这狠话,杨华中心头一颤,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口血来。 “娘,不好了,爹吐血了!”杨若晴突然叫了一声,松开孙氏的手转身就奔到了床边。 孙氏回过神来,踉跄着也跟着奔了过去,看到杨华中果真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身体直抽搐,眼皮使劲儿的往上翻,露在外面的都是眼白,嘴唇更是哆嗦着,牙关咬得嘎嘣作响。 孙氏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整个人都慌了神,嘴里更是发出语无伦次的哭声:“天哪,天哪,这是咋回事?晴儿爹你莫吓我啊……” 相比下,杨若晴则冷静许多,她奔到床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之前孙氏用来擦拭药汁污物的帕子拧成条状塞进杨华中的嘴里,好让他不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接着她又翻看了杨华中的眼睛,按了他的手腕脉象,确定杨华中只是一时的急火攻心,她暗松了一口气,俯身用力掐住杨华中鼻子下方,介于嘴唇中间的人中穴! 不消片刻,杨华中便幽幽醒转过来,直勾勾瞪着床边的母女,好一会儿,那涣散的眼睛里渐渐恢复了焦点。 见他眼珠子转动了一下,腮帮子鼓起,杨若晴赶紧拔出塞在他嘴里的布条放在一边,对杨华中道:“爹,有啥话慢慢说,莫急莫上火!” 说罢,又转头对身旁看这一切看得目瞪口呆的孙氏道:“娘,去给我爹倒碗热茶来压压血气。” 孙氏回过神来,“诶。”了一声,赶忙儿倒茶去了。 这边,杨华中剧烈咳嗽了几声后,整个人彻底恢复了清明。他瞪大了双眼瞅着站在床边的杨若晴,一脸的不敢置信,以至于脸上的肌肉都跟着抽搐起来:“月,晴儿……爹莫不是在做梦吧?你、你咋说话利索了咧?” 闻言,杨若晴抿嘴一笑,对杨华中道:“我也不清楚,就是发了一场烧后,就清醒了。” 杨华中张大着嘴巴,一眨不眨的盯着杨若晴,似乎她这言简意赅的解释,根本不能让他信的样子。突然,只见杨华中抬起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掐了一把,杨若晴想要去阻拦,都没来得及! “嘶……”杨华中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都被他自己掐出一条血痕,却咧开嘴激动的笑了起来。 “好,好,真好!” 杨若晴听清楚了,他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字,明明他此刻半身不遂,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可此刻却笑得是那么的开心,仿佛这低矮破旧的小屋子,瞬间都变得亮堂开阔起来,连她自己,都被他的情绪感染着,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可是,为什么眼角却有一点湿润的东西? “茶来了,晴儿爹,你一宿没喝水,来,我扶你起来先喝点!” 说话间,孙氏已端了热茶过来,杨若晴接过孙氏手里的热茶,放在旁边的长条凳上,跟孙氏合力,小心翼翼的将杨华中扶着半坐起身。 杨华中目光一直落在杨若晴身上,慈爱,宠溺,欣慰,让前世是孤儿,从未体会过亲情的杨若晴心里很复杂,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杨华中喝了一碗茶下去,胸口刚才那种呼呼呼像拉封箱一般的急促呼吸声,总算是平复下去了一些,孙氏和杨若晴又合力让杨华中躺平下来。 “晴儿醒了这事,你也不早些告儿我一声!”杨华中看了眼孙氏,语气中有几分埋怨的味道。 孙氏苦笑:“是那丫头不让我说的。” 杨华中又看了一眼杨若晴,目光中满满的都是喜欢,转而又对孙氏道:“我闺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杨华中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孙氏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吧嗒着往下掉。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低声道:“后福个啥?她爷奶都说了,等把稻谷收了仓就让王婆来估个价!我倒宁可她傻着,好歹不知事不晓苦痛!” 杨华中脸上的笑色顿时也消失得没影没踪了。一声不吭的躺在那里,眼睛盯着头顶洗得发黄的帐子顶篷,一双浓密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破了皮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第23章 净身出户! 孙氏为杨华中掖好被角,转身看了眼地上打碎的那些土陶碗碎片,心情更沉了几分,抹了把泪转身就去拿摆在墙角的笤帚和簸箕打算收拾,被杨若晴抢先一步:“娘,你陪着我爹说话就成,这些我来收拾。” 孙氏叹了口气,叮嘱杨若晴:“那你当心点,别让碎片扎到手了。” “诶,我晓得。” 杨若晴口里应着,取过墙角的笤帚和簸箕,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一边竖起耳朵随时关注着床这边的动静。 凭她的直觉,老爹杨华中这个男人,虽一脸的憨厚老实相,但内心应是个有主见的,不像孙氏,实实在在的包子性格,逆来顺受,除了哭,便是弱弱的求饶,无力的争辩,哎! 在这个时代的乡下农村,想要不被人欺负,一个家里还得男的顶起来,关键时候还得男的拿主意!如果没猜错,此刻杨华中的沉默,并不是在默认这一切,而是在思考! 果真不出杨若晴所料,等她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妥当,又去那边将窗户推开半边,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明朗了几分,躺在床上的杨华中,也终于再次发出了那沙哑的声音。 “晴儿娘,我琢磨过了,咱分出去另起炉灶!” 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很艰难才说出口,可是已经说出了口,那却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孙氏和杨若晴的心口。 杨若晴双眼中顿时冒出了光来,恨不得在心底为这个便宜老爹点一百个赞,好,有魄力! 可是,相比较她的激动和兴奋,坐在床边的孙氏却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 她下意识就抬手去捂杨华中的嘴,眼睛紧张的朝着门窗那边瞅了几眼,确信没人经过,这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对杨华中道:“晴儿爹,你莫不是摔坏了脑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这要是被旁人晓得了,咱的脊杨骨都得被人给戳穿啊!” 杨华中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拨开孙氏的手,有些恼怒的看了孙氏一眼,眼睛里再度灌满了血丝:“我杨老三宁可被人把脊杨骨戳穿,也不要眼睁睁瞅着咱这家妻离女散!我宁可一辈子站不起来,也不能让人把我亲闺女当牲口给发卖了!” 休妻,卖女,即便自己的双腿能站起来,余生,又有啥意思? 孙氏不吱声了,低垂着头一边淌眼泪一边有点委屈的道:“你瞪我做啥?是你亲闺女,也是我身上掉的肉啊!你当我舍得?莫说爹娘那不会同意咱分出去另过,即便咱当真遂愿了,分出来了,可咱这状况,一家人吃饭穿衣都难,想要攒下多余的钱来给你治腿,就更没指望了!” “晴儿娘,我这腿废了,可我还有手啊,只要咱两肯吃苦,把三个娃儿拉扯大,还是成的!”杨华中沉声说道。 “要是换做从前,沐家那边我还真有些心虚,子川那孩子出了名的聪明伶俐又是要做学问考功名的,咱晴儿毕竟心智不全……”杨华中顿了一下,朝杨若晴那边瞅了一眼,满脸都是欣慰和欢喜。 杨华中接着对孙氏说自己的打算:“菩萨保佑,晴儿醒了,这分了家,再跟我们跟前养几年,到时候顺理成章嫁进沐家,咱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可就放下啦,大安小安俩小子也大了些,田间地头都能给你搭把手,咱这日子铁定会越过越好的……” “照你这般说,那咱晴儿还是个有后福的?” 孙氏止住了哭,抬头看了一眼那边站在窗口似在把风的晴儿,心里更觉这闺女的机灵乖巧,收回了目光,一咬牙,对杨华中道:“好,就是喝西北风,咱一家子也要在一起,不分开!”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夜里,你把爹娘和大哥他们请到这屋来,这话,我来跟他们说!” “那你可得稳着点性子好好说,别像先前跟晴儿奶那般,一张口就犯冲……”孙氏忍不住叮嘱。 杨华中露出无奈的表情:“我晓得!” …… 杨若晴背对着床这边,在杨华中和孙氏合计晚上咋样跟老杨头他们张口谈论分家的过程中,她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插腔,心底,却是隐隐生出期待。 分家了好,即使起初会渡过一些孤立无援的苦日子,但是,正如爹娘说的那样,只要一家人齐心,肯吃苦,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况且,她自己现在才刚穿越过来,人生地不熟,身体元气也没恢复完全。 等分了家,过段时日,她一定会去村前屋后田间地头转转,寻思些发家致富的点子,带领爹娘还有两个没有谋面的弟弟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至于他们提到的那啥婆家,沐子川啥的,她可没啥好感,更没期待。 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可不就是被那个叫沐子川的少年一句话激的去跳了池塘寻了死! 只是这事,她只能自个瞒着,烂在肚子里! …… 老杨家的所有人,包括金氏和身怀六甲的刘氏在内,全都被老杨头带去了田里收稻谷。 谭氏扎到了手,去了村里福伯家包扎敷药,一上昼都没有回来。 老杨家的后面院子里,就只剩下杨华中和孙氏,杨若晴,这倒是一段难得的清静时光。 秋日日光好,伺候杨华中喝了一碗汤药睡下后,孙氏把杨若晴屋里潮湿的被子全抱到了院子里翻晒。 杨若晴也没闲着,拿着笤帚和簸箕,把自己屋里的角落床底,仔仔细细给扫了一遍儿,又把前后窗户全打开通风透气,好好去去屋里的潮霉味。 干了好一会儿的活计,全身出了一层热汗,这浑身上下倒好像更轻爽了。 做完这一切,她来到院子里,瞧见孙氏照例已把浆洗的大木盆搬到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正往盆里的清水中撒草木灰,又架上搓衣板,开始一件一件的搓洗老杨家人换下的脏衣服来。 “娘,咱一块儿洗!” 杨若晴把手里的簸箕和笤帚摆放好,撸起袖管朝这边走过来。 第24章 偷吃 “用不着用不着,这些衣裳娘一炷香的功夫就洗好了。”孙氏摆了摆手道,抬头瞅见头顶那日头,对杨若晴道:“晴儿,今个日头好,灶房大锅里还存着好多热水,娘去舀来你洗个澡咋样?” 经孙氏这一提,杨若晴抬起手臂来嗅了嗅,一双眉头顿时皱在一起。 妈呀,一股子馊味儿,差点没呕死! 孙氏瞅见她这副模样,心下一乐,忍不住笑出了声。 杨若晴一怔,没想到这便宜娘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话说,自己穿越来这里后,赶上一大茬子的事儿,还真没好好洗过一回澡! 孙氏把衣服暂泡在水里,起身回了自个的厢房,端了一只洗澡的大木盆进了杨若晴的屋子。 杨若晴跟着孙氏又去了灶房,灶房里黑乎乎的,锅台是挨着一面墙壁搭着的,两口大锅,里面的烧水煮饭,外面的炒菜,两口大锅中间还凿着几个洞眼,架着大大小小的瓦罐啥的。 角落简易的橱柜子里,摆着一溜儿的土陶碗和筷子,橱柜一侧立着一口大水缸,水缸没盖盖子,水面漂浮着一只舀水的葫芦瓢。 两侧黄泥糊的墙壁上打着木桩,木桩上挂着大小不一的竹篓,竹筛子啥的。 孙氏径直过去揭开里面那口大锅的锅盖子,把手塞进去感受了下那水的温度,又盖上锅盖子,绕到灶膛口,撸了一把松毛往里添了进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后,灶膛里的火光亮起来,孙氏又往里面添了几把柴禾,不大一会儿,大锅周围就冒出了袅袅的白色水雾。 娘俩个合力抬了满满一桶兑换好温度的热水去了杨若晴的屋子里,倒进事先准备好的大木盆里。 “晴儿,你一个人成不?当真不要娘帮你搓背?”孙氏抹了把额头的热汗,微笑着再次询问。 杨若晴脸一红,赶忙儿摇头:“真不用了,娘,我自个能行,您忙您的去吧!” “那成,娘就在院子里洗衣裳,你有啥事吱一声,啊!” “诶,好嘞!” 孙氏离开后,杨若晴关上门窗,三下五除二就将身上那一身早已分辨不出颜色的玩意儿给脱了个干净,弯腰蹲到了木盆边,就着这清澈的水面,歪着脑袋,细细端详起自己的新面孔来! 胖! 丑! 黑! 五官都被挤压得变了形,双下巴,瞧不见脖子。咧开嘴一笑,满口的黄牙,还顶着堪比鸟窝的乱蓬蓬头发…… 我去! 这造型,尼玛的太杀马特了吧? 姐这颗强大的特工的心脏,都有崩溃的倾向,可怜了爹娘他们的眼,久经考验啊! 她抬手抓了抓头发,这头发,都打了结,在这桶里怕是洗不了,得去池塘那才成。 算了,先洗身上吧。 杨若晴坐进了盆里,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这个时代,没有沐浴露,没有香皂,咋洗啊? 目光扫过四下,总算找到了孙氏为她准备的搓澡工具。 一捧草木灰,一只丝瓜瓤。 杨若晴有点傻眼了,算了,入乡随俗,就这么用吧! 年久日深的丝瓜瓤就跟那钢丝球差不多,刮擦在身上发出的那声响,让杨若晴不禁想到了屠宰场里刮猪皮…… 嘴角狠狠抽了抽,老天爷还真是幽默啊,想自己前世,怎么也算是标准的御姐,女神级的人物! 现在这造型,不忍直视! 一通狂洗,差点没把身上刮下二斤肉来,还是觉得洗得不尽兴,可是盆里的水都浑了,搅合几下,都能插得稳筷子了。 爬了起来,擦干了身子,将准备好的打着补丁的干净衣裳一件件往身上套。 这边才刚刚收拾妥当,拉开门准备喊孙氏过来帮忙倒洗澡水,外面小院子里,谭氏虎着一张脸,从那边小门口急吼吼进来。 谭氏瞅也不瞅杨若晴一眼,径直就蹬着那双小脚朝上屋的灶房那边走去。路经孙氏跟前的时候,谭氏狠狠啐了一口。 孙氏心里一晃,忙地站起身来,双手在身前的衣服上胡乱擦了几下,看到谭氏那缠着白色纱布的手,唇角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张口询问,这一犹豫的空档,谭氏已撩开了灶房的帘子闪身进了屋。 灶房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一通杂响。 院子里,孙氏杵在原地,盯着灶房的方向,一脸的迷惘。 杨若晴已经来到了孙氏的身侧,也朝灶房那边瞄了一眼,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压低声对孙氏道:“娘,我奶这翻箱倒柜的,怕是想揪出咱俩偷吃的罪证咧!” “啥?”孙氏一惊,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还没到饭点儿呢,偷吃个啥喲,晴儿你甭瞎猜,让你奶听到了又不好了。”孙氏小声叮嘱道。 “娘,我有没有瞎猜,你等会就晓得了。”杨若晴笑了笑道,撂下这句话,转身往自己的西厢房去。 孙氏再次看了杨若晴的背影一眼,张了张口,却没再说什么。 想自己打从进老杨家门到至今,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平素虽没少挨这厉害婆婆的骂,可在偷吃这一块,婆婆还真没拿这说过事儿。 为啥? 自己手脚干净呀,不像二嫂,老杨家人嘴上不说,心里可都是亮堂着的。 正因如此,操持饭菜这些活计,婆婆素来都是交给自己来打理的,这就是信任! 想到这儿,孙氏的底气更足了几分,正欲转身接着去把衣裳洗完,上屋灶房门口,谭氏撩开了帘子黑着一张脸站到了灶房门口,朝着这边的孙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喝骂。 “一对偷懒卖坏的东西,吃干抹净,连点碎渣渣都找不着!” 孙氏脚下一顿,抬起头来,一脸的错愕。 “娘,您啥意思啊?” “长着耳朵听不懂人话?”谭氏狠狠白了孙氏一眼,“我从村头那边过来,老远就瞅见咱家烟囱在冒黑烟,你这偷懒卖坏的毒妇,趁我不在家偷食了还不敢承认?” 孙氏一听这话,涨得脸都红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娘,真没有啊,我哪里是那种人……” 第25章 谭氏成了落汤鸡 谭氏狠狠啐了一口,截断了孙氏的话:“你不是那种人那是哪种人?婆婆摔在脚跟边都不搭把手的毒妇,心眼能好到哪里去?我呸,就会跟我儿子那装,老娘可不吃你这套!” 孙氏脚下一趔,差点没摔倒,扶着旁边的老槐树,气得直捂胸口,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边,杨若晴才刚刚走到屋门口,就听到了身后的这一番拷问。 翻了个白眼,她都有些怒极想笑,甚至怀疑自己就是谭氏那肚子里的蛔虫,咋就能猜得这般准呢! 灶房门口,谭氏瞅见杨若晴的背影,以为这胖丫是偷吃了东西心虚了,冷飕飕的目光一闪,对着杨若晴的虎背熊腰大喝了一声:“胖丫,甭想躲屋里去,你给我站住!” 杨若晴转过身来,谭氏已经蹬着那双外八字步的小脚蹬蹬蹬的来到了她面前,眉眼都竖了起来:“胖丫,你跟奶说实话,上昼你娘弄啥好东西给你吃啦?你要敢不说实话,我就剥了你的皮,把你关在小黑屋里放黄皮子进去啃你的脚趾头!” “有你这般做奶的?老是这样吓唬孩子,像个啥样!” 老杨头的声音突然从院门那边响起,头上顶着一张庄稼人用来防日头的麦草帽子,赤脚穿着一双草鞋,裤脚卷到了膝盖的地方,小腿肚子上都是泥巴。 谭氏扭头瞥了老杨头一眼,没好气的道:“这半上昼的,你不跟他们在田里收稻谷,跑回家来做啥?” “老大做事不靠谱,昨儿隔夜就让他今个多备些稻草绳索捆稻穗,少了一大截,我回来再取一捆去!你别跟这瞎折腾,赶忙儿去后面杂物给我找下。” “等下子,我得先把这边事儿了了!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敢趁我不在家偷食,翻了天!” 说完,谭氏不再理睬在那直皱眉的老杨头,接着威吓杨若晴:“还不快说,你娘给你啥了?” 杨若晴看着谭氏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只觉好笑。 她瘪着嘴,却做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身子往旁边缩了一下,却抬手颤巍巍的指向自己的屋里。 “娘……给的……” 娘给的? 谭氏眼睛顿时一亮,亏得自己赶回来及时,脏物还没被销毁。 扭头得意的瞪了一眼老杨头,抬手就把挡在门口的杨若晴推到一边,闪身就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里,啥吃食啥碗筷都没有,床上的被褥全都抱去院子里晾晒了,除了屋中间地上,那只巨大的洗澡盆以及一大盆浑水外,屋里可是连个藏东西的地方都没。 谭氏一眼就将屋里四角瞅了个遍儿,眼里腾出一丝疑惑。 “胖丫,东西哪?”谭氏抓住跟进屋的杨若晴的一条手臂,瞪着眼睛问。 杨若晴这时倒不怕了,探着身子用另一只手津津有味的划拉着那盆里的洗澡水,听到谭氏问,她嘿嘿一笑:“洗澡澡……香香……呼……” 哗啦啦…… 谭氏只觉眼前突然就下起了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泼了个透心凉。 她怪叫了一声,松开杨若晴的手臂,脚下连连退了两步。 杨若晴却是玩心大起,蹲到水盆边,双手齐出,鞠起整捧的洗澡水哗啦啦泼了出去,咧着嘴笑得找不到眼睛,嘴里还在发出含糊不清的笑声:“奶……洗澡澡咯……呼呼……” 最后,还是老杨头冲进来将落汤鸡似的谭氏拽出了屋子,杨若晴也被那边回过神来的孙氏带出了院子,护在身后。 孙氏颤颤惊惊的解释:“娘,上昼家里烟囱冒烟,是我在给晴儿烧洗澡水,我瞅着今日这日头暖呼,这孩子又好些时日都没洗过大澡……” 听到孙氏这番解释,老杨头顿时明白了咋回事,一张脸顿时黑成了锅底。 “你这大半日都在瞎折腾个啥劲儿?孩子洗个澡,你就疑神疑鬼的!还把自己弄成这副邋遢样儿,翻箱倒柜,这是要抄家么?”老杨头气得对着谭氏就是一通训斥。 谭氏一肚子的憋闷,可又找不出撒气的理儿来,还被傻子孙女泼了满头满身的洗澡水。现在还被一家之主的老杨头指着鼻子训,老脸火辣辣的。 她扭过脸去,不去看老杨头那神色,咬牙切齿瞪着被孙氏护在身后的杨若晴。 杨若晴从孙氏身后探出头来,冲着谭氏做鬼脸,吐舌头,翻白眼,气得谭氏七窍生烟,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还杵在这作甚?跟我去后院杂屋里搓绳索,田里还赶着用呢!” 老杨头拽起谭氏就朝后面走去,老杨家的屋宇结构其实是三进的小四合院,前面院子住着大房和二房的人,中间这院子住着老杨头两口子,老五杨华洲,老六杨华梅,以及三房,四房的人。 灶房和饭堂也设在这院,这院子后面还有一个同样的小院子,那个小院子里就东面搭了三间厢房,用来堆放杂物。然后便是猪圈鸡窝牛棚茅厕啥的,再有几片空地,都劈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平整的菜地。 谭氏一边被老杨头拽着走,还忍不住扭头狐疑的瞅着被孙氏带进了西厢房的杨若晴的背影。 “你还瞅个啥?”老杨头不满的道。 “诶,梅儿爹,你发现没,胖丫自打昨日醒来,整个人瞅着有些不大一样啊!”谭氏一脸疑惑的说道。 老杨头已经在杂屋门口的地上坐了下来,拿来一束稻草,一端牢牢踩在脚底板下,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星子,一双手将稻草均匀的分作三股,一边利索的搓成绳索,一边撩起眼皮子瞅了谭氏一眼,问道:“有啥不一样?还不是跟从前那般疯疯癫癫啥事不懂!” “从前那胖丫,也疯癫,可不敢跟我对着干啊!”谭氏不满的嚷嚷道,从前,那只要自己一个眼神甩过去,胖丫保准吓哭! 可这一两天来,自己屡次被她捉弄,昨夜被拍在脸上的泥巴,今个早上这扎伤的手,还有这一身半干湿的衣裳,…… “不对不对,我倒觉着胖丫像是换了个人,晓得为她娘出头了!”谭氏一拍大腿,眉心一紧,想到方才胖丫冲着自己做的那鬼脸,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第26章 终于分家了! 老杨头却压根没把谭氏的话听心里去,只当她是妇道人家,小肚鸡肠罢了。 “算了算了,胖丫也是个命不好的,横竖过几日就让王婆把她领去了,那孩子终究是来咱老杨家投了一回胎,叫咱一声爷奶,咱就甭再跟孩子一般计较了!干活吧,时候不早了!” “哼,你呀,就存心偏袒那傻子吧!”谭氏气呼呼的背过身子,抓起一把稻草也埋头编制了起来。 …… 好不容易到了掌灯时分,吃过了夜饭的老杨家人,都被孙氏和杨华中请到了杨华中的屋子里。 “晴儿,你就甭过去听了,留在自个屋里好好睡觉,听话。” 杨若晴的屋子里,孙氏正跟那为杨若晴铺床,一边扭头叮嘱站在一旁的杨若晴。 杨若晴好想过去旁听一下,可是想到谭氏那张老虎脸,倘若自己去了,怕是又要被谭氏给盯上。 今夜,爹娘可是豁出去要分家,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节外生枝。 于是,点点头道:“好,那娘得答应我,说完了就来我这屋子跟我说说。” 孙氏看着闺女这张兴冲冲的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小管事精,真是拿你没法子!” “嘻嘻。” 屋外传来刘氏的声音:“三嫂,你在晴儿屋里不?爹娘让我来喊你,大家伙儿都到齐啦,就差你啦!” “诶,这就来了!” 孙氏匆忙应了一声,又叮嘱了杨若晴几句,这才急匆匆出了屋子。 杨若晴闲着无聊,躺到了床上,睁着眼睛想心事,不时听到隔壁传来隐隐的争吵声。有谭氏的,有大伯杨华安的,还有二伯杨华林的,间或还掺杂这五叔杨华洲的声音,自始至终,都鲜少听到自己爹娘的声音。 但是杨若晴知道,有些事,有些决定,并不是你嗓门大,会吵会吼就能代表什么。 像自己爹娘这两口子,天生就长着一副老实憨厚的相,口才嗓门啥的都不行。 但是,正因为他们忠厚老实,耿直甚至还有点憨傻,所以,他们要么不做决定,但凡动了那个要分家的心,几匹骡子都拽不回来! 隔壁的争吵声,持续了一晚上,杨若晴迷迷糊糊的听着,心里想了很多很多。 渐渐的,她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眼皮也一阵阵发沉,到最后都不知道啥时候睡着的,更不知道夜里的分家会议结果如何。 早上刚一睁开眼,她立马就想起来昨夜的事情,翻身起床,头发也顾不上扒拉几下就冲进了隔壁杨华中和孙氏的厢房。 孙氏不在屋里,杨华中披着一件外套靠坐在床边,睁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瞪着那床尾搭着的几件旧衣裳,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 一宿不见,杨若晴感觉自己这便宜爹,仿佛都苍老憔悴了好多,脸膛上,那胡茬子又冒出来好多,看上去哪里像是一个才三十出头的壮年男人,说他四十朝上都不会有人质疑! 直到她在他床前站定,轻轻唤了他一声,他的眼珠儿转动了一下,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闺女……” 他的脸上,露出由衷的欢喜来,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笑容。 “爹,你渴不渴?我倒茶给你喝?”杨若晴问道,她知道这个时间点,孙氏肯定是在灶房那边准备老杨家人的早饭。 “爹不渴,你娘去灶房前让我喝过了。”杨华中说道,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嘶哑,他轻轻拍了拍床沿边,示意杨若晴坐下来。 “晴儿,爹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嗯。” 是关于昨晚的会议结果吧?她竖起了耳朵。 只听杨华中胸腔里呼啦啦喘了几口气后,方才有点艰难的开了口,“等过了这几日,把稻谷收拢进仓了,咱就分出去另过了。” 老杨头和谭氏松口放行啦?杨若晴心里暗喜,搁在大腿上的手指,下意识攥紧,兴奋的,激动的。 杨华中看了眼自家闺女这忍不住弯起的愉悦唇角,微微怔了下,无奈的叹口气,一脸的愧疚。 吃早饭的时候,杨若晴从孙氏那里得知了昨晚开会的全过程。 起初,老杨头和谭氏是打死不答应分家,依旧坚持着要把自己卖了凑钱给爹治腿。 后来是杨华中撂出了狠话,卖女他就去死,老杨头和谭氏的态度才没那般强硬,但是谭氏和二伯杨华林又提出了要求,要分家另过可以,三房五口人净身出户! 杨华中和孙氏一咬牙,应下了! 最终,是五叔杨华洲实在看不下去,跳出来力排众议大吵了一场,还差点跟杨华林打起来,老杨头他们才松了口,答应拨给三房五口人两亩水田,两亩旱地,这厢房也不能再住了,等过几日忙完了秋收,把后面院子那放杂物的三间屋子腾出来,三房搬去那里住。 两亩水田,两亩旱地,供应五口人的吃穿用度,扣除苛捐杂税,这一年下来,口粮所剩无几啊! 杨若晴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这古代可没有杂交水稻,更没有那些先进的化肥农药,稻谷的亩产量不高,若是赶上年成不好,一家五口饿肚子是肯定的。 哎,这跟净身出户,其实也没啥区别了。 “晴儿,咱以后真得要过苦日子了,都是爹娘没出息,苦了你和大安小安……”孙氏又在埋头抹泪。 说句不怕天打雷劈的话,她自个内心也是期盼着分家的,分了家,她和晴儿爹拼命的干活,让孩子们吃得好一点,穿得暖和一点。 可是,这个前提是晴儿爹好好的,现如今晴儿爹残了,撑起一个家的胆子全落到她的肩上,她有些心虚,怕自己一个没撑住,让大家伙儿都跟着饿肚皮! 杨若晴收拢起自己的心事,看孙氏这副惭愧,迷茫的样子,唇角勾起暖和的笑意,抬手轻轻握住孙氏粗糙的手。 “娘,你莫焦,晴儿我现在清醒了,往后我也能为娘分担!咱一起来照料爹,把两个弟弟拉扯大。”说到这儿,杨若晴突然顿了顿,问道:“娘,我那两个弟弟去嘎公和嘎婆家,啥时候接回来?” 第27章 一定要让他站起来 孙氏抹去了泪,寻思了下,“原本打算明个就去接回来的,看这情况,索性等咱把后面的杂屋收拾妥当搬进去了,再去接他们吧。” “也好。”杨若晴点头,这几日家里肯定很忙很乱,两个弟弟,大安八岁,小安三岁,回来了啥事做不了也是添乱,还是让他们在嘎婆家乖乖玩几天再接也不迟。 …… 老杨家三房要分家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长坪村,成了大家伙儿的谈资。甭管是在田间地头,还是茶余饭后,都在道论这件事,说啥的都有。 接下来的这几日里,老杨家的院落上空,似都笼罩着一层乌云,气氛格外的压抑。 就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老杨家人每天早出晚归,忙着把田里的稻谷收割,用板车一车车的拉去了村南边的打谷场,打成稻谷风干晾晒。 孙氏白日里要操持一家人的浆洗和三餐,喂鸡鸭和猪牛,稍微有点空闲,还要去后院收拾那三间杂屋,忙得脚不沾地。杨若晴便主动揽起照料杨华中的事情,每天哪都不去,就窝在杨华中的屋子里。 “晴儿,你啥时候晓得换药的?这还真是稀罕哪!” 这日午后,杨华中看着杨若晴利落的给自己的腿换药,那动作,娴熟得很,就跟老把式似的,杨华中忍不住一脸的惊叹。 连若晴一边将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缠绕在他腿上伤口的部位,闻言唇角勾了勾,头也不抬的道:“没吃过猪肉还没瞅过猪走路么,上回福伯给爹你换药,我就在边上瞅着呢!瞅得可仔细了!” “呵呵,敢情是这样啊,那我闺女这脑瓜还真是好使,瞅几眼就学会了!” 杨若晴笑了笑,没在这事上多做纠缠。 想自己前世可是享誉国际的特工精英呢,懂的东西,多了去了。行医问药这块,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这几天利用照顾杨华中之便,她细细检查了一下杨华中腿上的伤势。 杨华中的膝盖以下的一段骨头骨折了,然后折损骨头压迫到了神经血管,出现了肿胀。 他的双腿现在就肿得像两截泡桐,显然是里面发炎了。 搁在现代的医疗水平下,这样的情况先是要消炎,等肿胀消除了一些,再通过手术治疗,在骨折端放上钢板,最后再打上石膏。最后卧床长期休息。 可是,搁在这古代,莫说是这落后偏僻的乡下山村,就算是搁在京城那种大地方,怕是也束手无策! 所以从这点上说,福伯并没有夸大病情,杨华中的腿想要靠喝这些草药站起来,希望几乎为零! 不过—— 她杨若晴是什么人?享誉世界的特工精英,地下世界里的王者,一手医术更是炉火纯青。 即便不能借助现代化的医疗手段,她也有办法治好杨华中的腿伤。 一套独特的按摩手法,外加汤药外敷内服,一定能够让杨华中重新站起来。 只是,她治疗方案里,需要用到的几味关键药材,搁在现代那都是非常稀缺的,不知道在这个异世界的古代,能不能买到! 想到这,银子,便又成了第一个燃眉之急! 当务之急,她首先要做的,便是赚钱!手头有了银子,才有了启动治疗方案的资金! …… 五日后,老杨头带着家里的老少爷们,终于将这一季的新稻谷,收拢入仓。 一场秋雨如期而至。 杨若晴早早从床上爬起,将乱蓬蓬的头发随便拢到脑后,随便挽了一下。用加了一点盐沫子的水洗漱了牙口,擦拭了一把脸。 这个世界没有牙膏牙刷,大家伙儿用来清洁口腔的工具五花八门。 老杨家人都是用茅草芯儿沾点草木灰,或者一丁点盐来漱口。至于上厕所擦拭某处的工具,更是让她汗颜。 没有卫生纸,挨着墙角全都是削尖了的茅草竿子,或者是竹片儿,瓦砾片儿,哎…… 杨若晴一边洗脸一边琢磨着,等分家了,日子稳定了些,她一定要在这些生活用品方面好好改进一下,真心受不了啊! “晴儿,你起床了没?”孙氏推门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打满了补丁的蓝色对襟衣裤,脑后梳着一个利落的髻,用一块青蓝色的头巾包住。 “娘,我抹把脸就好了。”杨若晴转头冲孙氏笑盈盈道。 孙氏看着自家闺女把脸洗得干干净净的,说话的时候,露在外面的牙齿,也没从前那般又黄又黑,嘴巴里,身上也都没有怪气味。 心道这清醒了的闺女还真是爱干净呢,虽然这一头长发都没得空去池塘边上洗,可是这身上,脸上,手上,再不似从前那样脏兮兮臭烘烘的。 “晴儿,你长根叔和大牛叔他们都过来了,这会子都在你爹那屋里唠嗑,他们都是过来帮咱搭锅台的。你五叔刚也来跟我说了,让咱把这屋里的东西都收拣一下,等会雨势弱些了,你五叔和你二堂哥永进他们一趟就能搬去后院的屋子!” “好嘞!”杨若晴爽快的应了声,这屋里家徒四壁的,除了床上的被褥和桌椅,基本没啥东西。 五叔杨华中和二堂哥杨永进他们,确实一趟就足够了! 杨若晴把洗脸帕子搭了回去,转身问那边正在给自己铺床叠被子的孙氏,问道:“娘,今个长根叔和大牛叔他们都来帮咱搬家,也不能怠慢了人家,这晌午饭……” 长根和大牛都是杨华中的发小,一个村子里的,从小一起玩到大,交情好。 上回杨华中出事儿,把他从几里地外的河滩边抬回来的人手里面,除了杨华中和二堂哥杨永进,便是长根和大牛! 今个下雨,人家放弃在家里睡觉的功夫过来帮忙搭锅台搬家,怎么着,这晌午饭也得管啊,不然心里不过去! 就算搭了灶台,也得晾个两天才能用。 而且杨若晴还知道这趟分出来,老杨头他们从这一季的稻谷里,就拨了五十斤带壳的稻谷给三房,五十斤稻谷,根本就挨不到明年稻谷收割,这无疑就是眼睁睁让三房出去挨饿受冻,以此来惩罚三房。 第28章 桂花婶子 至于其他的东西,除了杨华中他们屋里原本就有的床和桌椅,几把农具外,灶房那块是连一根筷子都没有给!更别提后院那鸡窝里的鸡鸭了! 至于日后置办锅碗瓢盆的花销,谭氏更是半个铜板都不给。 杨若晴心里拨凉拨凉的,她知道杨华中和孙氏心里,肯定也是凉透了。 这净身出户,还以为是句气话,没想到老杨头和谭氏是当真恨得下那个心! 晌午,拿啥去招待长庚叔和大牛叔?莫说招待人了,就连孙氏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该在哪吃饭! 提到这事儿,孙氏铺被子的手顿了一下,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难色,琢磨着道:“这事儿啊,我昨夜就跟你爹那合计了下。” “我爹咋说?”杨若晴问。 “我等会去跟你爷奶那商量下,等你爷奶他们一大家子人吃过了晌午饭,我再借下灶房使下。油盐啥的,回头等咱自个的灶房升起来了,再还!” 杨若晴没说话,好像也只好这样了。 一个小家想要冲破这重重压力另起炉灶,起步阶段必定是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阻扰的,咬咬牙,挺过去了,一切都会变好的,杨若晴对此坚信不疑! “娘,我帮你一起收拾!”杨若晴甜甜一笑,走过去帮孙氏一起收拾起来。 雨势弱了一些的时候,五叔杨华中和二堂哥杨永进来了,“三嫂,晴丫头,东西全在这吧?那我们搬过去了啊!” “都在这,辛苦你们了啊!” “嗨,三嫂又说外道话了!永进,咱走起!” “好嘞,五叔!” 看着杨华中和杨永进搬着东西走远的身影,孙氏喃喃道:“这趟能分出来,还能得到一点田地和五十斤稻谷,多亏了你五叔。” 不是五弟出头,一家五口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了! 杨若晴明白孙氏话里的意思,轻声道,“以后,咱也会好好待五叔的。” “永进也是个好孩子!”孙氏接着又道。 杨若晴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便暗暗点头,今个三房搬家,还下着雨,老杨家的人,都没去下地。一大家子就五叔和二堂哥过来帮忙搬家,其他人,全都无动于衷。 就连住在对面屋子里的四叔杨华明,都没露面。 患难见真情,杨若晴心里有个小本本,谁好,谁不好,全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些账,留待将来再慢慢还。 “晴儿娘,在屋里不?” 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 孙氏一听这声音,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对杨若晴道:“是你长根叔家的桂花婶子来了!” “诶,桂花,我在呢!”孙氏应了一声,奔迎出了屋子。 杨若晴也跟了出来,刚好瞧见一个穿着蓑衣的妇人和孙氏手拉着手往自己这屋而来,妇人的另一只手臂上,还挎着一只篾竹编制而成的篮子。 “桂花婶子。”杨若晴朝那妇人喊了一声。 桂花正跟孙氏说话,一扭头,看清叫自己的人,竟然是孙氏家的胖丫,妇人一脸的惊愕,有些不敢置信。 “晴儿娘,这,这……” 孙氏扭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着屋门的东厢房,抿嘴一笑,压低声道:“进屋再说。” 桂花“哦”了一声,赶忙儿进了杨若晴的屋子,屋门关上,杨若晴过来帮着桂花脱下蓑衣。 蓑衣刚脱下来,桂花就一把握住了杨若晴的手,睁大了眼睛将杨若晴从头到脚的端详着,“胖丫,方才是你喊我来着?快快快,再唤一声婶子来听下。” “呃……”杨若晴满头黑线,但还是甜甜一笑,“桂花婶子。” “诶,诶!”桂花激动得都说不出话,还紧握着杨若晴的手,扭头对孙氏道:“晴儿娘,胖丫这是清醒了?” 孙氏眼眶红通通的,却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桂花连声说道,又收回头来打量着杨若晴,叮嘱杨若晴:“胖丫,听婶子一句劝,往后莫要再为了沐家那没良心的小子做傻事了,你是不知道,你娘听到你跳了池塘,差点急死过去啊……” “桂花!”