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厨》 第一章 汉家子 昆仑山北麓的春天,往往会来得迟一些,不过,终究还是来了。 冰雪融化,种子发芽。 浩渺无垠的罗布泊海,如同一块深蓝色的宝石镶嵌在大地上,恰似一只巨大的、聆听的耳朵;米兰河两岸水草丰美,牛羊繁衍,有牧人在唱歌。 歌声寂寥、哀伤而苍茫。 向阳山坡上,芳草萋萋,野花可怜。 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桩上,赤条条的跪坐着一个人:仰面向天,神情悲苦,半截被削尖的木桩从口中戳出来,血迹斑斑,直指苍穹。 他的两只眼睛圆睁着,充满了痛苦、愤怒和不甘。 他是一名奴隶,也许是汉人,也许是羌人,也许是楼兰人,也许是大月氏或安息人……总之,不是匈奴人。 当然,这一切都不重要。 因为,他在后半夜的时候就死掉了。 巨大的痛苦耗尽了这个人的生机,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十分的颓丧,青森森的脸庞上,蒙着一层细密的露珠,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一只秃鹫落下来,蹲坐在这个人的头顶,侧头想了想,试着啄了一口。 于是,更多的秃鹫来了。 它们看上去很骄傲,如同一群赴宴的贵族那般,神情冷漠,旁若无人地享用着这一场饕餮盛宴,时不时的还会停下来,出神的眺望一会儿远处的雪山。 或者,歪着粗壮的脖子,冷冷的瞥一眼、不远处的那几名吃肉喝酒的匈奴人,和几名狗腿子般忙碌的羌人。 以及,那名脸色苍白、甚为瘦弱的少年:汉家子,杨川。 他低眉垂眼地忙碌着,劈柴,喂马,背水,将遗落在草丛中的牛粪捡回来,整齐的码放在主人家的帐篷旁边,沉默得如同一块石头。 是的,他只能沉默。 哪怕木桩上被处死的那个人,在前天晚上偷偷塞给他几块盐巴、一块熟羊肉,并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杨川。 可有什么用呢? 他毕竟才十二岁,这几年下来,无论在私底下如何拼命地‘锻炼身体’,他的胳膊腿儿却始终像几根豆芽菜,唯一的强项就是攀岩和爬树。 对了,他奔跑时也极快。 也就是说,如今的杨川,不过是一个灵活的奴隶…… …… 弱小是原罪。 匈奴人惩罚一个做饭的奴隶,不过是为了敲打羌人而已,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是不知道,下一个倒霉蛋会是谁? 为了避免成为下一个倒霉蛋,杨川负着差不多跟他一样高的背篓,假装在草丛中寻找散落的牛粪,不动声色地向远处走去。 “丹木吉,你们羌人的羊肉很是肥美,你们的盐巴也很白,但为什么羊肉不好吃?” “难道,你们白羊部落想投靠汉人?” “莫非,你想坐在那根木桩上?” “尊贵的十夫长大人,我们的厨子死了……要不,我送几名肥美的羌女过来?” “……” 匈奴人与羌人的对话隐约传来,杨川心中一阵幸灾乐祸。 这些羌人本来还算凶猛,在草原上差不多能算得上是一群鬣狗,经常在陇西一带出没,大肆劫掠汉人的粮食、人口和牲畜。 可是,自打他们大举西迁并投靠匈奴人以后,很快就变成了一群羊,任人宰割,享受着匈奴人的鞭子、刀子和羞辱。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报应吧? 想象着那个该死的丹木吉头人,此刻应该汗出如浆、以头杵地,用他们白羊部落的妇人消除匈奴人的怒火,杨川的心里头就觉得有些暗爽。 ‘狗咬狗,两嘴毛。’ ‘不对,匈奴人自称是狼日哈的,羌人则是羊日哈的,这还不算是狗咬狗。’ ‘说到底,还是狼吃羊……’ 就在他暗暗思忖之际,突然,他觉得后背的寒毛倒竖了起来,似乎被人给盯上了。 “那是一个汉人崽子?” 一名十分壮硕的匈奴人指着杨川的背影,大声笑道:“丹木吉头人,既然你们部落有汉人奴隶,为什么不让他给你当厨子? 你可要知道,就连咱们匈奴人的王,都喜欢吃汉人厨子煮的牛羊肉呢!” 杨川暗骂一声,想要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偏生还不能太过明显,只能继续不动声色的寻找着牛粪,慢吞吞地向前走着…… “站住!” 就在此时,一名羌人大声喝道:“那个汉人崽子,还不滚过来!” 杨川心头一突,脸上却丝毫没有变化,一副木讷的样子,手底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将一团湿淋淋的牛粪捡起来,顺手丢进背篓。 然后,继续在草丛中搜寻着,对羌人的呼喝,恍若未闻。 穿越过来这几年,他在人前从未开口说过话,假装自己是一个哑巴,但匈奴人、羌人们诘屈聱牙的语言,却基本上学了个七七八八。 而他最想学的汉人语言,反倒没有学到几句。 因为,在这遥远的蛮荒之地,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汉人,致使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眼下的中原皇帝是哪个…… “还不给我站住!” 丹木吉头人厉声呵斥着,大踏步追了过来,劈手揪住杨川乱蓬蓬的头发,狞笑道:“该死的汉人崽子,我知道你是一个哑巴,难道耳朵也聋了不成?” “还不过去拜见尊贵的十夫长大人!” 说话间,丹木吉头人手上使力,直接将杨川摔出去七八步,背篓里的牛粪泼洒一地,臭不可闻。 杨川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人畜无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丹木吉凶狠地用匈奴话叱骂一句,“走,十夫长大人有话要问你!” 杨川慢吞吞的走过去,低眉垂首,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是汉人?会不会煮羊肉?”匈奴人十夫长上下打量着眼前瘦弱的少年,脸上的失望之色就十分的明显。 杨川默默点头,心中腹诽不已:‘老子不仅会煮羊肉,还会做全羊宴……’ “去,宰一只羊羔子煮了,如果不好吃,你就去死。”匈奴人指着不远处的木桩,冷声说道:“你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杨川转首看去,心中一阵恶寒。 饱餐一顿的秃鹫们飞走了。 歪歪扭扭的木桩上,那个异族奴隶的躯体,只剩下一具凄惨的骨头架子,两只空洞的眼眶凝视着明晃晃的太阳,专注、冷漠而坦然…… 第二章 大汉使者 穿越前,作为一名国家地质勘探队合格的……厨师,野外求生技能自然不差;当然,杨川最引以为傲的手艺,自然便是烧菜做饭。 无论是独具特色的西北牛羊肉、各种面食,还是所谓的鲁、川、粤、苏、闽、浙、湘、徽等八大菜系,他基本上都会亿点点。 所以,煮一锅肥美可口的羊羔肉,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还能做出一顿像模像样的全羊宴,爆炒羊肚,椒盐羊肝,干煸油肠,胡辣羊蹄,蒸碗羊羔肉,黄焖羊肉,都曾是他的拿手好菜。 杨川也相信,身上的那几包‘佐料’足以毒杀几百头牛。 可问题是,这些匈奴人纯粹就是来找茬的,借机敲打、威吓羌人,根本不是因为那名奴隶煮的羊肉不好吃才处死的! 另外,就算他毒杀这几名匈奴人,之后该怎么办? 羌人在匈奴人面前卑躬屈膝,比羊羔子还腼腆、温驯,可是,当他们面对比自己弱小的同类时,则显得更加凶残。 他们在惩罚奴隶时,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想象力,譬如,将滚烫的羊油滴在奴隶的眼球上、耳朵里…… 像所有的弱者一样,羌人不喜欢痛苦和死亡,所以,他们就喜欢看着别人在痛苦中死亡。 杨川看一眼远处的大雪山,暗叹一口气。 一个十二岁的厨子,能干什么呢? 他将一只没结婚的小肥羊剥洗干净,先用清水浸泡着,便提着斧子走进一片小树林,砍了一截新鲜松木,又在草原上采挖了一些野菜。 炖羊肉时,在锅里搁一截新鲜松木,是肉香汤鲜的关键;野韭菜花、薤白(野蒜)、沙葱是重要配料。 而一把新鲜的芫荽(yansui),则是羊肉的灵魂…… …… 当杨川回来时,几名匈奴人已经钻进了帐篷,正与羌女们肉搏,这是他们的责任,也是义务,作为草原上最为彪悍的男人,有权力在别人的土地上播下自己的种。 丹木吉头人站在一座帐篷门口,双手拢在羊皮袍子里,目光有些阴沉:“汉人崽子,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样儿,要是煮不出好吃的羊肉,我保证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对于丹木吉的威胁,杨川恍若未闻。 在他的眼里,这个嘴唇青紫、眼球上布满血丝的羌人,其实就是一个死人。 这是第七个还是第八个了? 杨川不想莫名其妙的送掉小命,所以,这几年下来,那些曾经威胁、欺凌过他的羌人,都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乌头碱是个好东西,药效比较慢,但持续时间很长,会麻痹人的神经中枢,让人的心跳加速、视线模糊,情绪变得暴躁不安…… 听着帐篷里,那些羌女们在匈奴人的驰骋下,发出羊羔子一般的叫声。 杨川略微有些遗憾。 因为之前的那些羊肉不好吃,故而,匈奴人并未吞下足够分量的毒药,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那就,再加一点分量吧。 大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羊肉七八成熟,该放盐了。 这一步十分重要,是保证牛羊肉软烂爽口、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的关键,曾经是后世一些大厨的不传之秘。 杨川将野韭菜花捣成糊糊,往里面撒了一些青盐腌制起来,又将薤白、沙葱、芫荽切成细末备用,刚打算往肉汤里再加一些‘乌头粉’,便感觉脚下一阵轻微颤动。 骑兵? 果然,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几名胡天海地的匈奴人从帐篷里奔出来,只用了三五个呼吸,便整理好自己的羊皮袍子,抽刀在手:“西南方向三百骑,不是我们匈奴人的骑兵!” “丹木吉,怎么回事?” 果然是草原霸主,就是这一下便能看出,这些匈奴人才是天生的战士。 “诸位不用紧张,是我们部落的勇士回来啦。” 丹木吉向远处张望几眼,转头笑道:“那些该死的大月氏、安息商人总想着要绕开我们,将他们的香料、宝石偷运到中原去,换取汉人的丝绸。 所以,我便派部落的勇士拦路抢劫,哈哈哈……” …… 在没有战斗时,匈奴人的骑兵行动迟缓、木讷,就是一些毫不起眼的牧羊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凶恶。 甚至,还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敦厚感。 他们会邀请陌生人吃肉,喝酒,跳舞,唱歌,还会邀请那些异族年轻人走进帐篷,与自己的母亲、妻女共度良宵。 所以,他们鄙视羌人。 因为这些羌人勇士太骚包了。 明明是一群腼腆的羊羔子,可是,当他们翻身上马后,却会立刻将自己想象成一群战无不胜的草原狼,即便是在平常放牧时,也会抽风般的策马狂奔。 看着三百骑兵狂飙而至,匈奴十夫长面露讥笑:“丹木吉,这便是你们的勇士?” “是的,尊贵的十夫长大人,”丹木吉恭谨的说道,“他们也是你们匈奴人的勇士,只要有所需,定当为走狗!” 匈奴十夫长微微点头:“宰杀十五只羊,赏。” 丹木吉应诺一声,大声喊道:“尊贵的匈奴大人传令,宰杀十五只肥羊,赏赐我们的勇士!” 三百骑兵看见那几名匈奴人后,本来很是紧张,翻身下马后规规矩矩的站在远处,此刻听到有肉吃,登时爆发出一片欢呼之声。 “丹木吉族长,我们有一份重礼,可以献给尊贵的匈奴大人!”一名羌人勇士大声说道。 “什么重礼?”丹木吉眉头微皱。 “我们抓到一个汉人使者,”另外一名羌人勇士笑道,“还有整整五十驮好东西,有香料、宝石……对了族长,还有十三个安息女奴!” 汉人使者? 听到‘汉人使者’几个字后,不仅丹木吉、匈奴人脸色大变,就连不远处正在默默炖肉的杨川也是一阵心情激荡。 困在遥远的昆仑山下五六年,这是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当然,也可能是最坏的消息…… “你们抓了一个汉人使者?”匈奴十夫长沉声问道。 “是的,尊贵的十夫长大人。”一名羌人勇士得意的一挥手,很快的,便有两个鼻青脸肿的中年汉子被推了过来。 一个是汉人,高而瘦,面容清癯;另一个却是匈奴人,身长九尺有余,犹如半截乌几麻黑的铁塔。 一名羌人勇士快步上前,将一根八尺长、有金银箍圈的竹竿递给匈奴十夫长:“大人请看,这应该便是汉人使者的信物吧?瞧瞧,这上面还挂着三截牦牛的尾巴呢。” 匈奴十夫长接过那根‘竹竿’,面露一抹茫然之色。 在羌人面前他是主子,而实际上,在匈奴人里面,他一个小小的十夫长身份低微,根本就没见过什么汉人使者,遑论这种代表汉人皇帝的‘信物’了…… 杨川却一眼就认出,那便是‘节旄(mao)’! 以竹为主,柄长八尺(约一米八左右),以牦牛尾其眊三重……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中就写得十分明白。 那么,这位大汉使者会是谁呢? 张骞?傅介子?苏武?班超? “匈奴人?你们是休屠王的手下,还是浑邪王的手下?” 就在杨川沉思之际,那名汉人却开口说话了,竟是一口流畅的匈奴话:“我乃大汉使者张骞,尔等休要放肆,还不恭送大国上使去见你们的王!” 原来是博望侯张骞。 只见他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显然在此前已然吃了不少羌人的苦头,此刻却依然昂首挺胸,义正辞严,一开口就对匈奴人大加斥责,对眼前危机和个人生死毫不在意。 杨川只觉得心头一阵激荡,滚滚热泪忍不住便要涌出眼眶:汉武大帝,卫青,霍去病,张骞,李广,赵破奴,司马迁,苏武…… 都是大汉好儿郎! 杨川深吸一口气,收摄心神,开始重新思量、推敲自己的计划:准备了一桌饭,却突然多了三百多客人,想要一网打尽…… 似乎有点不现实? 第三章 清汤羊肉 强者之所以是强者,必有其自己的一套逻辑和处事方式,就比如眼下的匈奴人和羌人,两者之间的差距还真是有些令人意外。 当张骞亮明自己‘大汉使者’的身份时,一名羌人勇士扑上去,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口中骂骂咧咧的斥道:“狗东西,在匈奴大人面前,摆什么威风!” 而另一名羌人勇士,则抽出鞭子,在张骞的头脸上使劲抽了几下,转身对着匈奴人谄笑道:“尊贵的大人,这些该死的汉人都是贱骨头,不打不老实……” 不料,那几名匈奴人却生气了。 “猛虎陷入沙子,鬣狗才敢欺负它,雄鹰折了翅膀,乌鸦才会呱噪不休。” 匈奴十夫长脸色阴沉,指着两名羌人勇士骂道:“你们羌人,为什么会被汉人赶到鸟不拉屎的高原上去啃沙子?为什么背井离乡到西域来吃草?如果你们骑在马背上,就敢称自己是英雄。 那好,他们是两个人,你们也是两个人,就来一场公平的战斗吧。 一对一,谁输了,谁就去死!” 刷刷两声。 匈奴十夫长割断张骞、堂邑父身上的羊毛绳子,不顾那两名羌人哀求的目光,将两把弯刀丢在地上:“汉国使者,请!” 张骞活动活动筋骨,抹一把头脸上的血污,淡然笑道:“杀狗焉用刀?” 他将两把弯刀踢到羌人勇士脚下:“捡起来,待某家杀汝。” 那两名羌人面面相觑。 对于张骞战力,他二人似乎有些忌惮,可如今在匈奴人面前又骑虎难下,只能乖乖捡起那两把刀子。 两名羌人对视一眼,齐声暴喝,两把弯刀骤然拔出,如同两道匹练迳直砍向张骞。 这分明就是偷袭! 匈奴人的脸上,显出一抹鄙夷之色。 而在不远处炖肉的‘厨子杨川’,则猛地吃了一惊,不由得为张骞捏了一把汗…… ‘麻蛋,羌人不讲武德啊!’ “来得好!” 张骞哈哈长笑,须发皆张,猛地向左前方跨出一大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两把弯刀的劈砍,轻飘飘挥出一拳。 随着一声闷响,那一拳狠狠的击在一名羌人的肋下,发出骨头碎裂的轻响。 然后,他劈手抓住那羌人乱蓬蓬的头发,便如提着一件人形兵刃,大踏步的追上另外一名羌人,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两声惨号,几声闷响。 不到三五个呼吸,两名羌人勇士便横尸当场,这几下兔起鹘落的打斗,让围观的人都快喘不过气来,直到张骞随手擦掉手上的血迹,理一理略显凌乱的发丝,方才爆发出一声‘好’…… 尤其是杨川,一颗小心脏,都快挤出嗓子眼了。 大汉的文官、这么能打? 那么,卫青、霍去病、李广等武将,该有多能打啊? 眼瞅着张骞、堂邑父二人,被匈奴人客客气气的邀请进了帐篷,杨川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下来,开始为接下来的晚餐而发愁。 备了一桌席,全村人都来了。 看来,一顿手抓羊肉还不行,至少得换成清汤羊肉,既要杀人于无形,还不能连带着将张骞、堂邑父两个自己人放翻,对杨川来说,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 这一顿饭,就吃得十分诡异。 明明是俘虏的大汉使者张骞居中而坐,与随侍一旁的仆从堂邑父谈笑风生,浑不在意的吃着手抓羊肉,就像他们才是这场宴会的主人; 匈奴人和狗腿子丹木吉,却分别坐在左右下首,脸色阴沉,对眼前的美食似乎没什么兴趣。 帐篷外面,三百多名羌人勇士围坐一大圈,大口撕嚼着二三成熟、血水未干的羊肉,嘴角、下巴、胡须上沾满了油脂和血污,简直就是一群野人。 而那些胡商和十三名安息女奴,则被羊毛绳子栓在一起,蹲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瑟瑟发抖。 日影偏西,黄昏将近。 厨子杨川忙得不可开交,劈柴烧水,不断的将大卸八块的羊肉丢进大鼎里,任凭那些野蛮的羌人勇士自行捞取。 几大包乌头粉末撒下去,却连一个人都没毒翻,这让他不得不心生疑虑:‘乌头碱的毒性毋庸置疑,难道说,这些人的体质比牛马的还要好?’ 可惜,如此鲜美的羊汤,竟无一人饮用! 还是肉太多了啊。 杨川暗叹一口气,趁人不注意,将鼎中的几大块羊肉提出来,随手丢在一堆干牛粪里,并用劈柴等物遮掩起来。 幸好他年纪幼小,身形瘦弱,羌人们根本就没将其放在眼里,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杨川将所有的芫荽、沙葱、野韭菜花、野蒜剁成细末,一股脑儿的撒进两口大鼎里,顺便又添了几大桶凉水、两大包乌头粉…… 然后,他便提着满满一陶罐羊汤,走进了丹木吉头人的帐篷。 “羊肉吃完了?为什么只有汤?” 丹木吉用一把木瓢在陶罐中胡乱搅动几下,皱眉斥道:“十五只肥羊这么快就吃完了?尊贵的匈奴大人要吃肉,不喝汤,还不快去端肉!” 其实,闻着鲜美无比的羊肉清汤,这位羌人头领早已食指大动,此刻的一番训斥,不过是在讨好匈奴人而已。 果然,他话锋一转,笑道:“不过,如此鲜美的肉汤,倒也难得一见……去吧,先让几位匈奴大人品尝品尝。” 杨川温驯的走到匈奴十夫长面前,单膝跪地,以羌人待客时的最高礼敬方式,将陶罐双手捧起来顶在头上。 十夫长哈哈大笑,伸手舀了一大瓢白生生、绿莹莹、香喷喷的羊肉汤,浅喝一小口。 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精彩起来:“汉人小厨子,手艺不错啊!” 言毕,他一口气喝了两大瓢羊汤,这才惬意的打了一个饱嗝,伸手抹一把湿淋淋的大嘴笑道:“明天跟我回去,专门给咱们大王煮羊肉,保你一生富足!” 此言一出,羌人羡慕无比,居中而坐的张骞却冷哼一声,斥道:“无耻小儿!” 杨川神情木讷。 他伺候着让帐篷里所有的匈奴人、羌人都喝了羊汤,这才直起身来,慢吞吞的向帐篷外面走去。 听了张骞的一句叱骂,他的心里竟莫名的有些温暖:‘原来,大汉的语言是这个样子?略带关中、蜀中口音的河南话?’ 杨川不能肯定。 但有一点令他甚为欣慰:自己所熟悉的天水、陇西方言,基本的沟通没问题…… “你,站住!” 匈奴十夫长突然开口说话,让杨川的心头一阵悸动,背后的寒毛莫名的便竖了起来。 第四章 让心跳一会儿 匈奴十夫长缓缓起身,目光幽幽的盯着张骞:“如此鲜美的肉汤,汉国使者不品尝一口?” 杨川停下脚步,神色木然的看一眼匈奴十夫长,再看一眼张骞。 他发现这个匈奴人差不多快完蛋了,嘴唇青紫得厉害,眼球已然开始充血,活脱脱就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野狼。 至于大名鼎鼎的张骞,此刻已然换上了一袭黑色麻衣,又高又瘦,在一顶高峨冠带的映衬下,倒也颇有几分儒雅、豪迈之气。 唯一让杨川愕然的,便是张骞好像穿的是开裆裤…… 张骞淡然说道:“汤来。” “去,”十夫长一摆手,“给汉国使者进汤。” 杨川心中一阵腹诽,这一罐羊汤里的乌头碱足以毒杀五头牛…… 他将陶罐放在地上,伸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对着匈奴十夫长躬身施礼,却对着张骞、堂邑父吐了一口唾沫。 然后,提起陶罐,直接摔了个稀巴烂。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张骞,脸色铁青,‘啪’的一拍案几,斥道:“竖子无礼!” 匈奴人和羌人头领则一脸愕然,看一眼愤怒的张骞、堂邑父,再看一眼人畜无害的杨川,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瞧瞧,这就是汉人,最喜欢跟自己人撕咬,哈哈哈!” 匈奴十夫长心情舒畅,大手一挥:“丹木吉,让你们年轻的妇人进来吧,唱歌,跳舞,敬酒助兴!” 丹木吉头人哈哈大笑,美滋滋的走出帐篷。 看得出来,匈奴人的心情不错,这一次的‘夏粮’应该可以少缴几百头牛羊马匹吧?说不得,这个该死的汉人小崽子多少还有点用处…… 很快的,十几名羌女走进帐篷。 她们温驯得像一群羊羔子,一进门就开始唱羌人的‘祝酒歌’,两人一组,一人敬酒,一人抓起匈奴人的大手塞进羊皮袍子里帮他们暖手。 甚至,就连张骞、堂邑父二人身边,也被安排了四名年轻的羌女。 杨川不经意的发现,张骞虽然还在生气,但也没有拒绝羌女的侍奉,几乎酒到必干,塞在羌女怀中的大手似乎还抓捏了几下…… …… 帐篷里莺歌燕舞,酒肉飘香。 杨川悄然走出帐篷,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一次赌对了。’ 之前两名羌人勇士侮辱张骞,被匈奴人逼着让人给活活打死了,他反复思量、推敲,并经过一番甚为严密的心理学预判和反预判推理,觉得让他这个汉人小子挑衅大汉使者,不但没有任何风险,反而会彻底消除匈奴人的戒备之心。 当然,即便匈奴人当场翻脸,他其实还准备了后手…… 回到锅灶旁边,看一眼炖肉的大鼎,杨川惊喜的发现羊汤少了很多,有几名羌人勇士站在大鼎边舀着喝汤。 应该还有人没喝汤。 杨川走到一名羌人勇士身边,指一指丹木吉头人的帐篷,指一指天空,又指了指远处那十三名瑟瑟发抖的安息女奴。 然后,他提过来一个陶罐,开始往里面舀汤。 那名羌人勇士颇为疑惑,抬头看了一眼黛青色的天空,转头看着那些可怜的安息女奴,似乎明白了什么:“丹木吉头人、要她们给我们敬酒?” 让异族女奴敬酒,这是一种恩赏,也是一种荣耀。 杨川摇摇头,将满满一罐羊汤递给羌人勇士,摆出一个敬酒的动作,便面无表情的开始往另外一只陶罐中舀汤。 哑巴自有哑巴的好处。 羌人勇士的脑子的确很好使,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转头大喊一声:“你你你,你们几个过来帮忙。” 七八名羌人勇士走过来,自己动手,将七八个陶罐装满羊汤;另外几名羌人则大踏步的走过去,解开十三名安息女奴手脚上的羊毛绳子。 于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开始了。 安息女奴很恐惧,但她们很聪明,十个人手提陶罐,一边唱着欢快的安息‘祝酒歌’,一边摆动着妖娆的腰肢给羌人勇士们‘敬汤’。 合着欢乐明快的歌声,剩下的三名安息女奴拍打着羊皮鼓,摇动手腕、脚腕上的金色小铃铛,开始如痴如醉的舞蹈。 扭腰掰胯,极尽妖娆。 为了增加气氛,杨川不动声色的抱来几大捆木头、松枝,点燃了篝火。 于是,附近那些羌人纷纷走出帐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加入了这场令人难以忘怀的狂欢,大口喝着鲜美的肉汤,翩翩起舞…… …… 乌头碱可以让心跳加速,那就让心跳得更快一些。 杨川混在人群中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几乎所有的羌人都喝到了羊汤……他终于放心了。 杨川悄然离开了羌人们的营地,并顺手带走了木桩上那名奴隶的骸骨。 亡者为大,入土为安。 毕竟,在这近乎蛮荒之地,这是唯一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自然不能令他曝尸荒野。 穿越过来这几年,苦于自己年纪幼小,体格瘦弱,很多事情只能隐忍不发,这种感觉就很让他难受。 当然,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杨川其实做了很多准备和后手。 当年,他跟随勘探队走南闯北,光是耳濡目染,就学到不少关于钻地挖山、看龙点穴的本事,没想到如今帮了大忙。 比如这条地下河道,可通向十几里外的一条峡谷,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逃生通道之一。 只可惜,事起仓促…… 将近一个时辰后,杨川终于来到暗河的出口。 在出口处,他侧耳倾听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动手搬开几块石头,小心翼翼的走出来。 这条峡谷狭窄而幽深,两面山壁上密林丛生,出口位置却是一片甚为广袤的海子,在没有船只和渔夫的塔里木河流域,差不多就是一处绝佳的隐秘之地。 当然,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山高林密,人迹罕至,且有一大片淡水湖,让这条昆仑山北麓的小峡谷成了鸟兽们的天堂。 岩羊、麋鹿、野猪的白色骨架随处可见,湖边浅滩上的那些野兽爪痕,足足有狗头大小,应该是老虎留下来的……吧? 杨川快步走到一处石壁下,将一罐‘臭火油’取出来,点燃一大堆火,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野兽畏火怕光,至少今夜是安全的。 臭火油,其实就是后世的石油。 这种东西在塔里木河流域很常见,在不少低洼处的盐碱滩、湿地和湖面上,都能看到一层黑色的油污,西域人称之为‘臭火油’,往往对其避之不及。 因为,臭火油燃烧时的气味,实在有些令人难以忍受。 但对杨川来说,这种曾经十分反感的、熟悉的气味,却令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平静,让他终于摆脱对蛮族世界的绝望和恐惧。 所以,这几年时间,他陆续收集了好多,都被他用陶罐保存起来,分别藏在好几个地方。 在距离火堆不远处挖了一个坑,杨川先将那具骸骨埋葬入土中,并在小小的土丘上堆满了石头,这才开始干活。 工具很简陋,但很齐全,斧头,锯子,羊毛绳子等一应俱全。 他砍了一些红柳树,在不远处又点燃了两大堆火,便开始伐木,搬石头,打算先给自己修筑一个安全避难所再说…… 第五章 天堂与地狱 忙碌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一个简易的避难所搭建完成了。 两层碗口粗的松木墙壁、屋顶,在外面堆上三四尺厚的石头、泥沙,就算是来几只棕熊……估计才能撼动吧? 而且,就算来一群棕熊也不怕。 因为,杨川将自己的这间避难所修筑在地下暗河的出口位置,实在不行,他完全可以躲进地下,用石头将入口封死。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其实是人类,而非野兽。 躺在温暖舒适的木石小房子里,听着外面啾啾的鸟虫鸣叫之声,以及峡谷深处传来的一声声野狼的嚎叫,杨川感到一阵莫名的温馨。 ‘不知道那些匈奴人、羌人都死了没有?’ ‘张骞、堂邑父怎么样了?’ 闻着松脂的清香,啃着熟羊肉,忙碌了一夜的杨川终于扛不住了:‘管他呢,人家都是大人物,应该能够应付过来吧?’ 在简陋的木床上,他裹着一张羊皮,沉沉睡去…… …… 这一觉睡了足足五六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杨川方才悠悠醒转。 峡谷里安静的出奇,就连鸟啼虫鸣之声也听不到,这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安:‘看来,是来猛兽了。’ 他悄悄起身,透过避难所的瞭望口向外张望,果然看到一只五尺有余、皮毛灰白、浑身布满黑色点斑和黑环的‘大猫’,正带着两只呆萌的小崽子,在不远处的溪流间嬉戏玩耍。 老虎?豹子?还是……雪豹? 仔细观察片刻,杨川十分肯定,这是雪豹。 雪山之王。 在天山、昆仑山脉和祁连山一带的草原上,有很多关于雪豹的传说和故事,牧人们一致认为,雪豹是雪山的主宰,冰雪的精灵。 所以,就算有雪豹在凛冬季节偷吃牛羊,大多数牧人们不但不生气,反而会十分感激,认为这是神灵对自家牛羊牲口的垂怜…… 据说,被称为‘雪山之王’的雪豹,是唯一不曾攻击过人类的大型凶兽。 即便如此,杨川却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这家伙可是连狼群、鬣狗都不敢轻易挑衅的存在,谁知道那些传闻是真是假…… 睡了整整一天,他的肚子早就‘咕咕’作响,便干脆一边向外张望着,一边取出一块熟羊肉慢慢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冷却后的手抓羊肉在香气、口感等方面,都不如刚出锅时好吃,却也另有一番滋味,依然算得上是一道极品美食。 可惜没有椒盐、香醋、芝麻酱和蒜泥…… 突然,一只小雪豹停下玩耍,仰着头,在空气中不停的吸着鼻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 然后,它竟然像小狗一样,迳直来到杨川的避难所……的瞭望口处,使劲吸了几下鼻子,很认真的向里面窥视。 于是,一人一幼兽的目光,相遇了。 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杨川愣了好一阵子,方才反应过来,这小家伙应该是肚子饿了,循着手抓羊肉的香气寻过来的吧? 他迅速确认一遍自己是安全的,便干脆将一根羊肋条慢慢伸了出去,并对眼前这只萌呆萌呆的小家伙眨了眨眼睛,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善意…… 小雪豹吃了一惊。 它猛的向旁边跳开两步,然后,警惕而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一截羊肋条,它转头看一眼雪豹妈妈和妹妹,突然叫唤了一声。 杨川差点笑出了声:‘小雪豹的叫声,竟然如婴儿在护食……’ 奶凶奶凶的,可爱极了。 雪豹妈妈和另一只小雪豹过来了,它们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一根羊肋条,在石头上跳来跳去,轻盈得没有丝毫声音发出。 杨川注意到,雪豹妈妈毛茸茸的尾巴足有四尺多,差不多跟它修长的体型一样长。 双方僵持了一盏茶工夫。 终于,一只小雪豹挡不住美食的诱惑,试探着在羊肉上舔舐一下,旋即,便如受惊的小猫一般飞跃出去好几尺。 然后,侧头想了想,似乎在回味食物的滋味。 雪豹妈妈和另一只小雪豹也忍不住上前,各自舔舐一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色已然黯淡下来,小木屋里一团漆黑,三只雪豹终于开始进食。 一根肥美鲜香的羊肋条,转眼间便被啃成了光骨头。 他试探着又塞出去一根。 这一次很顺利,一只小雪豹直接叼走那根羊骨头,在妈妈的眼前晃悠着,极尽炫耀之能。 看着雪豹一家子温馨的进食场景,杨川满心欢喜,干脆将自己两三天的食物,源源不断的送出去,浑然忘却自己其实才是最需要喂食的弱者…… …… 一个多时辰后,杨川通过地下河道,悄然回到羌人的营地。 他得回去搞点食物,顺便看一看,张骞、堂邑父一行人逃走了没有。 至于说跟随这位大人物返回大汉帝国……说实话,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却又担心自己回去后,摆脱不了当奴隶的命运。 所以,他多少有些纠结。 秦汉律法一脉相承,对于没有财产、土地和清白户籍的人,差不多就是奴隶、野人、刑徒、戍卒这几种命运。 与其回去给自己人当奴隶,还不如暂时躲在这异域他乡,猥琐发育…… 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他很快就来到丹木吉头人家附近的那片山坡上。 然后,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丹木吉头人的帐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堆十分壮观的篝火,木头、牛粪和树枝堆积起来,猩红色的火焰飚起来足足有三四丈高。 杨川发现,火堆里摆放整齐的,全是尸体,足足有三四百具,应该都是昨夜喝过羊汤的人?怪不得空气中有一股难闻的烧烤味儿。 一群羌人跪伏在地上,五体投地。 一名披头散发的老祭司,一手持刀,一手举着人皮鼓,正在那里又跳又唱,念念有词,脸上被割了好几刀,满脸都是令人恶心的血污。 杨川知道,这个老怪物便是羌人白羊部落的大祭司,也是丹木吉头人的亲叔叔。 部落里所有的羌女到了十二岁,都要送到他的帐篷里去检查身子,防止有阴邪鬼物祸害部落的牛羊,据说就连他的侄女、孙女、外孙女都不例外…… 至于那些所谓的勇士和老弱妇孺,说到底,其实都是丹木吉头人家的奴隶,平常替主人放羊牧马,战时替主人卖命打仗,所有人的妻女,随时都可能被送进主人家的帐篷。 杨川痛恨这个部落。 或者说,他痛恨这个比万恶的旧社会还要操蛋的……奴隶制,游牧部落! 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杨川看见了张骞、堂邑父、安息商人,以及那十三名可怜的安息女奴。 他们被剥掉所有的衣物,用羊毛绳子绑在两根木杠上,神情沮丧,看着眼前那几十根削尖一头的木桩,每一个人的眼底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就连张骞、堂邑父二人,也不例外。 看着脸色煞白、垂头丧气的张骞,杨川莫名的有些失落,心中暗道:‘大名鼎鼎的博望侯,竟然也会畏惧真正的死亡……’ 第六章 一锅烩? 正常情况下,羌人部落的葬仪简单而粗暴,无非就是将亡者剁成几大块,随意扔在地上,任凭秃鹫们撕扯成碎片吞入腹中。 但是这一次却是一个意外。 显然,他们被这种没有任何伤痕、毫无征兆的死亡方式吓坏了,所以,不得不请大祭司出面,安抚一下人心,顺便再将给部落带来厄运的人全部处死…… …… 杨川在暗中观察一番,发现情况有些不妙。 因为这一次死的人实在太多,羌人白羊部落剩下的人差不多都赶来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至少有三五百人,虽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 ‘怪不得张骞、堂邑父一行人没有逃脱……’ 杨川迅速做出决断。 他悄然返回小树林,在一棵红柳树丛中挖出两只陶罐,快步穿过两道沟坎,摸进羌人的马厩。 自从白羊部投靠匈奴人以后,他们的马匹和牛便成了公共财产,马厩和牛圈,往往就在部落头人家的帐篷附近,实际上等于是在帮助匈奴人养马、喂牛。 至于普通牧人家庭,只能拥有一群羊而已。 如此一来,羌人部落的实力必然遭受重创,但谁让人家匈奴人的骑兵厉害呢。 这也给杨川的计划提供了方便。 他先摸进马厩,将一罐‘臭火油’尽数涂抹在一匹匹战马身上,并往上面撒了一些干草碎屑。 然后点了一把火。 数百匹骏马登时便炸圈了,疯狂嘶鸣着、踢咬着,一圈甚为坚固的木头栅栏根本就扛不住,三五个呼吸后便被冲开几个大豁口。 本来,只有一百多匹战马的身上被涂抹了‘臭火油’,可是,当火光起来的那一瞬间,其他所有的马匹都疯了。 火焰冲天,战马哀鸣。 正在举行葬仪的羌人们愕然回首,看着四散狂奔的马群,一时间竟没人开口说话,只是直愣愣的瞅着发呆。 那些战马……其实都是匈奴人的,每一匹马的屁股上,都有匈奴人的烙印。 这下完蛋了! 匈奴人说过,少一匹战马,就必须要及时补充,否则,就用十颗羌人的头颅顶替…… “快快快,将那些受惊的战马都追回来!” 就在此时,大祭司也顾不得跳大神了,他急吼吼的大声呵斥:“所有的勇士……不不不,所有的男人、妇人,只要能骑马骑牛的,都去收拢马匹!” “追回一匹马,赏赐十只母羊!” 这个老畜生的声音里,满是惊慌与绝望。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追不回战马,匈奴人第一个要弄死的,便是他这个老神棍…… 几十名羌人怒吼着,翻身上马,率先向远处的马群追去。 一些老牧人、半大孩子和年轻妇人,则快步向山坡下的牛圈跑去,没有战马,他们就只能骑着牛去追逐了。 不料,正当他们堪堪奔到山脚下时,牛圈方向火光大起,一千多头牛跟那些战马一样,竟然也炸圈了。 蹄声隆隆,大地震颤。 一千多头发狂的野牛,比几百匹战马还要恐怖,简直就是几股令人心悸的飓风,将几十名试图上前阻拦的羌人直接湮没,踩成了一滩烂泥。 这一下,白羊部落的人彻底懵了。 老祭司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喃喃低语,也不知道是在诅咒还是祈祷:“完了,我们白羊部落完蛋了……” “快,所有的人都去收拢马匹和牛!” “天啊,这是哪个贱人身上的阴邪鬼物没有清除干净,才给我们白羊部带来灾祸……” …… 趁着混乱,杨川再次回到山坡上,悄然贴近张骞,低声道:“大人莫要声张,我来救你们逃走。” 正伸着脖子向山下眺望的张骞,猛然回首,却发现说话的,竟是那名被自己叱骂过的瘦弱少年:“汝是何人?” “汉人。” 说话间,杨川割断羊毛绳子,并顺手将刀子递给张骞:“先将那个羌人祭司杀掉,然后,到东南方向的那片树林汇合,我带你们躲避几日。” 言毕,他转身就跑。 开玩笑,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岂是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所能掺和的?绳子都给你割断了,连一个老神棍都杀不死,只能怪你没本事。 张骞迷迷瞪瞪的接过刀子,心中一阵茫然。 原本,他已做好了‘拜天’的准备,结果,先是羌人的马厩和牛圈起火,紧接着又冒出来一个汉人少年割断了绳子…… 显然,之前的两把大火,应该都是这少年所放。 当然,这种莫名的恍惚只持续了一两个呼吸,张骞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只是转念间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明白了。 他快速行动起来,割断所有人的绳子,将大家解救出来,低声喝令:“除了堂邑父,其他所有人,全部逃到东南方向的小树林里,有自己人接应!” 然后,他顺手将刀子递给堂邑父:“你去刺杀羌人大祭司,我再制造一点混乱。”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不过,那三十几名大月氏、安息商人,和那十三名安息女奴,却没有任何一人先行逃离,而是就地取材,迅速找到一些长矛、标枪、棍棒等物,直接向羌人大祭司和所剩无几的羌人冲杀过去。 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一支羌人完蛋了。 张骞、堂邑父二人见状,也只好快步冲杀过去…… …… 躲在远处的杨川,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厮杀’的全过程:冲上去,用棍棒打晕,戳死;用棍棒打晕,戳死;然后,剥掉其身上的羊皮袍子,再将尸身挑进火堆里。 那些安息商人和女奴,实在太彪悍了。 三四十名羌人,在十几个呼吸间就被全部清理,他们身上的羊皮袍子、帽子等,自然很快就穿到了别人的身上。 刚开始,杨川还以为张骞、堂邑父等人抢夺衣物,只是用来遮羞的。 结果,当他看到那帮家伙换上羌人的羊皮袍子和帽子后,收集了一些弓箭、刀子等武器,竟然一本正经的向山下走去,顺手将那些落单的羌人全部砍死…… ‘这才是一些狠人呐!’ ‘大约、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凿空西域吧?’ 看样子这场战斗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杨川自忖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干脆溜回去,在丹木吉头人家的牧场里,挑选了三百头牛、七百多只羊…… 第七章 十三姨,我还小…… 同时,杨川还带走了羌人白羊部落的三十几辆勒勒车。 勒勒车又叫‘高车’,车小轮高,被牧人们称为‘草原之舟’,既是草原游牧部落最重要的运输工具,也是他们的仓库—— 每迁徙到一个新的草场,牧人们往往只会搭建一些简易帐篷,金银器皿、粮食、盐巴等主要财产基本上都存放在勒勒车上,随取随用,既防潮防雨,也方便随时迁徙。 当然,这一次就方便了杨川。 他将所有值钱的刀子、弓箭、铁器、牛筋等收拢起来,全部搬到勒勒车上,每一辆车上套两头牛,并用羊毛绳子将所有的牛角串起来,便是一支十分壮观的勒勒车队。 另外,丹木吉头人的那两口大铜鼎,自然也被他想办法搬到勒勒车上,打包带走了。 铜器值钱倒在其次,主要是他想弄一口像样的炒锅…… …… 将所有的牛羊、勒勒车转移到一个靠近峡谷的草场,杨川大大方方的安营扎寨,就当是回到了自家的牧场。 这里是丹木吉家的一个临时草场,靠近峡谷入口处的海子,不仅水草丰美,而且,就连牛圈、羊圈和马厩等都是现成的。 如今,羌人白羊部落完蛋了,这些牛羊、草场自然成了无主之物。 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这处草场相对来说比较偏僻,而且,与自己的‘避难所’只隔着一片海子,遇到紧急情况时,他完全可以想办法脱身。 所以,将牛羊安顿下来后,杨川胡乱吃了一些冷羊肉,在周围点起几堆篝火,便开始伐木、制作木筏。 他的力气不足,手头工具也太过简陋,所以,这项工作对他来说难度不小。 好在附近有不少白桦树,木质松软,是制作木筏的好东西。 折腾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天色渐明,东方泛白,差不多快要天亮的时候,杨川的木筏终于扎好了。 就在他将两头牛套好,打算将木筏拖入水中时,张骞一行人来了。 他们不仅带回属于自己的驼队,还顺手牵羊,将羌人的三百多匹马、三百头牛和将近一千只羊赶过来,也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甫一见面,杨川吓了一大跳。 这些人浑身浴血,头脸上也满是黑红色的血污,就像是一群从地狱回来的杀才,尤其是张骞和堂邑父二人,更是如同两个血人一般。 不用问,羌人白羊部落彻底完蛋了。 “小厨子,弄点没毒药的羊肉。” 一行人刚从马背上下来,一个个便瘫倒在地,张骞走到海子边洗了一把脸,满脸疲倦的说道:“前天晚上叱骂了你,某家给你赔罪了。” 说着话,这位又高又瘦的汉子深深一躬。 杨川赶忙还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举手之劳?”张骞呵呵一笑,“举手抬足间,毒杀三百七十五个匈奴人、羌人,并制造混乱,彻底毁掉一个羌人部落?” 杨川讪笑一声,没说话。 无论如何,对于杀人这样的事情,他心里总归还是觉得不太好,尤其是使用毒药杀人,可能在别人眼里有点不适吧? 果然,张骞继续说道:“等回到大汉,能用拳头和剑讲道理,就不能用毒药,否则……遗患无穷。” 看一眼瘦弱的杨川,张骞叹一口气,伸手在他乱蓬蓬的头顶揉了揉:“先给大家弄点吃的,匈奴人骑兵说不定很快就要来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灭了一个羌人部落,一旦消息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杨川道:“陇西人,杨川。” 说着话,他便向羊圈走去,打算挑选几只肥羊,给大家做一顿烤全羊。 “过来几个人帮忙宰羊。” 张骞招呼一声,堂邑父和几名安息商人快步跟上去,根本就不用杨川动手,干净利落的宰了五只肥羊,并十分熟练的提到海子边去剥洗。 杨川折返回来,有些腼腆的对张骞说道:“大叔,能不能帮忙清洗一下铜鼎,我力气小,搬不动。” 张骞呵呵一笑:“君子不近庖厨,你小子使唤的,可是堂堂大汉使者、秩比千石的中郎将大人啊,哈哈。” 话虽如此说,但手底下却也没闲着,他随手提起两个大铜鼎,来到海子边清洗起来,看得杨川咋舌不已:‘这位博望侯的力气好大!’ 一个大铜鼎,足足有七八十斤,提在张骞手里竟然如同玩具一般! 看看自己瘦不拉几的形象,杨川摇头苦笑,实在是太弱鸡了啊…… “几位大叔,羊肉剥洗干净后,先在清水中浸泡着,等我砌好炉灶后再行处理。” 杨川安顿几句后,便开始在附近的滩地上堆砌炉灶。 烤全羊的炉灶,最好用砖砌一个‘馕坑’,再用黄泥里外填充、抹光,可眼下条件有限,只能用石头堆砌,再用烂泥填充缝隙。 这是一个技术活儿,但对杨川这样的大吃货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堆垒石块、和泥、抹缝,一气呵成。 不到一盏茶工夫,第一个‘馕坑’就砌好了。 他抱来一大堆松木,一股脑儿的丢进馕坑,点燃后让火烧着,便开始堆砌第二个、第三个…… 等五个馕坑都点上火,杨川这才开始处理羊肉。 他先用改刀手法,在羊肉上割了一些缝隙,将盐巴、胡椒粉等调味品涂抹上去,又拔了一些野蒜、野韭菜、沙葱和芫荽,在一个陶罐里捣成烂泥,也涂抹到羊肉上。 而后,再用盐巴涂抹一遍,算是简单腌制…… …… 小半个时辰后,五个馕坑的泥巴和石块被烧得通红,杨川拿出一罐熬炼好的羊脂,均匀地涂抹在羊肉上,这才小心翼翼得将其挂入馕坑。 “堵住下面的灶门。” “用泥巴将所有的缝隙都封住。” “泥要厚一些,以免热气逸散太快……” 在他的指挥下,堂邑父、安息商人和那十三名安息女奴健步如飞,提水的提水,和泥的和泥,快乐得像一群贪吃的孩子。 拼杀一个晚上,所有人又饿又累,眼看着杨川烧烤羊肉的手法,闻着空气中奇异香味儿,大家的心情莫名的激动了起来。 杨川这个脸色苍白、身体瘦弱的汉家少年,也莫名的高大、帅气了不少。 只有大汉使者张骞,则在不远处的一辆勒勒车上端然而坐,俨然一副‘君子不近庖厨’的样子,正自闭目养神。 “少年郎,你好厉害哟。” 将五个馕坑封好泥巴,那名看上去年龄最小的安息女奴,在海子里洗完手脸,快步来到杨川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脑袋,笑嘻嘻的说道:“杨川,等你长大了,我们给你生猴子好不好?” 杨川憋了一口气。 太大了,也太软了。 而且,还混杂着一股子奇异的、类似麝香的气息,让他差点喘不上气来。 他有些艰难的拔出自己的头脸,拘谨的笑道:“十三姨,我才十二岁……” 第八章 烤全羊 五只肥羊烤在馕坑里,至少还得一个时辰后才能熟,杨川让大家先进帐篷去歇息,自己却来到海子边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澡。 无论是匈奴人还是羌人,他们一辈子只洗两次澡:出生和死亡。 他们认为,一个浑身污垢的人,灵魂才是最干净的,而那些肥硕的跳蚤和虱子,则是来自天上的珍珠,是腾格里对人间子民的馈赠。 据说,一个人身上如果没有味道和虱子,就成不了圣贤,死后的灵魂,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 用盐巴、草木灰和柏枝粉末,将自己的身子彻底清洗一遍,换上提前准备好的羊皮袍子、鹿皮小靴子,杨川舒坦得直哼哼。 去它的珍珠,去它的腾格里的馈赠! 那种浑身恶臭、虱子乱爬的日子,这几年他算是受够了。 将之前换下来的羊皮袍子、靴子和帽子扔进火堆里,听着虱子在火中爆裂开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哔哔啵啵’之声,杨川的心里头,竟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怎么,你也不喜虱子?” 不知什么时候,张骞来到杨川的身后,呵呵笑道:“咱们汉人圣贤可不喜欢恶臭与虱子,他们早在千百年前便教导人们,五日一休沐,并教人用皂角清洗头发、衣物。” 杨川起身施礼:“小子受教了。” 然后,他脸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因为他发现,张骞的胡须、头发和衣领间,都有虱子在出没…… 张骞淡然一笑,从胡须间捋出一只肥硕的虱子,随手丢在火堆里:“入乡随俗罢了。” “某家这些年出使西域,九死一生,很多时候还要假装是匈奴胡人,身上若没有恶臭和虱子,岂不是一下子就露馅了?” 言毕,哈哈大笑。 杨川深深一躬,对这位落拓而豪迈的汉子,打心眼里觉得敬佩。 张骞伸出一只大手,在杨川的头顶使劲揉了揉,叹一口气,道:“熬过这一段日子,咱就可以回家了……” 杨川心中一动,问道:“我父为陇西良家子,战死沙场,后来羌人在临洮、枹罕(河州)一带劫掠,令我家破人亡,只有我一人存活下来成了奴隶。 敢问大叔,如我这般情况,回归大汉后会不会还是奴隶?” 这一点很重要。 就算他处心积虑想要逃回大汉帝国去,可是,若是回到大汉后,他将沦落为刑徒、奴隶或贱民…… 杨川自然便不会回去。 “你父为良家子且战死沙场,你的户籍自然清白,”张骞似乎看穿了杨川的小心思,温言笑道:“当然,时过境迁,你家里没有田产与财资,可就算不上良家子了。” 杨川点头。 大汉良家子,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不仅要户籍清白,三代以内没有‘罪犯、亡命、赘婿、贾人、故有市籍、父母有市籍、大父母有市籍’等所谓的‘七科谪’。 而且,还要有田亩、有财资。 想成为‘良家子’,起码要能购置起一匹战马、一套甲衣、弓弩和一件称手的兵器,光是这一套‘行头’,动辄便是二三十万钱。 杨川大致计算过,家里没有几百亩良田,根本就成不了‘良家子’。 “我不奢望自己成为良家子,”杨川苦笑道,“只求回到家园后,莫要沦落为贱民、奴隶或无籍野人。” 张骞很认真的说道:“只要你户籍清白,不犯罪,不自甘堕落去赘婿、去行商,应该不会落入贱籍……另外,就算你杨家在陇西的户籍已然散佚,某家亦可为你作担保,重新编牍入户。” 杨川再一次深施一礼:“小子杨川,谢过大叔!” 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张骞不仅没有趁机将他收为仆僮,而且,还要为他这样的一个小人物担保,重新编牍入户,这份人情可不小啊。 要知道,大汉的户籍制度十分严格,为了禁止百姓随意脱籍和流亡,先后制定了‘流民法’、‘舍匿法’和‘连坐法’,一旦出事,担保人也会受到严厉惩罚…… …… 日出时分,烤全羊可以开吃了。 当堂邑父、三十几名胡商和十三名安息女奴走出帐篷,看见干净清爽的杨川时,齐齐喝了一声彩:“好一个俊秀的汉家少年郎!” 杨川的确十分俊美。 他眉清目秀,身形单薄而挺拔,搭配一件毛色雪白的羔羊小袍子,一双自己缝制的鹿皮靴子,简直与之前的蓬头垢面判若两人。 十三名安息女奴围拢上来,叽叽喳喳,动手动脚,又是捏脸又是捏胳膊腿儿的,让杨川一阵大囧:“各位阿姨,轻点……” 众人哈哈大笑。 安息女子热情大方,对男女之防不甚在意,她们嘻嘻哈哈的‘调戏’一番后,便纷纷拿出自己的香料盒子,让杨川自行挑选。 安息人的香料种类多,品质也极好,不仅有胡椒、丁香等调味品,更多的则是龙涎香、迷迭香、乳香、安息香、苏合香、沉香等,多为医用之物。 这些女奴拿出来的香料,则多为熏香,喷洒在身上或衣服上之后,能有效驱除跳蚤、蚊蝇、臭虫和虱子等,还能让整个人香气四溢…… 杨川不好拒绝,便挑选了一样安息香,笑道:“烤全羊可以开吃啦!” 众人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听到一句‘开吃’,轰然一阵叫好,自有十几人快步上前去,敲碎炉灶顶端的封泥,将五只肥羊从馕坑中提出来。 扑滋滋一阵响,浓香四溢。 五只肥羊的表面一层焦黄,颜色鲜亮,清凌凌的油脂犹在冒着泡泡,一阵奇异肉香味儿,登时便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尤其是这群人鏖战一整夜,腹中饥渴难耐,陡然间闻到烤全羊的鲜香滋味,早已两眼放光、食指大动。 一片静默中,唯有大口吞咽唾液之声…… “抬过来,摆放在石头上。” 堂邑父提着一只木桶,将海子边的几块岩石清洗干净,大声吆喝道:“汉使大人尚未开吃,若再偷吃,小心剁掉尔等的狗爪子!” 却是有人实在忍不住,动手撕下一条酥脆软烂的烤羊肉,大口吞嚼起来。 “小心烫嘴……”瞅着那几名胡商龇牙咧嘴、连连吸气的模样,杨川无奈的笑道。 作为一名出色的厨子,他对自己烹制的食物还是很有信心的,想当初,就算是勘探队的那帮大吃货,对自己的手艺也是赞不绝口,更何况这些尚处于‘烟熏火燎’阶段的胡人…… 五只烤全羊摆放在干净的石头上,散发出馥郁肉香,就连张骞都坐不住了。 他伸出大手,撕下一大片外脆内嫩、肥瘦相间的肋条肉,赞叹一句‘食不厌精’,转眼间便将其吞入腹中。 “香,真香!” 张骞再次感叹一句,伸手再撕下一片肉,浑然不顾烫手烫口,大吃大嚼,嘴里含含混混的说道:“诸位都次,诸位都次。” 于是,数十人这才放开手脚,大快朵颐。 杨川也撕了一条烤羊腿,蹲在海子边的乱石滩上慢慢吃着,却是十分的斯文。 他固执的认为,一个人越是在生计艰难的时刻,就越要对食物充满敬畏之心,细嚼慢咽,用心品味这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早晨的阳光真好,照耀在雪山顶上,勾勒出一道五光十色的光圈;湖水碧蓝,几只斑头雁轻轻掠过水面,捉走几条鱼,留下一些涟漪。 鸟啼虫鸣,一片静谧。 自由地活着,真特娘好啊! 杨川忍不住感叹一句,索性扬起清秀脸庞,深吸一口清新怡人的空气。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 他觉得头皮一麻,眼角狂跳,浑身的肌肤不由自主的紧缩起来:一种莫名的、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的心跳骤然停顿了一瞬。 第九章 两个小吃货 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让杨川的心跳,似乎停止了那么一瞬间。 他用右手握住藏于鹿皮靴子中的刀子,缓缓转首,便发现在二十几步外的两块山岩之间,露出半颗毛茸茸、凶巴巴的大猫头颅。 双目幽幽,满含敌意,好像随时都要扑击上来,令人心悸不已。 雪豹! 而且,还是一只成年的雪豹。 杨川吃了一惊,脸上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蹲坐的姿势也没有变化,左手拿着烤羊腿,右手紧紧握住刀柄。 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嘭嘭嘭’地狂跳不已,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家伙想干什么?前不久才吃过手抓羊肉,这便翻脸不认人了? 杨川有些苦涩的发现,这只成年的雪豹,正是昨日黄昏时分吃过手抓羊肉的雪豹妈妈……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呼救。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张骞、堂邑父等人尚有三四百步,就算他大声呼救也基本上没什么用,雪豹的瞬间爆发速度,据说超过每小时两百三十公里,一个跳跃即可达到十五米…… …… 杨川吞了一口唾沫,发现自己的嘴里很干,也很苦涩。 他将手中的那条烤羊腿伸向雪豹,脸上尽量露出一抹微笑,柔声说道:“来,请你吃烤肉……” 雪豹的两只眼睛半眯着,脖颈和头顶的毛发倒竖起来,大嘴微张,露出四根白森森的利齿,喉咙间发出一阵类似大猫的呼噜声。 它那长而蓬松的尾巴,猛的一甩,似乎就要扑击过来。 杨川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麻蛋,谁说雪豹不攻击人类!’ 就在这一刹那,他已然做好抽出靴间刀子、拼死一搏的准备,就看能不能避开雪豹的第一记扑杀…… 就在这时,湖边乱石滩里传出一声十分萌呆的‘兽吼’,一只毛茸茸的小雪豹突然跃出,犹如一只笨拙的大猫,向杨川手中的烤羊腿疾扑而至。 杨川只觉得手中一松,烤羊腿便被叼走了。 嘤嘤嘤…… 抢到美食的小雪豹得意的叫唤几声,掉头就跑,转眼间便回到母豹身边,炫耀似的跃到一块大石头上,大口撕嚼起来。 与此同时,另外一只小雪豹也出现了。 半条烤羊腿,转眼间就被两只小雪豹啃吃干净,它们恋恋不舍的舔着骨头,转头看向杨川,萌呆萌呆的眼神里,似乎在问询:‘还有吗?’ 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继续保持着温柔的微笑:“没吃饱啊?站着别动,我回去再给你们拿。”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头都不回的向营地方向走去。 他的后背凉飕飕的,应该出了很多冷汗,两条腿从僵硬的状态下解脱出来,开始微微颤抖、哆嗦,即便他强行挣扎,却还是免不了有些踉跄…… 至于那只母雪豹! 他看都没敢看,生怕自己的面部表情因极度紧张而发生扭曲,让那货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好在他行走出去二三十步,那只母雪豹始终没有发动攻击,而是轻轻跃出来,将两只不听话的小雪豹镇压当场—— 口中叼一只,爪下摁一只。 然后,冷冷盯着杨川的背影,表情严肃,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当然,这一幕还是杨川走出去好几十步后,假装不经意的回头一瞥看见的:“你们都等着啊,别着急,我这便给你们拿烤肉去……” 话说出来,杨川自己都被惹笑了。 虽然言辞还算连贯,没有什么磕磕巴巴,怎奈人在极度紧张下,声带的生理结构便会发生变化、扭曲,嗓音自然就变得有些怪异。 “发生何事?” 刚走近众人‘就餐’的地方,张骞瞅着脸色苍白、满头冷汗的杨川问道:“发现匈奴骑兵了,还是看见猛兽了?” “雪豹。”杨川抹一把额头的冷汗,涩声道:“我的一条烤羊腿,被小雪豹抢走了,它们一家子还在那边等我……” 张骞霍然起身,却被堂邑父劝阻下来:“大人请勿动手,雪豹不伤人。” “不伤人?”张骞皱眉问道。 “是的大人,雪豹是雪山之王,凶悍矫健,且极善于攀岩,就连落单的棕熊、虎豹和野狼都不会轻易挑衅,却从未伤过人。” “而且,对杨川小友来说,可能还是一场莫大的机缘呢。” 堂邑父转头看向杨川,颇有深意的笑道:“我们匈奴人有一个古老的传说,雪豹乃雪山之王,是冰雪精灵,最是灵慧不过,乃上古神兽驺虞的血脉后裔。 据说,雪豹能分辨出人的善恶,故而,往往能够趋吉避凶,非赤心良善之人,根本就无法见其踪迹,更别说主动抢你手中食物了……” 堂邑父娓娓道来,张骞听得津津有味,胡商和安息女奴们也纷纷点头。 唯有杨川,却一脸郁闷:“你可不知刚才有多凶险!” 想起母雪豹幽冷的目光,他不自禁得打了一个寒颤,苦笑道:“就算它们是驺虞的血脉后裔,是上古瑞兽,可是……我不敢过去啊。” 瞅着杨川的狼狈模样,众人哈哈大笑。 张骞淡然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心生畏惧,那就莫要以身犯险。” 杨川连连点头。 不料,向来沉默寡言的堂邑父,此刻却显得固执而狂热,撕下几大片烤羊肉递给杨川:“杨川小友,一定要珍惜此等机缘!” 看着杨川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堂邑父急了,拍得胸膛‘嘭嘭’作响,不住口的保证雪豹绝不会伤人。 无论如何威逼利诱,杨川总是不依。 开玩笑,让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单独面对一只成年雪豹,打死都不敢啊。 无奈之下,这位匈奴人竟单膝跪地,指天发誓:“腾格里在上,若杨川小友能收服神兽雪豹,堂邑父甘为奴仆,一生一世侍奉左右,永不背叛!” 言毕,他纳头便拜,嘭嘭嘭就是几个响头。 杨川傻眼了。 堂邑父不是张骞的仆从么?这么当面挖人墙角,会不会挨打?而且,自己眼下不过十二岁,且身为羌人的奴隶…… 不得不说,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看样子,这个匈奴人满脑子都是什么腾格里、长生天、上古神兽,差不多就是被洗脑了。 杨川一脸无奈的看向张骞,却见他撕了一小块羊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若有所思的瞅着堂邑父,一声不吭。 “大叔……”杨川有些忐忑。 “既然如此,那便试一试吧,”张骞在羊皮袍子上擦擦手,突然笑道:“堂邑父的驯兽本领不错,他的话应该可信。 此外,他与某家名为主仆,实乃师友之交,只要他愿意奉你为主,某家不但不会阻拦,等回到大汉后,还会有一份重礼相赠。” 杨川使劲吞咽一口唾沫,挺挺小胸膛,义正辞严地说道:“小子何德何能,岂能让他人做我的奴仆!” “好了,能将贪生怕死之事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你小子是某家所见过的第二人。” 张骞嘿然一笑,长身而起,向一辆搭了帐篷的勒勒车走去:“你的机缘来了,就算你不想接受也不成,某家是凶恶之人,看来只有回避一二。 斩杀三十人为凶者,毒杀三百七十五人为仁者? 哈哈哈,这世道!” 张骞大笑离去,杨川一脸懵逼。 “公子!” “请公子为雪山神兽赐食!”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三十几名胡商和十三名安息女奴,竟如堂邑父一样单膝跪地,一手抚胸,齐声道:“请公子为神兽赐食!” 这些胡人凑什么热闹?简直了! 杨川惊奇的发现,这些人在看他时的眼神,竟似有六分敬畏,三分迷茫,外加一分……狂热? 尤其是堂邑父,堂堂九尺汉子,单膝跪在地上都比他高出一大截,此刻竟是泪流满面。 杨川眼角狂跳,心中再一次感慨‘封建迷信害死人’,口中说道:“大叔请起……” 就在此时,两只小雪豹突然现身。 它们就蹲在十几步外的草丛里,向这边探头探脑的张望着,目光清澈干净,天真无邪,紧盯着杨川手中的烤羊肉,似乎有些迟疑。 嘤嘤嘤。 两个小家伙鼓足勇气,终于从草丛中跃出,三步一回头地走了过来,一惊一乍的,可爱极了。 时不时的,还会张开小口,露出其尖利的乳牙与粉嫩的小舌头,哈喇子都快扯成丝了。 这哪里是什么上古神兽? 分明就是两只小吃货好吧! 至于那只雪豹妈妈,则满脸沮丧地躲在远处的一块石头后面,对着杨川龇牙咧嘴,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吼鸣之声…… 第十章 乱中取胜? 两只小雪豹狼吞虎咽,转眼间便吞下十几斤烤羊肉,小肚子圆鼓鼓的,赖在杨川脚下不走了。 它们在杨川的鹿皮靴子上蹭来蹭去,还忍不住舔了几下,看样子,它们对这一对毛茸茸的玩意儿十分喜爱。 于是,便干脆翘起后腿,一左一右的,往上面撒了两泡尿。 杨川又气又笑,却又实在无可奈何。 堂邑父告诉他,这是雪山之王的‘认主仪式’,表示从此以后,它们将永远追随自己的主人,并警告其他凶兽,莫要对自己的主人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不就是撒尿占地盘么?’ 当然,这话杨川还不能说出来,看看堂邑父、胡商和安息女奴们狂热的眼神,他大概猜测,这些家伙应该被所谓的‘神话传说’彻底洗脑了。 对此,杨川也无话可说。 人活在世上,谁还没有过被洗脑的经历? 西域胡人被腾格里洗脑,中原读书人被圣贤洗脑,臣子被皇帝洗脑,百姓被官府洗脑……就连杨川自己,当年不也曾眼巴巴的等了二三十年,一心想着要当接班人么? 有了两个小吃货,杨川终于不必亲自面对那只危险的雪豹妈妈了。 这倒是一件好事。 五只肥美的烤全羊,早就被张骞、堂邑父等人吃掉了一大半,所剩无几,两只小雪豹再吃掉十几斤肉,差不多就剩一些光骨头了。 那只母雪豹尚未进餐,这让两只小雪豹很着急,它们咬着杨川的羊皮袍子不松口,楞是要将他扯到母亲身边。 于是,杨川不得不给母雪豹又烤了一只肥羊。 羊肉烤熟了,自有两只小吃货源源不断的送给大吃货,一家子躲在不远处的山岩上,其乐融融,竟从此住了下来。 每到杨川做饭时,无论是烤肉还是炖肉,两只小雪豹都会准时赴宴…… “好端端的一个大厨,终于成了饲养员。” 杨川嘴上如此说,心中却另有一番感慨:‘经历过太多的野蛮和屠戮,终究才发现,野兽竟然比人更温柔……’ …… 与此同时,张骞、堂邑父等人也行动起来,伐木,捆绑木筏,并将一部分牛羊马匹和驼队转运到海子对面的峡谷里,打算先避一避风头再说。 灭掉一支羌人部落,可不是一件小事,若被匈奴人或附近的羌人部落察觉,绝对会遭到疯狂的报复。 好在西域实在太大,部落与部落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再加上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一时半会儿倒也不怕消息泄漏。 最大的麻烦,还是那些牛羊马匹。 白羊部落的羌人勇士死光了,那些奴隶、妇人和孩子一哄而散,也不知去了哪里,遍地的牛羊马匹都成了无主之物,谁赶走算谁的。 所以,大家都比较贪心。 尤其是那些来自大月氏、安息的胡商们,更是趁着混乱,又赶回来两百多匹马、五百头牛和将近两千只羊。 他们信誓旦旦的宣布,这所有的牛羊马匹,都是他们献给雪山之王的‘供养之物’。 换一句话说,就是献给杨川的…… 牛羊还好说,反正谁在放牧,差不多就能被认定是谁的,可是那些战马却不一样,每一匹马的屁股上,都有匈奴人的一个狼头烙印。 “这样子不行啊。” 在大峡谷新修筑的营地里,杨川一边给大家烤羊肉,一边担心的告诉张骞,匈奴人对羌人部落的控制很严,每隔一个月便有骑兵过来巡查。 “而且,咱们杀死的那几名匈奴人没有及时返回,不出十天半个月的,匈奴人那边便会有所察觉。” 杨川接着说道:“那些牛羊马匹目标太大,得想办法转移,绝对不能留在这附近。” 张骞闻言,点头称是。 他手里捏着一根木棍,在地上胡乱勾画着,沉吟道:“咱们现在所处位置,应该是若羌,也就是在塔里木河的上游……不对,应该是米兰河。 某家本来想走羌中道回长安的,结果途中遭遇羌人骑兵,被人给捉了。 看来,此路不通也。” 杨川瞅一眼张骞在地上涂画的‘地图’,暗吃一惊,心道:‘怪不得人家能通过旅游而封侯,就这随手一画,便是一幅极标准的地图啊!’ 褶皱是山川,波浪线是河流,两条粗粝长线蜿蜒数千里,从西域到长安,可不就是河西走廊与羌中道? 史上记载,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在返回途中走的是南线,经于阗、且末、鄯善,向东南经阿尔金山,进入柴达木盆地,欲从羌中道返回长安,但在经婼羌至鲜水海(青海湖)一带时,再次被匈奴所俘。 滞留一年后,匈奴人发生内乱,才趁机逃回长安…… ‘也就是说,咱用几斤乌头碱救下张骞,从而改变了历史?’ 杨川蹲在地上,仔细观看张骞所画‘丝绸之路图’,试探着问道:“大叔,您说匈奴人厉害,还是羌人厉害?” “匈奴人敦厚善战,羌人淳朴野蛮,都不好对付。” 张骞丢下手中的小木棍,笑道:“其实说起来,羌人乃先古黄帝后裔,与汉人之间算是血脉相连,再加上他们介于耕牧之间,反而更加难缠。” 杨川第一次听古人高论,就被震撼了。 在他最初的想法中,匈奴人的善战,让大秦、两汉狼狈不堪,又是修筑长城又是送公主和亲,堪称北方霸主。 而在张骞眼里,竟更加重视羌人? 想想匈奴人在卫青、霍去病、窦宪、班固几位猛人毁灭性的打击下,最终四散飘零,渐渐湮没在历史长河中;而羌人却以各种方式存活下来,开枝散叶…… 不得不说,张骞的眼光还真有其独到之处。 “当然,就眼下来说,匈奴人才是我们的生死大敌,”张骞沉吟片刻,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还是想想如何顺利回到长安吧。” 杨川笑道:“要不隐居一年,等匈奴人发生内乱时,咱们再趁机回长安?” 史书记载,一年后匈奴内乱,张骞方才逃回大汉。 不过,话不能乱说,再加上他只不过是一名十二岁的少年,人微言轻,故而,杨川也只能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说说罢了。 不料,张骞听到‘内乱’二字后,却一时间陷入沉思,口中喃喃自语:“内乱?乱中取胜……杨川小子,你的主意不错啊。” 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讷讷说道:“小子瞎说的……” 张骞哈哈大笑,随手一掌便将杨川拍了个狗墩子:“童言无忌嘛,某家觉得你小子的瞎说还挺有道理的,怪不得能让雪山之王不离不弃。 既然如此,那就让匈奴人发生一次内乱吧。” 第十一章 石板烤牛柳 张骞、堂邑父等人开始忙碌起来了。 他们宰杀了二十头牛,让杨川煮熟后,制作成牛肉干以作军粮;另外,还挑选了两百匹战马,带了足够的盐巴、清水和弓箭,便出发了。 张骞没说去干什么,杨川也没问。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他一个半大小子,说穿了不过就是一名小小的厨子,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自己活着。 好好活着,活得久一些。 所以,做饭和锻炼身体,便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两件事情。 随着张骞、堂邑父、胡商和安息女奴们的离去,雪豹一家子干脆离开山岩,大摇大摆地搬进营地,成了杨川的食客。 这一家子,还真是大吃货。 尤其是那只母雪豹,刚开始似乎还有些忐忑,在进入营地时左顾右盼,一惊一乍的,浑身的毛发倒竖起来,打算随时爆发。 最后,它来到杨川做饭的地方,趴在门口不走了。 目光幽冷,垂涎三尺。 门口趴着一只大凶兽,这让杨川很紧张,生怕这只‘雪山之王’暴起伤人,将他这个厨子一口咬断咽喉,那可就不好玩了。 没办法,谁让他没注意,让这货悄无声息的摸进来,直接将他堵在了‘厨房’…… 杨川进退两难,只好强打起精神,在两只小雪豹的磕磕绊绊下,开始给这一家子‘恶客’做饭。 厨房里只剩下不多的一些牛肉,他用改刀将其切成牛柳,用一根特制的棒槌使劲敲打一遍,让牛肉变得松软一些,这才动手调制腌料。 他想做一道‘石板烤牛柳’,可惜手头没有酱油,只好用葡萄酒代替,搭配黑胡椒、丁香等七八样调料,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自从他与雪豹成了‘朋友’,包括堂邑父在内,那些胡商和安息女奴的所有好东西,杨川都可以随便取用,这让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甚至,那十三名安息女奴还曾扬言,她们心甘情愿,要给杨川生一群猴子…… …… 松软的牛柳,需要腌制三四个时辰,各种调味品方能充分渗透到肉里,可回头瞅一眼门口的雪豹…杨川决定随便腌制一会儿算了。 不是他怂,实在是那货太吓人了。 它时不时的伸出半尺长的粉红舌头,舔舐一下毛茸茸的大脸,露出几根尖牙,并将跑过去撒娇的两只小雪豹,一爪子拨得滚出去三四尺。 然后,继续盯着杨川发呆。 “宝贝儿,耐心等等啊,牛肉需要腌制一段时间才好吃。”杨川柔声安抚一句,手底下不停的忙乎着。 他拿出一些胡麻,丢进小陶罐里,搁在火上慢慢加热,等到胡麻的香气变得浓郁,便用棒槌将其捣烂成一小团麻油。 好久没闻过这种异香了。 杨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体味着,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雪豹一家子也激动起来了。 两个小吃货跑过来,使劲抽着鼻子,抢着往灶台上跳,母雪豹则慢慢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又趴下了。 “好了好了,你们只能尝尝,咱还要往烤肉上抹呢。”杨川手上蘸了一些胡麻油,递过去让两只小雪豹舔舐着,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小雪豹的舌头粉红鲜嫩,舌面上有一层细密的倒刺,舔在手指上,有点麻,还有点痒,感觉怪怪的…… 恍惚间,他怎么觉得,这两个小吃货好像是他亲生的? 不过,当他转头瞥一眼趴在门口的母雪豹,这种错觉登时便化为乌有,那种巨大的恐惧重新占据了他的心神。 还是抓紧时间烤肉吧,别让这货等得焦躁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几片薄薄的石板就架在火上,沾满了腌料的牛柳放上去,腾起一团雾蒙蒙的蒸汽,一股莫名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令人沉醉。 随着时间流逝,牛柳里头的水分蒸发一小半,浓郁的肉香味儿出来了。 这时候,就需要往上面刷胡麻油,另外,因为腌制时间不够,还需要再往上面刷几遍腌料,才能保证鲜美异香。 没有刷子,只能用一团麻叶代替。 先刷三遍腌料,再刷一遍胡麻油,牛柳的颜色开始发生变化,表面脆黄鲜艳,清亮的油脂‘噗滋滋’的翻滚着,不停冒着小泡泡。 一阵接一阵的异香,让他这个当厨子都开始吞咽口水,低声笑道:“嘿嘿,想不到葡萄酒代替酱油,味道更加鲜美呢。” 突然,他觉得脖颈处痒痒的,麻麻的,似乎还有一团温热的湿气…… 窝草! 他猛然转首,就看见面前不足一尺处,母雪豹那张傻呵呵的笑脸,血盆大口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眼睛死死的盯着石板上的牛柳,哈喇子垂下来约莫半尺长。 杨川突然转头,这货似乎也吃了一惊,猛的向旁边跃出七八尺,嘴唇上翻,露出两根尖利的牙齿。 终究还是野性难驯啊。 杨川暗暗松一口气,使劲搓几下僵硬的面皮,用一根削尖的木棍挑了一条牛柳,放在嘴边吹了十几下,这才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母雪豹尚在犹豫,两只小雪豹则直接扑咬上去,转眼间,差不多有半斤重的一条牛肉就被其撕扯成两片,胡乱嚼几下,便吞入腹中。 “看看你把娃都惯成什么样子了……” …… 三十几斤牛肉,很快就吃完了。 两只小雪豹肚子圆滚滚的,轻车熟路的爬上杨川的木床,在散发着安息香味儿的羊皮上玩耍一阵,就挤在一起睡着了。 萌呆萌呆的,如同两只顽皮的猫咪。 母雪豹显然没吃饱,它在厨房门口盘桓一会儿,悄无声息的走了。 看得出来,它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对杨川的戒备之心,则基本消除了一大半,甚至都可以放心地将两个小吃货留在杨川的床上。 对此,杨川甚为满意。 这就对了,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怎么说他也算是一名合格的饲养员,眼下制作的这些吃食,估计就连汉武帝刘彻都没吃过。 作为‘雪山之王’,也算是极有身份的存在,它总不能吃光抹净、翻脸不认人吧? 不过,为了防止自己再一次被那货堵在厨房,杨川跑出去宰杀了两只肥羊,又采挖了一些野菜,并将营地的大门顶上了。 如此一来,就算母雪豹跳进营地,也有两只肥羊可以让它敞开肚皮吃…… 不料,就在杨川剥洗羊肉的时候,母雪豹就回来了。 一丈多高的木头围墙,对它来说形同摆设,只是轻轻一跃,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杨川的身后,大嘴一张,直接咬住了他的脖颈…… 第十二章 可怜的豹姐 突然之间,被雪豹的血盆大口咬住脖颈,人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很多年以后,每当想起这一幕,杨川就想尿尿…… 成年雪豹的嘴真的很大,差不多能塞进去一颗成年人的脑袋,更别说他那修长而细瘦的脖颈,直接就被四颗尖牙锁死了。 杨川强忍着恐惧,伸手抚摸着雪豹的脑袋,柔声道:“豹姐,别闹了……” ‘豹姐’是他给这货起的名字,那两只小雪豹也有名字,一个叫‘大毛’,另一个叫‘小毛’,听上去还挺温暖。 豹姐迟疑了一下,慢慢松开大口。 杨川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觉得脖颈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冷汗,还是豹姐的口水,且混合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 总之就很难受。 他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发现豹姐的嘴角、脸上和胸前毛发上,沾了不少鲜血,让这货看上去就十分的凶残。 杨川试探这伸出手,摸着它的脑袋,温言问道:“豹姐,出什么事了?” 豹姐沉默了一两个呼吸,转身就走。 等它走出去七八步,回头看见杨川瘫坐在地上没动弹,它转身回来,慢慢张开大口,似乎又要咬合下来。 杨川猛的一个激灵,赶紧站起身:“走走走,跟你走还不行嘛!” 于是,一豹一人,来到几百步外的湖边,却发现一头牛躺在地上,脖子上那道可怕的伤口里犹自汩汩的往外冒着血沫。 杨川明白了。 这货还没吃够‘石板烤牛柳’,竟然跑出来击杀了一头牛,却又无法带走,便干脆将他这个厨子带过来? 幸好最近发了一笔小财,可以说是牛羊成群,要不然,光是豹姐一家子,估计就能把他吃破产。 “以后不准咬我脖子!” 杨川终于硬气一次,壮着胆子在豹姐的头上拍了一下,便开始处理牛肉…… …… 一个多时辰后,吃饱喝足的豹姐走进杨川的小木屋,直接上床,用爪子将大毛、小毛往旁边一拨拉便躺下了。 这哪里还有一点‘雪山之王’的样子,活脱脱就一恶霸啊! 杨川眼瞅着雪豹一家子,只能摇头苦笑。 看来,他近期的工作计划里,又要加上一项‘木工活儿’,小床被豹霸占,他总得为自己再打制一张吧? 另外,既要照看那些牛羊、马匹和骆驼,还要锻炼身体、做饭、洗衣……对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想办法给豹姐一家子洗澡! 不是杨川有洁癖,实在是他有些害怕,在这个时代,野兽、饥荒、战争、仇杀、疾病,随便拎出来一样,都是很要命的事情。 雪豹常年生活在野外,吃的是生肉甚至腐肉,身上不仅有跳蚤,还有几样不知名的寄生虫,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传染病。 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丢掉性命。 于是,当天晚上的宵夜,就多加了一项内容:一边洗澡,一边吃肉,表现好了,还可以加一小杯葡萄酒。 没想到,让杨川很担心的豹姐很快就接受了。 他将一大鼎苦参汤倒进‘简易水池’,只用了三片牛肉、两小杯葡萄酒,便将豹姐骗得躺平了。 躺在热乎乎的苦参汤里,豹姐非但对杨川的搓洗丝毫没有抗拒之意,而且,它还主动将硕大的头颅戳进药水中,用爪子使劲给自己挠痒痒。 然后,发出一串十分舒坦的呼噜声…… 刚开始,杨川还颇为惊奇,以为豹姐天生喜欢干净,不料,只是浸泡了一炷香工夫,苦参汤表面就飘了厚厚一层毛发和死皮。 他这才发现,豹姐的身上,至少有七八处地方有炎症,毛发脱落后,露出一片片暗红色的粗皮,看上去就跟牛皮癣差不多。 杨川先用手给它挠痒痒,后来,干脆寻来一根甚为粗糙的木棒,在上面缠绕了一层麻线,权当是一根特制的‘搓澡棒’。 泡了大半个时辰后,苦参汤都凉了,豹姐方才恋恋不舍的跃出水池,使劲打了一个寒战,扬起一大片水雾。 杨川没注意,直接被淋了一身水。 他也顾不上生气,赶紧给铜鼎里填满清水,将剩下的一堆苦参全部丢进去,打算再熬一些苦参汤,让豹姐再浸泡一次。 苦参有清热燥湿、杀虫止痒之奇效,不仅能够外用,还能少量内服,是眼下他能采挖到的最有效的‘药材’之一。 折腾了大半夜,豹姐一家子终于消停下来,新的麻烦又来了。 豹姐要跟杨川挤一张床。 对于这件事情,它很固执,也很强势,就算两只小雪豹寻死觅活、满地打滚的耍赖也无济于事,这让杨川很紧张。 他大致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脑袋,刚好能塞满豹姐的血盆大口。 要是这货睡迷糊了,‘咔嚓’一口咬下来,他的一条小命就算搭进去了。 就在杨川惊疑不定时,豹姐似乎想起什么,从床上跳下去,将那根特制的‘搓澡棒’叼来,丢在他的手边。 杨川恍然大悟:“你让我给你挠痒痒啊?” 豹姐不吭声,跃到床上直接躺平,露出几处它自己挠不到的地方,双目微闭,就好像一名纨绔恶少逛青楼,就等着小姐的精心侍奉…… 杨川捏着‘搓澡棒’,欲哭无泪。 自己到底做的什么孽,好好的一名厨子,转眼间就成了搓澡工?而且,最让他闹心的,是自己根本就不敢……咳咳,不忍拒绝! 无奈之下,他只好开始给豹姐挠痒痒。 刚开始,他还比较精神,贴心的化了一碗青盐水涂抹在脱毛的地方,就算不能止痒,起码也能杀菌消毒。 渐渐的,他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睡着了…… …… 次日一大早,杨川被两只小雪豹骑在脸上弄醒了。 他猛的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下意识的伸手摸一把脑袋,暗松一口气:‘还好,脑袋没被咬掉。’ 大毛、小毛吃了一惊,屁颠屁颠的出门,一溜烟的跑掉了。 杨川简单洗漱一下,刚走出房门,便看见豹姐蹲坐在干涸的水池边,一脸的忧伤,似乎想不通苦参汤怎么就不见了。 “走吧,给你采药去。” 看着豹姐失落的样子,杨川的心软了。 他走到豹姐身边,试探着摸了一下它的大脑袋,柔声说道:“如果运气好,能找到一些硫磺石,我就可以帮你治好皮肤病了。” 无论是苦参、艾草、花椒还是青蒿,这几样药材都是治疗皮肤病的好东西,可要说能够立竿见影的,却还是硫磺来得快一些。 第十三章 坏蛋、女奴与地图 杨川领着豹姐一家子,沿着一条小溪流向峡谷深处走去,硫磺没找到,却意外发现很多于阗玉(和田玉)籽料,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而且,据他初步判断,其中有不少应该是玉中极品的‘羊脂玉’。 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玩意儿弄到长安城里,寻一个雕琢玉器的师傅,每一块籽料略加雕琢后即可卖个天价,若能出一个好货,绝对价值连城。 问题是,他现在还困在遥远的昆仑山下,前途未卜,就算给他几百、几千斤羊脂玉,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啊。 还有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他根本就不敢在外面长时间逗留,就算身边跟着一只‘雪山之王’,但若遭遇老虎、棕熊和狼群时,他根本跑不过这货。 采挖了一些苦参、艾草和青蒿,杨川便赶紧回到营地,至于峡谷深处的那些和田玉籽料,还是等张骞、堂邑父他们回来了再说…… …… 山中岁月,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 照料数以千计的牛羊马匹,五十只骆驼,帮豹姐洗澡,变着花样儿的吃肉……忙忙乱乱中,两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杨川过得很充实,也很快乐,可要说他最大的收获,却是跟豹姐一家子的关系日益密切。 两只小雪豹自不必说,反正在美食的诱惑下,早就成了‘豹奸’,肉不香不吃,水不开不喝,除了每次洗澡时会拼命反抗,其他方面的生活水平跟杨川的基本持平。 豹姐的皮肤病也基本痊愈,不用挠痒痒也能入睡了。 可它跟杨川睡觉这个坏习惯,却保持了下来。 在这件事上,它的态度很坚决,根本就不容杨川反抗,更不能容忍大毛、小毛两个小吃货经常抢占地盘,往往会毫不犹豫的一爪子将它们刨到地上。 渐渐的,杨川也就默认了。 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便是以后自己娶了老婆,这货如果在床上还是这般霸道,恐怕会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扬出去…… 张骞、堂邑父他们终于回来了。 三十几名胡商,只回来了十八个,其他人都战死了。 十三名安息女奴倒是一个不少,而且看上去更加妖娆,叽叽喳喳的,采了很多野花编织成项圈,并拿出一大堆熏香讨好两只小雪豹。 两个小吃货被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香气刺鼻,简直就像两个小妖精,在营地里走来走去的炫耀着,得意极了。 杨川郁闷的发现,大毛、小毛很喜欢那些安息女奴。 尤其是大毛,那货坏得很,最喜欢钻羊皮袍子,偏生它的爪子和舌头也不闲着,还时不时的探出头来,朝着杨川眨巴几下眼睛,一脸的无辜。 往往不到一盏茶工夫,被它撩拨的那名安息女奴绝对会涨红了脸。 豹姐一贯高冷、霸道,绝对不允许别人靠近它。 当然,也不允许那些安息女奴贴到杨川身上,哪怕是碰一碰手指也不行。 那名叫‘十三姨’的安息女奴不服,结果,还没等她将杨川的脑袋按入胸口,她修长而美丽的脖子就被豹姐噙住了。 十三姨呻吟一声,直接吓尿了。 …… “事情搞定了,”晚上吃手抓羊肉的时候,张骞压低声音:“再过一个月左右,咱们便能趁着混乱回长安了。” 杨川闻言大喜,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叔,怎么做到的?” 张骞淡然道:“某家学你的手法,毒杀了五十几个羌人部落的头人和祭司,另外,灭了十几个匈奴人的部落。” 他说的很平淡,就好像干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杨川心里清楚,张骞嘴上说的风轻云淡,外面还不知掀起了什么风暴,说不定大半个西域、一整条河西走廊都闹翻天了。 怪不得这一行人看上去很疲惫,看样子这两个多月来,他们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啊? 杨川拱拱手,表示敬服。 对于他的懂事知礼,张骞很满意,慨然说道:“若能归汉而不死,某家即便散尽家财,也要助你成为大汉良家子。” 杨川再次拱手致谢,道:“小子拜谢!” 看来,司马迁在张骞这件事上没有夸张,称他‘为人强力,宽大信人’,并隐晦指出,这位后世大名鼎鼎的博望侯在少年时其实也很落魄,起码不是什么权贵之家…… “对了大叔,羊脂玉在长安城价值几何?”杨川突然问道。 “羊脂玉?” 张骞沉吟几声,笑道:“天下良玉有四,昆山之玉,关中蓝田玉、辽东岫玉和中州独山玉,其中以昆仑山所产的于阗玉为最美,而于阗玉中,又以温润滑腻、白而不死的羊脂玉最为名贵,你说价值几何?” “就比如、这么大的一块羊脂玉,在长安城能卖多少钱?”杨川将两根手指圈起来,大致比划一下,约莫与鸡蛋大小差不多。 “这么大的一块羊脂玉,若能请到名家雕琢……嗯,差不多价值万钱,”张骞想了想,摇头苦笑道:“其实,某家少年时家境落魄,很少接触到真正的良才美玉,实在是所知有限呐。” 言毕,他还有些自嘲的说道:“某家之所以出使西域,原本是要沟通西域大月氏与我大汉联手,共同抗击匈奴,说穿了也是想着要谋一份军功好升官加爵; 只可惜,大月氏早已大举西迁,寻了一块好地方,过人家的安逸日子去了。 此次回归大汉……福祸难料啊!” 瞅着张骞意兴阑珊、满脸萧瑟的样子,杨川却笑了:“大叔不必忧心,您凿空西域,沟通我大汉与西域诸国之间的往来,已然是旷世之功了。” 张骞摇头,正色道:“功便是功,过便是过,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以功抵过?” 杨川没话可说了。 两千多年前的大汉官员多好啊,淳朴耿直,而且还有些头铁,基本上还没学会推诿责任、掩过饰非那一套,怪不得能涌现那么多的猛人。 杨川明知道张骞此次归汉,虽然没完成联合大月氏的‘军事任务’,但刘彻对这次出使西域的成果还算满意,特封张骞为太中大夫,授堂邑父为“奉使君“,以表彰他们的功绩。 史书上记载的,应该没什么太大偏差。 不过,以杨川一贯的作风,觉得这件事情的变数太大,必须要想办法做到尽善尽美,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利,他都有必要帮张骞一个大忙。 他固执的认为,所有的皇帝老儿都不可靠。 “其实,大叔已经为咱大汉立下了旷世奇功啊,”杨川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郑重其事的递给张骞,“这是前几日整理驼队时发现的,小子没忍住偷看了几眼,还望大叔恕罪!” 说话间,他十分恭谨的施了一礼。 张骞接过那一卷羊皮,脸上露出一抹茫然之色:“什么东西?” “地图。”杨川道。 “地图?” 张骞有些好奇,顺手打开那一卷羊皮,只看得几眼,就脸色骤变:“这是汝在何处捡到的?” 第十四章 张骞这人,能处 这一卷羊皮上,横七竖八画满了粗粝线条,有褶皱,有波纹,有蜿蜒不绝的几条粗线,乍看之下,就像是某个牧人在石壁上的‘即兴之作’。 可是在张骞的眼里,却是实打实的一幅‘地图’。 山川,河流,湖泊,道路,城郭,平原、物产,兵种…… 一目了然! 最妙的,是这张羊皮卷上,还用一些简单易懂的符号,将西域周边数十国和各部落的物产、人口、兵力部署等内容标记出来,虽然与他所知的有很大出入,但毕竟是一个绝佳的思路啊。 一句话,这幅地图,分明就是一大堆军功! 而且,最让张骞疑惑的,是他明明记得自己所绘的西域地图十分简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详尽了? 张骞沉思良久,黑瘦而清癯的脸上,隐隐露出一抹激动之色:“若将此图献给皇帝陛下,即便沟通大月氏一事茫无结果,却也算是不虚此行也。” 杨川拱手道:“皆为大叔之功。” 张骞摇头,便要矢口否认,杨川却抢先说道:“小子不得不说,大叔您也太粗心大意了,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胡乱塞在一堆烂羊皮里!” 言毕,他一脸的痛惜与后怕,还略带一丝少年人邀功后的得意之色,自然是自然而然,滴水不漏。 张骞凝视着杨川,半晌不语。 杨川一阵心虚,脸上却不露丝毫破绽,道:“前段日子,你们出去忙大事,小子闲着没事将驼队的一些货物整理了一遍,发现不少好东西。 大叔,小子有一事相求,还请莫要推却。” 张骞点头,道:“何事?” “大叔您也知晓,小子喜欢烧菜做饭,整日介就捉摸着食材、调料,”杨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所以,等回到大汉后能否恳求皇帝陛下,将驼队里的那些种子赏赐小子一些? 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用钱换。” “就这事?”张骞突然笑了,“驼队里所有的货物,其中大半都是汝的,何须求人?” “大半、都是我的?”杨川愣住了。 “胡商曾经发誓,将所有物品悉数敬献为雪山之王的供养,可不就是汝的?”张骞哈哈大笑,一巴掌将杨川拍了一个狗墩子。 杨川愣了好几个呼吸,赶紧说道:“不行,小子只求一些庄稼种子就行了,大叔和那些胡商用性命保全下来的货物,岂能这般白白送人? 此外,您回到长安城之后,难道不应该将异域的珍奇异宝全部献给皇帝陛下吗? 所以啊,大叔! 那些好东西不是您的,也不是胡商的,更不是小子的,而是人家皇帝陛下的,若是小子不经皇帝准允擅自拿取,那可是大罪啊。” 他的态度很坚决,说辞也十分精彩,这倒让张骞有些意外。 “这些道理……汝如何得知的?” “小子幼时,曾在一名村中学究处开过蒙。” “怪不得,原来汝也识过字。” 张骞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看向杨川的目光,也渐渐柔和起来,竟主动给他捞了一块羊肉递过来。 杨川心中也暗松一口气:‘应该没出什么岔子吧?’ 不动声色的献上地图,将胡商敬献的‘供养之物’吐出来,并略微透露一丢丢自己的‘聪慧’和识大体,这都是他最近计划中的一部分。 这位未来的博望侯看似粗枝大叶,差不多就是一名粗鄙武夫,实际上,却是一位心思缜密的人物,略微露出一丝破绽,估计都会前功尽弃。 当然,也许是杨川多虑了。 但这不要紧,他既然想跟随张骞归汉,想借人家一点力,让自己在长安城里活得滋润一些,就算多做一些水磨工夫也是值得的。 有些道理听上去高大上,实际上,在杨川看来,天下大事小事,就跟烧菜做饭、治病救人差不多:投其所好,对症下药。 所谓厨艺,无外乎食材、阅历与火候。 有些食材最好囫囵入锅,胡乱炖个二三分熟起锅装盘,直接用老刀子割着吃,越是肥腻,就越能显露其豪迈之气,最适合武夫、猛将、江湖豪客等装逼犯。 那些人的肠胃发达,就算吃出一点什么问题也不打紧,反正在无人的地方吐出来就没事了。 而有些食材,就不能如此简单粗暴处理。 就譬如这位大汉使者,武功极高,阅历丰富,书也读了不少,满脑子都是封建迷信、皇权至上和加爵封侯,偏生又很会捉摸人心,这就很难对付了。 故而,杨川就不得不使出一点水磨工夫,尽量做到尽善尽美,毫无纰漏。 在后世,大夫与厨子的‘工作服’十分接近,都是白大褂、白帽子、大口罩。 杨川认为,这一点很妙。 也不知是一种天意巧合,还是有人深入研究过,总之,将‘病人’与‘食客’相提并论,也是从另外一个层面承认—— 饥饿,也是一种病。 只不过,有些人的饥饿,体现在胃里,有些人的饥饿则体现在心里…… …… 进一步取得张骞的信任,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杨川也该为自己的归汉大计做点准备了。 次日一大早,他从豹姐的‘怀抱’中挣扎着起床,简单洗漱一番,便来到张骞和堂邑父的房间:“大叔,小子有件事需要帮忙。” 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小子发现一处于阗玉的矿床,其中,有很多羊脂玉的籽料,咱们要不要采挖一些,悄悄带回去,也好换几百亩良田?” 堂邑父溺爱的瞅着杨川不吭声。 张骞则眼前一亮,轻咳一声,淡然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汝带回长安去,也须敬献给皇帝。” 杨川讪笑一声,道:“如果数量少,自然要悉数敬献给皇帝,可若是数量极大,咱几人也不能白辛苦吧? 更何况,小子又不想当官,只想回到大汉后能有几百亩良田,多娶几房妻妾,生几炕娃……” 这是他给自己贴的另一个标签:贪财,好色,胸无大志。 也是他主动露出的缺陷与软肋,以方便张骞捏拿。 果然,张骞的脸色再一次变得温和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不求上进,如何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提前说定,若玉石籽料不多,便须尽数上缴朝廷!” 瞅着正气凛然的张骞,杨川放心了。 这位老哥还行,虽然古板一些,但多少有点人情味儿,不像有些著名的历史人物,观其生平经历和丰功伟绩,还以为是完璧无暇的老石女…… 杨川初步判断:张骞这人,能处。 第十五章 关心则乱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 当张骞、堂邑父一行人抵达峡谷深处,在杨川的指点下,挖出一块又一块于阗玉籽料时,众人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干劲十足。 不管是张骞这位身居高位的大汉使者,还是堂邑父这个匈奴人,以及那十八名胡商和十三名安息女奴,都开始连轴转,每天只睡两个多时辰。 即便如此,偏偏每一个人都精神饱满、不知疲倦。 唯一的闲散人员,好像只剩下杨川一个人。 对了,还有豹姐一家子。 杨川每天的工作就是杀牛宰羊,烤羊肉,炖牛肉,偶尔换个口味,给大家炖一大鼎鲜鱼野菜汤。 至于石板烤牛柳,红烧牛肉,香菜牛板筋,野葱爆牛肚,清炖牛腩,香焖牛排,黑胡椒牛肉粒,小炒牛腱……这些拿手好菜,当然不会去做。 那些羊肉的招牌菜也是。 张骞、堂邑父等人没回来前,他每天变着花样儿的做饭,一方面是为了讨好豹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练手,好让自己尽快适应,在没有辣椒、红油、番茄等食材的情况下,也能烹调出各式上品的菜肴。 如今,张骞、堂邑父等人回来了,他的思路就得调整过来。 杨川想的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小厨子,眼下唯一能依仗的本事便是做饭,若是暴露太多压箱底儿的‘硬菜’,不仅落不下好,而且,可能还会被人给惦记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这座天下,他孑然一身,赤条条,孤零零,无依无靠,恰如那水中浮萍,焉能不留几样保命的后手? 当然,即便如此,他的烤全羊、手把肉、清汤肥牛、鲜鱼野菜汤等几样美食,已然让张骞等人大呼过瘾、赞叹不已……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日,杨川正在炖牛肉,张骞告诉他,再过十几日便要出发回长安,让他多煮一些牛肉,在石板上焙干后打磨成小颗粒,以作大家的行军粮食。 “这么快就要回去?”杨川有些抵触,毕竟,每多呆一日,便可多采挖近百块和田玉籽料。 张骞也有些遗憾,苦笑道:“已然超过预期很多,咱们采挖的玉石籽料太多,如何带回长安都是一个大问题,还是见好就收吧。” 杨川点头,道:“好,从明日开始,我便给咱们准备行军粮。” 他没问这一个月来挖了多少籽料,更没问能给自己分多少,怀璧其罪,说的不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背着一大堆羊脂玉,然后被人给弄死的么? “杨川,等回到长安,某家再谢你。” 张骞倒也光明磊落,不许空头人情,只是重重拍一下杨川瘦俏的肩膀,叹道:“你这小子眉目清秀,相貌俊美,属于男生女相,要么贵不可言,要么……早慧而早夭。 你,好自为之吧。” 杨川笑了笑,没说话。 他不知道大汉的其他人如何,单就张骞这般耿直的人物,在后世能混个副处估计也就到头了,太不会说话了。 与此同时,他还捕捉到一个‘细节’:张骞称呼他时,‘汝’出现的频率少了,‘你’字则占了多数。 杨川不清楚其中的细微变化有何不同,但想必应该是好事,姑且认为,是二人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一些罢。 “对了,堂邑父要送你一件小礼物,”张骞走出去几步,突然想起一事,笑道:“你若再能收服一位王,某家也会敬服你三分。” 杨川张大嘴巴,愣了一两个呼吸后才问道:“什么礼物?” 张骞摆摆手,哈哈笑道:“到时候你就知晓了……” …… 接下来的三四日,所有人都很忙。 杨川忙着制作牛肉干,张骞等人忙着采挖于阗玉,其中有几名胡商出去了一趟,将几百匹马、近千头牛、三千多只羊收拢起来,准备随时出发。 杨川的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这段日子里,那些牛羊马匹谁在放牧? 当然,这种愚蠢的问题他不会问出口,反正他只是一个孩子,等回到长安后,就算人家不给他分赃,好像也没什么? 最让他发愁的,说到底还是豹姐一家子。 在他这个饲养员的精心喂养下,这娘儿仨变得又懒又肥,吃肉的时候挑挑拣拣,也从不出去捕猎,哪里还有一丁点儿雪山之王的样子! 尤其是豹姐,晚上不抱着杨川似乎就会失眠,简直了…… “过几天,我就要回长安城了,你们怎么办?” “豹姐,你得教会大毛小毛捕猎,要不然,那两个小憨货会活活饿死的。” “长安城里没有大雪山,你们也没办法生活……” 连着几日,杨川一有时间就陪着豹姐一家子说话,恨不得将一肚子的话,全部都说出来,这让豹姐很焦虑。 它似乎感觉到什么危机,便开始跟在杨川的屁股后头,寸步不离;它的脾气也变得暴戾起来,动不动就对着张骞、堂邑父等人龇牙。 尤其是那十三名安息女奴,更成了豹姐的眼中钉,谁敢跟杨川说一句话,它便会直接扑上去,一爪子将其掀翻在地,就差一口咬到脖子上。 每当黄昏时分,豹姐都会趴在杨川的身边,出神的望着夕阳西下,忧伤的表情,酷似某位在春天自杀的诗人。 这让杨川很难过。 他甚至生出‘干脆不回长安’的心思了。 就在这时,堂邑父来了,他告诉杨川一个好消息:“其实,在秦岭一带也有雪豹,而且,因为空气湿润,有足够多的食物,那边的雪豹体型也更大。” “真的?!” 杨川一下子来了精神,着急的问道:“那边有没有老虎、豹子和棕熊?豹姐被其它野兽欺负了怎么办?” 堂邑父很认真的答道:“虎豹棕熊野猪都有,而且还很多,你们汉人的皇帝喜欢狩猎,他的上林苑里到处都是野兽,甚至还有大象、犀牛。 不过,只要不下山,雪山之王就是主宰。” 杨川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只要在山林之中,能追上雪豹的野兽好像还没有。 此外,秦岭一带其实也有雪山,实在不行,完全可以考虑在华山或太白山脚下置办一片产业,进可入长安城当官,退可上山去隐居,管他春夏与冬秋。 实在不行,还可以造反。 不过,这个念头刚刚生出来,就被他捏死了。 如果是汉平帝刘衍、汉献帝刘协,其实还真的可以考虑一下;问题是、眼下的皇帝叫刘彻…… 正所谓关心则乱,以杨川隐忍而稳健的心性,很多事情他都能够泰然处之、面不改色,可牵扯到豹姐一家子的时候,却一下子乱了阵脚。 嗯,这是他的一大软肋,今后须注意。 “对了,大叔找我什么事?” 棘手的问题得到妥善解决,杨川恢复往日的彬彬有礼,笑问一句:“听说您要送我一件小礼物,不会是羊脂玉吧?”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说道:“不是玉,是雕。” 第十六章 两只小雕 堂邑父送给杨川的礼物,还真的是雕。 金雕。 杨川很兴奋,突然想起了郭靖、黄蓉、华筝,对了,还有杨过、小龙女与郭襄,作为一名合格的渣男,他心里其实更喜欢华筝和郭襄。 娶了华筝,就可以软饭硬吃,娶了郭襄…… “公子,请上马。”就在杨川遐想连篇时,堂邑父牵过来四匹马,“牛肉干、盐巴和清水都备好了,咱们走吧。” 杨川抬头看看天,回头看一眼正在死命挖矿的张骞等人,心里头有些紧张:“怎么,还要出去?”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牵着马转身就走。 “呃、好吧,大叔您先等一下。” 杨川折返回去,找出一个羊皮行囊背上,这才快步走出房间。 堂邑父瞅着鼓鼓囊囊的羊皮行囊,欲言又止。 “这是我自己缝制的,看,这两条带子可以挂在肩上,这一根可以绑在腰上,”杨川对自己的双肩背包很自信,“大叔要是喜欢,回头我给你也缝制一个。” 堂邑父摇摇头,好像没什么兴趣。 两个人牵着马匹还没走出几步,豹姐却追了上来,直接堵在堂邑父面前吼鸣一声,将那四匹战马吓得一阵‘唏律律’乱叫。 杨川柔声抚慰好一阵子,豹姐却根本就不依,梗着脖子在生气。 堂邑父默默观望一会儿,这才走过来,蹲在豹姐面前低声说着什么,并轻轻揉着它的脖子、脊背和屁股,看上去就像一个憨厚的老哥哥。 豹姐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目光柔和下来,只是看向杨川时,却还是一脸的不情愿。 “公子,走吧。” 堂邑父在豹姐的头顶使劲揉几下,站起身来,将缰绳递给杨川:“豹姐答应了,让咱们快去快回。” 杨川有些懵逼,直勾勾的盯着堂邑父:“大叔会兽语?” “不是兽语,是心声,”堂邑父咧嘴一笑,道:“等捉来小金雕,我教你。” 杨川半信半疑:难道、这是一个神话版大汉帝国? 在峡谷里‘隐居’几个月,陡然回到草原上,眺望远处的雪山、森林、海子和河流,人的心境会悄然发生变化,就想舒舒坦坦的吼上几嗓子。 两千多年前的西域,简直美极了。 有堂邑父这个沉默寡言的匈奴人陪着,杨川的心境也渐渐变得宁静、踏实,想起这几年在草原上的经历,胸中的烦闷一扫而空。 想起被他毒杀的匈奴人、羌人,原本的一些仇恨与不满,自然也就淡了。 权当是一场历练吧。 两个人骑着马一路向西,行出去两百多里,直到黄昏时分方才抵达一条河谷,不远处就是雪山,溪流纵横,水声哗哗。 “到了。” 在一片小树林的边缘地带,堂邑父翻身下马,开始砍伐树木搭建临时窝棚。 杨川则开始埋锅做饭。 他是一名厨子,做饭才是他的天职,至于捉金雕这种事情,他觉得很兴奋,但又觉得希望不是很大。 要知道,那玩意儿才是真正的雪域霸主,不仅飞得极快,战斗力还很变态,一个俯冲下去,就算是猎豹、野狼都扛不住它的一爪子。 而且,最为恐怖的,是金雕作为顶级掠食者,往往还不是单独行动,而是臭不要脸的纠集二三十只同类一起捕猎…… …… 次日,天还没亮,杨川就被堂邑父喊醒了。 “公子,走。”堂邑父言简意赅。 早上的青草有露水,马匹吃了会腹胀、结食,所以,只能先喂一些干草和青稞,等到太阳出来露水散去,才能让它们饱餐一顿。 迎着略显寒冷的晨风,蹄声得得,二人四马向河谷深处疾驰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东方泛白,天色终于渐渐明亮起来,一轮蓬勃红日冉冉升起,让整个雪山的轮廓变得金碧辉煌,甚为壮观。 来到一处悬崖下,堂邑父放任战马自行去吃草,自己则裹紧羊皮袍子躺下来,半眯着眼睛,安静的瞅着黛青色的天空。 杨川有些好奇,只好、也躺平了。 清晨的阳光很干净,也很温柔,晒在脸上、身上暖烘烘的;天空也很干净,几朵白云悠然飘过,可惜上面没有仙子探出脑袋。 一只大鸟骤然飞起,盘旋几个呼吸后,转眼间就不见了…… “走!” 堂邑父低喝一声,将正在胡思乱想的杨川吓了一跳:“走、去哪里?” 堂邑父没吭声,如一只脱缰的野驴,撒丫子向不远处的那面石壁下奔去,并使劲挥舞几下拳头。 杨川只好紧跟上去。 来到陡峭的石壁前,堂邑父略一犹豫,从怀中摸出一团羊毛绳子递过来,瓮声道:“公子不善攀援,还是系上绳子吧。” 杨川抬头看一眼陡峭石壁,笑道:“你在前面带路。” 堂邑父不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攀岩、爬树和跑路,眼前这面石壁看似陡峭,实则并不难攀爬,有很多裂缝和凸出的岩石可以借力。 当然,有一根救命的绳子也不错,但他转瞬间便想通了。 这个堂邑父曾经说过,要认他为主,那就得拿出一点真本事出来,休要让这个匈奴人表面恭顺、心下却对自己的主人不以为然…… 这种小心思,在关键时刻就很有必要。 而且,立竿见影。 当堂邑父如一只灵活的狗熊一样,迅捷攀爬上去十余丈高,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一眼杨川,登时便露出一抹惊奇。 杨川身形瘦小,故而更适合攀岩。 只见他手脚并用,在石壁上随意纵跃,借着裂缝、岩层和树藤等可以发力的地方,简直比猿猴还要灵活自如,每一个跳跃自带某种稳定的节奏和美感。 感受到堂邑父的凝视,杨川仰起头来,笑眯眯的说道:“大叔,你前面带路就好了。” 说着话,他抓住一根粗粝的树藤,悠然一荡,轻轻落在一片不足半尺的岩层上,基本与堂邑父站在同一个高度了。 堂邑父微微点头,眼中的欣赏之意就十分的明显:“公子果然非常人也,怪不得能收服雪山之王,回到长安后,堂邑父对汉使大人的承诺便算完成,待那时,公子莫要嫌弃。” 杨川哈哈一笑,再没说话。 前途迷茫,谁知道回到长安后会发生什么,还是做好当前之事吧。 小半个时辰后,二人攀爬接近峰顶时,在不远处的一个石缝里传来几声幼雕鸣叫,听上去还挺凄惨的,让杨川心中有些不忍。 堂邑父则面露大喜,低声道:“公子大喜,可得两只幼雕!” “两只?” 二人快速接近那道石缝,探头看去,果真有两只幼雕。 其中一只略微健壮些,好像是哥哥或姐姐,正在欺负另外一只瘦弱的弟弟或妹妹,嘴角沾满了绒毛和血污,看上去十分凶狠。 察觉到有人接近,两只幼雕停止内斗,直勾勾的看向堂邑父、杨川二人,似乎就要发动攻击。 “蒙住它们的眼睛,”堂邑父递过来两个特制的鹿皮套子,“在回去的路上,绝对不可令其见到任何光亮。” 杨川直接动手,给两只幼雕戴上头套后,塞进鹿皮囊袋:“这就可以了?” 堂邑父点头:“趁着大雕没回来,得尽快离开。”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凄厉雕鸣,七八个小黑点出现在天空,转眼间就能看清楚,竟赫然是几只金雕! 看它们飞行的方向,应该便是这片山崖石壁…… “快走!” 堂邑父低喝一声,憨厚的大黑脸上,罕见的露出一抹惊恐。 第十七章 捉雕大侠 八只大雕在高天上盘旋着,发出几声凄厉的长鸣,让两个偷鸟贼叫苦不迭,却也只能一门心思的向石壁下方攀爬。 上山容易下山难。 相对来说,杨川因为身体瘦小、轻盈,再加上这几年来在私底下经常锻炼逃命技能,所以,他在山岩间纵跃时还比较从容。 堂邑父的体型庞大,即便矫健如猿,却还是免不了有些狼狈。 不过还好,那些大雕只是在空中盘旋,并未发起攻击,似乎没有发现两只幼雕已然被偷走,这让他二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回到地面,堂邑父打一声呼哨,四匹马从远处跑来,看上去很欢悦。 “快走。” 两个人翻身上马,拍马便走。 堂邑父的表情很严肃,虽然没有了之前的恐惧之色,但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时不时的抬头张望,生怕被那些金雕追上来。 杨川本来不太紧张,可是看着堂邑父的样子,心里头也开始犯嘀咕:‘不会吧,难不成金雕还会攻击人类?’ “公子要小心,母雕发现幼雕被偷,会拼命的。” 跑出去十几里,眼看着那些大雕并未追上来,杨川不由得放松了心神,胯下战马的速度自然便放慢了,这让堂邑父很担心。 “大叔,其实金雕斗不过咱们的,”杨川抬头看几眼天空,再环顾一圈周围环境,突然笑道:“要不,咱再捉几只大雕吧?” 马上要回长安,多几只金雕护卫,会让他增加一点安全感。 堂邑父吃了一惊,赶紧说道:“金雕是天上的王,凶悍异常,一爪子下去,就连狼头都会被抓几个血窟窿。” 然后,堂邑父闭嘴了。 杨川拨转马头,向不远处的一片小松林疾驰而去,浑然不顾堂邑父的劝阻。 堂邑父没办法,只好拍马跟了上去。 “大叔,你带着马匹去树林里藏好,尽量别让金雕发现。” 杨川将双肩背包从马背上拿下来,开始往出掏东西,几团羊毛绳子,两张渔网,还有一些小刀子、小斧头、小手锯等零碎……堂邑父直接看傻眼了。 他想不通,一个背囊里,为什么要塞这么多没用的东西? “快去把马藏好,”看着堂邑父发呆,杨川笑道:“我就担心那几只大雕不敢追上来。” 堂邑父沉默好一阵子,一声不吭的走了。 看得出来,这个铁塔般的匈奴人有些生气,还有些伤感,估计是在为豹姐一家子‘所托非人’而愤愤不平吧? 杨川忙着布置陷阱,对此根本无暇理会。 从山崖上偷窃幼雕,经过一番熬炼后,并从小对其进行驯养,这事他以前听说过,但亲自动手还是第一次,所以显得很紧张。 但对于用渔网套鹰……他简直太熟练了。 想当年,一只金雕,在黑市差不多就能换一辆二手皮卡、两大桶油,如果运气好,沿着青藏线还可以顺路捡几个不要钱的妹子…… 七八根羊毛绳子固定在树上,再将一张渔网用绳子栓住、抽紧,而另一张渔网则放得比较松弛,上面设计了一些小‘圈套’,足以让撞入其中的金雕深陷其中。 忙乎了一盏茶工夫,一个套鹰的网便张开了。 杨川从行囊里拿出那两只幼雕,用羊毛绳子栓牢,令其固定在大网正中间,再仔细检查一遍渔网和圈套,这才钻出大网。 他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后,开始闭目养神…… …… 小半个时辰后,几声尖锐的雕鸣骤然响过,天空出现九只大雕,它们在小松林上方盘旋着、寻觅着,让躲在林间的堂邑父心惊肉跳。 他从一棵大树后面探出脑袋,望着正在睡觉的杨川,张口结舌好几次,楞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看来,这一次他看走眼了。 这个汉人小郎君容貌俊秀,烹制的牛羊肉极好吃,为人也不错,谨慎小心,有情有义,可就这样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糊涂了! 难道,就连自己奉若神明的‘雪山之王’,这一次也有看走眼了? 金雕。 天上飞的那可是金雕啊,要论起来,它们可是连‘雪山之王’都要退避三舍的存在,这个汉人少年竟然想再捉几只? 堂邑父满心懊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取出弓箭来,做好了苦战一场的准备。 然后,他便看见一只金雕俯冲而下,直奔杨川所在的方向。 堂邑父抽出一根狼牙箭,稳稳的搭在弓弦之上,缓缓拉开,一只眼睛半眯着,死死的盯着躺在大树后面睡觉的杨川。 他不求射杀几只金雕,只求能尽量保全杨川这个新主人的性命…… 就在此时,杨川的眼睛睁开了,他笑眯眯的朝着堂邑父摆摆手,便如一只敏捷的狸猫窜了出去,三两步便奔到那两张大渔网下面一阵捯饬。 紧接着,就见他拖着一只硕大的金雕跑回大树后,并用羊毛绳子将其牢牢的捆绑起来,随手丢在脚下。 堂邑父有些不信服,收回弓箭,使劲揉一揉眼窝子,再次向杨川望去。 一只大雕,果然被他捉到了! 这少年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他是怎么做到的?只用几根羊毛绳子、两张渔网……就捉了一只成年的大金雕? 因为距离稍微有点远,没有得到杨川的命令,堂邑父不敢轻易上前去,担心自己莽撞而耽误‘主人’的捉雕大事,所以,他就只能干着急。 好在此时,杨川朝这边摆摆手,无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堂邑父虽然不明白杨川在说什么,但大致意思也明白一些,应该是让自己稍安勿躁,安心等待吧?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 天上的大雕只剩下五只,它们哀声嘶鸣着,在小松林的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无可奈何的向远方飞去。 不用说,杨川已经捉住了四只大雕。 “大叔过来帮忙,”眼瞅着剩下的五只大雕飞走,杨川站起身来,有些遗憾的伸了伸懒腰,“可惜,才捉了四只……” 成不了射雕英雄,也做不来神雕大侠,但一口气捉住四只大雕,勉为其难的当一个‘捉雕大侠’,其实也还不错。 之所以假装遗憾,不过是演给堂邑父这个匈奴人看的,当不得真。 堂邑父默然上前,看着四只被捆成粽子似的大雕,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主上。” 杨川连连摆手,道:“你还是喊我……公子吧。” 他不清楚大汉那边如何称呼皇帝、藩王等大人物,这要是让堂邑父喊顺口了,鬼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是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另外,他喜欢‘公子’这个称谓。 在先秦时候,诸侯之子称‘公子’,其中,最为有名的当属‘战国四公子’,据说门下食客成千上万,差不多能够左右当时的朝政和天下大势。 秦汉两朝,‘公子’特指那些出身名门望族的权贵之子。 其后,则泛指读过书的文化人、豪门世族的年轻男子,也还是一种十分尊贵的称呼……陌上君子温如玉,翩翩公子世无双,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 当然,之所以如此作想,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的那点小自卑? 当了二十几年的厨子,要么被人口头表扬几句,要么被装逼犯叱骂一顿,更多的,则是各种下眼观和毫不掩饰的嫌弃…… 总之,在这一世,他想当一回公子。 而不是,厨子。 第十八章 熬鹰啊,这个我有经验 回到峡谷的营地时,已是次日凌晨。 这一路上,杨川可算是吃尽了苦头,都有些后悔捉那些成年的金雕了。 草原人熬鹰的诀窍只有一个,那就是从捉住它们开始,便须寸步不离,中间绝对不能换主人,同时还要陪它们说话、抚摸它们的羽毛、喂它们吃肉喝水。 一句话,就是要把雕当成自己的亲骨肉,一点一滴的培养感情。 两只幼雕还好,只要填饱它们的肚子就行,可是那四只成年大雕却丝毫不服软,一刻不停的嘶鸣、挣扎,尖利的嘴巴令人防不胜防…… …… 一回到峡谷,杨川都快累瘫了。 但他知道,这才是‘熬鹰’的第一步,绝对不能睡觉,否则,前功尽弃。 他让堂邑父制作了六个简易木架,外面用羊毛绳子结了一层‘大网’,仔细栓好大雕爪腕上的绳子,这才拿掉蒙在其眼睛上的‘头套’。 这一瞬间,四大两小,六只金雕骤然发难,大声嘶鸣,拼命拍打着巨大的翅翼,试图扑击站在大网外面的杨川。 然后,被一张大网拦住,只能徒劳的挣扎不已。 在它们眼里,就是这个可恶的人类少年欺负了自己,恨不得扑上来将其碎尸万段,用尖利的爪子和鸟喙在他身上撕下几片肉! 很快的,几只金雕的嘴角、爪子上便出现了斑斑血迹,却是在狂怒之下弄伤了自己。 杨川看得只摇头,叹道:“跟了本公子,吃香的喝辣的,总比在外面吃狐狸吃鼠兔的舒坦啊,至于如此嘛……” 古法熬鹰的过程十分惨烈,要在网子外面摆上一盆生肉,却偏偏不让它们睡觉,也不让它们进食,直到将其一身的精气神消耗殆尽,奄奄一息。 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任你是天空的霸主,任你的灵魂多么高贵,也会被彻底消磨掉,从此低下它们桀骜不驯的头颅。 这时候,金雕的目光中会流露出哀求之色,并开始主动讨要食物时,便算是大功告成。 在前世,这是违法行为,至少要罚款三万…… 所以,他想改良一下。 他让堂邑父给自己打下手,干脆在六只金雕的面前砌好炉灶,开始生火做饭。 折腾了一整夜,他自己如今也饥肠辘辘,刚好做一顿美食犒劳一下自己。 熬鹰的时候,不能有旁人在场,所以,将大半个厨房搬到杨川的房间后,堂邑父便告辞出门,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临出门,这个匈奴人再一次叮嘱,一定要按照他所传授的‘古法’熬鹰,一定不能偷懒睡觉,否则,这一趟就白辛苦了。 “大叔您放心,熬鹰这种事我很有经验。” 杨川连连点头应承,保证会不眠不休的将六只金雕煎熬成‘鹰犬’,方才将堂邑父打发出门。 豹姐一家子来了。 对于它们来说,杨川的房间,就是人家自己的房间,根本就不会客气。 见到那几只金雕的瞬间,两只小雪豹还没什么反应,完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跑到杨川脚下去讨要吃食…… 豹姐却登时炸毛了。 它低声吼鸣一声,整个身子猛的矮了一截,浑身的毛发倒竖起来,犹如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眼看着便要激射而出。 四只成年金雕也炸毛了。 它们暂时放弃对杨川的‘唾弃’,一个个的向后退出半步,脖子上的羽毛也倒竖起来,目光阴狠,还夹杂着一丝忌惮之意。 杨川算是看明白了。 金雕与雪豹,一个是天空的王,一个是雪山的王,谁也不服谁,说不定还是生死大敌呢。 在空旷的草原和平地上,金雕绝对能够猎杀一只成年雪豹,可一旦进了雪山和密林,那里又成了雪豹的地盘,估计就是金雕筑在悬崖上的鸟巢,也很容易遭到雪豹的偷袭…… 总之,这二者之间,绝对不对付。 “好了豹姐,跟几只雕置什么气,”杨川揉一揉豹姐的头顶,温言笑道:“我给咱做一顿好吃的,馋死它们算了。” 豹姐的怒气渐消。 它伸了一个懒腰,舔了舔自己的脸,缓步走到那两只幼雕面前,猛的一呲牙,恶作剧的吼鸣一声。 噗通噗通两声。 那两只幼雕受到惊吓,竟直接从绳网上翻滚下去,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发出一声声可怜巴巴的哀鸣。 豹姐在几只金雕面前走来走去,逗逗这个,撩撩那个,就像某学渣突然考了一个满分,自然要问遍全班人的成绩那般,看上去十分得意。 杨川看得又气又笑,索性不再理会这帮家伙,开始专心致志的做饭。 手头只有牛肉、羊肉、鱼肉和一堆野菜,调料也不怎么齐全,他最想吃的麻辣酱牛腱、酸辣肚丝汤、胡辣牛蹄筋、黄焖羊羔肉、番茄炖牛腩…… 好吧,这也太难为人了,光是想想那些菜品,就令人舌底生津、大吞口水。 那就先来一个铁板烤牛柳,再来一份干煸牛肚,红烧牛腩也不错,清炖羊羔肉也行,最后,再炖一锅鲜鱼野菜汤,估摸着也就差不多了。 反正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其中绝大多数都便宜了豹姐一家子…… …… 一个时辰后。 这场丰盛的午餐终于结束,杨川吃饱喝足,抚着肚皮直接躺到床上,舒服得直哼哼。 豹姐一家子也一样,各个吃的肚子滚圆,不停地打着饱嗝,都快走不动路了。 豹姐上床后,先在杨川全身上下闻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温柔的躺下来,将一只锋利的爪子搭在他的腰上,转眼间就沉沉睡去。 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模样啊。 至于说熬鹰这件事,他觉得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秘,不就是折磨一只大鸟么? 严刑拷打是折磨,老虎凳辣椒水是折磨,强迫它们熬夜是折磨,那么,用美食诱惑它们、却偏生吃不到口,难道就不算折磨了? 他已经想通了,这几只金雕若是能服软自然最好不过,该吃吃,该喝喝,他杨川绝对将其视为亲兄弟、好哥们,有他的一口肉吃,就绝对有它们的一碗汤喝。 可要是它们坚贞不屈、宁死不从、视死如归…… 那就让它们趁早滚蛋。 他固执的认为,在很多时候,古代先民们描述一件事情的时候,习惯于使用夸张手法,这一点听上去颇为浪漫,实际上还是有些不负责任啊。 就比如金雕、雪豹这些所谓的‘神兽’,在草原上就被传说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还用金雕的粪便治疗眼疾,据说疗效极佳。 如此这般想着,杨川的眼皮渐渐沉重,很快就睡着了。 他却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张骞带着十八名胡商、十三名安息女奴又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匈奴人的内乱,开始了! 第十九章 大坑货啊 公元前128年,大汉元朔元年,皇子据生,卫夫人之子也。 三月,甲子,立卫夫人为皇后,赦天下。 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馀人,围韩安国壁;又入渔阳、雁门,各杀略千馀人。安国益东徙,屯北平;数月,病死。 天子乃复召李广,拜为右北平太守,匈奴号曰“汉之飞将军“;车骑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将军李息出代;卫青斩首虏数千人。 匈奴右贤王远征乌孙,大败而归,元气大伤。 右贤王失阴山河套平原,西域诸国纷乱,河西走廊休屠王、浑邪王内斗不休;军臣单于派一个儿子来接管右地,与右贤王罗姑比水火不容……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梳理,杨川对当前的天下大势,终于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也就是说,霍去病跟自己一样,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 ‘帅不帅?猛不猛?有没有老婆?’ 在这座天下,杨川只关心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便是霍去病。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前世居住了将近二十年的、那座名叫兰州的集贸市场里,有一套足够让他老杨家穷三代的房子,推开朝东的那一扇窗,正好能看见霍去病的雕像。 那是一位用钢筋混凝土塑造的英雄,足足有十二三米高的样子,骑着一匹战马,手提一杆红缨枪,英气勃发,足够令人心生惭愧。 在那位英雄脚下的花坛里,杨川出色的完成过一个任务:相亲、摸手看相、亲嘴儿、搞对象。 从此以后,她每次推开窗户时都要赞叹一句:‘你说,这个霍去病咋就这么帅呢……’ …… “小样儿,有什么了不起的!”杨川有点走神,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张骞愕然问道:“何意?” 杨川一巴掌扇在豹姐的屁股上,骂道:“看看你都肥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出去抓几只野鸡!” 豹姐委屈的站起来,一声不吭的跃出营地的围栏,去外面抓野鸡去了。 “杨川小子,你似乎有什么心事?”张骞果然是人精,一般的掩饰根本就骗不了他,“若有为难之事,不妨说于某家听听,或许能帮一二。” 杨川愁眉苦脸的说道:“长安米贵,居之不易,大叔您说我想办法带回去一些牛羊,能不能换几十亩良田养家糊口?” 本来,他想问于阗玉的,结果话到嘴边,便柔丝滑顺的变成了牛羊。 “某家也不知晓。” 张骞叹一口气,突然有些莫名的伤感,淡然说道:“离开大汉十三载,昔日亲朋好友、妻儿老小也不知怎么样了……还是想想如何回去吧。” 张骞送怀中摸出一卷羊皮,却是他另行绘制的一张地图,山川河流、城郭道路、各方势力分布等一目了然,极为详尽。 不愧被后世人称为大汉帝国的‘活地图’,就这一样本事,搁在后世,至少能在地质勘探队混一个临时工的岗位。 “咱们如今所处位置是若羌,有三条道路可返回大汉,”张骞用一根手指勾画着,“一是羌中道,二为河西走廊,三为……取北道,奔龙城匈奴人老巢方向。” 张骞沉吟不决,一只手在裤裆里使劲掏了几下,捏出来一样东西,也不知道是跳蚤还是虱子,随手往灶火里一丢。 噗嗤。 杨川登时觉得,今天的烤牛排不香了。 他很仔细的在牛肉上刷了一些胡麻油糊糊,随便翻烤片刻,再蘸上青盐腌制的野韭菜花,便递给了张骞。 “小子觉得,咱们可以先进河西走廊,转而北上去龙城,途中变道,从扁都口入羌中、河湟而进入陇西。” 这其实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对于如何逃回大汉帝国,杨川曾经反复推演过,认为完全可以趁着匈奴人发生内乱,大模大样的穿过河西走廊,并通过扁都口回到陇西。 不过,看张骞的神情,对他这个黄口小儿的建议不置可否,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眼瞅着张骞用掏过裤裆的那只手抓着烤牛排,大口撕嚼,杨川默默吞了一口唾沫,又给这位大爷舀了一碗肉汤,并在上面撒了一小撮绿莹莹的芫荽。 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太不讲究卫生了。 张骞接过牛肉汤,吸溜溜的喝了两大口,舒坦的叹息了一声:“小子,就你这炖牛肉的手艺,在长安城里开一间食肆都能挣钱养家。” 杨川不动声色的问道:“经营食肆者,不是贱籍?” 张骞讪笑几声,含含混混的说道:“若是朝廷或权贵之家经营的食肆,不但不是贱籍,且有机会升官加爵,有望成为天厨。” 杨川摇头道:“小子只想种几十亩良田,娶妻生子。” 这个张骞坏的很,给皇帝做饭的‘天厨’,的确是官宦之身,身份地位自然不差,问题是、大汉朝的‘天厨’好像都是阉人吧? 简直了! 杨川心下有些恼怒,面上却笑意盎然,继续说道:“大叔,还是想办法回归大汉吧。” 张骞闷头嚼着牛排,喝着牛肉汤,突然问道:“杨川小子,你家中还有何人?” 杨川一愣,随口道:“我父战死,其他人都被羌人杀光了。” 张骞微微点头,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某家有一事相求,你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就当某家什么都没说。” 杨川心头涌上一丝不妙之感,他怎么觉得,这位‘博望侯’要给自己挖一个大坑?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是,这种破事在前世本就十分寻常,他在勘探队里当厨子时,因为是临时岗位,便为某些人背过好多次黑锅,以至于他的名字在工资表上变来变去…… 麻蛋,这是想坑人的节奏啊? 亏得咱还救过他的性命! “大叔,有什么话您尽快言说,”杨川有些拘谨的搓着两只小手,轻声道:“小子自幼孤苦无依,在草原上当了这些年的奴隶,什么罪没受过? 什么苦没吃过? 大叔您尽管开口,只要小子能做到,就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慨然’一些,杨川猛的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小子杨川,愿为大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骞呵呵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想起一件陈年旧事,老心伤怀,忍不住就说出口来,倒是让你小子给看破了。” 杨川:“……” 我看破什么了?您现在是官,是大汉使者,秩比千石的中郎将大人,想要咱干什么直接开口,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不得不承认,从这一刻开始,杨川的内心深处发生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变化: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博望侯,他多少有些失望。 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肯定是一个大坑货。 果然! 张骞接下来的一番话,彻底印证了杨川的想法。 第二十章 厨子的工具包 羊低头为了吃草,人低头,为了吃一口饭。 在很多时候,这句屁话好像没什么毛病,可是,当人不得不低头,竟然是为了活命,那就有点恶心人的意思了。 张骞很忙,他还要赶着去挖于阗玉。 杨川很郁闷。 他给自己烧了一大盆热水,往里头撒一些青蒿和艾草,舒舒坦坦的泡了一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羊皮袍子,这才觉得心情略好。 张骞不仅坑,而且还阴,眼看着大家就能回归大汉,却突然提出让他和堂邑父二人去一趟龙城,将他的那位匈奴妻子和儿子想办法弄回长安城。 张骞没有许诺什么,自然更不会保证什么。 但他的话里话外,却又不乏要挟之意,这种感觉差极了…… …… 三日后,张骞一行人都走了。 他们带走了驼队、马匹、牛羊,并将那三十几辆勒勒车也赶走了,上面装满了玉石籽料、牛筋、兽皮等值钱货,说是他先带回长安城保管着,等杨川回归大汉,便会一样不少的还给他。 峡谷里,就剩下杨川、堂邑父二人。 豹姐一家子站在山岩上,望着自己的食物都被人给赶走了,它们看上去十分不满,朝着张骞等人的背影使劲吼了几嗓子。 堂邑父还想挖几天玉石籽料,却被杨川劝阻了:“大叔,先准备一下出门的东西吧,这玩意不能吃不能喝,对我们来说,不但没什么用处,还可能招来大麻烦。” 他说的是实话。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十二岁的穷少年,一个是匈奴人,而且从目前来说,他们的身份都是奴仆,却偏生要随身携带一大堆价值连城的羊脂玉,可不就是一道催命符么? 堂邑父对此很是不解,不过,他听从了杨川的建议,开始整理行囊,修缮弓箭,将张骞等人丢弃的破铜烂铁收集起来,堆了一大堆。 六只金雕已经服软,面对美食时,开始跃跃欲试。 不过,它们看向杨川的目光中,犹自带着一丝不甘心,所以,便只能再馋上两三天再说。 杨川心情不好,只能怪它们自己命苦了。 “堂邑父大叔,张骞大人在匈奴的妇人与儿子都在龙城?”晌午吃烤肉时,杨川随口问道。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说道:“肯定不在龙城。” “张骞大人不是说在龙城么?”杨川的心情愈发烦躁,不过,在堂邑父面前也没必要发脾气,看得出来,这个匈奴人其实也算是张骞的弃子。 他有些想不通,张骞丢下他们二人,急吼吼的赶回大汉到底什么意思?毕竟这一路同行,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三年前在龙城,不过现在应该在漠北。” 堂邑父正在修缮一张柘木大弓,看得出来,他对这张弓很珍爱,弓干和弓角上都开始包浆了,应该时常拿在手里把玩、捉摸。 “漠北那么大,茫茫草原,咱们到哪里去寻找他们啊?”杨川有些惆怅了。 他弯腰下去,拿起一张雪松木大弓,左手持弓,右手三指控弦,摆了一个标准的弯弓射大雕姿势,深吸一口气…… 只拉开不足一寸。 “公子,从今天开始,我教你射箭。”堂邑父没有抬头,光是听一听弓弦震动的声音,就知道杨川拉开了几寸。 杨川讪笑一声,丢下手中大弓,道:“过几日吧,那几只金雕还不怎么听话,看我如何收拾它们!” 说着话,他一溜烟的进了房间,直接将门板顶上了。 不是他不愿学习骑射之术,而是他深知自身条件先天不足,其实就不适合打打杀杀,尤其是在长身体的阶段,以匈奴人的那种训练方式,弄不好就会把自己练报废。 堂邑父愕然抬头,望着杨川紧闭的房门,摇头苦笑。 这位公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喜欢骑射,每次提出要教他骑马射箭之术,便会以各种理由逃走,也是没救了。 嗯,用汉人自己的话说,这便是‘不学无术’吧…… …… 回到房间后,杨川视察了一圈金雕,发现它们都快饿死了,一看见自己过来,目光中却还有一抹凶光在闪烁。 “还是缺少社会的毒打啊。”他感慨一句,便不再理会这几只傻雕。 他将趴在床上午休的豹姐推到一边,搬开床上的几根木棒,探手进去,摸索着提出两个羊皮行囊。 厨子嘛,就要出远门了,总得准备一些调料、刀具、锅碗瓢盆吧? 就比如他手头这两只行囊,一个专门装调料,另一个专门装刀具,至于锅碗瓢盆……等会儿跟堂邑父商量一下,看他有没有兴趣成为一个好铁匠。 杨川的调料包就比较简单,不过一些瓶瓶罐罐的,里面全是胡椒、丁香、芝麻、芫荽、香油、盐巴、曼陀罗、乌头等‘佐料’,零零总总约莫有三十几样。 而另外一只行囊里,则全是厨房用刀。 大砍刀,菜刀,剔骨刀、鱼片刀、牛肉刀、削皮刀、切片刀、锯齿刀、格兰顿刀、面包刀、调理刀、修边刀、剖虾刀、桂皮刀…… 品类倒也齐全,不仅可以烹制中餐,还可以随手弄几样狗都不吃的西餐,不过,全都是次残品。 没办法,他一个当奴隶的,能偷偷摸摸搞出来这么多破铜烂铁,并私底下‘打磨’成刀具的模样,已经不错了。 接下来,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用外面那一堆铁器、铜器,给自己打造一套厨子专用刀具,紧急情况下既可以用来防身,平时则是一个身份证明—— 一个厨子,拥有一把剔骨刀、菜刀很合理吧? 相应的,一个厨艺天下无双的厨子,拥有几十把神兵利器,不但合情合理,而且,这还是身份的象征…… 前世读书时,总以为匈奴人很落后,饮毛茹血,整日介不是弯弓射大雕,就是放羊牧马,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实际上,杨川在草原上呆了五六年才搞清楚,匈奴人的冶铁技术很厉害,并不比大汉帝国的水平差,甚至都已经掌握了不少百炼钢的秘诀。 唯一的问题就是效率太低,还不如直接去抢劫,所以,他们便不怎么关心生产,到处劫掠,终于把自己变成了一群野蛮人。 这是游牧部落的恶习,是骨子里带的东西,谁也改变不了。 “先得搞一个铁砧,两把锤子,还得烧些木炭……” 半个时辰后,杨川提着一大包东西出门,却死活寻不见堂邑父,他只好自己动手,开始砍伐树木,准备烧些木炭了开始炼铁。 突然,峡谷深处隐约传来几声鹰鸣虎啸;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闷的轰响,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杨川迅捷的爬上一棵大树,远远望去,便看见一大群野牛狂奔而来,乌泱泱的一大群,足足有五六百头。 尘土飞扬,野牛奔腾。 堂邑父骑在一头高大的黑牛背上,挥舞着一根长鞭,骄傲的就像是牛魔王…… 第二十一章 咱们该动身了 张骞临走时,赶走了绝大多数牛羊马匹,所剩无几的那些牲口里,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孕,根本就无法长途跋涉。 所以,堂邑父便想办法搞来了一群野牛。 看着杨川目瞪口呆的样子,堂邑父咧着大嘴傻笑,一脸的憨厚老实:“公子想学?我教你吧,不过,你得先学会骑马和射箭。” 杨川不吭声了。 他转身来到树林里,继续伐木,别看他身形瘦小,可是在斧头、锯子和羊毛绳子的辅助下,砍树的速度却也不慢。 堂邑父将一大群野牛安顿下来,便走过来帮忙。 “伐木讲究一个巧劲儿,你先栓好羊毛绳子,再给大树可能倾倒的那个方向砍一道口子,就可以在后面干它了。” 将伐木的‘诀窍’教给堂邑父,杨川便去制作风箱了。 本来他还想着搬一些石块,堆垒几个烧木炭的‘地坑子’,可是试着搬了几块石头后,他便坚决放弃了。 这种体力活,还是堂邑父更适合一些…… …… 三天后,大火燃烧后埋在沙子里的木炭应该差不多了,一个简易风箱也制作完毕,可以处理那一堆破铜烂铁了。 不得不说,羌人白羊部落其实挺富有的,光是这些年抢来的各种铁器、铜器等,差不多就有两三千斤,虽然很多已经锈蚀得不像样子,但重新熔炼一遍还是可以的。 这就给杨川很大的方便。 否则,就算他有半肚子的渗碳术、灌钢法,以眼下的简陋条件,却也只能望着那些铁矿石干瞪眼,最多就是在上面撒一泡尿以示不满罢了。 开工之前,杨川先烤了三只全羊,并烧了一些鲜鱼野菜汤。 六只金雕终于服软了。 家里又多了几个大吃货,这让他欣慰之余也开始有些发愁:这几个家伙太能吃了,等回到长安城,哪里有这么多的牛羊肉喂养它们? 三只雪豹,外加六只金雕,两三天的伙食差不多就是一头牛,这在中原之地,差不多就等于吃掉了好几亩良田啊。 “堂邑父大叔,吃饱喝足了,你一直拉风箱就行了。” “堂邑父大叔,将那些铁汁倒进土坑里。” “堂邑父大叔,来,往上面撒一泡尿……” “……” 折腾了整整一天,堂邑父都快累垮了。 可是当他提着一柄杨川给自己特制的‘战锤’时,却又立刻满血复活,双目炯炯:“公子,这大锤、真的送我了?” 杨川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不仅要送你一柄战锤,还要送你一把天下最好的刀子。” 堂邑父腼腆的笑了。 于是,稍事休息后,两个人迅速行动起来,开始打制第一把刀子。 这个过程十分枯燥、乏味,无非就是将白日间重新熔炼后的铁块,搁在炉火中烧红,反复捶打、淬火……周而往复,反反复复。 但堂邑父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尤其当他看到在自己的捶打下,一块乌几麻黑的铁块,渐渐变成一根长条,煅烧一番后,又折叠起来继续捶打,终于变成一把刀子的样子。 这个匈奴人激动得不行,好几次都想伸手抚摸。 杨川当然阻止了这个愚蠢的举动,开玩笑,活儿还没干完,抓一下滚烫的铁条,那还不把爪子烫成铁板烧? 经过大半夜的辛苦,第一笔回报终于来了。 大量的木炭,再加上淬炼时加入的羊毛、牛角、牛油、鹿血、马尿等,方才捯饬出一把尺许长、二指宽的刀子…… “这把刀,就叫宰牛刀吧。” 在杨川一泡童子尿的滋养下,‘宰牛刀’骚气扑鼻;趁着炉火正旺,杨川干脆给刀柄上铆了两片牛角,算是大功告成。 “这就好了?” 等刀子冷却下来,堂邑父有些嫌弃的提在手里,看样子,他对杨川往刀子上撒尿的行为很是不满。 “凑合着用吧,”杨川丢给他一块鹿皮,笑道:“本来还可以再淬炼几百遍,往里面加点佐料,不过今天不行了,太累了。” “擦一擦,让我看看效果。” 堂邑父用鹿皮擦拭了一阵,刀身渐渐明亮起来,露出一层指甲盖大小的鱼鳞纹,寒气森森,幽光隐隐,竟是难得一见的好刀! 堂邑父眼前一亮,爱不释手,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再打一把!” 杨川伸了一个懒腰,哈欠连天:“赶紧睡觉,明日再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杨川、堂邑父二人整日忙碌,不是在打铁,就是烧制木炭准备打铁,生活过得忙碌而充实。 至于说张骞的老婆孩子? 先等等看,反正人就在漠北草原上,按照匈奴人的尿性,哪能让年轻妇人的肚皮闲置着?估计早就搬到别的男人的帐篷去了吧? 杨川不急,堂邑父好像也不急,两个人便干脆闭口不提,多少有点心照不宣、心有灵犀的意思。 在厨具没有准备好之前,杨川说什么都不想走出峡谷半步,不是他这人不讲信用,亦非他这人太怂,而是单纯的怕死啊。 一旦走出这个避难所,天高地广,鬼知道会遇到什么危机…… …… 转眼间,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秋风渐起。 一场接着一场的秋雨,让峡谷的小溪流变成了颇为宽阔的河流,时不时的,还会爆发一次洪水,将一些巨大的石头冲击下来,声势颇为惊人。 每次洪水过后,河滩上便会摆满各种各样的石头,其中,有不少竟然是品质极高的和田玉籽料,这让堂邑父喜不自胜,搬回来好多,都堆在营地的院子里,足足有两百多块。 其中有几块籽料,有猪头大小,若是切开后能见玉,绝对价值连城。 杨川对和田玉没什么兴趣,在闲暇之余,他经常与豹姐一家子蹲在高处的石头上,眺望远处的雪山、草原、河流和海子。 每每这时,他都会感叹一句:“两千多年前的西域,真美。” 两只幼雕正在长身子,最近一直和大毛、小毛吃小灶,身子骨恢复的不错,翅翼上都开始长出坚硬的羽毛了。 堂邑父告诉杨川,再过一段时间,秋风再冷上一些,幼雕便能展翅飞翔了。 “它们很好,将是天上的王者。”堂邑父每次都这样说。 杨川对这两个怂货却不抱什么希望。 它们与两只小雪豹之间发生战斗时,几乎就没赢过,每次都会被人家一顿爪子乱抓,撵得满地乱跑,最后还被按在地上摩擦。 刚开始,当小雪豹一口含住它们的脑袋后,幼雕便会吓个半死,浑身哆嗦,不住口的哀声鸣叫着求饶。 后来,两只沙雕却渐渐喜欢上这种刺激的游戏,有事没事的,竟然会主动将自己的脑袋塞进小雪豹的嘴里,帮人家清理牙缝里的瘦肉丝儿。 每次看到这种危险的游戏,杨川的一颗心就会揪紧…… 两只小雪豹趾高气扬,像两个恶霸,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两个小跟班,发展到最后,竟然连吃肉都由两只沙雕给它们撕下来,喂入口中。 简直了! 于是,杨川便给两只幼雕起名:大雕、二雕。 他心里默默盘算着,几只成年金雕若再能孵出小雕,它们的名字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三雕、四雕、五雕…… “公子,等这一场雨过后,咱们该动身了。” 这一日,当他们将一大堆破铜烂铁消耗殆尽,堂邑父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脸色也有点阴沉:“草原上的冬天来得很快,只要一夜北风,可能就要下雪了。” “动身?动身干嘛去?”杨川愕然问道。 眼看着凛冬将至,他已经开始准备过冬的食物、柴火和熊皮袍子了。 堂邑父同样愕然,直勾勾的瞅着杨川,讷讷道:“咱们不是要去漠北……救张骞大人的妻子吗?” 第二十二章 此去漠北 一个男人成熟与否,有这样几点可做参照:知羞耻,知恐惧,知艰难,知轻重,知急缓,知进退。 杨川想了想,认为自己现在很成熟。 此去漠北,迢迢万里,还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所以,他干脆假装已经忘了张骞的老婆孩子。 那个老阴货,亏得自己先后两次救他性命,最后却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简直令人失望透顶。 不过,郁闷归郁闷,倒也不至于嫉恨。 这一个人啊,活在这世上,想要从一个奴隶变成平民、良民、吏员、官员,乃至裂地封侯成就一番大事,总得经历过一番风雨飘摇。 否则,就算到手的一场富贵,说不定还是一碗绝世的毒药,往往没来得及品尝其美妙的滋味儿,便成了一堆无人问津的枯骨…… 一边收拾行囊,一边感慨几句,杨川有些欣慰的发现,经过这几年的社会毒打后,自己的思想觉悟突破了一个新的境界,完全可以写成几篇鸡汤文字去骗人了。 “公子,这些宝石怎么办?” 当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眼看着就要出门了,堂邑父蹲在一大堆和田玉籽料前面,愁眉苦脸的不行。 他在长安城里见过世面,知道这些石头该有多值钱,随便拿出去一块,说不定就能换来几百头牛、几千只羊、几百亩良田。 可杨川却对此不屑一顾,笑骂道:“堂邑父大叔,咱们万里迢迢的搬一堆羊脂玉回去,是给那些匈奴人、羌人准备的,还是给拦路抢劫的盗贼准备的?” 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 那就是:说不定,还是给大汉帝国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吏、权贵们准备的,这一推断无关人品和道德,纯粹是出于对人性和人心的考量。 也就是说,他杨川热爱大汉帝国,但不一定热爱大汉帝国的皇帝、权贵和官员…… “它们能换来很多牛羊和土地。”堂邑父固执的说道。 “我知道它们都很值钱,”杨川看着堂邑父可怜巴巴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心,“堂邑父大叔,我知道你喜欢玉石,这样好了; 等咱们在长安城里安顿下来后,本公子保证,不出三年时间,咱们组建一支挖矿队,专门到这边来挖羊脂玉。” 堂邑父叹一口气,终于不再坚持了:“好,听公子的……” …… 乘坐木筏出了峡谷,杨川回头望一眼,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这是一个不错的隐居之地,让他脱困后,得到了最好的休养生息,只可惜以后可能会成为大汉帝国的一个大矿坑。 据史书记载,霍去病打穿河西走廊后,长安城里的皇室和权贵之家,先后派遣了数以千计的奴隶和工匠,在于阗一带挖掘和田玉,获利极丰。 杨川猜测,那些人之所以知晓于阗玉的产地,应该与张骞带回去的‘出使西域图’有关。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张骞也参与其中,让他从一个小小的郎官一步登天,成为大汉帝国的权贵之家,进而获得一个‘博望侯’的爵位。 如果没有被张骞阴了一把的经历,杨川可能不会如此作想,毕竟那位大爷是上了历史课本上的人物,谁敢轻易质疑? 不过现在么…… 也就那样了。 幸好他一贯谨慎小心,并没有将于阗玉真正的‘矿窝子’告诉张骞,否则,以后就算他自己想要采挖,估计还得多费些手段呢。 杨川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在‘张骞’这个名字上打了一个小小的问号,以观后效吧。 以一个专业厨子的眼光来看,这座天下无非就是一间大厨房,如果说大汉帝国、匈奴、西域诸国、羌人部落、南越等是各种食材; 那么,汉武帝,卫青,霍去病,张骞,李广等人物,便是佐料。 佐料嘛,自然各有其滋味,酸甜苦辣咸,谁还没有点个人爱好了?阴柔的,狠辣的,蛮横的,霸气的,正气凛然的,都很值得品咂一番。 至于杨川自己,他只想当一个好厨子。 掌勺的人嘛,无非就是用斧头和刀子,将各种食材切割、分类后,该爆炒的,该清蒸的,该烧烤的,就尽量不能用水煮、油炸、切片、腌制等手法去处理。 对了,有些食材,还需要精心酱卤一番后,才能称得上真正的美食…… …… “公子,该上路了。” 就在杨川陷入沉思之际,堂邑父牵着一头野牛走过来:“这头母野牛的性子很温顺,不怎么发狂,公子就勉强当坐骑吧。” 杨川环顾一圈,发现周围聚拢了几百头野牛,原有的牛羊马匹所剩无几,忍不住笑了。 “不知张骞大人将咱们的牛羊马匹带回长安城了没有?” “他应该能带回去一大半。” “哦?这么有把握?” “匈奴人内乱,他先进河西走廊,声称是去龙城为老单于献礼,尔后,穿过扁都口抵达羌中道,自陇西入大汉……” 杨川愣了两三个呼吸,突然哈哈大笑。 张骞所走的路线,不就是自己当初设计的么?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博望侯,表面上不置可否,实际上早就做好先行逃离的打算了? 要不是杨川一心想归汉,想要借助那位大爷的一点力,这趟漠北他都不想去了! “不急,堂邑父大叔,赶上咱们的牛车,慢慢走。” 杨川抬头看看在头顶盘旋的六只傻雕,跳上一辆特制的牛车,笑道:“咱们要去救的是别人老婆,你着什么急啊?” 这辆牛车的轮子很高,有点类似游牧部落的‘勒勒车’,但实际上里面十分宽敞,差不多就是一顶缓缓移动的大帐篷,车辕里套着四头牛。 另外,还有三副软套牵出去,套着三组十二头牛。 也就是说,杨川给自己设计制作的这辆牛车,是由十六头牛牵引着,力量分解后,每一头牛只需付出很小的一点力量,就可以让其向前移动。 对此,他很得意。 幸好这是在草原上,要是回归大汉帝国,像他和堂邑父这样的‘贱民’,骑一头猪可能都会被人拿下治罪吧? 斜躺在温暖舒适的帐篷里,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他心情舒畅:“堂邑父大叔,知道咱们这牛车叫什么吗?这就叫房车啊。” 这人啊,只要略微降低一下标准,能够知足,可不就能常乐了? 杨川对眼下的生活很满足,就算是明知道前途茫茫,还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便索性不去多想,先让眼下舒坦一些就行。 帐篷外面秋风萧萧,野牛哞哞,几只金雕在高空中翱翔着,为这一支远行的队伍探查道路,不时的传来几声清越鸣叫。 这日子,就很舒坦。 杨川靠在豹姐柔软的身上,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坐在车辕上赶车的堂邑父,却有些心神不定,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阴沉的天色。 根据他的经验,这一两日内,草原上可能就要下雪了。 而最为要命的,还是那些匈奴人和羌人部落,一旦被那些家伙盯上,就免不了一场苦战和长时间的逃亡。 可是! 杨川公子对此,竟似一点都不担心? 堂邑父裹紧了羊皮袍子,轻轻咳嗽着,神情有些忧郁:‘唉,到底还是个孩子……’ 第二十三章 厨子的逻辑 第二日傍晚,一场大雪如期而至。 先是一阵急促的雪渣子,还混杂着一些冰凉的雨滴,很快的,雪渣子和雨滴就变成了大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转眼间就落了厚厚一层。 “还好不是暴风雪。” 选了一个背风的山坳,堂邑父将野牛收拢在一起后,动手搭了一个简易的窝棚,给里面铺了几张羊皮想让金雕在里面过夜。 结果,六只金雕却挤在车辕上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厚厚的门帘,显然,它们想钻进帐篷里去睡觉。 杨川走出帐篷,让几只沙雕都进去先暖和着,自己却跳下车辕,开始动手搭建炉灶准备做饭。 “公子,咱们还有熟羊肉和清水……” 堂邑父环顾四野,只见天色阴沉,大地苍莽,漫山遍野都是厚厚的积雪,这种天气里,牧人们不是都应该躲在温暖的帐篷里睡觉么? “堂邑父大叔,该吃饭的时候就要吃饭,不能因为下雪了,就让大家饿着肚子,”杨川快手快脚的搭着灶台,“去砍些木柴,今晚咱们吃清炖羊肉。” 生活需要仪式感。 杨川认为,这人啊一定要善待自己,然后,才会善待别人。 那些能对自己和亲人下死手的狠人,很少有良善之徒,就譬如那个把自己儿子剁成肉酱、献给主子解馋的易牙,他就是一个典型的畜生。 那种人,根本就不配当‘厨子’。 豹姐也走出帐篷,站在车辕上,像一个哲学家那样凝望一会儿远方,轻轻跃下来,悄无声息的走进苍茫夜色。 它应该感受到什么了。 杨川也没理睬,以它的机敏和经验,应该没什么危险,否则,那货跑得比谁都快…… “清炖羊肉,先用清水浸泡很关键。” “但是,还有一个秘诀,那就是下料一定要清淡,必须做到五放一不放。” “野葱、姜、花椒、香叶、白芷这几样,可以少放一些,其他调料最好不要,尤其是大料……对了,就是汉人煮猪肉时经常用到的八角,绝对不能放。” “另外,上面的这一层血沫和油脂,一定要撇干净……” 杨川悠然的坐在一旁,亲手示范一遍清炖羊肉的全过程,然后,尽量详细的给堂邑父传授着秘诀,心情不错。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让他这位‘翩翩浊公子’顿顿下厨房吧? 堂邑父这人不错,虽然是匈奴人血统,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杨川发现他表面木讷,沉默寡言,实际上却是一个心灵手巧、重情重义的男人。 “堂邑父大叔,你还有什么亲人?”杨川突然问道。 “有一个女儿,如果还活着,应该八岁了。” 堂邑父沉默了几个呼吸,淡然说道:“她母亲死了,我把她寄养在萨仁娜家,和她的几个孩子一起生活,也好有个照应。” 堂邑父说的很平淡,就像谈论别人家的孩子,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杨川却分明看见,这个身型高大的匈奴人的眼窝子湿润了,在灶火的映照下,一层淡淡的泪水就十分明显。 “这次去漠北,先寻到你女儿,然后再去找张骞的老婆孩子,”杨川捞起一块羊肉,撕下一小片放在嘴里嚼着,“等回到长安城,我保证让她生活富足,不受一点罪。” 堂邑父摇摇头:“汉人不喜欢匈奴人,她会成为奴隶。” 杨川冷笑一声,将羊肉块丢进大铁锅里,道:“你放心,我有办法让她过上好日子,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欺负她,我就弄死他一户口本。” 堂邑父不明白‘一户口本’是什么意思,但杨川表达的善意他接受了:“谢谢公子。” “好了,羊肉八成熟,该往里面搁盐巴了,”杨川站起身来,从行囊里拿出一罐盐巴,抓了一大把丢在羊汤里。 他拍拍手笑道:“好厨子一把盐,堂邑父大叔,等会儿羊肉炖烂了,就往里面撒一些野葱和芫荽……” 就在这时,豹姐回来了。 它的头脸上沾满血迹,身上似乎还带着伤,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脸色很严肃。 “狼群、还是鬣狗?” 杨川眉头微皱,一把将豹姐揽在身边,帮它检查着伤痕,果然发现其前胸和后腿上各有一道伤痕,看上去还颇为严重。 豹姐转头凝视着远处的一片山林,低声呼噜几声。 “是鬣狗群,”堂邑父向那边张望几眼,脸色有些难看,“咱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草原上的狼群、鬣狗群最为难缠,往往成群结队,即便是老虎、棕熊、豹子、甚至金雕遇到它们,也是很头疼的。 似乎察觉到危险降临,野牛群开始骚动起来了。 堂邑父转头看向杨川:“公子,要不先点几堆火惊扰一下,等天亮再说?” 杨川却毫不在意的笑道:“先把火点起来,你想办法安抚野牛,不要让它们受惊后乱跑,应该就没什么大事。” 说着话,他吆喝一句:“沙雕们,出来接客了。” 六只金雕不情不愿的从帐篷里钻出来,扑棱棱的闪动几下翅翼,一个接一个的飞了起来,就在营地上空低低的盘旋着。 雪夜之中,金雕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如此盘旋着,无非起到安抚野牛的作用,免得这帮家伙受惊炸圈,那可就麻烦了。 杨川提着一罐‘臭火油’,举着一个火把,将堂邑父提前准备好的几大堆木头点燃。 随着七八堆篝火燃烧起来,骚动的野牛们渐渐安静下来,但眼底的警惕之色却丝毫没有消退,捱捱挤挤的,还不停的用蹄子在雪地上刨动不已。 “把咱们的羊肉拿出来一些。” 听着隐隐约约的鬣狗吠叫声,杨川开始从行囊里往外面掏东西。 厨子有厨子的逻辑,也有他们自己的办法。 狼群、鬣狗群在普通牧人眼里,可算是一辈子都不愿意碰到的畜生,很多时候,除了眼睁睁看着自家的牛羊马匹被祸祸,根本就不敢招惹它们。 可是在杨川这个厨子眼里,只要鬣狗想吃肉,就有十几种办法来对付它们,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弄死一户口本。 在这一点上,厨子与大夫没什么差别:救人与杀人,往往存乎一念之间…… 嗯,听上去挺高大上。 “堂邑父大叔,你们匈奴人是怎么骂鬣狗的?”一边摆弄着他的瓶瓶罐罐,杨川一边还跟堂邑父开着玩笑。 “狗日的。”堂邑父道。 杨川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国粹!” 堂邑父一声不吭,提过来三只宰杀好的肥羊:“公子,羊肉都结冰了。” 杨川从牛车上取下一口大铜锅:“堂邑父大叔,先把咱们的羊肉端到一边,我给鬣狗们再炖一锅新鲜的。” 堂邑父有些疑惑的看一眼杨川:“给鬣狗炖肉?” 第二十四章 大雪山使者 三只肥羊,一枚红信石,就是杨川给鬣狗们准备的晚餐。 羊肉炖三成熟,从锅里捞出来用刀子划拉开,往上面抹一层香喷喷的羊油,再往上面撒点野葱、芫荽和乌头粉,就算是烹制完成了。 红信石,就是炼制砒霜的矿石,杨川在野外只发现了不多的几块,一直没舍得用,今夜就便宜了这群鬣狗。 另外,他对红信石的毒性还不够放心,只好再加上两把乌头粉…… …… 小半个时辰后。 当堂邑父看到近百只鬣狗口鼻溢血,身子一抽一抽的,却还不忘互相撕咬、抢夺地上的那几根羊骨头,只觉得眼角抽搐。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把肉,突然打了寒战。 “堂邑父大叔,今晚的肉不香?” 杨川喝着热腾腾的羊汤,正在观察鬣狗们进食,神情专注,在雪夜火光的掩映下,他的两只眼睛清澈、干净而明亮,一脸的人畜无害。 三只雪豹、六只金雕都挤在他身边,闷声不响的吃着清炖羊肉,看上去甚为优雅。 对那群陷入疯狂的鬣狗,它们不屑一顾。 “你看啊,鬣狗想吃我们的牛羊,甚至,这种畜生在饿极了还会吃人,那就不能惯着它们。” “对待亲人和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如秋风扫落叶般残酷无情……” 杨川难得一见的说了很多话,主要是排解他心中的恐惧和恶念,近百只鬣狗疯狂撕咬、吠叫,即便是在中毒的情况下,却依然令人心惊肉跳。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他慢慢站起身来,望着茫茫雪夜,使劲搓几下脸颊,突然笑道:“堂邑父大叔,匈奴人如何过冬的?” “转移到冬窝子,窝上一整个冬天就行了。”堂邑父道。 冬窝子…… 杨川其实也想寻个冬窝子,度过这个难熬的寒冬再说,可是,一想到早一日找见张骞的妻子,就能早一日回到大汉帝国,他就有些莫名的冲动。 “堂邑父大叔,从明天开始,咱们沿着这一条线路一直走就行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羊皮地图摊开,指着一条通往河西走廊的路:“咱们沿着祁连山北麓一直往东走,过了马鬃山、胭脂山一带,就转而向北走。 既然她们都不在龙城,咱就直接去漠北。” 堂邑父瞪大眼睛,有些担心的说道:“这条路上全是匈奴人……” “没有匈奴人,咱们的补给怎么办?”杨川笑了笑,给堂邑父盛了一碗滚热的羊肉汤,“一路上人吃牛嚼的,食物、饲料、清水和盐巴都需要及时补充才行啊。 大叔你放心,这方面我有经验……” …… 堂邑父的担心不无道理。 匈奴人是一个十分松散的部落联盟,表面看上去好像一盘散沙,一个部落与另一个部落之间还会爆发矛盾冲突,甚至刀兵相见、不死不休。 而实际上,在军臣单于的统治下,彼此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可以说并不比汉帝国的‘户籍联保’制度差,往往一个地方出现风吹草动,周边好几个部落的骑兵便会应声而至,否则,也不会成为北方草原上的霸主。 但他却不知道,对于河西走廊、河套平原、漠北之地,杨川实际上才是这座天下的‘活地图’,比任何一个人都熟悉。 当年,他跟随勘探队东奔西走,不敢说走遍全球,但至少走遍了亚非拉。 此外,之所以如此大摇大摆的一路东行,杨川也有自己的考量:‘与其如此偷偷摸摸、东躲西藏,还不如坦然以对,相机行事。’ 老祖宗留下了很多智慧,其中,‘相机行事’这个词就很有意思,考量的是一个人的实力、应变和智慧。 一句话,杨川赌的是人性。 只要是人,无论是汉人、匈奴人、羌人,都有自身的诉求,比如粮食、人口、牲畜、盐巴、名声、黄金、爵位、权势等等,不一而足。 有了诉求,便会有漏洞。 这些话不能说出来,而且就算说给堂邑父,这个固执的匈奴人估计也不会明白,那还不如直接付诸行动:先进河西走廊! 很快的,堂邑父所担忧的事情出现了。 一路向东行走不到十天时间,他们就遭遇了匈奴人的骑兵。 足足有一个百人队,他们远远望见雪原上缓缓移动的野牛群,以及裹挟在野牛中间的那一顶大帐篷,便兜了一个圈子,向这边包围过来。 蹄声隆隆,寒风猎猎。 堂邑父的脸色很难看,厚厚的嘴唇都快被咬出血泡了:“公子,匈奴人骑兵,是浑邪王的手下。” 杨川掀开帘子向外张望着,打一声呼哨,让六只金雕落在帐篷顶上,并让豹姐出去,十分冷淡的蹲在车辕上。 “堂邑父大叔,你要摆出匈奴贵人的姿态,骄傲的呵斥那些骑兵,传令让他们送来足够的粮食、美酒、清水和牛羊,并让他们派一队骑兵护送我们去见浑邪王。” “公子,咱们……” “堂邑父大叔记住,你是草原王庭的贵人,专程迎接并护送大雪山的使者下山,教你们匈奴人的王如何吃饭。” “……” 就在二人嘀嘀咕咕之时,匈奴人的骑兵已经逼近,并迅速形成一个看似松散、实则很高明的包围圈,一旦堂邑父、杨川有所异动,必将遭受一轮箭雨的攻击。 “什么人?”一名匈奴人喝问道。 “贵人。” 堂邑父见过世面,眼看着深陷重围,很快就进入了杨川‘赋予’他的角色:“浑邪王现在何处?大雪山的使者降临人间,还不速去禀告,让他前来迎接!” 这几句话说的很得体,十分符合匈奴贵人气质,就连躲在大帐里的杨川也不禁暗暗点头,给堂邑父点了一个赞。 贵人?大雪山的、使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就从未听说过? 那些匈奴骑兵面面相觑,欲待上前,可是当他们看见那六只骄傲的金雕,再看一眼车辕上的那只成年雪豹,一个个的脸色微变,开始窃窃私语。 过了好一阵子,一名百夫长策马上前,躬身抚胸的问道:“敢问是什么贵人?还有、大雪山的使者……能否出来一见?” 堂邑父冷冷的瞅着百夫长,道:“就算是大单于见了大雪山的使者,也会毕恭毕敬,你算什么东西?” “去,让浑邪王前来迎接。” 百夫长脸色微变,似乎想要发作,可瞅一眼金雕、雪豹和周围那几百头野牛,却又生生强忍了下来:“好让贵人知晓,我们的浑邪王不在这里,他去拜见右贤王了。” 第二十五章 封建迷信害死人 匈奴分三部,左部有左贤王、左谷蠡王、左大将;中部为单于直辖,设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大沮渠,左右骨都侯;右部右贤王、右谷蠡王、右大将。 如果将匈奴‘编制’与大汉帝国一一对应,大致便是—— 单于对应汉朝皇帝;左贤王对应太子;左谷蠡王、右贤王、右谷蠡王、左大将、右大将,对应汉朝诸侯王。 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大沮渠,左右骨都侯,相当于汉朝的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二十四长对应汉朝郡守。 万夫长级别的休屠王、浑邪王、白羊王、楼烦王、丁零王、东胡王等,相当于县长级别。 再往下就是折兰王、卢胡王、符离王这类乡村级别的杂王,相当于乡镇‘一把手’。 至于各杂王麾下的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听起来威风八面,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却不过是一些杂王提拔起来的村官…… …… 眼下的匈奴右贤王罗姑比,应该是军臣单于的弟弟,他的王庭原本是大月氏曾经的王庭所在地,几个月前,卫青攻占了他的河套地区,大怒之下,便将王庭向东迁移,如今在巴里坤湖一带。 杨川坐在大帐里,俯身查看一卷羊皮地图,眉头微皱。 他和堂邑父的目标是漠北,若去右贤王庭,便需向西折返,等于是要走二十几天的回头路? “堂邑父大叔,告诉他们,我们要去狼居胥山,让右贤王派兵护送。” 堂邑父闻言,沉默良久。 这位杨川公子,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让右贤王派兵护送自己去漠北? 狼居胥山就在漠北,曾是冒顿单于与北方诸部会盟的地方,算是匈奴人最早的王庭,也是祭天之所在…… 堂邑父轻轻抚摩豹姐的头颅,淡然说道:“那就转告右贤王罗姑比,大雪山的使者要去狼居胥山祭天,令他派兵一路护送。” 那一队匈奴骑兵惊疑不定,愣在当场。 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不过,看着那六只骄傲的金雕,再看那只被称为‘雪山之王’的雪豹,却又不由得让他们信了几分…… 这一幕,基本都在杨川的预料之中。 他曾经说过,封建迷信害死人,这些匈奴骑兵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牧人,面对同类时,他们是天生的战士。 可是,自己无法理解的‘神异’之事,这些草原罗圈腿基本没什么免疫力。 果然,如此对峙了十几个呼吸后,那名百夫长翻身下马,躬身道:“既然是贵人,那就请便吧。” 说话间,他挥一挥手,喝令一声:“阿古吐,你速去王庭禀告,阿拉侃,你带一支十人队护送贵人!” 堂邑父微微点头,‘叭’的甩了一鞭子,牛车缓缓启动,慢悠悠的向前行进。 豹姐伸了一个懒腰,回到帐篷。 六只金雕霍然飞起,在高空中盘旋着,犹如几位神灵的守护者,骄傲的一塌糊涂。 至于那名百夫长,则有些失神的望着牛车渐行渐远,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狂热,竟然跪伏在雪地上。 嗯,差不多就是‘五体投地’的那种吧? 透过帐篷的缝隙,杨川悄咪咪的观察着,暗暗松了一口气,浅笑道:“堂邑父大叔,你的表演天赋不错啊。” 堂邑父长吐一口气,伸手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却不再吭声了…… …… 有了匈奴骑兵的护送,很多事情变得简单起来了。 刚开始,那一支十人队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对堂邑父和帐篷里的那位‘大雪山使者’敬而远之,根本就不愿上前攀谈。 只是在遇到其他骑兵时,他们才会主动上前分说一二。 然后,等到这一天下来,‘护送’的骑兵又增加了十人,等于是有两个十人队跟随在后面,其实就是在监视罢了。 堂邑父又开始紧张起来。 杨川对此却无所谓,厨子嘛,只有厨子的办法,不就是两支十人队么?咱力气小,暂时征服不了你们这些臭大人的身体,难道还征服不了你们的胃? 晚上烤全羊! 于是,当夜宿营时,杨川终于掀开帘子,缓步走出牛车大帐。 他身穿一件黑褐色的紫貂皮小袍子,头戴一顶纯白雪貂皮帽子,脚穿一双鹿皮小靴子,腰系一条缀满宝石的牛筋腰带,一张俊俏小脸白里透红,简直贵不可言。 在他怀里,抱着两只小雪豹。 在他身后,跟着一只狗腿子般的成年雪豹,另外还有六只神骏英武的金雕,排成两队在前方开路,比狗腿子还狗腿子…… 不远处,正在搭建地窝子的二十名匈奴人看傻眼了。 汉人! 他们奉命护送的‘大雪山使者’,竟然是一名汉人崽子? 就在匈奴人目瞪口呆之际,杨川淡然开口,却是一口十分醇正的匈奴话:“雕儿们,去巡视一圈,捉几只雪鸡回来。 豹姐,咱们去看看雪景。” 说着话,他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山坡上走去,两只小雪豹被他随手丢在雪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才气呼呼的爬起来,怒目而视。 装完逼就将我们丢在地上了? 主人,您不是人! 望着杨川走上山坡,负手而立,似乎正在欣赏远处的祁连山,堂邑父轻咳一声,对着正在发呆的二十名匈奴骑兵斥道: “大雪山使者要进膳了,你们还不去宰杀四只小肥羊!” “记住,必须是没行过羔的羊羔子!” 这是提前约定好的,杨川负责装逼唬人,堂邑父负责呵斥、训人、指挥安营扎寨,烤全羊的数量也经过严格计算—— 金雕、雪豹吃两只,他二人吃一只; 至于那二十名匈奴骑兵,就凑合着吃一只吧。 在这一点上,杨川这个厨子还真的很有经验:想让一个人对你刻骨铭心、终身难忘,那就别一次给喂饱…… ……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 营地里篝火通红,肉香弥漫。 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杨川居中而坐,左手是堂邑父跪坐在一旁侍奉,右手三只雪豹、六只金雕排列齐整。 三只黄灿灿、香喷喷的烤全羊一溜摆开,一刀割下去,清亮亮的热油便会‘噗滋滋’的流淌出来,只是瞧上一眼,就令人口水横溢。 “送一只肥羊给你们匈奴人的勇士。” 杨川割了一小片肥羊肉放入口中,慢慢嚼着,配上他特意准备的一套‘行头’,让他更显典雅、高贵,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形象。 躲在帐篷外窥探的匈奴骑兵,狂吞口水的同时,对这位‘大雪山使者’的身份自然信又了几分。 紧接着,当他们试探着吃一口‘贵人’赐下的羊肉,仅有的那点怀疑,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香,实在是香! 烤全羊的特点是外脆内嫩,肥瘦相间,入口时肥而不腻、软烂醇香,对他们这些大半辈子‘饮毛茹血、生吞活剥’的家伙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因为,他们有二十个人,可贵人所赐的极品美食却又太少,每人吞嚼三两口,一只小肥羊便只剩下骨头了。 没办法,就连那些骨头的滋味,也是如此鲜美,根本就舍不得丢掉啊。 “该死的贵人,为什么要给我品尝如此鲜美的羊肉!” “是啊,今后恐怕再也吃不到了。” “不行,我要宰掉他们,太可恶了!” “对,宰了他们!” “……” 不远处的帐篷里,杨川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忍不住低声骂道:“谁在念叨我?莫非是张骞那老阴π良心发现,想起本公子了?” 第二十六章 先封个狼居胥山…… 从酒泉出发,一路北行,最终来到史上有名的漠北‘狼居胥山’,杨川、堂邑父整整走了一个冬天。 粗略估计,应该超过了万里之遥。 草原,戈壁,沙漠,荒原,高山与河流。 几多艰辛,唯有自知。 即便是一路上都有匈奴骑兵的护送,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补给,数百头野牛损失大半,最后剩下还不足百头。 而损失最大的,还是护送他们的匈奴骑兵。 从河西走廊开始,随着杨川这位‘大雪山使者’不断北行,远赴漠北之地的‘狼居胥山’去祭天,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就连匈奴王庭的人都惊动了。 所以,这一路上不仅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盘查和刁难,那些匈奴人还贴心的提供各种补给,并派人沿途护送。 这也就导致,杨川一行人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最后竟达到了可怕的三千多人! 对于这个结果,杨川没想到,堂邑父就更是目瞪口呆,却只能硬着头皮冒充‘王庭大贵人’,一路坑蒙拐骗、吃吃喝喝。 杨川站在肯特山之巅,举目远眺,远处的色楞格河犹如一条亮晶晶的带子,在苍茫大地上静静流淌,不由得一阵心情激荡。 蓦然回首,看着身后形同乞丐的八百匈奴骑兵队伍时,他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留在贝加尔湖一带猥琐发育,过一过当皇帝的瘾,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啊? 须臾之间,他便将此念头轻轻抹去。 他是汉家子,还是先想办法回到长安城再说…… …… 本来,他的身份很容易被戳穿。 可是,匈奴人的王,军臣单于生病了,眼看着就要回归长生天,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一个‘大雪山使者’? 至于其他人,包括他的几个弟弟、一大群儿子各怀心思,展开一场又一场的明争暗斗,自然就更加没人去追究了。 据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记载,元朔二年,对了,就是在今年,匈奴两万骑兵进犯上谷(今河北怀来)、渔阳,被卫青打得屁滚尿流,彻底丢了河套,史称‘河南之战’。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冬天,军臣单于死,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逼迫军臣单于太子于单;于单逃入汉境投降,刘彻封他为涉安侯,数月后去世。 ‘历史上的今年,还挺热闹的……’ 堂邑父带领几个百人队出去寻访女儿和张骞的妻子,杨川则留在肯特山上,一边等待消息,一边盘算着做点什么事情。 匈奴人认为肯特山是他们的‘龙兴之地’,色楞格河是他们的母亲河。 对此,杨川选择半信半疑。 匈奴人没有文字,很多‘历史’都是口口相传,并与一些奇怪的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杂糅在一起,往往会让你搞不清楚到底哪一句是史实、哪一句是文学作品。 当然,即便有了文字,有些历史书还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嗯,关于这一点,司马迁应该比较有发言权,等回到长安城,就想办法与之结交,打听一下古人是如何书写历史的,应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那货如今已经十七八岁,估计还看不起他这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吧? 就是不知道司马迁的口味如何,喜欢油腻还是清淡? 一般情况下,白金大神……咳咳、历代大文豪都很好色,且普遍贪图口舌之欲,口味也偏重,就是不知道一盘东坡肘子能不能将其拿下? 板着指头算算,司马迁比自己大五岁,霍去病、苏武、李敢几人差不多与自己同龄,那个倒霉蛋李陵还是个小屁孩。 至于刘彻,已经是而立之年的‘油腻大叔’,不好玩了…… 躺在帐篷里,百无聊赖的杨川闭目养神,胡思乱想,将自己所熟知的一些大人物梳理一遍,权当是一种消磨时光的方式。 不是他无聊。 而是,实在太无聊了。 封建迷信害死人,那些匈奴人现在都把杨川当成了‘天使’,随时随地的侍奉着、窥视着……差不多就是被全程监控,生怕他出一点什么意外。 所以,除了每日做点美食,收获一波又一波的盲目崇拜,他基本上什么都干不成。 肯特山被匈奴人奉为‘圣山’,这一带的匈奴人却极为稀少,只有一些零星的小部落散布周围,而且还一个比一个穷。 闲着也是闲着,总得干点什么吧? 杨川从床头取下一卷羊皮地图,靠在豹姐身上,换了一个更舒坦的姿势,开始慢慢盘算:‘这里是肯特山,向西北方向数百里便是北海,也就是所谓的贝加尔湖。’ ‘再过几年,霍去病会来到这座山上,封狼居胥。’ ‘再过二十几年,另外一个倒霉蛋苏武,会被匈奴人发配到北海牧羊十九载。’ ‘李陵那个倒霉孩子,爷爷李广一辈子都未能封侯,叔叔李敢被霍去病打死,等到他这一代,兵败投降后,陇西老李家差点被刘彻连窝给端了……’ 他翻身起来,简单梳洗一番后,便走出了帐篷。 几声激扬清越的雕鸣远远传来,却是那六只傻雕在另外一座山头上空盘旋不已,似乎发现了什么好东西,甚为急迫的将消息传递过来。 杨川抬头观望一阵,心神微动,莫名的生出一个十分强烈的预感。 他怎么就觉着,这地方与自己有缘啊,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再来一趟,并在司马迁的笔下被浓墨重彩的写下一笔: 大汉厨子杨川,到此一游。 不对,应该是:‘大汉厨子杨川,与霍去病封狼居胥山,禅於姑衍,登临瀚海……’ 如此,方显男儿本色嘛。 如此这般思量着,杨川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古怪笑容,将迎面而来的一名匈奴百夫长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道:“尊贵的大雪山使者……大人……您这是?” 杨川随口道:“杀牛宰羊,今晚祭天。” 百夫长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他其实是一名十夫长,自从跟了‘大雪山使者’以后,因为‘作战勇敢、能舍命不退’而被提拔为百夫长,对杨川、堂邑父二人自是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不过,‘祭天’之事非同小可,王庭的贵人都没有来一个,怎么就要开始了? “大人,宰杀几头牛、几只羊?”百夫长问道。 “十头牛,十只羊,”杨川遥指山脚下的色楞格河,“另外,再捕猎一百条雪鳟鱼,砍伐三百棵雪松。” 匈奴人都去忙碌了。 杨川领着豹姐一家子,在金雕的指引下,悄然向那座山头走去:‘不管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先封个狼居胥山再说。’ 想到几年以后,当霍去病那家伙来到此地,想要在某块巨石上刻写自己的名字时,却愕然发现……杨川的名字早已存在? 哈哈,想想就很舒坦。 ***************************************************************(过气老作者的专属分割线) PS:关于狼居胥山、色楞格河、贝加尔湖的几点说明: 一、关于‘狼居胥山’的记载,最早的两次出现在司马迁的《史记》中,另外一次出现在《汉书》中,分别罗列如下: 1、《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写道:“济弓闾、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 2、《史记·匈奴列传》写道:“……汉骠骑将军之出代二千余里与左贤王接战,汉兵得胡首虏七万余级,左贤王皆遁之,骠骑封于狼居胥山,禅姑衍,临翰海而还……“ 3、《汉书.霍去病传》写道:‘出代右北平二千余里……济弓卢……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 可以明显看出,《汉书》采用的还是司马迁的说法。 二、狼居胥山的具体位置 狼居胥山的具体位置有很多说法,可以说是史上最有争议的问题之一。 1、蒙古‘肯特山’、‘杭爱山’、‘不儿罕山’说:这一说法被许多书籍引用,认为‘瀚海’便是北海、贝加尔湖,也有说‘呼伦贝尔湖’的;这一说法有一处存疑:那就是肯特山距离贝加尔湖、呼伦贝尔湖都有近千里,当时的汉军能否实现往返任务? 当然,如果想想霍去病长途奔袭的作战习惯,这种可能就很大了。 另外,根据‘出代二千余里’这一句,在地图上便可轻易找出大致位置,若霍去病再追击几日,便能抵达肯特山。 不得不说,这后世的有些‘大学问家’啊,拿着天文数字的科研经费,坐在奢华的办公室里研究历史,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想尽一切办法的将肯特山、杭爱山、不儿罕山、贝加尔湖、捕鱼儿海、漠北之地……从中原的地图上剥离掉,其心可诛也! (可惜厨子跑了几十趟河西走廊,蒙古草原也去过多次,但再往北就没去过,只能趴在地图上画圈圈,大家可以叫我‘纸上谈兵的厨子’…… 主要是还要办签证啊,想想咱现在还不如人家霍去病,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打谁就打谁。) 2、河套西北狼山说;这一说法很不靠谱,因为从军事角度加以考量,霍去病的这一次远征,根本就没必要绕道去河套啊。 3、克什克腾旗说:这一说法,最早好像出现在《清史稿》《辽史》中,并说‘瀚海’指的是沙漠,这一说法有点莫名其妙,很有点后世学者‘想当然’的那点意思,姑且听之。 4、克鲁伦河北岸说:这一说法由郭沫若提出,从地理位置来看,‘瀚海’便是呼伦贝尔湖? 5、还有几种说法,看上去煞有介事,但实际上与当初河南人、杭州人争夺‘白素贞姐姐的故乡’的做法一脉相承…… 嗯,差不多比《明史》的可信度还要低很多,就不一一罗列出来了。 三、关于收藏、追读这件事儿 这本书厨子准备得很充分,写得也极好,可是收藏、追读为什么上不去呢? 反思一下,应该是前期节奏偏慢、铺垫太多,有读者都开始抱怨了:‘怎么还在西域、漠北一带摩擦,赶紧进入中原,大家想看霍去病。’ 厨子决定,删掉3万字的存稿。 从明天开始,直扑中原,力争在十万字以内将霍去病推倒……咳咳、拿下! 第二十七章 大汉厨子到此一游 俗话说的好,望山跑死马。 眼瞅着两座山头距离不远,金雕一个急掠,三五个呼吸便能往返一次,可是,杨川与豹姐一家子却足足攀爬了三个多时辰,方才抵达半山腰。 在肯特山脉,这种不起眼的石头山随处可见,但杨川从登顶的那一刻就察觉—— 这座小山,很不简单! 从风水学的层面来看,这座无名小山的周围群山环抱,左手一条蜿蜒长河,赫然便是著名的色楞格河;右手高高隆起一座巨峰,便是匈奴人口中的‘狼居胥山’。 用汉人的说法,就是左青龙、右白虎、万山朝拜的格局,是风水宝地最基本的要求之一。 若将肯特山视作一条沉睡万载的远古巨龙,这座小山包,便是其万千余脉之中,酷似‘龙口含珠’的一处绝妙所在。 此外,杨川敏锐的察觉到,与周边那些山峰相比较,这座山上的树木植被竟分外的茂密,只不过那种参天巨木和盘根错节的树根、藤条,竟是一根都不曾看见…… 也就是说。 这座毫不起眼的小山,是后来才出现的。 杨川环顾四野,挑选了一棵相对高大的落叶松,花了一点时间将其砍倒,仔细的数了数它的年轮—— 一百二十年左右。 这意味着什么? 杨川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莫名的就想逃离这个鬼地方:‘这座小山包,分明就是一座坟墓啊……’ 循着六只傻雕盘旋的方向,继续攀爬数十丈,杨川来到一条巨大的裂缝前。 他只是探头看了几眼,便缩回了脑袋。 此地绝对是一座坟墓,而且,规模还十分惊人,起码是那种动辄占地数百亩、上千亩的帝王陵。 所谓的‘裂缝’并非是一条,而是四条,或者说……是方方正正的一大圈,约莫有三四十亩大小,应该是陵墓的某处发生塌陷,从而才形成这般光景。 杨川在山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便喝令六只傻雕返回狼居胥山,并严肃警告它们,不准再来这边玩耍了。 他自己也下山了。 这座陵墓很有可能是匈奴某大单于的陵寝,地下长眠的,有可能是第一代大单于头曼,也有可能是其子孙冒顿单于、老上单于。 再有大半年,军臣单于死后,估计也会被送到这里安葬吧? 对于匈奴人的安葬风俗,杨川一无所知。 让他有些恼火的,是此处既然是帝王陵寝,里面自然藏了无尽的财宝,怪不得让那六只傻雕兴奋莫名,竟然将他给召唤过来了…… 不过啊,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别人家的祖坟好不好! 就算汉人与匈奴人为世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势同水火,可总不能去掘人家的祖坟吧?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人间四大缺德:挖人祖坟、踹寡妇门、打瞎子骂哑巴人、吃月子奶。 史上所有挖过别人家祖坟的,没有一个得善终,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据可查的…… …… 那座小山是匈奴人的祖坟,杨川想偷偷刻写自己名字的计划当然泡汤了。 所以,当他返回狼居胥山后,心情莫名低落了好一阵子。 真特娘的晦气啊。 最后,他实在气不过,便来到山巅,在那块最大的石头上随手刻下:大汉厨子到此一游! 并在那颗石头上,痛痛快快的撒了一大泡尿。 然后,他退后几步,看了一眼自己的书法作品,颇有几分魏晋风骨,舒朗中略带一些放浪形骸,总体还算满意吧。 有样学样,豹姐一家子也分别撒了一泡尿,不知道它们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晚上的“祭天”活动搞得很隆重,虽然人数很少,加上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三百余名衣衫褴褛的匈奴骑兵,也不过三百二十八个。 但杨川却把某种仪式感充分表演出来了。 十头肥牛,被烹制成烤牛排、清炖牛腩、爆炒牛腰子、凉拌牛蹄筋、酱卤牛腱子、水煮牛肉片、爆香牛肚、干煸牛肠……等二十几样招牌菜,外加两大锅牛骨头汤。 十只肥羊,则全部烤制成焦黄软烂、酥香可口的烤全羊,由二十名匈奴人抬上来,摆放在干净的石头上,令人情不自禁的就想吃。 至于一百条雪鳟鱼,因为体型太小,就只能熬汤了…… 杨川规规矩矩的跪下来,对着远处的那座小山包磕头作揖,点燃三柱安息香,低声祷告:“小子无礼,多有冒犯,各位前辈还请见谅! 此间秘密,小子保证绝不外传,还请各位前辈管好自己的儿孙后代,让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特娘的整日介打打杀杀、烧杀淫掠了好不好? 实在没办法,小子还有一个建议,那就是让他们一路向西,把那些可恶的罗马人打出屎尿吧! 呜呼哀哉,尚飨,顿首再拜!。” 磕头,作揖,一丝不苟。 这一幕,让那些匈奴人了,也是心潮澎湃,一时间忘了美食的诱惑,稀里哗啦的跪倒了一大片。 有人在喃喃低语,有人在默默禱祝,有人还情不自禁的拔出刀子,在自己的脸上割了几下,血流满面,放声痛哭。 瞅着那些割自己脸的匈奴人,杨川暗叹一句:‘这些人,心真大啊。’ 很多人手中的刀子锈迹斑斑,既是宰羊的刀子,也时常用来切割食物,谁知道会不会出现破伤风之类的毛病? 不得不说,人活在这个世上还真不容易,随便一个小毛病,也许就是一道致命伤。 说也奇怪,就在杨川这篇不伦不类的“祭文”念完,天空一声霹雳。 一场倾盆大雨,眼看着就要降临。 “将祭品搬进帐篷里,分而食之。” 杨川抬头看一眼彤云密布的天空,淡然吩咐一声,便转身走进自己的大帐。 正在祭拜、恸哭的匈奴人闻言,登时大喜,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将那些美食搬进帐篷,兴高采烈的吃了起来…… …… 在狼居胥山呆了整整两个月,眼看着就要进入夏天了,堂邑父终于回来了。 与他同来的还有十几人:他的女儿娜仁托娅,张骞的匈奴人老婆和儿子,萨仁娜和她的一大堆儿女。 “张骞大人的老婆的丈夫,我都宰掉了,回到长安城,就不要再提及此事了。”堂邑父看上去很疲倦,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应该在马背上奔波了好多天。 他将女儿带进杨川的帐篷,单膝跪地,道:“公子,这是我女儿娜仁托娅。” 瞅着干瘦如柴、蓬头垢面的小女孩,杨川莫名的有些伤感,双手搀扶起堂邑父,转头看着怯懦的娜仁托娅温言笑道:“你的名字很美啊。” 这个名字的确很美,用汉人的话说,那就是‘美丽彩霞’的意思。 多余的废话不用多说。 杨川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让这些人美美的吃了一顿,并安排大家彻底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羊皮袍子。 明天,就可以出发回大汉了。 杨川的心情反而很平静,并没有出现那种心潮澎湃、热泪盈眶的狗血剧情,这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第二十八章 好吧、天可汗…… 马上就要离开漠北、投奔大汉帝国了。 杨川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就好像有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没有完成,这让他一晚上都没睡好,始终处于一种焦灼的半睡半醒状态。 早上起床后,他发现自己好像生病了。 浑身酸疼,还伴随着一点轻微的低烧、咳嗽和咽喉肿痛,稍微一动就是各种不舒服……对了,还鼻涕涟涟的,大约是偶感风寒吧? 杨川有些郁闷。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很多时候,一点小毛病可能就会要命啊。 杨川在自己的行囊里翻找一阵,却只找出麻黄、野杏仁、甘草、野生姜、大枣等寥寥几样‘药材’,他想要的桂枝、陈皮都产于南方,根本就没见过。 ‘大青龙汤’看来配不齐,但简单的一个治疗风寒感冒的‘三拗汤’却没什么难度…… …… 当堂邑父进来时,杨川正蹲在地上煎药,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整个帐篷。 “公子,这是、药?” 堂邑父去过长安城,见识过很多新奇的玩意,其中,最让他敬畏的便是那种浑身散发着香气的医者,但从未有机会亲近。 “有点伤风,熬一碗药发发汗就好了,”杨川使劲吸着鼻涕,脸色酡红,让他看上去更显俊俏,“堂邑父大叔,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堂邑父欲言又止。 杨川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娜仁托娅她们都病了,”堂邑父有些拘谨的说道,“公子,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她们都生病了? 杨川心头一突突,暗道:‘莫不是什么瞎瞎病吧?’ 每到春夏之交,也是草原上各种疫病流行的时节,再加上卫生条件极差,很多人一辈子就没洗过澡,吃的食物也不干不净的,看上去一个个都很壮实,实际上…… 能活下来的,都是先天条件最好的那一小部分人,有些抵抗力比较差劲的,往往活不过周岁。 “走,咱们去看看。”杨川站起身,使劲搓了几下脸颊,快步走出帐篷。 不仅堂邑父的女儿病了。 张骞的匈奴人妻子和儿子、萨仁娜一家子、还有很多匈奴骑兵都病了。 浑身酸痛,持续低烧,咽喉肿痛,很多人裹着四五张羊皮蜷缩在向阳山坡上,半死不活的晒着太阳,脸上现出一层淡青色的晦气。 杨川直看得心惊肉跳。 他仔细问询、检查了二三十人的病状后,很快就确定:这不是普通的风寒,而是疫病! “还有多少人没有染病?”回到帐篷,杨川定了定心神,将一碗‘三拗汤’喝下肚子,这才开口问道。 “还有两百多人没有生病。” 堂邑父倒是很镇定,看样子这种事情他早已见惯,如今唯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公子,您的药能不能给娜仁托娅熬一碗?” 杨川点点头,将陶罐里自己喝剩的药汁子倒了大半碗,道:“先让她喝掉,发发汗就好了,记住让她多喝几碗淡盐水。” “对了,将咱们的盐巴拿出来一部分,让每个人都喝淡盐水。” 堂邑父口上应承着,快步出了帐篷。 杨川沉吟片刻,将他的那套紫貂皮袍子、雪貂皮帽子和鹿皮靴子穿戴整齐,也走出帐篷,并传下一道命令:“让没有生病的人全体集合。” 要想办法采药自救了。 这么多人感染疫病,以眼下的条件,即便是普通的流感估计都会死很多人,这个风险他可不敢去冒。 眼看着就要动身回中原,却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烂事,这让杨川的心情很差,但在众人面前还不能有任何表现…… 堂邑父很快就来了。 他才是匈奴人真正的‘大统领’,如今,已经有人开始在私底下称呼堂邑父为‘大雪山王’,可见他在这些匈奴骑兵中的声望之高。 “公子,人都齐了。” “嗯,咱们去采药。” “采药?” “是啊,大家都生病了,就得赶紧治病。” “公子会治病?” “略懂一二。” 堂邑父不吭声了。 杨川身上的种种神奇之处,已经让这个憨厚老实的匈奴人有些麻木了,无论是收服雪豹、驯服金雕、铸造刀子和铁锅,都让他心服口服。 尤其是杨川的美食,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似乎不是人做出来的。 “所有人,都跟着大雪山使者去采药!” 堂邑父传下命令后,快步走到杨川面前,单膝跪地,朗声道:“请天可汗为您的奴仆们传授采药之术!” 其他匈奴人也纷纷跪拜,齐声吼道:“请天可汗为您的奴仆们传授采药之术!” 杨川:“……” 这个堂邑父,简直太会来事了! 在漠北阿尔泰语系中,可汗、合罕、大汗、可寒等称谓,是草原人对族群君长、部落头领的尊称,与匈奴的‘单于’还是有区别的,尚未发展成对草原王者的‘专属称号’,这倒也没有什么。 问题是,‘天可汗’,不是大唐李二的专属称号吗?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此外,当一群人如此称呼某个人时,就已经默认,你就是这个部落族群的头领。 也就是说,来了一趟漠北,骗吃骗喝的,竟然弄出一个新的部落了? “请天可汗为您的奴仆们传授采药之术!” 堂邑父瞅着杨川在发愣,很自觉的领着众人又是一声齐吼,算是将这个‘天可汗’的名头给做实了。 “走吧,先去采药。”无奈之下,杨川只好默认下来,转身向山脚下走去。 匈奴人没有什么固定的族群、部落概念,只要有一位强者出现,将一群人聚合在一起,并能带着大家能吃饱肚子、能抢来妇人、能杀死进犯之敌,你便是一位合格的‘可汗’。 就连匈奴人的王庭也会默认,并在适当的时候,册封你为‘王’。 杨川猜测,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主要原因还是生存环境太差劲,每一个人都在生死线上挣扎着,报团求生而已。 想通这一节,他倒也释然了。 随行北上的三千多骑兵,最后死的就剩下这八百人,很大程度上,他这个‘汉人崽子’好像还真有责任和义务让大家继续活下去…… …… 疫病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只用了短短半个月时间,绝大多数人都捡回了一条命。 但依然死掉了七八十人,这让杨川很内疚,其中有些人已经很老了,两鬓斑白,满面风霜,却对他和堂邑父二人恭谨有加,多苦多累的活儿都会抢着去干。 他给这些人举行了一场十分隆重的葬礼,并将他们安葬在对面小山包的脚下,应该能沾一沾匈奴大单于家的‘龙气’吧? 他的归汉计划自然也推迟了。 眼下这七百多人,从根子上来说都是匈奴人血统,问题是现在他这个汉人崽子成了人家的‘天可汗’,总不能丢下不管啊。 所以,很有必要给他们选择一个好地方,先让大家活下去。 当然,杨川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十分隐秘的想法:在不久的将来,这些‘族人’,说不定会成为他厨房里的一把好菜刀。 甚至,成为他的一把割鹿刀。 “堂邑父大叔,让大家收拾行囊,明天咱们就出发。” 这一夜,深思熟虑的杨川终于下定决心,在羊皮卷上画了一个圈圈:“就这里了,北海。” “本厨子的部落,就叫北海吧。” 第二十九章 鹿鼎城 贝加尔湖浩渺无垠,足足有两万多平方公里,储存着这座天下将近两成的淡水资源,五千多里的‘海岸线’,有矿产,有森林,有平原,有雪山与神秘的大峡谷。 可以说,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宝藏。 这片领地还是一块处女地,除了一些零星的野人部落和少量的匈奴人、丁零人小部落,几乎算得上是人迹罕至之地。 如今,都是杨川的了。 或者说,这片辽阔的领地,都是他的‘北海国’的领地。 这种感觉很爽,很舒坦,也很令人振奋。 当然,也很令人头疼:这里的一切都是全新的,很多事物尚未被命名,即便是杨川这个大汉厨子来到此间,也不得不从头开始 “那片深蓝色的水域,就叫北海吧。” “那条河就叫杨川河吧。” “那座山看着挺骄傲的,还有点二逼,就叫霍去病山吧。” “对了,这片辽阔的河谷地带不错,可以种植庄稼和蔬菜,就叫袁公大河谷吧。” “这条峡谷很美,生长着不少药材,就叫仲景药王谷吧……” …… 杨川、堂邑父领着麾下的七百多人,一边寻找合适的落脚地,一边随口给这里的山川河流湖泊命名,并亲手刻写了很多‘石碑’。 堂邑父对此很不理解。 但这个匈奴人选择了无条件支持,只要杨川吩咐一声,就算再难的事情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以至于其他匈奴人也渐渐认可了杨川这个‘天可汗’。 最后,一行人来到一座巨峰的山脚下,终于停下来脚步。 此地依山傍水,风光秀美,视野开阔,最妙的是面对一个大平原。 这片平原方圆七八百里,是色楞格河注入北海时形成的一个冲积平原,土壤肥沃,水资源极为丰富,且有大量的林地、天然牧场。 杨川选择在这里扎根,将此地作为他的第一块‘领地’,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距离此地不远处,便有储量惊人的煤矿、铁矿。 伐木,筑城,狩猎,打渔,放牧,养殖。 这是‘北海部落’眼下的生存之道。 至于教会他们提炼精盐、采挖矿石、开荒种田……他根本就没考虑去做。 毕竟,自己的手下都是匈奴人,他又要在近期回归大汉帝国去,等于是要这些人自行发展,可别到时候养虎为患,反而给自己培养出一个强大的敌人。 他给这座城起名为‘鹿鼎城’。 听上去挺有气势的,很符合杨川的心意,这让他想起那个名叫韦小宝的渣男,不仅投靠了建奴狗皇帝,娶了七八个老婆,还恬不知耻的搞了北方某国的王后、公主。 呸,作为一名厨子,我杨川誓与汝势不两立! “天可汗要远行一趟,尔等好好放羊牧马,捕猎打渔,将附近的那些匈奴人、丁零人和野人都赶走,抢来他们的妇人,给咱北海国多生养一些孩子。” “除了我和天可汗,其他任何人,都是敌人,你们一定要严加防范。” “必要的时候,就杀死他们的男人,抢来他们的牛羊、马匹、盐巴、妇人和孩子,不断壮大咱们自己的力量!” “……” 临行前,杨川只是露了一次面,给‘部落’所有人做了一顿烤全羊,剩下的事情,一股脑儿的交给堂邑父这个匈奴人了。 留在鹿鼎城的四百名匈奴人,单膝跪地,哭声动野。 他们挥舞着弓箭和弯刀宣誓,一定要守护好鹿鼎城,一定要壮大北海部落,一定等天可汗、大雪山王归来。 依依惜别中,杨川的牛车队伍缓缓启程,渐行渐远,一路向南方而去…… …… 风餐宿露,日夜兼程。 从遥远的北海出发,经过将近四十天的长途跋涉,杨川、堂邑父一行人终于翻过阴山,即将进入大汉帝国的疆域。 杨川让护送他们的三百骑兵返回鹿鼎城,并将所有的粮秣、盐巴、牛羊等,都让他们带回去了。 前途茫茫,携带太多东西,只会影响他跑路的速度。 他这一次所走的路,是经过精心挑选、反复推敲过的,也正是几年后,霍去病远征漠北、封狼居胥山的那条路。 杨川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这条路,他还将走很多趟,所以,这一路走来,他不仅绘制了几张十分详尽的羊皮卷地图,还对沿途的河流、水草、山林、河谷等多加留意,牢牢的记在心头。 回到长安城,不仅要想办法解决户籍问题,要搞钱,要种田,还要想办法提升一下爵位…… 要求不高,先升到八级‘公乘’? 张骞说过,大汉爵位共有二十级,分别是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关内侯、彻侯。 后来,为了避免与皇帝刘彻的名讳相冲,‘彻侯’改为列侯。 这所谓的‘二十级爵位’中,第九级五大夫以上为高爵,亦称吏爵,具有免役特权,获得吏爵的主要途径是凭借军功。 第八级公乘以下至第一级公士为低爵,又称民爵,获得民爵的主要途径是因特典、灾异而诏赐天下民爵,亦可用军功、缉盗、种田等换取,听上去倒也容易提升。 不过。 朝廷又规定,民爵高于第八级时须转让亲属,故而,除非有特殊原因,‘民爵’一般永远都升不到‘吏爵’。 也就是说,除非能在战场上博取军功。 否则,平民的上升通道实际上被彻底关闭了…… …… “公子,前方百余里便是大汉疆域。” 就在杨川沉吟暗暗思忖之际,堂邑父拍马来到车帐外低声问道:“翻过前方的山梁便是白登山,右行可通往雁门关,左手道路通往上谷,直行可抵达代郡。 公子,咱们走那条道?” 杨川掀开车帘走出帐篷,站在车辕上举目远眺,沉吟道:“如今是夏秋之交,匈奴人兵强马肥,应该正在渔阳、上谷一带袭扰…… 咱们向西走,去云中。” “云中那边有战事,”堂邑父有些担忧的说道,“要不、咱寻个安全的地方再等等?到了冬天,匈奴大军必然要退回漠北。” 杨川摇头,道:“没事,这种事情我有经验。” 第三十章 长城外 史书记载,元朔二年春,匈奴人大举袭扰渔阳、上谷、雁门、辽西、上郡,掠杀甚众,败了好几名太守、都尉,死了一个韩当国。 无奈之下,汉武帝派卫青、李息分别出云中和代郡,向西共同进攻匈奴,直至高阙。 此战中,卫青、李息两路兵马势如破竹,一口气攻下河南地区,一直打到陇西,斩获数千匈奴人,夺取几十万头牛羊牲畜,将匈奴白羊王和楼烦王逐出汉境。 只能怪杨川归汉心切啊。 否则,再等上一年半载的,这一场大战尘埃落定后,便可以大摇大摆的踏入大汉帝国的疆域。 让他有些疑惑的是,史书记载元朔二年的‘河南之战’发生在春天,可眼下都夏秋之交了,怎么还在打啊…… …… 因为有金雕在空中侦察,不但避开了匈奴人,同时也避开了那些大汉军队。 情况比杨川预想的还要糟糕,这一片区域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有滚滚烟尘突然飘起来,将天空染成可怕的暗红色。 发生过战斗的地方,往往便出现秃鹫或者乌鸦。 它们高高飞起来,盘旋一阵后,如同一片不祥的黑云落下去,那里肯定会有匈奴人的尸体。 除非是全队被歼灭,否则,汉军都要想办法将战死的同袍就地掩埋,若是当官的死了,还要想办法将其尸身绑在马背上驮回去,据说多多少少还能换一点赏钱; 可匈奴人就不一样,他们一路横冲直撞,烧杀掳掠,看上去极为凶猛,就连那些半死不活的伤兵都会被抛弃,谁还理会那些不会说话的死人? 回到草原上,那些死人的牛羊、妇人和孩子,便会被重新分配…… 杨川一行人在犬牙交错的战场上走走停停,躲躲藏藏,两日三夜后,也不知到底翻了多少座山、越了多少道梁,终于在苍茫群山之中,看见了一截破破烂烂的长城。 在一条河谷地带,有一座关隘。 看见土黄色城墙的那一瞬间,杨川的眼窝子,莫名的就湿润了。 终于,回来了! “换上破旧衣物,将所有值钱的玩意都扔了。” 跳下牛车大帐,杨川眺望着远处的那一道关隘,脱掉自己身上的裘衣,点了一堆火烧了个干净,以免留下什么破绽。 堂邑父、娜仁托娅以及萨仁娜一大家子,也紧张的换上提起准备好的破烂衣物,将头发弄乱,并在上面洒了一些草屑、灰尘。 杨川一个一个检查着,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比如,脖子里还要撒些土,手脸上再抹些草木灰,必须要让人看见,这是一群落难之人,在逃亡途中吃了大苦头。 张骞也许就在卫青的大营中,也许不在。 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杨川自己要有觉悟,将这一年来的‘千辛万苦’充分表达出来,证明自己和堂邑父二人,为了他的那个匈奴人妻子,差点死在漠北。 至于张骞的匈奴人妻子和儿子,无所谓了。 从堂邑父将他们带回来的第一天起,杨川便将他们完全隔离开来,就像两只小鸟那般,整日生活在帐篷里、牛车里,根本就不让他们融入自己的生活。 这一路上,为了让他们安心,杨川每天都要炖两盆羊肉曼陀罗滋补汤,让堂邑父亲自侍奉着让喝下去。 曼陀罗是个好东西啊。 只要能控制好它的毒性,便是世上最好的安眠药,可以令人心神舒畅,肌肉松弛,在牛车上摇摇晃晃一阵子,便会进入梦乡。 最让杨川为难的,其实还是豹姐。 两只小雪豹看上去毛茸茸的,人畜无害,完全可以当成‘大猫’,蒙混过关,反正这玩意儿就连西域胡人都难得一见,汉军兵卒应该都认不出来。 六只金雕也早已飞越关隘,在远处的一座山上落脚,就等着杨川一行人通关后,即可与之汇合。 豹姐很执拗,看上去也很生气,却还是在杨川、堂邑父二人的轮番‘劝导’下离开队伍,一步三回头的走向茫茫群山。 杨川与豹姐约定,晚上可以翻墙进来…… …… “什么人?” 刚走近关隘,堪堪抵达一箭之地时,城头冒出七八颗脑袋,直勾勾的盯着杨川一行人。 一辆搭了帐篷的破牛车,十二三名衣衫褴褛的匈奴人,却让关隘里的汉军守卒绷紧了神经,顷刻间便有数十支弩箭锁定这群人。 对了,中间还有一个汉人小子,满脸烟尘之色,却也难掩其眉清目秀。 “我们是张骞大人的随从,”杨川快步上前,手中高举三样事物,却是一卷羊皮、一段竹传、一根竹简。 羊皮上有汉使大人张骞的亲笔信,上面还被戳了一方猩红印记;竹传则是堂邑父的‘身份证’;那根竹简上也是张骞的亲笔:汉使张骞仆从陇西汉家子杨川。 “等着。” 城头上有人高喊一声,晃晃悠悠的吊下来一个小竹筐:“把东西放进竹筐,退回去三十步!” 杨川赶紧将几样‘身份证明’放进竹筐,退后三四十步,一脸无辜的望着城头那些汉军守卒,心下莫名的有些紧张。 张骞的‘信物’要是不起作用,城头一阵箭雨下来,他们这十几人立刻就会变成刺猬……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城头又探出一颗脑袋,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牛皮头盔,应该是一名什长或伍长吧? 这人是个大红脸,满脸都是乱蓬蓬的毛发,基本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他的两只眼睛甚为细长,说不得,要不是目光凌厉,其实还挺英俊的。 那人淡然问道:“张骞大人归汉一年了,尔等为何这时候才归来?莫不是匈奴细作?” “好让大人知晓,我们当初在西域分别后,为了引开一支匈奴的追击,误入在漠北,在草原上九死一生、历尽艰辛方才寻到归汉的路,还望大人明察。” “牛车里什么人?” “好教大人知晓,牛车里是当年张骞大人的恩人,昔日张骞大人被匈奴单于扣留,是她母子私下提供吃食,并偷偷放走了张骞大人。” “让他们出来。” “是,大人。” 杨川一摆手,堂邑父直接将牛车上的帐篷掀开,露出张骞的匈奴人老婆、儿子,与杨川等人的蓬头垢面不同,此二人身上的羊皮袍子、帽子和靴子等,都显得十分干净。 他们在明晃晃的阳光照射下,猛然醒过来,一脸茫然的向四周张望着,就像两只受惊的绵羊…… 城头上,那红脸汉子仔细查看几眼,似乎还有点不放心,举目向远处眺望几个呼吸,这才挥了挥手:“开门。” 关隘的大门缓缓打开。 这一步跨进去,便是大汉帝国了?杨川望着那道拱形的门洞子,以及两扇厚重门板上碗口大小的、锈迹斑斑的铆钉,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公子,走吧。” 堂邑父牵着牛车过来,低声说道:“城头那位是郎中大人,需要小心应对……” 郎中?皇帝近侍? 杨川不经意的抬头望一眼,不料想,他的目光与那红脸汉子的目光对上了。 “陇西汉家子,杨川?” 那红脸汉子目光炯炯,冷笑了一声,森然道:“张骞大人十三年前出使西域,某家看你却也不过十二三岁,如何成了大汉使者的仆从?” “来人,给我拿下!” 第三十一章 司马迁啊…… 随着一声令下,城门洞子里冲出来一小队兵卒,不由分说的,直接将杨川拿下了。 杨川没有吭声,也没有反抗。 这一幕他其实已经在脑海中预演过很多次,并将很多细节都想过,比如用羊毛绳子还是用棕绳捆绑,或者干脆用木枷铁链什么的,好像都有可能。 这一次很幸运,既没有木枷铁链,也没有绳子捆绑。 不过,两把冷飕飕的刀子架在脖子上,这种滋味儿也很难受。 杨川被推推搡搡的带进关隘,踩着破破烂烂的台阶上了城墙,堂邑父等人也被一队兵卒看守起来了。 “你叫杨川?” 那红脸汉子负手而立,眼睛望着北方,看都没看杨川一眼,他的手里捏着杨川等人的‘身份证件’,粗而长的手指就像几根冻伤的胡萝卜。 “是。”杨川道。 “你如何戕害我大汉使者的仆役随从,并夺了他们的验传,伪造张骞大人的亲笔书信……”红脸汉子突然转首,斥道:“还不从实招来!” 杨川仰起头,很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这位‘郎中大人’,道:“身份真假,大人问一下张骞大人不就清楚了,何必为难小子?” 他发现,这个红脸汉子年纪其实不大,差不多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吧?或者十七八?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显老,还喜欢小小年纪就开始蓄须,有些人乍看之下是大叔,细观之下,却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伶牙俐齿。” 红脸汉子翻看着手中的羊皮、验传和竹简,冷声说道:“尔等身份真假,自然要问一下张骞大人,不过,你最好还是老实交代。” 杨川淡然问道:“大人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红脸汉子摆摆手,吩咐一句:“将他们关进囚笼,等候张骞大人的回信。” 杨川有些恼怒,道:“为了回到故土,小子九死一生,历经千辛万苦方才护送张骞大人的恩人回来,却为何要被关入囚笼?” “为何将尔等关押?”红脸汉子冷笑连连,指着城墙下的牛车,“暗藏兵刃,没有将尔等乱箭射死已经算好的了。” 杨川低头看一眼,笑了:“那是厨具,不是兵刃。” 却是他放在牛车上的一个羊皮行囊,被几名兵卒一阵乱翻,从里面倾倒出来一大堆坛坛罐罐和二三十把‘菜刀’。 “厨具、为何物?”红脸汉子微微一愣。 “厨房所用器具啊。” 杨川伸手想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却没有成功,只好继续说道:“张骞大人在西域时,小子曾给他做过几个月的饭食,此事大人问过张骞大人后自然就知晓了。” 红脸汉子盯着杨川的眼睛,停顿两三个呼吸,挥了挥手:“押下去。” 于是,杨川、堂邑父一行人便被关进了两个大囚笼里…… 夏秋之交的夜晚已经开始寒凉,风声呜呜,蹲坐在囚笼里的杨川、堂邑父等人瑟瑟发抖,但却一个个的都不肯说话。 尤其是杨川,脸色阴沉的可怕。 张骞,那个在历史课本上英姿飒爽的老男人,曾经让少年时的杨川遐想连篇、仰慕不已,每次读到司马迁所写的‘骞为人强力,宽大信人,蛮夷爱之’,他就有点小激动。 凿空西域,足以名传千古啊。 可是,就是那个高而瘦的老男人,一句轻飘飘的‘接某家妻小归汉’,便让他和堂邑父二人跑了一趟漠北之地。 最终,竟然还被关进了囚笼! “哥,你冷吗?”突然,跟他关在一个囚笼里的娜仁托娅怯怯问道。 “哥不冷,这会儿正感觉有点凉快呢,”杨川轻笑一声,将自己的一件破羊皮袄子脱下来,“来,给你加一件衣服。” 娜仁托娅冷得蜷缩成一小团,就像一只发育不良的羊羔子,就连声音都颤颤的,却将破羊皮推了回来:“哥,我不冷……” 杨川没说话,直接将羊皮袄子裹着小丫头的身上。 要说挨饿受冻,他还真的很能扛,当初在羌人部落当奴隶时,最难过的一次,他连续吞了三天的积雪和草根,硬是挣扎着活了下来。 “公子……”另一个囚笼里,半截铁塔般的堂邑父双手抱头,哭得就像一个孩子。 “大家挤一挤会暖和的,”杨川抱住头,将单薄的脊背留给娜仁托娅,“赶紧的,都睡觉吧。” 刚回到大汉,身份没搞清楚之前,遭受一番社会毒打也挺好的,起码能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不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长夜漫漫,朔风呼啸。 杨川怀念着豹姐温暖的身子,回味了近百道美味佳肴,方才咂巴着嘴,沉沉睡去…… …… 接连三天,杨川、堂邑父等人被关在囚笼里无人问津,也没人送来食物和清水。 那些来来往往的兵卒,刚开始还好奇的瞅上几眼,主要是想近距离的观察堂邑父这个高大威猛的匈奴人,对杨川基本上视而不见。 到了后来,就连兵卒们也懒得理会。 北方边塞之地,日间的太阳毒辣,就像是在烤肉,偏生夜晚的风十分寒凉,又像是要将人冻成肉干。 眼看着十几个人饥渴难熬,差不多就要闹出人命了。 杨川默默忍受着,并开始板着指头计算,如果再持续三日,也就到了人类的极限,如果还不送些清水、吃食过来…… 那就对不起了。 本厨子不跟你们玩了! 对于这一点,他想得很清楚。 当初,给羌人当奴隶那是无奈之举,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迟早会弄死那些畜生;可是,让他回到大汉帝国,给自己人当奴隶,或者被自己人弄死,那不叫悲催,而是窝囊。 窝窝囊囊的活着,对他来说都无法容忍,更别说让他窝窝囊囊的去死。 昨天夜里,六只金雕都来过了。 豹姐也来了。 不过,杨川将它们都打发走了,并未惊动任何一个汉军兵卒,也未接受那帮憨货带来的‘食物’。 尤其是几只金雕带来的食物,想想就让人上火:麻蛋,弄来几块生肉还能捏着鼻子吃下去,你们叼来几条毒蛇算怎么回事? 这是历史书,又不是武侠小说,难不成让本厨子吞服蛇胆、炼成绝世剑法不成…… 第三日傍晚时分,那名红脸汉子终于出现了。 他这一次没有穿甲胄,而是换上一套高峨冠带、浅白色官衣,腰间还系着一条红色丝绦腰带,上面镶嵌着三颗玛瑙石,一看就没什么品味和档次。 杨川只瞧得一眼,心下便有了计较:‘还以为这货多大的官职,却是一名秩比六百石的小小郎官。’ “让诸位受罪了。” 红脸汉子缓步走过来,背负双手,一副风轻云淡的说道:“尔等的验传和张骞大人的亲笔验证过了,确实无误。” 说话间,他一摆手,几名兵卒快步上前打开囚笼。 杨川闷声不响的翻身起来,将已然饿昏过去的娜仁托娅横抱着,弯腰走出囚笼,道:“谢过大人。” 堂邑父等人也走出囚笼。 他们总共十二人,断水断食,再加上三日三夜风吹日晒的消耗,能爬起来的不足一半,但没有任何一人敢吭声。 这些人里头,只有杨川一个汉人,其他都是匈奴人…… 对了,还有张骞的匈奴妻、子,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唯唯诺诺,缩手缩脚的,刚走出囚笼,噗通一声就跪在红脸汉子面前连连磕头。 红脸汉子吩咐一声,让兵卒带这一行人下去吃点东西,便要转身离去。 杨川却喊住了他:“这位大人,张骞大人现在何处?” “张骞大人在车骑将军卫青的军营里,怎么,尔等想去军前效力?”红脸汉子转头看着杨川,意味深长的说道:“此事,某家倒还真能帮上一点忙。” 杨川拱手道:“小子谢过大人。” 红脸汉子转身便走,显然是懒得与这些浑身恶臭、形同乞丐‘仆役’为伍。 杨川却继续问道:“还没请教大人名讳。” 红脸汉子霍然回首,冷声道:“一个卑鄙的仆役,也敢询问某家名讳?” 看他的样子,竟似受到莫大的侮辱,眼看着便要发作出来,这一下,把堂邑父等人吓坏了,赶紧上前去连连赔罪。 杨川却像个傻子,一脸的人畜无害,道:“请问大人身居何职?比之张骞大人如何?再次请教,大人如何称呼?” 红脸汉子停下脚步。 缓缓转身,双手的骨节被捏得‘叭叭’作响。 他向前走出几步,逼近杨川身前三四尺处,低头俯视着又瘦又小的杨川:“某家司马迁,官郎中,秩比六百石,云中太守麾下军侯。 汝,还有何言?” 第三十二章 玩笑开大了 云中太守麾下、军侯? 根据汉帝国军队编制,军侯秩比六百石,相当于县尉,差不多就是警察局一把手,听起来很唬人,实际上……还真挺唬人的,掌管征发搬运等,位不高但权很重。 而且,司马迁的这个军侯,差不多就等于是空降下来挂职的…… 当然,这些都是细枝末叶不重要。 对杨川来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红脸汉子竟然是司马迁?不会吧?根据史书记载,这货应该出生于公元前145年,只比自己大了四五岁啊! 看看这黑红脸膛、满脸毛发的,起码也是一位三十好几的中年大叔。 而且,大名鼎鼎的司马子长,不应该面如冠玉、身形修长、略显瘦俏、文质彬彬……的么? 想到此处,杨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尤其关注的,自然是司马迁的胡须、喉结、裆下,暗松一口气:‘好吧,东西还在……’ 司马迁却被杨川盯得有些不舒服,总感觉这瘦猴似的臭小子,怎么有点不怀好意啊? 他盯着杨川,眼底的怒火就十分的明显,两只拳头轻轻一捏,一阵爆豆般的‘噼噼啪啪’就令人心惊肉跳,沉声问道:“汝,还有何言?” “大人、真是司马迁?”杨川吞了一口唾沫,讷讷道。 眼前这红脸汉子身高八尺有余,浑身肌肉发达,将一件甚为宽大的官衣撑得高高隆起,两只拳头比沙包还大…… 算了,对这种人,还是尽量不要激怒的好。 “某家便是司马迁。” “呃、娜美湿了。” “小子,汝适才质问某家,可有话要讲?” 司马迁张开一只大手,用五根粗而长的手指罩住杨川的脑袋,试着捏了一下,好像是在比划着,看能不能一把给捏爆了? 杨川突然笑了。 跟张骞那老阴π一样,在他的心里,司马迁的‘明光大’形象也开始出现某种细微的裂纹,一下子就从云之巅掉落人间。 活着的司马迁,比历史书上的粗糙很多,但也生动很多。 “司马……咳咳、军侯大人,您可知晓,适才趴伏在地上跪拜大人的是什么人?”杨川不动声色的问道。 “什么人?”司马迁一愣。 他转头看向张骞的匈奴妻子,面露狐疑之色。 “这位是张骞大人的夫人……呃对了,是张骞大人在匈奴时的妻子,那是张骞大人与夫人的亲骨肉,军侯大人以为是什么人?” 杨川走过去,恭恭敬敬的搀扶起那妇人,躬身道:“夫人,您受苦了!” 那匈奴妇人瑟瑟发抖,目光怯懦,不敢抬头看人。 司马迁却呆住了。 他莫名的吞了一口唾沫,觉得喉咙里有些干涩发苦。 张骞去岁归汉后,从西域带回大量的羊脂玉、香料、庄稼种子、异域诸国贡品,并进献一卷西域万国风物图。 据说,此图囊括各地人口、田亩、兵力布防等,包罗万象。 为此,皇帝陛下龙颜大悦,赏赐无数,并破格敕封为从四品‘太中大夫’,赐下良田千倾,并时常召进未央宫中,彻夜长谈,亲厚无比。 如今,张骞就在车骑将军卫青的大营,是仅次于将军的校尉,秩比两千石,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分明就是皇帝陛下给张骞创造机会,让他再搏一份军功啊? 父亲司马谈曾经断言,张骞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也就是说,司马迁眼下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才是张骞麾下的军司马大人。 这玩笑开大了。 校尉大人的夫人,竟然被他一个小小的军侯关进囚笼之中,硬生生的给饿了三天三夜,还坦然接受了人家的跪拜? 就算这位夫人是匈奴人! 司马迁深深看一眼杨川,却只撂下一句“送夫人去置馆歇息”,扭头便走。 杨川冷眼旁观,再没吭声。 得饶人处且饶人,此事本就不是司马迁的过错,任何一名大汉帝国的官吏、将军,对奴役之人的态度估计都差不多,除非自己的主人极有身份。 比如,刘彻的仆役应该就很少有人慢待。 他之所以如此,其实还是气不过张骞的忘恩负义,帮着他宣扬一下‘匈奴妻子’的名声,让他不舒服的同时,也给自己腾挪一点空间。 这段日子,杨川大致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当初张骞之所以将他与堂邑父二人支走,毛病可能出在那张‘西域图’上。 另外,那几十车价值连城的于阗玉,应该也是诱因之一。 如此看来,张骞还算厚道,并未对他这个无名小卒痛下杀手…… …… 来到一处简陋的置馆,杨川、堂邑父将大家安置下来,立刻走进厨房烧了一大锅开水,让每个人都喝了一碗淡盐水,这才开始生火做饭。 好几人都饿昏过去了,再不弄点食物,真的会出人命。 司马迁那厮还真狠,将十几个大活人丢进囚笼里不闻不问,水米不沾牙的,也不怕闹出人命来? 看来,以后得寻个机会弄他一次,好出一口恶气! 置馆的厨房里常备各种食材,虽然只是极少的鸡鸭羊肉,粮食也只有谷物、青稞、小麦三样,但葱、姜、蒜、韭、葵、崧等菜蔬却十分新鲜。 葵是芹菜,崧是小白菜,这两样菜蔬曾是杨川的最爱,所以,在洗菜的过程中,他忍不住生嚼了几根,只觉得满嘴清香,美味极了。 杨川、堂邑父二人在厨房忙碌着,负责置馆的置啬夫却慌了。 只要是能被送进置馆食宿的,一般都是官家或官家眷属,别看这些人破破烂烂的,你没看是由两队守卒亲自护送过来的么? 他将负责做饭的厨子吼来,站在厨房门口,拱手道:“置馆饭食,自有厨子专门负责,还请二位回房歇息去吧,等饭食做好,我令人送过去。” 杨川拱手笑道:“我家夫人身子欠安,只喜欢吃小子做的饭食。” 摆明了,人家这是官宦之家,看不上置馆庖厨的手艺啊…… 置啬夫无言以对,只好讪笑道:“那就有劳二位了。” 这位中年汉子转身离开厨房大门,心下有些气闷,使劲踢了一脚自家的厨子,斥道:“瞧瞧,你的饭食到底有多差劲,人家的仆役都进厨房自己操持了!” 厨子不服,梗着脖子嘀咕一句:“哼,嫌弃我的饭食,就看他们能做出一朵花儿出来!” 置啬夫又要抬脚去踢,却瞥见置馆大门外走进来一位官,却是新晋的军侯大人司马迁,不由得缩回自己的大脚,快步迎接上去。 “军侯大人见礼了。” “人呢?” “人……呃、官眷都在房里歇息,两名仆役在厨房自己操持做饭。” “自己做饭?” 来人正是司马迁,他回到营房里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欲待不加理睬,却又觉得还是过来瞅一眼才能略感安心。 毕竟,将校尉大人的妻子关进囚笼,不闻不问三个日夜,且生受人家的一次跪拜,于情于理于法都有些讲不通啊。 都是那个小贼! 想到今后免不了要与张骞见面,若是那人心存芥蒂,自然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从而落了自家的面皮,此事就十分的令人恼火啊。 再想到杨川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司马迁心头就有些上火,忍不住斥道:“是那小贼在做饭食?” 置啬夫赶紧点头,道:“正是那小儿!” “哼,置馆自有置馆的规矩,岂能让他随意出入厨房?” 司马迁冷哼一声,大踏步的向厨房方向走去,随口说道:“某家倒要看看,一个丐儿能做出什么好吃的饭食!” 第三十三章 过油肉拌面 有肉,有菜,有油脂,有去皮的小黄米,这就很好了。 而最让杨川有些意外的,却是厨房里竟然有半缸颇为饱满的麦子,上面落了一层灰,看样子很少有人喜欢吃麦饭啊。 大汉的厨房十分简陋,普通人家的吃食也很粗糙,无外乎蒸饭、煮饭、汤饼几样主食,配上一口肉酱和腌菜,就是美味佳肴。 所谓的“麦饭”,可不是后世的面条,而是直接将麦子在镬中煮熟直接吃,粗糙难嚼是一个方面,主要是这种麦饭吃多了不好消化,还容易腹胀,屁多的很。 故而,麦饭一度是用来喂牲口的饲料…… 对于大汉时代的肉酱,杨川一直都比较好奇,他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神操作,才能将一堆肉泥发酵成酱的。 他特意寻找一番,在一堆坛坛罐罐里终于找到半坛子“肉酱”,揭开盖子闻了一下。 呕—— 一股奇怪的恶臭味道,差点让他这个厨子断了气,三两步扑到门口,一口胃液就喷了出去。 噗! 不料,刚好在这时,司马迁大踏步走过来,直接就被喷了一脸。 两个人都愣住了。 “军侯大人!” “杨川小贼!” 二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两三个呼吸后,分别转身低头,大口大口的干呕一阵,这才消停下来。 司马迁使劲擦拭着脸上的秽物,怒目而视,斥道:“杨川小贼,你这是作死啊!” 言毕,便提着沙包大的拳头上来,眼看着就要将杨川打趴下。 杨川见状连连摆手,一边干呕不已,一边艰难无比的说道:“等等,等我吐完再过来……” 司马迁犹豫了一下,紧皱着眉头,恼怒的瞪着杨川,斥骂一句:“小小年纪不学好,阴损歹毒……你为何要喷吐秽物在某家头脸之上?” 一边骂人,他一边赶紧弄了一桶清水,将头脸清洗干净。 杨川好不容易停下干呕,苦着脸,拱手道:“军侯大人见谅,实在是这厨房存放的肉酱变质发臭,小子闻了一下,实在没忍住。” “肉酱变质发臭?” 司马迁不明白“变质”是什么意思,但想必应该是肉酱存放时间太久,出现恶臭气息,自然不能再食用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司马迁却立时上心了。 须知置馆为朝廷官办,兼有驿站、官舍等职能,过往大小官吏、军卒、藩国使臣等都要在此食宿,若是出现食物过期变臭之事,上司必然追责问罪。 而且,好巧不巧的,他这个军侯大人负责的工作中,便有此一项…… 司马迁快步走进厨房,将鼻子凑在装酱的坛子口,小心翼翼的闻了一下,面露疑惑:“是这一坛吗?某家闻了,并未变臭啊?” 说着话,他捏起酱坛中的木勺,挖了小半勺放入口中,慢慢品咂几下,紫红色的脸膛上露出一抹满意之色。 看上去、似乎十分美味? 杨川都看傻眼了。 是自己的鼻子出问题了?他有些不信服,走上前去,使劲抽了两鼻子。 呕—— 好臭! 杨川再一次扑到门口,大声干呕,却实在因为三天三夜没吃喝,胃囊里空空如也,哪里还能吐出东西来! 司马迁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冷冷的瞅着干呕不已的杨川,淡然问道:“杨川小贼,看来你是久居匈奴人的地方,习惯了他们的膻鯹,闻不惯我大汉的味道了?” 杨川心头一突,腹诽一句:‘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司马迁,这就上纲上线了?’ “军侯大人,咳咳,这肉酱自然是好的,皆因小子饿了这三日,估计是肠胃出问题了,连带着鼻子也坏了。” 久居茅厕不闻其臭。 看样子,大汉的肉酱,本来便是这种变质了的馊臭味道吧?就像湖广以外的人,吃不来闻不惯臭豆腐,总不能太过指责嘛。 更何况,你们喜欢吃这种肉酱,跟我何干! 杨川用清水洗了洗把脸,规规矩矩的走到司马迁面前,拱手道:“军侯大人,君子不进庖厨,小子要做饭了,还请军侯大人回避一下。” 实在是他不想让别人偷学自己的厨艺,只好先把这位大爷送走再说。 不料,司马迁本就存心找茬,竟一屁股坐到门口的坐墩上,悠然说道:“听闻你看不上置馆的厨子,某家倒想见识见识你的厨艺了。 好了,你忙你的,某家正好歇息一会儿。” 说着话,他从怀中拿出一卷竹简,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好吧,这种学霸大佬,就算是装逼也是这般风轻云淡,清新脱俗啊。 杨川苦笑不已,开始与堂邑父二人忙碌起来。 本来,看见麦子的那一瞬,他特别想吃一碗炸酱面,油油的,滑滑的,撒上一撮葱丝儿,再配青翠欲滴的小芹菜、小白菜,调上两勺香醋,稀溜溜一大口,嚼一瓣野蒜…… 那叫一个地道! 只可惜,所谓的“酱油”,竟然是散发着恶臭气息的肉酱,就只好作罢了。 杨川取出一些麦子,用清水冲洗一下,让堂邑父在小石磨上去磨面,自己却开始剁肉。 置馆厨房的羊肉甚是肥美,数量也多,用一把锋利的剔骨刀切割几大片,再用一把锃亮菜刀剁成肉臊子。 然后,往里面撒些花椒、胡椒、盐巴、葱末、芫荽粉等,再打两只十分金贵的鸡蛋,用手抓拌均匀,便放在一边腌制起来。 本来还需要一点淀粉,却实在没找见,只好凑合一下算了。 接下来,杨川回到房间,特意取来自己的铁锅,并顺手抓了一把胡麻,先制作出一点胡麻油糊糊。 这时,堂邑父也磨了一些面粉提了过来:“公子,够不够?不够我再去磨。” 杨川大致掂量一下,觉得做一顿简单的过油肉拌面应该足够了,便开始和面、醒面…… …… 刚开始,司马迁还在专心读书。 随着杨川将一口大炒锅搁在灶火上,开始刷油、热油、爆炒,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混杂着呛人的烟火味道。 司马迁坐不住了。 尤其是当杨川将羊肉捞出控油后,再次倒入铁锅中翻炒,往里面撒了好几样调味品,并将几样新鲜菜蔬丢进去,随手颠几下,一团火焰出现在铁锅中…… 司马迁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伸着脖子,眼睛都看直了。 尤其是口水,竟不自禁的分泌出来,都来不及吞咽了! “堂邑父大叔,捞面。” “装碗。” “调点香醋,顺便给他们带过去几颗野蒜。” “……” 转眼间,十几碗白生生、光溜溜、颤巍巍的面条上,浇了一大勺油滑鲜香的“过油羊羔肉”,摆了满满两大盘子,光是看上一眼,闻上一鼻子,就令人垂涎三尺。 只可惜! 如此诱人美食,竟然被那个狗熊一般壮硕的匈奴人堂邑父给端走了? 锅台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两碗,应该是杨川小贼与那匈奴人的吧? 司马迁十分艰难的吞了一大口唾液,淡然笑问一声:“杨川小友,此饭食……可有名称?” 杨川一直专心做饭,好不容易饭做熟了,刚要端一碗吸溜,浑然忘了司马迁还在厨房。 此刻,这货冷不丁的开口说话,吓了他一大跳:“啊?名称啊?这叫过油肉拌面啊。” “过油肉拌面?”司马迁沉吟几声,微微点头,称赞道:“果然不同凡响呢!” “不过,既然名为过油肉拌面,为何只见过油翻炒,却不见拌?” “拌者,搅拌,搅而拌之也。” “某家见猎心喜,忍不住便想亲手搅拌一二,杨川小友可莫要推却为盼呐!” 然后,就在杨川的眼皮子底下,司马迁端起一碗“过油肉拌面”,举箸搅拌数下,稀溜溜一大口,小半碗面条就入了他那毛茸茸的大嘴。 再一大口,就剩碗底的一层羊肉臊子了。 三两下将碗中肉菜扒拉干净,司马迁用手背抹一把油腻腻、毛茸茸的大嘴,赞叹一句:“美哉,过油肉拌面!” 杨川:“……” 说实话,他都看傻眼了。 好你个司马迁,就连蹭吃蹭喝都能如此豪情万丈,文采斐然? 杨川不得不承认,这个司马迁啊,是他这两辈子见过最为臭不要脸的文人,而且,偏生还让他生不出一丝一毫的……讨厌! 第三十四章 明日有雨 司马迁还算厚道,虽然眼睛不住地瞄着仅剩的那一碗“过油肉拌面”,最终还是克制住了:“那个、杨川小友,某家品鉴过了,你烹制的过油肉拌面极为鲜美。 还剩下一碗,你吃罢。” 说着话,他有些艰难的转过脸,坐回到厨房门口的木墩上去了。 杨川犹豫一下,挑了一小半面条,用锅底的油底子搅拌几下,默默吃完,又舀了一大勺热乎乎的面汤将油锅涮一涮,权当是喝一碗清油面汤。 艰难岁月,须珍爱食物。 这是杨川的原则,所以,他虽然时常烹制美食,但几乎没怎么浪费过任何一粒粮食,任何一滴油脂。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看在司马迁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看看某家干的好事!骗吃一个半大小子的饭食,害得人家喝稀汤……’ 尤其是等堂邑父回来,一大口吸溜掉剩下的半碗过油肉拌面,竟与杨川一样,连喝几大碗面汤,就更加让这位军侯大人惭愧不已了。 “杨川小友,你真是陇西汉家子?”司马迁突然问道。 杨川点点头,道:“我父乃陇西良家子,战死沙场,在我六岁时,被羌人掠去,沦为奴隶人,去岁幸得脱困。” 他没有提及与张骞之间的事情。 两次救下张骞等人的性命,在他看来,其实不过是机缘凑巧而已,正好让他碰上了,就算不是大汉使臣,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事后谈论,等于是挟恩图报,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 “你家中还有亲人吗?”司马迁继续问道。 杨川摇摇头。 司马迁眉头微皱,两根粗长的手指轻轻叩击膝盖,沉吟良久,方才开口说道:“你的户籍散佚,等若是无籍野人,除非你成为哪个官宦人家的仆役,得到主人家的允可,方能放你一个自由身。” 杨川叹道:“世事难料,如之奈何。” 想起曾给自己承诺的张骞,他的心头就是一阵莫名的烦躁。 好意奉上的一卷地图,外加几十车和田玉,竟让他落入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坑之中,看样子,张骞此人看似磊落,实则急功近利,终究还是靠不住啊。 他不记恨张骞,就是觉得有些窝囊罢了。 “还有一个法子,可恢复你的清白户籍,只不过……”司马迁欲言又止。 “军功?”杨川问道。 司马迁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坦然道:“一来你年岁太小,即便以罪囚身份也入不了行伍,二来么……沙场无情,九死一生,你还是继续跟随张骞大人吧。 做他家的仆役,也胜过死在塞外啊。” 杨川心中一动。 这个司马迁,人不错啊,骗了一碗过油肉拌面就能说出这一番话语,在豪门世族为尊的大汉帝国,实在令人意外。 “军侯大人可有门路让我入行伍?”杨川试探着问道。 “有倒是有,不过…”司马迁犹豫一下,笑道:“某家近日征发了一批罪囚、贱籍和赘婿,你可以无籍野人身份入行伍,念你年纪尚幼,暂且当一名火头军,可否?” 杨川犹豫了。 自己一个堂堂汉家子,先父甚至是有据可查的良家子,如今,却沦落为无籍野人,只能从火头军干起? 火头军能得军功? 据他所知,历史上由火头军干起,最后成就一番大事的人,好像就一个大唐的薛仁贵吧? 当然,如果运气和实力足够,就算是卫青那样的奴隶也能拜将封侯睡公主,不得不说,这段历史的大汉帝国至少还挺有念想的,胜过绝大多数的所谓的盛世…… 看着杨川迟疑不决的样子,司马迁摇头苦笑,道:“某家人微言轻,家世平平,虽然累世为官宦门第,却不过是不起眼的史官,贵则贵矣,却并无多少权势。 某家骗你一碗饭食,心中过于不去,这才思谋着想帮你一把。 既然小友迟疑不决,此事便作罢,权当是闲谈……” “不,军侯大人,我愿入行伍,愿从火头军干起。”杨川突然说道。 司马迁还要说什么,却被杨川直接摆手阻挡了。 西汉实行荐举制度,以司马迁这样的“清贵史官家族”实际上也有荐举权,只要关系亲厚,就算是让你当官也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解决一个人的户籍问题? 只是,一碗过油肉拌面的“交情”就想办天大的事?想屁吃呢! “小子不愿为人仆役,即便战死沙场,又有何惧!”杨川继续说道:“不过,小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军侯大人体谅怜悯。” “何事?” “堂邑父原本是张骞大人出使西域时的随从,如今他也不想回去,军侯大人可否想办法暂时收留之?” “那张骞大人哪边?” “大人不说,他定然不问,就算问起,大人实话实说也就是了,小子、堂邑父二人与他并无仆役文书。” “……” 一件大事,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给决定了?司马迁离开好久了,杨川却还在厨房发愣。 他怎么觉得自己有点草率了? 司马迁此人,可信否?想想当初与张骞之间的交往,几乎等于是生死之交,岂料说散就散,竟无丝毫牵挂,这也算是真特娘的见鬼了!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斗米恩升米仇,这世上的事情啊,往往就这么奇怪。 有些人吃你的喝你的拿你的,就差剜你的心喝你的血敲你的骨髓,可终究背弃你的,往你心口窝子插刀子的,往往还就是那些亲朋好友啊。 张骞那边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但杨川已然断定,当初给他的几样承诺,百分百的泡汤了。 而且,他之所以急着与堂邑父入行伍,实际上不过是在避祸。 设身处地,若自己处于张骞此刻的位置,就算他念着一份救命恩人的情分,不可能对杨川下狠手,可为什么不想办法收他为仆役呢? 根据秦汉两朝律法,一旦成了他人仆役奴隶,若非主人准允开恩,想要摆脱奴隶身份,唯有逃亡天涯一条路。 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想想就令人绝望。 当然。 也许是他多虑了。 或许张骞眼下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在为杨川解决户籍问题,而且,还期盼着尽早见面,好兑现他当初所做的那些承诺呢? 这就看两个人的缘分了。 反正对杨川来说,有了张骞的一臂之力,他能少走一些弯路,没有也没关系,无非是多吃一年半载的苦。 相反的,失去他杨川的信任,对张骞来说,可就是一笔无法估量的巨大损失。 如此这般想一想,杨川的心情终于舒畅起来了。 “堂邑父大叔,我替你做主,你不怪我?” “公子做主就是了。” “对了,还得安置好你女儿、萨仁娜婶子和她的儿女……” 杨川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负担有点沉重,怎么有一种当家长的感觉? 我才十三岁啊…… 杨川苦笑一声,走出置馆的厨房:“堂邑父大叔,走吧,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他抬头看一眼满天繁星。 明日有雨,吉。 一段说明文字(阅后即焚) 首先感谢各位读者老爷的收藏、追读和打赏,后面会单章感谢诸位,从目前的反应来看,这本书还算满意,起码能让大家能读得有点意思,还不算太辣眼睛。 前期铺垫基本完成,主角杨川终于回到大汉,在这之前,作者删掉了三万字漠北的存稿,现在想想有点怅然若失啊。 为了保证故事的完整性,必然要牺牲一部分爽点和快节奏,对此,厨子表示有些遗憾,打算在中后期好好发展一下西域和漠北。 此为后话。 接下来,便是一场大高、潮,然后进入烂怂长安城,开始杨川的‘大汉厨子’之旅,这个节奏厨子基本还算满意。 今天之所以开个单章,一方面呢,给大家汇报一下成绩,展望一番未来,另一方面,是有点烦闷,就想跟大家掏掏心窝子、说说话。 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喜洋洋了),厨子这几日的写作状态其实不太好,不过,还是坚持每天码字6000+,看来,宝刀未老。 此外,厨子也有些郁闷,因为回归大汉帝国后,牵涉到‘大人’这个称呼,让有些读者追着喷,说是‘大人’这一称呼是明清以后才开始大量出现的,汉代只是‘父亲’的意思。 如果是正常的交流,厨子很喜欢啊,历史太过遥远,动辄几百、上千年,很多事物都变得有些模糊,多几位同行讨论,简直是人生一大美事,当浮一大白。 可是! 有些读者老爷太不客气了,痛斥作者辫子戏看多了,脑子进水了,爹娘老子死绝了,儿女…… 有些留言,厨子直接删掉了,写个小说,至于么? 其实,厨子感觉很委屈啊。 因为在开书之前,厨子查阅过极多的资料,有所疏漏是必然之事,但也罪不至此吧? 出于对读者老爷们的负责任,厨子有些不自信了;所以,今天一早上没码字,专门回头查阅了一些资料,‘考证’(百度)了‘大人’这个称呼,觉得自己可能理解有误但并不很严重,还请有些读者老爷口下积德。 厨子惯例,先罗列如下: 1.指在高位者。如王公贵族。《易·乾》:“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后不能行之。” 2.犹言王者。晋陆机《演连珠》之三:“大人基命,不擢才於后土。“《新唐书·陈子昂传》:“凡大人初制天下,必有凶乱叛逆之人为我驱除,以明天诛。“ 3.对宫闱近侍的尊称。《后汉书·陈球传》:“球小妻,程璜之女,璜用事宫中,所谓程大人也。“《晋书·刘曜载记》:“猗曰:''吾为卿作计,卿能用不?''二人皆曰:''谨奉大人之教。''“ 4.指世家豪右。《后汉书·岑彭传》:“彭因言韩歆南阳大人,可以为用。“李贤注:“大人,谓大家豪右。“《三国志·魏志·董卓传》“比至长安,众十馀万“裴松之注引晋司马彪《九州春秋》:“胡文才、杨整修皆凉州大人,而司徒王允素所不善也。“ 5.指德行高尚、志趣高远的人。《孟子·告子上》:“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汉扬雄《法言·学行》:“大人之学也为道,小人之学也为利。“三国魏阮籍《大人先生传》:“夫大人者,乃与造物同体,天下并生,逍遥浮世与道俱成。“ 6.对老者、长者的敬称。《后汉书·苏章传》:“祖父纯,字桓公……三辅号为''大人''。“李贤注:“大人,长老之称,言尊事之也。“《后汉书·李固传》:“一日朝会,见诸侍中并皆年少,无一宿儒大人可顾问者,诚可叹息。“ 7.对父母叔伯等长辈的敬称。《史记·高祖本纪》:“高祖奉玉卮,起为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汉书·淮阳宪王刘钦传》:“博辞去,令弟光恐云王遇大人益解,博欲上书为大人乞骸骨去。“颜师古注:“大人,博自称其母也。 8.指成年人。《后汉书·南蛮传》:“汉兴,改为武陵,岁令大人输布一匹,小口二丈,是谓賨布。虽时为寇盗,而不足为郡国患。“ 9.身材长大的人。《山海经·大荒东经》:“有一大人踆其上,张其两臂。“臂,一本作“耳“。《汉书·五行志下之上》:“史记秦始皇帝二十六年,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於临洮。“《三国志·魏志·陈留王奂传》:“襄武县言有大人见,长三丈馀,迹长三尺二寸。“ 10.周代占梦之官。《诗·小雅·斯干》:“大人占之。“朱熹集传:“大人,太卜之属,占梦之官也。“ 11.在官场中成为下属对上司的习惯称呼。《儒林外史》第二三回:“只见长班进来跪着禀道:''部里大人升堂了。''“清福格《听雨丛谈·大人》:“本朝内大臣、都统、尚书、侍郎、卿寺、学士、堂上官,皆称大人。中允、洗马、赞善、巡城御史、掌科给事,皆在本署中称大人,出署则否也。外官文职督抚、学政……武职提督、副督统、总兵、城守慰,皆称大人。“ ……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厨子的状态不好,实在没有气力争论,‘大人’这一称呼究竟能不能用,用得对不对,厨子有些力不从心,辩论不动弹了,就当是温故而知新吧,如有错讹,那就让一直错下去好了。 最后,再次感谢读者老爷们,今日冬至,别忘了吃饺子,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 这天下啊,最好吃的莫过于饺子,这天下最好玩的,莫过于嫂……咳咳、莫过于追读厨子的小说啊,哈哈。 啰里啰嗦一大堆,头不疼了,嗓子不冒烟了,下午好像又能码字了? 第三十五章 长安城啊 两日后,张骞派遣二十几名仆役,接走了他的匈奴人妻子和儿子,送往长安城了。 同时他还给杨川捎来几根竹简,言简意赅,情深意切,说是让他耐心等待一段时日,他正在‘运作’户籍之事,却没提让杨川随夫人回长安城。 至于之前从西域带回来的那些牛羊、马匹、于阗玉籽料等,自然更是绝口未提。 看到‘运作’二字,杨川莫名的笑了。 与‘狗日的’一样,原来,‘运作’也是国粹,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成了权贵们玩弄权力和人心的专利? 杨川很认真的回了一封信,委婉表示,自己眼下身无分文,回到长安城以后,估计连生计都会成问题。 故而,他想在云中城里开一家食肆,挣一点小钱糊口的同时,静候‘校尉大人’的佳音,望穿秋水。 写完回信,杨川一身轻松,自然也开始为生计犯愁。 校尉大人的家眷被接走,他和堂邑父几人自然不能住在置馆了。 看在军侯大人的面子,那位置啬夫并未当场撵人,而是委婉的表示,如果杨川愿意留在置馆当厨子,他可以请报上司衙门给他入一个贱籍。 这个置啬夫拍着胸,信誓旦旦的表示,只要杨川愿意,他还可以出面帮忙将堂邑父等匈奴人卖个好价钱。 杨川婉拒了置啬夫的好意。 这位中年汉子人不错,就是对匈奴人的怨气很大,恨不得将那些可恶的草原人全部卖成奴隶,抢光他们的牛羊马匹、妇人和孩子。 在大汉帝国的边塞一带,这种想法很流行。 因为,几乎每一个汉人家庭都曾遭受过匈奴人的洗劫和屠杀,这种仇恨早就深入骨髓,并成为边塞居民血脉的一部分。 当然,长城以北的匈奴人,估计也是如此想的…… …… “杨川,你想给匈奴人开一家食肆?” 杨川慎重考虑一番后,直接寻到司马迁,将自己的意图和想法说出来,希望能得到司马迁的照拂,如其所料,司马迁果然跳脚大骂: “你这小子,自己的户籍还没解决,竟先为匈奴人考虑生计问题了?” 杨川摇摇头,道:“匈奴人有好人有坏人,就像汉人也有好人有恶徒,小子之所以让他们在云中城里经营食肆,主要还是为咱二人考虑的啊。” 司马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口问道:“为我、二人?” 杨川点头,正色道:“军侯大人,过油肉拌面好吃否?” 司马迁:“美不胜收!” “那不就行了,”杨川笑道,“军侯大人是读书人,小子是无籍野人,都不好出面经营食肆啊,若是我入了行伍去当火头军,军侯大人想吃过油肉拌面就难了……” 司马迁闻言,连连摇头:“不行,咱们的大军在长城外与匈奴人死战,云中城里却有匈奴人开食肆,莫说前方将士不答应,就是城中百姓也会怒火中烧,你就不怕食肆被人一把火给烧了?” 杨川拱拱手,正色道:“军侯大人,此言差矣。” 司马迁板着脸,反正就是不依。 “其实,任何事情都可分为阴阳两面,”杨川不屈不挠,开始‘谆谆善诱’,“军侯大人不妨思量一下,前方大军与匈奴人死战,将士们自然视匈奴人为生死大敌; 那么,匈奴人的妇人和孩子呢? 总不能让大军将其全部杀光吧?与其让她们留在草原大漠,继续为匈奴人生养一代又一代的骑兵和勇士,咱们为何不能换一个思路,让他们留到咱们大汉帝国的地盘上,为我们生养一代又一代的骑兵和勇士呢? 让匈奴妇人和孩子做一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对匈奴人来说,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可是,对咱大汉帝国来说,不仅可增加大量的人口,还能随时随地享受匈奴人的服侍,等到他们彻底融入咱大汉帝国,享受大汉的安定富足,谁还记得这世上曾经有个匈奴啊?” 杨川一口气把话说完,便不再吭声了。 前世当厨子,有一句至理名言:照人下碟子。 什么意思呢?就是这每一个人啊,其实都有软肋、有弱点,只要你抓住他的弱点去应对,来什么人就上什么菜,一般没毛病…… 司马迁果然被说动了。 不过,兹事体大,他一个小小的军侯也做不了主。 “此事……还须上报朝廷,”司马迁沉吟着说道,“杨川小子,这种话在某家跟前说说倒也无妨,在他人面前,切莫乱说。” 杨川拱手道:“小子记下了。” 司马迁目光闪动,似乎还有话要说,却终于没说出来,只是淡淡说一句:“你小子的心思,某家心知肚明,不就是为那些匈奴人妇孺寻一条活路么? 某家答应你,回头送她们过来吧。 军侯大人府上刚好缺几名洗衣做饭的杂役,某家先给她们入贱籍,等你小子发达了,用一碗过油肉拌面来换人。” 言尽于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杨川深深一躬,正色道:“军侯大人,今日秋高气爽,草长羊肥,小子想烹制天下第一等的烤全羊,能否借几只肥羊?” 司马迁哈哈大笑,指着杨川的鼻子痛骂一句:“杨川小贼,某家也算是读书人,岂是那种能经得起诱惑的大汉好男儿!” 杨川再次深深一躬,算是拜服了。 这个活的司马迁,比历史书上的生动多了,也臭不要脸多了。 不过,也可爱多了。 就是不知道,霍去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但愿那小子比历史书上的有趣…… …… 连着五六天的烤全羊,直接让司马迁上火了。 倒不是阴虚火旺、牙龈发炎的那种虚火,而是实打实的‘阳气过盛、目赤口苦、大便干结’,每次如厕都要耗费良久,这让杨川甚为担心。 一代大文豪,可别让烤全羊给吃出什么毛病,从而让这座天下少了一部鸿篇巨著,没了那无韵之离骚,那他这个厨子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不行,还是得好好劝劝这家伙。 要知道,这青年人贪图口腹之欲,暴饮暴食,差不多就等同于少年人贪恋美色、日日夜夜,都属于刮骨之刀、挥精如土,危害甚大。 “从明日开始,需要吃几天清淡些的饭食了,”这一日,杨川终于忍不住开口劝说,“天水陇西一带,有一种百姓饭食,极为好吃,不知军侯大人可有兴趣?” 司马迁摇头,指着不远处大快朵颐的六只金雕、三只雪豹,笑道:“某家还不如几个畜生?” 杨川讪笑几声,不吭声了。 为了与司马迁增进感情,同时也为了让这货莫要小觑于他,杨川思谋再三,终于还是将豹姐它们‘介绍’给了司马迁。 原本想着自己亮出这个‘底牌’,司马迁定会大吃一惊,对他这个半大小子另眼相看。 不料,见到这几个‘宠物’后,这位军侯大人竟丝毫不显‘大惊失色’,只是略微表达了一番嫉妒羡慕之情。 司马迁甚至还说,若杨川能放下身段,给自己裆下来上那么一刀子,进宫当一个驯兽宦官,应该前途无量…… 杨川这才知晓,在长安城里,几乎所有的权贵之家都有豢养灵宠、战宠的传统,其中,尤以刘彻为最甚,不仅养老虎、棕熊、犀牛、大象、豹子、野狼等凶兽,还喜欢斗鸡遛狗。 听说在上林苑里,还有一座‘犬台宫’,豢养着全天下各种各样的狗。 众所周知,老刘家的人喜欢养狗、斗狗、吃狗。 不曾想,那位名叫刘彻的皇帝还喜欢‘斗狗大会’,鼓励文武百官、权贵人家都来参与,谁的狗厉害,谁就是忠臣,谁的姐姐或者妹妹就可能被皇帝祸祸。 那个贰师将军李广利,不就是如此么…… …… 长安城啊。 司马迁为人旷达,经常不顾身份的与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抢着吃烤全羊,时不时的还会起一些争执,自然每次都是豹姐大显神威,镇压全场。 杨川却很孤独。 他时不时的回首南望,怅然若失,却只能暗叹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长安城么?如今连个烂怂大雁塔都没有……’ 第三十六章 石门障 连着二十几日,自打杨川‘一家子’搬到司马迁的官衙,几乎就没闲着,不是在做饭,就是在做饭的路上,不是烤全羊就是过油肉拌面。 杨川发现,跟所有的大文豪一样,司马迁的口味偏重,最喜欢那些肥而不腻、鲜嫩多汁的美食,对粗茶淡饭基本上没什么兴致。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很多。 不过,杨川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司马迁如今是官身,自己是无籍野人,身份悬殊,贴的太近对彼此都没什么好处。 尤其是他自己,如今还有一个人暗戳戳的盯着呢,总令他有些不舒服。 张骞。 这位在后世大名鼎鼎的博望侯,如今就在卫青的大营里,身居高位,不要说人家亲自下场撕逼,就是随便一个眼神,杨川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 入秋了,塞外的寒气不断南下,带来一场又一场寒凉的秋雨。 司马迁开始忙碌起来了。 杨川知道,卫青、李息两位大汉帝国的名将,便要展开一场大战。 也正是元朔二年的这一场大战,彻底打垮了匈奴人在河套、金城、陇西一线的军事力量,也彻底奠定了卫青‘大汉军神’的地位。 这一战后,卫青一路开挂,拜将封侯,直至三个儿子都封了侯,还顺带着平推了刘彻的姐姐平阳公主,从而走上人生巅峰。 当然,也许是平阳公主反推了卫青,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大战在即,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子烽火硝烟的味道,一队队骑兵风尘仆仆的赶来,在云中城里经过简单修整,便开赴前线了。 杨川隐约得知,车骑将军卫青的大营,就设在数百里外的定襄城。 作为云中郡太守麾下……某长城关隘的戍卒兼厨子,杨川也终于背着行囊,拖家带口的‘走马上任’了。 在这件事情上,他很承司马迁的人情。 本来,以大汉帝国的募兵制度,想要进入行伍当兵吃粮、博取军功,必须要等到二十三岁以后才可以,但司马迁毕竟是‘刀笔吏’,随手添了一笔‘其父为陇西良家子杨勃战死沙场此子被掠为奴六载深恨匈奴蛮夷其情可悯极善烹制军粮’,便解决了。 或许,这一笔‘备注’并没有引人注意,反正他们这一批人中间,大多数为囚徒、赘婿、无籍野人,估计上司衙门的人只要核对人数就行了。 但对杨川来说,这一点很重要。 他在大汉帝国,总算是有了一个正式身份。 此外,司马迁还考虑到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的生存问题,特意挑选了一处山清水秀、风景幽美的地方——鹿城,石门障。 听到这一消息后,杨川唯有苦笑。 看来,司马迁这家伙的史学研究,目前应该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段位,根本就没去实地勘踏过,否则,他就绝对不会将杨川打发到石门。 石门是什么地方? 阴山绵延两千余里,是匈奴人的崛起之地,其中部的横断山脉有两座山,一为大青山,一为乌拉山,两山对峙形成一个幽深而险峻的大峡谷,便是所谓的‘石门’。 杨川清楚的知道,石门大峡谷非同小可,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也就是说,只要汉军与匈奴人开战,此地必为要害,就算如今不是前线,那也将是天下最为凶险的去处……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杨川苦笑过后,细细盘算一番后,便将心中的畏惧抛之脑后,反而还有些莫名的激动:有仗打,才有机会搞军功啊,反正这一仗汉军大获全胜,怕什么? 司马迁不是在他的《史记》里写道,‘全甲而还’么? 此外,鹿城是个好地方,杨川曾来过很多次。 对了,鹿城就是后世的包头。 在两千多年前,匈奴人叫这地方为‘包克图’,就是‘有鹿的地方’;而汉人则称之为‘鹿城’、‘九原’。 而地处鹿城西北二十里的石门,的确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雪山有平原,有大量的麋鹿、獐子、蒙古兔、狍子、棕熊、雪鸡。 最妙的是在大青山和乌拉山上,竟然还有青羊、雪豹、金雕、金雀隼等,说不定借此机会,豹姐和傻雕们还能搞一波对象,孕育出下一代呢。 鹿城是个好地方,石门也是个好地方。 杨川知道,几百年后,吕布就出生在这里。 还有后来的王昭君,就是经过石门而‘出塞’,让狼日哈的匈奴人给祸祸了。 就是不知道,如今他这个戍卒兼厨子,有没有机会捡几颗匈奴人的脑袋,积攒一些军功,换他一个清白的大汉帝国户籍…… …… 杨川抵达石门时,恰逢一场连绵秋雨。 板着指头算一算,距离规定的期限还有两三天,因为没有人监视也没人押送,他自然不用提前去报到,正好能做一点其他事情。 平日间,汉帝国对刑徒、赘婿、野人等贱民很鄙视,彼此之间,并没有多少好感。 可是,一旦这些人被征发,无论是去服徭役还是兵役,竟然很少有人逃走,这曾经让杨川百思不得其解,觉得那些人不是蠢就是傻。 然而,当他自己成了戍卒后才明白,这人啊,总归还得有一个归属感。 就譬如眼下,几根屁都不是的竹简上,一旦写上你的户籍、姓名、年龄、肤色等内容后,这个大汉帝国就是你老妈,就值得你去守卫、去搏杀、去牺牲…… 当然,让杨川牺牲是不可能的。 他还没活够呢。 他还没去过那个烂怂长安城,还没会一会霍去病呢! 杨川在大青山上寻了一个隐秘山洞,简单收拾一番,将自己带来的粮食、盐巴等存放起来,权当是今后的一个秘密落脚点,也好让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安然过冬。 另外,他又花了两天时间,将方圆数十里的山山水水、沟沟壑壑、渠渠道道都摸了一遍,差不多做到心中有数,这才动身前往关隘报到。 不管打不打仗,先把退路勘察好,这是一个好习惯。 第三十七章 与子同袍 杨川不知道,就在他抵达石门的前一日,卫青、李息两路大军早已沿着黄河北岸,在秦长城的掩蔽之下,悄然抵达了高阙塞。 两支大军迂回包抄,神不知鬼不觉的,切断了盘踞河南地的匈奴白羊王、楼烦王的退路,与其他匈奴诸部的联系。 然后,大举南下,一举击溃之。 此战,阵斩三千余匈奴骑兵,缴获牛羊马匹逾百万。 白羊王、楼烦王率残部逃遁,不知所踪…… …… 按照司马迁的说法,石门关隘眼下有一曲甲兵驻守,也就是五百人,再加上石门障易守难攻,足以抵挡一万匈奴骑兵。 可是,当杨川抵达后才发现,五百甲兵听上去很多,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石门古道里,有一处关隘、两处当路塞、五处障城和十几个烽燧,这五百甲兵撒出去,简直就是一把胡椒面,屁用都不顶吧? 西汉军队编制承袭大秦制,从上到下,一般为军、部、曲、屯、队、什、伍。 伍就是五人,两伍为一什,一什就是十人,前后左右中五什为一队,一队五十人,然后又是两队为一屯,一屯一百人,前后左右中五屯为一曲,一曲为五百人;曲以上就是尉官了,五曲为一部,一部两千五百人,曲长为校尉,五部为一军,一军一万二千五百人…… 负责戍卒登记造册的,是名面色黧黑、两鬓斑白的老兵,豁着半口大黄牙,昏花老眼都快被眼屎糊严了。 这让有些强迫症的杨川很难受,老想着要给提醒一句。 不过,他始终没敢开口。 大汉帝国的戍卒有两种,一种是清白人家的子弟,理论上在二十三岁到五十六岁之间,当三年兵就可以了,除非有人一心想博取军功,自然可以多呆几年。 而另一种,则是如杨川这样的“不清白之人”,一旦被征发戍边,差不多就没有可能回去了。 除非砍一两颗匈奴人骑兵的脑袋,用军功抵消掉自己的“罪孽”。 眼前这老兵卒能在边塞活下来,并活了这么久还没死掉,这就很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人很难缠,最好别轻易招惹。 果然,当杨川将自己的验传和相关“竹简”递过去,那老兵耷拉着眼皮子:“十三岁?无籍野人?可曾偷盗,杀人?” 杨川摇头:“无。” “十三岁入行伍,急着投胎?” 杨川再次摇头。 “极善烹制军粮?” 杨川终于能点头了,拱手道:“小子喜欢做饭,可以当一名伙夫。” “狗日哈的,喜欢做饭就极善烹制军粮了?”老兵卒勃然大怒,睁着两只浑浊的老眼,并指骂道:“耶耶喜欢鹿城卖汤饼的李寡妇,便极善骑射了?” 杨川挠了挠后脑勺,怎么就觉得,这老兵卒的话其实还挺有道理的,只好拱手道:“大叔身材高大威猛,相貌堂堂,自然是极善骑射。” “呸!” 那老兵卒往地上吐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什么狗屁世道,都开始把孩子往战场上送了,长安城里,姓刘的那一窝子不得好死!” 杨川心头一突突,赶紧笑道:“大叔,小子是自己求着来的。” 这老兵卒简直了。 在大汉帝国的军营里,公然唾弃、咒骂长安城里那些姓刘的,这不是找死么? 这话说的,都没法去接茬啊…… 不料,那老兵卒却根本无所谓,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个劲儿的咒骂全天下姓刘的,上至汉高祖刘邦的那个没出息的老爹刘煓,下到各地刘姓藩王,再到眼下的皇帝刘彻,反正就是一顿乱骂。 最后,实在想不起来要骂谁,便开始骂自己的先人:“一百多年前,我们老项家的那些蠢货太不争气,尤其是我耶耶的耶耶的耶耶……反正都是蠢货! 好好的一座天下,就这么白白饶给了姓刘的?啊呸,气死我也!” 原来,是项家后人啊?怪不得如此刚猛。 杨川登时心生敬意,便要拱手说话,不料,正在一旁修缮弓弩兵械的几名老兵插话调侃:“啧啧,老项又在新来兵卒面前装大尾巴狼了?” “老项,人家项羽是楚人,你一个赵国蛮子凑什么热闹?” “我儿脖子上戴的项圈,算不算你们老项家的先人啊?” “哈哈哈……” 老项涨红了脸,笑骂一句:“狗日哈的张老四、金老三,你们几个驴日哈的皮痒了是不是?” 那几名老兵卒嘿嘿笑着,不再理会老项,转头瞅着眉清目秀、身体单薄的杨川,都是一脸的苦笑,有一人喟然叹道:“贱籍不是人啊,看看,连十二三岁的孩子都被征发过来卖命了。” 另一人摇头道:“总比在荒郊野外躲藏的好。” 众人点头,看样子都曾经历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杨川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几位大叔,小子身单力薄,今后还要仰仗各位照拂了。” 那几名老兵卒拱手还礼,口称‘彼此照拂罢了’,便低头忙去了。 “小子,去领一套甲衣和兵刃,”老项递过来一截竹简,算是登记造册完毕,“你去大青山一侧的丑字号烽燧吧,晚上睡觉时小心些,别半夜让狼啃掉半个脑袋就行了。” 这几名老兵卒人不错,而且,也不指望瘦猴似的杨川能上阵杀敌,便将他安顿在烽燧上,只负责烧火做饭、瞭望敌情什么的,也算是一种照顾了。 杨川对几位老兵卒躬身施礼后,便捏着半截竹片出门了。 后面的几道手续很顺当,并没有预想中的各种刁难、嫌弃和排挤,该领什么就领什么,反正大家都是认‘竹片’不认人。 唯一的麻烦就是他的身材实在太过瘦小,就算是最小号的甲衣,也能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看来只能自己动手改造一番了。 两个多时辰后,杨川背着一卷破烂玩意来到丑字号烽燧‘就职’。 这座烽燧位于长城外三四里处的一座山峰上,三面悬崖,视野开阔,只有一条崎岖山道与长城城墙相通,攀爬上去时颇为艰难。 烽燧并非孤零零一座‘望楼’,还有‘墩台’和一圈围墙,有点像独门小别墅,院内一角还有两间破旧石木房子,却是烽子们日常生火做饭的地方。 踏进小院大门,杨川来到那间小屋,刚好碰见三名同袍蹲在地上用膳,便赶紧拱手道:“诸位大叔见礼了,小子杨川,新来的烽子。” “新来的……怎的如此年幼?”一名中年汉子皱眉问道。 “小子是厨子。”杨川笑道。 “厨子?煮饭谁不会?还需要厨子?”另一名汉子冷笑一声,“罢了,看你无有铁甲兵械,自然不是良家子,先上去把东西放下,下来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 这几人话说的甚为难听,但为人还不错。 杨川躬身施礼,回到烽燧下,从一个十分狭小的门洞里钻进去,又顺着木梯爬上去,便看见一个比猪窝还要脏乱差的地方。 除了挂在墙上的那些兵械还算齐整,地上乱七八糟的,尽为破羊皮、狗皮褥子、坛坛罐罐和一些生活用品,一股恶臭腥臊气息扑面而来,都有些呛眼睛…… 这地方,如何呆下去? 第三十八章 用拳头说话 杨川认为,一个合格的厨子,往往也是一个合格的刀客:无论是切割食材,还是收拾人,都须做到游刃有余。 谁说菜刀不是刀? 只要想法对路、方法恰当,一把菜刀其实能解决这世上的很多事情。 当然,人心那种破事除外。 对付烽燧里的这三位‘同袍’,杨川的办法简单粗暴。 他背着自己的行囊,转身走下烽燧,迳直来到那三名汉子面前说道:“几位大叔,小子跟你们商量一件事。” “何事?”一名汉子随口问道。 “小子负责做饭,若几位满意,便须将所有的羊皮、狗皮褥子、衣物等清洗干净,并约定三日一沐浴,若诸位觉得不划算,小子自己走人,去换个地方混日子。” 然后,也不等那三名汉子发威,杨川转身下山去了。 三名烽子面面相觑,才想起要狠狠的收拾那瘦猴时,却见那小子早已不见了人影…… …… 于是,两个半时辰后。 月上东山,大地一片悄如,塞外的寒风一阵接着一阵,整条‘石门古道’笼罩在月色下,寂静的只剩下几声梆子‘铎铎’作响。 丑字号烽燧的坞墙内,杨川斜躺在一张马扎子上,举头望明月,低头吃烤鸡,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就十分的招人嫉恨。 三名烽子苦着脸,一边清洗着破羊皮、狗皮褥子等,一边咬牙切齿的咒骂不休。 “杨川小贼,算你狠!” “分明是贱籍之人,偏生一副公子做派,杨川,你就、你就不是人!” “……” 这三人骂的难听,几次想站起来教训一下这瘦猴,可一想到那只差点把他们香哭的‘烤野鸡’,却只能颓然蹲下,继续洗衣服被褥。 一只烤野鸡吃完,杨川站起身来,用清水将双手清洗干净,伸了一个懒腰,撂下一句:“今晚小子值守瞭望,明日继续烤野鸡。” 然后,便施施然的上了烽燧的‘瞭望台’,并随手带走那个他自制的马扎子。 三名烽子眼巴巴瞅着杨川离去,嘴上还在不依不饶的咒骂着,手底下却丝毫不敢放松。 甚至,为了彻底将那些‘破烂’清洗干净,三个人还偷偷摸下山崖,寻一处溪流泡冷水澡去了。 这几个人的出身都不好,不是囚徒便是赘婿,吃了大半辈子煮饭、麦饭,就连一口臭肉酱也当成天下极品美食,岂能抵挡一只‘叫花鸡’的诱惑? 杨川只用了三只‘叫花鸡’,便将其轻松拿下了。 对此,杨川甚为满意。 这就对了嘛。 想要吃美食,行,烤野鸡、炖兔肉、烤全羊什么的,管饱吃,条件就是你们得听我的话,先把个人清洁问题解决了再说。 至于说猎物,有豹姐和六只傻雕在附近活动,杨川根本就不用亲自动手啊。 欺负这几个人,杨川的心里没有任何负担,甚至,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里头。 你说大家已经活得苦哈哈的了,困守在这边塞之地,偏生还要把自己活成脏不拉几、蓬头垢面的样子,那也太窝囊了。 当然,这些话是说给三名‘同袍’听的。 杨川自己的想法其实更简单,就是把环境弄干净些,把跳蚤臭虫虱子什么都消灭掉,别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还是太年轻了啊……” 瞭望台上,杨川裹着一件羊皮袍子,整个人窝在马扎子上,望着塞外月如雪,他的心情很复杂。 秦时明月汉时关,人情冷暖多混蛋。 呆在这鬼地方当一名烽子,根本就没地方去搞军功啊。 来的匈奴骑兵少了,自己抢不上,来得多,几千几万的蜂拥而至,区区五百甲兵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估计连一日一夜都坚持不住便会被破关。 如果是野战部队还好,只要出了长城,随时随地都有仗打。 郡兵就不行,只能防守不能出击,否则,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出关,就算你把匈奴大单于的脑袋砍掉,也难逃军法从事。 这还真是有点‘万世师表困陈蔡’的苍白无力感了。 想到郁闷处,杨川忍不住仰天长叹:‘不就是个烂怂长安城吗?为何耶耶我就去不了呢?’ ‘再坚持一段日子,实在不行,就回漠北吧…当然,西域也不错。’ ‘对了,也不知那帮匈奴人在忙什么?鹿鼎城如今怎么样了……’ 如此这般胡思乱想着,杨川的眼皮子渐渐沉重起来,他只好翻身坐起来,使劲搓几下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烽燧瞭望台上值守非比寻常,一旦睡过去,漏报军情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那三名汉子回来了。 每个人都冷得瑟瑟发抖,扛着一卷清洗干净的破羊皮、狗皮褥子和各自的破衣烂衫,他们探头探脑的回到烽燧,却发现根本就没办法睡觉。 所有的铺盖都是湿的……都怪那臭小子,这一番折腾,把大家都快冻死了! 不就是会烤肉的厨子么?将其痛打一顿,他还不是乖乖听命于咱们?想不到,堂堂三条关中汉子,竟被那小子几句话给蒙住了,想想就后心堵得慌啊。 “几位大叔洗干净了?” 就在三人恼怒之际,杨川探出脑袋朝下层看着,人畜无害的小脸上挂着十分欠揍的微笑,悠然道:“全新的兽皮要不要?羊皮袍子八百钱,熊皮袍子九千八…… 算了,反正你们也买不起。” “臭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打!”一名汉子终于忍无可忍,从二层爬上来,挥舞着拳头扑了过来。 杨川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想得很清楚,在这种鬼地方想混得顺当一些,一顿美食肯定解决不了问题,最终还是要看谁的拳头硬。 论武功,他比不过张骞、堂邑父、司马迁那种变态,可要说打两三个普通兵卒,杨川自忖还是颇有几分胜算。 况且,豹姐刚才不就悄悄摸过来了么…… 说时迟那时快,那汉子一拳捣过来,堪堪就要击打在杨川的脸上,却突然眼前一花,瘦不拉几的杨川早已绕到他身后,对着那汉子的后心就是一肘子。 堂邑父曾说过,宁挨十拳不挨一肘,皆因为一肘之力对人体的伤害,绝对会超过拳头好几倍。 那汉子闷哼一声,向前踉跄扑出去几步,额头重重撞在烽燧的石壁上。 “驴日哈的,你找死!”那汉子霍然转身,再一次挥拳扑击上来。 杨川迅捷如豹,险之又险的避开迎面的这一拳,一拧身,一肘子顶在那汉子的肋下,令其登时便丧失了战斗力,疼得浑身哆嗦。 趁他疼,要他命。 杨川一跃而上,劈手揪住那汉子的发髻,双臂发力,整个身子腾空而起,他的一个膝盖便狠狠的顶在其头脸之上。 在那汉子的怒吼和咒骂声中,又是连续七八膝盖。 直到那汉子满脸鲜血,身子软哒哒的似乎昏迷过去,杨川这才松开手,任其缓缓软倒在地。 然后,又在那人肚子、肋下等柔软处,狠狠的踢了几脚。 这几下兔起鹘落,另外两名汉子才爬到三层瞭望台上,刚探出头,便看见杨川正在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上的血污,一脸的天真无邪。 这就、给打完了? 那两名汉子面面相觑:“瘦猴儿,谁给你的胆子?” “碎驴日哈的,你这是自己寻死啊!” 二人跃上瞭望台,慢条斯理的卷着袖子,将沙包大的拳头捏的‘叭叭’作响,一步步的逼了过来。 第三十九章 豹姐出事了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 三名中年汉子正式承认,杨川的拳头比他们的硬,所以,甘愿听从‘杨公子’的调遣。 实际上杨川自己心里清楚,不是自己拳头硬,而是他的身法灵活,对方根本就打不到自己。否则,以这三个憨货沙包大的拳头,随便给他几拳,一身的骨头估计就散架了。 可以想见,如果真正上了战场,披挂上甲衣,手持坚盾和长矛,三五个杨川都打不过人家…… 这是杨川第一次主动欺负人,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便拿出三件全新的羊皮袍子‘赊欠’给三位大叔。 本来,杨川想白送给这三人,不过转念一想却又换了一个说法,那就是羊皮袍子先用着,钱给不起也没关系,但必须要先欠着。 杨川太明白‘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了。 他可不愿意滥充好人,最后却让人在背后骂一句‘傻逼’…… 羊皮袍子的选材很好,针脚很细密,就是价格略微有点偏高:一件羊皮袍子八百钱,相当于在关中一带的一亩良田。 贵是贵了一点,这不还能赊欠嘛。 所以,三位大叔心甘情愿的答应下来,并拍着胸脯保证,从今往后,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到杨公子头上,他们三人一定把那驴日哈的给弄死。 这三人都是关中汉子,犟得跟驴一样,被杨川三番五次打倒在地也不服,还挣扎着要与这瘦猴少年不死不休的大战三百回合…… 结果,当他们看见豹姐的那一瞬间,三个人马上服软了。 豹姐其实也没干什么,只是蹲在杨川的身边,冷冷的瞅着,半尺长的舌头在毛脸上舔来舔去,顺便再舔掉杨川手上的血渍。 紧接着,六只傻雕也来了。 其中某只傻雕的爪子里,还抓着两只小雪豹,它们落在烽燧的瞭望台上,就开始对杨川大献殷勤,却被豹姐一爪子一个的,全部扒拉到一边去了。 “杨公子……您先歇着去,我们三人值守瞭望就行了。” “对对对,您歇着就是了。” “烽燧上就这么点破事,我们三个能应付得来……” 三名汉子鼻青脸肿,披头散发,看上去就十分的狼狈,但此刻却一个比一个勤快,竟然破天荒的将烽燧里里外外的清扫干净,并十分仔细的洒了一遍清水。 这也不怪他们犯怂,关键是豹姐和六只金雕的样子太凶残了。 瞧着三位关中大叔憨厚老实的大黑脸,杨川基本就能知晓他们在捉摸什么—— 这瘦猴少年到底什么来头?喜欢干净,喜爱美食,豢养凶兽、金雕,这分明是长安城里那些纨绔子们的做派啊! 难道此子乃权贵子弟,假扮成一名烽子,专门来到这石门古道监视某些军中大人物? 这老刘家的人当皇帝,总体还行,就是一个比一个心理阴暗,瞧着哪个大臣都不放心,杀起功臣来,也是心黑的很,一点都不手软。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哪个将军要倒霉了? 卫青还是李息? 对了,说不定是李广,那个陇西人曾经当过云中太守,听说脾气犟的跟老叫驴一样,说不定刘彻想要对付的就是他…… 关中人、尤其是长安一带的百姓人家,最喜欢捉摸这种朝堂明争暗斗之事,而且,每每还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的真相。 长此以往,他们还就真的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并以此为由而鄙视全天下所有不是长安人的人,即便自己整日介吃糠咽菜,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用屁燕子笑话外地人的喜好。 对于这一结果,杨川很满意。 这也是他盘算好的一步,要从气势上征服三位同袍,免得他们在外面乱说话,从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洒扫干净后,三位大叔先睡吧,”杨川笑了笑,温言说道:“凡事总得讲个规矩,咱都是戍卒,瞭望之事牵涉重大,还是大家轮流值守最为妥当。” 三人赶紧点头,转身就走…… …… 戍边的日子不紧不慢,分外枯燥,转眼间就过去了一个月,杨川的心境却渐渐宁静了下来。 几场秋雨后,一夜北风,塞外突然就进入了冬天。 寒冷的北风呼啸了两三天,渐渐的,天空的颜色变成了铅灰色,傍晚时分,又变成了深灰色,低低的压在头顶,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看样子,晚上要下雪了。 连吃两大碗清汤羊肉,杨川爬到瞭望台上值守,让白日值守的烽子下去吃饭。 他披着一件羊皮袍子,舒坦的斜躺在铺了干净兽皮的小火炕上,将两只脚伸到壁炉边烤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望着远处苍茫群山,看上去舒适而心不在焉。 以往的冬天,烽子们的日子十分煎熬,尤其是瞭望台上更是冷的要命,全凭几张破羊皮硬撑着,一个冬天下来,耳朵、面颊、手脚都会被冻伤,太阳一晒就流清水。 自从杨川来了之后,丑字号烽燧的瞭望台却变成一个小暖窝。 他让那三位大叔搬来一些石头,再用盐水和一些烂泥,在瞭望台上砌了一个‘壁炉’,并将烟道简单改造一番后,盘了一个东北人最喜欢的火炕。 如此一来,壁炉里的烟火变成了一缕淡烟,自然不用担心此间烟火太大,而被远处另外一座烽燧上的人误判…… ……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开始下雪了。 六只傻雕盘旋一阵,落到瞭望台上,低低鸣叫几声。 豹姐一家子还没来? 杨川缓缓坐起身子,探头看一眼外头,黑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豹姐呢?”他嘀咕一句,突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每天晚上,豹姐都会在天黑的时候准时出现,陪着他睡觉、值守、发呆,然后,在天亮以前悄然离去,那三名烽子都很少见到豹姐的踪迹。 而且,两只小雪豹也没见来。 难道豹姐去搞对象了…… 就在杨川胡思乱想时,六只傻雕突然飞了起来,扑棱棱的在烽燧上空盘旋几圈,向远处飞去。 一边飞,还一边鸣叫着,似乎还有些焦急? 杨川虽然与这几只傻雕相处日久,但毕竟不懂‘鸟语’,只能通过它们鸣叫时的声音做出判断,基本上做不得准。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否则,像这样一团漆黑的风雪夜,金雕轻易不会离开巢穴,刚才他都忽略了这一个小细节…… 杨川三两下收拾好行囊,快步走到烽燧的二层,对三名烽子说道:“你们三个人上去轮流值守,我趁着风雪夜,给咱捉几只青羊,等回来了就烤全羊。” 三名烽子大喜,齐声道:“杨公子小心!” 杨川点点头,快步出来烽燧,在黑暗中适应一会儿后,便悄然向远处的一条山谷摸去…… 第四十章 这是王炸啊 在六只傻雕的指引下,杨川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一条山谷。 山谷深处的一处峭壁上,有一个隐秘山洞,正是当初他给豹姐、傻雕们准备的藏身之所。 ‘到底出什么事了?’ 随着渐入山谷深处,杨川不由得心中惊疑不定,手心里慢慢沁出一层汗水。 要知道,在这片山林间,豹姐加上六只金雕,就能算得上是最高战力了,就算有老虎棕熊也不怕,反正这几个货跑的都贼快,基本上没什么天敌。 那么,豹姐遭遇的是什么厉害对手? 另一群雪豹?还是猎豹? 如果真是如此,自己这不是着急慌忙的给人家送菜来了? 就在此时,山谷深处传来两声豹姐的吼鸣,焦急中,略带着一丝欣慰,看样子它知道杨川赶来了。 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 豹姐的吼鸣声中气十足,应该没有负伤,也没有遭遇什么生死危机……不过,它又为何焦虑呢? 对了,是大毛和小毛! 杨川迅速做出判断:那两个小吃货,可能被其他人捉住了…… …… 两炷香工夫,杨川终于又向山谷深处摸进一段距离。 山路崎岖不好走,再加上大雪纷飞的夜晚,差不多就是走一步滑三下,若非杨川常年锻炼各种跑路姿势,身法轻捷如成精的老猿,恐怕早就滚蛋了。 豹姐突然出现了。 它从一棵落叶松后面跃出来,轻轻落在杨川身边,咬住了他的羊皮袍子下摆,带着他钻入左手的一片密林。 六只傻雕在头顶盘旋一阵,径直飞向树林深处。 “在树林里?” 杨川悄声问一句,蹲下身,从肩头取下双肩行囊,从里面取出几样东西,却是一把剔骨刀,一根三棱军刺,两团羊毛绳子、一把精致小弩和几包“佐料”。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处理事情时往往都会带着某种职业特征,就比如此刻准备与人搏杀,他首先考虑的便是庖丁解牛的那一套战斗方式…… 密林深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座小小的营地,用一些石块和木头围了一圈,上面还堆放了不少用来伪装的树枝、石块等。 若非有豹姐和六只傻雕带路,还真不容易发现这个地方。 ‘也不知是什么人在此藏身?’ 看来,两只小雪豹乱钻乱跑,误入其中被人给捉了去? 还真有可能。 那两个小吃货自从跟了杨川后,哪里还有点雪山之王的样子?整日介混吃混喝的,迟早会变成两只肥猫! 心里头暗自思量着,杨川悄然靠近那座小小的营地,隐约间,听到里面传出有人在低声说话,赫然竟然匈奴语言! 匈奴人! 杨川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恐惧与紧张,而是兴奋。 如果在这里砍死几个匈奴人,能不能换取一份军功?按照大汉帝国军队的计算办法,只要能砍掉一个匈奴骑兵的脑袋,就可以抵消‘贱籍’并升一级爵位。 两个脑袋,升到二级爵位。 四颗,八颗,十六颗…… 当然,这不是简单的倍数关系,还要联系各种各样的情况,譬如,阵斩与暗杀就完全不同,此外,一颗百夫长的脑袋,自然要比好几颗普通牧人的脑袋值钱很多。 此外,越高级的爵位,需要的脑袋就越多,想要升级到侯爵,可能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否则,那个倒霉蛋李广也不至于打了一辈子的仗,最终却还是难以封侯,在漠北之战中面对卫青的质问而羞愤自杀…… 杨川侧头看一下豹姐,刚要抬头去看几只傻雕,突然就听到“嘣”的一声弓弦震动之声。 一声尖锐的箭矢破空声中,豹姐一个跟头翻下木桩,迅捷跃到一块山岩后,悄无声息的隐藏起来了。 应该没射中。 杨川松了一口气,同时,他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从弓弦的声音判断,射手至少能拉开八石硬弓,堪比堂邑父的武力值啊! 而且,里面还不止一二人,因为有人声传出来,似乎还挺威严的:“桑赫,又是那只母豹?” “是的,尊贵的白羊王。” “一只雪豹而已,怎么三箭都没射中?” “哈哈,楼烦王都看不起雪山之王了?那可是雪山的精灵,是咱们草原人的福祉呢。” “本王只是有些担忧,可别为了射杀一只雪豹暴露了咱们的行踪,坏了左贤王的大事。” “怕什么,有本王的四名射雕手在此,就算有一二百名汉军前来,也不过送死罢了。” “不得不说,咱们的那位左贤王还真是天纵奇才,使出汉人兵法的金蝉脱壳之计,把汉军主力引到西面…哈哈哈哈……” …… 杨川闻言,大吃一惊。 竟然是两个匈奴人的王! 还有四名射雕手? 杨川在西域草原上待过好几年,自然知道射雕手的厉害,嗯,差不多就是中原人所说的“武林高手”、“大宗师”那个级别的弓箭手,在战场上,就相当于狙击手的存在。 两个王带四个二,这不妥妥的王炸么? 杨川这才意识到,绵延两千余里的阴山山脉,才是匈奴人的老巢,经过这百余年的经营,谁知道这深山老林里还有多少暗藏的匈奴人! 啧啧,幸好他谨慎小心没有暴露行踪,否则,一箭射过来,他可没有豹姐的身法…… 怎么办? 打是肯定打不过人家,就算是偷袭也不行,射雕手绝非常人,雪夜之中,连雪豹的都能察觉,简直不是人啊。 可是,要说让他回去通风报信,让石门障驻守汉军来围攻,这份足以令人发狂的泼天军功,还有他这个小小的烽子什么事? 杨川蹲在山岩后沉吟片刻,很快就做出了决断:这份功劳,必须要抢到自己手里! 至于如何将其变现,是否与旁人分享……管他呢,先抢了再说! 计较已定,杨川潜藏了下来。 他是一个弱者,自然要有弱者的觉悟,故而,他从小就学会了隐忍,可以做到爬伏在冰天雪地里两天两夜而纹丝不动。 他就不信,这些匈奴人没有打盹疏忽的时候! 豹姐看见杨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疑惑了一会儿,便也趴伏下来,任凭大雪将自己掩埋起来…… …… 整整一夜没睡,杨川始终没有发现匈奴人的破绽,那四名射雕手轮流值守,很是警惕,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警觉,刷的一箭就会射出去。 以至于,快到天亮时,就有好几只冒着风雪出来觅食的小野兽遭了殃,成了匈奴人的猎物。 不过杨川一点都不着急,正所谓敌在明我在暗,以有心算无心,如果还不能弄死几个匈奴人,他这几年的罪也就等于白受了。 大雪下了一夜,到了天明时分,不但没有消停下来,反而下的更大了。 文人写诗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有些夸张了,但阴山的这一场雪,却实实在在的有点大,至少能称得上“鹅毛大雪”,这让潜藏起来的杨川暗自喜悦不已。 双王带四二,匈奴人的王炸啊。 啧啧,这种极品的食材,试问这天下,哪个厨子能撞上此等狗屎运? 大雪封山,道路隔绝,这几个匈奴大人物深居简出、掩藏行迹,那就正好给杨川腾挪出足够的时间,让他专心致志的做好这一道菜…… 第四十一章 臭名昭著 搞一个大汉帝国的清白户籍,想办法进入那座烂怂长安城,推倒…咳、结识并拿下霍去病,这几件事情已经成为杨川的执念。 否则,他完全可以回漠北啊。 只要他用心经营,以鹿鼎城为中心,面南背北,进可控制整个漠北之地,退可以贝加尔湖为跳板,成为历史上著名的‘杨川大帝一世’…… 可是这人啊,一旦有了执念,往往就会变得很没脑子。 就譬如现在,杨川所思所想的,都是如何活捉匈奴人的‘双王带四个二’,满脑子都是泼天的军功,以及那唾手可及的清白户籍与爵位。 至于危险。 当然是危险至极,所谓‘富贵险中求’,大概便是如此吧? 不过,杨川自然不会因为一份军功就会冲动的不行,两世为人,那种热血激荡的剧情早已成为美好回忆。 也就是说,他现在终于成了一个合格的厨子:食不厌精,烩不厌细。 庄周是个人物,抛开他的逍遥游、大宗师不论,单单一句‘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就足以令人遐思无限了。 在雪中趴伏了整整一日两夜,杨川身上的积雪足足有一尺多厚,就算是有人在他身边经过,甚至一脚踩在他的身上,应该都会以为是一块石头。 豹姐也是,比石头还要安静。 ‘周围,是十万座雪山,唯一动弹的,是豹姐的眼睛……’ 越是在万籁俱寂的环境下,人的心思便越是活泛,想法也就越发的细密而抒情,这便是杨川此刻的感悟。 匈奴人很安静,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的吃食很简单,就是将射雕手随手射中的猎物剥掉皮子,架在火上烧烤一阵子,便带着血水‘嘎吱嘎吱’的吞嚼入腹。 看来,想要下毒的机会很渺茫。 杨川安静的倾听着匈奴人的动静,闻着难闻的烟熏火燎味儿,听他们隐隐约约的谈论,无外乎是那个什么左贤王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跟自己的几个叔叔斗法。 这一次河南之战,便出自左贤王的手笔。 他以白羊王、楼烦王为诱饵,将卫青、李息统帅的两路大军吸引到西面右贤王的地盘上,让汉军获得一次前所未有的‘全胜’,尔后,却将其精锐暗藏在阴山之中…… 杨川听得有些心惊肉跳。 也就是说,如今的阴山就是一个炸药桶?那么,沟通汉地九原郡和塞外漠北的大通道‘石门古道’,自然便是成了必争之地? 又一夜过去了。 黎明时分,人的精神状态会处于一种奇怪的松懈状态,这便是杨川想要抓住的一个机会。 一名匈奴射雕手走出地窝子,在雪地上撒了一泡尿,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便要往回走。 突然,他停下脚步,侧目看向杨川藏身之处,并顺手拿下背上的大弓。 杨川心头一跳,握紧了手中的精巧小弩。 这是他亲手制作的,有效射程才十几步,但贵在可以连发五箭且几乎无声无息,其箭长不足二寸,与其说是弩箭,倒不如说是一件江湖暗器,拿来阴人相当给力。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匈奴人距离自己太远,约摸有二十五步左右…… ‘莫非,被人发现了?’ 杨川屏住呼吸,在积雪下面,稳稳的瞄准射雕手的咽喉。 作为一名厨子,他的弩箭上自然是沾了毒药的,务求一击必中,一剑封喉。 匈奴人拿下一支箭,好整以暇的搭在弓弦上,随手便是一箭。 杨川浑身一紧,却没有躲闪也没有扣下弩机,因为他发现,匈奴人的这一箭射偏了几尺! 嗤! 羽箭没入雪地,却将一只狍子的生生钉在地上,殷红鲜血喷溅出来,在杨川左后方七八步的雪地上染了数朵梅花,煞是好看。 杨川却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匈奴人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大踏步的向这边行来。 “嗡”的一声轻响。 那名匈奴射雕手猛的顿住脚步,似乎有些厌烦的挥一下手臂,就像是驱赶一只讨厌的牛虻,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咯的轻笑。 然后,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了。 杨川松了一口气,收起小弩,从雪里一跃而起,三两下剥掉匈奴人的羊皮袍子和帽子,随手往自己身上一套,用积雪将那匈奴人掩盖住。 机会稍纵即逝。 杨川提起那只狍子,干净利落的处理完皮子、内脏,从怀中拿出几包佐料,往肉上抹了一层。 做完这一切,杨川毫不犹豫的进了匈奴人的营地,钻进死去的这位射雕手的地窝子。 这两天他观察的很仔细,匈奴人的食物都是由负责警戒的射雕手解决,有一顿没一顿的,其实并未吃饱过。 这些家伙还真是狼日哈的,生活方式跟野狼没什么差别…… …… 不一会儿,杨川悄然离开营地,爬上远处的一棵巨松上,开始了下一轮等待。 这一次,他估计不会太久。 一只涂抹了香油、调料和盐巴的狍子,就烤在火上,那些饥饿的匈奴人应该很快就要被馋醒了。 肉上自然没有毒药。 倒有毒的是清水、马奶酒,他就不信匈奴人吃着香喷喷的烤肉,还不想着整几口…… 果然,不出他所料。 一炷香工夫后,两名射雕手被烤肉的香味“馋醒了”,他们随意环顾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矮身钻进死去那名射雕手的地窝子。 登时,便传出几声低呼:“呀,好香啊!” “哲乃犸呢?” “他去打猎了吧?” “快去喊两位王爷来吃肉,啧啧,可真香啊……” 很快的,都不用射雕手去喊,白羊王和楼烦王已经闻到了诱人的肉香,大踏步的走了过来,矮身钻进了地窝子。 匈奴人很快生吞活剥了起来。 这一切,都在杨川的意料之中,他发现匈奴人的王没什么臭架子,只要有好酒好肉,奴隶的帐篷里也很舒坦。 这一点跟大汉帝国的官员差别很大。 当然,这也就方便了杨川,要不然,他根本就没机会去给两位“王爷”的水囊中去下毒,自己的这个计划就不得不改变了。 杨川藏身在高大的树冠里,精心计算着时间,显得多少有些无聊。 他看见两名匈奴人走出地窝子,对着这边撒尿,完事后还勾头下去,很仔细的看了几眼,好像在检查自己的家伙有没有被冻硬; 一名匈奴射雕手走出营地,抓了一把雪擦了擦脸,好让自己不要犯困… 时间差不多了。 不得不承认,曼陀罗配合适量的乌头碱,安神助眠效果还真是不错。 这玩意儿,在后世的江湖上可以说是臭名昭著,人神共愤,成了“下三滥”、“采花贼”的代名词。 因为,它叫蒙汗药。 第四十二章 宫里来的? 接下来的抓捕行动十分顺利,先在每个人的脑袋上补几棍子,使其彻底昏迷过去,再用结实的羊毛绳子捆住手腕、脚腕,猛的向后面一抽。 五名匈奴人,就被彻底捆成了粽子。 杨川很贴心,分别采用‘十字扣’和‘猪蹄扣’两种结绳手法,一看就是讲究人。 当初,为了学会这一手‘绝活儿’,他曾给屠宰场的一名老师傅提了好几桶‘恒河水老白干’,方才得其真传,练到巅峰时,可在三秒内捆倒一口大肥猪。 这两种结绳手法看似简单,实则甚为巧妙,一旦被捆住手脚蹄腕,除非用利刃割断所有绳子,否则,越是挣扎便勒得越紧,就算是野猪或野牛也挣脱不开。 此外,还在这几人迷迷瞪瞪之际,杨川折断了他们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 没办法啊。 其实他本来想学武林高手那般,将对方手臂的关节给弄脱臼就行,可是试了一下,不行,这几个匈奴人的胳膊比他的大腿还粗,全是肌肉疙瘩,他根本就弄不动。 所以,杨川只能采用这种十分笨拙的办法,暂时废掉他们的‘武功’。 当然最安全的办法,其实是直接挑断其手脚筋腱,让他们彻底变成废人,可又担心让自己的军功掉价,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是什么人?难道是恶魔吗?” “卑鄙的汉人崽子,还不快放开我们!” “汉人小孩儿,放了我们几人,给你一万头牛、三百斤黄金……” 几名匈奴人从剧痛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被绑成了粽子,三根手指还被人给生生折断,不由得惊怒交加,不住声的开始呵斥、咒骂和诱惑。 杨川正忙着制作‘雪橇’,对这几人的言语恍若未闻。 这几个都是匈奴的大人物,虽然藏身于此,但一定有他们自己的对外联络方式,说不定此刻已经有人赶往此地。 所以,得尽快带他们离开。 两只小雪豹被解救出来后,就一直软哒哒的趴在杨川的肩头,看上去很是沮丧,委委屈屈的,简直就像两个受气包小媳妇…… …… 两个多时辰后,满头大汗的杨川一屁股坐下来,长吐一口气。 五名膀大腰圆的匈奴大人物,终于被他搬到了自己的山洞,这一番辛苦还真是一言难尽。 要不是有豹姐和六只傻雕帮忙,将羊毛绳子的一头缠绕在山洞上方的老树根上,杨川设计的一套‘滑轮索道’才有了用武之地,他都不知道怎么把这些匈奴人搬运到山洞里。 要知道,他选择的这一处山洞,距离地面可足足有二十余丈,即便他空手攀爬上去也不容易,为的就是一个安全。 现在好了。 等到大雪将雪橇的痕迹覆盖,别人休想寻到此处。 将匈奴人绑在山洞岩石上,杨川给几人嘴里塞了几片兽皮,免得他们叽叽歪歪、喋喋不休,听得人好心烦。 ‘这么大的一份军功,如何兑换成实实在在的好处,这才是当务之急。’ ‘爵位,田地,金钱,名声!’ 啧啧,想想就上头得很啊,不行,不能独吞这份军功,自己眼下还是一个小小的烽子,脱离无籍野人身份还不到一个半月,消受不了如此泼天军功。 此外还有一个大麻烦,那就是郡兵烽子在没有任何军令的情况下,擅离职守,擅自行动的罪名一旦坐实,是不是要被砍头? 可是,将这几名匈奴人交给石门障守军,他又实在不甘心。 杨川苦思冥想,终于还是有些茫无头绪,不由得苦笑一声:‘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好好研究一下大汉帝国的律令、军法……’ 可惜,张骞那人不地道,要不然,这一份军功报上去,可不就是皆大欢喜的双赢局面? 司马迁此人、可靠否? 要不,直接上报给车骑将军卫青或者李息? 也不行,一个小小的烽子越级上报军情,估计会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那还不如另想办法。 无奈之下,杨川最终还是选择了司马迁。 道理很简单,如果连司马迁都不是个好东西,那么,眼下这座狗屁天下和所谓的大汉帝国,还有什么意思呢? 到那时,拍拍屁股走人便是了。 他在一张羊皮上,咨询了几个有点白痴的问题,譬如:烽子无意间俘虏匈奴万夫长算不算军功?烽子无意间获悉敌方重大军情算不算军功?如何用无意间抓住的俘虏兑换军功? 诸如此类吧。 然后,将羊皮绑在一只金雕的爪子上,令它快去快回…… …… 云中城里,这几日的气氛很喜庆,也很紧张。 因为,车骑将军卫青回来了。 元朔二年的河南之战,以汉帝国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卫青、李息两路大军横扫河套、金城、陇西一线,阵斩三千余匈奴骑兵,缴获牛羊马匹近百万,全甲而还,将匈奴人彻底赶出了河南地。 皇帝刘彻很高兴,大军尚未班师,各种丰厚的赏赐就下来了,黄金铜铁,美女佳酿,正源源不断的从长安城里运过来。 听说刘彻甚至还想御驾亲临云中,却被一众大臣苦苦劝住没有成行,便只好派了很多郎官、谒者,代替他犒赏三军。 司马迁忙的团团转,焦头烂额。 作为负责后勤保障和地方治安的军侯大人,他不仅要伺候卫青等军方大佬,还要接待好长安城里来的大爷,只恨分身乏术,无法将自己掰成好几个的去忙活。 迎来送往,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各种难以推脱的应酬让他很苦恼,但也无奈。 说到底,他最想做的还是读书、游历。 造成眼下这一局面,其实说到底还是要怪他自己太过烧包,见到几位长安城里来的旧识好友,没忍住让堂邑父做了几次烤全羊。 从此以后,他这里基本就成了饕餮之地,前来品尝美食的贵人络绎不绝…… 这一日,司马迁刚刚从郡太守府上回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仆役禀告有贵人登门。 他赶紧整理一下衣冠,快步迎接出门,一抬头便看见车骑将军卫青正与一名麻衣老者说话,神情竟似颇为恭谨。 此外,还有一名少年,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正仰着脖子往天上看,手提一把大弓,看样子有些跃跃欲试。 宫里来的? 司马迁略一愣神,趋步上前,拱手道:“云中郡军侯司马迁见过车骑将军,这位贵人是?” “某家崔九。”老者温言说道。 麻衣老者神情淡然,语气温和,司马迁却是心头狂跳几下,眼角不自禁的就开始抽抽。 大长门,崔九…… 要问大汉帝国谁的权势最大,自然便是皇帝刘彻;可若要问谁最神秘,可令这天下的权贵和官宦心惊胆寒、噤若寒蝉者,唯有这位大长门崔九。 父亲司马谈曾隐晦说过,大长门是皇帝的影子,掌管天下‘大谁何’、‘绣衣使者’,最是神秘不过,就连一些公侯都不曾见过他的真实面容。 因为,据说见过他的人,差不多都死绝了。 