孙氏轻轻拦住了桂花的话,慈爱的目光看了眼杨若晴,说道:“我家晴儿从前是不懂事,现在清醒了,可会疼人了。” 桂花反应过来,又看着面前眼神清澈,嘴角噙着乖巧笑意的杨若晴,越看越喜欢,点头道:“好好好,过去的事咱不提了,往后咱都好好过日子……” “咯咯咯……” 桂花的话还没说完,从她脚底边的那只篾竹篮子里,突然发出奇怪的叫声,那上面搭着的一块防雨的毡布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挣扎。 “哎呀,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正事!” 桂花赶忙儿松开杨若晴的手,俯身揭开篮子上面的布,从里面抓出一只绑了翅膀和爪子的老母鸡来,递给孙氏:“我听我家长庚说,晴儿爹这趟重创损了好多血,这老母鸡养了两个年头了,拿来给晴儿爹炖汤补补元气!” 孙氏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老母鸡,感动得眼眶再一次红了。 “桂花,你的好意咱心领了,你家日子也紧吧,几个小子都是正长身子骨的时候,这鸡你拿回去……” “哎呀,那几个小子好养活,这鸡我带来了,你就收下,跟我还客气个啥,也不瞅瞅长庚和晴儿爹啥交情,真是的!” 孙氏不说话了,咬着唇轻轻点头。 桂花又俯下身子,从那只篾竹篮子里,往外一桩桩的拎东西出来,几把小青菜,一串风干的红辣子,一捧风干的扣子那般大的野蘑菇,还有六只鸡蛋。 “长庚说了,明年开春你们家的谷种,我们给你们留着!先咬咬牙,把这段苦日子熬过去,等到明年稻谷收割了,日子就好过了!”桂花又安慰孙氏。 孙氏眼泪淌了出来,连连点头。 桂花又去隔壁屋子看了杨华中,杨华中听说桂花拿了那么多东西来,也是眼眶泛红,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桂花说了一会儿话,就家去了,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要做。 第29章 自己的狗窝好 这边,孙氏和杨若晴他们开始搬东西了。 东西原本就不多,大家伙儿齐心协力,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就全部搬空了。就连卧床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杨华中,也被大牛驮着去了后面收拾干净的小厢房里。 杨若晴拿着那只瘸了一条腿的小板凳,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当初穿越过来的这间小屋子,轻轻带上了门,径直去了后面的小院子。 依旧是三间小厢房,因为以前都是用来放杂物的,这屋子比以前住的那屋子还要低矮,还要破败。 屋子里好多地方都漏雨,还好五叔和二堂哥他们找来了一些茅草堵住那些窟窿,这才稍微好点。 孙氏那边铺好了床,照料杨华中躺回了床上后,又赶忙儿过来这边帮杨若晴铺床,看着这更加潮湿阴暗的屋子,孙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掉了出来。 相比较孙氏的低落情绪,杨若晴倒显得很平静,还能抽出心思来劝孙氏。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娘,你甭哭,咱该高兴才对,因为从现在起,咱以后赚的,都归自个,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听到闺女的劝,孙氏有点讶然。 她自己吃苦住哪儿都没啥,还不就是心疼闺女。可是瞅着闺女这副小大人的模样,还反过来劝自己,孙氏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 “好闺女!” “嘻嘻。”杨若晴甜甜一笑,看了眼外面那天色,催促孙氏:“娘,估摸着快要晌午了,你要借灶房的事儿,可以去跟爷奶那说说了。” 孙氏想到这事,忙地抹去脸上的泪痕,点点头:“嗯,我这就去。” 孙氏匆匆忙出了屋子,去了前院老杨头和谭氏他们歇息的屋子。 杨若晴收拾好自己的屋子,先去了隔壁杨华中和孙氏的屋子。 这间屋子里除了杨华中和孙氏的床,还另外挨着墙壁搭了一张铺子,那是给大安和小安两个弟弟准备的。洗脸架子,简陋的一口衣裳柜子,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将小小的屋子塞得满满的,就给中间留了一条走路的过道。 杨若晴陪着杨华中说了几句话,就去了隔壁看五叔他们搭灶台。用黄泥糊的灶台,比老杨家前面的灶台型号要小一些,也是两口锅,里面的用来烧饭烧水,外面的用来炒菜。只是现在锅碗瓢盆啥的都没有置办,灶台上就空着几个大大的洞眼,看着有点怪异。 这几天她整天陪着杨华中,虽然都是闲话家常,但她的聊天内容都是带有一些目的的。 从杨华中那里,她知道这个时代叫做大周,这个大周,并非华夏历史上的那个大周朝。 她住的这个村子叫长坪村,村子后面那座高得都快要跟天连到一块去的山,叫做眠牛山。 距离长坪村三十里地有一个清水镇,每个月初一和十五,十里八乡的村民都会去清水镇赶集。 除此外,她还从杨华中那里,大概打听到一些这个时代,跟日常生活紧密相连的物品的市价,并跟现代的货币价值进行了一个兑换。此刻看着这灶房,心里的算盘敲得噼里啪啦,不大一会儿,就算出了要置办齐全锅碗瓢盆大概需要的数目。 灶房外面的院子里,脚步声,杨若晴回过神来,便见孙氏在灶房外面冒了个头。 杨若晴心里有点诧异,从那样那匆忙一瞥,她感觉到孙氏好像有啥为难事的样子。 心里一紧,难道是……? 脚下已快步出了灶房,孙氏果真在屋门口用茅草搭着的屋檐下站着,脸色很不好看。 “娘,怎么这副样子?是不是我奶不答应借灶房?”杨若晴上去就问。 孙氏看了眼杨若晴,耷拉下眼皮子,轻轻点了点头。 杨若晴心里一直就对谭氏很不爽,这会子更是火冒三丈,但她知道就算自己现在去前院闹一场,也起不了啥作用。而且还会让长根叔和大牛叔他们下不来台。 怎么办?这眼瞅着就要晌午了,大家伙儿吃啥? 就在这个时候,大牛媳妇来了,一手拎着一口锈迹斑斑的小铁锅,另一手拎着个包袱卷,走动间,里面发出乒乒乓乓的清脆声响。 “晴儿娘……” “大云!”孙氏应了一声,带着杨若晴将大云迎进了灶房。 大云才刚刚站稳,那边正在搭锅台的大牛就冲着自个媳妇一通数落:“你咋磨磨蹭蹭到这会子才来?都快要到晌午了!” 大云一脸的委屈,瞪了自家男人一眼,转身满脸歉意的对孙氏道:“早就急着来,刚要出门我娘家那边突然来了个人,避了一会雨,这会子才走,我立马就过来了。” “没事没事。”孙氏忙地道。 大云将自己带来的一堆东西拿出来,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锅,几只土陶碗几双筷子,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 孙氏和杨若晴一眼看到这些东西,眼睛都亮了。 那边,大牛看到自家媳妇带来的这些东西,刚刚压下的怒火却又上来了。 “我说你这婆娘咋这般不会办事咧?这些破烂玩意儿顶个啥用?” “你懂个啥?”大云这回可不怕大牛了,梗起了脖子回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咋懂得这过日子的煮妇的难处?这新家刚开火,灶房这块的东西一样都不能落,不然你啃生肉吃生米去?” 大牛一愣,看着那光秃秃的灶台,挠了挠脑袋,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啊! 今个下着雨,老三躺着不能动,孙氏一个人也跑不去镇上添置这些东西。看来自家媳妇考虑得还真是周到! 那边,孙氏和杨若晴已经惊喜的蹲在了大云送来的那堆东西旁边,听大云一样一样的介绍那些瓶瓶罐罐。 “这里面是盐,这里面是油,这里面是我自个做的辣椒酱。” “我晓得晴儿爷奶就拨拉给你们五十斤还是带壳的稻谷,你怕是也没功夫去碾。这是我家今年新收的稻谷,我碾了五十斤白米来,给我娘家捎了十斤尝鲜,也给你们带了十斤,先应应急。” 第30章 雪中送炭(一更)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杨若晴和孙氏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在这么想着。 可是,这今日刚刚搭的灶台,就算是干燥没有下雨的天气,那也得好好晾晒两日方能使用。 何况今日还在下雨,空气中比较潮湿,这灶台估计还得多晾几日方能生火烧饭。 想到这儿,孙氏的脸上又露出一抹难色来。一旁的大云看了眼大牛,得到大牛眼神中传递过来的东西,大云点了点头,转身拉起孙氏的手道:“晴儿娘,今个晌午,你们都去我家吃,我来的时候跟我家两闺女交代过了,让她们多淘些米,这会子恐怕米已经下锅了。我等会家去炒两个菜,晌午大家伙儿都过去!” “大云妹子,你们都是过来帮我们家的,还要去你家吃饭,这可使不得……” 大云轻轻拍了下孙氏的手背,压低声道:“晴儿娘,你们家的情况,咱都清楚,哎,这跟净身出户也没啥两样。咱也都是本分的庄户人家,自个日子都不过好,也没啥多的帮你,这能帮一点就算一点吧,你也莫嫌弃!” “大云,这话万万使不得,你和桂花,大牛和长庚,若不是你们,我和老三这会子……”孙氏说不下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要是晴儿爹没有残废,这分出来过,该是多有盼头的一件事啊! “晴儿娘,莫难过了,慢慢来,啥事都会好起来的。你瞧,咱晴儿如今也乖了,刚还帮我拎东西来着呢!” 大云转头看了一眼杨若晴,笑着道,方才在来的路上,她经过长庚家门口,跟桂花聊了几句,从桂花那听到了杨若晴清醒的消息,大云也是打从心里替孙氏欣慰。 “好啦,那就这么说好了啊,我这就家去烧菜,等会你们大家伙都过去啊,老五,永进二小子,等会都过去啊,我让我家小子过来喊!” 走后,灶房里几个男人又开始忙碌起来,长庚提议,不仅要搭灶台,还要顺便打个建议的碗块橱柜。 孙氏和杨若晴将桂花和大云拿来的东西,全部拎去了杨若晴的屋里,没法子,孙氏他们那屋子摆下两张床和两件家具后,转身的地儿都快没了。 “回头等把你两个弟弟接回来了,我就把你桂花嫂子送来的这老母鸡炖了,你爹是该补一下,晴儿你大病初愈也没吃啥好的,你两个弟弟正长个头,也不能亏着。”孙氏轻声跟杨若晴合计着。 杨若晴正蹲在屋子的一角,那里用稻草搭了个简易的鸡窝,她小心翼翼的把那只老母鸡放进去。 那母鸡很乖,趴在它的“新家”里,也不乱飞乱跑,就歪着脑袋,睁着一双小小的黑眼珠儿滴溜溜的盯着杨若晴看。 听到孙氏的打算,杨若晴转头看了孙氏一眼,说道:“娘,这母鸡咱别急着宰,我刚摸了下它肚子,一肚子的蛋呢!” “可你和你爹的身子骨,不吃点好的咋行呢?”孙氏又问。 “我的身子骨就甭补了,这一身的膘。倒是我爹,是该补补!”杨若晴寻思了下,站起身道:“这母鸡留着生蛋,从明儿起,咱每天都给爹煮个鸡蛋,再过段日子等咱稳定下来,再去弄些鸡蛋来孵小鸡!” 孙氏琢磨了一下,“也只能这样了!” 大云手脚很利落,不大一会儿就派了她家小子过来催吃饭,刚巧这边灶房的事情都弄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差开侧门的事了。 因为分家的时候,谭氏和杨华林他们说了,三房分出去了,往后就再不能从老杨家一个正门口进进出出。 杨华中便让长庚和大牛他们帮忙,在后院的院墙那打个侧门,往后三房的人就从那一扇小侧门里进进出出。 “娘,你去大云婶子家吃吧,等会给我捎带一点就行了,我留下来陪爹!”杨若晴提议道。 “你去吧,娘留下来。” “娘,今个下雨,路上湿滑,我不太想走路。”杨若晴找出这个借口来。 孙氏一听这话,道:“那成,那你就跟屋里呆着,娘吃过饭就回来!” “嗯!” 看着孙氏他们全走光了,杨若晴先是去把自己那屋的门关紧,然后去杨华中屋里看了一眼,给杨华中倒了一碗热茶,把灶房里的情况说给杨华中听。 杨华中元气受损尚未恢复,这几日又一直在为分家的事殚精竭虑,还没说上几句话就眼皮子发沉。 “爹,我扶你躺下睡会,我再去灶房转转。” 伺候杨华中躺下后,杨若晴轻轻带上了屋门,拿起分家的时候分到的一把铁锹,来到灶房。 在灶口的角落地方用力铲下去,这土很松软,加之下雨潮湿,挖起来不是很费力。 虽然杨若晴年纪不大,才十二岁,但她这一身的肥膘,多少还是有把力气的。 挖了好一会儿,竟然被她挖出了一个洗脚盆大的土坑。她目测了一下那土坑的容积,暗暗点了点头,转身把那边长庚叔他们干活剩下的能防潮的草木灰撒些到这土坑里,然后又把她前两日帮孙氏整理杂屋时,翻出来的一口豁了口的石缸放进那土坑里。 大小刚刚好,仿佛量身定做。 她赶忙儿回自己屋里,把大云婶子送来的那十斤白米,还有桂花婶子送来的六只鸡蛋,风干的野蘑菇,一并放进了石缸,然后往上面压上一块木板,又捧了几把土,让那木板看起来不显眼,最后,再拉过几捆稻草堆在上面。 做好了这些,她洗干净了手,把铁锹放了回去,回了自己屋子。 不大一会儿,随便扒拉了几口饭的孙氏便急匆匆回来了,还带着两只倒扣的大碗。一碗是给杨若晴的,另一碗是给杨华中的。 这个时代的水稻产量不高,压在庄户人家头上的还有苛捐杂税,就算是村里田地最多的里正家,也是吃不起整碗的白米饭的。家家户户的米饭里,都会或多或少的掺杂一些野菜,红薯,杂粮啥的! 第31章 不屑一顾(二更) 杨若晴看着眼前冒尖儿的红薯米饭,还有那炒的绿油油的青菜和金黄色的鸡蛋,口水差点就淌出来了。 她喊住孙氏,揭开杨华中的碗,又抓起自己的筷子来。 孙氏微微一愣,以为杨若晴是眼馋杨华中碗里的那两块鸡蛋,正准备拨给杨若晴时,只见杨若晴却夹起了自己碗里的那几块鸡蛋,一股脑儿的放进了杨华中的碗里。 “晴儿,你这是……” “娘,我不爱吃鸡蛋,不喜欢那股子腥味儿!”杨若晴睁眼说着瞎话,又把自己碗里的饭,拨拉了一半到杨华中的碗里。 “晴儿,别唬娘,你以前可爱吃了!来,你的你拿回去,你爹有两块,够了!”孙氏说道,自家闺女的饭量,她清楚。 莫说是这一大碗,就是两碗她也能吃得下。 “娘,你就莫跟我推迟了,从现在起,我要少吃多走动,让自己便苗条变好看,你让我多吃,我跟你急啊!”杨若晴笑着说道。 孙氏无奈一笑,这孩子的心思,她怎能不清楚呢? “你这孩子,拿你没法子,那我给你爹送去了啊!” “嗯,去吧,啥都别说。” “诶!” …… 下昼,长庚,大牛和杨华洲他们帮杨若晴家在后院的黄泥糊就的墙上凿了一个门洞,打了一扇仅容一人穿行的侧门。 杨若晴去那侧门那里看了,从侧门出去,就是一条两人宽的小巷子,对面就是隔壁老陈家的墙头壁。 沿着巷子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巷子口,巷子口外面有一条用青石板铺就的路,这就是贯穿长坪村的几条主干道之一了。老杨家的正大门就开在这条路边。 “晴儿娘,这灶台得晾个三两天方能用,咱先帮你们在对面牛棚那搭个临时灶台,这几日你们就跟那上面生火煮饭先凑合下哈!”长庚过来跟孙氏道。 “好嘞,那又得辛苦你们了!” “嗨,没啥,顺手的小事!” 吃完了饭,虽然还是六成饱,可是杨若晴感觉很满足。 这副身体,从现在起她要好好规划下了,先是把饭量缩减下来,把胃饿小一些。再有就是要积极的参加劳动,增加身体的输出,长期坚持下去,这一身的肥膘肯定会慢慢消失的。 生命在于运动,运动增加血液循环,也会让这副身体越发的强健,气色越发的红润有光泽,而不是现在这副肥胖的浮肿之气! 下昼,雨停了,西面天空还出现了一抹淡淡的彩虹。 杨若晴打算出去走走,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天了,一只窝在老杨家这后院巴掌大的地儿。 她推开隔壁厢房的门,孙氏正在那里喂杨华中喝药。瞧见杨若晴手里挎着的篾竹篮子,孙氏两口子皆露出诧异的表情。 “晴儿,你这是要干啥?”孙氏问道。 “爹,外面雨停了,我想去田间地头走走,挖点野菜啥的。”杨若晴说道。 这刚刚忙完了秋收,又刚好赶上一场雨,田间地头,还有后面树林山坡上的野菜指不定又冒出了一茬,去挖点野菜回来,总好比在家坐吃山空的好! “晴儿,你从前都没做过哪些事,你不认得野菜。你把篮子放下,等你爹把这碗里最后几口药喝掉,娘去挖,你留在家耍。”孙氏说道。 杨华中表示赞同,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喝了个见底,孙氏拿来一块帕子给杨华中擦拭了下嘴角,扶着他躺了回去。 孙氏立起身来,朝杨若晴这边走来,“把篮子给我吧。” 杨若晴却往后面退了一步,摇了摇头道:“娘,我认得的,你就放心好了,你留家里照看爹,我一会就回来。” “你爹喝过了药也要睡一会,那娘陪你一块去。”孙氏走出屋门,跟杨若晴商议。 杨若晴想了想,踮起脚凑近孙氏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孙氏的神色稍稍变了变,然后露出一丝有点怪异的表情,压低声道:“晴儿,这……不太可能吧?你奶他们,咋会惦记咱那点东西哟……” “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杨若晴退了回去,也用只有自己和孙氏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咱眼下的家当里,就数那只老母子最值钱了,爹和两个弟弟补身体的鸡蛋,还有明年开春孵小鸡,可都指望它了,娘你还是看着点!” 孙氏露出一丝犹豫之色,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你这话,娘记心里就是了。你去外面也莫要走远,就在这更近的田间地头转转就成了,天黑前记得要家来,莫让我和你爹着急!” “嗯,好嘞!” 挎着篾竹篮子,杨若晴从新开的侧门出了院子。 下过一场雨后的村子里,空气格外的清新,空气中不仅弥漫着草木的清新,还夹杂着猫狗粪便的气息。 举目望去,一座座低矮的农家院落连成一片,清一色都是用土砖黄泥糊成的墙壁。杨若晴沿着老杨家门前的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一直往村口走去,沿途遇到了不少村里人。 那些人的面孔,在她的脑海里都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但叫不出名字,也认不出谁是谁。 不过那些人瞧见杨若晴挎着个篮子径直往村口走,一个个那反应,就跟看到了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似的,有几个人怪笑着大声逗弄杨若晴:“喂,胖丫,你挎着空篮子这是要上哪去呀?该不会又是去采野果子送给你家的小相公吧?” “胖丫,你为了沐家那小子投了塘,淹个半死,你那未来婆婆刘寡妇,可有拿只鸡蛋去瞅你没啊?” 那两人的调笑,惹得旁边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杨若晴侧目看了那些村民们一眼。 在物资和精神这双方面生活都严重匮乏的古代乡下村子里,这些村民们闲着无聊就把捉弄人当做最大的娱乐方式。 若是换做以前的杨若晴,恐怕早就被他们哄得团团转。 但是现在,杨若晴只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就淡漠的收回了视线,继续赶路。 第32章 刘寡妇(三更) 一群无聊的人,姐可没功夫陪你们耍! 身后,那些村民们发出诧异的议论声。 “诶,这胖丫是咋啦?咋不搭理咱呢?” “你们大家伙留意到没,方才她瞅咱那眼神,冷冰冰的,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怕不是吃错药了吧?” “……” 人群见逗弄不成,也都各自散去,该干嘛干嘛。 人群散开后,站在人群后面不远处某个院墙拐角处的青布衫少年,正蹙着一双好看的眉头,看着那边渐渐远去的那个胖乎乎的身影。 少年那双明亮好看的眼睛里,此刻写着一分讶异。 “子川,让你去池塘里打桶水家来,咋还杵在这呢?” 从旁边的小院落里走出来一个打扮利落的妇人,妇人肤色白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脑袋后面挽着一个发髻,上面还插着一根银簪子。眉眼间,很有几分风韵。 妇人喊了沐子川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妇人露出诧异的表情,嘴里不满的数落着:“你这孩子瞅啥呢?咋跟没了魂儿似的?” 视线也顺着儿子的视线往那边瞧去。 “咦?那可不是老杨家的胖丫么?她不是病得下不来地么?咋又跑出来瞎晃悠了?” 沐子川抿着嘴,没有搭理他娘的自言自语,拎起手里的木桶,抬脚就往前面走去。 刘寡妇反应过来,忙地追上去一把夺下沐子川手里的木桶:“你去干哈?” “娘不是让我去拎水么?”沐子川闷声说道。 刘寡妇一听这话,急了,手指直接戳上了沐子川饱满光洁的额头:“傻小子你脑袋瓜被驴踢了么?你没瞅见胖丫往池塘那块去啦?你还敢过去,当心她又缠上来,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沐子川站在那里,低垂着头任凭他娘把手指戳在他额头上,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 胖丫像牛皮糖缠着自己,这着实是最困惑自己的一件事,打从记事起,这就是他的一个最大的笑柄,走在村子里都被人笑话,抬不起头来。 他讨厌胖丫,也仅是单纯的讨厌,想要摆脱她的纠缠。 他从未想过要她去死。 这几日里,学堂里没课,他都留在家里帮娘收割稻谷,在田间地头,听到大家谈论老杨家的事情,他都竖起了双耳。 幸好,她没死,要是她真因为他当日气愤头上的那句气话而真的断送了性命,他这一辈子,良心上都会蒙上一层阴影。 “娘,没事的,我不搭理她就成了,你撒手,我去把水拎回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也不知道娘絮絮叨叨了些什么,再次开口请求。 他想要过去,跟她说一声,抱歉! 尽管,她不一定能听得懂。 刘寡妇一愣,随即瞪起了一双杏目:“你这孩子,真是傻掉了,那丫头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你可不能再往她眼皮子跟前凑,走走走,水不打了,赶紧跟我家去!” 刘寡妇不由分说,一把夺过沐子川手里的木桶,拽起他掉头就回了院子,“嘭!”一声,关上了院门,又关上了正屋的门! …… 杨若晴打从村口的池塘边经过,少不得又被几个在那里浆洗的村妇打趣了一番,她照样是目不斜视只赶自己的路,随便她们在后面如何指指点点,反正也不少块肉。 离开了村口,她挎着篮子在田间地头上走走停停,目光在脚底下这一条条田埂上寸寸扫过,非常的细致,不放过任何一寸土。 转悠了好几条田埂,杨若晴有点失望了,她发现自己的预料,有点过于完美。 在她的概念里面,农村的田间地头应该是长满了野菜的,甚至那些秋收过后的田里,或多或少还能捡到一些洒落的谷穗。 可是事实却是,田埂上,几乎都是光秃秃的,除了一些被牛嚼过的野草和野蒿子,那些能供人食用的野菜,几乎少得可怜! 找了好几条田埂,都只找到零星的几根。至于田里,更是啥都没有。 这乡下人日子都过得清苦,野菜都是宝啊!杨若晴站直了身子,目光扫过四下,发现不远处的田间地头,也有很多同道中人正在挖野菜。 她轻叹了口气,出来一趟,可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归。于是,她将视线投向了村后面那片山坡。 下过了一场雨,山坡上或许野菜能多一些,如果运气好,指不定还能采摘到新鲜的野山菌! 好,就去那了! 下过一场雨的树林子里,空气湿润新鲜,树叶上都还残留着晶莹的水珠儿。 眼前的林子里,生长的大都是成片的松树,松毛都红了,落在地上铺了厚厚几层,合着那些泛黄的枯枝败叶,脚踩在上面,松松软软,发出沙沙的声响。 杨若晴手里拿着一根这段的松树枝,在树林子里,缓缓前行。 在野外,手里必不可少的工具之一便是长短粗细适中的木棍,一来用来探路,二来,还可以驱赶蛇虫鼠蚁。 杨若晴手里的树枝有规律的挑开树根下面的草叶,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这个季节,刚过完秋分,稻谷和棉花等诸多农作物,都在陆续收拢入仓,而这山野中,却是很多野菜到了味美的黄金时期。 在树林子里找寻了一番后,杨若晴收获不错,篾竹篮子里多了好多带着泥土腥味的野菜。 荠菜,婆婆丁,马头兰,在一块地势偏阴的地方,还找到了一簇秋葵。 秋葵看色泽,有点偏老,吃起来口感肯定是没有鲜嫩的好,不过没事儿,能用来裹腹就成! 这趟分家出来,谭氏他们楞是半块菜园地都没有分给三房,就连杨若晴他们住的那屋子面前的几片种了菜的菜地,谭氏都严明了不准三房的碰! 先前吃晌午饭的时候,孙氏就跟杨若晴这合计了,这两日孙氏会去自家分到的地里面,整个一二分地出来做菜园子。 第33章 后面是谁? 再跟桂花婶子和大云婶子那里借点白菜和萝卜种子,赶在寒露前播下去,这样一来,冬天大学封门的时候,一家子人也能吃得上菜!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有个把月的时间,就只能靠挖野菜来配饭了。 杨若晴把每一颗秋葵都从藤上摘下来,放进篾竹篮子里,看着已经有小半篮子的野草,颇有一种成就感。 但她并没有就此离开。 这个季节,这里又是松树林,下过一场雨后,正是松茸出蘑的大好时节啊,不可能找不到的! 继续往林子深处寻去,视线不放过树根下,松毛和枯叶覆盖着的地方,以及那些石头缝隙中间……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被她寻到了。就在前面的一棵松树树根下,棍子小心翼翼的拨开那一层覆盖在上面的红色松毛,赫然眼帘的,是一簇簇造型如同小雨伞般,可爱娇俏的松茸! 松茸,学名松口蘑,是一种无毒且味美的食用菌。 杨若晴打量着眼前这些松茸的色泽,菌盖是褐色,菌杆是白色,可新鲜呢! 双眼顿时发亮,蹲下身来,手指并用,动作轻柔的将那一颗颗松茸连根拔起,拂去根部的泥土和石头碎末,再小心翼翼的放进身旁的篾竹篮子里。 松茸营养价值丰富,不管是新鲜食用,还是晒干了,都是口感不错的食材,尤其用来对杨华中这重创后体虚的人,尤为适用! 估摸着把这一片的松茸都采摘得差不多,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篾竹篮子,杨若晴唇角勾起了愉悦的弧度。 可是,当她站起身来,看着这四下的景物,愣住了。 方才光顾着找松茸,脚下不知不觉走进了这林子的深处,一路上也没在路上留下啥标识来,这会子一抬头,四下的光线都骤然暗了,加之又是下过了一场雨后,林子里腾起了一股雾气,杨若晴竟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杨若晴响起自己临出门的时候,孙氏送到侧门口,还特别叮嘱她就在村前屋后的田间地头转转就成了,莫要来这里的山坡和林子里。 听说以前也是下过雨后的天气,村里有人来这片林子里放牛,一眨眼的功夫牛就走丢了。找了好多人来找都没找着,后来是村里的猎户在林子后面的那个山坳里,找到了牛的残骸,被山里的野兽啃得就剩下半个牛头! 想到野兽,尤其是那些饿红了眼的狼,还有那些成群结队的野猪,杨若晴心里不由一紧。 狼群和野猪那些生物,通常是以群居的,出来就是一大拨! 就算是自己上一世在全盛时期,就算随身佩戴了先进的武器,也不敢贸然去挑衅它们。 再看看现在的自己,这一身走路走快了就喘的笨拙身子,还有手里的这根树枝,她暗暗摇了摇头。 这种事若是换做从前的杨若晴,恐怕早就吓得尿了裤子,但现在,杨若晴告诉自己不能慌,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 冷静,冷静! 她没有乱窜,而是直打发现自己迷路后,脚下就没挪动过步子,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现在,她先是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然后,她开始低下头,目光从身旁那些树枝草丛上寸寸打量…… 下过一场雨,地面多少还能留下些痕迹,只要是她行走过的地方,身体跟周围的树枝摩擦,踩翻的小石头和枯叶草丛,都会留下特殊的痕迹。 杨若晴起初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找出路上,没有察觉身后被一双眼睛盯上,走了一段路后,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不管后面跟上来的是人还是野兽,此地都不能久留! 于是,加快了步子,身后,那种被跟踪的感觉,一直没有消散,忽远忽近,似乎对方在刻意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又让她一直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 尼玛的,这种被人像猎物盯上的感觉,真不爽! 杨若晴一边全力赶路,手心里已经攥了几颗锋利的石头,只要后面那东西露出进攻的端倪,她手里的石头也不是吃素的! 方才进来的时候不觉得什么,这会子出去,她才发现这片林子真的好大,自己恐怕都走到林子最深处去了,怪不得能采到那么多野菜,还能摘到那么多新鲜的松茸! 可是也给自己惹来了未知的麻烦,好在,前面的光线越来越亮,她忍住心里的喜悦,撒丫子就跑了起来,朝着前方林子的出口狂奔而去…… 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他看着那个突然狂奔起来的肥胖身影,嘴角咧出一丝笑来,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这胖丫,也没那么傻嘛! 转过身,他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今天的收获还不够,他还要去林子另一边转转! 林子外面,杨若晴一口子跑下了山坡,跑到了村子后面,确信后面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彻底消失不见,这才停下步子坐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大口喘着气儿。 转身望着那片被她甩在身后的黑乎乎的树林,心有余悸! 尼玛的,那到底是啥玩意儿啊? 看来,下回还真不能轻易进林子,太危险了,这要是死在里面,爹娘上哪找去? 可是,那林子深处,藏着那么多好东西,不进去还真是舍不得! 好矛盾哦! 收拾好了心情,杨若晴看了眼这天色,已经擦黑了,下地的村民们都在陆陆续续的准备收工回家吃夜饭。 杨若晴在村后面一条小溪边,整理了一下篮子里的野菜松茸啥的,就着清澈的溪水,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再重新装回篮子里。 她又脱下鞋子,赤着脚,把裤脚打起卷到了膝盖的部位,踩着小溪中的石头子站到水里。松开自己用来绑头发的布条,把一头打了结的鸟窝头发,埋到哗哗流动的溪水中。 虽然没有洗发露,可是这是活水,源源不断的活水,就这样冲洗搓揉了一番,等到她拧干了头发爬上岸,重新套上鞋子时,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都要被黑夜给吞没了。 暮色四起,下面的村子里,亮起了点点灯火,不时还传来阵阵狗吠。 杨若晴挎起篮子,不再耽搁,脚下生风的朝着村子里赶去! 第35章 操持夜饭 “爹,你甭急,我是在外面洗了个头,这头难受死了,现在可算清爽了!” 杨若晴嘻嘻一笑,为了让爹放宽心,她甚至还撩了一下额前的几缕刘海,俏皮的眨了眨眼。 杨华中和孙氏都被自家闺女这举动弄得微微一愣,两口子随即都愉悦的笑了起来。 彩衣娱亲,看到爹妈愁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杨若晴也觉得倍儿有成就感! “晴儿爹,你躺着歇会,我去烧饭!晴儿你跑了一下昼,也累坏了,回屋去歇息会,娘烧好了饭喊你!”孙氏站直了身来,交代了句转身匆匆往外走。 “爹,我去帮我娘搭把手,你好好歇着。”杨若晴对杨华中说了声,得到杨华中的点头后,她蹦蹦跳跳着跟去了灶房。 灶房里,灶台上点着一盏豆油灯,挨着墙角的地方,长庚叔他们搭建的那口临时的小灶炉子里面,孙氏把柴火塞了进去,刚刚点燃,冒出了火光。 孙氏下昼在家也没闲着,把分家的时候老杨家分的那五十斤稻谷,舀了十来斤出来。去了一趟长庚家,借他们家的石臼,舂了七斤多白米,余下的稻壳也带了回来,堆在灶口。 杨若晴进来的时候,顿时正蹲在那里洗米,接着小灶炉的火光将那些浮在水面上的一层稻壳拣出来,然后将米搓洗个三两遍儿,方才重新添上水,盖住盖子,架在小灶炉上,往底下添了一把松毛,让火势更旺起来。 “晴儿,你咋又来灶房了咧?”孙氏转身准备来收拾杨若晴带回来的篮子,看到杨若晴已经把篮子拿了过来。 “我不累,过来瞧娘烧饭。”杨若晴笑眯眯说道。 “嗨,这有啥好瞧的?新舂的大米,我抓了一把咱夜里熬煮点稀饭,上昼你桂花婶子拿了鸡蛋和干辣子过来,待会等粥好了,再弄个干辣子炒蛋给你们爷俩下粥!”孙氏说道。 想到那辣乎乎的干辣子,杨若晴的口水就忍不住要滑下来! 杨若晴随即摇了摇头:“娘,夜里不炒鸡蛋,咱不是说好了鸡蛋留着给我爹水煮么?再说了,我爹那伤口,不适宜吃太辣的,刺激呢!” 孙氏恍然,“那咋办?白粥啥料也没加,咋下咽?” 杨若晴眨了眨眼,将篮子推到孙氏的面前:“等会粥咆哮了,咱就把这野菜放进去,我下昼挖了不少野菜,够咱吃两天的咧!” 孙氏接过杨若晴手里的篾竹篮子,又找来一面筛子铺在地上,簌簌簌的把篮子倒了个底朝天。 “我的个乖乖,荠菜,婆婆丁,秋葵……哎呀,好新鲜的松茸!”孙氏一样一样的瞅着,脸上露出激动惊喜的表情,尤其是那一颗颗松茸,饱满肥嫩,还带着泥土的腥味。 突然想到什么,孙氏抬起眼来一脸紧张的盯住杨若晴:“晴儿,你这是……去后面山林里啦?” 杨若晴点了点头,笑着道:“田埂上莫说野菜了,野草都快被人给拔光了,我就去村后树林里碰碰运气,嘿,运气还真是不赖!” “哎,你这孩子呀!”孙氏不知道该说啥,一脸的后怕:“明个可不许再去了!” “为啥呀娘?” “那林子里面,不干净!咱村里人,都得结伴进去的,一个人,就算是我们大人都不敢!”孙氏说道。 “有啥不干净的?无非就是林子大,下过雨里面腾起雨雾,容易迷路罢了嘛!”杨若晴有点不解的道:“再说了,那里面可是有好多的野菜,往里去,还有不少新鲜的松茸呢!” “好闺女,你就甭问那么多了,听娘的话就成了,往后莫要再往那林子里去,娘不会害你的!” 那林子深处,有一座土窑,听说十几年前,那土窑里还烧土砖呢,后来也不晓得发生了啥事儿,土窑塌了,里面几个没来得及逃出来的人就那么活埋在里面。 打那以后,那土窑就没人敢去了,听说,还有些闹鬼! 再往后面,村里有谁家的小孩夭折了,都是用草帘子包着丢去土窑那里。树林子连接着后面的眠牛山,山里面的野兽饿得慌了,到土窑子那里去觅食,年久日深,那一片林子就更没人敢过去了。 就算是村里的壮年人,也得青天白日成群的结伴才敢进去拢松毛啥的,即使这样,也不敢往里面走! 前几日闺女病得要死不活,婆婆就说了,挨不过去就趁早把闺女用草帘子裹了从后门送去土窑子…… 这些事儿,孙氏决计无论如何都不会跟闺女说的。 杨若晴眼见孙氏这样儿,知道再如何追问都问不出啥名堂来,也不强迫。也蹲了下来,跟孙氏一起就这小灶炉里透出的火光挑拣起野菜来。 这些菜她都是在溪水里洗过了的,只需要用水在淋下,便可以剁碎了下锅,所以弄起来一点都不费工夫。 母女俩一边拾掇这些野菜和松茸,一边低头小声合计着。 荠菜有点偏老,口感会有点苦,孙氏便将荠菜冲了一下水,揉掉里面的苦水,剁碎了,然后均匀的摊开在筛子上风干。风干的荠菜沫子,回头包饺子,做荠菜粑粑,或者直接用辣椒酱拌着吃,都是一道非常下饭的小菜! 新鲜水灵的婆婆丁洗干净了剁碎,然后洗了两个松茸,切成薄片儿,一起放入沸腾了的小锅里,孙氏往里面搁了一点盐星子,用锅铲子轻轻搅拌均匀,再盖上盖子。 杨若晴这边正在鼓捣那荠菜,对孙氏道:“娘,这荠菜沫子差不多了,我回屋去把大云婶子送来的辣椒酱取来拌荠菜啊!” “好嘞,你去吧!” 不大一会儿,杨若晴就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只酱色的小坛子,可是那脸色有点不好看了。 “闺女,你咋啦这是?”孙氏凑了过来,问道。 “娘,你看看这坛子!”杨若晴把坛子递给孙氏。 孙氏还没接过来,一眼就看到坛子的坛口,还有坛身,残留着一圈的辣酱,她把坛子接到手里一掂量:“哎呀,咋轻了这么多呢?” 第36章 谁是贼? 杨若晴气鼓鼓的咬着唇,一双眉头皱在一起,不啃声。 孙氏忙地揭开那坛盖,一股辛辣的气味冲出来,熏得孙氏捂着脸往边上打了个喷嚏。 再次转过头来,就着那火光她看到坛子里面的辣酱,都快要见底了! “这是咋回事啊?”孙氏抬起头来望向杨若晴,一头的雾水! “哼,还能咋回事,下昼那会子有贼溜进了我那屋!”杨若晴气闷的说道。 她刚才一进自己屋子,就察觉有点不对劲儿。 屋里明显有翻过的痕迹,鸡窝那边的稻草都被掀开了,老母鸡不见了。 她听到头顶传来咕咕咕的叫声,抬头瞧见那只老母鸡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蹲在房杨上,歪着脑袋瞪着眼睛,吓她一跳。 “啥?咱家遭贼啦?”孙氏一听这话,脸上也变了色,说话都有点结巴:“那、那、那你桂花婶子送来的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我事先都藏起来了!”杨若晴说道。 晌午的时候她不过是突发奇想,把鸡蛋和白米还有蘑菇干全给藏起来了。 “藏起来就好!那只老母鸡……”孙氏又问。 “老母鸡还在。”杨若晴说道,不过,那贼既然进了自己屋里,就肯定发现了老母鸡,这次没有把老母鸡抱走,指不定是老母鸡一下子飞上了房杨,那贼一时间逮不着,又怕惊动了隔壁屋的杨华中,所以老母鸡暂且逃过了一劫。 但是,老母鸡已经被盯上了! 还有那辣椒酱,她以为不会有人偷,横竖又不是啥稀罕物,没想到那贼还真是不挑拣啊! 孙氏咬着唇,好半晌都不知该说啥好,小小的灶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只有小灶炉上的那口锅里,发出欢快的咕噜咕噜的声响,气泡混合着野菜和松茸的香味,缓缓弥漫在灶房里。 