第四十三章 二逼少年 大雪初晴,云中城里车马粼粼,不少人家的屋顶炊烟袅袅,颇有那么一丝人间烟火气儿。 司马迁的居所更是烟熏火燎,两个新砌的馕坑里,新鲜的松木柴火烧得正旺。 院子里,司马迁与堂邑父二人默默忙碌着。 严格来说,是堂邑父一个人在那里忙碌着,剥洗羊肉、涂抹佐料和香油,司马迁在一旁碍手碍脚,看上去就很是多余。 可是,他又不敢让自己闲着,只能笨拙的提水、劈柴、烧火,大冷天的却早已额头见汗。 这两个人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卫青倒还好说,站在馕坑旁边凝视着火苗,沉默寡言,黧黑而端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正在思考重大问题。 崔九一袭麻衣,面色苍白泛青,好像很多年不曾晒过太阳,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森然寒气。 他双手拢在袖中,安静的站在堂邑父身后,饶有兴味的观摩烤全羊的全过程,看上去就十分的专注,并不时的问上一两句。 司马迁沮丧的发现,崔九每次一开口,他的头皮就会一紧,后背的寒毛便会不自禁的倒竖起来。 这种感觉、差极了。 看来还是读书太少,书没读好,胸中的浩然之气尚有一点稀薄,面对真正的强权人物时,还做不到泰然自若、宠辱不惊啊。 至于那名虎头虎脑的少年,不提也罢。 在司马迁看来,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是一个十足的二逼:只见他手提一张大弓,仰面向天,目如鹰隼,似乎在寻找可以射猎的大鸟…… 崔九:“这几样佐料粉末,从何而来?” 司马迁:“杨川赠送的。” 崔九:“烤全羊的手法不错,炉火纯青时,将羊肉吊入,封闭炉灶后不仅能烤出肥美羊脂,能使佐料入味,且能保持羊肉之鲜美异香,此法何人所创?” 司马迁:“杨川。” 崔九:“此人心思甚为灵巧,深得烹饪之精髓啊。” 司马迁:“杨川…咳咳,大长门所言甚是。” 崔九淡然一笑,颇有意味的瞅着司马迁,道:“司马子长的心境有些不稳,可是怕了某家?” 司马迁点点头,苦笑道:“子长读书不精,战战兢兢。” 崔九摇摇头,道:“怯懦跟读书没什么关系,你看看这个烤羊肉的匈奴人,应该没读过圣贤书吧?他怎么就不怕某家?” 司马迁不知如何应答,只好摇头苦笑。 崔九也不再为难他,蹲下身子,伸出两只鸡爪子般干瘦的手,帮着堂邑父和泥、抹缝,将烤肉的馕坑封闭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多谢贵人帮忙,”堂邑父终于直起腰,躬身说道:“烤全羊一个时辰即可食用,不过,要让羊肉外脆内软、酥香软烂,最好烤制一个半时辰左右。” 崔九微微点头,道:“多谢壮士告知。” 堂邑父施礼后,自去一旁忙碌。 崔九转头看向卫青,笑道:“车骑将军想吃半生不熟的,还是喜欢酥香软烂的?” 卫青正色道:“卫青出身粗鄙,对吃食没有多余念想,只要能果腹就行了,不敢贪图口舌之欲。” 崔九闻言,摇头笑道:“儒家先贤有一句废话讲的很有道理,食不厌精,烩不厌细,某家觉得这天下的很多事情,其实都跟这烤全羊一样,需要猛火烧灶,文火炙烤,历经弥久方能吃到一口酥香软烂的肥羊肉。” 卫青沉吟几声,拱手道:“大长门的意思是、河南之战还没有结束?” “白羊王、楼烦王两大部经略河套多年,一战击溃,多少有些令人费解啊。” 崔九走到一堆积雪边,抓了两把雪搓洗着手上的泥巴,悠然说道:“更何况,将军与李息的两路大军横扫千里,可曾遭遇其主力骑兵? 这两部人马的实力非同小可,控弦之士足有五万余人,这么容易被驱赶出河南地?” 卫青默然点头,很认真的说道:“这也是本将急于折返云中的缘故。”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崔九安静的守在馕坑旁边,伸着两只干瘦的手掌在取暖;卫青则继续发呆,盯着眼前的一堆积雪,似乎要在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雕!” “金雕!” 突然,手提大弓的少年喊了一嗓子,满满的都是喜悦之情。 他从身后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单腿微屈,深吸一口气,一张黄杨木硬弓便被拉成了满月状。 ‘嘣’的一声轻响。 那支羽箭应声离弦,势若奔雷,直向天上一只大鸟激射而去,隐约间,竟似夹杂着一缕凄厉的破空之声,端的气势惊人。 “好箭法!” 司马迁仰头看去,刚叫了一声好,却骤然脸色大变,急吼吼的说道:“休要再射,那是自己人的雕!” 他看得仔细,那可不就是杨川的金雕吗?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中传来一声清越激昂的雕鸣,金雕猛的一个侧翻,险之又险的避开那少年的一箭,展翅高飞,却是再不愿落下来了。 “这位……公子,那金雕是我一位朋友豢养的灵宠。” 司马迁也顾不得崔九、卫青在场,快步走到少年身边,拱手道:“还请这位公子箭下留情。” 那少年仰脸看着天空,有些意兴阑珊的收起大弓,嘀咕一句:“不就是一只雕么,回头我也养一只。” 司马迁松了一口气,对着高空盘旋的金雕挥舞手臂:“好了雕兄,可以下来了。” 那金雕盘旋七八圈,发现射他一箭的那坏小子收起了大弓,这才犹犹豫豫的落下来,不过,它并没有收起翅翼,而是不断扑棱着,似乎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这雕养的不错,已颇有灵性。”崔九赞叹一句。 卫青也转头看过去,微微点头,看样子对这一只金雕也颇为喜爱。 只有那少年却一脸的不屑:“嘁,一只扁毛畜生罢了。” 卫青冷哼一声,走上前去就是一脚,将那少年直接踢了一个跟头,滚出去七八步方才停歇,斥道:“轻侮别人,等若承认你自己还是一个废物。 下次再偷跑出来,打折你的腿!” 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黑不溜秋的小脸上却满是不服,直勾勾的瞪视着比他高出两三尺的卫青,竟是丝毫都不畏怯。 卫青恼怒不已,还要上前殴打,却被崔九劝住了:“好了,霍去病是某家带出来的,并非私自偷跑。” 卫青瞪一眼那少年,两只拳头捏的‘叭叭’作响,犹如爆豆一般,听上去还挺吓人的。 那少年终于服软,不再直勾勾的瞪视卫青,而是将凶狠的目光投向那只金雕。 ‘原来,这二逼少年叫霍去病啊?’ 因为搞不清楚眼前这少年是什么来头,司马迁也不好多说话,他快步走到金雕身边,从其腿上解下一卷羊皮,温言抚慰道:“雕老四,你家公子可好?等会儿吃过烤肉再回去吧。” ‘雕老四’骄傲的飞起来,落在一棵大树上,警惕的盯着院子里的几个人。 它敏锐的察觉到,那个虎头虎脑的坏小子的眼神不太对劲,阴恻恻的,一只手还抚摩着他的那张黄杨木硬弓,似乎随时都要弯弓射箭…… “用金雕传递军情倒也不错,”卫青突然说道,“司马迁,你的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在何处高就?” 司马迁刚要展开那一卷羊皮,听到车骑将军问话,赶紧躬身答道:“他叫杨川,如今在石门障,是一名烽子。” “石门障、烽子?” 卫青尚未开口,崔九却转头看过来,瞅着司马迁手中的那一卷羊皮,淡然说道:“你这位叫杨川的朋友,很有意思,不仅善于利用西域胡人的香料,还养得一只好雕呢。 莫非、他出身西域,在匈奴人中间长大?” 崔九的话语很轻柔,也和温和,而且,他那张苍白而泛青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可不知为何,司马迁的心里,却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第四十四章 今晚涮羊肉 当天晚上,杨川就收到了司马迁的‘回信’,自然也是一卷羊皮。 一边喝着野鸡蘑菇汤,一边翻看司马迁写给自己的回信,他总觉得心里头怪怪的:‘从前的司马迁存在于课本上,再怎么了不起,却终究是个死人……’ 眼下给自己回信的,可是活的司马迁啊! 如此这般想一想,杨川竟莫名的有些担心,自己显然不是一个什么好人,武功也很拉胯,唯二的长处就是人很帅、厨艺还独步天下。 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中会如何记载? 估摸着也没几句好话,最多在货殖列传中一笔带过:‘大汉厨子杨川,陇西人,精庖厨,贪生怕死,堪称大汉苟圣侯……’ 想想就挺无趣的。 司马迁这人目前看来还不错,有些臭不要脸,为了一口美食就可以放弃贵族子弟的底线,不仅和他这样的“贱民”交往,还跟豹姐傻雕它们抢肉吃,但总归还是挺有人情味儿的。 可是,自从那个倒霉蛋被刘彻割了蛋蛋以后,就开始了他的变态人生,硬生生的将一本历史书写成了网络爽文,差点被刘彻关进小黑屋。 感慨良多,谁都不容易啊。 三大碗野鸡炖蘑菇吞入腹中,杨川舒坦的抚摩着肚子,斜靠在豹姐柔软温暖的身上,再一次研读司马迁的来信。 ‘看来,这一份军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得解释清楚,为何要擅离职守?’ ‘生擒一名百夫长,可从贱籍直升至吏爵,也就是五大夫。’ ‘射雕手算什么官职?百夫长,还是千夫长?’ ‘对了,还有两个万夫长级别的大货,一对王炸扔出去,会不会一锤定音……直接封侯?’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这种泼天军功,若是搁在卫青、霍去病、李广利等外戚亲信的手里,绝对是王炸,就算是不能直接拜将封侯,起码也会赏赐无尽。 至于自己么,想想就行了。 杨川心里很清楚,眼下的他,就算阵斩匈奴三千骑、顺手打死一群军臣单于、左贤王、右贤王什么的,估计不但落不下好,还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据一些历史书记载,在老刘家的人当皇帝的时代,军功越大就越危险,你没看那些大司马、大将军,动不动就会被人弄死一户口本? 杨川随手将羊皮丢进火堆,叹一口气,躺下来闭目养神。 捉了五个匈奴大人物,不能兑换成军功也就罢了,偏生这几个货还特别能吃,又要伺候着拉屎拉尿,简直就是几个大累赘…… …… 次日傍晚,杨川扛着两只青羊,一脸疲惫的返回丑字号烽燧。 “杨公子回来啦?” “哎呀,老崔头儿好口福,这刚来咱丑字号烽燧就能吃到烤全羊啊。” 三名关中汉子热情的迎接上来,将两只青羊从杨川的肩头取下来,开始快手快脚的剥洗起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 嗯,差不多就跟那几只傻雕差不多,全是大吃货。 “怎么,来新人了?” 杨川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抬头便看见厨房灶台前蹲着一个人,高瘦高瘦的,一头花白头发乱蓬蓬的,应该是一名戍边的老卒。 就在这么一晃眼间,杨川突然想到了张骞那个大坑货,不也是这样高瘦高瘦的吗? 当然,这个老崔头比张骞更瘦,脸色苍白的厉害,还泛着一股子奇怪的青光,就好像很多年不曾晒过太阳的样子,就……挺吓人的? 对,就是这种感觉。 当老崔头缓缓转头,神情木然的看向自己时,杨川只觉得心头猛的一突突,登时便断定:这个老崔头儿,绝对有问题! 这种感觉没什么充分的理由,而是纯粹的经验。 两世为人。 二十几年的厨子生涯,让他阅人无数,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从江湖大哥到街头瘪三,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什么人没见过! 而五六年的奴隶生涯,更是他这一生中难以忘却的伤痛,差不多就是从地狱中捡回来一条性命…… 这个老崔头儿,如果不是一尊神,就是一个地狱归来的恶魔,或者,应该是一只上古凶兽,而且还是那种一口一个小朋友的老怪物。 总之,这是一个老变态! “是啊,老崔头儿是新来的,”一名烽子笑呵呵的拍拍老崔头儿的肩膀,“也是咱关中人,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杨川心头极不舒服,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他使劲搓着脸颊,嘟囔着骂道:“连着两三天大雪,狍子,青羊,野兔都饿疯了,本来很容易捕猎的,偏生遭遇一群野狼,差点把小命给送了。” “你们先把羊肉浸泡在清水里,我去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喊我。” 杨川打了几个哈欠,疲惫的登上烽燧三层的瞭望台,裹着羊皮袍子,倒头就睡。 正在值守的一名烽子没有言语,默默拿过来一张干净羊皮,贴心的盖在杨川的腿上,咧着一口大黄牙无声傻笑。 刚开始,他们很看不惯杨川的做派,认为这个“从长安城里来的权贵子弟”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自卑的意思。 可是随着相处日久,他们发现这少年除了喜欢干净,好吃懒做以外,基本上也没有多少坏习惯,自从上次把他们三个人痛打一顿后,就再也没有欺负过人。 渐渐的,几个关中汉子的“父爱”开始泛滥了…… 其实,杨川根本就没有入睡。 他是找了一个借口,躲在瞭望台上想事情来了。 老崔头儿给他的第一感觉很糟糕,那老东西看似木讷,实则犹如一条毒蛇,让人想起来就心头发冷,忍不住就打一个寒战。 这种感觉已经有多少年不曾体味过了? 杨川蜷缩在羊皮袍子里,在脑海里将过往的那些坏人,恶人,老变态都过滤一遍,甚至包括哪些影视剧中的人物形象都不放过…… 慢慢的,他感觉有点头绪了。 赵高?李延年?魏忠贤?李莲英? ‘奇怪,怎么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阉人?’ 杨川仔细回忆老崔头儿缓缓转首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神态,表情,眼睛,胡须,以及喉结! 确定了,绝对是一个阉人。 杨川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同时又更加糊涂起来:‘一个阴狠毒辣的阉人,为何会出现在一座小小的烽燧?’ 而且,好巧不巧的,正好是自己给司马迁写信后一天半时间出现,莫非冲我来的? 杨川有一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微小谨慎,尽量做好各种必要的准备,然后做最大的努力。 这个习惯,让他在野蛮的羌人部落里,从六岁活到了十二岁。 “杨公子,羊肉浸好了,”就在此时,一名烽子爬上瞭望台来喊他,“今晚咱们吃烤全羊还是手抓羊肉?” 杨川慢慢坐起来,笑道:“今晚涮羊肉。” 第四十五章 涮羊肉(上) 在很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大文化人说过一句话,杨川认为,那个老流氓说的很到位:这全天下啊,与厨子这个职业最为相近的,便是青楼女子。 同样是让客人看的,称之为‘色’;让客人闻的,称之为‘香’;让客人舔食的,称之为‘味’,正所谓、色香味俱全也。 两者唯一的差别,就在于厨子的究极目标是让客人空腹而来、满肚子回去;青楼女子的究极目标,则是让客人满载而来、弹尽粮绝的滚蛋。 一言以蔽之,曰:‘食色性也……’ …… 在大汉帝国吃涮羊肉,其实是一件很流行的事情,每到冬天来临,那些豪门世族和权贵们最喜欢干的就是涮肉。 对了,还有饮酒、赏乐、观舞。 差不多就是刘皇叔那一句‘接着奏乐、接着舞’的既视感,让杨川想起来就嫉妒得牙痒痒,听说大汉舞女都不穿打底裤,这让他多少有些期待啊。 至于吃食么,还是算了吧。 汉帝国的人牙口好,肠胃好,身子骨也很硬朗,什么死驴烂马、鼠肉猫肉的都敢炖了吃,除了寿命短、疫病频发外,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对于这一点,杨川很能理解,在一个普遍饥饿的年月里,人们对食物的要求不高,追求的是营养、油脂和饱腹感。 至于说会不会吃出什么毛病、会不会死人,倒在其次…… 当杨川走下烽燧,开始操持涮羊肉的时候,三名关中汉子的脸上露出富足而满意的笑容,忙前忙后的,恨不得将这个少年人当成亲爹侍奉。 老崔头儿也很忙,提水,劈柴,按照杨川的要求,将两只青羊吊在一个木头架子上,用一把老刀子慢吞吞的切削着肉片,神情木讷。 杨川却显的很悠闲。 他打开自己的行囊,随手往清水汤里丢了七八样佐料,无非就是一些葱、姜、野蒜、大枣、党参、野枸杞和一丁点儿花椒粉,让汤汁保持一种半透明的状态,却已然香气袭人。 涮羊肉的秘诀是汤要清,料要精,肉要薄,蘸料要鲜香,汤中绝对不可放盐巴,这一点有很多人就搞错了。 在杨川看来,汉帝国的那些皇室和贵族的‘涮肉’,基本上可定义为大烩菜,既不好吃也不讲究,肥肉腻而腥,瘦肉嚼起来就像木柴。 调制完清汤,他这才开始调油碗和蘸料。 这一步看似神奇,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技巧,不过就是备好胡麻油、羊脂、野葱、蒜泥、香菜末等小玩意儿,根据个人口味自己捯饬就行了。 反正没有芝麻酱和小米椒,这油碗蘸料基本上没有什么灵魂。 在后世当厨子,调制油碗蘸料时讲究的是鲜香与地道,很让人苦恼的是‘众口难调’,很考验一个大厨对油盐酱醋糖的把控和理解。 但在汉帝国,就一个字:重口难调。 重油脂喜肥腻,重口味,多放盐,差不多就是大汉帝国饮食文明的精髓。 对于这一点,杨川很能理解。 毕竟,在这样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月里,很多老百姓都饿的在吃屎,即便是一盆难以下咽的糠米野菜粥都是人间之至美,还讲究什么地道、鲜美和斯文? 这特娘的就是在欺负人啊。 所以,除了自己的那一个油碗蘸料,杨川亲自动手调配,其他人的‘蘸料’都由他们动手去捯饬,反正过量的油脂、盐巴、野葱和芫荽粉末吃不死人。 杨川就是想通过一碗蘸料看看,眼下这四个‘关中人’,尤其是这个来历不明的‘老崔头儿’到底什么路数。 这种想法十分隐晦,但屡试不爽。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在很多方面其实更像江湖骗子,总有点‘阅人无数’的意思,比如什么看相的、搞风水的、青楼老鸨和半吊子读书人,差不多都属于这一类…… …… 于是,杨川很快就看到他最担心的一幕。 之前的三名关中汉子没什么异常,反正就是死命的往油碗里放东西,羊脂、牛油、肉酱、胡椒粉、胡麻油、野葱末、芫荽粉,有什么就放什么,简直就没眼看。 至于青盐粉末,自然是越重越好,估计都能把人齁报废。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老崔头儿的吃法就十分考究,油碗里只调了几滴胡麻油,洒了一小撮野葱末、芫荽粉和青盐,几样调料也浅尝辄止。 然后,往碗里添半勺滚热的羊肉清汤,便开始涮肉了。 杨川不经意的瞅一眼,发现这老贼的一口牙白森森的,一颗都没缺,而且,就连牙龈都看上去十分饱满、红润,哪里像一个糟老头子? 此外,当他用筷子夹起一片老崔头儿切削的肥羊肉,在热汤中轻轻一涮,借着洋油灯昏暗的光线一看,竟薄如蝉翼,几近透明。 这老贼的刀法,竟恐怖如斯? 杨川不动声色的涮着羊肉,一脸的幸福与满足,安定祥和,就像多年的游子回到老家,心安理得的吞吃着老娘手擀的一碗长寿面。 他的一颗心,却渐渐的沉了下去,后背开始有些发冷:‘这个老崔头儿到底什么人?’ 如此一位高人,为何来到石门障的烽燧当什么狗屁烽子?而且还装出一副蓬头垢面、神情木讷的傻逼模样,这是在演给谁看呢? 这分明就是‘猪扮老虎’,就不知道想咬谁? 种种迹象表明,这老贼绝对是从长安城来的,或者,干脆就是宫里出来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杨川最担心的也恰好是这一点。 大谁何?还是、绣衣使者? 应该是绣衣使者。 在大汉帝国,绣衣使者相当于后世的锦衣卫,不仅监察百官,还在军中充当督导、斥候、密探等,杨川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听说咱们汉军打了一个大胜仗,缴获牛羊马匹几百万。” “有个屁用,分给你一头牛了?” “也对啊,刘彻不如他老子,就一啬皮。” “管求他呢,等下次去九原城,先给白寡妇扯二尺布缝一条兜裆裤最正经。” “二尺布缝的兜裆裤,能遮住她的……” 汉帝国的权贵和读书人们讲究的‘食不言寝不语’,在这些粗糙的关中汉子身上基本没什么用,就算是涮羊肉都塞不住几人的嘴巴。 听着三人荤素不忌的骚话,杨川咧着嘴巴,笑得都涮不成肉了。 老崔头儿也在笑,而且,还很配合的使劲咳嗽了几声,虽然神情还有点木讷,却看上去比杨川还要天真无邪。 “杨公子,你今年十三岁了吧?”老崔头儿突然转头问道。 “翻过年,就应该十四了。”杨川点头道。 “听你口音,好像是陇西人氏,可曾婚配?”老崔头儿慢悠悠的涮着羊肉,似有些叹息,“小小年纪就被征发戍边,这世道不行啊。” 杨川面不改色,心中却道;‘好吧,这就开始了?’ “有军粮啃,有青羊肉涮,你说这世道不行?”杨川丢下手中的筷子,苦笑道:“比起在羌人部落里当奴隶,回到咱大汉后,就算是让小子吃糠咽菜都是好日子啊。” “哦?你还当过奴隶?”老崔头儿似乎有些意外,抬头盯着杨川的眼睛,“在河南地还是漠北?” “西域,若羌。”杨川苦笑道。 有些事情隐瞒不住,反不如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免得今后成为一个把柄让人捏拿。 更何况,自己的身世清白,除了身份卑贱当过奴隶,有什么不能说的? 所以,他十分坦然的讲述了一些当奴隶时的经历与辛酸,神色淡然,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三名关中汉子听得唏嘘不已,老崔头儿也是摇头叹息,苍白而泛青的老脸上,每一条皱纹里似乎都散发着一股子怜悯之意。 然后,他拍一拍杨川瘦俏的肩膀,柔声说道:“六岁当奴隶,十二岁毒杀羌人匈奴人三百七十五人,给匈奴人当天可汗,十三岁回到大汉当烽子; 杨公子,你的厨艺不错啊。” 第四十六章 涮羊肉(中) 杨川心头一紧,暗道一声:‘张骞?还是堂邑父?’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弄死眼前这老贼,然后……估计会被人一巴掌打趴下。 老崔头儿绝对是一个高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形势所迫,求生保命罢了,”杨川叹一口气,给老崔头儿夹了几片羊肉,“本来,小子还想着继续潜藏,等自己长大了再设法逃回大汉。 只可惜世事难料啊,汉使大人张骞与堂邑父等人被匈奴人擒获,眼看着就要被戕害,小子只好冒险出手,只能说,小子不自量力了。” 说着说着,杨川突然有些恼怒。 自己这算是干什么呢?两次搭救张骞的性命,一心归汉,却落得个如此下场,简直就…… “冒充大雪山使者,给匈奴人当天可汗是怎么回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崔九也不再伪装,瞬间恢复了大长门的威势,轻轻弹一弹甲衣上的烟尘,端然而坐,道:“你在漠北之地干的那些事情,怎么有点匈奴贵人的意思? 怎么,某家说的不对? 修筑鹿鼎城,建立自己的匈奴人部落,还给天下的名山大川敕封赐名,倒还真是一位雄才大略、傲世天下的天可汗呢。” 崔九轻笑一声,犹如夜枭嘶鸣。 在一旁看热闹的三名烽子早就听傻了眼,约略猜测到“老崔头儿”的身份,定然便是那神秘可怖的绣衣使者,几人早就让冷汗湿了甲衣,哪里还敢吱声! 倒是杨川,心情却渐渐平复下来了。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 他一直都很信任的堂邑父大叔,可能是绣衣使者或者张骞留下来的耳目?或者,这老贼手眼通天,早已在匈奴人中间掺了沙子? 这种事情的真相,其实早就没了意义。 他只要知道,自己这一年多时间里,从来都是生活在别人的监视和阴影下,这就足够了。 还是不够成熟啊。 杨川苦笑一声,道:“一个当了六年奴隶的小子,突然脱困后,难免行事有些狂悖不经,如今想来,实在是汗颜得很呢。” “狂悖不经?”崔九目光幽幽的盯着杨川,“真不是心怀不轨?” 杨川摇摇头。 “那就是说,你想尽一切办法取得张骞的信任,迫切的想归汉,真没有匈奴王庭的谋划和支持?”崔九慢条斯理的涮着肉,冷淡说道:“如何才能证明你不是匈奴人的密探?” 杨川抬头,很仔细的凝视着老贼的眼睛,摇头道:“你以为呢?” 崔九轻笑一声:“某家以为,你有一两成的可能,会是匈奴人的密探。” 杨川也轻笑一声。 日了狗了。 他丢掉手中的筷子,目光不离老崔头儿的眼睛,慢慢站起身来,开始……脱衣服。 扔掉甲衣,扔掉破羊皮夹袄,扔掉身上最后的几片遮羞布,他赤条条站在那里,舒坦的伸了一个懒腰,大笑道:“好啊,既然你这么肯定,那就来检查一下吧。” 面前的四个人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看着杨川身上……的累累伤痕。 有鞭子抽打出来的,有滚烫的羊油灼伤的,有用刀子划出来的,密密麻麻,红红紫紫,只能用一个“体无完肤”来形容。 每一道伤痕,扭曲的如同一条条毒蛇,在这个少年干瘦的身子上张牙舞爪,似乎还在不停的噬咬不休。 旧伤加新痕,触目惊心! “来,看看我这个匈奴人的密探,”杨川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情绪低落,“看看那些畜生干的好事,看看,你们都是贵人,都是大人物,是特娘的是使鞭子的好手吧? 来看看,这些伤痕是用什么手法抽打出来的? 对了,再看看脊背的伤痕,是羌人部落头人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杰作,那四个小畜生喜欢听汉人奴隶的尖叫和哀嚎,因为老子不喜欢求饶,所以,他们就往死里打我。 用指甲掐,用鞭子抽,在我的伤口里滴上滚烫的羊油,就是想听听老子的哀嚎和求饶。 日贼娘! 老子宁可去死,休想让老子跪地求饶!” 渐渐的,杨川的面目开始狰狞起来,目光阴沉,死死的盯着崔九:“你说,我是匈奴人的密探?还有什么罪名啊,你特娘的都给老子罗织上几条来,老子悉数认下便是了。 匈奴人,羌人,他们鞭打我,我不服也不甘,最后我弄死了他们所有的人。 至于你,或者你们,都来吧。 老子不怨你们,谁特娘的让我是个卑鄙的奴隶呢? 哈哈哈,来啊,日你贼娘的……” 杨川大笑几声,其声如哭,脸上却聊聊变得毫无表情。 他施施然坐下来,慢慢涮了几片肥羊肉放进嘴里,感叹一句:“玛德,大汉的羊肉,真他娘的鲜美!” 崔九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至于另外那三名烽子,却早就听得痴了。 想不到,这位面貌俊秀的少年人,身上的伤痕竟如此之多,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今天的涮肉滋味甚美,就是不知几位大叔吃好了没有?”杨川连涮几大口肉,喝了一小口羊汤,抬头看向崔九,道:“你,叫什么名字?” “崔九。” “好名字,”杨川想了想,笑道:“你认识张骞不?” 崔九点头。 杨川嘿嘿冷笑,指着云中郡方向说道:“以后见了张骞,你一定要告诉他一声,就说他欠我三百匹马,七百头牛,一千多只羊,还有三十几辆勒勒车。 对了,他还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让他下辈子还给我,一分都不能少,否则,我会用皮燕子笑话他。” 提起张骞,杨川莫名的就是一肚子火,就想骂上几句。 要不是那家伙使手段阴了他一把,何至于苦不拉几跑一趟漠北,接回他那个匈奴人老婆! “好,你的话我一定带到,”崔九突然说道:“不过,想要他还你的财物,恐怕不行了。” “为何?”杨川问道。 “想要别人还你的财物和人情,你首先得活着,”崔九冷冷的说道:“死人没有收账的权力。” 杨川冷笑道:“他欠我的,就别想赖账,当初弄过我的羌人,如今一个不剩的都让我给弄死了。” 崔九瞅着杨川,良久良久,道:“这话,某家也代为转告。” “不过,你如今还没有洗脱匈奴人密探的罪名,也无法证明自己在漠北之地所作所为,究竟是不是心存异志。” “所以,你得先做一件事情。” 杨川问道:“何事?” 崔九淡然说道:“就在这石门障里当好你的烽子,用军功证明自己的清白。” 杨川沉默几个呼吸,涩声问道:“多大的军功?” 崔九目光幽幽,淡然说道:“越大越好,最好能让你免死一次的那种。” 第四十七章 涮羊肉(下) 杨川想去看一眼那座烂怂长安城,就得先有一个清白的户籍和身份;想要有个清白户籍和身份,就要听从崔九的建议,困守在这石门障的丑字号烽燧里当一名烽子。 然后,用一大堆军功来证明:自己不是匈奴人或羌人的密探。 这话听上去有些荒诞不经,但实际上,在绣衣使者的层面来看待这个狗屁问题,其实还真有一些狗屁道理。 在这些家伙看来,这全天下,除了皇帝是天、是唯一、是永远都不会犯错的那个存在,其他人都有可能背叛大汉帝国、背叛皇帝。 当然,主要是背叛皇帝。 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论断多好啊,只可惜,这位儒家门徒的微言大义因为说的实在太好听了,所以,就成了历代君王们的一片遮羞布。 在有些皇帝眼里,这玩意儿不仅可以拿来当遮羞布,甚至还可以当成迷魂汤、孟婆汤、心灵鸡汤…… 让杨川有些恼火的是,他还必须遵从崔九的建议,还得做出一副甘之若饴、趋之若鹜的样子,这种感觉差极了。 当初,张骞将他遗弃在西域时,就是这种感觉。 但是。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自然要有自己的底层逻辑和处事方式,岂能任人捏拿,傻不拉几的将自己变成一块肉、一条鱼,摆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是食材们的命运。 杨川只想做厨子,才不会傻不拉几的把自己当作食材,这是他的底线。 所以,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境和状态,打算将眼前这老贼当成食材,精雕细刻,力争做出一道极品的美味出来。 清蒸?爆炒?还是烧烤? 杨川觉得,这老贼既然是皇帝刘彻的影子、眼睛和爪子,权势熏天,武功还有点变态,从食材的层面而言,还真特娘的是极品呢。 那就、做一道酱卤牛腱子吧。 筋头巴脑的,应该挺有嚼头…… …… “你叫崔九是吧?”杨川又涮了几大口羊肉,扔掉筷子,抓起自己脱掉的一片遮羞布抹一把嘴:“我做的涮羊肉滋味如何?” 崔九淡然道:“甚为鲜美。” 杨川也不遮掩,伸出一只手:“拿来。” 崔九眉头微皱,冷冷的问道:“什么?” 杨川阴沉着脸,两只极好看的眼睛干净而清澈,却是十分冰冷:“你将我盘问这半晌,这大冷的天,我都脱光了让你看这满身的伤疤。 怎么,不兴让我也盘一盘你的身份? 石门障沟通我大汉九原城与阴山以北的匈奴人地盘,乃兵家必争之地,谁知道你是不是匈奴人派来的细作,想要刺探我大汉军情?” 崔九深吸一口气,憋了好几个呼吸后,缓缓吐出:“某家未央宫大长门,崔九,够了吗?” “不够。”杨川冷笑道,“我还骗那些匈奴人说自己是大雪山使者呢。” 崔九伸手入怀,摸出一枚黑木牌子丢过来:“好教你死心,仔细瞧好了。” 杨川接过黑木牌子,借着摇曳的炉火,反反复复的看了好一阵子,并试着用牙齿咬了几下:“这是什么木头制成的?非金非木,很硬,还带着一股子汗臭味儿……” 崔九霍然抬头,双目如刀,森然说道:“杨川,你这是自作孽。” 杨川哈哈大笑,将那木牌丢还给崔九,捡起矮桌上的筷子继续涮肉,悠然道:“你欺负我在异族地方当了五六年的奴隶,什么都不知道吧? 赶紧涮肉,吃饱了好上路。” 瞧着崔九铁青的脸,杨川也是心头狂跳,不过,他那俊俏小脸上却似毫不在意,冷声说道:“你怀疑我是匈奴人密探,我还怀疑你才是真正的大汉奸呢。 好了,别阴戳戳的瞪着本公子。 这大雪封山的你跑不掉的,等会儿咱就去石门障的关城里,找几位识货的将军验一验你的身份,这里是我大汉的地方,你这老贼也休想逃脱!” 三名关中汉子早就吓尿了,缩着脖子不敢吭声,汗出如浆。 崔九盯着杨川的眼睛,沉默良久。 杨川慢条斯理的涮着肉,还不忘给油碗里添了一点蘸料,并给自己盛满一碗羊肉汤,撒上一小撮芫荽和野葱末,鲜香爽口,好喝极了。 不就是想逼视么? 如果眼神管用,可以做到杀人诛心,你特娘的都成老妖怪了。 杨川在心里宽慰着自己,脑海里所思所想的,无非就是酱卤牛腱子的独门配方:‘老抽、白糖、干辣椒、八角、桂皮、料酒、姜、葱、沙仁、豆蔻、丁香、肉桂、小茴香、牛腱肉。’ ‘老抽、白糖、料酒几样都没有,不过,只要有时间,都可以想办法捯饬出来。’ ‘至于辣椒,就只能用茱萸替代。’ ‘牛腱肉需用棒槌击打一遍,破坏其中一些纤维组织,酱卤出来的牛腱子肉才不会太柴,横切成片后,里面的筋头巴脑才有嚼头……’ 想想自己当年卤制的牛腱子肉,再想一想武都头的那一声‘店家,切二斤熟牛肉、筛几碗酒’,杨川忍不住就吞了两口唾沫。 不就一座长安城么?不就一个未央宫大长门么?不就一个绣衣使者老特务头子么? 想想好无趣啊。 那座长安城里,连个烂怂大雁塔都没有,就算切一盘熟牛肉,筛上几碗好酒,估计喝起来也没什么滋味吧? 希望司马迁、卫青、霍去病以及那个刘彻不要太无趣。 如此这般思量着,杨川的心境迅速平静下来,脸上带着一抹十分奇怪的微笑,嘿嘿笑道:“涮羊肉吃的是一个讲究,吃的是一个地道。 不过,好吃不过饺子,耐嚼不如牛腱子。 说到底啊,咱大汉什么都好,就是这只羊太肥了,那些匈奴人啊、羌人啊什么的,都跟野狗一样扑上来,谁特娘的都想撕扯一口,那就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你叫崔九是吧? 请吧,你若真是未央宫大长门,小子请你品尝一样天下无双的吃食,给您老赔罪;可你要是什么狗汉奸,老子保证不打死你个无耻老贼!” 言毕,杨川扔掉筷子,霍然起身。 第四十八章 好高骛远 在丑字号烽燧,崔九是一头凶兽,给人的感觉是阴沉、狠辣;而在石门障的关城里,这位大长门的威势登时便显露无遗。 他很高,很瘦,如竹竿挑了一件破麻衣,笔直的站在地上,就如一面破损严重的老字号军旗,就差迎风猎猎作响。 他的脸色很苍白,带着一抹晦涩不明的笑,在羊油火把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淡淡的青光,配上他临时换上的高峨冠带和一袭麻衣,更增其阴毒之气。 杨川怎么看,这老贼都有点恐怖。 这形象差不多便是荒废小庙里,那残破不堪、却又森严可怖的地狱阎罗王的泥塑吧?就是看上去实在太瘦,应该是专管饿死鬼的…… 两名石门障守将早就吓破了胆,战战兢兢的跟在随侍左右,活脱脱就俩狗腿子,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大汉帝国军人的豪迈之气? 尤其是其中一名白净面皮的汉子,肉眼可见的,满头满脸的汗珠子滚滚而下,很快就在地上打湿一大片。 “你叫吕胜德?” 崔九瞥一眼那白净面皮的汉子,冷淡说道:“元朔元年七月,你领兵五十,在大青山以南假扮匈奴散骑突袭两处屯田,杀人七十一,劫掠的牛羊粮食去了哪里? 元朔二年三月,你部阵斩二十三人,却上报三十九人; 元朔二年五月,你擅自领兵一百,袭灭两处匈奴人牧场,抢的牛羊牲口、妇人、孩子,卖钱五万三百二十二,其中绝大部分都塞进了鹿城小桃红的裤裆吧?” ‘噗通’一声。 吕胜德直接瘫倒在地,一声不吭,只是用自己的脑袋往冷硬的地上磕着,转眼间便见血了。 崔九温言说道:“念你作战还算勇猛,军功不少,这便去吧,就当是战死吧。” 那汉子如蒙大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奔出营地房门,登上一座破烂高台,大呼一句‘我负大汉,尔等莫要步我后尘’。 言毕,拔刃横拉,血溅五尺。 就这么、死了? 杨川心头一阵抽抽,不由得心中感叹:‘看看汉帝国的贪官污吏,多自觉啊,都不需要对簿公堂、百般抵赖请律师,一旦被绣衣使者查实,直接抹脖子……’ 当然,这货之所以慷慨赴死,最大的原因估计还是不想落在崔九的手里,到时候可能就是生不如死了。 杨川觉得脖颈有些僵硬,好不容易转过头来,却看见崔九似笑非笑的臭脸:“杨川,还需要某家证明身份么?” “自然要证明!”杨川悄悄吞了一口唾沫,正气凛然的说道。 “甚好,不愧是匈奴人的天可汗,”崔九微微点头,目光中颇有些赏识之意,“单就是这一份镇定与死猪不怕开水烫,某家就很是看好。 杨川,有没有兴趣入宫? 以你这份阴狠沉稳的心性和一手绝佳厨艺,某家好好调教你十年,未央宫大长门的位子非你莫属,到时候,恐怕就连某家都要仰你的鼻息。” 杨川听得一阵裤裆发凉,不自禁的夹紧了腿,讪笑两声,道:“小子笨手笨脚的,侍奉不了贵人,只愿为我大汉一马前卒。” “马前卒?” 崔九轻笑一声,不再理会杨川,转首看向另外一名石门障守将:“陈野,告诉你标下的这位烽子,某家是不是汉奸……咳咳,告诉这小子,某家是不是匈奴人的密探。” 那名叫陈野的守将闻言,忍不住脚腕子一软,十分幽怨的瞪一眼杨川,叱骂道:“哪里来的野种,竟敢质疑大长门的身份,谁给你的胆子?” 杨川躬身抱拳,正色道:“禀告将军,小子乃陇西人氏杨川,我父杨勃本为良家子,虽然他已战死沙场多年,但小子还真不是什么野种,尚请将军明鉴。 此外,这位姓崔的突兀出现在丑字号烽燧,作为一名烽子,难道就不能验证其真实身份、免得有匈奴密探渗透进来?” 陈野是个粗人,一时间愣住了。 “好了,现在某家的身份已然得到证实,杨川,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崔九似笑非笑的问道。 杨川深施一礼,满面愧色的说道:“小子这便给您老赔罪了。” 明知眼前这老贼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存在,但事已至此,杨川只能坚持硬气到底。 毕竟,他一个当厨子的,总不能让食材给威胁吧……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发现,崔九其实是一个很讲规矩的人,大汉的律法条令如何规定,他便一丝不苟的去执行,并不会仗势欺人。 这种人讲道理,守规矩,对自己的言行十分苛刻,对别人理所当然的也很苛刻,表面看上去很难对付,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让你进地狱。 而事实上,这种人还真的很难对付。 尤其是杨川这样的人,心中热爱大汉帝国,但对皇权却没什么敬意,对所谓的豪门世族、权贵之家也没什么好感,这就很难做到其他人那般,干净利落的把自己卖给‘帝王家’…… “某家保证,你既能为大汉守土,亦能为大汉征战。” 崔九缓步走出房门,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贪婪的吸了一口冷空气,悠然说道:“还是那句话,你若能积累军功,不仅能自证清白,而且,某家保证不让其他任何人贪冒丝毫。 但是。 若你不能奋勇杀敌,临阵畏战,不用某家亲自出手,自有旁人将你碎尸万段。” 说完这几句狠话,崔九举步便走。 “等等,”杨川迟疑片刻,突然喊一句:“请教崔九大叔,匈奴射雕手算不算当官的?生擒一个,可得几寸军功?” 崔九顿住脚步,转头笑道:“射雕手?他们名义上无职无权,但在匈奴人中间却有很高的名望和地位,差不多能抵得上百夫长了。” “怎么,你要去毒杀一名射雕手领功?” 杨川摇头:“一个死了的射雕手,并不值钱啊。” 崔九嘿嘿一笑,道:“无论你毒杀还是射杀,某家都算你阵斩之功,可提升你爵位至八级公乘,授田二十倾,宅二十间。 对了杨川小子,以后你不用当烽子了,就留在石门障当一名守卒吧,要不然,你还说某家心存偏私,不给你上阵杀敌的机会。” 说着话,这老贼如一根竹竿高挑的破麻衣,在寒风烈烈中大踏步向营门外走去。 “崔九大叔,小子还有话要讲,”杨川快步跟上去,“烦劳您再说说,如果生擒一名射雕手,算不算军功?还有啊大叔,若能活捉一名万夫长,能得多大的军功? 爵位能升到吏爵吗? 授田几倾?宅几间?能不能证明小子的清白身家,能不能让小子脱离贱籍、直接成为良家子?” 崔九很认真的想了想,淡然道:“若能生擒匈奴万夫长的王,可授田八十倾,宅八十间,名下可有仆役二十,不要说是良家子,便是大汉的官,你也可以当上一当。 对了,除去钱粮田丁,杨公子的爵位会擢升为十三级中更,堪称我大汉的少年天才了。” 杨川暗暗点头,看来,司马迁那货没有骗自己…… 他迟疑一两个呼吸,忐忑问道:“若是两个万夫长的王呢?” 崔九缓缓转头,脸色渐渐阴冷下来:“小子,好高骛远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四十九章 豹姐,给力啊 跟一个讲规矩的大人物相处,是一件十分危险而刺激的事情。 就比如此刻,杨川看似天真烂漫的外表下,暗藏着一颗即将爆炸的小心脏。 他领着崔九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向山谷深处走去,一路上,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讲说的自然是当初如何生擒活拿白羊王、楼烦王几人的“惊险刺激”。 实际上,他之所以有如此多的废话还是因为心虚。 没办法啊,未央宫大长门,绣衣使者大头领,皇帝刘彻的影子……随便拎出来一样身份,就足够让大汉帝国愁云密布了,他一个半大小子如何能承受住? 一个当厨子的,竟让食材搞得胆战心惊,患得患失,战战兢兢,这也太离谱了。 “崔九大叔,你可不知道,当时发现这几个匈奴人时,小子的呼吸都不顺畅了,太吓人了。” “崔九大叔,你的武功一定很高吧?能打过一群野猪不?” “对了,小子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张骞大叔,他一拳就把一名羌人勇士打断了三根肋骨,啧啧,那叫一个生猛。简直不是人啊。” “崔九大叔……” 崔九忍无可忍,终于骂道:“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啊崔九大叔,小子活捉了几个匈奴人,生怕被别人抢走军功,这几日都愁的吃不下睡不着,太辛苦了。”杨川苦着脸说道。 崔九狠狠瞪一眼杨川,莫名的就有些烦躁之意:“涮羊肉时,也不见你少吃几口。” 这小子看似跳脱,一脸的无辜,实则诡计多端,面对自己的质问时,脱掉衣服亮出一身的伤疤,就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危机。 而且,这还才是开始。 后来,这小子越来越放肆,不仅拐弯抹角的骂他为“老贼”,还乘机痛斥张骞…… 崔九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一条强壮无比的大鱼,面对这条滑不丢手的小泥鳅,总有些使不上劲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小贼活蹦乱跳。 “到了,就在前方不远处,”距离山洞尚有三四里时,杨川突然说道:“崔九大叔,您老真的是大官?” 崔九点点头,懒得多说话。 “多大的官?敢不敢骂张骞?” “……敢。” “别吹牛,人家现在是校尉大人,秩比两千石。” “有屁就放。” 杨川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这份军功太大,小子怕是承受不住,要不…给大叔分一半?” 崔九终于压不住自己了,怒道:“你要是骗人,某家定要将你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杨川不说话了。 火候差不多就行,再撩拨下去,崔九这块上好的牛腱肉就过火了。 根据他多年的掌勺经验,这食材一旦上火、变质、发霉,便会严重影响菜品的质量和口感,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师,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 “崔九大叔,就在那座山洞里藏着,我姐姐一家子和六只傻雕在看守,应该没问题。” 杨川指着陡峭石壁一块凸出位置,大声说道:“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你们先在下面等候,小子攀爬上去后,再将羊毛绳子放下来……” 不等杨川废话说完,崔九已经大踏步的走上前去,犹如一只老猿,手脚并用的向上攀缘而去。 “大叔小心,我姐脾气不好,您千万别伤了它!” 杨川大声吼一嗓子,一脸的焦急之色:“崔九大叔,您的武功高强,下手狠辣,可千万别跟几个小家伙过不去啊。” 就在此时,几声清鸣骤然响起。 六只傻雕扑棱棱的飞出山洞,在空中一个盘旋,转眼间形成一个‘一二三’的战斗队形,急掠而下,向崔九发起攻击。 崔九吃了一惊。 他早已知晓杨川豢养了一只颇有灵性的金雕,对此他早有防备,料定就算遭遇其攻击,自己也能轻松应付。 不料。 这一出来就是六只,而且,看这几只扁毛畜生的架势,应该是受过十分高明的捕猎训练,都会列阵攻击了! “放肆!” 崔九冷斥一声,一只手攀住石壁裂缝,另一只手轻轻挥出,竟将那六只傻雕逼得不敢近前,战斗队形自然也瞬间就没了形状。 金雕腾空远遁,在空中盘旋几圈后,竟分成六个方向扑击下来。 崔九一声长啸,手上猛的一发力,整个身子便如一只凌空的大鸟,轻飘飘的向上窜出去两三丈,险之又险的避开六只傻雕的扑击,看得杨川羡慕不已。 这老贼的功夫深不可测啊。 他不禁开始担忧起来,大声呵斥着:“你们几个家伙还不赶紧退下,这是我崔九大叔,不是歹人……” 话音未落,堪堪逼近山洞入口的崔九闷哼一声,整个身子竟翻卷出来,眼看着就要跌落山崖。 好在他有所防备,脚下四五丈处的石壁上横生着一棵小树,他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稳稳当当的飘落在树干上,脖颈位置,隐约显出三道细密抓痕,却是被豹姐偷袭了一波。 崔九抬头望去,便看见半颗毛茸茸的大猫脑袋,目光幽冷的与他对视,喉咙里发出一串令人心悸的呼噜之声。 雪豹! 崔九伸手摸一把脖颈,脸色就很是难看。 他心里明白,刚才是这畜生爪下留情,并未真的对自己痛下杀手,要不然,刚才他身在半空中无处借力,那形同鬼魅的一爪子下来,绝对会让他吃大亏…… “你们几个家伙也太不像话了!” 眼看着崔九吃了一个小亏,杨川一边大声叱骂着,一边向上攀爬,竟是十分的迅捷,简直就是一只瘦猴子。 在心里头,他早就笑出一朵菊花了。 豹姐,给力啊! 很快的,他爬上山洞入口处,先向里面探看一眼,发现那几名匈奴人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一根羊毛绳子丢给崔九:“崔九大叔,请上来吧。” 与此同时,他给豹姐一家子使个眼色:‘占了人家便宜,还不快滚蛋……’ 豹姐领着两只小雪豹,在山岩间几个忽闪,就不见踪影了。 崔九借着绳索的力,三两个呼吸后也上来了。 老贼狠狠的瞪了杨川一眼:“人呢?” “在里面,”杨川率先钻进山洞,“有五个,听他们自己说,好像一个叫什么白羊王,另一个叫楼烦王。” 崔九呆住了。 白羊王?楼烦王? 卫青、李息两路大军横扫几千里,击溃这两个强大的匈奴部落后,这二人便不知所踪,如何会在此地出现? 而且,还真被杨川这小贼擒下? 难道他们身负重伤或者是染病后,被这小贼捡了一个大便宜,白白落了一大堆泼天军功? 第五十章 精微处,自有大义 曾几何时,身为厨子的杨川很迷茫。 他热衷于各种秘方、独门手法、绝世调料、科学配方等,对于先人们挂在嘴边的‘少许’、‘略微’、‘几何’、‘适量’等词汇深恶痛绝,认为华夏古人不负责任,最喜欢糊弄人。 然而,当他的厨艺渐长时却愕然发现,自己才是这世上最大的糊涂蛋。 古人先贤的只言片语里,大有智慧,差不多就是“精微处、自有大义”的意思,归结为一句话,那便是:游刃有余…… …… 对于崔九这件食材,杨川甚为满意,对于自己的厨艺,则多少还是有点遗憾:还是有些操之过急,远未达到游刃有余之境。 嗯,下一次改进之。 老贼很讲道理,自然也很讲信用。 当他确认杨川生擒之人的确是匈奴白羊王、楼烦王时,当即从怀中拿出一枚黑木令牌丢过来:“拿着,必要时说不定能救你一条小命。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拿出来。 你的军功和赏赐,等你回到长安城自然会一分不少的给你;此外,你小子再莫要逢人便说张骞的坏话。” 杨川闻言一愣,也没再细究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还以为这只是官场上的相互抬举,只是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他将令牌贴身藏了,拱手道:“人交给你了,崔九大叔,小子曾听这几人密谈,好像牵涉到河南之战、左贤王什么的,反正我不懂,您老就慢慢审问吧。” 言毕,他转身走出山洞,竟是丝毫都不在此地多逗留。 小人物要有小人物的底线,同时,更要有小人物的觉悟,那些军国大事是大人物需要关心的,他一个小小厨子,最好什么也不知道,什么秘密也没听说过。 所以,自从将这几名匈奴人捉来后,他一次都没审问过,便是这个道理。 看着杨川离去,崔九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古怪笑容,低语道:“这小贼的心性不错,得想办法劝他进宫,说不定将是一位极好的大长门……” …… 杨川没听到崔九的话,要不然,估计得连夜逃走。 在他看来,这男人啊,最重要的有两样宝贝:一个是嘴巴,能吃能喝会说话;另一个,便是尿尿的玩意儿。 当然,那玩意儿基本上不是用来尿尿的,所以,杨川才觉得弥足珍贵,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 寒冬夜晚的阴山很冷,猎猎北风卷起的雪渣子打在脸上很疼,有一轮残月穿过云层,洒下缕缕清辉。 大地一片悄如。 离开山洞后,杨川站在山崖上吹了一阵寒风,赏了几眼残月,让自己僵硬的神经渐渐舒缓下来。 这一番斗智斗勇,极为损耗心神,也极为酸爽刺激,差不多在鬼门关转悠了一圈,让他想起来就有些心惊肉跳。 后世文人所说的‘鸡蛋上舞蹈’、‘刀尖上行走’,大约便是这种感觉。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杨川暗下决心,这种危险的动作,在今后必须坚决杜绝。 不过,付出就有回报,此番冒险与崔九老贼斗智斗勇,收获竟是出乎意料的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目标啊。 该自己的那一份军功,连同一个清白的大汉户籍,终于到手了! 再煎熬一段时间,他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到长安城了,想想就令人心情激动…… …… 转过一道山崖,再穿过一条曲折险峻的石壁小道,便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另外一处山洞。 豹姐站在一块山岩上,默默看着攀缘过来的杨川,严肃的面孔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豹姐,想吃点什么?” 杨川搂着豹姐的脖子,有些宠溺的揉一揉它的头顶:“今天干的不错,把那老贼吓了一大跳,嘿嘿。” 豹姐幽怨的瞪一眼杨川,吼鸣一声,便迈着优雅的“猫步”走进山洞,两瓣肥硕屁股一扭一扭的,竟有几分奥黛丽、赫本的风采,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杨川苦笑一声:“这世道,人越来越像野兽,野兽反而越来越有人味儿了……” …… 边塞戍卒的日子很枯燥,尤其是在冬天,因为不用垦荒、种田、兴修水利,也不用担心匈奴人的袭扰,这日子就过得更无趣了。 每一个人除了吃食、值守和日常操练,就剩下睡觉了。 杨川也一样,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兵卒中间厮混,日子过的不好也不坏,预想中的‘边关欺凌事件’并未发生。 相反的,那些两鬓斑白、面色黧黑粗粝的汉子们,对他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还多有关照,譬如,每次吃食时,便经常有人拿出自己的那份肉酱,很真诚的邀请杨川共享。 杨川对此甚为感激。 当然,那些人拿出来的肉酱,他却是一口都不吃。 实在是吃不下去啊,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焦臭味儿,让他多闻一会儿都受不了,面子上却还不能直接拒绝,就只能强忍着。 不过,即便那些肉酱难以下咽,杨川还是心存感激,对这些老兵卒报以最大的善意。 无他,就因为在这些糙汉子身上,他终于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虽然这帮老东西从来不洗澡、不刷牙、不洗脸,浑身散发着各种奇怪的骚臭味儿,还经常下流的拔开杨川的裤裆,仔细检查这小子的毛长齐了没有…… 但这丝毫不影响杨川敬重他们,在心底间,将他们当成故国亲人。 这种感觉很隐晦,但令人欣慰:‘这座狗屁天下,并非只有皇帝、权贵、官吏、豪门世族、老阴π、装逼犯,还应有百姓人家,这特娘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大汉吧!’ 也因此,杨川与这些老兵卒之间,尽量保持了一个微妙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若即若离,从不主动打听他们的事情,尽量忘记这些人的名字和容貌。 他算是看透了,这些戍卒,基本上都要死在这荒凉的边塞。 刑徒,囚犯,无籍野人,赘婿,商贾,商贾后裔……在大汉帝国,只要被烙上‘贱籍’的印痕,这一个人、乃至其整个家庭,基本上就算是完蛋了。 如果不发生大规模战争,匈奴人不来主动进攻,这些老兵卒唯一的出路便是苦苦煎熬到五十六岁,为自己和家庭博取一个清白户籍,才算是‘功德圆满’。 苦寒之地,兵荒马乱,能有几人活到那个岁数? 所以,杨川干脆选择了遗忘。 他担心自己记住这些人的容貌和名字,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们,想起他们百无禁忌的荤段子,想起他们豁着半口大黄牙,在某一个十分操蛋的梦里,对着自己憨厚的笑几声。 想想就让人难过。 作为一名厨子,能做什么呢?教他们烧菜做饭?用自己超绝的厨艺,为他们改善伙食?教他们把麦子磨成面粉,加入草木灰烙大饼? 或者,干脆教会他们烹制臊子面、羊肉泡馍、猪肉炒粉条、肉夹馍、炒河粉、水煮肉片、爆炒羊羔肉? 开玩笑,估计他的‘红翔技校’才开门招生,那些权贵之家便会找上门来,要么将他豢养起来当一名家庭煮夫; 要么,直接弄死算求。 享受美食乃皇家与权贵的特权,谁让你教会百姓享受美食的? …… 如此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多月,接连又是几场大雪,彻底隔绝了鹿城与塞外的道路。 元朔二年冬,冰天雪地。 在一个冷清的早晨,大青山一带的十几座烽燧里,突然升起了狼烟。 匈奴人。 匈奴人来了! 第五十一章 你谁啊 匈奴人来了。 刚开始,三三两两的,只是在远处张望几眼,便迅速折返回去,神骏的马蹄掀飞的雪饼子被高高扬起来,远远望去颇有几分暴力美学的意蕴。 然后,人数开始慢慢增加,少则七八人,多则二十人左右,在远处巡游一圈后,便行离去,并不与汉军正面接触。 这些只是游骑,相当于汉帝国军队的斥候,负责侦察、刺探军情。 但不知为什么,这些家伙并没有掩藏自己的行迹,反而招摇过市,大大咧咧的来,挥洒自如的去,很是肆无忌惮。 杨川很紧张,抱着一根比自己高出五六尺的竹制长矛,躲在石门障的城墙后面,时不时的向外探头张望。 他杀过很多人,见过很多匈奴人、羌人、楼兰人、丁零人,与他们也发生过不少的矛盾冲突与战斗……对他来说,只要能打败敌人的办法都是好办法。 但严格意义的上战场,这还是他的第一次。 连着下了几场雪,太阳出来后,就显得更加寒冷,塞外的风‘呜呜呜’的吹着,让城头那面‘汉’字大旗猎猎作响。 杨川很想尿尿,这种感觉差极了。 而让他感觉更差劲的,是城墙垛口后面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大长门崔九;另外一个跟他一起来的,是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 这少年身穿一身漂亮至极的白铁鱼鳞札甲,背着一张黄杨木大弓,昂首挺胸,旁若无人的在城墙上走来走去,看见那些匈奴游骑时,满脸的跃跃欲试。 不知怎么回事,看见这少年骄傲的样子,杨川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莫名的就不想理睬这个二逼货。 不就穿了一身漂亮的铁甲么?不就背着一张黄杨木大弓么?不就虎头虎脑的还挺帅么…… 好吧,杨川不得不承认,在看见这少年的一瞬间,他的心境有点不稳了,隐约间,竟莫名其妙的冒出一股嫉妒羡慕恨。 HE~TUI! “哎呀,是崔九大叔啊,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杨川懒洋洋的打了一声招呼。 崔九望着那名骄傲的少年,满眼都是溺爱之色,对杨川的问候恍若未闻。 杨川见状,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这老贼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当匈奴人的游骑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立刻就出现在了城墙上,一袭麻衣在寒风中飘摇不止,光脚丫子上套两只破草鞋,看上去还挺拉风。 无论怎么看,杨川都觉得这老贼不像未央宫的大长门,反而更像是一个跑江湖的—— 要么是前辈高人,要么,就是一个典型的装逼犯,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买不起,只能这般硬撑着。 塞外的风多冷啊,至少在零下二十五度左右,老贼这一套行头看着都冷的要命,除非人家的武功修为实在太高,早就不惧严寒酷暑了。 不过,杨川估计这老贼应该也会冷。 因为他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崔九的脸色更加苍白,那一层阴森可怖的淡青色,在塞外的风中,渐渐变成了紫青…… “杨川小贼,你可是怕了?”崔九将目光从那少年身上移开,双手拢在袖中,出神的望着北方雪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肯定怕啊,崔九大叔,小子的赏赐什么时候来?”杨川缩着脖子问道,“还有,我何时才能回到长安城?” “这一战你活下来就行了,”崔九淡然说道:“不过,若是你死了,那些赏赐可就没了。” 废话,人都死了,还要赏赐干吗! 然后,两个人就不说话了。 匈奴人的游骑一旦出现,那就说明,在这两三日内,大队的骑兵会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破破烂烂的石门障能抵挡住? 对此,杨川一点信心都没有。 在他看来,这道城墙不过两丈多高,比后世那些地主老财家用来防土匪的堡子都不如,如果匈奴人不管不顾的一拥而上,还不是分分钟就给攻破了…… 不得不说,那些影视剧害死人啊。 高墙深濠,鲜衣亮甲,弓弩如雨,铁血大旗,严阵以待,战鼓咚咚,狼烟四起…… 好吧,这些都没有。 汉帝国的戍卒日子很苦,无论是吃食还是甲衣兵刃,在杨川看来,差不多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且,还一个比一个年老体衰,根本就没眼看。 唯一让杨川大吃一惊的,则是这些老兵卒眼看见匈奴人,不但没有心生畏惧,反而人人欢喜不已,每一个人的眼底,似乎都有狂热与兴奋的火苗在燃烧。 石门障里,所有人都动起来了。 修缮弓弩甲衣,整备军械,将窝了两个月的战马拉出来溜达,让它们活动活动筋骨好上阵杀敌;就连火头军们都忙碌起来,宰了好多羊,每一名兵卒都可以分到十斤肥羊肉。 毫无例外的,这十斤肥羊肉都被保存起来,就挂在营房外面的墙上,经过一夜的严寒后,全部冻成了冰疙瘩。 几乎每一个人都说,等在战场上砍下一颗匈奴人的脑袋,就可以换来军功与酒,等到那个时候,才可以心安理得的吃掉这十斤肉,才不枉为大汉好男儿! 这一幕,又一次刷新了杨川认知。 他还以为,老兵卒们跟他自己一样,身为‘贱籍之人’,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就像是一群默默无闻的羔羊一般饱受权贵们的白眼与欺凌,对这个大汉帝国没什么感情呢。 每次有匈奴游骑出现,他们便会兴奋的不行,就连呼吸都会变得粗壮两三倍。 而每当那些狼日哈的远遁而去,老兵卒们便会情绪低落,那些被眼屎糊严的浑浊老眼里,满是遗憾与沮丧,忍不住会往城墙外吐几口浓痰…… …… “杨川小贼,你看,他们才是真正的大汉男儿。” 就在杨川观察那些老兵卒时,崔九突然说道:“你比他们都聪明,开过蒙读过书,厨艺也相当凑合,但你为什么一心想着要临阵脱逃呢?” “谁说我要临阵脱逃了!”杨川白了老贼一眼,气呼呼的说道。 崔九摇头,淡然说道:“你心里想。” 大战临近,杨川的心情很不好,他往城墙外吐了一口唾沫,道:“崔九大叔,你是小子肚子里的蛔虫?还能看见一个人的心?”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头虽然不住口的劝慰自己,莫要招惹这老贼,可他就是按捺不住胸中的恼怒。 很快的,他就意识到让自己心境不稳的根源,竟然是与崔九同来的那名少年,这让他多少有些恼怒。 吗的,老子才十三岁啊,这就要死在战场上了。 再看看人家,同为少年人,等到大战开启,那小子肯定跟着崔老贼提前跑路…… 崔九走过来,蹲在杨川的对面,露出一条粉红色的丝帛兜裆裤,面无表情的说道:“人心有什么好看的,剖开了都是红的,没什么意思。” 老贼从腰间解下一只紫皮葫芦,似乎想喝两口酒,不料,他张着大嘴、仰着鸡肠子一般细瘦的脖子倒了好几下,却是一滴酒都没流出来。 杨川笑了:“崔九大叔,酒葫芦冻硬了。” 崔九瞪了杨川一眼,将酒葫芦系回腰间,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城墙。 望着老贼瘦竹竿似的背影,杨川有心吐一口唾沫,却又生生忍住,只是将目光投向那个二逼少年,没来由的就是一阵恼怒。 ‘谁说我要临阵脱逃了?’ ‘本厨子不过是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一旦关城被攻破,也好给自己和那些老兵卒留一条活路……’ …… “你是厨子?” 突然,就在杨川愤愤不平之际,那名虎头虎脑的少年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瞥一眼杨川:“我饿了,去,弄些吃食来,小爷我吃饱了好杀敌。” 杨川正窝着一肚子火,头都没抬,没好气的问道:“麻的,你谁啊?” 那少年一愣,昂首挺胸,淡然说道:“某家,霍去病。” 第五十二章 长安奇少年 这货、便是霍去病? 虎头虎脑的,二不拉几的,黑不溜秋的,一脸臭屁的骄傲少年……真的是霍去病? 杨川只觉得心跳加快,呼吸都短促了一些,他缓缓抬头,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二逼少年,忍不住问道:“你就是霍去病啊?” 比之瘦猴儿似的杨川,霍去病的身子骨就壮实多了,一身白铁鱼鳞札甲足有三十几斤,穿在这货身上,竟似一点负担都没有。 猩红大氅,貂皮围脖,土黄色战裙,再配上一张黄杨木大弓、犀牛皮箭壶和佩剑,不得不承认,这货还真有点小帅。 此刻,霍去病也低下头来,有些意外的瞪着着杨川。 他的眼睛甚为狭长,眼角微微上挑,两条尚未长开的眉毛看上去很奇怪,就像两条发育不全的蚕,乍看之下十分可笑…… “你认识某家?”霍去病冷淡的问道。 杨川点点头。 旋即,他又摇了摇头,颇有些失望的说道:“听说长安城里有一位奇少年,豪侠仗义,英姿勃发,为人最是古道热肠、急公好义,假以时日必将成长为一位武功盖世的英雄豪杰; 对这位奇少年,本厨子仰慕已久,却只恨平生不能得一见,引以为憾也。 不曾想,本厨子尚未与那天下无双的奇少年谋面,却在这边塞之地,遇见一个欺世盗名、坑蒙拐骗的厚颜无耻之徒!” 说着话,杨川缓缓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挪了几步,仰天长叹,看上就十分的寂寞而怅然若失。 不是怂,纯粹是害怕啊。 如果这货真的是霍去病,三拳两脚下来,他这瘦猴儿一般的小身子根本就扛不住揍…… 果然,霍去病被撩拨的勃然大怒,斥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当面辱骂某家!” “辱骂你怎么了?” 杨川冷笑一声,指着霍去病的鼻子骂道:“你这小贼恬不知耻,竟敢冒充长安城那位奇少年,休要说本厨子骂你,就算是要揍你又有何妨!” 霍去病愣住了。 他有些愕然的瞅着杨川,伸手挠一挠后脑勺,抖得一身白铁鱼鳞札甲‘哗哗’作响,有些好奇的问道:“长安城那奇少年是谁?叫什么名字?某家为何从未听闻有这样一位奇少年?” “他叫霍去病啊,笨蛋!” 杨川嘁了一声,十分鄙视的瞥一眼霍去病,淡然说道:“说吧,你这小贼为何要冒充本厨子神交挚友?你家大人叫什么名字?” 小样儿,还跟本厨子呲牙? 杨川心中料定,以霍去病的出身和成长环境而论,应该就没有经历过多少社会的毒打,再加上其少年心性,骄傲的一塌糊涂,岂能经受糖衣炮弹的轰击…… 果不其然,霍去病一脸懵逼,讷讷道:“某家便是霍去病,为何要冒充他?至于某家大人,自然是霍……” 不等霍去病把话说完,杨川早已‘惊喜交加’,猛的向前踏出一步,抓住霍去病的两条胳膊惊呼一声:“天呐,你真是霍去病?” “哎呀呀,这还真是苍天有眼,终于让本厨子见到那传说中的长安奇少年了!” “不对,听说那个名叫霍去病的奇少年,为人豪侠仗义,最喜结交天下少年奇才,你为何面对本厨子时颐指气使、傲慢无礼?” “莫非,你还真是冒充霍去病的无耻小贼?” 一顿糖衣炮弹轰击过去,霍去病茫然若失好一阵子,方才反应过来:“你一个小小的戍卒,卑贱的伙夫,也敢自称为天下少年奇才?” 杨川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收回抱住霍去病双臂的手,冷淡的说道:“既然你看不起本厨子,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好了。 呵呵。 这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想不到,传说中的长安奇少年霍去病,竟是这般腌臜庸俗之物,简直太令人失望了!” 言毕,杨川转身就走,对霍去病自是鄙视至极。 “站住!” 霍去病大怒,大踏步的追上来,照着杨川的后心就是一拳捣过来,口中叱骂一句:“骂了某家便想逃走?吃某家一拳再说!” 杨川猛的一矮身,堪堪避开这一拳,心下暗暗吃惊不已:‘大爷的,挨上这货的一拳头,本厨子的平底锅恐怕要炸裂了。’ 霍去病力气大,杨川身法快,第一个回合谁都没占到便宜,算是扯平了。 “等等!”杨川跃后七八步,撇嘴问道:“你到底是不是霍去病?” 霍去病怒道:“某家自然便是霍去病!” 杨川反问:“那你说说,我那一句话骂你了?” 霍去病呆了一呆,下意识的伸手挠着后脑勺,皱眉道:“对啊,你这厮好像还真的没有辱骂某家……” 瞅着霍去病虎头虎脑、傻不拉几的样子,杨川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不到,他梦寐以求的‘大腿’,就这般送上门来,岂有不抱紧之理? 只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面对霍去病这样的绝世极品食材,首先考虑的自然不是俗不可耐的‘抱大腿’、‘跪舔’,而是如何游刃有余的将其推倒,烹制成一道天下第一等的美味佳肴,这才不枉他大汉厨子的名号嘛。 至于说要清蒸,还是红烧,抑或是常见的爆炒、水煮、凉拌,那就要看两个人的缘分与造化了。 当然,主要是霍去病的造化。 杨川冷笑道:“本厨子虽然身份卑鄙,然出身也是大汉良家子,我父征战沙场为国捐躯,我年幼时被羌人掳掠为奴隶; 但是,这些有何屁用? 一座天下,若以一个人的出身论英雄,那这天下还有几个真英雄?那些官家子弟、豪门纨绔,岂不全特娘的是英雄豪杰、天下第一? 呸,想不到你霍去病也是这般鼠目寸光的俗物,只可惜了本厨子的一片热慕之心、结交之意,简直太无趣了。 哈哈哈,真特娘的无趣啊!” 长笑声中,杨川再次转身就走,竟对霍去病看都懒得去看一眼。 “你,站住!” 杨川走出去十几步,霍去病方才醒过神来,他昂首挺胸,一脸臭屁的骂道:“某家不是嫌弃你身份卑鄙,而是某家只与强者结交。 你一个小小的厨子,凭什么仰慕某家? 来来来,某家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你小子若能胜我,你便是某家的好兄弟、好朋友,从今往后,某家愿为你揍三次人。 你若败了,嘿嘿。 某家今日便打出你的屎!” 杨川顿下脚步,回头问道:“此话当真?” 第五十三章 本厨子认输便是了 霍去病的武力值到底有多高?关于这一点,很早很早以前,杨川对此就十分的好奇,但他一点都不想亲身体验。 他见识过张骞、司马迁两位大汉文官的武力值,只有一个字:变态。 真的,就是很变态。 或者说,在汉帝国时代,基本上所有的读书人都很变态,无论是骑射之术,还是兵法阵战、阴谋诡计、以及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差不多都略懂一二。 听说,一些江湖游侠儿手提三尺青锋,横行无忌,时常干一些以武乱禁之事,面对官府兵丁、亭长、求盗之流时,悍然不惧,根本就不将其放在眼里。 可是,面对那些高峨冠带、儒衫飘飘的读书人时,却往往会远遁而去,畏之如虎。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汉帝国武将的单兵素质想必也不会很差,至少,像杨川这样的瘦猴子体格,绝对会被霍去病三拳两脚的打出屎来。 那么,如何才能打败霍去病? 对此,杨川其实早就盘算、推演过很多次。 他无数次的想象过与霍去病的第一次,或偶遇,或奇遇,或在长安城的某酒家、某食肆,两个人定会发生矛盾冲突,定会打架斗殴认识彼此。 嗯,差不多就是不打不相识的那种吧。 但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与霍去病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边塞之地的关隘城墙上,而且,身份还如此悬殊…… “霍去病,你真要与本厨子较量?” 杨川折返回来,就站在距离霍去病七八步远的地方,很认真的上下打量一番,摇头道:“你霍去病除了一身蛮力,并无可取之处啊。 你告诉本厨子,你凭什么赢我?” 霍去病捏紧了拳头,在空中挥舞一下,冷笑道:“某家一拳便可打出你的狗屎,你说凭什么?” 杨川叹一口气,甚为遗憾的说道:“咱们都是男儿汉,是站着尿尿的,整日介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更何况,就算你空有一身蛮力又如何? 实话告诉你吧,本厨子想要胜你…… 好吧,本厨子承认武功低微,起码在我十八岁以前就打不过你,你霍去病是谁啊?是长安奇少年,是将要彪炳千秋、横扫天下的大将军。 我一个小小的厨子,被羌人掳掠到西域当过六年多的奴隶,身份卑鄙,打不过你很合理吧?” 说着话,杨川拱手笑道:“霍大将军想吃什么饭食,小的这就去给您老人家去做,手抓羊肉行不行?过油肉拌面行不行? 对了,以霍大将军的威风,吃一只外脆内嫩、软烂酥香的烤全羊也是应该的。” 言毕,他哈哈大笑,故作姿态的又要离开。 霍去病被杨川的一通‘口腔输出’搞懵了,两条可笑的眉毛使劲挑了好几下,突然问道:“你叫杨川?” 杨川愣住了,转头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本厨子大名的?” “你的雕呢?”霍去病抬头看着天空,很生气的说道:“怪不得你小子如此轻狂,不就养了一只扁毛畜生么? 让它飞过来,吃某家一箭。” 杨川被成功惹笑了。 这个二货还真是一根筋啊,明显是羡慕他的金雕,却作出一副昂然挺胸的臭架子,果然是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 不过,这憨货如何知晓自己的?对了,应该是司马迁或者崔九老贼说的,要不然,霍去病如何得知自己豢养了金雕? 汉帝国的人真是闲的慌,在一个没有围脖、朋友圈、剁手、抖阴的年代,都能将‘倒是弄非说闲话’这件事干得如此高效、漂亮,怪不得后世的‘吃瓜群众’泛滥成灾…… “跟一只傻雕叫什么劲儿,”杨川淡然说道,“本厨子都自承武功不如你,甘拜下风,你这憨货怎的还要如此纠缠?” 霍去病摇头,道:“若你是普通厨子,某家倒也不会过分为难,最多也就是把你打出屎来,再赔你几两金子去养伤。” “只可惜,你是杨川。” “那就不能太便宜了你,说吧,想让某家打折你两条腿呢,还是打得你三年下不来床、娶不成媳妇……” 杨川听得烦躁,随口说道:“听你说话好费事,不就是想打得本厨子生活不能自理吗?” “对,就是生活不能自理!”霍去病眼前一亮,嘿嘿笑着,摩拳擦掌的,一步步的逼了过来,两只狭长的眼睛里似乎有两团小火苗在燃烧。 杨川心头一突。 这货油盐不进啊?又是糖衣炮弹,又是以言语挤兑,对霍去病来说竟似没有丝毫作用,反正不管你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人家就是想要跟你动手。 “停!” 杨川也来气了,活动活动筋骨,冷笑道:“霍去病,你还真想跟本厨子动手啊?实话告诉你吧,本厨子就是打不过你,你又能如何?” 他干净利落的放弃了抵抗。 没办法,打不过这货啊。 当然,放弃抵抗并不意味着干脆不抵抗,这一点,杨川心里很明白。 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败给英雄人物没有什么可羞耻的,总比陷在烂泥之中,被一群泥鳅咬死的体面得多; 所以啊,他干净利落的认输便是了。 就算你霍去病武力值爆表,是一头好斗的公牛,浑身上下的肌肉十分发达,可在一名合格的厨子看来,不过是一大堆上好的牛腱肉罢了。 所以,本厨子决定,好好整治一桌‘全牛宴’…… 杨川背负双手,神色淡然,仰面看着高远而清冷的天空,脸上流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霍去病的挑衅,悠然说道:“霍去病,本厨子认输便是了!” 这一回,轮到霍去病发呆了。 他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竟然能将认输这件事,说得如此风轻云淡、理直气壮…… “杨川小贼,就算你认输也不行,今日某家非要打出你的狗屎来!”霍去病一把扯去身上那条猩红大氅,并将那件特制的白铁鱼鳞札甲解下来,随手丢在地上。 他的双目之中,满是战意,身上的骨节‘噼噼啪啪’一阵响,就像是爆豆子一般,吗的,这也太吓人了啊。 杨川赶紧向后跃出几步,摆手骂道:“霍去病,你小子属牛的还是属驴的?咋就这么犟呢?” 霍去病沉声喝问:“你到底打还是不打?” 杨川嘁了一声,摇头道:“你一个未来的大将军,气运之子,必将成为彪炳千秋的大人物、大英雄,欺负我一个小厨子算个求本事! 你霍去病很能是吧?敢不敢跟本厨子比一比颠勺大法、倒油之术? 算了,看看你这家伙,空有一身蛮力,估计也就一头蛮牛凶兽般的蠢笨之物,本厨子的绝世刀法就不用展示了。” 颠勺大法、倒油之术? 还有什么狗屁绝世刀法?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霍去病停下脚步,双目炯炯,很认真的盯着杨川的眼睛,道:“好,某家便与你比一比什么颠勺大法、倒油之术,并领教你的绝世刀法!” 第五十四章 厨子论刀 杨川很喜欢这样的一句废话:真正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如今,恰好便是如此。 霍去病跃跃欲试,浑身充满了力量,简直就是一头強横不讲理的小蛮牛,骄傲的一塌糊涂,高高在上俯视着他这个小厨子。 显然,人家是猎人。 也就在这一瞬间,杨川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在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自己在霍去病面前如此委曲求全,所图为何?如此作为,值不值当? 显然,自从归汉后,他便陷入一种历史怪圈,认为自己是一个外来者,亟需别人的认同与接纳,好像唯有如此,才会让他的存在有了某种存在的意义。 杨川暗问自己一句:‘凭什么啊?’ 就凭你是张骞,是司马迁,是霍去病,就凭你们是历史名人,本厨子就该如此卑微以待、委曲求全? 对不起,本厨子不想惯着你们了。 这种隐晦想法只是在两三个呼吸内完成,原本还有些结交讨好之意的杨川,慢慢站直了腰身,与霍去病一样挺拔而笔直。 他直直对视着霍去病的眼睛,淡然说道:“我是一个厨子,就会宰鸡宰牛、烹制吃食,手上的几门小手艺也不过是混饭吃的小玩意罢了。 霍去病,你真要跟我比试?” 霍去病冷笑:“然也。” 杨川微微点头,很认真的说道:“好。” 霍去病臭着脸冷哼一声,骄傲的就像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二逼小子,活脱脱就一好斗的小蛮牛。 就在此时,石门障守将陈野走出营房,快步向这边走来。 与他同来者还有三四人,其中一人却是大长门崔九,老贼半眯着眼,盯着杨川哂笑不已,淡然说道:“去病,这小贼招惹你了?” 霍去病摇头:“他并未招惹于我,只是我看他不顺眼,找个借口饱揍一顿罢了。” 崔九双手拢在袖中,笑而不语。 石门障守将陈野拱一拱手,朗声笑道:“久闻车骑将军卫青有一位勇力过人、英姿勃发的好外甥,今日得见,果然是少年英雄……” 不料,霍去病听闻此言,脸色阴沉如水:“我叫霍去病,关我舅舅屁事!” 陈野的一张脸登时便涨的通红,打着哈哈,干笑几声道:“哈哈哈,那是那是……请问,有何事需要帮忙?” 霍去病指着杨川的鼻子:“给他寻一件趁手的兵刃,某家好动手揍他。” 陈野刚要说话,杨川却道:“不用如此麻烦,我们去伙房便行了,厨子的小手艺没那么多讲究。” 霍去病踏上一大步,双目圆睁:“你!” 杨川十分淡然的笑了笑,道:“我一个小厨子,唯一擅长的自然是颠勺、切菜、倒油等不入流的功夫,不去伙房,我如何与你霍去病比试?” 霍去病深吸一口气,两条蚕虫般的眉毛使劲挑了好几下,能看得出来,他是在强忍着怒火。 不知怎么回事,看着杨川脸上突然出现的那一抹淡然,他就觉得很生气。 霍去病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转头告诉陈野:“将厨房搬到此地,某家倒要看看,这小贼所谓的颠勺大法、倒油之术和什么狗屁绝世刀法!” 陈野一脸懵逼,却丝毫不敢违逆,大手一挥喝令几名老兵卒去厨房搬东西。 不一会儿,一大堆坛坛罐罐、肉案、菜板、镬碗瓢盆什么的,摆放了一大滩,几名老兵卒甚至还贴心的将伙房的炉灶拆掉,将那些砖石都搬了过来。 “好了,开始吧。” 霍去病哈哈大笑,大踏步走过去拿起一把木勺丢过来:“给,这便是你要的勺子吧?颠一颠,让某家瞧瞧你的绝技!” 杨川接过木勺,随手放回原处:“待我去拿自己的大勺过来。” 说着话,他也不理霍去病的嘲讽,快步回到营房,提来一只毫不起眼的羊皮行囊,就在众目睽睽下,开始往外面掏东西。 然后,众人都有些傻眼了。 这小子果然是一名厨子啊,看看他一件件掏出来的玩意,什么勺子、铲子、叉子、筷子的,全都是厨房用具,五花八门,乱七八糟,有很多玩意儿就连崔九都未曾见过。 最为离谱的,则是他那个‘百宝囊’似的羊皮行囊里,竟然还有一口铁锅、一大卷刀具。 这口铁锅看着十分奇特,竟然有一个尺许长的锅把,上面镶着一截甚为稀罕的银杏木手柄,乍一看去,倒还真有点‘奇门武器’的样子。 可以想见,若杨川手提此锅,进可防御当成一面小盾,进可攻击,以坚硬锅底狠砸敌人脑袋瓜…… 而最为离谱的,却还是杨川的那一大卷‘菜刀’。 有大有小,有宽有窄,有平直的,有弯曲的,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刀具都很锋利,刀身上遍布好看的鱼鳞纹,显然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好刀! 这些刀具实在太多,再加上其形状各异,以老贼崔九的见识和眼光,也只能猜测出其中十几样刀具的用法…… “霍去病,来,你任选一样。” 将一大堆厨具分门别类的摆好后,杨川终于抬头,清秀小脸看上去人畜无害。 霍去病大怒。 他向前跨出一大步,顺手提起一把最大的菜刀,在空中猛的一挥,爆发出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破空之声:“来吧,让某家见识一下独步天下的刀法!” 他拉开架势,双目如电,浑身上下竟不露一丝破绽。 杨川只是随便瞥一眼就知晓,这货的格斗之术十分了得,无论是刀法还是剑法,显然曾受过高人指点,绝对不在张骞之下。 “真要跟我比刀法?”杨川问道。 “然也。”霍去病傲然道,“放马过来,某家让你三招!” 杨川摇摇头,正色说道:“天下刀法,唯快不破,唯有如此,方能做到摧枯拉朽、无坚不摧,霍去病,等会儿开始比试,还请不要手下留情。 你须得记下,一个真正的厨子,他的刀法可能不是最厉害的,但绝对是这天下最有用的,至刚至柔,兼容并蓄,既可大开大合刚猛绝伦,亦可细致入微、精雕细琢。 进,可于万军丛中取敌酋首级,犹如探囊取物耳;退,则可切菜剁肉,烹制天下美食。 这是多么高明的刀法啊。” 杨川在那里感慨万千,一副悠然神往的表情,就好像一名绝世刀客发出‘举世无敌、空余寂寥’的叹息,霍去病终于忍不住恼怒,冷笑道:“休要废话,出刀。” 第五十五章 庖丁解牛 杨川转过头去,望着老神在在的崔九,拱手道:“崔九大叔,能不能寻一只羊或一头野猪?本来呢,小子我最擅长的是解牛之术。” 崔九冷笑道:“原来你是道门中人,倒让某家略微有些意外。” 杨川摇头,道:“擅长解牛之术便成了道门之人?让小子来说,庄周恐怕还是一位好厨子呢;至于崔九大叔您,平日喜欢饮酒,莫不是酒家门徒?” 崔九叱骂一句‘伶牙俐齿’,也懒得跟杨川多费口舌,他淡然吩咐:“去,牵两头牛过来。” 陈野赶紧让手下兵卒去牵牛。 不一会儿,两头牛被牵来了。 “霍去病,你先来还是我先来?”杨川随手取了一把剔骨刀,指着两头牛说道:“你我各挑一头吧。” 霍去病看一眼杨川,再看一眼牛…… 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手提一把菜刀,缓缓踏上一步,两条眉毛使劲抽动着:“你要某家与你比试杀鸡宰牛?” 杨川正色道:“是解牛。” 霍去病骂道:“那还不是宰牛?” 杨川摇摇头,感叹一句‘霍去病,我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厨子啊’,然后,他缓步上前,伸手在牛头上轻轻抚摩着:“唉,生而为牛,便如这世上之人,苦而不自知,却偏生要特娘的委曲求全,你说这憋屈不憋屈?嘿嘿,去特娘的!” “牛哥,您慢走。” 言毕,一刀刺出,鲜血狂飙不止,那牛却似并未感受到多少痛苦,竟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叹息,缓缓闭上了双目。 唯一令人触目惊心的,则是其眼眶中涌而出的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尚未落在地上,便在极寒的风中化为几十颗晶莹剔透的冰疙瘩,洒落一地。 “霍去病,看清楚了!” 杨川手提一把剔骨刀,不等那牛跌倒在地,便开始‘解牛’,只听得‘霍霍’之声不绝于耳,肉眼可见的,一整头牛便迅速化整为零。 不到二十个呼吸。 在一张摊开的牛皮上,摆放了七八堆牛肉,五脏六腑一堆,精肉一堆,肥瘦相间的一堆,肥腻牛油一堆,带脆骨的一堆,可直接用来炖煮的带骨手把肉一堆…… 分门别类,丝毫不差。 杨川收刀住手,抓了两把积雪清洗手上血污、油脂等物,看上去风轻云淡,就好像干了一件十分平常的小事而已。 庖丁解牛,完工。 啊,舒坦了。 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杰作’,杨川长吐一口浊气,暗赞一句:‘好活儿,该赏!’ 这一手绝活儿,融合了刀法、生物学、牛体解剖学等前生后世的七八门学问,最终体现出来的,却不过是一把厨子的菜刀。 嗯,差不多属于‘一看就会、上手就废’,看似简单,实则很吃厨子的刀功。 而这一套刀法之中,最难的,却还是对牛肉的分门别类,肥的、瘦的、肥瘦相间的、带骨的、带脆骨的,千万不可混淆。 有些肉需要用改刀,就不能用锉刀,有些部位需要轻柔如春风,自不可莽撞行事,让一把刀在肉中或骨头缝隙间胡戳乱捣,以免造成不可逆转的‘伤筋动骨’。 否则,后续烹制的时候,不免又要沦为野蛮武夫的刀劈斧砍,最后将一堆上好的食材,折腾成一滩烂肉,那就十分无趣了…… …… “霍去病,该你了。” 杨川将自己用过的剔骨刀递过去,温言笑道:“这把剔骨刀用来解牛最为合适,你手里那把刀是用来切菜的,名叫菜刀。” 霍去病下意识的接过剔骨刀,愣了好一阵子,方才醒过神来:“这个、便是庖丁解牛?” 杨川点点头,笑道:“献丑了。” 突然,他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转头环顾一圈,就连杨川自己也忍不住伸手挠一挠后脑勺,吃吃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除了崔九一副老神在在的欠揍模样,望着地上那一具牛骸骨出神,也不知老贼在想什么,其他所有围观之人,尽皆目瞪口呆,早就被杨川神乎其神的‘刀法’惊呆了。 “彼其娘之,此为凡人刀法乎?” “狗日哈的,这也太吓人了!” “没看出来啊,这瘦猴儿竟然身怀绝技,幸好以往不曾招惹,要不然这狗日哈的歘歘歘(chua)几刀下去,咱不就成一副骷髅架子了?” “听说这小子名叫杨川,啧啧,好俊俏的一位少年郎……” “……” 还是古人憨厚老实啊,看看,就这一招‘庖丁解牛’便唬住了一群人,简直没有什么挑战性。 想想后世一些厨子,为了吸引粉丝一夜爆火的‘网红神厨’,哪一个不是拼尽了全力、煞费苦心,却偏偏没什么人围观,想想就可悲得很。 杨川记得,他的一位老师兄就干过此等蠢事,在自己的大光头上顶了一坨面,双手持刀,在直播间镜头前表演‘山西刀削面’绝活儿。 结果,‘刷刷刷’几十刀下去,面倒是削得极为均匀,而且也很薄,犹如一群翩翩起舞的花蝴蝶,纷纷扬扬落入大锅中。 一时间,引来一串‘666’,粉丝量暴涨好几百。 然后。 然后那位师兄就退出江湖了,听说那老兄一失手,在自己后脑勺上削了一刀,血流如射,输了好几斤血浆才抢救过来…… …… “杨川,这一场你赢了。” 就在杨川神游之际,霍去病终于调整好了心态,抱拳施礼,正色道:“某家之前对你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杨川抓起一把雪,在脸上使劲搓了几下,这才长吐一口气:“好了,贤者时刻结束。” 这是他早年落下的一个毛病,每次全神贯注做完一件事或一道满意菜品后,便会不自禁的进入三五个呼吸的‘贤者时刻’,算是一个隐疾吧。 “霍去病,武功我不如你,刀法你不如我,要不、咱们扯平算了。”杨川很认真的说道。 “不行,必须分出胜负!” 霍去病一手提菜刀,一手提剔骨刀,大声说道:“接下来的一场,某家选颠勺!” 杨川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好,让你一次又有何妨。” ******************************************************(分割线) PS:最近几章读者老爷觉得读来不舒服,没味道,厨子郑重致歉。 厨子自己认为也没写好,实在是最近家里太过纷乱,老人、媳妇、孩子和厨子本人反复高烧不退,此中心酸,唯有自知啊。 尤其是老人,本来就有基础病,自从发烧后就很是煎熬,厨子差不多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了。 不过,从昨天开始,情况好转了。 相信厨子,很快就会找到那种游刃有余、娓娓道来的写作状态的,谢谢读者老爷的厚爱与支持,即便这几日状态不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追读、投票、打赏,厨子感激不尽! 第五十六章 颠勺之法 既然霍去病这么自信,那就将他的自信彻底打碎好了,用不着给惯着。 杨川弯腰提起那一口炒锅,屈指一弹,发出‘铛’的一声清鸣:“你看啊,这一口锅重五斤八两,柄长一尺三寸二,比你腰间的佩剑如何?” 霍去病嗤之以鼻,根本不予理睬。 这小贼太气人了,竟然拿一口锅与自己的佩剑相比较,若非小贼适才施展出的那一招‘庖丁解牛’还算有点成色,他都忍不住要揍人了…… “颠勺这门技艺呢,一看就会,一学就废,考验的不仅是对力量的把控和理解,还对一个人的心智、性情、胸襟都有所考量,可别小看这一手功夫。” 杨川手提一口炒锅,瞅一眼脸色铁青的霍去病,继续说道:“你看啊霍去病,假如将三个匈奴骑兵放在这一口锅里,你如何将其一个不漏的炒熟? 如果是三十、三百、三千、三万匈奴骑兵呢? 锅是死的,人是活的,成千上万的匈奴骑兵东奔西突,或奇袭,或冲锋,或采用狼群战术紧追不舍,你该如何缠住其精锐,一口一口的将其吞入腹中,化为那泼天的军功?” 与霍去病谈论美食,无异于对牛弹琴,但论及行军打仗,这货的两只眼睛里都快要冒出小火苗了。 杨川暗暗点头:‘想要打败一个骄傲的人,就要显得比他跟骄傲,说到底啊,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还真是贱骨头……’ 其实也没什么新意,不过是一名合格厨子的话术罢了。 只要能拿下霍去病,吹嘘一番‘颠勺大法’的妙用,不算是作弊吧? 霍去病果然上当了。 他大踏步走过来,接过那口炒锅在手中掂量几下,皱眉问道:“杨川,这锅、该如何去颠?” 杨川淡然点头:“还不错,孺子可教也。” 霍去病:“……” 不等霍去病爆发,杨川蹲下身子,开始快手快脚的搭砌炉灶,笑道:“来,搭把手,去给咱抱一捆木柴过来;对了,还需要几桶清水、牛油、羊脂,可惜没有皮牙子、蒜苗和粉条,那就只能用清汤勾芡吧。” 转眼间,一个十分特别的行军灶就砌好了。 这是一款野外行军灶,最大的妙处就是通过一个底层进气口,可让火苗一直保持旺盛状态。 同时,这种炉灶还有三条简易的‘烟道’,可将灶火里的烟雾消弭到最小,最后冒出来时不过一缕淡青色蓝烟,就算三四十步外都不容易被发现。 崔九老贼、陈野以及围观老兵卒们注意的,便是这个简单的炉灶,大家的眼神都变得不太对劲了。 “此灶、可在军中推行之。” 观摩一阵后,崔九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转头吩咐一句:“陈野,将此灶描绘成图,火速上报,至于军功么……罢了,就算成你石门障守军的功劳吧。” 陈野有些不解,低声道:“不敢贪冒如此大功。” 崔九老贼瞥一眼陈野,道:“放心,这点小小军功,杨川根本就看不上眼了。” 陈野不解,但有了大长门的一句承诺,自然大喜若狂;他却不知,眼下的杨川可能还真看不上‘行军灶’这点军功了。 在场之人,只有崔九老贼心里清楚,若杨川能在此战中活下来,一旦回到长安城,摇身一变就是一位十三级中更爵位的‘少年天才’了。 甚至,再加一些军功,皇帝刘彻脑子一热,就算授他一个十五级少上造也不是不可能,谁叫这小贼如今才十三岁…… …… 杨川自然不知崔九老贼心中所思,他已渐入佳境,开始给霍去病示范‘爆炒牛犊肉’的绝技。 “你可看清楚了,热锅冷油,此为第一步。” “任何菜品,选材第一。” “佐料、清水、配菜等,必须提前备好,在两三个呼吸内,必须要完成这十二道工序,这就好比行军打仗,贵在神速。” “霍去病啊,你还要搞清楚,这个快呢,并非一味求快、求速度爆发,千万莫要像一头受惊的蠢驴那样,撒开四蹄一通乱踢乱咬乱跑。” “故而,颠勺之法,看似火烧火燎,犹如狼烟四起,但其所求者却是一个慢字。” “慢就是稳,稳就是准,准就是狠,狠就是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故而,慢即是快,快即是慢,懂?” 川嘴里侃侃而谈,神色专注而淡然,手底下则是一顿操作猛如驴,炉灶之火暴烈无比,却被他牢牢控制在锅底,不曾有半点浪费。 翻炒,调味,漩汤。 随着‘铛’的一声清鸣,杨川手中一把汤勺在炒锅边缘一敲,锅内登时便爆发出一团猩红火焰,足足飚起四尺多高。 “霍去病,看清楚了,这便是颠勺!” 杨川低喝一声,左手捏住炒锅的银杏木柄,随手向后一拉,一扬,再轻轻一颠,三五斤燃烧的牛肉便飞向空中,形成一条十分凝练的火龙。 噼噼啪啪一片细微爆响,自然便是火中牛肉在燃烧过程中,有大量的油脂瞬间析出,在肉的表面形成一层炽热无比的油脂。 哗哗哗,铛铛铛! “这一招,叫凤凰三点头,讲究的是一个稳当,绝对不可令一滴油脂、一片肉落在锅外。” “这一招,叫神龙摆尾,讲究的是一个变,须得让牛肉凝而不散。” “所谓的形散神不散,便是这个意思……” …… 霍去病早就看傻眼了。 一口烂锅,一旦落在杨川小贼的手里,何止是一件神兵利器,其中还有兵法精髓啊。 就譬如这一招‘凤凰三点头’,可不就是暗示,一旦与匈奴骑兵接触,就要死死的缠上去,不给敌人任何喘息之机? 还有这神龙摆尾,可不就是排兵布阵之法? 为将帅者,便须令麾下校尉、部曲、队伍等令行禁止,犹如人之主脑、五脏六腑、躯干四肢、手脚……一句话,可不就是‘如身使臂、如臂使指’? 杨川,真的只是一名小小的厨子? 能将诸多兵法道理和武学精髓,揉碎了,掰开了,然后,融入‘颠勺之法’,深入浅出,就算是舅舅也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 “杨川,某家,服了。” 见识过杨川的‘颠勺之法’,霍去病的情绪有点低落,拱拱手,道:“从今往后,某家见你一次揍你……咳咳、见你一次,喊你一声兄长!” 杨川手上忙着爆炒牛犊肉,随口应承一声,道:“这才哪到哪?” “帮我拿两只盘子过来,爆炒牛犊肉能起锅装盘了。” “你咋就这么笨呐,这是瓦罐,我要的是盘子……” 第五十七章 交友不慎 连输两局,霍去病心情烦闷至极,却偏生一点脾气都没有,这种感觉都快要让他发狂了。 如今,又让杨川小贼随口使唤,如同食肆之中的店家杂役,稍微出点小错便会被呵斥、嫌弃几句…… 这日子、没法过了! 霍去病心情不好,给杨川打下手的时候,手底下自然有些力量失控,于是,不到三五个呼吸,便有七八只坛坛罐罐遭了殃,碎成一滩破陶烂瓦。 瞧着霍去病进入摔碟子砸碗的‘狂暴模式’,杨川心情大畅,忍不住便多‘指点’了几句,无非就是一些生活小常识。 譬如,坛子的三种用法,刷锅洗碗的几个常用姿势,等等。 于是,霍去病终于爆发,怒吼一声:“小爷我还不伺候了!” ‘咣当’一声,他扔下手中的一个陶盆,大踏步的走到城墙上,抓起自己的那张黄杨木大弓,对着城墙外就是三箭。 眼瞅着暴跳如雷、怅然若失的霍去病,杨川笑了。 这家伙还真是一头犟驴,老虎与猫比上树,宝马与麋鹿比速度,霍去病与杨川比厨艺,富婆与单身狗比熬夜,孰强孰弱,这不明摆着的么? 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杨川将三大盘色香味俱全的‘爆炒牛犊肉’端上案几,大大方方的对着崔九老贼、陈野等人拱一拱手,笑道:“幸不辱命,几位贵人,请品尝。” 说完话,他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自是懒得理会这些人。 不料,就在杨川提着行囊刚要离去,霍去病突然大踏步的走下城墙,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一掌,表情极为严肃的说道:“杨川,我想通了。” “其实不是我输了,而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霍去病与你比厨艺,那还不如去跟大象比力气、跟鹰隼比速度呢,我可真是一头蠢驴,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杨川,谢谢你!” 说着话,霍去病竟深深一躬,朗声说道:“你这个兄弟,我霍去病认下了,等回到长安城以后,若曹襄、张连、卫伉、苏武那帮家伙想欺负你,看我不揍死他们!” 霍去病的突然‘开悟’,让杨川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微微点头,道:“都是一些小手艺,不足挂齿,你还是去吃肉吧。” 霍去病哪里肯依,一把揽住杨川的肩头:“什么大手艺小手艺的,能让我霍去病心服口服的,便是大本事!” 说着话,他不由分说的将杨川带到案几前,抓了一双筷子递过来:“来,你我同食!” 杨川无奈,只好拱手向崔九、陈野几人告一声罪,夹了一口自己亲手烹制的牛肉慢慢嚼着,心里头不禁有些感慨:‘这个霍去病啊,终于有了一点人味儿了。’ 吃过肉,霍去病陪着杨川走了很多路,说了很多话,看得出来,这小子在长安城里呆着也不舒坦,可能因为其私生子身份的缘故,他其实很是自卑,基本上没什么朋友。 “杨川,回头你帮我抓两只金雕好不好?” “杨川,等你回到长安城,我偷我姨夫的钱给你买十几倾良田,放心,他钱多,不在乎,就算他知晓是我偷的也没事。” “我舅舅的钱不敢偷,会被揍死的,他就是一啬皮。” “杨川,你在这石门障先煎熬一段日子,等我回到长安城就求告一声我姨夫,让他把你编入羽林军,咱们就可以时常见面了……” 少年人的友谊,往往便是如此纯粹而直接。 霍去病的话听上去有点傻,颇有几分孩子气,但也因此而显得十分的难得与真诚,这一点,让杨川都有些意外之感。 最后,二人来到一处大秦时代修筑的长城城墙之上,望着塞外茫茫雪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六只金雕在天空深处盘旋着,几次都想落下来,却都被杨川拒绝了。 ‘豹姐在干什么?大毛小毛呢?’ ‘回到长安城,就在华山或太白山一带买田地,要不然这几个憨货会把本厨子吃破产。’ 杨川突然很想念豹姐,真的,就那种没来由的,便如一个孤苦的孩童在没了父母后,唯一让他牵肠挂肚的,便是自己的姐姐。 唉,长姐如母啊。 “霍去病,长安城什么样子?”杨川突然问道。 “不怎么样,一点都不好看,破破烂烂的,臭规矩还多得很,”霍去病不假思索的说道,“越是权贵之家就越没意思,明明是一群草包,却偏要摆出一副贵人的臭架子,某家最烦他们了。 对了杨川,到了长安城,你要提防我舅舅和我姨夫,他们都是老阴货,坏得很。 还有啊,那些权贵之家的子弟若要招惹你,千万别客气,一定要往死里揍,他们就是一些贱骨头,你越是良善他们就越是得劲儿,还以为你软弱可欺。 如果你打不过,就喊上我,咱一起去揍他们。 那座烂怂长安城只有一样好,那就是少年人打架时只要别当场打死、打残,就算对方是姓刘的也无妨,赔他一些金子也就是了……” 瞅着意气风发、废话连篇的霍去病,杨川忍不住心中一阵惆怅:‘这货、真是历史书上的那位霍去病?怎么感觉就有点交友不慎的既视感……’ …… 次日一大早,霍去病离开了石门障。 临行前,他专程向杨川辞行,并转告了崔九老贼的一句话:‘如果杨川心中害怕即将来临的一场大战,可以随时回长安城,毕竟,大汉的疆土还用不着一个少年人拿性命去守卫。’ 杨川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崔九和霍去病的好意。 路是自己选择的,当初之所以选择从军,想拿到一份军功换取清白户籍只是理由之一,其实,更隐晦的一点想法,则是他不想再仰人鼻息的过日子。 靠山山倒,靠水水跑,这一点,他在云中城里就想清楚了。 就算有张骞、司马迁、霍去病等人的帮助,他杨川能在长安城迅速站稳脚跟又能如何?最终还不是成为他人之附庸? 这人啊,就像是一枚种子,只有当你开始生根发芽时,才会拥有自己的一片天、一块地、一颗强大的心,才会长大成人变成一棵参天大树。 送走霍去病,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行囊,并亲自动手,将自己的甲衣、护具、兵刃等重新修缮一遍,开始安心的等待接下来的这一场大战…… …… 元朔二年冬,河南地再起烽烟。 左贤王单于亲率八万匈奴轻骑进犯鹿城、云中、定襄、雁门,石门障首当其冲,遭到两千余骑的猛烈进攻。 此役,历时三日,未载入史册。 第五十八章 战! 战争的真实价值和意义,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或者,换一个说法:一场接一场,似乎永无休止的战争,到底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价值和意义,值得一代又一代的大好儿郎奔赴前线,最后大多数战死沙场? 曾经,杨川以为自己想的很明白,也很透彻,固执的认为所有的战争都是恐怖而无趣的一件事情。 然而,当他在石门障坚守三日三夜、阵斩七人以后,突然想明白了。 战争并非简单的回合制游戏,可以将彼此双方的胜负用一堆冷冰冰的数字统计出来,装订成册,作为一份历史文档保存下来。 不,不是这样的。 战争,实际上是两个文明之间的对抗与挣扎。 野蛮与文明,异族与同袍,铁与血,游牧与农耕,野兽与人。 在战场上,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以最有效的方式将敌人杀死,无论是使用武器,还是使用拳头、牙齿、指甲…… …… 连续三天了,好像时刻都在战斗。 极度的疲倦会让人不自觉的产生幻觉,认为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皆为虚幻,认为这一场战斗会没完没了的持续下去,永远都没个尽头。 反正,只要听到战鼓咚咚咚乱响,你就得爬起来去战斗;听到鸣金之声,你倒地便睡就是了。 战斗,成了人的本能和需求。 这种高强度的战斗,让杨川的精神一直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让他渐渐产生错觉:‘如果这一场该死的战争结束,我会不会随之而消失?’ 这是一种病,后世有人称之为‘战争依赖症’。 他相信,很多石门障的老兵卒都生病了。 他在这帮老东西的眼底,看不到恐惧,看不到疲倦,看不到所谓的厌倦与反感;他能看见的,是一种极度冷峻下的疯狂,看得他心惊肉跳。 因为,在这些老兵卒的眼底,杨川看见了自己的形象:冷漠,平静,坦然面对战争与死亡…… …… 石门障守将陈野是一个忠厚老实的陇西汉子,从一名良家子干起,一步步走到今日的秩比六百石军侯,花了整整十八年,砍掉了七十八颗匈奴人的脑袋,曾经让多少老兵卒艳羡不已。 而这一次,他亲手杀死的匈奴人的数量,超过了他十八年来阵斩敌酋的总和。 根据大汉军功制度,这一战后,陈野应该可以官升两级。 至于其他老兵卒也多有斩获,杀敌最多的老项,就是当时给杨川登记的那名老兵卒,如今已阵斩三十七人。 但是,谁都高兴不起来。 匈奴人实在太多了,一波又一波的冲上来,被杀死后扔下城墙,让塞外寒风吹上一夜,就会变得又冷又硬,每一张沾满血污的、青森森的脸上,保持着一抹晦涩难明的冷笑,瘆得人心慌。 而那些战死的大汉老兵就好看多了。 这些老东西,在没有战死前没个正形,骚话连篇,总喜欢豁着半口老黄牙吹嘘他们年轻时的壮举,好像谁特娘的都曾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祸祸过的妇人没有八十个,至少也有十八个。 现在好了,这一辈子再也不用吹牛了,想想就让人心里堵得慌,就想痛痛快快的骂一句:“老东西,有本事爬起来,再战三百回合!” 可惜啊,这人死了,什么都就没了。 死的好啊。 死了就不用再拼命了,死了,这一段烂怂城墙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而活着的人,却还要战斗,没完没了的战斗,为生者,为死者,为身后的大汉帝国的疆土与尊严,战斗到底! 每一个清晨,一大群秃鹫都会前来赴宴,就像一些贵族那样,对这一场大战视而不见,大大方方的落下来,对那些冻得硬邦邦的尸身挑挑拣拣,看上去甚为嫌弃…… …… “再坚持一日一夜,我们的援军应该就来了。” 第三日黄昏时分,打退了匈奴人的又一波攻城,陈野吩咐杨川等伙夫煮了几大镬羊肉,让将士们敞开肚皮吃。 这位陇西良家子浑身浴血,甲衣破烂不堪,倨坐在一堆匈奴人的脑袋上,犹如一尊杀人如麻的老杀才,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的右手断了三根指头,他最喜欢的丈八长矛用不成了,只好换了一把大铁锤提在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将一颗敌人的头颅砸成烂泥。 对于陈野的这一恶趣味,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啃着羊肉,喝着羊汤,时不时的还会赞叹一句:“狗日的杨川炖的羊肉咋就这么香!” 杨川却开始发愁。 这一战,匈奴人损失惨重,但大汉守军也差不多伤亡大半,除去一些重伤垂死者,石门障如今能投入战斗的人数已不足五十人。 五十人能干什么? 城墙外头的匈奴人,至少还有近千人。 如果不是骑兵不适合攻城,再加上匈奴人的确不善于攻城,往往只凭着一股子凶悍之气猛冲猛打,石门障在一天前就该被攻破了…… “军侯大人,要不要让驻守烽燧的人都过来守关?”趁着给陈野端羊汤,杨川低声建议。 陈野摇摇头,抬头看了一眼夕阳西下:“没用的。” 杨川深深看一下这位军侯大人的脸色,继续低声说道:“今夜匈奴人若来攻城,咱们恐怕挡不住,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陈野有些烦躁的骂道:“怎么个先下手为强?这么几个人就敢去袭营?你一个厨子……” 陈野还要继续斥骂,杨川翻脸了:“军侯大人,我一个厨子怎么了?不曾奋勇杀敌,还是不曾杀完敌没有给大家做饭? 咱们兵强马壮的时候,你固守关隘,本就错失良机,让匈奴人安下了营寨,此为不智。 如今,双方鏖战三日三夜,都到了强弩之末,却又不敢主动寻找战机,此为无谋且无勇,军侯大人这是要让大家白白的流完最后一滴血,然后让匈奴人踩着我们的脸走过去?” 陈野勃然大怒,霍然起身,便要大声斥骂。 杨川不动声色的摊开手掌,手心里赫然一枚黑木令牌,却正是当初崔九老贼送给他的那一枚绣衣使者令牌。 绣衣使者! 陈野脸色难看,缓缓坐倒:“杨川,你这是何意?” 杨川左右看看,低声说道:“给我十人,今夜我去一趟匈奴人的大营……” 第五十九章 黑暗料理(上) 杨川认为,作为一名好的厨子,不仅要会做美食,同时,更要学会去做一些人神共愤的黑暗料理,否则,这个人的厨艺体系算不得完整。 因为,他一直奉行的原则便是:朋友来了有肉吃,敌人来了弄死他。 这人嘛,总须要成为一个有办法的人,须得做好‘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准备,才不会面临困境时束手无策。 一千余匈奴骑兵,如今就在五六里外的大营里过夜,该做一道什么绝世的‘黑暗料理’才能让那些狼日哈的终身难忘呢? 酸辣月饼,青霉素泡面,干煸老鼠爪,意大利活蛆奶酪,煮毛蛋,油炸苍蝇,猫屎咖啡……都可算作是其中的佼佼者。 还有一些匪夷所思的‘黑暗料理’,杨川甚至都有些怀疑其真假,就譬如某岛老变态们所追捧的‘大肠金’,他只是想了想,就好几天没胃口。 据说啊,这一道所谓的‘大肠金’,其食材选择十分苛刻,必须十六岁以下的处女,先令其只喝清水一个月,排泄掉所有带异味的屎尿后,即可少量进食蜂蜜、奶油、玫瑰花瓣、樱花等物,等这些上好的食材转化为上好的屎尿以后,便是一道人间极品美食。 对于这种变态玩意儿,杨川只能想象一下,叹为观止,自承以他的厨艺水平根本就烹制不出来。 在今夜,他要给匈奴人做一道‘油炸羊盘’…… …… 是夜。 北风呼啸,大野苍茫,天地一片悄如。 伸手不见五指的寒夜中,十名大汉老兵卒背着十面牛皮战鼓,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一处山崖之上,摆开大鼓后便裹着羊皮袄子里窝了起来。 此地距离匈奴人大营尚有三四里之地,但妙就妙在处于上风头,牛皮战鼓的‘咚咚’之声完全可以顺风传出去很远。 杨川仔细叮嘱一番,约定半个时辰后击鼓、呐喊,便背着一个硕大的羊皮行囊出发了。 他刚走下山崖,在一片荆棘地里就被豹姐扑倒了。 “豹姐,等等,别舔脸,痒痒……” 杨川好不容易将肥硕的豹姐从身上推开,伸手擦掉脸上的口水,笑骂一句:“咋又肥了啊?老实交代,最近是不是搞对象了?” 豹姐龇着牙,一爪子刨过来,杨川的头脸上就盖了一层雪,冷的他哆嗦了好几下。 “好了好了,豹姐别闹了,”他翻身起来,从行囊里拿出一条烤羊腿,“来,先吃口羊肉了咱就去干活。” 就在此时,六只金雕也来了。 它们扑棱着翅翼,挤在杨川的身边、腿上和肩头,显得十分亲昵,低低的清鸣之声宛如鹌鹑,倒也有几分娇憨之气。 “你们六只傻雕的任务,是制造混乱,等会儿我行动时,你们先干掉那些瞭哨的就行。” “记住,任务完成后即刻飞走,绝对不准恋战!” 撕了几片烤羊肉让金雕们吃了,杨川从行囊里拿出一卷羊毛绳子,几大包佐料,另外将三棱军刺、手弩、剔骨刀等物品取出来随身携带,便毫不犹豫的出发了。 在战场上,匈奴人是天生的战士,以杨川眼下的瘦猴体格根本就不够人塞牙缝的,但在荒野的夜晚,有豹姐、傻雕们的帮助,他就是王。 在距离大营尚有二里地时,他就遭遇了第一个匈奴人的暗哨。 这是一名极为壮硕的汉子,趴在一个临时挖掘出来的地窝子里,就像一只笨拙的大狗熊,但他的眼睛却贼亮贼亮的,警惕异常。 这家伙伪装的很好,不仅整个身子都藏在地窝子里,上面还遮盖了一层厚厚的茅草,就像给自己垒了一个温暖的窝。 但一个大活人,如何能逃过豹姐的眼睛。 所以,杨川与豹姐很容易便绕到其后面,一根三棱军刺猛扎下去,刚好穿过那人的脖颈,只来得及‘呜呜呜’的叫唤几声,使劲挣扎数下,便不动弹了。 其后,有连番寻到三四名匈奴人的暗哨,自然全部悄无声息的被干掉了。 只用了一炷香工夫,杨川与豹姐便摸到匈奴人大营的边缘,仗着身体瘦小,他只挖开一根木桩便轻松钻了进去。 放眼望去,乌泱泱一大片帐篷,外加一些地窝子,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在什么地方下手。 他略一沉吟,给豹姐打了一个手势,便向营地正南方潜行而去。 杨川与那十名老兵卒有约定,半个时辰后擂鼓鼓噪,他们的方向在北方,匈奴人一旦遭受袭扰必然会把主要精力放在北方。 故而,在南方下风头的杨川就安全多了。 另外,以杨川对匈奴人的了解,他们这帮家伙对自己都不怎么样,随便冻饿三五日都是很常见的,但对战马却又极好,就算是安营扎寨时,马厩的位置一般都是最好的向阳坡地…… 果然。 再一炷香工夫后,杨川听到战马的唏律之声,并能闻到一股马匹身上特有的味道,莫名的让人心安不少。 可惜没有臭火油啊。 杀死两名马夫后,他将豹姐留在外面,一个闪身进了马厩。 与汉军的马厩不同,匈奴人的战马根本不用缰绳去栓,全部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稍微受到惊扰,便会发出惨烈嘶鸣并轰隆隆的跑动起来,这就有些棘手了。 沉吟两三个呼吸后,杨川从身上摸出一包‘佐料’,寻了一桶水撒入半包进去,用一根木棍搅动几下,便提着水桶向马群走去。 夜很静,也很冷,马匹咀嚼草料的声音听上去很响亮,让杨川有些牙痒痒,感觉自己也有咀嚼草料的冲动了。 当他刚刚接近时,马匹们似乎还有些紧张,使劲的往一起挤,还不停的刨动着蹄子,眼看着就要炸圈。 杨川轻声安抚着,慢慢走近,将水桶凑到一匹马的嘴边。 那战马张口大喝起来。 吨吨吨。 三大口下去,小半桶水就被灌下去了。 不行,这种下毒手法需要的水太多,根本就没办法实现,还是得按照原定计划,采用非常之手段吧…… …… 很快的,约定的半个时辰到了。 正北方向,突然战鼓咚咚,夹杂着几声喊杀之声,让匈奴人的大营骤然骚动起来,犹如一大锅沸腾翻滚的热油:“汉军,汉军的战鼓!” “快快快,汉人偷营啦!” 第六十章 黑暗料理(下) 夜半时分,战鼓大作,匈奴人大营登时便乱了起来。 一时间,人喊马嘶,灯火通明,三个负责巡营瞭哨的百人队大声吆喝着,一边向上禀告,一边喝令众人起来自查看有没有混进来细作。 与此同时,一个千人队迅速集结完成,并向大营西北方向的一片山坡上狂奔而去,匈奴人的首领应该便在那个方位。 躲在马厩里的杨川看得暗暗咋舌:‘怪不得匈奴人能横扫漠北之地,成为草原人的霸主,军队的反应速度也太快了……’ 就在这时,鼓声突然停了。 暗夜萋萋,风声呜呜。 就好像刚才的一阵战鼓之声,只是大战之余的一场惊梦,来时如雷滚滚,还不等人们反应过来,转眼间却化为一阵塞外的寒风了无痕迹。 “这是汉军的扰敌之计。” “这些该死的汉人,实在太狡猾了。” “大家赶紧去睡觉,早上还要继续攻城……” …… 闹腾了好一阵子,约莫过了两炷香工夫,匈奴大营方才消停下来,他们纷纷回到帐篷和地窝子,胡乱咒骂几句便继续睡了。 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杨川只恨武功太过差劲,只能偷偷摸摸的杀死一些匈奴人而已,根本就不敢与之正面对抗啊。 想想人家射雕英雄郭靖,神雕大侠杨过,一人一雕,横行天下,在草原人的大营中来去自如、傲睨群雄,自己这个‘捉雕大侠’的武功实在太过差劲。 嗯,打完这一仗就开始苦练武功! 马厩里,杨川看着数以百计的战马,心里有些犯难:没有臭火油,想放一把火太难了…… 又半个时辰后,正北方向的战鼓声再一次响起。 毫无疑问的,匈奴人的大营再一次骚动起来,与前一次不同,这一次,匈奴人好像下定决心要查探一番,便派出了一个百人队,向鼓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后,他们沿途发现自己的暗哨被人干掉了。 这一下,整个大营都紧张起来,七八根牛角制成的号角‘呜呜呜’的被吹响,应该是统兵头领发现情况有异,开始召集千夫、百夫们。 就在此时,马厩方向陡然起火。 这一场火烧的十分蹊跷,因为,在起火的一瞬间,一千多匹战马同时炸圈,犹如一阵狂风般冲开马厩的木头栏杆,没头没脑的在乱跑起来,却是所有马匹的尾巴着火了。 匈奴人发一声喊,便有三个百人队疾驰过来,手提套马索,看样子是想去收拢那些受惊的战马。 不料,不等他们跑近,另一处马厩又起火了。 “是汉人细作!” “我们的十几名暗哨被杀了!” “该死的汉人!” 匈奴人齐声鼓噪,快速行动起来,一边分出几队人前去收拢战马,一边将剩余的马匹管束好,迅速集结了一个千人队。 匈奴人的反应很快,不到一炷香工夫,大营骚乱便被迅速平息下去,不过,将近一千匹战马的损失,还是让这些狼日哈的心疼不已。 匈奴人打仗,往往都是一人三骑,把马匹看的如同性命般重要,让杨川一阵捣乱,一下子就损失如此多的战马,可以想到他们的愤怒了。 “传令下去,挖地三尺,也要揪出那些该死的汉人!” 一名统兵首领传下令来,自然便有十几支十人队纵马过来,看样子还真是要挖地三尺了。 而始作俑者杨川,却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大营的西北方向,好整以暇的点燃了一座又一座帐篷。 匈奴人的帐篷都是羊皮、牛皮、羊毛绳子等制作而成,里面饱含动物油脂,在雨雪天气自然是遮风挡雨的神器,但最见不得火。 再加上这一夜的北风呼啸,火借风势,转眼间就‘哗啦啦’的烧了起来,一些身份尊贵的匈奴人的大帐,其火苗甚至升腾起好十几丈,将天空映照成了可怕的猩红色。 “该死的汉人,太卑鄙了!” “召集人马,固守营盘,莫要让汉军真的偷了大营!” 一片纷乱之中,匈奴人彻底放弃睡觉,整个营地都动了起来,救火的,收拢马匹的,巡查营地的,一队队骑兵在寒夜中纵横驰骋,一时间就十分的热闹。 三里外的山崖上,十名老兵卒探头向远处张望,只见匈奴人的大营火光冲天,人影憧憧的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看傻眼了。 瘦猴儿似的杨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逃脱了没有? “快走,再干一票大的!” 突然,杨川从另外一个方向攀爬上来,直接下令:“将战鼓都丢下,咱们快去下一个搞事地点,给那些狼日哈的再来一个猛的。” 十名老兵卒一言不发,直接跟着杨川下了山崖,这才发现杨川竟在百忙中还顺手牵来几十匹战马,且都是百里挑一的那种好马。 尤其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一只肥硕的雪豹,正懒洋洋的趴在一匹战马的背上,吓得它身下那马匹浑身哆嗦不已,却偏偏不敢奔逃,甚至连嘶鸣都不敢,只是不时的撒几滴尿…… “上马,向东北方向全速前进!” 说话间,杨川早已翻身上马,‘叭’的一甩鞭子,便带着五匹马迳直向前窜出去十几丈:“今天是个好日子,咱给匈奴人上一道油炸羊盘,哈哈哈!” 这几日连续苦战,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怒火,此刻纵马狂奔,胸中那一股子郁闷才得以迅速消解,让他忍不住就想长笑几声。 吗的,还是搞事爽利啊。 他这一次是打定了主意,就是要给这一支匈奴人来一个釜底抽薪——搞掉他们的后勤给养地,也就是匈奴人常说的‘冬窝子’。 如此一来,不要说打仗,就是接下来的饥饿与寒冷,绝对会让那帮狼日哈的吃不消! 杨川久居西域,对匈奴人、羌人的作战方式极为熟悉,他清楚的知道,一支两三千人的骑兵队伍,往往必须要由五千帐左右的牛羊马匹提供食物与帐篷。 尤其是在这样严寒的冬季,匈奴人的战争消耗其实极为惊人,往往一仗打完,好多小一些的部落直接就会消失…… “杨川,什么叫油炸羊盘?”一名老兵卒策马追上来,有些好奇的问道。 “什么叫油炸羊盘啊?” 杨川哈哈大笑,用马鞭遥指远方:“羊盘就是羊群卧过的地方,羊粪堆积起来,往往会有两三尺深,会有好几年寸草不生。 可是在冬天,羊盘可是匈奴人的风水宝地,是让牛羊窝冬的最好的地方……” 寒风猎猎,蹄声得得。 在六只金雕的指引下,杨川携豹姐与十一名大汉老兵卒,向东北方向的一片山窝子狂奔而去。 第六十一章 羊盘啊 草原上原本没有羊圈,卧的羊多了,便成了羊圈。 那卧过羊的地方,就是羊盘。 在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中,在某一段时间内,羊群会每天晚上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地方休息,直到离开这片草场去别的地方。 因为羊在休息的时候,都是卧着的,所以羊的这种行为就叫“卧盘”。 它们会把自己的粪便大量堆积在卧盘的地方,等羊群离开以后,这个地方会因为营养过剩,有好几年时间寸草不生。 然而,经过漫长的风吹日晒和雨水浇灌,‘羊盘’恢复的过程中,一年生的藜科植物先长起来,它们是草原上的先锋植物。 几年后,藜科植物就会被羊草取代,因为有羊粪的地方营养丰富,而且会吸附很多水分,在羊粪分解稀释到一定的阶段,便成了草原上水草最为肥美的好地方。 在冬天的草原,如果能找到羊盘,那将是一件十分幸运而幸福的事情—— 有羊盘的地方,附近必有水源,而且,大量的羊粪,也是牧人过冬时最好的燃料,足以让整个部落熬过漫长的寒冬。 早在匈奴人进攻石门障前两三日,杨川其实早就让六只傻雕在寻找羊盘,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一支两三千人的骑兵队伍,若没有几万、十几万头牛羊马匹供养,在冬天基本上就没什么活路。 他的运气很好,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找到了羊盘。 只可惜,六只傻雕不会说话,他并不能确定那里有多少匈奴人,有没有骑兵保护,这就让他很想念堂邑父…… 六七十里地,战马全力奔驰,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 杨川要赶时间,根本顾不上战马的死活,所以,当他远远看见一片帐篷时,才翻身下马,胯下那匹神骏战马唏律律一阵哀鸣,一头栽倒在地,开始口吐白沫。 “马哥对不住了。” 杨川蹲下身子,拍一拍战马的头颅,回身给十名老兵卒打了一个手势:“你们换上匈奴人的衣物,就藏在附近观望,等我的讯息。” 言毕,他换上一匹战马,带着豹姐,大大方方的向匈奴人的营地走去。 途中,杨川还打了一声呼哨,让六只金雕飞下来,在他的头顶上方三四丈处盘旋着,骄傲的如同一位小贵人。 天色微明,东方泛白。 冬天的草原很寂寞,牧人的帐篷顶上,飘荡着一缕缕青烟,散发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羊粪的温暖气息,平添了一份静谧与祥和。 与往常所有的日子一样,萨娜每天早上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撒一泡尿,然后,再给灶火里添几块干净的牛粪,为一家人熬一罐羊奶。 这一日,她刚从草丛里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系好裤腰带,一抬头就看见晨光中朝她微笑的杨川,那一双眼睛啊,干净而清澈,简直漂亮极了。 “哎呀,多俊俏的一名少年郎!” 萨娜赞叹了一句,刚要跟杨川打招呼,就被一只成年雪豹扑倒在地,一口尖利的牙齿牢牢锁住她的脖颈。 “豹姐,别欺负人了。” 杨川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把拨开豹姐,将这位匈奴妇人搀扶起来,用十分流利的匈奴话说道:“大婶,对不起啊,豹姐它跟你逗着玩呢。” 萨娜强忍着尿意,两条腿抖得厉害,瑟瑟的说道:“雪山之王……” 杨川点点头,伸手抚摩着豹姐柔顺光滑的毛发,柔声说道:“放心吧,它不会伤害你。 我们原本在阴山深处的大雪山生活,最近,到处都在打仗,我便带着豹姐出来散散心,希望能喝一口你家的清水润润嗓子。” 萨娜看一眼豹姐,看一眼杨川,再抬头看一眼六只盘旋的金雕,脸色渐渐好转起来:“没有人出门会带着一条河,也没有人出门带着一片草场,俊俏的少年郎,请到我们的帐篷里坐一坐,喝一口大婶亲手煮的鲜羊奶吧。” 杨川喜欢这种歌唱般的说话方式,他觉得,只有这些整日侍弄牛羊牲口的普通牧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草原人。 至于那些骏马弯刀大杀四方的匈奴勇士,从根子上来讲,说他们是狼日哈的还真没错…… 帐篷里很温暖,当然,味道也很冲,羊肉的膻味、奶腥味、皮革的臭味,再加上燃烧羊粪时的烟火味儿,让杨川的眼睛有些湿润。 在这样的帐篷里,他给羌人当了整整六年的奴隶,差点把小命丢在了西域,如今闻着这股子熟悉的味道,杨川的心里难免颇多感慨。 这是一个清贫的牧人家庭,从使用的陶器、铜壶等用品来看,这顶帐篷的男主人年纪很大,但可能身体不是很好,因为还没给家里抢来什么好东西…… “这位大婶,你煮的羊奶很好喝,”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鲜羊奶,杨川笑着问道:“我从雪山上下来,好多情况都不清楚,大婶,这大冬天的怎么还在打仗啊?” 萨娜大婶叹息道:“谁知道呢,草原那么大,就算再多上一百倍的牛羊,也能让它们吃饱喝足呢。 可是,有人不满足啊,他们想要三天三夜跑不到头的草场,想要太多的汉人奴隶给他们放羊牧马……” 萨娜大婶手底下忙碌着,给五六孩子穿上漂亮的羊羔皮小袍子、小靴子,笑眯眯的说道:“几只偷懒的小马驹,家里来客人啦,该起来撒尿啦。” 眼瞅着敦厚善良的萨娜大婶,以及她的几个腼腆的孩子,杨川开始有些犹豫。 他是来搞事的。 换一句话说,他这个石门障的戍卒是来杀人的,可是,面对这样一家人,他该怎么下手啊…… “大婶,我想吃羊肉了,能不能换我几只肥美的羊羔子?”杨川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搞一波事了再说,“放心,我有足够的钱币,如果你需要刀子,斧头等铁器,我也可以换给你。” 萨娜大婶敦厚的笑了笑,道:“不就是一只羊羔子嘛,我这就去给你抓,谁让你是一位俊俏的少年郎呢!” 说着话,她快步走出帐篷,大声招呼着:“那个谁谁谁,拖米儿,帮我去抓一只羊羔子,有一位俊俏的异族少年郎想吃羊肉啦!” 第六十二章 张骞啊……(求追读啊) 杨川终于还是没有忍心下死手毒杀整个部落的老弱妇孺,这让他很愧疚,觉得自己的这一颗心啊,还是不够硬,面对生死大敌的父母妻儿,竟会生出怜悯之心。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一个人,或者一个族群,若是能对妇孺下死手,其与禽兽何异? 杨川承认,在这一点上,他不如石门障的那些老兵卒…… 看着一大片被自己的‘蒙汗药’麻翻的匈奴妇孺,杨川迟疑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空中传来几声雕鸣,好像是在警告有人来了,他才转身离开。 这个部落族群不大不小,但牛羊牲口却极多,光是上足了油膘的牛羊,足足有十五万头之多。 这样一笔财富,还真能支撑一支像样儿的骑兵。 不过,现在都归他杨川了,或者说,归石门障守军了—— 杨川办事很讲究,他大致计算了一下,给这些匈奴妇孺留下了八百头牛,五千只羊,刚好能让这些人熬过艰难的冬天。 至于他们能不能在草原上活下去,这就要问一问他们的腾格里了…… …… 有了金雕、豹姐的帮助,杨川一行人的返程很辛苦,但终于有惊无险,绕了好几个大圈子,花了整整两日两夜方才顺利抵达石门障。 与杨川的预料差不多,损失将近一千匹战马和大多数帐篷的匈奴人,在第二天中午就退兵了。 此刻,估计正在茫茫草原上,苦苦寻找他们的家园和牛羊牲口呢。 “杨川,你很好。” 刚回到石门障,陈野亲自迎接出关,在杨川瘦俏的肩头重重拍了一掌,直接将他打了一个坐墩子:“此番若非你杨川,我等只能战死在城头了。” 杨川从地上爬起来,苦着脸说道:“障尉大人,下一次轻点……” 众人哈哈大笑。 不过,此时所谓的众人,不过五六十人而已,昔日那些豁着半口大黄牙的老兵卒们,绝大多数已变成一具具硬邦邦的尸身,如今就安静的躺在关城的空地上,等待活着的同袍将他们统一掩埋。 挡住两千余骑的猛烈攻击,阵斩一千二百余,缴获牛羊十三万头,这一份泼天军功让石门障上下陷入了狂欢。 “杀羊宰牛,敞开了肚皮的吃!” “狗日的杨川,耶耶敬你一碗酒!” 陈野一改常态,一把撕开甲衣,露出毛茸茸的一片胸毛,豪气干云的大手一挥:“耶耶此番砍掉了一百零三颗匈奴人的脑袋,拿出一半,分给那些战死的老货!” 言毕,泪如雨下,哭的如一头受伤老牛,让存活下来的五十余人也黯然伤神不已。 这一战,石门障军功极大,同样的,汉军损失也极大,五百甲兵十存一,只能算是惨胜罢了。 这一日,杨川也使出十成十的手段,痛痛快快的烹制了一场‘全羊宴’,什么爆炒羊肝、干煸羊肚、红烧羊羔肉、爆油血肠、胡辣羊蹄、清炖羊蝎子、手抓羊肋条、烤羊腿儿,零零总总,约莫三十几道肉菜,让一些老货吃着吃着就哭了。 很多人都走过来,敬杨川一碗酒,并使劲抱一抱他。 这也就导致,一场全羊宴享用完毕,杨川新换的一件羊皮袍子也就只能脱下来扔掉,那些老东西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他糊的不像样子了…… …… 三日后,陈野指挥老兵卒们修缮破损城墙、清扫战场时,一队八百人的汉军骑兵开进了石门障。 这八百杀才浑身浴血,战甲破损严重,显然经过一番极为惨烈的厮杀,很多人刚一下马,竟是连路都走不成,应该是没日没夜的在马背上连续作战,大腿内侧被磨的血肉模糊了。 为首的一位校尉极为壮硕,身高约莫在九尺左右,骑在战马上,两只脚尖差不多能拖到地上;这位校尉大人黑红色的脸膛上有一道伤疤,从眉梢直到下巴,平添了几分狰狞可怖。 杨川悄悄问过陈野,才知晓这人便是苏建,眼下是车骑将军卫青麾下校尉,作战凶悍,若非动辄屠灭一个又一个匈奴部落犯了忌讳,他的官职还可以更大些。 杨川之所以注意这老杀才,主要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有一个在后世很出名的儿子:苏武。 苏武与杨川、霍去病同岁,也是个倒霉蛋。 据史书记载,那家伙在十几年后出使匈奴,会被人扣留下来,发配到北海一带牧羊十九载,等他回来时,老婆已经改嫁二三次…… “你便是杨川?” 刚在石门障安顿下来,那位名叫苏建的校尉大人便将杨川唤进大帐,开门见山的说道:“有人托付某家赶来救你,你这小子脑子好使,竟然用釜底抽薪之计救了自己与石门障,甚为难得啊。 下去收拾东西,明日卯时开拔,你先随某家回云中吧。” 杨川闻言,大喜,赶紧躬身施礼,道:“小子谢过校尉大人,敢问、校尉大人受何人托付?” “张骞啊,”苏建哈哈大笑,看上去心情很好,“那老贼一贯抠门,这一次为了救你,竟情愿拿出一车于阗玉籽料作为人情补偿,还真是难得呢。 小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张骞老贼在匈奴的私生子啊?哈哈哈。” 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讷讷道:“原来是张骞大叔啊……” 这一刻,他心中一阵迷茫,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自从他与堂邑父被张骞遗弃在西域,并苦哈哈的跑了一趟漠北之地后,杨川对那位今后的‘博望侯’其实早已心灰意冷,总觉得那人太过急功近利,且多少有些薄情寡义的意思。 可是,这一次托人救他,又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狗屁大汉帝国,他被人欺负过,被人遗弃过,也被人骗过、利用过,但杨川始终硬不下心肠来,将那些人一一弄死。 这不是窝囊,相反的,是一种十分隐秘的疏离和鄙视。 张骞又如何?司马迁又如何?崔九老贼又如何?在他眼里,眼下不过是几份佐料罢了,可能连像样的食材都算不上呢。 当然,作为一名志在天下的‘大汉厨子’,如果食材、佐料们实在逼人太甚,他杨川其实还真不缺最后掀桌子的勇气…… “请问校尉大人,张骞、他还好吧?”杨川憋了半天,终于问了一句。 “那老贼好得很,此刻应该就在鹿城一带清扫战场呢,”苏建伸了一个懒腰,摆摆手道:“好了小子,下去收拾东西,明日卯时开拔,别误了时。” 杨川躬身施礼,退出大帐。 一出门,他走出去十几步,抬头看一眼天空,赫然发现今夜竟是一轮皎洁满月,怪不得大地一片亮堂堂…… 第六十三章 此间事了 三日后,杨川回到云中城,第一时间就去拜访了司马迁,一来感谢此前的一些帮助,二则打算用一碗过油肉拌面换回堂邑父等几名匈奴人。 这厮一见面就咋咋呼呼的,动手动脚的,几次想帮杨川检查一下身子,说是看看在战场上没弄掉什么玩意,哪里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行啊小子,一到石门障,就先捉了两名匈奴人的万户王,”对于杨川获取军功之事,就连司马迁都觉得艳羡不已,“依照军功计算,至少能授一个十三级中更爵位,良田八十倾,屋舍八十间,仆役二十人。 啧啧,这短短两三个月,你小子就成人物了!” 对于司马迁的善意,杨川坦然受之。 能有今日之功,皆是他用血、用汗、用命搏杀来的,虽然,其中运气占到了九成九,但杨川自然而然的认为‘运气更是实力的一部分’。 想想当初在云中城里栖栖遑遑,连一个置馆都没有资格去住,若非当机立断,让司马迁帮忙去了石门障,还不知如今混成什么烂怂样子呢。 “杨川,这一次回到长安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可以进入羽林军的。” 能看得出来,对于杨川能有建功立业,终于摆脱‘贱民’的身份,司马迁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已经开始给他盘算到哪里置办田产、到何处去当官,并隐晦点破,他已经给父亲司马谈写了一封信,让家里动用一点关系,为杨川疏通疏通门路,免得到时候受人捏拿、排挤。 司马迁是个热心肠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虽然二人的第一次谋面并不愉快,不仅用他一贯的贵族腔调说话、用鼻子看人,还将自己关在囚笼里三日三夜差点饿死,但比起汉帝国其他权贵之家的人来说,敢与贱民交朋友者,还真是不多见。 不过,对这家伙的动手动脚,他实在忍受不了:“军侯大人,长安城的人都关心别人的蛋蛋?” 司马迁左右看一眼,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某家担心的是……崔。” 杨川不动声色的朝司马迁眨一眨眼,笑道:“军侯大人,小子不懂律条法令文书,你说这十三级中更爵位,差不多能当多大的一个官?” 司马迁也是聪明透顶之人,自然也是心领神会,哈哈笑道:“爵位是爵位,官位是官位,两者好像是一体,实际上是两回事。 这么说吧,你拥有十三级高爵,并不意味着朝廷会封你当官,但可以凭此享受免除赋税徭役、减刑、优先担任官职等好处。” 杨川点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道:“如此便好。” 司马迁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好不好的?在长安城里,你不谋取一官半职的,日子会很难过。” 杨川叹道:“小子懒散惯了,人生最大梦想便是种几百亩良田,养几池塘鱼,放牧几百鸡鸭鹅等家禽,平日间读读书、做做饭、睡睡觉什么的,就行了。 让我这样的人去当官,不耽误大事才怪呢。” 司马迁骂了一句‘没出息’,却也没有在此事上多纠缠,二人又说了一阵闲话,说来说去,却总绕不开近日打成一锅粥的河南地冬日大战。 至此,杨川方才得知,自己此番无意间活捉了两名匈奴人的王,究竟建了多大的功劳—— 在白羊王、楼烦王的“配合”下,车骑将军卫青重新部署人马,在阴山山脉中段打了四个大胜仗,围猎匈奴左贤王三万八千余精锐骑兵,缴获牛羊马匹百二十万,人口五万帐。 从此,河南地再无匈奴人。 据司马迁透露,接到战报后,皇帝刘彻大喜,已经颁下旨意,着令卫青、李息、张骞、苏建等清扫完战场后,即刻带领军功卓著者班师回朝,接受朝廷封赏。 也就是说,再用不了几日,杨川便要去长安城了…… …… 辞别司马迁,领着堂邑父等人回到置馆,杨川倒头便睡,知道次日晌午方才醒来。 石门障一行收获极大,但对他来说,差不多是超负荷运行了两三个月时间,可以说九死一生,好几次差点将小命搭了进去。 起床后,杨川舒坦的泡了一个热水澡,又动手做了一顿酸汤面,算是对自己的犒劳。 不得不说,大汉帝国的肉酱不好闻也不好吃,但这个时代的香醋却堪称极品,纯粮酿造,酸爽宜人,后味儿极为绵长,比那种醪糟酒好喝多了。 面条细长、劲道,捞在碗里有些剔透,散发着象牙色的温润光泽;撒一撮香葱、香菜末,滴上几滴炸熟的胡麻油,浇上一股子香醋,简直能把人馋哭。 置馆的厨房里,自然也有一些腌菜,韭菜,地鹿鹿,葵菜,小芹菜,都是用青盐一层一层腌制起来,再用一块大青石压住,每次吃饭时取上几小碟,绿个莹莹的,煞是养眼。 不过,味道很一般。 杨川仔细研究一番,并唤来置馆的那位大厨询问过腌菜的全过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主要还是青盐里面的杂质太多,就算用清水冲洗两遍,那一股子苦涩却始终无法驱除。 只隔了两三个月时间,一个屁都不是的‘贱籍之人’,摇身一变,却成了能大大方方住在置馆的‘大贵人’,这让那位置啬夫和大厨有点不适应。 二人站在厨房门口七八步远的地方,探头探脑的向里面观望着,闻着那一股子诱人的鲜爽清香之气,口水根本就来不及吞咽。 最后,那位置啬夫大叔终于壮着胆子走进厨房,拱手道:“敢问贵人,这酸汤面条的做法,可否让置馆厨子观摩学习一番?” 这位置啬夫也是命苦,自从杨川做过一次过油肉拌面,来往食宿的贵人、官吏就开始挑三拣四,都想尝一口传说中的美食;怎奈置馆厨子是个二百五,就算亲眼观摩过一遍‘过油肉拌面’的做法,却始终做不来那种味道。 为此,他二人的四瓣屁股,都快被司马迁打开花了…… 如今,这一碗酸汤面条看上去简单无比,若能学会,就可以当成一碗‘招牌饭食’了,在年底稽考过程中,定能为置馆增色不少。 杨川很痛快的答应下来,但提出一个条件:“这一碗面的名字,必须要叫陇西酸汤长寿面。” 本来,他想起个‘三日三夜云中囚笼杨川面’,讽刺一下司马迁当初对自己的鄙视,将他关在囚笼三日三夜差点饿死的‘典故’,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那货是个写史的,弄不好以后会给他来一个‘春秋笔法’:‘杨川,陇西人也,精擅美食,胸甚小……’ 岂不是两败俱伤?想想便无趣的很。 第六十四章 人面桃花(求追读) 元朔三年,春。 北地的积雪尚未融化,长安城外的十里桃花却早已压满了枝头,红的,粉的,白的,一串一串的,一骨朵一骨朵的,开的那叫一个嚣张。 春日暖阳,微风拂面。 桃源深处有一大户人家的院落,据说原本是皇帝刘彻的,如今赏给了姐夫卫青,并反复叮嘱在春暖花开的时节,要多陪他姐姐平阳公主出城赏花、散心。 卫青从未来过这片庄子,这就便宜了霍去病,时常偷偷跑出来在此练武、发呆,或者将长安城那帮纨绔子骗至此处打个半死。 杨川初来长安,无处安身,霍去病便干脆穷大方,禀明新舅母平阳公主后,亲自带着一众仆役将这片庄院打扫清理出来,暂时借做杨川的临时落脚之地。 本来,他已经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了。 不料,这位新舅母只随口问一句‘杨川有何特别处’,简单听他一番讲述,便很痛快的答应下来,并让他休要动手动脚打伤那少年。 这让霍去病很高兴,对舅舅新娶的这位妇人平添了不少好感…… 杨川很喜欢这座庄院,青砖,蓝瓦,桃花朵朵,且有一条清澈水渠环绕半圈,里面有指头粗细的小鱼优哉游哉,简直美不胜收。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庄院一大圈黄土夯筑的围墙太过高大,足足有两丈高、一丈宽,严重影响了欣赏桃花的视线。 霍去病告诉杨川,这十里桃花地,原本是一大片良田,有三五个颇为富庶的村落约莫三五千人,生活倒也安乐; 直到前些年他姨夫的一个妇人喜爱桃花朵朵,刘彻便干脆令人在城外栽种了数万株桃树,答应那妇人每年春天便来赏桃花;不料,那妇人骄横的很,不知什么缘故,赌气搬离长安城,据说如今在上林苑的某座宫殿当怨妇去了。 杨川没敢详细询问,他心里大致猜测,刘彻的那名妇人应该便是‘陈阿娇’…… “杨川,你的金雕能不能送我一对儿?” 吃了半肚子手抓羊肉,二人在一片花影下喝酒、闲聊,霍去病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你的厨艺不错,活捉两名匈奴的王也不错,杨川啊,你的金雕养的可真好……” 这货不怎么会夸人,就算巴结讨好的话语也干巴巴、硬邦邦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过,杨川就喜欢这样的霍去病。 “金雕要煎熬后才会认主,而且,一旦认主便永生永世不离不弃,永不背叛,”杨川捏起酒碗里的一片桃花,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等我领完赏赐,就带你去捉几只小雕,我教你如何去熬鹰。” 霍去病抬头看着天上盘旋的六只金雕,满眼都是羡慕之色:“杨川啊,你小子运气太好了,既没有父母也没有舅舅舅母姨夫什么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如果我是你,根本就不会回归大汉。 你想想啊杨川,在西域,在漠北,带着雪豹、金雕,纵横万里,自由自在的,多好啊你说你是不是个大笨蛋?” 杨川瞪一眼霍去病,没好气的骂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想想自己,当初为了一个狗屁清白户籍,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不仅为张骞不远万里去接匈奴人老婆,回到大汉还被司马迁关进囚笼饿个半死…… 霍去病这货呢,舅舅是卫青,姨夫是刘彻,新舅母是平阳公主,表弟是曹襄、卫伉等官二代,却要羡慕他一个小小的孤儿,简直岂有此理啊。 由此看来,这家伙对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应该十分在意和恼怒。 “杨川,如果我姨夫让你当官,你千万别答应。”喝了好一阵子闷酒,霍去病突然说道。 “为什么不答应?”杨川有些不解,随口问道。 “你一定要去羽林军,”霍去病挥舞一下拳头,瓮声瓮气的说道:“因为,我霍去病很快就要进羽林军了。” “你放心,以你现在的军功,我求告一下我姨夫,他应该会答应的!” 杨川苦笑不已,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芦柴棒似的小胳膊:“就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比豆芽菜还难看,去羽林军去当一名厨子?” 瞅着杨川瘦猴似的小身板,霍去病都开始犯愁了:“你这货怎么回事,吃肉喝酒比我还厉害,咋就不长肉呢……” …… 刘彻在上林苑狩猎,听说在犬台宫召见了卫青、李息、张骞、苏建等功臣;三日后,又在未央宫大宴群臣,赏赐下来的金子、丝帛、牛羊牲口不计其数。 很多人因为‘河南之战’而飞黄腾达,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就譬如石门障守将陈野,据说被皇帝亲自接见,官升两级,赏赐良田百倾、牛羊近万,如今已然去定襄城当他秩比千石的郡都尉去了。 如此这般一步登天的小人物,据说海了去。 甚至,就连石门障那个天天咒骂全天下姓刘之人的老项,据说都获得一个十级左庶长爵位,特赐关中良田七十四倾、牛十头、羊七百只…… 可奇怪的是,杨川的爵位和赏赐却迟迟不见动静,这与司马迁当初所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为此,杨川甚为焦虑。 他有一个奇怪的感觉,认为这件事好像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莫非是有人从中作梗?或者,是崔九老贼没有将自己的军功呈报上去? 这种时候,权贵之家的优势便凸显无疑:霍去病很快就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杨川的军功分毫不差的上报朝廷了,皇帝刘彻曾亲口夸赞过一句‘吾大汉少年英雄也’,赏赐也已拟定:授爵十三级中更,关中良田八十倾、屋舍八十间、仆役二十; 坏消息,则是有人在大长公主刘嫖耳边吹风,夸赞杨川的‘厨艺独步天下’,那老太婆已经在刘彻跟前讨要过三次,要收他入长门园给自己烧菜做饭。 听说,皇帝很生气,打折了好几名黄门的狗腿,截至目前,却也没有明确表示拒绝刘嫖的请求…… 听到这个消息后,杨川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霍去病啊,赶紧给兄弟寻一处没有桃花的庄子去住,再住下去,免不了一场桃花劫!” “对了,也不准有菊花!” 本来呢,他住在桃花深处,还念想着会不会有一位无知少女误入此间,起码还能抄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想想也挺美好的。 不料,自己竟成了所谓的‘人面桃花’? 吗的,刘嫖是谁啊? 那不就是孝景皇帝刘启的姐姐,汉武帝刘彻的姑母兼丈母娘,前任皇后陈阿娇的母亲,年近六旬尚与十八岁美少年董偃偷晴的…… 馆陶大长公主么? 第六十五章 别来无恙 听说自己被馆陶公主那老妇人看上,且三番五次的向刘彻讨要,要让他入长门园当厨子,杨川的心情极糟糕。 甚至,他都萌生了逃之夭夭的念头。 以他俊美的容貌和独步天下的厨艺,一旦落入那放荡老妇股中,岂能得以幸免?想想就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杨川,你也别太着急,”瞅着杨川愁眉苦脸的样子,霍去病越想越生气,“我这就去找我舅舅,让他给你求情! 还有我新舅母,崔九……对了,曹襄是我姨夫的亲外甥,我约他一起去未央宫!” 霍去病是个耿直人,说干就干,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翻身上马,眼看着便要绝尘而去。 就在此时,一名高高瘦瘦的汉子悄然出现,伸手拦住霍去病的马头:“你若想害死杨川,就多喊些人去给他求情。” 霍去病低头一看,不认识,不由的勃然大怒,斥道:“让开!” 那高瘦汉子微微点头:“意气勃发,天庭饱满,眉如卧蚕,若少年时能长开一些,前途无量,但年少轻狂过甚,便会有灾殃之事发生……你便是霍去病?” 霍去病呆了一呆:“汝何人?” “张骞。” 那高瘦汉子手上一使力,霍去病胯下骏马一声‘唏律律’,竟被压的向后退出七八步,转眼间就大汗淋漓恍若狂奔二三十里之地的样子。 霍去病吃了一惊,收起轻视之心,翻身下马,抱拳请教:“还请校尉大人明示,为何不可约人去给杨川求情。” 张骞笑了笑,伸手拍一拍霍去病的肩头:“多好的孩子。” 然后,他转首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杨川,拱手道:“杨川小友,别来无恙?” “小子区区一个羌人奴隶,黄口小儿,不敢有恙。”杨川不动声色的躬身施礼,道:“小子见过校尉大人。” 陡然看见张骞,要说杨川心中没有怨气,那是自欺欺人,故而,此番见面他也就表现得淡然且不缺一丝一毫的礼数,其中的疏远之意就十分明显了。 想起这一年多来的诸多曲折,想想在石门障,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为了一个狗屁清白户籍而挣命,九死一生,方才得来一份属于自己的尊严与体面,他没来由的心中就是一阵酸楚。 这人啊…… 张骞凝视杨川俊俏小脸良久,良久,方才喟然道:“你心中有怨气,某家自然知晓,当初归汉,携你同行也无不可,只不过……” 杨川突然说道:“校尉大人军务繁忙,此等小事就不用多说了吧。” 张骞摇头,苦笑道:“看来,司马迁说的没错,你小子果然不肯原谅于我,这也算是人之常情,设身处地,若我张骞身处你的位置,可能早已拔刀相向,根本都用不着说如此多的废话了。” 杨川甚为诧异的问道:“此事与司马迁何干?” 张骞嘿然一笑,没有作答,而是将一只沉甸甸的羊皮行囊放在地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丢给杨川:“你被关囚笼三日三夜,以及后来能去石门障当火头军,皆为某家之布局。 杨川,你当初所求的庄稼、菜蔬种子,清白户籍,此次因军功所应获的爵位、田地等都在这里; 此外,原本属于你的七百头牛、五百匹马、两千四百只羊,连同三十五辆勒勒车,某家都折算成钱币,给你购置成良田了,地方还不错,有山有水,土壤极为肥沃,距离长安城也不远。 对了,原本属于你的于阗玉籽料,某家给你算了二成,此刻却不能还给你了。 因为,某家将你的四车玉石籽料分为三分,其中一份,作为你进献给皇帝的贡品送出去了;另外两份,一份替你进献给了平阳公主,一份散出去给苏建、李息等人,令他们在战场上尽量保你性命周全。 杨川,你很好,真的很好。” 张骞说的很平淡,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杨川却早已听呆了。 这个张骞,怎么说呢,有什么事不能明着说出来,也好让人有个心理准备啊。 想想这一年来的烦闷,怨怒,愤愤不平,杨川忍不住叹一口气,道:“当初你三言两语说明白不就行了?” 张骞正色道:“某家曾经隐晦说过几句,我张骞出身贫寒之家,之所以要出使西域用性命博取军功,很大程度上也是存了私心杂念的;皇帝对此,也心知肚明。 大月氏人远徙它乡,不愿与我大汉联手攻打匈奴,某家其实有辱使命。 当时,某家忧思重重,担心归汉后被皇帝问责,差不多就是自身难保的境地,岂能让你和堂邑父二人同归而犯险?令你二人去一趟漠北,也就是给某家一点腾挪空间罢了。” 此一番话,就说的十分坦然而露骨,自然也很是无奈。 如此一说,杨川释然了。 汉帝国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属于权贵们的天下,尤其在经历了‘文景之治’所谓的大治之世,社会阶层的固化基本完成,休要说张骞这样的贫寒赤子,就是那些身份相对尊贵的寒门士子想要寻一个上升的门路,也不得不委身那些贵人…… 这是大势,谁也改变不了。 “张骞大叔,那……绣衣使者怎么回事?”杨川沉吟半晌,终于将压在心底的一句话问了出来。 张骞沉默了。 这位又高又瘦的汉子负手而立,安静的看着眼前的一树桃花,恍若神游天外,好一阵子后方才低声道:“某家本就是绣衣使者,然后,才谋得一次出使西域的机会……” …… 张骞在一枝桃花下悄立良久,期间再没有跟杨川、霍去病说什么话,好像只是独自一人想了一会儿心事,方才怅然离去。 