过了一会儿,孙氏低声询问杨若晴:“晴儿,你估摸着,这事儿……谁干的?” “哼,还能有谁,肯定是老杨家人呗!”杨若晴没好气的道,而且,四叔杨华明的嫌疑最大! “下昼,就我那四叔来我们这边了,他的嫌疑最大……唔……”杨若晴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孙氏给捂住了嘴。 孙氏紧张的看了一下灶房门口的方向,压低声对杨若晴道:“捉贼捉赃,这种没有证据的话,若是被人听到传到你四叔耳朵里,不得了!” 四弟的名声,在村里素来都不太好。 好吃懒做,偷懒卖坏,孙氏记得自己那会子生完晴儿正躺床上养月子,晴儿嘎婆送来一碗炖好的鸡汤就搁在桌上。 晴儿嘎婆去村口的池塘给晴儿洗尿片,她这边正坐在床上侧着身子给大安喂奶,那边,杨华明挨着墙角溜进来。 她不是没瞅见,可是不好意思喊出声。 自己是嫂子,一个是四叔子,那会子的杨华明还没娶媳妇,是个半大小子,她自己又是撩开了衣裳喂奶,这要是惊动了老杨家其他人,事情捅出去谁脸上都不光彩。 她忍着不啃声,也不敢往这边扭头,只盼着杨华明好歹能给自己留一口,好给晴儿下奶。 可谁晓得,他楞是喝得一滴不剩! 像类似这样偷食的事情,杨华明做的还多了去了呢!这辣酱,好歹还留了个坛子底儿,鼓捣鼓捣,勉强还是够夜里拌荠菜沫子的! 孙氏把手从杨若晴的嘴上拿下来,叹了一口气,转身开始拌荠菜沫子。 这边,杨若晴却是气得要翻白眼了。 “娘,咱可是受害者啊,咱净身出户,都解不开过了,大云婶子她们好心送点东西过来,还被这一帮子人给惦记上,还不让说,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咽不下咱也得咽!”孙氏红着眼眶道:“你爹现如今这副样子,两个弟弟又小,家里的担子落在咱娘俩身上。这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保不齐咱还有啥事儿得仰仗你爷还有几个伯伯叔叔的帮衬,撕破了这脸皮,一个院子里进出,对谁都不好!” 杨若晴沉默了。 在这个落后闭塞的山村里,一个家里的顶杨柱男人垮下去了,留下的女人和闺女再能干,在很多事情上还是要落下风! 且不说别的,仅是那两亩水田的耕种,驾驭老牛来犁田,孙氏和杨若晴就干不了那活计! 但是,杨若晴此刻的沉默,并不代表她的退却和让步!她一定会寻到其他法子,让那个贼现出原形! 这一次偷东西尝到了甜头,就必定还有下次,哼,只要他敢来,要他好看! 一顿夜饭,就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吃完了,洗了个澡,杨若晴回到自己的屋子,从门后面把门关紧,又搬来桌椅抵住,这才爬上了床。 前院,四房杨华明的屋子里。 杨华明打着饱嗝靠坐在椅子上,嘴里还拿着一根茅草在剔牙缝。 一双脚泡在热水里,刘氏挺着个大肚子艰难的蹲在他身前,正给他洗脚。 “荷儿爹,你真能耐,搞到那么一大碗的辣酱,藏在咱屋里,往后咱下饭都有滋味了!”刘氏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的男人,真是越看越稀罕,越看越觉得男人了不起! “那是,也不瞅瞅我是谁,只要老子想要,没有搞不到手的!”杨华明满意的打了个饱嗝,一脸的得意。突然想到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胖丫那屋,还有一只老母鸡,老子本来是要去抱回来炖汤的,妈的,那畜生忒能飞,嗖地一声就飞到那房梁上去了,还差点啄到老子的眼睛!” “荷儿爹,你眼睛没啥事儿吧?快,让我瞅瞅!” 刘氏顿时紧张起来,起身就要去看打量杨华明的脸。 自家男人的脸,真叫一个好看,整个长坪村再找不出比这还要好看的呢,要是被啄坏了,那还了得? 杨华明却并不领情,一把就挥开刘氏的手,瞪了她一眼:“瞎急忧个啥呢?我有那么怂吗?那只母鸡,回头还得想个法子给弄来,好肥,下酒可是一道好菜!” (前几天身体不舒服,没有更新,抱歉。) 第37章 装锁 刘氏又放心的蹲了回去,接着给杨华明洗脚,洗得津津有味。 一边洗,还一边压低声一脸神秘兮兮的跟杨华明说道:“今个上昼桂花和大云去三房那会子,是打从咱这门口过去的,我那会子就躲在窗后面瞅,两个人都没有空手,拎了好些东西!撇开那辣酱和母鸡,怕是还有些其他东西,指不定都被三嫂给藏起来了!” 杨华明冷笑了一声:“嘁,这三嫂还真瞧不出,平素看着老老实实没啥心眼的一个人,这会子才刚分出去就晓得护食了!就算她藏得再深,掘地三尺我非得把东西给刨出来!” “我信你,你有这能耐!”刘氏笑眯了眼。 “少废话,水都凉了,麻溜儿的给老子把脚擦了,困死了!” “诶,好嘞!”刘氏麻利的给杨华明擦好了脚,然后将两个熟睡中的闺女往床里面推了一些,腾出一大片空地来让杨华明上床。 杨华明躺到了床上,刘氏就着杨华明的洗脚水随便洗了下她自己的脚,脱了衣裳也躺到了被窝里。 杨华明仰面躺着,心里还在琢磨着如何把那只老母鸡给搞到手,突然,他自己身上的某个玩意儿,就被刘氏给搞到了手。 杨华明身体绷紧了下,扭头瞥了眼贴了过来的刘氏,没好气的道:“你这婆娘,又想鼓捣个啥?” 刘氏目光柔腻腻的巴巴望着杨华明,嗫嚅着道:“那啥……荷儿爹,自打上个月那次后,你都没再碰过人家了,今夜就、就碰下呗?” 杨华明翻了个白眼,“没力气,碰不了!” “咋就没气力了咧?”刘氏满心的委屈,夜里有了那辣酱,自家男人可是扒拉了两大碗饭,端上饭碗就往这屋里钻,还被婆婆骂了几句。 杨华明却懒得搭理刘氏,直接就把刘氏那只手抽了出来给她甩了回去,“再有个把月就要生了,咋还那么不安分?睡吧睡吧,有把力气留着明个洗衣裳做饭!” 撂下这句话,杨华明翻了个身,把背对着刘氏。 刘氏委屈的咬着唇,巴巴的盯着杨华明冰冷的后脑勺瞅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也只得翻了个身睡去了。 这边,杨华明的脑子里却是一片清醒,眼前又浮现出大毛媳妇那张笑脸,心里怪痒痒的。 就这样,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睡去! …… “娘,上昼我跟你一块去翻地,你教我种萝卜白菜呗!” 杨若晴捧着一碗昨晚剩下来的野草松茸粥,站在杨华忠的床边一边往嘴里扒拉,一边跟孙氏商议。 孙氏正侧身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伺候杨华忠吃早饭,听到杨若晴的话,孙氏笑着看了杨若晴一眼,说道:“晴儿要跟娘学种菜,这敢情好呀,可你爹一个人在家,身边没个人不成吧?” “有啥不成的?我上昼不喝茶水,不解手,躺着也没啥事!”不待杨若晴开口,杨华忠抢先道。 杨若晴笑眯眯道:“娘,那两块地离家不远,我在地里播菜种,你中途还可以抽空家来瞅一眼我爹咧!” 孙氏想了下,道:“那也成!” 杨若晴几口就把碗里的粥扒拉了个底朝天,抹了把嘴角,感觉浑身充满了气力。 她把碗筷送去灶房,跑去前院找到五叔杨华洲,贴在杨华洲的耳朵边把昨夜辣酱酱那事儿给说了一遍儿。 杨华洲一听,炸毛了,“还有这种事儿?那还了得?不行,这事儿我得跟你奶那说去,让她给那邪嘴馋手懒的家伙们敲打敲打!” 杨若晴赶忙儿拽住了杨华洲:“五叔,我压低了声儿跟你说,就是不想你去外道!捉贼捉赃,这事儿没凭没据的,说了也没人信,回头还给自个惹上一身的骚!不划算!”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可也不能这么算了!”杨华洲的眉眼瞪了起来,两手一拍:“那贼尝到了甜头,保不齐还有下回!” “我也是这么说的!”杨若晴点头道,眼珠儿一转:“五叔,回头你帮我弄个夹黄鼠狼的铁夹子来,我就搁那窗户底下,那贼要再赶来,让他脱不了身!” “这个成,包在我身上!咱村那头有个小子,打得一手的好猎,他那里这些玩意多了去了,回头我就去跟他那借!”杨华洲拍了拍胸膛道。 “嗯,不过,在那之前,还的劳烦叔再给那屋装个锁!” “成,我这就给你装去!” 杨华洲正跟杨若晴那屋装锁呢,那边刘氏端着裤子争宠茅房那边过来,瞥到这边的动静,眼底掠过一抹狐疑,随即笑着过来搭讪。 “五弟,胖丫,你们这叮叮咚咚的在做啥咧?” 杨若晴没搭理刘氏,横竖老梁家人现在还都以为她是傻子,傻子不搭理人也没啥! 杨华洲眼都不看刘氏一眼,语气生硬的道:“装个锁,防贼!” 刘氏目光闪了下,接着笑道:“哎哟,五弟这话还真是,这屋前屋后都是咱自家人,夜不闭户的都成,就是咱爹娘那屋也不装锁的。你这也太见外了吧?” 杨华洲闷着头干活儿,不搭理刘氏了。 刘氏撇撇嘴,不甘心,目光又瞄到在一旁凑着脑袋瞅的杨若晴,打算从杨若晴口里套点东西出来。 “胖丫,跟四婶说说,你娘都藏了啥好东西在你屋里呀?还让你五叔过来装锁?” 杨若晴斜眼觑了刘氏一眼,刘氏心里打的啥主意,她一眼就能瞅明白! “……好吃的……” 杨若晴模仿着原主人从前的说话方式,对刘氏嘿嘿一笑道。 刘氏眼睛亮了一下,又暗暗打量了一眼那锁和那窗户,心里有数了,见杨华洲不搭理自己,也没自讨没趣,转身腆着大肚子回了前院。 这边,杨华洲对着刘氏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一对嘴长手短的!”想到什么,又转过身压低声盯住杨若晴:“那事儿准没错,就他们两口子对吃食上心,晴儿,跟你爹娘那边说一声,往后这些柴米油盐啥的,都得看着点儿!” “嗯,我晓得!”杨若晴认真点头! 第38章 咬人草 老杨头拨给三房的田地,分别是两亩水田两亩旱地。 两亩水田的位置,杨若晴还没去瞅过,这会子跟着孙氏,来到自家的两亩旱地跟前。 “爷奶这是看我太胖了,把这么远的地儿拨给咱,好让我多走走,活动筋骨吗?” 站在自家的旱地地埂上,杨若晴打量着四下,忍不住调侃了句。 孙氏看着眼前的这块旱地,也是暗暗摇头。 这半亩旱地,就在这山脚下,从前是一块开荒地。 老杨家用来种过棉花,闹了干旱,收成也不好。后来就改种黄豆,花生和芝麻,许是这土质的缘故,收成一直不及山脚下那些旱地。 “晴儿,甭埋怨了,你奶他们能拨给咱这地儿,总好过不拨,咱好好打理,多少还是能收点东西!” 孙氏对杨若晴笑了笑,拿出从桂花家借来的萝卜菜种子,南瓜种子,搁在一旁。 杨若晴认同的点点头,说的对,有总比没有好。只要勤劳肯钻研,就算只是一块开荒地,也能发挥出它应有的价值! “娘,那咱就动手平整地吧!” 杨若晴拿过自己的那把小一些的锄头,站在地埂上跟孙氏合计了一番,母女两个扛着锄头就下了地,开始翻整起来。 前世是特工,但是杨若晴对农活这块,却是一点都不陌生。 为啥? 她有段时间为了执行任务,潜伏进了大别山支脉的一户农家,在那里一待就是大半年,学会了很多庄户人家的生存技巧。 犁田拔地,插秧种菜,都难不倒她。 这会子,锄头翻动脚下的土壤,发出沙沙的清脆声响,就跟刀片削在脆生生的山药片儿上的声响,格外的悦耳好听。 一锄接着一锄挖下去,翻动出地下略显红色的土壤。这里的土质很疏松,略显酸性,沙质的土壤,种上一些耐旱的农作物,玉米花生红薯土豆啥的,还是不错的选择! 杨若晴一边挥舞着锄头平整土地,脑子里一边幻想着丰收的喜悦,这每一锄头挖下去,都是为自己的家而努力,那心里,甭提有多欢快,有多期待了。 “晴儿,累了就歇会子,喝口茶润润嗓子!” 那边,孙氏拄着锄头,抬手抹了把额头的热汗冲这边的杨若晴笑着道。 “娘,我不累,想到今年冬天,咱就能吃上自个种的水灵灵的萝卜,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呢!”杨若晴抬起头来,笑嘻嘻的说道。 孙氏点头,眼底也露出了由衷的笑意,她和闺女算是想到一头去了。 “闺女,咱发狠干,晌午前就把地平整过来,再种上萝卜种子。等过段时日,萝卜菜长出来了,咱家就有自个的菜地了。” “嗯!”杨若晴重重点头,甭管是那水灵的萝卜,还是绿油油的萝卜叶子,做出来的农家美味,光是想想,都足够让她垂涎三尺了。 挥舞着锄头的劲头,也更足了! 土地平整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要开始往那些平整出来的小土窝里点种子了。 “晴儿,娘来点种子,你跟在后面浇水就成!”孙氏吩咐道。 “好嘞!”杨若晴爽快的应声,跟在孙氏身后,母女俩有条不紊的忙活起来。 孙氏弯着腰,往每一个小土窝里点两至四粒萝卜种子,杨若晴就往那土窝里浇点水,然后掬一层细细的沙土轻轻覆盖在上面。 接下来母女俩又如法炮制的把南瓜种子给播下去了,挨着地埂种的。 若是这南瓜种在自家院子或者墙头,那铁定是要准备搭支架的。 不过在这里,这块开荒地旁边就是树林,等到南瓜秧子长出来了,到时候根茎和藤蔓,就让它们贴伏着地面自由的生长吧。 “晴儿,剩下这点扫尾的活儿,娘来做就成了,你去那边草地上坐着歇会。”孙氏一边捂土一边对杨若晴说道。 杨若晴看着忙活得也差不多了,笑着“诶”了一声,蹦蹦跳跳着爬上了地埂,在那边的草地上坐着歇息。 屁股刚坐下来,手掌下意识往身旁的草地上撑了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低头一看,却是一簇荨麻草。 手掌边缘被荨麻草表皮的那些尖刺给狠狠划拉到了,破了皮渗出几点血来,又痛又麻又痒,就跟被蚂蚁给叮咬了似的,还有一些星星点点的刺儿卡在皮里。 杨若晴埋头把扎进皮里的细小倒刺儿一根根拔出来,那边,孙氏做完了事儿走过来,见状说道:“这树林子里,老长这些咬人的草,这会子秋天结了籽儿倒是好些,搁在春夏那会子,田边地埂林子里,一簇簇的,猪牛羊都不敢碰!” 杨若晴认真的听着,脑瓜儿转动起来。 这里的村民怕是还不晓得这荨麻草的好处吧?虽说这草扎人,跟那仙人球似的,春夏季节的荨麻草口感不好,猪牛羊都懒得搭理。 可是,当进入秋季以后,荨麻草开始结籽,那酸麻味道褪去,采摘下来剁碎了搅拌在麦麸和稻壳糠里面喂猪,却是最营养的饲料呢! 保准不出俩月,那猪就会毛光发亮,膘肥体壮! 想到这儿,杨若晴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站起身来对孙氏道:“娘,我打算去那边林子里采些咬人草的叶子家去!” 孙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头的雾水:“那玩意儿猪都不吃,人就更没法子入口了,晴儿你这是要做啥?” “娘,暂时先不告诉你,等以后你自然就晓得了!”杨若晴故意卖了个关子,她知道就算自己现在解释一通,孙氏也未必相信。 毕竟,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从前是个傻子,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傻子! “好吧,那娘陪你去林子,刚好我也拢点松毛带家去,你可不准往里走,咱就在林子入口的地方找找就成了!” 孙氏叮嘱道,把杨若晴的此举,当作是孩子爱玩的天性,也没多去理会。 娘俩合计了一下,进了林子。 这林子,就是昨日下昼杨若晴出来寻野菜的那个林子,不过是林子的另一面。 进来之后,她发现孙氏说的果真不假,这里一簇簇都是成熟了的荨麻草。孙氏拢松毛,杨若晴采荨麻草,不大一会儿,就把带来的篾竹篓子给装得满满当当的。顺手还采了一些可供食用的野菜! 第39章 罪魁祸首 “哎哟!” 在那边拢松毛的孙氏突然发出一声低呼。 “娘,你咋啦?”杨若晴起身朝着孙氏那边奔去。 “不知是啥玩意儿,把我的脚跟子给套住了,扯不开呀!”孙氏撅着身子,一双手正跟那掩没在灌木和杂草丛中的双脚处一阵拉扯。 “娘,你甭乱拉扯,给我先瞅下!” 杨若晴制止道,脚下三步并两步的来到了孙氏的跟前,拨开杂草枯叶蹲下身一瞅。 “是兔子套,娘你甭乱动,我来解开!” 杨若晴说道,俯身帮孙氏解套。 这种用来套小型猎物的套子,她上一世见过不少。 削尖的竹片,竹片顶端凿几个槽,往那槽上面缠上细细的铁丝。铁丝再拧成可以收缩的圈套,然后把竹片像打桩似的钉在有兔子和野鸡出没的山路上,保留着外面的铁丝圈套,莫要留下太明显的痕迹,通常一个晚上下来,多少都会有些收获的! 杨若晴原本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这铁丝圈给解开,可是,当她俯身去解时,她发现自己好像低估了那个下套人的技艺! 套中有套,那人应该是考虑到了兔子性子烈,未免它被套住后奋力挣扎对身体造成损伤,所以在旁边又加了一层套。 如此一来,既能保证那兔子逃不脱,又不会被勒死! 只是,杨若晴起初没摸清楚这套子的关键点,折腾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把套子给摘下来,还让孙氏的脚踝磨蹭掉了一层皮! 急得杨若晴是满头热汗,心里对那个下套子的人恨得个半死!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套子你是解不开的,放着我来!” 杨若晴循声望去,从林子深处快步走过来一个大男孩。 个头高高大大的,身板看起来很结实,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腰间挎着一把柴刀,他跑动过来,身手很敏捷,一手拨开前面挡路的荆棘树枝,另一手里还拿着一副弓,背后的竹篓子里也防着几束自制的弓箭。 “棠伢子?” 杨若晴听到孙氏的惊讶声从头顶传来,于是站起身来,问孙氏:“娘,你认识那个人?” “他也是咱村的,村北头骆铁匠家的侄子,叫风棠,大家伙儿都喊他棠伢子,他可是咱村出了名的猎人咧!”孙氏对杨若晴说道,神态语气之中,隐隐透出一股长辈对能干的后生晚辈的欣赏。 杨若晴恍然,这些兔套子不用想也知道,就是这个叫做骆风棠的小子钉下的! 杨若晴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那个已经到了近前的少年猎人的身上。 不愧是从小就在山里摸爬打滚长大的孩子,眼前这家伙看起来应该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却生得比同龄的男孩子都要高大魁梧,肩膀宽宽厚厚,腰肢窄紧,双腿修长。 他的脸型很好看,很有棱角,眉毛很弄,眼睛很黑很亮,五官很深邃也很立体。 长期在山间的日晒风吹雨淋,他的皮肤有点粗糙,不过却不是那种黝黑,而是一种带着野性的小麦色。日光从头顶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照在他的身上,那天庭饱满的额头因为奔跑的缘故,渗出一颗颗晶莹的汗珠,跟那小麦色的肌肤交相呼应,泛出健康的光泽! 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杨若晴暗暗点头,若是搁在前世,她恐怕早就忍不住把这个家伙连哄带骗拐进了组织里,一看这身体和身手,就是个好苗子啊! 可惜了,这里是贫穷落后的山村,纵使他有一身的本事,也注定了只能在山里穷转悠,打点野味裹腹而已。 可惜!可惜啊! 骆风棠跑到孙氏和杨若晴的面前站稳脚跟,微微喘着气儿。他方才在那边守着一只野鸡窝,突然听到这边传来动静。 他就跑过来瞅一眼,刚好看到杨三婶站在他下过套的那条兔子路上,她家的闺女胖丫蹲在草丛里一双手扒拉着啥。 他心里暗道不妙,立刻就跑了过来。这会子刚站稳脚跟,就瞅见杨三婶家的闺女胖丫正拿一双眼睛往他身上来来回回的瞅。 骆风棠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颊微微有点发烫,他打小就不习惯跟人亲近,更不太习惯被女伢子这样直勾勾瞅着。 虽说胖丫是个傻子,整个长坪村都晓得,可骆风棠还是有点不自在。 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对孙氏憋出一句话:“杨三婶,你甭急,我来把套子解了!” 说着,少年放下手里的那张大弓,半蹲下身来,一双粗糙的大手在草丛里一摸索,只听“喀嚓!”一声细微的脆响,套子松了,孙氏的脚也终于重获自由。 “多谢你啊棠伢子!”孙氏眉开眼笑起来,对骆风棠道谢。 骆风棠抿着嘴,没啃声。拿起手里的那张大弓,准备转身离开,突然,被杨若晴喊住了。 “你站住!” 骆风棠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愣了下,一抹像水桶一样的身影绕到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胖得五官变了形,一双挤压在中的眼睛,却很是明亮! 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杨三婶家的傻闺女胖丫! 杨若晴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的骆风棠,冷冷说道:“这里是林子的外围,你要套兔子,就该往林子深处去下套。青天白日的把兔子套下在路边,你这不存心祸害人吗?” 骆风棠:“……” 林子这面,他观察好久了,这些时辰段都没人进林子来,何况,他套子下在这,人也在附近蹲着。方才只是分神去弄野鸡去了,才出了这样的纰漏。 等一下,杨三婶家的胖丫,不是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傻子么?咋说话这般麻溜? 骆风棠黑漆漆的眼睛里,多了一抹诧异。 “我问你话呢?你咋不做声?这是啥态度?”杨若晴是真的有点恼火了,声音不由抬高了几分:“这个点儿,你压根就不该在这下套子,现在还把我娘的脚踝磨蹭掉了一层皮,渗出了血,你打算咋整?” 出血了? 骆风棠再次楞了下。 慌忙转过身来看向孙氏,心虚而不安的垂下眼,一脸的木讷,闷声道:“杨三婶,对不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孙氏刚一直在收拾自己的脚踝,这会子听到自家闺女拦住骆风棠说的那番强势的话,孙氏有点哭笑不得! 这丫头! 正准备出声打圆场,刚抬起头来就碰见骆风棠赔礼道歉。 孙氏一脸无所谓的笑着道:“棠小子,你甭听晴儿瞎说,她那是吓唬你咧,婶子没事儿,不怪你!”话音一顿,孙氏嗔了杨若晴一眼:“晴儿,你就甭跟棠小子开玩笑了,娘又不是纸糊的,没啥事儿,你让棠小子忙他的去吧!” 第40章 老骆家的事 得到孙氏的话,骆风棠眼里淌过一丝感激之色,却没有拔腿就走,而是瞥了眼挡住去路,一脸凶神恶煞的杨若晴。 杨三婶家的胖丫,发起火来还真是凶哩! 骆风棠心里暗暗想着。 这边,杨若晴见娘都发了话,纵使心有不甘,也不好拂了娘的面子。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十足的包子啊,她恶狠狠瞪了一眼骆风棠:“往后青天白日的,最好莫把兔子套钉在林子外围,再有下次套住了我和我娘的脚,我去里正那告你,没收你的弓箭和猎物,晓得不?” 骆风棠睁大了双眼,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弓箭,这弓箭可是自己赖以生存的家伙,可不能丢了! 这个胖丫,不止凶,还不是一般的难缠! 尤其是她说话时,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双手还叉在腰上,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家,就跟那……跟那母老虎似的! “喂,我跟你说话咧,你听到没?再有下回,我娘能饶你,我也不依!”杨若晴最不满意眼前少年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抬起一只肉呼呼的手掌戳了下骆风棠的肩膀。 骆风棠回过神来,剑眉皱了皱,闷声道:“晓得了。” 难缠的女娃儿不好招惹,惹不起还躲不起嘛?骆风棠握紧了弓箭转身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林子深处。 这边,杨若晴对着骆风棠的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转过身来,她蹲在孙氏的脚边,轻轻撸起孙氏的袖管再次打量了一番被兔子套勒破了皮的伤口 “你这丫头,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咋就揪着棠伢子不放咧?” 孙氏一副哭笑不得的口气,低头看着杨若晴。 “我今个不把话跟他说厉害点,保不齐还有下回。咱家的地就在这林子附近,往后咱三天两头都得进这林子,脚底边有兔子套那多碍事啊!我这是一劳永逸!” 杨若晴头也不抬的说道,检查完了孙氏的伤口,她又把目光放在附近的那些野草和植物灌木丛中,目光搜寻起来。 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她眼睛一亮,赶紧过去在灌木丛中一阵扒拉,拔出一颗三片叶子的小草,塞进嘴里就是一通咀嚼。 孙氏回过神来,低呼了一声赶忙儿过去阻止:“晴儿,你做啥咧?这些野草可不能胡乱吃!你饿了,咱家去,娘给你烧饭!” 杨若晴嘴里包着草的碎末,朝孙氏摆了摆手,含糊不清的说道:“不是吃……” 在孙氏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杨若晴把那些咀嚼碎了的草汁混合着渣子,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孙氏受伤的脚踝处。 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瞬间在孙氏的伤口处蔓延开来,方才还火烧火燎的感觉,眨眼功夫就神奇的消失不见了! 孙氏满脸的惊讶,忍不住问杨若晴:“晴儿,你咋晓得用这草能敷伤口咧?” 杨若晴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笑得眉眼弯弯:“那天看福伯给我爹止血上药,瞅见他药箱里就有这药草,我刚好瞅见那边生长了一颗,就拿来学学样子,嘿嘿,还真被我蒙对了!” 孙氏欣慰的笑了,自家闺女这脑瓜儿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就看那么一遍儿就给记住了。 “娘,时候不早了,咱该家去了,爹一个人在家,怕是也等急了!” 杨若晴俯身捡起旁边沉甸甸的背篓,又腾出一手来拎起孙氏用茅草捆着的松毛:“走吧!” 孙氏点点头,捡起两个人的锄头扛在肩上,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去,望着林子深处,骆风棠消失的方向,轻叹了口气。 “棠伢子,也不容易呀!” “娘,他咋个不容易啊?”在回家的路上,杨若晴又听到孙氏在那叹气,便随口跟孙氏那打听了一下。 孙氏道:“棠伢子也是个苦命的娃儿,打小就是个孤儿,是他大伯骆铁匠一手拉扯大的……” 杨若晴把孙氏的话语撸顺了整理了一下内容,可算整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这个骆风棠,是骆铁匠弟弟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 要说骆铁匠这个弟弟,早些年在长坪村,乃至这十里八乡,都是个出过名的。 不过,那可不是啥好名声,骆家老二贩卖私盐,后来官府派人下来逮,骆老二连夜跑了,此后就一直销声匿迹。 有的说他被私盐同伙给杀了,有的说他被逮进了官府蹲囚牢去了,还有的说他换了个身份姓名,投军去了,还有更离谱的,干脆说他做了山大王,混了绿林…… 骆铁匠爹娘走得早,跟弟弟相依为命,关了铁匠铺子到处去找,钱花光了,弟弟也没个音讯,只得又回了长坪村种田打铁。 没想到就这样过了五年,骆家老二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襁褓中的男孩,交给了骆铁匠后,骆家老二还不到半个月就病死了! 那个男孩,就是骆风棠。 村里人私下里都说,骆风棠不一定是老骆家的种。骆铁匠兄弟两个,个头都不大,可是骆风棠却长得高高大大,五官啥的,都不像骆家的人。 但是这些话,大家伙儿都只在背后说说,谁都不敢当着骆铁匠的面去说。 而骆铁匠那边,自打弟弟死后,他就把弟弟送回来的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 一辈子,就把时间和精力耗费在拉扯弟弟和弟弟的孩子身上,骆铁匠如今人到中年,家里也是家徒四壁,自己的婚事就更没指望了。 “哎,骆铁匠是个好人,那天你爹在镇外面的河滩边翻了牛车,是骆铁匠般咱把那牛车的铁轱辘修好的,也没跟咱家要半文钱!”孙氏说完这一切,又叹息了一声,“那个家里,一个大老爷们带着一个半大的小子,没个女人操持家务,日子过得一团糟啊!” 杨若晴也点点头,“是啊,我方才瞅见棠伢子身上那衣服,洗得颜色都瞅不出来了,还有那肩膀上的补丁,针脚就跟那蜈蚣虫似的!” “骆铁匠打铁挣不了几个钱,身子骨听说近年来也不大好,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棠伢子上山打猎的所得。晴儿啊,下回再碰见棠伢子,你好歹别跟今个这般凶,他是个老实孩子,闷声不辩的。”孙氏语重心长的叮嘱杨若晴。 杨若晴扬起了嘴角,故意撒娇道:“娘,我可是你亲闺女,你不心疼你闺女,倒还心疼起别人家的小子来了,我不依啊!” 第41章 你是猪吗? “你这孩子,净说傻话,娘不疼你疼谁去?”孙氏嗔了杨若晴一眼。 杨若晴咧嘴一笑,“娘当然疼我了,我跟娘闹着玩咧!”突然想到什么,杨若晴又问孙氏道:“娘,咱这家也分了,啥时候去嘎婆家把两个弟弟接回家来呀?” 来到这个世界也好几日了,老杨家的人,除了二伯家的堂姐堂弟,还有那个六姑没有谋面,就差这两个弟弟了。 说实话,杨若晴还真的有几分急切想要看看自己的同胞弟弟呢,上一世,她是个孤儿,茫茫天地间,就自己一个! 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将来向何方而去! 现在好了,有爹有娘有弟弟,一家子其乐融融! 可是,孙氏却在听到杨若晴的提议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有几分黯然。垂下眼去,也不说话,叹了一口气。 杨若晴可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人,见状忙地放缓了脚步,轻声询问道:“娘,你莫老是叹气呀,咋啦?” 孙氏抬眼看了杨若晴一眼,说道:“我原本是打算等分了家就去把他们两个接回来,可是,咱家这会子刚分出来,啥啥都没有,这眼瞅着快寒露了,你爹不能下地,咱娘俩得抓紧了功夫把油菜给种下去。索性,等种过了油菜再去接他们哥俩吧!” 杨若晴觉得孙氏的话在理,这会子,小家刚刚立起来,确实啥都没有。 就她屋里那洗脚的盆,还是跟孙氏和杨华忠那里共用的呢。至于吃饭盛菜的碗,都是大云婶子送的,那是摔掉一个就少一个! 还是等一等,等稳定下来,田地里的活计也松敞了一些,再去把两个幼弟接家来。 母女两个说着话,已经走进了村里,一路上遇到村里的人,七大姑八大姨瞧见又疯又傻的杨若晴竟然乖巧的跟在孙氏的身旁,都诧异得不得了。 他们都纷纷跟孙氏和杨若晴这边打招呼,逗杨若晴,杨若晴淡淡的笑着,没有多理睬,孙氏也没有多解释啥,就这么随着她们猜测议论去。 七弯八拐的可算到了家,从一侧的小门里进来。 “娘,这些东西我去安置就可以了,你赶紧去看看我爹吧!” 杨若晴接过那些农具和松毛,放在一旁,催促孙氏。 自己和娘这一上昼都在外面,家里的爹指不定渴了,或者憋了,人有三急嘛。 自己再怎么滴也是个女孩子家,伺候爹在某些事情上不太方便,还是让娘去做比较好。 孙氏自然也明白,没有推迟转身就进了屋子。 杨若晴先是瞥了眼自己那屋的门锁,似乎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这才放心的开始整理东西。 把松毛堆到了自家灶门口,把农具送去了对面的杂屋里,然后就着院子里的那口水井,蹲在那里清洗采摘回来的荨麻草和其他可供食用的野菜。 野草洗干净了送去灶房,把小铁锅抓了两把米,淘洗干净,把里面的稻壳一粒粒的捡出来,把洗米水倒去。然后再添上适量的水,架在小灶炉子上。 抓了一把松毛引燃了火放进小灶炉子底下,又找来一些其他的硬柴塞进去,让米饭慢慢的熬煮着。 转身来到院子里的水井边,接着清洗荨麻草。 “呦呵,这不是咬人草嘛?胖丫,你搞来这么多咬人草是要做啥?这玩意儿可是吃不得的!” 刘氏抚着肚子往茅房那边去,瞧见杨若晴蹲在水井边洗荨麻草,老远就捂着嘴咯咯的笑。 杨若晴低着头清洗手里的荨麻草,当刘氏不存在。 刘氏鼻孔里哼了一声,“那玩意儿猪都不吃,真是个十足的傻子!” 杨若晴抬起头来,斜着眼睛撇着刘氏,咧开嘴露出一个傻气十足的笑,“四婶……大肚子猪猪,不吃草……” 刘氏脚下一顿,扭头一脸忿然的瞪着杨若晴,这个傻子啥意思? 这傻子啥意思?这话里话外,咋咂摸着有点不对味儿呢?像是在骂自己呢? 端着肚子就要开骂,孙氏从杨华忠的屋子里出来,“四弟妹,你咋啦?” 孙氏刚在屋里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不放心赶紧出来看看。刚好瞅见刘氏拿一双眼珠儿恶狠狠剜着自家闺女。 孙氏是包子不假,跟谭氏这个婆婆面前那是屁都放不出一个来,可是,孙氏也不是傻子。 别人欺负自己的闺女,她也不会眼睁睁瞅着不护!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弟妹! “三嫂,你来得正好,我刚要跟你说咧。”刘氏指着还蹲在水井边埋头洗荨麻草的杨若晴,扬声对孙氏道:“你家胖丫,刚才拐着弯儿的骂我来着呢!你得好好教教!” 孙氏也看了眼杨若晴,转而微笑着问刘氏:“四弟妹,你听错了吧?我家晴儿是啥样的孩子,你这个做长辈又不是不晓得?她连话都说不太清楚,咋骂你?” “诶,三嫂你还别不信,她刚真的骂我来着。”刘氏不依不饶的道。 “那你说说看,我闺女骂你啥了?”孙氏很好耐心的问道。 “我跟她那说,咬人草是猪都不吃的东西,她就骂我是猪!”刘氏道。 孙氏笑了,摇了摇头,很好脾气的劝着刘氏道:“四弟妹,是你多想了,我家闺女肯定是觉着你说的话有趣,就跟着学了一遍儿,又没学全。你呀,就别跟她一个晚辈较真了。” “诶,三嫂你咋这样说话咧?搞得好像我多无理取闹似的?我刘氏进老杨家门也好几个年头了,我是那样的人嘛?得,今个被个心智不全的晚辈骂了,我还得认了,是这个理儿啵?”刘氏脸红脖子粗,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 杨若晴蹲在那里,皱着眉头,正准备不装傻了来好好跟这个四婶辩驳一下的时候,谭氏那极赋特色的嗓门,恰到好处的从身后响起了。 “四房的,你是猪吗?你咋晓得那咬人草猪不吃?” 谭氏虎着一张脸走过来,朝着刘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懒驴上磨屎尿多,晌午饭才烧了一半,你把锅铲撂给你大嫂跑茅房。这一泡屎你要拉多久?这一大家子晌午还要不要吃了?” 刘氏被谭氏这么一通吼,吓得顿时颤颤惊惊魂不附体。 白着一张脸连连赔笑:“娘,您莫恼,我这就去烧,这就去!” 说完,茅房也顾不上去了,转身就回了前院灶房。 孙氏也是吓得不轻巧,低垂着头,谭氏冷飕飕的目光瞥了眼孙氏和杨若晴母女一眼,又扫了眼杨若晴手里的荨麻草,谭氏哼了一声,“一对败家玩意儿!” (这几天事情有些多,从明天起加更。) 第42章 赚钱计划 谭氏走了,后院又恢复了清静。 恶人还需恶人磨啊,杨若晴朝着前院灶房那边勾了勾嘴角,转过身来接着清理手里的荨麻草。 孙氏撸起袖子走了过来,“晴儿,你歇会去,这咬人草扎,娘来弄!” “娘,没啥,我都快弄好了。”杨若晴笑嘻嘻说道。 “那娘就烧饭去了啊!”孙氏道。 “饭已经搁在小灶炉上煮着呢,等一会子熟了咱炒两个菜就成了。”杨若晴说道。 “哟呵,我闺女操持这些倒还真麻利,我不过进你爹那屋转悠了一圈,野菜也洗了,饭也煮了。”孙氏一脸的欣慰之色。 杨若晴老脸不红的咧嘴一笑,拎着洗好的荨麻草走进灶房,在地上抖开一条麻袋子,找来砧板和菜刀,把荨麻草剁碎。 “娘,我心里有个打算。想跟你合计合计。”一边剁菜,杨若晴一边跟旁边处理野菜的孙氏抬头说道。 “啥呢?你说。”孙氏一边将今日杨若晴在林子里采来的野菜揉去苦涩的汁水,扭头笑眯眯扫了眼闺女。 杨若晴轻咬着唇,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想让娘你留心下,看谁家的母猪要下崽,咱去抓两头小猪崽家来养着。” 据杨若晴所知,这个年代,苛捐杂税可是压在庄户人家头上的一座大山啊! 没有袁隆平发明的高产杂交水稻,也没有新型的农药化肥,庄稼地里的长势很难上去。 倘若赶上天公不作美,水灾,旱灾,虫害,地震……田地里收成不好,颗粒无收都是有可能的。 苛捐杂税不能免,一大家子都揭不开锅盖,卖儿卖女的事常有发生。 “晴儿,咱家不是分到了两亩水田两亩旱地了么?只要咱肯下力气去打理,田地里的产出扣去要跟官府那上交的,咱日子过得苦一点,一家子也不至于喝西北风。”孙氏也认真的琢磨起杨若晴的提议来,“可是咱家的粮食都不够人吃的,哪里还有多余的去喂猪哪?怕是行不通哦!” “若是你爹的腿不这样,咱还可以去隔壁村赵财主家租赁几亩地来做,兴许还能拉扯一头猪仔,可惜你爹都这副样子,咱娘俩租赁了也做不过来啊!”孙氏一副愁眉紧皱的样子。 杨若晴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娘,您放心,你尽管去留意小猪崽的事儿,只要你能抓回来,我带着大安小安去打猪草,不管咋样,也要拉扯小猪崽的!” “咱家的田地,勉强够咱五口人的咀嚼,可是咱手里就没半点活水钱了。”杨若晴接着跟孙氏分析:“爹吃药得花钱,两个弟弟要是有个头痛脑热啥的,都得瞧病吃药。逢年过节,咱走个亲戚,一年四季,咱添置的东西,哪一样都得花钱。” “娘,咱撑着,把两只小猪崽拉扯大了,卖了钱,咱一家人还能吃上肉。这会子苦一茬子,艰难些,往后就好了!咋样?” 孙氏看着面前双眼亮晶晶,一脸期待的闺女,心里五味杂存。 闺女的话,让孙氏看到了希望,她也希望手里能有点活钱,给孩子们添置点像样的衣裳,给老三买点补身子的。 可是今年是铁定不成了,地里的棉花都是归晴儿爷奶他们那边的,自己这三房几乎是净身出户。 “娘,你相信我,抓两只小猪崽子家来,咱一定不会亏!”杨若晴鼓励的声音再次传进孙氏的耳中。 看着闺女那期待的眼神,和笃定的笑容,孙氏心里一阵动容,用力点了点头,“好!” 杨若晴把孙氏这副会豁出去的样子看在眼底,不由暗暗想笑。 不就是抓两只小猪崽子嘛,这还只是她发家致富计划中的冰山一角呢。 杨若晴把剁好的荨麻草均匀的在麻袋子上平铺开,然后伙同孙氏两人将这些搬到院子里去,搁在一块石磨上风干晾晒。 风干晾晒好的荨麻草,可是长时间储存都不会坏,这玩意儿,可是她留给两只小猪崽的营养品呢,纯天然无公害! 晾晒好了荨麻草,这边灶房里,小炉子上的米饭散发出诱人的浓香。 杨若晴拿了两根桂花婶子送来的干辣子,用水浸泡着,取来一只豁了口的土陶碗,抓起两只同样的桂花婶子送来的鸡蛋。 “啪!啪!” 两声脆响,往碗里打进两只鸡蛋,抄起竹筷子一阵有规律的搅动后,金黄色的蛋液粘稠均匀。 换了一口炒菜的小锅,往那锅底搁一点菜籽油,炸的噼啪作响。 她捞起那干辣椒,手起刀落剁成一滩粉红色的辣椒碎末,又用刀背拍碎了一颗蒜头,一起搁进蛋液里,撒了一点盐沫子,搅拌均匀后,倒进了油锅中。 随着“滋啦……”一声欢快的脆响,蛋液在锅底快速的成型,由之前的般粘稠液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固态的蛋饼转变。 杨若晴执着锅铲,蹲在小锅边,麻利却又小心翼翼的翻炒着锅里的蛋。 鸡蛋的鲜味儿很干辣椒呛鼻的辣气交融在一块,再辅以蒜头的香味,三者在高温的翻炒下似乎达成了一种契约,空气中迅速弥漫开辛辣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 孙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昨夜的夜饭是她操持的,今个这菜,是闺女亲自掌勺。 孙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嗅了一下这灶房里的菜香,忍不住问杨若晴:“闺女,你从前可没拿过锅铲柄,这、这是打哪学来的呀?” 杨若晴一边用锅铲将锅里的辣椒鸡蛋饼切碎,闻言扭头咧嘴一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吗?从前娘掌勺,我可都在边上看着呢,看都看会了!” 孙氏不疑有它,恍然大悟,只觉自己闺女真是聪明,这脑袋瓜好使啊! 杨若晴把干辣椒炒鸡蛋盛在一只碗里,又用清水把辣锅给涮了一下,倒掉后重新架在小炉子上。 把桂花婶子送来的那一把小白菜给清炒了,又将昨日采来的松茸跟今日采来的新鲜野菜,在一块做了个汤,最后撒上一点小葱沫子。 母女两个把饭菜一股脑儿端到了隔壁杨华忠的床边凳子上,杨华忠已经醒了,在孙氏的伺候下,披着上衣靠坐了起来。 “阿嚏!” 他嗅到一股香辣的好气味,忍不住往床里面打了个喷嚏,胃口顿时就被那股辣气给勾了起来。 第43章 胖丫的娃娃亲 “老三,来,喝口茶润润嗓子。”孙氏端来一碗茶,伺候杨华忠喝了几口。 杨华忠的目光直直落在面前凳子上摆着的几样菜上面,汉子有点激动。 这鸡蛋的炒法和这辛辣的气味,勾得他堂堂一个汉子都口水直流,“晴儿娘,这鸡蛋,是你炒的?” 杨华忠问道,从前老杨家没有分家之前,一日三餐的饭菜都是自家媳妇操持的。 不过,媳妇儿炒鸡蛋都是清淡的,这样的做法还是头一次见到。光着嗅着这香辣的气味儿,杨华忠都感觉到一直没啥动静的肚子里,突然就活了。 孙氏闻言,抿嘴一笑,朝那边端着饭碗进来的杨若晴瞥了一眼,对杨华忠道:“今个这桌饭菜呀,可不是我整的,是你闺女晴儿弄的。” “啥?”杨华忠惊愕的睁大了眼,看着正站在那解围裙的闺女,都不敢相信。 “晴儿,你娘说这饭菜是你整的?” 杨若晴嘻嘻一笑道,“爹,我估摸着你这段时日口里没啥味儿,就炒了这一道辣菜,给你开开胃。” 她说着,拿起凳子上冒着尖儿的那碗饭,夹了好几块鸡蛋搭在碗头上,又挑了一些松茸片儿和小白菜,端到孙氏的手里,让孙氏喂杨华忠。 杨华忠看了眼自己碗头那一块块金黄的鸡蛋,又看到那几乎见了底儿的菜碗,托却起来:“我吃不了这么多,晴儿娘,你把鸡蛋拨拉些给闺女。” 孙氏看向杨若晴,露出为难的表情,一边是重伤都没补过的丈夫,一边是正在长身子骨的闺女,咋办? “爹,你就吃吧,家里的母鸡能下蛋,往后咱家天天都能吃上鸡蛋咧!再说了,我口味重,就爱吃那辣子,你们就成全我吧!” 杨若晴笑嘻嘻说道,把剩下的两块鸡蛋放进了孙氏的碗里,然后拨拉了一些鸡蛋碗里的干辣椒沫子到自己碗里,夹了两筷子白菜也野菜到碗里,端着去外面院子里一边晒日头一边吃去了。 这边,杨华忠和孙氏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是一样的念头。 闺女懂事,孝顺,体贴爹娘,都深感老怀欣慰。可同时,又愧疚得要命! “老三,别磨蹭了,闺女给你吃你就吃,把身子骨养好了,比啥都强!”孙氏如此劝慰着杨华忠。 鸡蛋炒得恰到好处,金灿灿的,口齿留香。小青菜青葱欲滴,如一颗颗翡翠,松茸更是爽滑可口,一口咬下去,好吃得恨不得把舌头也一并吞下去。 虽然都是极其普通的食材,甚至油水都很稀薄,可是,杨华忠却感觉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一顿! 一碗饭扒拉着就见了底,再喝上一碗孙氏舀来的野菜汤,打出一个满意的饱嗝,那种冲身体到灵魂的饱胀感觉,让汉子的脸上,荡漾起一抹舒适的笑意。 “咱闺女,长大了,真好!” 他靠在床头上,良久,才发出这样一声感慨。 饭菜的味道可口独特这其实只是其次,主要是,这是闺女亲手操持的,汉子吃在口中,咀嚼的不仅是那饭菜,而是那弄得化不开的亲情,熨帖人心的父女情! 孙氏正埋头扒饭,听到杨华忠的感慨,也是由衷点头。可不就是么,她自己握了半辈子的锅铲柄,她的厨艺可是得到了老杨家上上下下认可的。 但是此刻亲口吃到自己闺女做的饭菜,她才发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老三啊,这会子闺女不在跟前,我有句话想私下里跟你合计下。”孙氏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压低声儿说道。 杨华忠收拢好心神,神情平和的看向自己的媳妇,“你是想说,咱闺女跟村南头沐家子川的亲事吧?” 孙氏微怔了下,心道不愧是自己的男人,一床被子盖着的知心人。 “老三啊,咱闺女如今十二了,过了年就十三,沐家那孩子跟咱闺女同一年生的,大两个月份,虽说成亲是早了些,我也舍不得把闺女嫁出去,可你当初跟沐家那兄弟口头约定了,说要结娃娃亲,村里人也都晓得咱两家的约定,那就得早一些拿出个章程出来。” 孙氏放下手里的筷子,一本正经的接着往下说:“若是换做从前,咱闺女心智不全的,我还真没底气去跟沐家那张这个口。子川那孩子聪颖,模样生得也好看,沐家兄弟去得早,秀云妹子把希望都寄托在子川那孩子的身上,咱家曦儿若是心智不全,我还真怕拖累了人家子川。可如今不同了,咱家闺女清醒了,瞧瞧,这多能干呀,所以这婚事,咱两家大人也该私下里商议一下,该咋整咋整,也不耽误两个孩子!你说呢老三?” 杨华忠一双浓眉皱在一起,狠狠思忖了一番,出声道:“当初这两个孩子的婚事,是在啥样的情况下约定的,你也清楚。倘若文榜兄弟在世,这事我好张口。文榜走了都十几个年头了,秀云弟妹跟咱也都不咋走动,这个事儿也没再提过,我估摸着有些悬,毕竟当初文榜兄弟是为了答谢我的救命之恩,口头许诺的,没有白纸黑字的文书作证,秀云弟妹怕是不会认……” 听到杨华忠的话,孙氏沉默了。 十几年前,自己刚嫁过来老杨家,那会子头胎怀着晴儿,害喜害得厉害,啥东西都吃不进,整日整夜的净想着吃夜山枣解馋。 刚好老三在村里还有个关系更长庚和大牛一般铁的好兄弟,叫沐文榜,沐文榜的媳妇刘秀云刚好也怀着第二胎。 也在害喜,于是老三和沐文榜就约好一起去村后面的眠牛山中采野果子给媳妇解馋。 到了山里面,采摘到了野果子,老三提议回村,可是沐文榜不答应。临走前,他媳妇刘秀云特别叮嘱了,最好能搞点野味家来,山鸡,野兔啥的…… 沐文榜让老三先回村,老三不放心,跟着一起进了深山。 村后面的山叫眠牛山,是由一大片的群峰连在一起的,前面绵延几百里路,越往深处走越没有尽头,还有野兽出没。 两个人遇到了一只落单的狼,沐文榜差点被那狼咬死,是老三豁出去把沐文榜从狼口里救下来,驮着沐文榜回了村。 沐文榜为了感激老三的救命之恩,当着老中医福伯,孙氏自己和刘秀云,以及旁边围观村民们的面,亲口许诺两家孩子结亲家! 让他们家老大沐子川日后娶杨华忠的闺女晴儿。 沐文榜到底还是流血过多走掉了,刘秀云那一胎也滑掉了,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个人带着沐子川在村子里过活。 第44章 未来婆婆登门造访 “老三啊,你看要不先这样,回头我先让桂花去秀云那先摸摸底儿,看秀云的态度咋样?咱到时候再决计?”孙氏抬起头来,商议道。 杨华忠点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屋外面,杨若晴端着碗正埋头吃得津津有味,一双耳朵却高高竖起,把屋里爹娘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耳朵里。 她前世可是特工耶,五官的感觉比常人都要敏捷很多。 虽然这副身体在很多方面都没有以前那副好使,可是,在很多方面,她已经习惯成了本能。 孙氏他们的声音压得再低,她也能听到!何况这单薄的木门,压根就没啥隔音效果。 沐子川? 她眯着眼睛,在脑海里努力搜寻起跟那个名字相关的信息。 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一个少年模糊的身影。 宿主脑海里最后关于那个少年的记忆,却很深刻。 村口的池塘边,少年气呼呼的扯过书包带子,对她咬牙切齿:“……胖丫,你要是真心喜欢我,对我好,就去死……” 手里的竹筷子差点被杨若晴给掰断,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转身站起身子,她现在就要去跟爹娘那说,跟沐家的亲事,她不干! 三岁看到老,那个叫做沐子川的少年,冷心冷肠,绝对不是她的良人! 何况,不管是前世今生,虽然她都没有跟异性谈过恋爱,但是,她却明确知道,自己要的那盘菜,绝对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 把碗送去灶房刚出来,正准备去跟孙氏和杨华忠那里退掉这门亲事,迎面却差点撞到一个妇人。 “哎呀……” 那妇人惊叫了一声,脚下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清从灶房风风火火冲出来的杨若晴,妇人愣了下,眼底随即划过一抹嫌弃。 杨若晴也愣了下,眼前这妇人,穿得还很齐整,五官长得很好看,很有成熟妇人的韵味,年轻时候,估计也是十里八村的美人吧? 她是谁?有点模糊印象,一时又想不起! 刘秀云冷冷瞥了一眼面前的杨若晴,不屑的扯了扯嘴角,抬手拢了下那一丝不乱的乌黑秀发,转身朝着灶房隔壁的厢房走了过去。 “杨家三哥,三嫂,你们在屋里不?” 屋里立刻传来了孙氏有些激动的声音,随即便迎了出来,看清来人,孙氏眼睛都亮了,一把就搀扶住刘秀云:“哎呀,秀云妹子,你咋有空来了呢?” “前几日回了趟娘家,这两日才家来,才听说三哥的事儿,就赶过来瞧瞧,也没啥好东西,这五十个大钱三嫂你收着,回头给三哥买几斤肉补补身子!” “秀云妹子,你这……快,屋里坐!”孙氏看着那塞到手里的五十大钱,感动得一塌糊涂! 方才还在屋里琢磨着秀云妹子会不会反悔,没想到这就送了钱过来,雪中送炭啊! 孙氏心里怪愧疚的,眼眶当即就红了,想到啥,抬头朝还站在灶房门口的杨若晴吩咐道:“晴儿,还傻杵着做啥?赶忙儿给你秀云婶子倒茶呀!” “诶!” 杨若晴应了一声,转身回了灶房烧水去了。 听到孙氏刚才唤的这个妇人的名字,杨若晴随即猜到了这个妇人的身份。 沐子川的娘,这副身体的未来婆婆,村里人口中的刘寡妇! 虽然刘寡妇送来了五十个铜板让孙氏感动得稀里哗啦,可是,在隔壁灶房烧茶水的杨若晴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刘寡妇,从刚才进门跟孙氏的话里,就透露出一个信息。 她是专程过来探望杨华忠的,并非探望她这个被她儿子逼得跳了水死了一遭的未来媳妇! 这一句话里面,就透出了很大的讯息,以及刘寡妇的态度,只是,杨若晴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而孙氏,被那五十个铜板迷惑了,还没回过味来。 水烧开了,杨若晴拿来一只干净的土陶碗,抓了一点庄户人家惯常喝的粗糙茶叶进去,倒入沸水冲泡了一碗茶,端起来就往隔壁屋子送去。 隔壁屋子里,刘寡妇一脸真切的询问了一番杨华忠的伤势后,抽出一块洗得发白的帕子来作势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在孙氏搬来的小板凳子上坐了下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杨三哥,你甭急,安心养伤,总会好的……”刘秀云如是劝慰着杨华忠和孙氏。 汉子点着头,也是一脸的感激动容。 “秀云妹子,听说你把子川小子从邻村的学堂接走了,送去了镇上的学堂念书?” 汉子总是比较关注一些男人们的大事,杨华忠开口询问起沐子川的学业情况来。 提到自己的儿子沐子川,刘秀云的脸上不自觉的带起一分自豪之色。 “是啊,他舅舅托人找的关系,送进了身上的学堂,那里的老师听说以前在府衙那边的一个大户人家做过先生,知识渊博,见识开阔,子川跟着他做学问,总比咱这穷山僻壤里的老秀才要好!” 还有一个理由,刘秀云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她儿子在邻村上学,你们老杨家的傻闺女胖丫,隔三差五去等在两个村子中间的路上骚扰我家儿子。 现如今转去了镇上的学堂,可算是清静了! “那是,镇上的学堂那必定比咱这乡下的要好。”杨华忠连连点头,“子川那孩子,打小就脑瓜儿灵活好使,将来肯定能考取功名,我那文榜兄弟,泉下有知也会笑醒啊!” “那就借杨三哥吉言了,”刘秀云说道,目光瞥到身旁的孙氏。 孙氏在坐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朝门口张望。这会子谈到沐子川,孙氏也没搭腔,更没有半句夸赞的话,刘秀云心里有点不痛快了。 “三嫂啊,你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儿,在张望啥呢?”刘秀云明知故问。 孙氏回过神来,冲刘秀云笑了笑道:“没啥,没啥!” 这闺女,咋还没泡好茶端进来咧? 孙氏心下疑惑着,她是故意让闺女去泡茶的,就想等会让刘秀云亲眼瞅见闺女清醒了,懂得操持家务了,好给刘秀云一个惊喜! 第45章 晴儿的请求 就在孙氏快要望穿秋水的时候,杨若晴终于端着茶碗进了屋子。 孙氏松了一口气,目光偷偷落在刘秀云的身上,等待着刘秀云开口。 果真,刘秀云看到杨若晴有模有样的端着茶进来,错愕了,甚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不是我眼花吧?三哥,三嫂,胖……晴丫头能端茶倒水啦?” 方才在门口,孙氏吩咐胖丫去倒茶,她嘴上没说,心里鄙视得不行。 心道这孙氏也真是脑子秀逗了,胖丫一个傻子,自个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还晓得倒水?不过是做娘的想要给自己傻闺女脸上贴金罢了! 没想到,这胖丫还当真倒了茶水来了? 刘秀云瞥了眼杨若晴手里端着的茶水,农家人最常见,也是比较粗劣的黄茶,黄褐色的茶汤,在豁了口的土陶碗里晃晃荡荡。 “秀云妹子,你没眼花,我家晴儿,现在可能干了!” 孙氏像是献宝似的对刘秀云说道,又暗暗朝杨若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把茶端到未来婆婆的跟前来,好好表现一把! 杨若晴倒是没有拂孙氏的面子,闻言乖巧的走过来,把茶水双手奉送到刘秀云的面前。 刘秀云一脸的狐疑,目光在杨若晴那张胖乎乎的脸上和她手里的茶水间徘徊着。 这茶水,能喝吗? “晴丫头还真是长大了,也懂事了啊!”刘秀云言不由衷的夸赞了句,还是接过了茶碗,端在手里却迟迟没有下嘴。 杨若晴啥话没说,转身走到孙氏身后,安安静静的站着。 任凭刘秀云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不卑不亢,不惊不惧。 这让刘秀云眼底的狐疑,更深了几分。 “秀云妹子,我家晴儿自打上回落水后……”孙氏说到这儿,突然顿了下,扭头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杨华忠,果然杨华忠皱了下眉头,正冲自己使眼色呢。 上回闺女落水,可是因为沐子川那句话激的,当着刘秀云的面,提这事不好。 孙氏和杨华忠都不想让刘秀云难堪。 于是,孙氏话锋一转,开始跟刘秀云那说起了杨若晴苏醒后,如何如何的懂事啥啥的。、 杨若晴在一旁听着自家娘这样夸赞和推销自己,满脑门的黑线。 但是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方才爹娘怕是不想刘秀云尴尬所以不提落水那事,可是在杨若晴看来,刘秀云可是一点愧疚的觉悟都没有呢! 不仅这样,这会子听到孙氏在那夸赞闺女,刘秀云这个未来婆婆,那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半句话都不搭腔,甚至还捂手打了个呵欠。 孙氏说了好一会儿,看到对方这副反应,纳闷的同时,心里也有点不痛快了。 一咬牙,孙氏打算豁出去了。 “晴儿,爹娘跟你秀云婶子这有点事要合计,你回自己屋吧?”孙氏朝杨若晴温声道。 杨若晴知道孙氏这是要跟刘秀云谈婚事的事了,自己不方便在场。 可是—— “不嘛,我就要跟爹娘呆一处!” 出乎孙氏和杨华忠的预料,自打苏醒后就很乖巧懂事的闺女,竟然当着刘秀云的面,直接拂逆孙氏的话。 “晴儿,听话!”孙氏朝杨若晴使了个眼色。 谈婚论嫁,是爹娘长辈的事情,两边谈妥当了,再让一对小儿女走个过场似的相亲一下,这是长坪村流传下来的习俗。 在谈论的过程中,儿女晚辈是不宜在场的。 “晴儿!”孙氏的脸色微微沉了沉,不明白闺女这是咋了! 倒是杨华忠,从杨若晴的反应里看出点什么来,出声道:“闺女,你是不是有啥话要说?” 知女莫若父啊,这个便宜爹,给力! 杨若晴清了清嗓子,出声道:“爹,娘,我有件事想要求你们答应!” 杨若晴直接无视刘秀云的存在,走到床前,然后“嘭”一声跪在杨华忠的床前。 这个举动,吓了孙氏和杨华忠一跳,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刘秀云,都诧异的挑了挑眉。 “晴儿,你想说啥就说!”杨华忠出声道,直觉告诉他,闺女肯定有事儿,而且还是大事儿。 杨若晴抿了抿嘴,组织了下词语,一脸认真的道:“晴儿有件事一直瞒着爹娘,上回落水那会子,我迷迷糊糊在梦里梦到了一个菩萨。那菩萨叮咛我,说我十六岁之前,都不能谈婚论嫁,不然又得收回我的魂魄,还要变傻子!” “啊?那菩萨当真这么说来着?”孙氏神色顿时就变了,惊呼出声。 杨华忠也是拧着一双浓眉,刘秀云则是眼睛一亮,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今日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要把子川爹当年那句口头的许诺给推了,正愁着不知找个啥样的借口来开腔呢,没想到胖丫竟然做了那样的梦! 这倒是省了她的事儿! 这边,孙氏和杨华忠这对信奉神明的夫妻,听到闺女的话,都不敢质疑。 只是,心里好沮丧,十六岁之前都不能谈婚论嫁…… “秀云妹子,你家子川……” 孙氏的话才刚起了个头,杨若晴再次出声打断了孙氏的话。 “娘,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杨若晴说道,“在梦里,那菩萨还跟我提到了沐家的子川哥哥……” “胖……晴丫头,那菩萨咋笑得我家子川的?菩萨都说我家子川啥了?他能考中功名不?” 刘秀云就像猫儿嗅到了鱼腥,一直不屑搭腔,这会子突然就惊叫起来。 杨若晴扭过头来,一脸淡漠的看了眼刘秀云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那个我不晓得,菩萨没说。” “那菩萨都跟你说啥咧?”刘秀云急吼吼的问。 杨若晴没理睬刘秀云,收回视线对杨华忠和孙氏道:“菩萨说了,我命里的良人不是子川哥,子川哥是我命里的克星,会克死我的!” 啥? 孙氏倒吸了一口凉气,杨华忠的脸色也顿时不好看。 他们从不认为自己闺女会撒谎,更不可能质疑菩萨的话,何况,上回闺女就是因为沐子川才投了池塘,九死一生! “爹,娘,晴儿听过村里婶子大娘们的话,晓得咱两家有婚约。晴儿求求你们,不要把我许给子川哥,我还想多活几年!” 杨若晴说到后面,抬起手来抹泪,一副很恐慌的样子! 孙氏和杨华忠神色复杂,心里在矛盾在挣扎。 而这边的刘秀云,脸上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胖丫这话,咋咂摸着有点不对味儿啊? 突然,刘秀云想到什么,猛地拔高了嗓门,“胖丫,你啥意思?我家子川是吉祥人,明明就是你自己不好好走路一头栽进了水里,还赖我家子川?要脸不?” 第46章 顶撞未来婆婆 “秀云妹子,我家晴儿不是这个意思……”孙氏急忙解释道。 这是菩萨的意思,又不是我闺女的话,我家闺女以前那么稀罕你家子川,全村老少谁不晓得? 孙氏心底赌得慌,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咋?前面那些年疯疯傻傻的像牛皮糖似的缠着我家子川,这会子醒了,翅膀硬了,就想一脚把我家子川给蹬了不是?” 刘秀云有点气急败坏的道,这门亲事,是铁定要退的。 但是,必须得是她这边男方提出来才行,啥时候轮到胖丫来提了? 传到村子里,还不都说胖丫瞧不上子川?伤面子! “秀云婶子,我没想过要蹬了你家子川哥,蹬了的前提是我还稀罕他。”杨若晴一本正经的解释着这个问题,“我以前浑浑噩噩的,连吃喝拉撒都不懂,缠着子川哥许是小孩子心性,也是被村里人瞎忽悠的。现如今,我清醒了,我清楚的晓得我不稀罕子川哥,强按牛头不喝水,这事说开了,咱往后就谁都莫要再提结亲的事了,成么?” 如此真挚的眼神,如此恳切的语气,孙氏和杨华忠听得心里软成了一团。 没想到自家闺女,心里有这么多想法,还好这孩子有魄力,当着两边家长的面儿就把心里话给抖了出来。 要是没抖,孙氏这边一张口,到时候亲事一定,闺女可不就受委屈了么? 好险,好悬! 这边,刘秀云急了,脸上火辣辣的,就跟被人掴了一巴掌似的! 她做梦也没有料到,她有备而来的退亲,话还没出口,竟被这个胖丫给抢了先! 丢脸,丢到山那边去了! “胖丫,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我家子川,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俊儿郎,还是个读书人,难不成还配不上你这个又胖又丑的傻子?” “赵家的,你怎么说话呢?”床上的杨华忠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秀云妹子,你家儿子在你眼里世上无双,我家闺女,也是我们的掌中宝啊!”孙氏也是有些不悦。 从前跟这个刘秀云交道打的不多,今个才晓得,竟然是个这样说翻脸就翻脸的女人。 不好相与啊! “哼,我不管,总之,这亲事,是当初子川爹亲口许下的。想退?没那么容易……” 刘秀云后面的那句话,杨若晴根本就不给她说出口的机会。 “秀云婶子,强扭的瓜不甜,你就莫逼我了,菩萨都说了,子川哥不是我的良配,你就饶了我吧!” 刘秀云气得手都在抖,这个胖丫,存心的吧?这样羞辱我儿子! 刘秀云这人有个毛病,一生气跟人争辩就口干舌燥,想要不停的喝茶。 于是,她抓起一旁的茶往嘴里猛灌了几口,“呸呸呸……” 茶碗“嘭!”一声掉到了地上,摔了个七八瓣儿! “死胖丫,你往茶里加了啥?”刘秀云一张抹了粉的脸顿时如同猴子的屁股,眉眼都竖了起来,上去就要揪杨若晴。 杨若晴的前世可是特工耶,刘秀云怎么可能得逞? 只是,根本轮不到杨若晴自己,孙氏已抢先一步挡在杨若晴的身前。 “老沐家的,你一个长辈,甭做得太过了啊!” “好哇,你们合着伙儿的来欺负我一个寡妇家?好,好得很!”刘秀云头发丝儿都冒着火星,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这门亲事,黄了,你家胖丫配不上我家子川,还轮不到你们来蹬!”刘秀云撂下这句话,狠狠一跺脚朝着门口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突然又折了回来,朝孙氏伸出手:“拿来!” “啥?”孙氏愣了。 “装疯作傻,那五十个大钱,还给我!”刘秀云大声说道。 原本是打算用那五十个铜板,来安抚杨三哥两口子因闺女被退婚的心伤。 但现在,最心伤的人是自己! 孙氏和杨华忠这么好的脾气,楞是被刘秀云的举动给气得差点没昏死过去! 杨华忠用手掌根用力捶打着床沿,忿然道:“晴儿娘,把那五十个大钱还给她,咱人穷志不短,不图那五十个钱,也发不了财!” 就在孙氏取出那还没有焐热的五十个钱出来,刘秀云就扑了过来作势要抢。 可是,一个圆滚滚,如同水桶般的身影却再一次抢在刘秀云前头,把那钱给抢到了手,还跳到了一边。 刘秀云愕然,没想到胖丫这么肥胖的身躯,跳动起来咋跟只猴子似的呢?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理儿?”杨若晴把那五十个铜板在手里掂量着。 “晴儿,别闹了,给她吧!”孙氏说道。 “胖丫,你不要脸,赖我家的钱!我现在反悔了,你把钱还回来!”脸皮都撕破了,刘秀云直接就开骂了。 杨若晴笑眯眯的看着刘秀云说道:“世上可没有反悔药,秀云婶子想要拿回这钱也可以,你把刚才砸碎的土陶碗赔来,要跟从前那个一模一样的,还有你方才喝下去的茶水,也还回来。你做得到,我就把钱还给你!” “你、你……”刘秀云气结,这个胖丫,压根就是耍无赖嘛! 刘秀云完全忽略了,这个无赖,是自己先耍的,杨若晴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甚! 杨若晴丝毫不惧,扬起了脖子笑嘻嘻道:“秀云婶子,是你亲口说来探望我爹的,这五十个铜板就是探望费。咋?我爹都被你瞧了好几眼去了,你还想把钱退回去不成?这是无赖的行为呀!咱家不欢迎无赖,你还是走吧,省得我去拿笤帚撵!” “好你个胖丫,敢赖我的钱,咱走着瞧!”刘秀云狠狠一跺脚,转身气呼呼离去。 孙氏想追过去打个圆场,被杨若晴一把拉住。 “是她先不给咱面子的,咱又没错,何必低那个头?”杨若晴大声说道。 孙氏一脸的慌乱,眼看就是六神无主的样子,求助的目光投向床上的杨华忠。 杨华忠黑着脸,思忖了一下说道:“就听晴儿的,以往啥事都是咱低头,甭管有理没理。赵家的这回真是过了,这个钱,咱还真就赖她一回了……” 父女俩都这样说,孙氏也只好作罢。看了眼地上被刘秀云砸碎的碗片儿,长叹了口气:“今个撕破了脸皮,晴儿和子川的婚事,怕是真的没戏了!哎!” 第47章 谋划 “没戏就没戏呗,我压根儿就没指望要嫁给沐家!”杨若晴不以为意的说道。 笑话,这副身子骨才十二岁,萝莉耶,谈婚论嫁?太早了吧? 再说了,她的性格,可不喜欢被人强加的婚姻。 “晴儿,子川那孩子,打小头脑就灵活,咱村私塾的老先生都夸他是块读书的料子呢!”孙氏说道:“你要是能嫁给他,将来指不定也是秀才娘子,举人妇人,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 “娘,沐子川真要那么厉害,咋到了这个年纪,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读了六七年了吧,还是个小小的童生!” 杨若晴撇了撇嘴,不知道为啥,一提到读书人,她就想起了某部电视剧里的秀才。 一身的儒腐之气,说话行事酸溜溜的,还老是在背后搞小动作! “就算沐子川有一天出息了,考中了状元,那也是他自个的造化,我杨若晴,宁可一辈子在泥巴地里刨食,自由自在的!” 杨若晴微微一笑着说道,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好像这低矮破旧的屋子,都瞬间焕发了光泽。 看得杨华忠和孙氏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太敢相信这番话,当真是从自己闺女的口中说出来的! 孙氏还在那觉着失去了沐子川这样一个女婿有点惋惜,杨华忠却是一扫先前的阴郁,笑着调侃起杨若晴来:“闺女,那你倒说说看,你稀罕傻样的男娃娃做夫婿啊?回头爹娘托人给你寻去!” 孙氏听到杨华忠这么说,忙地嗔了杨华忠一眼:“你个没正经的,咋跟闺女说这些,闺女才多大,羞不羞呀!” 杨华忠咧嘴一笑,汉子慈祥宠溺的双目落在闺女身上。 杨若晴没有半点这个时代的女娃儿家该有的娇羞,反而站在那里,抬手撸着自己的一束头发玩着,抿着嘴认真想了想。 “我将来要找的夫婿,得是我自个稀罕的,个头要高,身板要结实,心肠要好,孝敬长辈……” 许是前世特工的原因,她一直习惯了在血与火的危险境地里求生存,所以,本身对力量的渴求已经融入了血液和灵魂里。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只是她没有跟杨华忠和孙氏说出来。 那就是,她杨若晴相中的男人,一生一世,只能对她一个人好,只能宠她一个女人,不可以三妻四妾。 没有理由,没有借口,仅此而已! 杨华忠和孙氏虽然都是包子,可是,性格却也是乐天派。 杨若晴想着,这或许就是包子的生存法则吧?把吃亏当成享福,这样也好,不然,还不得自己虐死自己? 一家人说说笑笑了几句,先前因为赵秀云到来而产生的阴霾,也在无形中消失不见了。 忙活了一上昼,杨若晴有点累了,回自己屋去睡了个午觉。 屋子里,老母鸡蹲在草窝里,咕咕的叫,一副很自豪得意的样子。 杨若晴走过去,往那鸡屁股底下一模,果真摸出来一个还带着温度的鸡蛋! 嘿嘿,老母鸡,给力啊,加油下蛋! 她把鸡蛋放进一个小木桶里,然后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小心藏好,这才脱了鞋子翻身上床睡觉。 睡觉前,她有梳理思绪,明确近期奋斗目标的习惯。 这个家,眼下面临着两个困境。 一,穷。急需发家致富。 二,杨华忠的腿! 杨若晴认真琢磨了一下,相比较穷,杨华忠的腿伤才是当务之急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来杨华忠的腿伤不能拖,越拖越棘手。二来,早一日治好了杨华忠的腿,这个家就有了壮年劳动力! 在这个古代农耕社会,家里连头犁田的牛都没有,壮年劳动力再倒下去,妇女孩子再怎样也艰难! 杨若晴想清楚了,她要以治疗杨华忠的腿伤为首任。 治疗方案,她在细细检查过杨华忠的伤势后,当时心里就已经想好了。 她的独家按摩推拿手法,再辅以药石。 只是,药方里面的药,大都是常见的,不过其中有三味关键性的药,很生僻。 搁在现代,那是有价无市,不知道这个时代,那三味药能不能寻到,又是什么价位! 杨若晴打算,这两日得空,去一趟镇上的药房,摸摸情况! 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偏西了。 杨若晴穿上鞋子锁好屋门,来到隔壁杨华忠的屋子里。 “爹,我娘呢?”杨若晴问道。 下昼跟娘约好了去种村外面的田里挖地沟,要准备种油菜和麦子了。 “你娘见你睡得香,不舍得喊醒你,一个人去挖田了。”杨华忠说道。 “爹,你喝茶不?” “不喝。” “成,那你再睡一会,我去田里给我娘搭把手。” “好嘞,你去吧,路上当心点别磕着绊着!” “嗯嗯!” 杨若晴扛着锄头走在通往田里的路上时,一路上遇到的人,全都好奇的凑过来跟她打招呼。 “胖丫,你清醒啦?” “胖丫,听说你不傻了,嘴皮子还挺利索?” 杨若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赵秀云把自己不傻的消息说出去了。 哎,原本还以为再装一段时间的疯傻,她老大不喜欢搭理这些碎嘴的村妇了。看来,以后装不成了,郁闷! “胖丫,你晌午顶撞你未来婆婆啦?” 杨若晴停下脚步,看向说这话的人:“这话谁说的?” “嘿,是赵寡妇自个说的,大家伙儿都瞧见了,赵寡妇鼻子都气歪了!” 杨若晴扯了扯嘴角,“那她自找的。”扛起锄头正要抬脚,想到什么,又对那人道:“往后我没婆婆,沐家的子川,我把他蹬了!” 撂下这话,杨若晴扛起锄头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身后一圈惊得下巴都掉到了地上的村民。 “哎,我没听错吧?胖丫刚说啥来着?她把沐子川给休了?” “啥休不休的啊,又没成亲,是不要沐子川了,相不中他……” “不会吧,这世上不都是男的相不中女的,蹬了女的?女的也能蹬男的呀?” “嘿嘿,胖丫还真是个厉害的,这回啊,赵寡妇遇到克星咯,恶人还得恶人磨!” 第48章 沐子川的愤怒 人群议论了一会儿,也议论不出个啥名堂来,就各自散去该干嘛干嘛去了。 人群散开后,从后面的一个柴草堆后面走出来一个青衣直缀的清俊少年。 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揪着身旁的柴草,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却握紧了拳头。 好看的轩眉皱在一起,漆黑明亮的眼睛,盯着那边扛着锄头走远的女娃的背影,眼底布满了忿怒,羞辱,更多的,则是迷惑不解! 杨若晴走出好一段路,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扭过头来朝身后扫来,啥都没有,就路边两只黑狗抱在一起玩耍打闹,狗咬狗,一嘴的毛。 她眨了眨眼睛,难道是我的错觉?方才分明感受到一股怨愤的目光追随着自己呢! 算了,甭管是谁,爱躲在暗角里盯梢就盯梢吧,盯几眼也不会少块肉,要是敢扑出来,就要他好看! 待到前方那个女娃的背影走远了,一直到看不见了,沐子川才从柴草堆后面走了出来,垂着双手,脑子里乱哄哄的,任凭着双腿带着他往回走。 “臭小子,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你站在这做啥?” 赵寡妇从家里寻过来,走到半路迎面就看到自己儿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子川啊,你的脸色咋不对劲儿啊?”赵寡妇心里一慌,忙地上前来,抬手就搭在沐子川的额头上。 触手冰冰凉凉的,赵寡妇松了一口气,“子川啊,你咋啦?不是在屋里温书吗?咋跑外面来吹风了?” 赵寡妇一边细细询问着,一边拽起儿子的手就往家门口走去。 沐子川突然挣脱开赵寡妇的手,站在原地不动了。 “干啥?”赵寡妇问,越发觉得自己儿子不对劲儿。 “娘,我要去找胖丫,我有话要当面问她!”沐子川皱着眉头,一脸的倔强。 赵寡妇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双眼:“你说你要去找谁?” “胖丫!”沐子川沉声道:“我要亲口问问她,我沐子川到底是哪里配不上她!” 少年那张清秀俊逸的脸庞,涨得通红,单薄的身子骨,更是气得微微颤抖。 骄傲,自负,清高,是他的所有。 他从不跟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玩耍,因为他打小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发愤图强,考个功名光宗耀祖! 胖丫这个未婚妻,是他前进道路上的一块包袱,一个耻辱,他一直在琢磨着如何甩开这个包袱。 今日,母亲去杨家探望,他其实是晓得母亲的真实目的的。 他没有阻拦,甚至心底也是渴望母亲能够顺利把这亲事给退了,从此,他便再没有任何束缚,可是飞得更高更远! 是的,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跟胖丫的婚事作废了,可是,这个过程,却让他无法接受! 想不到,那个又胖又傻的丑丫头,竟然敢当着双方长辈的面,把他给蹬了? 还敢当着村里人的面,那么镇定自若的承认她已经不稀罕他了? 耻辱,奇耻大辱,自己一个男的竟然被女的给蹬了!只有他不中意她,蹬她,这才符合规矩嘛! 赵寡妇自然知道儿子心里怎么想的,哼了一声,赵寡妇眼底的火气再次涌上来了,呵斥儿子:“不准去!” “娘,你就让我去吧,不亲口问个明白,这口气我噎不下去!”沐子川的脸庞有点扭曲狰狞,转身就要跑开,被赵寡妇拦腰抱住。 “子川,你听娘的话,甭犯傻!”赵寡妇急得大声说道:“你这个时候跑去问她,她会觉着是你在意她,稀罕她,那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啦?你干嘛要作践自己,热脸去贴冷屁股?” 沐子川胸腔内膨胀的怒气,突然像是被一瓢冷水淋头给泼了下来,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 娘的话,有理! “子川啊,娘晓得你心里不痛快,娘又何尝不是窝着一团火?”赵寡妇见儿子不再冲动了,也松了手,放柔了声音再劝:“这个节骨眼上,咱不要再去招惹胖丫一家,给人落话柄。咱过咱自己的,只要你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出来,到时候还不羡慕死他们!” 沐子川细细品味着他娘的话,越发觉得有理。 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发愤图强,好好念书,到时候衣锦还乡,取得如花美眷,光宗耀祖。 她胖丫,不过还是土里刨食的农村妇人,嫁个同样粗鲁的庄稼汉子,终日为生计奔波。 哈哈哈,到时候,且看自己如何扬眉吐气! 胖丫,你一定会为今日的抉择,后悔终生的! …… 杨若晴可不晓得因为自己的一番言行,竟然破天荒成为了鞭笞沐子川勤奋向学的猛药。 她这会子心情是无比的舒畅,扛着锄头,踩着松软的田间小路朝着自家那两块水田走去。 深秋的农村,刚刚收获完了稻谷,新一茬的庄稼还没有长出气候来,田地里放眼望去,除了那些棉花地里歪歪斜斜的棉花杆子和残留着的稀稀拉拉的棉花外,其他地方则有些荒芜。 杨若晴来到自家的水田边,看到孙氏正在那边挥舞着锄头,桂花婶子和大云婶子也过来帮忙了,三个妇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桂花和大云应是也听到了晌午发生的事儿,正跟孙氏那谈论这事呢,言辞间大多是对赵寡妇的不满和谴责。 杨若晴远远唤了她们几声,朝着她们走过去,三个妇人赶忙儿打住了话题,笑盈盈看着走过来的杨若晴。 “晴儿,好样的,我和你大云婶子,挺你,闺女有出息!”待到杨若晴走近了,桂花朝杨若晴竖起了大拇指,赞道。 一旁,大云也是笑着连连点头:“我家那三个丫头,性子一个比一个绵软,我跟大牛就是担心她们将来嫁出去吃亏。