人与人之间的裂痕,一旦有过,便很难抚平…… “快打开看看,羊皮里卷着什么东西。”张骞一走,霍去病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不住口的催促。 杨川蹲在地上,将张骞交付给他的一卷羊皮打开,里面竟有好几样物件儿。 一枚金灿灿的黄铜‘符牌’,上面有汉隶铭刻的一个‘符’字,记录着杨川的姓名、年龄、爵位、容貌特征等;一截淡黄色竹片,应该便是‘传信’,相当于通关凭证; 另有几根竹简,加盖了‘汉御史大夫制’等字样的朱红印信,应该是授爵文书; 十三级中更爵位,封田八十倾,金三十斤! 至于那张用来包裹符牌、信传等物的羊皮,则是一张财物清单兼‘地契’,这让杨川大开眼界:汉帝国时代的地契,竟然如同一幅地图,不仅标明周边山川风物,且对四邻地界以图画的方式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至于那只羊皮行囊里,则是一堆金灿灿的黄金饼子,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斤。 杨川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地契与黄金,笑骂一句:“世人不解其中意啊,若单单只为了这点阿堵物,我杨川又何苦来哉!” 第六十六章 竹园头村 爵位和赏赐到手,有了自己的一大片良田,总得庆祝一下,杨川决定请霍去病到自己的‘封地’去看看。 至于说到长安城里去逛街,看一眼所谓的“帝都风华”,他想都没想就放弃了。 一个小小的十三级中更爵位,跑到长安城里去,估计连很多人家的看门狗都不如,为什么还要去自讨没趣? 不到京城,不知道自己官小。 这人啊,还是得有些自知之明。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却还是因为馆陶公主的那点破事,让他心生警惕。 听话听音,从张骞一鳞半爪的话语中,杨川抓住了三个细节:刘彻反感他那位姑母兼丈母娘的跋扈和无理取闹;平阳公主是张骞替他攀附的大腿;刘彻是一个心思很重的皇帝。 馆陶公主为难他一个小小的厨子,估计只是借口,剑锋所指应该是卫青、平阳公主两口子。 要知道,几年前卫子夫入宫受宠怀孕,那老妇人竟派了一批死士,在长安城里明火执仗的猎杀卫青,这事在大汉帝国可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差不多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一次河南之战,卫青军功卓著,要不是馆陶公主从中作梗,估计都能封侯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跑到长安城里去蹦跶,绝非明智之举…… …… 朝廷赏赐的八十倾良田在右内史的秦岭北麓,距离张骞购置的一百八十五倾良田,中间只隔着一条渭河,就相当于是渭水两岸的两千多亩良田如今都是杨川的‘私产’。 连带着,中间夹着的三四里渭水,不也就成了杨川的地盘? 不得不说,张骞这人办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就连这些细节都考虑得十分周全,让杨川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位后来的博望侯还真是一个有手段的厉害人物。 因为对于古称的‘右内史’、‘右扶风’什么的没概念,杨川一路走,一路随手测绘地图,等到了自己的领地时,他一脸的愕然之色—— 盩厔东南三十里,终南镇? 站在一座极高的山崖之上,俯视脚下蜿蜒而过的渭水,以及其两岸的两三千亩的竹林、白杨林、沼泽地和大片荒废田地,对照手中的羊皮卷‘地契’,杨川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地方,不就是周至的竹园头村么!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我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杨川一屁股坐下来,抱住豹姐温软的身子,忍不住沉闷的呻吟几声倒有几分惊心动魄,这操蛋的前生今世啊。 对杨川的失魂落魄,霍去病直接无视之。 这货的眼里,如今全是金雕,六只傻雕在高空中盘旋一阵,排列成一个‘一二三’的攻击队形,骤然一个俯冲,一头体型庞大、萌蠢萌蠢的棕熊抱头鼠窜,转眼间,身上就被金雕锋利的爪子撕开几道可怕的伤口。 由于惯性使然,遭受重创的棕熊在地上翻滚出去七八丈,刚刚翻身起来,就遭受了金雕们的第二波攻击。 “兵分两路,侧翼包抄啊!” “傻雕,两只吸引笨熊的注意,你们四个缠上去啊!” “麻蛋,再来再来,对对对,这就对了。” “……” 一场毫无悬念的猎杀行动,让霍去病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就好像那六只金雕是他麾下的六支精兵,正在战场上围猎一支匈奴骑兵。 “杨川啊,赶紧帮我去抓金雕吧,”霍去病的眼睛里,都快冒小星星了,一把抓住杨川的胳膊,“你不是说,春天是捉雕最好的时节么?” 然后,他发现杨川的状态有点不对劲,眼睛死死的盯着羊皮地图,脸上的表情竟莫名的有些狰狞? 霍去病吓了一跳,曹襄每次犯病前,往往都是这般模样,每次面目狰狞一炷香工夫后,便会开始手脚抽抽、妄语、抱着肚子满地打滚…… “杨川,你也要犯病了?” 霍去病很有经验的一把捏住杨川细瘦的脖子,挥拳便向其脖颈处打过来,吓得杨川一个激灵,急忙低头避开,骂道:“你打我为甚!” 霍去病讪笑着松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跟曹襄一样要犯病了。” “别人犯病,你击打他的脖颈?”杨川没好气的指着脖颈大动脉处说道,“这地方有大动脉,一不小心会弄出人命的。” 霍去病无所谓的白了他一眼:“曹襄每次犯病,我新舅母就是这么一拳打下去,睡一觉就好了。” 杨川无语了。 刚才自己有些失态,一方面是想起当年的一段往事,另一方面,则是心中有些着急。 张骞给他‘运作’来的这两千多亩良田,的确算是关中最好的地方之一,而且,因为背靠终南山,也算是考虑到豹姐、傻雕它们的生计问题,真是有心了。 问题是,这片地方在三五年之后,就可能被刘彻大手一挥,直接圈进他的上林苑扩建项目中,成为皇家园林的一部分。 竹园头村东南方二三里,可不就是后世极为出名的‘长杨宫’?再往东北方七八里,便是‘五柞宫’?什么‘清华苑’、‘射熊馆’,便是此间最为著名的几处皇家游园。 据史书所载,每年冬天,皇帝刘彻都要驻跸长杨宫,猎熊,饮酒,赏乐,观舞,与他的一众妇人嬉戏玩耍,往往一日一夜。 或者,几日几夜。 白马金鞍随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杨。楼头少妇呜筝坐,遥只飞尘入建章……描写的大致便是长杨宫当时之盛况吧。 如今,自己的封地竟选在这么一个地方,他一个小小的十三级中更爵位,能保住这一大片产业?那不是开玩笑么。 更换封地那是不可能了,大汉帝国对田地、人口、户籍的控制可不是开玩笑,尤其是在关中之地,每一块封地上播种什么庄稼,朝廷都有十分严格的规定,就算是一些权贵之家也不敢轻易更改。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想尽一切办法,让皇帝刘彻在征地时有所顾虑或者有所不舍,就算他要修筑什么长杨宫、五柞宫、射熊馆什么的,也会对杨川的这片封地网开一面…… 就这这一刻,杨川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有点重啊。 “对了霍去病,你说曹襄犯病是什么状况?”杨川突然问道。 “头昏头痛,浑身乏力,经常不睡觉在府邸里乱跑乱窜,脾气也不好,经常殴打家中仆役,”霍去病无所谓的笑道,“那厮每次犯病时,脸上狰狞可怕,上吐下泻的全是白色的臭东西。” “舅舅说过,曹襄活不长了,如今连牙龈、指甲根都出现紫色斑点了。” 杨川点头,心下默默盘算着,道:“可以让他多吃点鱼虾,应该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使毒小能手,他的第一个判断,就是曹襄并不是犯什么病,而是典型的铅中毒…… 第六十七章 下手挺狠 当晚,在一座临时搭建的‘避难所’里吃了一顿丰盛的‘全熊宴’,霍去病喜欢的不行,忍不住又做了好几个承诺。 比如,明天回到长安城,他就想办法将卫伉、苏武、张连、公孙兰等纨绔子骗过来,让那帮牲口帮助杨川开荒种田、修筑屋舍。 瞅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杨川没来由的一阵心累:“那帮家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里是开荒种田的材料。” 霍去病嘿嘿笑道:“你放心,只要你答应让六只金雕陪我回一趟长安城,干活的人我保证给你解决掉!” 这货念念不忘的,终究还是六只傻雕。 “金雕你可以带去,金子也带上,”借着简易壁炉摇曳的火光,杨川在一张羊皮上写写画画,“还有各种粮食和菜蔬的种子,农具,耕牛,修盖屋舍的木匠…… 算了,还是我们一块去购置吧。” 白手起家,两千多亩土地,既有山林、沼泽、良田,还有一条穿行而过的渭水,怎么着也得修一座石拱桥吧? 需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担心以霍去病的粗枝大叶,会耽误春耕之事。 不料,霍去病梗着脖子不依:“杨川你什么意思?怕我办不好这点小事?某家愿意与你立下军令状,办不好此事,你就……你就打折卫伉的腿!” 卫伉是卫青家的老大,算是霍去病的亲表弟,遇上这样一个坑货表兄算是倒了大霉…… …… 次日一大早,霍去病带着六只金雕,神气的回长安了。 这货说话算话,三十斤金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带,他说了,如果能用钱解决问题,那就没必要让他霍去病亲自出马。 杨川也就不再坚持了。 送走霍去病,他领着豹姐一家子,先将方圆数十里的山林勘踏一遍,大致做到心中有数,一旦发生什么‘不可抗拒之事’,至少得有三五条逃生通道。 对于这片地方,他很快就喜欢上了。 这一带算是秦岭山脉最为雄壮、险峻的一段,终南山上终年积雪,山高林密,风景幽美,有不少清泉溪流清澈见底,并不亚于他最初看中的华山、太白山。 尤其让他惊喜不已的,是在距离自己封地不远处的一条峡谷里,竟然发现一处品质极佳的天然温泉,热气蒸腾,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硫磺味。 杨川花了足足一个时辰,与豹姐泡了一个温泉浴,换上一套干净衣衫,只觉得身子骨似乎都轻快了好几斤。 至于大毛、小毛两只小吃货,对洗澡这件事依然十分抗拒,死活不肯下水,奶凶奶凶的又是吼鸣又是挣扎,扑腾起来的水花都弄了他一头一脸。 杨川一怒之下,直接对豹姐骂道:“看看你,都把孩子惯成什么样子了!” 言毕,他干脆躺在一张鹿皮上闭目养神。 豹姐很生气,一爪子一个,将两只小吃货刨进温泉,就站在旁边,哪个不听话敢往上爬,直接一爪子下去就会将其摁在水底七八个呼吸…… …… 傍晚时分,杨川下了终南山,回到昨晚临时搭建的‘避难所’,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了。 一群人,准确来说,是一群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野人,占据了他的小木屋,并很熟练的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杨川与豹姐一家子堵在这片向阳小山坳里。 这些家伙隐匿能力很强,即便有豹姐在场,竟事前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常,这让杨川心下有些吃惊。 对方有七八十人,人人手持兵刃,从他们站立时十分明显的罗圈腿来看,至少在马背上生活过七八年之久。 而且,从这些家伙的站姿、持兵刃时的动作、以及其幽冷肃杀的眼神来看,应该都是行伍出身,起码跟石门障的那些老杀才有得一比…… “诸位乡党好啊。” 杨川心下惊疑不定,俊俏小脸上却一脸的天真无邪,笑眯眯的拱拱手:“小子想去长安城寻亲访友,不料却迷路了,还望诸位行个方便,指一条明路。” “迷路了?” 一名为首的老野人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杨川:“十三岁便靠军功获授中更卿爵,赏赐良田八十倾、黄金三十斤的少年天才,竟然会迷路?” 杨川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思忖:‘这些人都什么来路?’ 无论怎么看,这些家伙应该都来头不小,而且,还没有什么善意…… “这位乡党认识小子啊?”杨川笑眯眯的问道。 “耶耶只认得赏金,”那老野人漫不经心的一挥手,“拿下,带走!” 话音刚落,便有七八人猛扑过来,兜头撒下一张大网,配合的极为熟稔,一看便知是平日间这种事情没少干。 事已至此,也不容杨川多考虑,一个就地翻滚避开大网,手中便多了一把剔骨刀。 他猱身而上,顺手便在一名汉子咽喉上割了一刀。 不等招式使老,他又一个翻滚,在七八名野人的大长腿之间穿梭两个来回,手中剔骨刀信手挥舞,权当是面对一堆牛腿羊蹄便是一顿切割。 一片惨号骤然响起,率先扑过来的那七八名汉子人人遭受重创,不是被割断了咽喉,便是被挑断了脚筋。 作为一名厨子,既然能解牛,自然便很会解人。 不等那些人反应过来,杨川向左前方猛扑过去,避开两件兵刃的攻击,一刀割断其中一人咽喉,顺势一个纵身便窜入了山林。 他的身法灵活,跑得又极快,山间或密林之中才是他施展手段的好去处。 于此同时,豹姐一家子也早已跃出包围圈,钻入茫茫密林,几个忽闪后便不见了踪迹。 “追!” 为首老野人脸色铁青,怒吼一声,挥舞着手中兵刃大踏步冲进山林,率先向东跳西窜犹如瘦猴般的杨川追击而去。 七八十名百战老兵,竟被一个十三四岁的瘦猴少年连伤数人,并让其逃离包围圈,这简直太丢人了,若不能将其擒下,他们这些人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其余人等也是脸色难看,发一声喊追进山林。 临走时,还顺手带走了那七八名被挑断脚筋的伤者,和三名被杨川割断喉咙的死者…… …… 这一场打斗持续时间很短,从那些野人骤然发难到杨川奋起反击,兔起鹘落,前后不过十几个呼吸,杨川的小木屋周围便恢复了平静。 山风呜咽,虫鸣啾啾。 距此不远处的一片山崖上,一袭麻衣的崔九老贼悄然出现,双手拢在袖中,出神的望着杨川逃走的方向,苍白泛青的老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这小子,下手挺狠啊。” 第六十八章 风起云涌 在山林间一阵狂奔,杨川很轻松的就将那一伙人甩掉了。 但是,在一片颇为险峻的山岩间稍作休憩后,喝了一点清水,他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总得想办法搞清楚到底是谁要对自己不利吧? 他大致猜测,应该是馆陶公主干的好事。 这一路上他反复回忆、梳理,自认为十分低调,初来乍到的,在长安城也没有招惹过什么人,可这才第一次来到自己封地,就遭人围猎,想想就让他生气。 不过,他有一个优点,就是习惯于一分为二、为三的考虑问题。 就比如眼下这件糟心事,表面看来,若果真是馆陶公主那老妇所为,自然令人十分反感;然而,也可以理解为皇帝刘彻其实已经拒绝了他丈母娘的无理要求,故而才引得那老妇派人来捉他? 这一点很重要,毕竟,在整个汉帝国,刘彻的态度才是最要命的…… 但无论如何,他一个小小的厨子,刚回到长安城就卷入一场令人恶心的政治漩涡中,实在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杨川思谋一定,转身钻入一片茂密的针叶林,兜了一个大圈子,向那一伙人的后路包抄过去。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早就漆黑一片。 终南山北麓的林木极为茂盛,郁郁葱葱,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若非杨川习惯于在黑暗中行动,恐怕不到一炷香工夫就会把自己给转迷糊了。 突然,豹姐从一棵大树后跃出,直接叼住了杨川的衣角,并将他带进一片松林。 眼前的惊悚一幕,让他的头皮瞬间就炸了。 死人,全是死人。 七十几个赤身露体、披头散发的野人,一个不漏的全部被人弄死,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而且,这些人身上唯一的伤口便是眉心的一个小洞,好像是用指头戳出来的,只有一缕黑血蜿蜒流出。 其中,也包括之前被他割断脚筋的那几人。 每一个死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反正就挺安详的,很多人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此刻看上去更有一种莫名的阴森恐怖…… 杨川慢慢退出那片松林,只觉得手脚心里全是冷汗。 他不是没杀过人,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可如此悄无声息的弄死几十人,下手之人,又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豹姐跃上一棵高大松树,站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若有所思的眺望着西南方向,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不过,作为一名小小厨子,杨川认为自己对打打杀杀这种事不太擅长,自然便没有什么心思去一探究竟,故而,他略一沉吟,转身就向终南山深处走去…… …… 杨川不见了。 霍去病急眼了。 他带着六只金雕回到长安城,在一帮纨绔子面前只是走了一趟,便拐带了十一二人,其中自然少不了表弟卫伉、曹襄,以及夏侯颇、张连、萧庆、雍欢、樊离等侯府恶少。 甚至,其中几名少年都已袭了侯爵,算得上汉帝国响当当的大人物,怎奈那六只金雕实在太过拉风,再加上霍去病一番鼓吹,声称只要大家表现好,杨川就会带大家去捉雕,并传授熬鹰的秘诀。 于是,不费吹灰之力,霍去病便骗得一众纨绔子眼热心跳,纷纷带了各自的部曲、仆役、工匠,携带了足够多的粮食种子,农具等出发了。 不料,一众纨绔子浩浩荡荡赶到竹园头村时,却根本就寻不见杨川的人影。 霍去病眼光独到,在小木屋附近发现打斗过的痕迹,登时感觉不妙,便领着众人一路追踪下去。 然后,在数百部曲、仆役的搜寻下,大家很快就发现了松林里的那七八十个死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些人都是杨川杀的?” “不会吧,十三四岁的少年,能有如此恐怖武艺?” “这些野人虽说没穿甲衣,但虎口和右手三指皆有老茧,且无一例外的罗圈腿,定是老兵出身无疑……” “……”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了好一阵子,始终不得要领,但有一件却很肯定:杨川出事了! 一位十四岁的少年英才,以军功获授十三级中更爵位才不过三天,竟然在自己的封地遭人猎杀,不知所踪…… 一时间,长安城里流言四起。 有说是匈奴人为报杨川生擒其两名万户王而派人刺杀的,有说关中流民隐匿山林杀人越货者,亦有说是江湖游侠儿以武乱禁杀害大汉军方少年英才者……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而其中最为令人心惊肉跳的一个说法,则是大汉百战老兵为生计所迫,沦为无籍野人,隐匿山林间以劫掠为生。 为此,就连军方大佬们都坐不住了,纷纷派人前往案发现场勘探,很快便确认,那数十名野人的确曾是大汉边军。 霍去病领着一众纨绔子,在未央宫里一顿哭诉,请求皇帝彻查此事,并派人进山搜救杨川。 刘彻震怒,当场将霍去病踢了一个跟头,令他领五十羽林军清剿终南山一带的野人,顺便搜寻杨川的下落。 而后,又令绣衣使者彻查此案,无论查到谁的头上,绝不姑息。 同时,震怒之余的刘彻更是下令清查近十年内,所有帝国军人授爵及赏赐落实情况,一旦发现克扣、刁难、贪污等事,无论涉案金额多寡、涉事官吏大小,一律严惩不贷。 一时间,风云骤起,长安城里人人自危。 廷尉府的大牢里人满为患,每天被严刑拷打致死的贪官污吏,用牛车拉到城外乱坟岗上随便一扔,任凭其尸身被野狗撕扯,竟无一人敢去收尸。 霍去病领了五十羽林军,马不停蹄的赶往杨川封地,对这一片地方进行清剿。 羽林军的行事风格简单粗暴:以小木屋为中心,圈定了一个方圆五十里的范围,杀死所有可疑的活物…… …… 刘彻震怒,长安城里闹翻了天,霍去病与五十羽林郎杀红了眼。 秦岭深处一条隐秘峡谷里,杨川与豹姐一家子却闲的无聊,整日介吃了睡睡了吃,各种山珍野味都快吃腻了。 要不是崔九老贼成天阴恻恻的瞅着他,让他没来由的有些心中发毛,这种闲散的日子,杨川觉得自己还能过得更舒坦一些。 “崔九大叔,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啊?眼看着就要错过春耕了,我的两百多倾土地还荒着呢。”这一日晚上,酒足饭饱后,杨川忍不住问了一句。 崔九老贼随口道:“明日吃熊掌吧,都连着吃了三顿烤鹿腿了。” “或者,炖一锅雪鸡蘑菇汤,也是可以的啊。” 第六十九章 敝帚自珍 在秦岭深处呆了将近两个月,崔九终于告诉杨川,可以出去了。 临行前,他让杨川在一处山崖上捉了一对儿幼雕,详细询问过‘熬鹰’的过程和秘诀,老贼方才飘然离去。 杨川不放心,便干脆在山间又躲了几日,这才慢吞吞的下了山。 回到自己的封地后,他先暗中观察一番,却被眼前一副繁忙景象看傻眼了—— 在一支飞扬跋扈的骑兵监督下,数百名苦役在田间开荒种地,累死累活,稍有懈怠便会被一顿鞭子抽倒在地,凄惨无比;另有三百多名匠人,没日没夜的伐木、修筑屋舍,竟是用心无比,丝毫不敢松懈。 他的封地不但没有荒废,反而已经有模有样了。 两千多倾荒地,竟有一大半已种上了庄稼,有些地块里,甚至已经能看到绿莹莹的一层粮食幼苗;十几座木头阁楼也差不多完工,看上去十分的气派。 尤其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队五十人的骑兵,一个个看上去年岁不大,英姿勃发,铁甲战衣十分鲜明、头盔上斜插一根鲜红雉羽随风飘扬,身后披着一条猩红色大氅就很是拉风。 这便是羽林军? 当杨川看到面色黧黑、嘴上一层血痂的霍去病时,他一下子就确定了,这一支骑兵,应该便是传说中的羽林军。 看见杨川的第一眼,霍去病呆了好几个呼吸,沾满灰尘的眼窝子突然就湿了。 “狗日的杨川,你果然没死啊!” 霍去病纵马狂奔过来,在距离杨川尚有十几步远时,他滚落下马,借着狂飙战马的惯性大踏步奔过来,一拳便将杨川打的飞出去七八步:“贱人!” 杨川在地上躺了好一阵子,方才慢慢爬起来。 霍去病的拳头硬极了,简直跟大铁锤砸在身上一样,让他憋住一口气,好半天才强忍住那种钻心的疼痛。 他感觉自己肩膀上的骨头快断了,疼的他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我死了,谁给你做那天下第一等的美食?” 霍去病别过脸,趁着杨川没注意,顺手抹一把湿淋淋的眼窝子,故作豪迈的哈哈大笑:“某家纵横天下,区区口腹之欲,何足道哉,哈哈哈!” 杨川也跟着笑了几声,道:“爆炒鹿脯肉,清炖羊羔肉,红烧熊掌,雪鸡炖蘑菇,香鲜野菜汤……” 霍去病使劲抽着鼻子,黑着脸骂道:“连吃三日……不,十日!” 杨川:“好,成交……” …… 当晚,杨川在他自己的封地上,大宴宾客,除了替他‘监工’一个月的五十名羽林军,长安城里的纨绔恶少基本上来了一大半。 这些大吃货接到霍去病的‘金雕传书’后,呼朋唤友,前呼后拥,每一个人都带着成群结队的部曲、仆役,拉着满车的礼物来给杨川‘进火’,庆贺这位十四岁少年的乔居之喜。 百余里路途,搁在平时,以这帮纨绔子游山玩水、走狗猎兔的浪荡劲儿,最少能走两三天。 可这一次,却没有人愿意在路上耽误时间,竟在短短三四个时辰后便赶到了。 眼看着络绎不绝赶来的贵客,杨川隐约有些不安,他将霍去病拉到一边,很严肃的问道:“去病,这般大张旗鼓的与权贵之家交往,真的没什么隐患?” 霍去病很奇怪的反问一句:“你又不会谋反,会有什么隐患?” 瞅着杨川愁眉苦脸的样子,霍去病笑着安慰他:“你尽管放心,我霍去病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我熟知我姨夫那个人,你一个少年人,若不会斗鸡走狗、打架斗殴,不愿与长安城的纨绔子交往,他才真的会对你心生疑虑; 我舅舅曾经给我说过,咱们这些当臣民的,尤其是在行伍里常年厮混的人,想要活得长久,就要让你看上去粗枝大叶一些,蠢笨一些,莽撞一些,时常犯一点小错误,让我姨夫叱骂几句,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其实我发现,能让我姨夫时不时的揍上一顿,踢上几脚,才是最好的……” 杨川点点头,终于放心了。 能在二十三岁前横扫天下、封狼居胥的冠军侯霍去病,如何会是一个笨蛋? 不是这家伙不通人情世故,而是平日间根本就不屑于思考这些破事,这一次,之所以大张旗鼓的给杨川‘进火’,其实也就是想保护他这个兄弟。 “这些纨绔子里,只有一个人你不能动手,”最后,霍去病提醒杨川,“曹襄那家伙快死了,你千万别揍他,否则,打死一位平阳侯,就算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的狗命。” 杨川满口应承下来。 曹襄的先祖是曹参,大汉开国名臣之一,是皇帝刘彻的亲外甥,平阳公主的亲儿子,据史书记载,后来还娶了卫子夫的女儿,算是刘彻的外甥加女婿。 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谁敢动他一根指头,估计会后悔十八代…… …… 长安城众纨绔很会来事,似乎都知道杨川刚刚授爵,就一穷光蛋,所以,他们来的时候都自带了食材、调料、锅碗瓢盆和美酒。 甚至,好多人还带来自家的厨子,生怕出身微末的杨川养不起厨子,也好帮忙给大家烹制吃食。 第一次请客吃饭,杨川自然不会让其他厨子动手,那些家伙的厨艺实在不敢恭维,除了油腻、多盐、半生不熟,简直就是在浪费食材。 因为来的客人实在太多,一些需要爆炒、凉拌、炖煮的精美菜品无法烹制,杨川便干脆亲自动手,打算现场教大家烤全羊。 众纨绔对此甚为不屑,以‘君子不近庖厨’为由,不肯亲自动手,自然也懒得过去观摩学习,自顾自的躲在一旁饮酒作乐。 他们赶来给杨川捧场,一方面是为了金雕,另一方面是为了给皇帝表态,自己并未参与两个月前的那一场猎杀行动,谁还会吃饱了撑的去学习什么狗屁厨艺! 其中,也有人曾听说过杨川的厨艺不错,但大家都是贵人,是大汉大有身份的人物,岂能自甘下贱的亲自动手去烧菜做饭? 对此,霍去病很生气,但杨川却觉得很好。 这天底下的事情,往往便是如此,白白送人的东西,就算是有多么珍贵、值多少钱,也会被人弃之如敝履,那就干脆敝帚自珍好了。 “去病,把羽林军的弟兄们喊过来,咱自己动手烤全羊,”杨川不动声色的给霍去病使一个眼色,“真正的好东西,只能掌握在自家兄弟手里,才显得弥足珍贵。” 霍去病嘿嘿一笑,低声说道:“这道菜品叫什么名字?” 杨川略一沉吟,笑道:“就叫羽林烤肉吧,记住,此为羽林军独门秘法,绝不外传!” 第七十章 饕餮 两个时辰后,五十只金灿灿、油汪汪的烤全羊,新鲜出炉了。 这些烤肉刚从馕坑里吊出来时,鲜亮透明的油脂犹自翻滚冒泡,噗滋滋的响个不停,乍看之下,整只烤羊肉在油松火把的映照下,散发着琥珀色的柔和光晕。 将烤肉摆放在崭新的松木盘子里,抹一层秘制香油,再洒上一层芝麻、椒盐、葱末和脆生生的芫荽,才算完成最后一道烹制工序。 新鲜松木的清香,搭配香油、葱末、芫荽、胡椒等佐料的鲜香,方能充分彰显烤肉的异香,这也是秘诀之一。 外脆内嫩,肉香入心。 啧啧,这才叫美不胜收呢。 这一次,杨川对自己的厨艺没有藏私,而是对每一个人精心指点,倾囊相授,甚至连秘制香料的配方都毫无保留。 想在长安城里站稳脚跟,就得抱一根像样儿的大腿,刘彻太过遥远根本就够不着且太过危险,还不如让霍去病领受了这一份人情,总体算下来也不亏本。 霍去病很高兴,以宣布军令的语气宣布:“今后,除了我姨夫,其他任何人想吃烤全羊,都要提前预定,而且,必须交付一笔定金才行。 谁敢泄露秘制香料的配方,军法处置!” 五十名羽林儿郎轰然应诺,每一个人的脸上,洋溢着得意而幸福的微笑。 尤其当这帮家伙想到,皇帝陛下有可能会吃到他们亲手烹制的烤全羊,都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了,便只好‘嗷嗷嗷’的叫唤几声,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跟杨川呆一起时间久了,霍去病终于也沾染了一些‘不良习气’,都有点奸商嘴脸了。 他当着杨川的面,将‘羽林烤肉’的‘版权’揽到自己名下,告诉那些纨绔恶少们:“这一味羽林烤肉,乃某家与羽林军众弟兄苦心钻研、多次尝试,方才摸索出一点门道。 今日,杨川兄弟乔迁大喜,某家便以此为贺,请诸位品鉴品鉴!” 尔后,霍去病小手一挥,喝令一声:“二三子,上菜!” 五十名羽林军鱼贯而入,迈着六亲不认的军中步伐,将五十只烤全羊端了上来,一溜齐的摆开,轰然喝道:“羽林烤肉,天下无双!” “羽林儿郎,天下无敌!” 杨川在一旁看得偷偷发笑,这帮铁憨憨,竟然能把端盘子上菜伺候人的活儿,硬生生的干出一番杀气腾腾、威风凛凛的架势,也算是一样本事…… …… 长安城里来的那帮纨绔子坐不住了。 身为大汉帝国食物链最顶端的权贵之家,他们不是没吃过羊肉,也不是没吃过烤羊肉,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只要被证明能吃的东西,他们什么没吃过? 问题是,享用如此鲜美异香的烤羊肉,却是平生第一次。 他们很快便化身为一群垂涎三尺的饕餮兽,却还不愿让人看出其内心的粗鄙,每一个人矜持的捏起木盘中的刀子,在焦脆金黄的羊肉上轻轻一划,温润如玉、半透明状的滚烫油脂,便会缓缓流淌四溢,如同传说中的琼浆蜜汁,极具观赏价值。 浓烈馥郁的肉香,登时便弥漫开来。 于是,人们手中的刀子,忍不住便会继续往深处切割,这时候,软烂细嫩的羊肉终于露出来了。 贵人们十分矜持,用刀子切下一片肥美羊肉塞入口中,只嚼得三两下,‘咕咚’一声,便和着半口唾液吞入腹中,竟是如此的肉丝顺滑,不带一丝一毫的滞涩。 酒宴之上,一片静默。 长安城里来的这些年轻贵人们手起刀落,更大的一片烤羊肉便被切割下来,有些迫不及待的塞入口中,胡乱咀嚼三两下,便被囫囵吞下。 于是,有人开始顾不上讲究与矜持了。 就譬如樊哙的后人、舞阳侯樊离,本就是一介粗鄙武夫,偏生硬撑着一副高雅贵公子的姿态细嚼慢咽,简直岂有此理啊! 这货突然发癫,低吼一声,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豁然撕下一大片外脆内嫩的肥羊肉,猛吃猛嚼,沉重的鼻息宛如上古凶兽进食,尽显乃祖樊哙之遗风: “彼其娘之,过瘾,真特娘的过瘾啊,哈哈哈!” 其他如夏侯颇、张连、萧庆、雍欢、曹襄、卫伉等纨绔子,十分鄙视的瞪一眼樊离,似乎都觉得有些丢人现眼。 所以,为了不让樊离不太丢人,大家便一起开始丢人现眼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丢掉碍手碍脚的刀具,化身一群贪吃的五爪兽,大块撕扯,满嘴吞肉,就连他们自带的绿蚁美酒都顾不上喝一口,便有些醉态可掬了。 一群人,竟然能让烤羊肉吃醉,杨川也是醉了。 饕餮。 一群大汉食物链最顶级的掠食者,才是真正的饕餮啊。 杨川悠闲的躺在一张马扎子上闭目养神,仔细回忆曾经品尝过烤全羊的人物,诸如张骞、司马迁、十三姨、堂邑父等人,其实都不算真正的美食家。 当初,虽然那些人对自己的厨艺赞不绝口,实际上,没有遍尝大汉天下最顶级的美食,又怎能知晓杨川烤制羊肉的绝佳之处呢? 霍去病提着一坛绿蚁酒喝得没滋没味,看上去很是孤单,他走到杨川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杨川,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怎么会,”杨川笑了笑,温言道:“你是我哥。” 霍去病叹一口气,有些黯然的说道:“你就是看不起我们,杨川,在你身上,我能感受到一种奇怪的疏离,就好像……一群人在享受美食,而你,却只是一个冷眼旁观者。” 这个憨货,想不到还挺敏感的…… 杨川低头,凝视着霍去病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你知道吗,在结识你霍去病以前,我还真是一个冷眼旁观者; 羌人,匈奴人,招惹过我的,全都被我弄死了。 归汉以后,有人欺负我,骗我,绞尽脑汁的占我便宜,我却从未往心里去,宁可被人当成窝囊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啊。 唯有你,霍去病,我们是好兄弟。” 杨川伸手提起霍去病的那坛绿蚁酒,温言笑道:“你看啊,就像这一坛口感很差的绿蚁酒,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喝,可是,因为这是你霍去病的酒,我便会甘之如饴啊。” 言毕,他提起那坛酒,‘吨吨吨’一阵猛灌。 “来,共饮之!” “好!” 一坛酸不拉几的绿蚁酒,让两名少年喝出了几分落拓豪迈之气,自然也喝出了一阵莫名的暖意…… …… “杨川,杨川小贼何在?” 就在杨川、霍去病二人对饮时,突然,不远处的一座华美大帐篷里,有人嘶声怒吼:“来人,将杨川小贼给耶耶捉来,耶耶拳脚有些痒痒了!” 第七十一章 犯病的曹襄 “是曹襄那厮。” 霍去病有些烦躁的站起来,捏紧了拳头,却又慢慢放松下来,苦笑道:“看吧,那家伙又开始犯病了,杨川,来喝酒,别理那个将死之人了。” 杨川喝了一口酒,笑了笑,道:“好,我们喝酒。” 二人又对饮几大口,曹襄那边却闹腾的不像话,两名仆役被抽打了几鞭子,苦着脸跑出帐篷,东张西望的开始寻找杨川。 “走吧,看看去,”杨川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我是主人,总不能让客人找不见而生气。” 霍去病有些紧张:“杨川,你千万别动手。” 杨川拍一拍霍去病的肩膀,温言笑道:“我是个厨子啊,又不擅长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你紧张什么。” 霍去病嘁了一声,笑骂道:“你不擅长打打杀杀?那些冒充野人的大汉边军,有三人被割喉,七人被挑断脚筋,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刀法。” 杨川侧目,低声问道:“我一直想问,那些人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要捉我?” 霍去病左右看看,揽着杨川瘦俏肩膀向无人处走了几步,低声道:“是大长公主……你要小心,她是一个老妖怪,最喜欢吃你这种俊俏小郎君了。” 心底的疑惑得以证实,杨川不仅没有紧张,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被馆陶公主惦记上,固然是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但总体来说,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史书所载,三两年后,陈阿娇在长门宫行‘巫蛊之事’彻底失宠,馆陶公主的好日子也就终结了。 不过,还是要小心谨慎…… “走吧,去看看曹襄。”杨川略一沉吟,便与霍去病向曹襄所在的华美大帐篷走去。 “你就是杨川小贼?” 刚一进门,面目狰狞的曹襄并指大骂:“凭什么你要把烤全羊的秘方送给霍去病,而不送给耶耶我?为了搜救你这小贼,本侯在我舅舅哪里还挤了几滴尿水子呢!” 杨川哈哈大笑,走过去拦住曹襄的肩膀,温言说道:“我的就是霍去病的,霍去病的,就是你的啊,咱们弟兄们谁跟谁……” 曹襄很瘦,但脑袋很大,脖子足足有半尺长,上面的青筋和血管清晰可见,看上去就很滑稽。 让杨川暗暗吃惊的,却还是这厮的牙龈、指甲根处,果然有极为明显的紫色瘢痕,口中喷吐着十分明显的恶臭气息,带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金属味儿…… 铅中毒。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使毒小能手,他只是瞅了一眼便心知肚明:‘曹襄的铅中毒已经十分严重,看样子,还真是很快就要死了。’ ‘就是不知道是被人下毒,还是嗑金丹?’ 汉帝国的不少权贵,对道门金丹术很是追捧,有不少人因为嗑药过度而‘尸解成仙’,据说还有白日飞升、鸡犬不留者…… “杨川小贼,你送给霍去病一样秘方,必须也送我一样,”曹襄喘着粗气,额头几根青筋突突的跳动着,似乎在强忍着不让自己情绪失控,“他们都说耶耶我快死了,耶耶偏就挣着不死,气死那些狗日的。” 杨川道:“好啊,就送你一个养生滋补汤的秘方。” 曹襄怒道:“不行,我也要烤肉秘方。” 杨川转头看向霍去病,苦笑道:“你表弟要秘方,你自己看着办。” 霍去病哼了一声,骂道:“三百斤金子拿来,我就把秘方给你。” 曹襄大怒,提起一只精美铜壶砸出去,挣扎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犹如一个醉汉,瞪着两只布满诡异血丝的眼睛低吼:“霍去病,下次我舅舅揍你时,别想着我再帮你求情!” 霍去病梗着脖子冷哼一声,不再吭声。 眼瞅着两个活宝这般模样,杨川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不动声色的拿起一件精美酒器,揭开盖子瞅一眼,往一只铜爵中倒了一些酒水,放在唇边浅饮一小口,却没敢咽下去,只是含在嘴里慢慢品咂着。 “这酒壶不能送你,其他所有东西,都留给你个穷光蛋算求,谁让耶耶看你还挺顺眼呢,哈哈哈。” 曹襄喘了几口粗气,突然抱着肚子叫了一声:“哎呀,又要犯病了……” 杨川吃了一惊,赶紧放下手中酒器,下意识的便要帮助曹襄。 霍去病轻咳一声,对着杨川微微摇头。 杨川心领神会,心下却始终有些不忍,霍去病的意思很明白,曹襄身份尊贵且特殊,如果他一个不小心动手帮忙却让这厮死在自己的封地,恐怕就会招来一场天大的祸事…… “曹襄,你的肚子绞痛难当是不是?”杨川终于还是伸手握住曹襄的手腕,以他的半吊子医术,试探着切脉诊断。 “疼,疼死耶耶了……” 曹襄一声惨号,猛的向前扑出,吐出一大口白花花的腌臜之物;与此同时,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弥漫开来,却是这厮终于憋不住,喷了一裤裆。 霍去病捂着鼻子,有些烦闷的瞪着杨川、曹襄二人:“早知道不让他来了!” 杨川却不怎么着急,这种慢性铅中毒很可怕,但从曹襄的饭量、精气神和脉搏来看,暂时还死不了,就是这上吐下泻的味道实在太过难闻。 “杨川,我是不是快死了?” “狗日的霍去病,上次你偷我舅舅的金子,我回头就去告诉他,看不抽死你。” “吾乃大汉平阳侯,阴私宵小还不给某家退下!” “娘亲,孩儿腹中好生疼痛……” “……” 曹襄在卧榻上挣扎几下,猛的往后一挺,惨白面孔泛着一层青气,狰狞可怖,全身蜷缩如一只瘦弱虾米瑟瑟发抖,两条胳膊却死死抱住杨川的手臂泣不成声:“我不想死啊……” 霍去病捂着鼻子快步走过来,便要在曹襄的脖颈上挥拳砸下,却被杨川瞪了一眼制止了。 本来是慢性铅中毒,一时半会儿不死人,这货一拳打下去那可就说不定了,不得不说,古人治病的手段还真是有些奇葩啊。 杨川轻抚曹襄硕大的脑袋,柔声说道:“没事,疼一会儿就好了。” 霍去病苦着脸,在帐篷里烦躁的走来走去:“此事都怪我,看看,好心叫他出来散散心玩耍一回,却给你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去病,可能寻到鲜牛奶?”杨川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另外,可能寻到虾米或胡萝卜?” 牛奶,胡萝卜,金针菇,海带,蒜泥,小米粥,虾仁,在没有维生素的年代,这几样玩意儿可说是解除铅中毒的绝佳食材。 霍去病眉头紧皱:“杨川,要不、先告知我新舅母一声?” 杨川微微点头,正色道:“理该如此,拿一张羊皮过来,给你舅母写一封信,让傻雕送过去……” 第七十二章 平阳公主 次日一大早,平阳公主就赶来了。 这是杨川第一次见识大汉帝国皇家的重要人物,心下颇为忐忑:“霍去病,你舅母喜欢吃什么?口味清淡还是偏油腻?” 一个厨子,首先考虑的是贵人的饮食,这在后世属于基操。 “别瞎操心了,人家根本就不吃百姓饭食,”霍去病无所谓的撇一撇嘴,“她有自己的厨子,只有我舅舅、曹襄两个人跟她一起吃过饭,谁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好吧,自己引以为傲的厨艺,在皇家人物的眼里屁都不是,自己这是纯粹的瞎操心。 两个人站在路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着迎接大汉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 …… 长安城来的那些纨绔子并不知晓平阳公主会来,他们在各自的帐篷里胡天海地,折腾了差不多一个通宵,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下。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彪悍骑兵席卷而来,转眼间,便冲进杨川的封地。 “闲杂人等,回避!” 人家根本就不废话,将十几面五颜六色的大旗往地上一插,便开始驱赶“闲杂人等”。 那些纨绔子被人扰了好梦,骂骂咧咧的走出帐篷,只看得一眼,就一个个脸色大变,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准备滚蛋。 就在这时,平阳公主的马车到了,随行的部曲、仆役和黄门足足有五百人。 他们翻身下马后,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先用一卷猩红色的羊毛地毯铺了一条五尺宽的走道;同时,十几名黄门快步过来,尖着嗓子将那些长安城的纨绔子驱赶在一旁,规规矩矩的站成两排,形成一个十分整齐的通道。 杨川不知道自己该站什么位置,刚要请教一下霍去病,马车上走下一名贵妇人,对着他招招手:“你便是杨川?” 杨川赶紧走上前去,拱手道:“小子杨川,见过长公主。” 平阳公主年纪其实并不大,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挑,皮肤保养的很好,走路说话的时候,高耸如云的发髻上,那几根黄金步摇竟能做到纹丝不动,这让杨川看了极为佩服。 看来,汉帝国的公主,其一言一行,自有法度,就算站着不说话,一股子莫名的气势就让人不自禁的矮了一头…… “让他们都去附近山林玩耍去,”平阳公主看一眼卫伉、樊离、张连等纨绔子,“能猎杀老虎、棕熊者,本宫有赏。” 那帮纨绔子如蒙大赦,齐声应诺一声,便一溜烟的向远处山林方向奔去,似乎对这位长公主极为害怕。 “看看你干的好事!” 平阳公主斥退众纨绔,转首看向霍去病,冷声说道:“杨川刚刚授爵,简直就是一个穷光蛋,你还让那些人都来打秋风?乱七八糟,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霍去病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不服气的嘀咕一句:“他们都带了礼物……” 平阳公主不在理会霍去病,径直走进曹襄的帐篷,却只是瞅了一眼就出来了。 “杨川,你能治好曹襄的病?”平阳公主根本就没有什么客气,直接开口说道:“你不是个厨子么?怎么,还懂得岐黄之术?” 杨川拱拱手,欲言又止。 “走吧,陪本宫走走,顺便看看你的封地,”平阳公主似乎明白杨川的意思,便率先向不远处的一片庄稼地走去。 “现在可以说了,”走出去二三十步,平阳公主转首,盯着杨川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于本宫一人?” 杨川上前半步,垂手而立,低声道:“平阳候不是犯病,而是…中毒。” 平阳公主踏上一步,目光如炬:“中毒?你确定?” 杨川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敢问长公主,平阳候的那件酒器……对了,就是他最喜欢的那只黄金酒壶……” “你只告诉本宫,曹襄所中为何毒。”平阳公主深吸一口气,停了一两个呼吸,突然十分平淡的说道:“放心,就算你说错也无妨,反正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杨川摇摇头,正色道:“是慢性铅中毒,如果救治方法得当,还有一二成的把握活命。” 本来,他大致有六七成把握,不过,牵扯到皇亲国戚,还是稳健一点为好。 “一二成把握……”平阳公主沉吟几声,淡然说道:“放手去治吧,总算还有一线希望,本宫不会为难你的。” “需要什么药物,尽管开口,本宫这便令人去长安城去拿药。” 杨川拱手:“长公主,平阳候所中之毒,没有什么药物可以治,唯有用食疗的法子,令铅毒慢慢排出体外。 所需之物,小子已经在信中写明,牛奶应该好找,只是这胡萝卜恐怕……” “本宫已带来十头产奶的母牛,不够就说,至于胡萝卜,张骞带来的种子我令人种了一些,眼下只有两百多斤,不知够不够?” 平阳公主轻描淡写的继续说道:“你说的海带,本宫已令人去山东海边采集去了,还有鱼虾,应该是新鲜的最好吧? 这样,在你的封地上挖两三个鱼塘,本宫令人先送过来几千斤投放进去,便可以随时捕捞。” 平阳公主说的轻描淡写,杨川听着却只能暗暗叹息:‘看看,这就是万恶的旧社会啊,什么叫皇亲国戚?什么叫权贵之家……’ “既然如此,那就从今天开始进行食疗了,”杨川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平阳候之前所用的所有器物,可就不能使用了。” 平阳公主冷笑一声,森然说道:“不瞒你说,送曹襄黄金酒器之人,便是陈阿娇那个贱人! 哼,自己肚皮不争气,脾气又坏,想不到心肠还如此歹毒,看本宫不弄死那个贱人! 贱人! 我姑姑是个老贱人,果然就生下一个小贱人,她娘俩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提及陈阿娇,平阳公主的贵妇人形象登时荡然无存,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听得杨川一阵心惊肉跳,偏生还不得不听,只好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平阳公主足足咒骂了一盏茶工夫,方才消停下来,只是轻咳一声,便立刻恢复贵妇人形象,淡然说道:“好了,曹襄的小命便交付你手,你尽管放开手脚去治疗,需要什么东西,让霍去病直接来找本宫。 对了,本宫带来黄金三百斤,需要什么东西,你自己看看去买,别舍不得花钱。” 说完话,她转身便走,径直踏上马车:“起驾。” 于是,很快的,现场就剩下杨川、霍去病二人面面相觑。 这就走了? 对了,平阳公主带来的那几百部曲、仆役倒是都留了下来,根本就不用杨川吩咐,早就有人指挥着重新规划、布局,开始伐木、挖鱼塘…… 得,在自己的封地上,杨川反倒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人。 “去病,走吧,先给曹襄排一次毒吧。”杨川发了一阵呆,苦笑道:“如果救不活曹襄,我估计你舅母会把我剁成肉酱。” 霍去病摇头,正色道:“不会的,我舅母不是那种人。” “你若救不活曹襄,她不但会将你剁成肉酱,还会用世上最好的精盐腌制起来,送给她不喜欢的人去品尝。” 第七十三章 还是种田舒坦啊 杨川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慢慢有了一点他自己想要的样子。 盛夏时节的竹园头村美不胜收,两千多亩的封地里,有三百多亩竹林,五十亩白杨林,两百多亩桑树林,其他皆为平展展的庄稼地、菜园子,如今已然颇具规模。 唯一让他有些不满意的,便是田里的庄稼以糜子、谷子、麻子为主,他想要播种的麦子却只有五十亩左右。 没办法,汉帝国的大农令对农耕稼穑之事管得很细致,尤其是关中、六郡等‘直属之地’,更是管控极严,田地里播种什么作物都有定例,绝对不允许变更。 就比如眼下,糜子、谷子、大豆、桑、麻的种植面积,差不多为三三一一一的比例,剩下的一成田地,才能种植麦子、菜蔬和其他作物。 杨川不知道其他‘地主’的田地里,都种植了些什么庄稼,反正,他的两千多亩良田便是这么一个情况,这让他很难受。 关中之地,眼下其实种植麦子和大豆才最划算。 因为,小麦在农历六月中旬前后收割后,若雨水墒情允许,完全还可以种一茬谷子;而大豆不仅产量不错,还可以很好的改良土壤,恢复田力。 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胡麻、苜蓿、蚕豆、核桃、葡萄、石榴、胡萝卜等作物种子,杨川手头也有一些,不过,他眼下只需要种植胡麻、苜蓿、胡萝卜三样就行了。 尤其是胡麻和苜蓿,杨川很是重视,差不多将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都种上这两样作物。 胡麻可以榨油,作为一名厨子,炒菜做饭的时候能有一勺清亮亮、香喷喷的胡麻油,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而苜蓿,只需搭配少量的麦麸、豆渣和骨粉,便是天下第一等的战马饲料啊…… …… 每日清晨,杨川都会带着豹姐、六只傻雕和曹襄,在自己的封地巡视一圈,心情好得不得了。 尤其是每次‘巡视’完自己的领地,回到庄院前面的那个大池塘边,戴上斗笠,钓上几条鱼,那种感觉真是难以言传。 这一片占地七八十亩的池塘,是平阳公主派人挖的,里面投放了好多鱼虾,种了很多荷花,其实差不多都能称之为‘人工湖’了。 故而,杨川便干脆将其命名为:镜湖。 刚开始,曹襄对这种粗鄙农夫的行为很不满,几次三番的闹腾着要回长安城去,结果只回去了一趟,就被平阳公主给治了个半死,从此便干脆认命了。 听霍去病说,曹襄这厮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候连他舅舅刘彻都敢顶撞,就怕他老娘平阳公主。 其实说起来,平阳公主治人的手段也很单调,就是一把摁住儿子,然后,在其大腿上、屁股上、腰上、肋下等部位,使劲的掐、拧、揪……一炷香工夫罢了。 经过两个月时间的调理,曹襄体内的铅毒清除大半,虽然依旧像是一根难看的豆芽菜,但脸上的气色却一天比一天好转起来,甚至,脸颊上都开始有红润了。 这家伙也是一个狠人,当他知晓杨川的‘食疗之法’能救自己的小命,便对杨川百依百顺。 只要是杨川规定的,便能百分百做到;只要杨川禁止的,就算平阳公主的话,他也可以不听,一句‘杨川说的’便顶了回去。 曹襄唯一不满的,便是杨川将他的十二名舞娘全部变成了‘厨娘’,让她们都穿上了打底裤、白大褂,每个人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天蓝色的帽子,并撂下一句狠话:谁敢与曹襄勾勾搭搭、拉拉扯扯,就交由平阳公主去处置。 刚开始,曹襄很烦躁。 因为,他发现那些舞娘变成‘厨娘’后,穿上杨川帮她们设计的打底裤、白大褂和蓝帽子以后,咋看咋心疼,让他都有些情不自禁了。 尤其是那种看似简单,如同一片头巾随便折叠出来的帽子,将她们柔顺的发丝收拢起来,露出白生生的耳朵和修长的脖子,简直美极了。 杨川说,那种帽子叫‘护士帽’…… “杨川,这种虾仁野菜汤我还要喝多久?” 这一日,杨川带着豹姐一家子、六只傻雕和曹襄,巡视完自己的领地后,坐在镜湖边垂钓,曹襄苦着脸说道:“本侯已经很久没吃烤全羊了。” “另外,本侯已经两个多月没逛过青楼了。” “还有,那十二名厨娘,能否今晚……” 杨川转首,似笑非笑的瞅着曹襄,笑道:“好啊,我这就给你母亲写信,让她接你回去,你想干什么都行。” 曹襄苦着脸骂道:“好了好了,我不敢了行不行?我怎么感觉,你小子才是我母亲亲生的,对你和颜悦色、言听计从,对我这个亲儿子不是掐就是拧,一言不合就往死里治……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杨川叹道:“你这厮,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个老娘管束着,这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好了,看你体内的余毒清除的差不多了,这样吧,从今日开始,你就陪我一起用膳吧。” 曹襄大喜,一骨碌翻身起来:“我想吃酱牛肉,还想吃爆炒羊肚,对了,上次你跟霍去病一起吃的那个什么叫花鸡,给本侯烧制三五只……” 然后,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瞅着杨川似笑非笑的那张脸,曹襄莫名的就有些泄气。 同时,还有些生气。 霍去病说的对,杨川小贼的这张脸啊,真特娘的欠揍,分明是一个站着尿尿的,一张脸咋就这么俊俏呢…… “算了,你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曹襄颓丧的一屁股坐下来,“等我的病完全好了,咱俩也要义结金兰,你小贼可不准推辞啊。” 杨川愕然道:“怎么是也要?我跟谁义结金兰了?” “霍去病啊,你们还想瞒着我?”曹襄十分不满的骂道:“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那点破事,还需要我说出来?不对…… 杨川,你老实交代,你跟霍去病到底是义结金兰,还是另有隐情? 啧啧,好你两个狗男人,咋跟我舅舅一个德行,竟然男女通吃?哈哈哈,笑死耶耶了,你这小贼生得眉清目秀、肌肤白嫩,可千万别让我舅舅看见。 哈哈哈……” 曹襄终于抓住了杨川的‘把柄’,笑得没心没肺,笑着笑着竟哭了起来:“杨川啊,我曹襄本来是将死之人,都是你救我一条性命! 从今往后,长安城里,哪个狗日的敢欺负你,我曹襄弄死他一户口本!” 杨川伸手,揉一揉曹襄硕大的脑袋,温言笑道:“好了好了,咋笑着笑着还哭上了。” 这厮跟霍去病一个德行,分明是大汉帝国最顶级的掠食者,却偏生觉得自己是个可怜虫,这让他杨川还怎么活啊…… …… 杨川在自己的封地逍遥自在,他却不知道,长安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名叫司马相如的文化人,写了一篇极尽华美的文章,赞美皇帝的英明神武和上林苑的恢弘大气,让刘彻十分高兴。 于是,刘彻大笔一挥:扩建上林苑。 从规划图上看去,杨川的封地,刚好被囊括其中…… 第七十四章 浆水面 自从上一次见到崔九老贼后,杨川对堂邑父的态度一直都不冷不热,若即若离。 为此,这个匈奴人很难过,几次三番的单膝跪地,手里捏着那把杨川送他的‘宰牛刀’,想要在脸上割几下,以便告知他心中的腾格里天:对杨川,他忠心不貮,永不背叛。 杨川决定,与这个匈奴人好好谈一次。 “堂邑父大叔,你是绣衣使者吗?” “不是。” “上一次在漠北的那些事情,崔九老贼是如何得知的?” “是我告诉他的。” “为什么?” “崔九说,他只是想要听实话,绝对不会为难小郎君。” “……” 有些话说开了,其实屁都不是,堂邑父坦然承认漠北之地的那些烂事,都是他告诉崔九老贼的,杨川心中的芥蒂自然也就解开了。 不过,这也给他提了一个醒,从今以后,一切重要的、隐秘的事情,必须只能由他一个人单独完成,绝对不能让其他任何人参与。 霍去病也不行。 就譬如,他想在庄院到秦岭北麓之间,挖三条应急通道这件事,就只能由他一个人去完成了…… …… 麦黄六月,关中便是一个大烤炉,很多鸟兽热得不行,纷纷逃进秦岭深处去避暑。 豹姐也热得不行,整日吊着一尺多长的粉嫩舌头,却又死活不愿意丢下杨川单独行动,一天到晚都在镜湖里耍水。 杨川也热得不行,可一想起上次差点被馆陶公主派来的老兵捉走,也不敢轻易离开庄院,于是,便只好开始捉摸在庄院里修建一座冰库。 硝石制冰的技术,在后世来说基本就是常识,但在两千年前的大汉帝国,却实在太过骇世惊俗,弄不好就会给自己招来天大的麻烦。 所以,杨川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决定把‘发明权’卖给曹襄。 这厮是大汉开国功臣曹参的玄孙,世袭平阳侯,舅舅是皇帝刘彻,娘亲是大汉长公主,就算再大的功劳和名声都是毛毛雨。 曹襄说了,不管好名声坏名声,只要杨川觉得有用,全扣在他头上便是了,不用客气。 “曹襄,我在西域曾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你见多识广,来帮我参详参详,我想给咱们弄一个大冰库。”这一日钓鱼时,杨川突然说道。 “什么现象?大冰库?” 曹襄果然上道,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只要能弄出一个大冰库,我再送你十二名舞娘……咳咳,厨娘厨娘。” 杨川没理会这厮的胡说八道,而是直接拿过来一大一小两只陶盆,分别给里面装满了水。 而后,他将小盆套在大盆里,将一大包白花花的硝石粉末捏在手里,笑道:“我曾见过一个奇怪的冰泉,大致就是这般样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曹襄直接摇头道:“猜不出来。” “杨川,你需要多少钱尽管开口,本侯无所谓,只要有能在大夏天弄出一块冰的好手段,我只需一个月时间,就能在长安城挣下几百万钱。” 杨川叹了一口气,笑骂一句‘万恶的旧社会’,便将硝石粉末倒进了大盆的水里。 几乎肉眼可见的,小盆的水温迅速冷却下去。 因为硝石的数量很大,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小盆的水就完全结成了寒冰,手指摸上去冰冰的,凉凉的,在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层白茫茫的水雾。 曹襄很仔细的探究一番,最终确定,杨川捯饬出来的玩意,果然是实打实的冰块,这厮不自禁的大喜若狂,仰天长笑:“哈哈哈,本侯真乃大汉天才也。” 然后,这一门‘酷夏制冰’的独门手艺,自然便成了平阳侯曹襄的‘专利’:“杨川,本侯想了想,直接给你送金子太过俗气,要不……我还是送你十几名舞娘吧?”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喜欢俗气的东西。” 对于杨川的贪财而不好色,曹襄鄙视至极,骂道:“好好好,就没见过你这样贪财的人,回头便让人送来十五斤金子……” …… 平阳公主第二天一大早来到了杨川的封地,一见面,亲手将十五斤金子丢给杨川:“酷暑制冰之术,如今是平阳侯曹氏的独门秘法,你想要自己修筑冰库没问题,但不准将其外传。” 杨川自是满口应承。 从某种层面来说,大汉帝国的豪门大家,其实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掠食者,每一个名门望族,都有他们自己的生财之道。 就比如曹襄家,在东海之滨便有几座规模惊人的盐场,大汉帝国的青盐买卖,有将近一半都是平阳公主、曹襄二人在经营。 “杨川,你很不错。” 完成一笔生意后,平阳公主很仔细的检查一遍儿子的身体,发现这段日子的‘食疗之法’效果极佳,心情自然就很好:“听说你的厨艺不错,本宫便在你的庄子上住几日,尝尝你的手艺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平阳公主一脸的赏识,就好像她的蹭吃蹭喝,对杨川来说是一种恩典。 当然,对杨川来说,这些细节并不重要。 他拱手笑道:“长公主能在庄上避暑,小子喜不自胜,刚好新麦熟了,小子这便让人去磨面,今日吃一碗浆水面消消暑。” 平阳公主好奇的问道:“浆水面?” 杨川笑道:“是一种百姓吃食,酸爽宜人,清热消暑,且能解不少热毒、恶毒、药毒和铅毒;不瞒长公主,平阳侯所中铅毒除了牛奶、虾仁、海带等吃食,这浆水也算是起了大作用呢。” 平阳公主微微点头:“好,今日便尝一口你的浆水面。” 浆水的炮制极简单,就是将新鲜菜蔬在开水锅中烫一下,连同面浆水或不带盐的面汤一起窝进大缸之中,自然发酵三五日,等到汤汁透明清亮、甘甜泛酸,便是一样绝佳的美食原料。 当然,在后世的天水、陇西、关中一带,还是一种绝佳的、纯天然的饮料,老少咸宜,价廉物美。 早在两个月前,杨川就窝了几大缸浆水,分别有小芹菜味儿的、葵菜味儿的、苜蓿味儿的和苦苦菜味儿的,各有个的妙处。 就比如这芹菜味儿的,讲究的便是一个清爽可口,酷热的天气里,喝上一大碗呛了葱花、花椒粒、胡麻油的浆水,满口余香,足足能保持一整天。 其中,味道最绝的,却还是要数苦苦菜窝出来的浆水。 苦苦菜是一种上好的野菜,样子有点像蒲公英,不过,其叶面略狭长一些,味道苦苦的,从浆水缸里捞出来,只需要往里面撒一点香油、盐巴,便是一道绝佳的凉拌菜。 傍晚时分,日影偏斜,天气却依然热得不像话。 在一座高大的木楼天台上,平阳公主居中跪坐,瞅着眼前案几上摆放的一小碗浆水面、四样凉拌小菜和一大盘爆炒羊肚,脸色有点难看。 这个杨川,实在太没眼色了。 给她一位大汉长公主,就准备了如此粗鄙、简陋的吃食? 闻着饭食的清香味儿,似乎倒也不错,可是,从视觉层面而言,这也太过粗鄙了吧? 尤其是那四样凉拌菜,分明就是贫寒之家用来果腹的野菜团子,什么苦苦菜、苜蓿菜、小芹菜、小白菜…… “杨川,张骞从西域带来的苜蓿草,好像是喂牲口的草料吧?” 平阳公主强忍着怒火,十分冷淡的说道:“你便用这等粗鄙菜蔬,招待贵人?” 第七十五章 平阳的警告 就在平阳公主生气发脾气时,曹襄从外面回来,看见案几上的浆水面、苦苦菜、苜蓿菜和爆炒羊肚,欢呼一声,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闷头大吃。 一边吃,一边还哼哼着,一小碗细长面“稀溜溜”几下,就全部进了他的肚子。 然后,便是大半碗清亮亮的浆水汤汁,也被他一口气干掉,十分响亮的打了一个嗝儿。 干完一碗浆水面,他甩开腮帮子,大口大口的嚼吃着几样凉拌菜,再扒拉掉半盘子爆炒羊肚,这才含含混混的说道:“母亲,你怎么不动筷子?赶紧吃,杨川这厮小气的很,这种真正的美食从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吃……” 平阳公主不吭声了。 曹襄对美食的变态要求,她这个当母亲的岂能不知? 可怜的,最近都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什么罪,竟然连这种百姓饭食都甘之如饴了…… 平阳公主冷着脸子,捏起一双筷子,随便挑了几根苦苦菜,十分优雅的轻启双唇,很是嫌弃的塞了进去。 有点苦,酸酸的,加上胡麻油和青盐的滋味…好像还挺有点意思? 尝到滋味的平阳眼前一亮,又夹了一筷子。 于是,就在短短七八個呼吸内,四盘凉拌野菜就被一扫而空:“杨川,给本宫的浆水面呢?” 杨川讪笑一声,指着曹襄说道:“本来就煮了一碗面,平阳候抢着吃掉了。” “再煮一碗,本宫品尝一下。”平阳公主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几日天气燥热,本宫没什么胃口早上就吃了两口点心,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呢。” 杨川拱拱手,转身下楼去厨房煮面条去了。 木楼的天台上,曹襄端起凉拌菜的盆子,想要喝掉飘着油花的浆水汁子,却被母亲在头上敲了一筷子:“看看你这吃相,也太丢人了吧? 去,让杨川再拌几盘送上来……” …… 俗话说的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 可是在大汉长公主这种‘生物’身上,却似乎没什么效果。 一口气咥了三大碗浆水面,吃掉五六盘凉拌苦苦菜、小芹菜和苜蓿菜,再吃掉小半盘爆炒羊肚,平阳公主面不改色的叱骂一句:“杨川,明日还吃浆水面,知道了吗?” 杨川赶紧道:“好,明日继续浆水面。” 吃过一顿意想不到的美食之后,平阳的心情终于慢慢好了起来,她令人在天台上铺设一层考究的羊毛地毯,搬来抱枕等物,十分慵懒的斜躺着,与曹襄、杨川两个小辈说着闲话。 “杨川,你出身微末,年纪还小,凡事不可表现得锋芒毕露、聪明早慧,记下了?” “还有,你和曹襄、霍去病的关系,表面上不能太过亲厚,有生意上的往来时,还要刻意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分歧和争执,否则,朋友之谊便会成为别人拿捏你们三人的软肋。” “等曹襄的身子骨养好,必要的时候,你挑一个好日子,在长安城里将他狠狠的揍上一顿,这对伱二人都有好处。” “杨川,我姑母馆陶大长公主还不死心,让她的那个叫董偃的粉头想办法,还想着要捉你去长门园,最近一段日子里,你千万不可离开庄院太远。” “这世上,除了本宫和我弟弟刘彻的话,其他任何人的保证、承诺,你都不要相信……” …… 平阳公主说了很多话,零零总总的,给杨川提了十几条建议,每一件都很重要。 杨川将其一一牢记下来,心中也是一阵感叹不已:‘看来,无论是在哪个年代,越是顶级掠食者,便越有其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一旦走错了路,就算是有长公主、霍去病、曹襄等人撑腰,恐怕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便是大汉帝国特色,谁也改变不了。 那就只能尽量做到‘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能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自然最好不过,就算遇到事情,也不能慌张,得尽快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小子一直很疑惑,那位大长公主为何要对我这样一个小人物下手?”犹豫再三,杨川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小子来到长安后,凡事谨慎小心,从未招惹过什么人啊。” 平阳公主随口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姑母和陈阿娇那两个贱人,想要对付的其实是卫子夫、卫青,只要与他们有关的人,不管大人物小人物,她娘俩都将其视为生死大敌,总要想办法害上一害。 就比如我嫁给了卫青,她们便想办法给我使绊子。 因为本宫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也不接受任何人的礼物,她们便想办法给曹襄下毒,真是两个贱人。 老贱人,小贱人! 至于你小子,还不是因为太过锋芒毕露,小小年纪就在石门障一战中大放异彩,让皇帝称赞了一句罢了。” 提及馆陶公主、陈阿娇母女,平阳公主再一次没了大汉公主的风度,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嘴角都开始有白色的唾沫渣子了。 杨川却听得张口结舌,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简单、粗暴?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他这个小小的厨子的表现,还真是有些太过妖孽,从西域遇到张骞开始,再到后来的漠北之行,石门障一战…… 他突然想清楚了,为何张骞、崔九老贼一直对自己不放心,试试探探的,好几次都差点让他忍不住要掀桌子了。 看来这人啊,还真不能太过优秀。 尤其像他这种出身微末之人,一旦露出峥嵘,便会有形形色色的大人物开始关注你、怀疑你、试探你,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连骨头渣子都会被人给吞了。 吗的,这人活在世上也太难了吧? “请教长公主,您觉得小子今后该如何自处?”杨川规规矩矩的施礼,请教道。 “贪财,好色,时不时的犯一点小错误,让人捏拿着,你便是安全的。”平阳公主笑道,“还有啊,你要学会斗鸡走狗,必要的时候,学学霍去病,将那些什么长安纨绔子饱揍一顿就行了。” 杨川侧头想了想,叹一口气:“我像个瘦猴子,打不过人家……” 平阳公子哈哈大笑,豪迈的挥一挥手,道:“那就从明天开始,由本宫亲自操练你的武艺!” 第七十六章 这该死的时代啊 听到老娘要亲自操练杨川的武艺,曹襄欣慰的笑了。 “杨川,早点歇息,明日本侯帮你去巡视封地,替你去钓鱼,嘿嘿嘿,哈哈哈……”曹襄怪笑几声,十分怜悯的拍一拍杨川的肩膀,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杨川却一脸懵逼。 他看一眼身材丰腴、慵懒无比的平阳公主,转头看着曹襄幸灾乐祸的背影,心下怎么感觉有点不太美妙,忍不住讷讷说道:“长公主殿下,小子才十三岁过一点……” “男儿汉大丈夫,十四岁了,早就该学习骑射弓马兵刃了,”平阳公主神色淡然,轻轻挥一挥手,“你下去吧,本宫今夜在这天台上纳凉。” 杨川还想说什么,却被几名彪悍宫女推搡着下了木楼,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房间。 从曹襄那厮幸灾乐祸的脸上,以及其阴阳怪气的言辞,杨川隐约觉得,从明天开始,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 次日天蒙蒙亮,杨川尚在梦中,便被一阵粗暴至极的拍门声惊醒:“长公主有令,请杨川公子操练骑射之术。” 杨川从床上爬起来,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色,一脸的生无可恋。 昨夜,他挖地道一直忙到丑时,这才躺下不到一个时辰便要操练骑射之术,自己这小身板根本就扛不住啊。 不过,想想平阳公主治人的手段,他也不敢怠慢,胡乱梳洗一番便向外面跑去。 在一片空地上,平阳公主一身戎装甲衣,身披一条猩红大氅,竟早已端坐在马背上,一脸寒霜的盯着杨川:“念你是第一次,本宫不治你误时之罪,若有下次,掐你一炷香工夫!” 杨川赶紧躬身谢过:“小子下次不敢了。” 平阳公主微微点头,指着远处一大片良田,悠然道:“限伱一个时辰内,绕着良田奔跑一百圈。” 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要说跑路的功夫,他还是挺有几分自信…… 不料,平阳公主一招手,几名仆役、宫女快步奔跑过来,将一大堆东西丢在杨川面前,却是一副白铁扎甲、马槊、铁盔等行头; 札甲看上去做工不错,应该在四十斤左右。 “霍去病操练时,身上还背负着十五斤军粮、十斤清水、十五斤行囊,你身形瘦小就算了。”平阳公主淡然说道。 杨川的脸色就十分的难看。 这不就是后世的‘十公里越野’么?身上套一副四十几斤的铁甲,加上二十五斤左右的马槊、三斤左右的铁盔,一个时辰奔跑一百圈? 瞅着愁眉苦脸的杨川,平阳公主突然笑意嫣然,道:“如果觉得自己不行,可以直接开口说,不过,从今往后,你与我平阳公主、与卫青、平阳侯曹氏便没有任何瓜葛。 杨川公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杨川一声不吭的走到那一堆‘装备’跟前,开始动手穿戴。 平阳公主甚为满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一挥手,那几名部曲、宫女快步上前开始帮忙,花了足足一盏茶工夫,方才披挂整齐。 杨川心知肚明,这一次所谓的‘操练’不过是一個借口,这位大汉公主的意思就十分明确:长公主门下,不收废物。 自从他与霍去病结交,并立志成为一名宰执天下的‘大汉厨子’,在这个狗屁大汉帝国,他其实已然没有了退路,只能在长公主、卫青、霍去病这一条道上走到黑。 当然,在表面看起来就是这样子。 他还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平阳公主送给他的这一副白铁札甲,不仅与他瘦小的身材极为相配,而且,无论是质量还是款式,与霍去病的那一套竟然一模一样。 羽林军的铁甲? 也就是说,平阳公主此举,其实也是皇帝刘彻的意思?虽然在名义上,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十三级中更卿爵的‘农夫’,实际上,在某些人的盘子里,他杨川已经被默认为皇帝的人了? 杨川忍不住多想了几层…… …… 杨川极善于奔跑,尤其是在山林之间,甚至可以与豹姐打闹玩耍一两个时辰,可是,身上披挂一副几十斤的铁甲,再扛一根比他长两三倍的马槊。 此中辛苦,唯有自知。 绕着一大片庄稼地,只奔跑了七八圈,他就开始有点扛不住了,小腿肚子不停的抖抖着,似乎随时都要抽筋儿。 尤其是肺部,更像是要冒烟的那种感觉,每呼吸一口气,便会火辣辣的疼。 太阳出来了。 关中盛夏的早晨也能热死人,杨川满头满脸都是汗水,鹿皮靴子里,‘咕叽咕叽’的响个不停,应该是里面装了很多汗水,滑腻腻的,难受极了。 四十圈。 五十圈。 八十圈。 渐渐的,杨川的眼前开始冒星星,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这是体力消耗到极限的表现之一。 但他一直坚持着,一刻也不停的奔跑着,就像一只倔强的狐狸,咬牙坚挺,心下怒吼连连:‘不就是要看老子的坚韧不拔么?就让你瞧好了!’ 他就有些不明白了,汉帝国的这些狗屁大人物好像都有些虐待人的恶趣味,这个平阳公主分明是要表达一下对他杨川的善意,结果,采取的手段却是往死里“操练”人…… 不知什么时候,曹襄那厮来到‘操练场’,躺在杨川的马扎子上,悠然自得的喝着鲜牛奶,吃着各种水果、小点心,时不时的喊几句‘加油’。 在他身边,几名小厨娘跟前跟后的伺候着,又是摇扇子,又是帮他揉肩捏背,让杨川嫉妒的牙痒痒。 “杨川小贼挺耐操啊,”当杨川奔跑到第九十圈时,就连曹襄都忍不住感叹,“当初,霍去病那鸟人都没扛住,跑到第八十五圈时晕倒了。” 平阳公主端坐在马背上,冷冷的瞅一眼儿子,道:“等你病好了,老娘再行操练你。” 曹襄脸色一僵,讪笑道:“儿子身子骨亏欠严重,还有病,这病很严重,杨川说过了,要是不彻底治好会死人的……” 平阳公主冷笑一声:“等你死了,平阳侯的爵位便会落入你们曹氏旁人头上。” 曹襄侧头想了想,叹一口气:“母亲,你既然想要重重酬谢杨川,为何还要如此折腾他?母亲就不怕这货心怀怨念,反倒落不下一个好?” 平阳公主瞪一眼儿子,甚为颓丧的叹息一声,道:“你舅舅最近纳了好几十个妇人,听说,有一个陈美人、一个李美人能歌善舞,肚子还很争气,都怀上龙种了。” 曹襄呆了好一阵子,情绪很快低落下去,闷声骂道:“卫子夫真是一个笨蛋,堂堂皇后,儿子都快被立为太子了,却还整日以泪洗面,像个丧门星一般,活该被冷落!” 平阳公主专注的望着垂死挣扎的杨川,眼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轻轻挥动手中马鞭:“曹襄,杨川此子甚为可靠,今后可为你的兄弟,请善待之。” 言毕,策马狂奔而去,竟是直接回了长安城。 曹襄默默点头,从马扎子上站起身来,端了一大盆浆水,大踏步的向杨川走去:“杨川,还剩下最后一圈了,本侯等着请你喝浆水。” 第七十七章 被人告下了 麦子、胡麻收割后,天公作美,关中一带下了一夜的透雨。 清晨时分,杨川一瘸一拐的走出木楼,美美的吸了几大口湿润而清凉的空气,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却不小心扯得身上的肉疼。 平阳公主的‘操练’简单粗暴,让他两三天起不了床,浑身疼得做梦都在挨刀子。 这都第四天了,杨川听了一夜的雨声,这不,天一亮他就强行让自己从床上爬起来,打算活动活动筋骨了,就去封地巡视一圈子。 大毛、小毛最近老往秦岭深处跑,这让豹姐很伤心,但又实在没办法,孩子长大了,该搞对象了,它这个当母亲的能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这几日它的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会跃上屋顶,对着远处苍茫巍峨的秦岭吼鸣几声,听上去就很悲伤。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们去吧,”杨川抚摩着豹姐光滑的毛发,安慰了几句,“走,咱们去田间地头看看,散散心。” 豹姐侧头想了想,伸出舌头,舔了几下自己毛茸茸的大饼脸:“喵呜……” …… 雨后的田野很美,鸟鸣啾啾,绿肥红瘦处,往往便是一大片野花在怒放。 豹姐走在前面,屁股一扭一扭的,不止一次的让人联想到奥黛丽、赫本,杨川觉得自己这是没救了,才十四岁的一个少年人,满脑子都是不健康内容,这样是不对的。 杨川扛着一把锄头,在田间地头走走停停,时不时的挖开湿润泥土观察一番,这让曹襄很是不屑,同时,也打心眼里对杨川心生敬意。 毕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热爱农业,起码,他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 “墒情很好,这一片麦田还可以种植一茬谷子,”站在一条高高的田埂上,杨川十分肯定的说道:“可惜啊,这么肥的田地,竟然不能大面积种植麦子。” 曹襄对此不置可否。 对他来说,反正这天下就算穷得都要吃屎,他这位大汉帝国的平阳侯也不会为一口吃食发愁,所以,他根本就懒得去思考这些麻烦的问题。 杨川将锄头递给曹襄:“去,挖三十斤苦苦菜。” 曹襄梗着脖子,嘟囔着骂道:“为什么不让仆役们去挖?” “因为你有病,除了食疗之法,还得配合适量的体力活儿,出几身臭汗也算是排毒。”杨川面无表情的说着话,转身向远处走去。 曹襄恼怒不已,却又无法反驳,只好忍气吞声的去挖苦苦菜了。 杨川在浑浊的渭水边坐了很久。 每次在他想要干一件大事前,他都要独处一段时光,彻底放松自己的心神,将近日的所有事情仔细梳理一遍,这是一个好习惯。 这一次,他想干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便是想在自己的封地上种一茬蔬菜,然后,赶在冬日时节,好好赚一大笔钱,对于杨川来说,这件事不过举手之劳,基本没什么难度。 让他顾虑重重,还是第二件事。 他想跟曹襄合作一把,对眼下的青盐进行提纯,大批量生产高品质的精盐…… 突然,豹姐发出一声低沉的吼鸣,猛的向前跃出七八步,稳稳当当的护在杨川的身边,目光幽冷的看向远处的一条小路。 杨川愕然转首,便看见一名三十几岁的白净面皮汉子,牵着一头瘦骨嶙峋的驴子,向这边走来。 这人身穿一身黑色官服,高峨冠带,裤腿高高卷起,却露出两只沾满泥污的赤脚和一双十分破烂的草鞋,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杨川对大汉的官职不太熟悉,只能约莫猜到,这人的官职并不高,差不多也就是个秩比六百石左右的芝麻小官? 无论如何,一个连一双像样的靴子都穿不起的官员,他的官职能大到哪里去? 故而,他稳稳的坐着,也没有起身打招呼的兴趣。 这里是自己的封地,不得主人准允,就算是官府来人也不敢轻易造次;而且,他如今是十三级中更卿爵,如果单纯讲身份和地位,恐怕比来人还要清贵不少…… “你便是杨川?” 来人走到杨川面前十几步远,拱手道:“大农令属官,籍田令桑弘羊,见过此间主人。” 桑弘羊? 杨川心下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了来人几眼。 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在今后几十年里,可算是大汉帝国响当当的大人物之一,汉武帝刘彻的四大顾命大臣之一,盐铁酒水国家专卖的始作俑者…… “大农令?籍田令?”杨川站起身来,皱眉问道:“有事?” 桑弘羊点头,道:“有人把你告下了。” 杨川微微一愣:“告我什么?田亩不对?还是庄稼种植比例不对?” “有人告你擅自种植谷子、糜子、豆子和桑麻以外的粮食和菜蔬,还私自种植胡麻、苜蓿、大蒜、芫荽等西域胡人的作物,白白浪费我大汉良田。” 桑弘羊端端正正的说着话,从怀中摸出一卷竹简,‘哗啦啦’抖开,仔细核对一遍,继续说道:“另外,你的封地里有大片桑田,为何不事蚕丝养殖?而且,你擅自损毁良田开挖鱼塘,这也是不合朝廷律例的做法。 最后一点,有人告伱多次私自宰杀耕牛,你可有辩词?” 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楞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自认为还算遵纪守法,涉及到农耕方面的朝廷律令,他都会十分严格的按照规矩办事,不料,让人这么随便一核查,竟然全特娘的是漏洞? 尤其让他郁闷的,则是‘擅自挖掘鱼塘’与‘多次私自宰杀耕牛’两件事,那可全是平阳公主干的,如今这两口大锅却要他去背…… “谁干的?”杨川强忍着怒火,冷着脸问道。 桑弘羊摇摇头,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需如实相告,这些事情是否属实就行了。” “当然,你告知不告知也无所谓,反正我都是要一一核查的。” 杨川深吸一口气,憋了好一阵子,方才缓缓吐出,淡然说道:“如果都属实,该当何罪?” 桑弘羊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全部属实,可能会罚金五百斤,且须上报朝廷,酌情削除你的爵位;当然,如果你缴纳不齐罚金,恐怕就要到廷尉府的大牢里呆上一年半载,然后,以刑徒身份发配戍边。” 杨川微微点头,不动声色的说道:“那就烦请核查吧。” 第七十八章 馋死你! 莫名其妙被人给告下了,无论如何,杨川的心里就很是不爽。 当他看见桑弘羊那张白白净净的官脸和捏腔拿调的官腔,他就想在上面捣一拳,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接触汉帝国的‘文官’,给他的感觉很差劲儿。 至于说张骞、司马迁、苏建、崔九等人,说实话,杨川还真的无法将那几人与‘官吏’这种生物联系起来。 尤其是当桑弘羊说出‘对了,还有最后一条,你强行扣留他人部曲、仆役,也是重罪一条’,杨川登时便明白过来,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将他给告下了。 馆陶大长公主,刘嫖那老妇。 因为,在他封地上的部曲和仆役分两拨,其中一拨,是平阳公主遣送过来帮忙的,等于是给曹襄‘治病’的酬劳; 而另外一拨,却是当时被霍去病等羽林军强行拘留下来的‘野人’。 据霍去病讲说,当时,五十羽林军在此地清剿时,那些人手持兵刃、绳索、网套等捉人工具,刚刚从长安城里赶来,就被羽林军当场镇压,并强行奴役他们开荒种地…… …… “你慢慢核查便是了,”杨川冷着脸,对着桑弘羊拱拱手,“我还要去照看自己的病人呢,恕不奉陪。” 言毕,他便带着豹姐扬长而去,只留下一脸怒容的桑弘羊。 如今,他的身份早已不是当初的一介贱籍,虽然在长安城里,一个‘中更卿爵’可能不算什么人物,但也绝非任人捏拿的小屁民。 杨川走的很慢,也很洒脱,心里开始捉摸如何应对眼前这一摊子破事。 “发生什么事了?” 曹襄正在吭哧吭哧的挖野菜,老远看着杨川走过来,脸色就很难看,忍不住哈哈笑道:“不会是良心发现,来帮本侯挖野菜了?” 杨川摇摇头,正色说道:“大农令的一名属官来查我了,说我的封地上,种植的庄稼比例不符合朝廷规定,还擅自挖鱼塘、无故宰杀耕牛、强行扣留他人奴仆。 曹襄,你们权贵之家,若遇到这种烂事,会如何处置?” 曹襄听了,呆了一呆,苦笑道:“麻蛋,你小子到底是有多命苦,竟会如此招人嫉恨?这点屁事也被人给盯上了?” 曹襄告诉杨川,就算是权贵之家,其实也不愿得罪大农令那帮老东西,尤其是在关中一带,就连皇帝的那些私田里要种什么庄稼,都要接受大农令的审核,一旦与政令不符,负责给皇帝打理钱粮事的少府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说,汉帝国还是个法治社会了…… 杨川气哼哼的骂道:“罚金五百斤,还要削爵、坐牢、发配戍边,曹襄,你那位姑奶奶还真看得起我一個小小厨子啊!” 曹襄嘿嘿笑着,略微沉吟几声,道:“要不,还是给我母亲传一句话吧,这种事你扛不下来,我又不好直接出面,大农令的那帮狗日的,最近其实也在针对本侯的青盐生意,说不定,他们项庄舞剑,而在于我这个大汉的盐贩子呢。” 杨川摇头,转身就走,大声说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就不烦劳长公主殿下了。” 不是他不愿依仗平阳公主的权势,实在是他还真不能大凡小事的,都去求告人家,这是一种政治智慧,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过家家游戏啊。 如果连这种破事都摆不平,他杨川在平阳公主的眼里,便会大大贬值,久而久之,自然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在必要的时候,定会被人毫不犹豫的当成弃子…… …… 晌午时,杨川与曹襄、豹姐正在吃饭,桑弘羊来了。 这货看样子还真是兢兢业业,黑色的官服上沾了好多泥巴、草屑,赤着两只大脚丫子,一双破烂草鞋却被他提在手里,大踏步的走进庄院。 曹襄眼皮都没抬一下,吸溜溜的吃着浆水面,一大口苦苦菜被他嚼得‘嚓嚓嚓’的乱响着,就像大牲口嚼吃草料时那般,听得人牙痒痒。 作为家主,杨川在官吏面前也不能失了礼数,便站起来拱拱手,笑道:“籍田令辛苦了。” “请坐。” 然后,他一屁股坐下来,端起一碗浆水面慢慢吃着。 他的吃相就斯文多了,一根根劲道白净的细长面,被他用筷子搅动着,在清亮亮的浆水汤汁中摇摆几下,理顺后,高高挑起来。 而后,方才吸溜溜的一口嗦进去,随便咀嚼数下,咕咚一声吞入腹中。 紧接着,端起大黑碗,又是美滋滋的一大口浆水喝下去,舒坦的忍不住哼哼一下,赞叹一句:“曹襄,今日这浆水酸爽可口,很是解暑,这大热天的,回头给那些部曲、仆役挑几桶送过去。” 曹襄嚼着一口苦苦菜,含含混混的应承一句:“嗯,好。” 杨川夹了一筷子苦苦菜,细细嚼着,摇头叹息:“这种野菜,只所以称之为野菜,就因为主人家不喜欢吃它,总想着要对其斩草除根,自然便成了野菜。 可是伱看啊曹襄,咱二人是不是很没出息,咋就喜欢吃这种不入流的野菜呢?你说说看,咱二人是不是犯贱?” 曹襄嘿嘿笑着:“很,很贱!” 二人一唱一和,谈笑风生,却将桑弘羊晾在一旁脸色铁青。 本来,一个十三级中更卿爵,他自信完全可以捏拿住,不料,眼下却多了一个关内侯曹襄,这就让他很是难受。 尤其是眼前的这两个小贼,分明正在吃饭,却还不客套着请他这位大汉籍田令就坐、进食,简直就……好吧,因为有平阳侯曹襄在座,人家其实也没有失礼啊。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汉帝国讲的便是一个礼。 贵人进膳,基本上不会邀请身份低微者入席,这也是朝廷法度所规定的,他桑弘羊根本就没有资格七想八想。 问题是! 这两个小贼所吃饭食,这个清香酸爽的滋味儿,真特娘的窜啊,让人的口水忍不住就是满满当当的一大口,根本就来不及吞咽好吧! 再加上在田间地头奔忙了一早上,桑弘羊早已腹中饥饿难耐,也很是口渴,就算是一大碗没滋没味的野菜汤都很是让人念想…… 杨川自然是故意的,他就是想馋一馋这位大汉‘籍田令’。 一个相当于后世‘农业司司长’的朝廷官员,不知道麦子不仅比糜子、谷子等农作物的产量高,而且,其口感和营养更胜一筹,这本来也无可厚非,因为大家还不知道该如何磨掉麦子的麸皮,自然不会做面条、蒸馒头。 但是,拿着馆陶公主那老妇的一根毛,却当成令箭跑来欺负人,这就过分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杨川已经做好了打算:‘关于大汉帝国的粮食问题,该好好说道说道一下了。’ 第七十九章 杨川的小磨坊 两大碗浆水面,就着酸爽宜人的浆水汤汁子、几盘凉拌野菜,在这关中燥热难当的酷暑盛夏,简直就是神仙般的享受啊。 好不容易等二人吃完,桑弘羊都不知自己悄悄吞下多少口唾液了,他刚要拱手说话,却被曹襄粗暴的挥手打断:“本侯正在用膳,这位籍田令稍等片刻。” 桑弘羊只好垂下手,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一旁,心里自是郁闷至极,偏生还不能开口说话。 “杨川啊,开胃饭吃过了,该上硬菜了吧?”曹襄端着一碗浆水,慢慢喝着,“连着吃了几天酱牛肉,今日换个口味?”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平阳侯想吃什么?” 曹襄侧头想了想,道:“上次我舅舅吃过你和霍去病整治的烤全羊,赞不绝口,连着吃了七八日也不觉厌腻,要不烤几只全羊?” 杨川摇头,正色道:“好教平阳侯知晓,这大热天的吃烤全羊,很容易上火,对你的身子骨不好,古人先贤曾经有云,民以食为天; 这田地里生长的庄稼啊,都是养活人的好东西,就比如这麦子吧,不仅产量比糜子、谷子高,而且,磨掉麸皮后烹制成面条,可不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佳肴? 近日我封地的麦子成熟,就该好好品尝一下新麦的滋味……要不,我请平阳侯吃一个肉夹馍?” 曹襄眼前一亮:“肉夹馍?啧啧,听着就很舒坦嘛,那就吃个肉夹馍!” 杨川拱拱手,刚要起身,转头看一眼吊着一张臭脸的桑弘羊,轻咳一声,道:“平阳侯,今日恐怕不太方便,你看我都让人告下了,大农令属官籍田令大人还要等着办案……” 曹襄‘哦’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瞅着桑弘羊:“桑弘羊,田地里种植什么庄稼是国之大事,不可不明察秋毫;可是啊,这不同的庄稼有不同的吃法,难道就不是国之大事? 你们大农令严格规定,关中之地不准大面积种植麦子,理由是麦子不好吃,只能充当战马饲料。 可是你看,杨川将麦子的麸皮磨掉,烹制成面条,本侯已经连着吃了两個月之久,怎么就觉得比糜子、谷子和豆子好吃很多呢? 这算不算你们大农令失察?” 这货身为关内侯,倒是打的一口好官腔,三言两语就给上纲上线了。 杨川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点了一个赞:‘好样的,请继续!’ 果不其然,桑弘羊的一张臭脸,很快就憋成了猪肝色,拱手道:“好教平阳侯知晓,这麦子磨掉麸皮之法我们大农令委实不知; 而且,这面条的滋味,我们也不曾品尝,要不……” 曹襄挥挥手,十分大度的笑道:“罢了,不知者不怪,这人啊,又不是圣贤东西,岂能万事通晓?这样好了,伱这位籍田令就陪着本侯观摩一番,看看杨川这厮到底如何将难以下咽的麦子,烹制成天下一等一的美食,如何?” 小样儿,还想趁机‘品尝’一碗浆水面?想屁吃呢! 曹襄毫不遮掩的朝着杨川眨眨眼,似乎为自己的小机灵而得意洋洋,让杨川心里也觉得一阵暗爽。 这个桑弘羊,本来他也不想过分为难,毕竟,这货在今后几十年里,可算是大汉帝国最有权势的大臣之一,一旦招惹下,恐怕会有很多后患。 可是,一想起刘嫖那老妇人…… 既然你送上门来,就休怪本厨子心狠手辣。 这一次,不将你这个桑弘羊馋个半死,进而从根子上解决一些问题,本厨子还就……还就让曹襄继续欺负你! 杨川款款起身,拱手笑道:“平阳侯是贵人,难得关心农桑稼穑之事,实在令人诚惶诚恐。” 曹襄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道:“好说好说,关键是让这位籍田令长长见识,看一看他们所鄙视的麦子,到底该不该大面积推广种植,到底该怎么去吃;别特娘的整天查这个查那个的,把自己当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傻逼,却还整日介的洋洋得意,你说是不是啊桑弘羊?” 桑弘羊黑着脸,拱手道:“平阳侯、教训的是。” 于是,杨川便领着曹襄、桑弘羊和豹姐,向自家的小磨坊走去。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明亮的木阁楼,一进门,便能看见三头蒙着眼罩的驴子,正围着三个石磨一圈一圈的走动着,却是牵拉着一根长长的木棒,推动一扇石磨‘轰隆隆’的转动不已。 堂邑父领着女儿和几名匈奴孩子,正在磨坊里忙碌着。 他的力量很大,随手提着一只羊毛口袋,将清水淘洗干净的麦子倒一些在石磨上;石磨上有几个圆圆的孔洞,麦子颗粒进入孔洞后,便会在两扇石磨的水波纹凹槽里被研磨,顺着下面一扇石磨的边缘纷纷落下来,白花花的一大圈,看上去就十分的养眼。 几名匈奴小孩手持笤帚,将那些研磨一遍的面粉连同麸皮,扫到一起后,再用一只细孔箩筐筛一遍。 箩筐下方的,是白花花的细面,。 箩筐上层的,却是尚未研磨干净的麸皮,还需要将其倾倒在石磨上,继续研磨、加工…… 曹襄来过小磨坊,对这些玩意早就没了兴趣,他蹲在一旁,逗弄着堂邑父的女儿:“喂,小丫头,你说你杨川哥哥俊俏不俊俏?本侯做主,给你俩做媒人,让你嫁给那小贼好不好?” 堂邑父的女儿,娜仁托娅,今年已经十岁了,身子骨却始终不怎么发育,头发枯黄,瘦的像一根豆芽菜,与头大脖子细的曹襄倒是有的一比。 “杨川哥哥不是小贼。”娜仁托娅倔强的很,两只极大的眼睛瞪着曹襄,似乎很生气。 曹襄伸手想去摸她的脑袋,却被人家一巴掌打开爪子,这厮也不生气,就对着小丫头使劲眨眼睛:“杨川小贼坏得很,他将你养大后,就会欺负你。” 娜仁托娅气狠狠的说道:“我看你才像小贼,瘦不拉几的,头大脖子细,越看越胀气!” 曹襄哈哈大笑。 对这货的离谱和贪玩,杨川早已习惯,站在一旁的桑弘羊却早就看不顺眼了,忍不住上前一步,拱手道:“平阳侯请自重,他们是匈奴人,且身为仆役……” 曹襄突然翻脸,慢慢站起身来,目光阴沉的盯着桑弘羊,十分冷淡的说道:“桑弘羊,就连我舅舅都说过,匈奴人不见得都是下贱之人,其中也有不少英雄豪杰,我大汉兵马征战漠北、河西走廊和西域之际,一定要优待那些愿意归顺我大汉的匈奴人; 怎么,你桑弘羊比我舅舅还有见识?” 桑弘羊打了一个寒颤,赶紧道:“桑弘羊不敢!” 第八十章 肉夹馍啊(求追读) 在大汉帝国,‘权贵之家’是一种变态的物种,差不多可以说喜怒无常、尖酸刻薄,根本就让人难以捉摸到他们的心里在想什么。 在平阳公主、曹襄这母子二人的身上,这种特质就显得十分明显,曾经让杨川都觉得很难应付。 不过,随着彼此之间的关系日渐亲厚,杨川终于咂摸出一点滋味:‘只要不触及利益底线,这些人其实还算大度,反而不会整日介的捏腔拿调、装腔作势、仗势欺人……’ 曹襄突然翻脸,一方面是为杨川出头,另一方面,根本上却还是因为桑弘羊曾经给皇帝刘彻上书,要将全天下的盐铁、酒类和钱币铸造收归国有,实行专营。 “桑弘羊,你可看清楚了,本侯新创的这石磨效果如何?”曹襄很自然的再一次将‘石磨’的发明权扣在自己头上,“你们大农令若想在我舅舅面前冒功领赏,耶耶弄死你狗日的,听清楚了?” 桑弘羊黑着脸一声不吭,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两扇石磨。 大汉帝国也有石碾子、石磨子,也有人曾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磨掉麦子表面的这一层麸皮,可是,效果都很一般,磨出来的面粉黑乎乎的就很是粗糙。 眼前这种新式石磨,看似简单,可仔细观察一番后就会发现,这两扇石磨上开凿出来的水波纹凹槽,在其不停转动时,竟是如此的严丝合缝,其构思之精巧,简直令人拍案叫绝。 只可惜! 这一份大功劳,竟然是平阳侯曹襄的? 显然,这石磨应该是杨川捯饬出来后,不敢贪功,便干脆做了一个顺水人情,送给了曹襄…… …… 作为一名厨子,杨川家的厨房自然很气派,占据了整整一座木楼的一层,足足有七八十个平方,灶台、橱柜、以及所有的锅碗瓢盆,都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完全可以称得上‘明厨亮灶’了。 蒸笼,煎锅,炒锅,烤炉,烧烤架,七八个不同用途的炉灶一溜排开,加上三四個专用松木架子,似乎比一些读书人的书房还要讲究几分,简直太离谱了! 这一点,让曹襄都很羡慕,更别说没什么见识的桑弘羊,早就看傻眼了。 “本侯新创的和面之法,最为关键的,便是这蓬灰水,可增加面粉的劲道与韧劲。” “本侯新创的这醒面之法,最讲究的便是对温度的控制。” “本侯新创的这揉面之法,嗯,也很厉害啊。” “本侯新创的这……杨川,还是你来说吧,本侯懒得炫耀自己的精思妙想和智计无双,实在是太过无趣,接下来你就按照本侯教你的法子,做一个什么肉夹馍吧。” 曹襄自吹自擂,最后,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便干脆很光棍躺在马扎子上一动不动了。 杨川手底下忙乎着,在一大团揉好的面上抹一层胡麻油,随手搁在案板上,再用一个陶盆扣住让醒着,便又开始动手炮制羊肉了。 本来呢,这肉夹馍的标准吃法,应该是往里面夹三两酱卤猪腿肉,可是眼下汉帝国的‘养殖户’尚未学会给猪‘去势’,没有阉割过的猪,无论是公猪还是母猪,都带着一股子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臊气儿,根本就难以下咽。 所以,牛羊肉便成了最好的替代品。 当然,最好的还是酱卤牛腱子,热乎乎的烤饼,一刀划开,往里面抹一层秘制香油,塞进去十几片牛腱肉,浓郁的面香味儿加上牛肉的筋头巴脑,就很有嚼头…… 当着籍田令的面吃牛肉,显然有些过于欺负人啊。 故而,杨川退而求其次,打算整治几道颇具西域风味的肉夹馍。 胡辣羊蹄的做法很简单,就是需要提前将剥洗干净的羊蹄子用碱水浸泡一日一夜,令其充分发泡,便可以随便烹制自己喜欢的口味了。 至于羊肚、羊肠、羊肝等‘下水料’,都是堂邑父亲手清洗十几遍,再用麦麸搓揉七八遍,是制作爆炒羊肚、干煸油肠、椒盐羊肝、酸辣羊肚汤和胡椒羊杂汤的最佳材料。 至于羊肋条、羊蝎子,却不能浪费,因为这两个部位的羊肉是手抓羊肉和清汤羊肉的专属食材。 羊腿也不行,因为曹襄、堂邑父、娜仁托娅和豹姐最喜欢吃的,便是烤羊腿…… 杨川挑选了几样羊肉,用秘制香料腌制起来,便开始烤制面饼子。 “这种加了蓬灰的面饼,因为没有经过发酵处理,最多只能算是死面饼子,只能趁热吃。” 杨川一边将一个个面团揉好,擀成三寸多的面饼子,手法熟练的丢入烤炉,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说其中的关键:“想要真正好吃的肉夹馍,便须将面粉和好后,加入一点酵子,令其充分发酵后,再加入蓬灰、少许青盐、鸡蛋、油脂和干面粉,如此这般,烤制出来的饼子脆酥软糯,即便过上三五日、七八日,也不会轻易变质。” “平阳侯、霍去病和我三人,殚精竭虑,经过多次测试,浪费了何止一百斤金子的麦面,方才摸索出一点点门道。” “籍田令啊,这麦面烤制饼子的法子,可是牵涉到我三人为羽林军制作新式军粮的秘诀和配方,您可千万莫要外传,要不然,曹襄、霍去病二人自然屁事都没有,可是我杨川恐怕就要倒大霉了。” “籍田令大人,您一定要严密保守此间秘密啊……” 杨川说的轻描淡写,曹襄听得‘库库库’偷笑不已,桑弘羊却早就脸色苍白,两只拳头紧紧捏着,发出‘叭叭’之声。 显然,这不软不硬的一番话,就是明晃晃、赤果果的威胁。 人家就是要告诉伱桑弘羊,这烤饼是人家为羽林军研制的军粮,你若敢泄露其中秘密,那就等着一场天大的祸事吧。 杨川心中冷笑不已:‘吗的,就兴你们这些人抱一根馆陶公主的毛发当令箭,动不动就跑来龇牙,真以为本厨子是泥捏的?’ 桑弘羊憋了好一阵子,突然反问一句:“既然牵涉到羽林军的军粮,为何还要我来观摩?” 杨川转首,很认真的说道:“你是籍田令,难道只负责核查田亩之上的作物,却不管粮食收获后的事情? 这样恐怕不行啊。 粮食作物生产出来,自然要考虑充分利用,总不能让大量的谷子、糜子堆积如山,国人却像牲口一样胡嚼乱吃,那样的话,跟禽兽牲口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 杨川‘咣当’一声打开烤炉的火门,夹出一只焦黄脆酥、香气逼人的烤饼,冷声说道:“你是籍田令,拿着朝廷文书,又是查这个又是查那个的,谁敢拦你?” 第八十一章 接着馋(求追读) 怼完桑弘羊,杨川只觉得胸中一阵畅快,便不再为难这位脸色难看的‘籍田令’了。 他是厨子,精擅的毕竟只是烧菜做饭,至于跟大汉帝国的官吏斗智斗勇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尽量让曹襄这家伙去干。 “这便是烤饼,讲究一个焦皮、脆面、热里子,这个火候就要把握好,不仅不能让它烤焦了,还不能出现夹生。” “来,闻上一鼻子,是不是有一股子浓郁醇厚的麦香味道?” 桑弘羊闻了一鼻子。 却不过多了满满的一口唾液,这浓郁的、令人心痒难耐的面香味道,这可恨的杨川小贼! 真是欺人太甚也…… “至于往面饼里夹的肉末,自然以肥美鲜香为好,无论是夹酱卤肉片,还是夹烧烤肉片,甚至是夹上三两烹制妥当的羊杂碎,其实都是可以的,根据个人口味酌情处理即可。” “曹襄,今日便让你尝一個烧烤味儿的肉夹馍,可否?” 曹襄早就馋的不行,哈哈大笑:“赶紧的,本侯都吞了七八口唾沫水了,你狗日的想馋死耶耶啊?” 杨川点头,将一个铁制的烧烤架子提过来,随手搁在木炭烤炉上,开始动手撸串:“这个烧烤羊肉串,要挑选那种肥瘦相间的腿肉,略微带点筋,有嚼头,千万不可太过软烂; 还有这秘制蘸料和香油,你们猜猜,里面包含了几种调料? 对了这位籍田令大人,这蘸料和香油,可都是西域胡人地方流传过来的,大人是个讲究人,肯定不吃胡人的调料,我就不勉强啦。” 曹襄哈哈大笑:“那是那是,桑弘羊可是堂堂朝廷籍田令,又不是酒囊饭袋的废物,岂能吃你的肉夹馍?” 曹襄:“……” 这两个小贼,真是太气人了。 随着一阵风轻云淡的操作,红彤彤的木炭上方,烧烤架子上的羊肉串‘噗呲呲’的冒着异香,再往上面涂抹几遍香油、秘制蘸料,简直好闻极了。 曹襄伸着细长的脖子,嘿嘿痴笑:“嘿嘿,杨川,赶紧的,本侯都迫不及待了!” 与曹襄这厮一样,被馋的有些着急的还有豹姐。 它一爪子拨开曹襄硕大的头颅,身上毛发倒竖起来,凶巴巴的瞪着曹襄,露出四根白森森的尖牙:“喵啊呜!” 曹襄弄不过豹姐,只好笑骂一句‘让你先吃好了’,便再一次躺回到马扎子上。 至于桑弘羊……略。 吗的,你不是前来办案的么?其中给杨川罗列的‘罪行’之一,可不就是偷偷摸摸的种植西域胡人的农作物,白白浪费大汉帝国的良田么? 那就滚一边呆着去,馋不死伱狗日的! 杨川有点恶趣味的将一大把烤肉串捏在手里,‘哗啦啦’的抖了几抖,让肉串表面多余的油脂和调料落入炭火中,登时便又爆发了一波沁人心脾的奇异香气。 然后,他抓起一只热腾腾的烤饼,一刀划拉开来,再将半串烤肉夹在烤饼中间,轻轻一捋。 三两左右的烤肉,便夹进了烤饼。 再舀了小半勺鲜美羊汤,往里面浇了一点,用手轻轻揉捏几下,一个简单的‘肉夹馍’就成了。 “豹姐,来尝尝滋味如何?”杨川随手将那只‘肉夹馍’递过去,让豹姐咬了一小口。 豹姐的脸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咧着一张血盆大口吼鸣一声,似乎赞叹了一句:‘好活儿,该赏!’ 杨川微微点头,溺爱的抚摩着豹姐柔软的头顶,苦笑道:“既然咱烹制的肉夹馍有问题,不符合人家籍田令大人的规定,那就只能自己偷偷享用了。 豹姐,出去以后可千万别乱讲话,否则,不仅要缴纳几百斤金子的罚金,还要坐牢、削爵、发配戍边,豹姐啊,你说咱冤枉不冤枉?” 曹襄哈哈大笑,从马扎子上跳起来,一把抓起一个热腾腾的烤饼,从杨川手中夺走那半把烤肉串,像模像样的往里面一塞、一捋,自己动手浇了一小勺羊汤,便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还发出十分令人嫉恨的‘哼哼’之声:“嗯嗯嗯,好次,真特娘的好次!” 烤饼的脆皮啊,嚼在嘴里,就会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加上浓郁的麦香味道和烤肉的鲜香,就连杨川自己都忍不住吞一大口口水。 空腹忙碌一个上午、又饿又渴的桑弘羊…… 好吧,这货果然是一条汉子,就连偷偷吞咽口水的动作,都能掩饰得如此不漏痕迹,分明早就快馋哭了,这厮竟然还能保持微笑:“早就听说杨川公子厨艺无双,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呢。” 杨川随口笑道:“都是平阳侯曹襄教的好。” 桑弘羊脸色一阵拉胯,讪笑道:“想不到麦子除去麸皮,竟能烹制成如此精美吃食,平阳侯、杨川公子,你二位的这一份大功劳,大农令……” 不等桑弘羊把客套话说完,杨川便冷着脸,随手掰下一小块烤饼递过去:“请籍田令查验一下,这麦子可还能入口?” 桑弘羊拱一拱手,方才伸手接过那一小块烤饼,十分斯文的塞入口中,慢慢品咂、咀嚼。 良久良久,方才躬身施礼:“麦面烤饼的滋味,远胜谷子、糜子蒸煮出来的滋味,桑弘羊在此给二位赔罪了。” 曹襄正在自己动手,烤制第二串羊肉,哪里顾得上搭理人。 无奈之下,杨川只好拱手还礼,笑吟吟的说道:“其实,这麦子的滋味倒在其次,关键是在麦收之后,只要雨水墒情都好,还可以再播种一茬小熟谷子。 或者,在收割过小麦的田地里,种一茬白菜、萝卜、胡萝卜、葵菜等菜蔬,也是可以的……” 这一下,桑弘羊才算真的呆住了。 南越吴淞等地,有人尝试一年播种两次稻米,据说已经颇有成效,可是在关中之地的麦田……若能再播种一茬谷子或菜蔬作物,此事简直匪夷所思啊。 如果真能做到,这一份泼天的功劳! 想想就令人心发狂啊。 桑弘羊商人出身,十三岁以精通心算之学入侍宫中,如今他以‘侍中’散职外放担任大农令属官籍田令一职,便是皇帝有意抬举,令他积累一些功劳后,一旦再回宫中入少府,便是一场天大的富贵呢。 如果说,麦子脱去麸皮之法还算是小功劳,最多也就得一大笔赏金;那么,麦子收割后再播种一茬谷子,那可是要升官加爵的…… 看一眼平阳侯曹襄,再瞅一眼人畜无害的杨川,桑弘羊怎么就觉得,自己这是面对两只可怕的小怪物,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连骨头渣子剩不下了? 转念之间,桑弘羊就拿定了主意:‘这一份功劳,无论如何都要分上一些,哪怕就算是残汤剩饭也行!’ “平阳侯,杨川公子,这麦茬上种谷子,有几成把握?” 桑弘羊使劲吞下一大口口水,十分艰难的强忍着不去闻‘肉夹馍’的异香,规规矩矩的说道:“若真能做到这一点,我愿举荐杨川公子入仕大农令!” 第八十二章 有价值的人(求追读) 在汉帝国,能与军功相媲美的,便是农耕方面的各种功勋,这也算是秦汉两朝的一大特色了。 相比文、景两朝的皇帝,关中百姓在私底下都骂刘彻是个啬皮,这些年来,不但很少给百姓赏赐爵位,也很少发耕牛、发农具、发放钱粮之物。 据说啊,刘彻的爷爷文皇帝,那才叫一个痛快,后宫的哪个妇人有喜,给关中百姓发耕牛;一顿狗肉吃高兴了,给关中百姓发农具; 最为离谱的一次,是皇帝走路捡到一枚钱币,他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提了一個醒,说明他对关中百姓还是不够好啊。 于是,老皇帝大笔一挥:给关中百姓赏两级爵、按人丁发放一大笔钱、十八岁以上男丁每人发一个老婆…… 种种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两千年后穿越而来的杨川不止一次的感叹一句‘生不逢时’,像他这般的人物,若生在文景两朝,光是种种田、做做饭、钓钓鱼,估计都能搞一个关内侯。 可惜,如今的皇帝叫刘彻。 彻彻底底的啬皮一个啊,想他杨川在石门障立下多大的功劳,最后,竟然只给了一个十三级中更卿爵,一点都不如他爷爷和他老子大方。 “曹襄,你说这个桑弘羊会给我举荐一个什么官?” 将差点给馋哭的桑弘羊打发走,杨川和曹襄、豹姐躺在一棵大树下乘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你说那厮会不会给我挖个坑,还要我自己跳进去把自己给埋了?” 曹襄懒洋洋的笑道:“不会的,桑弘羊此人我知道,商人之家出身,极善钻营,他定然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的把你捧上去,然后,顺带着给自己搞一大笔功勋。 哎呀,你小子命苦啊,咋都是跑来吸你血的?” 瞅着曹襄幸灾乐祸的样子,杨川突然觉得好生无趣,骂道:“你明知我其实想与伱分享这一份功劳,可为什么故意把我给推出去,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都跑来敲诈?” 曹襄嘿嘿笑道:“这叫有脑子,你慢慢咂巴一下,是不是就很有味道?” 杨川想了想,似乎有所明悟,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一个人,只有当他被别人利用时,才是有价值的?” 曹襄点头:“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杨川侧头想了想,这道理其实在两千年以后也能讲得通,不过,后世之人都比较斯文,给这个道理换了一个说法,那就是:当你有价值时,别人才会变着法儿的骗你、利用你…… …… 桑弘羊还没来,平阳公主却再一次来到杨川的封地。 甫一见面,长公主直接抽了曹襄一鞭子,骂道:“杨川是你兄弟,他被人欺负了,你竟然也不给我传一句话,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你对得起杨川的救命之恩吗?” “他桑弘羊是个什么东西,你为什么不直接打折他的狗腿,将其撵出杨川的封地?” “还有你小子,杨川,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告知本宫一声?” 曹襄苦着脸,垂手而立,讷讷说道:“是杨川欺负人家桑弘羊好吧……” “你还嘴犟!” 眼看着平阳公主的鞭子又要抽下来,杨川赶紧上前,温言笑道:“长公主殿下,其实,平阳侯帮了小子一个大忙,听那个桑弘羊说,还要帮我谋求一个官职呢。” 平阳公主冷笑道:“你们懂个屁!” 这位大汉长公主殿下翻身下马,用马鞭指着杨川的封地,生气的说道:“你们可知晓,若真能在麦子收割后还能播种一茬谷子,不要说大农令的一个狗屁官职,就算是让你的中更卿爵再升一级,也是绰绰有余啊。 那个桑弘羊是商人出身,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将你杨川的功劳火急火燎的上报给朝廷,皇帝肯定会派人前来督工,桑弘羊必然会是不二人选,到时候,就算是你杨川的残汤剩饭,也足够人家官升两三级了。 你们两个蠢货!” 杨川笑了笑,无所谓的说道:“这不挺好么?反正小子出身微末,太大的功劳我也扛不住啊。” 平阳公主一阵气结,颇有深意的盯着杨川的眼睛,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大汉长公主,加上平阳侯曹氏、车骑将军卫青,再加上一个皇后卫子夫,也不够给你杨川当靠山?” 杨川摇头,正色说道:“长公主言重了,如我这般出身微末的人,想要在长安城里站稳脚跟,长公主殿下自然是小子最大的靠山。 但是。 小子觉得,曹襄有一句话说的很在理,那就是一个人啊,必须要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成为一个值得别人利用的人。 这件事小子认真思量过,表面看来,是桑弘羊在谋算小子,而实际上,不过是小子通过桑弘羊的腿和嘴,将这一份泼天的大功劳,顺水推舟的献给了朝廷、献给了皇帝陛下啊。 一句话,这一次,小子是心甘情愿的被皇帝陛下利用,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平阳公主沉默半晌,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杨川,这话,今后只能在本宫、曹襄、霍去病等自己人跟前说,千万不可让别人听到……尤其是,绝对不可让我那个皇帝弟弟听见。 否则,你这样的妖孽,必将给你招来天大的祸事。” 杨川深深一躬,道:“小子深感长公主殿下大德!” 平阳公主将马鞭丢给曹襄,领着一众部曲、仆役和宫女,大踏步的登上木楼的天台,随口吩咐:“今日本宫胃口还行,就吃浆水面、爆炒羊肚和干煸油肠吧。 对了,听说你的肉夹馍不错,顺便给本宫烹制七八个吧。” 杨川拱手:“好……” …… 这一次,平阳公主干脆在杨川的封地住了下来,她也没干什么,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心情好的时候带着一众人等去田间地头转一转,看一看,问一问。 然后,令人在地头上铺上猩红地毯,搭建一座十分华美的凉亭,让杨川给她烹制各种各样的美食,就坐在那里吃吃喝喝,看见谁都好像不顺眼。 这让桑弘羊等几名大农令的官员很紧张。 本来,以他们这些官吏的一贯作风,自然是一群人住进来,吃吃喝喝,具体的耕田、播种等事,理所当然的由杨川这位家主亲自带领仆役们去干。 如此一来,成功了,皆大欢喜;若是失败了,便可顺手将杨川甩出去,让皇帝打烂他的小屁股。 结果,让平阳公主这么一掺和,事情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大汉长公主殿下来竹园头村避暑,作为家主的杨川自然要随时随地的侍奉着,至于耕种这等闲杂小事,便只好由一众官吏亲自上手去办。 平茬,翻地,施肥,选种,下播…… 农耕稼穑,国之大事。 桑弘羊和那几名大农令的官吏丝毫不敢马虎,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敢让那些笨拙的仆役去做,便只好自己亲自下田,短短几天时间,就让这帮人脱了几层皮。 几日后,五十亩麦茬地,全部种上了谷子。 此间事了,平阳公主方才起驾回长安,并随口吩咐一句:“桑弘羊,这谷子可是你们几人亲手播种的,干系到我大汉粮食增产两三成的大事; 既然如此,你们几个,便好好的守在这田间地头,别让兔子野鸡什么的祸祸了……” 第八十三章 卖几句名言警句 平阳公主一句话,便让桑弘羊等大农令的官吏搬到了田间地头,整日整夜的厮守着那五十亩新播种的谷子。 几个人自己动手,砍伐了一些木头,搭建几间窝棚住进去,既要精心侍弄庄稼还要驱赶野兔、野鸡、野狗什么的,这一点让杨川很舒坦。 尤其当他每次巡视封地,看着那帮汉帝国的官吏换上农夫的粗布麻衣,高高卷起裤腿,在自己的田地里累死累活,他就忍不住上前去攀谈一会儿,嘘寒问暖的,就像一个仁厚的家主善待自己的仆役。 至于吃食,他倒也不至于太过小气,每天让人送过去两大桶浆水面,外加几盆苦苦菜、苜蓿、小白菜等腌制的小凉菜。 心情好的日子里,甚至还可以加几个肉夹馍…… …… 杨川的日子,过得不紧不慢,谷子的幼苗齐刷刷的长出来了。 与此同时,其他地块里的菜蔬也开始慢慢有了起色,尤其是白菜、萝卜、小油菜、苜蓿和芫荽等,更是长势喜人,一大片一大片的,绿個莹莹的,养眼极了。 这一次,对于杨川的‘胡作非为’,桑弘羊等几名官吏没吭声,就眼睁睁看着这小贼‘白白浪费大汉的良田’。 他们心中的那点小算盘,其实就很明显,如果麦茬之后的谷子能成熟,就算杨川再怎么瞎折腾也没事; 可是,一旦这五十亩谷子在霜冻前无法成熟,不用大农令出手,只需皇帝发怒时的一个屁,便能将这小贼轰成一堆灰灰。 杨川对此无所谓。 麦茬上种谷子,在后世已经得到过反复验证,完全是可行的,再加上两千年的关中之地,雨水充沛、日照足够,比后世的农业条件好了何止数倍! 最让他头疼的,却还是病虫害。 菜蔬之物是好东西,不仅杨川知道,就连那些田地里的虫子也知道。 所以,大面积的菜地里,各种各样的虫子遍地都是,红的,白的,绿的,花的,一个个吃的肚子滚圆滚圆的,有时候,有些骚包的肥虫爬到田埂边的树上,一个不小心从上面滚落下来。 ‘叭’的一声,竟会被摔成一滩烂肉,简直就肥硕的不像话。 眼瞅着好好的菜蔬,成了各种肥虫的天堂,杨川气得都想骂娘,将所有的仆役都打发出去捉虫,结果自然可知,根本就没什么用。 “不就是一些菜蔬嘛,又不值钱,让虫子们也沾沾你杨川的光,过几天好日子呗。” 菜地的虫害让杨川嘴上起泡,曹襄这厮却一脸的无所谓,还时不时的说几句风凉话:“你再捣鼓几样酷暑制冰什么的新玩意,全部高价卖给我曹襄,不就有大笔的金子了? 种菜挣不了几个钱,反正除了腌成咸菜,根本就没屁用啊。” 杨川却不这样想。 他现在有一座极大的地下冰库,最近正在组织人手进行扩建,围绕那一座冰库,挖掘了十几条极为宽敞的甬道,其实就等于是一个大型冷藏库。 种菜不值钱?像曹襄这样的土财主懂个屁! 隆冬时节,就连皇帝都只能吃几口又咸又涩的咸韭菜,可见汉帝国的饮食水平亟待提高啊。 想想看,整个长安城,加上关中一带的富庶之地,好几千户大大小小的土财主,每户人家花费一二斤金子,用来采购杨川家的新鲜菜蔬,那是一个什么概念? 只可惜啊,这原生态的环境下,病虫害简直就很过分,短短十几日,好几十亩小白菜、小油菜就被虫子祸祸的不像样子了。 破破烂烂,凄凄惨惨,差不多就是杨川家菜地的真实写照…… 杨川心急上火,满嘴都是泡,瘦猴似的身材似乎又瘦了一大圈。 他带着豹姐和六只傻雕,在周边近百里转悠好几日,寻找到好几处硫磺矿、石灰石矿,却限于各种条件无法快速采挖,他的‘石硫合剂杀虫’计划泡汤了。 这一日,他蹲在一片菜地边,听着虫子‘沙沙沙’的吃菜声,一脸的生无可恋,忍不住骂一句:“草拟大爷的,你们这些臭虫子,咋就这般欺负人呢?” “你们看看啊,周围都是鲜美的野花野草,你们为什么只喜欢吃本厨子的菜蔬?” “对了,吃?” 杨川眼前一亮,似乎隐约间抓住了一点什么:‘吃,吃吃,吃什么玩意?难道说,让本厨子新创几道菜品,爆炒、水煮、清炖一些肥硕的虫子吃?’ 他回想着后世一些病虫害常识,渐渐的,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思路:直接烹制虫子不太现实。 因为,无论是水煮青虫、爆炒毛毛虫、活吃蛋白蛆还是传说中的油炸蝗虫,你首先得将其一一捉住才行吧? 那就、换一个吃法! 鸡鸭鹅青蛙…… 对了,在封地里养一茬鸡鸭鹅,就算菜蔬没有什么收获,可是,如此丰美湿润的环境下,这么多新鲜虫子和水草,搞一波养殖也是钱啊! 想到了就去做,这是杨川的一贯作风。 他立刻回到庄院,找到实在无聊而跑去逗弄堂邑父女儿娜仁托娅、反被人家追得满院乱窜的曹襄,开门见山的说道:“曹襄,想不想吃鸡?” “吃,只要伱杨川烹制的吃食,哪怕就算是一泡屎,本侯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曹襄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渍,一边大声笑道: “说吧,想要几斤金子的鸡,要野鸡还是芦花鸡,咱这便打发仆役去长安城里采购!” “鸡鸭鹅,无论大小多少,全部买来。”杨川也哈哈大笑,“你曹襄整日介吹嘘,你平阳侯曹氏财大气粗、横行天下,本公子就想看看,你到底能给咱整来多少鸡鸭鹅。 对了,就算是鸡蛋、鸭蛋和鹅蛋都行。 只要你完成这件大事,本公子替你写一篇足以名传千古的好文章,如何?” 曹襄一脸的便秘状,作势呕吐几下,笑骂道:“杨川小贼你就别恶心人了,这大汉天下哪有几篇能名传千古的好文章?怎么,你小子还不信? 等我病好了,就带你去一趟长安城,让你见识一下司马相如那帮狗屁读书人,保证让听得你昏昏欲睡、一个字都记不住,哈哈哈。” 杨川鄙视的瞥一眼曹襄:“人家那叫汉大赋,讲究的便是一个辞藻堆砌、文辞华美、排比齐整,你一个文盲懂个屁!” 曹襄使劲摇头,苦着脸骂道:“洋洋洒洒几千言,不让人听懂算个求!” 对这个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杨川也实在没辙了,只好继续蛊惑:“只要你能弄来足够多的鸡鸭鹅和各种家禽的蛋,像什么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类的名言警句,本公子多卖给你几条……” 曹襄猛的大喊一声:“等等!” “杨川耶耶,您刚才说了一句什么?明犯强汉者……怎么怎么了必须诛杀?烦劳杨川耶耶再说一遍,本侯没记住啊。”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曹襄欢呼一声:“好,成交!” 第八十四章 家禽的奥妙(求追读) 在之前的所有生意往来过程中,让杨川最为满意的,便是这一次:一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卖了叁佰金,换来十几万只鸡鸭鹅。 想想说出这句名言警句的汉家名将陈汤,要在一百年后才出生,杨川觉得心里没有丝毫压力,转手就卖给了曹襄。 这厮不学无术,斗大的字也就认识了三五箩筐,在中毒前整日介的斗鸡走狗、打架斗殴、欺男霸女,偏生对‘名留青史’情有独钟,听说曾经养过一大批读书人,许以高官厚禄,令他们替自己写文章以博取文化人的名头。 以大汉眼下的文坛气象来说,曹襄注定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对于这一点,杨川甚为同情,想想啊,在眼下这个大汉帝国,就连司马相如的几篇辞藻堆砌之作都成了‘千古名篇’,那些枪手写的文章又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当杨川随口剽窃一句陈汤的‘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曹襄自然大喜若狂,当下便令人将这一句话刻写成匾额,题上‘大汉平阳侯曹襄’的大名,并用黄金装裱一番后,悬挂于曹氏祠堂的墙上…… …… 汉帝国的权贵之家,不仅体现在身份、地位、爵位和官职上,更体现在富甲天下和附庸如云。 曹襄一声令下,平阳侯曹氏家族闻风而动,加上平阳公主、卫青、以及附庸在曹氏门下的大汉官吏们,只用了短短十日,便将关中之地的鸡鸭鹅扫空了。 一时间,长安鸡贵。 九万多只鸡,一万多只鸭,七千多只呆头鹅,外加不足三万枚家禽的蛋,便是第一批被送过来的全部战果。 这一数字听上去很大,实际上,当杨川听说后,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大汉刚刚才经过文景之治,想不到百姓竟然穷苦到这般田地?’ 关中之地,作为眼下大汉最为富庶的地方,几十万户在籍百姓,家中蓄养的家禽却只有十万到头? 这特娘的,平均下来,一户人家连一只鸡都分摊不上啊!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首先考虑的便是食材,考虑的是粮食、肉、禽蛋、菜蔬、调料、油盐酱醋,若是百姓人家都饿的在吃屎,他这个厨子铁定会失业。 嗯,差不多就像两千年后某三百斤的厨子,一场延绵三年之久的重感冒,便让这厮失业居家写书…… …… 在鸡鸭鹅等家禽送过来之前,杨川便让堂邑父带着几百仆役,砍伐了大量的木头和竹子,将他的封地整个围了起来。 而且,还将两千多亩田地,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几十块,也用篱笆围了起来。 每一块田地里,都修筑了简易的鸡舍,并用几百根胳膊粗细的竹子,设计了一套‘家禽饮水系统’,这样就可以实施有计划、有步骤的‘灭虫计划’了。 对于杨川的重新重用,堂邑父激动得不行,几次想要在脸上割几刀子宣誓,都被杨川毫不留情的制止了。 这個匈奴人简直了,刀子上的铁锈、油污和细菌,随便一样都很要命,怎么动不动就拿刀子割脸啊? 于是,堂邑父化悲痛为力量,开始专心致志的放牧鸡鸭鹅。 对他来说,放牧鸡鸭鹅这种事情,简单到令人瞠目结舌,他带着几十名亲自挑选出来的仆役,经过简单粗暴的一番‘培训’后,便直接开工了。 很多人在养殖鸡鸭鹅三样家禽时,往往会将三者隔离开来,以为这样就可以有的放矢,更方便管理。 可在堂邑父看来,天下所有的生灵都有魂灵,各有其妙,就比如鸡会捉虫,鸭会刨土,鹅最善战斗,将这三样家禽按照一定比例混养着,它们不但不会发生矛盾冲突,反而会更加茁壮成长。 对于这一点,曹襄等人不理解。 但杨川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这就像在草原上,一片草场或一个部落里,马匹牛羊和狗的数量就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就算再厉害的牧人都无法改变这一切。 就譬如牛,在很大程度上,牧人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牛肉、牛皮、牛奶等,更为隐秘的、真正的一种需求,却是毫不起眼的牛粪。 因为牛的肠胃功能特殊,大量的草料食物不会被彻底消化、吸收掉,而是较为完整的排泄出来,散落在草原上,成为马匹和羊群的食物之一。 真的,马匹和羊很喜欢吃牛粪。 因为,对它们的肠胃来说,牛粪里面的一种特殊物质,恰恰便是可以帮助其他食草动物消化和治疗慢性肠胃病的‘良药之一’。 后世一些草原神医,听说就用牛粪治好过十分严重的胃溃疡、胃窦炎、慢性胃炎和胃癌…… …… 十万只鸡鸭鹅进驻菜地,开始大规模的‘灭虫行动’,场面就十分的壮观。 在堂邑父等人的指挥下,鸡鸭鹅分工明确,很快就化为一群又一群的‘饕餮兽’,排列整齐的对菜地的虫子进行清剿。 肉眼可见的,大量的虫子被吃掉,蔬菜的叶子在三五日之内,就重新焕发了生机,长出一片片嫩绿的叶子,让杨川看着就很舒坦。 最初的几日,他会领着曹襄、豹姐和傻雕,整日整夜的在田间地头晃悠,觉得身体困乏了,躺在马扎子上喝几口呛了胡麻油葱花的浆水消暑解渴。 出人意料的,是曹襄这厮对‘放牧鸡鸭鹅’这件事,竟表现出一副过度的激情,就算身上沾满泥巴、草屑也无所谓,经常会蹲在田埂上,十分安静的观察家禽们捉吃虫子。 杨川无意间发现,每次看着鸡吃虫子,曹襄的嘴巴也会情不自禁的抽抽着,潜意识里,似乎在模仿它们的捉虫动作,还时不时的仰一下细长的脖子…… 这一发现,令杨川啼笑皆非,却还不能当面点破,生怕这厮恼羞成怒。 “杨川,本侯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一日,曹襄在观察了两三个时辰的家禽后,一脸兴奋的说道: “堂邑父这个匈奴人很厉害,他太懂得放牧了,你看啊,他将鸡鸭鹅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养起来后,这些乱哄哄的家伙很快就有了秩序。” “呆头鹅不喜欢捉虫子,但很喜欢战斗,它们满地乱跑着在寻找老鼠、蛇和黄鼠狼,嘎嘎嘎的叫唤着,扑上去就是一顿乱啄,就连黄鼠狼、狐狸这些王八蛋都不敢前来招惹。” “鸭子的嘴很笨拙,不善于捉虫,但它们刨土很厉害,能将隐藏很深的虫子挖出来,再让鸡捉住吃掉。” “而那些鸡呢,竟然还学会了给鸭子、呆头鹅喂食虫子。” “杨川啊,这个堂邑父是个宝贝,要不,一百斤金子卖给我算了?” 对于曹襄的无理要求,杨川自然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堂邑父大叔与我有生死之交,你就不要动这个念头了;当然,如果平阳侯对家禽养殖有兴趣,我倒是可以给堂邑父大叔说一声,让他教你几手绝活儿。 放心,免费教授,不收学费的……” 第八十五章 锅盔的诞生(求追读) 家禽吃完虫子,顺带着又将所有被虫吃过的烂菜叶子吃了个干干净净,等到新菜叶子长出来,就不能在菜地里放牧了。 于是,杨川便令人在周围的荒地、山林、池沼和竹林里,修筑了几十座‘养殖场’,如此一来,不仅方便管理,而且,还能有效预防鸡瘟爆发,免得自己的一时贪心,将关中之地的鸡鸭鹅给灭了种。 见识过‘禽流’、‘猪瘟’的恐怖,杨川可不敢赌运气。 堂邑父是个天生的牧者,杨川只是简单讲了一下其中的利害,这个匈奴人便立刻领悟了其中的玄机,很快制定出一套十分完备的家禽放牧计划。 如此这般,菜蔬生长极茂盛,十余万家禽也肉眼可见的肥硕起来,就连鸡蛋、鸭蛋、鹅蛋的产量,也开始渐渐有了起色。 如今,每日几十筐禽蛋运往长安城,光是卖给平阳侯曹氏、卫青家和一些豪门大家的钱款,已然成为杨川的一大笔收入…… …… 杨川的封地上,庄稼收割后,再种一茬菜蔬,并利用鸡鸭鹅除草、捉虫、改良土壤,这种前所未有的种田模式,再一次引起了桑弘羊的注意。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客客气气的拜访过杨川后,这才来到菜地里去‘观摩’家禽灭虫。 不愧是巨商出身,桑弘羊只是在田间地头转悠一圈,就明白了杨川的真实想法—— 庄稼收割后种上一茬菜蔬,利用菜地里的杂草和虫子,同时养殖一大批鸡鸭鹅,等到霜冻前菜蔬丰收时,这十万家禽等于是养足了油膘,应该会肥硕的不像话,可不又是一大笔钱财收入? 如此一来,同样是种田,杨川的这两千多亩土地里,等于是多了两三倍的收成。 如果汉帝国所有的良田,都采用这种‘种养殖’相结合的经营模式,农业收入实现大幅增长,岂不是指日可待? 经过一日一夜的观察,桑弘羊自认为掌握了其中所有的秘诀,便再一次拜访了杨川。 “杨川公子,桑弘羊想将你封地上的耕作办法禀告大农令上司,并上达天听,欲在关中之地推而广之,不知可否?”桑弘羊开门见山的询问一句。 杨川正与曹襄撸串,随口应诺:“行啊,籍田令看着办就行了,这是你的职责所在,理所当然啊;更何况我区区一個十三级中更卿爵,也没什么官职,就算想要藏私恐怕也做不到吧?” 这话说的就很不客气,桑弘羊却面不改色,拱手道:“桑弘羊谢过。” “籍田令,不撸几串?”杨川将手中一把烤肉扬了扬,似笑非笑的问道。 桑弘羊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曹襄,暗暗吞一口唾液,拱手道一句‘改日吧’,便飘然而去,看他离开的方向,应该是要连夜赶回长安城。 “桑弘羊这人不地道,”曹襄瞥一眼桑弘羊骑着瘦驴的背影,“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你身上榨取利润,却不提给你的回报,这种人做事没有任何底线; 杨川,以后你要提防此人。” 杨川无所谓的笑了笑,熟练无比的烤着肉串,悠然说道:“你不是说过,要让我变成一个有价值的人么?” 曹襄摇头,正色说道:“我说的是公平交易,要有来有往,互利互惠,这才是一个正经商人该有的样子。” “可是这个桑弘羊啊,商不商,官不官,为了自己的升官加爵,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这种人一旦成为大汉的大农令,受损的恐怕不仅仅是咱们这些权贵之家,就连那些普通国人的好日子,也会很难过的……” 对曹襄的善意提醒,杨川不置可否。 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公平交易’? 对于桑弘羊的“没有底线”,杨川也懒得去置喙一二。 汉帝国一贯的传统便是“强干弱枝”,只要皇帝和贵族的盘子里有足够多的肥肉,谁特娘的关心过百姓生计啊? 所以,他眼下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的封地变成整个长安城的菜园子、肉篮子和聚宝盆,让人舍不得随手打烂它。 唯有如此,方有可能在今后三五年内的上林苑扩建过程中,不让自己的封地受损严重。 在杨川的构想中,若将整个汉帝国看成一场经久不散的宴席,长安城里,皇帝和权贵们的餐桌上的美食,自然最为优雅。 而优雅是很昂贵的。 就比如,在内府的账簿上,刘彻吃一盆鸡仔煲汤所消耗的钱币,大约是九百到一千二之间,差不多就是关中、汉中和六郡之地一亩薄田的样子。 如果能为整个长安城提供整整一个冬天的新鲜菜蔬和家禽肉蛋,将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收入。 而且,杨川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还有一个根本原因,那就是贩卖自己封地上的农作物获取钱财,不仅不算“商人行径”,且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朝廷的保护和支持。 在汉帝国,这一点很重要。 在成为权贵之家前,杨川可不想因为搞一些钱币,而莫名其妙的把自己重新变成贱籍之人…… …… 霍去病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他带来了二十车麦子,说是他姨夫刘彻听说杨川有一样十分了得的本事,能够磨掉麦子的麸皮,让曾经粗糙不堪的“麦饭”摇身一变,就成了天下最精美的吃食。 所以,刘彻就让霍去病专程跑一趟,给他磨一些面粉。 另外,皇帝还听说,杨川、曹襄和霍去病三人,为羽林军研制出一种叫“肉夹馍”的军粮,他很好奇,让霍去病给他捎几个回去,他这个当皇帝的也好尝尝鲜。 听着霍去病的讲述,杨川只觉得一阵心累。 皇帝这种生物,实在令人难以捉摸,有时候,简单粗暴到极致,一言不合就砍头剁手的灭人三族;可这有时候呢,却又委婉的令人心惊肉跳。 就比如这一次,刘彻分明就是想要石磨和面粉加工的秘诀,却又偏偏不明着说,伱说你一个当皇帝的,跟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还玩这种心机婊游戏,简直就离谱啊。 杨川二话不说,直接将这两样“秘法”详细的写在两卷羊皮上,并当着霍去病等羽林军的面,将烤饼和面条的具体做法,很认真的演示了一遍。 尤其是烤饼的烹制之法,他不仅毫无保留,而且,还别出心裁的做了一点点发挥。 锅盔。 锅盔不仅携带方便,而且,在干燥环境下可以保证一个多月不变质,曾经是后世最好的军粮之一。 锅盔的做法也很简单,就是在发酵好的面团里,加入适量的碱水、鸡蛋、动物油脂等,再揉进去大量的干面粉,经过反复压揉后,在烤炉、砂锅或铁板上烤熟就行了。 为了给“锅盔”正名,杨川直接用霍去病的头盔,烙了几个烤饼,一本正经的说道:“看看,这种烤饼之所以叫锅盔,就是说咱们的大军长途跋涉时,不仅可以用锅去烙饼,紧急情况下,还可以用头盔来烙饼,多方便啊。” 霍去病品尝了一块干爽酥脆、麦香馥郁的锅盔后,激动的两眼放光,大声说道:“杨川,你烤制的锅盔很好吃,你很厉害啊…不过,咱们啥时候去给我抓几只金雕呢?” 杨川忍不住笑了。 这个霍去病,对金雕的事情都成魔怔了,无论说什么,最后总会拐到那件事情上。 杨川笑了笑,道:“等你从长安城回来,咱就去给你捉雕。” 第八十六章 剩余价值(求追读) 听说很快就要去捉雕,霍去病激动的不行,使劲搓着两只手,目光幽幽的盯着杨川:“听说我舅母操练过你的武艺,要不、我试一下成效如何?” 杨川笑吟吟的说道:“好啊,不过,打伤了我,捉雕的事情就只能往后推一推了。” 霍去病一下没了兴趣。 他顺手一鞭子,便将一名面相凶恶的仆役抽翻在地,大踏步上前去,‘啪啪啪’又是三鞭子,口中骂道:“让你狗日的跑来欺负我杨川兄弟!” 杨川的封地上,仆役分为两拨,其中一拨都是平阳公主送过来的,名义上是帮助杨川开荒种田,实际上,还不如说是送过来保护和侍奉曹襄的。 而另一拨几百人,则是馆陶公主的人,他们都曾经是大汉老兵卒,最擅长的却是捉人;他们的主要营生是将那些隐藏于山林大泽深处的‘无籍野人’捉住后,用绳索串成一队一队的,再押送到长安、阳陵等地的骡马市去贩卖。 嗯,差不多就是一支猎奴团吧。 汉帝国开国之初,高祖皇帝刘邦就三令五申,不准人口买卖,不准逼良为奴,可是,在巨大的利润面前,皇帝的话有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屁。 就比如这‘猎奴团’生意,据曹襄透露,不仅馆陶公主在做,其实很多豪门世族都在做,要不然,有些富甲天下的权贵之家,动辄三五万仆役、矿奴是从哪里来的? 就比如蜀中大户卓王孙家,光是几处矿山上炼铁的仆役,据说就超过了五万之众。 让杨川略感心安的是平阳公主、曹襄、卫青这几人,对猎奴生意没什么兴趣,尤其是卫青,因为他自己本就是奴隶出身,所以,对豪门蓄奴一事极为反感。 当然,大势所趋,就算卫青不喜将人变成奴隶,却也无法改变自己家拥有三五千仆从…… “杨川,这一群家伙留在封地,终究是一个心腹大患。” 曹襄阴着脸,瞅着霍去病殴打馆陶公主的人,不无担心的说道:“馆陶大长公主,我舅舅的那位姑母兼丈母娘,她可不是个善茬,霍去病将这些人捉来帮你开荒种田,简直就是一個昏招啊。 我舅舅的羽林军,那老妖婆肯定不敢去招惹,可是你杨川呢? 要不是最近我曹襄就住在你庄子上,我母亲还派了几百名部曲藏在周围暗处,你这片封地恐怕早就被人给踏平了。” 杨川其实也很犯愁。 六只傻雕和豹姐早已传来各种讯息,就在他封地周围的山林间,不仅藏了平阳公主家的几百部曲,另外还有数以百计的‘猎奴者’在暗中觊觎。 “特娘的,我一个小小的厨子,何德何能啊,”杨川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等伱曹襄走了,霍去病又常年在羽林军中,我这孤零零的两千多亩地可不就成一大块肥肉了?” 曹襄点点头,旋即又摇头道:“那倒也不至于,我的这几百仆役就送给你了,回头我便令人将他们的户籍改到你杨氏门下。 另外,得想办法给你先弄一个像样儿的身份,这才是当务之急呢。” 曹襄这厮是个混账王八蛋,仗着自己‘快要死了’这块金字招牌,几乎打遍长安城无敌手,妥妥的就一恶棍,但对杨川,却是实打实的好。 他的身子骨很弱,但脑子真好。 “要不,让我母亲出面,帮你搞一个羽林郎的身份?”曹襄突然说道。 “羽林军缺一根豆芽菜吗?”杨川卷起袖子,露出瘦不拉几的两条胳膊,“看看,就比你稍微强壮一丢丢,跑到羽林军去吃屎啊。” 有一句他不敢说出来,那就是,他根本就不想再去行伍里给姓刘的卖命了。 杨川有一个最基本的想法,这一个人啊,为了所谓的大汉帝国,一辈子流一次血、拼一次命就行了,根本就没必要为了所谓的军功,将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根据大汉律例,耕战一体,能种好庄稼,照样可以有加官进爵、甚至拜相封侯的机会,那就真没必要再去羽林军了。 这也是他为何从一开始,就在自己的封地上使劲折腾的原因之一…… …… 霍去病押送二十车面粉、麦麸和两车锅盔回长安了。 曹襄有事没事的,就蹲在田间地头观察家禽捉虫、吃草、下蛋,一身华美昂贵的丝帛衣衫上沾满了泥巴和草屑,整日扯着细长的脖子,都快变成一只呆头鹅了。 杨川却忙的不可开交。 他亲自带领一众仆役,在渭水上游二三里处,挖了一条引水渠,并在自己封地内的一处高地上,挖了一个六十亩左右的人工湖,在里面装满了水。 渭水里面的泥沙太多,不能直接灌溉庄稼,他要想办法给自己的封地弄一套像样的灌溉系统,这样一来,就能做到旱涝保收。 另外,在贯穿他封地的渭水上,还需要修筑一座石桥。 这两件事情,是他第一次来封地时就想好的,只不过最近的各种烂事太多给耽误了下来,趁着最近有闲余时间,正好完成它。 杨川有一个强烈的预感,那就是刘嫖那老妇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哪天就撕破面皮的去刘彻面前哭闹一番,大事应该没有,但霍去病捉来的这几百名‘猎奴者’铁定会保不住……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好好的榨取一下他们的‘剩余价值’。 挖掘水渠,修筑人工湖,再加上到秦岭北麓山脚下采挖石头,再将其一块块的搬运到渭水边,就这几样重体力活儿,几百猎奴者很快就累垮了。 有人开始铤而走险,趁着采挖石头的机会,逃窜进了一片山林。 然后,不到十几个呼吸,山林深处就传来几声凄厉哀号,却是那几名逃亡者被豹姐和六只傻雕猎杀当场。 眼瞅着六只傻雕血淋淋的爪子,以及豹姐沾满血污的嘴脸和伸出来足足有一尺长的粉红舌头,其他猎奴者早就心惊胆寒,哪里还敢生出逃走的念头? 对于这一切,杨川根本就不闻不问。 他知道,就算这些家伙能逃过豹姐和傻雕们的猎杀,也绝对逃不过平阳公主家的追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都不知藏了多少保护曹襄的部曲和死士…… 这种感觉很酸爽,有点荒野求生的刺激感,但杨川一点都不喜欢。 他喜欢安静恬淡的生活,真的,他就想好好种种田,种种菜,搞搞养殖什么的,再顺手做点小本买卖,每年挣几百斤金子也就很知足了。 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啊,他一点都不想过了。 ‘要不,给那老妇下一次狠手,永绝后患?’ 这一日,杨川刚刚生出一抹杀机,霍去病领着五十羽林军赶来了。 这货看上去很神气,也很高兴,因为,他带来了一个让杨川十分难受的消息:“我姨夫说了,有三条路让你杨川挑选……” 第八十七章 不正经的曹襄 霍去病坏的很,就喜欢看杨川抓瞎的草鸡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却偏生不直接说出,刘彻给杨川准备的三条道路究竟是什么。 “霍去病,皇帝给我哪三个选择?”杨川问道。 “你猜,你若能猜中,我霍去病帮你免费揍一次卫伉,”霍去病端坐在马背上,两只眼睛都快笑成小菊花了。 杨川侧头想了想,道:“第一个选择,无非就是给裤裆里割一刀,入宫当御厨;第二个选择,无非就是给裤裆里割一刀,入长门园当大厨;第三個选择,无非就是免去裤裆里的一刀,进羽林军当伙夫。” 霍去病呆了一下,惊奇的问道:“你咋知道的?” 杨川瞪了霍去病一眼,没好气的骂道:“你姨夫可能还说过,如果入馆陶大长公主的长门园当厨子,裤裆里的一刀其实也可以免掉,毕竟,董偃那厮不就没被阉割吗?” 霍去病哈哈大笑,赶紧笑道:“这话他没说。” 这一下,霍去病终于服了,他翻身下马,揽着杨川瘦俏的肩膀笑道:“你一定会选择进羽林军对吧?” 杨川沉默半晌,叹一口气:“其实伱也知晓,我这点小身板根本就不适合去羽林军打仗,还不如好好给你们种种田,搞搞养殖什么的; 你看啊,我给你们羽林军烙的锅盔,可不就是很好的军粮吗?如果我战死了,谁帮你们这些家伙捯饬极品的军粮呢? 还有,我最近正在尝试给你们羽林军的战马调配世上最好的草料,如果进了羽林军,整日操练、打打杀杀的,哪里还有心思搞这些……” 说着说着,杨川就闭嘴了。 因为,他看见霍去病身后的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崔九老贼那张欠揍的太监脸:“杨川公子,继续讲,这世上最好的战马草料,该如何调配?” 杨川没好气的骂道:“你帮我解决馆陶大长公主的这摊子烂事,我便告诉你。” 崔九老贼走下马车,双手拢在袖中,很认真的看着那些累死累活正在搬石头的仆役,悠然说道:“其实很好办啊,这些猎奴者,发现一个弄死一个不就行了?” “他们这些人啊,本来都有自己的封地、屋舍和耕牛,可是,为了几两赏金,就丢下锄头,拿起绳网和刀子,成了人家任意驱使奴役的狗,简直就该死啊。” 杨川懒得听老贼的废话,只是梗着脖子道:“崔九大叔,桑弘羊占我便宜,将麦子收割后还能种一茬谷子的法子据为己有,这事你知晓不?” 崔九轻笑一声,道:“知道啊,桑弘羊那人前途无量,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任大农令,因为,这一次他在皇帝面前根本就没提及你杨川呢。” 杨川微微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突然笑道:“战马的草料配方,我已经大致摸索出一点道道了,要不,咱们这便去看看?” 崔九老贼盯着杨川人畜无害的脸,却没再说什么话。 霍去病却早已听得心痒难耐,一把将杨川提上马背:“走,去看看……” …… 曹襄领着十二名小厨娘,躲在一间堆满草料、麦麸和粮食的房子里,每个人身上披着用鸡毛缝制而成的大氅,蹲在一大团干草窝里,都快热得喘不过气了。 当房间的木门被推开时,曹襄怒吼一声:“谁啊,快将门关上,狗日的你寻死啊!” 等到杨川、霍去病、崔九老贼三人走进房间时,曹襄一脸恼怒,急吼吼的骂道:“赶紧关门啊,休要害得本侯白白受罪了!” 霍去病一脸愕然,崔九老贼一脸懵逼。 唯有杨川,瞅着曹襄与十二名小厨娘小心翼翼蹲在草窝上的怪异样子,心中隐约有所猜测,忍不住笑问一句:“曹襄,你们这是在孵化小鸡啊?” 曹襄苦着脸点头,十分郁闷的说道:“我好像挑了二十个坏蛋,耶耶蹲在上面都一日一夜了,竟然还没有一只小鸡钻出来……” 霍去病听得新奇,便要上前去研究一番,看看曹襄这货到底是如何孵蛋的,却被曹襄厉声喝止:“霍去病,你坏我大事,下次再不帮你偷我舅舅的金子了!” 霍去病只好讪笑两声,拱一拱手,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干脆闭嘴了。 崔九老贼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什么。 杨川只觉得一阵头大:‘得,这位大汉平阳侯,体内的铅毒算是排泄的差不多了,可是这脑子又出问题了?’ 他都开始犯愁,下一次平阳公主来看儿子,却发现曹襄这厮蹲在一堆干草里孵蛋,会不会直接暴走,剥了他杨川的皮…… 不过,他还是挺佩服曹襄的,早在两千年前,竟然就能想到‘人工孵蛋’这一养殖户的核心技术,简直有点令人感动啊。 “曹襄,你们这样蹲在鸡蛋上,就不怕将鸡蛋压烂?”杨川蹲下身,翻弄几下曹襄屁股下面的干草窝,却遭到那厮的一阵唾骂。 “杨川小贼,别动我的蛋!” “耶耶我好不容易蹲了一日一夜了,应该快要孵出小鸡了!” “杨川,去给耶耶弄一口好吃的,我都要饿昏头了……” …… 蹲在一堆鸡蛋上一日一夜,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得不说,曹襄这家伙还真是一个狠人。 杨川忍不住开口点拨一句:“曹襄啊,其实我观察过金雕的孵蛋过程,我发现啊,只要草窝里的温度能持续保持母雕的体温,母雕蹲不蹲在上面都无所谓呢。” 曹襄侧头想了想,很认真的问道:“你没骗我?” 杨川笑骂一句:“骗你作甚?又不能当钱使。” 曹襄刚要站起来,想了又想,却又蹲下了:“不行,如果是你小子骗我,我这一日一夜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这样吧杨川,你每天做好饭食,让人给我们送来就行了。” 杨川气不过,在曹襄硕大的脑袋上使劲扇了一巴掌,骂道:“你吃吃喝喝的,蹲在一堆蛋上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你们几个憨货难道就不尿尿、不拉屎了? 真是个蠢货!” 说着话,他趁机又在曹襄的大头上使劲扇了好几下,反正这厮体内的铅毒排的差不多了,最近身子骨也渐渐有了起色,再不怕一指头给戳死了,那就索性一次多打几巴掌。 这几巴掌扇下去,看得霍去病一阵心惊肉跳。 这一个不小心,让这货犯病死了可咋办…… 曹襄被杨川扇打了脑袋,早就怒气勃发,恨不得嘴角抽抽着直接开始犯病,吓不死你? 不料,经过这一段日子的‘食疗’,他的身体早就发生巨大变化,如今想假装犯病去吓人都不行了,这让曹襄一阵懊恼,大声骂道:“杨川,等本侯孵出几只小鸡,羡煞你们!” 杨川哈哈大笑,道:“好啊,咱就打一个赌,看看谁先孵出小鸡,就算谁赢好不好?” “曹襄啊,三百亩荒地的赌注,你敢不敢?” 说着话,杨川有意无意的瞥一眼霍去病。 霍去病心领神会,嘿嘿笑道:“嘁,杨川,你竟敢跟我曹襄表弟打赌?你的胆子现在是越来越肥了啊?你可知道,整个长安城里,赌品最佳、赌运最好的是谁吗? 哈哈,那就是人家平阳侯曹襄啊。 杨川,这一次你输定了!” “去病,你别吓唬他了,”曹襄凶巴巴的瞪着人畜无害的杨川,恨声骂道:“一千亩的赌注,就在你封地周围,敢不敢?” 第八十八章 赌约与饲料(求追读) 对杨川来说,汉帝国最好的一条律法,便是朝廷允许甚至鼓励土地的自由买卖。 当然,这也可能是最坏的,要知道,两千年后的人评价两汉历史时,其中便有一条‘土地兼并严重’饱受诟病。 可对眼下的杨川来说,他太需要更多的土地了。 在汉武帝刘彻的眼皮子底下,什么样的人才是最安全的?本来,这个问题杨川始终没有考虑清楚,不过,就在刚才看见崔九老贼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明悟了。 种田。 好好种田,成为汉帝国最会种田的农夫,肯定会是连皇帝刘彻都不愿轻易得罪的人物,自然便成了汉帝国最安全的人。 江山社稷者,无非‘耕’与‘战’,如果非要加一条,应该还有一个‘读’。 不过,这都是在董仲舒老贼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的事情,暂时还不用考虑。 杨川想要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汉帝国最好的农夫’这一身份呢?这才是妥妥的‘大汉社稷之基石’。