看来啊,回头得让她们多跟晴儿一块处处,多少学点这股子泼辣劲儿,不吃亏!” 第49章 一顿大餐 “哎哟,看你们两个说的,可别把她纵容上了天……”孙氏一脸无奈的说道:“赵秀云那么一宣扬啊,全村人都晓得了,我都担心那些人会给我闺女冠个泼辣名声……” “泼辣就泼辣呗,咱晴儿这么好的闺女,泼辣点,人家也会抢着要的……”桂花不以为然的道。 杨若晴在一旁听着,抿着嘴笑,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觉悟。 没办法,这副身体虽是十二岁,可这心里年龄,却更孙氏和桂花她们差不多。 笑闹了一会儿,孙氏对杨若晴道:“多亏了你两位婶子过来帮我挖田,剩下不多了,晴儿你自个去那边耍一会子吧,就别下来了。” “诶,好嘞。”杨若晴笑嘻嘻道,这回挖田,是为了过两日种麦子和油菜做准备的。 麦种和油菜种,都是跟桂花和大云两家借的。 “晴儿,你要是觉着无聊,可以去那边田埂下面挖泥鳅,前两大牛叔就挖了小半斤呢!”大云婶子说道。 杨若晴眉眼顿时亮了起来,是啊,这秋收过后的田里,有泥鳅藏在厚厚的土垛下。 “好嘞,那我去碰碰运气!”杨若晴欢快的应了声,拎起旁边孙氏带过来的小竹篓子兴冲冲去了那边的田埂。 今天的她,头发梳得柔顺了,扎了两根麻花辫子垂在身后,走路的时候,两根麻花辫子轻轻的甩动着,神气十足。 后面,桂花看着杨若晴跑远的背影,心道:这闺女,机灵,能干,泼辣,有担当。真是越看越喜欢,赵寡妇真是白瞎了一双眼!要不是自家儿子比晴儿小了三岁,还真想结个亲呢! …… 杨若晴来到了田头的地方,撸起了袖管,眼睛在四下观察了一番后,开始挥舞着锄头下锄…… 几锄头下去,湿漉漉的田泥被挖开,露出底下沁了水的小土坑,她把锄头丢在一旁,蹲下身来用双手去抠那些稀泥。 一条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从稀泥里被抽离出来,放进旁边的小竹篓子里。 这些泥鳅,都比较小,比小拇指还要细呢。 搁在前世,杨若晴可是不会对它们产生食欲的,太小太细,压根儿没法儿下筷子。 可现在不同了,这是荤味儿,野生无公害的,抓回去炖汤,可以给杨华忠补补身子。用干辣子爆炒,也是一道开胃菜。 杨若晴挖得津津有味,不大一会儿,自家两块田里的都被她挖得差不多了。小竹篓子底下铺了一层。 她瞅见隔壁的几块田里,也有人在挖,不好去别人家的田里挖,她于是就把主意打在田头的小水沟里。 刚才她一路挖过来,留意过,这些小水沟里时不时会咕出小气泡。 水不深,内侧布满了枯黄的野草和藤蔓,杨若晴用锄头柄挑起那些藤蔓枯草,歪着脑袋打量着沟壁上那些模糊了的爬痕,顺着轨迹找到附近隐藏着的洞眼。 现在还没有入冬,蛇类还没有进入冬眠。这些洞眼里面,可能是黄鳝,可能是蛇,也有可能住着螃蟹,更有可能,某些狡猾的蛇霸占在黄鳝和螃蟹的洞穴里。 眼珠儿骨碌碌转动了一下,杨若晴把袖子一口气撸到了肩膀的地方,瞅准其中一个洞眼俯下身去,手指塞进去抠弄了起来。 一边,屏住呼吸感应着手指末端传来的动静…… 突然,她眼睛一亮,手指猛地一动一抽一抖,一条足足有擀面杖粗的蛇被她拽了出来。 秋日的阳光照在那蛇的身上,蛇体呈现灰褐色,脊背上有一条淡淡的纹路。蛇头往下咽喉的部位,被杨若晴手指紧紧掐住,它转过脑袋喷吐着鲜红的芯子,似乎想要来咬她,可是她拿捏的部位恰到好处,那蛇头根本就够不着她的手臂。 于是,粗壮的蛇身缠绕在杨若晴的手臂上,一圈又一圈,就像是……就像是给她带了无数圈的金刚手镯似的,蛮有喜感! “呀——” 那边的孙氏几个,见状吓得惊叫起来,手里的锄头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娘,你们甭慌,这蛇咬不着我!”杨若晴转过身来,朝着那边几个吓得脸都白了的妇人嘻嘻笑着。 抬起另一只手,不知道往那蛇的哪个部位掐了一把,刚才还缠绕得起劲儿的蛇,突然就绵软了下来,身体像一根麻藤耷拉下来。 头部被杨若晴拽在手里,尾巴拖到了地上,杨若晴目测了一下,好家伙,差不多都快一米长了,一顿肥餐啊! 那边的孙氏三人匆匆忙赶了过来,到了跟前谁也不敢靠近,孙氏壮着胆子问杨若晴:“晴儿,你抓这乌蛇做啥?” 这蛇,孙氏她们不陌生,水沟里时常见。 这种蛇不像菜籽地里的那种红颜色的“土地婆”有剧毒,乌蛇是没有毒的,但是,看着吓人,村里人一般都不敢碰。 孙氏若不是亲眼得见,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闺女,竟然敢捉蛇。 杨若晴笑着对孙氏道:“捉它当然是做蛇羹啊,这蛇又粗又长,能炖一大锅呢!” “我的天,就算是龙肉,我可不敢侍弄它。”孙氏摇了摇头道,桂花和大云也都露出畏惧的样子。 杨若晴哈哈笑起来,拍了拍胸口:“没啥,这不有我在吗!” 杨若晴拎着乌蛇回村的路上,自然引来了一拨的大人孩子在屁股后面追着看,一个个都惊呆了。 经过那几个从前老是捉弄她的小男孩跟前时,杨若晴故意甩了几下手里的蛇,吓得那几个小男孩当场就哇哇哭了起来,往他们娘的怀里钻,有个家伙还尿了裤子。 杨若晴哈哈笑着,径直进了家门。 拿去屋里给杨华忠看了,汉子也是惊叹得不得了。 “这乌蛇前几年我在山那边一户人家帮工时,吃过一回,那味道,老鲜美了,就跟那老母鸡似的……” 汉子的脸上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来。 杨若晴嘿嘿一笑:“爹,您等着,今个夜里咱全家改善伙食!” 杨若晴来到院子里的水井边开始侍弄乌蛇,前面院子里听到了风声的刘氏和杨华明以及杨华明的两个闺女全都围过来瞧热闹。 刘氏他们也听说了杨若晴疯病好了的事,一个劲儿的夸赞杨若晴能干。 杨若晴懒得搭理,一拳头把乌蛇砸晕,找了院子里一棵歪脖子树杈上,把乌蛇挂了上去。 第50章 胆子逆天 杨若晴接过孙氏递过来的菜刀,往那大乌蛇的脖颈部位划了一道口子。 “撕拉……” 一声如同裂帛的声音过后,她丢开手里的刀子,双手齐出扣住那翻开的蛇皮,手腕用力往下一扯。 就跟脱衣服似的,一整条蛇的皮就这样被脱了下来。 所有的动作,做的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反手一甩,蛇皮被丢在身后,刚好掉在刘氏的脚背上,刚剥下来的蛇皮,还在蠕动收缩,吓得刘氏尖叫勒一声,跺着脚连连往后退。 “哎呀,胖丫你做啥子哟?当心着点哪!”刘氏皱起眉头,朝杨若晴尖声叫道。 杨若晴斜着眼角睨了刘氏一眼:“谁让你往前凑?活该!” “哎,你……” 刘氏气结,正要跟杨若晴理论,被她身旁的杨华明暗暗扯了扯手,杨华明朝刘氏使了个眼色,不准她闹。 一会子还巴望着蛇羹呢,可不能把胖丫给得罪了。 那边,杨若晴再次执起刀子,给那蛇开膛破肚,内脏抠出来,就着井水搓洗干净后,抡起刀子剁成一截一截,放在旁边准备好的铁锅里。 被剥掉了蛇皮的乌蛇,呈现出白哈哈的肉,被剁成一截截的放进铁锅后,由于身体本能的神经反射,还在蠕动,争先恐后的往锅外面扭动。 旁边围观的孙氏,刘氏,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个个捂着嘴儿直往后面退。就连杨华明都是一副紧张的样子。 而杨若晴呢,则是不厌其烦的把那一截一截的东西全部捞回来,一边还在自言自语:“哎,这些家伙们还真是不听话呀!” “胖丫,你胆子咋就这么大咧?你都不怕吗?”刘氏忍不住问道。 杨若晴懒得回应她,蹲在那里忙活自己的,丢给她一个冷漠的脊背。 很快,乌蛇拾掇好了,杨若晴起身端着进了灶房,刘氏和杨华明还想跟进来,被杨若晴直接挡在了门口。 “灶房地儿小,容不下那么多人,你们就崩进去了。” “那成,我们去隔壁屋子陪我三哥说会话,好几日没跟我三哥拉家常了。”杨华明拽起还在灶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刘氏,一闪身就钻进了杨华忠的屋子。 杨若晴摇了摇头,对这对只顾着馋嘴,连脸皮子都能豁出去的夫妇,当真是无语了。 转身进了灶房,准备侍弄乌蛇羹。 孙氏在一旁打着下手,一双眼睛还是有点不太敢往那锅里看。 “晴儿,你啥时候学会弄这些的啊?我的个天,我都不敢看,你这丫头,胆子逆天勒!”孙氏啧啧着说道,手里的活计却也四号不耽搁。 照着杨若晴刚才的吩咐,把生姜,大蒜,全都切成勒细细的碎末搁在一旁备用。 杨若晴眯眼一笑,没有跟孙氏解释太多,拿来另一口小锅架在小灶炉子上,烧热后,往里面搁勒一勺子菜籽油。 噼里啪啦的榨油声响传来,然后把切好的生姜大蒜沫子推入热油里面,一阵快速的煸炒,待到煸出香味后,这才将洗干净的乌蛇断子,倒入锅中。 那一截截蛇肉,碰触到热锅,发出清脆的炸响。 有的还在试图往外蹦跶,杨若晴抓起锅盖压了下去,下面灶底添了一把柴禾,火力瞬间旺盛起来。 (今天有事,明天恢复更新。抱歉。) 第51章 蛇羹风波 估摸了一下火候,杨若晴揭开了锅盖子,一阵热气铺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异样的肉香。 杨若晴抄起锅铲子,一通翻炒,让它们受热均匀。炒到肉质两面呈现淡淡的金黄。色时,她舀了一瓢清澈的井水倒进去,恰好将蛇肉淹没。 盖上锅盖,接下来就是往小灶里添加柴禾的事了。 煮蛇肉,重在两个关键点,第一是煸炒出香味,第二便是慢火炖,将肉的鲜香味炖出来。 孙氏在一旁准备晚饭还需用到的其他野菜,一边对杨若晴道:“蛇肉是新鲜玩意儿,这一锅分量不少,晴儿你打算咋样分配呢?” 杨若晴蹲在那里侍弄火候,听到孙氏问,头也不抬的道:“爷奶那边,肯定得送一些,不然说不过去。桂花婶子和大云婶子,对咱家那么好,雪中送炭的,我也得让他们尝口鲜儿。” “那……隔壁那两位呢?”孙氏压低声问。 杨若晴顿了下,四叔杨华明两口子,馋嘴是全村都出了名的。脸皮比猪皮还要厚,又长了一双狗鼻子,嗅到谁家有好吃的,那就死赖着不走,多多少少都要捞几筷子才肯罢休的人! “没事儿,娘,等会你和爹莫做声,我来应付就是了。”杨若晴抿嘴一笑,安抚孙氏道。 “三嫂,胖丫,蛇羹弄好了没啊?” 不大一会儿,刘氏就从灶房门口探了个头进来,一双眼睛跟捉贼似的,四下乱飘。 尤其是看到那正冒出香气的小锅,刘氏贪婪的皱了皱鼻子:“这玩意儿,贼香了,隔着三里地儿都能嗅到,勾得我都饿了!” “饿了就赶紧去前屋跟我奶那要吃的啊,跟我这嚷嚷个啥劲儿呢?”杨若晴白了刘氏一眼,没好气的道。 “诶,胖丫你这话说的,咱都是一家人不是?四婶怀着身子,害喜呢,就等着你这喝几口蛇汤……” “都七个月了还害喜?四婶你还真是个金贵人呢!你这么金贵,我奶晓得不?” 杨若晴似笑非笑的睨了刘氏一眼,那鄙夷的眼神,让刘氏一阵心虚,也一阵的气恼。 “哎哟,这站久了腰就酸,我去隔壁屋子坐会……”刘氏扶着后腰又想往隔壁杨华忠的屋子去。 杨若晴却早先一步奔出了灶房,朝着上屋谭氏那屋门口扬声吆喝了一嗓子:“奶,你快来呀,四婶子犯了腰痛,站不住了,我小堂弟要滑出来啦……” 东屋的门“砰”一声推开,谭氏黑着一张脸蹬着小脚急匆匆朝这边过来,嘴里已经开始了骂骂咧咧。 “腰痛就回你那猪窝安分躺着,挺着个大肚子瞎晃悠,正经事儿躲得影儿都没,馋嘴的活儿哪都缺不了你!” 谭氏骂骂咧咧着就冲到了刘氏的跟前,眉毛眼睛都瞪了起来,突然,她鼻子动了动,在空中用力嗅了几下。 “啥味儿?咋这么香?” “娘,是蛇羹,胖丫弄回来的蛇羹呢!”刘氏刚瞅见谭氏过来,吓得惊慌失措,这会子瞧见谭氏也被香味勾住了鼻子,不由壮着胆子道。 谭氏扭头朝灶房里探了个头,果真瞅到小炉子上正炖得汩汩作响。 谭氏一脸的狐疑,她一般都是窝在自己的东屋里做针线,极少去村里走动窜门。 胖丫弄回一条蛇来的消息,她听刘氏的两个闺女说了下,但没太在意。 谭氏一脸狐疑的瞅了眼杨若晴,很想骂几句,不务正业啦,只想着嘴里那点破事啦,可是—— 下一瞬,杨若晴突然抢先出声:“奶,你过来的正好,等一下下!” 杨若晴转身,过去那边揭开了锅盖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异样的香味从灶房冲了出来,就连谭氏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就算是炖老母鸡,也没这么香啊! 隔壁屋子的杨华明刚才听到谭氏的声音,吓得龟缩在里面不敢吱声,这会子也被这香味勾了出来。咋咋呼呼着问:“好香好香,是不是蛇羹要起锅啦?” 只见杨若晴端了满满一碗蛇羹走到谭氏的跟前,笑吟吟道:“奶,这蛇羹是我们孝敬你们的,分量不多,大家都喝口汤尝个鲜儿吧!” 谭氏看着面前碗里,这乳白色的汤汁里,若隐若现的一块块嫩白的肉,绿色的葱沫子均匀的洒在上面,别提多勾人了! “我对这玩意儿不稀罕,不过拿回去给你爷和大伯他们几个添道下酒菜,倒是不错。”谭氏说道,伸手来接杨若晴手里的碗。 孙氏忙地道:“娘,这碗烫手,我来给您送过去。” 孙氏端起来就快步去了那边的上房,谭氏跟在后面,走了两步,扭头瞪了一眼杨华明:“还愣着做啥?还不赶紧过来!” 杨华明从谭氏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份熟悉的偏袒。 以往家里弄啥稀罕的吃食,谭氏都会以爷们喝酒添菜为由,把稀罕的吃食给老杨头,大哥,大侄子,六妹,还有自己分食。其他人,一概没有! 今晚这蛇羹,有份啦! 刘氏看见杨华明撇下自己就先跑了,满肚子的气。 刘氏知道,蛇羹到了谭氏的手里,除了谭氏宠爱的几个儿孙,自己是半口都吃不上的。 于是赖在原地不想走。 刘氏伸长着脖子还望着灶房里面冒出热气的小锅,哈喇子都快流到脖颈里了。 “四婶,你们咋还跟这磨蹭干嘛呢?你们的那份子,我娘都送去上房了。”杨若晴双手抱在胸前,像水桶一般的身躯往灶房门口一站,就跟一堵厚实的墙给挡在那里。 刘氏扯了扯嘴角:“就那巴掌大的一碗,十几双筷子,能摊上几口啊?胖丫,你这锅里还有不少,给口汤婶子喝呗。” “哎哟哟,四婶你这话就不对啦,大家伙一块儿吃饭,那才叫人丁兴旺才带劲儿啊!再说了,我爷奶管家有方,叔伯们兄友弟恭,谁争抢啦?四婶你这话跟我这说可以,去外面说,人家要笑话死的!” 刘氏气的涨红了脸,她还是第一次领教到杨若晴的嘴皮子功夫,哼了一声:“瞧你这小气劲儿,不舍得就直说嘛,哪里来那么多借口!” 第52章 撕破脸 “嘿嘿,给你吃是情分,不给是本分,谁还都没法儿挑我的错!”杨若晴抬起了下巴,嗤笑着摇了摇头。 “世上没有白搭的吃食,四婶想要喝蛇汤,可以啊,拿钱来买,不贵,一个铜板喝一口,咋样?” 刘氏气了个够呛:“胖丫,好,你给我记着,下回我有啥好吃的,你们也甭想瞅一眼!” 撂下这句话,刘氏转身气呼呼离去了。 杨若晴朝着刘氏的背影打了声响亮的口哨,转身回了灶房。 不一会儿,孙氏也回来了,对杨若晴道:“晴儿,你都跟你四婶说啥了?那脸色,老难看了。” 杨若晴不以为意的撇撇嘴:“没说啥,她见啥都捞不着就走了呗。” “大家怎么着也是老杨家的人,就这样撕破了脸皮,会不会不太好啊?”孙氏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样。 杨若晴看到孙氏这副样子,暗暗翻了个白眼,啥叫包子?这就是了! 永远只记着自己指不定啥时候会有求于人,难道就不会调换个角度去想问题吗?刘氏他们,指不定啥时候也会需要孙氏和杨华忠呢,每个人都是有用的! “娘,你甭担心,撕破了脸皮就撕破了呗,你也不想想,当初爷奶啥都不给,要咱净身出户,是谁帮咱说话来着?” “是五叔!”杨若晴说道:“四叔和四婶,可是屁都没有放一个!” 孙氏咬着唇,没吭声。 杨若晴接着又说道:“我们搬家那天,下着小雨,谁来帮咱的?长庚叔,大牛叔,五叔和永进二堂哥。而他四叔呢?平时口口声声的亲兄弟,那会子在干啥?在睡懒觉!” “辣椒酱谁偷的?我屋里那母鸡是谁撵到屋梁上去的?四叔!” 杨若晴每说出一条来,孙氏的眉心就皱紧了一分,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为啥?因为闺女说的每一句,都是大实话! 在自己家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血缘关系的旁人,都伸过来了援手。 而杨华明两口子,却是连旁人都不如! 杨若晴暗暗观察着孙氏的表情变化,最后说道:“娘,咱做人要行的正坐得端,不可主动去生害人的心,可是,咱也不能啥事都往后退缩。吃亏,要看对什么人,对那些知恩图报的人,那是福。对那种贪得无厌的人,咱那就是犯傻,犯贱,人家一边享用着咱的东西,心里还是笑话咱傻老帽!” “再说了,咱们现在才分出来,田地里的庄稼都还没播种,一家五口的口粮就那五十斤稻谷!不过是今日捉了一条蛇回来打牙祭,就要被他们惦记,那明日,后日,咱揭不开锅了,他们两口子可会送碗粮食给咱?不会!”杨若晴摇了摇头,一脸的坚定。 世态炎凉,人情冷漠。 老杨家人,将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闺女,啥都甭说了,你咋做娘都依你!”孙氏终于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释然! 杨若晴很乐于见到孙氏的这个反应,抿嘴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包子娘,还是可以改造的,好,不枉费她浪费那么多口舌。 杨若晴又取来几只干净的碗,分别往三只碗里面盛了满满的蛇肉,对孙氏道:“娘,爹的这份我来喂他,还有两碗,劳烦娘跑一趟送去给长庚叔和大牛叔家。” “晴儿,你去送,你爹的我来喂。”孙氏说道,送出去,不过是走一段路而已,喂食。相对而言要更费力一点。 孙氏想把费力一点的活儿揽到自己手里。 杨若晴却不这么想,要是自己出门去送,孙氏留在屋里,回头四叔和四婶再过来,娘还是招架不住! 不行,自己必须留在家里。 孙氏最终还是拗不过杨若晴,端着碗出了门。 杨若晴看了眼锅里剩下的,一碗留给娘,一碗给五叔和二堂哥永进留着。至于自己,她随便喝几口蛇汤就成了。 这副身体形体不好看,穷家养出的胖丫头,爹娘都把口粮省给了自己吃,吃出一个大胖子来,要减肥,重塑完美的腰身! “爹,你就可劲儿的吃,那么大的乌蛇,还有大半锅呢!” 屋子里,杨若晴眉眼亮晶晶的对杨华忠比划着。 汉子犹豫了一下,实在是受不住那香味的诱惑,还有就是肚子里,实在是没有半滴油水,听到杨若晴说锅里还有很多,这才终于肯动口。 蛇肉软嫩爽滑,中间一根十字型的骨头,一口咬在口中,肉质细腻鲜美,跟吃那炖烂的老母鸡肉差不多。 好吃得,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也一并吞下去! 汤汁,更是浓稠鲜美,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甘甜,再配上香葱和蒜末的调剂,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汉子连肉带汤,喝了个底朝天,最后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整个人靠在床头上,黑膛膛的脸上,露出满足欣慰的笑容,整个人就像是沉浸在最美妙的乐园中! 杨若晴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屋子。过了一会儿,孙氏回来了。 娘两个在灶房吃过了夜饭,五叔杨华洲下地过来看杨华忠,杨若晴把杨华洲拽到灶房,给他装了一碗蛇肉。最后又让他给二堂哥永进也捎带去了一碗。 掌灯之后,杨若晴和孙氏各自洗漱回屋,临走前,杨若晴还不忘将锅里剩下的最后一些汤汤水水端回了自己那屋子。 连辣椒酱都不放过的贼,这蛇汤可是宝贝! 孙氏出来倒洗脚水,看到杨若晴端着锅底去屋里,还有点苦笑不得。 “不至于吧?” “咋不至于?只有咱想不到的,没有某些人做不到的。”杨若晴一脸认真的道。 孙氏笑着点点头:“成,那晴儿你早些歇息。夜里有啥事吱一声啊!” “诶,好嘞。” 一夜好梦。 翌日,杨若晴还在睡梦中,突然听到隔壁屋子传来孙氏的一声惊叫。 杨若晴吓了一跳,立马鞋子都顾不上穿就冲出了屋子,“娘,咋啦?” “晴儿,你快看,这是咋回事呀?” 孙氏转过身来,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杨若晴顺着孙氏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去,也忍不住惊讶住了! 第53章 难缠的四叔 一只膘肥体壮的灰毛兔子,被反绑了四肢挂在孙氏身旁的墙壁木桩上。 那兔子还是活的,正跟那木桩上使劲儿的蹦跶,挣扎着想要下来,可是被挂的位置很巧妙,纵使它挣扎得眼睛血红血红,浑身的兔毛也掉了好几束,依旧挂在那儿摇来晃去。 “娘,这是咋回事啊?”杨若晴问道。 孙氏抚着胸口,还是一副余悸未消的样子,“早上我起来,刚推开门,咦,发现那门后面好像抵着啥东西,就翻过来一瞅,刚好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我的妈呀,差点没把我吓死!” 杨若晴嘴角狠狠抽搐了下,怪不得孙氏叫成那样,确实有点惊悚。 不过现在弄明白了是一只兔子,也就没啥好惊慌的了。 “晴儿,这是谁家的兔子?咋会挂在咱门外面呢?”孙氏一脸诧异的问道。 杨若晴走过去将那只兔子从木桩上取下来,拎在手里,好家伙,老沉了呢。 目光扫过兔子脖颈部位一圈异样的痕迹,杨若晴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个家伙,闷声不做的,原来心地倒不差嘛! 抿嘴一笑,她刚要开声,从前院那边急吼吼奔过来一个人影,“哎呀,三嫂啊,真是对不住啊,是我的兔子,刚上茅房去了就顺手挂在你那门口,差点忘了拿,给我就成了。”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是四叔杨华明。 杨华明一脸的急色,嘴里说着话,脚下已经奔到了杨若晴的跟前,伸手就要来夺杨若晴手里的兔子。 杨若晴就跟早有预料似的,在杨华明手伸过来的时候,早已拎着兔子站到了一旁。 杨华明扑了个空,有点恼怒,但还是陪着笑道:“胖丫你干啥?还不赶紧把兔子给我?这是我今个一早去后面林子里逮的……” “哟?四叔你说这兔子是你的就是你的呀?那你叫它一声,它要是答应你,我就把兔子还你!” 杨若晴笑眯眯的对杨华明说道。 啥? 杨华明气得一个倒仰! “本来就是我的!”他一脸不满的道,眼睛盯着那只肥兔子,仿佛看到了肥美的烤兔腿,哈喇子顿时流出来,差点把鞋面都给打湿了。 “这兔子就挂在我家门口,是我的!”杨若晴饶有耐心的笑道:“四叔你非要说是你的,那你叫它一声嘛,看它搭不搭理你!” “哼,你说是你的,那你也叫它一声试试!”杨华明眼珠儿咕噜一转,冷笑着道:“要是它答应你,我这就走。要是它不答应你,那这兔子就是来历不明的,咱对半分!” 我勒个去! 杨若晴翻了个白眼,对四叔的无耻下线,再一次刷新了! 对半分?还敢不敢再无耻一点啊? “好哇,那我和四叔就来赌一把。”杨若晴笑嘻嘻说道。 “我叫它,它要是搭理我,那这兔子就是我的,四叔你滚蛋,一个月都不准来我们这屋。要是它不应我,咱就均分,咋样?” 杨华明冷笑,这胖丫还说醒了不傻了,这不还傻着嘛? 兔子是畜生,一个畜生听得懂人话么?哈哈,不管如何,今个这兔子,自己是吃定了! “不成,要是你输了,这整只兔子,还有你屋里那下蛋的母鸡,都得归我,这算是你对我这个长辈的赔礼道歉!” “成交!”杨若晴说道。 那边,孙氏紧张的看着这一切,也觉得杨若晴提出的赌约有点荒诞。 兔子怎么会晓得搭理人呢? 完了完了,晴儿是不是没睡清醒呀?咋跟老四提出这么个赌约来,这下好了,兔子没了,唯一下蛋的母鸡也得赔进去了! 孙氏正想要出来打圆场阻止,大不了分半只兔子给老四就是了,可是,杨华明却没给孙氏机会。 “胖丫,你叫它呀,磨蹭个啥?赶紧叫呀?”杨华明迫不及待的催促着。 杨若晴笑了,“嘿嘿,催个屁啊,我这不先跟它沟通一下嘛!” 说完,杨若晴抬手轻轻抚摸着兔子的后脊背,垂下眼,咳嗽了声,“兔子啊,你是不是我家的兔子?是就应一声哈!” 话音才落,那一直在她手里挣扎的兔子,突然好像安静了下来,然后,它抬起脑袋,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咕噜咕噜声。 三瓣儿的嘴巴扇动了几下,竟然当真从嘴里发出两个非常单调的音符:“唧唧……” “哈哈,它果真给我回应了!四叔,你还有啥好说的?”杨若晴笑嘻嘻道,一脸的得意。 杨华明一脸的狐疑,气得差点从地上蹦起来:“这是碰巧的,不算数!” “那四叔你也来碰巧一个给我瞧下?敢不敢?” “有啥不敢的?”杨华明撸起了袖子,杀气腾腾的走上前来,也学着刚才杨若晴那样,叫唤了两声。 那兔子凸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瞪着杨华明,就跟瞪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似的。 被杨华明唤得急了,那兔子竟然一条腿,狠狠往杨华明的脸上蹬了一腿子! “哎哟……” 杨华明捂着那张白净的脸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这畜生…… “四叔,你输了,记住你刚答应的事儿,一个月,莫要往我们这儿凑!” “你个丫头片子,我答应你啥了?你再信口胡咧咧,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杨华明软的不行打算来硬的了。 要是从前三哥健康着的时候,他还真不敢撒泼。 现如今不同了,三哥废了,这孤儿寡母的,还不是想咋欺负就咋欺负! “四叔你说话不算数,我去村里抖出来,你就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面对一脸狰狞的杨华明,杨若晴是半点不惧。 杨华明虽然生得牛高马大,也是个壮年男人,可是,杨若晴是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 自己可是特工耶,还会被一个好吃懒做的乡下懒汉给欺负了去?只等杨华明放马下来,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按趴下。 就等着他主动送上门来找揍呢! 可是,却吓坏了一旁的孙氏。 孙氏一脸慌张的扑了过来,将杨若晴紧紧护在身后,“老四,你这是做啥?莫吓着我晴儿……” 杨华明狞笑着,目光还是放在那只兔子上:“哼,兔子分我一半,今个这事儿就算了。不然,我饶不了这个死丫头,妈的,敢跟老子这耍滑头!” 第54章 杨华忠不想活了 孙氏猛地一怔,不敢相信杨华明竟然当着她的面,都敢这样威吓自己的闺女! 就算是包子,也有心里薄凉薄凉而变硬的时候。 “老四,你说啥?我家晴儿好歹也喊你一声四叔,你这个做叔的,就是这么恐吓自己侄女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三嫂?还有没有你瘫痪在床的三哥?” “哈?”杨华明瞪大了双眼,又掏了掏耳朵,有点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孙氏口中说出来的! 再看孙氏这样子,张开了双臂,将杨若晴牢牢护在身后,就跟那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 杨华明的气焰顿时就打了个折! 就在这个时候,孙氏和杨若晴身后的屋子里,突然传来拳头狠狠砸在床板木头上的声音。 杨华忠愤怒的咆哮声从屋里传出来:“老四,你这个畜生,你给老子滚进来,一拳砸不死你老子不叫杨华忠,兔崽子……” 杨华明吓得脚下往后退了两步,三哥是个憨厚老实的汉子,可三哥和五弟一样,都有一副火爆的脾气。 真要是把三哥给逼急了,怕是爬都爬去前院把自己四房住的那间屋子给点咯! “轰隆!” 一声闷响,像是杨华忠从床上摔下来了。 孙氏惊呼了一声,被她护在身后的杨若晴早已一脚奔进了屋里,趁着这个空挡,杨华明吞了口口水,脚下抹油的一溜烟跑回了前院。 屋子里,杨若晴和孙氏合力,好不容易才将杨华忠给搬回床上,母女两个累得直喘气,杨华忠靠在那里,却是气得浑身颤抖。 “老四,老四哪?去把他给我找来!”杨华忠涨红着双目,愤怒咆哮。 “老三,算了,算了……”孙氏在一旁迭声劝着。 杨华忠接着又拼命的捶打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我没用,我真没用……” 一个男人,连老婆孩子都护不住,终日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兄弟欺负老婆孩子都不能一拳头挥过去,这种感觉,比死还要难受! “像我这样的废人,啥都做不了,活着也是拖累你们,倒不如死了好……” 说完,汉子加大了力度捶打自己的腿,甚至想要去撕扯那些贴在伤口部位的膏药。 “老三,你甭这样,打坏了咋办啊……” 孙氏看到杨华忠自虐,慌了,哭喊起来:“晴儿,快来帮忙按住你爹啊……” 杨若晴一个箭步过来,按住杨华忠的手,大声说道:“爹,你别这样,你这样,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惊吓我和娘!” 杨华忠撕扯的动作微微一顿,涨红着一双眼直勾勾瞪着杨若晴,满脸满眼的愧疚,哽咽着道:“晴儿,爹没用,护不住你们……爹、爹没脸活……” 听到杨华忠说不想活了,孙氏的脸都白了,一头扑进杨华忠的怀里,抽泣着:“老三啊,你这话,是在拿刀子绞我的心哪……” 杨若晴看着自家娘那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满头黑线。老爹这不还活着吗,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所以才抛出这么一句话,又不是真咋样了。 杨若晴也顾不上去劝孙氏,而是轻轻握住杨华忠那只粗糙布满茧子的大手,清声劝慰道:“爹,你的心情,我懂。可是,爹你要明白,你是我们这个家,是娘,还有我们姐弟三个的支柱,即便你躺在床上啥都干不了,咱们心里都是踏实的。这个家,都是完整的,我和娘夜里从外面收工家来,进了这黑漆漆的小院,心里也不怕!” “要是爹你不在了,那我们这个家,真的天塌了。我敢说,你只要前面一蹬腿,后面这三间小破屋,他们都不一定让我们住的踏实!” “所以,爹,你不管如何,都要耐心的活着,好好养伤,只要活着,一切就会有希望。只要你活着,我和娘,才有主心骨!” 杨若晴的这番话说出去,不仅杨华忠愣住了,就连趴在杨华忠怀里无助哭泣的孙氏,都止住了哭,两口子直勾勾看着杨若晴,耳边,一直在回旋着闺女方才的那番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半晌后,杨华忠腾出另一只手来,抹去眼角纵横而出的老泪。 “好闺女,你放心,打从今个起,爹一定好好活着,陪着你们。就算这双腿不中用了,爹还有手,爹用手也能给你们撑起一片天来。” “嗯,我信!” 杨华忠转而对孙氏道:“我的受伤恢复得差不多了,晴儿娘,还记得咱定亲那年我送你的花篮子吗?” 提到当初的事情,孙氏的脸上竟然浮起一抹少女般羞涩的红色。 “咋不记得,那花篮子可好看了,我当宝贝似的压箱底,后来嫁过来被老四给偷了。” “嘿嘿,我跟你说,当时我撒谎了,那花篮子不是我花五个铜板买的,是我自个在后山用茅草藤蔓编的。怕你嫌弃,就说是买的!” “啊?好啊你,这事儿瞒了我十三年!”孙氏嗔了杨华忠一眼,突然想到什么,“老三,你该不会是想要……” 杨华忠神秘一笑,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落在杨若晴的身上:“闺女,后山的茅草和柳条,回头割些家来,爹坐在床上也能编篮子。” 杨若晴正斜着眼睛,偷偷观察着爹娘这眉眼的互动,试图从中窥探出一丝他们年轻那会子的恋爱感受呢。 人不风流枉少年,她前世没有谈过恋爱,自然没这方面的体会。 这会子就在想,爹娘这样的性子,那会子议亲的时候,是个啥样的情况呢?肯定很有意思! 突然被杨华忠点到名,杨若晴迅速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下,道:“爹,你都会编些啥玩意儿啊?” 杨华忠认真想了想,说道:“篓子,花篮,筛子,还有一些其他的装东西的小用品。” 杨若晴认真的听着,暗暗点头,“爹,这些玩意儿,都能卖钱呢!” 听到自己的手艺能为家里创收,汉子的眼中也燃起一丝光亮,似乎干劲儿更大了。“那成,回头你们就赶紧给我弄来茅草和柳条!” 第55章 有恩报恩 “成,没问题。”杨若晴道,爹的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让他活动活动手腕也不错! 想了下,杨若晴突然又问道:“爹,抓黄鳝的那种篓子你会编不?” “啊?”杨华忠露出一副迷惘的样子。 “咱乡下人抓黄鳝,那都不是直接往洞眼里抠吗?咋还用上篓子了?”杨华忠问道。 杨若晴恍然,敢情这个时代的农村乡下,还没有人时兴用那种l型的黄鳝篓子? 哈哈,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呢,趁着刚刚秋收,距离天冷冬眠还有一段时日,可以捞一笔! “爹,我这就去村口给你采柳条,让你大显身手哈!”杨若晴转身就要奔出门去,被孙氏拦住。 “晴儿,折腾了半日,这只兔子的事儿,咱都还没说呢!”孙氏说道。 杨若晴愣了下,看到被自己丢在一旁角落里的灰毛兔子,拍了拍额头,瞧这记性,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是这只兔子,可掀不起这一大早的那一串风波! 杨华忠也看到了那只兔子,挣扎着坐直了身子,盯着那只兔子道:“好肥的兔子,一看这兔子性子就烈,竟然都没有半点损伤就被生擒了,此人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杨华忠少年时代,也经常跟长庚大牛以及沐子川过世的爹沐文榜他们一起去村后面的眠牛山打猎,一些基本的东西,汉子还是能一眼瞅明白的。 杨若晴听到爹这话,抓起那只兔子,手掌抚过那兔子脖颈的部位,心道,那家伙的双重兔子套,还真是套中有套,既能保证猎物不会因为过度挣扎而损伤,又能将猎物牢牢束缚住。 大块头,有智慧! “这兔子也不晓得是谁放在门口的,照理说,你爷奶那边是不太可能,至于旁人,咱家的院子侧门夜里都是锁着的,没人能进的来啊!”孙氏一头的雾水,琢磨道。 不明来历的东西,可不敢随便要。 杨若晴看出孙氏的心思,嘻嘻一笑,对孙氏说道:“娘,这只兔子,咱就放心大胆的接纳好了。” “为啥?” “这只兔子呀,是有人拿来给娘你赔罪的!” “啊?啥意思啊?我咋听不明白呢?”孙氏更加不懂了,看了眼床上的杨华忠,杨华忠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杨若晴不想卖关子,直接道:“娘,你想想你脚踝上那伤。” 孙氏顿时就明白了。 “那孩子,咋、咋这样咧,多大个事哟……”孙氏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同时也是满脸的欣喜宽慰。 “你们娘俩这一唱一和的,到底是咋回事呀?快说呀,把我给急死了!”汉子急了。 孙氏捂嘴笑了,把昨日在林子里拢松毛,一脚踩进骆风棠那兔子套里,以及后面杨若晴拦住骆风棠,一通训斥的事,一股脑儿的说给了杨华忠。 杨华忠满脸的感慨,说道:“老骆家也不容易啊,骆铁匠身子骨近两年大不如从前,药石不断。家里又没有田地,吃喝拉撒的花销,都靠着棠小子打猎所得。哎!” “就这一只兔子,送去镇上卖,八十多文钱还是好卖的!就这么送来咱家,棠小子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杨华忠接着又叹道。 “那咋整?咱把兔子送还回去吧?”孙氏提议。 杨华忠刚要点头,一旁的杨若晴出声了:“爹,娘,要我看啊,这兔子咱就甭送来送去了,那样不妥!” 知道杨华忠和孙氏都不是那种贪图别人便宜的老实人,何况,骆风棠家又是那样的家境,杨若晴也不绕圈子,接着说道:“这兔子,既然人家骆风棠存心送过来,那咱就踏踏实实接受着,也好让他了却一桩心事。大不了,咱往后有啥能帮得了老骆家的,咱搭把手,从别处去补偿,不让他们吃这个亏就是了。爹娘觉着我的提议,咋样?” 这些事,孙氏基本是不拿主意的,暮光看向杨华忠。 杨华忠认真琢磨了一下,一拍手掌,“我看中,就照晴儿说的那样去做,人家真心给,咱再推开送去,倒显得咱矫情了。往后咱有啥能帮他们搭把手的,一定不袖手旁观就是!” 见到自家男人都这么说了,孙氏也点头:“昨日在林子里遇到棠小子,都这个天了,那孩子脚上还穿着草履鞋,身上的衣裳补丁也是扭扭曲曲,哎,一个家里每个操持活计的女人,老少爷们的日子过得真是邋遢!” “那就给棠小子纳两双鞋子,晴儿娘,你看咋样?”杨华忠提议。 “我倒是想啊,可咱刚分家出来,手里头啥都没有,箩筐里就剩下一包针线和几块烂布头。”孙氏轻叹了口气。 杨若晴听着爹娘的合计,眼珠儿咕噜噜转了一圈后,说道:“爹,娘,这事儿不急,咱如今手头也有五十个大钱了,过两看五叔得不得空,让他带我去一趟镇子上,咱添置一点日用平,再扯点棉布啥的。” “五十个打钱,能扯多少布哟!”孙氏满面愁容。 杨若晴却很乐观:“可不止呢,诺,这兔子咱先圈养着,到时候拎去镇上卖了换成钱呗!” “恩,这主意行,这几多编织点箩筐啥的,到时候一并拿去卖!”杨华忠道。 “那好吧,你们爷俩说咋样就咋样,我没意见。那这会子我先去弄早饭了,等会上昼我还得去把菜籽给种了。” 三人立马分头行事起来。 一连两日下来,杨若晴不仅帮着孙氏把家里那两亩水田和一块旱地翻了土,挖了地沟,还把从桂花和大云婶子他们两家借来的油菜种子和小麦全都播下去了。 油菜种下去,来年收获了菜籽碾磨出新鲜的菜籽油,炒菜啥的必不可缺! 麦子地里,更是寄托着一家人的希望,明年四五月,收割了麦子,可以碾磨成小麦粉。摊面饼,擀面条,作成麦粉粑粑,都是庄户人家糊口的好东西,更是荒年里,裹腹的好东西。 这两日里,杨若晴抽空还去了村后的河边和树林里。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有力气,这山里的茅草和河边的柳条,用之不尽,取之不竭! 第56章 教训陈狗蛋 “爹,甭急着编筐子,你先帮我编几只我要的筒子。”杨若晴趴在杨华忠的床边,将那种l型用来黄鳝的篓子的构造原理,跟杨华忠细细讲解了一遍儿。 杨华忠在这方面,悟性很高,一点就通,而且动手能力还极其的强。 一个晚上,就给杨若晴编制出了六只筒子。 隔天杨若晴起床看到摆在面前,崭新的筒子,激动得嘴巴都快要咧到一边去了。 “晴儿啊,这玩意儿你是用来做啥呀?” 杨华忠现在对新鲜玩意儿,是闭着眼睛都能编制出来,可却发现,自己却还没顾得上询问闺女这玩意儿的用处。 杨若晴故作神秘的一笑,“嘿嘿,暂时保密,到时候就晓得了。” 杨若晴拿着一只小木桶,木桶里装着一些潮湿的土壤。另一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兴冲冲去了村后的小河边。 这条小河的水,是从村后面的眠牛山里流淌出来的,绕了村子大半圈,最后蜿蜒着流淌进了村口的那口大池塘里。池塘里的水再通过一个漩涡状的水眼,流向四通八达的沟渠,再引入田间地沟,滋润着农作物的生长。 杨若晴来到河边,开始挥舞着手里的小锄头挖着,不时停下锄头,蹲下身从挖开的土壤里,检出一条条的小蚯蚓放进随身携带的小木桶里。 这里的土壤很松软,养料充足,里面藏着不少的蚯蚓。 蚯蚓是黄鳝眼中的美味,没有比这更好的诱饵了。 杨若晴专心致志的挖着,不知不觉挖了小半桶了。 蚯蚓很脏,捏过蚯蚓的手指,沾着一股淡淡的腥臊味。 杨若晴蹲到河边,仔细搓洗着自己的双手。心里盘算着事情,有点走神。 就在这个时候,从后面突然飞过来一块石头子,目标正是她的后脑勺。 特工的本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就显现了出来,几乎是本能的,杨若晴脑袋一偏,那块小石头子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颊滑进了前面的河里。 “噗!” 砸起一片水花,贱在她的身上。 身后随即传来一阵狂笑:“哈哈哈,傻子有傻福啊,让她给躲过去啦!” “接着扔,不信砸不中她!” “……” 又是几块石头子朝这边扔过来。 杨若晴看清楚了,是几个半大的小子,八九岁的样子。 虽然一口叫不上来他们的名字,可是这一张张面孔都不陌生。 这帮坏小子,从前颗没少欺负这副身体的原主人! 杨若晴眯了眯眼,脚下踩着看似普通却是极其奇怪的步伐朝那群坏小子走去。 坏小子们里面也有一个领头羊,叫做陈狗蛋,他是长坪村这群小孩子的孩子王。 陈狗蛋看到杨若晴突然一眨眼的功夫,就突破了自己手下们的石头攻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水桶般的身躯往面前一站,陈狗蛋突然感觉眼前的光线都黯淡了下来。 “呀,傻子咋过来了?一起上,打她!” 陈狗蛋一摆手,那伙半大小子们一哄而上。挥舞着半大不小的拳头朝着杨若晴身上砸过来。 杨若晴微微眯了眯眼,眼底掠过一丝冷芒。 看这帮小屁孩们,以前打她还真是打得上了瘾,瞧瞧,这配合得多好! 杨若晴的心理年龄足够做他们的娘了,堂堂的特工,实在没兴趣跟这群小屁孩打闹。 但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就不知道怕。 擒贼先擒王,杨若晴一抬手,一把就将那个陈狗蛋的肩膀给揪住了。 “小狗蛋,喜欢玩水是吧?姐姐我成全你!” 然后,就跟拎小鸡似的,杨若晴拎着陈狗蛋转身就往河边走去。 那边的那群小盆友们看见自己的老大被人给拎了起来,吓得四下逃窜。 “你们这群没义气的,快救我啊!” 陈狗蛋拼命的挣扎,一双脚都离了地,双手挥舞着,使劲儿的扑腾。 可是,杨若晴的手指,就跟铁钳似的。 见他拼了命的挥舞着手,想要拍打她的身,直接抬手就在陈狗蛋的肩膀上狠狠拧了几下。 陈狗蛋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眼泪鼻涕当即就下来了。 “给我老实点,不然有你苦头吃!”杨若晴恶狠狠的警告了句。 陈狗蛋毕竟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足足比杨若晴小了四岁,当即老实了,不敢再挣扎! 眨眼功夫,他就发现自己被杨若晴拎到了河边。 领教到了杨若晴的大力气,陈狗蛋这会子看向杨若晴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怯怯。 “傻子,你想干啥?你、你要是敢打我,我两个哥哥会给我报仇的!”陈狗蛋鼓足了勇气恐吓杨若晴。 杨若晴斜着眼睛睨了眼陈狗蛋,这些小孩,打小就不学好! 恐吓?姐姐我可是被吓大的好不? “哟呵,还学会恐吓了?小孩子家家的不学好,姐姐我今天就给你上堂课,教教你如何做人!” 话音落,杨若晴一巴掌按在陈狗蛋的背上,直接就把陈狗蛋的头给按进了面前的河水里…… 扑腾,挣扎,陈狗蛋手舞足蹈,身体拼命的挣扎颤抖。 就在他差一点就要窒息的最后一瞬,被杨若晴给拽出了水面。 新鲜的空气闯进鼻孔里,和着刚才的水在一起,呛得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喜欢玩水是吧?咱接着来!” 杨若晴微笑着,手腕一动,又把陈狗蛋给按趴进了水里,再次灌了个水饱。 如此往复,一直到陈狗蛋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着求饶:“胖丫,我再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叫姐!” 杨若晴笑眯眯纠正。 陈狗蛋连忙改口:“姐,你是我亲姐,我往后再不敢了……” “哼,这还差不多,滚蛋吧!” 陈狗蛋如蒙大赦,爬起来一溜烟就跑出去好几米,这才转过身来朝着河边的杨若晴恶狠狠叫嚣着:“胖丫你给我等着,我叫我哥哥给我报仇!” 杨若晴朝陈狗蛋勾了勾手指,陈狗蛋吓得身体一抖,转身脚底抹油的跑回了村子里。 杨若晴摇了摇头,这群孩子真是不省心,看来今天的教训还是轻了,好吧,她不介意下次再给他们上上课! 第57章 陈家兄弟 杨若晴拍了拍手,拎起脚边的装着蚯蚓的小木桶,正准备回村呢。 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奔过来几个气势汹汹的男娃子,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子,身板五官生得一模一样,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刚才陈狗蛋那些四散而逃的小跟班们,其中也有去而复返的陈狗蛋。 老远看到杨若晴拎着一只木桶慢吞吞的走来,陈狗蛋眼睛一亮,指着她这边大声叫喊:“大哥二哥,胖丫在那边!” “你们几个,过去把她堵住,别让她从边上溜了!”其中一个男娃子吩咐了一声,一挥手,其他人去了旁边包抄,他自己则一马当先跑到了杨若晴的跟前。 “胖丫你站住!”他比胖丫高出半个头,张开双臂挡住杨若晴的去路,视线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 杨若晴抬起眼来,看着将自己围在中间的这一拨人,一眼就认出这两个最大的小子,是陈狗蛋的双胞胎哥哥,陈虎和陈熊。 这两兄弟,一样的虎背熊腰,跟所有庄户人家的少年一样,黝黑结实。 “呵,原来是猴子搬来的救兵啊?咋?你们这一大帮子人,合计要欺负我一个弱小的女伢子?可要脸不?”杨若晴笑眯眯的问道。 挡住杨若晴去路的少年是双胞胎里面的哥哥,叫陈虎,旁边那个捏着拳头,一脸不屑的少年是弟弟陈熊。 听到杨若晴的话,弟弟陈熊抢在他哥哥前面,扯着嗓子吼杨若晴:“臭丫头,以为不傻了,就欺负我家狗蛋!你是活得腻歪了吧?” 杨若晴侧过脸去,同样一脸轻蔑的看了眼陈熊:“呵呵,是你们家不会管教人,我就顺手帮你们爹娘管教了狗蛋一下。怎么,你也是上赶着要求我管教么?” 陈熊气得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凸了出来,“臭丫头,找死吧你?” 一拳头就朝着杨若晴的脸砸了过来。 杨若晴微微眯眼,眼底划过一抹冷芒,拎着木桶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刚要出手,突然,陈熊的拳头在距离她的脸颊两寸的地方,突然顿住了。 杨若晴看到有一只修长的大手,接住了陈熊捅过来的拳头。 “不准欺负她!” 有声音从她的头顶罩下来,她的目光顺着那只修长的大手一路往上延伸,然后,她看清了站在自己身旁的人。 线条利落的脸,五官棱角分明,鼻梁很挺,唇形也很好看。 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肩膀上打着一块兔皮坎肩,肩膀上挎着一张弓箭,一手拎着箭筒,另一手看似随意的捏住陈熊的拳头,可任凭陈熊在那挣扎得脸红脖子粗,都没半点松动。 骆风棠? 骆风棠垂下目光,看了眼杨若晴那双瞪大的眼睛。 女娃儿虽然五官圆鼓鼓的,眼睛显得有点小,可是那眼神,却是出奇的清澈明亮。 被这样一群凶神恶煞的小子们团团围住,要是换做村里其他的女娃儿,恐怕早已吓得哭了。 可是,眼前的她,却是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怕。骆风棠想起方才自己在树林里,看到的河边发生的事情。 她都敢把狗蛋按在河里,这份魄力和胆气,比村里任何一个女娃儿都要强! “棠伢子?”陈虎看到突然出现,并拦下了陈熊拳头的人是谁是,脸上露出一抹惊诧,同时,眼底也有些忌惮。 陈虎非常清楚自己在村里的依仗是什么,那就是自家兄弟多,除了胞弟陈熊和狗蛋,叔兄伯弟家的堂哥堂弟更是一箩筐。 陈家是长坪村最大的一个姓氏,陈家兄弟是村里的孩子王,看谁不顺眼上去就可以揍! 可即使这样,陈虎还是不敢去招惹村里骆铁匠家的棠伢子! 为啥? 棠伢子虽然家里没有半个兄弟姐妹帮衬,可是,棠伢子打小就拿菜刀和弓箭混山林里,野狼和熊瞎子都敢交锋的狠角色,一身的彪悍气,招惹他肯定讨不着好处! 想到这,陈虎的脸上露出笑面虎似的笑容,看了眼骆风棠那只牢牢握住陈熊的大手。 陈熊在那挣扎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可人家骆风棠却是面不改色! “棠伢子,我们和你,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天这事儿,是我们陈家人跟这臭丫头的私事,跟你没有关系,你莫要插手!” 旁边长了耳朵的小子们只要不傻,都能听得出陈虎话里面隐含的好几个意思。 杨若晴唇角扯了扯,这个陈虎,是在拿整个陈氏家族威胁骆风棠吗? 想不到区区一个长坪村,还真存在这种人多压人少的事儿?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古代农耕社会嘛,男丁壮劳力多,在村子里确实更有威慑力。 老杨家人也不少,上上下下十几二十口人,可是比起主宰整个村子的陈家,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而老骆家,就剩下骆风棠和他大伯。 骆风棠,会不会被威慑到呢?会不会懊悔为她出头? 杨若晴悄悄抬起眼来,打量着正跟陈家兄弟对峙的骆风棠。 面对陈虎威慑的话,骆风棠只是冷冷丢给陈虎一个眼神,声音很平静,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我看不下去!” 骆风棠说着,手指一松,陈熊趔趄着倒退了好几步,揉着酸痛的手腕,一张脸都扭曲了。 “啥意思?你是存心要跟我们杠上了?”陈虎的笑容冷下来,眼睛眯起阴郁的冷芒。 “大哥,跟这杂种小子废那么多话干啥?大家一块儿上啊,让他装比,把他揍成猪头!”陈熊看不下去这场谈判,直接咆哮起来,抡起另一只拳头朝骆风棠的脸砸过来。 骆风棠脑袋微侧,轻松避开陈熊的一拳,冷峻的脸上,浮起一抹怒色。 反手一巴掌就要挥出去,突然,一只肉呼呼的小手按住了他的手臂。 他转头一看,拦住自己的人,是从自己身后钻出来的胖丫。 杨若晴对骆风棠微微一笑了下,清声道:“棠伢子,冤有头债有主,这是我跟陈家兄弟之间的事,不劳烦你插手。你边去,让我自己来解决!” 陈家是长坪村的大族,连里正都是姓陈,骆风棠要是跟陈家兄弟起了冲突,只怕他跟他大伯在村里生活就更加艰难了! 第58章 大显身手 杨若晴心里对骆风棠的热血和正义,颇为感动。但是,她却不能将骆风棠置于尴尬境地,一切的事情,是由她而起! “胖丫,你莫说浑话!”骆风棠垂目盯着杨若晴,大男孩的眼中露出一抹焦急! 虽然刚才在林子里,他远远看到胖丫折腾陈狗蛋的场面,那是因为陈狗蛋本身才八岁,不管是年纪还是体型力气,都不如胖丫。 而现在,陈狗蛋的双胞胎哥哥找来了,陈虎陈熊跟自己都差不多的年纪,十六七岁,兄弟两个身板都很魁梧结实,这丫头自己解决?怎么解决! “胖丫,你别犯傻,他们的拳头不吃素!”骆风棠皱着眉头说道。 他从前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也清楚自己在村里的处境很尴尬,可是,不知为啥,他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合起伙来欺负胖丫! 杨若晴听到骆风棠的话,却是摇头笑了笑,踮起脚来轻轻拍了拍骆风棠宽阔结实的肩膀:“没事,你别插手就行了。” 说完这话,杨若晴淡定自诺的走到了陈虎陈熊兄弟的面前。 “想给狗蛋找场子是吧?那就放马过来吧!” 听到杨若晴叫放马过来,在场所有的人,更是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胖丫是啥样的人,他们都知根知底。老杨家的傻子,啥都不懂,还胆小怯弱,以前没少成为他们练拳的沙包,练弹弓的靶子。 就算这个胖丫疯病好了,可他们还是不可能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子瞧在眼底! 眼前这人,当真是胖丫? 陈虎眯起了眼睛,目光在杨若晴的身上来来回回的瞅着,满脸的狐疑。 “胖丫,你是个女娃子,欺负你,也没多大意思。”陈虎开了口,“要不这样,你给狗蛋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去那边的田沟里帮我捉两条大乌蛇,今天的事,我们就算了!咋样?” 杨若晴笑眯眯看着眼前的陈虎,这小子,还真是狡猾阴险。 不过,想要欺侮姐姐的尊严,还压榨姐姐的劳动成果,那就是做梦。 “陈虎,你开的条件很好,赶紧回家去抱着枕头睡一觉吧,睡着了,你的心愿也就达成了!” “胖丫,你啥意思?这就是不答应咯?”陈虎冷笑着问。 杨若晴摇了摇头,视线扫过陈虎身旁其他小子们,尤其是在那瞪着眼睛拳头捏得嘎吱作响的陈熊,一脸鄙夷的道:“姐姐没兴趣跟你们这群小虾米折腾,不是要打吗?那就别浪费我功夫,一起上,我好一起解决了事!” “妈的,臭丫头翻天了!” 陈熊怒吼了一声,挥舞着拳头一马当先冲了上来。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六七岁的少年,正跟那野牛犊子似的,一身的闯劲儿一身的气力。 而且陈熊打架,在长坪村都是出了名的。 眼看着那拳头就快要砸到杨若晴那张胖乎乎的脸上,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听胖丫接下来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而被杨若晴推出了人群的骆风棠,眉心一紧,正要扑上来,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然发生了。 第59章 不对劲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起,震得陈熊的耳膜差点破碎了。 他趔趄着往一旁栽倒下去,手掌撑在地上,压翻了一颗石头子,嘎嘣一声脆响,手腕的骨头错位了。 “哎哟喂……”陈熊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狰狞的脸上,赫然红肿一片! 站在陈熊身旁的陈虎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暗暗惊了一把,因为他压根就没看清胖丫是怎么出手的,弟弟陈熊就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 这个胖丫,不对劲啊! 陈虎眯起眼睛琢磨着,而陈熊却再次从地上蹦了起来,摔着钻痛的手腕,龇牙咧嘴朝杨若晴再次熊扑过来。 “娘的,敢打我,老子送你上西天!” “砰!” 一声闷响。 杨若晴手里的小木桶,撞在陈熊的身上,直接把陈熊给撞飞出去了。 倒在不远处的地上,四仰八叉,呼哧呼哧着喘着气儿,头上满头的包,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更是金光直冒! “诺,我打了你两个弟弟,你这个做大哥的,不要为他们出头吗?”杨若晴舒缓了一下手臂,轻蔑的扫过地上躺着的陈熊和围在陈熊周围,一脸慌乱的陈狗蛋他们,视线再次落在了陈虎的身上。 杨若晴眨了眨眼,朝陈虎勾了勾手指,懒洋洋的口气:“来吧,我今天一并解决了你们,省得日后拖泥带水,没工夫伺候啊!” 陈虎气得一个倒仰! 纵横长坪村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被个女娃儿指着鼻子,这样轻蔑对待! “胖丫,这是你自己找打的!”陈虎喝了一声,脚下一个起势,双臂伸开,像一只牛犊子朝杨若晴扑来。 杨若晴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看着气势汹汹扑向自己的陈虎,暗暗摇头。 这些乡下小子们,空有一股蛮力,这招式实在是糟糕头顶。 陈虎奔跑的速度不慢,落在旁边陈狗蛋那群小罗罗们的眼里,无疑是超级厉害的,跟旋风似的。 可是,在杨若晴此刻看来,那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慢动作。 她冷眼看着陈虎气势汹汹的扑到自己的面前,看着他的拳他的脚攻击向自己。然后—— 微微抬了一下腿,一脚踹在陈虎的小腹往左边的某个位置。 “呃……” 陈虎口中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以极快的速度冲到杨若晴的跟前,然后俯下腰身双手抱着小腹给她跪了下去! “哈哈哈,上来就对我行这样的大礼,太隆重了吧?”杨若晴咧嘴一笑,抬脚一脚就踩在陈虎的肩膀上。 陈虎只感觉到像是有一座大山轰然倒塌,整个人都趴伏下去,嘴巴磕在地面的石头上,门牙当场就掉了一颗。 血丝,从陈虎的嘴巴里溢出来,看着就骇人,吓得陈狗蛋那帮小子们哇啦哇啦惊叫起来,有两个胆子小的,颤抖着腿淅淅沥沥就尿了! 杨若晴微微俯身,对陈虎道:“比起你们兄弟以前欺负我的那些事儿,今天姐姐不过是收了点利息!不服气,就接着来找茬,姐姐我奉陪到底!” 说完,她收回脚,拎起一旁的小木桶,转身慢悠悠朝着村子里走去。 身后,一双双惊恐愤怒的目光瞪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拦住她的路! 这边,骆风棠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了眼地上被修理得惨无人形的陈虎陈熊兄弟,暗吸了一口凉气,转身小跑着朝杨若晴那边追去了! 第60章 胖丫,好彪悍 杨若晴走出一段路,停下来,转过身。 后面的某人也立马打住步子,背过脸去,不敢跟她的目光正视。 她收回目光,接着往前走,后面那人的步伐也跟了上来。 她再停下,转身,那人干脆身形一闪,躲到了附近的一棵大树后面。 她放下手里的小木桶,双臂抱胸对着那棵大树扬声道:“别躲了,我早看到你了!” 骆风棠从大树后面站了出来,抬头朝这边正笑眯眯打量着自己的杨若晴看了一眼,有点窘迫的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大步走到了杨若晴的跟前。 他垂下眼来,看着杨若晴,吶呐道:“我……我不是存心要跟踪的……” “棠伢子,谢谢你刚才护我。”杨若晴笑着对骆风棠道:“你跟着我,是有啥事么?” 被问到正经事,骆风棠窘迫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了一点,抿了抿嘴道:“胖丫,你、你是不是练过?” “啥?” “你方才很猛,几下就把陈家兄弟给干趴下了,身手很不错!”骆风棠微微一笑。 杨若晴恍然过来他说的是啥,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摆了摆手:“这没啥!” “你力气也好大!”骆风棠又道。 杨若晴摆了摆手:“我嘎婆那边,祖上是杀猪阉猪的,一把的力气和技巧传到了我身上呗!” “啊?”骆风棠瞪大了双眼,一副被雷给劈了的样子。 胖丫,好彪悍! 杨若晴看着眼前大男孩这副被累到的模样,咧嘴一笑,“你还有啥事要问么?” 如果没有其他事,她还赶着回家去给黄鳝筒子上诱饵呢。 骆风棠回过神来,斟酌了一下,对杨若晴道:“陈家兄弟都不是好惹的,今天吃了亏,肯定还有下回,你往后出来最好莫要一个人!” 杨若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眼睛里,她看到的是发自内心的关心。 勾唇一笑,她点了点头:“多谢你的提醒,我晓得了。” “行,我该说的说完了,你走吧。”他也微微笑了下。 杨若晴眼睛微微一亮,眼前这个黑黑实实的大男孩,笑起来还蛮好看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牙齿又白又整齐! “成,那我先走了。”杨若晴道,俯身拎起那只小木桶,转身走出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身来,发现骆风棠还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望着她的背影,剑眉微微皱着,一副在思忖的样子。 “对了,棠伢子,你送来的那只兔子,黑肥很壮,我和我爹娘都很稀罕,谢谢你!” 说完这些话,她转过身去,不再留恋径直回了村子。 身后,骆风棠望着杨若晴的身影,一直到她拐过村后小溪上的那条石拱桥,彻底的消失不见,方才挎起弓箭,转身大步流星朝着山林的方向疾步而去! 杨若晴回到家,孙氏正在灶房准备晌午饭。她去隔壁屋子里看了杨华忠后,拎着黄鳝筒子回到自己屋里,开始将一条条蚯蚓,往一根根削好的长竹签上一寸寸窜进去,然后,将窜上了蚯蚓诱饵的竹签巧妙的固定在黄鳝筒子里面。 杨若晴做这些事很麻利,孙氏过来喊吃饭的时候,她已经全部做好了,将装上了诱饵黄鳝筒子整齐的码放在一旁,洗好手带上门,这才来了灶房。 经过了几日的风干,新搭的灶台已经能用了。 杨若晴过来的时候,孙氏已经将做好的饭菜搁在锅台上,简单粗糙的农家午饭,野菜米饭,凉拌野草,昨晚剩下的一碗蛇羹,另外还有一碗稀稀的鸡蛋羹。 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一家人却吃得格外的香,刚刚吃过饭,大妈金氏摸着窗户根过来了,从门口探进一张沾着锅底灰的脸。 头发有些蓬乱,眼神有些混浊,朝着屋里面咧着嘴傻笑。 杨若晴背对着屋门口,正跟爹娘说说笑笑呢,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下意识扭头一看,金氏这副尊容差点让她吓一跳。 “爹,娘,大妈过来了!” 孙氏和杨华忠这才发现来人,孙氏忙地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走向门口,招呼着:“大嫂,你咋过来了?有啥事不?” “三弟妹,永仙月底快要家来,他那屋的被子破了,他不稀罕我缝的,说丑,你帮我弄弄……” 门口,随即传来金氏小声的央求声。 “大嫂,你先过去,我这里收拾一下马上就去帮你搭把手啊!”孙氏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了。 打发走了金氏,孙氏走回了床边,对杨若晴道:“晴儿啊,碗筷先搁在锅里,娘先去帮你大妈把你大堂哥的被子缝补下回来再收拾。” “娘,咱都分出来另过了,那边的事儿,就算大妈做不了,那不是还有四婶吗?咋找到你头上了?”杨若晴有点不太乐意了。 孙氏笑了笑,劝慰道:“没啥,缝补被子,也没多大个事儿,一碗茶的功夫。再说了,这是我跟你大妈私下的交情,搭把手。” “这不是事大事小的说,”杨若晴时刻不忘纠正孙氏的观念:“私下的交情,搭把手,这没啥,当初分家永进二堂哥也主动来帮咱搬东西。我要叮嘱娘的是,以后要多一点提防,别总是被他们以私下搭把手的名义,压榨咱的劳动力和功夫!咱现在毕竟分出来了,跟爷奶那边,是两个不同的家庭。” “我家晴儿真是个小大人呢,精明鬼啊!”孙氏看着自己闺女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弄得有点想笑。 对杨华忠道:“你瞅瞅你家闺女,这是像谁?” 杨华忠也嘿嘿一笑,看着杨若晴,汉子满眼满脸的宠溺:“这副老气横秋的口气,还真不像咱俩。不过,晴儿娘啊,咱闺女的话,在理。你呀,以后啥事也甭满口答应,小事到没啥,大事可一定要跟咱合计,晓得不?” 孙氏无奈的叹了口气,“晓得了,你们这爷俩啊,合起伙来当我是小孩呢。放心好了,我也不傻。再说了,让我过去缝补被子,那是觉着我的针线活还过得去!” “嘻嘻,既然咱都说开了,那娘这回就赶紧过去吧!”杨若晴催促道。 “诶,好嘞,我一会就回来。” 孙氏急匆匆去了上房,这边,杨若晴给杨华忠倒了碗茶,撸起袖子来到了灶房。 哼着小曲儿,开始往空锅里添水烧热。 几副碗筷而已,顺手洗掉就是了,没必要留给娘回来洗。 第61章 冤家路窄 暮色降临,田间耕作的人们陆续归家,村子的上空,炊烟渐起。 牧童骑在黄牛上,吹着牧笛,悠扬的笛声在凉风中被吹得很远很远…… 杨若晴带着整理好的黄鳝筒子,跟孙氏那里招呼了一声,悄无声息的出了村子。 村口那一片的水田田埂水沟里,是她的战场。 将黄鳝筒子放在适合的埂下,水沟里,旁边再用烂泥巴和水草做适当的掩饰,六七个筒子,不出半个时辰,全部给她安置妥当。 抬起头来,暮色渐浓,田间地头再看不到半个人影。 杨若晴满意的往回走,在村口的池塘边蹲下身来将双手清洗干净。 塘坝上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脚步声渐近。 接着,便有一道不悦的男声传进杨若晴的耳中。 “这个位置是村人挑水吃的地方,你要洗手应该去边上。” 啥? 杨若晴转过头来,只见一个穿着青蓝色布衫的大男孩站在塘坝上,正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自己这边,大男孩的手里,还拎着一只打水的木桶。 私下暮色笼罩下来,杨若晴咋一眼没瞧清那大男孩的面容。 “不好意思,是我搞混淆了,我已经洗好了,让给你打水!” 她忙地站起身往边上让了几步,好让这个同村的大男孩过来打吃水。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跟人没有利益冲突,又或者真是自己做的事情不对的情况下,脾气也是很温和,很能接受别人的指正的。 那个大男孩于是拎着木桶走了下来,经过杨若晴身旁的时候,看了正在那里擦手的杨若晴一眼。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是你?” 沐子川的眉头顿时皱在一起,眼底腾起星星点点的怒火! 杨若晴抬起眼来,认真打量了他一眼,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原主人最后的记忆片段。 清俊男孩一脸狰狞的咬牙切齿:“……你若是真喜欢我,就去死……” 杨若晴的脸色立马垮了下来,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起伏! 她知道那是原主人残留在她身体里的感受,自己的灵魂占据了这副身体,承接了原主人的记忆,自然也会或多或少的感受到属于原主人的情感! 愤怒,酸涩,痛楚…… 还有很多复杂的情愫,一齐漫过她的心头。 最后,统统化作她的一声冷笑:“呵,是我,咋地?还想忽悠我去投塘死一次么?你做梦!” 沐子川怔了下,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杨若晴。 还是一样的胖,跟个水桶似的。 只是,从前鸟窝般乱糟糟的头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梳理得很柔顺的秀发,梳了两条麻花辫子垂在身前。 从前脸上那些脏兮兮黑乎乎的东西也都没了,虽然五官还是有点变形,可是,脸上却干干净净。 沐子川暗吸了一口凉气,不仅是因为面前女娃这副伶牙俐齿,还有她那双一点都不再浑浊的眼睛! 很明亮,很清澈! 头顶的月亮缓缓升起,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眼神,竟然比头顶那月光还要明亮!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再看,我把你那对招子抠出来喂狗!” 杨若晴冲沐子川恶狠狠说道,还拿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转身正欲离开。 身后,木桶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而她的手臂却被沐子川给拽住了。 “站住!”他沉声低喝。 杨若晴垂目扫了眼那只抓住自己手腕的手,白净细腻,一看就是握笔杆子的。 “撒手!”她斜觑了他一眼,冷冷道。 “我有话问你!”沐子川沉声道,瞪着杨若晴,双眼灌满了愤怒。 “真不撒?”杨若晴挑眉,压根就不搭理沐子川的话。 姐姐的手腕,岂是你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子说碰就碰的? “你再不撒手,有你苦头吃!”杨若晴说道。 “哼,你再挣扎,也莫怪我不客气!”沐子川皱紧了眉头,突然感觉眼前的胖丫,好凶! 撒手? 笑话! 她要是一溜烟就跑家去了,那他还怎么责问她关于退亲的事? 要知道,这两日,他翻来覆去,还是咽不下去那口气。 自己,竟然被一个又胖又丑的乡下丫头给蹬了? 正犹自愤怒间,面前的女娃已经有了动作。 沐子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虎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的麻痛。 他闷哼了一声,垂着痛得没有知觉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把脚边的木桶踹进了水里。 木桶在水里浮浮沉沉,眨眼间就被一个浪花给推远了。 沐子川顾不上跟杨若晴较劲儿,转身蹲在那水边,探着身子手臂使劲儿朝前伸着,试图去勾那只木桶! 那只木桶,是娘前几日去镇上添置的,原来的那只破了。 木桶要是捞不着,被娘一顿责骂事小,今夜没法儿烧水洗澡那就事大了! 于是,沐子川更加使劲儿的朝前探着身子,努力用手指去触碰那木桶。 那木桶也是调皮,不远也不近,就那么在沐子川眼皮子底下浮浮沉沉,让他指尖能触碰到,却又偏生逮不住! 如此反复几次,沐子川白净清俊的脸上,急出了一层的热汗! 杨若晴站在他身后,将这一切看得仔仔细细,忍不住抚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真是一点不假呀!”她道,“连只桶都捞不起来,沐子川啊沐子川,你这智商真是让人捉急!你是不是天天之乎者也的,把脑子给读傻掉啦?” 沐子川转身恶狠狠瞪了眼杨若晴,牙关气得咬在一起。 要是换做以前的杨若晴,看到心上人这副样子,只怕早吓哭了。 可是现在,杨若晴看到沐子川这样儿,反而笑得更欢快了! “瞪我做啥?又不是我把你得桶蹬下去的?” “还愣着作甚?快帮我想想法子!”沐子川是真的急了,这眼瞅着再有浪头过来,他连桶边缘都够不着了! 杨若晴撇了撇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沐子川:“凭啥让我帮忙?跟我有个屁关系!我已经把你蹬了,你都不是我未婚夫,我没必要帮你!” “你!”沐子川气得差点一头栽进水里。 这个死胖丫,还是反咬一口吗? 她蹬了他在先,他都还没拿这事来讨个公道,她倒先拿这事来羞辱他了 第62章 沐子川你活该! 沐子川是读书人,更是个有骨气的。 眼见杨若晴拒绝了他的请求,还拿退婚的事嘲笑他,当下紧闭了嘴巴,愤怒的转过头去,沉默的勾着他的木桶! 杨若晴见状,撇了撇嘴。 知道他生气了,那又如何?姐姐的胸怀,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唯一坚持的原则便是,睚眦必报! “走咯,回家吃夜饭去咯!” 拍了拍手,她口中发出欢快的声音,转身朝着塘坝上走。 临走前,她瞥了眼沐子川蹲着的那块有些松动的石头,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懒得去提醒他,这小子不是自以为是嘛?那就让他受点教训好了! 杨若晴头也不回的朝塘坝上走去,心里却在数着:“一、二、三……” “噗通!” 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水响! 她转过身来,水面被荡开一圈圈涟漪,沐子川正在水里挣扎,就跟一颗不稳的浮标似的,一颗脑袋忽上忽下。 每一下当脑袋露出水面,他就立马张开嘴呼救:“救……” 可每一次后面那个字都来不及喊出口,他的脑袋又缩回了水里,再次浮出来,还是重蹈覆辙! 起初看到他这样,杨若晴觉着有点想笑。 你小子不是装清高吗?不是装斯文吗?不是瞧不起泥腿子的孩子们吗? 咋样,现在掉进水里,还不是狼狈得跟一条狗似的? “诶,我说沐子川,你一个乡下长大的男娃子,咋不会划水咧?” 杨若晴返身回去,不疾不徐的弯身站在岸边打量着水里扑腾的沐子川。 当初就是这小子的一句话,让原主人跳了池塘丧了命! 现在沐子川失足跌进池塘,淹死了,也没多大个事儿。 纯当是为从前的胖丫抵命好了! 人命在杨若晴这个特工杀手的眼中,有时候价值千金,有时候,一文不值! “沐子川,你想我救你吗?想你就说嘛,虽然你这么真诚的看着我,可是你不说,我还是不晓得的!”杨若晴好整以暇的继续说道。 “你晓得不?当初就因为一句话,我一头就跳了这池塘。” “这水很深吧?很凉吧?从四面八方蔓过来,灌进你的眼睛鼻子耳朵里面,你难受吧?害怕吧?” “哈哈,这一切,拜你所赐,我都已经经历过了。沐子川,现在轮到你了,你活该,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谁!你慢慢享受!” “你当初说给我的话,我现在原封不动的还给你,沐子川,你去死吧,你死了,往后逢年过节,我或许也会记起一下你!” “我要回家吃饭了,不见!”杨若晴笑眯眯的对着还在水里扑腾的沐子川摆了摆手。 此时,水里面的沐子川,头发全部散乱开来,湿漉漉贴在脸上。 月光下,那张清俊的脸,苍白无血,双眼中布满了惊恐慌乱。 每一次浮沉,他都努力朝蹲在岸边的杨若晴伸出手去。眼神中,有让人惊心的后悔和祈求! 但是,这一切,杨若晴都看不见了。 因为,她已站起身,正一步一步离开! 绝望,铺天盖地的没过沐子川的心窝! 沐子川还在挣扎,可是挣扎的力道,较之先前,显然弱下去好多。 他努力的张大了嘴巴,用尽最后的气力,朝岸边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呼唤出几个字…… 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水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沐子川的脚踝,他的身体渐渐往下沉。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胖丫,她真的见死不救了! 好不甘心,好不甘! 他是学堂里学习最刻苦的学生,夫子很喜欢自己,他满心的抱负,他要步步青云,他要为官一方,他要锦绣荣华! 不想死,不想! 胖丫,我恨你!做鬼,也会缠着你! 突然—— 一根藤蔓甩到了他的面前。 “不想死就抓牢咯!” 如同天籁般的声音传进耳中。 他几乎是拼劲了周身的气力,将那根藤蔓死死拽在手中,然后,一股力道拽着他一寸寸往岸边游去…… “看着清清瘦瘦,身子咋这般沉重呢?沐子川你是一头猪吗?” 岸边,杨若晴甩着酸痛的手臂,看着脚底边躺在地上,跟一只落汤鸡般的沐子川,没好气的数落道。 沐子川四仰八叉的躺着,浑身上下每一处是干的,不停的咳嗽,咳一口就从嘴里喷出一口水来。 从前那读书人的清高儒雅,此刻荡然无存。 杨若晴在他身旁蹲了下来,看了眼他还在不停的翻白眼,撇了撇嘴:“你真是弱爆了,算了,姐姐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音落,她的一双肉呼呼的熊掌,用力按在沐子川胸肺的位置。 那力道大得,沐子川一口子差点就没提上来。 可是接下来,随着她的一番揉按,那些涨得他胸口快要炸开的水,哗啦啦从他口中飚出来。 眨眼功夫,他像皮球一样的肚皮就瘪了下去,地上一滩水,而他也终于幽幽吐出一口气,眼珠儿恢复了清明。 “死猪!弄脏了姐姐的手!” 杨若晴看他彻底醒了,躺在那里正睁着一双迷惑的眼睛看着自己,骂了一句,收回了手,站起身来准备走。 “为什么?”他口中吐出虚弱的声音。 “啥?”杨若晴问。 “为啥改主意了?”沐子川气若游丝的问杨若晴。 他眼睁睁看着她毅然离去的冷漠身影,他的心也彻底的麻木绝望了。 他恨她,恨她的见死不救。 可是,他更恨的,却是自己! 这场因果,是他一手搞出来的! “胖丫,多谢你救我的命!我沐子川,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盯着她得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真切的传进她的耳中。 杨若晴微微怔了一下。 阅人无数的她,看得出沐子川眼底的感激和真诚。 可是,都决定了让他给原主人抵命,为啥又要返身来救他呢? 杨若晴也说不上来。 她感觉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好像变了。 因为孙氏,因为杨华忠,因为五叔杨华洲他们的呵护和包容,她好像变了。 第63章 他的道歉 她不再如从前那般心如磐石,可以对一切无动于衷! 明明心里对沐子川怨恨着,却还是不能眼睁睁看他就此淹死! 又或许,是他最后拼劲全力喊出的那三个字,让她改变了主意吧。 “对……不……起……” 他最后喊出的,就是这三个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最后不是咒骂她,而是在为之前的事情,跟她道歉。 这个少年,或许没有表面看着那么冷漠自私。 “胖丫,不管你为啥要救我,我沐子川都会报答你的。”沐子川挣扎着坐起了身,一脸认真的看着杨若晴,接着说道:“从前的事儿,咱俩算是扯平了。