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但谁让杨川出身厨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是习惯于以厨子的思维逻辑去考虑问题,自然便会出现某种奇怪的偏差…… …… 曹襄对这一场赌约很在乎,他就想孵出几只小鸡让杨川小贼看看,到底是谁最厉害。 至于说一千亩田地的赌注,他根本就不在乎,甚至,只要杨川愿意低头求告一声,便是赠送他一两千亩田地也无所谓。 谁让人杨川是他曹襄的救命恩人的呢。 可是,杨川这人很奇怪,明明是一个小财迷,却偏生一股子傲气,根本就不会为了区区一千亩薄田而低头,这让曹襄也很难受,总觉得亏欠人家太多了。 于是,十几名服侍他的仆役可算是倒了大霉,不仅要整日整夜的侍奉着吃吃喝喝,还要在曹襄起身拉屎尿尿时,蹲在一堆鸡蛋上孵小鸡。 杨川的做法就很简单。 他仔细回想了想,令人在一座大房子里盘了一個火炕,炕面上铺了一层柔软的麦草,将几百枚鸡鸭鹅的蛋随便往麦草里一摆,便不再理会了。 火炕里燃烧的是羊粪、牛粪等,火势不会太旺,但贵在稳定、持久,每隔两天填一次炕,只要保证火炕的温度在不要太高就行了。 虽然没有温度计,但杨川对自己的孵化办法很自信,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能捯饬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孵化房”…… …… 小鸡的孵化,需要二十一天左右,杨川只是给堂邑父安顿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了。 他最近整天与霍去病、崔九老贼厮混在一起,倒腾着苜蓿、豆饼、麦麸、青盐、骨粉等七八样“食材”,换了好几种口味,终于调配出三种战马的草料。 其中,最令人满意的一种配方,以苜蓿、豆渣、麦麸、青稞等几样为主料,青盐、骨粉、蛋壳粉、菜叶、酵母颗粒等为辅料,不仅战马极爱吃,而且,根据崔九老贼的判断,这种草料还能大幅减少战马生病的可能。 其实,据杨川所知,战马草料里还应该加入一些钙片、氮磷钾什么的矿物质,只可惜,眼下他根本就做不到太过精细,只能暂时先凑合着了。 即便如此,霍去病、崔九二人早就大喜过望。 尤其是崔九老贼,竟然第一次露出正常人的笑容,轻轻拍一拍杨川的肩膀,甚为欢畅的感叹一句:“杨川啊,只要你愿意,今天晚上就可以给你去势,躺着休息一个月,就可以入未央宫……” 杨川默默夹紧双腿,干笑道:“我擅长种田、做饭,配草料。” 对于杨川的拒绝,崔九看上去很失望,不过,老贼很快就又高兴起来了。 因为,杨川提出了一个新想法:“我在西域给羌人当奴隶时,发现有些老牧人会在秋霜降落前,收拢一些青草,然后,想办法制作成干料,就可以让马匹在冬天也能有很好的草料……” 绕了一个大圈,他其实想说的是‘青储饲料烘干法’,只不过,这种提法在两千年前太过妖孽,他必须要遮遮掩掩的,最好能让崔九、霍去病二人想办法完成。 也只有如此,就算再大的军功,他都可以十分安全的领受下来。 毕竟,他现在不过是一名十四岁的少年呢…… 果然,当这二人听过杨川的说法后,眼前一亮,立马开始想办法倒腾起来。 在杨川漫不经心的一两句‘点拨’下,霍去病、崔九两个人的脑洞大开,竟然很快就想到用热风烘干草料的主意。 说干就干,反正杨川的封地上其他东西不多,木料、苜蓿、麦麸和青盐等原材料很多,在五十名羽林军的帮助下,一个像模像样的‘烘干炉’很快就建好了。 将苜蓿铡碎后,与豆粉、麦麸、青盐、骨粉和酵母粉等搅拌均匀,然后,用一个粗糙的石磨将这些‘食材’研磨一遍后,再想办法弄成颗粒,通过热风烘干。 这便是新式草料的基本制作方法。 不得不承认,崔九老贼还真是见多识广、多才多艺,无论是木匠活儿,还是泥瓦工的活儿,只要这老贼一沾手,便能很快做的有板有眼。 这让杨川忍不住在心中猜测,老贼的出身,莫非是史上有名的墨家? 七八个日夜后,第一批被烘干的战马饲料被制作出来了。 “不知道战马喜欢吃不?” “烘干后的草料,会不会丢失一部分养分,会不会让战马掉膘?” 抓两把‘炒豆子’一般的战马草料,霍去病一脸紧张,就连呼吸都有些紧促起来,忍不住给自己嘴里塞了十几颗,‘咯嘣咯嘣’的大口咀嚼起来。 “嗯嗯,味道好像还行,就是有点发苦……” 瞅着霍去病嘴角流出的口水里,混杂着淡绿色的饲料粉末,杨川、崔九二人哈哈大笑。 崔九老贼的牙口好,他竟然也抓了半把马饲料,丢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细细品咂着,脸上现出一抹十分满意的微笑:“如果再炒熟一些,连人都喜欢吃,更别说战马了。” 杨川自然不会去品尝。 这种烘干后的战马饲料,味道肯定不会很差劲,但他可没有必要去亲自品尝,反正有霍去病、崔九这两个‘马痴’在场,很多事情都被抢着干完了…… …… “踏云骓,来,尝一口。” “来嘛,就一口嘛。” 终于要到见证奇迹的时刻了,霍去病一脸紧张,他将一簸箕‘炒豆子’倒进马槽,就蹲在马头前眼巴巴的瞅着,额头上竟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对对对,宝贝儿,就尝一小口。” ‘踏云骓’是刘彻送给霍去病的一匹好马,通体枣红,比一般战马高出半个头,腰身却很是修长,四只蹄腕很细,看上去骄傲的一塌糊涂。 它低下头,看一眼马槽中的那些淡绿色‘小豆豆’,将鼻子凑上去,轻轻闻了几下,张开大口,颇为疑惑的叼了几粒,‘咯嘣嘣’的咀嚼起来…… 第八十九章 皇帝这种生物(求追读) 烘干后的战马饲料,不但战马极爱吃,且其可提前配制、便于携带、养分合理等优势就十分的明显。 经过十几日的反复测试,配方终于被基本敲定。 霍去病、崔九二人策马扬鞭,带着第一批饲料样品赶回长安城给刘彻报喜去了。 这一次,就连崔九都开始担心杨川的安危,将五十名羽林军留在庄子上,说是要保护杨川的周全,其实也有防止配方泄露的意思。 对此,杨川心知肚明。 没日没夜的忙乱了十几日,他的小身板都快扛不住了,俊俏小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憔悴之色,两只黑眼圈也很明显。 他好好的泡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套宽松舒适的丝帛睡衣,先美美的睡了一日一夜后,方才走下阁楼。 “小郎君,想吃点什么?” 堂邑父守在阁楼下整整一夜,头发眉毛上落了一层露水,让杨川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就是这个‘小郎君’的称呼,是曹襄教给堂邑父的,听得杨川颇为不爽。 “浆水面,爆炒牛肚,胡辣羊蹄,烤几根鹿腿,炖一罐野鸡蘑菇汤,另外,随便凉拌几个野菜、萝卜什么的就行了。” 杨川随口‘点菜’,伸了一個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曹襄那厮的小鸡孵出来了吗?没出什么乱子吧?” 堂邑父强忍着笑,道:“平阳侯在鸡蛋上蹲了七八日,实在扛不住了,便换了一个孵化小鸡的法子,好像还挺管用呢。” 杨川听得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换了什么法子?” 堂邑父指一指自己的胸怀,道:“他与那十二名小厨娘,将鸡蛋捂在怀里了。” 杨川呆了好一阵子,哈哈大笑:“想不到这货还挺聪明啊。” 用胸怀孵化小鸡,自然要比蹲在一堆鸡蛋上孵化的效果好很多,起码,温度这一方面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也能做到基本的生活自理…… …… 很快的,二十一天的期限到了。 毫无悬念的,曹襄输了这一场赌约:杨川随手摆放在火炕上的几百枚鸡蛋、鸭蛋和鹅蛋,陆续孵化出了三百多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成功率大致在七八成左右,这已经超乎了杨川的预期。 曹襄傻眼了,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便要将怀中的那些鸡蛋掏出来扔掉,但杨川却告诉他,其实他的孵化办法也是正确的,不过,之前蹲在上面耽误了几日,反而让杨川占了先。 曹襄本来很沮丧,听了杨川的话,他再一次高兴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本侯也能孵出小鸡?” 杨川从这货的怀中取出一枚鸡蛋,对着阳光观察一阵,十分肯定的说,再有三五日,曹襄和那十二名小厨娘怀中的鸡蛋便会孵化出小鸡。 这一下,曹襄终于高兴起来了。 他立马兑现了赌约,让一名仆役赶回长安城,花了一大笔钱,将杨川封地旁边的一大片荒地和山林买了下来,足足有一千五百亩左右。 给杨川送了一千亩,剩下的五百亩,却是曹襄给自己的,他令人开荒、打理,并开始规划在上面修筑几座气派的阁楼,打算学着杨川的样子搞一个‘种养殖结合’的农庄。 一场赌约,赢了一千亩山林和荒地,杨川的心情不好不坏,显得很平淡。 赌约只是一个借口,对曹襄的心思,他心知肚明,那个大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一直都想报答一下他这个“救命恩人”,又要送地又要给他举荐官职,杨川一律婉拒了。 在杨川看来,挟恩图报是一件十分无趣的事情,一旦接受了曹襄的馈赠,两个人之间的交情,迟早会变味。 那还不如以赌约为名,顺水推舟接受曹襄的善意,彼此的脸面上都比较好看…… …… 地契一到手,杨川便组织人手对那片土地进行清理,砍掉那些丛生的灌木,用火烧掉茂密的杂草,修筑了七八条水渠,开始令人深耕。 两千年前的耕犁简直一言难尽,需要两头牛拉着,而且,还只能在荒地上划出一道不足三四寸的‘沟渠’。 这哪里是耕地,充其量也就是‘划地’、‘抠地’而已。 在田埂上观察一个上午,看着二十几头牛、将近一百仆役,折腾了两三个时辰,却只不过开荒三四亩,他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了。 曲辕犁?新式步犁? 要么不做,要做就一步到位,这是杨川一贯的想法,所以,他便开始捉摸起‘新式步犁’的构造…… …… 就在杨川苦思冥想、为一架‘新式步犁’而头疼不已时,两百多里外,上林苑的某座宏伟宫殿里,皇帝刘彻穿一件宽松丝帛衣衫,一头秀发用一根红色丝带随便系着,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肩头。 “这便是战马饲料?” 刘彻正在吃烤全羊,两只手沾满油脂,嘴里嚼着一片肥瘦相间的肋条肉,眼睛却盯着眼前一盆子淡绿色的‘炒豆子’:“战马可爱食之?” 霍去病赶紧点头:“踏云骓极爱吃这种烘干的草料,而且,其他战马也喜欢的紧呢。” 刘彻没有理会两眼冒星星的霍去病,而是转首看向崔九:“养分可均匀?真能减少战马生病?可有什么后患?” 崔九老贼双手拢在袖中,神色淡然,道:“唯一的问题,便是苜蓿、麦麸、豆粉、蛋壳材料少,眼下尚无法大量配制。” 刘彻点点头,很认真的吃着烤全羊,似乎已经将眼前的事情给忘记了。 良久良久,直到一只烤全羊被祸祸掉五六斤,他才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桑弘羊说麦子收割后,如果墒情好,还可以再种一茬谷子,这也是杨川的法子?” 崔九点头:“是。” 刘彻对着霍去病招招手,“去病,来,帮姨夫把这只烤全羊给祸祸了;哎呀,到底是老了,吃了五六斤羊肉就吃不动了,想当初,朕一顿吃掉一只羊羔子,还能喝下七八碗酒水。 对了,桑弘羊这人怎么样?可贪财好色?” 这一句话,问的是崔九,霍去病却一边大口撕吃烤羊肉,一边含含混混的骂道:“姨夫,桑弘羊那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别人捯饬出来的好东西,凭什么功劳全揽到自己身上? 贪,太贪婪了!” 刘彻侧身,一脚过去,便将霍去病蹬得滚出去七八步,没好气的笑骂道:“朕又没问你,你懂个屁!” 霍去病从地上爬起来,十分不服气的嘟囔道:“桑弘羊本来就是个坏怂……” 刘彻懒得理会霍去病,而是转头看向崔九,颇有深意的说道:“那就给桑弘羊加官进爵,让他当一个大农令丞吧;对了,别提他的具体功劳,就说对朕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就行了。” 崔九拱手:“好。” “还有,将那五十羽林儿郎撤回来,再传出风声,就说朕有意将杨川送入长门园给大长公主烧菜做饭,结果那厮不情愿,朕大发雷霆……” 刘彻沉吟着,两根修长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继续说道:“杨川那小子,是不是不愿入羽林军?” 霍去病刚要说话,却被刘彻狠狠的瞪了一眼:“夹住!” 崔九苦笑一声,道:“的确如此,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死,而且,还怕的理直气壮、义正辞严。” 刘彻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好,怕死就好。” “这人啊,他越是怕什么,你就越要让他去干什么,哈哈哈。” “崔九,传朕旨意,召陇西良家子遗孤、十三级中更卿爵杨川入羽林军,暂时就当个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吧。” 第九十章 要得,硬是要得!(求追读) “你是说,皇帝撤走五十羽林军,还放出风声,鼓动那老妖婆对我下黑手?” “敲一棍子,喂一颗糖,顺手封我一个羽林郎?” 听了霍去病的转述,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忍不住呻吟出声:‘皇帝这种生物啊,简直不可理喻,怪不得都说天心难测。’ 他一心一意的想成为汉帝国‘第一农夫’、‘第一厨子’,结果,一番处心积虑的筹谋后,他的那点小心思被刘彻一眼看穿,轻飘飘一句话,便让他入了羽林军。 怎么办?只能凉拌。 杨川心里明白的很,所谓的羽林军,听上去很拉风,无论是白铁甲衣、猩红大氅,还是俸禄、身份、地位,都算是一步登天,直接成了皇帝最信任的那一伙人。 但是。 想想今后一二十年间,一场接一场的大战,哪一场少了羽林军? 毫不客气的说,霍去病之所以能够二十三岁前横扫漠北、河西走廊和西域,封狼居胥山,被授天下一等一的‘冠军侯’,若不是无数羽林儿郎拼死拼活,哪有他的不世功勋? 羽林军的战损,差不多就是九死一生啊…… 杨川愁的不行,霍去病却高兴极了。 这货一心一意的就想拉杨川‘入伙’,好几次给皇帝递话,暗示加明示,对杨川赞不绝口;结果,适得其反,不仅没有给自家兄弟争来好处,还差点让杨川入了长门园。 没想到啊,姨夫竟然是那样一个人! 你想让他干什么,他就偏偏不干,就跟西域的老叫驴一样犟,根本就掰不直;可是,你不想让他干什么,人家转念之间便能给你一个惊喜。 霍去病自认为对皇帝很了解,经过这一番折腾后,他也终于不得不承认:“杨川啊,我觉得我姨夫是真厉害,真的,咱根本就猜不透人家的心思。” 对刘彻那厮,杨川也是心服口服:“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去病,先去给你捉雕吧。” 霍去病大喜:“好……” …… 长夏过后,很快便要入秋了,这個时节,其实并不是捉雕的最佳季节。 一些孵化出来比较早的金雕,已然学会展翅飞翔,陆续离开是母雕去抢占自己的领地和领空了;而那些孵化较迟的,却一般都有些先天不足,杨川根本就看不上眼。 与霍去病在秦岭深处转悠两三日,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幼雕,霍去病很是沮丧,就像被霜杀过三四遍的萝卜秧子,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杨川的眼睛却越来越亮:“霍去病,咱们好像要发财了。” “发个屁!”霍去病没好气的骂道。 杨川懒得理会这憨货,在豹姐和六只金雕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一处幽深狭窄的峡谷深处,瞅着两边高耸入云的石壁跃跃欲试。 “这里没有金雕啊。” 霍去病也仰着脖子往上看,却只看见云遮雾罩中,一些弯弯曲曲的老树根遒劲有力的戳出石壁缝隙,看上去就像一些怪兽的爪子,竟然还颇有几分狰狞和张牙舞爪呢。 “去病,你最多能熬几日几夜?”杨川突然问道。 “三五个日夜没问题吧,”霍去病有些疑惑的问道:“杨川,伱这什么意思?担心我没本事熬鹰?” ‘熬鹰’的秘诀和方法,杨川早已告诉过霍去病了,只不过,一直没捉住幼雕,想想就让人心里抓挠的不行啊。 “三五个日夜不行,”杨川仰着脸,盯着陡峭石壁上的裂隙,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我的那四只成年傻雕,前后熬了十一日,好几次都差点失败。” “去病,如果你熬不了十一二日,那就干脆等一等,明年开春以后给你捉几只幼雕……” 霍去病立马说道:“不行,我现在就要!” 杨川转头看一眼黑不溜秋的霍去病,发现这货的眉毛似乎长开了一些,配合其狭长的两只丹凤眼,还颇有点小帅:“好,那就给你捉几只成年老雕。” 霍去病嘿嘿笑着,使劲搓着两只手:“要得,硬是要得!” 好吧,这货一激动,连蜀中方言都冒出来了。 听说司马相如颇得刘彻的宠信,经常召他进宫拍自己的马屁,霍去病、曹襄等纨绔子也常被召去旁听,接受大文化人的‘文化熏陶’。 结果,那些气势恢宏、辞藻华美的汉大赋没记下几句,司马相如的一口蜀中方言倒是被这几个家伙学了个七七八八,时不时的便会冒出来一两句。 当然,杨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的肚皮,他怎么就觉得,长安城的那帮纨绔子对司马相如的关注,主要还是来源于对他那个开酒楼、开铁匠铺、开青楼的风流妇人卓氏的惦念? 霍去病是个钢铁小直男,估计还没湿身。 至于曹襄、樊离、张连等人,定然是卓氏家的常客,因为,庄子上的那十二名小厨娘,便是卓氏调教妥当后专程送到平阳侯府上的…… 杨川:“去病,你喜欢公雕还是母雕?” 霍去病:“哪个打架厉害?” 杨川:“都很厉害。” 霍去病:“那就都喜欢。” 杨川:“对了去病,司马相如老婆风骚不?” 霍去病:“还行。” 杨川:“有多行?” 霍去病:“很大,很长,很白……对了杨川,你想干嘛?” 杨川颇有深意的瞅着霍去病,嘿嘿笑个不止,这让霍去病一头雾水,忍不住伸手挠一挠后脑勺:“真的,曹襄和卫伉都说过,卓氏就是很大、很长、很白啊。 怎么,你也想去天府人间? 我奉劝你一句,那地方还是要少去,上一次卫伉偷了家里的金子去玩耍,差点被我舅舅打出屎来;我舅舅说了,男儿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不想着战死沙场、建功立业,整日介混迹于烟花巷子里,是很没出息的一件事!” 杨川拍一拍霍去病的肩膀,笑道:“你舅舅说的对,咱们才十四岁,坚决不去天府人间里玩耍。” 霍去病狠狠点头,道:“嗯!” 这个铁憨憨。 杨川轻笑一声,打了一个手势:“走,咱们这就去布置陷阱,今天要想办法多捉几只老雕……” ……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 躲在一棵大树下,霍去病好几次都想探头出去,看一眼有没有金雕飞过来,却每次都被杨川摁住脑袋:“憨货,你再这么乱动弹,我不管了。” 霍去病这才消停下来,却是一阵比一阵烦躁:“杨川,你这法子行不行啊?” 两张破破烂烂的渔网,外加七八根羊毛绳子,再让两只沙雕蹲在里面嘶声鸣叫,能勾搭几只金雕么? 对此,霍去病很是怀疑。 不过,杨川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嘿嘿笑道:“你放心吧,就算没有诱子,本公子都能捉到四只金雕,如今咱不是还有六只雕奸么……” 第九十一章 雕奸啊 两只充当‘诱子’的傻雕,蹲在两张大网下面,楚楚可怜,哀声嘶鸣,听得霍去病都觉得一阵心软,悄声道:“杨川,那两只金雕咋回事?” “嘶,听着好凄惨,你这家伙对它们没干什么吧?” 杨川躺在大树后,用一个大斗笠盖住脸,免得脸上肌肤被强烈的太阳光晒伤,悠然说道:“你再废话,惊扰得金雕不自投罗网,可别怪我不帮你。” 霍去病叹一口气,学着杨川的样子躺下来,低声嘟囔个不停:“哎呀,这两只傻雕,叫声咋就这么哀婉呢?听得人好生烦乱……” …… ‘诱子’是一种很古老的称呼,至于具体出处,杨川还真的不知道,但眼下汉帝国的猎人们似乎还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古人对此其实很有经验。 就譬如在《诗经》中,便有‘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的说法,你想想啊,连人家的的黄花大闺女都能‘诱之’,区区一只金雕,那还不手到擒来? 只不过,在这个年代的猎人更相信拳头、刀、剑和弓箭,只有在捕猎老虎、棕熊、犀牛和大象时,才会想办法布置一些套索和陷阱。 所以,霍去病对杨川的这一套玩意儿不放心,还真是有些道理。 在后世的一些牧区和山区,那些套山鸡的,套狼的,套兔子的,还有那些套鸽子、套鹞子的,都有各自的绝活儿,但有一样却是相同的,那便是都需要一個或两个‘诱子’。 当杨川更喜欢‘雕奸’这个称呼。 可不是嘛,他养的这六只傻雕,在源源不断的美食的‘腐蚀拉拢’下,早就成了不折不扣的雕奸,哪里还有一丝一毫‘天空之主’的威严与底线? 莫要说让它们充当一次‘诱子’,勾引其它金雕‘自投罗网’,便是杨川想烤两只金雕翅膀,估计这几个憨货都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翅膀戳过来…… “听,来了!” 就在杨川闭目养神时,突然,一只傻雕扑棱着翅膀,对着天空哀婉鸣叫几声,让人听了都有些酥软。 霍去病猛的翻身起来,就被杨川捂着嘴巴摁倒在地。 “憨货,你想前功尽弃啊!” 杨川低声骂一句,将一把剔骨刀慢慢伸出去一截,对着刀面上的反光影子瞅了几眼,松了一口气:“第一只傻雕马上就要入网了,记住,扑上去先套头,别让它看见别人的脸。” 霍去病激动的呼吸短促,狠狠点头:“嗯,要得!” 杨川无语了,有些担忧的嘀咕一句:“你小子别是去过天府人间吧?还不老实交代!” 霍去病瓮声瓮气的骂道:“去过就去过,没去过就没去过,伱竟不信我?要不要我掏出来你看看?吓不死你!” “杨川啊,你知道吗,听曹襄和卫伉他们说,去过天府人间的人,裤裆里容易发潮,还有一股子味道,难闻的很……” 听着霍去病傻不拉几的话,杨川终于给整自闭了。 他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去吧,傻雕入网了。” 霍去病闻言大喜,手里提一截羊毛绳子和一只鹿皮头套,猛的向前窜出,两只矫健有力的脚丫子挖起两片湿润泥土,向后扬出去十几步,直如一匹脱缰的野驴。 伴随几声反抗激烈的雕鸣之声,霍去病‘嘿嘿嘿’的傻笑不止。 不过十几个呼吸,他便提着一只被蒙住眼睛的老雕,欢天喜地的跑回到大树后面,刚要开口卖弄一番,却看到杨川给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几声清扬激越的雕鸣再次响起。 与之相配合的,则是渔网下那两只诱子哀婉的嘶鸣,就好像一些狗血剧中,男主分明已然脱离危险,眼看着便要窜入茫茫山林;正在此时,猪队友女配出场,跌跌撞撞的扑出来,哀声高喊: ‘你快走啊,求求你别管我了,别过来啊啊啊啊……’ 不知怎么回事,最近一段日子里,杨川的脑子里经常会出现一些不良信息,这让他很是苦恼。 这才到长夏时节,距离春天还早呢。 是不是最近烤鹿腿吃多了?抑或是、烤羊肉吃多了,营养有些过剩、心头有点上火?看样子,得吃一段时间清淡饭食,浆水面、酸汤面、萝卜白菜汤什么的都行啊。 “霍去病,我才十四岁……”杨川叹一口气,将斗笠再一次盖在脸上,“捉雕的法子教你了,今日能捉几只,全凭自己的本事了。 你慢慢弄,我先睡一会儿。” 这一觉,杨川睡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直到日落西山时,才被霍去病踢醒。 一个下午,就捉了七只成年金雕,其中一只母的,其他全是凶悍无比的公雕,霍去病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狠狠的踢了杨川几脚:“七只,七只,哈哈哈!” 杨川摸着自己的屁股,没好气的骂道:“不就是几只傻雕么,看把你激动的,等你熬好了再高兴也不迟。” 成年金雕不像幼雕,野性难驯,失败的几率极大,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前功尽弃。 霍去病哈哈大笑,快手快脚的收起渔网、绳索等‘作案工具’,将七只老雕塞进提前备好的鹿皮行囊里,分别挂在几匹战马的背上,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赶紧的,某家要熬鹰了!” 杨川同情的看一眼霍去病:“好吧,回到庄子上,我亲自掌勺给你做半个月的饭食……” …… 听说霍去病捉了七只老雕,曹襄专门跑过来看了一眼。 这厮身上沾满鸡毛、鸭毛和鹅毛,还带着一股子十分难闻的味道,头发乱蓬蓬的似乎好几日没有梳洗过,两个明显的青眼圈让杨川暗暗心惊。 “嘁,还以为你们干什么去了,原来是捉雕去了,”曹襄只瞧了两眼,便摇头叹气的走开了,“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看看现在的小孩子都成什么样子了? 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斗鸡走狗,无所事事。 本侯耻与尔等为伍也!” 霍去病眼里只有那七只老雕,哪里顾得上别人说三道四?杨川瞅着曹襄的样子,却隐约有些不安:‘这厮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眼看着这厮体内铅毒已然排泄干净,只需精心调养一段日子,自然就会渐渐康复起来,到那个时候,他就完全可以给平阳公主交差了。 可是,自打他的菜地里开始养殖家禽,曹襄的脑子就变得不太对劲了。 莫不是、铅毒损坏了这厮的中枢神经吧? 将霍去病和金雕安顿在一座木楼后,杨川给所有部曲、仆役人等下令,除了他与堂邑父二人,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 尔后,他便去寻曹襄,想看看到底出怎么回事。 不料,刚走进曹襄独占的那座阁楼,杨川就呆住了:“曹襄,你这是、在干什么?” 第九十二章 变态的曹襄(求追读) 一只小老虎,不对,两只老虎幼崽。 此刻,就趴伏在地上,口中‘吱吱吱’的叫唤着,满脸哀怜的‘跪舔’着豹姐的爪子、腿脚和那张凶巴巴的脸。 豹姐的表情很严肃,时不时的打一个哈欠,张开血盆大口,两只老虎幼崽便会赶紧凑上去,十分狗腿子的舔掉豹姐嘴角的口水。 当然,这还不算最离谱的…… 让杨川一脸愕然的,还是曹襄这厮。 只见这位大汉平阳侯、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身上披一件鸡毛缝制的蓑衣,手提一根两三丈长的竹竿,头戴插了鸡毛的斗笠,像一位牧者那般,带领一大群毛茸茸的小鸡、小鸭、小鹅,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明媚阳光下,曹襄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看上去竟有些莫名的风轻云淡,嘴角还挂着一抹晦涩的微笑。 看见杨川走进院子,曹襄得意的笑道:“杨川,让你见识见识本侯的本事!” 说着话,他口中一声呼哨,那一大群小鸡、小鸭和小鹅快步跟上来,围拢在曹襄脚下,一个个伸长脖子大声叫唤。 叽叽叽,嘎嘎嘎,呃呃呃。 就、十分的热闹。 看着杨川疑惑的神情,曹襄哈哈大笑,将手中的长竹竿挥动几下,大声吆喝:“虎一、虎二,带领本侯的孩儿们去进膳!” 两只老虎幼崽闻言,刚要转身,却又不自禁的停下脚步,可怜巴巴的望着豹姐。 豹姐十分不耐烦的吼鸣一声,那两只老虎幼崽如蒙大赦,飞一般的奔到曹襄脚下,奶凶奶凶的叫唤几声,便率先先院门外走去。 那一群鸡鸭鹅幼崽,竟似着魔般,乖乖跟在老虎幼崽屁股后头,一路叫唤着,浩浩荡荡向不远处的菜地走去。 “杨川,本侯的这一手如何?”曹襄看上去很得意,细细的脖颈上,那颗硕大的头颅似乎变得更大了。 “你把头发弄短些,令其朝上冒起来,就像一只骄傲的老鸡公了。”杨川没好气的调侃一句。 曹襄也不以为意,果真将头发弄乱,使劲摆了摆,昂着大头嘿嘿笑道:“你的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本侯不知晓,你不就以为我曹襄脑子坏了么? 实话告诉你把杨川,本侯如今清醒的很,真的,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今后需要干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干,明白?” 杨川摇头,道:“不明白。” 两只老虎幼崽,领着一大群拳头大小的鸡鸭鹅,一走进菜地里,登时便分成泾渭分明的三大群,小呆头鹅欢快的奔跑着,像一群好斗的家伙,也不知道在搜寻什么; 小鸭子则像它们的父母,最喜欢刨土,很快就从湿润的泥土里翻出一些白色小虫和细嫩的草根,讨好似的招呼那些小鸡过来‘进膳’。 至于小鸡,它们进餐的时候就显得从容多了,鹅黄色的尖嘴,一啄一個准,看着还真挺舒服的…… “杨川,我想清楚了,”蹲在田埂上观察一阵家禽进餐,曹襄突然叹一口气,“这人活在世上,总得干点什么才好,你看看我,除了浪费粮食、祸害良家妇人,差不多就是一个废物啊。 母亲想让我建功立业,像霍去病那样去羽林军混一份军功;同时,还要我想办法把平阳侯曹氏的家业做到更大,挣更多的钱币,购置更多的田地、矿山、山林、沼泽和仆役。 可是杨川伱知道吗?我真要这样去做,就算没有人给我下毒,我也很快就要死掉,你信不信?” 杨川直截了当的摇头:“我只是一个厨子,农夫,这些事情不了解,也不懂。” 曹襄‘嘁’了一声,十分鄙视的瞪着杨川:“我就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我曹襄当作朋友、兄弟,其实,我跟霍去病一样,对你杨川打心眼里喜爱啊。” 杨川往旁边挪一挪,默默夹紧腿裆:“我不喜男风。” 曹襄有些伤感,也有些生气,不再理会杨川,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我一个大汉平阳侯,从爵位上来说,列侯算是到头了,你说,我还想着要弄一份军功,那不是找死吗? 我舅舅那人……唉! 他的心思很重,真的,杨川,以后你见了他你就明白了,我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冷,你可以骂我曹襄是个窝囊废,但我真的很害怕见我舅舅。 每次从未央宫出来,我都好半天尿不出尿尿,就算快要憋死了,真的尿不出来,那种感觉差极了。 此外,桑弘羊和大农令的那些官吏,整日挖空心思的想将盐铁酒水铁器农具铸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收归朝廷所有,我是大汉最大的盐贩子,你说说看,我能躲开这些烂事吗? 你看着啊杨川,以我舅舅的心思,大汉天下所有的值钱东西、好看的妇人和挣钱的生意,终究都会变成我舅舅一个人的独享之物。 在以前啊,我只是害怕,但没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霍去病那些狗日的一样,让自己变成长安城的浪荡子、纨绔子,不学无术,无所事事。 那些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杨川,你特娘的别笑话老子! 如果你小子也有那么一个舅舅,估计你早就逃之夭夭,还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但是现在,我想清楚了。 我就学你杨川,我曹襄要成为大汉国最好的农夫,不,大汉最好的家禽养殖者,什么心也不用操,就给你们提供数不尽的鸡鸭鱼肉、鸡蛋、鸭蛋、鹅蛋……” …… 听着曹襄的一通‘长篇大论’,杨川的心情,莫名的就低落了下去。 看看这万恶的旧社会,把一个大汉平阳侯、最大盐贩子、皇亲国戚给逼成啥样子了?杨川相信,曹襄的这一番话,都是肺腑之言。 想想自己一个小厨子,又能如何呢? “那也不至于让自己变得魔怔啊,”杨川低头想了很久,很认真的说道:“你知道吗,如果你舅舅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他肯定会觉得你在骗他,这样不好。 曹襄,听我一句话,正常些。”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曹襄嘿嘿笑道:“其实,我还真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心喜欢这些鸡啊鸭啊什么的,对了,我其实还喜欢养鱼。 跟这些家伙呆在一起,我的心情就很好,我好像能听懂它们的语言,能明白它们的心思。 这种感觉,你其实也有,看看你跟豹姐、傻雕它们在一起时脸上露出的笑容,我曾经十分羡慕,不过现在么,我也找到那种感觉了。” 最后,曹襄站起身来,指着菜地中的家禽们悠然笑道:“杨川,你就等着瞧好了,我曹襄要让这大汉天下所有的百姓人家,都吃上我曹氏鸡肉、曹氏鸭肉、曹氏鹅肉、曹氏蛋……” …… 就在二人蹲在田埂上‘掏心窝子’时,一辆华美的马车,在数百名仆役的簇拥下,从东面的黄泥官道上缓缓驶来。 另外,还有数十名鲜衣怒马的少年,紧跟其后,一个个顾盼自如,油头粉面,竟是一个比一个生的俊俏。 这一行人来到杨川封地时,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迳直向庄院方向而去。 华美马车上,一名面如冠玉的青年,伸出一只素净白皙的手,状若兰花,用拇指与中指捏起车帘,探头向外看一眼:“这庄子果然不错呢。” “传下话去,见到杨川小贼,你们一拥而上,先给我抓烂他的脸!” 第九十三章 危机(求追读) 要开始熬鹰了,霍去病的两只眼睛里都在冒着小星星,他蹲在一只特制的笼子前,瞅着里面的七只老雕嘿嘿嘿的笑个不止,听上去挺瘆人的。 金雕是天空之王,何等的骄傲。 此刻,这七只老雕凶狠的盯着霍去病,时不时的,猛扑上前,用其粗粝而锋利的爪子,愤怒的撕扯网罗住自己的绳网,发出一声声凄厉唳鸣。 它们挣扎着,用其尖锐的弯喙,想去啄一下眼前这少年。 很快的,老雕们的爪子、嘴角和脖颈等处,血迹斑斑,加上它们浑身倒竖起来的羽毛,看上去还真有点令人惊心动魄。 这些情况,杨川早已告知,所以,霍去病根本就不在意。 他只想要几只属于自己的金雕,就像杨川那样,就算去田里看看割过两茬的苜蓿发芽了没有,都是那么的拉风,前面有豹姐开道,头顶六只傻雕盘旋…… 、啧啧,想想就让人生气啊。 “雕甲,雕丁,你俩休要闹腾了。” “还有雕丙,你莫要把爪子弄伤了啊你个傻雕!” 在给傻雕‘起名’这件事上,霍去病很是鄙视杨川,听听那厮给自己的六只傻雕起的破名字,什么雕一、雕二、雕三,简直不忍卒听啊。 所以,霍去病深思熟虑后,给自己的七只金雕命名为:雕甲、雕乙、雕丙、雕丁…… 十天干,十二地支,以后若能孵出小雕,还可以天干地支结合起来,加上数字编号,差不多能无穷匮也,想想就挺有文化的。 “雕儿,别挣扎了,你们就从了某家呗。” “以后跟随某家横扫天下,吃肉喝酒,醉卧沙场,封候拜将……” 就在霍去病对七只金雕‘谆谆善诱’之际,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吵吵嚷嚷的,似乎有数百人涌入杨川的庄院,这让他甚是烦躁。 于是,他隔着窗户怒吼一句:“都给耶耶闭嘴!” “哎吆,还挺霸道啊?” 一名身穿华美衣衫的俊俏少年‘啪’的一声打开一把绢扇,作势在面前扇了几下,皮笑肉不笑的扬起脸来,对着木楼二层的窗户喊道:“杨川小贼,还不下来受死!” 堂邑父手提一根丈八马槊,脸色阴狠:“你们,都滚出去。” 那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倒也识货,看着这个壮硕如半截铁塔的匈奴人,纷纷侧目,差不多都是绕着走路,有七八人打算冲上木楼。 “任何人,不得踏入木楼半步。”堂邑父将马槊横着提在手里,挡住那些华服少年。 眼见得木楼唯一的入口被堂邑父堵上,那些华服少年纷纷转头,看向后面的那辆极为奢华的大马车。 “杨川小贼在楼上?” 马车的门帘被掀开,露出一张白生生、俊俏俏、粉嘟嘟的脸,似笑非笑的瞅一眼堂邑父,便不再理睬,而是十分优雅的勾一勾手指:“那個谁,苗老四,带人上去,将杨川小贼捉来见我。 至于这个匈奴人嘛。 杀了算了,一个狗都不如的家伙,竟敢挡在本公子面前……对了,这是三枚钱,就当是赔命的罢。” 不得不说,马车上这青年男子的声音极好听,如果杨川在场,一定会骂一句‘窝草,男中音小鲜肉’;不过,在堂邑父眼里,你算个屁。 我家小郎君,比伱狗日的俊俏一万倍! 就在堂邑父心中如此作想时,一名黄脸汉子将三枚钱币随手丢过来,在地上‘叮当’作响:“这是你的卖命钱,等会儿你带到那边去吃酒。” 这汉子身材不高,脸色焦黄,干干瘦瘦的,两只眼睛却如鹰隼一般阴沉冷漠,他左手捏着腰间的剑鞘,右手握住剑柄,大踏步向堂邑父走过来。 陡然。 二人相距五步左右时,黄脸汉子一声低喝,腰间长剑已经拔出,如同一道白森森的匹练般骤然向堂邑父的脖颈处刺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声轻微的机括响过,这人腰间的剑鞘内,竟然射出一蓬蓝汪汪的玩意儿。 暗器。 这黄脸汉子明着一剑刺出,实际上,他的那个鳄鱼皮剑鞘里却另藏玄机,竟是一个阴人神器,这让堂邑父愕然不已。 这狗日的,怎么跟我家小郎君一个德行…… 情况紧急,堂邑父根本就来不及想清楚,加上他本就是手脚比脑子快的那种人,只是转念间,便是一个侧滚,手中马槊从下而上,犹如一条毒蛇般骤然刺出。 堂邑父终究还是没有避开毒针,腿上微微一阵刺痛,却是有七八枚毒针射了进去。 不过,他手中的马槊却一下便要了那黄脸汉子的狗命,直接洞穿其咽喉;堂邑父暴喝一声,手腕一翻,那汉子的尸身便被高高挑起,就像一条死狗那般,‘嘭’的一声砸在十几步外的黄泥地面上,微微抽搐两下,便死掉了。 堂邑父站起身来,只觉得小腿上一阵酥麻,心中恼怒不已:“尔等,不准上楼!” 这一场打斗,不过三两个呼吸,便有一人横尸当场。 看着威风凛凛的堂邑父,再看一眼已然死透的‘苗老四’,那一群华服少年和一众部曲、仆役呆住了。 就连马车上那名俊俏美男子也一脸愕然,口中叱骂道:“苗老四真是一个废物,连一个匈奴人都打不过,死了活该。” “匈奴人中了毒针,你们一拥而上,将其剁成肉泥!” 数百部曲、仆役闻言,发一声喊,竟是人人拔出腰间兵刃,毫不犹豫的向堂邑父扑杀而来,这嚣张劲儿,一看就十分的熟练。 堂邑父头脑一阵眩晕,心下惊疑不定,但却毫不犹豫的向前跨出一大步,手中马槊猛的挑出,便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汉子戳死当场。 “杀!” “弄死这匈奴人!” 众部曲、仆役呆了一呆,再一次向前扑杀过来,竟是人人奋勇当先,没有一个人敢落后于人。 堂邑父向后退出半步,挡在木楼的楼梯入口,一根丈八马槊挥舞起来,‘呜呜呜’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转眼间便弄死七八人。 无奈,对方人实在太多,眼看着就要守不住了。 便在此时,木楼的窗户被推开,霍去病探出半个身子,遥指马车斥道:“董偃,你再敢令人向前半步,某家灭你三族!” “霍去病?” 马车上那俊俏美男子一愣神,连声嘶吼:“停下,都给我停下!” 厨子的心里话(阅后即焚) 从开书到今日,各位读者老爷陪伴厨子整整四十八天了,想想就觉得很幸福。 这本书好像很挑读者,喜欢的朋友从头追到底,提出很多有益建议和意见,让厨子不至于写偏;不喜欢的,看完书名简介就离开了。 咳,还真跟开饭馆的一样! 厨子感慨良多,也渐渐摸索出一点写作上的小技巧。 长安城的主线剧情铺排差不多了,已然进入故事情节之中,本来写得很从容,厨子每天沉迷于讲故事的这件事,舒服极了。 可惜,为生计所迫,过年期间,厨子接了七八家流水席的活儿,白天颠勺,夜晚写故事,日子过得……嗯,就十分的充实呢。 相信煎熬过这几日,一切都会豁然开朗,就跟读者老爷们一样,新年新气象,在新的一年里,定会学业有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阖家安康! 不废话了,跪求一波追读。 编辑说了,紧要关头,今明两天的追读数据,决定这本书的命运,要么冲上三江、强推,应该有个不错的首订成绩;要么,平平无奇的熬到二月一日上架…… 厨子突然开始焦虑起来了。 三江……想都不敢想啊,咱们一路扶持着走来,竟然有那么一丢丢可能了? 弟兄姐妹们,加把劲,帮厨子拉一下追读,别养书了。 拜托了! 《汉厨》厨子的心里话(阅后即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全部弄死(求追读) 霍去病是卫青的亲外甥,皇帝对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甚是喜爱,不仅令他长居宫苑,如今还入了羽林军,算是刘彻最为宠信之人。 仗着馆陶大长公主刘嫖的权势,董偃就算再嚣张跋扈,却也不敢轻易招惹霍去病。 虽然,霍去病其实才是他最想对付的人…… “董偃,你这个腌臜货,跑到我兄弟封地上作甚?”霍去病很生气,脸色看上去看阴沉,与他平日的跋扈截然不同。 董偃走下马车,拱手笑道:“哎吆,去病儿,你不在羽林军中操练,怎么跑这乡下地方来了?” 霍去病看一眼堂邑父,沉声道:“给他解毒。” 董偃‘啪’的打开手中丝帛折扇,笑吟吟的瞅着霍去病,却不接他的话茬:“啧啧,去病儿,上一次在未央宫见过你以后,大长公主就对你这少年念念不忘呢; 要不,等会儿随本公子回长安城,去病儿,大长公主对你可是想得紧……” 霍去病黑着一张脸,对着董偃吐了一口唾沫:“滚!” 董偃却不以为意,呵呵一笑,伸出状若兰花的几根白皙、修长手指,作势在鼻子前面扇动数下:“哎呀,去病儿,你咋还对本公子吐口水呢? 要不伱下来,往我口中吐上几口? 本公子可听说过,如你这般健壮的雏儿少年,就连口水都是甜丝丝的,好吃极了;对了,大长公主最近贵体欠安,需要几斤童子尿疗疾,如何,这便跟随本公子去长门园玩耍几日?” 霍去病恼怒至极,刚要从窗口跳出来,可一回头,看见自己的七只老雕,又强行按捺下来,冷着脸骂道:“董偃,某家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今日就不揍你了。” “这样,你先回去,等半个月后某家去长门园找你玩耍。” “某家好久没有揍人了,到时候弄死你狗日的董偃!” 说着话,霍去病低头看向堂邑父:“堂邑父,你赶紧找你家小郎君去,让他想办法给你解毒,董偃的事情回头再说。” 言毕,他看都懒得去看董偃等人,‘嘭’的一声关上窗户,回去继续‘熬鹰’去了。 堂邑父觉得腿脚又麻又痒,心跳气喘,眼前似乎都开始冒出花花绿绿的小泡泡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大咧咧的往楼梯上一坐,沉声道:“任何人,不得踏入此楼半步。” 董偃呵呵笑着,风轻云淡的摇动手中的丝帛折扇,好整以暇的说道:“大家伙都等等,这匈奴人再有一炷香工夫就该死了,到时候冲上去,将杨川小贼给我捉下来。” 众部曲、仆役和数十名华服少年齐声应诺,竟在庄院分散开来,胡乱翻捡着,顺手将一些瓶瓶罐罐砸成一片狼藉。 “啧啧,这厨房不错,给我砸了。” “呀,还有十几筐鸡蛋、鸭蛋?哈哈,砸了砸了。” 乒乒乓乓一阵打砸,杨川好不容易才收拾整理出来的庄子,自然早已鸡飞狗跳、一片狼藉,堂邑父守着木楼,偏生还不敢走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董偃等人胡作非为。 这個时节,真是农忙时节,几乎所有青壮劳力都在田间劳动,十几名留在庄院里烧火做饭的厨娘、仆役,被这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伙撕打一顿,披头散发的被扔了出来。 曹襄的十二名厨娘刚要哭闹,却被董偃亲自上前,照着其中一人俊俏的脸上扇了一个耳光,叱骂道:“嘁,我当是什么货色,原来是卓氏门下的舞娘啊?” “来人,将这些不知羞耻的贱货给我剥光了打,打死一个算一个……” …… 就在庄院里闹得鸡飞狗跳时,远处田埂上,杨川有些疑惑的站起身来,向庄院方向张望几眼:“曹襄,刚才来的那一群人,是不是你们曹氏的?” 曹襄一门心思的观察着自己的鸡鸭鹅,连头都懒得转一下:“就算是我舅舅来了,又能如何?有本侯在此,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闹事?” 杨川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因为,他看见庄院那边有灰尘飞扬起来,似乎还有一些家禽被高高抛弃,肥硕的身子在半空中拼命挣扎…… “不对,我先回去看看。”杨川说了一句话,便向庄院方向回去了。 老远的,便听到有人在惨叫,伴随着一阵十分嚣张的笑声,似乎是曹襄的那十二名厨娘被人打了? 不等杨川走进庄院,六只傻雕一个盘旋便回来了,有些恼怒的鸣叫几声。 豹姐也发现不对劲了。 它浑身的毛发突然倒竖起来,便要疾冲出去,却被杨川伸手拦住:“别轻举妄动,跟在我后面,咱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然后,他就气炸了。 这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玩意?一个个身穿华美丝帛衣衫,就连那些明显是仆役的人,也是嚣张跋扈,正在他的庄院里胡乱打砸。 最为凄惨的,便是那十二名厨娘,竟然被一群油头粉面的华服少年剥光了,用鞭子抽打着玩;一脸灰暗之气的堂邑父横抱一根马槊,端坐在木楼入口处,看上去状态很差。 ‘中毒了?’ 杨川只扫了一眼,便大致清楚发生何事。 他也一眼便看出,一棵大树下,那个面如冠玉、手指状若兰花的青年男子,应该是这些人的头领。 杨川随便一个手势,豹姐骤然扑出,犹如一支离弦之箭,眨眼间便冲到董偃面前,直接将其扑倒在地,‘哇呜’一口,便用四根白森森的尖牙锁住其修长脖子。 “全部弄死!” 杨川冷笑一声,一挥手,六只傻雕便在空中俯冲而下,转眼间,便有五六人的脑袋被抓出几个血窟窿,白的红的,泼洒一地。 一众部曲、仆役这才反应过来,发一声喊。 有人猛冲过来,想要解救被豹姐锁喉的董偃;其余人等,将手中兵刃挥舞的‘呜呜呜’乱响不止,大声呼喝着,躲避六只傻雕的猎杀。 其中二十几名部曲,一看便是军中老兵卒,迅速形成战斗队列,躲在大树、墙角等处,弯弓射箭,对六只傻雕射出好几箭。 杨川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猛的扑了上去,手中早已多了一把剔骨刀,另一只手中,赫然却是一把尺许长的三棱军刺。 对方人多势众,但事起仓促,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场院里几百人捱捱挤挤的,就十分的混乱。 在这种情况下,杨川体型灵活多变的优势登时便发挥到极致,凭借着迅疾无比的身法,转眼间,他就给二十几名射箭的老兵来了一个痛快,全部割喉处理。 顺带着,他左手的三棱军刺随手乱戳,转眼间,场院的黄泥地面上一片哀号、惨叫,那些被三棱军刺戳中的,无论是腰背、大腿根还是胸腹间,转眼间便会血涌如射,用手按住都没用。 “霍去病,你还不下来,以后就别来见我!” 解决掉那些弓箭手,六只傻雕没了威胁,便可以大大方方的进行猎杀,杨川松了一口气,十分冰冷的下令:“一个不留,全部弄死!” 第九十五章 杨川生气了 杨川很生气。 他气的不是这些人的乱砸乱打,对于馆陶大长公主针对自己一事,他其实早有所料;他生气的是霍去病,为了几只老雕,竟然能容忍别人在他杨川的封地上胡作非为,却还能不声不响。 他气的,是眼看着堂邑父都中毒了,霍去病竟然没有下来。 堂邑父是匈奴人,这一点谁都没办法改变。 就算这人身份卑微,目前尚是他杨川名下的一名仆役,属于贱籍之人。 但是。 说到底,这是他杨川的人,就算曾经有过龌龊、误解,但只要是他杨川的人,就只能由他自己去怨怒、去生气,却绝对不可让别人来欺负。 这是杨川的底线。 曹襄、霍去病这些汉帝国的权贵之人,自然打心眼里看不上堂邑父,可如此冷漠的、眼睁睁看着他杨川的人中毒,还要拼死为你守着木楼的唯一入口? 这口气,杨川咽不下去了! 这真不是他矫情,而是,这种狗屁窝囊日子,杨川受够了。 当然,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霍去病如果这会儿了还不下来,他就得重新考量一下,自己在这个狗屁汉帝国的出路问题…… 听到杨川冷冰冰的话语,霍去病坐不住了。 他推开窗户,一个纵身从木楼上跃下来,随手一拳,便将一名仆役的脖子打断,并将另外一人往肋下一夹、一拧,那人便如一条死狗软倒在地。 霍去病看见杨川在人群中,犹如一条敏捷无匹的猎豹,每一次纵跃,每一个翻滚和穿插,就必然会有一二人受伤。 被剔骨刀割喉倒也罢了,以杨川的‘庖丁解牛’刀法,随便一刀子下去,必然会造成一個致命伤;最为可怕的,却还是他左手所持的那一把三棱军刺。 这种短兵刃,霍去病曾经见过一次,但并不知道其厉害之处,还以为是宰牛杀羊剁肉之物。 不料,霍去病愕然发现,杨川手中的这种棱形兵刃一旦对人体造成伤害,就是一场灾难,那个血啊,狂涌而出,即便是有人用手使劲按在上面,指头缝里却还在‘簌簌簌’的往外飚射不止。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杨川的杀人。 这家伙的武功很拉胯,身子骨也跟瘦猴差不多,如果正面对抗,董偃带来的那些部曲、仆役中间,很多人可能三拳两脚就能打倒他。 问题是,杨川的身法实在太过灵活,他使用刀子和军刺的手法太过熟练,角度又十分的刁钻,随便弄一下,定会重创一人。 与此同时,六只金雕在半空盘旋、袭击,盘绕在杨川身周十几步范围内,不断猎杀的同时,也是在保护杨川。 它们一会儿散开,分头行动,一会儿排列齐整,陡然俯冲向下,合力猎杀那些拳脚功夫十分了得的部曲。 这几个家伙,在杨川、堂邑父二人的驯养下,早已通了灵性,竟然也学会了滑铲、假摔、袭扰等假动作,让董偃带来的那些人叫苦不迭。 往往,金雕的一个俯冲下去,铁钩般的爪子,瞬间即可在人的脑袋上抓出三五个可怕的血洞。 另外,堂邑父挥舞手中马槊,脚下踉跄,却也在拼力击杀。 唯有豹姐,冷漠的锁住董偃的脖子,两只幽冷的目光,却始终不离杨川左右,自然是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一旦杨川有危险,它随口咬断董偃的脖子,即可疾冲上去…… …… 霍去病突然觉得很是愧疚。 他发现啊,自己真特娘的不是东西,别人都欺负到自己兄弟头上来拉屎拉尿了,他却为了区区几只老雕,十分漠然的听之任之。 怪不得杨川的声音,会突然变得冰冷异常。 霍去病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堂邑父手中马槊,只说一句:“你,去一边坐着,待某家杀之。” 堂邑父一个踉跄,轰然坐倒在地,瓮声道:“请霍小郎助我家小郎君!” 霍去病点头,手持一根丈八左右的马槊,大踏步奔过去,暴喝一声便冲入人群,大杀特杀。 相比杨川的灵活、刁钻,霍去病的杀人手法便十分的简单、粗暴,一根马槊被他舞动得‘呜呜’作响,每一次戳出去,绝不虚走,定有一人被格杀当场。 而且,霍去病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在杀人时,口中怒吼连连,便如猛将悍卒冲锋陷阵那般,动作僵硬而刻板,但杀伤力却极为骇人。 转眼间,霍去病身后便成了一条血路,数十具尸身,横七竖八,有些尚未死透的还在不停的抽抽着,哀号不已。 董偃带来的部曲、仆役人数众多,但一开始就被杨川杀掉其中最为精锐的二十几人,此刻,董偃被豹姐‘锁喉’,等于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如何能抵挡杨川、霍去病二人的猛打猛杀? 但也正因为此,却反而没有一人敢独自逃走。 董偃若有闪失,他们这些人的下场,恐怕会凄惨无比;故而,这些人开始负隅顽抗,仗着人多,迅速组织起一个像模像样的‘防御阵型’。 不过,已经迟了…… “杨川,我来了!” 冲杀到杨川身边,随手一马槊,戳死一人,并将其高高挑起来,狠狠的砸向人群:“真要杀光?”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若怕惹火烧身,就退到后面去。” 霍去病勃然大怒,骂道:“你把我霍去病当成什么人了!” 说话间,他暴喝一声,猛的向前跨出一大步,掌中马槊犹如一条毒龙出洞,登时便在前方一人的胸口戳出一个大洞:“都冲我来!” 于是,双方再一次混战起来…… …… 就在庄院之中混战时,曹襄终于察觉不对劲,便也赶了过来。 这货身子骨弱,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基本不怎么参与,所以,他从怀中摸出一支特制的小弩,对着天空就是一箭。 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极远处的山林中一阵骚动,很快的,便有数十人快步向曹襄这边奔过来;这些人,一个个相貌凶悍,头脸身上伤痕累累,一看便知,这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的百战老兵! 这数十人奔到曹襄身前七八步处,齐齐躬身:“见过平阳侯。” 曹襄望着杨川庄院方向,皱眉问道:“之前来的是谁?怎么好像打起来了?” 一名汉子拱手道:“好教平阳侯知晓,是馆陶大长公主门下的董偃,带领一伙人进了庄院。” “那就赶去帮忙,我杨川兄弟不擅长打架斗殴之事,”曹襄挥挥手,随口吩咐一句:“对了,若遇到硬茬,除了那个狗日的董偃,其他人随便弄死几个没关系。” 第九十六章 天大的祸事 等到曹襄走进庄院时,混战已然结束,遍地都是残肢断腿和血水汇聚而成的小坑,董偃带来的一众部曲、仆役,竟被屠戮干净,果然是一个都没留。 只留下董偃与那几十名油头粉面的少年,此刻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蜷缩成一团,哪里还敢吱声! 霍去病满头满脸都是血迹,手提马槊,踩着血污烂泥,将那些没有死透的人一一戳死,给了他们一个痛快,活脱脱就一杀人小魔王。 平阳侯府的几十名老杀才,也是人人浴血,排列整齐的站在一堵黄土夯筑的墙壁下,对着曹襄拱手。 杨川则蹲在堂邑父身边,用一块奇怪的黑色石头,将那匈奴人腿上的七八枚毒针‘吸’出来,并将自己的嘴凑在伤口处,使劲咂出里面的污血。 “提一桶生浆水过来。” “曹襄,将新挖的蒲公英嚼碎,敷在伤口处。” “你,到我房间去,将那个鹿皮行囊拿来。” 堂邑父中毒时间已久,再经过一番拼死搏杀,应该到了毒气攻心的关头,整個人软倒在地,脸上蒙着一层青森森的绿光。 一名衣衫不整的小厨娘,快步提来杨川的那只鹿皮行囊,从里面倒几十样草药,都是杨川这些年慢慢收集起来的。 “看看,这种草药叫甘草,差不多能解百毒,”杨川挑了一包甘草,抓了一大把给那小厨娘,“速去煎熬一陶罐甘草汤汁。”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这甘草号称‘药中国老’,据说能治七十二种乳石毒,解一千二百般草木毒,调和众药有功,就连张仲景都对之赞不绝口呢。 杨川亲手给堂邑父灌下五六瓢生浆水,眼看着这个匈奴人呕出几大滩黄水,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嘴里嚼着一根甘草:“豹姐,松口,让他爬过来。” 说话间,他刻意往一座木楼后面走了二三十步,避开那些粉头少年的耳目,这才停下脚步。 被豹姐锁喉的董偃,早就吓个半死,屎尿灌了一裤裆,此刻,豹姐缓缓松开血盆大口,他还真的就只能‘爬’过来…… “杨川小贼,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贵人。” 董偃这厮倒也光棍,眼看着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便干脆咬牙切齿的咒骂起来:“你杀了大长公主的部曲和仆役,杨川小贼,你这次死定了!” “休要以为有霍去病、曹襄二人撑腰,你便可以为所欲为,长安城里,岂有你这等腌臜贱货的立足之地?哈哈哈,伱就等着被五牛分尸、被剁成一滩烂肉去喂狗吧!” 杨川面无表情的蹲下来,劈手揪住董偃的发髻,将那张粉嘟嘟、油腻腻、白生生的俏脸掰直了,让其直面自己:“你便是董偃?” “杨川小贼……” 董偃刚要吐口水,就被杨川顺手一把,将那张十分俊俏的粉脸摁住,并使劲在地上墩了七八下,随口说道:“是吗?你这逼脸挺厚实的,说说看,上面抹了几层猪油? 啧啧,看看这胭脂水粉,都有半寸厚了,你说你咋就如此恶心人呢?” 董偃满脸都是血污,好几次要开口咒骂,无奈杨川下手太狠,转眼间便让他口鼻出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差不多磕掉了一小半。 “杨川小贼,你竟然如此……窋欻(chua)!” 董偃刚骂得一句,就被杨川照嘴上捣了一刀把,又磕下来几颗牙齿。 “本公子的名讳,也是你这腌臜货能叫的?”杨川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对着霍去病、曹襄二人招招手:“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讲。” 二人走过来,看着浑身浴血的杨川,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尤其是霍去病,竟有些愧疚的底下了头,瓮声瓮气的说道:“杨川,我霍去病不是那种人。” 杨川冰冷的脸上,终于慢慢露出一抹笑意,伸手在曹襄的肩膀上拍一拍、抓捏几下,顺手揩掉手上的血污:“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了,今后,你二人若有事,杨川义不容辞,直接提着刀子就戳他狗日的。 希望你们也一样。” 霍去病狠狠点头:“好,有人再欺负你,我弄死他!” 曹襄欲言又止,苦笑道:“咱三人互帮互助没问题,谁叫咱是兄弟呢,问题是……今日杀了大长公主的几百人,咱们恐怕脱不了干系啊。” 杨川嘿嘿冷笑道:“咱不玩阴谋诡计,怕的求!” 说着话,他从怀中掏出两卷薄薄的羊皮,随手丢给董偃:“拿去,让你带来的那些小鲜肉将上面的话都背熟,否则,给他们每个人的裤裆里割一刀。 告诉他们,谁先背会谁先回家,一炷香工夫背不会,谁就去死!” 终究是形势比人强,董偃即便心中早已怒火中烧,却也只能一脸沮丧的接过羊皮,向那一群油头小生走去。 杨川突然说道:“曹襄,让你的人都退下吧,不得召唤,不准踏入庄院半步!” 曹襄微微一愣,挥一挥手,将那几十名部曲死士打发出门。 杨川冷冰冰的说完话,就走到一边,吩咐几名小厨娘烧水,打算先好好的洗一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衫再说,这满身血污的,味道实在是太冲了。 于是,就在一大滩尸体和血污中间,董偃与那一帮油头粉面的少年,开始抖音背诵:“苜蓿三百斤,配以十二斤豆粉、八斤麦麸、四斤青稞、二斤盐、一斤四两鸡鸭鱼鹅骨粉……” 只背得一遍,曹襄还一脸懵逼。 霍去病却愣住了,他猛然转首,满脸惊愕的瞅着杨川:“这……是何意?” “董偃在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呢,”杨川随口说道,“霍去病,你说你也是个站着尿尿的,咋就这么多废话!” 霍去病一阵气结,一张黑脸都涨的通红了。 杨川让这帮人背诵的,可不就是他与杨川、崔九三人没日没夜整出来的‘战马饲料配方’么?如此大大方方的泄露出去? 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祸事啊…… 第九十七章 爆炒狗腰子 不愧是长安城里的纨绔子,这些油头粉面的家伙,家学底蕴其实都不差,一个战马饲料配方、一个锅盔制作秘法,不到一炷香工夫,便背得滚瓜烂熟。 这时,十二名小厨娘抬着一个大浴桶出来,问杨川在外面洗还是在屋子里头洗。 杨川瞥一眼垂头丧气的董偃,突然一笑,道:“就在外面洗吧,我一边洗澡,一边考校这些家伙的课文背诵。”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下,杨川剥掉一身血衣,露出他干瘦身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让曹襄、霍去病二人看了,也是眼皮狂跳不已。 想不到,这家伙身上竟有如此多的伤痕,这小小年纪的,都经历过一些什么? 霍去病、曹襄二人对视一眼,暗叹一口气,将目光转移开来,却是实在不忍看到这货伤痕累累的样子。 “看,这些是鞭子抽打出来的;这种呢,是滚烫的羊油弄出来的。” “鞭子抽烂你的肌肤,往伤口里撒一小撮青盐,然后,再滴几滴滚烫的羊油,简直能把人疼哭,也不知道那些狗日的怎么想到的,哈哈。” 杨川惬意的躺在浴桶里,让十二名小厨娘搓揉着身上的血污,随手指点着身上几处伤痕,十分平淡的说道:“那些害过我的羌人、匈奴人,全部被我给弄死了; 那些人啊,就是豺狗子,还号称自己是羊日哈的、狼日哈的,依我看来,全都是狗日哈的。 霍去病,曹襄,你们都养过狗、吃过狗肉,对狗这种东西了解多少?” 这世上的狗啊,都有一個相通的特点,那就是你若对一条疯狗表达善意,示之以弱,那些畜生便会往死里咬你,可是,你若把它给弄疼了、弄残了,它可会一辈子都敬你、畏伱。 甚至,有事没事的,还会对你摇几下尾巴……” 说了一阵闲话,杨川招招手,对着董偃笑道:“那个董鸭啊,过来过来,让耶耶考校一下文章背诵得如何了。” 董偃双目之中几欲喷火,深吸一口气,憋了足足三五个呼吸,方才缓缓吐出,一声不吭的走过来。 “背。”杨川淡然道。 董偃甚为流畅的将战马饲料配方与锅盔制作的秘法背诵一遍,紧接着冷笑道:“杨川,你区区一个十三级中更卿爵,竟敢依仗军功,在自己的封地杀人行凶,依照我大汉律例,你就等着被夷灭三族吧!” 杨川点点头,道:“还不错,搞事之前对本公子还做了一点调查,对大汉律例也还算是比较熟悉,是一块当狗腿子的好材料。” 董偃梗着脖子不吭声。 杨川捞起一把清水,随手泼洒在董偃的头脸之上,继续说道:“不过呢,你这消息有遗漏,我现在是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 董偃明显一愣神,旋即冷笑道:“就算你入了羽林军又如何?擅自杀人部曲、仆役几百人,就算是有平阳公主、曹襄、卫青和霍去病给你撑腰都没用。 杨川,你这次死定了!” 杨川哈哈大笑,转头看向曹襄,悠然道:“平阳侯,你是列侯,大汉律例对你来说应该很熟悉吧?那你来说说,有人图谋羽林军战马新饲料配方和新式军粮的制作秘诀,该当何罪? 若这些人与羌人、匈奴人勾结,算不算里通国外、图谋不轨啊?” 曹襄看一眼霍去病,目光闪烁几下,突然翻脸:“什么?他们抢走的竟然是羽林军战马饲料配合和新式军粮制作秘法? 好你个董偃啊,真看不出来啊,你这腌臜货竟然里通国外、图谋不轨啊? 怪不得你会不择手段的讨好、巴结大长公主,原来竟是为了窃我大汉机密?你这吃里扒外的狗贼,看耶耶今日不弄死呢!” 曹襄义愤填膺的冲上去,挥舞着他那豆芽菜似的小胳膊、小拳头,在董偃的头脸上使劲打了几下,口中自是骂不绝口。 董偃却早就吓傻了。 羽林军战马饲料配方! 还有什么狗屁新式军粮…… 瞧着如丧考妣、失魂落魄的董偃,杨川终于暗暗吐一口气:‘这一道爆炒狗腰子,终于有点成色了,剩下的就是掌握火候。’ 不得不说,这狗腿的腰子还挺难整治呢,先不说这条狗凶残与否,就一句‘打狗还要看主人’,就让杨川承担了极大的风险,火候稍微差一点,可能就会坏事。 想想自己的对手,竟然是大汉大长公主,刘彻的姑母兼丈母娘,前任皇后陈阿娇的亲妈,杨川就觉得真特娘的酸爽。 如果这一道‘爆炒狗腰子’整治不好,弄出一盘夹生菜,无论是刘彻、馆陶公主还是陈阿娇,哪一个人物他都得罪不起啊。 等到那时,恐怕就只能亡命天涯了。 “董偃,你老实交代,谋取羽林军战马饲料与新式军粮的配方,是受何人指使?” 这时,霍去病也反应过来了,他阴沉着脸踏上前一步,双目如电,冷声喝问:“说,是羌人还是匈奴人?抑或是哪个藩国之人?” 董偃脸色铁青,刚要朝杨川吐口水,却被一旁的霍去病一马槊捣在嘴巴上。 这一下,不仅剩下的半口牙齿被统统磕掉,就连嘴唇都被弄破一大圈,露出满嘴的血沫子和烂肉,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风流倜傥。 霍去病心里明白,此番给董偃泼脏水,其实是杨川唯一的退路,一旦演砸了…… 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就表演的十分卖力,转头便向那些油头粉面的少年走去:“呔,你们老实交代,此番前来,是受何人指使、何人为首领?” 这些粉头少年,皆为长安城一带的小门小户人家子弟,虽说家里也有一定权势、财资和良田,可面对曹襄、霍去病时,却连个屁都不是。 此刻,听说自身被卷入一场天大的祸事,这些少年一个个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哆嗦着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手指,默默指了一下董偃。 “董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霍去病冷冷问道。 这时,董偃终于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霍去病,曹襄,杨川小贼,你们休想给我泼脏水,咱们这便去长门园寻大长公主,将事情的原委说个清楚! 杨川,你无故杀人,你……” 董偃满口喷着血沫子,看上去咒骂不已,实际上,很多骂人的话语,差不多都是杨川脑补出来的,因为,董偃的一张嘴啊,早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一张口就漏风。 杨川微微冷笑,转头对曹襄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这位大汉平阳侯了。” 曹襄哈哈大笑:“这种事情,我区区一个列侯岂能摆平?” “本侯这便给我舅舅金雕传书,让他亲自过问一下,董偃这厮谋取我大汉羽林军草料与军粮配方,究竟受何人指使。 我舅舅这人呢,你也知道,他最是明察秋毫了。 董偃啊,你就放心好了,我舅舅从来都不会冤枉任何人,更不会对大长公主殿下起疑心的,再怎么说,馆陶公主还是我舅舅的亲姑母、亲丈母娘呢,哈哈哈,嘿嘿嘿!” 第九十八章 动了杀机 董偃算是彻底给废了。 杨川泡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衫,观察了一阵堂邑父的毒伤,发现这个匈奴人的一条命算是给捡回来了。 他折返回去,劈手抓住董偃的发髻,随手在其裤裆里就是一刀。 顺带着,一把剔骨刀,在这厮的嘴里一通乱捣乱戳,将一条曾经十分灵活、伺候过汉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馆陶公主的舌头,硬生生的给搅成了一团烂肉。 整个过程中,董偃疼的哀号不已,浑身抖如筛糠。 杨川却基本没什么表情,嘴角挂着一抹十分古怪的微笑,就连曹襄、霍去病二人都看得一身惊悚,更别提那帮粉头少年了。 “曹襄,你这便传信给长安城。” “还有你们,只要老老实实的交代问题,平阳侯自会想办法保住尔等狗命,要是敢信口开河的乱说话,哼,董偃便是下场!” 让人端过来半盆清水,杨川慢吞吞的将双手洗干净:“对了霍去病,你去忙你的,熬鹰的事情不能间断太久,否则,会让那些老雕心中有杂念,免不了得多费很多手脚呢。” 霍去病看一眼杨川,再看一眼曹襄,闷头上了木楼,去熬他的七只金雕了。 杨川、曹襄二人也走上木楼,对疼的在地上哀号打滚的董偃和那帮粉头少年,根本就没再理睬。 原本静谧宜人的庄院,经过这一番混乱,尸横遍地,血污横流,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道,很快便召来一大群黑色的大鸟,也不知叫什么名字,反正就‘啊啊啊’的叫唤着,几次想落下来,却被六只傻雕拦在空中不敢落下来。 无名黑鸟们盘旋了好一阵子,终于飞走了。 杨川仰着脸,很认真的看着天空,突然想起当初在西域,他所经历的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却又快意恩仇的往事。 那个时候,他杀人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反正放眼望去都是敌人,随便弄死一两個人、甚至一两个部落似乎也很正常。 可是回归大汉后,他就开始缩手缩脚,那种他曾经十分鄙视的圣母情怀,让他杨川活得低声下气,窝窝囊囊,简直就是一个大废物啊。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竟然开始被馆陶公主、董偃之流的垃圾食材威胁到生命安全,干扰到自己宁静祥和的生活,简直就是该死! 杨川突然叹了一口气:“曹襄,你说我能逃过这一劫吗?” 曹襄一边在羊皮上写信,一边嘿嘿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难道我做错了?”杨川没好气的骂道。 “笑伱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曹襄很快写完一封信,将其递给杨川,“让你的金雕送信给我母亲,让她去找我舅舅,哭闹一场,屁事都没有。” 看着杨川闷闷不乐的样子,曹襄笑道:“你这家伙,在我面前就别装了,你这点小伎俩,骗一骗霍去病那愣头青还差不离,嘿嘿。” 杨川回头,认真的问道:“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曹襄一屁股坐到马扎子上,舒坦的哼哼几声,“你曾经问过我三次馆陶大长公主的事情,还旁敲侧击的问过我舅舅对董偃的态度。 那时候我便知道,如果董偃想主动招惹你,估计会吃个大亏。 没想到,你这家伙下手竟然这么狠,直接给人裤裆里割了一刀,将那腌臜货给彻底废了,我舅舅听说这种事情,嘴上不说,心里还不知如何高兴呢。” 杨川却摇摇头,正色道:“可是,毕竟在自己的封地上杀这么多人……” 曹襄拍一拍杨川的肩膀,难得一见的收敛起嬉皮笑脸,道:“你的担忧我知道,我舅舅那人的确很可怕,谁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杨川,要不你先进秦岭躲避一段时间,我跟霍去病商议好,就说董偃带人图谋羽林军的新式草料和军粮配方,人多势众,将你吓得落荒而逃,人都是我和霍去病杀的……” 曹襄还要说下去,杨川却笑了笑,温言道:“没事,此次杀人其实是我早就想好了,这人啊,总不能一直窝窝囊囊的活着,你说是不是?” “馆陶大长公主想要对付我,我如果一味退让、躲避,她一定会变本加厉。” “这一次,不把她弄疼了,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 杨川没有进入秦岭深处去‘避风头’,因为,他反复推演过,自己这一次的布局应该比较完备,就算略有遗漏,只要曹襄、霍去病二人不出纰漏,问题不会太大。 他唯一担心的,自然还是刘彻对此事的态度。 无论是从汉帝国的皇家颜面来说,还是就正常男人的心理层面而言,董偃的存在,显然让刘彻极为不满,甚至暗自恼怒到羞愤。 你想想啊,自己的姑母兼丈母娘,长期包养着一个小白脸,已然成为汉帝国最大的丑闻;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尤其是坐拥天下的大汉皇帝,刘彻能受得了? 问题是。 如果刘彻不正常呢? ‘进入秦岭的几条隐秘通道,差不多已经探明,除非刘彻直接派人将他杨川捉拿归案,否则,总有一条道路通往远方。’ 这种与汉帝国之间的疏离感,让他觉得很是不舒服。 但没办法啊,谁让他从一开始就是羌人的奴隶?他板着指头算了一下,十分郁闷的发现,这几年下来,在这座天下,值得信赖的人好像只有霍去病、曹襄两个二货。 谁惹我,我便弄死谁。 这一股子压抑一年多的邪火,终于让杨川忍不住动了杀机,譬如,要不要想办法给刘嫖那老妇下毒、暗杀;另外,桑弘羊那种货色,尚需好好整治一番…… …… 就在杨川反复思量、推演之际,他的封地上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崔九。 另外一人,跟崔九差不多,也是一袭麻衣,脚穿一双破烂草鞋,高高瘦瘦的,比张骞还要高出半尺左右,黑红色脸膛上的两道法令纹深刻极了。 嗯,差不多就是能夹死蜜蜂的两道法令纹,让这个中年汉子看上去就像是一把杀猪刀,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又十分危险,让杨川忍不住心头狂跳几下。 侍御史,张汤。 来人冷着一张脸,对杨川身边的曹襄拱拱手,算是见礼了:“张汤见过平阳侯。” 曹襄躺平在马扎子上,侧头看向杨川,笑道:“看看,本侯不过就是杀了几个人,怎么连侍御史都惊动了?” 张汤摇头:“此案与平阳侯无关。” “你,便是杨川?”张汤看一眼杨川,冷声说道:“羽林郎杨川,请移步院外,某家有话要问你。” 第九十九章 羊肉泡馍? 汉帝国的版图一路向西,西北偏西,风吹草低见牛羊,人的吃食自然便以牛羊肉为主,一碗清汤羊肉一碗面,便可以吃上千年万年而不厌腻。 很多人认为,作为大汉帝都的长安城,无论是吃法还是吃相,总得讲究一点、斯文一点、雅致一点,于是,便有了所谓的饮食文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就眼下的汉帝国来说,杨川发现,总体而言,关中一带的吃食风格,更多的还是秉承了河南为主的、黄河中下游的‘中原饮食文化’的精髓,以蒸、煮、炖、烤、炙为主,总体偏软烂。 至于说汉高祖刘邦老家的风味小吃,蜀中的鲜香,西域的异香,北地的肉香,基本上都成了长安吃食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然,冠冕的说法,则是‘有益补充’。 躺在马扎子上,杨川看似在闭目养神,心底间却一直在思考,这个油盐不进、滚刀肉一般的张汤,该做成一道什么样的菜品呢? 油泼面?biangbiang面?长安葫芦头?肉夹馍? 都不行。 那就,做成一道羊肉泡馍吧。 至于说烹制一碗单走、干拔、口汤还是水围城,其实啊,完全取决于张汤自己的意愿,毕竟,就算是再牛逼的厨子,却也不能决定客人的口味…… …… 张汤是个细致人,他对数百具尸体进行了详细的检查、核对,并一一记录在案,以至于杨川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十几捆竹简,差不多都快用完了。 “这一道伤口,是马槊造成的,透体一尺七寸。” “这一人的致命伤为割喉,伤口一寸二分,一刀致命。” “这道伤口呈现三棱形状,失血过快、过多,造成其最终死亡……” 秋后的关中一带,尤其闷热,那些横七竖八的尸身早就有了很冲的味道,要不是等着长安城的人来‘破案’,杨川早就想一股脑儿的将其堆起来烧掉。 张汤却似乎一点都不嫌弃,他还时不时的蹲下身子,扳开有些尸身上的伤口,将自己的指头捅进去、拔出来,对着明晃晃的太阳观察好一阵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看出一点什么来。 这个过程就十分的沉闷而无趣。 杨川躺在马扎子上,将一個大斗笠盖在脸上,美美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时发现,张汤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俯身下来,仔细观察着杨川的脸。 杨川吓了一跳,双手抱胸:“你想干嘛?” “死者总计四百五十七人,其中,被割喉者三十三人,被异形兵刃放血致死者三十一人,马槊击杀九十六人,凶兽击杀七十三人,其余两百二十四人皆为军中兵刃斩杀。” 张汤双目幽冷,十分安静的盯着杨川的眼睛,继续说道:“此外,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被人去势、碎舌,下手之人可是你?” 杨川坐起身来,点头应承:“对,所有人都是我杀的,董偃也是我给废掉的,一个腌臜货,竟敢图谋我羽林军的战马饲料和军粮的新式配方,胆子太肥了。” 张汤摇头:“不,你只杀了六十四人,你的六只金雕击杀七十三人,再加上你废掉的一个,其余人都是旁人所杀,跟你无关。” 不愧是小时候审理过偷油老鼠的人,张汤这家伙不好糊弄啊。 “对了,霍去病杀了一些人,曹襄也杀了一些人,”杨川很光棍的往马扎子上一躺,悠然道:“反正都是为了保护我大汉羽林军的绝密嘛。” 张汤继续盯着杨川的眼睛,冷冰冰的问道:“战马饲料配方与军粮制作秘法,还有何人知晓?” 杨川伸出一指,指着被一群绣衣使者捆绑成一串的粉头少年:“他们啊,董偃夺去配方后,竟然让那些家伙都背熟了,伱说可恶不可恶? 这种腌臜货,简直就该死!” “如此说来,是你诱导或逼迫董偃行此大恶?”张汤继续追问,两只浅灰色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有点像某种冷血动物,让杨川觉得很不舒服。 “侍御史大人,你问我,我问谁去?”杨川终于忍不住了。 他慢慢站起身来,十分冷淡的说道:“我与霍去病、崔九大叔辛苦十几个日夜,终于调配好战马饲料配方,至于说军粮制作,可是我与曹襄、霍去病三人共同的心血; 其中甘苦,你问过没有? 还有,你一上来就逼问我一个受害者,你这算什么狗屁审理案件?以我看来,你这人好生可疑,莫不是董偃的同党? 来来来,要不你勘验一遍,这战马饲料的配方和军粮制作的秘法,到底好不好使?有没有用处?是不是值得我三人用性命来保护!” 说话间,杨川索性大踏步走到半死不活的董偃身边,从其怀中摸出两卷羊皮,像扔垃圾似的甩给张汤:“请侍御史勘验!” 张汤的面部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不过,还是不太明显。 他的两道深刻法令纹,微微抖动几下,开口道:“此为我大汉绝密,就算我是侍御史,却也不敢看上一眼,羽林郎这是在刁难我?” 杨川冷笑一声,不再理睬张汤,而是蹲下身来,用肩膀碰一碰崔九的肩膀:“崔九大叔,这货死不了吧?” 崔九正在‘抢救’半死不活的董偃,一脸的老神在在:“你小子下手挺狠啊,一刀就给连根剜了?” 杨川往董偃裤裆里瞅一眼,倒吸一口凉气:“嘶,当时我与这腌臜货争夺饲料配方,手里自然就没了轻重,胡乱戳了几下,想不到……啧啧,这么惨啊? 哎呀,还有这货的舌头怎么回事?只记得他给那些粉头少年大声背配方,小子当时心急火燎的,扑上去就想堵住他的嘴; 怎么,还不小心把人的舌头给戳断了?这也不应该啊,当时我只想保护配方来着……” 崔九抬头,微微皱眉斥道:“你能不能少说几句废话!” 杨川嘿然一笑,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唉,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老嫌我呱噪呢?” “崔九大叔,其实我这人呢,很少愿意说话,可看见你崔九大叔,咋就忍不住想多说几句话,你说说看,这到底是咱俩之间有缘分呢,还是你的魅力逼人,让我忍不住便心生仰慕之情,犹如那滔滔江河之水,绵延不绝……” 崔九黑着脸:“你,闭嘴!”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小贼一旦开口,崔九老贼就莫名的一阵心烦意乱;当初在石门障时便是如此,以至于被豹姐偷袭得手,差点将一条老命给丢了。 杨川躺回马扎子。 崔九老贼,这道‘酱卤牛腱子’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意思,开始有嚼头了,这让他甚为满意。 至于这个张汤这道‘羊肉泡馍’,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尚需继续烹调…… “杨川,你故意泄露我大汉绝密,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要讲?”就在此时,一脸冷漠的张汤突然开口。 他那两只浅灰色的眼睛,再一次盯住杨川的双目。 第一百章 你不认识我?(求追读) 这个张汤,简直就是一个滚刀肉,无论杨川说什么,他都一句‘故意泄露大汉绝密事’给怼回来,让人实在有些抓狂。 就连正在‘抢救’董偃的崔九,似乎都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过,老贼并未说什么。 杨川却风轻云淡,将两卷羊皮捏在手中,反复研究、对比、推算,有些郁闷的说道:“崔九大叔,你看咱弄出来的这配方,好像有点问题啊。 这个骨粉、青盐还好说,毕竟用量甚少,可是苜蓿、麦麸、豆渣、青稞、油渣这五样,咱大汉种植面积实在太小,根本就无法满足羽林军的需求呢。 要不,你借我几十万金,我在关中再行购置几万倾良田,专门给羽林军种植草料、烹制军粮算了,听说公孙敖训练羽林军时,累死的良家子少年都好几十個了。” 崔九黑着脸不说话。 张汤也黑着脸,冷冷说道:“羽林军战马饲料配方,你便是如此轻易说出来的?” 杨川懒得理睬,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封地上的五十亩麦子收割后,种植了一茬谷子,再过十几日便能收割了; 其实啊,就算因为墒情、日照什么的无法成熟,可不就能多收一茬极好的战马草料么? 大农令那帮人不是人啊,尤其是那个桑弘羊,竟然将我杨川的一份功劳全部揽在自己头上,自己升官加爵,让我喝风拉屁,简直不为人子也!” 杨川胡搅蛮缠好一阵子,突然转首看向张汤:“你是侍御史,有权弹劾、抓捕公卿以下官吏,你说说看,桑弘羊那人是不是该抓起来审问一番?他如今就在我的封地上,要不我领你过去抓他?” 张汤冷着脸,刚要说话,却被杨川摆手阻止:“伱等等,等等,刚才我突然想到一个改进军粮存储不易的解决办法,容我仔细思量一二。 你等着啊,我想完了你再来审问。” 言毕,杨川施施然上了木楼,走进自己的房间,‘咣当’一声关上门户,竟是呼呼大睡去了。 曹襄是刘彻的亲外甥、列侯、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霍去病是卫青的亲外甥、刘彻的心头肉;这两个人,张汤都不愿也不敢得罪。 那么,就我杨川没什么根基,穷小子一个,觉得好捏拿是吧? 有本事慢慢审理去,老子懒得理会…… …… 张汤黑着脸站了好久,方才拱手问崔九:“大长门与此子相识?” 崔九却有些答非所问的说道:“令人将董偃送去廷尉府地牢,看看能救活不;对了,将这些脏东西都清理一下,好好的一座庄院,看看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还有,那几十名油头粉面的腌臜货,全部送去廷尉府地牢;另外,所有涉案人等的家眷、部曲、仆役、门客等,也一律捉捕归案,严刑拷打,让他们说出董偃的背后指使主谋。 皇帝说了,此案极恶劣,骇人听闻,须严加审讯,无论牵涉到谁,无论是皇亲国戚、军中人物还是藩国之人,都要想办法连根拔除。” 崔九的话语甚为淡然,就像是随口吩咐的几句话,张汤却早已神情肃然,就连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似乎都显得更加深刻,犹如两条沉默的毒蛇。 “是,属下领命!” 张汤拱拱手,自去忙碌。 他吩咐一众绣衣使者将数百具尸身拖出去烧掉后,便让人将董偃等数十人押解回长安;地上的血污,自有仆役们洒扫。 一时间,一片哭声,哀哀切切。 那些粉头少年早就吓傻了,一个个哭得不像样子,满脸的泪水与鼻涕,有些人甚至当场瘫软在地,哭天喊地,痛斥董偃狗贼不得好死,哀求绣衣使者‘明察秋毫’。 至于张汤自己,则留在庄子上,如同一把冷冰冰的杀猪刀,直戳戳的到处走着、看着、闻着,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问题…… …… 杨川喜欢干净,这一点大家都清楚,故而,不用吩咐,这庄院沾了血污的黄土自然全部要挖掉一两尺,重新换上干净新鲜的黄土。 一时间,偌大的一片庄院,尘土飞扬,夯声咚咚,除此之外,却又没有什么多余的嘈杂,所有的人都在默默干活,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崔九往那里一站,惨白泛青的老脸面无表情,便能让人心生寒意,简直比丧门神还管用。 曹襄想要下楼去找杨川,可探头一看崔九老贼阴恻恻的样子,不自禁的缩一缩脖子,重新躺回到马扎子上,忍不住嘟囔着骂道:“看看都该到用膳时间了,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为何没法过了?”突然,崔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曹襄猛的一个激灵,像受惊的狐狸那般跳起来三尺高:“你特娘的……哈哈,原来是您呐,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 “东风。” 崔九深深看一眼曹襄,微微点头:“杨川小贼果然救活了你,怪不得呢。” 曹襄咧嘴想笑,只可惜脸上肌肉有些僵硬,只能在嘴角扯出两道‘笑纹’,干笑两声,道:“想不到区区小事,竟连大长门都惊动了……” “区区小事?”崔九瞥一眼曹襄,伸手推开窗户,“你们三个小兔崽子,还不知道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曹襄摇摇头。 崔九出神的望着窗外忙碌的景象,突然问道:“杨川是不是在你跟前打听过馆陶公主?还有,他是否问过皇帝对董偃的态度?” 曹襄哈哈一笑,很确定的说道:“没有。” 崔九不置可否的瞅一眼曹襄:“从很小的时候,你每次说谎之前,都要如此爽朗笑上几声,然后,便会面不改色的说一句假话。” 曹襄似乎一下子泄了气,一屁股坐回到马扎子上,沮丧的说道:“好吧,反正也骗不过你大长门,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杨川的确问过馆陶大长公主的事情,而且,还不止一次,总该有个十头八次吧。 上一次的猎杀,把那小子给吓坏了,所以,他对咱们那位大长公主还真是有点不放心,一有机会就打听她的事情。 不过,董偃的事情他可一句都没提。” 看着崔九微微点一点头,曹襄暗道一声侥幸:‘杨川说的没错,这人啊,在说谎话之前,必须要先说上九句半真话,再夹杂进去半句假话,效果最佳……’ 崔九又问:“栽赃之事,是你的主意?” 曹襄哈哈大笑,旋即,正色道:“不是啊,本来就是董偃图谋羽林军……” 崔九摆摆手,打断曹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冷声说一句‘董偃废了,皇帝很高兴’,便飘然离去,让曹襄的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阵子,方才嘟囔一句: “嘁,本来就是董偃之罪,凭什么要冤枉好人啊……” …… 杨川一觉睡到半夜,感觉腹中饥饿难当,便从床上爬起来,披一件睡衣去厨房,打算给自己整两个小菜,再吃几碗酒,权当是补个宵夜了继续睡。 “嗯?豹姐呢?” 走出房门两三步,杨川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最近秋高气爽,关中之地的酷热终于消退大半,豹姐很自然的露出其本来面目,每天晚上都跟杨川挤一张床,还养成了‘八爪鱼式’的睡觉姿势,致使他想干点什么都不太方便。 举目四顾,夜色苍茫。 房顶没有,附近的大树上也没有,莫非去秦岭深处寻找大毛、小毛去了? 杨川发了一阵子呆,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失去了一样十分珍贵的好东西,咋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呢! 庄院里,昨日刚死过几百人,但一层干净新鲜的黄土铺上去、夯实,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让他这个家主都觉得有些虚幻。 在一棵高大的老榆树下,杨川悄立良久。 今夜,豹姐不在身边,他很孤单。 十几座木楼犹如十几只怪兽蹲在月光下,其中,有几个窗户里透出羊油灯盏的光亮,犹如几只怪兽的困顿的独目,怎么看都觉得甚是无趣。 这该死的月亮,咋就这么圆、这么大、还这么白…… 杨川搓几下脸颊,使劲摇一摇头,将涌上心头的那一股子文青气息轻轻抹去,转身向厨房方向走去。 不料。 当他走进厨房时,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竟然在悄咪咪的烧烤撸串? 借着昏暗的、摇曳的羊油灯盏光亮,杨川看得清楚,他的烧烤炉边蹲着二人一豹:一大一小,还有一只雪豹。 雪豹自然便是豹姐。 那少年,是曹襄。 可是,这头大如斗、形若婴孩,看上去像个糟老头子的中年汉子,却又是何人?为何豹姐对他不但不攻击,反而还略带一丝亲近? 眼巴巴瞅着豹姐与别人亲近,莫名的,杨川的心里就涌上一股子怒火:“你谁啊?谁让你进我厨房了?” 豹姐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瞥一眼杨川,又懒洋洋的趴伏下来。 曹襄‘库库’偷笑。 那‘糟老头子’愕然转首,道:“我是东方朔啊,怎么,你不认识我?” 第一百零一章 屁股坐歪了(求追读) 要说起来,这个东方朔的年纪也不是很大,最多也就是三十五六岁左右,可这一副糟老头子的德行…… 好吧,杨川自承是以貌取人了。 “这位是东方朔先生,眼下在我门下当食客,”曹襄促狭笑道,“别看他相貌猥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要论及才华,算是我平阳侯府最有名的。” 杨川暗道:‘当然是最有名的,这货在后世两千年可有名了,便是一个怪哉虫,就不知骗了多少人……’ 杨川拱手,道:“见过东方朔先生。” “嗯,果然是一表人才,男生女相,非富即贵,啧啧,这生意做得不亏啊。”东方朔转过头来,很认真的打量着杨川,口中念念有词,让杨川一阵吐槽。 汉帝国初期,‘无为而治’的黄老之学颇为流行,差不多就是‘百花齐放、听之任之’,只要你不谋反,就算你每天修仙学道磕金丹都行。 故而,这一个时期的文人都有一個特点,就是所学驳杂,差不多只要有点名声的人物,不仅书读的极好、弓马箭术了得,就连那些奇门遁甲、医学占卜、麻衣相术什么的,似乎都有所涉猎,张口就来。 张骞、司马迁、东方朔都差不多。 甚至,就连大长门崔九老贼,不仅武艺深不可测,就连墨家、阴阳家、道家、法家、名家等‘各大门派’的学问,也是颇有研究。 跟这样一群老贼相处,杨川怎么就觉得有些心累…… …… “听闻平阳侯言说,杨川小郎君是一个不错的家主,所以,东方朔前来投奔,可莫要以貌取人。”东方朔开门见山的说道。 杨川看一眼曹襄:“这是?” 曹襄苦笑道:“东方朔先生……好吧,那我就说实话了。” 杨川:“废话,给我还来虚的?” 于是,曹襄便当着东方朔的面,将有些事情直接挑明了说:“东方朔先生才学极好,人品、秉性和武艺,无可挑剔,本侯曾几次举荐他入朝为官; 可是,这家伙恃才傲物,眼高于顶,每次在任上不过三五日,必会与人争执,甚至还曾动手打伤过阳陵那边的一个督邮……” 听了曹襄的话,杨川明白了。 感情是这个东方朔智商极高,就是情商偏低,每次都与自己的上司对着干? 上下打量一眼东方朔,杨川心里有些奇怪。 史书记载,这个东方朔八面玲珑、言语诙谐,不仅能将汉武帝刘彻忽悠的团团转,还能变着法儿的给皇帝谏言莫要奢靡无度、要对百姓人好一些。 这样一个人,人到中年时,竟然还是一副火爆脾气? “东方朔先生,我杨川可只是一个小小的中更卿爵,眼下才混了一个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你可别抱错大腿了。”杨川笑道。 “没事,如果你朽木不可雕,我东方朔难道就不会主动请辞?” 东方朔嘿然一笑,转头看向曹襄,悠然说道:“就譬如我的第一个恩主平阳侯,人不错,就是家大业大,已然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我东方朔就算今后能够出人头地,也甚是无趣啊。 听说你杨川白手起家,置办下这偌大的一片产业,东方朔便央求平阳侯做一次媒人,干脆将我嫁给你杨氏门中算了。” 杨川默默向旁边挪了挪:“我不好那一口。” 东方朔、曹襄二人哈哈大笑。 豹姐好一阵子没吃到烤肉,正有些气恼,眼看这三人说说笑笑的不知道撸串烤肉,忍不住一爪子刨过去,就将曹襄拨的滚出去三四步。 “看看伱,把你姐都惯成什么样子了!” 曹襄从地上爬起来,笑骂一句杨川,讨好似的朝着豹姐笑道:“豹姐,我这便给你烤几串鹿肉,回头再弄几碗鹿血,养足了精神,晚上你就去弄杨川。” 豹姐大口一张,打了一个哈欠,软哒哒的趴在地上,对曹襄的话懒得理睬。 杨川瞅着豹姐将脑袋蹭在东方朔的小腿上,竟是一点都不嫌弃,心中颇为惊奇,忍不住问道:“东方朔先生,你跟我豹姐的关系怎么看着挺亲厚呢?是不是给它喂过什么好东西?” 东方朔伸手抚摩豹姐柔顺毛发,淡然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家境贫寒,刚生下来不足满月,父母双亡,是一只母老虎将我叼去,用它自己的乳汁喂养我整整三载; 我东方朔在山林沼泽间长大成人,十八岁以前,每日相伴者,唯有虎豹豺狼野鸡兔子耳;故而,所有的野兽,都愿意与我亲近,就当我是它们中间的一只罢了。” 曹襄听得两眼冒星星,一脸的仰慕之情。 杨川却有些半信半疑。 这个东方朔啊,说不定还真是一个山野间长大的怪人,当然,更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家伙纯粹的就是胡说八道,把自己的出身说的神神叨叨的,等若是给脸上镀了一层金粉。 根据史书所载,这家伙经常干这种事。 嗯,这也是汉帝国的传统之一,就像周人先祖姜氏在某个小树林里踩了一下巨人的脚指头,天人感应,没有男人而怀孕;汉高祖刘邦梦中斩白蛇,自号‘赤帝之子’…… …… 从此以后,东方朔便在杨川的庄子上住了下来,每天像个土财主一般,一袭青衫,背负双手,在田间地头转一转,看一看,时不时的亲自动手,将那些被野狗刨开的篱笆重新弄好,差不多就是杨府的半个主人。 对此,杨川不闻不问。 他能明显感觉出来,这个东方朔啊,是他在这个汉帝国见过的第一个真正的良善之人,这一点,不用听其言,只需观其行便可知晓。 对于那些在田间辛勤劳作的仆役,东方朔很是同情,时常望着那些人唉声叹气,不止一次的劝诫杨川‘要善待那些仆役’。 杨川也终于知道,东方朔为什么满肚子学问却混得如此狼狈不堪。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屁股坐歪了”:眼下这个汉帝国,其实是皇帝和权贵的们的一桌菜,他却对百姓人家心生怜悯。 像他这种具备强烈的‘人民性’的家伙,在眼下的汉帝国绝对属于‘另类’;故而,东方朔不受打压和排挤,那才叫一个特娘的“怪哉”! 所以,杨川喜欢这个东方朔。 “杨川啊,你为什么要对一部分仆役仁厚,而对另一部分刻薄?” 这一日,杨川正与曹襄、豹姐吃饭,东方朔找来了。 他看上去很生气:“就算是他们都沦为仆役,可总归都是人啊?人是什么?人就是懂得怜悯之心,有礼仪廉耻之念,岂能使同类沦为禽兽牲口?” 曹襄苦笑摇头。 杨川却甚是惊异,拱手道:“东方先生教训的是,我其实也不想如此,无奈……” 正在此时,张汤阴着脸进门,冷笑道:“怎么,这位东方朔先生还没吃够廷尉府的牢饭,又在蛊惑人心了?” 第一百零二章 这嘴开过光啊(求追读) “原来是侍御史张汤,”东方朔回头,笑眯眯的说道:“我东方朔这是流年不利啊,怎么走到什么地方,都会遇到一条神情严肃的疯狗?” 杨川:“……” 不愧是东方朔,这骂人都不带脏字,只一句‘神情严肃的疯狗’,便将张汤骂的体无完肤,简直就像是嘴唇上抹过鹤顶红。 看来,历史书都是骗人的啊? 或者,眼前这位东方朔并非传说中的那个诙谐风趣、滑稽可笑的“弄臣东方朔”? 就这家伙的耿直脾气,无权无势,无根基背景,偏生一张口就是讥讽之言,在猛人如云的汉帝国还没有被人打死,这倒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张汤果然甚是恼怒。 不过,这货也是个人物,即便被人讽刺,除却脸色微微变得苍白,两道法令纹都快裂开口子了,终究却只是淡然问道:“听说你舍弃平阳候,投靠了羽林郎杨川?” 东方朔哈哈一笑:“什么叫投靠啊?听听,你张汤俗气不俗气! 某家听说杨川公子家里栽种了一片梧桐树,心中喜悦,忍不住便想过来休憩一段时日,对杨川小友来说,不过就是栽下梧桐树,坐等凤凰来罢了。 只有你张汤这等小人,才会整日介想着投靠别人,能有什么出息?还侍御史呢,你这人啊,貌似忠心耿耿,正气凛然,实际上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有人说你张汤不贪图富贵,不攀附权贵,两袖清风,乃我大汉难得一见的清吏;可是在我东方朔看来,你这厮沽名钓誉,贪图的却是名声啊。 伱说说看,贪图富贵与贪图名声,哪個更无耻一些? 此外,你面瘦无肉,嘴唇长薄,法令纹入口,就一副酷吏早夭之相,休说我东方朔看不起你,你以为皇帝就能看得上你这种货色? 嘿嘿,你呀,不过就是皇帝门下一走狗,等到兔子死了,就算你的两道法令纹再深一两寸,也不过是被人烹煮吃肉的货色!” 东方朔骂的痛快,一颗硕大的头颅左右摇摆,滑稽嬉笑的脸上,难得一见的出现一抹正气凛然,并指继续骂道:“张汤啊张汤,你这家伙命不好,这不是上天不够眷顾你,而是你爱惜自己的名声胜过爱惜自己的一颗怜悯之心。 不过放心,从你面相来看,你的子嗣福禄绵延,有大富大贵之兆,所以,必要的时候,你这老贼就趁早抹脖子算了,免得你的晦气沾染到子嗣身上。” 东方朔肆无忌惮的痛斥张汤,曹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吃吃喝喝,就好像这些事情与他这位平阳侯没有任何关系。 杨川却越听越觉得心惊。 这个东方朔,嘴上被人开过光? 这嘴有毒啊,据史书记载,张汤一生清贫,最后为了平息旁人怨气,被刘彻一句话就给丢出去,让他自行抹了脖子;至于其子嗣,还真如东方朔所言,次子张安世后来果然发迹,累迁大司马、卫将军、录尚书事,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生性谨慎,为官廉洁,权倾天下,与霍光齐名…… 张汤目光阴冷,两道深刻法令纹微微颤抖几下。 他对曹襄、杨川二人拱手道:“平阳候,羽林郎,这个东方朔大言不惭,蛊惑人心,屡次为官吏却怪话连篇,讽刺、殴打上官,罔议朝政,实在是包藏祸心,今日请二位莫要庇护,让我将其捉拿拷问一番。” 不愧是史上有名的大汉酷吏,张汤这厮随口几顶大帽子扣下来,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杨川刚要站起身来,曹襄却悄悄拉住他的衣角,哈哈大笑道:“好,这个东方朔啊,整天说三道四、指桑骂槐,就连本侯都烦不胜烦,你去将他拿下吧。 对了,只许你一人上前捉拿,别特娘的一群绣衣使者扑上去欺负人。” 张汤嘿然一笑,向后退下七八步,冷声对东方朔道:“你,过来受擒吧。” 东方朔叹一口气,转身对曹襄、杨川二人道:“平阳侯,杨川公子,你们都是我东方朔的恩主,人常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个张汤…… 罢了,那就让我东方朔去咬几口,也算是给两位恩主消消气。” 看着张汤高高瘦瘦的样子,武功定然不差,这让杨川甚为担心,不由说一句:“要不,都坐下来吃饭?” 东方朔看上去不过七八十斤,跟杨川自己差不多,也是个瘦猴子,个子也不高,宛如十一二岁的少年人,这么瘦不拉几的站在张汤面前,头顶差不多才到人家的腰腹处…… 这还怎么打? 不料不仅张汤不依,就连东方朔也哈哈大笑,大踏步走上前去,摆出一个十分欠揍的架势:“张汤,过来,让某家打出你的屎尿来。” 张汤阴着脸,斜刺里向前跨出一大步,大袖飘飘时,一只拳头猛的探出,直奔东方朔的面门而去。 于是,三两个回合后,杨川放心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东方朔啊,不仅身法极灵活,全身灵动如一条滑不留手的小泥鳅,在张汤威猛绝伦的拳脚攻击下,竟然能够做到放松自如,游刃有余。 每次在险之又险的躲避之时,还不忘在张汤的肋下、裤裆、小肚子、腰眼等部位,十分凶狠的来上一拳一脚,或者,干脆就是狠狠的一肘子。 不到一炷香工夫,张汤就开始脚下踉跄,好几次差点被东方朔给打倒。 这一幕,突然让杨川想起当初看过的卓别林大师,与另外一名拳王之间的战斗,同样是力量悬殊,同时强弱早定,可偏偏弱者总能做到立于不败之地…… 过瘾。 真特娘的过瘾啊。 东方朔身形瘦小,面相猥琐、滑稽;张汤高高瘦瘦,力大威猛,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往,简直太养眼了。 杨川侧头,笑问一句:“曹襄,此等人物你如何舍得送我?” 曹襄突然叹一口气,低声道:“咱们把董偃给废了,事情闹得太大,馆陶大长公主已经在我舅舅那里哭诉好几次,并拉上她女儿陈阿娇,长跪未央宫外。 我母亲传来讯息,最近让咱们做好防备,实在不行,你先躲进秦岭避避风头……” 杨川一听,终于放心了。 如果刘嫖那老妇不声不响的使阴招,他还真有些发憷,毕竟,人家可是大汉大长公主、刘彻的姑母兼丈母娘,差不多权倾天下,想要对付他一个小小的羽林郎,简直太恐怖了。 但是。 以他对刘彻的了解,那老妇一旦开始胡搅蛮缠,他杨川反而会更加安全一些。 不过,以皇家人物的尿性,谁知道刘彻会不会烦不胜烦,干脆大手一挥将他给交出去…… …… “张汤,你服不服?” 就在杨川沉吟之际,东方朔、张汤之间的一场‘决斗’终于结束,不出意外的,张汤最终被东方朔打倒在地,被人给锁喉了。 “东方朔,某家不善于拳脚功夫,”张汤啐了一口,骂道:“你敢不敢与我比剑?” 第一百零三章 刀子嘴、豆腐渣心(求追读) 张汤在拳脚上吃了大亏,被东方朔一顿暴揍,披头散发不说,就连瘦峭如刀的脸上,也被揍出几块瘀青,鼻血长流,自然很是不甘心,便提出要与东方朔比剑。 东方朔嘿然而笑,嘲讽一句:“都给你说了,你张汤的剑,便留给你自己抹脖子去吧,还想跟我东方朔比剑? 你就省点力气吧! 我东方朔十五岁在太华山巅遇到一千年老白猿,它教我天下无双之剑术,自出山后,罕逢敌手,便是那关中游侠儿见了咱,也是甘拜下风,你张汤算个屁!” 言毕,东方朔松手,施施然站起身来,走到杨川面前拱手道:“杨川,看看你门下这条走狗,是不是还挺凶悍?” 杨川哈哈大笑,作势礼让:“东方朔先生,请入座。” 说着话,他便让堂邑父给东方朔加了一双筷子、一大碗浆水面,笑道:“先生果然拳脚功夫了得,差不多能给咱看家护院了。” 几人有滋有味的吃着饭,却将灰头土脸的张汤晾在一边,就当他不存在。 杨川的道理很简单,伱好言好语的来,就算你张汤是大汉著名的酷吏,其实也没什么,这人嘛,总得有些毛病了才好交朋友。 两世为人,杨川很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这人啊,可以看上去像个恶人,或者像個好人,就是不能看上去像个圣人。 无论怎么看,如果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和品行,干净的就跟狗舔过一样,那么,此人要么是圣人,要么就不是人…… 张汤很难对付,就因为这货还真有点圣人的架口,一袭麻衣,一双破草鞋,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把十分端严的杀猪刀,就很让人难受。 “平阳侯,羽林郎,这东方朔几次三番殴打上司官吏,是有案底的人……”张汤沉默半晌,上前来拱手刚说的两句话,就被杨川摆手打断了。 “张汤,你若是要办案,我便称你一句侍御史大人,”杨川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若是要查办东方朔,那就请过几日再来,毕竟,这人刚刚落在我杨氏的梧桐树上,就算是一只麻雀,我杨川都会当他是一只骄傲的凤凰; 对了,如果你这会儿腹中饥饿,想吃一口我杨氏的浆水面,那就坐过来。” 张汤脸上一阵发白,沉吟三五个呼吸后,大踏步走过来,对着曹襄拱拱手,便直接跪坐在案几前:“张汤谢过平阳侯赐食。” 曹襄嘿嘿笑道:“赏你一碗饭的是杨川。” 张汤欲言又止,显然,这厮对杨川这位中更卿爵、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在心里头还不是很服气。 杨川却笑了笑,无所谓的摇头:“赏他一碗饭的,是堂邑父大叔,至于我杨川,跟你三人一样,不过是个蹭吃蹭喝的废物而已。” 曹襄、东方朔哈哈大笑。 张汤则脸色铁青,默默端着一碗浆水面慢慢吃着,看上去还挺恼怒? 杨川瞅着瞅着,突然上火了,“啪”的一声,直接将筷子拍在案几之上,冷声说道:“久闻长安乡张汤,恪尽职守,两袖清风,颇有些圣人的做派,今日一见,实在令人失望。” 曹襄不失时机的“捧哏”:“为什么?” 杨川瞅着张汤,道:“你看啊,馆陶大长公主几次三番害我,想捉我去长门园给她做饭当厨子,为何你张汤不去查?不敢查,还是不能查? 还有,那个董偃狗贼吃里扒外,图谋我羽林军战马饲料和新式军粮秘法配方,领着几百人豪取抢夺,根据大汉律例,是不是该夷灭三族、追查其幕后主使者? 此外,桑弘羊那人就住在我庄子上,偷学我杨氏种田秘法中的诸多诀窍,算不算盗窃?尤其令人寒心的,是那厮竟拿着我杨氏的种田秘法,在皇帝哪里换了一个大农令丞的官职。 张汤,这些事情,归谁管?” 张汤黑着脸不说话。 东方朔却不依不饶,哈哈大笑,指着张汤的鼻子痛斥:“张汤,你身为侍御史,真正的恶人恶事不去稽查,跑来杨川公子的庄上装什么大尾巴狗?” 张汤两大口吃完浆水面,放下黑瓷大碗,拱手道:“张汤谢过羽林郎家的美食。” 言毕,他站起身来,转身向大门外走去。 杨川瞅着这厮高高瘦瘦的背影,心中一动,笑问一句:“张汤,你这是要去哪里?” 张汤停下脚步,回首道:“董偃救活了,某家这便赶回长安去审问他;杨川公子,你心思机巧,为人也算大方,战马饲料、新式军粮这两样都算不得什么; 张汤敬服者,却还是杨川公子能将种田秘法通过桑弘羊之手,敬献给朝廷和皇帝,对我大汉农桑稼穑之事有莫大的功劳,这是一招妙棋。” 张汤沉吟几声,有些不情愿的说道:“不过,这一次你惹得事情实在太大,馆陶大长公主那边,就算是皇帝都觉得十分棘手,你却……罢了,杨川公子,某家奉劝你一句,莫要锋芒毕露。” 说完话,张汤拱拱手,转身欲走。 杨川笑道:“侍御史大人,稍等片刻。” 他对堂邑父招招手,接着说道:“听闻侍御史张汤有一位端严仁厚的老母亲,在长安乡一带颇有贤名,只可惜啊,他的儿子却不怎么孝顺,为了一个狗屁清廉之名,竟然一年半载才能给老人家吃一顿肉糜。 堂邑父大叔,你去将咱家的叫花鸡包上两只,让这位张汤大人带回去,让老夫人尝尝鲜,也算我替她那不肖之子尽尽孝罢了。” 堂邑父瓮声应诺一声,自去厨房拿烧鸡。 张汤脸色微变,两道深刻法令纹微不可查的抖动数下,躬身道:“羽林郎今日之言,张汤铭记于心,只不过,这所谓的叫花鸡……” 杨川摆摆手笑道:“张汤,你别急着拒绝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别人都说你张汤是咱大汉酷吏,其实呢,在我眼里,你是一位难得的大汉良吏,为人端正严苛,能够严格执行大汉律例,不畏权贵,这一点,我杨川十分敬佩。” “然而,你身为侍御史,可曾见百姓人家的生计艰难?” “就连你堂堂侍御史,秩比八百石,却也无法让老娘每日吃一口肉糜,何其不孝也!” “张汤,你赠我一言,我也送你一句话:民以食为天,这人活在世上,最大的事情是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用,其次才是所谓的名声、官职和权柄。” “张汤,望你好自为之。” 杨川一顿口腔输出后,心情大畅,端起一碗浆水慢慢喝着,俊俏小脸上,满是人畜无害,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张汤却呆了又呆,几次想说话,一时间却又无话可说,一张刀子脸涨的通红。 杨川年纪不大,这一张嘴却如锋利的剔骨刀,每一个字都入了人的心,并在张汤的心尖尖上狠狠的剜了几下,让这位侍御史大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这时,堂邑父提着一只羊皮行囊出来:“小郎君,堂邑父自作主张,给包了四只叫花鸡……” 杨川轻笑一声,指着张汤道:“拿过去给他吧。” 这时,一直都没怎么吭声的曹襄也笑了,指桑骂槐的说道:“堂邑父,你这个匈奴人简直太不像话了,别人拿你当粗鄙贱人,你却怜悯别人老娘一年半载吃不上一口肉,本侯都为你觉得不值呢,哈哈。” 堂邑父咧嘴憨笑,却也不去争论,大踏步走到张汤面前将行囊递上去。 张汤接过羊皮行囊,突然叹一口气,转身便走。 “杨川,你这张嘴啊,都能抵得上一把杀猪刀了,”眼瞅着张汤远去的背影,曹襄悠然笑道:“这个张汤是一块滚刀肉,长安城里,谁见了都会头疼不已; 不料,让你一席话,竟然将这厮说的面现羞愧之色,本侯算是服了。” 杨川目光闪动,心下却一阵叹息:‘这个张汤不仅是一块滚刀肉,而且,这一番试探下来才发现,竟然还是一把杀猪刀。’ “曹襄,这个张汤不好对付。” 杨川沉吟几声,正色说道:“给长公主殿下传讯,让他二人无论如何要尽快赶来庄子上,我有要事相商,看看能不能让我逃过一劫。” 第一百零四章 一桃杀三士?(求追读) 杨川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这个张汤,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在自己的封地上,杀死他人部曲、仆役数百人,如果严格按照大汉律例,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若非长公主殿下、曹襄、霍去病几人的帮忙,自己此刻恐怕已经住进廷尉府的地牢了。 大汉律法规定,可以用钱币‘抵罪’。 杨川在心中已然默算过,就算将这两三千亩良田和十余万家禽都卖掉,恐怕连罚金的一小半都凑不够…… …… 次日一大早,平阳公主便从长安城赶来了,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 这就更加证实了杨川的预感:‘刘彻对自己的暴起伤人,似乎也很是不满。’ 虽然大长门崔九曾经说过,废了董偃,皇帝很高兴,可是,在馆陶公主、陈阿娇二人的一番哭闹下,皇帝实际上已经烦不胜烦,就想着尽快处理掉这一摊子烂事。 左看右看,好像将杨川丢出去最划算? 娘希匹! 杨川心下勃然大怒,面上却一副风轻云淡,恍若无事发生过那般。 “杨川,你认为皇帝会将你交给馆陶大长公主?”一进门,平阳公主开门见山的问道。 杨川点点头,笑道:“会不会将我这小人物丢出去,用来消解大长公主和皇后的怒火,这是皇帝的心思,我不敢去揣测。 不过,防患于未然嘛。” 平阳公主秀美微蹙,道:“皇帝亲口应诺,不会过分为难你小子,毕竟,你虽然年纪幼小,但无论是军功还是农耕稼穑之功,堪称我大汉少年俊杰。 不过…… 馆陶那老贱人和陈阿娇二人跑去未央宫,又哭又闹,据说,陈阿娇还被她母亲推了一把,一头撞在香炉上,额头上流了好多血呢。” 就连平阳公主都觉得一阵头大,站在木楼平台上,极目远眺,望着杨川封地上生长繁茂的菜蔬和远处的那些家禽,喟然长叹:“身为皇帝,我那个弟弟什么都好,英武神明,知人善用,可在陈阿娇的事情上就很容易变得易怒,即便一件小事,都会莫名的狂怒不可遏,简直就不可理喻啊。” 曹襄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杨川却甚为淡然。 这一结果,他早已从张汤的只言片语中有所了解,不过,如今从平阳公主的口中说出来,算是彻底坐实罢了。 “要不、让杨川先进秦岭避一避风头?”曹襄忍不住说道。 平阳公主点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也罢,你就先去躲避一段时日吧,我弟弟不是糊涂人,等馆陶和陈阿娇不闹腾了,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杨川你放心,伱的庄子本宫会使人过来打理,若需钱币之物,你尽管开口,我随后便令人送过来。” 杨川却摇摇头,很认真的说道:“躲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我不想如此窝窝囊囊的过日子了。” 自打归汉以后,一种莫名的归属感让他不忍下死手,从长城外遇到司马迁那货开始,杨川就把自己变成了一個窝囊废,忍气吞声,这种感觉差劲极了。 他,杨川,不想再这么憋屈的活着了。 去特娘的刘嫖老妇,去特娘的桑弘羊、张汤……和刘小猪! 还是那句话:谁害我,我弄死谁。 心中虽然起了杀机,杨川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摇头苦笑几声,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自顾自的放在案几之上: “长公主殿下,平阳侯,不瞒二位,这几日我反复思量,总觉得在劫难逃,故而,我想了一个祸水东引的法子,就是不知道能行不?” 平阳公主道:“说说看。” 杨川摊开那张羊皮,却是一幅十分简易的耕犁图样,与眼下汉帝国农耕所用耕犁不同,这个结构极其简单的耕犁,竟然只需一头耕牛牵拉? 平阳公主眼前一亮,尔后,便是一阵茫然,低声问道:“杨川,此耕犁……只需一头耕牛?” 杨川笑道:“对,只需一头耕牛,而且,耕田深度还可以调整,只要有足够的好铁,完全可以深翻六七寸,无论是耕种还是开荒,速度可比现有耕犁提升七八倍。” 这话说的还有些保守。 根据后世农业实践证实,这种新式步犁,可算是华夏古代农耕文明的最后的集大成者,不仅可以节省大量的畜力,而且,耕作速度和质量也发生了质变。 眼下的汉帝国农业,一人二牛,一天只能‘划地’二三亩;可是这新式步犁,却只需一人一牛,一个大早便可深翻七八亩田地。 简直天壤之别也。 当然,杨川也藏了私心,这一款新式步犁只是一个大致图样,如何做到左右翻转,却是他给自己留下的一个后手…… 即便如此。 平阳公主却早已大为动心,侧头凝视杨川的眼睛,淡然问道:“你是想将此耕犁进献给皇帝,用来抵消杀人部曲、仆役之罪责?” 杨川摇头:“不,我想将此图献给馆陶大长公主。” “你!” 平阳公主勃然大怒,柳眉倒竖,凶巴巴的瞪着杨川,冷声斥道:“此举究竟何意?你以为将这新式耕犁进献给那两个贱人,她们便会饶过你杨川? 实话告诉你吧,如果你是一个相貌俊美的废物,馆陶大长公主可能还会对你有所青睐,如今,你废掉了董偃,刚好可以填补她的寂寞晚年; 可是,你若稍微出色一些,让她们觉得你这人还有血水可以榨取,杨川你放心好了,本宫保证,你很快就要被她们当成一口大肥猪而圈养起来。” 眼看着平阳公主大怒,曹襄赶紧上前,打着哈哈想要和稀泥,却被平阳公主、杨川二人异口同声的一句‘闭嘴’给撵开了。 场面就、十分的尴尬。 杨川轻咳一声,对着曹襄拱拱手:“平阳侯勿怪。” 曹襄苦笑一声,躺平在马扎子上,心中暗叹:‘得,母亲是一个大妖精,这杨川是个小妖精,两个人都猴精猴精的……’ 平阳公主冷着俏脸,凶狠的瞪着杨川,道:“说说你的想法。” 杨川伸手轻抚羊皮卷上的‘新式步犁’图样,叹息道:“这架新式步犁,原本是我想与平阳侯一起打制、试验成功后,进献给皇帝陛下的一份大礼,只可惜,如今要献给别人了。 长公主殿下。 我是这么想的,咱将这新式步犁的简易图纸不经意的泄露出去,让馆陶大长公主拿到手,她必然会想办法组织人手铸造,并用之去皇帝那里邀功; 另外,我再想办法将此图泄露给另外一个权贵大家……” 杨川的话还没说完,平阳公主却似已了然于胸,伸手道:“好了,本宫知晓了。” “杨川,这有些话呢,点到为止即可,不必继续说下去,你这一桃杀三士的计谋,我那位大长公主姑母定然察觉不出。 哼哼,这一次,看不治死她!” 第一百零五章 大汉公主的传承手艺 对于皇家内部的纷争,杨川多少也有些了解,不过,如此赤果果的你死我活,却还是…嗯,就挺长见识呢。 “长公主殿下,我想去一趟长安城,”杨川沉吟几声,正色道:“只不过,我人小式微,区区一个羽林郎,恐怕……” 平阳公主摆手,道:“本宫借你三十部曲、两百仆从,再借你两名靠山妇,就算馆陶我姑姑想对你下手,没有三五百人围猎,不动用军中弓弩,一时半会儿也料然无妨。 对了,就让曹襄与你同行吧。 打死你一个羽林郎杨川,馆陶那老贱人只需拿出贰、叁佰金即可赎罪,可是,她若敢动手刺杀围攻一个平阳侯,必会吃不了兜着走!” 杨川起身,深深一躬,道:“谢过长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一双丹凤眼,深深凝视杨川片刻,突然招手,温言笑道:“杨川啊,伱过来一下。” 杨川规规矩矩走上前去,刚要说话,却被平阳公主一把揪住其脖颈,将他摁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伸出来,在杨川的腰上狠狠的拧了一把:“让你们三個臭小子惹是生非!” “这一下,是掐曹襄的!” “这一下,掐霍去病的!” “……” 杨川连声惨叫。 疼,太鸡儿疼了! 平阳公主的两只纤纤素手啊,简直就像两只老虎钳,杨川根本就挣脱不开,只能“咝咝”的吸着冷气,使劲挣扎,发出几声极为惨烈的叫唤。 平阳公主的“掐人功夫”,简直炉火纯青。 她知晓哪个部位的软肉掐起来最顺手、最疼,且以一炷香为计时单位,就……很是凶残呢。 眼瞅着杨川遭罪,曹襄都顾不上幸灾乐祸,默默向远处挪动一下,眼角狂跳:“母亲掐得好,掐得好,杨川这家伙简直不像话,嗯,太不像话了!” 平阳侧目看去,微微冷笑一声,曹襄便赶紧改口:“卫伉偷过家里的金子,要不等回到长安城了,母亲去掐他……” 一炷香工夫,平阳公主终于放开杨川,搓揉几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发出一连串“叭叭叭”的清脆响声,嫣然笑道:“自从曹襄生病后,好久没有掐人了,杨川,你还不错嘛。” 杨川满头满脸都是冷汗,苦笑道:“长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却摆摆手,淡然说道:“既然掐过你了,本宫自当认你为儿。 杨川,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平阳的儿子,与曹襄一般,今后你们都可以称本宫为母亲,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你们,本宫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曹襄闻言,大喜,赶紧上前恭贺。 杨川呆了呆,深深一躬,道:“孩儿……见过母亲大人!” 实际上,他内心深处多少有些不安,觉得与皇家人物走得太近,怕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他知道,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随着刘彻的年纪越来越大,既有卫青、霍去病的横扫天下,又有什么狗屁“巫蛊之祸”,就连他的亲儿子、亲闺女都弄死好几个…… 不过,杨川面上却露出一抹感激不尽的喜悦之色:“母亲大人,孩儿自幼为羌人所劫掠,遭罪无尽,九死一生,归汉后全凭母亲、平阳候、霍去病几人照拂,方才落地生根,有了今日之杨川。 母亲但有吩咐,孩儿定当全力以赴!” 平阳公主满意的笑了笑,招手道:“你们两个臭小子,过来,到本宫身边来,怎么站那么远啊?跟自己的母亲还如此生分? 本宫又不是母老虎……” …… 次日一大早,杨川、曹襄、豹姐乘坐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向长安城方向逶迤而行,数十名百战老兵卒、两百多仆役随行。 六只傻雕在高空中盘旋、侦察,看上去就很是敬业;东方朔骑着一头瘦驴,远远跟着大队人马的后面,走走停停,也不知在忙乎什么。 霍去病熬鹰到了关键时刻,所以,也就没有去打扰他。 另外,马车上还有两名极壮硕的妇人,足足有……三百斤的厨子那么健硕吧。 随着马车在坑坑洼洼的黄泥官道上颠簸,这两名‘靠山妇’浑身的白肉,便会哗哗哗的一阵荡漾,连带着让结实的榆木马车都是一阵‘吱扭扭’乱响,听得杨川暗暗担心不已。 “她们是我舅舅送给母亲的,”瞅着杨川少见多怪的样子,曹襄十分得意,斜倚在一个丝帛抱枕上,悠然说道: “等你再长大一些,本侯给你想办法,把我舅舅的哪个女儿骗到手,你们杨家也会有这样几名靠山妇。” 杨川吞了一口唾沫,讪笑道:“还是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 开玩笑,老刘家的闺女谁敢娶?想想那些娶过大汉公主的男人,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不要说馆陶公主的男人陈午那种窝囊废,就连卫青都扛不住啊。 江湖传言,为了让小舅子卫青顺利推平自己的姐姐平阳公主,刘彻不仅创造各种建功立业的机会,让卫青一步登天,成为汉帝国数一数二的名将,还派人灭了卫青的原配老婆,为自己这个小舅子‘除了后患’…… 不过,想想曹襄这货,终究会娶了自己的亲表妹、刘彻与卫子夫的女儿当利公主,杨川不禁心头大快,竟然嘿嘿笑出声来。 “杨川,你笑什么?”曹襄问道。 “我笑了么?我为什么要笑啊?”杨川矢口否认,连连摆手,却又实在忍不住笑意,便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曹襄啊,听说你表妹当利公主十分美貌,还跟你关系极为亲厚……” 不料,杨川刚一开口,曹襄便脸色大变:“你,闭嘴!” 曹襄伸出一脚,想蹬杨川,却被杨川一把抓住,在大腿内侧狠狠的拧了一把,登时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号:“本侯错了,本侯投降!” 杨川被曹襄的无赖样子惹笑了,松开手,笑吟吟的问道:“老实交代,你和当利公主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你别想着骗我,霍去病可把你的老底儿都交代过了。” 曹襄苦着脸,骂一句‘霍去病不是东西’,这才长叹一口气,道:“别提了,我那位表妹简直就……杨川,你说母亲怎么样?” 杨川:“温柔娴静,知书达理。” 曹襄没好气的瞪一眼杨川,骂道:“你可知晓,那个当利公主,简直就跟他姑姑一个德行,满面荡漾着笑意,一爪子掐下去,我身上便是一大坨青紫暗伤,唉!” 俗话说的好,养儿跟舅舅,养女随姑姑。 从曹襄的嘴里杨川得知,那位当利公主的心情、手段和心机,差不多就跟她姑姑平阳公主盗版,小小年纪,便能把曹襄治个半死,此事怎么听上去有点…… 嗯,就十分的厉害啊。 “杨川,要不我让母亲出面,把当利公主嫁给你?”曹襄不怀好意的笑道。 杨川不置可否。 曹襄这货可能还没想到,终究娶了当利公主的倒霉蛋,便是他自己…… …… “何人挡道,还不让开!” 就在二人嘀嘀咕咕笑谈之际,突然,马车猛的停了下来,一名部曲大声喝问一句,旋即来到马车窗边低声禀告:“平阳侯,杨川公子,前方有人挡道。” 曹襄眉头微皱,吩咐一句:“只要不是我舅舅,就打过去啊。” 杨川为之气结:‘听听,这还是人话么?汉帝国权贵的正确打开方式,原来是这样啊?’ 不料,那名部曲迟疑两个呼吸,低声道:“侯爷,是个、女的。” “女的?”曹襄登时便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啧啧,容貌如何?胯宽几许?翘否?饱满否?” 那部曲道:“甚美。” 曹襄哈哈大笑,一把掀开车帘跨出马车:“杨川,走走走,兄弟带你去调戏良家妇人!” 第一百零六章 敏感的卓姨 据霍去病、曹襄几名纨绔子讲说,在汉帝国,妇人的贞洁问题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问题,为了一口饭食果腹,很多妇人可改嫁好多次。 尤其是那些上了战场的良家子,生死未卜,一旦有丈夫战死的消息传来,战士遗孀很快就会成为抢手货,会给家族换来几石、十几石的粮食…… …… 曹襄兴冲冲的跑出去‘调戏良家妇人’,杨川却在马车里沉默良久,这才掀开车帘,举步走下车。 他不喜欢眼下这个汉帝国。 用曹襄笑骂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他杨川虽然身份变化了,但心里头却尚未改头换面,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大汉权贵、纨绔子,也还没学会欺男霸女那一套。 “啧啧,这不是平阳侯么,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妾身?” 站在曹襄对面的,是一名容貌极美的黑衣妇人,身材不是很高挑,但肌肤胜雪,颇有点川蜀女子所特有的那种通灵清秀之色,凹凸有致,眼角含情,丰润双唇甚为湿润,在秋日阳光下颇为养眼。 这妇人靠着一辆古朴马车,双手抱于胸腔,更显巍峨突兀,一颦一笑、一呼一吸间,自是甚为荡漾,让杨川都忍不住暗呼一声:‘妖孽!’ 唯一。 嗯,唯二的问题,便是这妇人的年纪略显丰硕,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吧。 “杨川,过来瞅瞅,这是咱卓姨,”听得杨川走过来,正在耍流氓的曹襄转首笑问:“如何,艳丽否?养眼否?可令人赏心悦目、胡思乱想否?” 杨川没好气的问道:“卓姨?” 曹襄嘿嘿一笑:“卓氏喊母亲为姐姐,可不就是咱卓姨?” 卓氏? 卓文君?司马相如的老婆? 杨川终于心中微动,看一眼那妇人,拱拱手算是见过礼了。 “卓姨,你上次送我的那十二名舞娘,如今都成了小厨娘,啧啧,你可不知道,她们换上本侯亲手裁剪的打底裤、护士帽、小裙裙,真是令人心跳加快呢。” 曹襄一本正经的继续胡说八道:“卓姨肌肤胜雪,身道好,再加上徐娘半老的韵味,若换上本侯的那一套行头,保证迷死个人呢。 一套百金,要不要? 你若不想要,本侯回到长安城,便将其卖给司马相如的那十几個心头肉、狐狸精、小娘皮……” 那妇人脸色渐冷,斥道:“你闭嘴!” 曹襄哈哈大笑,用肩头顶一顶杨川,道:“杨川你知道吗,自从那个司马相如得了我舅舅的宠信,当了一个狗屁郎官,就开始春风得意起来,竟然在长安城里养了十七八名小娘皮。” 那妇人怒道:“你胡说,分明只养了一个小桃红!” 曹襄大笑。 杨川凝目望去,却见那妇人泫然欲泣,眼眶发红,丰腴肩头微微耸动不已,一排晶莹雪白如小小贝壳的牙齿,紧紧咬着湿润嘴唇,凶巴巴的瞪着曹襄似乎都想吃人了。 还真是一名情深意切的良家妇人。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个司马相如啊,如今深得刘彻宠信,赏赐无尽,良田百倾,仆役如云,据说在长安乡一带有一座很大的庄院,养了十几名小妾,日子过得甚为滋润呢。 至于这个卓氏,果真如野史所载,的确已然沦落为一名怨妇。 “曹襄,咱还是先回长安吧。”杨川拉一把曹襄,扭头就走。 他暂时还没打算与卓氏有什么瓜葛,眼下自己的一摊子烂事还理不清,哪里有心思去跟这半老徐娘攀交情! 曹襄笑道:“好。” 二人便要转身离去,那卓氏妇人却突然开口:“平阳侯请留步!” 曹襄回首调笑一句:“怎么,卓姨想邀请本侯去伱车上?” 那妇人迟疑一两个呼吸,嫣然一笑,道:“可以啊,两位俊俏小郎君,能否赏一个脸,与妾身共乘同一辆车架?” 曹襄看向杨川,吃吃笑道:“要不?” 杨川拱拱手,转身就走。 两世为人,他想通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越是容貌娇艳的妇人,便越会骗人…… “这位便是杨川公子?”突然,卓氏开口问一句,悠然说道:“杨川公子果然十分俊俏,怪不得有人念念不忘,在前方眼巴巴的等候多时呢。” 杨川停下脚步,缓缓回首。 只一瞬间,他的那张脸便冰雪融化,笑吟吟的说道:“卓姨,听曹襄夸耀说,你家的天府人间乃天下一等一的绝佳去处,不仅有美酒,更有近百名天下名厨打理后堂。 我这人呢,没其他本事,就喜欢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若卓姨不嫌弃,咱这就去你家的天府人间玩耍一回? 卓姨别误会,我只想去学几招烹饪之术,可没其他意思啊。” 对于杨川的应变之能,曹襄见识过不止一次,不过,如此快速的变脸技能,他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他不知道杨川什么意思,却丝毫不影响自己的‘发挥’,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咱这便去天府人间玩耍!” “对了,本侯这便给长安城那帮兔崽子传信,就说本侯回来了,让他们洗干净了送过来!” “好几个月没欺负过人了,啊,手脚都有些生疏了呢。” “哈哈哈……” 曹襄一边嚣张的吩咐下去,一边大踏步走进卓氏的马车,回头招招手:“卓姨,杨川,赶紧上来啊,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杨川苦笑,打一声呼哨,让豹姐、六只傻雕先进马车,这才看向风姿绰约的卓氏,道:“请!” 卓氏微笑道:“杨川公子请。” 于是,一行人便在半道上换乘卓氏的马车,迳直向长安城而去。 卓氏的马车甚是宽敞,可如今挤进来三人、一豹、六只傻雕,就显得多少有些不方便,曹襄这厮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就一无赖纨绔恶少,就算再离谱的事情似乎也很正常。 倒是杨川,闻着车厢里的幽幽体香,再让豹姐挤过来一阵撩拨,一张俊俏小脸微微泛红,甚是尴尬的拍一把豹姐肥硕的屁股,笑骂道:“看看你现在肥成什么样子了?从今日起,不准再偷吃宵夜了。” 不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瞅着杨川口中在骂豹姐,人畜无害的双目却不经意的瞥一眼她的腰身、胸腹和白生生的脖颈,卓氏的脸却‘腾’的一下红了。 这婆娘简直就敏感的离谱啊…… 杨川暗自调息数下,压下心头的不健康思绪,低声问道:“卓姨,你说半道上有人要对付平阳侯?” “她要对付的是你杨川,”卓氏缓缓吐一口气,淡然说道,“刺杀一位大汉列侯,就算是馆陶公主也没那个胆子。” 杨川沉吟几声,很认真的问道:“馆陶大长公主要对付我,你是如何得知的?” 卓氏看一眼枕在自己腿上的曹襄,欲言又止。 不过,迟疑几个呼吸后,却终于还是叹一口气,道:“妾身向来与长公主殿下交好,曾听她说过几次,杨川公子是咱大汉难得一见的少年俊彦,且尚未婚配,妾身想与公子攀亲……” 第一百零七章 生意人? 卓氏的仆从极多,差不多有个七八百人,在黄泥官道上簇拥而行,逶迤数里,看上去就十分的显赫。 不过,因为她身为商家女,自己又亲自经营酒楼、花楼、铁匠埔和一部分不为人知的生意,所以,其身份在汉帝国却上不了台面,就连杨川这样的十三级中更卿爵都不如。 只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个卓氏啊,除了不能穿戴贵妇人的绫罗绸缎、黄金首饰外,便是她手腕上那两只羊脂玉镯子,便价值万金…… …… “什么,卓姨要与杨川攀亲?” 头枕卓氏的丰腴大腿、正在昏昏欲睡的曹襄闻听有情况,猛的翻身坐起来,瞪大双目:“卓姨,你好像没有闺女吧?莫不是你要亲自下场,拿下杨川?” 卓氏啐一口,笑骂道:“卓氏都四十有余,黄土都埋到胸口的人,岂敢如此龌龊不堪,祸祸人家杨川小郎君!” 曹襄瞅一眼卓氏胸口,咧嘴笑道:“其实,也是可以的……” 听着曹襄越发的不像话,杨川一巴掌拍打在其硕大头颅上,骂道:“曹襄,你闭嘴!” 曹襄嘿嘿一笑,继续躺平,悠然道:“你小子再打我头,回头便让母亲去舅舅那里哭闹,让他把当利公主嫁给你,你小子就等着当缩头王八吧,哈哈哈。” 杨川无奈的笑了笑。 卓氏却早就看呆了,吞一口唾沫,有些惊愕的说道:“杨川公子果然少年英雄。” 实在是、杨川使劲拍打平阳侯曹襄的脑袋,这一幕实在太过离谱,就连卓氏这般经常出入豪门大户的生意人看了,也不禁心中暗暗纳罕。 曹襄是何等人物? 人家可是眼下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秩级最高的列侯,就算是没有任何军功、农耕之功,等曹襄长到十五岁成丁,亦可与百官之首的丞相分庭抗礼…… “卓姨,说说看,怎么个攀亲法?”杨川问道。 卓氏笑道:“我有一侄女,人品、才貌以及其家中财资,均为上上之选,若杨川公子有意思,我这便让她来长安城与伱见见面?” 杨川笑笑,不置可否:“我才十四岁。” 卓氏的侄女,应该便是蜀中大户卓王孙家的闺女? 在汉帝国,这個卓王孙家族因当初资助过高祖皇帝刘邦争夺天下,极受恩宠,眼下控制着全国绝大多数铁矿、冶炼和军械铸造,单纯论及财资实力,并不亚于曹襄这个平阳侯。 不过。 杨川对自己的前途另有想法。 他不想攀附这种豪门大户人家,毕竟,从一些野史笔记看来,刘彻下一步要收拾的便是卓王孙这样的狗大户,说不定一次莫名其妙的‘攀亲’,会将他这个并无根基的穷小子给拖下水。 只可惜啊,前世咋就没有此等好事?那可不就等于少奋斗几千年…… “卓姨,我才十四岁,尚未成丁,”杨川顿了顿,坦然说道:“杨川不过一小小的十三级卿爵,封地不过三千多亩,身无长物,不敢与豪门大户攀亲呢。” 卓氏目光闪动,微微点头道:“也罢,杨川公子前途无量,自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商贾之家,此事就当妾身不曾开过口吧。 不过,还有一事,我卓氏倒可与你杨氏合作,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川点头,道:“卓姨请讲。” 卓氏沉吟几声,道:“听说你的田地上,收割过一茬麦子,还可以再播种一茬谷子,此等泼天之功却被桑弘羊那厮独揽过去,你杨川公子并无半分功劳。 所以啊,我就想着,农耕方面的一些事情,我卓氏倒可想办法资助你一些田地、财帛、牲畜、乃至铁器农具,只求能分一些农耕之功给我卓氏小辈……” 卓氏讲的很坦然,也很有诚意,让杨川都有些动心了。 不过,侧头看一眼闭目养神的曹襄,杨川突然笑道:“农耕稼穑,乃国家大事,桑弘羊将我杨氏的独门种田之法进献朝廷,换了一个大农令丞的官职,此事我没其他念想。 毕竟,只要对我大汉有好处,就算我杨川寸功未得,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既然卓姨有如此想法,我倒有一门极适合卓氏的生意,你我二人可以好好聊上一聊,你若用心经营,一旦有了结果,也是一份极大的农耕之功。” 卓氏听了杨川的话,略显失望。 不过,她掩饰得极好,嫣然笑道:“公子请讲。” 杨川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递过去,道:“前段日子,我与平阳侯在开荒时琢磨出一种新式步犁,经过简单试验,不仅开荒耕田速度翻了三五倍,且、只需一头耕牛便可。” 卓氏眼前一亮,半信半疑的接过羊皮卷,缓缓打开。 只瞅得两三眼,她就一脸的喜悦之色。 旋即,卓氏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一声,淡然道:“公子真的愿意与我卓氏共同铸造、经营此新式步犁?你需要多少金?多少工匠和生铁,尽管开口好了。” 杨川暗叹一口气:‘好好的一个婆娘,竟然是个生意精……’ 不得不说,多大的涝坝出多大的鳖,史上有名的才女卓文君,实际上也不过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生意人?看得出来,这婆娘半路专门等着他杨川与曹襄,攀亲之事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这个汉帝国,似乎又多了一丝无趣。 杨川淡然道:“我这人呢,比较务实,不想承担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风险,这样吧,此图卖你算了,我也不想掺和你们卓氏的生意。 至于价格么,你看着办吧。” 卓氏甚为疑惑的瞅一眼杨川,再低头看一眼枕在自己大腿上曹襄硕大的脑袋,迟疑片刻,道:“五百斤金子?” 杨川:“成交……” …… 一张‘简化版’新式步犁的图纸,卖了五百斤金子,杨川的心情不错,故而,一脚踏入卓氏经营打理的‘天府人间’,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曹襄是熟客,一进门便有几十名妖冶妇人围拢上来,拉拉扯扯,揉揉捏捏,卿卿我我,转眼间便进了一间十分豪奢的香阁包间。 “杨川,快跟上,”曹襄哈哈大笑,顺手在那些温香软玉之上抓捏,就十分的嚣张。 “以后你来天府人间玩耍,只需报本侯的名字即可,自会有人结账,吃吃喝喝的都随便你去祸祸,看上哪个小娘子,顺手带走就行了,不用给我说。” “还有啊,若有不长眼的纨绔子挑衅,只要不是姓刘的,你打折他们的狗腿就行了。” 杨川斜躺在锦绣卧榻上,想要享受几名年轻妇人的揉捏,却被豹姐和六只傻雕死死的护住,不令那些妇人靠近半步,简直就…… 嗯,就、十分的忠心耿耿呢! 杨川登时便没了兴致,只好懒洋洋的说道:“东方朔呢,那家伙应该最喜欢这地方了,对了,还有霍去病……” 就在此时,香阁包间的门被人撞开。 一名曹氏的部曲,浑身浴血,‘噗通’一声扑倒在地,只来得及喊一声“侯爷速走”,便抽抽几下,脖子一歪,死了。 上架感言 编辑通知,今天(周五)中午12点上架,感谢一路陪伴的朋友们。 新书期整整六十天,两个月时间,厨子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幸福之中无力自拔;当然,也有过焦虑、伤心和绝望。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还挺有意思的。 真的,即便是在开书不久那一次连续高烧,七八日不曾痊愈,浑身疼痛,头昏脑涨,眼睛酸涩难当,再加上家里老人孩子都卧床不起,厨子差不多就是一个“焦头烂额”的状态。 不过,咱还是挣扎着保持每日更新两章,如今回想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 而正是那一个阶段,主线剧情出了一点偏差,厨子为了讲述一個关于人心和人性的故事片段,致使张骞、司马迁二人的出场桥段过于繁复而不讨喜。 读者老爷及时指出,厨子受教了。 另外,过年期间,厨子为生计所迫,接了七八家红白喜事的流水席,挣了一万多块钱,耽误了好几天,差不多七八日都是单章更新,在此,厨子深表歉意! 鞠躬! 凡此种种,反正这本书就……嗯,就十分的厉害啊。 在读者老爷的支持下,这本书竟然有三次冲击三江推荐的机会,虽然最终还是没有上去,但厨子已经很满意了。 三年重感冒,厨子失业,居家写书,曾经被不少亲朋好友嘲讽过,觉得咱不务正业,病重乱投医。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都没什么,笑而不语就是了。 不过,咱这一双切菜、剁肉、颠勺的手,竟然开始写小说,讲故事,想一想,就连厨子自己都有些觉得离谱啊。 今天没码字,厨子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回头把自己写的25万字看了一遍,心中颇为感慨。 尤其看着你们的评论和留言,厨子有好几次,眼眶有点湿润。 厨子,谢谢大家! 本来呢,想给大家说说高兴的事情,可这一打开电脑,点上一根烟,随手写下的文字却成了倾诉,还真是不好意思,希望读者老爷们见谅。 厨子是个粗鄙之人,却偏生喜欢听故事、讲故事,其中自然免不了出现各种历史常识和文法错误,错讹之处,还请读者老爷们及时指点斧正,免得贻笑大方。 最后提醒大家:中午12点,《汉厨》上架,厨子厚颜求一个首订,谢过了! 第一百零八章 暗流涌动中(求首订) 死了? 香阁包厢里的莺莺燕燕之喧嚣,登时便停歇下来,一时间,包间里安静的只剩下几丝压抑至极的呼吸声,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尤其是卓氏,霍然起身,快步走到香阁包厢门口,向外面几名部曲招招手,面沉如水的问道:“发生何事?” 一名黑脸汉子快步向前,低声道:“平阳侯、杨川公子的马车被人半路截杀,三十部曲、两百仆役几无生还,就连两名靠山妇也身负重伤,生死未卜……” 卓氏俊俏妖艳脸面上,神色阴晴不定,转首看向曹襄、杨川二人。 曹襄伸了一个懒腰,叱骂一句:“想不到,下手挺黑。” 杨川缓缓坐起身来,一脸的人畜无害,叹道:“哎呀,幸好咱们换乘卓姨的马车,要不然,咱们可是在劫难逃呢。” 曹襄哈哈大笑:“那三十部曲都是母亲的亲信,靠山妇是舅舅的人,倒是那两百多仆役却是我曹氏的人,这谁干的啊?胆子有点肥啊。” 看着杨川、曹襄二人毫不在意的模样,卓氏微微一愣,旋即也变得平静下来,款款走到杨川身边落座在绣塌上:“杨川公子,可要几名小舞娘助兴?” 杨川瞅一眼卓氏丰腴腰臀,嘿然笑道:“好啊……” …… 天府人间的某香阁包厢里,莺莺燕燕,歌舞升平,酸不拉几的醪糟酒流水般的被送上来,俨然一副醉生梦死。 长安城某处豪奢宅院里,平阳公主手捏一片丝帛,反复看了好几遍,叹一口气,将其递给案几对面的卫青:“曹襄、杨川的车架遭人半路截杀,损失三十部曲、两百余仆役。” “我那位馆陶大长公主姑母,还真是嚣张跋扈,明知平阳侯曹襄也在车架之中,她竟然动用军中强弩,将那一辆马车拆了个七零八落。” 卫青接过那片丝帛,随便瞅一眼便放在案几之上,方方正正的黑紫脸膛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问道:“他二人没事吧?” 平阳公主摇头,笑道:“我打发卓氏提前将他二人接走,并无大碍。” 卫青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甚为不悦的说道:“卓氏是生意人,唯利是图,你与她交好似乎有些不妥,今后还是要疏离一些才好。” 平阳公主嫣然一笑:“你呀,就是个榆木疙瘩!” 说着话,她站起身来,走到卫青身边紧挨着坐下来,将一条丰腴胳膊搭在卫青厚实的肩膀上,娇嗔一句:“今后我尽量不让她登门就行了,看看你,每次都给人家甩脸子……” 卫青黑着脸,哼了一声。 平阳公主笑吟吟的说道:“好了好了,再不逗伱了。” “对了,以你骠骑大将军的眼界和见识,觉得此次能扳倒我姑姑吗?” “当年,为了你姐姐卫子夫之事,那老贱人在长安城里公然围猎刺杀你也就算了,毕竟是你姐姐夺了她女儿陈阿娇的皇后之位。” “可是,后来本宫下嫁你卫青,她竟然给曹襄送去一只毒酒壶,这就有些过了呢。” “这一次……唉,也不知道我弟弟如何作想。” 听着平阳公主的碎碎念,卫青终于开口道:“馆陶大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姑姑,皇后陈阿娇的母亲,就算再嚣张跋扈一些,也无大碍。 不过这一次,她估计要栽一个大跟头。 那个杨川我知晓,当初曾两次救过张骞的性命,石门障一战大放异彩,不仅活捉两名匈奴的万户王,还凭一己之力保住石门障,若单论军功,就算是给他一个十五级少上造官爵也是可以的。 只可惜,他在西域曾为羌人、匈奴人奴隶,却终究还是缺了根基,眼下尚未得到皇帝的信任,委实有些可惜了。” 平阳公主笑道:“如今不同了,本宫以认他为儿,也算是咱们一路人了。” 卫青点头,正色道:“杨川乃陇西良家子遗孤,你要善待之,莫要利用完人家再一脚踢开,这样的事情,咱卫氏门中不能出现。” 平阳公主娇嗔一笑,悠然道:“怎么会呢,本宫是那般不堪之人?” “只不过啊,你说说看,馆陶大长公主为何会栽一个大跟头?” 卫青略加沉吟,道:“杨川所说的一桃杀三士之计谋,倒也算是不错,不过,终究还是落了下乘,以他的卑贱地位,想要引馆陶大长公主上套,谈何容易? 不过,令人欣慰的还是他与曹襄二人的反应,即便面临危局,却还能淡然处之,这就很是难得了。 这一战,就需要这种以逸待劳的打法,任由你姑母去跳腾,最好是去皇帝哪里三天两头的哭诉,让皇帝心生烦念,忍无可忍时,将杨川丢出去对付她。 馆陶大长公主派人截杀曹襄、杨川二人,简直就是昏了头,就算皇帝口上不说,心中恐怕是早已恼怒不堪,说不定他会默许甚至怂恿杨川动手。 杨川的鱼饵尚未抛出去,鱼儿却已经上钩了,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呢。 所以说啊,这一仗,馆陶公主必败无疑。” 听着卫青难得一见的‘长篇大论’,平阳公主甚是喜悦,点头道:“夫君,看看天色不早了,要不,咱先安歇就寝?” 卫青抬头望一眼窗外亮晃晃的太阳光亮,愕然道:“这天色、应该才到未时一刻啊……” …… 与此同时,未央宫里,刘彻端然而坐。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翻看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竹简,随手在上面涂涂画画,就连手边的一碗汤羹放凉了都没有察觉。 侍奉皇帝崔九老贼,双手拢在袖中,靠坐在一根巨大廊柱上昏昏欲睡。 “彘儿,你倒是说话呀!” “你是皇帝,本宫乃大汉大长公主,你刘彘的亲姑母,难道你就忍心眼看着我们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辱?彘儿,你要为姑母作主啊!” “那杨川小贼欺我辱我也就罢了。” “彘儿,你可知道,那小贼如今与平阳、卫青、曹襄、霍去病几人亲厚,分明就是拉帮结派的对付本宫……呃、不,他们分明就是要拧成一股绳的来对付、愚弄你这个大汉皇帝啊。” “……” 在未央宫门外,馆陶大长公主一脸的哀切之色,长跪不起,眼泪鼻涕糊了半脸却浑不在意,一手紧紧抓着一名丰腴妇人的手腕,嘶声哭诉: “彘儿,你难道就忘了当初姑母辅佐你登上皇帝宝座的往事了吗?” “刘彻,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刘嫖算是瞎了眼,当初倾尽全力的辅佐你当上皇帝,还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你刘彻,如今落得如此田地!” “天呐,你难道也瞎了眼吗……” …… 这一场哀切哭诉,足足持续两三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刘彻方才放下手中竹简,面无表情的伸了一个懒腰。 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刘彻这才转首看向崔九,愕然道:“咦,殿外何人哭泣?” 崔九睁开眼睛,道:“馆陶大长公主。” “发生何事?” 刘彻端起那碗早已放凉的汤汁,眉头微皱,道:“大长门,为何不早一点禀告?姑母年岁已高,可莫要哭坏了身子。 传朕旨意,让她二人先回长门园,有什么事情明日一大早再说,朕的身子有些困乏,今晚吃烤全羊、锅盔吧。” 崔九这才站起来,拱手道:“是。”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鱼儿咬钩了(求首订) 在卓氏的‘天府人间’吃酒、听曲儿,忽忽然,三五个时辰便过去了。 杨川、曹襄二人喝了好几坛醪糟酒,对面前案几上的吃食,却基本没怎么动过筷子,这让作为主人的卓氏甚是为难,却又不好开口说话,便只好不停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小舞娘。 杨川是纯粹的没有食欲。 曹襄(╰_╯)#这厮虽然觉得腹中饥饿,可吃惯了杨川家的饭食,‘天府人间’这些他曾经赞不绝口的酒肉饭菜,哪里还入得了口! 窗外,夜色苍茫。 杨川端了一碗酒,喝了很久很久,却才吞咽下两三口,他的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保持着他那一贯的人畜无害,但心中却在苦苦寻思: ‘馆陶那老妇,还真敢公然猎杀大汉平阳侯?’ ‘这种昏了头的打法,是不是刘彻的意思?或者说,人家想要对付的实际上是平阳公主、卫青、曹襄,我杨川不过是人家搂草打兔子时顺带着挨打的?’ ‘鱼钩都没丢出去,刘嫖那条老鱼便主动咬钩了。’ ‘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 “夜已深了,平阳侯,杨川公子,要不、奴婢陪同二位贵人前往平阳侯府?” 卓氏终于忍不住开口,十分歉然的望着二人,道:“本来呢,二位贵客临门,我卓氏理当倾尽所有的招待你们,可惜,平阳公主殿下传下话,三年内,平阳侯不得在天府人间过夜; 至于杨川公子、也一样。” 