往后,只要不让我娶你,我都会竭尽所能去报答你,将来,我考中了状元,一定也会许你荣华富贵……” 杨若晴本来还在心底对沐子川的看法,稍稍有了一点改观。 可是,当这番话传进她的耳中,她立马打了个机灵回过神来。 她一脸鄙夷的打量着沐子川,摇了摇头:“姓沐的,你想太多了,你稀罕的那些东西根本入不了姑奶奶的眼,你少拿来恶心我了!” “还有,姑奶奶救你,是不想你的尸体腐烂发臭,弄脏这池塘的水,你少在那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可是……”他一脸的愕然。 “没啥可是,我们之间没啥好说的,今夜的事儿,你也甭再提了,你若敢说是我拽你上岸,信不信下回我一脚踹你下水!” 为了加深沐子川对她这番警告话语的理解,她还龇牙咧嘴的朝他挥了下拳头。 然后站起身来,临走前,还不忘在沐子川的腿上狠狠踹了一脚。 “哎哟!” 沐子川五官都痛得扭曲在一起,抬起头来,目光更加迷惑的追逐着塘坝上那个水桶般的身影,一直到她消失在村子里不见了,他这才转过头来。 顾不上地上一片狼藉,再次躺了回去,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头顶的夜空。 天高云淡,繁星点点,一轮明月悬在树梢。 少年的脑海里,却是不受控制的闪过杨若晴挥舞着拳头的样子。 胖丫,她到底是个啥样的女娃儿? 沐子川百思不得其解! 可越是猜不透看不穿,就越是忍不住要去琢磨,脑瓜儿不受控制的去为那个女娃转动。 “子川!” 村口那边,传来熟悉而焦急的呼唤声。 沐子川打了个激灵,他听出来那是娘的声音。 肯定是自己出来这么久还没家去,娘担忧了,想到这,沐子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那个已经奔到了塘坝上的身影招手回应:“娘,我在这呢!” 赵寡妇一口气跑到沐子川跟前,看到自家儿子这副模样,吓得当场就哭出声来。 “我的儿啊,咋了?这是咋了啊?你咋弄成这副样儿啊?” 赵寡妇扑上来,双手紧紧抓住沐子川的手臂,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浑身直发抖。 “娘,我没啥事儿,不小心滑到水里去了。还把桶给弄丢了。”沐子川低垂着头,小声说道。 “啥?掉水里啦?” 赵寡妇朝那边水里看了一眼,果真看到自家那只新买的木桶在水里一上一下的浮沉着。 “走走走,咱赶紧家去,那桶不要了!” 赵寡妇神色慌张,拽起沐子川的手转身就走,生怕走慢了半步,水里的怪物会把儿子再给拽下去。 沐子川没有啃声,被他娘拽着一路奔回了家中,关上了院子门和正门,赵寡妇这才回过气儿来,转身一把抱住沐子川湿漉漉的身体,“嗷……”的一嗓子嚎出声来! “我的儿啊,我的肉!你爹狠心撂下咱走了,娘啥都指望你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还怎么活啊……” “娘,你莫哭,儿子这不是好好的嘛……” 沐子川小声安慰着自己的娘,心里羞愧不已。 长坪村的男娃儿们,打小就会游泳,一到炎热的夏季,村后的池塘就是他们嬉戏的地方。 他打小就喜欢远远的看着,一颗心蠢蠢欲动。 可是,他却不敢去尝试。 他时刻牢记娘和舅舅的叮嘱,他是老赵家唯一的血脉,他跟别的孩子不同,他们的将来是跟他们的祖祖辈辈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里刨食。 而他,他是文曲星下凡! 嘎婆家那边的神婆占卜过了,他将来是必定会中状元的! 所以,他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跟着夫子做学问! 懂事后,他更是刻意去疏远村里的孩子们,他觉得自己跟他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他现在是龙游浅滩,总有一日,风云际会,他会翱翔九天! 可是今夜,他的自尊心受挫了。 如果不是胖丫,他现在已经淹死在村口的池塘里。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 什么抱负,宏愿,志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他不过就是一个连划水都不会的乡下小子,一只旱鸭子而已! 胖丫嘲笑的没错,他确实是个没用的书生! 哦,不对,书生的定义是考中了秀才,获得了生员的资格,而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个童生! “娘,我想学划水!” 痛定思痛,他抬起头来,像是豁出了巨大的勇气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啥?” 赵寡妇正抱着自己儿子嚎哭不止呢,乍然听到这话,吓得声音都走了调儿。 “你这孩子,说啥胡话呢?” 她抬起手来,往沐子川的额头摸了一下。 “娘,我没有发烧,也没有说胡话。”沐子川把他娘的手拽下来,一脸认真的说道:“娘,我想过了,我会好好做学问,可是,终日闷在屋子里哪都不去,啥活计都不做,我觉着自己越发的没有了精气神,力量也弱了,身子骨也不会好,更不像个男子汉。” 他想要成为文武双全的那种人! 可是,赵寡妇却不能理解儿子的心声。 “儿啊,你当真要去学划水?”她颤抖着嗓音再次询问了句。 沐子川点头。 “你这个不孝得逆子啊,十个淹死的,九个会划水!你这是魔怔了还是水鬼上身了?学划水?你想都不要想!” 赵寡妇哭着骂着,将沐子川拽进了里面的厢房,丢给他一套干净的衣物:“把衣服换了,给我好好面壁思过,划水的念头,想都不要想!” 第64章 信心 杨若晴刚拐进前面的路口,老远就瞧见夜色中,一抹熟悉的声影朝这边奔来。 “娘,我在这呢!” 她抬手朝孙氏招了招手,小跑着奔到了孙氏的跟前。 “晴儿,咋出去了那么久?你爹念叨了好几遍,急死了!”孙氏捉住杨若晴的手,“呀,手咋这么凉呢?袖口咋全湿了?” 杨若晴抬手一摸,呀,果真湿了一大截呢,估计是之前跟沐子川那弄来的。 “哦,没啥,在村口的池塘洗了个手,不小心弄湿了。”她不以为意的道。 想到自己终于整治了沐子川,心情就很愉悦,连着说话的声音都清脆了几分。 可是,孙氏的脸色却瞬间变了。 “啥?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去池塘洗手?天哪,那边上的石头滑,这要是一不小心……” 后面的话,孙氏不敢说出口,怕说出口不吉利! “往后再不准一个人往池塘边去,手再脏,回家洗!” “呃……嗯嗯!” 杨若晴明白了孙氏在害怕什么,非常乖巧的点了点头,任凭孙氏拉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晚饭很简单,依旧是野菜粥。 不过,孙氏有一双巧手,将那日杨若晴采摘回来的秋葵,用辣子爆炒出锅。 秋葵吃起来很脆很香,里面的籽儿咬开后,又有一股很绵柔软糯的感觉,总之,这一道菜,是一种矛盾的口感混合体,加之吸纳了辣子的辣香,真是一道不错的下饭菜。 而且秋葵本身,还是一种可以入药的植物,抗衰靠,健脾胃,滋阴补阳,都是不错的选择。 一家人就着屋里豆大的灯火,吃得酣畅淋漓。 饭后,五叔杨华洲过来找老爹杨华忠说话。 杨若晴忙地凑了过来:“五叔,前两日跟你约的事儿,你啥时候能定下来?” 杨华洲愣了下,随即想起是啥事,说道:“我刚好要跟你说呢晴儿,明个吧,明个我要去镇上一户人家帮工,早上去,下昼收工。你要是想去镇上,我带你!” 杨若晴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杨华洲接着对杨若晴道:“晴儿你去镇上做啥子哦?要是添置油盐酱醋,大不了我帮你捎带家来就是了。我怕你起不了大早赶路。” 杨若晴摆摆手:“我能起得来,叔你不用担心。再说我去镇上,可不单单是添置油盐酱醋,诺,你瞧这屋子里堆的东西,我明个去镇上可是要做买卖呢!” “啥?” 杨华洲瞪大了双眼,顺着杨若晴的指引,这才留意到墙角的阴影里,堆放了一堆的篓子,花篮,筛子…… “呀,这都是……我三哥编的吧?” “五叔你真厉害,我都还没说你,你就猜出来了。” “嘿嘿,我三哥从前就有一双巧手,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三哥就用茅草给我编过一只蛐蛐,把村里的小孩子都馋死了!” “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亏你还记得!”靠在床上的杨华忠笑了笑,说道。 杨华洲挠了挠头,也咧嘴笑了。继续打量着那一堆编制品,对杨华忠说道:“三哥,这一拨东西,估计能卖好几个钱呢!哎,这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样,三哥坐在床上都能挣钱,这三嫂和晴儿姐弟们往后的日子啊,肯定越过越好。” 杨若晴没有啃声,笑眯眯听长辈们说话。 她明白,五叔这样说,是想要鼓励老弟杨华忠,给他自信。 杨若晴心里,对五叔感激也更多了一分。 孙氏端着药碗进屋,刚好也听到杨华洲的话,接腔道:“五弟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呢。老三啊,往后你可不准再说那些傻话了啊,甭管啥时候,咱们这个家,都得你来撑着呢!” “嘿嘿,瞧瞧你们,这一唱一和的,都把我给捧到云里雾里去了!”杨华忠黑膛膛的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羞色,摆了摆手道:“这些东西好不好,中不中,咱谁说了都不算。得拿去镇上卖,看别人稀罕不稀罕!” 杨若晴暗暗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儿。 她初来乍到,都没去过镇上,也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市场行情。 她的评判标准,都是用前世的。 看到墙角堆着的那一堆编制品,都是老爹杨华忠这几日,没日没夜亲手编制出来的。 他的一双手指头,好多地方都破裂出血了,掌心手背也都被茅草划出一道道血痕。 看着正笑着跟五叔和孙氏聊天的杨华忠,汉子的眼中隐藏着久违的希翼和期待。 杨若晴在心里下了决定,不管如何,她一定会为这些编织品找到销路,一定要将它们兑换成响当当的铜钱! 因为隔天要起早,大家没有多聊,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窗外隐隐透进一丝亮色的时候,杨若晴悄无声息的穿衣下了地。 此时,距离她跟五叔越好的出发时辰,还有段距离。她没有惊动隔壁屋子的杨华忠和孙氏,悄悄出了家门,朝着村口走去。 昨儿夜里下在田间水沟里的黄鳝筒子,得赶在村民人下地之前取回来。 不然,被别有用心的人晓得了,指不定会生出偷盗的心。 杨若晴找着昨日自己留下来的特殊标记,将那七只筒子全找到了。 每取出一只筒子,她都会迫不及待的摇晃几下。 掂量着手里的重量和筒子里面传来的动静,她就能初步估计出这只筒子里的收获咋样。 七只筒子,又四只几乎是空的。还有三只,里面收获应该不错! 她拿起筒子赶在第一拨村人出来池塘里挑水之前,兴冲冲的回了家。 这时候,孙氏已经起床了,正在院子里用杨柳是漱口,瞧见闺女扛着筒子进门,径直就去了灶房。 孙氏漱完最后一口水,赶忙儿跟了进去。 “晴儿,咋样?有收获不?都是些啥?” 孙氏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追问。 早前闺女缠着杨华忠编制这些筒子的时候,死活不说是用来做啥的。不止孙氏好奇,杨华忠也是同样如此。 杨若晴没有直接回答孙氏的问,而是将旁边一把锄头递给孙氏。 “干啥?”孙氏问。 “娘,等会我把这筒子的口盖拆开,会有东西掉进这只木桶里面。若是有毒蛇从木桶里跑出来,你就一锄头砸下去。晓得不?” “呀,我老怕蛇了。没事,我砸就是了!” “嘿嘿,那我开拆了啊!” 第65章 刘氏的嘲讽 第一只筒子捏在手里,份量很轻,应该没多少收获。 杨若晴利落的拆下封口的小竹罩子,将筒子整个儿倒过来用力往下抖。 “叮叮咚咚……” 几声脆响后,就掉了两条泥鳅一只螃蟹到面前的木桶里。 “恩,不错不错,这两条泥鳅肥,等会我捡起来跟那天你挖到的泥鳅一块儿养着去!” 孙氏连忙说道。 杨若晴嘿嘿一笑,她晓得娘这是生怕她气馁,所以鼓励呢! 接着拆开第二只筒子,这一回,是三只小螃蟹,还有一只软脚龙虾。 螃蟹掉进木桶里,还在横着豆大的眼珠儿瞪着杨若晴,不过那只软脚龙虾已经死掉了,估计是跟螃蟹掐架的时候败了! 哎,成王败寇啊,有生物的地方,就少不了为了争夺生存空间而展开的厮杀! 第三只,第四只,收获都不是很好,到了第五只筒子的时候,杨若晴明显感觉到手里的份量沉了很多。 “娘,这里面像是有货呢!” “当心是蛇,还是小心点儿!”孙氏叮嘱道。 “恩,没事的!” 杨若晴娴熟的拆开了筒子,反手一倒—— “哗啦啦啦……” 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掉进了面前的木桶里。 “呀,还真有黄鳝咧!这不止一条呢,它们缠绕在一块儿,都数不了,晴儿你来数数……” 杨若晴抬手朝木桶里那纠缠在一块儿的黄鳝们拨弄了几下,它们刷地就从彼此身上分开了,在木桶里四下游弋着,发出咝咝的声响。 “四条。”杨若晴说道。 第六只筒子,就一条黄鳝,不过这一条黄鳝的重量,足足抵得上前面那四条。 杨若晴目测了一下,直径将近五厘米,从头至尾拽直了,比杨若晴的手臂短不了多少。 “娘,就凭这一条,就能红烧一大碗呢!” 杨若晴笑嘻嘻的说道,准备去拿最后一只筒子。 孙氏眉开眼笑,也是连连点头。 最后一只筒子拿在手里,杨若晴轻轻摇晃了一下,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咋了晴儿?” “可能混了蛇在里头。” “呀,那可得当心了!”孙氏立马进展起来,拽紧了手里的锄头。 杨若晴开始解开筒子,当把东西往木桶里倒的时候,她明显看到眼前有黑影闪过。 紧接着,木桶里面就有了大动静,一条小拇指粗细,身体一半土灰色一半黑褐色的扁头蛇顺着木桶的边缘滑了出来。 它落到地上的一瞬间,身体立马扭动起来,试图钻进灶房墙角的洞眼里。 “轰!” 孙氏抡起锄头砸了下去,把那蛇砸得身体都凹陷进了泥土巴地里。 “哎哟喂,吓出一身的汗!”孙氏道。 杨若晴咯咯笑起来,拿起手里的木桶伸到孙氏面前,“娘,拿秤,咱称一下!” “家里没那玩意儿,我去前面跟你奶那借一下?可是这会子你奶怕是还没起床啊!” “甭去跟奶借,省得他们问东问西!”杨若晴道。 问东问西倒不怕,她不偷不抢,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勤劳的双手谋食。 怕就怕招惹上杨华明和刘氏那些喜欢打秋风的无赖! “你桂花婶子家有秤,这会子她肯定起床了,我去借来。”孙氏又道。 “那成!” 孙氏很快就拿来了一杆秤,刚好杨若晴也已经将螃蟹和龙虾泥鳅以及一些小鱼给挑拣了出来,木桶里剩下的都是黄鳝。 母女两个热火朝天的称量了一下,除去木桶的重量,这一夜收获的黄鳝,足足有三斤还出点头呢! 其中,最粗壮的那一条黄鳝,就占据了一斤半! “娘,这最粗壮的黄鳝,留着给爹补身子,其他的黄鳝我带去镇上一并卖了。” “这粗黄鳝才值钱呢,你全都带去。前两挖的那些泥鳅,回头炖汤给你爹补身子!”孙氏道。 “那也成,回头我家来再去拢黄鳝,给爹补身子!” 很快,杨华洲就过来找杨若晴了。 杨华洲手里还拿着一根扁担和麻绳。 杨若晴和孙氏一见杨华洲手里的家伙,就晓得谭氏那边是不答应借给她们牛车拉竹篓子那些编制品了。 因为昨夜杨华洲看到屋里堆着的那么多编织品,就拍着胸膛说去谭氏那边搞辆牛车去镇上。 “五叔,那咱开始捆东西吧!”杨若晴啥话都没多问,笑吟吟招呼杨华洲。 杨华洲神情有点不自然,诶了一声,埋头干活。 所有的编制品搬到了外面院子里,开始捆绑。 前面院子那边,刘氏闹肚子过来上茅房,刚好瞅见这里热火朝天的景象。 “哟,昨夜听到老五过去借牛车,说是胖丫要去镇上做买卖,我还不信了呢,敢情还真去呀?” 杨若晴和杨华洲埋头干活,很有默契的不搭理刘氏,当她是那空气! 孙氏碍于妯娌的情面,对刘氏笑了笑道:“也不是啥值钱的买卖,就是晴儿她爹闲来无事编的一些晾晒东西的用具……” “哈,三嫂你这话还真是说对了,这些用茅草编的玩意儿还真不值钱,咱村后面的山上多了去了。三哥也真是闲的蛋疼,折腾这些玩意儿,谁买呀!” 刘氏阴阳怪气的撇撇嘴,本来还想再嘲笑几句的,奈何肚子里一阵闹腾,赶忙儿端着裤子屁颠颠冲去了茅房。 这边,杨华洲安慰杨若晴:“甭听她瞎说,她一个乡下妇人,晓得个啥!” 杨若晴抬头笑了笑:“五叔尽管放心,四婶的话,我当她是浮云,风一吹,散了!” “哈哈哈,就该这样!”杨华洲大笑起来,这时,屋里的杨华忠也醒了。 “我三哥好像有话要跟我说。我进去瞅瞅。” 屋里,杨华忠一再的叮嘱杨华洲要好生照看杨若晴。 “……东西卖不出去不打紧,闺女一定要给我健全的带回来,老五你一定要记着啊……” “三哥,你放心好了,晴儿是我嫡亲的侄女,我不护着她谁护着?” “那就好!”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就出发吧,早去早回。晴儿啊,到了镇上,要听你五叔的话,莫乱跑啊!” 孙氏送到了门口的大路上,还在不停的叮嘱。 “娘,你回去吧,放我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杨若晴劝着孙氏。 孙氏点点头,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家。 这边,杨若晴如同出了笼子的小鸟,一手挎着一只小木桶,里面装着黄鳝,另一手挎着一只篾竹篮子,里面是前段时日采摘下来得松茸,还有骆风棠送来的那只绑了四肢的灰毛大兔子。 杨华洲走在前面,汉子挑着扁担,扁担两端挂着各自各样的茅草编制品,叔侄二人有说有笑的朝着三十里开外的清水镇走去。 第66章 瓦市 “晴儿,走得动不?”杨华洲扭头问跟在自己身侧的杨若晴。 汉子的眼底,有些叫做心疼和愧疚的东西在闪动。 “晴儿,是叔无能,弄不到牛车,这三十里地让你自个走过去,叔……” “五叔,你说啥呢?晴儿可不是地主老财家那些娇滴滴的小姐,这几十里路不算啥!” 杨若晴眉眼亮晶晶的说道。 “再说了,晴儿可喜欢走路了,出了一身的热汗不说,我还能把我这一身多余的肥肉给磨掉,多好呀!” “额……”杨华洲满头黑线,这也算理由? 汉子的目光在杨若晴的身上再次打量了一圈儿,像是发现了啥,杨华洲有些讶异的道:“还别说,叔觉着你这段时日,还真瘦了些呢,那脸……都小了一圈!” “真的嘛叔?” 杨若晴听到这话,可高兴了,腾出一只手来往自个脸上胡乱摸了几下。 说实话,她天天摸,还真摸不出来个啥名堂。 不过,她倒是相信杨华洲没有骗她,自己这段时日瘦肯定是瘦了的。 不再像从前那般一个人要吃爹娘和自己三个人的口粮,也不大白天的蒙头睡大觉了。 穿越过来后的自己,规范了作息时间,缩减了饮食,加强了运动量,每天家里家外忙得不停。 “叔,晴儿还会一直瘦下去的,瘦成一个正常身量儿的女娃,你就等着瞧吧!”杨若晴笑嘻嘻道。 杨华洲嘿嘿一笑:“只要身子骨好,胖点瘦点其实都没啥,你这个样子,在叔眼里也好看啊,十里八村再找不出这般讨喜的闺女了,嘿嘿……” 杨若晴满头黑线,这五叔还以为是个木讷口笨的汉子,没想到说起宠溺的话来,也是一把好手啊! “来,把你那只篮子挂到这扁担上!” 杨华洲心疼杨若晴人小力量弱,执意接过了篮子。 “哇,这兔子挺沉的嘛,少说有五斤重吧?”他问。 “称过了,五斤八两呢!” “嗯,这兔子你打算送去酒楼还是去瓦市上卖?”杨华洲又问。 “叔啊,我这是头一回来镇上做买卖,都不晓得物价行情,你还是先给我说说吧!”杨若晴道。 对于古代的买卖规矩和大致行情,前世的杨若晴曾翻阅过类似的书籍和记录。 她并不是自己口中说的那般睁眼瞎,只是,自己穿越到的这个古时代的物价行情,不知道跟华夏古时代的行情有多少出入,所以,还是问清楚心里更踏实! 杨华洲认真想了想,组织起语言,把自己所知晓的这些跟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的价钱,一一报给了杨若晴。 杨若晴再梳理了一边儿杨华洲提供的信息,很快心里就有了谱儿。 这个时代,肉包子和鸡蛋,都是一文钱一个,猪肉是十五文钱一斤。 像兔子,黄鳝这些野味儿,价钱比猪肉要高一些,三十文左右一斤。 跟现代的货币大概折算一下,一文钱的购买力跟一块钱差不多。一两银子是一千文钱,所以,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块钱! “这活蹦乱跳的兔子要是送去酒楼,肯定立马就会甩手,不过酒楼的价格怕是会压得比瓦市上低一些。若是拿去瓦市卖,价格应该要好一些,不过却不会那么快脱手,得等!”杨华洲分析道。 杨若晴想了想,“还是先拿去瓦市碰碰运气吧!” 叔侄两个接着埋头赶路,三十里的地儿,两人路上就歇了一回,拿出孙氏准备好的茶喝了,接着赶路。 一轮红日从东面的山坡缓缓探出半个身子的时候,沉睡了一整个晚上的清水镇的居民都苏醒过来,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生计奔波。 “晴儿,前面就到了。” “嗯!” 杨若晴点点头,目光投向前方那一片高低起伏的青灰色屋舍,这里就是清水镇了。 跟她脑海里想象的画面有些出入,没有车水马龙,更没有高大上的酒楼茶馆和店铺。 能容两辆马车并排穿过的青石板大街的两旁,都是一排排的低矮屋子,门口竖着招牌,有的挂着旗幡,标注着每一间铺子所经营的营生买卖。 “北方大馍,老面馒头,皮薄馅儿多的大肉包子咯……刚出笼,要买快来……” 一旁的包子铺门口,伙计正放声吆喝,把一笼笼刚出锅的包子端出来,架在一张一米多长的木桌上。 桌子上有镂空的圆形大洞,地下连接着炭火烧着的水炉子,水沸腾着,冒出热泡。 伙计把包子笼架在上面加热保温,揭开了最上面一只笼子盖,热气扑面,空气中顿时飘散开包子特有的香味。 桌子前面早已围了一圈的人,你三个我两个的买。 杨若晴被那香味勾得狠狠吞了口口水,昨夜吃的是野菜粥,今早赶路,肚子里是半粒米都没有。 这会子瞅见那堆得跟小山似的馒头包子,只感觉自己前胸快要贴上后背了。 “晴儿,馋了吧?叔给你买大肉包去哈!” 杨华洲说着,就要放下肩上的扁担。被杨若晴拦住。 “叔,现在不急着吃,咱先去瓦市卖东西。”杨若晴说道。 一日之计在于晨,老百姓们安居乐业,早晨的瓦市人肯定较其他时间更多一些。 她不能耽误。 何况,这买卖都还没开张,就要先花钱出去,她不干,更不要杨华洲干。 杨华洲身上的钱,可是仇氏掐着手指头拨的,用一个铜板就少一个! 杨华洲执拗不过,只得先送杨若晴去了镇子北面的瓦市。 在路上,杨华洲又细细跟杨若晴讲述了瓦市的相关情况。 瓦市只是一个名词儿,大意就是各种跟生活息息相关的物品交流地。 里面有常驻的各类摊位,摊主们都是要给官府定期交税的,还有一些是像杨若晴这样,没有固定摊位,临时的,流动性比较强的小贩子们。 这类小贩子们都是镇子附近的农民,渔夫,猎人啥的…… 隔三差五得来瓦市售卖东西,每一次都要交纳一定的场地费。当然,这些临时的场地,必然是没法儿跟那些固定摊位比,人家长期在这里,交的租金更高,摊位肯定是黄金地段。 像杨若晴这种临时进来售卖的,能给你一个角落就不错了! 好在场地费不多,杨若晴交了五文钱,然后就跟着杨华洲进入了瓦市。 这是杨若晴头一回走进古代的瓦市,一双新奇的眼睛四下打量着。 这里无疑就是古代的农贸市场嘛,蔬菜,瓜果,家禽,都有卖。 第67章 生意不好做 清水镇这一带,每个月初一,十五,二十五这三日都赶大集,附近村子里的人,都会来这里买卖。 今日恰好是月底二十五,被杨若晴赶上了大集。 一路走来,各种农副产品,让她眼花缭乱。 若不是身边这些川流不息的百姓们的衣着打扮不同,她真以为自己是走进了二十一世纪的农贸市场。 “晴儿,那边有空位,咱去那块摆摊!” “诶,好嘞!” 杨若晴跟着杨华洲,兜兜转转了一圈后,总算在瓦市靠近外围的地方找了一块空地安顿下来。 杨华洲在那里解开扁担上挑着的编织品码放整齐,杨若晴抬头扫了眼四下。 这个位置还真是偏僻啊,再看旁边的摊位上,也蹲着好多做庄户人打扮的小贩。 有的卖花生黄豆芝麻啥的,有的买大白菜,都是生活中最寻常可见的东西。 相比之下,自己呼呼啦啦一大堆的编织品,还算得上一个大商户呢,她暗笑。 “晴儿,你先在这里蹲着等人来买,叔得抽空去一趟镇那头的东家那里,等到吃晌午饭的时候,叔来接你!” “好嘞,叔你先去忙吧。” “我之前跟你说的价钱,都记住了没?”杨华洲又问。 杨华洲根据自己对瓦市商品价钱的了解,给杨若晴拟定了一个销售价钱。 编制品类的,篮子四文钱一只,篓子五文钱,有花纹的簸箕六文钱一只。 风干的松茸五文钱一斤,黄鳝二十八文一斤,野兔子三十文一斤。 “叔,你放心,我都记在这儿呢,保准不会出错!”杨若晴指了指自个的脑袋瓜,对杨华洲笑嘻嘻道。 杨华洲这才放心的离开。 杨若晴蹲了下来,开始自己的售卖。 看了眼左右两边的小贩子们,也都是蹲在那里,等着别人从摊位上经过,然后再招呼几句。 随着日头渐渐升起,人流越来越多。杨若晴这边的摊位前面,看的人也不少,不过买的人却不多。 “小姑娘,你这些篮子簸箕咋卖的呀?” 有个妇人指着那一堆编制品为杨若晴。 “篮子四文钱一只,篓子五文钱,簸箕六文……”杨若晴赶忙儿站起身,跟背书似的把烂记于心的价钱报了一遍儿,一边期待的望着那个妇人。 妇人只是拿起簸箕那些东西上上下下瞅了几眼,就又放了回去,去了隔壁的摊位。 虽然有点小失望,但杨若晴却没有气馁,接着等! 可是接下来,又赶上了这同样的遭遇。 一来二去,眼看着左右两旁的小贩都陆续卖出了一些东西,而自己这边还没开张,杨若晴有点犯急了。 眼珠儿骨碌碌转动了一下,杨若晴决定要豁出脸皮去,化被动为主动了。 于是,她站起了身,清了清嗓子,双手捂着嘴巴前面做成一个喇叭状,这样好让声音扩散得更远一些。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这里的好东西,一律五文钱,五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五文钱,你买不了上当……” “过来瞧,过来看,好东西,物美价廉又耐用……” 事实证明,杨若晴这招还真凑效。 不大一会儿,摊位前面就围了一圈的人。 这时候,杨若晴的手里已经拿起了一只花纹精美的簸箕做展示:“自家用,送朋友,走亲访友,好看又实用……” 杨若晴没有照着杨华洲交代的那样,将篮子篓子簸箕分三等价位,而是取了个折中的数目甩卖出去。 起初被围拢过来的人,都是被花纹精美的簸箕吸引了视线。 类似的簸箕,那边也有人卖,没啥花纹,也不咋好看,还得七文钱一只。 “小姑娘,这簸箕真好看,是你编的?”有人好奇的问。 杨若晴甜甜一笑:“是我爹编的呢!大娘,你买一只吧?拿回去兜衣裳,装东西,好看又实用哦……五文钱,五只包子,囫囵几口就吞下去了,这只簸箕能用一两年呢!” “你这小姑娘还真是会打算,成,那给我来一只吧!” 就这样,杨若晴的摊位终于开张了。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个买簸箕的,就有第二个。 很快,簸箕被抢售一空,篓子也卖出去大半,篮子也被人挑走了几只。 “这黄鳝怎么卖的?” 又有人过来问。 杨若晴抬头一看,对方是一个中年大叔,身板有些发福。他抬手指着杨若晴脚边水桶里的黄鳝问道。 “三十二文钱一斤。” 杨若晴说道,在既定价格的急促上稍微抬高了四文。 中年男人没表态,俯身打量着起木桶里面的黄鳝,“新鲜倒是蛮新鲜的,那条粗一些的倒是值这个价儿,不过其他的,就不值了!”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正准备离开。 “大叔您留步,咱好商量嘛!”杨若晴笑嘻嘻喊住他。 “这些黄鳝,是昨夜逮的,自个家里都舍不得吃拿来卖两个钱不容易啊!”杨若晴陪着笑道:“要不这样,三十文一斤,我再送您一只篮子家去装东西,咋样?” 中年男人想了下,抬脚轻踢了踢那木桶,“三十二文钱一斤,连着这木桶一并送我还差不多!” 杨若晴脸上有点犯难了,这木桶可是家里少有的几件家具之一呢,四文钱就送出去,亏了! 中年男人也是个有眼力的,瞧见杨若晴没啃声,笑了笑,又指了她栓在旁边的那只兔子:“那兔子什么价?” 杨若晴回过神来,忙地道:“兔子三十文一斤。” 目光无意间瞥到中年男人的手指头,她暗暗诧异了下。 眼珠儿骨碌转动了下,她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一个计划在心里酝酿着…… 那边,中年男人蹲在那里,瞅着那兔子。 他眼中明显透出欣赏来,可还是摇了摇头:“膘肥体壮是还不错,可惜是公兔子,要是母兔子就好了!公兔子不值这个价啊!那有它脖颈部位掉了一圈的毛发,兔子皮到时候剥下来,有瑕疵,做不了坎肩,不好不好!” 杨若晴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么好的兔子,被你给批判得一文不值了,靠! (想跟大家解释一下,这段时间因为工作的关系,会比较忙,文章每天保持一更,不会断更,更不会弃文。等元旦之后,会多更。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68章 第一桶金 眼珠儿一转,杨若晴笑呵呵道:“大叔,要不咱这样呗,三十二文钱一斤,黄鳝,兔子都给您。这木桶呢,你给我算十文钱就成了,此外,我再免费送您一道‘干锅煸兔’的菜谱,咋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体语言,这些很微妙的肢体语言,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标示。 是他们在日常从事的活计中,久而久之形成的。 只要用心去观察,就不难推断出此人大概从事的工作。 而眼前这个中年发了福的大叔,他的身上同样带着不可磨灭的职业特征,而这些特征,逃不掉身为特工的杨若晴的眼!。 厨师! 还不是小排档的那种掌勺,很可能是来自大酒楼的主厨。 既然是主厨,那就好办了,菜谱,别人家没有的新样儿菜谱,便是诱他们上钩的最佳诱饵了。 果真,中年男子听到杨若晴的话,眼底掠过一丝精光。 但随即,他一脸狐疑的打量着杨若晴,摇了摇头:“小姑娘,你莫要空口放白话了,说句不客气的话,看你这穿衣打扮,不像是吃过山珍海味的样子,你口中的菜谱,怕是镇上的老爷们都吃腻歪了,也就你还当个宝呢!” 死胖子,还狗眼看人低了? 杨若晴牢记自己此刻的身份是商人,和气生财。 压住想要一拳头把他揍成猪头的冲动,唇角勾起自信的弧度。 “大叔,以貌取人都是很肤浅的!我不敢保证我送给你的这道菜谱皇帝老儿有没有尝过,但在这清水镇十里八乡,铁定是没人尝过的!大叔敢不敢试一试?” 中年男人像是被杨若晴这自信笃定的眼神,给打动了。 他眯起眼睛,下意识抬手揪着嘴上那一撇八字须,露出思忖的表情。 木桶十文钱,兔子和黄鳝每斤多出两文钱,这两样东西加在一块也就十来斤,如此一番算计下来,自己相当于是多出三十多文钱买这小姑娘一个菜谱! 不贵! 假若那菜谱当真稀罕,那还真是海赚了! 心中主意已定,中年男人却还要故意刁难杨若晴:“小姑娘,我对你不知根知底,倘若你随口乱编了一个菜方子来糊弄我,让我吃亏,让吃我菜的顾客出了岔子,我上哪找你理论去?” “大叔这个你尽管放心,口中的吃食,我一个小姑娘家断然不敢拿人的性命开玩笑。” 杨若晴做出一副着急和慎重的样子:“我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二十五都会来瓦市买卖的,我家这些编制品你瞅见了么?是我家用来糊口的营生,我做的是长期的买卖!” “大叔若是信得过我,敢赌一把,咱就爽快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叔若是没那个胆子,就请去别的地儿瞧,莫要妨碍了我的生意还诋毁我的人品!” 杨若晴摆摆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开始招呼其他过来瞅篾竹编制品的顾客,故意将中年男子晾在一旁。 中年男子也不气恼,笑呵呵站在一旁瞅着杨若晴做买卖。 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做起事来倒很利索,嘴巴也甜,价钱也还算公道。 “大娘,多谢你照顾我买卖,篮子用得好,下回再来啊!” 送走了大娘,杨若晴把五文钱收好,这边,中年男人发话了:“成,我就姑且信你一回!” 杨若晴眼睛一亮,冲着他就笑了,抄起带过来的桂花婶子家的那杆秤,当着中年男人的面再次把黄鳝和兔子过一回秤! “大叔,您看好啊,黄鳝是三斤二两,兔子是五斤八两,统共九斤,三十二文钱一斤,就是两百八十八文钱。木桶十文,统共收您两百九十八文钱!” “小姑娘脑瓜挺好使的嘛,算账一套一套的!”中年男人接过黄鳝和兔子,从怀里取了一串铜钱出来给了杨若晴,“这是三百文钱,那两文钱赏你买两只肉包子打牙祭!” 杨若晴接过钱,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多谢大叔打赏!” 中年男人摆摆手,“说吧,那道啥玩意儿,咋个做法?” 杨若晴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凑近他,将干锅煸兔的制作工序,一条不落的告诉了他。 这道菜,是前世杨若晴最喜欢的菜里面的其中一样。 她喜欢美食,更喜欢钻研,寻到了一些连大众食谱上都没有的小窍门。 比如,如何给兔肉去燥,又如何让麻辣脆这三种味觉完美的融合,升华…… 杨若晴这样不遗余力的将自己的经验心得传授给眼前这个胖子,可不是她如何的无私。 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她图的,是长远的利益。 所以现在,得让这胖子尝到些甜头。 中年男人听得很认真,每一个字眼都牢记在心里,尤其是听到后面杨若晴特别叮嘱的两个关键小细节时,更是眼睛一亮,茅塞顿开。 “小姑娘,听你这番话,还真像个内里行家呢!”中年男人双眼泛光的再次打量着杨若晴。 他这段时日为了酒楼的生意,焦头烂额。 为啥? 镇上新开了一家青楼,青楼本来是做皮肉生意的,可是,那老鸨也不晓得是从哪里请来了一个厨子,做了一手新样儿的菜肴。 勾得镇上很多老爷们,都去了那边喝花酒,尝美食! 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自个这个镇上老字号的酒楼饭菜,竟然被一家青楼给比下去了。 身为酒楼的主厨,压力山大呀。 没想到今日还能在瓦市一个乡下小姑娘这里,得到一副从未听过的菜方子。 虽尚未亲手制作,但仅是听这小姑娘一番说道,他便已嗅到了那干锅煸兔的绝妙香味,口水都忍不住要滴落下来! 这道菜,有戏! “小姑娘,我也不瞒你,我是镇上一家酒楼的,若是这道菜方子反响不错,下个月初一,我再来找你,另备谢礼。” 打发走了中年男人,杨若晴摸着身上鼓鼓囊囊的铜板,激动得嘴巴都咧到一边去了。 后面又陆陆续续的来了顾客,松茸卖掉了,竹篓子也卖掉了,竹篮子还剩下两只无人问津。 两只竹篮子,卖出去也没啥,横竖她等会要去采办点日用品家去,两个竹篮子刚好装东西用。 杨若晴把这趟出来卖东西的铜板仔细清点了一下,竹编制品五文钱一只,统共是三十只,卖掉二十八只,便是一百四十文钱。 兔子和黄鳝统共三百文。 风干的松茸五文钱一斤,二斤便是十文钱,再算上木桶的十文钱,今日统共进账四百六十文钱。 在扣除交纳的五文钱的摊位租金,进账四百五十五文钱! 虽然还不到半两银子的收获,可是,杨若晴却异常兴奋!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后,赚取的第一桶金,也是老爹腿伤卧床经历过一段时日得消极颓废后,用他的双手赚取的钱! 虽然不多,但却给了一家人希望! 第69章 可爱有魅力 杨若晴估摸着,这距离晌午还有一个多时辰呢,与其蹲在这里干巴巴的等着五叔来,不如在瓦市里转转,看看。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瓦市里依旧是人潮涌动。 十里八乡的人,都汇聚在这里,各种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山货,水货,农夫作物,啥都有。 一路看来,还有一些抄着外地口音,在那卖狗皮膏药的。 招揽的对象,无一例外都是过往的老汉老太太们。 跟现代农贸市场的早集景象,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杨若晴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往前看。 “咦?那人咋那般熟悉呢?” 杨若晴脚步刹住,定睛一看。 骆风棠? 随即,她又看到骆风棠摆在脚边的一只绑了四肢的狍子! 明白了,今个是月底二十五,他想必也是来瓦市卖猎物的。 杨若晴站在那里,远远观察着骆风棠。 骆风棠正蹲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垂着头。 每当有一双脚出现在他的摊位前时,他就抬起头来,巴巴的望着摊位前的顾客,唇角张了张,似乎不好意思说招徕顾客的话。 而当那双脚离开,他的脸上就会露出一丝失望,继而再次垂下头去。 如此反复,他左右两边的摊贩们,都做了好几单买卖了,他的狍子还是无人问津。 杨若晴暗暗摇头,像他这样的行事风格,这袍子就算卖到明年,也卖不出去啊! 本来想走,没兴趣去搭理别人的事,手指下意识触碰到怀里揣着的沉甸甸的铜板,杨若晴迟疑了。 这些铜板里面,有一部分可是卖兔子得来的。 而那只兔子,正是骆风棠送的! 算了,就帮一次吧! 骆风棠蹲在地上,埋着头,手里拿着一截树枝正在地上画着圈圈。 冷不丁,肩膀被人给拍了一下。 他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胖乎乎的脸,还有那笑得弯弯的眉眼。 “胖、胖丫?” 骆风棠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万没想到在瓦市还能遇到熟人。 “棠小子,你啥时候来瓦市卖狍子的?”杨若晴问。 骆风棠丢掉手里的小树枝,蹭一下站起了身,有点拘谨的道:“才来……没一会儿,半、半个时辰的样子吧……” 说话都不利索,稍微多说两句话,脸还有点发红? 杨若晴将骆风棠的神情扫入眼底,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副样子,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啊! “哦,怪不得我来的时候,没瞅见你!”杨若晴道。 “咋?胖丫你也是来做买卖?”骆风棠问,看了眼杨若晴手里,就挎着两只空空的篾竹篮子。 “你的东西呢?”他问。 “全卖掉了,就剩这两只篮子,不卖了,等会家去装东西用。”杨若晴道。 全卖掉了啊?骆风棠暗暗惊讶,胖丫真是太厉害了! 相比之下,自己好生没用啊,一只狍子,都卖不出去! 杨若晴四下瞅了一眼,把视线移回骆风棠身上:“棠伢子,你这样做买卖是不成的,你得吆喝啊!” 骆风棠挠了挠头,咧了咧嘴。 这不是抹不开面子么! “有啥抹不开面子的?”杨若晴白了他一眼,像是能看穿他的心声。 “那你往常那些猎来的野味山货,都是怎么脱手的?”杨若晴又问。 骆风棠道:“我都是直接送去镇上的酒楼。” “怪不得。”杨若晴点点头,“那你今个这么大一只狍子,少说得六十多斤吧?咋不送去酒楼呢?” 提到这,骆风棠的神色阴郁了几分。 “他们把价格压得太低,我实在接受不了,就赌气没跟他们做买卖,扛着狍子来瓦市碰碰运气……” 说到这些,骆风棠心里着实恼火。 这些野味,不需要他的成本,只要付出些力气就成了,也算是无本的买卖。 这几年,他就是靠着这些无本的买卖,来养活自己和大伯的。 卖给酒楼,就算价格低点,好歹图个稳定的销路,野味不至于滞留在手。 可是这回,酒楼那边得寸进尺,一压再压。 若是换做往常,他也就忍了,可是,大伯昨夜又犯病了,他还指望着卖了狍子去镇上的药房给大伯抓药呢! 赌气扛着狍子来了瓦市,狍子没卖出去还倒贴了五文钱的租金! “胖丫,你都卖的啥?咋那么快咧?你有啥经验不?教教我!” 骆风棠一咬牙,豁出去了,跟杨若晴讨教起买卖经验来。 杨若晴噗嗤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骆风棠愣了下,胖丫虽然长得不咋滴,肩上能跑马,拳头能立人,可这女娃娃笑起来还真可爱咧! 意识到自个瞎琢磨了些啥,骆风棠的脸又红了。 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忙地侧过头不敢看杨若晴。 杨若晴只把骆风棠的脸红,理解成他的拘谨。 “棠伢子,你带刀了没?”她继而又问。 “带了,咋了?” “那桶之类的东西呢?” “也带了。”骆风棠道。 “那成,你现在能把狍子宰了不?” “啥?为啥要宰?活得才好卖啊!”骆风棠一头雾水。 “笨啊你!”杨若晴踮起脚来抬手往骆风棠的额头上轻戳了一下。 “你这几十斤的狍子,你指望谁家能一口吞下去?就算是镇上的那些富户地主们,也不过是稀罕这野味,称个几斤回去尝尝鲜儿而已!” 杨若晴说道,这里不是酒楼,这里是瓦市,来来往往的都是居家过日子的老百姓呢! 骆风棠似乎恍然明白了些,可随即又犯愁了。 “宰杀那是没问题,可倘若我宰杀了,卖不出去咋办?这狍子连着皮毛得有七十斤重呢,就算宰杀了掏肝去肺,怕是也有50来斤,卖不出去,也扛不回去!” “棠伢子,你要是信我,你就宰杀了,我有办法帮你卖掉。” 骆风棠陷入了矛盾和挣扎…… “好,我信你一次。” “干脆,这才像个男子汉嘛!”杨若晴打了个响指。 于是,骆风棠取出随身携带的刀,杨若晴端起他的木桶,干净利落的把狍子给宰了,接了满满一木桶的狍子血。 这小子,刀法还真是利落娴熟,手起刀落,狍子死得干脆没有半点痛苦! “剥除狍子皮,把内脏全部掏空。”杨若晴在旁边充当起了指挥。 骆风棠闷头照做。 杨若晴站在一旁观看着。 他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小麦色健康的臂肌。 侧脸线条刚硬,浓眉如锋,目光专注,鼻梁笔挺,紧抿成直线的唇,以及那一颗颗顺着额头滚落到脸膛的汗珠,在日光下泛出莹亮的光芒。 都说认真干活的男人很有魅力,这话当真不假。 第70章 彪悍! “胖丫,都拾掇干净了,接下来咋整?”骆风棠暂停了手里的刀,转身问杨若晴。 “胖丫?” 瞅见面前的女娃正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个的脸,骆风棠老大不自在。 莫不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这般想着,他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个的脸。 这下子好了,原本干干净净的脸,染上了一抹红艳艳的狍子血,看起来还真是有点滑稽。 杨若晴回过神来,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指着骆风棠的脸:“棠伢子,咋?你也学镇上那些女人抹胭脂?” 骆风棠尴尬得不行。 杨若晴见好就收,不逗他了,敛起笑来,扫了一眼地上的狍子。 狍子的外皮被拔掉了,里面的内脏也被掏空,敞开的胸腔里冒出腾腾热气。 “棠伢子,你接下来就把狍子的五脏六腑给拾掇出来。” 杨若晴吩咐起来,一边撸起了自个的袖子。 “诶!”骆风棠应声点头。 “你手里的刀给我!”杨若晴又道。 “好!啊?你说啥?” 骆风棠猛地打了个愣子。 “你要这刀子做啥?” “当然是削肉剔骨了,笨啊你!” “那不成,这刀可沉了,再者,你会弄么?”骆风棠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该咋切等会你说,我来弄!” “别磨叽了,男子汉磨叽多了就是娘炮了!”杨若晴不由分说,直接从骆风棠手里拿过那把刀来。 好家伙,确实有些沉。 不过,姐也不是吃素的。 手腕灵活的转动了一圈后,骨头关节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杨若晴朝骆风棠甩过去一个很拽的眼神,一手按住狍子,晦气手臂,手起刀落…… 第一刀下去,斩断了狍子的脖颈。 那狍子的血飞溅出来,吓得旁边路过的人跳着脚让到一边。 骆风棠也是嘴角狠狠抽搐了下,看着面不改色的胖丫,心道这女娃,真不是一般的彪悍啊! 他蹲在一旁拾掇起狍子的脏腑,不时抬起眼来看杨若晴是如何削肉剔骨的。 只见杨若晴比划着手里的刀,没有急着剁下去,而是用刀锋在狍子的身上,划出不同形状的区域来。 前腿,后腿,腹背,底座…… 骆风棠不由想到了以前在茶楼里听说书人说到的大将军们,指挥千军万,将偌大的疆土画在一张巨大的牛皮纸上。 圈出每一座城池来,行军布阵。 骆风棠越看胖丫,越觉得她像个女将军,也在行军布阵哩。 而她的领域疆土,就是地上那一整只狍子! 骆风棠眼底闪烁着明亮的东西,好几次手里的狍子肠子都滑落到地上去了。 他慌忙低头捡起来,再次抬眼时,他简直惊呆了。 胖丫已经挥舞起了刀子,那把笨重的刀子,在她的手里就跟活了似的。 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切、割、斩、剁后,狍子被大卸八块,整齐有序的码放在地上。 “胖丫,你这是……行啊胖丫!” 骆风棠指着地上那一堆堆的狍子肉,立马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胖丫把狍子身上的肉,按照狍子日常生活的习性,仔细区分了出来。 经常弹跳的四肢,那肉几乎全瘦,还很结实有弹性。 腹部的肉,肥肉的比例就相对要多一些。 还有其他的部位,因为所属功能的不同,肉的肥瘦,以及肉质,还有口感上,都会有区别。 能做到这一切,还能区分得这般清楚的,恐怕就算是做了大半辈子屠夫的人,也不一定能切割得这般完美吧? 骆风棠能看懂,是因为他打小就上山打猎,一次次跟野兽生死搏斗,让他不得不摸清楚了野兽们身上的每一个部位! “胖丫,真看不出,你这一手实在太厉害了,我甘拜下风!” 骆风棠朝杨若晴竖起大拇指,眼中光芒大亮。 “只是,你一个女娃娃家的,咋晓得这些哩?”他随即又问。 看她刚才的刀法,娴熟利落,不带一点拖泥带水。就算是瓦市上那些杀了一辈子猪牛的屠夫,怕是也不及啊! “嘿嘿,这可是我的秘密呢,你再好奇我也不能说。除非你拜我为师!” 杨若晴笑嘻嘻的道。 傻小子,姐姐可不会告诉你,姐姐熟悉的不止是狍子的身体构造。 姐姐更熟悉的,是人体哦…… “胖丫,你此话当真不?”骆风棠像是动了真格了,激动的盯着杨若晴。 杨若晴愣了下,“啥?” “若我真心拜你为师,你当真会传授你的本领给我?”骆风棠问。 “我的本领,你当真要学?我怕你会吓到尿裤子哦小子!”杨若晴打趣道。 尿裤子? 骆风棠的脸这次是真的红了! 尴尬,窘迫,有些无地自容。 自己都十六岁了,竟然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娃娃给调戏了。 “好啦,拜师的事先不提,咱先做买卖!”杨若晴转移了话题。 指着地上那一堆码放有序的狍子肉,问骆风棠:“你原本是打算什么价格卖的?” 骆风棠脸上还是火烧火燎的,闷声道:“这只狍子连皮带毛是七十斤,猪肉价钱是十五文钱一斤,我打算十八文来卖。” 杨若晴想了想,道:“咱现在换个方式卖。” “咋卖,你说!” “我把狍子的肉照着部位,肉质,口感等不同切做了高中低三档。”杨若晴道。 从左边那一堆肉开始指起,说道:“那是腹部连着肋骨的肉,口感最好,是高档类。统共是二十斤,每斤三十五文。第二类是后腿底座,二十斤,每斤定价二十文。第三类是前肢那一片儿,十斤重,每斤十八文。” “你方才拾掇的那些五脏六腑称了没?” “拾掇好了,也称了,八斤。”骆风棠答道。 “八斤是吧?那就六文钱一斤。”杨若晴道,在心里快速算了一遍,“照着你之前得打算,七十斤的狍子,十八文一斤,一只卖掉是一千二百六十文。照着我这种卖法,这只狍子咱统共能卖一千三百二十八文钱。比你之前,还要多赚六十八文!” 骆风棠的眼睛顿时亮了,多赚六十八文啊,大伯的两幅药钱! 看到杨若晴脚边那木桶里还冒着热气的狍子血,骆风棠问:“那这血咋办?” 杨若晴也瞟了眼那些狍子血,眨了眨眼:“嘿嘿,暂且保密,等会你自然就晓得了。” “好,我等!”骆风棠道,“那接下来咱该做啥?” “当然是吆喝了。”杨若晴道,“做买卖,不会吆喝咋成?” “我、我抹不开面子……” “万事开头难,我先来,你看着我咋吆喝,学着点啊小子!”杨若晴道,随即咳了一声,双手捂在嘴边成喇叭状,开始放声吆喝起来。 “诶~” “诸位走过路过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大哥大嫂子嘞,清水镇最新鲜的狍子肉出炉啦!物美价廉,好吃又营养,快来买,快来瞧哦……” 第71章 两人好登对 看到杨若晴的吆喝,骆风棠再一次惊呆了。 胖丫彪悍,精明,笑起来可爱,这吆喝起来,嗓门又清脆又好听! 这女娃娃,还真是能干呢! 沐子川那小子,真是瞎了眼,这么好的一个女娃娃,都不稀罕,读书真是读傻了吧? 骆风棠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冷不丁被人轻推了一把。 一看,是杨若晴。 “傻小子你楞着做啥?生意上门啦,还不赶紧抄起刀子秤杆开张?” 杨若晴催促了一声,眨了眨眼。 骆风棠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摊位前,竟然已经围拢了一圈的顾客。 一个个探长着脖子,指着,瞅着,口里询问着…… 而胖丫,早已转过身去,已经招呼起了那些问询的顾客。 “大婶,这狍子肉是野味,可新鲜了,后座这一块的肉口感好,有嚼头,割块家去爆炒一碗,给爷们添道下酒菜好着咧……” “大叔,这狍子刚刚成年,野味难寻,骨头渣渣都是宝,剁点家去文火炖锅汤,给老人打打牙祭,孩子补补身子,老长个头了咧……” “小姑娘,你咋晓得这骨头渣渣能长个头呀?可不能忽悠咱啊!”有人就笑着打趣杨若晴。 杨若晴咧嘴一笑,直接就把骆风棠给拽了过来,踮起脚往他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上拍了几下。 “瞅瞅,这小子才十六岁,长得高大结实。为啥?他是猎人,这些卖不出去的骨头渣渣没少用来炖汤滋补,这身板多结实……” 一双双打量的目光,落在骆风棠的身上。 “不错不错,这小子身板还真是彪悍!” “……” 骆风棠已记不清今天自个这是第几回面红耳赤了。 极其不习惯当众被人这般从头到脚的打量啊,胖丫这还真是…… “我家娃儿瘦得跟只公鸡似的,喝了那狍子骨头汤也能长着这样不?” “能,保准能!”杨若晴道:“剁几斤?三斤够不?” “三斤吧!” “好勒,您爽快,那我再免费送您一碗狍子血,家去炖粉条吃,可鲜了!” “哎呀,那敢情好,小姑娘够大方,下回再来照顾你买卖!” 杨若晴瞅了眼骆风棠,直接从他手里夺过刀,噼噼啪啪帮人剁了三斤排骨,用稻草绑好。又舀了一碗狍子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棠小子,钱收好了。” 骆风棠还杵在那儿一脸尴尬,手里突然多了一串钱儿。 沉甸甸的感觉,顿时冲散了他的尴尬。 扭头再看杨若晴正笑容甜甜的招呼客人,骆风棠咬咬牙,胖丫这般不遗余力的帮自个做买卖,自己可不能怂! 于是,收敛起所有的尴尬和不适,他走过来接过胖丫手里的刀。 低头目光柔和的看了她一眼,“我来剁肉,你招呼客人顺带收钱就成。” “嗯!” 杨若晴点头一笑,走到了另一边,招呼起其他客人来。 狍子肉是野味,本身就是很少见的,加之杨若晴把狍子肉分类售卖,几两都能给人上称,态度又好,价格也公道,还有免费的狍子血送。 不大一会儿,摊位前的人就越聚越多。 骆风棠和杨若晴两个忙得脚不沾地,两个人也配合得越来越有默契。 旁边有些眼尖好事的人就少不得打趣了。 “这两娃是兄妹不?” “不是呢,咱是一个村的。” 杨若晴甜甜道,骆风棠则是跟着点点头,木讷一笑。 “哟,不是兄妹呀,那铁定是订了亲的小两口?” “瞅着像呢,男的高高大大,女的眉眼讨喜,登对啊!” “……” 杨若晴闹了个大红脸,却没解释太多。 这些事儿,越描越黑,随便他们议论吧,只要能照顾到生意就成。 “大嫂子,别光顾着拿我和他说笑呀,您照顾下生意呗,我给您剁点瘦的家去给孩子捏肉丸子?包饺子也成啊!” “……” 骆风棠在那低着头在那给人剁肉,脸膛滚烫,一直红到了耳根。 活了十六年,极少跟人打交道,更没当众被一群人打趣。 今个,可是前面那些年没经历的事儿,都经历了一遭了。 自个是个男的,被人打趣倒没啥。 胖丫一个女娃儿家,会不会不高兴呢 想到这儿,他有点担心,偷偷抬眼瞥一眼那边的杨若晴。 女娃儿正在给人解说这狍子肉的好处,妙处,从他的角度,看到她柔和的侧脸,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 胖丫……好像没生气呢? 骆风棠轻吁了一口气,埋下头专心干活儿,少年的唇角勾起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愉悦弧度。 一通昏天黑地的忙活,也顾不上吃晌午饭的事了,直到送走摊位前的最后一位顾客,杨若晴甩着酸痛的手臂转过身来。 “咋样,卖了多少?” 骆风棠指着地上所剩无几的几斤肉,“就剩这点了。” “钱数了没?赚了多少?”杨若晴又问。 “数过了,到手的已经又一千二百文了!”骆风棠说道,素来平稳的声音透出几分激动。 “那就好!”杨若晴也由衷的笑了。 想不到现代的销售方法搁到这古代,也这么凑效! “胖丫,今个的事,多谢你。走吧,我请你去街上吃饭!” 骆风棠一脸真挚的看着杨若晴。 杨若晴摇了摇头:“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这点小忙不算啥。剩下的不多了,你还是留在这等,下昼应该能卖掉的。我五叔等会要来找我,我还得去买点日用平带回家去。” “好。”骆风棠道。 不大一会儿,杨华洲急匆匆来了瓦市找杨若晴。 杨华洲先是去到杨若晴之前的摊位前找,没找着人,这下有些着急了。 举目一望,突然就瞅见杨若晴和骆风棠站在一块儿,男孩和女孩有说有笑的样子。 杨华洲挠了挠头,满脸诧异。 棠伢子是长坪村有名的少年猎人,打小就进出深山老林。 跟野兽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还要多,在村里,也不怎么跟人说话走动,很孤僻的一个男娃。 咱家晴儿,是咋跟这个棠伢子说笑到一块去了的咧? 第72章 大肆采买 到了近前,杨华洲笑着跟骆风棠打招呼:“棠伢子也在这做买卖啊?” 骆风棠看清楚来人是杨若晴的五叔,男孩脸上的笑容敛起几分,有点拘谨的点了点头,低声叫了一声:“杨五叔。” 杨华洲这下更加意外了。 以前在村里,在树林子里,也不是没跟棠小子打过照面。 这小子,极少叫人。 今个,还叫起他五叔来了? “五叔,你过来得正好,你下昼还有事不?我想去添置点日用品呢!” 杨若晴的声音打断了杨华洲的思忖。 “下昼没事了,叔陪你去。”杨华洲道,目光落到杨若晴的手里。 “咦,晴儿你的东西呢?” “全卖掉了啊!” “啥?全卖掉了?”杨华洲以为自个听错了。 “哦,说错了,还剩下这两只篮子,不过没事儿,等会买东西刚好用来兜。” 杨若晴笑嘻嘻的挎起篮子,腾出一手来挽住杨华洲的手臂,朝瓦市出口的地方走去。 她还不忘扭头对站在身后的骆风棠道:“棠伢子,你再接再厉哦,我先走了啊!” “好。”骆风棠朝杨若晴微微一笑。 一直到杨若晴和杨华洲的身影消失不见,男孩这才收回目光来。 胖丫,真是个好女娃子…… …… 走出瓦市的路上,杨若晴把自己售卖东西的经过,大致跟杨华洲说了一遍儿,听得杨华洲一愣一愣的。 最后,她还献宝似的,拿出那四百五十五文钱来在杨华洲眼前晃了晃:“喏,全都在这儿了呢!” 杨华洲这下更是乐得咧开了嘴儿,“我家晴儿还真是能干啊,快快快,财不露白,赶紧把钱收好!” “嗯!” 杨若晴笑嘻嘻将钱揣进怀里。 “五叔,你东家那边没事了么?”她转而又问。 “没事了,走,五叔陪你去添置东西,再家去!” “好嘞!” 叔侄两个,先是进了一家米粮铺子。 分家的时候,谭氏就给了杨若晴一家五口五十斤带壳的稻谷,两亩水田两亩旱地,再无其他。 后来桂花婶子和大云婶子送来了一只老母鸡和十斤大米。 母鸡留着下蛋,十斤大米,这几日的口粮都是从那米里出,已经吃了一半了。 杨若晴打算称些米面回去。 打听了一下价格,大米是一两银子一石。 杨若晴在心里快速的将重量和价格进行了一番换算。 一石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升。 一升米搁在现在,大概是一斤二两五钱的重量,那么一斗米也就是十二斤五两重,一石米一百二十五斤重。 一石米售价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钱。 换算成现代斤两,相当于每斤米售价八文钱! 八文? 我去! 杨若晴暗暗咂舌! 搁在现代,超市里的优质香米也就三块多钱一斤,搁在这里,这种还算不得如何优质的大米,竟然八块钱一斤! 太贵了! 转念一想,这里是古代啊,粮食品种没有改革,更没有农药化肥除虫除害,一切靠天收。 亩产量本身就不高,压在头顶的还有各种苛捐杂税,米价居高不下,也不稀奇! 若是赶上灾荒年成,商人们恶意囤积米粮抬高价格,价格还得翻番! 口袋兜里就四百五十五文钱,杨若晴咬咬牙,拿出两百文钱来,买了两斗米,也就是二十五斤米。 二十五斤米,再算上家里剩下的五斤,将近三十斤米,一家五口勒着裤腰带吃,顶多支撑两个月! 杨若晴又问了下麦粉和玉米粉高粱粉的价格,好在,相对于白米,这些农副产品便宜多了。 她又咬咬牙,称了一斗麦粉,半斗高粱粉和玉米粉,统共又花去六十文! 走出米粮铺子,杨华洲的扁担上倒是多了绑着口的麻皮袋子,里面装着系了口的米袋和麦粉玉米粉高粱粉袋子,鼓鼓囊囊的。 可同时,杨若晴口兜里的铜钱份量,少了一大半! 就剩下一百九十五文钱! “晴儿,咱一口气买这么多口粮呢?上回分家你奶不是给了你们五十斤稻谷吗?” 路上,杨华洲不解的问道。 杨若晴却摇了摇头:“那五十斤稻谷,我和爹娘合计了下,打算留作明年开春的稻种。” 这趟分家,啥东西都是桂花婶子和大云婶子两家无偿资助的,他们两家日子也不好过。 杨若晴和孙氏杨华忠合计过了,不能啥事儿都去劳烦别人家,稻谷种子一定得自个留存着! 只是这样一来,从分家这一刻起一直到明年秋收,这中间大半年的功夫,都得靠买米来度日! 之前她见孙氏早晚都熬野菜粥,虽晓得家里米不够,也还没有这般深刻体会。 这会子亲身感受到了米的昂贵,她决定回去后,一定要更加努力的赚钱,买米买粮,养活一家老小! “晴儿,接下来咱去哪?”杨华洲又问。 “我去布庄扯点布!”杨若晴道。 这眼瞅着快要入冬了,孙氏脚上穿的还是草履鞋,自个来来回回也就一双破了洞的布鞋,两个弟弟也好不到哪里去。 得扯点粗布回去给家里人做几双鞋子! 进了一家布庄,过来招呼的店伙计也是一个有眼力的。 瞧了眼这叔侄两人的穿戴打扮,就没把他们往那边的绢纱柜台引,而是招呼着来了这边的棉布柜子。 “这里都是刚从宜城府那边运过来的棉布,两位客官来得巧,花色繁多,尽可挑选。” 宜城府? 那是哪里?杨若晴不清楚,这个朝代,在中国历史里面没有记载。 而且她自打穿越来之后,一直没有机会接触这里的书籍,除了长坪村,便是这清水镇,出了镇子,就是两眼一抹黑! 算了,那些东西以后再去琢磨吧,这会子先把肚子填饱,身体穿暖和才是要紧! “这布咋卖的?” 杨若晴指着面前一款青蓝色有淡淡白色碎花的布匹问道。 “一百三十文钱一匹。”伙计道:“小姑娘真是有眼光,这花色做上衣,不分年纪,可好看了,大人可做七件上衣,做裤子能做八条!” 杨若晴点点头。 目测了一下,这一匹布摊开来,怕是得有将近十三米。 这花色,娘穿在身上肯定好看,自己穿着,也还不赖,嘻嘻! (亲们,圣诞节快乐,晚点送上福利二更。) 第73章 满载而归 “那这布咋卖?”她又指了旁边的一款黑色粗棉布。 “那个要便宜些,一百一十文钱一匹,做裤子,暖和,纳鞋子都成!” 想了想,杨若晴道:“这样吧,这两种花色的,都给我扯半匹,再便宜一点咯?” 活计笑着道:“这布就这价,掌柜说了不能再低了。要不这样,这还有些碎布头啥的,我做主,给小姑娘你抓一些家去玩玩?” 杨若晴看了眼柜台角落里那一堆碎布头,“成!” 就这样,杨若晴又花了一百二十文钱,买了布放进了挎着的篮子里。 然后她开始去抓布头,堆到篮子里,压了又压。 伙计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小姑娘还真是贪心啊。 让她抓几把玩,全给扫去了。不过也无妨,这些玩意儿都不值钱,也卖不出去! 杨华洲是个木讷的汉子,甭管杨若晴说啥做啥,他都是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站着,看着,她抓布头,被伙计和旁边人翻白眼,杨华洲就同样用自个的眼珠儿给人瞪回去! 出了布庄,杨若晴满意的叹了一口气。 “晴儿,你抓那么多布头做啥呀?”杨华洲这才问。 “纳鞋底呀,没有棉花,塞些布头进去可暖和了!”杨若晴道。 杨华洲恍然。 “接下来还要买啥不?”杨华洲问。 “去一趟杂货铺子,添置点油盐酱醋就家去吧!” 不家去也不成了,怀里就剩下七十五文钱了。 哦,不对,赵秀娥送的那无十文钱,交掉五文钱的瓦市租金,还剩下四十五文,算在一块,现在杨若晴身上还有一百二十文钱。 在杂货铺子里,杨若晴卖了盐,醋,酱油,一包焦糖,一斤带核的红枣,还有一包草纸! 真心受不了老杨家的茅厕,擦屁屁的东西,竟然是瓦片和削尖了的竹片! 草纸,可是杨若晴梦寐以求的东西! 搁在村子里,据说能用上草纸的,也就那么几户人家了! 杨若晴又奢侈了一把! 一趟杂货铺子,又花去了将近五十文钱。 从杂货铺子出来,日头已经渐渐偏西,叔侄两个赶紧往家赶。 路过镇口那家包子铺,香味飘过来,两个人才恍然这一趟到现在,肚子里还啥都没吃! “五叔,我请你吃东西!” “咋能让你请呢,五叔是长辈,五叔请!” “让长辈给钱,那是要打雷的,给我一个机会孝敬您吧!” 杨若晴不由分说,拽着杨华洲进了铺子。 包子,馒头,面条,馄钝,啥都有。 叔侄两个合计了一下,要了两碗素面,三文钱一碗。 临走前,杨若晴一口气买了十只皮薄馅儿多的肉包子,用油纸包着,塞进布头底下。 结了账,统共十六文,至此,杨若晴这趟出来做买卖,身上所剩铜钱就四十四文钱了! 看着杨华洲扁担上挑着的那些米面,还有自己篮子里挎着的布匹,日用平和包子。 如此的满载而归,杨若晴心里美滋滋,甜蜜蜜的! 这是第一桶金,也是第一个美好的开始! 她相信,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她一定能够让自己的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 日落时分,杨若晴和杨华洲终于进了村子。 “三哥,咱们晴儿可能耐了!” 杨华忠的屋子里,杨华洲接过孙氏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子,兴奋的把今日在镇子上杨若晴买卖东西的事情,全给说了一遍儿。 杨华忠和孙氏听得一愣一愣的。 “呀,我闺女真是能干!” 孙氏爱怜的抚着杨若晴的头,悬了一天的心,可算是放下来了。 杨华洲又陪着杨华忠说了一会儿话,起身回了前面院子。 这边,杨若晴像献宝似的把床前采购回来的东西,一桩桩,一件件,拿出来给爹娘看。 杨华忠和孙氏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东西,吃的,用的,穿的…… “娘,今个一共赚了四百六十文,买完这些东西,还剩下四十四文钱!娘您收着!” 看着闺女双手送到面前的钱,孙氏的眼眶一热,眼泪就要出来! 却是喜悦的泪! “晴儿,你收着,娘不管账!” “可你是我娘呀,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呀!” 杨若晴歪着脑袋,一脸认真的道。 “闺女,你比娘强,你管账!”孙氏这回却是异常的坚定。 杨若晴只得将目光望向杨华忠,杨华忠也是用欣慰的,鼓励的眼神看着杨若晴。 “闺女,爹跟娘是一样的想法,这个家,往后你来管!” “嘿嘿,那我就多谢爹娘放权啦!” “傻孩子!” “哦,差点忘了,我还给你们买了包子!” 杨若晴俯身从篮子底下找出那十只包子来,还热着呢! “我买了十只肉包,皮薄馅儿多,爹娘尝尝!” 杨若晴从中拿出两只来,一只给杨华忠一只给孙氏。 逼着他们吃! 两口子相视一笑,都在各自的包子上咬了一口。 松软的包子皮,一口下去,里面的肉汤就溢出来了,满口浓香。 “爹,娘,咋样?我没骗你们吧?这包子味道可好了吧?” 杨若晴凑过去问道,眉眼亮晶晶的。 孙氏和杨华忠不约而同的点头。 杨华忠道:“好吃,都记不清上回是啥时候吃这种肉包子了!” 孙氏也跟着回忆:“像是我怀小安那年,害喜害得严重,你去晴儿奶那好求歹求,总算讨了几文钱去镇上偷摸着给我买了两只包子。” “嘿嘿,我也记得。你当时就吃了一只,剩下那一只包子,你还掰了三份儿,给了我一份儿,晴儿一份儿,大安一份儿。”杨华忠道。 孙氏无奈一笑,欲言又止。 杨若晴瞅出了端倪,问孙氏:“娘,那只包子当真是你吃了吗?我咋瞅着不像咧?” 孙氏笑了笑,看了眼杨华忠,神情里有几分不自然。 杨若晴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了。 “娘,你时常教导我和两个弟弟,要做个实诚的人,你咋自个撒谎呢?快说呀,那只包子,到底谁吃了?” “晴儿娘,当真……你说呀!”杨华忠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孙氏轻叹口气,“过去的事儿,还提它来做啥。不就一只肉包子么……” 第74章 不讨好 “是不是我四叔四婶拿去了?”杨若晴突然打断了孙氏的话,问! 孙氏愣了下,没否认。 我去! 杨若晴的眉头皱了起来,杨华忠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晴儿娘,当时到底是咋样的?你为啥不跟我说呢?我还以为你吃了,跟娃儿们分食了剩下那只包子……” 汉子一脸的惭愧,一脸的懊悔,也一脸的心疼。 孙氏却不以为意,笑着道:“事情都过去了,咱都不提了,你瞧,咱现在又能吃上肉包子了,多好呀。晴儿,你咋不吃?” “哦,我吃过了,肚皮都撑大了,吃不下了!”杨若晴道。 肉包子好香,也好馋,不过,她吃过素面了,包子是给爹娘的! “爹,娘,你们别光顾着说话,趁热吃啊!” “诶,好,好!” “晴儿,这里还有这么多包子,你买这么多,是还有别的打算吧?” 知女莫若母,孙氏接着又问。 杨若晴点点头,“还剩下八只包子,给爹娘再留两个,另外六只包子,我打算送给桂花婶子和大云婶子家的几个娃儿吃!” 在当初净身出户啥都没有的时候,是桂花和大云他们两家雪中送炭。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何况,只是几只肉包子呢! 不过,虽是这样,但在乡下常年沾不着肉腥的孩子们眼中,还是蛮有诱惑力的。 “嗯,我赞同咱闺女,是该给长庚和大牛他们两家的孩子打打牙祭了!”杨华忠头一个点头。 孙氏也是欣然应允,她方才瞅见那包子,就有这心思了。 “那成,那我现在就给他们两家送过去,刚好赶上饭点呢!” 杨若晴站起身来,孙氏犹豫了下,看了眼杨华忠,转而对杨若晴道:“晴儿,等一下。” “娘,咋了?” “那啥,我和你爹刚吃过了,已经不惦记了,那两只能送给……送给你爷奶尝尝不?” 送给老杨头和谭氏? 杨若晴愣了下。 又看了眼杨华忠,杨华忠也是一脸的期待。 杨若晴懂了,包子爹娘的孝道精神又发作了。 老杨家田地加起来有将近二十亩,后院猪圈养着两头肥猪等待过年,牛棚里一条牛,鸡窝里十多只鸡,还有大片的菜园子。 今年秋收,各种农副作物,花生豆子啥的,都丰收了。 据杨若晴所知,二伯在镇上帮他大舅子打理铺子,吃喝拉撒睡都在他大舅子的店铺里,还有工钱拿。 二伯肯定是有克扣藏私的,但多多少少都会给谭氏这里上交一定的银钱。 五叔和二堂哥他们去外面做工,工钱都得如数上交给谭氏! 杨若晴绝对相信,谭氏和老杨头不可能被两只肉包子给熬住。 他们有米有粮,日子比自个这边过得滋润多了,还会差那两个肉包子? 反对的话,差点就要说出口,孙氏再次抢先出了声:“晴儿啊,甭管咋样,他们都是你的爷奶,是你爹的爹娘。咱去了镇上做了买卖,不说给他们添置啥东西,送两个包子去,也是应该的。晴儿听爹娘的话,啊?”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杨若晴还有啥好反对的呢? “成,我听爹娘的,不过,娘你自个去送吧,我得赶着把桂花婶子他们家的送过去。” “好。” 母女两个分头行动。 但在行动之前,杨若晴把今日从镇上采购回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放回了自个的屋子,然后锁上了门这才离去。 杨若晴把包子送完家来,刚走到杨华忠那屋的门口,脚步突然刹了下。 屋子里,传来孙氏压抑了的抽泣声。 以及,杨华忠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声。 杨若晴竖起耳朵听,只听杨华忠安慰孙氏:“晴儿娘,莫哭了,你是个好女人,好媳妇,你对我爹娘的一片孝心,他们不看在眼底,我杨华忠看得心知肚明就是了……” “老三,没啥,冲着你这句话,我受再大的委屈,都没啥!” “不就是被长辈说几句么,不委屈,我只是想到晴儿……那包子她宝贝得跟啥样,非得看着咱吃了,她才开心……” “闺女要是晓得那包子,被她奶用来为了喂了土地公……” “两文钱,挣来不容易啊,你的手指没日没夜的编织,闺女吆喝买卖,嗓子都哑了,就这么……一脚踩到了泥巴心里……” 孙氏说不下去了,屋里又传来她压抑的抽泣声,以及杨华忠的叹气声。 屋门口,杨若晴垂在身侧的手指,捏紧了拳头。 即使没有亲临现场,她也能想象出孙氏过去送肉包的经过。 热脸贴了冷屁股,包子不被待见,还被谭氏拿话挤兑了。 至于挤兑的话,必定是数落她们卖了东西赚了钱,就拿两个上不得档次的包子来打发云云…… 杨若晴望着上房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推开了屋门…… “爹,娘,我回来了。” 见到杨若晴进来,孙氏忙地侧过身去抬手抹去脸上的泪。 杨华忠坐起身朝杨若晴这边咧嘴一笑:“回来了好。” 不想孙氏难堪,杨若晴故意没有走过去,而是站在门这边问:“娘,该烧夜饭了,今个夜里咱吃顿好的,犒劳下自个呗?” “好,你说吃啥呢?”孙氏问。 杨若晴眼珠儿咕噜转了一圈,笑嘻嘻道:“决定权交给爹吧,这趟光编织品就卖了一百多文呢!我爹说吃啥,咱就吃啥!” 提到竹编赚钱的事儿,汉子脸上方才的阴郁便顷刻一扫而空,眼神也明亮了。 “晴儿喜欢吃的,就是爹稀罕的,晴儿拿注意!”杨华忠大手一挥,久违的自信,让汉子看起来有了精气神。 “从明个起,爹再加把劲儿编东西,让我晴儿买东西!” “好嘞,那咱们今晚就吃香香甜甜的玉米糊糊咋样?” “成,娘这就去弄!晴儿累了,坐下来歇下脚!” 杨若晴这回没有坚持去灶房帮忙,她乖乖在杨华忠床边坐了下来。 今日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疲累的一天。赶路,吆喝,做买卖,屁股压根就没挨过凳子。 第75章 为感动,加更! 孙氏端着热气腾腾的玉米面糊糊回到杨华忠的屋子里,杨华忠朝孙氏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孙氏讶了下,扭头一看,闺女趴在杨华忠的床边,侧着脸睡着了。 “这孩子,咋就这么睡着了呢……” 孙氏嘀咕了句,将玉米糊糊搁到一旁的桌子上,转身朝杨若晴走来。 “咱闺女累坏了。” 杨华忠沉声道。 孙氏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抚着杨若晴柔顺的发:“闺女瘦了,这脸颊都小了一圈儿。” 杨华忠点点头:“这孩子知事儿,晓得操心了。” “闺女睡了,这玉米面糊糊咋办哩?”孙氏问:“要不,我抱她回屋睡去?” 杨华忠摇头,“还是狠狠心把她叫醒吃两口吧,孩子累了一日,肚子里都空着,就这么睡对身子骨不好!” “成。”孙氏贴着杨若晴的脸颊,柔声唤了几声。 杨若晴幽幽醒转过来,发现自己竟然陪着老爹说话,无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有点意外,自己可是特工耶,这份警觉性哪里去了? 抬头,屋子里点着豆大的油灯,咫尺前是爹娘慈爱憨厚的笑容。 杨若晴恍然了。 是亲情,让她放下了戒备,完全的信任,这才不觉睡了过去。 “晴儿,玉米糊糊熟了,你吃一碗再去睡?” 孙氏笑眯眯的把一碗玉米糊糊端到杨若晴的跟前,朦胧的灯光下,玉米糊糊透出金黄、色的光芒。 她低头嗅了一口,好香啊! “爹,娘,你们的呢?”杨若晴压下被馋出来的口水,问。 “都有。”孙氏笑道。 一家人窝在杨华忠的床边,每人手里捧着一碗又香又甜的玉米糊糊,饱饱的吃了一顿。 吃饱喝足,孙氏打来热水,帮杨若晴泡了个热水脚,便催赶着她回屋去睡。 “娘,刚吃完倒头就睡会变胖的,我得消消食。” 杨若晴笑嘻嘻道。 搁在现代,面对这水桶般的身形和一坨坨肥肉,她早给制定了一套慎密的魔鬼减肥计划。 但现在,根本不需要拟定什么减肥计划。 这个家,饭都吃不饱,为了生计,上山下河,挖野菜弄黄鳝,她忙得脚不沾地。 脂肪堆积的原因是因为身体摄取的热量,跟每天的损耗不成正比,余下的热量久而久之便转化为了脂肪。 而现在,她每天忙得不得了,吃东西几乎都是清淡,低热量的粗纤维。 一段时日下来,即使她没有刻意减肥,在五叔和孙氏他们眼中,却还是发现她瘦了一圈,就是这个理儿。 “爹,我帮你揉揉腿!” 杨若晴撸起了袖子,坐到了杨华忠的床边。 “晴儿,你今个累了,就甭给爹揉腿了吧?”杨华忠心疼的道。 “没啥,揉腿我又不累。” 杨若晴笑着道,揭开杨华忠的被子,开始给他揉腿。 这段时日,不管白日里多忙,杨若晴每晚临睡前,都会抽半刻钟的功夫为杨华忠按摩腿。 这是她治疗他腿伤的计划中的一个步骤,这个步骤很重要。 她有一套独创的揉按手法,通过揉按杨华忠腿关节部位的大位,来刺激和唤醒受创的腿部神经。 再施展银针刺穴,药石外敷内服,杨华忠一定能够成功站起来的。 杨若晴会努力挣钱,等下一次再去镇上赶集,她一定要去药房寻觅药材,早日让杨华忠站起来。 “晴儿啊,还是甭给你爹揉了吧?” 孙氏犹豫了下,小声劝道。 杨若晴顿了下,抬头望向孙氏:“咋啦?” “你爹说,他的腿这两日夜里,有点疼啊,前端时日还不疼呢!” 孙氏一脸担忧的道,闺女一片好心,可这疼也不是个事儿啊…… 杨华忠本来是想要拦截孙氏的话的,可没来得及。 汉子的心思也跟孙氏一样的,晓得闺女是好心,不想闺女难堪。 所以,即便揉过后,半夜有点疼,汉子还是忍着不想跟闺女说。 此刻,当孙氏忍不住把话给说出来后,两口子都同时懊悔了,一脸担忧的打量着闺女的脸色。 没想到,听到他们这话,杨若晴不仅没有半点难堪和自责,一双眼睛反倒亮了起来。 “爹,我娘说的当真?你的腿,夜里当真有点疼?” 她满脸激动的问杨华忠,嘴巴都忍不住咧开了。 两口子愣了下,面面相觑,然后杨华忠木讷的点了点头。 杨若晴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爹,娘,真是太好了!” “啊?” 疼也好? 两口子一头的雾水。 “爹,娘,疼,才说明我爹的腿有知觉了,有希望了。不疼,那就是一截没有知觉的烂木头!”杨若晴激动的道。 杨华忠和孙氏恍悟过来。 汉子惊愕得脸膛上的肌肉都在狠狠抽搐着,孙氏更是激动得双手合十,口里喃喃祈求:“菩萨显灵,保佑晴儿爹站起来吧……” “晴儿啊,你说这是咋回事咧?难不成是你那揉按凑效了?” 冷静了一点的杨华忠开始琢磨这个问题。 杨若晴正准备张口,孙氏抢话道:“是咱闺女的一片孝心,感动了菩萨,菩萨保佑的!” 杨华忠和杨若晴都怔了下,汉子随即爽朗一笑。 自打杨华忠倒下后,他也笑过,却都是强颜欢笑。 今夜这笑声,却是实打实发自内心的。 “爹,你若信我,往后我接着给你揉按,我还会弄来药给你吃,包管你能站起来!” “闺女,你要做啥,爹都随你。站不起来也没啥,爹也认了,你这么懂事,能干,爹就是躺一辈子也放心了!” 汉子的声音染上几分粗噶,说的却也是真心话。 不甘心,是不因为不放心。 现在闺女能顶起来,自己也没啥牵挂了。至于能不能站起来,汉子现在还不敢抱太大期望,他怕落空,又会难过…… 杨若晴自然看出了爹的心思,她表示理解。但是,她绝对不会准许自己失败! “爹,娘,那就这么说定了,往后老村医那里咱就不去了,我来给我爹治腿。”杨若晴说道。 “至于我为啥会治腿,这都是那个治了我疯病的菩萨教的,天机不可泄露,你们不要多问,外人问起也莫要多说,成不?” “成!”两口子同时点头。 闺女得性命是菩萨给的,两口子再木讷忠厚老实,在这一点上,他们宁可去做一个骗子,义不容辞! (看到书评区你们维护我的那些话,我心里很感动,谢谢你们能这样挺我,相信我。小雨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但是你们的每一句评论,每一句话,我都会默默的翻看,每一条……此刻心里很暖和,真的,我这个人最不擅长说那些煽情的话,我只会把你们给予我的温暖,转化为我写文的动力,坚持不懈的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