杨川无所谓的点点头,笑而不语。 曹襄却有些着急,恼怒骂道:“母亲简直太不像话了,本侯都十四岁,竟然还……罢了,杨川,咱们这便去我平阳侯府吧。” 说话间,曹襄有些不满的站起身来,便要出门而去。 一回头,却发现杨川没有跟上来,不由得又坐回去,伸手在身边一名年轻妇人的怀中抓捏几下:“杨川啊,你小子不会是想偷偷吃独食吧?” 杨川懒得理睬这厮,转头看向卓氏:“卓姨,这生意做完了,是不是该给钱了?” 卓氏一愣,俊俏脸上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理当如此呢。” 她拍一拍手。 几个呼吸后,便有一名健硕妇人大踏步走进来,将一片方方正正的丝帛递给卓氏便退出香阁,期间并未说一句话。 卓氏将那片丝帛抖开,笑道:“杨川公子,你的货款。” 杨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是一阵惊愕:‘大汉天下,已然出现了银行存兑的雏形?这不应该啊?’ 接过那片丝帛,他定睛一看。 果然是一张‘钱庄存票’,上面写得就很清楚:大汉元朔三年卓氏长安铁铺存入杨川黄金五百斤即存即取概无阻碍…… 另外,这片素色丝帛上,还有几处防伪造的暗记、数字编号等,差不多就跟后世出现的‘交子’差不多呢。 看来,自己对眼下这座大汉天下,还是所知甚少啊。 杨川仔细查看良久,这才不动声色的将‘存票’塞入怀中,对着卓氏拱拱手:“谢过卓姨,这新式步犁的铸造牵涉到冶铁,说起来,伱卓氏做这门生意还真是最为合适不过。” 卓氏却摇摇头,叹道:“卓氏虽然富甲一方,拥有矿山十几座,采矿冶铁的奴仆数以万计,可是,这种牵涉到农桑稼穑的国之大计,却还不敢擅自做主。 公子的步犁图纸,此刻应该已经摆在丞相公孙弘的案头了。” 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 另外一条大鱼,也咬钩了。 本来,以他的想法,是想将这一卷‘新式步犁’简易图纸‘不经意的’流传出去,管他哪个豪门大家咬钩,对自己来说都是好事。 不料想,这个卓氏竟然主动贴上来,且很顺当的将图纸献给权倾一时的丞相公孙弘,这简直就是天意—— 借助大汉丞相的势力,对付大汉大长公主的嚣张跋扈,简直就是一次‘对对胡’! “丞相日理万机,会关心一架小小的新式步犁?”杨川笑问一句。 “小小的新式步犁?杨川公子可是在逗弄妾身?” 卓氏笑吟吟的仰着脸,目光颇为幽怨,继续说道:“你可知晓,只要能令一头耕牛牵引耕田,休要说耕地速度翻倍,便是与原来一样,这也是天大的一场富贵呢。 所以说啊,妾身就在适才间还在思量,你这位俊俏小郎君到底是真傻呢,还是佯装酒醉、另有他图?” 杨川心头一突。 这个卓氏贼精贼精的,莫不是看出什么端倪了? 他淡然笑道:“我是穷极了,穷怕了,就想着抓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在手里,实在不行还可以解甲归田回去种地。” 卓氏无所谓的笑了笑,没有再行追问下去:“时候不早了,二位贵人早些安歇就寝?” 杨川站起身来,阻拦住执意要亲自送他们出门的卓氏,一把揽住曹襄的肩膀,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随口说一句:“卓姨晚安。” 豹姐和六只傻雕正在打瞌睡,猛的惊醒过来,便一溜烟的跟了上去。 望着两名少年出门而去,卓氏缓缓坐到绣塌上,一时间竟有些发怔,叹息道:“年轻、真好……” …… 杨川、曹襄走出‘天府人间’,门口早有平阳公主派来的一架豪奢马车,另有两百名彪悍异常的老杀才,一个个脸色阴沉,齐齐躬身:“请平阳侯、杨川公子上车。” “平阳侯,请。”杨川作势礼让,却被曹襄一拳捣在肋下。 “你这厮就别假惺惺的了,”曹襄笑骂一句,将杨川推上马车,并让豹姐也钻进去,这才最后一个爬上来:“去平阳侯府。” 马车吱扭扭的轻响几声,便开始开动。 六只金雕则在半空盘旋,为主人家侦察、护航,就连曹襄看了,也开始有些羡慕起来,笑道:“下次,给本侯也捉几只金雕熬熬?” 杨川兴致缺缺,不声不响。 长安城的夜色并无出奇之处,除了黑,便是静,十分宽敞的黄泥大道能并行十六匹战马,两边厢的屋舍低矮而齐整,犹如一些黑暗中的怪兽,看上却就挺瘆人。 长安城本来没有宵禁令。 不过,自从上一次馆陶老妇公然猎杀过卫青,事情闹得太过离谱,刘彻一怒之下,干脆便颁下一道‘宵禁令’,除却皇家车辇,其他任何人等不许在入夜后晃悠。 于是,曾经十分繁华的长安城,便成了眼下这般死气沉沉的烂怂样子。 “说到底,还是馆陶大长公主太过跋扈,”马车里,曹襄突然说道:“杨川,你的一桃杀三士、到底有几分把握? 实在不行,咱们此刻便去拜见母亲,让她拿个主意?其实说起来,你杨川才是最冤枉的一个,刘嫖老妇想要对付的是母亲、卫青、霍去病和我这位平阳候。” “我知道,”杨川悠然道:“放心吧,鱼儿已经咬钩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侯门似海(求首订) 踏入平阳侯府后,跟着曹襄左转右转,在亭台廊阁、竹林曲水间行走足足一炷香工夫,方才来到一座高大朴素的塔楼前,杨川忍不住叹道:“侯门似海啊。” 一回到自家,走进那座勘比关隘要塞的塔楼,曹襄登时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竟突然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就连他脸上的猥琐之色,似乎都淡薄了大半。 这一点,让杨川都有点不太适应,笑道:“曹襄,回到自己的乌龟壳子里,终于能丢掉脸上的伪装了?” 曹襄瞥一眼杨川,却没说话。 二人登上塔楼三层,关闭那道足足有两尺厚的铁门,曹襄左右看一眼,迳直走到一面石壁前,伸手在上面按动数下。 轰隆隆。 一阵沉闷巨响声中,那面石壁上竟然露出一道宽不足两尺、高不过四尺的裂隙,却是另有乾坤暗道。 “进来。”曹襄率先钻进石壁夹层暗道,回头招呼一声。 杨川紧跟其后,钻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这面石壁的夹层里还有一条极为幽深的甬道,倾斜向下,也不知通往何处。 “这座塔楼是我祖父当年亲手修筑的,石壁里面,暗藏一层七八寸厚的铁板,防备有人突然攻杀进来,让人给连窝端了。” “至于这条夹层甬道,却是本侯的手笔。” 曹襄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颇为得意的笑道:“杨川啊,你看我这个老鼠窝可还行?若有一日我舅舅想捉我去砍头,本侯就可以大摇大摆的钻入地下百尺了,哈哈哈。” 曹襄笑的甚为凄苦,犹如夜枭嘶鸣,让杨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瞧瞧,这便是汉帝国最顶级掠食者的生态?想想跟他杨川差不多一样,是一个十足的可怜虫啊,就算袭了最顶阶的列侯爵位,还不是惶惶不可终日? 小半个时辰后,二人方才进入一间宽敞、豪奢的地下石室,刚一进门,立时便有两名年老部曲迎上来,拱手道:“见过平阳侯。” 曹襄摆摆手,温言笑道:“你们且去歇息,不用管我。” “对了,这是我兄弟杨川,乃我曹襄的救命恩人,今后但凡他遇到什么困难或危机,不用禀告于我,你们自行处置即可。” 那两名老杀才深深看一眼杨川,似乎想要将他的形象铭记在心,这才拱拱手,转身出了石室。 轰隆隆一阵响。 一道厚重石门关闭,地下石室里就剩下杨川、曹襄二人。 “杨川,回头给伱庄子上也修筑一座这样的塔楼,”曹襄走到一个高大书架前,取下一卷竹简,随手翻弄几下又摆回去,“古人云,狡兔三窟,这人活在世上,谁特娘的知道有没有什么灾厄等着我们。” 杨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在石室里转悠一圈,这才一屁股躺平在大床上:“有时候,当一回老鼠其实也挺好。 古人在饮毛茹血的年代,不就是穴居之物么? 曹襄,你也不要太过羞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提前准备好了退路,总比到时候事起仓促,被人乱刃分尸的好过一万倍。” 曹襄也躺平在另外一张床上,没好气的笑骂:“你这家伙总归还是对我不放心,看看,你人跟着我进来了,却让豹姐和六只傻雕守护在外面,难道还怕我对你不利?” 被人说破心事,杨川也不惭愧,哈哈笑道:“困死了,赶紧睡觉。” 曹襄却一骨碌爬起来,心神不定的又问一遍:“杨川,你实话告诉我,你的一桃杀三士到底管不管用?能不能治住馆陶大长公主?” 看来,刘嫖老妇不讲武德,明火执仗的在半路上截杀他二人,还一声不吭的动用军中强弩,直接将他们乘坐的马车射成一堆木头渣渣,到底还是惊吓到了这位平阳侯。 若非他二人换乘卓氏马车回长安城。 后果不堪设想呢。 杨川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新式步犁的图纸咱们已经丢出去两份,一份给了卓氏,她转手献给了丞相公孙弘,应该想拿下朝廷的步犁铸造和售卖; 另外一份,则留给了馆陶公主,此刻,咱们那位大长公主殿下应该已经组织人手,开始对步犁的结构进行研判; 以我的判断,那老妇要么自己铸造,要么进献给皇帝。” 曹襄侧头想了想,十分肯定的说道:“以她一贯的嚣张跋扈和爱财如命,献给皇帝的可能不大,十之八九,她会自己想办法去赚钱。” 杨川点头笑道:“那就好……” …… “大长公主果真动用了军中强弩,将曹襄、杨川二人的马车射成了一堆烂木头?” 次日一大早,刘彻端着一碗清汤羊肉,毫无形象的‘吸溜溜’的大口吃嚼,含含混混的说道:“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曹襄那家伙命大,避开了这一劫啊。 你们说说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侍奉一旁的几名宫人低眉垂眼,根本就不敢吭声。 大长门崔九上前半步,拱手道:“曹襄、霍去病、杨川三人,杀了大长公主的几百部曲仆役,废了董偃;如今,大长公主又屠了曹襄的部曲仆役两百多人,应该算是扯平了吧。” 刘彻眉头微皱,略有些不满的骂道:“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崔九老贼面无表情的说道:“有啊,董偃就很让人省心,还有那些小门小户的纨绔子,也全部招供了。” 刘彻停下吃喝,抬起头来,很认真的问道:“他们怎么说?” “董偃图谋羽林军战马草料配方与新式军粮烹制秘法,乃淮南王刘安指使,与大长公主毫无瓜葛,”崔九老神在在的瞅着皇帝,道: “此人虽为大长公主宠爱之人,却是野心勃勃,贪图富贵,凭借其俊俏容貌进入长门园,却是心怀叵测啊。” 刘彻哈哈大笑,道:“朕就说嘛,我姑姑怎么会做下如此不堪之事!” “崔九啊,你就让张汤去办吧。” “至于淮南王刘安么……让他来一趟长安,朕还挺念想他呢,听说他找人编纂了一部千古奇书,也让他一并带来,让朕也长长见识。” 崔九拱拱手,便不吭声了。 刘彻洗漱完毕,屁股一歪,舒舒坦坦的放了一个响屁,这才惬意笑道:“走吧,今日去上林苑打猎,顺便看看羽林军,听说公孙敖练兵有方,都累死好几十名良家子遗孤了。 对了,你上次带来的两只幼雕被朕给熬死了,回头你让那个叫什么杨川的小子再捉几十只回来,朕还就不信了! 还有,让主父偃去一趟齐国,他昨日上奏,言说齐王刘次昌与他姐姐纪翁主有染,实在是可恶至极,将皇家脸面丢了个精光。 这一次狩猎,让司马相如随侍左右就行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甜死刘嫖!(加更求首订) 皇帝去上林苑打猎,顺手将‘图谋羽林军战马饲料配方’的屎盆子,扣在淮南王刘安那个倒霉蛋的头上,并让张汤严办此事; 皇帝派主父偃去齐国任丞相; 与此同时,得了‘新式步犁’的羊皮卷,刘嫖突然消停下来,不再去未央宫丢人现眼的哭闹不休,而是开始紧急组织人手,秘密铸造、测试新式步犁…… …… 得到一连串消息的杨川、曹襄二人,悄咪咪的躲在平阳侯府的乌龟壳子里,将一片丝帛书信看了又看,终于开始布置下一步。 “曹襄,你舅舅这人厉害啊,”杨川嘿嘿笑道,“本来是咱们与馆陶大长公主之间的一个死局,却被人家轻飘飘一句话揭过去,屁事没有; 只不过,那个淮南王刘安可就要惨了。” 曹襄无所谓的说道:“反正那些姓刘的诸侯王,迟早都要完蛋,杨川,你等着瞧好了,我舅舅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杨川笑问:“怎么不放过法?” 曹襄伸手成刀,在脖子上比划一下:“咔嚓!” 杨川摇头,温言说道:“不,皇帝不会那么去做。” 曹襄一脸的不信,杨川却也没有再多说话。 据史书所载,刘彻其实刚开始的确想要将所有的刘姓封王统统‘咔嚓’,不过,最后却还是采纳了主父偃的‘推恩令’,彻底解决了诸侯王尾大不掉的隐患。 杨川板着指头算了又算。 嗯,距离主父偃提出‘推恩令’似乎还有两三个月,那厮本来就与齐王刘次昌不合,这一次去齐国想要公报私仇、讹诈一笔钱财,不料,却一不小心逼死了那位刘姓诸侯王,给自己惹下一场天大的麻烦…… 要不要将‘推恩令’这一名留青史的法子卖给曹襄? 想了又想,杨川终于没敢吭声。 推恩令一出,天下刘姓诸侯王倒了大霉,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报仇雪恨,主父偃本来罪不至死,却终于还是被刘彻腰斩弃市,终归还是有些不祥啊。 杨川使劲搓几下俊俏小脸,收回思绪,道:“曹襄,你们曹氏在长安城有没有酒楼、食肆等生意?” 曹襄随口道:“那种不挣钱的小生意,狗都不做啊,本侯岂能去经营打理?” 杨川摇头,正色道:“民以食为天,这世上的生意啊分为两种,一种是挣活人钱的生意,一种呢,就是挣死人钱的生意,伱可莫要坐井观天。” “挣活人钱、挣死人钱?” 曹襄收起丢二郎当的纨绔子模样,很是认真的询问:“愿闻其详。” 杨川悠然道:“这活人钱呢,就是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用和生老病,像什么食肆、酒楼、烟花巷子、车马行、裁缝铺、医馆等,都属于这一类,谁都离不开; 便是你曹氏的青盐生意,其实也属于此类生意,说起来,你应该比我精通百倍; 至于这挣死人钱的,也有很多门类……” 曹襄眼前一亮,摆手打断杨川的话:“好了,本侯知晓了,这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啊活啊的,不吉利,你就说说看,咱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杨川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出手艺,你出钱币,先将长安城的食物生意垄断经营,我保证一年半载替你报仇雪恨,将刘嫖老妇给弄死!” 曹襄猛的站起身来,道:“真的?” 杨川默默点头。 曹襄登时便高兴起来,使劲搓着双手,并在自己硕大的脑袋上拍打好几下,哈哈大笑:“杨川啊杨川,你若替我除掉那老妇,不要说钱币,就算今后你要睡我妻妾,曹襄都会亲手给你剥洗干净了送过去……” 杨川在这厮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骂一句:“好了好了,越发的没个正形了。” 这家伙,简直了。 当利公主那种悍妇,谁敢去招惹啊?好兄弟嘛,好东西要共享,至于说受罪挨掐那等苦差事,还是应该让曹襄独自去品味…… …… 秋后的长安城,风平浪静。 馆陶大长公主半路截杀平阳侯曹襄、羽林郎杨川的事情,被彻底封杀,据说就连刘嫖家那些参与过截杀行动的部曲,差不多也从此消失了。 想想也是啊。 这种惊天动地的丑事,若是被人大肆宣扬出去,皇家的那张狗屁脸面还往哪里搁?这种道理,刘彻明白,刘嫖明白,平阳公主也明白。 所以,事情处理的极为干净。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杨川甚为满意:最好的结果,自然便是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占了一个大便宜,悄咪咪的躲在暗处,享受着丰收的喜悦。 刘彻不仅将一个大大的屎盆子扣在淮南王刘安的脑门上,还顺手收拾了关中几十家小豪强,得了数以万计的钱币、黄金和良田,震慑了那些真正的豪门大家,为自己的下一步做好了铺垫; 刘嫖得了‘新式步犁’的图样,火急火燎的组织人手,开始研发、铸造和试验; 丞相公孙弘,得了卓氏进献上来的步犁图样,深思熟虑后,将之献给刘彻,得了万金赏钱和朝廷秘密研发铸造权; 只有曹襄、杨川二人。 好像是这一场厮杀的唯二受害者。 “杨川,长安城最好的地段,我整条街都买下了,按照你的意思,母亲、卫青、霍去病和我曹氏都不曾露面,明面上,完全属于卓氏的私产。” “东面半条街,规划为肉禽蛋菜蔬和粮店,如今已经开始修建店铺。” “西面半条街,整个儿做成了食肆和酒馆,听你的话,只修建一座长安城最好的酒楼,其他皆为百姓吃食之所在。” “还有通往咱们封地上的那条黄泥官道,本侯已打好招呼,这几日便开始拓宽、夯基,不宽不窄,嗯,差不多也就能并行八匹战马的样子吧……” …… 听着曹襄的‘禀告’,杨川只是随口答应,连头都顾不上抬一下。 他现在很忙,根本就顾不上这等小事。 反正在汉帝国,曹襄一声令下,很多需要花费很多钱财的事情,突然会变得很简单,譬如那一条‘长安美食一条街’的规划与筹建,都是大农令郑当时亲自操持,不仅没花一枚钱币,反而还得到朝廷的一大笔钱粮; 通往杨川封地的那条官道,自然也是如此。 “很快就要霜降了,我封地上的菜蔬该收割了,”杨川突然想起一事,直起腰,“曹襄,让人将所有菜蔬收拢起来,全部存放在冰库之中。 这是我今年最大的收成,可别给耽误了。” 曹襄有些不屑的‘嘁’一声,嘟囔道:“不就是一些菜蔬么,能卖几个钱?” 杨川瞥了这货一眼,就颇为鄙视。 曹襄这家伙是个人精,也是个生意精,在很多方面杨川自愧不如,可他总是把天下所有的生意都与盐铁买卖相比较,根本就不可理喻啊。 “还有,咱们的家禽棚舍的修筑,也要加快进度,切莫等到天寒地冻,那可就来不及了。”杨川补充一句。 提及家禽养殖,曹襄的精神大振,嘿嘿笑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妥当。” 杨川揉了揉眉心,觉得封地上在没什么大事,便又埋头开始忙碌起来。 “杨川,你到底要干什么事情啊?”曹襄坐着实在无聊,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整日涂涂画画的,看得本侯心烦意乱呢。” 杨川没有抬头,随口道:“馆陶大长公主咬钩了,总得喂她一点什么东西,总不能让人家空嘴而回嘛。” 曹襄侧头想了好一阵子,终究还是不得要领,索性便不再多想。 在他看来,无论杨川做出多么离谱的事情,都好像挺有几分狗屁道理的,那就随便他去折腾吧,反正最近他二人也不敢在长安城里抛头露面…… …… 经过七八个日夜的辛劳,杨川将自己的厨艺化整为零,整理出近百个‘秘方’,以作‘长安美食一条街’的‘份子钱’。 约略估计一下,大概等若是卖了七八十万钱的样子,这让他甚为满意。 这些所谓的‘秘方’,其实不过后世一些饭馆子的家常菜,但在汉帝国时代,就是简单至极的一盘炒米线、烩面片、饺子、馄饨,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呢。 杨川本来想着有钱了,就去自己在长安城开几十家连锁店,可自从他归汉后,经历过一次次社会的毒打后终于醒悟,在这座狗屁天下,离了曹襄这等权贵之家,基本上寸步难行…… “曹襄,将这些秘方交付于你,切莫外传。” 将几大卷羊皮书交给曹襄后,杨川累得都快不行了,就想赶紧泡一个热水澡,痛痛快快的睡上三日三夜。 “里面分了面食、甜点、凉拌、酱卤、爆炒等十大类,其中皆为我之心血,一定要选一批心灵手巧、忠心耿耿之人才能传授。” 杨川看着丢二郎当的曹襄,不放心的补充一句。 曹襄嘿嘿笑道:“些许小事,还要你叮嘱?” 杨川直接躺平在绣塌之上,双目紧闭,有气无力的说道:“曹襄你记住,民以食为天,只有当这天下养肥更多的猪狗牛羊和家禽,种出更多的粮食和草料,你这位平阳侯才更加安全; 其中的道理,你慢慢琢磨去。” 曹襄咧嘴一笑,道:“如此浅显的道理,本侯三岁便想清楚了。” “不过杨川啊,你其实还是没想透,就算有再多的吃食、财帛、妇人、宝石和香料,却终究还是喂不饱我舅舅的肚皮。” “你想不清楚是对的,因为,你还没有真正成为权贵之家,等到你拥有良田万顷、牛羊百万、仆役七八万、山林沼泽矿山数不胜数时,你会明白的。” 杨川懒得说话。 不过,在心里却还是极为认同曹襄的说法。 这座狗屁天下啊,皇帝和权贵们的胃口,从来都是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就算将全天下的百姓人连皮带毛的都给丢进去,也是永远都填不满的…… …… 在平阳侯府的地下室里,杨川美美的睡了一日一夜,终于满血复活。 本来他还能再睡上几个时辰,不过,最近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腹中实在饥饿难当,便只好从绣塌上爬起来,走出这座堡垒般的塔楼。 站在明晃晃的太阳下面,杨川适应了好一阵子,这才睁眼望去。 平阳侯府。 其实也不算很大,差不多占地三五十亩的样子,可是,在几大片古朴楼阁建筑和亭榭廊台的映衬下,却又显得更像是一座迷宫,到处都是交叉小径和花园。 在花圃、菜地和竹林间漫步一炷香工夫,杨川终于遇见几名正在劳作的妇人。 这些仆役衣衫也算齐整、干净,算是遮掩了一下侯府的脸面,不像外面很多小门小户的仆役,在干活时会一丝不挂,免得磨损了主人家恩赐下来的遮羞布。 杨川微微点头,甚是欣慰。 妇人们正在晾晒药材,猛然转头,发现一袭青衫的杨川走过来,登时变了脸色,一个个低眉垂眼,赶紧匍匐在地,似乎大气都不敢出。 杨川一时间呆住了。 他想了想,什么都没说,迳直穿过那片晾晒药材的场院,向不远处的一片池塘走去。 在一座古朴凉亭里,望着眼前一方碧蓝色池塘,观赏一会儿水面上的鸭群,杨川的心绪渐渐宁静下来,再一次进入‘贤者时刻’。 从曹襄、霍去病口中得知,馆陶大长公主刘嫖很喜欢吃肥腻羊肉和猪肉,身材也‘极丰腴’,据曹襄目测,差不多能分三四个杨川的样子。 粗略估计……嗯,至少属于‘三高’的那一种类型? 而且,曹襄还透露过一个十分重要的讯息,那就是馆陶大长公主极喜爱甜食,每年都要消耗一大笔钱采买蜜糖和粔籹。 对了,粔籹实际上就是麦芽糖制作而成的‘甜甜圈’,自周代开始,便是王公贵族们最喜欢吃的小零食,味道还行,就是略带一点酸,杨川并不喜欢。 既然已经撕破面皮,开始你死我活了。 杨川也就用不着留手,必须想办法尽快弄死那老妇。 他曾想过十几种杀人的法子,其中便有投毒、刺杀等不入流的手段,却被他一一否决。 杀死一个刘嫖,对眼下的杨川来说,应该还算比较容易,寻一个合适的机会亲自去一趟长门园,以豹姐迅疾无比的身法和神出鬼没,应该还是有几分机会。 可是,‘戕害大汉大长公主’的罪名啊,却根本就不是他杨川所能背负的…… 一旦事情败露! 以刘彻的脾性,杀死馆陶大长公主刘嫖,分明是他自己心中大为畅快,但必定会随便寻一个借口,将杨川分分钟撕成碎片。 ‘如果刘嫖老妇真的肥腻而嗜好甜食,那就想办法满足她的口舌之欲吧!’ 思之再三,杨川终于决定: 甜死刘嫖那老妇…… 紧赶慢赶,终于又码了4000多字,算是给一路支持、鼓励的读者老爷们加更吧。 本来要加一个单章,专门感谢95加满、和风细雨、逝水无痕等朋友的打赏、投票,结果一看,好家伙,将近三百个名字…… 好吧,厨子撒个懒,给大家多多码字,以作补偿,可否? 另外:杨川开始主动出击,这两日,便要弄死馆陶大长公主了,大家猜猜他会用什么法子?(狗头保命)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厨子的心 ‘长安美食一条街’的选址很讲究,也很妙,距离未央宫约莫七八里路,距离灞河沿岸的长门园十一二里。 这样的一个地段,既不会受到刘彻和廷尉府的特别关注,又不显得过分偏僻。 最妙的,却还是极大的方便了长门园的‘采买’…… …… 在平阳侯曹氏的背后推动下,美食街的修筑进度堪称神速,只用了短短二十几日,原本一片低矮破旧的民房,便有了一股子人间烟火味儿。 虽然,距离‘繁华街市’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已然超乎了杨川的想象。 看来,无论在哪个朝代,权贵之家办事就是不一样。 闻着新鲜松木的清香味道,以及那一股子浓郁的人间烟火气儿,杨川只觉得心中欢畅,恍惚间,似乎回到后世某个刚刚开始营业的仿古一条街。 张家蒸糕店,李氏饼夹菜,胡家包子,王小二酿皮子,郑氏烧鹅,老崔家羊肉泡馍……零零总总,已然有三五十家店铺开门做买卖。 除了烤全羊、肉夹馍、锅盔、浆水面等几样曾经‘暴露’过的手艺,杨川暂时没有拿出来,这片街区差不多已然具备‘美食街’的雏形。 同时,还不留任何痕迹。 平阳侯曹氏的权势熏天,此等小事,自然布置得极为妥帖;起码从表面看来,甚至,如果让崔九、张汤等人明察暗访一番,都不会牵扯到杨川头上。 曹襄权势熏天,再加上卓氏的精明,这两个人的合作简直就天衣无缝,这一点,杨川不得不敬服。 此外,卓氏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骗得丞相公孙弘专程进宫,劝说刘彻拿出十万金入了美食街的份子。 如此一来,可不就等于是皇帝也‘参股’了? “曹襄,你可别小看这些零碎生意。” 在一间毫不起眼的食肆,杨川端着一碗酸汤慢慢喝着,道:“这人活着,无非就是吃吃喝喝、拉拉扯扯,没什么丢人的,就连皇帝也离不开这几样。 填饱肚子,然后,再想着名留青史,这才是一个正经人。” 坐在桌子对面的曹襄,崔杨川的这些‘谆谆教诲’却不以为然,只是两眼放光的低声问道:“你赶紧说说看,到底如何才能弄死刘嫖?” 杨川有些无语了。 说到底,曹襄与霍去病还真有得一比,就是一旦决定要做一件事情,就会时时刻刻的捉摸着,差不多就是念念不忘、锲而不舍。 这是一种很好的品质。 当然,如果招惹下这种人,也将是一件很令人头疼的事情。 “不是弄死,是孝顺好不好,”杨川没好气的笑骂一句,“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就算我杨川有一万个脑袋都不够伱舅舅砍呢。” 曹襄咧嘴一笑,左右看一眼,压低声音:“你让我查访的事情,有消息传递过来了。” 杨川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目光闪动。 “馆陶大长公主最喜欢吃肥腻羊肉、猪肉,一日三餐,都离不开这两样吃食,”曹襄接着说道,“还有,她每日都要喝两碗蜂蜜水,听说是为了保持肌肤容颜; 还有啊,宫中的蜜饯、粔籹等……” 杨川摆摆手,突然问道:“她每日撒几泡尿?尿味如何?体重多少?面上肌肤颜色可曾浮白、虚肿?眉毛头发可有异状?脱落严重否?” 曹襄:“……” 这厮张口结舌好一阵子,有些恼怒的骂道:“其他都还可以想办法获悉,你问那老妇每日撒几泡尿、尿味如何,耶耶我……我这就令人去品尝!” 瞅着曹襄恼怒的模样,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可知道,在很多时候,一些细节才是最致命的,这就好比皇帝的喜好、作息时间,可不就是大汉的绝密?” 曹襄愣了几个呼吸,突然想通了,嬉笑道:“要不,我让人将那老妇的尿液弄回来几斤,你亲口品尝一下?” 杨川点头,道:“也可以。” 曹襄直接闭嘴了。 杨川是个狠人,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从上次董偃一事上就可以看出,这家伙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还心思缜密,就算是正面废了刘嫖的面首董偃,也是不露丝毫破绽。 可是,亲口品尝…… “好了,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杨川凝视着曹襄的双目,淡然说道:“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搞来大量的蜂蜜、麦子和柘浆。” 曹襄点头:“蜂蜜、麦子没问题。” “只是这柘浆、实在是比较难搞,你要知道,那玩意儿只在南方湿热蛮荒之地生长,就算我曹氏有金山银山,可根本就买不到太多啊。” “听说,就连我舅舅想要一些拓浆,也颇为费事,为此,内府的那一帮人没少挨打。” 柘,其实就是甘蔗,浆,则是甘蔗榨出来的汁液,也就是蔗糖水,乃后世制糖的最主要原材料之一。 杨川原本以为,这玩意在大汉乃常见之物,因为,早在春秋战国时,便有关于‘拓浆’的记载,譬如屈原的《招魂》中就有“胹鳖炮羔,有柘浆些”的诗句。 想不到,在眼下的汉帝国,想采买一批甘蔗竟如此之难?就连平阳侯曹氏这样的豪门大户,也觉得棘手,可见其金贵。 不过,这岂不是意味着另外一个大生意? 杨川伸出修长两指,在松木桌面上轻轻叩击,面露沉吟之色,低声问道:“曹襄,你曹氏的青盐生意,利润几何?” 曹襄迟疑一两个呼吸,道:“百倍。” 一斤青盐成本三五钱,从东海盐田运到关中一带,差不多就能卖到三五百,差不多就是半亩薄田…… 杨川暗叹一句‘万恶的旧社会’,面上却没什么惊异之色,道:“有一门生意,利润可达百倍以上,且不会被大农令盯上收归国有,怎么样,有兴趣否?” 曹襄沉吟几声,道:“你是说、贩卖拓浆?” 杨川点点头,旋即又摇头,向窗外看一眼,意味深长的笑道:“还可以想办法种植。” ‘咣当’一声响。 却是曹襄猛然起身,连带着将案几给掀翻,幸好杨川眼疾手快,伸手端起上面的两碗酸汤,免去一场‘落汤鸡’的下场。 杨川笑骂道:“看看,堂堂平阳侯就这点出息!” 曹襄的一张脸涨的通红,就连呼吸都变得略显短促,正色道:“你小子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杨川啊,你可知晓,最近这段日子里,本侯过着什么样的煎熬日子? 那个狗屁桑弘羊给我舅舅上书言说,要将天下盐铁买卖收归朝廷所有,我舅舅板着指头算过一帐,单单就盐铁专卖这一项收入,一年即可抵得上原先的三五年; 故而,几次明示暗示,我都没敢吭声……” 曹襄一脸颓丧的讲说着,简直就是一个幽怨妇人,让杨川忍不住笑骂:“你可以先装傻充愣啊,反正皇帝想要将盐铁专营一次收归朝廷,牵扯的又不是你一家; 那个蜀中卓王孙家,还有各地诸侯王的矿山、冶铁炉、钱币铸造等,不是有一大堆麻烦在等着处理吗? 这几样麻烦事情处理完,怎么着也要三五年时间,你就不会想办法干点别的?” 曹襄叹一口气,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曹氏……罢了,说这些破事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先说说拓浆生意吧。” 杨川嘿嘿笑道:“咱这不就在谈论拓浆生意么。” “楚地便有拓,且极适合大面积种植,实在不行,先想办法在那边购置一些良田,咱们可以尝试着种植一些。” “另外,最好能搞些种苗过来,我想办法在关中、汉中或蜀中一带种植,看看能否成功……” ……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 曹襄派出的几路人马悄然出了长安城,向南方疾驰而去;同时,为了讯息传递方便,他们还带走了四只杨川的金雕。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杨川又开始忙碌起来。 他二人也没回平阳侯府,就在某间不起眼的店铺内鼓捣,满屋子都是粮食、蜂蜜、猪油、香油和各种花花草草,看上去就十分的繁复。 杨川经过深思熟虑后,打算先捯饬出几样蜜饯、甜点、甜饼干、甜面包和蜜汁糕点,另外,再想办法弄几样甜味饮品。 譬如,果汁,果酱,水果罐头,冰淇淋…… 他还就不信了! 以刘嫖老妇的‘重口味’,能抵挡住这些蜜饯、甜点、小面包、小饼干和快乐催肥水的诱惑? 要知道,人到老年,就算没有‘三高症’的健硕之人,整日介的大鱼大肉、嗜糖如命,再加上各种甜味饮料水的催化,不出一年半载,绝对糖尿病。 因为手头材料有限,‘甜点’的研发并不顺利,这让曹襄很着急。 杨川却一点都不焦急,一面在羊皮上写写画画,记录下各种详细数据,一面很安静的忙碌着,用那些材料烹制出各种各样的吃食。 甜的,全都是甜的。 没捯饬出一样,杨川都要自己品尝一丁点,或者摇头,或者微微点头,看上去就很像那么回事儿。 曹襄也忍不住要吃,却被杨川严厉禁止了:“你小子不要命了?你体内铅毒尚未排解干净,元气大伤,再吃这种甜腻吃食,你根本就活不过三十岁。” 曹襄本来馋得紧,趁着杨川不注意,偷偷往口中塞了好几样蜜饯和小甜点。 听到杨川说的严厉,吃了一惊,赶紧吐出来,很不放心的用清水漱了好几遍口,笑骂道:“你这厮,如何不早说!” 杨川没吭声。 有些话啊,他不敢也不愿说出口,因为,这就牵扯到一个隐秘而玄学的概念,所有的厨子对此都讳莫如深,在后世几乎成为一个秘而不宣的‘阴私’: 这天下的厨子啊,当他想要处心积虑的弄死一个敌人时,将会变得十分的阴沉而可怕。 什么叫不择手段? 这就是。 养人与杀人,往往存乎一念之间。 就比如,这一次他要对付刘嫖,便是如此……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桃酥与桂花糕 桂花,又名岩桂、木犀、九里香、金粟,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堪称一绝;尤其是仲秋时节,丛桂怒放,夜静轮圆之际,把酒赏桂,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每在这个时节,长安城里处处都散发着桂花的异香,关中一带的很多大户人家都要派出大量仆役,抢着采摘一些,阴干后便是极好的花粉香料。 在后世,秦岭一带的桂花并不多见,可在眼下的汉帝国,简直遍地都是。 这让杨川颇为惊喜。 不过,作为一名厨子,他关注的自然不是什么胭脂水粉、花粉香料,而是单纯的视桂花为一种绝佳的食材,所思所虑者,也无非是如何烹制出桂花糕、桂花茶。 如今已是深秋,桂花早已落尽,不过,有曹襄这个狗大户的存在,这些问题根本都不算什么问题,一句话就送过来几百斤阴干炮制好的桂花。 看来,他想要烹制的‘桂花糕’很快就要有结果了。 只可惜,手头没有足够的‘拓浆’,无法熬制出焦糖、白砂糖和冰糖,只能用蜂蜜、甜菜汁液等替代,总归是有点不正宗。 这一点,让杨川甚为遗憾。 “曹襄啊,这桂花茶你倒是可以喝一点,对你的身体恢复颇有好处,不过,任何食材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过犹不及,每天你泡着喝上三两碗就行了。” 忙里偷闲,杨川、豹姐与曹襄对酌,显得恬淡而闲适。 “还有,我这两天烤制了两样糕点,”杨川说着话,从旁边的篮子里拿过来两块点心,“这个呢,名叫桃酥,是用麦粉、鸡蛋和奶油烹制而成,味道还可以。 这种桃酥,伱可以每天吃一个,记住,千万不可多吃,要不然,你这家伙绝对活不过三十岁。 至于这种呢,名叫桂花糕,是用麦粉、米粉、蜂蜜等烹制而成,因为里面加入了桂花粉末,甜糯爽口,清香怡人,就十分的好吃。” 曹襄听得食指大动,伸手便去抓桂花糕,却被杨川阻挡:“这桂花糕,一年之内,你只许吃三两个,尝尝鲜就行了,否则……” “否则就过不过三十岁!”曹襄没好气的骂道,“我说杨川啊,你这张嘴咋回事,能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行啊,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呗,反正你是列侯,吃几口桂花糕又不会立刻死人,谁敢拦你?” 曹襄讪笑几声,道:“好了好了,不吃总行了吧。” 杨川点点头,捏起一块桃酥递过去:“这个可以少吃一点。” 曹襄接过那块桃酥,先放在鼻子下闻了几下,长吐一口气,赞叹一句‘真特娘的香艳啊’,这才放入口中细细品嚼起来。 杨川出品,自然精品。 眼瞅着曹襄小心翼翼的吞吃掉那一块桃酥,并连同手上、桌面上掉落的渣渣,也一点不剩的捡起来放入口中,杨川笑了。 “滋味如何?” “好吃,太好吃了!” “再尝一小口桂花糕吧。” “嗯嗯。” “如何?” “香,比卓姨的大腿还香!” 杨川摇头苦笑,骂道:“你这家伙的一张嘴,能不能说点正经事儿?” 曹襄嘿嘿笑着,使劲搓着双手,再一次问询:“杨川啊,你说说看,什么时候动手搞死刘嫖那老妇?姑奶奶的,耶耶我都等不及了!” 杨川沉吟几声,却笑问一句:“曹襄啊,你说这两样小点心,咱们那位大长公主殿下喜欢吃不?” 曹襄愣了一下。 旋即,这货的脸上现出一抹古怪笑容,吃吃笑道:“嘿嘿,本侯终于知道你的法子了,嘶,妙啊,简直妙不可言、妙妙之门、妙……嗯,反正就十分的厉害啊。” 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想说几句奉承之言都有些困难,简直就离谱。 杨川笑着摆摆手,低声道:“从今以后,休要再提及此事。” 曹襄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变,旋即正色道:“此事,就你我二人知晓即可,就连霍去病也不能说,那家伙跟我舅舅极为亲厚,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 杨川伸手拍一拍曹襄的肩膀,温言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好了,准备开门营业吧……” …… 长安城某一条街,一个月内就成了繁华之地的‘美食一条街’。 而且,最为令人瞩目的,则是皇帝对这件‘有利于农耕稼穑’大事很是看重,竟然传旨让内府送来十万金,以为奖勉。 在曹襄、卓氏的推波助澜下,这一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的,不仅长安城的那些豪门大户坐不住了,纷纷派自家的年轻子弟前来凑热闹,就连关中一带大大小小的纨绔子闻风而动,呼朋唤友的赶来过来。 这些人啊,并不是为了一口吃食,也不是给什么狗屁卓氏给面子,而是纯粹的只想在此间花点钱、刷个脸熟,也算是给皇帝给足了面子。 开玩笑,皇帝送来十万金,明面上是对此事的奖勉,可在这座烂怂长安城里,谁不知道老刘家的人都喜欢钱财、良田、牛羊、宝石、香料和年轻妇人? 其中,当以刘彻为最…… 皇帝站台,丞相撑腰,卓氏出钱,平阳侯背后运作。 这让杨川再一次感慨万千,在万恶的旧社会,这种十分下流的‘管商勾结’的商业运营模式,便已被商贾们熟练掌握、运用,且已然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一时间,汉帝国的顶级掠食者们蜂拥而至。 人群熙攘,车水马龙。 在一间名为‘唐家铺子’的阁楼上,杨川临窗而坐,端一碗桂花茶慢慢喝着,一只手轻轻抚摩豹姐柔顺如丝的毛发,一脸的人畜无害。 跪坐在他对面的曹襄,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时不时的,就想探出头去看看是否有长门园的人过来。 “你就不能消停一些啊,”杨川骂道:“上次去给霍去病捉雕,那货便是如此探头探脑,差点误了大事。” 曹襄叹一口气,道:“实在是那老妇欺人太甚,我就想着……” 杨川微微皱眉:“听说那位当利公主喜欢骑射之术?” 曹襄被戳中软肋,登时便闭嘴了。 他凶巴巴的瞪着杨川,嘟囔着骂道:“你小子别得意,等再过三两年,本侯便让母亲找舅舅给你提亲,让你小子尝尝我表妹的厉害……” 就在此时,突然,杨川转头看向窗外。 两只金雕在高空中盘旋着,不紧不慢的向这边飞来,远远传来几声雕鸣之声,似乎在传递着什么讯息。 曹襄低声问道:“来了?” 杨川点头,展颜笑道:“一炷香工夫,让店家开门迎客,记住,桃酥、桂花糕两样甜点的价格提高,嗯,就卖三千钱一个吧。” 曹襄吓了一跳,道:“一个小点心、卖三千钱?” 杨川端起桂花茶浅饮一口,冷然道:“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曹襄侧头想了想,道:“直接动手抢啊,或者,干脆拿一大笔钱出来,将这间铺子连人带货都买下来。” “这不就行了,”杨川放下茶碗,伸了一个懒腰,“那就让她买下来啊,曹襄,记得把价格提高十倍。” “没有五百斤金子,就免谈。” “对了,我现在叫任厨子。” 眼看着杨川起身后,开始慢吞吞的换了一套仆役的粗布麻衣,并在自己脸上涂抹一层黑灰色的油渍,曹襄终于有些慌了:“杨川,你这家伙不会是要亲自出马吧?” 杨川冷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旁人去,我不放心。” 曹襄上前一步,抓住杨川手臂:“不行,此事太过凶险,不准你去!” 杨川盯着曹襄,淡淡问道:“你的人,有把握弄死那老妇?” 曹襄眼眶发红,紧紧抓住杨川的胳膊,死活都不依:“不行,就算咱不搞那老妇了行不?杨川,我曹襄从未求过人,这一次,就算是我求你了。 你不能去,绝对不行!” 杨川腾出一只手,在脸上继续涂抹着油渍,并将一头乌黑发丝打散,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在西域给羌人、匈奴人当奴隶时曾经发誓,谁惹我,我弄死谁。 曹襄,如今我杨川关心的人,多了两个,一个是你曹襄,另外一个是霍去病。 在这座狗屁天下,谁惹曹襄、霍去病和我杨川,我必亲手弄死谁。” 这几句话,说的很平淡,也很冷,犹如几把森冷的刀子,戳得曹襄心口堵得慌:“杨川,你真的别去冒险了,馆陶大长公主是大汉公主,母亲也是大汉公主,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这便去寻母亲,让她们去斗好了; 此外,本侯是列侯,平阳侯曹氏有足够的势力与那老妇相抗衡,咱再想想办法行不,算兄弟我求你了……” 杨川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他伸手拍一拍曹襄的肩头,却再没说什么。 杨川在这些年谨小慎微习惯了,实际上,眼下他虽与曹襄、霍去病称兄道弟,但心底间却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这两个货在背后捅他一刀。 所以,此次冒险‘卖身’进入长门园,一方面是为了亲手搞死刘嫖,另一方面,却还是存了试探曹襄的意思。 如果。 如果说啊,曹襄这一次不强行劝阻,任凭他杨川只身进入长门园那个虎狼窝,计划可能就要稍微变化一下…… 【厨子健康小贴士】桃酥、桂花糕两样小点心,甜糯爽口,就是对三高人群不太友好,尤其是加了糖精和过量蜂蜜的,一定要少吃。 尤其是杨川魔改过的,胜过……嗯,反正就很厉害。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虎狼之地 以小小厨子的身份潜入长门园,看似甚为凶险,差不多就跟深入龙潭虎穴一般;而实际上,杨川经过深思熟虑后发现,这才是最安全的一个办法。 两世为人,杨川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这天底下啊,最隐秘、也最适合藏身的地方,并非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名山大川、湿地沼泽。 而是毫不起眼的厨房。 严格来说,是厨房的后堂。 那些个帝王将相、达官贵人的眼睛,从来都盯着高处和远处,对自己眼皮底下的厨房,几乎没有任何人会去多加关注。 除非、像杨川这样的怪物。 当然,杨川之所以敢行此险着,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缘故,那就是他在曹襄口中终于搞清楚一件事:去长门园里当厨子,其实并不会被割掉蛋蛋…… 藏身于‘唐家铺子’的后厨,杨川的‘卖身’计划很顺利。 果然不出曹襄所料,长门园的宫人品尝过桃酥、桂花糕两样小甜点后,二话不说,直接采买了几十个带回去,竟连议价的过程都免了,果然是豪奢无比。 次日一大早,那几名宫人便赶来了,一张口就要盘下这间铺子。 经过一番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谈判’后,天黑前,这间‘唐家铺子’就改了名儿:长门园糕点铺。 于是,身为‘面点师’的杨川,顺理成章的成了刘嫖名下的仆役,并被连夜送往长门园…… …… 一切都跟杨川预料的差不多,进了长门园,他便被一名宫人领到后厨,寻到一名极肥硕的中年妇人,随便叮嘱几句,便被安顿了下来。 馆陶大长公主家的后厨极大,占地足有二十亩地,几排简陋平房是仆役们的栖身之所;另外,四间极为宽敞的松木阁楼是厨房,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差不多都能赶上他庄子上的那间厨房了。 “这是你的居所,从明日起,除了晚上睡觉,不得无故偷懒。” 肥硕妇人领着杨川走进一间屋子,十分冷淡的训诫道:“听说你精擅甜点糕饼制作,大长公主殿下十分欢喜,你就好好干吧。 对了,这长门园可不比旁的地方,乃大长公主殿下的私家园子,伱可给咱活仔细喽,休要有事没事的在园子里乱走乱看,小心丢了你的小命。 记下了?” 这名老妇极肥硕,面色浮白,肥厚下巴差不多呈螺丝状,每说一句话,便会伸出三两根白萝卜似的手指,在杨川的鼻子前划拉一下。 这妇人其实也是仆役贱籍,但能爬到‘厨娘’这个位置,应该还是有点手段的。 杨川心里很膈应,面上却一副恭谨,躬身道:“记下了。” 那肥硕妇人训诫完毕,这才上下打量几眼杨川,颇为嫌弃的骂道:“瞧瞧你们这些小门小户的贱人,这破衣烂衫的像什么话?去,到我房里领一套干净衣裳,另外啊,你可要好好洗一洗。 咱们是给大长公主殿下做饭的,岂能脏不拉几的,简直跟猪狗一般,你说你恶心不恶心!” 言毕,妇人转身向门外走去。 杨川赶紧跟上,讷讷道:“姐姐教训得是。” “姐姐?哈哈哈,看着你小子黑不溜秋的像一只瘦猴儿,想不到这一张小嘴还挺甜呢,”肥硕妇人嬉笑一声,伸手捏一下杨川的脸蛋,“走吧,跟姐姐去领一套干净衣衫。” “哎呀,等你长大一些了,姐姐给你穿针引线,娶一房媳妇吧。” “我三姐的二丫头身子骨健硕得很,就怕你小子压不住她呢,以后呢,你把姐姐我伺候舒坦了,保证让你顿顿吃肥肉……” 听着妇人念念碎,杨川一阵头大,只好讷讷笑了几声…… …… 次日天蒙蒙亮,天上还有几颗黯淡的星辰在闪耀,约莫是鸡叫二遍的样子,杨川便翻身起床了。 既然潜入进来当仆役,自然便要遵循主人家的规矩,可不能因小失大呢。 他简单洗漱一番,便走出房门,抬头看一眼黑黝黝的天空,一阵秋风吹过,令他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登时便有了尿意。 在茅厕里解决完水火问题,他低眉顺眼的向厨房走去,在门口,却被一名精瘦汉子挡住去路:“你便是新来的任厨子?” 杨川点头:“是。” “听说你小子会做两样糕点,大长公主甚是欢喜?”那汉子也是一身仆役打扮,看上去却极为桀骜,“跟谁学的?师承哪家厨房?” 杨川拱手,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自己摸索出来的一点小门道罢了,并无师承。” 那汉子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杨川:“听说你是个小野人,被人捉了后卖给胶东唐家的?那些个商贾贱人挺会享受嘛,还真是该死……对了,可有孝敬之物?” 杨川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金子,颇为不舍的递上去,讷讷道:“这是我的全部身家,请您笑纳。” 那汉子接过金子,脸色终于变得温煦起来,笑眯眯的说道:“啧啧,不愧是商贾之家门下的贱货,这行贿受贿的手法很是熟练呢。 好了,耶耶我姓刘,今后喊我刘三爷就行了。” 杨川拱手,心中腹诽一句‘姓刘的也当厨子啊’,便跟着那汉子进了厨房,开始动手准备烹制糕点。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长门园的厨房里,烹制桃酥和桂花糕的所有食材竟已准备妥当,甚至,还有一小罐拓浆熬炼后的焦糖。 至于蜂蜜,猪油,香油花生,葵籽,桂花等物,自是准备充足。 看来,自己丢出去的那两样‘鱼饵’,深得刘嫖老妇的欢喜,竟令人连夜备好了所需之物。 既然食材已然备好,杨川的手底下自然便加快了速度,三下五除二,先和了一大团麦粉搁在炉灶上,令其先行发酵。 而后,便开始有条不紊的调制桂花、香油、猪油、蜂蜜、焦糖、淀粉等物,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下来,站在一旁‘督工’的‘刘三爷’都看呆了。 “任厨子,可以啊,”刘老三嘿嘿笑道,“小子,好好干,说不定大长公主吃高兴了会给你一场天大的富贵呢。” 杨川规规矩矩的说道:“庖厨手艺罢了,刘三爷若想学,我这便将其中的几个诀窍说给你听。” 刘老三大喜,使劲拍打杨川的肩膀,一张臭烘烘的大嘴凑过来在杨川耳边低语:“此事莫要令旁人知晓,三爷我自有好处给你。” 杨川重重点头:“嗯!” 心中却已然冷笑:‘这个刘老三学会了手艺,估计回头便会要了师傅的小命……’ 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可实际上呢,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杨川怎么就觉得,这句话说的还是不够明白、不够透彻,根据他两世为人的经验,应该是‘教会徒弟、弄死师傅’才对。 这是汉帝国的优良传统之一,导致很多独门手艺从此绝了种啊。 尤其是眼下这世道,更是比后世两千年操蛋十倍、百倍,一个人想要好好活着,就得让自己的心硬一些,阴一些,狠一些,冷一些。 那就、让这个刘老三多活一年半载吧。 毕竟,他杨川总不能一直潜藏在长门园里当厨子,自己的封地那边,菜蔬大获丰收,也该到想办法大赚一笔了。 让这厮学会了桃酥、桂花糕的制作方法,不就等于是每天都在给刘嫖灌蜜糖么?再加上肥腻羔羊肉、猪肉,那老妇不得尿毒症才怪呢。 然后,等到刘彻醒悟过来,这位刘三爷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毕竟厨子杀人的手段实在太过隐秘,在没有养生概念的汉帝国,根本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比毒药好使多了…… 想清楚这一节,杨川的心情很好。 “刘三爷你看啊,这桃酥的制作呢,选择上品的食材就很重要,其中麦粉、鸡鸭鹅蛋、奶油、花生仁、葵籽、芝麻就很重要。” “听说张骞从西域带来一样名为核桃的玩意,其滋味就十分的干爽脆滑;亦可再加入一些枣泥,也是可以的。” “刘三爷啊,桃酥的口味,当以油脆软烂、香甜可口为好,只要你做到这两点就行了。” “至于说这桂花糕的烹制,其实就五个字:糯,油,甜,腻,香。” “猪油,羊尾油,蜂蜜,拓浆,这几样能放多少就放多少,只要能做到糕点不松不软不散不烂,还可以往里面加入一些奶油。” “这奶油可是人间极品,可通便理脾,补心润肺,强筋健骨,堪比黄老奇术中那些养生的金丹,却无一丝一毫的害处……” 听着杨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刘三爷的两只三角眼都开始冒星星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任厨子,不,任师傅,你教我此等秘法,刘某定会厚报。 对了,那个什么奶油、如何制作?” 于是,当着刘老三的面,杨川提过来一大桶新鲜羊奶,动手搅拌起来,笑道:“这奶油就是牛奶、羊奶的精华,先充分搅拌后,搁置一段时间,漂浮在上面的这一层淡黄色的奶皮子便是了。 奶皮子本身不好吃,但若是往里面添加一些蜂蜜等物,便是极为珍贵的奶油膏。” 一边烹制糕点,一边‘谆谆善诱’的传授着‘厨艺’,很快的,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一大盘桃酥点心,一屉清蒸的桂花糕,看着就……嗯,看着就十分的养眼,无论是色泽、香气、还是味道,杨川都甚为满意。 尤其当他分别品尝了一小口之后,感受到两样点心的丰腴甜厚至极的滋味,更是微微点头,暗道:‘不要说每天都要吃这样肥腻甜糯的玩意,就算是隔三差五的吃上几块,不出三五个月,那位大汉大长公主的血糖绝对会飙升好几倍……’ “这便好了?” 刘三爷面露喜色,再一次重重拍一掌杨川瘦俏肩头:“我这便亲自端给公主殿下,啧啧,看这天色,她老人家应该才刚刚起床吧。” 杨川眼瞅着刘老三亲自动手‘拼盘’,笑道:“其实,我最拿手的还是烹制红烧肉……” 加更一章。 杨川终于被激怒,开始主动出击,猎杀馆陶大长公主了,厨子忍不住就想加快进度。 不过,还是稳住了。 路要一步一步走,这饭呢,要一口一口吃……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鹿小奶糕 想要快速弄死馆陶大长公主,光有甜腻过度的桃酥、桂花糕还远远不够,起码还得再加上两样‘小玩意儿’—— 红烧肉、快乐催肥水。 当然,最直接的办法,却是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盐巴。 没错,提纯后的精盐,按照一定比例加入甜点后,再往里面加入足量的奶油、蜂蜜、野猪油等食材,制作成极为可口的奶油蛋糕,便是一样杀人于无形的绝世美食! 这种极度甜腻的奶油蛋糕,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引发那位大汉大长公主的肾衰竭,从而迅速发展为尿毒症晚期,根本就不可遏制…… …… 杨川仔细想了又想,将‘快乐催肥水’的计划暂时搁置起来。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既然已经来到长门园,就安安心心的做几天好厨子,给刘嫖多备上几道硬菜,保证做到有的放矢、一锤定音! 于是,杨川开始动手给刘嫖准备今天的午餐:蜜汁红烧肉。 这人嘛,一次拿出太多的好东西,并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会引来某些人物的关注和觊觎,给自己招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当他给刘三爷看过面相后,便断定这个面皮焦枯、眼呈三角、目光幽冷的家伙,就是一个薄情寡义之徒,堪比蛇蝎。 没办法,跟张骞、司马迁、东方朔那几人相处日久,就连杨川都沾染上喜欢给人看相的恶习…… 地道的红烧肉,烹制起来其实极简单,其食材、调味品和配料更是朴素到了一种极致:五花肉,生姜,八角,冰糖,酱油,外加少许草果和盐巴。 至于说后世一些饭铺里的红烧肉,以一个专业厨子的眼光来看,不如说是乱炖、大杂烩,不但不好吃,吃多了还对身体有损害。 你想想啊,调料的味道都能盖住肉香味儿,那还叫红烧肉么? 杨川选了三斤左右的五花肉,切成二指宽窄的方块,清水洗过后,便可以放在凉水锅中开始焯水了。 五花肉在烹制红烧肉之前,需要焯(chao)水。 这是很关键的一个步骤,在保持五花肉足够水分的同时,还能将猪肉中的血沫、杂质和那股子腥味儿清除掉;在焯水的过程中,一定要冷水下锅。 此外,在焯水时,倒一点料酒可以除腥、提鲜,保证肉质滑爽可口、肥而不腻,尤其是在眼下的汉帝国,还没有给猪去势,其腥臊味道便十分浓郁。 嗯,差不多是必不可少的一步吧。 至于冰糖…… 好吧,就算是大汉公主的厨房里,也根本就没有那金贵玩意儿,杨川只好用蜂蜜、焦糖来给焯过水的五花肉“上糖色(shai)”。 反正那老妇没吃过正宗的红烧肉,保证么麻哒。 刘老三送完桃酥、桂花糕,喜滋滋的一路小跑回到厨房,一看就是得了几句夸赞和赏赐,开口就说道:“任厨子啊,大长公主殿下十分喜爱咱俩烹制的桃酥、桂花糕。 她老人家说了,从明日起,每日的早餐就吃这两样。 另外,她还吩咐下来,让咱们再蒸烤一些,让我送过去给阿娇皇后品尝呢。” 眼瞅着美滋滋的刘老三,杨川点点头,笑道:“我其实不过就是打打下手,这桃酥、桂花糕啊,可都是您老亲手蒸烤的,我实在不敢居功呢。” 刘老三哈哈大笑,伸手入怀,摸出杨川送他的那一小锭金子丢过来:“拿去吧,三爷我其实逗你玩呢,可别当真啊; 对了,今日秋高气爽,要不、中午请你整几口小酒?” 杨川展颜笑道:“好啊好啊,谢谢刘三爷!” 二人说笑一阵子,杨川揭开青铜小鼎,将水面上的杂质、血沫和油污撇了一遍,再往里面滴了三五滴香醋,转头道:“刘三爷,来来来,您教我做这道红烧肉吧。” 刘老三焦黄面皮微微一红,却大咧咧的走过来:“嗯,伱这小子心灵手巧,三爷我只给你讲了一遍,竟然就学会了?” 跟曹襄一样,这位刘老三十分自然的将功劳揽在自己头上,却无丝毫愧疚之意。 这一点,杨川就很是满意。 这厮最好能大包大揽,大吹大擂,将这几样‘美食’的烹制秘法都扣在他自己的头上,对杨川来说才是最好的一个结果。 要知道,这可是‘戕害大汉大长公主’的罪名…… …… 为了让馆陶大长公主每日都能有甜腻肥厚的吃食,杨川也算是蛮拼的,他一丝不苟的将红烧肉的烹制秘法,一一传授给了刘三爷。 “三爷你看,这道红烧肉之所以好吃,关键就在于一个色泽鲜艳,肥而不腻,软烂爽口,香醇弥久,让吃过的人都会念念不忘。” “所以呢,这焯过水的猪肉,还需要上一道糖色。” “蜜糖、拓浆焦糖、粔籹都可以,反正是怎么甜腻怎么去调配,经过一番热水炖煮后,便可加入一些酱油……对了,这个酱油呢,并非咱们厨房的这些肉酱。” 杨川一边做红烧肉,一边详细讲说,并将粮食酿制酱油的秘法,一股脑儿的传授给刘三爷,竟是丝毫都不曾藏私。 于是,两个时辰后。 一盆颇为‘正宗’的蜜汁红烧肉,便被送往刘嫖的宫室之中,自然是刘三爷再一次亲自端了过去。 如此这般,七八日很快就过去了。 刘三爷完全学会了桃酥、桂花糕、蜜汁红烧肉的烹饪手艺,也得了不少赏赐,终于脱掉那一身粗布麻衣,换上了绫罗绸缎,在人前卖弄不已。 不过,这厮看向杨川的目光却也开始闪烁不定,不经意间,他的两只三角眼中会闪过一抹阴冷的寒芒,犹如一条忘恩负义的响尾蛇。 杨川心知肚明,却始终不动声色。 这种货色,他见得多了。 看来,这位刘三爷觉得他这个小厨子的‘存货’压榨的差不多了?那么,也该到释放一个烟幕弹,悄然离去的时候了。 不过。 有一样压轴菜还没端上来,他暂时还不能走。 那便是“极品奶油蛋糕”。 就在杨川躲在厨房里,悄咪咪‘提纯精盐’的时候,刘老三却带来一个令他有些不安的消息:就在这一两日,馆陶大长公主将要召见杨川。 听到这一讯息,杨川的心头一突。 ‘莫非、那老妇有所察觉?’ 不过,他很快便将此想法轻轻抹去,因为,他从刘老三的脸上,看出一抹十分隐晦的妒忌、怨毒和不满,心下了然:应该是那老妇吃的爽快,身边有人提了一嘴,自然便想起他这个小厨子了。 见,还是走? 这还是一个问题呢。 要知道,如果让馆陶公主召见过,他这个潜伏进来的‘任厨子’定会留下一丝痕迹,一旦事情败露,势必会被张汤、庄青翟等人顺藤摸瓜,最终查到他头上。 不过。 杨川思之再三,决定还是要去见上一见。 他冒险潜入长门园,可不就是为了亲手弄死刘嫖老妇么?之前的很多设想和准备,都建立在一种食品健康的常识和一系列假设之上,算不上有的放矢啊。 只有亲眼见过那位馆陶大长公主后,杨川才能最终确定,自己的法子到底管用不管用。 当然。 无论如何,在临行之前,他还得给刘嫖老妇再留一道硬菜…… …… 奶油蛋糕的做法很简单,但是,想要将其调制成堪比鹤顶红、却又绝对不是毒药的一道硬菜,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首先,得解决青盐的提纯问题,这在后世只是一个常见的技术问题,难不倒杨川; 其次,便是奶油、鸡蛋、蜂蜜和油脂的比例合成,看似简单,实则极难,并不亚于张仲景的“大青龙汤”; 最后,便是这种“毒奶糕”的口感问题。 要知道,这几样食材搭配起来,还能做到甜而不腻、清爽宜人,让刘嫖老妇不仅不能厌腻,而且还要甘之若饴,当成每天都想吃的东西,还真有点难度。 杨川躲在后厨,折腾了好久,终于捯饬出来了。 瞅着眼前这一盘毒奶糕,他长吐一口气,将其命名为:三鹿小奶糕。 嗯,这就十分贴切呢。 汉帝国时代,关中一带气候湿润,日照又十分充足,大地一片生机勃勃,草木生长甚是繁茂,麋鹿是一种很常见的动物。 甚至,一些豪门大户的封地里,往往还拥有自己的鹿场,差不多就是富贵人家的象征,故而,这个“三鹿小奶糕”就很是应景。 “任厨子,赶紧的,换上干净衣裳,随我去拜见大长公主。” 第三日傍晚时分,刘三爷急吼吼的跑回来,怀里抱着一套全新的仆役衣裳:“赶紧换上,莫要玷污了贵人的眼睛! 对了,你见了大长公主,可别乱说话,记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刘老三的两只三角眼里,隐约有一抹寒芒闪过,其中的威吓之意就很明显。 “还有,大长公主知道桃酥桂花糕是你做出来的,不用隐瞒什么,可是,蜜汁红烧肉可是耶耶我教你的手艺,记下了?” 杨川点点头,将那一小盘“三鹿小奶糕”递给刘老三,甚是腼腆的笑了笑,道:“刘三爷,您教我调制的三鹿小奶糕做好了,您尝一口,可还合贵人的口味?” 刘老三眼前一亮,伸出一指,沾了一点奶糕放入口中,双目微闭,慢慢品咂良久。 “咝,这个也太好吃了吧!”刘老三倒吸一口凉气。 旋即,他的脸色变得淡然起来,轻咳两声,道:“我教你的法子如何?” 杨川人畜无害的点点头,转身走到灶台边,端过来一盘小奶糕塞在刘老三手中,道:“刘三爷,这是你烹制的,先让大长公主尝个鲜,回头你再教我具体的法子吧。” 刘老三呵呵一笑,随手丢出来一小锭金子:“晚上三爷我请你吃酒。” “走吧,先去拜见大长公主。” 这几章过渡情节,厨子写得很慢,也很艰难,根本原因却还是一种心理上的不适感。 作为一名厨子……好吧,就让杨川心狠手辣一回吧!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馆陶公主 灞河岸边的长门园,占地极广,杨川粗略估算,至少在五千亩以上,这还不包括灞河两岸的那些花圃、菜园、家禽养殖场所。 零零总总,至少在万亩以上。 刘嫖喜食肥腻羔羊肉和猪肉,故而,在灞河对岸有一片三四十里的牧场,牛羊成群自不必说,尽显顶阶豪奢之家的底蕴。 而最令长安人羡慕的,却还是她们家的猪圈。 杨川跟着刘老三出了厨房,一路向东南,穿过一大片气势恢宏的宫殿、塔楼,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疾行良久,方才抵达灞河对岸。 “怎么才来?公主殿下都等好一阵子了,刘狗剩,下次再拖沓,打折你的狗腿!” 二人紧赶慢赶,却终究还是挨了一顿训斥。 尤其是那位‘刘三爷’,在杨川这小子的面前,被一名宫人喊破‘刘狗剩’的名讳,一张焦黄面皮更是涨得青紫,弓腰下去,连连道:“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那宫人瞥一眼杨川,摆摆手:“那个小厨子,跟我来吧。” 杨川看一眼刘三爷,提了食盒赶紧追了上去,却将刘老三一人丢在原地,也不知肚子里如何在骂娘呢。 向前行走一会儿,在一片稀疏的落叶松林里,老远的便听到一阵野猪的‘哄哄’声,其间,还夹杂几声凄厉惨号,听上去就像杀猪一般。 等到杨川走近一看。 好吧,还真是在杀猪…… 只见一健硕老妇手提一根丈八马槊,骑着一匹枣红马,在一片用树桩围起来的空地上策马驰骋,一身甲胄搭配一条猩红披风,竟莫名的有一股子霸气。 看这老妇的年纪,差不多、嗯,至少也算是六旬老妇吧。 可是,看她在马背上的精气神,简直比一些年轻人还要朝气蓬勃,两鬓斑白发丝,反倒映衬出一些英姿飒爽之气。 同时,还不失皇家雍容华贵的气象。其容 果然还是养女随姑姑,这刘嫖老妇的貌神情气质,竟与平阳公主有两三分想象? 杨川心中如此作想,忍不住便多看了两眼。 空地上,横陈三只野猪的尸身,皆为脖颈处被人捅一血洞,看上去就十分的凄惨;另外还有两只野猪,此刻却早已没了凶悍,东奔西突,被那老妇追逐着狂奔乱叫。 ‘这便是馆陶公主?’ 杨川都看呆了。 在他的想象中,这位大汉大长公主已年过六旬,理应肥硕白腻,面色虚白,满头白发如枯草,应该是一名垂垂老妪才对…… 错了。 简直就错的有些离谱。 这位大汉大长公主不仅丝毫不显苍老衰败之相,甚至,给人的感觉竟比一般的武将还要彪悍,这还怎么搞? 幸好还有一道‘三鹿小奶糕’这般的硬菜,要不然,光是桃酥、桂花糕和红烧肉,想要搞死这老妇还不知猴年马月呢。 “走啊,发什么呆呢!” 瞧着杨川呆头呆脑、一脸愕然的样子,那名宫人颇为得意的叱骂一句,道:“瞧见没,那位在马上纵横驰骋者,便是咱大汉大长公主呢。 啧啧,瞧见没,不要说区区几只野猪,便是棕熊、老虎,咱们这位大长公主啊,每年都要猎杀七八只呢……” 听着宫人的夸赞之词,杨川脸上显出仰慕至极的神情,紧跟上去几步,低声赞叹:“厉害,太厉害了!” 讲真的,馆陶公主刘嫖的身子骨如此健硕,武力值如此之高,完全出乎杨川的意料,这让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还好没有提前溜走。’ 再怎么说,他只不过是一名厨子,手上用来杀人的利器终究不过是‘美食’而已,又不是毒药,只能因势利导、对症下饭…… 就在此时,只听得那老妇一声厉斥。 杨川愕然转头,只见馆陶公主俯身马背,策马狂奔,转眼间追上一只野猪,手中的马槊骤然刺出,一下子便洞穿野猪的脖子。 然后,她手腕一翻,舌绽春雷,竟然将那只足足有三百斤左右的野猪,硬生生的挑起两三尺,向前掼出三四丈远,在草地上翻滚好几下方才停歇下来。 鲜血喷溅,野猪嘶吼。 一旁围观的数十人齐声喝彩:“大长公主殿下威武!” “大长公主殿下威武!” 杨川也跟着喊了几声,心下叹息,不愧是大汉高祖皇帝的嫡系血脉、刘彻的亲姑姑兼丈母娘,这馆陶公主若是男儿身,恐怕…… 嗯,早就让人给收拾了。 如此体魄,偏生还喜欢运动,原先制定的计划似乎有些小小漏洞? 馆陶公主还在追杀最后一只野猪,杨川提着食盒,来到一座豪奢亭台上,低眉垂目,一脸的人畜无害,心中却在快速盘算、推演。 终于,他还是决定将‘快乐催肥水’尽快捯饬出来。 刘嫖老妇年事已高,这是最大的一个软肋,就算她武力值再高、运动量再大,可毕竟扛不住岁月这把杀猪刀。 另外,她喜食肥腻甜厚的秉性,终究会要了她的老命。 想想看,后世一些年轻人,在大量饮用‘快乐催肥水’一两年后,须发脱落,牙龈萎缩,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都会尽数脱落,一个六旬老妇岂能扛得住? “大长公主殿下威武!” “大长公主殿下威武!” 就在此时,再次响起一片喝彩声,却是刘嫖疾驰而过,用马槊刺死了最后那一只野猪,策马向亭台方向而来。 “不行了,终究是岁月不饶人呐,”刘嫖翻身下马,接过一名宫人递上来的丝帛,轻轻擦拭脸上汗渍,“想当初,本宫随先帝狩猎上林苑,一日猎熊五只,差点得了一个猎熊公主的称号呢。” 周围自是一片阿谀声。 混在人群中,杨川也赶紧躬身,低眉垂目,生怕别人关注到他。 “姜毒,是不是该进膳了?” 刘嫖落座后,接过宫人递上来的一碗清水,浅饮几口,笑吟吟的说道:“今日本宫猎杀五只野猪,算是一个添头,姜毒啊,你就令人将其剥洗干净,让大家烤着吃吧。 散了,都散了,本宫要进膳了。” 周围那些老老少少躬身施礼,有说有笑的向远处走去,一个个的脸上颇为喜悦;其中,有三五名俊俏少年郎却留了下来,自然而然的跪坐在刘嫖身边。 “大长公主殿下威武!” 这几名俊俏小郎君再一次开口恭维,刘嫖笑意嫣然的摆摆手,刚想说什么,可似乎又想起伤感之事,竟喟然长叹一声:“只可惜,董郎不在啊……” 听着刘嫖的叹息,宫人和那几名少年郎神色黯淡,十分配合的摇头叹息。 杨川听了,却是心头一紧。 看来,这位大汉朝的馆陶公主对董偃那厮还真是情有独钟、念念不忘,怪不得会恼羞成怒,派人在半路截杀他与曹襄二人。 这种忘年之交、就特娘的好离谱! 杨川用眼睛余光观察一番,约略估计,这老妇体重至少一百八十斤左右,面色红润,两颊还带着一些细密的红丝;其嘴唇颇厚,颜色呈红紫之色,显然在某一方面的需求超乎常人。 怪不得呢! ‘猪肉、蜂蜜等都有清凉润下之功效,难怪这老妇整日的胡吃海喝,却还没吃出一个什么要命的毛病来……’ “好了好了,都哭丧着脸子给谁看呢!”刘嫖黯然几个呼吸后,很快便精神勃发起来,“姜毒,摆酒上肉。” 那名领杨川过来的宫人赶紧答应一声,从杨川手中接过食盒,趋步向前,开始摆酒置肉,看上去就很熟练。 “这道蜜汁红烧肉甚是好吃。”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都过来,来,本宫赏伱们每人一小口,尝尝滋味儿就行。” 刘嫖老妇招呼一声,那几名油头粉面的少年欣喜若狂,一个个像小奶狗那般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张开红润小嘴儿,嗷嗷待哺。 刘嫖用一双象牙筷子夹了红烧肉,给每一名少年嘴里塞了一小块,笑骂道:“看看你们的这样子,哪里还有点男子汉气概嘛; 从明日起,都给本宫习练武艺,打熬一副响当当的身板,也好伺候本宫啊。” 少年们连连点头,形如小鸡啄米。 这一幕,就看得杨川浑身难受,感觉满身都是鸡皮疙瘩,忍不住默默吞一口唾沫,向后退出半步,不动声色的躲在一名宫人身后。 这一场酒宴,持续了约莫一炷香工夫就结束了。 实在是刘嫖吃肉、喝酒的速度太快,一小盆蜜汁红烧肉转眼间就比吃个精光,然后,她又吃了好几样肉菜,无非是酱卤牛肉、清炖羔羊肉和冷切狗肉,竟无任何一样水果、菜蔬。 最后,还吃了一个甜腻的桂花糕。 杨川看着老妇胡吃海喝,笑语晏晏,其健硕身子令人望而生畏,不由得为董偃那厮暗暗庆幸:‘董偃的胃口不错啊,如此壮实、如此肥厚……’ “对了,姜毒啊,你说的那个小厨子呢?”刘嫖突然开口问道。 “来了来了,禀告大长公主,奴婢将他带过来啦。”宫人姜毒转首对杨川招手,“小厨子,还不过来拜见大长公主!” 杨川缩着脖子走上前去,躬身道:“见过大长公主。” 刘嫖只瞥了他一眼,登时便有些兴致缺缺了。 无他,乔装打扮后的杨川,面色黧黑、头发蓬乱也就罢了,关键是这身子骨实在太过瘦小,估计还不够人家塞缝儿的…… “你烹制的桃酥、糕点不错,本宫甚为喜爱,”刘嫖慵懒的摆摆手,道:“姜毒,带她下去吧,记得赏赐一点金子。” 姜毒应诺一声,便领着杨川向凉亭外走去。 “等等。” 刘嫖突然说道:“那个小厨子,你过来一下,本宫有话要问你……”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霍去病来了(元宵节加更) “此为何物?” 刚走出去七八步,猛然听到刘嫖一声‘等等’,杨川心头微微一缩,转头却看见那老妇手里端着一小盘‘三鹿小奶糕’,一脸的疑惑。 原来,这食盒总计有五层,这一盘小奶糕放置在最上面一层,宫人适才在摆放酒肉时反而没注意到…… 杨川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几步:“大长公主,这是咱们厨房的刘、刘狗剩烹制出来的奶糕。” “奶糕?” 刘嫖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脸上神色严厉而冷峻:“可曾令人品食?” 杨川还没开口,身边的宫人姜毒上前一步,躬身道:“禀告大长公主殿下,这奶糕味道极佳,奴婢已经亲口品食过了。” 杨川一时间心中茫然。 旋即,他心生警惕,只觉得后背的寒毛渐渐倒竖起来。 这个姜毒、有问题啊! 这‘三鹿小奶糕’分明是这一两日才调配出来的,就连杨川自己都不曾亲口品尝,这家伙怎么说是已经品食过了? 馆陶公主听了姜毒的言语,微微点头,捏起一块奶糕,先将鼻子凑上去闻了一下,这才放入口中慢慢品尝。 渐渐的,她的脸上露出满意笑容:“啧啧,难得那个奴才还有这般手艺,姜毒啊,回头重重赏赐于他,并令他将这奶糕的烹制秘法原原本本的交出来; 咱们长门园不是在长安城里还有一些店铺么? 腾出一间来,专门就卖这种奶糕,想必宫中那些贵人和公卿侯府的人,都会喜欢这甜糯之极的味道,也算是给咱长门园增添一笔收入嘛。” 说着话,刘嫖老妇一口一个小奶糕,转眼间,就有三五个吞入腹中。 姜毒赶紧躬身领命。 杨川却听得暗暗摇头,看看,这便是汉帝国的顶级掠食者,即便是身居大长公主高位,却是连一点小小的糕点生意都不放过,怪不得人家能豪富天下…… 回到长门园后,那位刘三爷‘刘狗剩’火急火燎的出门而去,杨川却走进厨房,趁着下午没人打扰,开始调配‘快乐催肥水’。 这个长门园并非善地,绝对不能久留了。 所以,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其调配出来,然后,想办法溜之大吉。 亲眼见过刘嫖老妇一面,收获颇丰,起码他知道了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用美食将其迅速弄死…… …… 三日后,刘老三得了‘快乐催肥水’的秘方后,喜形于色,乐滋滋的又出了一趟门,直到半夜时分方才回来。 当晚,这厮便提着一坛酒、一只烤鸡和半斤冷切狗肉,悄咪咪摸进杨川的房间。 “小兄弟,哥哥请你吃酒。”一进门,这厮焦枯面皮上扯出几道笑纹,亲自动手,将几样酒肉吃食摆放在案几之上。 杨川一副受宠若惊,赶紧翻身起来,笨手笨脚的上前帮忙。 顺带着,他将刘老三带来的酒肉‘检查’一遍,哭笑不得的发现,这家伙带来的那一坛醪糟酒里,竟然下了毒?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使毒小能手,杨川一下子便判断出,酒中之毒应该是砒霜之类的玩意。 麻蛋,下手挺狠的。 他不禁有些悲哀,想想自己特娘的归汉后,遇到的人物要么就是精于控制人心,要么就是阴狠小人,是他杨川的生辰八字不好,命犯小人还是怎么了? 于是,二人坐下来开始对酌。 就跟宫斗剧里演的那样,刘狗剩的酒碗添了七八次,那厮却始终没有喝下一口;同样的,假装受宠若惊的杨川,七八碗酒灌下去,却是手边的一大团粗布手巾倒了大霉。 每一大口酒入口,杨川便会佯装不会喝酒,使劲咳嗽几声,低头将嘴凑在粗布手巾,尽数吐出口中毒酒。 不到一炷香工夫,黄泥地面上,便湿了一大滩。 自然而然的,杨川终于软倒在地,任凭刘狗剩手忙脚乱的将他扛起来,鬼鬼祟祟的出了房门,甚为慌张的向不远处的灞河而去。 来到河边,这厮四顾无人,‘噗通’一声,便将软哒哒的杨川丢进冰凉的河水中…… 刘狗剩的杀人手法甚是粗糙,简直就一个大蠢货。 但闭了一口气、在灞河水底顺流而下的杨川,心里却充满了疑惑:‘这刘老三到底是什么人?还有,那个宫人姜毒又是什么情况?’ 这长门园里,处处充满了诡异! 有备而来,却被莫名的一个小人物‘毒杀’,这其中的逻辑实在太过简单粗暴,让一贯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的杨川还有点不适应。 当然,以他的心性,还是愿意多想几层。 比如,刚开始,可能是刘狗剩单纯的就在眼红杨川的‘秘方’,所图不过一点赏赐、身份地位罢了,纯粹就一小人物的贪心作祟; 这一点,完全可以从那厮在得到赏赐后,其得意忘形的骚包样子上就能看得出来。 问题是! 那个姜毒又是什么人?皇帝刘彻的人?平阳公主的人?或者,其实只不过是馆陶公主刘嫖的人,其所作所为,不过是图谋一点钱财? 杨川更倾向于刘彻,所以,他不得不提前结束在长门园的厨子生涯,半推半就的,被那位‘刘狗剩’给‘毒杀’算求了。 能在大汉大长公主殿下身边安插一个眼线,除了皇帝能做到,恐怕就连平阳公主都不大可能吧?那么,如果宫人姜毒真是刘彻的人,为何要指使刘老三杀人灭口? 凡此种种,杨川想了又想,却始终不得要领,只好暗叹一口气,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 然后,潜入水中,继续向下游漂去…… 次日傍晚,杨川秘密回到长安城的平阳侯府。 “曹襄,问一问霍去病的金雕熬的如何了?若是成功了,便让他立刻赶回长安城,就说让他来陪咱们痛饮几日再说。”一见面,杨川直截了当的下令。 “还有,让你那些狐朋狗友都来平阳侯府,让咱也过几天纨绔恶少们的快乐生活。” 眼瞅着脸色苍白、满面倦容的杨川,曹襄呆了好几个呼吸:“杨川,你没事吧?” 杨川摇摇头,低声道:“伱舅舅在馆陶公主身边安插了人,此事你可知晓?” “还以为什么屁事呢,”曹襄无所谓的‘嘁’了一声,笑道:“哪一个权贵的家里,还没有几个、十几个皇帝的人?真是少见多怪。 好了,只要你这家伙平安归来,就比什么都强。 你说的对,咱们本来就是纨绔恶少,最近忙着保命,还把这茬子事情给忘了,哈哈,本侯这便传讯给那些牲口,让他们过来吃酒玩耍!” 杨川嘿然而笑,道:“好……” …… 杨川、曹襄二人在平阳侯府大宴宾客,宰杀羔羊百余只,就在侯府的一片花圃铺上猩红地毯,搭了两大片席棚,还请了卓氏‘天府人间’的一些舞娘、乐师等过来助兴。 一时间,歌舞升平,丝弦悦耳。 曹襄家的酒肉香气,飘散出去三五里之地,都能被清楚的闻见,让多少长安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尽显豪门权贵的奢靡本色。 闻讯赶来的纨绔子,足足有一百多人,再加上他们带来的仆役、舞娘、厨子和乐师等,更是数不胜数,简直就是一场顶级掠食者的狂欢。 不过,这些长安城里的纨绔子啊,除了嚣张跋扈、贪酒好色、打架斗殴等小毛病,基本上都被平阳侯曹襄压的死死的,根本就不敢轻易造次。 所以,酒宴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比较斯文。 可是,酒过十七八巡、烤全羊尚未端上时,一些平日间就互相看不顺眼的纨绔恶少们,便开始蠢蠢欲动,剑拔弩张。 其中,最为离谱的,便是樊离与张连二人,竟为了一个弹琴的小妇人而拔剑相向,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就在此时。 霍去病来了。 蹄声得得,一人一骑,驰入平阳侯府的二门,迳直来到举行酒宴之处;在他的头顶上方十几丈高处,七只金雕盘旋飞舞,犹如七位守护神兽,鸣音清越,令人艳羡不已。 这货也是个骚包,就算前来赴宴,却是一身羽林军的鲜明甲胄,搭配一袭猩红披风,手提一根丈八马槊…… 就连曹襄都不由得喝一声彩:“哎呀,好骚包的一位少年将军!” 杨川哈哈大笑。 其他纨绔恶少们想笑,可被霍去病冷冷扫视一圈,一个个便闭嘴了。 “听说我兄弟在半路被人截杀,有人动用军中重弩,将他们乘坐的马车射成一堆破烂木头,尔等可知,此事系何人所为?” 霍去病脸色阴沉,端坐在马背上,将手中马槊在地上一扎,沉声喝道:“说,谁家干的?!” 一时间,鸦雀无声。 就连曹襄、杨川二人也愣住了。 这个铁憨憨,难道真不知其中关节,这种牵涉到皇家脸面的烂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简直就…… “霍去病,来来来,坐表哥身边来。”曹襄轻咳两声,哈哈笑着招呼一声。 杨川本来也要招呼一声,先让这憨货闭嘴,可看见霍去病铁青着脸,两只眼睛里闪烁着森寒冷气,只好坐着没吭声。 霍去病不是糊涂人。 相反,关于朝堂上的那些阴私之事,这个骄傲至极的少年,其实心里明白的很,只不过平日间懒得去理会罢了。 ‘难道、是刘彻的意思?’ 杨川笑吟吟的望着霍去病,有些惊奇的发现,这家伙的两道眉毛又长开了一些,两只狭长眼睛,竟似有些微微上扬,看样子还是丹凤眼、双眼皮…… “你们,谁知道此事?” “夏侯颇,张连,萧庆,雍欢,樊离,是不是你们几家干的好事?” “还有你,卫伉,截杀杨川、曹襄二人的恶徒能调来军中重弩,是不是舅舅干的?” 霍去病催动战马,在酒宴上缓缓而行,手中马槊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仓朗朗’之声,让一众纨绔恶少面面相觑,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你们都不承认是吧?” 霍去病冷笑几声,拨转马头,向侯府大门外而去,随口骂道:“等某家查出是哪个狗贼下手,戕害我霍去病的兄弟,定然弄死他三族!” “杨川,曹襄,你们等着,某家这便去未央宫问个明白!” 眼看着霍去病离去,七只老雕也腾空而起,在高天之上盘旋几圈,便随着主人向未央宫方向飞去,众人都看傻眼了。 唯有曹襄、杨川对视一眼。 二人微微点了点头,旋即却又摇头苦笑…… 元宵节,厨子祝大家阖家幸福安康! 无以为报,只好将刚刚码好的一章发出来,算是加更吧。 长安城剧情,第一个大反派刘嫖马上就要嗝屁了,即将进入朝堂权谋争斗,厨子的压力很大……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刘嫖完蛋了 霍去病来了,又走了,不曾带走平阳侯府的一壶酒。 长安城里,风平浪静。 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杨川、曹襄二人却心知肚明,这一片安定祥和下,还不知藏了多少凶险之事,于是,在大宴宾客三日三夜后,二人便回了杨川封地。 只要不出意外,在桃酥、桂花糕、红烧肉、三鹿奶糕和快乐催肥水等‘夺命套餐’的侵蚀下,馆陶公主命不久矣。 对于这一点,杨川还是颇分把握的,所以,已经没必要滞留在长安城这个是非之地了。 至于霍去病,却被刘彻禁足…… …… “杨川,你说霍去病那天是他自己的脑子发昏,还是真有我舅舅的背后指点?” 回到杨川的庄子上,曹襄只觉得浑身舒坦,就连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都是惬意而舒畅的;尤其是在吃了两大盘杨川亲手烹制过油肉拌面,这货躺在马扎子上都不想动弹。 “以本侯对霍去病的了解,他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应该是得了我舅舅的指点,故意将那件烂事当众给宣扬出去的。” “我舅舅那人你不了解,心思太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曹襄嘀嘀咕咕说了许久,不见杨川回应,忍不住坐直身子,正色说道:“对了,有一件大事还差点忘了,咱们派往南边的人传来讯息,楚地的确有大片的拓浆,回头就让送过来一批种苗; 还有,按照你的吩咐,本侯已经派东方朔去楚地了……” 杨川斜躺在木塌上,端着一碗酒水慢慢喝着,出神的望着窗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对曹襄的话似乎都没怎么去听。 曹襄不禁有些恼怒,骂道:“杨川,本侯在说话,伱到底听见没有!” 杨川一口喝干碗中酒,转首看着曹襄,答非所问的说道:“眼看着就要入冬了,给咱运过来几十车盐巴,对了,蜀地所产的花椒品质极好,也给咱们采买几百斤。 还有,调一批仆役过来,趁着冬闲时节,需要烧制一些坛坛罐罐……” 听着杨川的话,曹襄很是气恼,道:“你想要什么,直接列一个清单,本侯令人直接送过来就是了……不过,你先告诉我要盐巴这些做什么?” 杨川道:“腌菜啊。” 曹襄终于忍无可忍,十分焦躁的说道:“我说杨川啊杨川,你能不能消停些?就那点破菜烂叶的能卖几个钱?这样吧,我现在就让人送过来一百万钱、五十车粮食、五百仆役,如何? 就当本侯包养你了,行不?” 杨川笑了笑,温言道:“你这家伙,怎么总是看不起庄稼菜蔬啊?” 曹襄突然叹一口气,颇为黯然的说道:“我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总有点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恐怖之事要发生…… 杨川,你说馆陶大长公主她什么时候死?” 杨川沉吟几声,淡然道:“馆陶大长公主是谁?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啊……” …… 就在杨川躲在自己的封地里,默默无闻的捯饬着一堆盐巴、菜蔬和鸡啊禽肉蛋时,灞河岸边的长门园里,却显得热闹非凡。 最近一段日子,刘嫖的心情不错。 她冒险截杀大汉平阳侯曹襄、羽林郎杨川二人,皇帝刘彻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让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位大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依然无人撼动。 另外,让她颇为喜悦的,则有两件事:新式步犁和几样美食。 新式步犁在汉帝国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而几样意外得到的美食秘方,则可以快速变成数之不尽的钱币、良田、仆役和矿山。 那些低贱的仆役能明白什么? 各种食材被源源不断的送到长门园,致使关中一带的狗大户们想要吃一口蜂蜜、猪油、麦粉、鸡蛋、奶油等,也变得有些犯难了。 在聚敛钱财方面,刘嫖很有气魄,而且,她的执行能力也甚是惊人,竟在短短数日内,便将自家的厨房扩建了好几倍。 想要做好几样能赚大钱的美食,便须经过反复测试、调配,将最好的东西卖给那些宫中的贵人和大大小小的权贵之家,这是刘嫖的想法。 如此一来,在姜毒、刘狗剩等人的全力操持下,长门园的厨房开始产出源源不断的‘绝世美食’。 于是。 让杨川意料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因为没有他在场,刘狗剩的那点半瓶水开始晃荡,即便是严格按照秘方去烹制,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意思,故而,自然就有了很多‘半成品’。 可那家伙又不敢将实情禀告给刘嫖,为了填补食材消耗的亏空,便干脆将那些‘半成品’,以极低的价格给长门园的部曲、仆役;如此这般,差不多就等于整个长门园的人,每天都在吃着半成品的桃酥、桂花糕、三鹿小奶糕…… 渐渐的,一场极恐怖的事情显出端倪。 长门园几乎一大半人,陆续出现头晕目眩、尿频尿急、面色浮白、嘴唇青紫的症状,每一个人都变得有些慵懒,情绪也变得烦躁不安。 尤其是刘嫖。 作为汉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自家厨房的每一样甜点、奶糕,她自然都是第一个享用,而且,必然还是其中最好的、最多的、最为甜腻的…… 所以,刘嫖快速肥胖了起来,简直就像吹胀的猪尿脬,偏生胃口越来越好,一天能吞下三大碗蜜汁红烧肉,外加七八个桃酥、桂花糕。 而最让她喜爱的,却还是三鹿小奶糕。 差不多每隔一会儿,刘嫖便会吃一口小奶糕,再灌上几大口甜爽可口的‘快乐催肥水’,简直赛过活神仙…… 可惜,好景不长。 大约一个月以后,长安城的第一场雪还没有落下来,馆陶公主肥硕的身子,突然开始消瘦下去,肉眼可见的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而且,这还才是开始。 刘嫖的满头白发形如败草,随便一梳子下去,便脱落一大团;紧接着,她的整个人变得虚弱无力、呼吸深长、反应淡漠,并出现谵妄、惊厥…… 然后,最为严重的恶果凸显出来了。 本来每日为尿频尿急而恼怒不已的馆陶公主,却开始为尿不出来而痛苦不堪;且随着时间推移,尿液内化,开始反噬其肉身。 于是,当刘彻派过来的太医见到刘嫖时,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妇人,上半身枯瘦如柴,两条腿却肿胀得如两根透明的白萝卜,银针扎进去都没了反应。 同时,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十分奇怪的味道,一呼一吸间,她的嘴里便会喷出令人作呕的尿骚味儿…… …… 馆陶大长公主,彻底完蛋了。 听到这一消息后,据说刘彻愣住了,将自己关在未央宫里一日一夜,不吃不喝,也不许任何人打扰,当他第二天出现时,就连崔九都吓了一大跳。 只见这位英明神武、正值壮年的皇帝,脸色惨白,披头散发,双目之中闪烁着两团杀人的幽冷光芒:“传朕的旨意,让宫中最好的太医去给我姑母治病。” “如果救不活我姑姑,他们就别回来了。” 说完这两句话,刘彻似乎整个人都垮掉了。 他斜靠在一根巨大廊柱上,怅然若失的眺望着长门园的方向,良久良久,方才叹一口气:“崔九,让我姐姐过来陪陪朕,对了,让卫青、苏建、张骞几个人也过来。 还有,看好霍去病,别让他再出去闯祸。 这座长安城,是平静的太久,我姑姑要是这一次生病死掉,你看着啊,还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蹦跶出来呢……” …… 于此同时,丞相府里,公孙弘接见了卓氏。 “卓氏,新式步犁的铸造什么情况了?”甫一见面,公孙弘便有些不快的问道。 卓氏有些郁闷的答道:“这种新式步犁的结构图纸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我卓氏铁的刚度和韧性不足,很容易让犁铧折断。” 公孙弘冷淡的说道:“你当初信誓旦旦的言说,只需三个月,你卓氏便能打制出汉天下最好的步犁,一人一牛,便可日翻良田七八亩; 此事,我已请奏皇帝陛下。 皇帝说,只要你卓氏真能铸造出那样的步犁,不但会给你卓氏后辈封赏几个卿爵、乃至官爵,还会把朝廷农具铸造的生意让给你一两成。 你看着办吧!” 卓氏跪坐在一张低矮案几后,满面疲惫,却偏生还要强作欢颜,颇有些僵硬的笑道:“丞相,给我卓氏宽限三个月,定能将步犁打制出来……” 公孙弘却冷哼一声:“为了你们卓氏的矿山、冶铁炉和钱币铸造生意不被大农令收归朝廷,你们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本丞相敢冒风险,为你们卓氏揽下新式步犁的泼天之功。 哼,想不到你们卓氏如此不堪,实在令人失望啊。” 卓氏闻言,丰腴身子微微一颤,眼窝子一红,登时便泪如雨下,哀哀戚戚的拜倒在地:“还请丞相救我……” 公孙弘方方正正的黑紫脸膛上,没有一丝笑意,冷淡的挥挥手,道:“好了好了,别在这丞相府里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对了,听说馆陶大长公主家也在铸造新式步犁,要不,你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卓氏闻言,登时呆住了。 她霍然抬首,涩声问道:“丞相、此话当真?” 馆陶公主完蛋了,可长安城的水太深,只能算是泛起几圈涟漪罢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卓氏的馈赠 馆陶大长公主病危,眼看着就要完蛋了; 刘彻带着平阳公主、卫青、苏建、张骞、霍去病和三千羽林军,去上林苑打猎去了,听说还带着司马相如等一大群文化人和两百条狗; 公孙弘突然翻脸,不仅将卓氏叱骂一顿后,扫地出门,还将大农令郑当时召进丞相府,限令其三个月内,垦荒十万亩…… …… 长安城的消息传来,曹襄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变得疑神疑鬼、心神不宁,杨川却一脸的无所谓,该忙什么就忙什么。 “杨川,长安城里要发生大事了,”这一日吃饭时,曹襄心神不定的说道,“刘嫖老妇病危,我舅舅带走母亲、卫青和霍去病几人,这分明就是想要动手了。” 杨川夹起几片羊羔肉,在涮锅中轻轻摆几下塞入口中,慢慢咀嚼着,温言笑道:“皇帝不是每年冬天都要去上林苑狩猎么?” 曹襄道:“可是,今年不一样啊。” 杨川笑问:“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让羽林军将野兽们驱赶过来,好让皇帝拿弓箭去射杀么、而后,让司马相如那帮文化人写几篇文字,大肆鼓吹一番?” “这一次,真的不一样,”曹襄难得一见的正襟危坐,“刘嫖要是死了,我舅舅定会杀一些人泄愤,就是不知道谁会触这个霉头,成为那个倒霉蛋。 我舅舅这人啊,其实很重亲情,馆陶大长公主被尊奉为窦太主,一方面是因为当年刘嫖在我舅舅登基当皇帝这件事上出力极多; 而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她也姓刘……” 杨川继续涮着肉,没吭声。 姓刘又如何?为了皇权稳固,为了汉帝国的江山社稷,刘彻差不多连自己的三族都给夷灭,自己的亲生儿女都杀了好几个,区区一个刘嫖老妇算个屁! 以杨川看来,这一次长安城的风云变幻,无非是几家豪门世族之间的利益冲突罢了。 刘嫖命不久矣,这一点,就算是神仙下凡都救不了了。 可是,她还有两个儿子呢,一个是堂邑侯陈须,一个是隆虑侯陈蟜,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等到刘嫖一死,他们的一系列神操作,就连刘彻和姐姐陈阿娇都保不住其性命。 据史书记载,堂邑侯陈须在其母亲刘嫖死后的服丧期间,与弟弟的老婆、部曲的老婆、甚至很多仆役下人之妻女,做下诸多不堪之事,犯了淫戒,大大触犯了“以孝治天下“的汉朝刑律。 不止如此,还与兄弟陈蟜相互争夺财产,依汉律,当死。 据说啊,这两位大汉侯爷终于双双自杀身亡,封户国除,鬼知道其中有多少可信度,反正杨川是不怎么相信,身为千户侯的陈须、陈蟜,竟会如此不堪…… “杨川,这几日便要下雪了,你的腌菜什么时候才能卖钱?”曹襄看着杨川兴致缺缺的样子,只好改换话题,“还有,那几孔烧制陶器的火窑也建好了,什么时候开工?” 杨川终于来了兴趣,笑道:“就这几日吧。” “对了,等到明年开春,你主动找你舅舅,将平阳侯曹氏的青盐生意主动交给朝廷吧,伱要是不听话,就等着被皇帝搞死好了。”杨川补充一句。 曹襄欲言又止,重重叹息一声,躺平在马扎子上了…… …… 这一日,卓氏突然来到杨川的封地,她带来几十车礼物,无非是一些金子、粮食、调料、药材以及各种蜀中特产。 譬如,那几车调料和二十名灵秀通透的小妇人,便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 本来呢,曹襄这几日心情不好,动不动就会发脾气,嚷嚷着要去上林苑找舅舅、母亲,可一看见卓氏带来的那些小妇人,登时便喜笑颜开,心情大好。 “哎呀卓姨,你说你来就来了,怎么还给本侯送来这么多礼物,这让本侯就……哈哈,哈哈哈,就有些情不自禁了啊。” 曹襄这厮仗着自己年岁尚幼,死皮赖脸的抱住卓氏一顿‘撒娇’,将硕大的脑袋顶入卓氏怀中,犹如饥饿羔羊在寻奶,简直就没眼看。 卓氏轻笑几声,不动声色的将曹襄的脑袋拨开一些,双目含星,笑眯眯的望着杨川笑道:“杨川公子忙什么呢?怎么还双手沾满了泥巴呢? 哎呀,这大冷天的,小心冻坏了手。” 杨川蹲在一大滩烂泥旁边,仔细查看着泥巴的成色,头都不回的笑道:“我庄子上的泥巴不错,黏性足,色泽纯,如果烧制一批陶器出来,一定能卖不少钱。” 卓氏一呆,旋即笑道:“公子想要烧制陶器换钱,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这烧制陶器最好还是等开春以后最好,现在天气太冷,泥坯不容易晒干啊。” 杨川站起身,将手上的泥巴清洗干净,这才道:“卓姨此番前来,可曾吃过饭食?我庄子上没别的好,就是几样面食、小菜却颇具风味,不亚于你们川蜀之地的小暖锅。” 卓氏嫣然一笑:“来你杨川公子的封地,自然会留着肚皮,我可听说过,这长安城最好吃的饭食,便是公子这里了。” 杨川笑了笑,邀请卓氏来到另外一座阁楼。 曹襄嫌弃这两个人说话不够爽利,分明是有要紧话要说,偏生还要藏着掖着,让他都开始烦躁起来了,故而,也懒得去凑热闹,干脆去调戏那二十名川蜀小妇人了…… “卓姨请坐,寒舍简陋,还请将就着些。”进了阁楼,杨川在主位上落座,笑道。 卓氏道一声谢,却不立刻落座,而是满眼新奇的在阁楼里转着、看着,不住口的夸赞着:“啧啧,想不到公子不但是一位妙人,还是一位文人呢。” 杨川不动声色的笑道:“其实说到底,终究还是个粗人。” 这一间阁楼,算是杨川的私人空间,算是卧室兼书房,除了曹襄、霍去病、堂邑父等寥寥几人进来过,其他人都不曾踏足。 “杨川公子,这大冷天的,你阁楼上并无火盆、火炉,怎的如此暖和?” 在屋子里转了好一阵子,看着那几盆生机盎然的盆景花草,卓氏突然想到一事:“莫非,你这阁楼里使的是火炕?” 汉帝国时代,冬天取暖的方式无非就是火炕、火盆和火炉。 火炕倒还罢了,就算是在后世的北方,也是百姓人家最常见的取暖方式,除了那一股子难以驱除的炕烟味道,对人体并无害处。 可是这火盆、火炉可就不好说了。 你想想啊,一个密闭的屋子里,烧上两盆火炭,也没有个烟囱、烟道什么的,差不多就是等于每天都在呼吸一氧化碳,杨川哪里敢去使用! “我用的是壁炉,”杨川起身,将身后的一片铁板拉开,露出一片红彤彤的火焰,却是墙壁里砌了一个火炉。 “壁炉?”卓氏眼前一亮,走近几步,弯腰仔细查看。 有意无意的,这妇人的大半个腰身便露出来了,让杨川忍不住多看几眼,笑道:“其实也算是火炉的一种,不过,我将烟道改动了一下,令其在墙壁中多盘桓一阵子。 卓姨,这种壁炉的设计图纸,你要不要?” 卓氏大喜,刚要开口说话。 不料,杨川接下来的一句话,登时便让这妇人的脸色略显僵硬:“不过卓姨啊,这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壁炉图纸卖你十万钱,行不?” 卓氏轻咳一声,笑道:“好啊,不过,今日前来还有另外一宗买卖想跟你杨川公子合作,提前说好,可不许再糊弄妾身了。” 杨川哈哈大笑,拍一拍手掌。 堂邑父走进来,躬身道:“小郎君有何吩咐?” “今日庄子上来了贵客,去曹襄家的鸡舍里,捉几只不怎么下蛋的老母鸡给咱炖上,”杨川随口说道,“还有,再到曹襄家拿一些酒水过来。” “还有,家里的胡麻油快没了,去曹襄家拿几十斤过来。” 堂邑父拱拱手,大踏步出门而去。 卓氏的一双妙目,深深凝视着杨川,忍不住笑道:“平阳侯在长安城声名显赫,就连那些刘姓子弟都不敢去招惹,想不到对你如此百依百顺。” 杨川叹一口气,道:“没办法啊,他欠我一大笔钱,又耍赖不给,本公子只好自己去拿他家里的东西慢慢顶账了。” 卓氏呆了两三个呼吸,突然问一句:“杨川公子,我卓氏还欠着你一大笔钱,什么时候去拿东西顶账?咱可说好了,我卓氏最值钱的其实不是金子,而是人。 杨川公子,妾身随时恭候您大驾光临。” 这话说的就很是轻佻,再加上卓氏水汪汪的两只丹凤眼,还是颇有点杀伤力。 不过。 杨川却一脸的人畜无害,笑道:“卓姨,咱们之间的生意干净得很,钱货两清,谁也不欠谁的啊。” 卓氏终于叹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黯然道:“上一次是妾身贪心了,能够彻底改变大汉农耕稼穑局面的新式步犁,岂是区区五百金就能买得到?丞相公孙弘限定我卓氏开春前必须铸造出步犁,否则,便是一场天大的祸事。 杨川公子,请救妾身一命。 从今往后,我卓氏……不,我卓文君的人脉、资源、钱币和土地,任君拿取,只求公子能帮妾身度过这一难关!” 眼瞅着卓氏那张梨花带雨的俊俏脸庞,杨川坐直身子,端了一碗清水慢慢喝着,沉吟说道:“你我二人之间的买卖,还有谁知晓?” 卓氏赶紧摇头道:“只有你、平阳侯和妾身知道。” 杨川:“公孙弘呢?” 卓氏:“妾身不曾泄露给任何人!” “其实,妾身之所以图谋公子的步犁图纸,无非是想给司马相如争一份大功劳,希翼能得到皇帝的恩宠,进而念及我卓文君的夫妻情分……” 生怕杨川不信,卓氏赶紧又补充一句。 杨川的脸上渐渐舒展开来,目光闪动,沉吟几声,道:“这样吧,你送来一万斤上好的精铁,我来试试……” 厨子手残党,颠勺还行,码字实在太慢了,熬夜两个半小时才写了一章。 馆陶公主完蛋,这才是一场风波的开始……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这个只卖你一金 卓氏带来的礼物极多,零零总总的,差不多也有七八十万钱之多。 杨川照单全收,甚至,就连那二十名水灵灵的小妇人也收了下来,转手便送给了曹襄:“曹襄,这二十名小妇人先养在你府上,等长到十八岁了,再送回来。 对了,这算是我卖给你的,回头送过来二十斤金子就行了。” 曹襄大怒,睁大眼睛骂道:“你把我曹襄当什么人了?登徒子?色中狼?本侯、本侯难道是那种能经受得起美色诱惑的男人?” 杨川问道:“所以呢?” 曹襄张口结舌好一阵子,哈哈大笑,使劲拍一把杨川的肩膀:“好,够义气,回头送伱一百车青盐。” 杨川板着指头算了算,面无表情的说道:“两百车。” 曹襄笑道:“好好好,两百车就两百车,反正那东西不值钱……” 送走卓氏,站在庄院门口说笑一会儿,两个人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一时间,谁都不说话了。 “这个卓氏、胃口太大,也不怕被噎着?” 沉默良久,曹襄突然开口,遥指长安城方向骂道:“你说她一个妇道人家,要那么多的钱财想干什么?说起来,那个司马相如还真不是东西,简直就该死!” 杨川也望着长安城方向,淡然说道:“不是卓氏贪财,是她脑子进水了。” 曹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愕然问道:“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这个卓文君啊,早已落入公孙弘、郑当时、桑弘羊等老贼的圈套之中,她自己却还不知道,”杨川苦笑几声,继续说道:“那几人都是什么货色,难道你平阳侯还不知道?” “盐铁专卖,很快就要成为大汉国策,首当其冲者,无非就是你平阳侯曹氏、川蜀之地的卓王孙、以及各地的刘姓诸侯王。” “以你舅舅的心思和手段,一旦盐铁令颁行天下,但凡有敢于违逆者,会是什么结果?” 曹襄忍不住打一个寒战:“杨川,给哥哥出个主意……” 杨川瞪了这货一眼,骂道:“主意都给你了,你却迟迟不动作,还让我怎么说?你曹氏身为最顶级的列侯,坐拥良田万顷、山林沼泽不计其数、仆役十万,还要垄断大汉九成以上的青盐贩卖; 你说,如果你是皇帝,会如何作想?” 曹襄缩一缩脖子,下意识的向左右看看,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就想将青盐买卖交给朝廷……” 杨川正色纠正:“是交给你舅舅,不是交给朝廷。” 曹襄想了想,咧嘴笑道:“杨川,我明白了。” 杨川:“不,你没明白。” 瞧着曹襄困惑不解的样子,杨川再没说什么话,这种盐铁专卖之事,若搁在其他任何一个朝代,杨川可能会毫不犹豫的将其交给‘朝廷’,而非‘皇帝’。 这两者的区别,其实是很大的,差不多就是‘国天下’与‘家天下’的差别吧? 盐铁、矿山、铸币等几样大事,若掌控在所谓的那个‘朝廷’手里,在很多时候,自会有效的限制皇权,让皇帝有所收敛; 可是,这有时候呢。 这天下事,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就比如眼下这个汉帝国的皇帝,后世赫赫有名的汉武帝刘彻,若是让所谓的朝廷、豪门、世族和商贾限制了手脚,还会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匈奴的战争么? 此外,这样一个被豪门世族、刘姓诸侯王掌控的汉帝国,杨川说不上喜欢,自然也说不上反感,但一个随时可能四分五裂的汉帝国,终归还是令他有些不适。 杨川始终认为,对匈奴人作战对汉帝国来说,已经到了不得不亮剑一战的困境,势在必行。 而且,还必须要做到迎头痛击、斩草除根! 那么,一个强大的、集权的汉帝国,自然应运而生…… …… 杨川家的冰库面积很大,十几条甬道在地下纵横交错,犹如一座地下迷宫,就算是将封地上两千多亩菜蔬存储进去,却还空了一大半。 可是,他却觉得远远不够,干脆向曹襄又借来几百名仆役,没日没夜的挖掘着。 刚开始,曹襄对这件事颇有些不以为然,总觉得没什么意思;渐渐的,当他发现杨川设计出来的那些甬道,竟然像迷宫一般,登时便明白过来了。 原来,杨川跟自己一样,也在悄咪咪的为自己挖掘老鼠洞? 这一发现,让曹襄很是高兴,忍不住便要运来一些铁木砖石等,好让杨川将这座巨大的‘地下迷宫’修筑得更加坚固一些。 结果,被杨川知道后一顿臭骂:“还说霍去病莽撞,你这家伙才是真的昏了头。” “你也不想想,我一个十三级卿爵、秩比三百石的小小羽林郎,偷偷给自己修筑地下工事,这分明就是将刀把子递给了某些有心人呢。” 曹襄梗着脖子不服。 杨川也懒得理睬这货,穿一身貂皮袍子,躲在一个宽敞的‘洞穴’里鼓捣他的那些坛坛罐罐,一个特制的‘壁炉’上,架着一口大锅,蒸汽腾腾,却是在烧水。 他让堂邑父搬来几口袋青盐,将其一股脑儿的倒进大锅,不停的搅拌着。 然后,他再将滚烫的盐水倒进一个大鼎,通过几根粗陋的管子,从另外一头滴落,进入另外一口大锅…… 如此这般,不断反复。 时不时的,杨川还伸出手指,蘸一点盐水放入口中细细品咂,再往里面添加一些黑不溜秋的矿石、药材和清水,看上去煞有介事,却实在沉闷至极。 “我说杨川,你到底想干什么?”七八个时辰后,饥渴难耐的曹襄终于忍不可忍,开口问道。 “准备腌菜的精盐。”杨川随口应付一句,手底下却一丝不苟的继续忙碌,“这青盐里面的杂质太多,腌出来的菜蔬带一股苦涩味道,卖不成钱。” “精盐?” 这一次,曹襄终于坐不住了,有些疑惑的问道:“我曹氏青盐,分为海盐、井盐,可都是经过晾晒、蒸发和过滤好几道工序,凭什么说里面杂质太多? 你看看,这不就是精盐吗?” 曹襄抓起一大把自家的青盐,颇为得意的说道:“我们曹氏祖上是私盐贩子,制盐方面,可是有几样绝活儿呢。 你好好的喊我一声曹襄哥哥,本侯便将秘法告诉你?” 杨川瞥一眼曹襄,没吭声。 虽然说,这人太熟了不好下手啊,可有时候,却由不得他自己。 想不到,装逼打脸这种‘经典桥段’,竟会印证在曹襄身上,这让他觉得怎么就、十分的舒坦呢…… …… 又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捣鼓,杨川的第一锅精盐提纯出来了,他伸手抓了一把,递到昏昏欲睡的曹襄面前,温言笑道:“来,尝尝。” 曹襄先是眼前一亮。 旋即,面色如常,十分骚包的抖一抖貂皮袍子的袖口,颇为嫌弃的皱眉道:“不就是去除青盐中的杂质么?这个,本侯可是这天下最大的行家啊,哈哈哈。” 然后,这货伸出右手中指,蘸了一点唾沫,沾了一点雪花般精致的盐巴,还颇为下流的朝杨川勾了勾,咧嘴笑道:“本侯原本以为是香甜可口的,不料,竟然是咸丝丝的。” 杨川:“……” 好吧,他承认,只要是个男人,就特别会讲荤段子,也是汉帝国的优良传统之一。 杨川伸手,在这货的大脑袋上使劲扇了一下,笑骂道:“越发的没个正形儿了,赶紧尝尝,比你们曹氏的青盐味道如何。” 曹襄这才收起骚包模样,端端正正的将指头放在口中,在舌尖、舌中、舌根、以及舌头两侧,分别点了一下,然后,闭上嘴巴。 杨川微微点头。 这小子不学无术,可在品味方面,的确还是一个大行家,光是这一手,便胜过后世多少官办的盐业老总…… 嘶! 不对啊……嘶嘶,哎呀不对啊! 杨川所料不差,品尝过真正的‘提纯精盐’后,曹襄这个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脸色微变,颇为疑惑的睁大眼:“不对啊,杨川,你这精盐为何还带着一丝甜味儿?” 杨川温言道:“不是带着一丝甜味儿,而是单纯的咸,不过,因为除去绝大部分杂质后,青盐原本的那一股子苦涩味道没有了,故而,给你的感觉就是略带一丝甜味儿。” 曹襄不信服,用清水漱了漱口,再次验证一遍,终于脸色大变:“的确如此,杨川,这秘法……” 曹襄刚一开口,杨川摆摆手,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指头。 曹襄想了想,摇头,却是伸出两根手指:“你只要一成利润,这太少了,本侯给你两成,每年差人送过来便是了。” 杨川却突然笑了,道:“这秘法只卖你一金。” 曹襄瞪大眼睛:“不会吧,你这家伙贪财好……嗯,你这家伙只贪财不好色,精盐炼制秘法怎么会只卖一金?” 说着话,这货还伸手摸一摸杨川的额头,看看眼前这个‘小财迷’是否头脑发昏给烧糊涂了。 杨川抓了一大把白花花的精盐,凑在羊油火盆前,仔细查看着,俊俏小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悠然说道:“这法子只卖你一金,我是有条件的。” 曹襄上下打量着杨川,疑惑之色愈发浓烈:“杨川,你小子可别给本侯挖坑!” “你这家伙坏得很,一张破图纸丢出去,眼看着会搞倒一大片权贵之家;你可别是昏了头,算计到自家兄弟头上啊。” 杨川笑骂一句,道:“放心,你舅舅暂时不会收回你曹氏的青盐生意,相反的,他会给你另外一个生意; 你要知道,皇帝需要的,不仅仅是你的态度,更需要你给他挣更多更多的钱……” 早上感觉很好,两个小时就码了一章,本来想存起来下崽的,可实在忍不住,干脆发出来,算是给所有打赏、投票、追订和评论的读者老爷加更吧。 今日有书今日发,明日有愁明日愁……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遗毒无穷啊 曹襄听从杨川的建议,连夜赶回长安城,主动提出将平阳侯曹氏把控近百年的青盐生意,完完整整的交给刘彻。 果然不出杨川所料。 刘彻听了曹襄的一番‘肺腑之言’,勃然大怒,将曹襄摁在腿上,狠狠的掐了两炷香工夫方才作罢。 本来呢,以这位皇帝的脾性,最喜欢用拳头跟小辈们讲道理,鉴于曹襄身子骨虚弱,故而,退而求其次,像他姐姐平阳公主那般掐、拧、揪、旋。 然后,刘彻轻描淡写的说道:“曹襄啊,你的这精盐还不错,回头给舅舅送来几百车;还有,这精盐不仅味道极好,而且,口感也不错,就叫元朔盐吧。” “对了,听说你跟那个名叫杨川的臭小子关系亲厚,他是你的救命恩人,这样吧,朕在上林苑划拨出一万亩土地给伱,你转手再卖给杨川,算是还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明年一开春,你俩便去种田吧,朕给大农令那边说一声,你们两个臭小子想种什么就去种什么,譬如麦子、苜蓿、大豆、胡麻什么的,都行,反正不能荒废着。 滚吧。” 于是,曹襄一瘸一拐的滚回来了…… …… “杨川,还是你厉害,竟然能猜中我舅舅的心思!” 第三日一大早,曹襄回到杨川的封地,一见面就脱下裤子,露出那几大片青紫伤痕,疼得‘嘶嘶嘶’的直叫唤:“瞧瞧,这就是我舅舅干的好事,哎呀呀,疼死本侯了!” “杨川你记住,今后你一定要娶了我表妹,就这般辣手摧花,日日夜夜的折磨我舅舅的女儿,好给本侯报仇雪恨也!” 杨川正在忙碌,哪里有闲工夫扯淡,头都不抬的说道:“当利公主还是留给你自己吧,本公子无福消受。” 曹襄龇牙咧嘴的骂道:“好你个杨川,如此不仗义?” 杨川缓缓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曹襄:“你能不能闭嘴!” 曹襄吃了一惊。 杨川这家伙,到底熬了几个通宵?只见他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眼球布满血丝,原本温润无比的嘴唇上竟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杨川,你没事吧?”曹襄关切的问道。 杨川摇摇头,一屁股坐到马扎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还行,曹襄,伺候本公子沐浴更衣睡觉,明日请你吃一样天下一等一的美食。” 听到‘美食’二字,曹襄登时大喜,哈哈大笑着去和几名小厨娘烧水去了。 在杨川家呆了这小半年时光,他虽然只吃了寥寥几样美食,譬如浆水面、烤全羊、叫花鸡、酱卤牛蹄筋、爆炒牛犊肉、胡辣羊蹄、凉拌苦苦菜…… 好吧,三算两算的,这都二三十样绝佳吃食了。 可是每当杨川亲口承诺,说要亲手烹制一样‘美食’,不要说他这位锦衣玉食的平阳侯,就连堂邑父那个匈奴人都会眼前一亮。 ‘对了,堂邑父的那个豆芽菜女儿最近怎么不见?’ ‘那小丫头挺有意思的,奶凶奶凶的,惹急了会抓人的脸,等她长大一些,想办法塞给杨川算了……’ 想到得意处,正蹲在灶台前烧火的曹襄忍不住‘库库’笑出声来,让旁边几名小厨娘愕然不已,却偏生不敢开口询问,生怕被杨川发现而责罚。 因为杨川说过,若有妇人主动撩拨曹襄,便会将她们送给长公主处置。 “我说你们几个,有话就说,有屁就、呃,就憋回去,”曹襄发现几名小厨娘神色古怪,约略也猜出什么缘故,倒也不生气,笑眯眯的问道:“对了,本侯已经三天不曾沐浴,等伺候着杨川睡下,你们也帮本侯搓搓背、推推油,如何?” 一名小厨娘正色道:“好啊,等会儿奴婢禀告过小郎君后,便侍奉侯爷沐浴更衣。” 曹襄闻言,一下子便没了兴致,苦着脸骂道:“算了算了,谁特娘的稀罕!” “等本侯爷病好了,再长两年身子骨,看我不!” “哈哈哈……” …… 这一觉睡得踏实,足足十二个时辰后,杨川方才醒来。 一睁眼,便看见一张大脸凑在自己眼前半尺处,双目炯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杨川吓了他一大跳:“窝草!” 杨川一个懒驴打滚,远离那张脸,这才看清楚,原来是霍去病。 “日你表妹的,吓死耶耶了,”杨川吐了一口气,笑骂道:“你小子不是被皇帝给禁足了么?怎么,偷偷跑出来的?” 旋即,他转头看向床头软趴趴的豹姐,没好气的蹬了一脚:“看看你,现在都成懒婆娘了,有人进来也不吭声。” 霍去病哈哈大笑,有些不怀好意的瞅一眼杨川:“我表妹很多,你想要姓刘的呢,还是想要姓卫的?或者说,你看上曹襄的哪个堂妹了? 放心,不管是看上哪个,某家都替你做主了。” 这家伙跟着曹襄学坏了,听听,这哪里还有‘冠军侯霍去病’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长安城的小混混啊。 杨川翻身下床,开始刷牙洗脸梳头,口中含含混混的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长安城现在什么情况?对了,你的七只老雕呢?” 霍去病躺平在杨川的马扎子上,舒坦的直哼哼,懒洋洋的说道:“哎呀,最近陪着我姨夫吃饭,太受罪了,不是烤全羊就是三鹿小奶糕,弄得我都有些上火了……” ‘咣当’一声。 杨川手中的一只铜碗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七八步,里面的清水泼洒一地,他的整个人都愣住了:“你们每天吃烤全羊、三鹿小奶糕?” 霍去病叹一口气,骂道:“是啊,烤全羊还好说,那个什么狗屁小奶糕实在太过甜腻,都能齁死个人;特娘的,那玩意儿是人吃的么? 也不知是那个王八蛋烹制出来的,让耶耶知道了,定要打出他的屎尿来!” 杨川:“……” 看看这事闹的,那个馆陶老妇简直不是人,分明都要死的人了,咋还整出这些个烂事? 杨川突然想起当初张骞的那句‘遗患无穷’,如今想想,还真特娘的有些道理。 在汉帝国这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几样惊艳绝伦的吃食,在长安城这个权贵云集的烂怂地方,迅速形成一种风尚…… 怎么办?只能凉拌啊! 杨川呆了一两个呼吸,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暗暗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气机调整过来,笑道:“有好吃的还骂人啊?瞧瞧我庄子上,每天都是粗茶淡饭啊。” 霍去病苦着脸说道:“可我就想吃你杨家的粗茶淡饭啊……” …… 初冬时节,窗外零零星星的飘着一些雪花,在杨川家的暖阁里吃一碗酸汤面,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尤其是。 桌上摆放着四样凉拌菜、四样小腌菜和一盘鲜香扑鼻的爆炒羊羔肉,啧啧,光是看看这颜色、闻闻这香气、尝尝这味道…… 美不胜收,美不胜收啊。 曹襄端着一大碗酸汤面,浅浅喝一口爽口酸汤,硕大的脑袋使劲伸出去,将一根细长的脖子扯出半尺长,啧啧赞叹:“杨川,这四样凉拌菜咱吃过,爆炒羊羔肉咱也吃过。 可是,这四样红红绿绿、鲜艳欲滴的小菜,叫什么玩意儿?” 霍去病也睁大了眼睛,使劲抽着鼻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夹了一筷子腌菜塞入口中,刚要说话,便嚷嚷一句:“哎呀,酸的,嘶嘶嘶,好爽好爽!” 说着话,这货端起酸汤面,吸溜溜便吃了一大口面条,含含混混的说道:“好次好次!” 紧接着,霍去病的筷子探向另外几碟‘小腌菜’,两只刚刚发育开来的丹凤眼,隐约有温润光芒熠熠生辉,三两口便干掉一大碗面条。 “赶紧的,那个谁谁谁,堂邑父大叔啊,给咱再盛一碗酸汤面!” “杨川,还是你家的饭食好吃啊!” “这样,咱商量个事情,回头我便搬到你庄子上,我霍去病每个月的六百石钱粮,也全部送过来,就算是我的伙食费,如何?” 杨川尚未开口,曹襄也嚷嚷着要‘入伙’,一时间,场面就十分的欢乐。 杨川笑吟吟的瞅着这俩二货,小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说道:“好,在你们娶亲之前,在我庄子上想住多久就多久,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不过,等你们娶了媳妇之后……” 不等杨川把话说完,霍去病、曹襄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一起搬过来!” 话音刚落,三人哈哈大笑。 “搬过来没问题,不就添几个碗、几双筷子的事情么?”杨川伸了伸懒腰,嘿然笑道:“不过,等到我儿子长大,每天欺负你们两家的闺女时,可别找我的麻烦。” 曹襄浑不在意的摆手笑道:“本侯娶亲后,一定让我那些妻妾变着法儿的玩耍,给咱多多的生上几炕闺女,啧啧,咱闺女一个个貌美如花、身材健硕,看不挣死你儿子,哈哈。” 霍去病却有些担心,皱眉问道:“我说曹襄啊,跟妇人们玩耍,真的会令其怀孕?” 曹襄嘿嘿笑道:“那当然了,怎么,你跟谁玩耍过了?” 霍去病变得忧心忡忡起来,两条卧蚕一般的眉毛紧紧皱着,十分郁闷的骂道:“都怪你妹妹曹榕儿,前几日在上林苑陪你舅舅打猎,她们几个非要拉着我玩捉迷藏; 我本来就不想玩那种小孩子的游戏,可拗不过她几个小丫头片子,再加上你舅舅、我舅母二人在一旁纵容,看看这事弄的! 你们说,这万一她们怀孕了…… 唉,这可如何是好,我才十四岁,我霍去病曾经扬言,匈奴不灭,绝不成家立业,你们说说,她们这要是都给我生下儿女,那可怎么办啊!” 杨川、曹襄二人对视一眼,都呆住了。 霍去病这个憨货。 杨川轻咳一声,笑道:“霍去病啊,其实这跟姑娘、妇人们玩耍呢,也不一定会……” 就在此时,趴在杨川身边的豹姐猛然抬头,浑身的毛发倒竖起来,喉咙深处发出一串‘呼噜声’:“喵嗷呜!” 豹姐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门口。 轻松,欢乐,美食,曹襄,霍去病……对了,还有豹姐; 哎呀,还是回到封地种田舒坦,长安城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一只上古凶兽。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霍去病的伤心事 “紧赶慢赶,却还是迟了半步啊,”崔九老贼一进门,瞅着案几上的几样吃食,冷冰冰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不过,好像还有些残汤剩羹,我就不客气了。” 这大冷天的,老贼依旧一袭麻衣、赤脚穿一双草鞋,脸色惨白泛青,让暖阁内的空气骤然冷却下来。 “怎么,杨川公子不想请我吃几口饭食?” 杨川哈哈大笑,屁股往旁边挪一挪:“原来是崔九大叔啊,赶紧的,来来来,请入座……那个谁,堂邑父啊,给崔九大叔舀一碗酸汤面; 啧啧,我说怎么早上喜鹊叽叽喳喳个不停,原来是有贵人要来啊。” 曹襄也哈哈大笑,邀请崔九落座,跟杨川一样,满脸的天真无邪。 霍去病却沮丧着脸,没好气的骂道:“我刚溜出来半天工夫,舅舅便让你来捉我回去了啊?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崔九面无表情的坐下来,盯着曹襄,幽幽问道:“平阳侯此次主动将青盐生意交出来,皇帝很高兴,他令我过来问一句,那一万亩上林苑的田地可曾选好? 如果没有选好,就在杨川封地、渭河对岸划一片吧。” 曹襄大喜,便要拱手道谢。 不料,老贼话锋一转,侧头看向杨川:“长安城里,最近一段时间,流传着几样极为惊艳的吃食,像什么蜜汁红烧肉、桃酥、桂花糕、三鹿小奶糕; 对了,还有一样口感极佳的饮品。 这长安城里的贵人们啊,对这几样美食趋之若鹜,甘之如饴,就连皇帝、皇后和平阳长公主品尝过以后,都赞不绝口呢。” 就在崔九说话的当口,堂邑父端上来一碗酸汤面、一双筷子和几样凉拌菜、腌菜。 崔九直接从堂邑父手中接过酸汤面,吸溜溜吃了一大口,脸上的褶皱似乎渐渐融化开来,让老贼终于有了一点暖意。 杨川面不改色,心下却是一阵抽抽。 老贼这些话,分明就是有所指呢…… “杨川啊,你这几样小菜不错,酸的酸,咸的咸,清脆爽口,对了,怎么不腌制几样甜腻些的小菜?” 崔九老贼的牙口真特娘的好,几样腌菜塞入口中,轻轻咀嚼着,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犹如大牲口咀嚼草料,让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听着牙痒痒,忍不住默默吞了一口口水。 “主要是平阳侯送来的精盐好。” 杨川笑了笑,也夹了一口酸白菜慢慢嚼着,继续说道:“当然,本公子种出来的这萝卜、白菜、大头菜什么的,也是相当不错呢。 崔九大叔若是喜欢,回头让堂邑父给你装上几坛,可以当成下饭菜。” 崔九侧头瞅着杨川,似笑非笑的说道:“是么?” 杨川笑了笑,道:“当然,崔九大叔若是不喜欢,就不用装了,那个谁谁谁,堂邑父啊,回头别给崔九大叔装腌菜了,人家不喜欢。” 崔九脸上的干皮微微抖动几下,终于忍不可忍,冷声道:“五十五日前,伱杨川公子和平阳侯身在何处?长安城美食街,可有你二人的份子钱?” 曹襄哈哈大笑几声,刚要说话,却被崔九冷冷的瞅了一眼:“你闭嘴!” 曹襄缩一缩脖子,嘟囔道:“闭嘴就闭嘴,那个美食街、本侯其实也想掺和呢……” 杨川放下筷子,叹一口气,苦哈哈的说道:“崔九大叔,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与平阳侯曹襄半路遭人截杀,犹如惊弓之鸟,躲在平阳侯府里好多天; 哎呀,你可不知道,当缩头乌龟的感觉差劲极了。 吃不好,睡不好,曹襄这家伙每天晚上还打呼噜、抠脚丫子、说梦话调戏良家妇人,简直就、嗯,简直就不是人!” 这二人,一唱一和,三言两语便将事情推了个精光,却是丝毫破绽都不曾留下。 开玩笑,一旦让老贼顺藤摸瓜查起来,以绣衣使者之能,就算是一只铁蛋,估计都能给你叮出一个小洞…… 杨川看上去很生气,端起半碗酸汤面,开始吸溜溜的吃喝起来,吃一口面,嚼一口小腌菜,神情黯然,活脱脱就一受气包小媳妇。 崔九冷冷的盯着杨川的脸,良久良久。 突然,老贼开口,却是在给霍去病说话:“去病,你偷偷溜出羽林军营,皇帝很生气,他让你就陪着这二人去开荒种田,以后别再去烦他。” 霍去病不知发生何事,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哈哈大笑:“好啊,正好不用去吃那些能齁死人的甜腻吃食;对了崔九大叔,如果我表妹她们几个怀孕了,就烦请你送她们母女们都过来。 唉,一人做事一人当。 既然她们是我霍去病的妻女,某家自当、嗯,自当先寄养在杨川庄子上,等我挣得军功有了钱,置办一些田产屋舍了再说……” 霍去病一脸沮丧,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悄不可闻。 杨川、曹襄二人终于忍俊不禁,发出‘库库库’的偷笑声,满脸的幸灾乐祸。 崔九老贼却一脸愕然之色,关切问道:“去病,这个、你表妹、她们几个……如何会怀孕?” 霍去病叹一口气,郁闷至极的骂道:“都怪曹襄的那个妹妹曹榕儿,非要拉着我去跟她们去玩耍,这不就坏事了?” 崔九猛然转首,直勾勾的盯着霍去病,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脖子上的瘦皮肉眼可见的微微抖动好几下,两只眼睛都快要冒小星星了。 显然,估计就连老贼自己也没料到,霍去病这憨货,只是禁足这一个月,竟然就整出这么大的一摊子烂事出来,简直就! 他看向杨川、曹襄二人,满面怒容的叱骂:“你们两个还有脸笑?瞧瞧,好好的一个少年,愣是让你俩坏种给带偏了!” 霍去病郁闷道:“此事跟他们没关系。” 崔九目光冷峻,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终究化为一声叹息,道:“霍去病啊霍去病,皇帝将你交给我教导,便是对你有极大的期望,你就说说你,男儿汉大丈夫,竟然连自己的那点东西都管不住? 你就等着吧,看皇帝不打折你的腿!” 霍去病梗着脖子道:“随便他!” 老贼身上那股子莫名的杀机和威势,终于荡然无存,就连脸上细密的褶皱,似乎都开始变得有些松弛,这一碗酸汤面啊,吃的就十分的寡淡。 “平阳侯,杨川,你俩最好规规矩矩的去开荒种田,”最后,崔九放下空碗,站起身向门外走去,“馆陶大长公主遭人暗算,命不久矣,你们可别触那个霉头。” 眼瞅着崔九老贼飘然而去,杨川、曹襄对视一眼,暗自松了一口气。 霍去病却依然在苦恼,双手抱头:“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一顿好好的酸汤面,让崔九老贼一搅合,登时便觉得索然无味。 不过,有霍去病这个铁憨憨,杨川、曹襄两个人的心情,终于渐渐欢乐起来,忍不住便好好的‘劝慰’了一番。 譬如,曹襄说,没事啊霍去病,你这个妹夫我觉得挺好,从今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再譬如,杨川伸手拍一拍霍去病的肩膀,赞叹一句:好样的,哥! 霍去病听了,心中更是烦闷。 他埋头吃了几大碗酸汤面,倒头便睡,伸手抱住豹姐丰腴的身子叹息:“豹姐,你说兄弟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 关中一带的冬天,日子显得恬淡又悠长。 连着落了几场雪,杨川的庄子上银装素裹,远远望去,那些高大的阁楼犹如十几只怪兽,慵懒的往外喷吐着炊烟。 因为有豹姐、金雕的存在,这一片原野上、树林里,就连獐兔、雪鸡等野物都甚为罕见,自是全部逃进不远处的终南山里去了。 所有的仆役,都被集中在地下冰库里忙碌。 每个人身穿绑住袖口的羊皮袄子,外面套一层柔软舒适的绢衣,戴着杨川特别设计制作的‘口罩’,将那些存储起来的菜蔬,分门别类的进行处理。 白菜最外面的一层菜帮子,是不能用来腌菜的,但是剁碎了搅拌上一些麸皮、豆渣、骨粉、青盐等,却是极好的家禽饲料。 故而,那些菜帮子,自然全部被送往曹襄家的养殖园。 剩下的菜叶子,便可以制作腌菜,在经过焯水、烘干后,即可层层叠叠的压入大缸,再往里面倒入一些混了酵母、盐水和各种调料的面汤,用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就行了。 如此腌制出来的白菜,酸爽可口,却又不失白菜叶子的清脆甜润,既可以切碎了直接当凉菜,亦可用香油炒热了吃。 当然,以眼下汉帝国的饮食习惯,烹制一些诸如酸菜炖排骨、酸菜炖猪肉、酸菜蘑菇汤等美食,那也是很好的一个选择。 杨川自己最喜欢的,却还是‘酸烂肉’。 这种流行于后世北方的美食,光是听一听名字,便大致能够猜到其烹制手法—— 将焯过水的五花肉切成肥瘦相间的薄片,大油大火,爆出明显的肉香后,大概也就七八成熟了;然后,撒入少许调味品、料酒、酱油、蒜苗等,再倒入酸菜翻炒到肉片软烂…… 而这,才是白菜叶子的做法。 杨川最为看重的,却还是那些白菜心儿的价值。 因为,他心里清楚的很,白菜叶子的腌菜方式,很快便会风靡关中一带的百姓人家,从而大大改善汉帝国核心区域的饮食结构,这一点丝毫不用怀疑; 问题是,百姓人家口袋里没几个钱啊。 那怎么办? 杨川固执的认为,一个人想要挣大钱,就必须想办法去挣那些有钱人的钱,让有钱人的钱流通起来,这才是一种正常的思维方式;别特娘的整天盘算着掏空百姓人家本就干瘪的口袋,抠抠搜搜,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全心全意的为百姓算计,恨不得一次掏空他们三四辈子的活命钱,让本就生计艰难的老百姓负债累累,那就、已经不是挣钱,而是特娘的榨取血汗,是赤果果的敲骨吸髓好吧? 故而。 杨川决定。 利用手里的这些白菜心,狠狠的赚一笔皇室、权贵和狗大户们的钱财,这才是正道…… 有人说,厨子啊,你这厮的书不适合半夜看,比较费泡面、火腿肠。 厨子想了想,那就改到早上发一章,如此一来,大家就不馋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杨氏榨菜 白菜有很多名字,譬如像什么大白菜、小白菜、结球白菜、不结球白菜、百财、娃娃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杨川却喜欢它最初的名字:崧。 瞧瞧,古人多会起名字,一个简简单单的‘崧’字,便让白菜有了一种十分形象的画面:山脚下,松林边的坡地上,一朵一朵的白菜,白生生,黄嫩嫩,绿个莹莹,简直好看极了。 这种菜蔬,在六七千年以前,就被先民们发现,并开始人工栽植。 只不过,要说大面积种植,且能让大多数人品尝食用,却一直要到将近一千年后,据史书记载,约莫在白送年间,菘菜终于成为一种常见菜蔬。 在汉帝国,大冬天的能吃一口新鲜菘菜,简直就难以想象。 也就是说,即便是杨川将这些大白菜直接运到长安城,便可换回难以计数的钱币、金子、粮食、牲口和农具,更别说将其腌制成酸爽可口的‘杨氏腌白菜’了…… 曹襄终于开窍了。 他自告奋勇的成了杨氏的‘专业会计’,跟在杨川屁股后头,忙得不可开交。 这厮精于算术,小小年纪在商道上却已摸爬滚打好几年,凭着他的眼界和见识,以及对长安权贵之家的了解,很快便给杨川计算出一个十分精确的数字: 一百二十万钱。 这一笔钱,意味着什么呢?曹襄告诉杨川,这一大笔钱币,可在关中之地购置良田九百亩到一千亩;若是薄田,差不多能购置两千亩以上。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杨川很满意,拍一拍曹襄的肩膀,温言道:“那就加把劲,把这一百二十万钱,变成三百六十万钱。” 曹襄侧头想了想,没想通。 杨氏腌白菜的确好吃,脆脆的,酸酸的,无论是就饭吃还是夹饼子吃,还是像杨川那样,变着花样儿的炒着吃、炖着吃,绝对是极品美食。 问题是,权贵之家就那么一小撮,根本就吃不了那么多…… “杨川,你的意思是、卖给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曹襄跟随杨川半年,大致也猜到其心思。 “不,不但要卖给小户人家,还要卖给那些部曲、仆役,”杨川一边查看那些大缸里的腌菜,一边沉吟着说道:“想办法搞一批陶器,要分成上、中、下三种。” “这上品的坛子里,装的自然是上品的腌白菜;中品的坛子里,装的自然是中品的腌白菜;至于下品的呢,装的自然是下品的腌白菜。” 曹襄哈哈大笑,一脚踢在杨川的屁股上:“懂了懂了,你这家伙还说我这个盐贩子是奸商,以我看啊,你小子才是真的心黑手辣! 啧啧,想想看,我舅舅的腌白菜该用什么坛子?金的?琉璃的?或者,干脆整几个羊脂玉的算求,一坛腌白菜卖他几百金? 这个伱就别操心,腌你的菜去,怎么卖钱交给我就行了,至于佣金吗……就让卓姨送来的那二十名小妇人侍奉本侯沐浴更衣一次,如何?”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好,我这就给母亲写信。” 曹襄叹一口气,整个人便如霜打过的白菜叶子,蔫不拉几的向外走去:“好了好了,一个月内,本侯保证将你的腌白菜卖遍关中之地……” …… 解决了‘包装’问题,杨川心情极佳。 本来呢,他想自己烧制一批精美瓷器,再往里面装上‘杨氏腌菜’,再想办法卖给皇家贵人和权贵之家;问题是,如今是冬天,还真不适合烧制瓷器、陶器。 而最根本的原因,却是还是技术难题。 眼下汉帝国烧制的陶器十分简陋,其中虽然也有一些品质很好的玩意,可是,与后世出现的瓷器比起来,简直不堪入目啊。 黏土的品质,火候的把控,木炭的质量,以及瓷器烧制过程中的一些秘法诀窍,他一个当厨子的根本就是一知半解。 ‘看来,瓷器烧制一事,只能等明年开春再说了……’ 在腌白菜的几处甬道里转悠一阵,细细查看、盘算,觉得实在没有什么遗漏,杨川信步来到腌制萝卜、大头菜的地方。 这里就比较简单,只有堂邑父带着几名匈奴人在干活,一道厚厚的木板门,将之与其他区域隔绝开来,其他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因为,这地方也算一个核心区域:‘杨氏榨菜’的研发基地。 作为一名厨子,如何将食材的价值最大化,这是一种基本的职业操守;这就好比那些个当官的,如何将手头资源在任期内发挥到极限、且能安全着陆,不仅是一种运气,更是一个技术活儿。 所以,当杨川面对几大堆萝卜、大头菜、且连时,第一个想法,并不是将尽快抛售出去,换来一堆钱币,而是经历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这才决定要研发出一种脆爽鲜香、方便存储的新式菜品: 杨氏榨菜。 后世常见的榨菜,主要由芥菜的菜头儿腌制而成,其味道脆嫩鲜美,酸咸均可,配上香油、白酒、香料、精盐、辣椒油等,曾经风靡全球。 此外,黄瓜、萝卜、且连、芥蓝等菜蔬,都可以调制成‘榨菜’。 甚至,有人还研发出一种‘黄瓜海带黄花菜’榨菜,杨川曾经品尝过,味道还真是甚为别致呢。 所以说啊,这榨菜呢,还真算得上是一种百搭菜。 限于手头的食材、调料和工艺水平,杨川想要腌制出风味独特的‘杨氏榨菜’,便只能另辟蹊径,因为,光是白酒、辣椒油两样东西,便是他眼下无法解决的难题。 而且,他手头可用的食材,也只有萝卜、大头菜和且连三种。 其中,萝卜和大头菜是汉帝国本土菜蔬,且连却是西域那边流传过来的,具体种植时间根本就无法考证。 “小郎君,这一缸大头菜腌好了,要不要开始榨汁?” 堂邑父走过来,躬身说道:“此外,依照小郎君的吩咐,所有的萝卜、大头菜、且连菜都经过第三遍腌制处理、换过第三遍盐水了。” 杨川揭开一口大缸的盖子,凑在上面闻了几下,用一双特制的长筷子夹一片大头菜,放入口中慢慢品嚼一会儿,笑道:“还不错,菜蔬里面的水分析出差不多了。” “堂邑父大叔,这一缸大头菜腌制差不多了,可以榨汁了。” 听到杨川的吩咐,堂邑父瓮声瓮气的招呼一声:“娜仁托娅,萨仁娜,还有你们几个懒虫子都过来帮忙,榨汁子啦!” 一名匈奴妇人趋步过来,先给杨川见礼,然后,才默默的过去帮忙。 瞅着这妇人丰满的腰身、白生生的肌肤和乌云一般的黑发,杨川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萨仁娜大婶么?” 堂邑父憨厚老实的咧嘴一笑,看上去还挺不好意思,就像干了什么坏事一般,讷讷道:“禀告小郎君,她的确是萨仁娜……” 杨川哈哈大笑,小手一挥:“等最近这段日子忙完,本公子做主,将她嫁给你做妻子吧。” 堂邑父‘哎’了一声,闷声干活去了。 瞅着这一大家子匈奴人忙碌,相互扶持、帮助,脸上流露出的幸福笑容自然而然,杨川都有些羡慕这些家伙了。 当然,也可能只有在他杨川的庄子上,这些仆役的日子,才略微有那么一点滋味儿吧…… 他使劲搓几下脸颊,深呼吸几下,轻轻抹去一些不合时宜的感慨与想法,走向那架他亲手设计的‘榨汁机’前,仔细观察着、思索着。 时不时的,还会蘸一点菜汁子品尝一会儿。 这榨菜的烹制,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将大头菜或萝卜的菜汁子去除,这一步便是‘脱水’,大致有两种办法; 其一便是风干,又叫‘风脱水’,是腌制榨菜最古老的一种脱水手法,只需在切片后的大头菜上涂抹一层青盐,挂在屋檐下令其风干即可; 而杨川采取的则是‘盐脱水’,不仅方便,而且,耗费时间也很少,具体做法是将菜头剥皮处理后,直接倾倒在盐水池中浸泡一日一夜后,榨干一次;然后,再浸泡,再榨干。 如此三番,除尽菜中水分后,即可加入精盐、香料和干辣椒、花椒、茴香、砂仁、胡椒、山柰、甘草、肉桂、白酒;然后装坛、封口,在阴凉处存放。 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坛里的榨菜先经酒精发酵,后经乳酸发酵,产生特殊酸味与香味,就成为市售的榨菜了。 因为没有白酒、辣椒两样食材,杨川只能用酒曲和芥末替代,口感上……还行吧,反正汉帝国的人都不曾吃过正宗的榨菜,这‘杨氏榨菜’可不就是天下第一? 想想就挺舒坦的…… “堂邑父大叔,再加一把劲,这菜汁子还没榨干呢。”杨川抬头喊了一句。 哎嗨哟嗨! 哎嗨哟嗨…… 随着堂邑父简洁有力的号子声,在几根巨大的木棒和石磨盘的重压下,更多的菜汁子流淌出来,散发着阵阵清香。 杨川仰着脸,深吸一口空气中的菜汁味道,露出颇为满意的笑容。 他估摸着,再有一两个时辰,第一批榨菜就要问世了…… …… “杨川,你说我该咋办啊?” “杨川,我霍去病真是丢人呐,堂堂羽林军,还没有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尚未阵斩匈奴大单于的狗头于两军阵前,却怎的做下此等下流之事?” “杨川耶耶,给哥出个主意,如何才能甩掉曹襄妹妹的纠缠?” “哎呀你可不知道,他那个妹妹简直就是个母老虎,手上力气大得很,捉迷藏的时候还耍赖,有一次我差点都压不住她……” 提着一小坛‘杨氏榨菜’,一回到暖阁,杨川就被霍去病拉住胳膊一阵诉苦,让他差点都笑出声了。 这个铁憨憨,果然尚未湿身呢。 “杨川,你这家伙老奸巨猾、心黑手辣,赶紧帮哥哥我拿个主意啊!” 看见杨川忍俊不禁的样子,霍去病以为是在嘲笑他,都有些生气了,一把将杨川举起来:“你若再笑话,某家摔你一个狗吃屎!” 杨川赶紧求饶:“好了,别闹了,我这便给你出主意!” 霍去病这才放下杨川,火急火燎的问道:“什么主意?” 杨川哈哈大笑,先洗了一把脸,慢条斯理的换上宽松舒适的衣衫,又沏了一壶野菊花茶,这才躺平在马扎子上,伸手指一指自己提来的小坛子: “去,尝尝本公子的手艺,保证么麻哒。” 霍去病皱眉问道:“此为、何物?” 杨川:“杨氏榨菜。” 这一章本来写了将近6000字,结果,删删改改,就剩下这么一点了…… 读者老爷就凑合着看吧,刚好赶上中午吃饭,这一碟‘杨氏榨菜’,刚好可以作为就饭菜呢。(狗头保命)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约法三章 吃了几口“杨氏榨菜”,霍去病的两只丹凤眼里,都开始冒星星了:“好次,真好次!” 到底是少年人,霍去病嚼起榨菜来,听上去就很是过瘾,让豹姐都流口水了。 它蹲在霍去病身边,凶巴巴的吼鸣一声,张开大嘴。 霍去病喊一声“豹姐”,夹一筷子榨菜塞入豹姐口中,笑眯眯的问道:“滋味如何?” 豹姐嚼了几下便吐掉了。 这种脆不拉几、酸酸咸咸的玩意儿,狗都不吃吧? 眼瞅着杨川的美食终于遭到豹姐的“唾弃”,霍去病哈哈大笑,道:“瞧瞧你现在,捯饬出的这玩意儿,连豹姐都开始嫌弃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杨川也笑了。 豹姐本就是食肉动物,自从跟了他杨川,吃香的喝辣的,这张嘴啊,简直比曹襄的还要挑剔,就算“杨氏榨菜”再美味,却还真不是豹姐的菜…… “霍去病,你觉得这榨菜滋味如何?”杨川笑问道。 “好吃极了,”霍去病又嚼了一大口,含含混混的说道:“听说你要跟曹襄一起做生意卖菜?怎么不跟我合伙?” 杨川没好气的笑骂:“跟伱合伙生意?想让我赔的连兜裆裤都卖掉,一大家子人喝风拉屁去啊? 你这家伙满脑子都是兵刃、刀枪、甲胄、弓弩、兵法什么的,哪有闲心考虑菜贩子的事情!以我说啊,你还就操心好排兵布阵、带兵打仗那些事就行,别跑来添乱了。” 霍去病不服,想了半天,突然憋出一句:“怎么就成添乱了?你信不信我帮你卖掉所有的榨菜?” 杨川道:“不用你操心,我这榨菜可以存储大半年,如果再加入香油、肉干和少许精盐,差不多能在密闭坛子里存放一年多,根本就不会发愁卖不成钱。” 霍去病突然说道:“杨川你等等…等等!” 这货眉头紧皱,似乎想到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却又偏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张俊俏脸庞都涨红了。 杨川慢悠悠的喝着野菊花茶,意味深长的瞅着霍去病,却没有说什么。 他已经猜测出霍去病想说什么。 这家伙满脑子都是战争之事,品尝过这种味道极好且还能长期存放的榨菜,自然第一时间与军队有关。 不就是军粮么…… 本来,杨川在烹制“杨氏榨菜”时,已然考虑过军粮的问题,可是,他这个人呢,偏偏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轻易不愿去求人,觉得那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 自己辛辛苦苦配制出来的榨菜,只需配方略加改变,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军粮:腌肉罐头。 可是,以他对眼下这个汉帝国、对刘彻的了解,他杨川若是忝着一张热脸凑上去,将这种新式军粮主动献出去,可能会顶到一个冷屁股上。 当然,也可能会捞一份不小军功,挣上一大笔钱财。 问题是! 以后怎么办? 若在此时将榨菜变成军粮之一,杨川今后的生意就别想继续去做了,单就一句“泄露羽林军军粮配方”,便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对汉帝国和刘彻来说,百姓人家只要能填饱肚皮,便是‘大治之世’,至于说他们能吃什么、怎么吃、想怎么吃,则很少有人去关心。 强干弱枝,无外乎如此。 等着他的‘杨氏榨菜’做大了、做强了,让百姓人人都能吃得起,然后,再略加改进,将其‘升级’为羽林军的新式军粮,便没有了什么后顾之忧。 所以,还是得悠着点呢。 “霍去病,来来来,跟兄弟聊聊天说说话,”杨川给霍去病倒了一碗菊花茶,“说说你跟曹襄的妹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发展到哪一步了?” 霍去病挥挥手,十分苦恼的走出暖阁,眉头紧蹙,极目远眺,似乎在思考一个巨大的问题,口中嘟囔道:“军士吃食太过简陋,长途奔袭,三五百里倒也罢了。 可是,若是长途奔袭千里之外,不对,三千里之外的话,又不能像匈奴人那般驱赶着牛羊……” 杨川默默喝着野菊花茶,出神的望着门口那少年笔直的背影,觉得这样的时光,还真特娘的好。 如果,霍去病不会早夭。 如果,霍去病不会在二十三岁便撒手人寰,汉帝国的版图格局,又会是一番什么景象?想想就令人伤感啊。 “去病,进来喝一口菊花茶,”杨川暗叹一口气,“你这家伙,不就是想着大军长途奔袭时的军粮问题么?你放心,有我杨川在,保证帮你彻底解决。” 终究,杨川还是心软了。 “不过,想要我帮你,你得先答应我三件事,如何?” 霍去病大喜,大踏步走进暖阁,哈哈笑道:“只要你能彻底解决军粮问题,休要说三件事,便是三百件事,我霍去病都愿意答应下来!” 说着话,这货拍的胸脯“砰砰”作响,一脸的决然之色。 杨川坐直身子,正色道:“好啊,不过,此时你不许告诉任何人。” 霍去病点头应诺:“好,便是皇帝问我,我都不会说出去!” 杨川这才开口:“第一件,从今往后,你必须做到食不离眼,水不离手;第二件,除了我杨川给你搭配的饭食,不准你胡吃乱喝,尤其不准你吃生食,喝生水; 第三件,无论何时何地,你的饭食、酒水、生活习惯,必须做到严格保密,就连你身边的亲兵都不能知道,如何?” 杨川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极为严峻,双目如电,深深地凝视着霍去病的眼睛,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霍去病愣住了。 这就。 被人这么管束起来,怎么就觉得如此难受呢?霍去病望着杨川正襟危坐的模样,心下疑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食不离眼、水不离手?” 不准吃生食、喝生水,不让别人知晓自己的饮食和生活习惯,这几点霍去病明白。 而且,杨川也不知一次的提醒过他,无论何时何地,吃一口烂熟的食物、喝一口烧开的水,会让人很大程度上避开一些很要命的疾病。 可是这‘食不离眼、水不离手’,又是什么意思? 杨川将一碗野菊花茶端起来,温言道:“去病,来,喝口野菊花茶了再说。” 霍去病接过一碗茶,一饮而尽,随手将茶碗放回案几之上,皱眉说道:“你说的食不离眼、水不离手,到底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可能会有人对我不利? 哼,谁敢招惹我霍去病,看看某家不……呃!” 霍去病刚说得性起,便要拍着胸脯丢几句狠话,不料,他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脑门一热,眼前一阵模糊,嘴唇、舌头和面皮转眼间就变得僵硬起来。 “杨川!” 霍去病踉跄几步,扑到墙壁上,只觉得口干舌燥,呼吸短促的不像样子,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川端着野菊花茶慢慢喝着,一副风轻云淡,笑吟吟的瞅着霍去病:“刚给你说过了,要食不离眼、水不离手,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霍去病伸出一指,想叱骂一句。 无奈,杨川的使毒手法有些讨巧,没什么大问题,但又刚好让霍去病头晕目眩、气息短促的说不出话来。 “霍去病,你可想明白了?”杨川悠然问一句。 霍去病双目喷火,似乎生气极了。 被兄弟下毒,这种感觉,他根本就受不了…… 杨川却稳坐不动,慢悠悠的喝完一碗茶水,起身走到窗前,安静的眺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终南山,突然叹了一口气,道: “霍去病,其实呢,我曾经做过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那场梦里啊,有你霍去病,有曹襄,有你舅舅卫青,还有很多人。 甚至,就连匈奴人都有,那个什么狗屁大单于、左贤王什么的,都被你霍去病打得屁滚尿流,就连他们的老窝都让你给端了; 在那场梦里,后来,你霍去病勇冠三军,横扫天下; 可是! 你这小子呢,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行军打仗时胡吃乱喝,对别人也不加防备,所以啊,在那场梦里头,你这家伙年纪轻轻的,就、生病了; 那一场病来得很突然,也很诡异,让你一身的绝世武功无法施展,最后竟连曹襄那个废物点心都打不过,哈哈哈……” 杨川的心情,莫名的就变坏了。 这几声笑,自然声如夜枭嘶鸣,咋就听着有点凄厉,还挺瘆人的? 就在此时,霍去病的‘中毒症状’渐渐消散,整个人也恢复了正常,他站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欲待上前饱揍一顿杨川小贼,可看见那厮失魂落魄的样子,却又迟疑起来。 “杨川,你别整那些神神叨叨的事了,”霍去病使劲搓着脸颊,没好气的骂道:“哪有给自家兄弟下毒的,你小子果然心黑手辣啊。 我舅舅说过,眼下有不少人修仙学道嗑金丹,还有不少人大搞巫蛊之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这不是一件好事……” 杨川的心境渐渐变得舒缓、通明,淡然说道:“作为兄弟,关心哥哥乃天经地义之事,不过是春秋梦一场,当不得真; 霍去病,你要是不愿听,权当是我杨川有些矫情了。 至于你想要的军粮么,回头我便想办法给你鼓捣出来,保证口味绝佳,且能随身携带而三五个月决不变质,可以了吧?” 霍去病瞅着杨川,好一阵子没吭声。 然后,他走到杨川的马扎子边,直接往上面一躺:“某家应诺你说的三件事,不过,你若骗我,调配不出你说的那种军粮,某家从此与你恩断义绝!” 杨川终于笑了。 让霍去病心生芥蒂不是一件好事,但总比让一位‘大汉冠军侯’英年早逝,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要好上十倍、百倍、千倍、万万倍! 杨川觉得,这一笔生意做的值。 “好了,既然你答应下来,咱们也该行动起来了,”杨川笑道,“走,为了给哥哥你赔不是,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厨子健康小贴士】阳过后,若咳嗽不止,可以试试每日含两根甘草在嘴里,有点效果。 就是这个味道,嗯,一言难尽啊……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一巴掌塞一颗糖 打一棍子,塞一颗糖果。 这种哄小孩儿的手法,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一些极为深刻的道理,为官之道,经商之道,为人之道,莫不如此也。 嗯,差不多就是一罐子万金油,只要手法得当,包治百病。 就比如当下,杨川给霍去病下了一次毒,让他明白什么是‘食不离眼、水不离手’;转眼间,便须拿出一样足以令他欣喜若狂的‘好东西’,彼此之间的那些芥蒂,方能彻底弥合…… …… “去病啊,你这匹马真漂亮!” 杨川领着霍去病来到马厩,若有所思的瞅着那匹‘踏云骓’,突然问道:“对了,你这踏云骓的马蹄子多长时间修一次?” 霍去病被自家兄弟‘阴’了一把,本来心情烦闷,可一看见自己的踏云骓,脸上登时舒展开来,颇为得意的笑道:“差不多三五日,某家便会亲自帮它修上一修。” 杨川点头,再问道:“你从长安城来咱们家封地,百余里地,其中的路途好走不好走?” 霍去病随口道:“还行吧,大农令修筑的这条黄泥官道不错,能节省不少战马的体力,不过,其中有一段砂土夯筑的路段,对马蹄的损害比较大。 瞧瞧,踏云骓的左前蹄都有一丝裂纹了!” 霍去病心疼极了,大踏步走进马厩,将踏云骓牵出来,很仔细的检查着马蹄,脸上竟是一片温柔,就好像在心疼他受伤的儿女。 “看看,郑当时修筑的这什么破官道啊!” “踏云骓,乖,可可,抬脚,让某家看看……” 瞧着霍去病的样子,杨川觉得心情很好,不愧是要成为‘冠军侯’的人,对自己的战马爱惜如此,正是一名好将军的优秀品质。 “去病,我前几日做梦,梦见我光着脚丫子在林中漫步,遍地的荆棘、砂砾,将我的两只脚刺破好几处,血淋淋的,都把我疼哭了。” 杨川笑眯眯的继续说道:“然后,我找啊找,找了大半夜,伱猜我找到什么了?” 霍去病头都没抬,没好气的骂道:“你找到了一个屁!” 杨川哈哈大笑。 这憨货,看来对刚才给他‘下毒’一事耿耿于怀,一言不合就怼人…… “我找到了一双鹿皮靴子啊,”杨川悠然说道,“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穿上那双鹿皮靴子后,那些个荆棘啊、砂砾啊,竟然一转眼全都变成了鲜花与青草,啧啧,那个美啊。” 霍去病抚摩踏云骓的前蹄,听得一阵烦恼,忍不住又要骂人,却被杨川一句话给镇住了。 “霍去病,想不想让我给你的踏云骓打制一双、呃不对,打制四只靴子?” 霍去病转过头来,看着风轻云淡的杨川,瓮声瓮气的问一句:“可以?” 杨川走到这货的身边蹲下来,伸手抓住踏云骓的蹄子,仔细查看一番,十分肯定的说道:“自然可以啊,不就是想办法给战马穿一双靴子么。” 这一下,霍去病急了,一把抓住杨川的胳膊,很认真的说道:“你若能做到,我便、嗯,我便……” 杨川:“你便如何?” 霍去病想了想,道:“我便给你弄一匹跟踏云骓一样的好马!” 杨川轻笑一声,笑骂道:“我一个种田的农夫,要一匹战马没用啊,好了好了,也不要你给我弄什么战马,等我弄出来后,你悄悄告诉皇帝就行了。 记住,这玩意儿的作用,不亚于新式军粮,切莫泄露机密!” 霍去病半信半疑,却还是忍不住狠狠点头:“嗯!” …… 卓氏的一万斤精铁,以及杨川明确索要的一些木炭、精矿粉等一应俱全,早在三日前便送了过来,就连牛皮风囊也有,可以说一应俱全。 同时,卓氏还另外送过来一百斤金子,说是购买‘壁炉图纸’的费用。 看样子,在公孙弘、桑弘羊、郑当时那一帮老阴π的圈套中,卓氏的日子非常难过,为了尽快打制出‘新式步犁’,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杨川最近忙着腌菜,没空理会此事,只是让堂邑父、曹襄看着将精铁存放起来,以便过几日想办法打制新式步犁。 堂邑父却很有眼力劲,他知道自家小郎君的心思,所以,忙里偷闲的,在存放精铁的地方,提前砌好了一座打铁的炉子。 “小郎君,要打铁?” 堂邑父接到杨川的召唤,连制作榨菜时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大踏步的赶来,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要不要再唤几名可靠仆役,让他们过来鼓风?” 杨川丢过去一条丝帛汗巾,温言笑道:“先擦把汗,喝口热水了再说。” 堂邑父接过汗巾却舍不得使用,自己提了一桶清水,简单洗了一把脸,便开始在打铁炉中生火,并仔细检查一遍风囊、木炭、精矿粉等物。 “堂邑父还会打铁?”霍去病突然问道。 “他啊,什么都会一点,”杨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口说道:“不过呢,比起本公子来,却还是差了那么大的一截,你说是不是啊堂邑父大叔?” 堂邑父回头,咧嘴憨笑一下,继续忙碌。 堂邑父是他杨川的人,那便绝对不能让别人惦记上,就算是曹襄、霍去病也不行,以汉帝国那些权贵之家的尿性,一旦成为他们的仆役,还不把这个匈奴人给榨干、然后随手丢掉? 当然,这也只是杨川的一点小心思罢了…… …… “霍去病,此事不能有旁人在场,所以,鼓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堂邑父大叔,将你的大锤拿来。” “好了,开工!” 杨川、堂邑父二人,在西域时曾经打过两三个月的铁,所以,每一道工序就很熟练,无论是火候、精矿粉的比例还是搅拌的速度等,让见多识广的霍去病都颇为讶异。 二人相交日久,在霍去病的心里,其实在更多时候,只是把杨川看成一个重情重义的小兄弟,最大的本事便是庖丁解牛、烧菜做饭…… 差不多就是一个很好的厨子兄弟。 不料,这家伙还会打铁? 而且,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一只小小的锤子,在铁砧上轻轻敲击,便有一种莫名的节奏,指挥着堂邑父数十斤重的一柄大铁锤不断捶打、轰击,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呢。 叮、叮叮! 铛、铛铛! 火星四溅,锤如雨下。 霍去病拉开架势,听从杨川的指挥,奋力鼓动风囊,还要不断的提水、撒尿,将那些个牛角、油脂、羊毛、鹿血等,源源不断的递过去,都快累成狗了。 可是,当他看到四块精铁,在杨川、堂邑父二人的反复锤炼下,再经过不断折叠、淬炼等工序,终于变得锃亮起来,他那两只狭长眼睛,都有些望眼欲穿了。 “霍去病,加把劲!” “再加把劲!” “你是个小妇人啊,看你鼓风我都犯困,软不拉几,死气沉沉,你还能不能让火头再硬些!” 手里捏一把小锤子,‘叮叮当当’的随手敲击、指挥,杨川其实很是悠闲。 不过,为了让霍去病有一种更加强烈的参与感,他便忍不住开口,故意增加工作强度,想不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让你看看耶耶的武艺!” 霍去病一把扯去身上骚包的甲衣、大氅和战袍,赤着一条臂膀,露出他长条状的强健肌肉,暴喝一声,进入了‘疯狂鼓风模式’。 杨川哈哈大笑,手中小锤也加紧了速度。 唯有堂邑父却不为所动,只是跟随着杨川的节奏,将一柄数十斤的大铁锤抡圆了,不停手的轰击着。 “过瘾,真特娘的过瘾呐!” 杨川畅快的长笑几声,借着打铁,将这段日子以来的不痛快,一股脑儿的宣泄出来,让他自己都觉得欢畅淋漓。 这人啊,憋屈的时间长了可不行。 有一名大文化人曾经说过,这人活在世上,要么在沉默中死亡,要么,就在沉默中变态…… 杨川可不想让自己成为变态,所以,在这个漫长的冬天,适当的打打铁、消消火、欺负欺负霍去病,顺带着打造一副马蹄铁,也是可以的…… …… 经过将近三个时辰的折腾,汉帝国的第一副马蹄铁,终于问世了。 “这个、真可以?” 提着四只锃亮无比、布满螺纹的马蹄铁,霍去病到底还是有些疑惑,即便是这马蹄铁的材质比他的佩剑还要好,可毕竟没见过马蹄铁啊。 杨川接过霍去病手中的马蹄铁,颇为满意的屈指轻弹,那四只马蹄铁发出几声‘铛铛铛’的脆响,就十分的悦耳。 他笑着让堂邑父、霍去病二人赶紧穿好衣服,免得着凉,这才向马厩方向走去。 “杨川,你到底行不行啊?” 杨川蹲在地上,用一把锋利小刀给踏云骓修蹄子,使之与马蹄铁更加贴切,霍去病却依然有些半信半疑,不住口的追问。 杨川很认真的回答:“霍去病啊,这男人呢,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不行,记住了?” 霍去病:“好好好,记住了记住了……不过杨川啊,你这个马蹄铁到底行不行啊?” 杨川终于让这憨货给整自闭了,索性不再理会,只是埋头苦干,仔细的将四只马蹄铁钉在踏云骓漂亮的蹄子上,并牵着它走了几圈。 “好了,去试试,”杨川将战马的缰绳丢给霍去病,“天色尚早,你去外面的黄泥官道上溜达一圈,再挑那些砂砾难行之处策马疾行,好好试验一下。 记住,不可令任何人发现这玩意儿。 记下了?” 霍去病翻身上马,沉声说道:“某家这便去试,你杨川若是骗我,回来打出你的屎尿!”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行啊,若是有用,你不但要遵守我二人之间的那三件事,还要再加上一个条件,可否?” 霍去病嘿嘿笑道:“可!” 不少读者强烈要求的骑兵神器之一,马蹄铁,终于出现了。 其实,以厨子的本意,是还想往后拖一拖的……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聪明人啊…… 冬天的时候,杨川家的晚饭一般都比较简单,一盆浆水面,外加六盘冷切肉、四样凉拌菜、四样腌菜、一大盘爆炒羊羔肉。 这几日,又加了两样:杨氏腌白菜、杨氏榨菜。 榨菜是天生的下饭菜,无论是油泼面、biangbiang面、臊子面、酸汤面还是浆水面,吃一口面,嚼几根劲道爽口的榨菜丝儿,便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享受呢。 至于杨川家的腌白菜,曹襄、霍去病多次表示,这特娘还是人吃的?即便是传说中的小仙女、西王母,恐怕都无此口福吧? 不得不说,杨川亲手烹制的酸烂肉,实在是太香了。 曹襄说,在这个冬天啊,三天不吃酸烂肉,他就会被馋哭…… 对了,杨川家的饭桌上,还有另外一群‘食客’。 豹姐、雕一、雕二;其他四只金雕被东方朔带去楚地了; 还有霍去病的七只老雕,分别名为雕甲、雕乙、雕丙、雕丁、雕戊、雕己、雕庚,跟它们的主人一样二逼,不怎么合群,也不怎么喜欢吃熟食,这让杨川颇为嫌弃。 这群‘食客’的食量惊人,差不多每天能吃掉好几只羊,这还不算它们自己捕猎的麋鹿、野鸡、獐兔等,简直就是一群‘吞金兽’啊。 刚开始,这群粗糙的食客,每次就餐时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冲突、打斗,吵吵闹闹的,让杨川实在忍无可忍,便给豹姐递了一个眼色:‘豹姐,上!’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 霍去病的那七只老雕安静下来了。 小样儿,吃个饭还叽叽歪歪、吵吵嚷嚷,不按在地上摩擦一阵子,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不将尔等的小脑袋含在口中吸吮几口,真拿自己当金雕了啊? 至于说曹襄家饲养的那两只老虎崽子:虎大,虎二。 好吧,其实每次看着那俩小家伙,屁颠屁颠跟在豹姐身后当小天狗,杨川一度以为,那是两只发育过度的小猫咪…… …… 三个少年吃饱喝足后,躺平在三个马扎子上,进入了短暂的‘贤者时刻’。 “这么说,杨川搞出来的这马蹄铁真的有用?” 看着豹姐凌辱霍去病的七只老雕,曹襄心情就很好,慢悠悠的说道:“霍去病啊,那你还不连夜赶到长安城给我舅舅去报喜?如此一份泼天军功,你还犹豫个屁!” 霍去病则一脸郁闷。 杨川打造出来的‘马蹄铁’,简直就是骑兵神器,他虽然没有去长安城,但在这条黄泥官道上策马疾驰一个来回,差不多也有百十里路途,踏云骓的蹄子竟然丝毫没有损伤。 而且! 钉了马蹄铁以后,他吃惊的发现,战马的速度竟比平时增加了足足一成左右,一路疾行,竟是欢快无比,简直就匪夷所思啊。 可问题是、他委实不敢去上林苑。 想起曹襄的妹妹曹榕儿,以及那几个骗他‘玩耍’的表妹,霍去病就觉得脸上无光,哀叹道:“曹襄,都怪你妹妹,看看这事弄得!” 杨川欲言又止。 曹襄却哈哈大笑,故意逗弄霍去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种丑事既然已经发生,伱作为一个男人,便要有点男人的气量与担当,你说是不霍去病? 不对,现在得改个说法,本侯可要唤你一声妹夫了。 我说妹夫啊,等她们给你生下半炕儿女,你霍去病就有人喊父亲大人了,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霍去病躺平在马扎子上唉声叹气:“你舅舅还好说,最多也就抽几鞭子、斥责几句,可我舅舅……你是不知道,我舅舅教训我们几个时,会往死里打,打完了还要罚跪。 而且,这些都没关系,反正从小到大没少挨揍。 问题是,你妹妹和那几个表妹怎么办?若是每人都给我生下个一男半女,我霍去病又不能给她们一个名分,那不就成渣男了么?” 霍去病愁的不行,曹襄却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哈哈大笑道:“没事没事,你犯愁的不就是没地方安置她们母子们么?本侯拿出十万钱,就在杨川的庄子上再修筑几座阁楼。 嘿嘿嘿,哈哈哈……” 霍去病嘟囔着骂了一句粗话,想了好一阵子,突然坐起身:“不行,无论如何,这马蹄铁得尽快禀告皇帝,此为紧急军情,岂能耽误! 既然做下此等丑事,我霍去病认下便是了,管球他呢!” 说着话,他猛的站起来开始换甲胄,看样子是想连夜赶回长安城去。 曹襄微微点头。 杨川却温言笑道:“没事,其实也不急在这一日半夜的,这样好了,明天一大早你和曹襄他们一起去吧,刚好他要运一批腌菜去长安城。” 霍去病想了想,只好躺回马扎子。 “曹襄,明日你与去病一同去长安,”杨川沉吟几声,道:“马蹄铁事关重大,切记不可泄露机密,否则,咱三人的脑袋可不够皇帝去砍啊。 还有,我杨川人小位卑,此等泼天军功绝对扛不住,因而,便以霍去病为首功,我二人分一些汤汤水水就行了。 反正你曹襄要了军功没用,我杨川得了军功遗患无穷,还不如咱俩给霍去病抬一次轿子,当一回马夫,如何?” 曹襄点头称是:“杨川说的有道理,我赞同!” 霍去病低头沉思良久,这才缓缓抬头:“杨川,你休要再说了。” “为将者,便须以身作则,功便是功,过便是过,若以功抵过或以功洗罪,则无异于废弛军纪,损害国法,此为亡国败军之道也!” “你和曹襄二人不曾亲自带兵打仗,自然无法理解其中关节,请勿再劝……” …… 次日一大早,霍去病、曹襄二人便回了长安城。 三人商议良久,终究却还是依从了霍去病的说法:这一份泼天的军功啊,首功便是杨川,至于霍去病、曹襄二人,则为从旁协助。 “这便是马蹄铁?” 上林苑犬台宫深处,某一片茂密竹林里,刘彻秘密召见了霍去病、曹襄,卫青、平阳公主两口子则被特意留了下来,一同‘观摩’这四片毫不起眼的‘马蹄铁’。 刘彻一脸的不信,屈指弹了几下,颇为疑惑的问道:“去病儿,你是说,你策马疾行两百七十里,马蹄丝毫不曾损伤?而且,战马的速度还能提高一成左右?” 霍去病狠狠点头:“嗯!” “来来来,姐姐姐夫也看看这稀罕之物,”刘彻转首,向卫青、平阳公主招招手,“朕怎么听着就有些玄乎呢? 姐夫,你是马夫出身,可曾听说过此物?” 卫青上前几步,盯着皇帝手中的马蹄铁,眼前一亮,拱手道:“陛下,末将虽未见识过、也从未听说过世上有此物,不过,看着马蹄铁的构造,应该是一件神兵利器。” “神兵利器?” 刘彻微微点头,叹道:“我大汉与匈奴几次大战下来,名义上是咱大获全胜、斩获颇丰,可说到底,朕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惨胜罢了。 姐夫你曾经说过,咱汉军与匈奴的最大差距是战马的数量和质量。 如今,咱们的战马数量是上去了,可质量呢?” 卫青道:“质量上,还有很大的差距。” 刘彻点点头,将马蹄铁丢给卫青,笑道:“养马你是大行家,朕可不如你,你仔细看看,若真如去病儿所说,能够在沙砾之地也能保护马蹄,此物的确称得上一个神兵利器呢。” 卫青捏着马蹄铁,两只厚实而粗粝的手掌轻轻抚摩着、思量着、计算着,并在空中比划着,黑紫脸膛上渐渐露出一抹十分欢喜的微笑。 不等卫青开口,刘彻便已知晓结果。 “去病儿,你说这马蹄铁是杨川亲手打制送你的?”刘彻突然问道。 “对,当时他打铁,我鼓风,”霍去病美滋滋的咧嘴傻笑,“姨夫,你可不知道杨川那小子有多坏,明明火头已经够硬了,却还不住口的催促我鼓风……” 眼瞅着霍去病眉飞色舞的模样儿,刘彻哈哈大笑,道:“还真是个小坏蛋。” “对了,听说杨川那小子是陇西良家子遗孤,曾在西域给羌人、匈奴人当过六年的奴隶,且去过漠北之地,还帮张骞寻回了妻儿?” 刘彻这一句话,却是在问不远处打盹的崔九。 崔九老贼赶紧站起身来,拱手道:“石磨磨面,麦收后再种植一茬谷物,羽林军战马饲料,这三件事情也以他为首功。 对了,还有新式军粮锅盔,也是他所独创。” 刘彻不说话了。 他伸出两根修长手指,在案几之上轻轻敲击,盯着卫青手中的马蹄铁默然良久,然后,叹了一口气,道:“不愧为我大汉良家子遗孤,位卑而不忘家国,年幼而知进退,聪明人啊。” 刘彻在那里感慨不已,对杨川大加夸赞。 霍去病听得眉飞色舞。 卫青、平阳公主两口子默不作声;崔九老神在在的望着窗外竹林积雪;曹襄则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动声色的向旁边挪了小半步,藏在母亲身后…… “姐姐,馆陶姑姑病重,要不要咱过去探望一下?” 刘彻突然说道:“当年,要不是姑姑、田蚡舅舅和窦婴那几家亲戚帮助,朕也登不上这皇帝位子;这人呐,总得讲点良心、念点旧情,那才有点人的滋味呢。” 平阳公主点头:“陛下说的好,我大汉以仁孝治天下,馆陶姑姑病重,咱们这些作小辈的理当前去探视一下。” 刘彻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随口吩咐:“骠骑大将军卫青听旨,着令你亲自组织人手,即日起,全力为我羽林军战马打制马蹄铁十万副,不得延误!” 卫青躬身应道:“诺!” “此外,将马蹄铁列为羽林军绝密,不到关键时刻,不得装备使用,以免被匈奴人和那些个诸侯国学了去,明白?” 卫青恭谨答道:“末将明白,我大汉军队的骑兵数量,远不如匈奴乃至一些诸侯国,此等神兵利器一旦流传出去,对我大汉反而危害极大。” “就是这么一个理儿啊,”刘彻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的摆摆手,让卫青退下,道:“姐姐,咱们这便去长门园吧。” “对了,黑松岭那边,你就看着安排一下,”皇帝的这一句话,却是说给崔九老贼的,“好铁不怕重锤,好鹰就怕给熬废,哈哈哈。” 眼看着刘彻举步向外走去,霍去病急了。 他赶紧跟上去几步,梗着脖子质问:“姨夫,那个谁谁谁,杨川的军功呢?为何不提他的……哎吆!” 这一章本来想存着下崽子的,可忍不住还是发出来吧。 明天老家来亲戚,厨子白天没空码字……毕竟,咱一个颠勺的写书,会让人笑话的……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熬熬…… 霍去病猛的一个侧翻,飞出去七八步,直接跌了一个狗吃屎。 却是被刘彻一脚踢在腰胯之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哼哼唧唧好几个呼吸才爬起来:“姨夫……” 刘彻瞪着霍去病,斥道:“听说你一次熬了七只金雕,威风的紧啊,是不是就觉得比朕厉害了?” “还有,你前几日偷偷逃离军营,朕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个谁谁谁,崔九,将霍去病、曹襄二人抓起来,一并送到羽林军去,让他们参加公孙敖的冬日训练,只要熬不死,就给朕往死里熬。” “还有那个杨川,嗯,也抓起来,都给朕送到羽林军去。” 刘彻似乎还不够解气,走过去在霍去病的屁股又踢了几脚,方才长吐一口气,冷笑道:“伱们三个小兔崽子不是能得很么?好,朕便给你们一次机会,若能扛过去公孙敖的三个月冬训,朕自会重重赏赐,决不食言。” 霍去病揉着屁股蛋子,很不服气的问道:“姨夫,赏赐什么,须得说清楚。” 刘彻怒极而笑,淡然说道:“若能煎熬过去,杨川授十五级卿爵少上造,赏上林苑土地一万亩,你的俸禄秩比九百石,独领三百羽林孤儿,够不够?” 霍去病大喜:“够,够得很!” “至于曹襄么……” 刘彻似笑非笑的看一眼平阳公主,沉吟几声,道:“曹襄身子骨弱,奖励自然要更加丰厚一些,朕答应将你表妹当利公主许配给他……” …… 刘彻、平阳公主走了,前呼后拥,旌旗招展,绵延十余里尽是天子仪仗,自是前往长门园、探视病重的馆陶大长公主。 场面登时便冷了下来。 崔九老贼走出暖阁,双手拢在大袖中,站在一丛被积雪压弯的竹子前,一脸的悠然之色。 卫青黑着脸,冷冷的盯着霍去病:“闹够了?” 霍去病垂首而立,闷不做声,不过,他僵硬的脖颈和紧紧攥起的拳头,却分明还有些不服气,只是在舅舅面前不敢吭声罢了。 卫青向前踏出一步,双手握拳‘叭叭’作响,眼看着便要动手;霍去病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的跪下了。 卫青却突然叹一口气,转首看向躲在一旁看热闹的曹襄,拱手道:“平阳侯,去病儿年少无知,行事莽撞,给你招惹下这等麻烦事,卫青在此赔罪了!” 言毕,他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礼。 曹襄从廊柱后跳出来,拱手还礼,笑嘻嘻的说道:“骠骑大将军言重了,本侯与去病儿如今是一家人,他的事便是我的事,岂能说是他给本侯招惹麻烦呢?” 卫青闻言,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问道:“平阳侯此言、何意?” “何意?嘿嘿嘿,感情你这个当舅舅的还不知道此事?” 曹襄挺一挺瘦不拉几的胸脯,硕大的脑袋转向霍去病,笑眯眯的问道:“去病儿,你跟我妹妹曹榕儿、以及那几个表妹之间的事儿,还没告诉过骠骑大将军? 哎呀,你这家伙不够意思啊,你事情都做下了,怎么还遮遮掩掩的,这成何体统啊?” 霍去病一张脸憋得通红,同时又有些羞愧、腼腆、忐忑,总之,看上去十分的难受,他忍不住怒骂一句:“曹襄狗贼,你给耶耶等着!” “嘁,不喊我一声舅子哥也就罢了,你这厮怎么还骂人啊?”曹襄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大踏步走出暖阁,“不过,本侯对你个妹夫挺中意的,嗯,就十分的中意啊!” 这一下,卫青终于动了真怒,沉声喝问:“真有此事?” 霍去病委屈的嘟囔道:“都怪曹榕儿和那几个表妹,她们非要拉着我去树林里玩耍,舅舅您知道,我其实……嘭!” 嘭嘭嘭! 暖阁里,传出一阵沉闷的击打声,一听就是卫青下了死手,拳拳到肉,夹杂着几声‘哎吆哎吆’的叫唤,听得暖阁外的曹襄也龇牙咧嘴。 “大长门,不会打出什么毛病吧?” 这货用肩膀碰一碰身边的崔九,口中‘嘶嘶’吸着冷气:“哎呀你说咱们这位骠骑大将军也真是的,屁大的一点小事,竟下死手的殴打自己的亲外甥啊? 这就、这就简直不是人!” 崔九狠狠的瞪一眼嬉皮笑脸的曹襄,向旁边走开几步,重新找了一丛竹子‘欣赏’,脸上的青白之气愈发明显,看样子也是心中恼怒不已。 霍去病,多好的少年。 可是,自从他跟了曹襄、杨川这两个小坏种,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想想有令人生气啊! 曹襄觉得无趣,干脆蹲下来,在雪地上画着圈圈,低声问道:“大长门,你说我舅舅到底什么意思啊,杨川分明是立了一桩泼天军功,为何不提赏赐?” 崔九瞥一眼垂头丧气的曹襄,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熬鹰呗。” “熬鹰?” 曹襄若有所思的抬起头,问道:“我舅舅这是在熬鹰?啧啧,果然都是老阴……咳咳,果然都是熬鹰高手啊? 杨川那小子的确有些桀骜不驯,就该再熬熬……” 嘭嘭嘭,嘭嘭! 哎哟嘶~哎呀~ 听着暖阁里卫青胖揍霍去病的嘈杂声,崔九的心情变得颇为糟糕,没好气的骂道:“你还不进去劝劝?” “我去劝?我进去怕不是火上浇油、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吧?”曹襄摇头笑道:“没事,霍去病皮糙肉厚,反正也打习惯了,能扛住。” 崔九一时气结,冷声道:“坏怂……” …… 三日后,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在崔九老贼的‘押解’下,被强行送往上林苑的羽林军大营。 其中,霍去病是被人抬进去的…… “又送来三个倒霉蛋啊,哈哈哈,大长门请进帐说话!” 大冷天的,公孙敖赤着一条臂膀,露出十几处可怖伤痕,昂首挺胸的站在大帐门口迎接:“啧啧,这不是平阳侯曹襄么?哈哈哈,真是稀客加贵客;啧啧,霍去病,又被你舅舅打折了狗腿? 还有这个瘦猴儿,你叫什么名字?” 杨川第一次进羽林军大营,心下颇为忐忑,只好苦着脸上前一步拱手道:“陇西良家子遗孤、杨川见过公孙将军。” 公孙敖瞥一眼瘦猴儿似的杨川,眉头微皱,冷笑道:“能让大长门亲自解送,且与平阳侯、霍去病二人同来,自然是有点身份了,不过! 进了我羽林军,你特娘的就算皇子皇孙,也得给耶耶放规矩些,听明白了?” 杨川赶紧道:“明白了。” “明白了?本将看你是不明白啊,”公孙敖大手一挥,喝令:“来啊,将这三个兔崽子带下去,编入甲字号野战营,明日起参加冬训!” 两名甲胄鲜明的羽林郎躬身应诺:“诺!” 三个‘倒霉蛋’便被带下去了。 “大长门,霍去病本就是羽林郎,此番逃出军营,看样子陛下已然重重惩戒过,本将的一关却也难免,还请大长门谅解。” 看着那三人被带走,公孙敖皱眉问道:“平阳侯身子骨虚弱,陛下送他过来,无非是让吃一些苦头罢了;可是那个叫杨川的瘦猴儿,又是干什么吃的?” 大长门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口谕,将这三个小兔崽子送去羽林军,参加公孙敖的冬训,只要熬不死,就往死里熬。” “对了,黑松岭那边,不妨让他们多盘桓几日。” “陛下就想看看,那园中白鹿,可能降服一头犟驴,嘿嘿。” 言毕,老贼转身便走。 公孙敖在大帐门口站了好一阵子,直到崔九那高高瘦瘦的身影出了大营,转了一道山湾,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 “传令下去,明日起,所有羽林儿郎的训练,外加一项雪地急行军!” …… “杨川,哥哥对不住你了。” 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被安置在同一间营房,另外还有一溜齐的二十几名羽林少年,正大眼瞪小眼的瞅着这三个‘倒霉蛋’,让霍去病更觉脸上无光。 “没事,不就是冬训么。”杨川往简陋木塌上一躺,直接摆烂了。 杨川是个明白人,曹襄将其中关节隐晦点破,登时便释然了:其实,刘彻并非不想恩赏于他,只是因为他杨川年纪尚幼,陡然间身居高位,一则怕是容易遭人嫉恨; 另一层,则是还想‘历练历练’他,以观后效。 仔细想想,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并不完全便是所谓的‘帝王心术’…… “啧啧,耶耶还是第一次来羽林军,想想就过瘾呢,哈哈哈。”曹襄也直接躺平了。 霍去病本来就躺在塌上,此时却挣扎着翻身坐起来,龇牙咧嘴的骂道:“你们两个是真不知道公孙敖老贼的手段啊?休要说你们两个,便是我都有些吃不消。” “哎呀,这一次真的倒了血霉,瞧瞧,我的一身骨头都快被我舅舅打散架了,”霍去病垂头丧气的骂了几句,“反正你们有所准备,前头的十五日最是难熬,可别拉胯了。” “尤其是你曹贼,狗日的竟然在我舅舅面前说我与你妹妹的事情,等我伤势痊愈,打出你的屎尿来!” 曹襄哈哈大笑,无所谓的说道:“行啊,反正长安城里谁都知道,我是将死之人,你有本事来打我、打我啊?” 简直就、一赖皮! 霍去病闭嘴了。 曹襄这厮就是个泼皮无赖,虽然被杨川救了一条命,身子骨却依旧虚弱不堪,霍去病根本就不敢去招惹,生怕三拳两脚给打死…… …… “喂,你们三个新来的兔崽子,休要呱噪行不行?” 就在三人唉声叹气、嬉笑怒骂时,大通铺最里头一名黑脸少年一把掀掉被子,十分烦躁的叱骂道:“叽叽呱呱,逼逼叨叨,特娘的,你们三个小贼烦不烦呐? 若再不闭嘴,老子打折你们的狗腿!” 回家都晚上十点多,打开笔记本就是一顿操作猛如驴…… 还好还好,赶在0点前码出来一章,来不及修改,大家帮忙捉虫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原来是这货…… 一时间,营房里静默下来。 那黑脸少年一脸烦躁,光着膀子跳下木塌,挥一挥手:“那个谁,给老子提一桶雪,帮老子搓搓背。” 一名少年‘哎’了一声,一溜烟的跑出营房,很快便提进来一大桶积雪:“羽林郎,请!” 那黑脸少年走到木桶边,在自己的胸腹、胳膊等处拍打几下,大咧咧的笑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你们这些兔崽子可要记住,在冬天用积雪搓背、沐浴,方能打熬出一身铁骨铮铮呢!” “对了,你滚一边去。” “让那三个小贼过来给老子搓搓澡,揉揉肩,捏捏腿,好教他们知晓,进了这羽林军就别特娘的叽叽呱呱的烦人。” 黑脸少年对着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勾一勾手指:“还不滚过来?” 杨川三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动弹。 曹襄为大汉列侯,其身份之尊贵,差不多与丞相、御使大夫、太尉等朝廷重臣差不多,敢跟他呲牙的,恐怕就刘彻和平阳公主等寥寥几人;霍去病本就是秩比六百石的羽林郎,也算是有点身份地位之人; 即便是杨川,也是十三级中更卿爵、秩比三百石羽林郎,身份不高不低,但一般的官吏却还轻易不敢辱没。 这黑脸少年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嚣张跋扈? 竟敢驱使这三个人给他搓背、揉肩、捏腿?这货究竟什么来头? 要知道,就算是皇子皇孙,想要让曹襄、霍去病充当仆役,也没有这个狗胆好吧…… “怎么,聋了还是瞎了?没听见老子喊你们过来?” 看着杨川三人面面相觑的样子,那黑脸少年勃然大怒,喝令一声:“来啊,将这三个小贼给我拿下,若有抵抗,给我往死里打!” 其他二十几名少年轰然应诺一声,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看着便要扑过来拿人。 不等杨川、曹襄二人开口说话,霍去病大怒,斥道:“尔何人,竟敢如此跋扈?” 那黑脸少年哈哈大笑,一挥手:“给我拿下!” 那些少年人闻言听令,发一声喊,便将杨川等三人围困起来,几名健硕少年猛然向前扑出,直奔杨川、曹襄而去。 在他们眼里,鼻青脸肿像个猪头的霍去病,早已是个废人,根本就没放在他们眼里,只需拿下瘦猴般的杨川、曹襄二人即可。 “放肆!” 霍去病暴喝一声,强挣扎着爬起来,却是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撞在营房的墙壁之上,让他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被卫青一顿饱揍,果然是浑身疼痛,恍若一身的骨头架子都快拆散了,哪里还能与人打架斗殴? 杨川身法灵活,为人又机敏,应该不会吃亏。 霍去病担心者,还是那瘦不拉几的平阳侯曹襄,若是被人三拳两脚给打死在军营,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便在此时,杨川动了。 他一个箭步冲出去,脚下一个滑铲,登时便将两名羽林军少年‘铲翻’在地,尔后,在十几条健硕的少年中间窜了出去。 转眼间便冲到那黑脸汉子的面前,‘嘭’的一声闷响,便在那厮的裤裆里蹬了一脚。 那黑脸少年倒也是一条汉子,猝不及防的被杨川在裆下蹬了重重一脚,却只是闷哼一声,提起手边装满积雪的木桶,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杨川却如一只灵活的猴子,双手在地上一撑,顺势一个侧翻,避开木桶的轰击,滴溜溜的出现在黑脸少年的身后,随手便是一肘顶过去。 这一肘子,重重顶在那少年的后心,端的是准确无比。 那黑脸少年终于痛呼出声:“呃!” 那少年向前踉跄三五步,刚刚站定身形,屁股上又挨了重重一脚,自然便又向前扑去出七八步,一头撞在墙壁之上。 “无耻小贼……” 黑脸少年在杨川这种臭不要脸的打法下,连连吃亏,却偏生一点办法都没有,早就被撩拨得怒气勃发,嘶吼连连。 不料,就在他刚要出声喝骂时,一把冷森森的剔骨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喉结部位,让他立即闭嘴了。 “还不停手?” 杨川阴沉着脸,嘿然冷笑一声,在黑脸少年的裤裆里便是一脚:“让他们停手。” 黑脸少年一声痛呼,整个身子便要弯曲下去,可喉结上顶着一把锋利刀子,根本就不敢动弹,只好努力的将下半身向上提起来,看上去就十分的滑稽。 这厮的抗击打能力的确强悍,即便裤裆连遭重创,却终究还是强忍了下来,并不曾再发出痛呼。 只不过。 他的那两条大腿啊,就紧紧夹着,不由自主的扭动不已,便是那些羽林少年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登时便觉得某处隐隐作痛…… “休要管我,将他们一并拿下!” 黑脸少年脸色惨白,脖子上架着一把剔骨刀,却是丝毫不服气,咬牙切齿的骂道:“某家身为六百石羽林郎,伱这小贼若敢伤我一根毫毛,某家……呃!” 却是杨川听得有些不耐烦,在这货的裤裆里又是一脚:“要你的几根毫毛作甚?嘴里再不放干净些,我踢爆你的蛋蛋。” 杨川转首看向其他少年,脸色突然舒缓下来,温言笑道:“果然都是羽林好儿郎,不愧是六郡良家子遗孤,不错不错,个个都是少年英雄啊。” 此言一出,那些气势汹汹的羽林少年都愣住了。 尤其当他们看着杨川的脸蛋,不但俊俏得紧,而且,还一脸的人畜无害,这还、这还怎么打下去啊? “弟兄们,我叫杨川,很高兴认识你们。” 杨川笑眯眯的望着大家,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三个人呢,原本是伙房的厨子,因为犯了一点小错被罚来冬训,以后还望弟兄们多加照拂啊。” 好拳不打笑脸人。 杨川深谙此道,故而,一旦拿下为首作怪的那黑脸少年,立刻便换了一张脸,声音也变得极为柔和、温煦,给人的感觉简直就是如沐春风,根本就不好意思下手。 少年们一脸懵逼,齐齐看向黑脸少年。 黑脸少年大怒,一张脸早就涨成猪肝色,刚要张口,却被杨川不动声色的在裤裆里又是一脚。 “嗷!” 这一脚,杨川使足了力气,且瞄的很准,终于让这厮发出一声凄厉惨号,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犹如受惊之虾米,哪里还顾得上脖子上的剔骨刀! 杨川对此早有所料,柔丝滑顺的收回刀子,等到黑脸少年弯下腰时,却将锋利刀尖顶在这厮的脖颈处,肉眼可见的刺入半分,一缕鲜血慢慢渗出。 “都说了,同为羽林儿郎,何苦如此相逼呢?” 杨川用一把剔骨刀,彻底治住黑脸少年,令其保持一个十分难受的‘弯弓’姿势,便不再理睬,而是笑吟吟的瞅着那些少年:“弟兄们,午饭吃过了吗?” 这语境转换太快,众少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 杨川叹一口气,转头看向蹲在一旁看热闹的曹襄:“那个谁,小曹啊,将咱们带来的叫花鸡什么的拿出来,让弟兄们分而食之,哎呀,这来得匆忙,所带吃食都没准备几样呢。 诸位弟兄,先就凑合着吃吧。” 曹襄嘿嘿笑着,提过来一个鼓囊囊的鹿皮行囊,开始往外面掏东西。 叫花鸡,酱卤牛腱子,冷切羊肉,椒盐鹿脯肉,零零总总,约莫也就七八样吃食;最后提出来的,却是一只黑不溜秋的小坛子。 “来来来,弟兄们尝尝,尝尝。” 曹襄这厮坏得很,每拿出一样吃食,便会随手将其撕开‘包装’,将那些个叫花鸡、酱卤牛腱子什么的,也随手撕扯开来。 一时间,整间营房里,便弥散着一股浓郁的异香,几乎所有少年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一个个的垂涎三尺,简直就没眼看了…… …… 于是,一炷香工夫后。 羽林军野战营某营房,杨川居中而坐,用一把剔骨刀切割、分发各样没事,活脱脱就一饲养员;曹襄陪坐在一旁,霍去病躺平在木塌之上;二十几名少年郎排列整齐的吸吮着手指,脸上神情就十分的遗憾。 杨川三人带来的吃食实在太香了。 而且。 数量又如此之少,二十几人分食,自然是每人只能品尝到三五口,这就更加令人难以抵挡啊。 “杨川兄弟,你们真是伙夫啊?”一名少年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伙夫了。”杨川笑道。 “之前多有冒犯,还请杨川兄弟见谅!”一名少年舔着嘴唇,抱拳说道。 其他少年也有模有样的抱拳致歉。 杨川温言笑道:“从今往后,咱就是生死弟兄了,我三人伤的伤、弱的弱,还需诸位弟兄多加照拂呢。” 众少年轰然应诺。 气氛,就相当的热闹。 突然,杨川看向被捆成一团的黑脸少年,笑问一句:“这位少年英雄叫什么名字啊?” 一名少年迟疑一两个呼吸,道:“羽林郎,李敢。” 言毕,这少年忍不住缩一缩脖子,显然,对这个名叫‘李敢’的羽林郎上司,心中还是存了一些敬畏之意。 李敢? 杨川心中一动,看一眼李敢,再瞅一眼霍去病,心下都有些荒诞迷离的错觉了。 据史书记载,这个李敢呢,是李广那个倒霉蛋的倒霉孩子,因为父亲与卫青有罅隙,这货竟寻机会将卫青殴打了一顿。 然后,在陪同刘彻在上林苑狩猎时,这家伙被霍去病一箭射死,并理直气壮的说成了‘误杀’,刘彻竟然只罚了霍去病几万钱便草草了事…… 这一届羽林军不好带啊。 杨川心下感慨良多,忍不住叹一口气:“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谁过去给他松绑吧。” 一名少年跳起来,道:“我去。” 不料,被杨川用‘猪蹄扣’、‘十字扣’捆绑成一团的李敢,却嘶声怒吼:“不准给老子松绑!” “老子要见公孙敖!” “你们三个小贼就等着吧,你们可知我父亲是谁?来人,将我抬到公孙敖的大帐里去,老子不弄死你三个小贼,誓不为人!” 每日更新一万字,存不住稿子,好心慌。中午还要去火车站送人……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下次换个地方…… 眼瞅着大帐前这一群闹哄哄的羽林孤儿,公孙敖黑着一张脸,嘿嘿冷笑,心下却是一阵头大不已。 这个李敢,简直了。 平素在那些个六郡良家子遗孤面前,抖一抖‘飞将军李广之子’的威风倒也罢了,毕竟,谁让人家有一位身经百战、威名满天下的父亲呢? 可是,眼下这三人的来头实在太大,一个处理不好,便可能招来极大的麻烦。 尤其是曹襄与霍去病,一个是大汉列侯,一个是皇帝的心头肉,若非在军营,就连他公孙敖也轻易不愿得罪,哪里是李敢这混小子所能招惹得起的人物啊? 于是。 公孙敖将目光投向了杨川。 这小子虽然与曹襄、霍去病厮混在一起,由皇帝亲口‘发配’到羽林军,且有十三级中更卿爵、秩比三百石羽林郎的虚职…… 两者相害,取其轻。 沉默十几个呼吸后,公孙敖冷声呵斥:“李敢,杨川,你二人在军营里持械斗殴,尔等可知罪?” 杨川垂手而立,没吭声。 李敢赤着膀子,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三个小贼,在军营之中喧哗嬉笑,视我羽林军纪为儿戏,且持刀行凶,目无尊卑,小小伙房厨子,竟敢殴打、威胁上司,实在罪大恶极,还望公孙校尉严加惩戒、以正军纪国法!” 不愧是将门子弟,这几顶大帽扣下来,一般人还真是经受不起。 只是,公孙敖心中却早已怒气勃发,暗骂一声‘蠢货’! 要说目无尊卑,殴打、威胁上司,可不就指的是你李敢么?霍去病、杨川二人姑且不论,论品阶,其实与李敢这厮差不多。 可这位平阳侯曹襄! “杨川,你可有话说?”公孙敖盯着杨川,冷声问道。 “禀告公孙校尉,属下无话可说。”杨川拱手道。 “伱为何持械行凶?”不知怎么回事,看着杨川那张俊俏小逼脸,公孙敖就莫名的有些生气。 “禀告公孙校尉,属下的确使用了刀子,可并未行凶。”杨川从身上摸出那把剔骨刀,规规矩矩的双手奉上,“请公孙校尉明察,属下只用这把厨刀割肉,真不曾行凶。” “对了,此事他们都可作证。” 说着话,杨川伸手指着那二十几名羽林孤儿:“公孙校尉若是不信,尽可询问。” 公孙敖冷眼扫视,众少年连连点头。 其中一名少年壮着胆子,躬身施礼,道:“杨川兄弟说的没错,他就是用这一把厨刀切割美食,让大家分而食之……” 公孙敖突然觉得一阵心累,大手一挥:“来啊,将李敢、杨川拿下,各打五十军棍!” 让他一个带兵打仗的校尉审查断案,简直令人心烦意乱,他便干脆传令,各打五十军棍算求了,等若是给双方都来个下马威。 不料,杨川、李敢二人尚未开口,站在一旁的看热闹的曹襄却不依了,冷笑道:“公孙校尉好大的威风啊,不问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军棍?” 公孙敖冷笑:“平阳侯有何见教?你别忘了,这里是军营,并非朝堂之上,你曹襄就别抖你平阳侯的威风,信不信连你一起罚?” 曹襄十分光棍的笑道:“不信啊。” 一句‘平阳侯’说出口,其他少年还没什么反应,正在怒气滔滔的李敢却傻眼了。 平阳侯、曹襄…… 他这是昏了头啊,还是撞了邪了?好端端的怎么把这货给惹下了? 李敢虽然身为李广的儿子,算是将门子弟,在陇西郡乃一等一的豪门大户,可要跟人家平阳侯曹襄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屁! 而且,他刚到长安时,父亲李广就曾告诫过,这长安城的纨绔恶少谁都可以揍,只要不打死打残,打不了赔点金子都能了结,唯独那个病秧子曹襄,绝对不可动他一根毫毛。 你想想啊,打死一个大汉列侯,那还了得? 不过! 你特娘的就算是平阳侯曹襄又如何?进了这羽林军大营,谁都得严格遵从军令,老子只不过行事莽撞、霸道了些;可你们的人持械行凶,便是这一条,便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敢的牛脾气上来,连他自己都拉不住了。 于是。 就在公孙敖、曹襄二人针锋相对、互相伤害时,李敢大踏步上前,厉声喝骂:“你便是平阳侯曹襄又如何?杨川持械行凶,依律当诛! 在这羽林军营,休要拿你什么狗屁列侯爵位压人,信不信老子十年五载后,也能博取一个关内侯! 来来来,你曹襄不服是吧? 看老子不打出你的屎尿,老子就不姓李!” 这货突然发飙,让众人一阵愕然,直愣愣的瞅着他摩拳擦掌,眼看着便要扑上去对曹襄动手。 公孙敖终于爆发了。 “来人,将这些无视军纪的小兔崽子,给耶耶我尽数拿下!” 公孙敖喝令一声,只是往前踏出一步,一股逼人杀气弥漫开来,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上古怪兽,令众少年不由自主的心头狂跳数下。 就连霍去病、杨川二人,也是胸口气息一滞。 反倒是平阳侯曹襄,却一脸的不以为然,伸出双手哈哈大笑:“来来来,赶紧将本侯拿下,要打要杀,抑或是要往死里训练,我曹襄都认了。 哎呀,反正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我曹襄就是一个将死之人,病秧子,说不定哪天被风吹倒、被水呛到、被别人的声音太大吓死了,那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美事……” 面对曹襄的胡搅蛮缠,公孙敖根本就不予理睬。 他再往前踏出一步,冷冷扫视一眼:“传我将令:甲字号野战营无视军纪,群殴群斗,依律各打二十军棍,发配五十里外黑松岭!” “对了,平阳侯曹襄身子骨,这二十军棍么……就让李敢代领吧。” 数十名彪悍亲卫一拥而上,将杨川、霍去病、李敢等人一并拿下,推推搡搡的向校尉大帐旁边的几十条木凳而去。 曹襄得意极了,哈哈大笑:“好,各打二十军棍好。” 这货最喜欢胡闹,生怕没有热闹可看,忍不住又加了几句:“对了,该本侯的那二十军棍,不要客气,重重的打,哎呀,往死里打都行,反正是李敢的屁股在疼,简直美滋滋啊,哈哈哈。” 李敢不服,使劲挣扎着吼道:“公孙校尉,校尉大人,凭什么要让我代领曹襄狗贼的二十军棍?” 公孙敖冷笑,骂一句‘不懂就去问你父李广’,便转身进了大帐…… …… 一个时辰后,甲字号野战营的二十几人,一瘸一拐的被撵出羽林军大营,一个个看上去就十分的凄惨。 尤其是霍去病与李敢二人。 一个被舅舅饱揍一顿,本就有伤在身,加上二十军棍,等若是雪上加霜,几乎连路都走不成了,全凭杨川、曹襄二人搀扶、拖綴而行; 至于李敢,估计平日间为人嚣张跋扈,得罪过什么人,四十军棍挨下来,两瓣屁股上虽然只有略微的青紫之色,却偏生痛入骨髓,便是爬也爬不起来了,只能任由两名羽林孤儿架出营门。 日影偏斜,寒风刺骨。 一众少年人垂头丧气的站在大营门口,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公孙敖一句轻飘飘的‘发配五十里外黑松岭’,竟是让他们甲胄兵刃齐全、徒步急行军五十里,限令明日早上寅时前,必须抵达黑松岭! 甲胄兵刃齐全,等于是负重七八十斤…… 最让这些羽林孤儿郁闷的,却还是公孙敖老贼明确规定,不准携带任何粮食、清水,美其名曰:考验军士的野外生存能力。 “走吧,先离开大营再说。” 回头看一眼营门,再看看垂头丧气的众少年,杨川叹一口气,苦笑道:“还有五十里崎岖山路,大家能走多少算多少吧。” 一行人苦哈哈的离开大营,互相搀扶着,一路向南而行,渐渐远离了羽林军大营。 大半个时辰后,他们经过一片茂密竹林时,杨川道:“好了,大家都休息一阵,顺便给这两位重伤员制作两副担架吧。” 实在是霍去病、李敢二人的伤势过重,根本就无法自己行走,偏生大家的屁股上都挨了军棍,根本就无力顾及到旁人。 唯一没有挨打的,只有曹襄一人。 可这货的身子骨实在太弱,即便是将兵刃丢给旁人,光是一身三五十斤重的铁甲,就把这货累得够呛,简直就是羽林军之耻啊…… 趁着大家休整时间,杨川脱掉铁甲,从行囊里拿出一堆工具,无非是斧头、手锯、羊毛绳子等杂务,快手快脚的砍倒十几根竹子,制作了两副担架。 对于他来说,只要有材料,工具趁手,制作两副担架自然不在话下,不到一炷香工夫便搞定了。 这一幕,让那些少年们都看呆了。 他们实在想不通,这个杨川明明是伙房的一名‘小厨子’,可这家伙的行囊里,不仅有各种厨房用具,怎么还有一堆木匠的家当? 现在的厨子门槛都这么高了? 不仅要会烹制精美吃食,还要伐木劈柴、顺带着做一些木工活儿? 只是大家实在困乏不堪,加上饥渴难熬,自然也就没人愿意开口询问,眼巴巴瞅着杨川、曹襄二人忙前忙后,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前来帮忙。 “曹襄,来,将去病抬到担架上,试试行不行。” “那个谁谁谁,你们几个轮流,换着抬上李敢赶路。” 李敢骂骂咧咧的不肯上担架,被杨川不动声色的在腿叉处踢了一脚,疼的这厮一声惨号,怒吼道:“杨川小贼,你特娘的能不能换个地方踢!” 杨川温言笑道:“好啊,下次换个地方……” 嘈杂的候车大厅里码字,反而思路流畅,一点都不卡文。 厨子想了想,觉得主要原因,应该是这里的空气比较好,能闻到极多妇人身上……呃、能闻到各种香水的味道。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杨川的算计 羽林,初名“建章营骑”,以警卫建章宫得名,后改为羽林,取其“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义。 据史书所载,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建章营骑,后更名羽林骑,属光禄勋;又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号“羽林孤儿”。 而实际上,据杨川所知,这一支由刘彻亲手创建的羽林军啊,在他登基之初便开始秘密筹建,其中,马夫出身的卫青差不多能算第一任‘羽林郎’。 眼下,羽林军的人数也不多,甲、乙、丙、丁四营加起来,不过三五百人而已。 当然,作为一支专门培养‘高级军事人才’的羽林军,能有如此规模,其实已经超乎刘彻最初的设想与预期。 同时,更出乎世人的意料。 今后数十年的连番征战证明,在很多时候,这当皇帝的,与其养兵百万,还真不如养将几百…… 只不过,眼下的羽林军建制,其实还颇为粗糙。 比如,霍去病是羽林郎,李敢是羽林郎,杨川是羽林郎。 甲字号野战营的这二十几名‘羽林孤儿’,在经过严苛至极的训练后,每一个人都会成为‘羽林郎’,也就是说,除却那些战死沙场者,这些人都将成为汉帝国最优秀的将军、校尉。 那么,出了羽林军大营,解决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便成了当务之急,否则,如此一盘散沙,根本就无法完成徒步急行军的任务。 此外,公孙敖那老阴π一声令下,便将这些少年轰出大营,也没有定下一个建制、章程之类的,分明就是同时在考验、观察和选拔这一支部队的‘带头大哥’? 杨川、曹襄二人,在离开大营之际就反应过来了。 于是,二人只需一个眼神,便做到了心知肚明、心有灵犀,根本就不用商议便将大事给定了下来:推举霍去病担当‘主将’,杨川担任‘军司马’。 至于曹襄,略…… …… 竹子制作的担架,品质极好,轻便而富有弹性,走路的时候晃晃悠悠的,霍去病躺在上面舒坦的直哼哼:“哈哈哈,让你们两个哈怂害我挨揍,现在好了,该你二人受罪了吧?” 杨川、曹襄二人摇头苦笑。 看看这日子过的,一副马蹄铁不但没有换来军功、赏金和升官发财,反而被皇帝一句话给发配到羽林军来受罪…… “看这天色,估计晚上还有风雪。” 躺在担架上得意了一会儿,霍去病仔细观察着天色,颇为担忧的说道:“咱们恐怕在明早寅时赶不到黑松岭了,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下雪了。” 曹襄抬着担架走在前面,嘟囔着在骂人。 杨川却微微一愣,抬头看一眼天色,突然笑了:“曹襄,停一停,先将担架放下。” 然后,他俯身下去,在霍去病耳边说了几句话。 霍去病瞪着两只丹凤眼,颇为疑惑的反问:“真的?” 杨川笑道:“行不行的,总得试过才知道嘛……” “各位弟兄,请留步!”杨川大声招呼一声,前方二十几人尽数停下沉重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大家过来,咱们商量点小事,”杨川笑眯眯的招招手。 那些羽林孤儿不情不愿的走回来,尤其是躺在担架上的李敢,更是怨气冲天,嘴里头不干不净的嘟囔着:“都把大家害成这般田地了,还商量个屁!” “要我说啊,若非你们三个狗贼,此刻大家还在营房里吃肉睡大觉呢!” 听了李敢的鼓动之词,那些羽林孤儿的脸上,渐渐流露出一丝十分明显的抵触情绪,虽然还称不上是‘敌意’,但三五口美食的交情,差不多也消耗殆尽了。 两世为人、阅人无数的杨川,自然很善于察言观色,这些少年受了无妄之灾,心中岂能痛快? 杨川目光闪动,刚要开口说话。 不料,霍去病却早就看着李敢这厮不顺眼,一把抓过他的黄杨木硬弓,将一支羽箭搭在弦上骂道:“李敢,伱不想完成任务就滚蛋,别特娘的在这里碍手碍脚,小心耶耶我一箭射死你狗日的!” 李敢大怒,挣扎着便要扑下担架,指着自己的咽喉挑衅:“霍去病,来,瞄准老子的咽喉射,你狗日的不敢射,你就不是站着尿尿的!” 霍去病脸色铁青,一声不吭的挽弓半开,眼看着便要一箭射出。 杨川气笑了。 麻蛋的,这两个二货果然是大相不和?怎的一言不合便要拼命? 看来,史书所载,霍去病趁着狩猎之际,一箭射杀李敢这种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毕竟李敢这厮也太会作死了…… “好了!” 杨川一把拨开霍去病手中弓箭,并夺下这货的黄杨木硬弓,面无表情的说道:“叫大家商量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眼看着天色已晚,大家饥渴难当,却还要负重前行。 故而,霍去病让我转告大家,愿意追随他者,立刻过来商议下一步行动计划;若想饥寒交迫、苦哈哈去寻死的,现在就滚蛋!” 众少年一听,登时炸锅了。 有这么一句话说的还真没错,这有人的地方啊,便有江湖,别看‘甲字号野战营’只有区区二十几人,一牵涉到根本利益,一下子便显出了原形。 “凭什么要大家追随他霍去病?” “是啊,凭什么啊?” “我李敢是秩比六百石羽林郎,他霍去病也是秩比六百石羽林郎,为什么要让大家听他的话?” “……” 在李敢的一番煽动、鼓励和暗示下,将近一半的羽林孤儿呱噪起来,言辞自然也越来越过分,甚至,还有人揭霍去病的短,数说他的私生子身份。 简直就离谱! 不过,在杨川、曹襄的左右‘掐持’下,霍去病终于强忍下这一口恶气,只是冷冷的瞅着众少年,道:“虎走千里,总是在吃肉,狗行万里,却终究是一群吃屎货。” “我霍去病能保证大家有肉吃,有酒喝,还有一盆咸鲜爽口的热乎汤给弟兄们暖暖身子,而且,还能轻轻松松的赶到黑松岭去; 尔等,谁能做到?” 绝大多数少年闭嘴了。 眼看着天色渐暗,朔风刺骨,此刻又身处这荒郊野外的,若是能有一口肉吃、一口酒喝、再加上一大盆热乎乎的汤…… 好吧,大家都承认,没人能做到。 不过,既然大家都做不到,你霍去病便能做到? 李敢冷笑连连,在担架上强挣扎着起身,侧着身子骂道:“霍去病,你休要蛊惑人心,就凭你小子那颗被人揍成猪头的脑袋?还是凭借你舔过曹襄的沟渠?” 不得不说,李敢还真挺会骂人的,都不怎么带脏字,便将霍去病撩拨得怒火冲天,忍不住又要动手。 当然,在杨川、曹襄二人一左一右的‘掐持’下,霍去病疼得眼角直抽抽,胸中的一口恶气,却也终究是吞咽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淡然道:“真灵神兽的手段,岂是你这猪圈里的虱子所能想象?你李敢不服是吧? 也行,你这就给耶耶滚蛋,免得等会儿我们弟兄们吃肉喝酒时,你这厮被馋成狗,垂涎三尺,口水淋漓,像一条癞皮狗那般摇尾乞食。” 说着话,霍去病转头看向杨川、曹襄二人:“杨川、曹襄听令,命你二人砍伐竹木搭建临时营地,并去狩猎一些野味,咱今晚撸串吃烧烤!” 杨川、曹襄二人赶紧起身,像模像样的躬身应道:“诺!” 杨川一声招呼:“想吃肉喝酒的,还不快快过来帮忙!” 那些少年面面相觑,迟疑了好几个呼吸,直到杨川提着斧头、小手锯和一个鼓囊囊的鹿皮行囊,大踏步的走向一片树林,大家这才反应过来。 稀稀拉拉的,登时便有七八人紧跟了过去。 然后,迟疑几个呼吸后,又跟上去三五个,剩下的十几人齐齐看向李敢,目光中的神情就十分的复杂…… 李敢冷笑一声,道:“军令如山,公孙校尉令我等在明日寅时赶到黑松岭,你们若想被剔除出羽林军,便跟着这三个狗贼磨磨蹭蹭罢!” 这货凶悍得很,即便是被四十军棍打成严重内伤,却翻身滚下担架,顺手拆下担架上的一根竹竿撑住身子,一步步向前挪动,口中哈哈大笑,道: “男儿汉大丈夫,便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足为惧,只要能熬过这一关,终有一日,我等羽林儿郎自当痛斩匈奴单于狗头于两军阵前!” “你们若想当懦夫,那便留下来追随霍去病小儿吧,哈哈哈……” 望着李敢一瘸一拐、却偏生满腔豪情的离去,有五名来自陇西郡的良家子遗孤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选择了李敢。 这几名少年走过来,对着霍去病躬身施礼。 一名少年涩声说道:“霍去病,我们与李敢乃陇西同乡,再加上他身上有伤,我们不愿舍弃他而追随你霍去病,还请多多海涵。” 言毕,这五名少年大踏步的追了上去。 遥望几人的背影渐行渐远,霍去病莫名的一阵伤感,叹息一句:“多好的羽林孤儿,多好的羽林儿郎,可惜了。” 眉宇之间,竟露出一抹森冷杀机…… …… 大半个时辰后,天色已晚,杨川、曹襄等人满载而归;其中那些麋鹿、野鸡、獐兔等野味,自然有豹姐和那些傻雕帮忙,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就露了这么一手,便让那帮半大小子彻底折服了。 抬着一大堆猎物回来,这帮羽林孤儿人人振奋,一个个的,看向霍去病、杨川、曹襄三人的目光中,都开始冒小星星了。 “瞧见没,那七只金雕便是霍去病小郎君的,真是匪夷所思啊!” “啧啧,看来,咱们这些人选择追随霍去病,委实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呢。” “谁说不是呢,想想李敢那厮,啧啧,太凄惨了……” …… “李敢走了?” 杨川一边指挥大家快速搭建临时营地,一边有些担心的说道:“他身上有伤,带着五名羽林孤儿走夜路太危险了。” 眼下的上林苑一带,遍地都是茂密林木,很多废弃农田里的荒草足足有半人深,谁知道里面藏了多少虎豹豺狼,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你不是经常说,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霍去病阴沉着脸,浑不在意的骂道:“不就是让老虎、棕熊咬掉半个脑袋么,李敢那厮看着就烦,死了干净,免得污了耶耶的箭!” 杨川却摇摇头,道:“别人可以如此作想,但你霍去病却绝对不能这般心胸狭窄,而且,你不但不可以记恨李敢,还要想办法救他一条性命。” 霍去病问道:“为何?” 杨川随口道:“十年后,我再告诉你答案……” 写得太过投入,晚饭都忘了吃。 好吧,正好减肥……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关于霍去病的…… 不是杨川突然心慈手软,而是他在思考这样一个十分玄学的命题:如果,历史的轨迹能够发生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霍去病是不是就不会英年早逝? 这是杨川最关心的事情之一。 曾经在那座名叫兰州的大型集贸市场里,站在那尊高大而冰冷的水泥雕像下,仰面向天,望着那名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手提红缨枪,极目远眺,骄傲的跟个二逼似的,杨川就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 胸有不平意,又能奈之如何? 作为一名社会最底层的挣命小厨子,自己的日子都混成了一坨臭狗屎,偏生他杨川就曾愤愤不平的‘质问’过苍天:为什么?凭什么? 只可惜啊,史册所载的那个霍去病,犹如一颗光彩夺目、划破天际的流星,短短二十三年,便完成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几十辈子都无法完成的壮举。 封狼居胥,冠军侯,打穿西域,开疆拓土不计其数…… 随便拎出来一两件,便足以羞杀后世多少所谓的百战名将,更别说那些个吃里扒外、里通国外的腌臜货色了。 正是这样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的死因,向来都有诸多争论。 有说卷入宫廷内斗遭人暗算的,有说高强度征战严重损害健康的,有说被匈奴人在水源地丢入大量人畜野兽尸体,导致其感染瘟疫致死者。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每每想到,自己的好兄弟,这个骄傲的一塌糊涂的孤单少年,今后会是这样一个悲惨结局,无论如何,杨川都觉得胸口压着一团莫名的恶气。 他啊,就想在某一本历史书上,狠狠的吐一口口水,痛骂一句:‘草泥马……’ …… 正是出于这样一个十分隐秘的心态,杨川从一开始,便尝试着去改变一些事情,试图挽回另外一些事情。 于是。 杨川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不让霍去病这个二逼少年,一箭射死另外一个二逼少年李敢。 在这件事情上,他很固执。 所以,这就让霍去病很是迷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霍去病,这便是我要你答应的第四件事情,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对李敢那蠢货下死手。 因为,你霍去病的未来,将是三军统帅,而那李敢终究不过一介武夫,最多也就是你麾下一路战将罢了。 伱,岂能与他这样的人斤斤计较?你霍去病不嫌丢人现眼,我杨川还觉得羞愧难当呢!” 霍去病往地上吐一口口水,想要说几句粗话,却发现杨川早已走开,跟那些羽林孤儿一起动手生火、劈柴、提水,开始教大家撸串。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怎么,你也被杨川给管束了?” 曹襄提着一只专用水壶,百无聊赖的溜达过来,看着霍去病正望着不远处忙碌的杨川发呆,心下有所猜测:“本舅子哥奉劝你一句,凡是杨川郑重其事警告过你的事情,最好不要去做。 否则,后果很严重。” 霍去病随口问道:“有多严重?” 曹襄一屁股坐下来,悠然说道:“有多严重?这么说吧,杨川这人看似不好相处,整个人就像一只凶狠的刺猬,不愿让任何人靠近他; 而实际上,他这个人啊,偏偏又最好相处,只要你不去招惹他、害他,只需你付出一点点真诚,他便能还你十倍、百倍。” 听着曹襄不咸不淡的长篇大论,霍去病略显烦躁,再次问一句:“不听他的话,有多严重?” 曹襄侧头想了想,正色道:“你将会永远失去这个朋友。” “或者,他会把你治个半死,令你终身难忘。” 霍去病闻言,一时间有些失神,缓缓躺平在担架上,叹道:“可是曹襄你知道吗,杨川这一次竟然让我必须放过李敢,绝对不许我动手弄死那个哈怂。” 曹襄嘿嘿笑着,十分同情的拍一拍霍去病的肩膀:“大汉平阳侯曹襄曰: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哎呀,本舅子哥最近诗兴大发,都快出口成章了,霍去病啊,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我好难啊……” 霍去病:“滚!” 曹襄哈哈大笑着滚蛋,却是跑去帮杨川干活儿,又是串肉,又是帮忙劈柴,还跟人家说说笑笑的,活脱脱就一狗腿子,哪里还有点大汉平阳侯的架口? 看来,这货已经被杨川彻底制服了…… …… 这一顿饭,就吃的很是快乐。 在杨川的悉心教导下,二十一名羽林孤儿很快便掌握了‘撸串’的精髓,无论是涂抹香油,还是用五根手指‘搓串’翻烤,竟是分外的熟练。 此外,杨川严格兑现了霍去病的‘承诺’,不仅给大家烧了一大锅鲜香无比的野鸡蘑菇汤,还从行囊里取出一小坛酒,让每一个人浅饮小半口。 羽林军严禁饮酒,但喝上小半口润一润嗓子总还是可以的。 故而,一众少年很快便欢呼起来,纷纷来到霍去病面前躬身施礼,算是暂时认下这位甲字号野战营的‘带头大哥’。 霍去病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正当大家高高兴兴撸串之际,一场暴风雪如期而至,让霍去病的心情再一次低落下去。 这一场雪啊,来得急,也下得猛,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只一会儿工夫,大地便是一片白茫茫。 不到一顿饭,地上积雪便有二三寸厚。 之前,杨川在他耳边低语,承诺两件事情。 第一件,便是想办法让他霍去病成为甲字号野战营的统领;第二件,则是答应为弟兄们解决食物问题;这两件事,杨川都做的极好。 可是,就算是大家伙都吃饱了肚子,不再忍饥挨饿的急行军,可这一场暴风雪落下来,这还怎么走? “杨川,你俩过来一下,”霍去病行动不便,只能斜躺在担架上说话,“看看这场雪下得有些猛,咱们恐怕按期无法抵达黑松岭了,咱商量一下,看如何应对。” 曹襄沉吟几声,低声道:“要不让你们的傻雕传讯,让我曹氏的运盐队过来,将咱们悄悄拉到黑松岭不就行了?” 霍去病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出的这什么馊主意!” 曹襄嘿嘿笑道:“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显然,曹襄这家伙的主意实在不靠谱,不要说让公孙敖发现后借题发挥,就连霍去病都觉得太过离谱,简直就是败坏军纪呢。 “对了杨川,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眼见得杨川蹲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一个劲儿的抬头看着天空雪花飞舞,霍去病忍不住问了一句。 杨川收回目光,笑了笑,道:“法子是有一个,不过,咱提前得说好,我帮你解决难题,你须得再答应我一件事情。” 霍去病忍不住想揍人。 只可惜,身上、屁股上伤势太重,刚一翻身就疼得他冷汗淋漓,忍不住哼哼两声,骂道:“你这厮,到底想做什么?” 杨川伸手揽住曹襄的脖子,笑眯眯的说道:“曹襄,你是霍去病的舅子哥,你告诉他本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曹襄哈哈大笑几声,一本正经的说道:“不知道……” …… 半个时辰后,霍去病终归还是答应了杨川的‘第五件事’:亲自带领麾下二十一名羽林孤儿,搜寻、搭救李敢,并想办法将其收为‘小弟’。 对此,霍去病颇有微词,总觉得杨川这人不对劲,为何对那个姓李的这般好? 只是他实在拗不过杨川,因为,杨川随手摆弄出来的一件小玩意儿,不仅让他看傻了眼,而且,还心动了—— 雪橇车。 根据杨川的说法,这玩意名叫雪橇车,其实还可以叫狗爬犁、鹿爬犁、马爬犁、驴爬犁,反正就是一个名字而已。 甚至,如果不怕被刘彻打断狗腿,完全可以称之为‘元朔爬犁’。 杨川将几根柳木架在火上烧烤一阵,使用杠杆原理,将其折弯成弧形,很熟练的一番敲敲打打、砍砍削削,一架像模像样的‘狗拉雪橇’便成型了。 眼下没有狗,但杨川可以想办法搞一些麋鹿,套上绳索,可不就成了‘鹿拉雪橇’了? 上林苑被皇家征用后,原本的富庶之地变成了一片十分辽阔的猎场,随便让豹姐、傻雕们找上一找,便可生擒一二十只。 “杨川,你过来一下。” 霍去病盯着渐渐成型的‘雪橇车’,沉思良久,突然召唤杨川过去。 “何事?”杨川问道。 “你打制的这雪橇车,真能用狗、麋鹿、马匹和驴子牵拉,在雪地上疾行如飞?”霍去病眉头微皱,两只狭长眼睛半眯着,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杨川笑道:“等豹姐、傻雕们将麋鹿驱赶过来,咱们搞上十几只试试不就知道了。” 看着杨川漫不经心的样子,霍去病突然说道:“若果真如此,此物便不可轻易外传。” 杨川点头,凑到霍去病耳边低语:“自然不能轻易外传,这玩意儿在咱大汉基本上没什么屁用,可是,一旦让那些北方苦寒之地的人学了去,可就成了一件神兵利器啊。 所以,明日一大早,等我们抵达黑松岭,便须将其彻底销毁……” 霍去病微微点头,却话锋一转,很认真的问道:“杨川,你在西域待过好几年,而且,还去过漠北之地,你觉得,若今后与匈奴开战,我们是不是可以选择在冬天跟他们打上一仗?” 杨川一呆,忍不住在这货的屁股蛋子上猛拍一掌:“霍去病,不愧是你小子!” 霍去病疼得闷哼一声,低声骂道:“杨川你作死啊,难道你不知道,我两瓣屁股都快被打烂了……” 关于霍去病的英年早逝,砖家们各执一词,厨子懒得理会,只想让一个二逼少年活着。 活到很老很老…… 好吧,是厨子矫情了,有些文青了,你们用票票打死我算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误入幽谷中 雪橇车对眼下的汉帝国来说,还真是没什么屁用,因为,除了黄河以北的朔方郡冬季略显漫长,其他地方每年就落那么几场雪而已。 所以,杨川在制作的过程中,尽量简化,只要能完成今夜的‘奔袭任务’就行了。 霍去病可不这么想,他躺坐在一架简陋至极的雪橇上,感受‘雪上飞’的急速与便捷,一张脸绷得很紧,双目微闭,似乎在思考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 曹襄却显得有些异乎寻常的兴奋,几次想要亲自‘驾驶’雪橇车,都被杨川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开玩笑。 没有经过驯化的一群野鹿拉车,看上去健步如飞,躺坐在雪橇上,只觉得平稳而迅疾,甚至比马车还要舒坦一些。 实际上,要不是几只金雕在头顶盘旋着镇压,再加上杨川设计的一套缰绳和笼嘴给力,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不听话的麋鹿控制住,恐怕一不留神,这些家伙就会窜入茂密山林。 甚至,慌不择路的情况下,纵身跃入断崖,那也是很有可能的一件事情。 一场军训,摔死一个大汉平阳候,想想就令人悲伤…… 另外二十一名羽林孤儿,则是另外一种体验。 这些家伙身体健硕、灵活,再加上少年心性,一旦学会了使用缰绳,很快便驾驶的有模有样,一个个兴奋的尖叫不已。 风雪夜晚,十二架鹿拉雪橇疾行如飞。 在这一群少年的身后,只留下一道道滑行痕迹,大雪茫茫,夜晚寂静,一阵接一阵的大雪落下来,很快的便将那些痕迹无声的抹去。 “狗日的,竟然在训练中投机取巧,看耶耶不剥了他们的皮!” 就在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一众少年离开不久,他们经过的一片树林里,走出来二三十人,为首一人,赫然却是公孙敖。 他蹲在雪地上,仔细查看着雪橇碾压过的路面,忍不住又咒骂了几句,提着鞭子在雪地上使劲抽打七八下,看样子还真是有些生气了。 “校尉大人,要不要追上去斥责一番?”一名亲兵问道。 “还追个屁啊,没看那些家伙窜的比兔子还快吗?” “传我将令,羽林儿郎们全速前进,明日寅时前,必须赶到黑松岭!” 公孙敖怒气冲冲的提着马鞭,在雪地里大踏步走了几步,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却是结结实实的摔了个仰八叉…… …… 风雪夜晚,徒步负重奔袭五十里路,曾经让那些羽林孤儿绝望到麻木。 不料。 在十二架鹿拉雪橇的帮助下,简直跟游山玩水似的,只觉得一眨眼工夫就到了;以至于有几名少年还在调笑,要不要折返回去再跑一趟? 众少年围拢在一起,点起一堆柴火,嘻嘻哈哈的说笑着。 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却面色凝重,走到远处的一片树林边,低声商议。 “这不对劲啊,难道咱们走错方向了?” 霍去病仰望着远处一片黑黝黝的、犹如怪兽一般的山峦,眉头紧皱,颇为疑惑的说道:“黑松岭一带我来过,东面便是灞河河道,山脚一带尽为荒废良田,杂草丛生; 可是你们看啊,前面这一片怎么全成了水涝沼泽?” 曹襄蹲在雪地上,捏着一根树枝画圈圈,嘀咕一句:“这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定是妹夫记错了。” 霍去病心头恼怒,狠狠的瞪了曹襄一眼:“你闭嘴!” 曹襄嘿嘿笑着,一脸的无所谓:“反正本舅子哥就是一个纨绔恶少、大汉盐贩子,对了,最近咱还成了汉帝国最大的家禽养殖户,不懂军事地理很合理吧……” 杨川对此地茫无所知,却也是一脸的凝重之色。 豹姐和几只傻雕反馈回来的讯息,似乎另有隐情…… 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一片黑黝黝的山峦,并非霍去病所说的那么简单,只是羽林军平日间的一处‘训练基地’? “霍去病,黑松岭你进去过没有?”杨川突然问道。 “没有,”霍去病无奈的说道,“黑松岭乃秦岭余脉,山势险峻,遍地尽为百仞石壁、茂密山林,谁没事干跑进去干嘛?” 杨川微微点头,笑道:“如果只是石壁、山林什么的,倒也没什么问题,要不、咱们先悄悄潜藏进去,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霍去病骂一句‘公孙敖简直不是人’,点头道:“也行,反正咱们有豹姐、金雕帮忙,二十几人进入山林应该没什么危险。” 杨川笑道:“咱们人数少,机动灵活,加上豹姐与傻雕的侦察能力,其实最适合山地游击战。” “山地、游击战?”霍去病一愣,刚要继续再问。 杨川却似乎猛然想起一事,皱眉问道:“奇怪,咱们这一路赶来,怎的没追上李敢他们几人?莫不是他们几人迷路了吧?” 霍去病也一脸疑惑,皱眉道:“也对啊,还真是一路上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到底是咱们迷路走错了方向,还是李敢那蠢货走岔了道?” 就在此时,豹姐突然从一旁的树丛中跃出来,低低吼鸣一声,叼着杨川便往树林里拉扯,看样子还挺是焦急。 “有情况!” 杨川心头微动,给霍去病、曹襄打个手势,低声道:“我与豹姐先行进山,伱们随后跟进来;沿途我会留下咱们之前约好的记号。” “去病,照顾好曹襄!” 眼看着杨川与豹姐在树林里几个忽闪,便不见了踪迹,曹襄急了:“杨川小贼,怎么把本侯给丢下了!” 霍去病不耐烦的骂道:“鬼叫个屁啊,不是还有我霍去病吗?” 曹襄一屁股坐到雪地上,愁眉苦脸的叹息道:“你懂个求,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就算有一百只虎豹豺狼,杨川照样能活得有滋有味,你能吗? 嘁,还大言不惭的保护我! 你霍去病一介武夫,就知道猛冲猛打,若是在草原大漠作战,你倒也算有几分蛮力,只可惜……哎呀呀,本侯的一条小命休矣!” 霍去病哪里顾得上理睬这厮胡闹,对着远处那二十一名羽林孤儿挥手招呼:“都过来,立刻进山……” …… 紧紧跟随在豹姐的身后,穿过一大片茂密松林,然后,迅速翻越好几道甚为险峻的山崖,一人一豹很快就进入了一片寂静峡谷。 头顶二三十丈高处,杨川的雕一、雕二盘旋几圈,清鸣二三声,便展翅向左手方向的陡峭石壁疾飞过去,似乎发现什么了什么好东西; 与此同时,霍去病的三只老雕飞过来,在杨川头顶盘旋一圈,一声不吭的向峡谷深处飞去…… 一时间,杨川有些懵逼。 探路的金雕,竟然传来两个方向,这就、有些离谱啊。 雪落簌簌,幽谷死寂。 杨川蹲下身子,轻轻揉着豹姐肥硕的脖子,低声问道:“豹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咱们该向哪个方向去?” 豹姐低鸣一声,向左手方向的陡峭石壁窜出几步,然后,发现杨川还愣在原地,只好回头,扯住杨川往那边拉扯。 就在此时,头顶又是几声雕鸣声,却是霍去病的另外两只老雕从峡谷深处返回,看它们飞行的方向,应该是去给自己的主人报信去了。 杨川略一沉吟,动手剥下身上的铁甲,将其与头盔、兵刃一股脑的藏在一个树洞里,并用积雪遮掩一番;然后,换上一身适合攀岩的鹿皮袍子,便跟着豹姐出发了。 临行前,他顺手在一棵大树上刻了一个暗记,让霍去病、曹襄等人来到此处后,原地等候…… …… 于是,大半个时辰后。 当杨川好不容易攀上一片陡峭山崖,穿山越岭,早就累出好几身臭汗;在一条林木繁茂、怪石嶙峋的山谷,再向深处行走二三里之地,他停下了脚步。 杨川被眼前的一幕看呆了。 只见。 这条外狭内宽的山谷里,温暖如春,流水潺潺,虽然天上有大雪飘飘洒洒的落下来,可是,还不等落到地上,便化为一阵茫茫细雨。 最妙的,却还是头顶一轮模糊不清的圆月,映照的这片山谷恍若梦境。 这一场雨啊,恍如春夜喜雨,稀稀拉拉,飘飘洒洒,颇有点‘润物细无声’的意境了。 眼前美景如画,杨川却丝毫不敢放松心神。 他小心翼翼的跟随豹姐身后不远处,继续往前行走三五百步;借着雪夜微弱的光线,杨川惊奇的发现这里有不少错落有致的‘梯田’,里面栽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却分明是当归、党参、柴胡、黄芪等中药材。 这些药材数量极多,品类繁杂,其中很多花花草草的,就连杨川也辨识不出来到底为何物。 斜风细雨中,阵阵花草药材的香气弥漫开来,清香怡人,淡淡的药香味儿,混合着甜丝丝的雨水滋味,好闻极了。 随着杨川的不断深入,渐渐看清这条山谷深处的大致环境:此地至少有百余亩大小,有茂林修竹,屋舍三五十间,清一色的竹木小阁楼,屋顶覆盖一层茅草、竹片等物…… 竟然是一处世外桃源? 越往深处行走,杨川心中惊疑不定,自然是全神戒备,一只手暗暗握紧藏于袖中的一把剔骨刀,并迅速将周围环境牢记在心。 以他一贯的谨小慎微,自然要保证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他必须要做到第一时间做出反击,并能比较从容的溜之大吉…… 令他有些惊奇的,却还是豹姐。 这家伙自从进入此间后,竟莫名的安静下来,在那些花圃、药田、草丛中漫步而行,就好像平日间在自家的封地里那般悠闲? 杨川的心境,莫名的也渐渐平静下来。 当然,该有的防备却是丝毫都不曾放松,他心里明白,若非自己极善于攀岩,且有豹姐、金雕它们的帮助与指引,一般人想要寻到这条山谷是很难的。 要么,此间主人真是山中隐士;要么,便是所谓的‘世外高人’。 见识过张骞、司马迁、崔九老贼等人的‘武艺’后,杨川可不敢小觑汉帝国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读书人和隐士…… “咦,肥猫,你又来啦?” 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糯软如桃酥,空灵而慵懒,在这寂静幽谷之中更有一丝淡淡的哀愁,听得杨川的两条腿登时便是一阵酥麻。 他脚下一软,差点一个趔趄:“窝草!” 今天在霍去病的高大雕塑下,抽了半包烟,想了一些事情,顺便这给家伙也点了一根,敬献在水泥台子上…… 然后,便被环卫大姐数说几句,厨子的心情,登时便好起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位高人有毛病啊 空谷寂静,佳人如幽兰。 杨川猛然转首,便看见一间茅屋的窗口处,一名女子探出半个身子,眉开眼笑的对着豹姐轻挥素手:“肥猫,来,到姐姐这里来。” 听口音,不似关中语言。 甚至,这女子的话语发音,也不像眼下汉帝国的官方雅言,竟有点接近天水、陇西一带的方言,且略带一丝卷舌。 端雅而软糯,方正而不失古韵之余味。 就、十分的好听呢…… 杨川身材瘦小,加上身法灵活,一个闪身便藏身于一丛花树后,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着。 豹姐看见那女子,毛茸茸的脸上显出一丝十分拟人的‘憨笑’,一个飞跃便扑入那女子的怀中,犹如八爪鱼似的,将那女子撞得向后仰倒下去……简直没眼看啊。 “哎呀,你这肥猫,鼻子往哪里蹭呢!” “闻闻,姐姐身上香不香?” 阁楼上,传来豹姐十分得意的呼噜声,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逗弄得那女子发出几声吃吃轻笑。 杨川暗骂一句:‘见色忘主!’ 心中却开始思量:‘看样子,这里还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就是不知道,这幽谷之中的人,是避世者呢,还是隐世者?’ 据他所知,在眼下的汉帝国,所谓的‘隐者’无非有三种:其一,不少大秦遗民,也就是那些个骄傲至极的贵族,因不愿吃老刘家一口饭食,拖家带口的遁入深山老林,从此寂寂无名百余年; 其二,为秦汉之交、汉楚大战时,一些人不堪战乱之苦,逃进人迹罕至处,从此与世隔绝; 其三,便是所谓的‘世外高人’。 其中,前两者属于‘避世者’,虽然其缘由各有不同,但总体来说,无非就是对这座烂怂天下有些不满意,干脆躲入深山老林里,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而所谓的‘世外高人’,却是一个十分复杂的存在,杨川将其一律称之为:隐世者。 或者,隐世高人。 这些人呢,可能是儒家,可能是墨家,可能是道家,可能是法家,也有可能是名家、阴阳家、兵家等,不一而足,反正主要以读书人居多。 他们这些人的避世隐退,往往与天下大势有关。 就譬如,传说中的始皇帝‘焚书坑儒’,被弄死的儒家读书人其实并没有多少,反倒是另外一些读书人倒了血霉,成了大秦帝国的‘黑五类’,纷纷被缉拿下狱、严刑拷打。 从此,所谓的‘诸子百家’,其实早已名存实亡。 当然,所谓的正统儒学,其实也特娘的名存实亡,再不复当年孔孟之一二了。 因为,据崔九老贼的说法,儒家的那些个读书人啊,贼鸡贼鸡的,一看风向不对,要么树倒猢狲散一哄而散,遁入乡野山林;要么,直接选择投降…… 所以说,这山谷里的隐者,到底什么来路? 根据谷内有大量的草药来推测,莫非是医家? 可这些花花草草,又能说明什么呢? 要知道,在秦、汉以前的春秋战国时代,一个读书人通晓三五门、乃至十七八门‘旁门左道’,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听说,那个时候的读书人啊,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不好惹,像什么奇门遁甲、医学星象、天文卜算、排兵布阵,差不多都能说是‘略知一二’。 尤其是那位孔仲尼,听说他不仅书读的极好,身体也很棒,身高九尺有余,膀大腰圆,可手撕虎豹黑熊,半卷‘论语’治国平天下,半卷‘抡语’打遍天下无敌手。 只可惜,俱往矣…… …… “好了好了,别闹了,来,让姐姐给你挠痒痒。” “喵嗷呜~~” “啧啧,肥猫,你的身上咋湿淋淋的,瞧瞧,都把姐姐的衣裳也弄湿了。” “呜呜呜~” “……” 杨川矮着身子靠近那间茅舍阁楼,蹲在距离窗户二三十步远的一片药园里,偷听着里面一人一豹的‘对话’,不由得暗暗称奇:‘这女子怎么回事,竟然能与豹姐如此亲昵相处?’ 须知豹姐的脾气暴烈无比,且极为护短,简直就是一个‘伏地魔’;这一点,杨川是知道的,就连曹襄、霍去病二人,见了豹姐还要巴结着些,否则,说不定哪天就会给伱脸上一爪子。 对了,那个东方朔,似乎与豹姐也挺亲近的…… 就在杨川心下纳罕不已时,突然,他的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紧接着,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一阵痒痒,却是一张毛茸茸的大脸凑到他耳边,悄声问道:“喂,小子,你听到我女儿开口说话了?” “是不是听见了?” “臭小子,你聋了还是哑巴了?信不信老夫打出你的屎尿来?你到底听到她开口说话了没有?” 杨川只觉得心头狂跳,满头的发根一霎时便倒竖起来,整个身子也变得僵硬无比,便是想要暴起伤人,似乎都没有那一丝力气了。 以他的机敏,让人无声无息的贴到身边都不曾察觉,简直就见鬼了! 他只觉得嘴唇很干,心跳极快,满嘴尽是苦涩味道,讷讷答道:“听、听见了。” 呼! 杨川只觉得脸上被人喷了一口气,热乎乎的,就十分的难受,好在这位‘高人’的口气还算清新,竟然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药香味道。 “嘿嘿,还好还好,老夫这就放心了……” 听着‘高人’的言语,似乎并无恶意,且有些喜悦之意,杨川壮着胆子,有些艰难的缓缓转首,想要看一眼来人面容。 不料,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握住脖子提了起来。 然后,一只大手伸过来,捂住他的嘴巴,便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将他提起来离地三四尺,大踏步的向远处狂奔而去。 杨川只能看着眼前景物一闪而过,耳边竟有风声呼呼,可见此人脚下奔跑该有多快! 这一次,麻烦了…… 见识过张骞、司马迁、崔九老贼、张汤、东方朔等人的武艺后,杨川对汉帝国的读书人一向都比较规矩,能不与之正面冲突,就尽量想办法避免。 至于传说中的隐世高人,他没见过,但想必都是一些老怪物吧? 十几个呼吸后,就在杨川胡思乱想时,‘噗通’一声,他便被人直接扔在草地上,骨碌碌滚出去七八尺方才停下来。 山谷里淅淅沥沥下着雨,草地上湿漉漉的,他的头脸上沾满水渍和草屑,自然是狼狈得一塌糊涂。 他苦着脸爬起来,一回头,便看见一名极高极瘦的白胡子老头儿站在那里,背负双手,神色淡然的瞅着自己。 这老头儿,果然是高人。 又瘦又高。 怎么说呢,瘦是真瘦,一身麻衣挂在身上,犹如一个纸片人那般,似乎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同时,也极高,比张骞、崔九老贼足足高出一尺有余,满头花白头发乱蓬蓬的,犹如败草。 “老丈……”杨川爬起来,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 没办法,遇见高人,便当以高人礼遇待之,说不定人家一高兴,能放他一马…… “汝是何人?”那老头儿沉默良久,突然问道。 杨川心下暗喜,赶紧上前一步,道:“小子杨川,乃陇西良家子遗孤,见过老丈。” 那老头儿微微点头,道:“陇西人氏?看你年纪尚幼,不过十二三岁,却能饲养雪山豹子,怪不得能翻山越岭的寻到此处;不过,以你这点微末功夫,擅闯鬼谷,暗中窥伺我女儿,欲待何为?” 杨川张口欲言。 不料,那老头儿挥挥手,继续说道:“好了,别说了,反正我女儿的容颜你也看过了,她的声音你也听过了,今夜就与她成亲吧; 不过,老夫观你面相,男生女相,非富即贵,一旦入了朝廷,为那姓刘的皇帝效力,就算是封侯拜相也未可知也。 故而,老夫绝不许你离开我鬼谷半步,否则,打折你的狗腿!” 来了来了又来了,这些个读书人怎么回事啊,怎么一见面就要给人相面,搞得跟神棍似的,简直就离谱的不行啊…… 杨川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这位高人、有毛病吧? 见过他女儿的容颜、听过他女儿说话,便要与他女儿婚配? 而且,还是今夜就要办事? 还有,这位高人口中所说的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竟好像与老刘家的人不对付?莫非,他们都是朝廷重犯,为了躲避官府缉拿方才躲进这与世隔绝之地? “怎么,你不情愿?” 就在杨川心中一片茫然,实在不知如何应答时,眼前这位高人向前跨出一大步,须发皆张,双目如电,冷声道:“老夫好心将小女许配给你,你小子竟然不识抬举?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可就休怪老夫辣手无情,打死你这鬼头鬼脑的小贼!” 说话间,这高人再向前跨一大步,身上骨节“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犹如爆豆一般,听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杨川慌了,赶紧陪笑道:“好好好,我答应还不行么……”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莫欺少年瘦 杨川话音未落,只觉得脖子一紧,却是又被那‘高人’劈手捉住脖子,犹如提着一只瘦猴儿般大踏步的向一座茅舍阁楼走去。 ‘咣当’一声。 他被随手扔在简陋木塌上,硌得他一阵龇牙咧嘴,要不是实在打不过这老贼,他都想扑上去踢几脚……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生生死死,无外乎繁衍生息。” 那高人居高临下,满脸花白须发也看不清其脸上神情,但声音却分外的冷淡,继续说道:“本来呢,是要你们以天作被,大地为床,为我鬼谷传宗接代,方能通晓天地之消息、沾染万物之精微; 不过,我女儿生来体弱,受不得风霜寒露,只好便宜了你小子。” 说完这几句话,那老匹夫转身出门,转眼间便不知了去向。 杨川呆了好一阵子,伸出双手,在自己的脸颊上使劲搓揉几下,并摇了摇头,好让自己从懵逼状态清醒过来。 老头儿的这一番神操作,让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抑或是,他杨川的脑子出了问题,所思所想者,竟能如此不靠谱!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杨川让自己的心境平和舒缓下来,开始认真思量眼下这一场无异于闹剧的遭遇:‘这老匹夫什么来头?言语间,三次提到鬼谷二字,莫非是传说中的鬼谷子传人?’ ‘也不对!’ ‘鬼谷子何等神秘莫测,随随便便教出来几个学生,便将一座狗屁天下搅成一团烂泥,像什么苏秦、张仪、庞涓、孙膑,简直强悍的有些离谱。’ ‘甚至,就连留侯张良,据说都是人家的记名弟子呢。’ ‘这老匹夫的言语错漏百出、粗糙不堪,显然是水平有限,岂会与大名鼎鼎的鬼谷子有所关联?’ ‘还有,从这老匹夫的口音中,分明带着楚地口音,而他口中的‘女儿’,却偏生带着十分明显的天水、陇西一带的方言口音,又是什么意思?’ 杨川固执的认为,方言口音,在很多时候,要比所谓的‘官话’、‘雅言’要靠谱很多,在讯息不畅的汉帝国,其实能暴露不少东西呢。 更何况! 在上林苑这样一个皇家园林、狩猎场,就算此地乃秦岭余脉,山势险峻、人迹罕至,可是,在不远处便是羽林军的一处‘秘密训练基地’。 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彼此相距不过十几里,其中莫非有什么玄机? 杨川躺在木塌上,将鼻子凑在阁楼的木头上,慢慢的闻着,细细品咂、判断、推演,俊俏小脸上渐渐露出一抹十分古怪的笑意。 修筑阁楼的木头,应该以落叶松居多。 而且,根据其散发出来的松木清香,最多不过三年五载;也就是说,起码,他眼下所处的这一间阁楼,年份应该不超过五年? 凡事多看看、多想想、多琢磨琢磨,尽量少说话,这是一个好习惯。 因为这个好习惯,杨川在羌人、匈奴人的凌辱和折磨下,将那些害过他的人全部弄死,并让自己活了下来…… …… 就在杨川反复推敲、捉摸时,阁楼的门被推开了。 一名麻衣少女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只见她赤着双脚,脚腕上栓着两串野花编织的花环;再往上看,嗯,很长,很白,就十分的紧致; 继续往上。 就十分的饱满。 杨川不动声色的继续抬眼,一张傻不拉几、光溜溜、白花花的俊俏脸蛋上,两只眼睛纯净无暇,犹如两枚温润的宝石,直勾勾的瞅着自己。 杨川吓了一跳,双手抱胸:“你是谁?” 那麻衣少女很仔细的打量着杨川,两只眼睛里似乎有小火苗的燃烧,突然笑道:“咦,果然是个俊俏小郎君,喂,伱叫什么名字?” 杨川只觉得一阵心累。 这女子看着清丽俊俏,脱俗出尘,不料,却是一个傻姑…… “我叫杨川,”杨川笑眯眯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一愣,侧头想了想:“我叫小满。” 然后,两个人都没话说了。 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着,场面就很是尴尬。 就在这时,豹姐出现在门口,它探头向里面窥视两眼,好像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什么不适合的画面出现,这才走进来,先在麻衣少女的腿上蹭了蹭鼻子,然后,挨着杨川趴下了。 杨川伸手抚摩着豹姐肉丝顺滑的毛发,低声笑骂:“豹姐,看看你闹的这事……” “这肥猫是你饲养的?” 麻衣少女好奇的走过来蹲下,伸手捏住豹姐的嘴角,恶作剧似的往开撕扯开来,很认真的观察着、唠叨着:“怪不得你嘴里的气味不干净,原来,你这只肥猫跟了一个臭小子主人啊? 还不张开嘴! 姐姐给你洗漱一下牙齿,啧啧,看看你,牙缝里的肉丝都没有清理干净,这是不好的,会让你牙床上火疼痛,时间久了,你这肥猫啊,就没有牙齿去吃肉肉啦!” 说话间,麻衣少女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兽皮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却是一些针线包、小刀子、小钩子,让杨川都看呆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搞的她自己像个牙医似的…… 最让他郁闷的,却还是豹姐那厮,在麻衣少女的唠叨声中,竟一脸的逆来顺受,一张血盆大口被人家使劲扳开,露出一口尖利牙齿。 “你这主人怎么当的,看看,肥猫的牙缝里还有脏东西,你怎么都不知道清理?这样是不好的,不仅会让肥猫的口气臭臭的,还会让它牙疼。” 少女嘴上在数说杨川,手底下却也不闲着,捏起一个小小的金钩子开始清理,竟是十分的轻柔而娴熟,让豹姐舒坦的闭上了眼睛。 杨川心下惭愧,只好讪笑几声。 他其实经常用青盐水给豹姐漱口,并为它制作了好几个野猪鬃牙刷,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帮它刷牙、洗脸。 只不过,作为一名厨子,果然还是挺有局限的,愣是没想过为豹姐剔除牙缝里的肉丝…… “肥猫,是不是舒坦多了?” 很快的,麻衣少女帮豹姐剔完牙,一脸嫌弃的在它脑袋上捶了一拳头,笑骂道:“你这家伙还不服气?来,再张开,让姐姐帮你漱口。” 豹姐‘呜呜’的叫唤两声,老老实实的张大嘴巴。 麻衣少女一手揪住豹姐的上嘴唇,使劲往上拉扯着,另一只手捏了一小撮青盐,便将手塞入豹姐的大嘴里,很仔细的涂抹着。 瞅着那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塞在豹姐的血盆大口里,杨川只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以豹姐的咬合力,只需轻轻一下,傻姑的那只手啊,就不见了……’ 同时,更觉得这特娘的也太玄幻了。 杨川忍不住又搓了几下脸颊,看看自己是不是真在梦中。 “怎么,你也不曾洁牙、漱口?”清理完豹姐的大口,麻衣少女转头看向杨川,“过来,姐姐给你也清理一下臭嘴。” 杨川默默向后挪了挪屁股,讪笑道:“那个傻姑、咳咳,那个姑娘啊……” 麻衣少女很认真的纠正:“我叫小满。” 杨川赶紧点头,温言笑道:“小满姑娘啊,你看这个、呃,我是每天都会刷牙漱口的,就不烦劳姑娘您动手了。” 小满‘哼’了一声,清秀眉头微微一蹙:“还不张嘴!” 杨川:“……” 看看豹姐和两只沙雕干的好事! 本来,还以为是顺道寻到什么好东西了,结果,竟然将他给引入这样一个诡异之地,简直就…… “张嘴!”小满的一只小手,转眼间便伸到杨川的嘴边。 杨川猛的侧头,避开她的手,顺势一个翻滚,便向靠近门窗的一侧疾扑过去,自是已然想好了要溜之大吉。 不料,还不等他扑到窗口,他的一只脚腕却被小满抓住,猛的向一拉、一扯,杨川的整个身子便如一片破抹布,重重的甩在地上。 杨川的额头撞在木板上,登时便起了一个大包,不禁大怒:“你这小娘皮,下手这么黑啊?” “讨厌,谁让你想跑的!” 不等杨川翻身起来,小满的那张天真无邪的俏脸,就凑到他眼前一两尺处,看上去还挺生气的:“不就是给你清洗一下牙齿么,你躲躲闪闪的,真不像话。 看看,你连这只肥猫都不如,你说你羞不羞人啊? 来,张嘴,啊,乖……” 杨川脸上人畜无害,心下却早已咬牙切齿:‘麻蛋的,这野丫头果然是个憨憨,哪有强行给人清理牙齿的,简直神经病啊!’ 最让他郁闷的,却还是明显感觉到,正面交锋,他好像还有些弄不过人家…… “等等,我投降,”眼看着小满的一只小手伸过来,又要撕扯自己的嘴巴,杨川赶紧笑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总行了吧?” 小满轻轻摇头,很认真的说道:“不行,你这家伙不老实,目光闪烁、游离,分明就是想耍赖皮。” “上一次,我捉住一只白毛老猴子想给它漱口,它就是这样的目光,结果,你猜怎么了?” 杨川没好气的说道:“我猜?我猜它被你气死了!” “没有啊,它贼的很,看上去很生气,其实就想着逃走呢,”小满笑眯眯的说道,“所以,我只好将它给捆绑起来,每日漱口三五十遍,最后,那只老猴子被气哭了。 你叫杨川是吧?你说那老猴子可笑不可笑,一身的毛发都白了,竟然像小猴子那般哭哭啼啼的,笑死个人呢。” “来嘛,就一下……” 小满轻声说着话,声音软糯可人,两只小手却如同铁箍,不管三七二十一,死死的摁住杨川的两条胳膊,直接贴了上来。 杨川暗叹一口气,躺平了。 他觉得自己命不好,本来以为时来运转,该出现一位‘女主’,等他回到封地后,便可以作威作福,当一个霸道的土财主。 不料。 竟然遇上了一个强迫症患者,今后若果真与此女婚配,还不知有多少苦头等着他…… ……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 某峡谷深处,月色朦胧,药香弥漫,有鸟啼虫鸣,唧唧啾啾,大地一片悄如;豹姐软哒哒的趴在某座阁楼的门口,慵懒的如同一只肥硕大猫,一脸的坏笑。 阁楼里,黑咕隆咚的,伸手能摸见五指。 小满:“杨川。” 杨川:“嗯。” 小满:“小郎君。” 杨川:“嗯。” 小满:“你真厉害啊。” 杨川:“嗯。” 小满:“想不到你这瘦猴儿,力气如此之大,有好几次我都压不住你呢。” 杨川:“嗯。” 小满:“杨川,带我逃离此地!” 杨川:“嗯?!” 没有神神叨叨的说法,厨子保证,绝对不搞那些破玩意儿。 读者老爷放心好啦。 长安城新的主线剧情开始了,总得做点铺垫才好……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杀!杀! “杨川,带我逃离此地!” 小满一言既出,杨川莫名的心头一紧,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悄声问道:“为什么要逃走?外面不好玩,到处都是野兽,若无户籍,简直寸步难行呢。” 小满蜷缩着身子,半晌没吭声。 十几个呼吸后,她慢慢坐起身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被杨川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裳,两行清亮亮的泪水顺着脸颊蜿蜒流淌。 黑暗中,只见她目光黯淡,神情凄苦,看上去还真有些楚楚可怜…… 杨川躺着没动弹。 借着窗外朦胧光线,他一直都在仔细观察这野丫头的神情变化。 别人可不知道,也许是天赋秉异,也可能是他曾长年生活在黑暗环境下,杨川的一双眼睛啊,其实在漆黑一团时,差不多都能看清三五丈内的东西。 这个名叫‘小满’的女子,刚开始装傻充愣,看似天真无邪,实则狡黠无比,口上说着帮他漱口,实则将自己的整个身子贴上来,分明就是想要与他…… 哼,想的美! 若非杨川一贯的谨小慎微,且赫然发现此女在黑暗中贴过来时,嘴角出现的一抹嘲弄与讥讽,此刻恐怕已然落入人家的股沟之间、而无力自拔了。 此刻想想,还挺凶险呢。 于是,在杨川一番‘拼死挣扎’下,硬是没让她得手,反而将她自己累出好几身香汗…… …… “你,好自为之吧。” 小满低声说了一句话,便要起身离去,她的一只小手却被杨川紧紧捏住了。 “小满,来,躺下,”杨川悄声说道:“陪我说会儿话吧。” 小满迟疑片刻,手上使力,开始使劲挣扎。 漆黑一团的阁楼里,杨川半眯着双目,一边使劲将小满往自己身边拉扯,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当他看见此女脸上的羞恼之色,以及其眼角再一次涌出大颗大颗的清泪,他终于笑了,柔声说道:“小满,你本是陇西郡人氏,为何成了楚人的女儿?” 小满霍然转首。 只可惜,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杨川的神情,杨川却将她脸上的惊愕之色尽收眼底。 “还有,你为什么要逃离此地?”杨川使劲一拉扯。 小满的身子软软的撞入他怀中,浑身瑟瑟发抖,宛如一只受惊小鹿,目光中带着一股十分明显的忐忑与不安,忍不住便向窗外望去。 “放心,有豹姐守门,一般人靠近都会被察觉,”杨川悄声笑道,“那个又高又瘦的老头儿,到底是不是伱父亲?” 小满点点头,很快又使劲摇头,涩声道:“他们都是坏人!” “他们、都是坏人?”杨川一愣,随口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有多少?” 小满再一次瞅一眼阁楼的门、窗,这才压低声音:“我假装呆傻,他们对我不曾多加防备,所以,我曾有一次偷听过他们的密议,他们……他们是好几位诸侯王的人! 其中,那个瘦高个老怪物是淮南王刘安的人,那个老东西的武艺很高,经常出谷去捉人,或者送一些女子去长安城……” 杨川的心头,猛的一哆嗦:这个什么狗屁‘鬼谷’,还真是有问题啊? 眼下的汉帝国,说到底,匈奴人虽然是北方最大的祸害,时不时的南下劫掠、屠戮,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把随时剁下来的刀子; 而实际上,在杨川看来,汉帝国最大的威胁,或者说最让刘彻难受的,其实是那些大大小小、各怀鬼胎的刘姓诸侯王! 无他。 只因为那些熊玩意儿,各个都觉得自己是高祖皇帝刘邦的嫡亲血脉,再加上汉帝国的皇位继承向来比较混乱,又是后宫干政,又是外戚弄权;若让他们与各地豪门世族联合起来,再来一次‘七王之乱’,鬼知道会酿成什么后果呢! 杨川躺平在木塌之上,双目微闭,一只手轻轻抚摩着小满的胳膊,就像安抚豹姐那般,柔声道:“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话虽如此,可他的心里却是叫苦连天。 看样子,自己的行踪从一开始就被人给盯上,所以,如何顺利逃离此地,自然便成了当务之急。 这个名叫‘小满’的女子,到底有没有问题?如果是跟他杨川演一场欲擒故纵的戏份,带她离开此地……然后,给自己身边安插一枚钉子,这玩笑可就开大了。 当然,这种可能不大。 想想他一个小小的中更卿爵,无官无职,也没什么牛逼后台背景,应该不值得人家如此布局下套吧? 不对,若论身份背景,他杨川如今也算汉帝国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了。 其中最为关键的一层身份,便是平阳公主的干儿子、平阳侯曹襄的救命恩人、霍去病的好兄弟;此外,他还曾为羽林军调配过战马饲料、新式军粮、马蹄铁…… 杨川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小郎君,你是一个好人,”小满泫然欲泣,突然抱住杨川的脖子,两片湿润而清凉的嘴唇试探着贴了上来。 嗯,还挺忐忑的。 特娘的,同时呢,还挺让人心惊肉跳的! 杨川一把推开此女,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艰难说道:“不行,小满,你我尚未婚配,岂能行此禽兽不如之事?” “对不起小满,我、我这便想办法带你逃离此地!” 说着话,杨川一骨碌从木塌上爬起来,快手快脚的整理好自己的鹿皮袍子,并寻出一截羊毛绳子,代替之前二人在木塌上拼力搏斗时,不知被谁给扯断的裤腰带…… 然后,他便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口中低声道:“小满,你且在此等候,让我出去探探路!” 不料,他刚走出去几步,外面陡然响起一阵嘈杂,让他立刻停下脚步。 好像有人在大声嘶吼,喊打喊杀的,混杂着一些兵刃的碰撞响声;与此同时,一阵金鼓之声,有人阴恻恻的传令:“来啊,将这些大胆狂徒给我拿下!” 杨川听得仔细,这发号施令之人,赫然便是那又高又瘦的老头儿,听上去中气十足,却有不失威严萧杀,让杨川忍不住缩一缩脖子。 然后,他便从窗口一跃而出。 “小郎君,妾身等你……”小满哀切切的呼唤一声,便没了声息。 杨川脚下一顿,不由得心中苦笑:‘不得不说,这小娘皮的演技还挺高啊?幸好没有生在两千年后,要不然,哪里还有庆庆、怡怡、俐俐、冰冰们的一碗风骚饭……’ …… 杨川之所以急着出来,是因为他听到霍去病的怒吼了。 这个铁憨憨! 难道他没有发现自己留下的暗记?杨川的意思就很明确,就是要让霍去病他们在原地待命的,这怎么还一路追踪过来了? 要知道,这一路翻山越岭、攀岩过涧的,可是一点都不轻松啊。 至于小满此女的话,真真假假,杨川是一句都没信;相反的,其中牵扯到淮南王刘安等刘姓诸侯王的那些讯息,让他开始心神不宁。 他怎么就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杨川猫着腰,在花圃、药园和树林间悄然疾行,绕了一个大圈,出现在霍去病等人身后不远处的一堆乱石后面,小心翼翼的向外张望。 双方的战斗持续时间不长,但极为惨烈。 霍去病挡在最前方,暴喝连连,一根丈八马槊被他挥舞的‘呜呜’作响,将十几名麻衣赤足的汉子逼迫得连连后退,端的是威风凛凛,让杨川莫名的一阵心血滚涌。 只不过,这货看样子体力消耗过甚,脸上血迹斑斑,发髻散乱,情况有点不妙啊。 至于那二十一名羽林孤儿,有二三人已然被人打倒在地,躺在湿淋淋的草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其生死…… 杨川只瞧得一眼,便知道这一番厮杀,‘甲字号野战营’败局已定。 双方人数差不多,关键是麻衣汉子这边有那又高又瘦的老头儿,手中一把青锋短剑,随手一挥,便可将霍去病的马槊拨开,看上去就十分的轻松写意。 当然,就算他的‘单兵作战’能力的确强悍,可是,面对二十名羽林儿郎摆出的战斗队形时,却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这种战斗进行到最后,往往便会演化成消耗战,不仅考验彼此的体力、战斗力,更考验双方的战斗意志…… ‘对了,曹襄呢?’ 杨川心思电转,正要想办法采取一些行动,看看能不能制造一些混乱,也好给霍去病等人减轻压力,突然想起病秧子曹襄,忍不住一阵懊悔。 看看这事闹的! 要是曹襄那货被人给打死…… 就在此时,山谷深处突然冒起几股浓烟,紧接着,便有人狂奔出来,大声喝骂:“犹那小贼,你给耶耶我等着,看不剥了你的皮!” “狗东西,你给我站住!” 七八座阁楼前后起火,浓烟滚滚,十几名麻衣赤脚汉子大声咳嗽着奔出来,手提兵刃利器,嘴里头不干不净的叱骂不已,一起向西南方向的树林里追去。 杨川一阵愕然。 在树林里,抱头鼠窜、犹如一只受惊野兔者,不是曹襄,却又是何人! 只见那货东奔西窜,凭借其甚为灵活的身法,在茂密林木中间兜圈子,一边埋头狂奔,一边哈哈大笑着拉仇恨:“哈哈哈,来啊,孙儿们,来捉你耶耶啊。” “狗东西,竟然埋伏起来想害人,耶耶一把火烧了你们的狗窝……” 看一眼霍去病这边的战况,再望一眼被十几条汉子追逐、狼狈不堪的曹襄,杨川深吸一口气,只在一两个呼吸间便做出了选择。 “霍去病,你且抵挡一阵,我去搞事!” 杨川躲在树林里大声吼一嗓子,也不等霍去病等人回应,便如一条迅捷而凶狠的豹子,几个忽闪,便不见了踪影。 正在苦战的霍去病、羽林孤儿们,陡然听到杨川的声音,精神大振。 “儿郎们,保持攻防阵型,随着耶耶我冲锋陷阵!” “杀!杀!杀!” 霍去病暴喝一声,马槊横扫三下,将眼前十几条麻衣汉子逼退几步;然后,他猛的一个斜刺疾冲,向前跨出一大步的同时,手中马槊骤然刺出,正中一名麻衣汉子的大腿根。 啊—— 随着一声凄厉惨号,那麻衣汉子便被霍去病直接挑了起来,手腕一翻,将其重重砸向对面之敌。 “羽林儿郎,所向披靡!” “杀!杀!杀!” “羽林儿郎,战无不胜!” “杀!杀!杀!”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动则必杀之! 杨川在山谷边缘地带游走、观察,快速向山谷深处窜去,就连随后赶来的豹姐都快撵不上了。 茂密山林间,自有一片广阔天地。 这里,才是他的主战场! 故而,他第一个选择既不是上前去帮助霍去病,也不是去搭救曹襄。 而是,选择了搞事。 正面迎敌,休要说那又高又瘦的老头儿,便是那些麻衣汉子,他应该也招架不住人家的三拳两脚,更别说那些家伙可都是手持利刃呢…… …… 不得不说,这个名为‘鬼谷’的鬼地方,面积还挺大的,杨川兜了一个大圈子,花了足足一炷香工夫,方才来到最里头的那片竹木阁楼。 “来了多少羽林孤儿?” “二十三个。” “这一次怎么才送来二十三个?人太少了不好玩啊。” “嘿嘿,这次有三个刺儿头,那边传来讯息,下手的时候要黑一些。” “哈哈,好,那就等将他们全部生擒活拿后,给耶耶往死里玩。” “嘻嘻嘻……” 在一座十分气派的阁楼上,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调笑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足足有十个人,听上去心情都很不错。 杨川悄悄摸过去,蹲在一个阴暗角落里,侧耳倾听片刻,心中甚为疑惑。 看来,这个狗屁地方还真是不简单,竟敢对羽林军下黑手?简直不要命了,这分明、就是谋反大罪,是要被诛灭九族的! 杨川听了片刻,阁楼里的人,却不再谈论眼前之事,而是十分放肆的议论起长安城里的一些‘小道消息’,譬如,谁家的小娘皮最是俊俏,哪位侯爷的小妾与小厮有染。 总之,就很是无趣。 蹲守一会儿后,杨川正自思量如何下手,突然,‘咣当’一声,阁楼的大门被推开,随着一阵沉重脚步声,一名极为壮硕的汉子走了下来。 这汉子! 身高约莫九尺许,膀大腰圆自不待说,单就人家的一条凶神恶煞的胳膊,差不多就比杨川的小蛮腰还要粗壮二三分…… 杨川只觉得眼皮狂跳好几下,忍不住就想骂几句脏话。 这什么鬼地方,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怎么随便出来一个人都特娘的是大怪物?看来,还是不够谨慎呐。 这一回,他可算是让豹姐和两只沙雕给坑惨了! 那壮硕汉子走下阁楼,向不远处走了十几步,便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下撒尿,口中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嗓子:“那个煽风点火的小兔崽子钻进山林了,那个谁,侯老三,你去将他捉来。” “知道了知道了,连一个瘦猴儿都捉不住,丁老四他们都是吃屎货啊!” 随着一声应诺,阁楼上走下来一名容貌枯瘦的中年汉子,骂骂咧咧的向西南方向的那片树林走去。 看样子,这壮硕汉子还是一个小头目呢。 听着那汉子舒坦的放了一个屁,哼哼着打了一个冷战,向阁楼方向走来,杨川悄然摸出一把特制的小手弩,开始默数那汉子沉重至极的脚步声。 一; 二; 三、四、五、六……十一! 于是,就在那壮硕汉子一只脚踏上阁楼楼梯的木板时,杨川动手了。 他只是轻轻扬了一下手,‘叮’的一声轻响。 那壮硕汉子猛然顿下脚步,然后,伸手在空中抓摸着,就好像突然失明的人那般,脸上露出一抹极度恐惧的神情,慢慢张开了毛茸茸的大嘴。 这壮硕汉子似乎想说一句什么。 不过,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便软软的瘫倒在楼梯上,他脸上的肌肉迅速变得僵硬,那一抹极度惊恐的神情,也渐渐化为一声叹息。 最后,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丝奇怪的微笑。 ‘第一个!’ 杨川松了一口气,从藏身处一跃而出,紧贴着阁楼的墙壁,迅疾窜上阁楼,就蜷缩成一团蹲在门后三尺的位置,好整以暇的从身上掏出几样事物。 羊毛绳网,小手弩,火折子,一个鹿皮小袋子,一只酒囊,都是他轻易不曾示人的小玩意儿,有些东西,就连堂邑父、曹襄、霍去病都不曾见识过。 不动则已,动则必杀之。 这是杨川一贯的风格。 当他发现此间诡异,其实就已然起了杀机;尤其当他看到霍去病、曹襄和一众羽林儿郎拼死搏杀,生死未卜,他心中的那头恶魔,终于被成功唤醒。 管他什么狗屁淮南王刘安,也管他什么狗屁阴谋诡计,杨川下定决定,杀光此间所有人等再说! 就在此时,豹姐悄无声息出现了。 这货似乎也发现自己干了件蠢事,轻轻跃上阁楼,将它毛茸茸的脑袋蹭在杨川的腿上、屁股上,还使劲摇了摇尾巴…… 杨川被这货惹笑了。 他伸出一只手,在豹姐的脑袋上轻轻揉捏几下,给它下达了‘全力击杀’的命令。 豹姐侧头想了想,目光变得森冷起来,转身跃上栏杆,再一个飞跃,便下了阁楼,钻入一片草药苗木里不见了…… “姜老大出去撒尿,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莫不是去捉那个放火的小贼去了?” “不会的,姜老大天生神力,能徒手撕杀棕熊、虎豹豺狼,可脚力不行;更何况,他不是已经派侯三儿过去了么?” “不行,我得出去看一看,麻的,今天怎么回事儿,这眼皮子怎么跳的厉害,别阴沟里翻船出什么事……” 阁楼的门打开,一名肥硕妇人走出来,一眼便看见趴在楼梯上一动不动的壮硕汉子,不由得便要张口呼喊。 就在这时,杨川的第二箭射出去了。 ‘第二个!’ 那肥硕妇人向前扑出一大步,直接将阁楼的栏杆撞断,整个身子直挺挺的扑了下去。 ‘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暂叹息,那妇人便一头扎在花圃的泥土里,大半个头颅差不多都戳了进去。 然后,手脚抽抽几下,便不动弹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小手弩的羽箭上,自然要沾一些见血封喉的毒药,这没什么奇怪的;其实,之所有能有这般奇效,关键还是他瞄得很准,直接将羽箭钉进那妇人的后脑…… “发生何事?” “花夫人,出什么事了?” “快快快,好像出事了!” 登时,房内剩下的七个人大踏步的向门口走来,口中叽叽喳喳的呱噪不休,夹杂着兵刃撞击之声,显然是人人都拔出了刀剑之物。 杨川将身子向后挪了挪,腾出足够的空间,顺手将一张羊毛绳子编织的大网挂好,纵身一跃,向前扑了出去。 在他的身子经过门口时,手中弩箭再次射出,却正中一名中年汉子的面门。 ‘第三个!’ 啊—— 一声凄厉惨号骤然响起,那汉子脸上中了毒箭,仰面向后倒去,将其余几人撞得‘噔噔噔’退后好几步。 “有刺客!” “快快快,冲出去!” 剩下六人挥舞着手中兵刃,向门口疾冲过来,却被一张破网硬生生的拦住了去路,不由得焦躁起来,低声怒吼着去砍那张毫不起眼的破网子。 就在此时,杨川手中的弩箭再次发射;与此同时,他将一大包白花花的东西劈头盖脸的泼洒出去,里面六人中,其中四人立时捂住眼睛哀号起来。 啊,舒坦了。 生石灰泼洒到眼睛里,其中滋味儿,恐怕只有伤者自己才知道。 杨川一招得手,自然便是‘趁他病要他命’;趁着六人惊慌失措的瞬间,他打开酒囊,将里面的液体一股脑儿的泼洒在阁楼上。 再将一只小铜壶打开,将里面所装的黑色碎屑往液体上洒了少许。 可惜他还没有调制好‘硫磺、硝石、木炭’小神器,否则,根本就不用如此麻烦,还需要采用胡麻油加木炭碎屑的方式来‘杀人放火’…… 随着‘咔哒咔哒’几声脆响。 火花四溅,杨川手中小竹管的一端,燃起一小团猩红色火焰,却是他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的‘火折子’。 然后。 呼啦啦一阵响,竹木结构的阁楼,转眼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里面的六个人怒吼连连,开始向外硬闯,仗着他们的武艺高强,竟在转眼间就将一座阁楼撞了个七零八落。 杨川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火借风势,烈焰滔滔,浓烟滚滚,那六人中间,其中一人面门中了杨川的一支毒箭,早已奄奄一息,眼看着就要嗝屁了。 另外那五人中,有四人眼睛里被撒了生石灰,此刻的蛮横,无非是惊慌失措之下的徒劳挣扎,杨川都没有多加理会,而是拔出一把剔骨刀,冲向剩下的那个人。 这是一名中年汉子,奇怪的是,这货的脸上竟然光秃秃的,竟是一根胡须都没有。 而且,听他嘶吼的声音,似乎有点像公鸭嗓子…… 偷袭一个被浓烟熏坏眼睛的人,对杨川来说,基本没有什么难度,所以,当他一个前扑,顺手在这汉子咽喉上割了一刀后,突然觉得有些意外。 ‘第五个!’ ‘奇怪,怎么没有喉结?’ 难道是宫里出来的?崔九手下的叛徒,投靠了刘姓诸侯王?或者,这个鬼地方与后宫有勾连? 诸如此类的念头,在杨川脑海中一闪而过,根本就来不及细想,他便提刀扑向那四个被生石灰填了眼睛的腌臜货…… …… 于是,两炷香工夫过后。 另外,有好几座阁楼先后起火。 紧接着,在某一座刚刚燃起熊熊大火的阁楼里,几十名麻衣女子衣衫不整的逃出来,向某一座毫不起眼的阁楼狂奔而去,口中嘶声尖叫: “救命啊!” “公主、公主快走,那人是个疯子!” 正在与霍去病等羽林孤儿苦战的麻衣汉子们,脸色微变,发一声喊,齐齐向后退却十几步,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那高瘦老者。 那又高又瘦的老头儿,一张毛茸茸的逼脸,竟是变得铁青铁青,沉声喝令:“刀剑无情,全力进攻!” “如有必要,格杀勿论!” 好久不杀人,杨川的手法都有些生疏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闯下大祸了 次日一大早,巳时二刻。 一轮红日高悬天际,黑松岭一带,白雪皑皑,大地一片白茫茫;端的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灞河沿岸的莽莽雪原上,一行人蹒跚而行,即便是身上鲜明锃亮的铁甲、铁盔上红艳艳的野鸡羽毛、以及那一条条猩红色的大氅,都遮掩不住他们满脸的疲惫与狼狈。 这一夜的暴风雪,来得急,下得猛,天明时分却又霍然开朗,露出一轮硕大的红日。 听上去还挺有点诗情画意的,可对于这一支徒步负重、奔袭五十余里的羽林军来说,却无疑是雪上加霜,令他们吃尽了苦头。 即便是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校尉大人公孙敖,也早已饥渴难耐、困倦至极,恨不得直接扑倒在雪地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 “公孙校尉,为何姗姗来迟啊?” 黑松岭某峡谷的入口处,崔九老贼一袭麻衣站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拢在袖中,似笑非笑的瞅着公孙敖:“甲字号野战营的二十四人,可是在丑时三刻便到了。” 公孙敖怒气难消,破口大骂道:“大长门您还说呢,那帮小兔崽子,竟敢在野战训练时投机取巧,制作了十几个狗屁玩意儿鹿拉雪橇车! 简直岂有此理! 哎呀呀,真是气煞我也,等一会儿见到那帮兔崽子,看我不剥了他们的皮!” 公孙敖怒不可遏的咒骂一阵,发现崔九始终似笑非笑的瞅着自己,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道:“大长门,崔九老爷子,您就说一句公道话,您说那帮兔崽子是不是该罚?” 崔九不置可否的问道:“公孙校尉,黑松岭的训练事项,可曾安排妥当?” 公孙敖点头道:“昨日已令人快马加鞭传下军令,等我抵达后,即可开展第一项训练。” “哦,既然公孙校尉已然做好安排……如此甚好。” 崔九老贼嘿然一笑,转身向远处一片密林走去,随口说道:“对了,陛下让我转告公孙校尉,刀剑无情,略微有些损伤也是应该的,不必太过苛责。” 眼瞅着崔九渐行渐远,终于没入林中在不可见,公孙敖有些气闷。 他堂堂一个校尉,身经百战,不过是训练一帮黄口小儿罢了,皇帝怎么总喜欢指手画脚的……简直就、嗯,简直就英明神武也! “校尉大人,军士们困乏至极,其中二三十人在途中摔伤,要不要歇一口气了再走?” 这时,一名羽林郎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躬身说道:“还有,将士们问询,能不能吃一口锅盔、喝几口清水?” 公孙敖舔一舔干裂的嘴唇,怪眼圆睁,怒斥道:“都已经延误时机了,还吃个屁的锅盔、喝个屁的清水!” “告诉他们,实在打熬不住,吞几口积雪解解渴就行了。” 那名羽林郎迟疑一下,躬身应诺一声,便向其他羽林儿郎传达校尉大人的军令去了。 公孙敖其实也早已饥渴难耐,可军令如山,他作为主将,岂能自食其言? 于是,他趁着军士们不注意,顺手抓了一大团积雪塞入口中,却一不小心让满口的牙齿一阵酸爽剧痛,差点流出两颗泪水…… …… 与此同时,某山谷的一座阁楼前,炉火纯青,肉香四溢。 三个临时砌筑的炉灶,就十分的考究。 其中一个,呈长条形状,约莫八尺长、一尺半宽,里面燃烧的是上品的木炭,上面一溜齐的,架着二三十个铁条架子,自然便是烧烤炉; 另外一个炉灶上,架着一口大铜鼎,热气腾腾,肉香四溢,却是炖了两只山羊、十只野鸡、三只兔子,里面还撒了不少花花草草,却是杨川直接在谷中药园里寻到的几味滋补大药。 这大冷天的,又是与人斗智,还要与人斗力,杀了三十九人,生擒十五人,累了好几身臭汗,也该补补了。 至于另外一个炉灶上,却熬着一大锅小米稀饭,给里面丢十几枚大枣,加几根当归、党参,调一点蜂蜜,便能把人馋哭呢。 杨川、霍去病、曹襄、以及那二十一名羽林孤儿,自然不会哭,作为胜利者一方,他们的心情就很是舒畅。 哭的是别人。 严格来说,是一群小妇人。 其中,哭的最伤心的,便是那个名叫“小满”的麻衣少女,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堪比两颗水蜜桃,口中还不依不饶的咒骂个不休: “杨川小贼,你给我等着,看看我不打死你个负心汉!” “杨川,你还不给我松绑,伱难道忘了昨夜的风情了?” “杨川小贼,你个狗贼,你不得好死,你的良心难道让狗吃了?你的心肠怎的如此之硬,你…你这小贼不是人!” “杨川,姐姐求求你了,当我下来吧,我的手脚都被你弄疼了……呜呜呜。” “……” 杨川一边忙着做饭、调汤,一边与霍去病、曹襄说笑,哪里顾得上理会? “去病,来,喝几口肉汤补补身子,昨夜一战,你出力最多,应该吃好喝足了美美的睡上一觉。” “曹襄啊,没想到你小子挺能跑的,十几个壮汉都没追上,啧啧,赶紧吃几块羊肉压压惊。” 霍去病闷头大吃大喝,听得那少女的哭骂,只觉得一阵厌烦,瓮声骂道:“杨川,你能不能让她闭嘴,吵死了!” 杨川哈哈大笑:“没事,她声音好听,柔婉迷离,软糯可人,我很是喜欢,就让她多哭一会儿好了。” 霍去病哼了一声,端着一大盆肉汤往远处走了十几步,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骂谁。 曹襄的脸色却有点不对劲。 这货手中端着一盆鲜美肉汤慢慢喝着,两只眼睛却时不时的瞄一眼那麻衣少女,好几次欲言又止,一脸的贼相。 “怎么,看上那小娘皮了,”杨川发现曹襄脸色不对,低声调笑,“别动歪心思了,那小娘皮诡计多端,下手黑的很,又抓又咬又踢的,小半个时辰差点把本公子都给办了。 对了,那小娘皮还喜欢掐人,奶凶奶凶的,你这家伙扛不住她折腾。” 说话间,杨川掀开鹿皮袍子,露出他干瘦干瘦的腰背,龇牙咧嘴的骂道:“瞧瞧,这都是那小娘皮干的好事,抱住我就是一顿乱咬乱抓乱掐,疼死个人。” 曹襄迟疑好一阵子,终于悄声说道:“杨川,我怎么觉得……咱们几个人闯下大祸了?” 杨川一愣,随口问道:“闯下什么大祸了?” “你真的以为这山谷里的人,都是各地诸侯王的人?” 曹襄反问一句,继续说道:“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之前大战时,这些人刚开始其实都不曾下死手,而是只想活捉我们这些人?” 杨川愣住了。 仔细想想,特娘的好像还真是如此! “曹襄,说说你的想法,”杨川揽着曹襄的肩膀,向远处走了十几步,“让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生奇怪呢……” 曹襄回头,再一次瞟了一眼那麻衣少女,忧心忡忡的说道:“在你疯狂杀人时,阁楼里那一群小妇人逃窜出来,口中喊了几声公主……” 窝草! 杨川吓了一大跳,猛的揽住曹襄瘦不拉几的肩膀,低声骂道:“曹襄,你这厮别吓我!” 曹襄叹一口气:“我怎么看着那小泼妇像一个人呢…” 杨川有些紧张的问道:“谁?” 被审核了一章,先把这一章发出来,大家先睹为快吧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我老曹只扶你…… 听着阁楼上的异动,大家都呆住了。 尤其是霍去病,使劲皱着两条刚刚发育的眉毛,甚为疑惑的问道:“曹襄,阁楼上什么声音?他二人在干嘛?不会出事吧?” 曹襄嘿嘿笑道:“肯定会出事啊。” “霍去病、不对,妹夫啊,你想想啊,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勾勾搭搭、捏捏揉揉、眉来眼去……嗯,反正就很厉害啊!” 霍去病挠一挠后脑勺,颇为不解。 二十一名羽林孤儿侧耳倾听,一个个挤眉弄眼的,神色古怪,俨然一副‘这种事情咱就懂’的样子,让霍去病更加恼怒。 “你们懂个屁!” “还不给耶耶好好干活去!” 霍去病叱骂几句,使劲摇一摇头,提着一根马槊来到一片药园边,愤愤不平的往地上啐一口唾沫:“呸,臭不要脸!” 就在这时,‘嘭嘭嘭’又一阵巨大声响传出阁楼,似乎还夹杂着几声十分痛楚的闷哼。 ‘嘭’的一声。 阁楼的窗户被撞开,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赤着上半身的杨川探出半个身子,只喊了一声“去病儿救我”,便被‘小满姑娘’一把扯了进去。 嘭的一声响,窗户被关上了。 阁楼上,又传来一阵嘭嘭嘭、啪啪啪的击打声,似乎拳拳到肉,夹杂着杨川的怒吼声与喘息声。 霍去病愕然转首,提着马槊便要冲上阁楼去就杨川,却被曹襄挡住。 这货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人家小两口子在玩耍,你掺和个屁!” 霍去病呆了呆,没好气的骂道:“伱没看杨川都被人揍成猪头了,还不赶紧上去救人!” 曹襄嘿嘿一笑,突然压低声音,十分猥琐的说道:“妹夫啊,你信不信等会儿扑出来的会是小满姑娘?” 霍去病使劲摇头,愣是不信。 曹襄懒得理会这愣头青,干脆在阁楼的楼梯上一屁股坐下来,吆喝一声:“那个谁谁谁,给本侯端一碗红枣小米稀饭,啧啧,过瘾,过瘾呐!” 如此这般,阁楼上的动静时而剧烈,时而舒缓,配合杨川、小满姑娘的那点小声音,竟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嘭! 阁楼的窗户再一次被猛烈撞开,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满脸满嘴都是血污的小满姑娘探出半个身子,使劲挣扎哀号:“救命啊!” 然后,她便被杨川一把扯了进去, 这一次,霍去病和羽林孤儿们高兴了,那些瑟瑟发抖的小妇人们却傻眼了,一个个脸色煞白,犹如大祸临头那般,目光哀切的望向曹襄、霍去病二人。 其中一名小妇人壮着胆子站起来,规规矩矩的走到曹襄面前哀告:“请将军上去劝解一二,若是公主……若是公主出事,我们都会被夷灭三族。” 曹襄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哈哈笑道:“没事没事,人家小两口子在上面玩耍呢,你们就别添乱子了……” …… 于是,又大半时辰后。 眼看着日影偏西,‘小满姑娘’曾经有五次撞开窗户,大声求救,整个人看上去就十分的凄惨,一张脸啊,都肿得不像样子了。 只可惜,有曹襄在楼梯口把守,谁也不敢上去劝解。 终于,阁楼的窗户再一次被推开,这一次出现的,却是满头大汗、却十分平淡的杨川。 只见他赤着上身,露出那一身可怖的伤痕,伸手理一理耳边略显凌乱的发丝,轻咳一声,淡然吩咐:“给本公子梳头。” 小满姑娘挣扎着爬起来,低眉垂眼的‘嗯’了一声,柔声道:“小郎君,妾身这便给你梳头。” “对了小郎君,要不要妾身给你画眉?” “想梳就梳,不梳滚蛋!”杨川甚为不悦的骂一句,便要从窗口一跃而出,却被小满一把扯住。 “小郎君,妾身这便给你梳头,这便给你梳头,”小满姑娘一脸羞怯……好吧,一张脸都肿得没眼看了。 “来嘛,别生气……” …… 瞅着阁楼上的这一幕,不要说霍去病懵逼了。 就连曹襄也是一脸震惊,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方才猛的一拍霍去病的大腿根儿:“窝草!” 霍去病疼的一声闷哼,一脚便将曹襄踢得滚出去七八步,怒道:“曹襄,你狗日的打我干什么!” 曹襄也不生气,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阁楼上的杨川哈哈大笑:“好好好,杨川啊杨川,长安城的风月场、烟花巷子里,本侯谁都不扶,就特娘的服你!” 杨川微微点头,一把拨开柔情似水的小满姑娘,没好气的骂道:“笨蛋,连个头都不会梳!” 说话间,他好整以暇的穿好鹿皮袍子,从窗口一跃而出,伸手扶住松木栏杆,极目远眺:“经过本公子一番严刑拷打,小满姑娘、嗯,她招了。” ‘小满姑娘’也想从窗户里出来。 结果,被杨川冷冷的瞪一眼,赶紧低眉垂眼的说道:“妾身错了,妾身应该走大门才对……” …… 直到晌午时分,公孙敖方才领着一众羽林儿郎赶到‘鬼谷’,每一个人差不多连滚带爬,就差丢盔卸甲了。 “呼,终于到了。” 公孙敖站在山谷入口处,用一根鞭子指着里面,呵呵笑道:“等会儿进入谷中,儿郎们即可饱餐战饭了。” “校尉大人,曹襄、霍去病等人也在谷中?”身边一名羽林郎问道。 “咱们一路追踪过来,他们应该是误打误撞进入此山谷,”公孙敖哈哈大笑,得意的骂道:“本来呢,这是给他们准备的第二道菜,结果,他们先跑进来吃了; 那就怪不得某家心狠手辣了,哈哈哈。” 那羽林郎缩一缩脖子,嘿嘿笑道:“以鬼谷那帮人的手段,还不让他们脱几层皮?” “脱几层皮?嘿嘿,”公孙敖嘿然冷笑,用鞭子抽打地面,悠然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如今的鬼谷大有不同,大有不同啊,哈哈。” “传我将令,进入山谷以后,先饱饱的吃上一顿,美美的睡上一觉,明天一大早呢,咱们再去看那帮小兔崽子的热闹吧。” 众羽林儿郎登时爆发一阵欢呼。 终于能吃一口饭食、睡一个好觉了! 本来,他们完全可以骑马过来,反正就是训练新兵蛋子,可是公孙敖却非要身先士卒、以身作则,想着早早抵达黑松岭后以逸待劳,好好的羞辱一番曹襄、霍去病等人。 不料,一夜暴风雪,让大家吃尽了苦头。 尤其可恨的,却还是曹襄、霍去病、杨川等‘甲字号野战营’的兔崽子们,竟然误打误撞的进了‘鬼谷’,害得众人又是攀岩、又是越涧,差点都熬不出头了。 这下好了。 等吃饱了肚子,美美的睡上一觉,就可以好好欣赏一番,鬼谷里的那些老怪物如何折磨、打熬新兵蛋子吧! 想想就过瘾啊…… 就在公孙敖承诺,可以让众将士饱食一顿、美美睡上一觉后,即可‘观赏’甲字号野战营的小兔崽子们的狼狈样子时。 山谷深处,蓦然升起一团浓烟。 那浓烟黑乎乎的,夹杂着一些火星子,在湿润温暖的空气中翻滚着、挣扎着,似乎有无尽的委屈想要诉说,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一时间,众人都看呆了。 “火、鬼谷起火了!”一名羽林郎快步奔到公孙敖身边,“校尉大人,鬼谷起火了!” 公孙敖‘啪’的就是一鞭子抽过去,斥道:“本将又没瞎,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那羽林郎一脸委屈,赶紧退下。 公孙敖远远的望着那一股子浓烟,眉头微皱,喝令一声“走”,便大踏步的向山谷深处走去…… …… 于是,一炷香工夫后。 当一行人赶到山谷深处时,赫然发现,浓烟升腾处,竟是杨川、曹襄、霍去病等羽林孤儿架起一大堆松木,上面胡乱丢了数十具尸身,此刻看去,已然面目不可辨认。 只看得一眼,公孙敖就呆住了。 这些人、可不就是鬼谷里的那些‘老怪物’么? 其中有宫中高手,有江湖异人,有靠山妇,有皇帝亲随郎官……让公孙敖心惊肉跳的,却还是那位满月公主啊! 她的尸身,莫非、也在其中? 若果真如此,莫要说曹襄、霍去病、杨川这些小兔崽子要吃不了兜着走,便是他公孙敖,恐怕也会大祸临头…… 公孙敖脸色铁青,缓缓向前踏出几步,提着鞭子的手紧紧攥起来,骨节隐隐发白,爆发出几声‘叭叭’脆响;他的两鬓部位,猛烈跳动不已。 看得出来,这位公孙校尉已然怒不可遏,沉声喝道:“谁干的?” “曹襄,霍去病,杨川,还有你们这些兔崽子,还不给耶耶我跪下!” 杨川等人赶紧上前,躬身道:“见过校尉大人!” “跪下!” 公孙敖暴喝一声,‘啪’的一鞭子,重重抽在杨川的头脸之上,登时便出现一道可怕的伤口,鲜血淋漓,转眼间便湿了鹿皮袍子的前襟。 杨川却神色平淡,对自己头脸上的伤痕浑不理会,不卑不亢的拱手道:“公孙校尉,这是何意?” “这是何意?哈哈哈,这是何意!”公孙敖面无表情的哈哈笑了几声,“你们干的好事!” “哇呀呀呀,气煞我也!” 怒吼声中,公孙敖的鞭子又要抽下去,曹襄却不动声色的站在杨川前面,似笑非笑的说道:“来,抽我,来啊,抽我嘛。” 公孙敖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平阳侯,闯下此等滔天大祸,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滚开!” 曹襄哈哈大笑,突然变脸,冷声道:“公孙敖,你里通国外,图谋不轨,身为羽林军主将,竟然与各地诸侯王勾勾搭搭; 怎么,这便要杀人灭口了?” 公孙敖大怒,猛的挥动鞭子,便要在曹襄头脸上抽下去。 霍去病手持丈八马槊,向前跨出一大步,挡在曹襄、杨川二人身前,冷冷的盯着公孙敖:“公孙校尉,我等击杀一众居心叵测的反贼,校尉大人为何不问青红皂白,鞭笞我等?” 公孙敖怒极而笑,怪眼圆睁,喝令一声:“来啊,将他们尽数拿下!”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陛下、这是何意? 听得公孙敖喝令,近百名羽林军轰然应诺,手持兵刃便要上前拿人。 霍去病脸色阴沉,也是一声令下:“甲字号野战营听令,羽林孤儿膝下有黄金,上跪苍天、君父,岂能无错而受辱!” 紧接着,他冷声质问:“公孙校尉不问青红皂白,鞭笞杨川,尚未查清事情原委便要拿人,恐怕有失公允吧?” 一时间,众羽林军都呆住了。 尤其是跟随公孙敖一起来的那近百人,本来对曹襄的胡说八道一句都没信,可在此刻,看着霍去病正气凛然的模样,不由得心下狐疑,忍不住向公孙敖偷眼看去。 公孙敖大怒若狂,拔剑在手,大踏步的向前,吼道:“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自己闯下滔天大祸还不自知,还敢给耶耶我龇牙? 来来来,听说你霍去病少年天骄,神勇无敌,就让耶耶我掂量掂量,你狗日的到底有个几斤几两!” 霍去病挥动丈八马槊,先将杨川、曹襄二人向后拨出七八步,拉开架势,冷笑不止:“我霍去病有几斤几两,关伱公孙敖屁事!” 公孙敖怒极而笑,大踏步疾冲上前,‘刷’的便是一剑刺出,直奔霍去病咽喉而来。 “去病小心!”杨川、曹襄齐声喝道。 霍去病哈哈长笑,向后猛然退出半步,一个马步侧翻,也不躲避公孙敖的那一剑,手中马槊骤然斜刺而出,却是一招两败俱伤的打法。 俗话说的好,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这二人一高一低、一壮一弱、一老一少,手中兵刃也是一长一短,恰好形成鲜明对比,让观战众人一阵心惊肉跳,每一个人手心里,自然而然的便捏出了两把冷汗。 “来的好!” 公孙敖侧身避开霍去病的一招‘毒龙刺’,手中青锋剑随手格挡一下,再顺势一甩,霍去病便不由自主的一个踉跄向前扑出两步。 公孙敖阴沉着脸,刷刷刷就是三剑。 霍去病侧身翻滚倒地,险之又险的避开公孙敖的三剑劈刺,手中马槊横扫而过;同时,还不待招式使老,手腕一翻,变扫为挑,直戳公孙敖的胸腹处…… …… 劈砍刺戳,横扫格挡,有来有往。 转眼间,公孙敖、霍去病二人便交手三五十个回合,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嗯,就是一时半会的,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过,从体力上来说,终究还是公孙敖大占上风。 即便如此,公孙敖却早已觉得面上无光,堂堂校尉大人,三招两式不能拿下麾下将士,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于是,他便想使出杀手锏…… “叮叮当当的,本宫还以为来了几个铁匠呢,却原来是在打架斗殴啊?”便在此时,一身宫装的‘小满姑娘’走下阁楼,只瞥了两眼,便没了兴致。 只见她。 嗯,脸上的青紫肿块就甚为典雅、高贵,要不是在之前的‘严刑拷打’时,让杨川揪掉头发好几绺,露出几片白生生的头皮,她那如云发髻倒也尽显皇家尊贵。 她对自己满是淤青伤痕的容颜浑不在意,只是满眼关切的看向杨川,却发现他满脸都是血,一道鞭伤赫然刺目。 “小郎君!” 小满姑娘脸色大变,三步并做两步的疾奔过来,脸上痛惜怜爱之色就十分的明显:“谁干的?谁用鞭子抽打我家小郎君的?啊? 是不是你?还有你?” 不少羽林孤儿默默看向公孙敖,却硬是没敢吭声。 只有曹襄却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哈哈大笑,指着公孙敖怪叫:“哎呀呀,小满姑娘,你家杨川小郎君被人欺负啦。 瞧见没,就那位公孙敖公孙大爷,一鞭子抽下来,你家小郎君直接就被抽哭了。 婶可忍叔不可忍,啧啧,杨川小郎君,你这俊俏小脸都被人一鞭子抽破了,就连本侯看着都好心疼啊……” 小满姑娘大怒,却还不忘柔声对着杨川说一句:“小郎君且忍忍,回头妾身给你敷药……” 此女顺手接过曹襄暗戳戳递过来的一把佩剑,柳眉倒竖,大踏步的奔到场中,扑上去对着公孙敖就是一顿乱剁乱戳,浑然不顾刀剑无情,口中厉声喝问: “公孙敖,谁让你用鞭子抽打我家小郎君了?你不说话是吧?好,我剁死你个老贼!” 正在与霍去病厮杀缠斗的公孙敖,陡然看见此女,大喜之下却又大吃一惊,却实在是她的那张脸……哪个狗贼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如此狠心,将堂堂大汉公主给揍成了猪头? 在这一个愣神间。 公孙敖一时疏忽,差点就被霍去病一马槊戳在小腹处,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避开霍去病的一记横扫,随手格挡开小满姑娘的一通乱砍,猛的向后退出七八步,叱骂道:“霍去病,你狗日的先等等,回头耶耶再教训你!” 霍去病收住马槊,盯着老贼哂笑不已,却是一脸的不服,并往地上使劲唾了一口口水:“呸!” 这边公孙敖刚刚站定脚跟,小满姑娘却疯了似的扑上来,挥舞手中宝剑,犹如泼妇打架斗殴那般不依不饶的乱砍不已,口中娇斥连连:“公孙老贼,让你鞭打杨川小郎君,让你鞭打杨川小郎君!” “老娘今天跟你拼啦!” 公孙敖无奈之下,只好随手格挡,口中叫屈不已:“公主息怒,请容末将分说一二……” 小满姑娘哪里听得进去,一把剑被她挥舞的‘呜呜’作响,简直就当成一把菜刀乱砍乱剁,根本就没有什么章法。 公孙敖连连退避,口中还在关切的询问:“公主您受伤了?快快告诉末将,是哪个狗贼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不料,听闻此言,小满姑娘更增几分恼怒,厉声叱骂:“谁胆大妄为了?啊?谁胆大妄为了?本宫剁死你个老贼!” “剁死你!剁死你!剁死你!” 公孙敖心中一阵叫苦不迭,即便他随手即可将她打倒,偏生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连连后退,随手格挡她的‘王八剑法’,一时间就很是狼狈。 众人都看呆了。 尤其是曹襄,更是瞪大了双眼,口中啧啧称奇:“啧啧啧,到底是姓刘的种,杨川你看,这一股子泼辣劲儿,是不是比母亲还要厉害啊?” 杨川默默擦拭着脸上的血污,神色淡然,恍若眼前这一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随口道:“是么?” 曹襄瞅一眼杨川,低声道:“公孙敖是我舅舅十分喜欢的一名悍将,颇有战功,你可别动什么心思……” 杨川抬头,瞅着场中公孙敖被小满姑娘追着乱砍,温言笑道:“我一个小小羽林郎,何德何能,敢与校尉大人扳手腕? 曹襄,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我困倦得很,先去睡一会儿。” 言毕,他头也不回的上了阁楼,‘咣当’一声关上门,果然倒在木塌上呼呼大睡,转眼间便鼾声大作…… …… 当天晚上,公孙敖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城,在未央宫求见了刘彻。 “这么说,霍去病能与你交手三五十个回合而不曾落败?” “满月儿的伤势严重不?要不要让太医赶过去救治?此事须严格保密,切莫让她母亲知晓,记下了?” “哈哈哈,曹襄这小子一贯顽劣,回头朕在他屁股上踢几脚,狠狠的抽上几鞭子,好给公孙校尉消消气、解解恨。” “至于鬼谷之事,就算了吧。” “那些为国捐躯者,就当成战死上报,朕让内府那边厚厚赏赐其家人也就是了。” “……” 听着皇帝轻描淡写、不痛不痒的一番话,公孙敖憋了一肚子的恶气,几次想说话,却是硬生生的都没插上话。 之前的禀告就很清楚,皇帝为何避重就轻,闭口不说重点呢? 好不容易等到刘彻说的口干舌燥,端了一碗酒浅饮一口,公孙敖赶紧说道:“陛下,十三级中更卿爵、秩比三百石羽林郎杨川,带头闹事,虐杀陛下恩养的江湖高手,动手殴打满月公主,还唆使霍去病、曹襄二人违抗军令,实在是罪大恶……” 公孙敖正说的起劲,突然,刘彻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响亮的哈欠:“哎呀,朕今日在上林苑追逐一只白鹿三个多时辰,差点将一身骨头给抖散架了。 公孙校尉,这样吧,有事咱回头再说,朕要先去歇息了。” 言毕,刘彻站起身来,向后面暖阁走去。 公孙敖心下恼怒,语气自然而然的便有些生硬,朗声说道:“陛下,杨川小贼目无国法,蔑视军纪,犯下此等滔天大罪,便须……” 刘彻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便须如何?” 公孙敖深吸一口气,道:“便须将其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刘彻沉吟几声,颇有深意的瞅着公孙敖,半晌不语。 未央宫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沉闷起来。 公孙敖被皇帝盯得有些发毛,讷讷道:“陛下,那杨川小贼心怀叵测,图谋不轨,此次戕害鬼谷诸高手,莫不是与各地诸侯王有所牵涉……” 刘彻终于笑了。 他侧头看向大殿一侧,笑问一句:“大长门睡得可还舒坦?” 靠坐在一根巨大柱子上打盹的崔九赶紧起身,躬身道:“禀告陛下,刚刚睡着,尚未梦见周公便被陛下给唤醒了。” 刘彻笑骂一句,指着公孙敖说道:“那个鬼谷之事,朕只管支付钱粮金帛,具体事宜可是你二人操持的,现在出了这一摊子烂事,你们商量着去办就行了。” “对了崔九,明日一大早,你调配一些活血化瘀的伤药给我的满月儿送去,再将杨川小贼狠狠的打上一顿,替她出一口恶气。” “简直不像话,竟敢殴打朕的女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刘彻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三两步便进了暖阁。 崔九装模作样的拱拱手:“是,陛下。” 公孙敖却有些愕然,一把扯住崔九的衣袖,怒道:“大长门,陛下、这是何意?”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准打脸啊 “陛下何意?” 崔九双手拢于袖中,老神在在的瞅着公孙敖,颇为冷淡的说道:“听说公孙校尉与谷中主事公孙离是本家?” 公孙敖勃然大怒,冷笑道:“大长门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说,你要那一群小兔崽子将我公孙敖也一并戕害? 某家知道,霍去病是你崔九老贼的弟子,你自会偏袒与他,这本就无可厚非,可是大长门,鬼谷是陛下亲手创设……” 公孙敖还要继续往下说,崔九却从袖中取出几卷丝帛递给他:“公孙校尉,看看伱那位本家兄长的好本事。” 公孙敖疑惑的接过丝帛,随手翻看几眼,登时便脸色大变,涩声道:“大长门…此事当真?” 崔九突然叹一口气,道:“公孙离武功高绝,为人也还仗义,只不过,这人啊,有时候太过仗义了,可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他与淮南王刘安的女儿,也就是咱们的那位刘陵翁主,相交匪浅,他家中的七百倾良田、三千二百五十四名仆役,也都是那位刘陵翁主馈赠,公孙校尉,你可知晓?” 公孙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骂道:“公孙离那畜生,竟敢泄露我羽林军新式军粮的配方!” 崔九嘿然笑道:“区区一份锅盔的烹制手法,泄露出去也就算了,反正迟早都要将麦子的吃法推行天下,让百姓人家多一份绝佳吃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公孙校尉,你那位堂兄泄露出去的,可不仅仅是军粮啊。” 这一下,公孙敖彻底愣住了:“难道还有?” 崔九伸出两根手指,在公孙敖手中的一叠丝帛中间抽出最下面的一片:“瞧瞧,这便是你那位堂兄写给刘陵翁主的密信,其中提到战马饲料配方,这可是连你公孙敖都不知道的绝密吧……” …… 杨川睡了足足八个时辰方才幽幽醒转,半睡半醒中,他没有睁眼,而是习惯性的伸出手去,想抚摩几下豹姐柔顺毛发。 这个习惯不好,可没办法啊,豹姐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整个就一八爪鱼,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雪山之王”的样子! 而且,豹姐的睡相也不太好,时不时的,还会迷迷瞪瞪的用它肉乎乎的爪子蹭一蹭他的脸…… 结果,入手温软。 杨川吃了一惊,这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猛的翻身坐起来,却将一个臭不要脸的人形妖精掀翻在一旁。 “刘满,你想干嘛!” 杨川赶紧掀开被子,低头检查一下,暗松了一口气,没好气的骂道:“谁让你进来的?豹姐呢? 你一个妇道人家,看看你这睡姿,看看你这睡相,简直就…嗯,简直就臭不要脸!” “小郎君,醒啦?” 刘满被杨川掀翻,也不生气,而是伸出两条胳膊,想要再一次上来:“你才睡了八个时辰,来,再迷瞪一个回笼觉。” 杨川一把拨开她的爪子,骂一句“想得美”,便直接跳下木榻,开始刷牙洗脸。 刘满软哒哒的趴在榻上,吃吃笑道:“杨川,你说怪不怪,本宫…咳咳,妾身怎么就觉着,你漱口洗脸的样子都如此好看呢?” 杨川含着一口淡盐水,仰着脖子,“啊哈哈”的漱了漱喉咙,随口吐在一个木桶里,随口道:“老子跑路的姿势更帅。” 刘满愣了一下:“帅?帅是什么意思?” 杨川懒得理会这个刁蛮公主,往一只十分考究的鎏金铜盆里舀了两瓢清水,便开始洗脸。 他头脸上的鞭伤很重,从鬓角一直到下巴,裂开一道指头宽的口子,如今虽说已经结疤,但依然青紫外翻,导致半边脸都肿起来了,应该会很疼。 他却似乎混不在乎。 伤口不能见生水,要不然容易引起感染,杨川才不会去触那个霉头,故而,他只是捞了一把清水,将没有受伤的半边脸胡乱洗了洗。 “小郎君,你的伤口疼的厉害吗?”刘满柔声问道。 “不疼啊,舒服的很,”杨川一把推开窗户,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舒坦的想尿尿,“我挨过羌人的鞭子,挨过匈奴人的鞭子,如今,再挨上公孙敖的一鞭子,这不就扯平了么?” 这几句话说的就很平淡,或者说,很冷淡,若是让曹襄听见,定能感觉到一抹隐约的杀机。 只可惜,刘满听了,却只是一阵心疼,忍不住跳下木榻,想伸手抚摩一下“小郎君”脸上的伤痕。 杨川一把拨开她的爪子,骂道:“你能不能矜持一点?看你这妖精模样,简直就、简直就…” “简直就臭不要脸是吧?”刘满突然生气了,仰着同样伤痕累累的一张脸,哭哭啼啼的骂道:“你们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就臭不要脸了,怎么啦?” “哄骗人家的时候,你还叫人家小甜甜,你打我的时候,咋就那么狠心呢?” “杨川,你才臭不要脸呢,你就是一个臭不要脸的大骗子!” “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刘满越想越伤心,越是伤心就越是恼怒,干脆扑上来就是一顿乱抓乱抠,甚至,还想抱住杨川咬上几口,哪里还有刚才的柔情似水? 杨川一阵头大,一把撕开她的手,便想从窗户里逃出去。 不料,刘满的兵刃功夫不行,可拳脚却丝毫不差,而且,与馆陶大长公主、平阳公主一样,手上的力气死是一个大,一把扯住杨川的脚腕,顺手将他甩到地上。 好巧不巧的,脸上鞭伤正好磕在木板上,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刘满,你这个变态!” 杨川也生气了,头也没回,便是一脚蹬出去。 刘满一声痛呼,却是被杨川一脚蹬在脸上。 两个人捂着脸,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咝咝咝”的吸着冷气,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准打脸!” 两三个呼吸后,二人异口同声的怒吼一句,然后,便如两只凶残的豹子,开始在阁楼上相互伤害起来…… …… 甲字号野战营的羽林孤儿们结束晨间训练,刚刚返回,才要动手生火做饭。 陡然间,听到阁楼上传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一个个的都呆住了。 那些羽林孤儿人小鬼大,坏的很,互相对视几眼,挤眉弄眼的偷笑不已。 曹襄本来都快要累垮了,正躺在马扎子上长吁短叹,不住口的咒骂霍去病不是人,这是想要练死他这位“舅子哥”。 不料,听到阁楼上“嘭嘭嘭、啪啪啪”的声响,登时便满血复活,从马扎子上一跃而起,往阁楼跟前奔过去几步,一边竖起了耳朵偷听,一边咧嘴傻笑:“啧啧,厉害厉害,大白天的就整这么大动静,本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望而生畏,畏之如虎啊……” 听着曹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众少年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就开口点评了几句:“咱们这位羽林郎,还真是生猛的紧呐!” “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夜里连一泡尿都夹不住,每天晚上尿炕,害得弟兄们每天帮你晾晒被褥?” “狗日的你再说,耶耶我……” “你就怎么着?用羊毛绳子给绑了?” “耶耶我就今晚钻到你的被窝里去,尿你一身!” 这些羽林孤儿,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正是性格跳脱的时节,只要有一点点快乐,就能嘻嘻哈哈的闹半天。 唯有霍去病,却很是不解,提着马槊听了好一阵子,却终究不得要领,不由得心生焦躁,骂道:“你们这些懒货,还不生火做饭,听听听,听个屁啊!” 然后,他觉得还是不解气,抬脚将一只陶盆踢得飞出去,嘟囔着骂道:“杨川这狗日的不像话,这大好时光不出来训练,躲在阁楼上玩耍,简直臭不要脸!” 曹襄听了霍去病的话,调笑一句:“妹夫啊,你小子这是少年不知玩耍好,使枪弄棒白了头啊。” 霍去病十分鄙夷的瞥一眼曹襄:“滚!” …… 就在众少年闹作一团时,崔九与公孙敖来了。 他二人一出现,羽林孤儿们立刻闭嘴了,劈柴的,烧火的,剁肉的,淘米的,洗菜的,躺平了等着挨训的… 总之,就很安静。 公孙敖的脸色不太好,带着一股子明显的颓丧之气,凶狠冷厉的扫视一圈,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崔九老贼却一改平日里的阴冷,双手拢于袖中,笑眯眯的瞅着霍去病、曹襄等人,道:“生火做饭呢?怎么不让杨川动手?你们这些臭小子,打打杀杀的还行,这要是论及烹制美食,还得是杨川那小子……” 就在这时,阁楼的窗户“嘭”的被人撞开,刘满披头散发的探出半个身子,一边挣扎着往出爬,一边大声呼救:“霍去病救我!” “曹襄,快来救我…啊!” 却是被杨川一把扯了进去。 公孙敖勃然大怒,刷的抽出佩剑,大踏步的向阁楼奔去,口中骂道:“杨川小贼,你竟敢殴打公主殿下……” 这一章被审核屏蔽,估计放不出来了,厨子修改后重新发,如果原文放出来,大家记得跳订啊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刘彻的奖励 这一顿饭,就等待的很漫长。 刘满临窗而坐,以方便她时时刻刻都能‘窥视’杨川,曹襄、崔九陪侍左右,一声不吭的喝酒;公孙敖、霍去病面对面的坐在下首,这二人大眼瞪小眼,彼此看不顺眼; 至于杨川,自然成了厨子。 谷中食材单调,多以谷物、粟米为主,不过,羽林孤儿们出去一趟,便猎来几十只山羊、麋鹿、野鸡和獐兔等野味,肉食倒是极为丰富。 另外,此间栽植的各种名贵药材,长势喜人,其中有不少杨川苦苦寻觅之物,如今,自然全都落入他的‘行囊’。 对于他的贪得无厌,崔九视而不见。 公孙敖却几次三番的呵斥,言说此间一草一木皆为皇帝所有,不得中饱私囊,否则,便要让杨川小贼再吃上几鞭子。 杨川恍若未闻,慢吞吞的将药材收拾好,这才开始做饭。 “去,将那十五只山羊剥洗干净,浸泡在清水中,半个时辰后清洗一遍,冷水下锅,水开后撇去汤面上的油脂、血沫等杂质,炖煮一炷香工夫后,换汤,开水下锅。” “那个谁谁谁,鹿肉、獐兔的肉直接炖煮有点柴,去找一些野猪油过来,将这几样调料加入精盐后涂抹在肉上,腌制小半个时辰了,烤着吃。” “野鸡肉也有点柴,这样吧,你们先将其剥洗干净,用我的秘制调料腌制起来,填入当归、黄芪、党参这几样药材,再用烂泥糊了,咱们烧着吃。” “……” 二十一名羽林孤儿忙得脚不沾地,偏生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要不是崔九、公孙敖那两个老贼在场,估计很快便会嘻嘻哈哈的嬉闹起来。 杨川躺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随口指点着让羽林孤儿们去干活。 冬日的阳光,透过谷中温润空气,晒在他的脸上、身上,就觉得暖烘烘的,浑身的骨头都觉得懒洋洋的,语气自然便显得十分慵懒。 尤其是他俊俏小脸上,那一道可怖伤痕,不但没有让他变得面目狰狞,反而别有一番滋味,让刘满的一双眼睛啊,根本就难以自拔。 “公主莫要着急,这杨川的饭食可是一绝,就是比较耗费时间。” 眼瞅着刘满伸长了脖子,不住的向外张望,两道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杨川半寸,崔九老贼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陛下令我送来活血化瘀的伤药,公主可曾敷过?” 刘满随口应答:“敷过了敷过了,杨川说效果挺好,不愧是崔九老贼亲手调配的,敷在伤处很是清凉、舒坦呢。” 崔九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这个臭小子!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曹襄、霍去病二人‘库库’偷笑,却又不敢出声,两个人的脸上憋得涨红,只好使劲咳嗽几下以为掩饰。 “公主,陛下问你什么时候回宫居住?”崔九问道。 “不回去了,我满月之日,你们把我偷偷送出宫去,寄养在陇西皇甫家,不闻不问十五年,怎么,刘彻现在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女儿了?” 刘满终于从杨川身上拔出目光,柳眉倒竖,奶凶奶凶的瞪着崔九:“回去告诉刘彻,就说在十五年前,我刘满在满月之日就死了!” 崔九低眉垂目,拱手道:“好。” “还有伱,公孙敖,不,公孙校尉大人,”刘满冷冷的盯着公孙敖,淡然说道:“你身为羽林军统领,不问青红皂白,不能明察秋毫,随便用鞭子抽人,你怎么还有脸坐在这里等着吃饭? 杨川欠你公孙校尉的?还是他出身卑微,理应伺候你这位校尉大人?” 公孙敖黑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老刘家的姑奶奶是什么脾性,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年的馆陶大长公主、平阳公主,便动手打过不少人,据说就连当初权倾天下的窦婴、田蚡都挨过揍,他公孙敖算个屁。 唯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杨川那小贼到底使了什么邪术,明明将这位‘满月公主’揍成了猪头,却偏偏能让她服服帖帖? “怎么,公孙校尉哑巴了,还是聋了?”刘满得理不饶人,继续追问。 “公主,末将没有哑巴,也没聋,委实是……”公孙敖脸色难看的说道:“末将有失察之责,不过,身为羽林军统领,也有严明军纪、树立威信的职责。” 刘满冷笑一声:“平阳侯曹襄对你冷嘲热讽,为何不去鞭笞?霍去病公然挑衅,敢与顶头上司动刀动枪、喊打喊杀,为何不去鞭笞?” 公孙敖不吭声了。 不过,从他涨得青紫黑红的面皮来看,已然是胸中憋了一口恶气,只是暂时尚未寻到一个机会,痛痛快快的将其宣泄出来罢了。 刘满怼了几句人,自觉替杨川出了一口气,心下甚是欢喜,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继续探头去看杨川…… 杨川躺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实际上,阁楼几人的谈话一句不漏的听在耳中,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公孙敖固然可恨。 而最可恨的,却还是这种来自身份上的尊卑之别、上下之属,即便是他想要给公孙敖整个事,区区一个三百石羽林郎又能如何? 有一个问题盘桓心头,让他始终不得安宁,那就是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或者说,在眼下这个狗屁汉帝国,他杨川需要什么? 曾经以为,一块田,几间屋,几个朋友,几千斤黄金,一大片足以让他富甲天下的产业,便能让他安居乐业、逍遥快活。 当然,若有一个像模像样的爵位、官职或身份,那也是可以的。 如今看来,他这个厨子出身的小人物、小屁民,这思想境界还真特娘的不够高,眼界不够远,见识也不够广…… 一句话,自己还不够硬。 眼下,这个‘满月公主’刘满,的确很快便能让他杨川硬起来。 若是他顺水推舟娶了这位老刘家的姑奶奶,起码,像张骞、公孙敖、桑弘羊之流便不会如此随意的待他。 可问题是,公主这种生物,他怎么觉得有点无福消受? 想想馆陶大长公主刘嫖名义上的‘男人’,那个窝囊废陈午,就算他在世期间,对刘嫖老妇公然包养小白脸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敢怒而不敢言,杨川就觉得一阵心累。 刘满此女,性情乖张,但本质不坏,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绝非良配,这也是十分肯定的一件事。 所以啊,杨川只能先拖一拖,看一看;毕竟,他还是一个孩子,板着指头算一算,翻过年,他才十五岁…… “杨川,这都什么时辰了,饭食为何还没做好?” 就在杨川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事时,公孙敖实在忍无可忍,大踏步的走出阁楼,扶着栏杆居高临下的质问道:“身为羽林军,便须严格遵守时间,怎么,难道还要让公主等你的一口饭食?” 杨川暗叹一口气,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说道:“公孙校尉,你可以问一问公主,她若等的不耐烦,那就别等了。” 公孙敖冷笑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杨川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拱手道:“禀告公孙校尉,军中自有军粮,若将士们觉得腹中饥饿,大可先吃锅盔、麦饭等干粮; 既然大长门令我烹制美食,宴请公主殿下,作为厨子,自当尽心竭力的做好这一顿饭食,免得公主殿下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这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有理有节,怼的公孙敖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好重重的冷哼一声,便要转身走进阁楼。 “公孙校尉,请留步。” 杨川突然喊住公孙敖,人畜无害的问道:“属下在清剿鬼谷余孽时,曾在一位名叫公孙离的高人身上,搜出一些信函丝帛,属下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将其上缴给大长门; 对了,那位公孙离,与校尉大人什么关系?” 公孙敖脸色铁青,淡然道:“是我本家兄长,怎么,你这位秩比三百石的羽林郎有想法?” 杨川拱拱手,笑道:“我人微言轻,敢有什么想法?” “不过,公孙校尉,那位公孙离先生在临死前,还留下一句话,我也一并说于大长门了,怎么,他没有告诉过你?” 言毕,杨川混不理睬公孙敖那能杀人的眼神,开始有条不紊的调汤、品味,忙着去做饭了。 小样儿,公孙离那老匹夫临死前说过的话多了,鬼知道那一句对你公孙校尉大人不利?管他有用没有,先给这老家伙的心里钉一枚大铁钉,吓不死你,也让你疑神疑鬼不得安宁。 杨川的心里很亮堂,他与这个公孙敖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无论如何,今后都没有他杨川的好果子吃。 那就不妨先让这老贼心神不宁。 然后,就该他杨川心神安宁了…… 与天斗,其乐无穷。 这与人斗啊,还真特娘的步步惊心、如履薄冰,想想自从归汉以来,他还真不曾真正动心思与这些老贼缠斗,公孙敖算是第一个吧。 至于馆陶大长公主刘嫖。 在杨川的心目中,还真是算不上高明之极的战斗,因为,说到底,刘嫖是被她自己的骄傲、跋扈和贪婪害死的,他这个小小的厨子,不过是顺势而为,略微加快了一下速度而已。 “杨川,本校尉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十几个呼吸后,居高临下的公孙敖突然说道:“皇帝对你、曹襄、霍去病三人的历练很满意,已传下旨意,提前结束此次冬日训练; 对你们的赏赐颇为丰厚,曹襄赏金三百斤、良田三百倾、牛羊牲口总计三千只;你与霍去病加爵至十五级少上造,金帛良田及牛羊牲口,与曹襄相等; 此外,你的官职也大有提升,如今与霍去病同阶,秩比九百石;霍去病为羽林郎,你为军侯,一起统领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 对了,听说你这位军侯大人不仅会种田,还善于做生意,单就是几坛酸菜、榨菜,便为你挣下钱财无数; 所以呢,本校尉打算今夜一回到长安城,便向皇帝请奏,令你杨川自行筹措粮草,修葺甲兵弓弩,保证野战营的一切后勤给养…… 杨军侯、觉得可行否?” 杨川蓦然抬头,盯着公孙敖,几乎咬牙切齿的骂道:“公孙校尉,你,莫要欺人太甚!”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石二鸟 一场赏赐下来,杨川的反应最激烈,霍去病的怒气值最高,曹襄却最是沮丧:除了金帛田地、牛羊牲口,刘彻兑现自己的诺言,将当利公主许配给了阳侯曹襄。 曹襄都快愁哭了,忍不住躺平在木塌上哀号七八声。 然后,这货一骨碌爬起来,当场吟诗一首:“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一时间,阁楼里品鉴美食的众人,都愣住了。 崔九老贼伸出两根手指,在案几之上轻轻叩击,口中默念好几遍‘大汉平阳侯曹襄之口占一绝’,阴冷的眼眸中,竟泛上一层淡淡的泪光。 公孙敖本为粗鄙武夫,最痛恨的,便是那些个狗屁文化人的辞藻堆砌,因为他实在记不住那么多的生僻词汇。 可听了曹襄的这一首‘口占一绝’,忍不住便击节赞叹一句:“好诗,真是好诗,某家都能听懂,自然便是传世佳作啊!” 然后,这老贼咂巴好几遍后,神情便开始黯然下去,口中低吟:“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而那位‘满月公主’,刘满。 她听了曹襄的诗,端了一碗酸不拉几的醪糟酒,眼眶突然红了,那个眼泪啊,止不住的流淌下来,混杂着鼻涕口水什么的,将大半个脸都糊住了。 “杨川,你随量,妾身就干了!” 刘满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似哭似笑的喊一嗓子:“来啊,给本宫满上!” 霍去病却一脸茫然,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看上去就很是困惑,忍不住问道:“这诗好听?曹襄,你背的什么破诗?简直狗屁不通啊! 你说说,伱都抽刀在手了,还跑去剁水,那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更何况,既然都拔刀在手,怎的还会愁苦不堪?男儿汉大丈夫不去沙场征战,那你还拔刀干什么?还什么狗屁不称意、什么明天弄扁舟,你要是敢去跑江湖,你舅舅保证打折你的狗腿你信不信?” 霍去病的一番‘解读’,让众人还一阵嫌弃,觉得这货除了打打杀杀,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 …… 杨川坐在最下首,端了一碗清水慢慢喝着,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几人,基本上没什么情绪变化。 被公孙敖明晃晃的阴了一把,他闹也闹了,骂也骂了,就差扑上去跟老贼拼命。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霍去病敢与老贼正面厮杀,凭借的是人家过硬的武艺与身子骨;他杨川这点小身板可不行,估计还没扑上去就会被人家打出屎尿来,那还不如仔细想一想其中的利害。 避害趋利,人之常情。 公孙敖这一招太阴损了,竟然将‘甲字号野战营’的粮草、甲兵弓弩、后勤给养一锤子砸给他杨川?这的确有些欺人太甚。 而且,也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羽林军不是藩属军队,也不是什么狗大户们的部曲、家丁等私人武装,而是皇帝的私军,岂容他人染指? 以公孙敖的老谋深算与见识,如此草率的‘馊主意’,肯定是不会出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是刘彻的意思。 只不过,刘彻借着公孙敖的口说出来,其中便多了好几层意思,就譬如试探一下他杨川?抑或是敲打?或者,干脆便是他一贯的手法,将杨川当成狗大户来看待了。 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刘彻终于要考察、重用他杨川了? 当然,这几层意思可能都有…… …… 一场原本需要三个月才能结束的“冬日训练”,却阴差阳错的,只进行了二十几日便草草结束。 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回到羽林军大营,略做交割便被公孙敖扫地出门了。 “真要直接回封地?”曹襄骑在马背上唉声叹气,“本侯已经好久没去过天府人间了,杨川,要不咱们去长安城耍几天再回你封地?”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好啊,正好你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我这便给母亲写信,将你交还给她……” 曹襄苦着脸,赶紧说道:“本侯的病还没好,哎呀,我这肚子疼的紧,赶紧回你封地,吃几天浆水面就好了!” 瞅着这货的一副无赖模样,众少年都偷笑起来。 杨川叹一口气,道:“走吧,陛下旨意很明确,要我们甲字号野战营即刻出发,一边开荒种田,一边训练骑射……” 不得不说,刘彻的这一招还真有些玄妙,表面上是欺负杨川、曹襄两个“狗大户”,让他们二人筹措钱粮整备军马,可实际上,却等若是一石二鸟、敲山震虎。 一方面,看来是要着力培养霍去病,让他以眼下的二十一名羽林孤儿为老底子,打造一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一支精锐之师;另外一方面,却是不动声色的从老将手中剥了一部分兵权出来。 对于皇帝的这一意图,霍去病、杨川、曹襄三人略一体味,便心知肚明了。 不过,三个人谁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就当是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埋头开荒种田,往死里练兵就是了。 用杨川的话说,那便是‘艰苦奋斗、自力更生’。 尤其是杨川,更是清楚刘彻此举的真意—— 据史料记载,为了培养自己的年轻一代将领,逐渐剥离、替代和置换掉那些有豪门世族背景的老将,从而打击和削弱各地豪强势力,将皇帝权柄彻底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刘彻可是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其中,加强期门、羽林两支皇帝‘私兵’,提拔和重用卫青、霍去病,这才是第一步。 所以,从整体来看,这一次明着吃亏,实则算是让杨川捞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能帮刘彻打造出一支天下无敌的少年骑兵精锐,这才是一份真正的泼天之功。 想通这一关节,杨川表面上愁眉苦脸,心中却颇为舒坦。 唯一让他心累的,便是那位所谓的‘满月公主’,刘满,竟也成了‘甲字号野战营’的人,连一个亲卫、侍女和靠山妇也不带,算是彻彻底底的赖上了杨川。 对此,霍去病委实难以接受。 军中兵卒中,藏着一个小妇人算是怎么回事?就算撇开‘妇人不能入行伍’这一套封建迷信说法,单就是给甲字号野战营塞入一位老刘家的姑奶奶,便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杨川,你能不能想办法将那小娘皮给撵走?” 行军途中,霍去病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对咱们不放心,派来一位大汉公主过来监军?真是岂有此理!” 杨川却一反常态,笑道:“不就多一名女兵么,不至于啊。” 霍去病气闷至极,回头瞥一眼混在一群少年中间,鼻青脸肿、得意洋洋的刘满,没好气的骂道:“反正是你的妇人,你就约束好,若胡搅蛮缠、不服管教,那就赶紧让她滚蛋!” 杨川温言笑道:“去病,这凡事都须辩证看待。” “正面看来,皇帝敢让你单独拉出一支队伍来,远离羽林军大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对你很看好,也很信任,这是要重用、培养和提拔你霍去病的征兆。” 这有些话啊,杨川不能说出来,尤其是面对霍去病。 与贼鸡贼鸡的曹襄不同,霍去病就是一个铁憨憨,满脑子可都是兵甲、战马、军阵与征战,谁知道会在皇帝面前暴露一些什么呢。 你想想啊,在京师之地,皇城根下,出现一支完全独立的精锐骑兵,哪个皇帝能放心? 至于说往甲字号野战营里掺沙子这种事情,霍去病不是不清楚,相反的,这小子应该是心知肚明…… …… 隆冬时节的关中之地,真是美极了。 尤其在雪后初晴时,云雀、黑枕黄鹂、太平鸟、大山雀们纷纷出来觅食,在碧蓝色的天空下展翅翱翔,给这片寂静之地平添一份生机。 两百余里路途,羽林孤儿们加把劲儿,还不到晌午时分便到了。 “杨川小郎君,前面那片便是你的封地啊?”刘满策马追上来,笑意嫣然的说道:“回头我给咱们搞些金子,再买上几万亩良田好不好?” “不好。”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 “为什么不好?不行,我偏就要买,将渭水东面的那一片几万亩都买下来送给你,气死你!” 刘满混不理睬杨川的反对,用马鞭指着远处雪原,满眼都是憧憬之色:“那片荒地不错,回头用栅栏围起来,里面饲养一群麋鹿、山羊什么,就是一个不错的牧场。 对了,靠近秦岭的那片林地也不错,回头全都买下来,妾身给小郎君搞一些老虎、犀牛、棕熊什么的,再修筑一座小城,便叫它……嗯,就就猎熊馆吧。” “还有,咱俩体单力薄,需要好好打熬筋骨,这样吧,西面的那片坡地,回头买下都圈起来,咱饲养几千只野猪,你我二人每天杀杀猪什么的,多好啊……” “……” 听着刘满兴致勃勃的‘展望未来’,霍去病听得烦躁无比。 曹襄‘库库’偷笑。 杨川却是一阵心惊肉跳,忍不住想起馆陶大长公主家的‘长门园’,可不就是有牧场、猎熊馆、野猪圈么? 他冷着脸斥道:“你若再哔哔,老子就!” “小郎君,你就如何?” 刘满不知想到什么,竟突然脸颊飞红,低眉垂目的说道:“杨川,我是大汉公主,是刘彻的亲生女儿,也算是有点身份的妇人,你以后可不准打我的脸了; 否则……嗯、总之,不能让他知道!”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卓氏的请求 回到封地后,杨川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领着豹姐、曹襄、刘满和几只傻雕,像一个称职的地主老财,先在自家的田地里巡视了一圈。 这是他用血汗、用小命挣来的一片产业,是他在汉帝国的第一个家园,在感情上,总有点莫名的偏爱,真应了一句老话: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这片封地啊,如今就是杨川的命根子。 他喜欢这种感觉,仔细的查看着周围的栅栏、围墙、草垛,以及那些家禽圈舍、鱼塘、引水渠、蓄水池等,这些事物,让他有一种踏实感。 对于杨川的这种喜好,曹襄早已认命,一脸的逆来顺受,只要发现栅栏什么的有问题,便会主动上前去修缮,差不多就一狗腿子,似乎比堂邑父还要上心许多。 霍去病与二十一名羽林孤儿,自然变成了‘保镖’,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 刘满则是满眼的惊奇与喜悦,忍不住便要策马狂奔一番,却被杨川当场镇压:“刘满,你若在农田庄稼地里纵马狂奔,信不信我治死你?” 刘满笑意嫣然的贴过来,口中刚呢喃一句‘不嘛、人家就想骑马’,便被杨川一脚踢得滚出去两三丈。 刘满登时闭嘴了…… …… 一个多时辰后。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杨川家的庄子里肉香四溢,酒气弥漫,沉寂二十几日的庄院里,到处洋溢着暖意。 主人回来了。 堂邑父高兴的像一个孩子,系着一条麻布围裙,使出浑身的本事,杀鸡宰羊,整治了二十几样最拿手的吃食。 这个匈奴人心灵手巧,很多东西一学就会,像什么爆炒鸡胗子、羊肉汆丸子、葱爆羊肉、小鸡炖蘑菇、酱香牛腱子,就算没有杨川亲手烹制的那一股子鲜香,却也算得上是极品美食。 加上八个凉拌菜、八个小腌菜,再端上来一盆酸爽宜人的浆水面,便让人很有食欲。 本来呢,这一顿饭食,杨川是打算要自己亲手烹制。 不过,堂邑父却死活不依,生怕累着自家小郎君,杨川只好作罢。 跪坐在杨川身边的刘满,矜持、羞涩而典雅,媚眼如丝的帮杨川夹菜、斟酒,低眉顺眼的像个受气包小媳妇,就让曹襄羡慕不已。 想起当利公主,这货忍不住又想吟诗一首,却实在是最近没有向杨川“买诗”,憋了半天就一句:“抽刀断水水更流…”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便在此时,堂邑父快步走进来,躬身禀告:“小郎君,有一队人马向庄子方向开来,要不要启动机关?”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一队人马?约莫多少?”不等杨川开口询问,霍去病忽的站起身来:“来啊,准备迎敌!” 二十一名羽林孤儿轰然应诺,齐刷刷的站起身来。 “别着急慌忙的,先搞清楚事情再说,怎的如此毛躁,”杨川摆摆手,转头问堂邑父:“堂邑父大叔来者何人?有多少人马?” 堂邑父道:“天色已晚,一时间看不太清楚,不过,前面的暗哨传来讯息,说好像是一支车队,数量极多,一眼望不到头,至少也有二百余辆吧。” 听到此话,就连杨川都坐不住了。 关中之地,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车架,的确是极为罕见,莫非是哪位皇家贵人来了? 就在此时,平阳侯曹襄门下的一名部曲快步进门,躬身见礼后道:“属下已然探查清楚,是蜀中卓氏家的车架,总共来了二百叁拾伍架马车,里面不知装载何物,车辙入地一寸有余,看上去应该是精铁之物。” 杨川笑了。 他摆摆手,让大家都落座:“是卓姨来了。” “卓姨!” 曹襄大喜,一屁股坐下来,轻咳几声,整理一下衣冠,淡然道:“那个谁,杨川啊,你现在身边有我表姐陪伴,不太方便接见妇人,就由本侯单独与卓姨谈谈吧。” 对于这货的无耻,杨川、霍去病等人一概无视,继续笑谈、吃肉、喝酒,坐等卓氏的到来…… …… 两百车精铁,三十五车精铁矿,加上其他零碎东西,让杨川家的库房都装不下,只好在露天堆放。 一直盯着卸完货,卓氏方才求见杨川,这让刘满很紧张。 因为,作为一个外人,如此做派显然不合礼仪,她忍不住嘀咕一句:“小郎君,听说蜀中卓氏明艳无方,诗词歌赋,才情第一……伱给我说清楚,你俩之间是不是有染?” 杨川直接一句:“闭嘴!” 刘满嘟囔一句“讨厌”。 也不见她有何过度,只是往端正坐了一下,一张脸略微上扬几分,眉宇间的那股子皇家公主气象便显露无遗,就连头上的黄金步摇也纹丝不动。 杨川侧脸瞪一眼,心里也是佩服不已。 看来,这当公主的其实也挺不容易,光是‘仪态万方’一项,就足够那些商贾之家的妇人学习几辈子了。 卓氏一进门,一双妙目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直接停在刘满身上,敛衽施礼:“商贾之女卓文君,见过贵人。” 然后,在刘满微微点头之后,方才依次见过曹襄、霍去病,最后看向杨川:“杨川公子近日可安好?” 杨川微微一笑,刚要开口。 不料,曹襄却抢着笑道:“哎呀,这大冷天的,来来来,卓姨,坐到本侯身边来,喝一口酒了暖暖身子。” 说着话,这货直接屁股一挪,腾出一块地方。 卓氏却告一声罪,继续瞅着杨川笑眯眯的说道:“杨川公子,听说你庄子上的杨氏酸菜、杨氏榨菜鲜脆可口,清爽宜人,堪称天下一等一的美味佳肴; 故而,卓氏不胜冒昧,带来黄金三百斤、蜀锦五百匹、蜀中野生花椒等香料五百斤作定金,前来采购一批运往蜀中售卖,还请杨公子莫要推辞为盼。” 这妇人年纪虽过四十,不仅不显老,反而更有一番风味,加上一口蜀中方言颇为浓郁的官话,简直就令人忍不住的想与之亲近。 杨川却很是淡然,温言笑道:“不巧的很,我杨氏腌菜、杨氏榨菜,可是全都交给平阳侯在长安城、关中一带售卖,如今,已然卖掉一大半,库中尚存几百坛,不妨回头给卓姨装上几十坛尝尝鲜。” 卓氏甚为遗憾的叹一口气,幽然说道:“明年开春后,我卓氏出钱出人,你杨公子出配方,五五分成如何?” “好啊,卓姨不愧是生意人,”杨川转头看向曹襄,“平阳侯觉得怎么样?” 曹襄嘿嘿笑道:“这要是别人跟本侯抢生意,保证弄死他狗日的,不过,既然是卓姨,娜美湿了……” 曹襄此言一出,卓氏赶紧施礼感谢:“卓氏谢过平阳侯。” 曹襄咧嘴笑道:“好说好说,这回头啊,你送过来三五百名蜀中女子就行了,本侯不怎么挑食,只要容貌绝佳、体态丰腴、肌肤如雪、前凸后翘、声言甜美……” 听着这货越说越离谱,杨川直接一句:“如此甚好,听说当利公主温柔娴静,从来都不吃醋。” 曹襄立刻闭嘴了。 “卓姨,你应该是为新式步犁而来的吧?”杨川转头,瞅着卓氏笑道:“其实呢,就算你卓姨不来,开春前也会给你一个满意结果。” 卓氏闻言,神情突然有些黯淡。 她垂头迟疑好几个呼吸,方才缓缓抬头,却已然是泪流满面,涩声道:“卓氏此来,并不全为新式步犁的铸造,而是请求杨川公子施以援手,搭救我那不争气的夫君司马相如……” 终于回到正轨了,种田练兵压公主(注:镇压的压),升官发财斗老贼……嗯,就很厉害啊!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长门宫怨? “你夫君、司马相如?他能有什么事?” 杨川听了卓氏的话,眉头微微一皱,心下已然明白:‘感情是那个大渣男,为了挣钱,给前任皇后陈阿娇当枪手,写了那篇著名的长门赋吧?’ “杨川公子、可否单独一谈。”卓氏迟疑道。 “不用了,此间没有外人……呃,对了,刘满,你先回避一下。”杨川随口吩咐一声,让端然而坐的刘满登时便破防了。 “杨川,你!” 刘满目光杀人,刚要有所动作,不过,看一眼阶下俏生生、柔弱弱的半老徐娘卓氏,她嫣然一笑,伸手抱住杨川胳膊,娇声道:“小郎君,人家才不是外人呢。” 杨川刚要说话,只觉得胳膊上、肋下传来一阵钻心疼痛,却是这小娘皮借着撒娇,竟然对他下黑手。 这个掐人手法,简直与平阳公主如出一辙。 不愧是姑姑侄女,简直就……一言难尽! 杨川心中恼怒不已,此刻却只能面不改色的笑道:“既然刘满说她不是外人,权当就不是吧,那个卓姨啊,伱说吧。” 卓氏垂泪道:“司马相如昏了头,竟然为了区区一千两金子,替皇后陈阿娇写了一篇长门赋,幽怨凄婉,文辞自是极好,却是向皇帝诉说她这些年的心酸与哀怨。 杨川公子,你说,这还不是天大的祸事吗?” 杨川温言笑道:“一篇诗词文章罢了,还能有什么祸事?哎呀卓姨,你看看我一个种田的农夫,卖腌菜的小贩,难道还能帮上你这种忙? 卓姨,你的新式步犁,开春时节保证送过去,决不食言; 至于司马相如这件事,我还真是爱莫能助;堂邑父,给卓姨看座,加一副碗筷,再添几个新菜,对了,再暖一壶酒给卓姨,看看这大冷天的……” 卓氏咬着嘴唇,以袖遮面,‘噗通’一声竟跪倒在地,哀声求告:“杨川公子,妾身求告杨川公子,自然便有一些道理,还请公子莫要推却; 只要能让司马相如逃过这一劫,我卓氏的,便是你杨氏的,无论钱币、田产还是人,公子随时随地取拿任用就是了。” 杨川心下疑惑。 这个卓氏为何一口咬定,他杨川就能为司马相如帮上忙?自己不过一个十五级少上造、秩比九百石羽林军的军侯,何德何能啊! 要知道,如今刘彻正在对匈奴用兵,最为倚重的便是卫青,自然只能偏爱现任皇后卫子夫。 那个司马相如简直没脑子啊,在这种时候,为了区区一千两金子,就敢替前任皇后陈阿娇写下那篇什么狗屁‘长门赋’,借此向刘彻转达她的哀怨之情。 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卓姨,不是我推辞,实在是我人微言轻,根本就帮不上你的忙啊。”杨川沉吟几声,实话实说,“甚至,司马相如做下的这件事,就算是我母亲平阳公主都帮不上忙。 卓姨,其实呢,这件事也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皇帝也不至于为了一篇闺怨文章就杀人,最多也就是心中不高兴罢了。” 这话,杨川也没有骗卓氏。 史书所载,司马相如那个蠢货替陈阿娇写下‘长门赋’,刘彻心中恼怒至极,却终究只是从此疏远了他而已,并没有因此而杀人…… 卓氏却摇头道:“妾身为了此事,动用一些不光彩的商贾之家的手段,能寻到你杨川公子的门下,自然是…有一些把握的,还请公子勿要推却啊。” 说着话,这妇人又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这让杨川有些束手无策,端了一碗酒沉吟不语。 霍去病早就听得厌烦无比,提了一坛酒,一声不吭的站起来,领着羽林孤儿们大踏步出门而去,竟是头也不回。 唯有曹襄却两眼放光,颇为高兴的瞅着卓氏:“司马相如那种渣男,让我舅舅弄死才好呢;卓姨你放心,回头本侯给你物色一个年轻的,有权有势的,人品才情天下第一的…… 啧,这不就是本侯么?哈哈哈。” 卓氏施礼,垂泪道:“平阳侯取笑了。” 曹襄哈哈大笑,刚要继续胡说八道,突然,一直不吭声的刘满开口了。 她先凶巴巴的瞪一眼曹襄,一句‘回头告诉当利妹妹去’,便让曹襄一声不吭了,然后,她才看向卓氏,淡然问道:“你便是那位当垆卖酒的蜀中才女卓文君是吧?” 卓氏赶紧上前半步,怯弱弱的回道:“正是贱妾。” “什么贱不贱的,妾不妾的,那个谁,曹襄表弟,给卓姨搬一个干净蒲团过来,就摆在本宫身边……对对对,你可以走开了!” “卓姨,过来坐。” 刘满将卓氏召唤到自己身边,抓着卓氏白生生的手好一阵抚摩,轻笑道:“这天下的臭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就比如、嗯,就比如刘彻啊、杨川啊、曹襄啊什么的,反正就不是好东西!” 杨川、曹襄闻言,吓了一大跳,赶紧缩一缩脖子不吭声了。 刘满这个小娘皮口无遮拦,皇帝的名讳张口就来,还要死不死的把他二人的名字与皇帝名讳并列,这要是传将出去,让朝中那些老东西揪住不放,可不就是‘大不敬之罪’…… “卓姨,早就听说你当年的一些事迹,本宫甚为钦佩,还曾默默为你与那个什么狗屁司马相如祝福过,愿你们白头偕老、相濡以沫。” 刘满十分动情的继续说道:“不料,后来听说那个司马相如得了刘彻的宠信,升官发财后,竟然抛弃当年与他同甘共苦的卓姨,却纳了一大群小狐狸精作小妾。 哼,这种臭男人简直就……简直就、臭不要脸!” 最后一句话,刘满说得义正辞严、咬牙切齿,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的却是杨川…… 杨川面无表情的端起一碗酒,与同样面不改色的曹襄对碰一下:“平阳侯,干了。” 这妇道人家,你们要说司马相如就说呗,怎么还把怨怒之情顺手就能给转移到他杨川身上?简直就离谱啊。 不过,他也终于咂巴出一点味道了。 这个满月公主,莫非与陈阿娇有关?可是,他与曹襄、霍去病三人私下议论过,好像从未听说陈阿娇曾经有过一男半女啊。 崔九肯定知道其中隐情,可那老贼对此闭口不谈,就算杨川以美食相诱,都不曾透露过一丝半点的讯息,只是郑重警告杨川,切莫自己作死彻底得罪满月公主…… 杨川不动声色的瞅一眼曹襄,眨了两下眼睛。 曹襄微微摇头。 看来,曹襄也猜不透此女身份,那就只能回头问一下平阳公主,以她的身份和地位,应该知晓一些皇家宫闱的隐秘之事。 “卓姨,那个司马相如、真替陈阿娇写过一篇闺怨文章?” “禀告贵人,的确写过。” “不就一篇文章么,陈阿娇被夺了皇后身份,冷冷清清这些年,还不让人家抱怨几句?刘彻也太霸道了吧!” “……” 两个妇人之间的对话,渐渐变得奇怪起来,二人竟似一见如故,恨不得当下便焚香祷告一番,直接结拜为同生共死的好姐妹。 那个肉麻啊,杨川都快受不了了。 “我说刘满,你有完没完?”杨川冷着脸斥道,“人家卓姨是心中有事,咱们既然帮不上忙,就不要添乱了行不行?” 刘满突然冷笑几声,道:“谁说帮不上忙了?哼,本宫偏偏就要帮这个忙,你管得着?” 杨川瞅着刘满的脸庞,似乎想要生气,却终究叹了一口气,道:“刘满,司马相如的事情,咱们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他那人急功近利,这也算是一个教训吧。” 刘满却不管,抓着卓氏的手,温言抚慰道:“卓姨你放心,此事包在本宫身上,不就一篇闺怨文章么,还能有多大的事情?” 卓氏大喜,直接跪拜下去:“卓文君谢过贵人!” 刘满坦然领受了卓氏的跪拜,笑吟吟的说道:“之前听你与杨川小郎君说什么新式步犁的铸造,本宫对农耕稼穑之事也不懂,你们就手去做好了。 杨川小郎君有一句话说的极好,便是有钱大家赚,有饭大家吃,这活人呢,总不能让尿给憋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卓氏连连点头,哪里还敢违拗? 然后,刘满接下来一句话,不要说卓氏,就连杨川、曹襄二人听了,也是目瞪口呆,暗呼一声:‘窝草!’ “卓姨啊,本宫近日其实跟你一样,也遇到了一点难心事,”刘满叹了一口气,目光幽怨,“杨川小郎君出身卑微,也没什么背景,自然便没什么钱财粮食; 所以呢,本宫就想着要帮他置办几万亩田产,可本宫手里头也没有什么闲钱,真是难死个人了。 卓姨,回头借你家的马车一用,明日我便回一趟长安城,看看能不能向亲戚借一点钱币财物什么的,让我的杨川小郎君度过难关。 卓姨你可不知道,杨川小郎君是个好面子的男人,在外面硬撑着打肿脸充胖子,其实啊,他如今穷得连一条兜裆裤都穿不起了……” 这算什么?这便是赤果果的敲诈勒索? 不得不说,刘满的这一套行云流水的神操作,再一次刷新了杨川对‘大汉公主’这种生物的认知,对于索取贿赂之事,比喝凉水还简单。 杨川脸色难看,却又不好说什么,便干脆强忍着没吭声,只是端一碗酒慢慢喝着…… 卓氏却大喜若狂,抓住刘满的手,十分动情的说道:“贵人不说,卓氏其实也早有此想法,只是担心杨川公子不愿领受,故而,先将渭河南岸的一万两千亩薄田买下来,地契上却是贵人的名讳。 卓氏此前不曾禀告贵人知晓,真正是死罪,该罚,该罚!” 说话间,卓氏从袖中摸出一卷丝帛递给刘满:“这便是那片薄田的地契约定,大农令、内史等处的手续,已然全部办妥,并无任何遗漏……” …… 当晚,卓氏没有回长安城,而是在杨川的庄子上住了下来。 杨川有些心情烦闷,想要闷头睡上一觉,却被刘满纠缠得不行,只好板着脸骂道:“刘满,你想害死我杨川就早点说,别特娘的软刀子顶我行不行!” 刘满冷哼一声,便要发怒。 杨川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她傻眼了…… 这本书厨子写的很认真,努力做到不神话,不黑化,不美化……所以,这个卓氏肯定吃不到嫩草,满月公主其实不是女主(狗头保命) 另外,因为前面屏蔽了两章,导致上一章的章节名乱了,不好意思啊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脑壳好疼…… “我杨川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太多的土地,就眼下这三千多亩,只需仔细打理、精耕细作就足够了。”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十分慵懒的说道:“占有更多的土地,不仅让我发不了财、挣不来大钱,还会成为我的拖累,根本就得不偿失,此为其一; 其二,占有田地太多,便与我如今十五级少上造爵位不相符合,已然触犯了大汉律,迟早会成为他人整治我的隐患; 另外,卓氏此番前来,司马相如的祸事不过是一个借口,她的真正目的,便是要将那一万多亩土地赠送给你,让你这蠢货再转手赠送给我杨川。 一句话,有人想阴我……” 刘满眨巴着眼睛,发了好一阵子呆,使劲搓几下脸蛋:“区区一万多亩土地而已。还能有如此多的弯弯绕、阴谋算计?杨川,你这是有癔症了罢?” 她伸出手,想摸一摸杨川的脑门,却被一把拨开。 杨川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向外面走去:“巳时三刻,本军侯要去巡营了,这是伱来封地的第一个夜晚,便准允你散漫一夜; 明日起,滚回军营去!” 刘满呆了一下,想要扑上来拼命,却被杨川冷冷的盯着:“如果不想在甲字号野战营呆下去,你便上来掐我……” …… 野战营的营房,暂时借用的是曹襄家的‘养殖场’,七八座阁楼,周围用巨木、石块等临时构筑了一道防御工事,在霍去病的布置下,竟然已经有模有样了。 这家伙,果然天生就是带兵打仗的,就这么短短几个时辰,一座攻防兼备的营寨便基本成形了。 “杨川,你不去和我表姐玩耍,跑到大营来吃屎?” 霍去病站在营寨门口正上方的箭塔上,抱着一根马槊,十分二逼的挑一挑眉毛:“身为军侯,不能及时归营,你还有脸进来?” 杨川没好气的骂道:“赶紧开门,我有要事相商。” 霍去病冷哼一声,道:“军营自有军营的规矩,想当初,周亚夫的北军大营,可是连先帝孝景皇帝都不能轻易踏入半步……” 杨川随口道:“所以,周亚夫被灭了三族。” 霍去病愣了一下,挥一挥手,令人将营寨大门打开:“怎么半夜跑过来了?莫不是被人扫地出门了?” “叫曹襄过来一下,咱说点事,。”杨川迳直来到霍去病的房间,直接躺平在马扎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很快的,曹襄便裹着一床被子进门,冻得瑟瑟发抖,竟是精溜溜的一丝不挂:“嘶嘶嘶,冻死了冻死了,什么事赶紧说;对了杨川,莫不是为了卓氏一事?” 果然是贼鸡之人,一下便猜测出杨川的来意,那便可以免却不少前戏。 三人往壁炉跟前挪一挪。 “我觉得今晚那卓氏来得不对劲,想过来议论议论,”杨川低声道,“首先,刘满的身份来历,就算是平阳侯曹襄都不知道,她从何而得知? 其次,刘满藏身甲字号野战营,就住在我庄子上,除了皇帝、崔九、公孙敖和我们二十四人,可以说是绝密之事,她又从何而知? 此外,一出手便是两百多车精铁,这倒可以理解,毕竟,蜀中卓王孙家就是天下最大的开采铁矿、冶炼钢铁者,不足为奇;可是,渭河南岸、我封地对面的一万多亩良田怎么回事? 曹襄,你是狗大户,里面的弯弯绕应该更熟悉一些。” 曹襄沉吟几声,道:“让你一说,此事还真的有些蹊跷。” “要知道,莫说渭河对岸的那片土地,就连咱们眼下这两块封地,其实也有问题啊,”曹襄难得一见的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司马相如那狗日的写了一篇上林赋,拍我舅舅马屁的同时,还顺带着提了一句,眼下的上林苑还不够宏大,不能体现大汉天子君临天下的恢弘与广阔; 所以,那厮便给我舅舅建言,扩建上林苑。 我舅舅那人你们不知道,出了名的好大喜功,只要有人夸赞,恨不得将绣了鸳鸯戏水的兜裆裤翻出来给人看,自然是大手一挥,不仅准了司马相如的建议,还给那厮升了个狗屁郎官,令他专门负责规划、绘图与筹建。 如此一来。 这个既能拍皇帝马屁、又能捞取太多油水的差事,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了司马相如的手上。 而最为糟心的,便是咱们这两块封地,刚好被圈在了上林苑规划图中……” 曹襄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杨川心中早已了然:‘原来,上林苑的扩建早已开始了?’ ‘麻的,老子的封地,果然被圈在了上林苑里面!’ 霍去病却一脸鄙夷,只是不住口的痛骂司马相如不是东西,一个读书人,不想着好好读书报效朝廷,怎么尽干这种华而不实、歌功颂德、劳民伤财的阴损之事? “听听听听,这还是人干的事情吗?” “长安城外两三百里外,便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贱籍百姓成千上万,年景略微差一些,便能饿死一大片,这些话为何不对皇帝说?” “司马相如那厮一看就不是好鸟,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也就罢了,想不到竟然还是这么一个祸国殃民的腌臜货!” 霍去病痛骂一阵,起身走到一个木架前,随手提过来一坛酒、三只大黑碗:“来来来,先吃几口酒了消消气。” 三人没滋没味的喝着酒,听着壁炉里,新鲜松木在红彤彤的炉膛里‘哔哔啵啵’的响个不停,火苗摇曳中,映照着三个少年阴沉的脸庞。 终于,还是杨川先开口:“别尽想着那些个有用没用的,这些家国大事是皇帝、大臣和读书人们应该考虑的;咱们是当兵吃粮的,弄死敌人,养肥我们自己,这才是正道。” 曹襄点头称是:“对,杨川说的对。” 霍去病还要骂骂咧咧的继续说下去,却被杨川给打断了:“去病,先解决眼下咱们自己的麻烦再说!” 这个铁憨憨,不是应该满脑子都是带兵打仗的事情么?怎么还有如此这般的一股子忧国忧民的不平之气? 在眼下的这个汉帝国,注定要成为冠军侯、大将军的人物,满脑子的不合时宜和忧国忧民,那也太危险了…… 霍去病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喝两碗酒,终于不吭声了。 “我觉得,卓氏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曹襄沉吟良久,皱眉思索着说道:“她一个商贾之家,所图者不过一个利字,应该不愿也不敢卷入这种烂事中来; 所以,以我的直觉与判断,她这次是被人骗了。” 杨川点点头,旋即又摇头,道:“没那么简单,以卓氏的聪慧精明,若非为形势所迫,这种牵涉到皇亲国戚的大事,她根本就不敢沾手。 我觉得,她应该是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曹襄侧头想了想,骂了一句脏话,怒道:“卓氏老凉皮,简直太过可恨,竟敢与旁人勾连起来对付母亲和我平阳侯曹氏,不行,本侯这便想办法弄死她!” 杨川苦笑道:“你平阳侯曹氏与蜀中狗大户卓王孙家互相撕咬起来,恐怕这才是人家的最终目的,毕竟,你们两家,可都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 听着杨川、曹襄两个人不断‘打哑谜’,云里雾里的,霍去病大眼瞪小眼,愣是没听明白,不由得焦躁起来:“我说你们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事情?” 曹襄叹一口气,颇为同情的摆手说道:“妹夫,这种事情你就别多想了,费脑子。” 杨川附和一句:“是啊,去病本来就没多少脑浆子。” 于是,两个人便被霍去病一手捉一个,捏着脖子提了起来,直如两只小鸡,徒劳的挣扎、咒骂。 这憨货一脸的狞笑,悠然问道:“是吗?” ‘嘭’的一声闷响。 杨川、曹襄二人的脑袋,重重的对撞在了一起…… 读者老爷曰:想存稿的念头,是可耻的……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谁还没有个第一次…… 次日凌晨,天蒙蒙亮,漫天都是星斗在闪耀,霍去病便领着‘野战营’全体将士去操练了。 其中,就连一贯好吃懒做、最喜欢装病闹事的曹襄也不例外,被霍去病一把从被窝里提出来,喝令几名羽林孤儿帮助这厮穿上几十斤的铁甲,并面无表情的塞给他一杆丈八马槊。 曹襄使劲挣扎、哭闹也无济于事,只好认命了。 不过,他有一个疑问:“霍去病,为何杨川狗贼还在呼呼大睡,而不用一起操练?” 霍去病:“他去操练,谁给咱们准备饭食?” 曹襄嘟囔着骂道:“会做饭就了不起啊?本侯还会吟诗作赋呢……” …… 日上三竿时,杨川方才起床,简单梳洗一番后便开始吃早餐,同时,他让人将卓氏唤来一起用膳。 冬天的早饭,杨川向来不怎么讲究,也就一大碗羊肉泡馍,一块锅盔,四样凉拌菜,外加三五瓣大蒜,差不多也就能凑合了。 大蒜的种子,还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数量极少。 所以,整个汉帝国,除了皇帝刘彻等寥寥数人估计能品尝几瓣,另外一个人便是杨川了,这让他想一想就很是满意。 要知道,大蒜可算是食材中的极品存在,不仅是绝佳的调味品,也是很好的营养品;当然,杨川之所以重视大蒜,并不惜花了很大代价,种植、繁殖了将近三亩,更看重的是它的杀菌能力。 杨川清楚的知道,在某一层面上,在眼下的汉帝国,一颗大蒜的营养和药用价值,差不多能抵得上一根人参—— 大蒜素的杀菌能力是青霉素的一成左右,对多种致病菌如葡萄球菌、脑膜炎、肺炎、链球菌及白喉、痢疾、伤寒、副伤寒、结核杆菌和霍乱弧菌,都有明显的抑制和杀灭作用;同时,还能杀死更多种致病真菌和钩虫、蛲虫、滴虫。 此外,生吃大蒜,还可以有效预防流感、肠道感染病,对于向来怕死惜命的杨川,如何不喜欢? 至于说羊肉泡馍配大蒜…… 好吧,目前来说,这一样美食,好像还只是杨川一个人的独享之物。 就连曹襄那厮也不例外。 为了给那位大汉平阳侯排毒续命,杨川曾经强迫他每天生嚼几瓣大蒜,估计是落下了什么不好的阴影,那厮现在一闻见大蒜辛辣刺鼻的气味儿,便会激烈反抗,就十分的抗拒。 这就很好,可以多留一些种子,明年便可以种植二三十亩,后年种植一百多亩,大后年…… “杨川公子好口福,”就在杨川一边享用美食,一边暗暗盘算时,卓氏来了。 这妇人不愧是商贾之人,见多识广,只看了一眼,她便已然断定,杨川眼前那一碟大蒜必然是一种难得一见的美食,自然便不经意的多看了两眼。 “这便是羊肉泡馍?” 卓氏瞅着堂邑父端上来的一碗羊肉泡,两只眼睛都笑成了小月牙,笑问:“杨川公子,为何妾身的案几之上,没有那一样美食?” 杨川不动声色的问道:“哪一样啊?” “就是那一样,白白的,圆圆的,尖尖的,”卓氏伸出一指,指点着那一碟剥了皮的大蒜,突然俏脸一红,“嗯,反正就是杨川公子最喜欢吃的那一样。” 杨川抬眼,很仔细的看着卓氏,心下都有些犯嘀咕了。 这妇人不简单,随便说两句话,便把人往沟渠里头带,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尤物,只可惜,她遇人不淑,终于还是被司马相如冷落成了一名怨妇…… “这是大蒜,也有人称之为胡蒜,”杨川捏起一瓣蒜递过去,“原产于西域,还是张骞带过来的种子,我便在田间地头上栽种了几颗。” 卓氏眼前一亮。 张骞出使西域,凿穿西域,不仅带来几十车羊脂玉籽料,还带来大量的植物种子和一张详尽的西域诸国地形图,可以说是轰动天下的一件大事。 作为汉帝国最豪奢的卓氏家族,自然也分到了一些‘域外特产’,像什么葡萄、核桃、胡萝卜等,就极为好吃,让她品尝过一次后,便念念不忘。 想不到,在杨川的庄子上,竟然也有那‘域外特产’? 卓氏早已看过杨川的吃法,竟是毫不犹豫的一口咬掉半颗大蒜,不带任何犹豫的使劲嚼了起来…… “哎哟~~嘶嘶嘶~~” “唔唔~~嘶嘶嘶~~~” “……” 一阵婉转哀鸣后,卓氏一手捂嘴,一手抚胸,早已是脸色酡红,双目湿润,两片丰润嘴唇竟似有些红肿,额头的汗水都打湿了鬓边柔顺的发丝。 吃一口大蒜,都能如此赏心悦目,简直就离谱啊。 杨川吃一大口羊肉,嚼一口蒜,再‘吸溜溜’的喝一口热腾腾的羊汤,舒坦的笑问一句:“卓姨,可还喜欢我庄子上的吃食?” 卓氏赶紧收敛起自己的狼狈相,俏生生的说道:“哎呀,香辣爽口,真是好吃极了。” “好吃,就多吃几口,”杨川笑眯眯的说道,“这玩意可不多见,就连平阳侯曹襄想吃一口,也还要苦苦哀求呢。” 卓氏讪笑道:“妾身第一次品尝这域外特色美食,多少还有些不适应,让杨川公子见笑了。” 杨川摆摆手,温言道:“人在世上,谁还没有个第一次?” “这大蒜呢,本就辛辣刺鼻,第一次食用肯定会有些火辣辣的疼,可到了第二次、第三次,自然便会渐入佳境,令人欲罢不能。” “正所谓一回生涩,二回熟络,三回四回方知其乐。” “卓姨,要不要再来一口?” 卓氏掩嘴一笑,眉角带笑的瞪一眼杨川:“杨川公子果然是个妙人。” 杨川笑了笑,端着一碗羊肉泡馍细嚼慢咽,心下冷笑不已:‘妙人不妙人,在绝对的权势和利益面前,简直就是一个屁!’ 这个卓氏啊,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 只可惜,身在大汉顶级富豪之家,无论是耳濡目染,还是家传之学,就算是她装了半肚子的诗情画意,终归抵不上一个权、一个利。 “杨川公子,妾身打算在你的庄子上多住几日,你可别撵我走哟。”卓氏有样学样,吃了一大口羊肉,喝一口羊汤,这才小心翼翼的咬了一点大蒜。 这一下,终于没有失态。 看来,杨川这小坏蛋说的没错,这人吃大蒜啊,还真是一回生涩二回熟络,至于说三回四回…… “卓姨,最近一段时间,我庄子上恐怕不能留你,”杨川突然说道,“皇帝传旨,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进驻此地,就算是丞相、大将军、御使大夫什么的,都不可轻易踏入半步。 卓姨,此为大汉绝密,伱可别泄露出去,要不然,你我二人的两颗脑袋,还不够皇帝砍……” 卓氏愣住了。 她几次欲言又止,却终于化为一声娇嗔:“杨川公子,本来妾身不知此事,你这么一说,妾身、妾身可就百口莫辩了。” 瞅着卓氏略显惊慌的神情,杨川心里大致有了一个准确的判断:卓氏的确是被人利用了。 “你可以学会忘记,”杨川笑眯眯的说道:“就像司马相如忘却你一样,从此江湖大,司马郎君是路人,多好。” 卓氏闻言,垂头沉思良久,这才缓缓抬头问道:“杨川公子的意思是说,司马相如这一次大祸临头,但终究不至于家破人亡、诛灭三族?” 杨川随口道:“差不多吧。” 按照史书所载,司马相如那蠢货,的确没有被刘彻砍掉脑袋;不过,谁知道呢…… 听了杨川的话,卓氏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手抚胸:“只要性命无虞,其实,让他丢官弃爵,倒也是一桩好事,司马相如为人忠厚老实,心地淳朴善良,虽然满腹才华,却委实不适合在朝廷当官。 如此也罢,等他没了官职爵位,我卓文君倒还真想看看,他今日所亲近宠爱的女子,有哪一个是真心对他的?” 杨川听得一阵厌腻。 听听,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为人轻佻、急功近利、忘恩负义、志大才疏的司马相如,在卓氏眼里,竟然成了忠厚老实、心底淳朴善良之辈了。 想一想,这特娘的还真是无趣的紧。 三两口吃完羊肉泡馍,将最后一瓣大蒜丢进口中,慢慢的品嚼着,杨川悠然道:“卓姨,这司马相如没事了,恐怕你就有事了。” 卓氏嫣然一笑,问道:“妾身能有什么事?想我一个商贾女,做一点小本买卖,就算是长安城里的那几家铁匠铺、食肆、酒楼,还都是我父兄当初给我的嫁妆呢。” 杨川淡淡的问一句:“是吗?” “怎么不是,看你杨川公子说的,还吓我一大跳呢,”卓氏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就连眼眸之中的光晕,似乎都是那般的平静如水。 只不过。 杨川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便是这妇人在情绪紧张时,会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左心房部位,且会不经意的揉上三五下。 就好像、要抚平那一颗嘭嘭乱跳的良心? 为什么卓氏一出来,厨子码字速度就会加快?好水。。。。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人哭 一顿羊肉泡馍加大蒜,就吃得很舒坦,尤其是在卓氏的陪同下,便更添了一些另外的乐趣。 所以,打发掉有些患得患失的卓氏后,杨川索性骑着他的枣红马,在自己的封地里溜达了一圈,然后,蹲在渭水边的一颗石头上,想了一会儿心事。 冬天的渭水,一点都不浑浊,清凌凌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碎冰,随着潺潺水流,互相碰撞,有些破碎了,融入水中不见了。 而有些冰块在发生碰撞后,则莫名的结合起来,成了一块更大的冰。 这就有点像人这一辈子,有些人相遇了,屁事没有,擦肩而过,从此不再相遇;而有些人,则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一旦相遇,便会发生关系。 好的关系,坏的关系,都特娘的是关系。 这些关系啊,就像一张网,无外乎爱恨情仇苦别离,无外乎名权利三个字,却能将天下人、天下事牢牢的捆绑在一起,从此缠斗不休。 要么,一刀两断。 ‘卓氏被她的哪一根关系网给捆绑住了?’ 杨川的办法很是笨拙,但一般都很有用,那就是将这一张大网提起来,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差不多就是“提纲挈领”的意思。 司马相如?蜀中卓王孙?丞相公孙弘?大农令郑当时?馆陶大长公主?淮南王等各地诸侯王? 一条一条的梳理下来,差不多做到了“抽丝剥茧”,杨川却愕然发现,自己差不多一无所获。 不过,他不着急,也不气馁。 经历过太多的风风雨雨,吃过太多的苦头,杨川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变成一头被情绪所控制的凶兽。 ‘那么,就换一个思路。’ ‘就譬如,刘满,可能才是根源?’ 杨川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大,但终究难以排除;公主这种生物,可不能以常理推测…… 对了,公主! 杨川突然想到一个人,淮南王刘安的女儿,曾经与刘彻有点夹缠不清、与长安城里多数权贵有‘吻颈之交’的刘陵,刘翁主? 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刘满的身份之谜,最近让杨川很苦恼,从崔九老贼话里话外判断,这位‘满月公主’的母亲,在眼下的汉帝国,应该属于一个类似‘禁忌’一般人物。 就比如,陈阿娇便是其中之一。 以那位刘陵翁主的心机、能力与人脉关系,想要搞清楚刘满的身份,自然轻而易举吧? 所以,此番借着卓氏的手,给他杨川下套? 不,对方的矛头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是指向平阳公主、曹襄、卫青、皇后卫子夫、霍去病等‘外戚’,杨川自己不过是被人顺手欺负的一个小喽啰罢了。 事情约略便是如此,并没有什么新意。 关中人有一句老秦腔唱的好,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这人倒了势不倒啊,袜子再烂鞋要好。 有些人倒了,他还站着;有些人站着,却已经倒了。 朝堂纷争,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岂是他一小小的少上造所能掺和?那不纯纯的找死么…… …… 杨川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活动活动酸麻的胳膊腿,牵着枣红马,沿着渭水向上游走去,看上去多少有些百无聊赖,无所事事。 冬日暖阳下,渭水真是美极了。 来到封地后,又是忙着开荒种地,又是躲避馆陶大长公主的各种为难,说实话,杨川还真的没有好好看一眼这座大汉天下呢。 趁着今日闲来无事,他干脆一路向西,打算好好看看这片山、这条河。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却还是杨川希望对自己封地周边的山川地理,尽可能的熟悉一些,如此一来,说不定便能多出一条退路…… 渐渐的,他进入一片山峦叠嶂、苍翠迷离的去处,只听得猿啸虎啼,群鸟振林,却是两只沙雕在头顶盘旋一阵后,向秦岭深处疾飞而去。 豹姐今日很安静,它在山林、怪石与小溪间玩耍一阵后,显得十分无聊,死乞白赖的跃到枣红马的背上不肯下来,懒洋洋的模样让杨川一阵好笑。 这个大懒货! 一个多时辰后,眼看着就要到午时左右了。 突然,两只沙雕飞了回来,先是落在杨川的肩头,甚为喜悦的清鸣几声,又好像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不对,怎么是又……’ 杨川伸手揉一揉沙雕的脑袋,没好气的笑骂一句:“说,你们是不是又要把本公子往阴沟里带了?” 这几只傻雕自从跟了他以后,跟霍去病那二逼一个德行,脑浆子好像不够用了,第一次把他引到匈奴人的一座大坟墓上面;第二次,把他带进了鬼谷那鬼地方。 这一次又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 两只沙雕飞起来,几个盘旋后,便又向山间飞去;豹姐慢慢从枣红马背上站起来,浑身的毛发倒竖者,两只耳朵微微抖动,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呼噜声’。 “真有情况啊?”杨川也开始警惕起来。 他左右看看,发现前方山路崎岖,遍地都是怪石、荒草和荆棘,看来这条通往深山的山道应该有很多年没有人迹践踏了。 “去吧,自己找点草吃,记得别乱跑。” 杨川解开枣红马的缰绳,在它的脖子上轻轻拍打几下,柔声安顿几句,便领着豹姐继续深入…… …… 大半个时辰后,越过一片颇为险峻的荒山野岭后,眼前豁然开朗。 站在一块巨大的山岩之上,俯视眼前的一大片山谷之地,杨川的眼睛都看直了:‘这还是大汉天下?此间、应该不会是一个野人部落吧?’ 山谷并不大,但贵在地势平坦,再加上渭河的一条小支流从山谷中间穿过,两面的山坡上被人开垦出几十块零星耕地,类似后世的梯田,差不多也有好几百亩; 此外,在向阳山坡上,还有一些地窝子,上面覆盖一些树枝、谷草、茅草等,看上去错落有致,倒也挺有点山村野居的味道。 只不过。 那些在田地里干活的男女老少,为何都光着身子,露出他们瘦不拉几、黑不溜秋的几根肋骨,在寒冷而明亮的太阳底下瑟瑟发抖,却无任何一人说话。 要知道,眼下可是隆冬时节,如果按照杨川的计时办法,差不多是‘三九四九冻死耕牛’的时节。 可是,这些人却像一群悲伤的牲口,赤条条的在田地里默默的翻土。 冬天的土地硬的跟铁板一样,这些人手中简陋的农具,翻个屁的土,这分明就是有人不想让他们闲着,往死里折腾人呢。 杨川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没有忙着下去,而是坐在山岩之上,从行囊里拿出一只‘叫花鸡’,慢慢的吃着,想着,观察着。 从那一片颇为简陋的屋舍来看,其中有一处,竟然还有围墙,四方四正的,高大坚固,应该是此间主人的居所。 此刻,那座类似‘堡子’的建筑里,烟熏火燎,应该是在做饭;隐约间,那座堡子的石墙上,还有两三个人在晒太阳,身上应该还带着弓箭等兵刃。 杨川眺望良久,收回目光。 仔细观察着那些在田间徒劳无功的人,发现这些人的体格竟分外的高大,就算是瘦骨嶙峋、一个个佝偻着背,却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他们的骨架子比普通人的要大上好多。 当然,也有瘦弱的,佝偻着背,用手中的石板徒劳的挖着冻土,活脱脱就一些受伤的野狗。 要说有什么共同的特点,那便是这些人的脚腕上都戴着镣铐,且年纪都不大,最多不超过三十岁;其中,以妇人居多,干瘪瘪的,看得人触目惊心。 杨川终于看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狗屁山村野居,分明便是一个‘猎奴团’的小据点…… …… 一只叫花鸡,豹姐吃掉一大半,杨川其实只抢到一条鸡腿、半根鸡翅。 “看看,你这家伙,最近可是越来越懒,越来越贪了。”杨川抓了一把雪,将两只手擦洗干净,“走吧,该干活了。” 豹姐舔了舔嘴角,‘呼噜’一声,在荒草、怪石和林木间几个忽闪,便不见了踪影。 杨川抬头看一眼天空,发现两只沙雕在那座堡子的上空高高盘旋着,展开的翅翼犹如黑色的刀子,迅疾有力的切割着浅蓝色的天空。 这还差不多,终于有点天空王者的意思了。 他仔细检查一遍身上的菜刀、绳索、小手弩等,跃下山岩,大模大样的向山谷走去;一路上,他漫步而行,大袖飘飘,即便是身材瘦小,却也有几分贵族的做派。 那些在田间徒劳翻土的人,猛的看见一位俊俏小郎君,就像看见毒蛇那般,每一个人低眉垂眼,只是使劲的将脑袋往双腿间勾下去。 那些妇人,则显得很麻木,就算是胸脯干瘪且被寒冷的风吹得青紫青紫,也根本就无所谓,只是在不经意间,她们的眼角泪花就十分的刺目。 看看,这便是人间啊。 杨川心中感叹不已,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紧紧抿着嘴唇,目不斜视的向那座甚为气派的‘堡子’走去。 “什么人?” 三丈多高的坚固石墙上,突然探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三支羽箭转眼间便对准了杨川:“伱是公孙家的,还是陈侯家的?” 杨川扬着脸,人畜无害的笑道:“竹园头村杨氏。” “竹园头村、杨氏?没听过,”一名刀疤汉子狐疑的打量着杨川,双目如钩,“看你的模样俊俏,衣着华美,怎的闯入这穷山僻壤里来了?” 杨川温言笑道:“我新近购置了几亩薄田,手头缺少一些干活的劳役,听说你们这里有人牲口,正好今日闲暇无事,便索性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过来碰碰运气。 哎呀,还别说,咱好运气还不错呢。” 石墙上那颗乱蓬蓬的脑袋缩回去了,似乎与另外二人低声商议着;七八个呼吸后,那颗脑袋又探了出来:“就你一个人?” 杨川笑道:“买几个人牲口,要那么多人手干什么?” “对了,我的仆役都在山外二十几里外,等会儿咱谈妥了价钱,还要烦劳几位大叔帮忙护送一程,那些人牲口动不动就乱跑,我一个半大小子可追不上。” 墙头上那汉子哈哈大笑,使劲一挥手:“开门,让小郎君进来说话。” ‘吱扭扭’一阵响。 堡子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另外一颗乱蓬蓬的脑袋探出来,挤眉弄眼的笑了几声:“小郎君,请进吧!” 杨川点点头,举步向那扇厚重木门走了进去。 当他刚走进木门三五步,身后‘咣当’一声巨响,却是两名精瘦汉子猛的关闭大门,并用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棒,给木门落了闩。 长安城剧情的第二个高潮,铺垫完成大半,这一段剧情比较烧脑,厨子会尽量想办法揉碎了、掰开了、烫热乎了,给读者老爷讲好这个故事……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有人笑 “哈哈哈,好俊俏的一位小郎君呐,卖到黑市人牲口市场去,不得有个三五十两金子?” “嘁,黑市能卖几个钱?要我说啊,随便卖给哪家侯爷府,还不是随随便便七八千金?” ‘堡子’的大门落了闩,几名精瘦汉子突然狂笑起来,其中一名络腮胡子指着杨川喜笑颜开:“瞧瞧这眼睛,瞧瞧这鼻子,啧啧,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小脸蛋,简直天生尤物呢。” 另外几人大笑起来。 这是,一间简陋石屋的门里,缓步走出一人,却是一个留了山羊须的中年汉子,一身羊皮袄子毛发顺溜、干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此外,从这几人脸上、手臂上的伤疤来看,至少应该是部曲之类。 当然,也可能是什么游侠儿之流。 汉帝国的猎奴买卖,一向由那些顶级掠食者把持,朝廷三令五申、严厉打击都不管用,可见其中的利润该有多么丰厚。 某人曾说过,当一桩买卖的利润,超过一百倍的时候,人们便会趋之若鹜;当利润超过三百倍、五百倍、八百倍时,就连朝廷都会为之疯狂,从而开始官商勾结、与民争利。 据杨川所知,汉帝国眼下最大的盐贩子是曹襄,最大的铁矿主是蜀中卓王孙;而最大的‘猎奴团’头子,便是刘嫖。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刘嫖这不是还没死透么…… …… “几位大叔这是何意?” 杨川心下冷笑,脸上却露出一抹惊惧之色,焦急的说道:“我是来做正经生意的,我有钱,我家里有不少金子,只要你们能贩卖来足够的人牲口,我能吃下好几百个!” 石屋门口,那名山羊胡汉子目光幽冷,皮笑肉不笑的瞅着杨川,突然开口问道:“你叫杨川?” 杨川心下一动,拱手笑道:“咦,大叔认识他啊?” “不认识,”那汉子冷笑道,“不过,这方圆百余里,有庄子的可只有杨川小贼,你说是不?” 杨川点头:“嗯,有道理,所以呢?” “所以,伱这是自寻死路啊,”那中年汉子双手拢在羊皮袍子里,冷淡说道:“我该叫你一声杨公子呢,还是该叫你一声军侯大人呢?” 这一下,杨川心头方才觉察到一丝不妙:‘我成为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的军侯,知道此事的人屈指可数,想不到,一个狗屁猎奴团的小头目竟然都知道了?’ ‘是谁泄露出去的?是羽林军内部有鬼,还是宫里有人?’ 如此看来,刘彻引以为傲的羽林军,其实早就千疮百孔、消息泄露得跟一个烂筛子一般了,想想还真有点令人心惊肉跳。 而杨川最关心的,却还是自己在竹园头村的那片封地,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都是一些什么来头? 这一切其实跟杨川关系不大,主要的根源,终归还是平阳公主来过几次、盐贩子曹襄长住于此,如今,还驻扎了一个羽林军的野战营…… 想想就心累啊。 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将心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之脑后,咧嘴笑道:“其实呢,不管是杨公子还是军侯大人,只不过都是一些虚名而已。 几位大叔,你们手头有多少人牲口,我出高价,全部收了。” 几名汉子捧腹狂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那位山羊胡汉子也笑了,道:“一两百名人牲口有个屁用,不过几万钱而已,可你杨川就不同了,猎奴团的悬赏榜上,你如今身价不菲,随随便便就能卖几十斤金子呢。 弟兄们,上!” 到底是专业的猎奴团,说翻脸就翻脸,根本就不会拖泥带水,那汉子的话音未落,一张大网便兜头落了下来,差不多有三五丈大小。 几名汉子分工明确,撒网的撒网,手持弓弩的两个人则目如鹰隼,在大网边沿游走不定,自然是为了防止‘人牲口’逃脱,随手便能一箭射倒。 杨川不敢大意,一个侧身翻滚,避开大网的正面,手中赫然出现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他早已看得清楚,这张专门用来捉人的大网,是由小指粗细的羊毛绳子编织而成,韧性十足,一般的刀剑兵刃根本就砍不断这玩意儿。 不过,他的这把菜刀就不同了。 要知道,这把长不足一尺半、宽不过二寸的菜刀,是他与堂邑父二人,耗费整整三天三夜才打制成功,不能说削铁如泥,但一般的刀剑却也扛不住他几下乱剁。 另外,在菜刀的刀背上,他十分贴心的将其设计为锯齿状,好方便切割牛筋、羊蹄、脚腕等部位的筋头巴脑,不啻为一把攻防兼备的防身利刃。 ‘刺啦’一声。 杨川猛的向上挥手,手腕翻转间,那张大网登时便被割断三四尺长的一个口子;紧接着,杨川就地一个翻滚,手中菜刀再一划拉。 原本齐整的一张大网上,便出现一个三角口子。 杨川轻轻向上一个跃,似乎便要从那道三角口子里逃脱;几名汉子齐齐呼喝一声,大网猛的向上翻卷,转眼间便将杨川再次覆盖其中。 “放松绳子,莫要让他割网!” 那名山羊胡汉子始终没有动手,而是冷淡的瞅着场中的捕猎,嘴角挂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狂喜,两只三角眼里,也渐渐露出一丝笑意。 正如他自己所说,三两百个‘人牲口’能卖几个钱? 捉了杨川,转手便是几十斤金子。 要知道,那可是实打实的金子,并非黑市上做买卖常用的黄铜…… 杨川被一张大网纠缠住,一时间束手无策,尤其是这帮猎奴团成员经验老到,能将大网控制自如,松松垮垮的大网,就算再锋利的菜刀割上去,根本就没什么屁用。 眼看着那几名汉子脚下快速移动,抖动手中大网,转眼间便死死的缠绕上来,杨川嘿然冷笑一声,突然倒在地上一个翻滚。 与此同时,他右手所持的菜刀挥出去,猛砍大网;左手却悄悄摸入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弓弩,对着那山羊胡汉子便扣下了机括。 不等那汉子反应过来,他对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汉子,顺手又是一箭。 杨川只恨自己身材瘦小,力量上根本就无法与人抗衡,所以啊,他给自己准备了不少‘阴人小神器’,就连公孙离那样的高人,稍有不慎,都会被他一招阴成残废而任人宰割。 区区几名猎奴团成员算个屁! 所以,七八个呼吸后,战斗结束了。 几乎与此同时,豹姐、两只沙雕也陆续返回,看这几个货嘴角、利爪上的新鲜血肉,杨川便知道,分散在周围的那几名充当‘暗哨’的猎奴团成员,全部完蛋了…… …… 将几名半死不活的汉子用‘猪蹄扣’捆绑着吊起来,杨川也不着急审问,而是在这座堡子里转悠一圈,还别说,让他搜集到不少好东西呢。 几袋子钱币、几十两金子、七八片羊皮、三四十根竹简,差不多就是这些人的全部家当。 对了,还有一卷甚为昂贵的丝帛,就塞在一根半尺长的竹管里,用一片破羊皮包裹着,一看就是比较重要的东西。 “吗的,就这么一点破烂玩意?” 将‘战利品’归拢起来,一股脑儿的抱出来,随手丢在地上,杨川犹自愤愤不平的乱骂:“还以为你们猎奴团是个金窝窝,想不到竟然是一些穷逼啊? 你们这些家伙,好好的田地不去种,就这点三脚猫工夫,还学人家猎奴团的去挣大钱? 呸,穷逼!” 他向地上啐一口唾沫,浑然不顾那几名汉子眼眸中杀人的目光,一屁股坐下来,就很是嫌弃的翻捡起来。 “这些钱币品质太差劲了,黄铜里面掺杂的东西太多,看看,一折就断,这种破钱你们还当成宝了?” “这些金砂品质不错,回头略加提纯便是上好的金子,不过,这一点金砂也太少,狗都不要吧?” “这羊皮卷是你们的流水账?” “啧啧,乱七八糟的,你们难道就没念过书?呃,对了,看你们这些哈怂的样子,怎么会念书识字呢……” …… 一边嫌弃着,一边将那些‘垃圾玩意儿’往自己的行囊里塞,杨川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意思,那几名猎奴团成员都快气哭了。 “狗日的,你能不能闭嘴!” 一名汉子实在忍无可忍,气狠狠的骂道:“我们辛辛苦苦攒了两三年的钱财,让你狗日的一口吞了,特娘的还在此呱噪,你、你、你简直不是人!” 另外两名汉子也咒骂起来。 至于说那名山羊胡汉子,大腿根被杨川射了一箭后,此刻早就疼的浑身哆嗦,满头大汗,哪里还能开口骂人? 如果咒骂、眼神和口水能杀人,估计杨川这会儿都能死上好几百回了。 对于这几人的咒骂、怒视和唾弃,杨川恍若未闻,不停手的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往自己的行囊里头硬塞; 最后,他的两只行囊鼓鼓囊囊的,实在塞不进东西了,杨川这才郁闷起来,骂道:“看看你们这些垃圾货,我都没地方塞了。” 于是,他干脆剥掉其中一名汉子的羊皮裤子,将两只裤管用绳子绑住,开始往里面塞钱币、羊皮卷、竹简等。 “好了,东西都装完了,该问你们几句话了。” 杨川拿起那半截竹管,从里面扯出那张丝帛之物,‘哗’的一下展开,脸上露出一抹十分奇怪的微笑:“你们几个人,谁先说?” 有人哭,就有人笑,这狗屁天下啊,也该让厨子的菜刀出鞘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用菜刀讲道理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刀功一般都不会很差,能将一根胡萝卜切成牛毛细丝儿却还不能让断掉,随手提起来,便是蓬松的、三四尺长的一条,犹如幼狐的尾巴,红艳艳的,煞是养眼。 此外,给绿皮葫芦削皮,也曾经是杨川的拿手绝活儿。 所以,整治几名‘猎奴团成员’,基本没什么难处。 当杨川‘欻欻欻’二三十几刀下去,其中一名汉子的一只手,肉眼可见的变成了‘白骨爪’,且不伤及任何筋腱,还能伸缩自如时,另外几人吓尿了。 然后,他也不去审讯,而是微笑着走到另外一名汉子面前,提着一把白森森的菜刀,并往上面吹了几口气,轻轻擦掉上面的血渍。 “耶耶,我说,我什么都说……” 那货怂包的不行,裤管里‘簌簌簌’的响个不停,一双羊皮靴子的破洞里,很快便有姜黄色液体冒出来,稀里哗啦流了两大滩。 杨川伸出一指,试了试锋刃,看上去颇为满意,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 欻欻欻、欻欻欻,又是几十刀下去,那名猎奴汉子甚至还来不及惨号三五声,那一颗脑袋啊,就没眼看了…… …… 杨川不是凶残好杀之人。 可是,面对这些专门以贩卖‘人牲口’为生的腌臜货,他胸中的那一股子凶狠之气,便开始无法遏制;汉帝国名义上禁绝‘奴隶买卖’已然近百年。 可是。 谁特娘的认认真真的去理会过?皇帝?文武大臣?权贵之家?大将军?还是廷尉府、大农令那些个官吏? 没有,对于这件事情,几乎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就连他在云中城里遇到的大文化人司马迁,好像对这天下存在奴隶、仆役之事,也视若无睹,觉得唯有如此,方能显示他们那些权贵之家的身份和地位。 对于‘猎奴团’的存在,他杨川实在无力顾及,也不敢轻易去招惹所有的权贵之家,可是,在自家门口,距离他的封地不过三五十里的地方,竟然还存在猎奴团的小据点,这让他忍受不了。 所以。 他下手之时,根本就是一个……嗯,反正就很厉害啊。 于是,接下来的‘审讯’,就变得十分简单了。 这几名猎奴者,根本不用杨川开口询问,便开始争着抢着说,甚至,为了抢先别人一步,几个人还互相咒骂、吐口水,简直就没眼看。 “一个一个来,老鹰捉小鸟,先有大的后有小。” 杨川拉开一张羊皮,席地而坐,让豹姐软哒哒的趴在腿上,他手中却摆弄着那般锋利的菜刀,嘴角那一抹奇怪的微笑让几名汉子心胆俱裂。 “我属狗的,我年纪最大,我先说!” 那名看着还挺有点风度的山羊胡汉子,胯骨里插着一支小箭,脸色惨白的厉害,此刻却抢先说道:“小郎君手里的那一份名单,是黑市那边传过来的,昨夜才到……” 听着几名猎奴者的供词,杨川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侧耳倾听,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就好像在听别人家的故事,家长里短的,与自己毫无关系。 实际上,在他的心里,却早已怒不可遏了。 那个什么狗屁‘黑市’,明面上,是遍布天下的仆役集市,有官府发售的官宦人家的妇人,有大户人家淘汰不要的‘二手货’,公平买卖,童叟无欺,差不多就是‘人牲口’的一个集散地。 当然,其中最多者,却还是这些猎奴团捉来的无籍野人、贱籍破落户、羌人、匈奴人、越人,差不多一头耕牛能换三四个青壮年‘人牲口’。 如果是妇人,价格则不一定。 那些年轻力壮、尚能生育者,价格偏高一些;那些三十五岁以上的妇人,差不多就是你买了几个‘人牲口’,就可以给你搭上一两名老妇人…… 而实际上。 那个什么狗屁‘黑市’,还是一个极有背景的……怎么说呢,大约便是各种不愿耕田者、游侠儿、破落户们组成的一个组织,听上去挺邪乎的。 其中,悬赏猎杀,买卖消息,只是其中两种‘业务’。 杨川默默听着,心里渐渐有了一个大致判断:‘如果说,汉帝国是一桌大餐,那么,贩卖人牲口这一道菜无疑很是肥美可口,果然值得那些顶级掠食者亲自动手,分别切割下来一大块,细嚼慢咽。’ ‘此外,这个黑市,可不就是后世常说的那个什么暗涩会么?’ 光是听上一听,就让人心里头冒寒气,这都成专业的组织了,不仅光明正大的做‘人牲口’的生意,竟然还有刺杀、买卖消息,听上去就跟武侠差不多? 安静的倾听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日影偏斜时,杨川终于起身,顺手给这几名汉子来了一个痛快,便面不改色的出门而去…… …… 当夜,杨川回到封地时,已然是后半夜。 没办法,带着两百多瘦骨嶙峋的‘人牲口’赶路,就算他想办法弄来足够的食物、兽皮、羊皮等,却还是走不快。 十余里崎岖山路,对杨川来说如履平地,可对那些被折磨的没了人形的人类而言,简直就是在挣命;尤其是一些年过三十岁的妇人,更是吊着一口气而已,似乎一口气便能给吹死。 幸运的是,这一路回来,一个都没有死掉。 “杨川,你跑哪里去了!” “伱这没心没肺的家伙,知不知道妾身在等你半夜,你这个臭不要脸的……” 刚回到庄子大门口,刘满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杨川就是一阵哭闹,两只爪子在其胳膊上、肋下、大腿根等处,又掐又拧,眼泪鼻涕糊了杨川一脸。 一改常态的,杨川没有生气,也没有与之贴身厮打,而是默默忍受着,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种被人惦念的感觉,让他觉得心里头暖暖的,鼻子略微有点酸。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绪,还是当初他为了躲避刘嫖老妇的猎杀,逃进秦岭深处一个多月,霍去病第一次见面便将他一拳打飞出去好几丈。 相比霍去病那二逼的一拳重击,刘满的指甲和牙齿,不过是皮外伤而已,他基本还能忍住…… 渐渐的,刘满发现不对劲了。 她松开杨川的身子,探头看一眼他身后那两百多凄惨无比的‘人牲口’,仰头凝视着杨川的俊俏小脸上,看似平淡,实则带着一丝无奈与疲惫。 她突然扑入其怀中,呜呜呜的大声哭了起来:“对不起杨川,我弄疼你了……” 杨川伸手,揉一揉刘满乱蓬蓬的发髻,捏着她那被夜风冻得冰凉的脸蛋,温言道:“没事的,我这不回来了么。” 刘满突然有点不适应,‘噗嗤’一笑,一不小心,鼻子吹出两个硕大的泡泡,羞得她无地自容,照着杨川的肋下就是一拳:“讨厌,让你笑话人家!” 杨川疼的一声闷哼,却没有说什么。 他转头看向一旁垂首偷笑的堂邑父:“堂邑父大叔,让大家喝两碗淡盐水,喝一碗稀粥,再给他们洗个热水澡吧。”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大踏步的走过去,领着两百多‘人牲口’向庄子里走去;每一个人经过杨川身边,都要十分卑微的跪下磕头,却让杨川一阵烦躁。 “滚滚滚,赶紧给老子滚去喝淡盐水!” 杨川撵走那些‘人牲口’,这才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默然不语的霍去病、曹襄:“你们两个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三人……不对,还有粘在杨川身上剥不下来的鼻涕虫刘满,四个人来到杨川的阁楼上,关好门窗,并让豹姐到屋顶守着。 杨川这才躺平在马扎子上,从怀中取出一截竹管丢给曹襄:“你们先看看。” 曹襄、霍去病、刘满三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玩意?”看着杨川脸色郑重,曹襄也收敛起往日的嬉皮笑脸,从竹管里抽出一卷丝帛之物。 只看得几眼,曹襄的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 他顺手将那片丝帛递给霍去病,跟杨川一样,也直接躺平了。 “什么东西啊,搞的神神叨叨的……***!”刘满探出头去,看着霍去病手中的丝帛,突然骂出一句十分下流的脏话。 “不对啊,凭什么曹襄的一条命价值十万金,我的才五千金?” 霍去病看了好一阵子,伸手挠一挠后脑勺,两只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疑惑:“还有,就连杨川的一条命都价值万金,凭什么我的命比你们的便宜?” 对于霍去病的困惑,杨川、曹襄都懒得理会了。 这个铁憨憨,在有些方面表现惊人,不仅思路清奇、逻辑缜密,就连其中的一些蛛丝马迹都可以做到明察秋毫;可对有些事,却总感觉缺了一根弦,木讷得令人绝望。 “因为你不够帅啊。”刘满幸灾乐祸的笑道。 “帅是什么意思?”霍去病困惑的问道。 “这个帅啊,就是你漱口洗脸的时候很好看,跑路的时候也很好看,就连杨川打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很的好看啊……”刘满十分动情的瞅着杨川低语。 杨川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没好气的骂道:“麻蛋,都特娘的给老子正常些!” 看看这几个货,他就是一阵心累,总感觉自己遇人不淑、交友不慎…… “曹襄,你看此事可有蹊跷?”镇压了霍去病、刘满,杨川侧头看向曹襄,“咱们回到封地才两三日,这一份悬赏令就能送到一个猎奴团的小头目手中,这人的本事很大啊。” 曹襄伸手从霍去病手中拿过那一片丝帛,仔细看了一会儿,目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两根手指在大腿上轻轻叩击不止。 “我想,我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 曹襄突然说道:“他们想要对付的,不是母亲,也不是本侯,而是卫青……” 武功高也怕菜刀。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是厨子,你是菜刀…… 淮南王,刘安;淮南王之女,翁主刘陵;宫中某贵人,加上馆陶大长公主刘嫖,以及各地蠢蠢欲动的刘姓诸侯王…… 十几股大大小小的势力,被一只无形之手操控着,看似错综复杂,实则最后都瞄准了唯一的靶子:骠骑大将军卫青。 所有的线索,被曹襄三言两语就点破了。 霍去病一脸愕然,刘满一脸的疲惫与厌倦。 唯有杨川,却突然笑了。 原来,汉帝国的一些细枝末节,还真的已经开始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就比如这个卫青,根据史书所载,他在‘河南之战’中大放异彩,一战封侯。 而在眼下这座汉帝国,这都要进行下一场大战了,却因为种种不为人知的因素和阻挠,卫青竟迟迟不曾封侯…… “赶紧的,将这一堆祸害封起来送走,眼不见心不烦,”杨川直接躺平,嘿嘿笑道:“咱几个人啊,该干嘛就干嘛,就别给皇帝和朝廷添乱了。” 杨川是个聪明人,这一点,曹襄、霍去病深信无疑;所以,当天晚上,这一卷所谓的‘悬赏令’就被一只傻雕连夜送去长安城了。 一起被送走的,还有那些羊皮、竹简什么的,如果刘彻想要彻底铲除‘猎奴团’,自然会成为证据,如果人家根本就不在乎,权当是送掉一堆垃圾而已,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几个半大小子而已,那些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事情,根本就不该他们几人去瞎操心。 所以,还不如一股脑儿的扔出去,让刘彻、崔九、张汤们去瞎操心…… …… 筹措钱粮,给甲字号野战营修筑一座军寨;与曹襄合作,趁着盐铁令尚未颁行做几笔大买卖,挣几百斤金子;帮助卓氏铸造、调试‘新式步犁’,也算是给汉帝国的一份大礼;给野战营制定一套‘食品安全条例’;给霍去病打造一套专用的餐具、行军水壶…… 好吧,一大堆事情,千头万绪。 杨川反复斟酌、盘算、推演,终于决定先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秘密组建、训练只属于他自己的‘杨氏部曲’。 这一想法,在很久以前,他就曾动过念头。 只不过,一贯谨小慎微的杨川,在见识过张骞、崔九、张汤等人的诸多手段后,将这一念想深藏心底,就是担心事情一旦败露,会给自己招致灭顶之灾。 开玩笑,崔九手下的绣衣使者加上廷尉府,能让天下多少刘姓诸侯王噤若寒蝉,可见其厉害之处。 用曹襄的话说,大致便是‘一手遮天、无孔不入’的意思吧。 现如今,他在汉帝国算是基本扎下了根,可以腾挪的空间比预想的还要大一些,故而,便很有必要着手培植一批‘自己人’。 想想他杨川,用了一年多时光,终于给自己挣下一块两三千亩的封地,封爵十五级少上造,秩比九百石羽林军军侯…… 如他这般少年俊彦,能与霍去病、曹襄交好的人物,总不能每次遇事,却只能自己提一把菜刀往前冲吧? 所以,杨川斟酌再三,觉得这件事情实在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尤其是前几日经历过‘猎奴团’一事后,就更加让他下定决心:人该杀时直须杀,莫等人死吃屁去! 不是杨川非要想着‘以暴制暴、以杀止杀’,而是他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 那便是,这座名为‘大汉’的天下,如果不能彻底铲除‘奴隶制’这坨臭狗屎,任凭那些权贵之家胡作非为,随意的把人类变成他们口中的‘人牲口’,那特娘的还叫大汉吗? 杨川固执的认为,汉帝国其实是一种文明,而非皇帝与权贵之家桌上的一盘肥肉,谁想割一刀就割,谁想吃就吃,最后,连骨头渣子都要吞入腹中,化为一泡臭不可闻的屎。 这样的一个汉帝国,它的吃相未免太过难看了吧?那还与匈奴、羌人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皇帝和所谓的‘朝廷’不管,他杨川去管。 就算他眼下人微言轻,手中既没钱又没权,更没有兵,肯定管不了全天下的猎奴团,但总不至于连自己家门口的那些小畜生都收拾不了吧…… …… “堂邑父大叔,走,陪我去田间地头走走。” 这一日午后,阳光很好,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杨川喊上堂邑父,带着豹姐和两只沙雕来到一片向阳山坡上。 铺上一片干净的羊皮,摆上一坛酒、两只银质酒碗,切了一盘酱卤牛腱子,二人席地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闲聊。 杨川带回来的那些‘人牲口’,跟在萨仁娜大婶和娜仁托娅身后,正在远处的田野上拾捡柴火,像一群瘦不拉几的麻雀。 那些人的年纪其实都不大,最大一名妇人,也才二十八岁,只不过,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被猎奴团捉住后,饥寒交迫的煎熬了大半年,一口牙齿都快掉完了。 俗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所以,这些‘人牲口’在杨氏的庄子上住了几天,肚子吃饱了,身上穿暖了,晚上还能睡在温暖舒适的火炕上,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竟奇迹般的恢复了一大半; 有些妇人的脸上,甚至还出现了一抹血色…… 杨川望着那些拾捡柴火的人,眼角蕴含着一丝温暖的笑意,忍不住便多喝了几碗酒,心情很好。 干净而明亮的阳光,洒在他的头上、脸上、身上,恍若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甚至,就连他脸上被公孙敖一鞭子抽出来的那道伤痕,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魅力。 堂邑父大叔都看呆了:“公子,你、真好看。” 杨川笑问:“怎的不叫小郎君了?” 堂邑父神情有些黯然,低声道:“堂邑父一直在心里都喊你公子,只是、我曾经做过对不起伱的事情,羞愧难当,只好……” 杨川笑着摆摆手,温言道:“老鹰飞过天空,惊慌失措的小麋鹿撞在了树上,那又不是影子的过错;崔九、张骞那些大人物要问你话,身为奴隶的你我岂能反抗?” 堂邑父张口欲言,却再一次被杨川摆手打断:“堂邑父大叔,没有给你和萨仁娜大婶举办一场像样的婚礼,实在不好意思;不过你放心,等你们的孩子出生,咱们庄子上大宴宾客三天三夜。” 堂邑父的一张大黑脸涨的通红,瓮声瓮气的说道:“小郎君费心了,我与萨仁娜还没有那个、嗯,反正还早呢。” 杨川哈哈大笑。 他遥指山坡下自己的那片平展展的封地,道:“在西域,在漠北,我杨川曾经给你堂邑父大叔保证过,归汉后,只要有我杨川的一口肉吃,必有你们的一口; 而且,我还给你堂邑父大叔保证过,在这座狗屁天下,谁欺负我们的娜仁托娅,杨川一定弄死他狗日的……” 堂邑父的眼眶湿润了。 这个身材魁梧、犹如半截铁塔的匈奴人,默默倒满一碗酒举着,单膝跪地,一手抚胸:“公子恩情,堂邑父铭记在心! 牛羊马匹,可能会啃一口别人家的牧草,天上的苍鹰,可能还会犯一次昏了头的错误;可是公子,我堂邑父绝对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做出任何不利公子的事情!” 杨川凝视着堂邑父的眼睛,接过那一碗酒,一饮而尽:“好酒!” 堂邑父‘刷’的一下,从腰间拔出刀子,看样子又要割脸发誓,杨川直接一脚蹬过去,笑骂一句:“以后不准割脸了!” 这个匈奴人简直了。 动不动就割脸,弄个破伤风什么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堂邑父提着他那把‘割牛刀’,好一阵纠结,用刀刃在自己的手上、胳膊上、腿上比划几下,很难过的说道:“公子,不流血,那还算什么誓言……” 杨川给这位匈奴人也倒满一碗酒,端端正正的递过去,温言道:“堂邑父大叔,其实,誓言与流血不流血没什么关系,那玩意儿纯粹就是骗人的; 歃血为誓,听上去好像挺像那么回事,会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可是你看啊堂邑父大叔,你们匈奴人的大单于,每隔上十头八年的,便会与我们大汉朝的皇帝歃血为誓一番。 甚至,还会将自己的女儿送给对方去玩耍; 这种屁事有用吗? 堂邑父大叔,一点屁用都不顶,每年秋高马肥时,匈奴人的骑兵还不是每年都跑到汉朝的地盘上,杀人放火,劫掠中原人的牛羊牲口、丝帛、盐巴、铁器和妇人?” 杨川难得一见的长篇大论,让堂邑父都听得有些迷糊,提着一把刀子,竟是一脸茫然之色,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杨川也不着急,自斟自饮,捏了几片酱卤牛腱子慢慢咀嚼着,品咂这绝世美食的滋味儿。 良久良久。 堂邑父收起了刀子,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我好像明白了一点。” 杨川笑了笑,问道:“明白什么了?” 堂邑父侧头想了想,道:“你对我好,我便用这条性命去偿还。” 终于有点意思了。 杨川将两只酒碗都倒满,递给堂邑父一碗,自己端了一碗:“堂邑父大叔,来,干了。” 两只酒碗‘叮’的清响一声,二人对视一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还真就有点‘尽在不言中’的味道了。 “堂邑父大叔,我想让你做一件事情,”杨川沉吟几声,突然说道:“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但牵涉到你我、萨仁娜大婶、娜仁托娅和庄子上所有人的性命,故而,必须要做到绝对保密。” 堂邑父终于来了精神,瓮声问道:“是不是要杀人?” 杨川摇头,淡淡说道:“不,不是杀人,是宰杀畜生。” 堂邑父愕然抬头,颇为不解的问道:“公子、什么意思?” 杨川叹一口气,躺平在羊皮上,将自己的身子舒展开来,尽量让干净的阳光洒落全身:“咱们要宰杀的,便是那些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人牲口的畜生。” “那么,就先从猎奴团开始吧。” “如果说,我杨川是厨子,你堂邑父大叔,便是我手中那把毫不起眼的菜刀……” 谁说菜刀不是刀?或许,经过千锤百炼后,那一把充满人性光辉的菜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割鹿刀。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霍去病是个好铁匠 堂邑父、豹姐和傻雕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三十个十二三岁的‘人牲口’。 这些半大小子头发乱蓬蓬的,又黑又瘦,细瘦而长的脖子上,顶着一颗硕大的脑袋,宛若一些发育不良的豆芽菜,让人担心随时会被压断。 此外,这些少年身上的鞭痕累累,手腕脚腕上,绳索捆绑后的伤痕清晰可见,因为实在太瘦,他们的肋骨触目惊心,几欲戳破那一层皱巴巴的黑皮。 显然,这些不值钱的‘幼口人牲口’在猎奴者手下,遭了大罪,能够挣扎着活到现在,都能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看见这些少年,杨川一下子想起,当初在西域给人当奴隶的自己。 他的脸色阴沉可怕,瞅着少年们沉默良久,方才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丝温煦笑容:“堂邑父大叔,先让他们喝两三天的淡盐水、小米稀饭,再喝几天的肉汤,吊住小命再说。” “交给萨仁娜大婶去照料。” “等他们彻底恢复体力后,就让先到厨房里打杂,等我闲下来了,教他们切菜、剁肉、颠勺……” …… 安顿好三十个半大小子,杨川一头扎进存放精铁的大仓库,开始熔炼精铁、铸造和调试‘新式步犁’,没日没夜的忙碌了起来。 无论是精钢的熔炼,还是‘新式步犁’的铸造、调试,在眼下的汉帝国属于高度机密,故而,除了堂邑父,杨川不敢让其他仆役参与,以免消息泄露。 于是,霍去病和二十一名羽林孤儿,自然便成了最好的帮手。 当然,之所以让他们参与‘打铁’,杨川有自己的考量—— 今后羽林军的兵械、甲胄、马蹄铁,乃至眼下还不能轻易亮出来的马镫、高桥马鞍等‘底牌’,其数量肯定极为惊人,总不能让他这位‘大汉厨子’当一辈子铁匠吧? 更何况,如此安排,其实也是在向刘彻和朝廷表明心迹,他杨川对汉帝国只有好处,并无一丝一毫的坏心思。 霍去病是刘彻的心头肉,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一些极为隐秘而重要的事情,最好拉上霍去病一起干,应该不会有太大的纰漏。 至于曹襄……略。 “去病啊,你使点劲儿行不行?” “去病,这几日没有吃饭?扯个风囊都软哒哒的,你到底行不行?” “那个谁,你们帮一下霍去病,看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哎呀,可惜一身腱子肉了……” 一开始炼钢、打铁,杨川的恶趣味就很是明显,一边往熔炉里添加精矿粉,一边仔细观察着铁块在炉火中的细微变化,嘴上偏生一刻都不闲着,撩拨得霍去病哇哇大叫。 “杨川,伱小子有完没完?” 霍去病腰间只系着一条鹿皮短裤,露出一身匀称而霸道的腱子肉,看得杨川一阵眼馋,忍不住笑道:“百炼成钢绕指柔,这才哪到哪。” “为何别人鼓风时你不吭声,某家鼓风时,你却唧唧歪歪、阴阳怪气的说个不休?”霍去病一边奋力鼓风,一边怒骂不已。 不过,骂归骂,手底下却真是拼尽全力的在鼓风。 无他,自从见识过几把‘菜刀’的威力后,他便对杨川的打铁技术心服口服,一直央求给他也弄几样‘厨具’使使。 尤其是那种三棱形状的尖刺,更是令这货念念不忘…… “因为你是霍去病啊,”转头看一眼大汗淋漓的霍去病,杨川心情很好,“放心,这一次试验成功后,先给你打一把好菜刀。” 霍去病怒道:“某家不要菜刀!” 杨川无所谓的笑道:“好啊,那我给你弄一个大铁锤,你和堂邑父大叔换着抡锤打铁?” 霍去病:“也行。” 其实,看着堂邑父抡锤真是一种享受,稳定而有力,在杨川一把小锤子的指挥下,雨点般的落在黑红色的铁块上,恍如战鼓咚咚。 “不过,等到你所说的精钢熔炼出来,先给我打一把三棱尖刺!”霍去病嘿嘿笑道。 “没问题,只要能炼出好钢,咱们野战营的甲胄、兵刃肯定优先装备,”杨川眼睛盯着炉中铁汁子,突然喝一声:“开炉!” “填料,搅拌!” “洒精矿粉!” 众人精神一振,登时便忙乱起来,开炉的开炉,填料的填料;堂邑父大叔提着一只木桶,将提前配制好的精矿粉撒入铁汁子里,用一根铁棍快速搅拌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鲜红色的铁汁子,直至其渐渐变得黯淡下去,终于成了黑不拉几的一坨。 杨川用铁钳将其夹到铁砧上,手中小锤子‘叮’的敲击一下。 堂邑父早已抡起大铁锤,重重的击打上去。 叮、铛铛;叮、铛铛…… 肉眼可见的,那一坨黑红相间的铁块渐渐成饼状,折叠十几遍后,成了一根扁扁的长条状;随着重锤击打,其表面的黑色鳞片纷纷落下来,颇为均匀的洒在铁砧上。 小半个时辰后,经过重新加热、反复锤炼、淬化处理等十几道工序后,一把像模像样的‘菜刀’终于打制完毕。 杨川提着菜刀,仔细观察着,并用小锤子轻轻敲击数下,眉头紧缩吧:“还不行……” 众人一下子泄了气,面露郁闷之色。 尤其是霍去病,更是焦躁得不行,提起一大桶凉水,兜头浇在头上、身上,口中怒喝一声:“真特娘的痛快!” 杨川将那把菜刀随手丢进一大堆‘半成品’里,席地而坐,摊开一卷羊皮在上面涂涂画画,即便是披头散发、满脸倦容,两只眼睛却贼亮贼亮的:“就差一点点了。” 汉帝国的钢铁冶炼技术很是发达,所谓的‘炒钢法’、‘精矿粉置换法’,就连卓氏的铁匠铺都能做到。 问题是,如此冶炼出来的钢铁,硬则硬矣,然而,韧性不足,根本就达不到杨川心目中的要求。 汉帝国校尉以上将军们的佩剑,可以轻轻松松的斩金截铁、削铁如泥,听上去很给力;实际上,真要说起来,根本就不行啊。 无论是耐磨性还是柔韧性,就算是打造一个小小的马蹄铁,也不过是三五百里就报废…… 没有电弧熔炼炉和吹氧转炉的情况下,平炉炼钢,杨川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碱性转炉炼钢法’。 这也太难为他这个小厨子了! “还是脱磷、脱硫不够彻底,”杨川缓缓抬头,使劲搓着脸颊,“堂邑父大叔,将咱们的精矿粉配比重新调整一下……” …… 忙忙乱乱中,十几个日夜又过去了。 杨川终于有些焦虑起来:眼看着就要开春了,自己的新式步犁却还不见影子;甚至,就连一块像样儿的精钢都没有冶炼出来。 他疲惫极了。 长时间的煎熬,加上超负荷的体力劳作,让他本就干瘦的小身板脱了人形,蓬乱的发髻、苍白的脸色、布满血丝的眼睛,自不待言。 就连他眼底的那一抹贼亮,如今也有些黯淡下去了。 “这样不行,杨川,要不、先歇上几日了再说?”霍去病也是一脸的疲惫,不过,到底是身子骨结实,状态比杨川就好上很多。 他甚为关切的说道:“其实,咱们如今熔炼出来的精钢,已经比朝廷大匠作整出来的好很多,咱歇一口气了再干吧。” 杨川在地上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马上就要开春了,马上就要开春了……” 眼看着杨川陷入魔怔,霍去病无奈苦笑,夺过堂邑父手中大铁锤:“来吧,让他歇一口气,咱们在试一次。” 于是,在一阵忙乱的冶炼、捶打、淬火、折叠、回炉……后。 在霍去病大呼小叫的指挥下,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折腾,一把歪歪扭扭、丑不拉几的‘菜刀’终于成形了。 提着自己的第一件作品,霍去病哭笑不得,随手将其丢给堂邑父:“瞧瞧,咱的这手艺可还行?” 堂邑父提着这把菜刀,凝神细观,一张大黑脸上,渐渐泛出一抹惊喜之色,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我发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杨川闻言,停下脚步,皱眉问道:“什么问题?” “霍郎君的力量猛,但不够持久,”堂邑父将那把菜刀双手递上来,“火力时而猛烈,时而弱小,这是一个原因,还有……霍郎君的大锤抡得好。” 杨川有些疑惑的接过‘菜刀’。 他仔细验看着,伸出一指,在刀面上轻轻弹击不已。 不得不说,霍去病打制的这一把菜刀啊,可还真是有点丑,弯弯扭扭,坑坑洼洼,只可惜了一块上好的精钢…… 不对,精钢? 杨川提着菜刀,很认真的观察着上面细密的纹路,并在手中掂量了几下。 他随手拿了一把之前打制的‘半成品菜刀’,轻轻一挥手。 ‘嚓’的一声轻响,那把半成品被削去一截,落在地上叮当作响,听上去就十分的悦耳。 这一幕,让众人都看呆了:“成了?” “哈哈哈,成功啦!” “我们成功啦……” 少年们大声欢呼,疲惫已久的小脸上,露出的笑容真实而纯粹;有好几个羽林孤儿,甚至都泪流满面,相互拥抱在一起尖叫个不停。 唯有霍去病,一脸茫然,伸手挠一挠后脑勺,咧嘴笑道:“杨川,真成了?” 杨川点点头:“成了。” 他颇有深意的看一眼霍去病,再看一眼堂邑父,走到冶炼炉前静思凝神好一阵子:“堂邑父大叔,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 有些话,他都没办法说了。 同样的冶炼方法,同样的脱磷、脱硫配方,同样比例的精矿粉,甚至,就连铁汁子搅拌手法也差不多。 问题是,他自己没有冶炼出真正的精钢。 不料。 霍去病随手瞎折腾几下,差不多就成了?看着手中丑不拉几的这把‘菜刀’,杨川终于觉得这世上有些事情啊,还真有点玄乎,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便是天选之子的运气? 好吧,杨川承认,这一刻啊,他是真心的高兴,为霍去病高兴。 同时,更为自己的幸运而高兴。 “火力火候是一个方面,”杨川走到霍去病面前,重重拍一下这货结实的肩膀,“但去病的大锤抡的真好,是一名好铁匠。” “去病啊,好好干,我这便给咱们做饭去。” “大家想吃烤全羊、酸烂肉、爆炒羊羔肉、胡辣鹿蹄筋、酱汁红烧肉、过油肉拌面、爆香牛肚丝儿、冷切牛腱子、酸菜炖排骨、铁板烤牛柳……随便挑随便选!” 二十一名羽林孤儿齐声欢呼:“小屁孩儿才会挑三拣四!” 霍去病手提大铁锤,猛的向前踏出一大步,凶巴巴的盯着杨川:“全都要!” 晚上八点才忙完,回家后。打开电脑一阵啪啪啪(键盘的声音),紧赶慢赶写出来一章,登时便觉得舒坦了。 希望读者老爷也舒坦。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卤水点豆腐 痛痛快快的睡上一大觉,洗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衫,喝几口杨川亲手泡制的‘野菊花茶’,登时便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霍去病与羽林孤儿们躺平在马扎子上晒太阳,一个个舒坦的直哼哼,闲适而慵懒,活脱脱就是一群没文化的土财主,简直就没眼看。 堂邑父领着一帮又黑又瘦的半大小子,杀鸡宰羊,劈柴生火;萨仁娜大婶领着一群妇人,在厨房门口洗菜淘米,忙得脚不沾地。 晌午的阳光,明亮而干净。 杨氏厨房的烟囱里,炊烟袅袅,远远望去,会让人莫名的一阵温暖和安详;黄泥官道一侧,渭水河两岸的垂柳枝条柔软而温柔,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春天就要来了。 秦岭北麓,好多峰峦之上的积雪悄然融化,一部分化为滴滴答答的雪水,汇入潺潺溪流,顺着山涧流淌下来,最终汇入渭水; 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另一部分积雪,则化为一团团蒸腾而起的水雾,让这片苍莽群山云蒸雾罩,平添几分神秘。 春天就要来了,万物复苏,大地一派生机,已经有不少小飞虫孵化出来,在温暖的空气中飞舞,发出一些细不可闻的鸣叫声。 杨川家的厨房的套间里一片静谧,阳光洒进来,点点滴滴,干干净净,一股子淡淡的豆香味儿令人心旷神怡。 豹姐却看上去很忧伤。 它软哒哒的趴在杨川的腿边,遥望着秦岭方向,两只眼睛里映照出一大片苍翠,低声的打着呼噜,昏昏欲睡。 大毛、小毛在干什么?它们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是不是都学会搞对象了? 受到豹姐的感染,杨川停下手中的活儿,也发了一阵子呆,伸手揉一揉豹姐的脑袋:“它们没事的……” 然后,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一箩筐浸泡过三个多时辰的豆子,一台小水磨,一罐子白生生的特质石膏粉,一大锅清水‘滋滋’作响;长得像豆芽儿菜似的娜仁托娅,蹲在地上一边烧水,一边探头探脑的偷看杨川。 杨川推着小水磨,悠闲的向石磨上方的孔洞里添加豆子,看着磨眼里缓缓流淌出来的豆浆沫子,脸上带着一丝温煦的微笑。 他感觉到小丫头的目光,忍不住转头笑骂:“娜仁托娅,你又想偷学我的厨艺啊?” 娜仁托娅的肌肤很白,头发略微卷曲而偏黄,似乎还带着一丝金黄,若非太过瘦弱,其实还挺好看的,有点像后世人们常说的‘洋娃娃’。 杨川一直有些疑惑,堂邑父那个匈奴人的面容其实与中原汉人差不多,只不过身体更加壮硕而已,他的女儿娜仁托娅,却为何更类波斯胡人? 被杨川调侃一句,小丫头‘腾’的一下,小脸就一片酡红:“我才不会偷学!” “那你探头探脑的看什么呢?”杨川手底下推着小水磨,笑问一句。 “娜仁托娅在看杨川哥哥,”娜仁托娅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红脸司马迁曾经说过,你生得俊俏,像一个闺女,我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像?” 杨川随口笑道:“司马迁胡说八道呢,别听他胡扯。” 娜仁托娅重重点头,‘嗯’了一声,侧头想了想,问道:“曹襄也这么说伱,娜仁托娅才不信呢,杨川哥哥你可不知道,那个头大脖子细的家伙坏得很,背后都说你好多次坏话了。” 杨川哈哈大笑,故意问道:“他说我什么坏话了?” “他说杨川哥哥其实是个闺女,是女扮男装骗人呢,”娜仁托娅愤愤不平的骂道:“他分明就是胡说八道,他才是个没有小蛐蛐的小闺女,臭骗子!” 为了表示强调和愤怒,她伸出一只拳头,使劲挥舞几下:“大骗子,臭骗子!” 杨川连连点头:“对,曹襄就是一个大骗子,臭骗子……对了,他还说我什么坏话?” 娜仁托娅张口欲言,却似乎想起什么事情,小脸一红,缩着脖子不吭声了。 杨川苦笑摇头。 曹襄那厮是个混蛋,狗嘴里肯定吐不出象牙,谁知道给小丫头说了些什么混账话,活该被人家追打的乱跳乱窜…… 说说笑笑间,一箩筐豆子,有一大半被研磨成了白花花、黏糊糊的豆浆,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豆香味儿。 用一个特制的箩,将研磨好的豆浆汁子过滤几遍后,剩下的,便是纯豆浆了。 “娜仁托娅,过来帮忙,”杨川站起身,随手丢给她一根长柄勺,“我往滚水里倒豆浆,你来给咱们使劲搅拌。” 娜仁托娅‘哎’一声,一跃而起,站在蒸汽腾腾的大锅边跃跃欲试。 “记住啊,一定要一边倒一边搅拌,免得咱们的豆浆粘到锅底,”杨川提了一大桶豆浆,开始往开水锅中慢慢倾倒。 清亮亮的豆浆倒入开水中,转眼间便化为白色糊糊,随着长柄勺的不停搅拌,渐渐变得粘稠起来,紧接着,却又变得稀薄而透明。 搅拌了不多一会儿,锅中的豆浆糊糊开始沸腾、翻滚,杨川铲掉灶火里的炭火,并关闭了灶门:“继续搅拌,心里头数两百只羊。” 娜仁托娅点头,直接开口数:“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五……” 杨川被成功惹笑了。 这小丫头脑瓜子灵光,在归汉途中,闲来无聊时,他曾经教过一些简单的算术,想不到,学习这么好…… “对,就这么一直数,数到一千只羊。”杨川吩咐一声,手底下却也没闲着。 他用一个有刻度的勺子,从罐子里取出一些石膏粉,并按照一比五的比例,用清水化开,轻轻搅拌几下,放在手边备用。 另外,他又提过来两只大木桶搁在大锅边备用。 “杨川哥哥,娜仁托娅数到一千只羊了,”这时,娜仁托娅满头大汗的问道:“要不要再数一千?哎呀,我最喜欢数羊了!” 杨川笑道:“好了好了,再数一千只羊,咱们恐怕就只能喝豆浆了。” 用木瓢将锅中的豆浆舀入两只大木桶里,他随手搅拌几下,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娜仁托娅闲谈起来,还别说,这小丫头知道的事情还不少呢。 比如,她阿爸堂邑父看着挺壮实,其实很怂,曾经被萨仁娜大婶半夜赶出房门,在门口蹲了半夜; 再比如,曹襄那家伙坏得很,背着杨川,跑去调戏十二名小厨娘,结果被人家联起手来,直接给轰了出去……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杨川听得忍不住哈哈大笑:“干的漂亮,回头给萨仁娜大婶和十二名小厨娘,各赏一两金子!” “对了,给我们的娜仁托娅也有奖励,二两金子。” 娜仁托娅却摇摇头,说道:“不,我不能要杨川哥哥的赏赐。” 杨川温言笑问:“为什么呀?” 小丫头很认真的说道:“我阿爸说了,我们是天空的鸟群,太阳给了我们温暖和光明,就不能苛求它在夜晚还要为我们引路;我们都是大地上的牛羊,就不能无度的索取,让草场没有休养生息的时间。 杨川哥哥,你是娜仁托娅的太阳,是她的草场,怎么能吃饱喝足了,还想着要你的奖赏呢?” 刚开始,娜仁托娅用汉话在说,结果,说着说着,她不自觉的改成她最熟悉的匈奴话,声调拖得很长,就像黄莺鸟在唱歌,好听极了。 “傻孩子,”杨川揉一揉她的脑袋,“好了,温度差不多,可以点豆腐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在木桶的豆浆里试了试温度,便开始将调好的‘卤水’往里面倾倒。 一边倒,还一边用长柄勺不停的搅拌着。 等到卤水倒完,他又轻轻搅拌十几下,随手取过两个木头盖子捂上:“好了,等会儿就可以吃豆腐脑了。 娜仁托娅,数三个三万只羊……” …… 黄泥官道上,长安城方向,一行人逶迤而行,旌旗飘飘、车马粼粼,迳直朝着杨氏的封地而来。 这一队人马,足足有七八百人之众,其中,两架极为豪奢的马车缓缓而行;车架的前后两侧,均有骑兵卫队护持,铁甲鲜明,猩红大氅猎猎作响。 三四百名部曲、杂役、宫装妇人前呼后拥,也骑乘着高头大马,看上去也是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出自长安城某狗大户。 “夫君,那一片便是杨川的封地,你看看,还不错吧?” 一架马车的锦绣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雍容而清丽的脸庞,却是平阳公主:“此番去他庄子上散心,你可别老摆着一张大黑脸,杨川那小子看似恭谨,骨子里傲气得很。” 马车一侧,一身普通铁甲的卫青举目远眺,淡然道:“骨子里没一点傲气,算什么少年人。” 平阳公主轻笑一声:“你这个榆木疙瘩,还知道少年人啊?” 卫青闭嘴了。 他端坐在马背上,颇为出神的眺望着暖阳下那一片田野和庄子,方方正正的黑紫脸膛上,略带一丝恬淡与豁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到了人家的庄子上,你可别动不动揍人,小心那坏小子治你,”平阳公主一句话出口,忍不住自己都笑了,“反正,杨川那家伙可以吃亏,但绝对不受辱。” “唉,说起来也可怜呢,小小年纪沦为羌人奴隶,都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听曹襄说,杨川身上的伤痕足足有三四百处,听着就让人心疼,哪像咱们家那几个不争气的熊玩意儿,一个个锦衣玉食,偏生还没一点出息!” “这一次送到杨川庄子上,治一治他们的病……” 听着平阳公主唠叨不已,卫青终于侧脸看过来,皱眉道:“几个孩子不听话,抽几鞭子就好了,你非要送让别人整治?” 平阳公主轻笑一声:“怎么,你这位骠骑大将军还不服气?” 卫青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平阳公主嫣然一笑,摇了摇头,没好气的娇嗔一句:“跟你这榆木疙瘩都没法说,霍去病、卫伉、卫不疑、卫登几个纨绔子在长安城里胡闹,你抽断的鞭子还少了? 管好了没有? 反正你就等着瞧好了,本宫将这几个家伙交给杨川,不出三个月,保证比曹襄还听话……” 前期铺垫基本完成,马上就要进入真正的长安城了,后面会越来越舒服。 厨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为了保证故事的完整性和主要人物形象的饱满度,厨子牺牲了不少爽点,让读者老爷读的憋屈,这是厨子的错,厨子请你们吃兰州牛肉面!(狗头保命)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霍去病:舅母,跟我走! 当杨川从曹襄、霍去病等人口中确定,‘豆腐’这种绝世美食尚未面世时,杨川毫不犹豫的决定:让‘豆腐’提前几年出现。 至于说淮南王刘安那个老神棍,还想抢走‘豆腐祖师’的称号? 吃土去吧。 据说那个淮南王刘安好读书,喜欢黄老之术,经常与天下高人清谈,门下不仅养着一大群文化人、游侠儿、破落户,更养着一批神神叨叨的‘炼气士’,是汉帝国有名的‘贤王明君’。 其中,最为后世所称道的,便是他花钱雇人编写的‘淮南子’一书,跟曹襄一个德行,大笔一挥,题写上‘大汉淮南王刘安著’。 至于‘卤水点豆腐’的典故,差不多也是如此吧。 杨川就是不信,一个只知道清谈、成天想着谋反当皇帝的狗屁诸侯王,还会考虑如何做豆腐这种庖厨小事? 要说汉代的炼气士在炼制丹药时,无意间将卤水滴入豆浆,从而发明创造出‘豆腐’…… 对此,杨川深信无疑。 毕竟,作为一名合格炼丹士,差不多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化学家,整天捉摸的,便是将这天下所有的矿物质尝试着炼制一遍,看看到底能不能捯饬出几枚‘九转金丹’,从而举霞飞升。 在这一点上,炼丹士与厨子差不多。 不过,一个是炼遍天下可炼之物,一个是烹调天下所有食材。 所以,厨子能烹调出爆炒羊羔肉、蒜蓉油麦菜、小鸡炖蘑菇,就能发现奶油加盐,越吃越甜;炼丹士能炼制出黑火药、五石散,自然便能捯饬出豆浆、豆腐、豆腐脑…… …… 只不过,让杨川没想到的,是自己‘发明创造’出豆浆、豆腐脑、豆腐的这一天,平阳公主会大驾光临。 尤其让他有些不安的是卫青也来了。 对于这位名传青史的大汉名将,杨川向来心存敬畏,所以,当他看到这位身材敦厚、脸膛黑紫、相貌平平无奇的骠骑大将军时,心里头莫名的有些亲近。 看看,这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像汉帝国的有些所谓的‘大人物’,一个比一个高冷,看着甚是拉风,不过,总给人有点……嗯,反正就很容易让人敬而远之。 只不过,卫青好像对杨川不怎么亲近。 面对杨川、霍去病等人的躬身施礼,卫青只是微微点头,目光在杨川俊俏小脸上一扫而过,却在缩着脖子的刘满脸上停顿一瞬。 尔后,便不置可否的进门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听说平阳公主来到庄子上,一贯骄横的刘满,竟一溜烟的跑去换了一身羽林军的甲衣,就混在二十一名羽林孤儿中间,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 对此,杨川颇为疑惑。 只不过,平阳公主、卫青一行人来得急,仓促之间也无暇细思,打算回头再详细询问…… “见过母亲大人。”等卫青进门,杨川赶紧躬身施礼。 平阳公主笑眼盈盈,捉住杨川的胳膊就是一顿掐、拧、揪、旋、扯、转,却还笑眯眯的问道:“曹襄将青盐生意上交朝廷,是不是你给出的馊主意?” 杨川疼的冷汗直冒,一连声的喊冤:“母亲,不是我,是曹襄自己要干的,我劝都劝不住啊!” “是吗?”平阳公主笑问一句。 杨川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本宫的那一份赏赐只好就免了,”平阳公主松开手,转首看向一旁的霍去病,“去病儿,那馊主意是你出的?” 霍去病一脸茫然:“舅母,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杨川家里不缺盐,曹襄送过来好几十车呢……” 平阳公主也是一呆,这个铁憨憨,跟他舅舅卫青一样是个榆木疙瘩啊? “曹襄呢?本宫来了,怎么不见他出迎?”平阳公主左右看看,忍不住皱眉问道。 杨川刚要说话,一旁的霍去病却抢先开口:“舅母,我知道他去哪里了,伱们家曹襄最近昏了头,跟一群母鸡同吃同住,还说要弄出一群小鸡……呜呜呜!” 杨川一把捂住霍去病的臭嘴,却已然迟了。 曹襄喜爱家禽,走火入魔,白天黑夜的陪着一群母鸡、母鸭、母鹅说话,甚至,就连吃饭睡觉都快要搬进养殖场了,这就! 太离谱了。 平阳公主愕然片刻,脸色上神情没什么变化,依然一副平淡、从容而华贵,杨川却明显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冷意弥漫开来。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出半步,躲在一名高大少年的身后。 “去病儿,曹襄,人在何处?”平阳公主淡淡问道。 “舅母,我知道他在哪里,走走走,我这便带你去看,”霍去病嘿嘿笑着,使劲搓着双手,一脸的得意坏笑,“你可不知道,自从杨川家开始养殖鸡鸭鹅,曹襄便学坏了。” “舅母,这边请,我带你去寻他。” “舅母你见了曹襄那厮,千万别生气,他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喜欢跟母鸡啊母鸭啊母鹅什么的同吃同睡,还说他如今终于妻妾成群了。” “哈哈哈嘿嘿……” 霍去病一脸狗腿子的坏笑着,搀扶着平阳公主的胳膊,口中不停的数说着曹襄的诸多糗事,顺带着还把杨川给卖了,简直得意极了。 杨川眼见四下不对劲,一个闪身,便躲在一棵老榆树背后,探头探脑的向那一行人张望着。 以他对平阳公主的了解,今天,至少有一个人要大霉了。 还是先躲避一二再说。 “杨川,卫伉,卫不疑,卫登,你们几个都跟上,”平阳公主在霍去病的‘搀扶’下,昂首挺胸的向曹襄的‘养殖场’走去,“那个谁,杨川呢?让他也过来。” ‘原来另外两个少年便是卫不疑、卫登啊?’ 卫伉他见过,纯纯的纨绔恶少,属于蔫坏蔫坏的那种,每次酒宴之上,两只眼睛最喜欢从下往上看,被霍去病饱揍的时候,还振振有词的说他就想看看小舞娘兜裆裤的颜色、做工、面料…… 看卫不疑、卫登松松垮垮的样子,估计也差不多一路货色。 想想就心累啊,卫青一代名将,为人正直、忠厚、神勇,三个儿子却在长安城那个大染缸里发育成这般模样了? 眼看着平阳公主、霍去病等人渐行渐远,杨川暗暗松一口气,整理一下衣衫,面不改色的从大树后面走出来,打算先到厨房去躲着。 死道友不死贫道。 霍去病那铁憨憨,今天估计要被暴怒的平阳公主治个半死了…… 不料,他刚一转身,便一头撞在一个人怀中。 杨川吓了一跳:“窝草……嗯,马不吃夜草不肥啊,卫青大叔,您不是品尝一碗我家的野菊花茶?” 卫青望着远去的平阳公主一行,眉头微皱:“他们去干什么了?” 杨川伸手挠一挠后脑勺,也是一脸的疑惑:“是啊,我也纳闷呢,这刚刚进门怎么就走了?看母亲、去病他们过去的方向,应该是先去看望平阳侯了吧? 卫青大叔,您先进屋,我给您沏一壶好茶。 这野菊花茶呢,味道有点苦,但其性微寒,具有疏散风热、消肿解毒的功效,长期饮用,可治疔疮痈肿、咽喉肿痛、风火赤眼、头痛眩晕……” 卫青深深看一眼人畜无害的杨川,突然微微一笑:“你这家伙,是不是又闯祸了?” 杨川刚要摇头否认,可看着卫青脸上的微笑,他忍住了,讷讷道:“咳咳,是出了一点意外,平阳侯喜爱家禽养殖; 自从他发现鸡鸭鹅的蛋,通过人工孵化也能孵出小家禽,他便开始整日捉摸着,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扩大规模,为大汉天下百姓提供更多的家禽肉蛋……” 杨川没有隐瞒,苦着脸,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一遍,就等着被卫青训斥。 看看这事弄的,养了一群鸡鸭鹅捉虫子,却一不小心把曹襄的脑子给洗了。 要知道,那货可是大汉列侯、天下最大的盐贩子、刘彻的亲外甥、平阳公主的亲儿子,一旦被追责,他杨川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不料,卫青听了杨川的话,很认真的思索好一阵子,脸上露出一丝颇为欣慰的笑意:“这是有利于家国、惠泽天下百姓人家的好事,这很好啊。 我大汉天下,虽说仓廪丰厚,钱帛无算,但百姓人家却多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困顿,若平阳侯真能将家禽养殖之法推行天下,不但可以解决百姓吃食问题,还可以略微增加一些家用补贴。 这才是少年人应该去做的大事,很好,很好呢。” 杨川愣了一下,赶紧点头称是。 “走吧,尝尝你的野菊花茶去,”卫青转身便走,“此外,趁着无人搅扰,你给我说说新式步犁和马蹄铁的事情。” 杨川赶紧跟了进去。 卫青迳直走到临窗的位置落座,招招手,温言道:“杨川,过来坐我身边。” “谢过骠骑大将军。”杨川躬身告罪后,方才走过去坐在卫青身边,十分熟练的沏好一壶野菊花茶。 端着一碗野菊花茶,卫青放在鼻子下轻轻闻了一下,赞叹一句:“清香怡人,却又不忘本心之苦,的确具备疏散风热、消肿解毒的功效,不错。” 言毕,他浅饮一小口,细细品咂着,黑紫脸膛上,渐渐露出一丝满意微笑。 晌午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户的格子,洒在卫青的头上、脸上、身上,映照得一碗茶水清澈透亮,就很是养眼。 杨川跪坐一旁,虽然不敢无礼的去观察这位大汉名将,却能明显感觉到一缕十分亲和的气息,让他不自禁的心生感慨。 身居高位而不骄,大权在握而不躁,也只有这般人物,方能在沙场上运筹帷幄、淡定自若,终究成为我大汉百世之名将啊。 亲和温厚,淡泊豁达;不动如山,动若雷霆万钧。 这是卫青给杨川的第一印象…… “杨川,听说卓氏送你两百多车精铁,央你给她铸造新式步犁,可有此事?”卫青突然问道。 “确有此事,”杨川收回思绪,拱手道:“其实,这新式步犁的图纸有点小问题……” 卫青抬一抬蒲扇大手,温言道:“你们几人与大长公主殿下争强斗气的事情,我多少知晓一些,就不必多说了。” 卫青略一沉吟,接着说道:“丞相府已将步犁图纸送入宫中,皇帝十分重视,拨付八十万钱,着令大匠作先行铸造、调试,只可惜,步犁倒是铸造出来了; 可是,经过调试后发现,其耕田速度果真如你所说,提高不止三五倍。 问题是,铸造犁铧的精铁容易折断,且磨损极快,皇帝听说后很是不悦,近期可能便要质问丞相公孙弘、大农令郑当时,等到那时,卓氏恐怕就有大麻烦了。” 杨川仔细听着卫青的话,心下了然:‘看来,之前埋下的一点伏笔,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 “杨川,杨川呢?快快快,出事了!” “出大事了!” 就在这时,曹襄气喘吁吁的跑进庄子,一进门就一叠声的大呼小叫:“快去救霍去病,他快要被母亲治死了……” 第一章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虾仁豆腐倒霉蛋 霍去病这一次……的确有些凄惨。 据曹襄讲说,那憨货得意洋洋的将平阳公主领到‘曹氏养殖场’,十分狗腿子的稳住曹襄,生怕平阳公主看不到曹襄的丑态。 结果。 当平阳公主走进‘家禽孵化房’时,自然便看见曹襄与十二名小厨娘光着屁股,正蹲在一堆鸭蛋上‘抱蛋’,口中还在大呼小叫:“赶紧闭上房门,莫要散了热气儿!” 曹襄猛然看见母亲,再看一眼得意洋洋、一脸坏笑的霍去病,登时便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霍去病给卖了。 于是,他直接瘪嘴大哭:“母亲,霍去病说杨川用这办法孵化出了一群小鸭子,为什么儿子都蹲了十二个日夜了,却怎么还是不行啊?母亲,是不是霍去病这厮在骗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察觉到不对劲的霍去病刚要逃走,却被两名靠山妇直接摁倒在地上…… …… “快快快,霍去病这一次死定了!” 曹襄嘴上说得焦急万分,却一屁股坐下来,对着卫青拱拱手,给自己倒了一碗野菊花茶,慢条斯理的品鉴起来:“啧啧,杨川家的这野菊花茶太好喝了,回头给本侯炮制几百斤送过来。” 杨川站起身来,却又不敢去看霍去病的惨状。 想想平阳公主的治人手段,他浑身的肉肉就有些隐隐发疼,哪里还敢主动往事发现场去凑? 于是,他只好默默看向卫青。 卫青端着半碗茶,浅浅饮着,眉头微皱,颇为嫌弃的向旁边挪一挪屁股:“平阳侯,你身上这鸡屎、鸭毛什么的、能不能清洗一下啊?” 杨川这才注意到,曹襄这货估计是直接从鸭舍里溜回来的,头上、脸上、身上沾满了鸡毛和鸭毛,身上糊了不少家禽粪便,果然是臭气熏天。 曹襄却混不在乎的笑道:“骠骑大将军征战沙场,杀人如麻,见惯了血污与尸身,怎么还嫌弃这家禽粪便的味道? 哎呀,你可不知道,刚开始杨川说发酵过的家禽粪便赛黄金,全身都是宝贝,本侯还不相信,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亲手挖了一个化粪池,将家禽粪便沤过之后,试着往菜地里浇了一些,那些菜叶子三五日后便开始疯长,这么粗的萝卜伱见过吗?” 曹襄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个碗口粗细、两尺左右长的‘萝卜’,笑问卫青:“骠骑大将军不信?” 卫青微微摇头:“平阳侯能够改邪归正,关心农耕稼穑与家禽养殖之事,我很高兴,不过,世上哪有如此壮硕的萝卜?” 曹襄哈哈大笑,转头朝着窗外高呼:“那个谁谁谁,堂邑父啊,在你家小郎君的地窖里拿几根大萝卜上来,让咱们的骠骑大将军开开眼界!” 杨川都看呆了。 这货……好吧,论辈分,平阳公主是卫青的老婆,曹襄应该喊人家卫青一句什么,可真要论及爵位、身份,在大汉列侯的眼里,一个骠骑大将军还真不够看。 “曹襄,霍去病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了?” 杨川操心霍去病的安危,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事没事,霍去病身子骨结实,皮糙肉厚,还一身腱子肉,母亲估计都掐不动呢,”曹襄哈哈大笑,端起野菊花茶一饮而尽。 杨川听了,想想好像也对,霍去病那憨货得意忘形,随手便将他与曹襄二人给卖了,活该他遭罪。 于是,他便干脆也坐了下来,动手给卫青、曹襄二人添茶加水。 不多时,堂邑父提着一只竹篮进门,躬身道:“曹郎君,你要的大萝卜。” 曹襄得意的招手:“来来来,提过来搁这就行了。” 堂邑父将竹篮放下便退出了房门。 “骠骑大将军,来来来,给你长长见识,”曹襄双手抱起一根大萝卜,随手递给卫青,“看看,是不是比你家菜园子的大很多?” 卫青伸手接过那一根粗而长的大萝卜,平淡温厚的脸色,终于发生变化,颇为讶异的问道:“这、真是萝卜?” 不等杨川、曹襄开口,卫青将那根足足有二尺的萝卜拿起来,用袖子随便擦拭几下,张口便咬了下去。 ‘咔嚓’一声脆响。 一大块萝卜便被啃了下来,咔嚓咔嚓一阵嚼,卫青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果然是萝卜,嗯,不仅脆辣爽口,还带着一丝甜味儿。” 看着卫青再啃了一大口萝卜,嚓嚓嚓的大吃大爵,杨川、曹襄两个人忍不住默默吞一口口水。 到底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这一口牙,比他们几个少年人的似乎还要好,即便是啃吃几大口萝卜,竟然也能有如此气势。 “这个、味道可还好?”曹襄问道。 “味道极好,”卫青吃了几大口萝卜后,用袖子抹一下嘴,“走,看看你们的化粪池。” “如果真如你二人所说,家禽粪便、不对,所有动物粪便都可以沤成肥料,今后我大汉军民屯田时,便可全面推而行之。” “杨川,此为不世之功啊……” …… 于是,将近一个时辰后。 杨氏的庄子里,肉香四溢,酒味渐浓,日影偏斜时,该吃晚饭了;萨仁娜大婶领着十几名妇人,将各种美食送进阁楼,很仔细的摆放齐整,就等着贵人们用膳。 平阳公主却说今日天气好,傍晚时分的阳光不错,令人在院子里铺上一层羊毛毡,又搬来一些案几,摆放成一长溜。 “既然今日没什么外人,权当是家宴吧,”平阳公主身子坐在卫青左侧,却如一家之主,直接吩咐下去,“大家都随意坐,休要拘束。” 曹襄抢着坐到卫青右侧,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人,大咧咧的走过去,随便对着卫青、平阳公主拱拱手,便抢占了左右下首,松松垮垮的,竟将大半个案几都占据了。 而且,这三个倒霉孩子的眼睛还不安生,颇为鄙夷的在杨川身上瞄来瞄去,嘴角下瘪,这就十分的气人啊。 杨川暗叹一声:‘咱好像也没招惹过他们……’ 他左右看看,好像没自己的座位了? 偷看一眼,躺在老榆树下、半死不活的霍去病…… 他只觉得心底发寒,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暗暗思忖平阳公主到底使了什么厉害手段,竟然将皮糙肉厚、耐抽能扛的霍去病给治了个半死? 惨,太惨了。 杨川也没吭声,转身便要去帮堂邑父、萨仁娜等仆役端盘子,却被平阳公主叫住了:“杨川,你一个主人家,不坐下来饮酒吃肉,怎么还要去做仆役们的事情?” 杨川赶紧赔笑:“母亲大人端坐席上,做儿女的,理应亲力亲为,为母亲大人等诸位长辈端茶奉水,这也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福分啊。” 说话间,他的眼睛不经意的在曹襄、卫伉、卫不疑、卫登四人脸上一扫而过,紧接着说道:“孩儿尝听闻,子不教父之过; 孩儿还尝听闻,父母在堂,一汤一羹,一饮一食,便须由儿女奉养,如此,方不失人伦之礼啊。” 平阳公主微微点头,原本略微有些冷意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溺爱神情:“杨川,你说的不错,真是一个好孩子…… 曹襄,你还不滚去端茶送水!” 正在装模作样的曹襄猛的一个激灵,一跃而起,哈哈大笑:“好好好,孩儿刚刚还在品咂杨川的这一番金玉良言,感触颇深,感触颇深啊。” 说话间,这货一脸无所谓的走过去,顺手接过一名妇人手中的盘碗,规规矩矩的摆放在平阳公主面前的案几之上:“母亲,孩儿侍奉您老人家进膳。” 得了一句平阳公主的温言抚慰,曹襄这才站直身子,口中咧咧道:“给母亲端茶送饭,这种孝顺的感觉太好了,不行,本侯还要给骠骑大将军端茶送饭。 哎呀,杨川说的太对了,这长辈进食时,咱们做儿女做小辈的,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啊,哈哈哈。” 经过杨川时,这货眨一眨眼,似乎在说:‘如何,坑死那三个姓卫的?’ 杨川不动声色的眨一下眼,默默点了一个赞。 很快的,精美吃食摆满了案几,红的,绿的,白的,就十分的养眼;十二道热菜,六荤六素,八道凉菜,有肉有菜,令人食指大动。 而这些,不过是一些家常小菜,算是让大家随意品尝一二,数量也不是很大。 真正的重头菜,却还是摆放在各人面前一个松木盘子,里面摆放了四只小碗、一只大碗、四个小碟、外加两只精美铜爵,却是杨川今日才‘发明创造’出来的‘豆腐小品’。 四只碗里,分别是甜豆浆、原味豆浆、豆腐脑和家常豆腐;小碟子里,分别摆放了两样豆腐小吃,无外乎油炸豆腐干、香卤豆腐丝儿小菜; 至于那一只大碗里,却是满满当当的虾仁豆腐蒸蛋。 白的粉嫩,黄的灿然,红的鲜艳,汤色白中透亮,上面绿个莹莹的二十几片碎末,是小葱、芫荽;而汤中最为显眼的,却是一朵鹅黄色的白菜心儿…… “这又是什么绝世佳肴?” 只看得一眼,闻上一鼻子,平阳公主就心情大悦,笑眯眯的看一眼杨川,大加赞赏一句:“杨川我儿,费心了!” 然后,她侧头看向卫青:“夫君,来,尝尝咱们家杨川的手艺,保证么麻哒。” ‘嘭’的一声闷响。 松木案几的一个边角,便被卫青一掌拍断。 只见这位骠骑大将军脸色铁青,目光阴沉的瞅着松松垮垮、嘻嘻哈哈的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人,深吸一口气,憋了好一阵子,方才缓缓吐出。 转眼之间,他的那张黑紫大脸,竟隐约变得有些苍白起来,让躲在一旁的杨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十分同情的看向卫伉等三个倒霉蛋…… “公主殿下,你说的对,咱家这几个孽障,的确需要好好管教了。” 卫青捏起一双竹筷,夹了一片油炸豆腐干塞入口中,慢慢咀嚼着,随口道:“来啊,将这三个孽障叉下去,与霍去病一起受罚!” 长安城剧情展开,温情,欢乐,日常,哎呀,一盘豆腐小品,都把厨子写馋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卫青的眷顾 卫青一声令下,登时便有一队亲兵大踏步上前,两人一组,劈手抓住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人的臂膀,便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提着走向那棵老榆树下。 “大胆!” “放肆!” “混账!” 三个倒霉蛋徒劳的挣扎不已,腿脚在离地一尺左右处,胡乱的踢着、蹬着、扑腾着,口中却是怒吼连连,让杨川暗叹一口气。 将门犬子,不外如此啊。 他默默看一眼曹襄,曹襄却混不在乎的眨巴两下眼睛,悄声道:“放心吧,没事,母亲很温柔的……” 杨川放心了。 在自家的庄子上,平阳公主、卫青这两口子来一个‘人前教子’,他这个当主人的面子上其实也没多少光彩,最好别打折两条腿、抽断几根鞭子,否则,也太凶残了…… 就在杨川、曹襄二人交头接耳时,霍去病突然哈哈大笑,嘶声道:“哈哈哈,你们三个倒霉蛋也来了?来来来,躺到表哥身边来。” 听了霍去病的话,卫伉‘呸’了一声:“都怪你,惹我母亲生气,霍去病,就给耶耶我等着!” 卫不疑、卫登二人,看见霍去病的惨状后,却很快就吓傻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大声哭嚎,口中父亲母亲耶耶我错了的乱喊乱叫。 卫青的脸色愈发苍白,沉声喝令:“吊起来,往死里给我抽,抽断三根牛皮鞭子再说!” 那几名亲兵齐声应一句‘诺’,便开始熟练的将三个倒霉蛋捆住手腕,将绳索的一头往老榆树的枝杈处一扔,眼看着便要吊起来。 另外三名彪悍亲兵早已提了水桶,手提牛皮鞭子,大踏步的奔过来。 “且慢,”平阳公主看一眼卫青,柔声道:“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个孩子年纪太小,你也不怕抽出什么毛病!” 卫青淡淡开口:“往死里抽。” “诺!” 那三名亲兵将牛皮鞭子在水桶里沾湿,‘呜呜呜’的便是三鞭子同时抽下去。 三声凄厉惨叫陡然间爆发出来,在空气中一阵纠缠、互斥和震动下,瞬间便拧成了一个刺耳至极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心头一突突。 “等一下,”平阳公主再一次开口,也不去看卫青难看的脸色,“咱们到杨川庄子上是来散心的,不是人前教子来的,打打杀杀的像什么话! 来啊,将他三人放下来。” 卫伉三人早已疼的浑身哆嗦,听到平阳公主求情,便赶紧哀声致谢:“谢谢后母求情!” “后母救我!” “谢谢后母救命……” 听到这三个倒霉蛋的‘致谢’,平阳公主的秀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轻笑一声,道:“如此良辰美景,如此精致吃食,怎能用鞭子抽打孩子? 卫青啊,本宫不得不说伱几句,来的路上,咱不是说好不生气、不打人么? 你呀,真是个榆木疙瘩!” 笑意嫣然的‘娇嗔’完卫青,平阳公主这才轻轻摆一摆手,道:“所以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就不能让孩子们哭,而是应该让他们笑。” 然后,她只是下巴微微一扬,便端起一碗豆浆慢慢品尝起来,脸上自然满是喜悦:“杨川啊,你这一道吃食叫什么名字?怎的有一股子豆香味儿?” 杨川赶紧上前,拱手道:“禀告母亲,这几样吃食,的确都是大豆研磨、点卤后烹制出来的,眼下尚未命名。” “对了母亲,卫青大叔,你们看,这个是豆子研磨的豆浆,这是豆腐脑,这是豆腐。” “请、母亲和卫青大叔赐名!” 卫青听得好奇,也端了一碗豆浆,浅饮一口;再品尝一遍豆腐脑、卤香豆腐丝儿、小葱拌豆腐和虾仁豆腐蒸蛋后,赞叹一句:“真美食也。” 平阳公主沉吟几声,刚要给这几样豆腐命名。 不料,一向沉默寡言的卫青却大手一挥,淡然说道:“既然此吃食是你杨川发现并亲手烹制出来的,何须他人为其命名?以某家看来,便叫它杨氏豆腐好了。” 杨川看向平阳公主:“母亲,您看……” 便在此时,一阵疯狂大笑‘哈哈哈哈’的响了起来,其间,还夹杂着十分痛苦的咳嗽声。 杨川愕然转首。 只见四名极肥硕的靠山妇骑在霍去病、卫伉等四个倒霉蛋大腿上,胖乎乎的大手犹如铁钳般,死死的按着他们四人的手臂; 另外四名宫装妇人脱掉那四人的靴子、袜子,每人手持一根色彩鲜艳的鸡毛,在几人的脚心上轻轻撩拨着、划拉着,时不时的,还会画几个圈圈…… 四个倒霉蛋疯狂大笑,拼死挣扎,额头青筋暴露,眼球血红,眼泪鼻涕很快就糊了大半个脸。 “哈哈哈哈,舒坦舒坦,使劲弄,耶耶我能扛住!” “哈哈哈,痒死了,哈哈哈……” “……” 刚开始,几人还能大声嘶吼着说话,可是,随着持续不断的疯狂大笑,他们的脸上竟然开始变得扭曲、狰狞起来,看上去……嗯,就太惨了! 杨川默默看向曹襄。 刚好,曹襄的目光也看过来,二人面面相觑,忍不住缩一缩脖子,双双向后面挪动,一声不响的躲在众人身后…… …… 惨,实在是太惨烈了。 这一顿饭吃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个倒霉蛋就狂笑了大半个时辰,声嘶力竭,屎尿横流。 到了最后,实在笑不动了,只能腿脚抽抽着,吭哧吭哧的‘嗬嗬’低吼,听得人头皮发麻。 至于霍去病,因为之前狂笑过一次,故而,平阳公主看着他不动弹了,这才令人拖下去,扔在大浴桶中冲洗干净,换了一身衣衫又抬回来了。 “谢过舅母不笑之恩……” 一向不曾服软的霍去病,脸色惨白,看向平阳公主的眼神里,竟开始有些怯生生的意思,简直比受气包小媳妇还乖巧。 “去病儿,不是舅母要治你,而是你犯了大错而不自知,舅母此举也是为你好啊。”平阳公主笑眯眯的说道,“那个谁,曹襄,给你去病表哥喂几口汤。” 曹襄十分麻溜的从人群中钻出来,一把抱住萎靡不振的霍去病,柔声道:“去病表哥,来,喝一口鲜鱼汤,来,吃一口虾仁豆腐蒸蛋。” 霍去病欲待不喝,可瞅一眼平阳公主,便只好张口…… “好了好了,将那三个熊孩子拖下去,洗干净了让回来用膳,”平阳公主眼看着霍去病终于服软,这才转头看向卫伉三人,随口吩咐一句。 然后,她继续说道:“去病儿,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霍去病有气无力的说道:“舅母,去病的错,就是不该出卖杨川与曹襄两个……嗯、两个好兄弟!” 平阳公主点点头,侧脸看向卫青:“夫君,你看?” 卫青端着一碗豆浆慢慢喝着,面无表情的说道:“出卖自家弟兄,如此惩罚还不够,明日一大早,霍去病与卫伉、卫不疑、卫登四人去挖沤粪池; 每人就挖上、十个吧。 沤粪池挖好以后,便去鸡舍担粪,拾捡柴火,收拢杂草什么的,全部送到沤粪池中;另外,命你四人每天担水一百担,全部浇灌在沤粪池中,可记下了?” 听了卫青的话,除了杨川、曹襄二人,其他人都呆住了。 尤其是平阳公主,更是一脸愕然,忍不住开口:“夫君,他们都是有爵位、有官阶的贵人,岂能做下贱杂役……” 然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最后,终于悄无声息。 卫青出身奴隶,原本是她平阳侯府上的一名杂役仆人,什么脏活累活儿没干过?后来,为了方便她调戏,才‘升级’为马夫;再后来,被刘彻发现是个人才,终于被重用成为大汉的骠骑大将军。 如此说来,所有人中间,恐怕只有杨川的身世才能与卫青相类…… 卫青的脸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是双目炯炯的盯着霍去病,淡然道:“不事农桑稼穑,不知百姓疾苦,就算是你勇冠三军、封候拜将,又能如何?” 听了卫青的话,霍去病慢慢低下了头,道:“舅舅,去病儿错了。” 卫青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欣慰笑意,指着杨川说道:“杨川虽然年幼,其心智、质地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你能与他相交,舅舅心里很高兴,也很欣慰; 既然你舅母已认下杨川为义子,舅舅也占个便宜,一样认下他了。 从今往后,你们弟兄几人须得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同仇敌忾,无论是沙场大战,还是朝堂……罢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造化。 总之,你们好自为之吧。” 这位骠骑大将军,似乎想到了什么,摆摆手:“舅舅累了,就先歇息去了,你们几个小辈说说话,热闹热闹也好。” 言毕,他站起身来,与平阳公主迳直上了阁楼。 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都有些发呆。 这就、结束了? 尤其是杨川,眼角略微有些湿润,怔怔的望着阁楼紧闭的门窗,回想着卫青的音容笑貌,怅然有所失,竟一时间忘了行那跪拜大礼…… “杨川,恭喜你。” 曹襄走过来,用肩膀轻轻碰一碰杨川,满心欢喜的轻笑道:“啧啧,行啊小子,放眼天下,能让卫青如此称赞者,你杨川是第一个。” 只有霍去病似乎还有些迷糊,瞪着两只丹凤眼:“杨川,你也成我表弟了?” “那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个人怎么办?我舅舅是不是对那三个混蛋失望透顶、想换儿子了?” 对卫青这个人物的塑造,厨子煞费苦心,删删改改,最后终于定型,希望读者老爷能够喜欢。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张汤的软肋 卫青、平阳公主只住了三天,就被刘彻一道圣旨召回了长安城。 第二天,崔九、张汤来了。 崔九老贼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亲眼看着杨川、霍去病、曹襄几人冶炼出精钢,并将所有工序、火候、金矿石配方等铭记在心,这才摸出一道刘彻的密旨: “皇帝说了,听说你们几个兔崽子还算有点用处,故而,破例赏赐你三人良田各万亩,至于金帛财宝什么的,就免了,下次有了其他功劳,一并赏赐。” 然后,理直气壮的享用了一顿‘杨氏豆腐’,便连夜赶回长安城了, 张汤却留了下来。 杨川等三人心知肚明,这是给他们塞了一颗糖,头上又悬了一把剑,也算是帝王心术的一种吧。 想想也能理解,精钢冶炼技术,差不多能彻底改变汉帝国的命运,无论是农耕稼穑、水利灌溉、军械改良,随便拎出来一样,都要吓死个人。 刘彻的担心肯定有道理。 当然,这一次刘彻很大方,赏赐也极为丰厚,大手一挥,直接将渭河对岸的三万亩封地赏给杨川,让他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而且,密旨中写的明白,无论杨川封地上种植什么庄稼、菜蔬,任何人不得干涉,谁敢吱吱,直接打折他的腿,撵出封地。 当然,听崔九话里话外的意思,刘彻更希望杨川能多种植一些苜蓿、大豆、麦子和胡麻…… 杨川只觉得一阵心累。 这个刘彻啊,有话就不能好好说,非要暗示加明示? 一句话,这三万亩良田,等若是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替皇帝种的,差不多就是一座羽林军的战马饲料种植园。 好在刘彻也知道,杨川眼下还是个穷光蛋,所以,赏赐良田的同时,还下令让大农令郑当时以最快的速度,给杨川家购置耕牛一百头,并令人送来不少苜蓿、大豆和小麦的种子…… …… 眼看着就要春耕了,杨川却反而不急了。 他带着豹姐、两只沙雕和曹襄,整日在渭水河边转悠、发呆,早出晚归,顺便在河岸边的杨柳堤岸上烧烤、撸串,偶尔饮几口酸不拉几的醪糟酒。 这一下,把张汤整不会了。 他是皇帝派来监视杨川几人的,以免精铁冶炼之法泄露出去,那可是夷灭九族的重罪,他不得不尽心竭力。 可是,每天跟着杨川在渭水边发呆,这又算怎么回事? 幸好东方朔那厮不在,否则,他在杨氏庄子上的日子,估计会更加难过。 好在有一点,杨川家的饭食极好吃,无论是各种肉食,还是面食,甚至包括已然风靡长安城的杨氏腌菜、杨氏榨菜,简直令人流连忘返。 尤其是杨氏的特色美食:杨氏豆浆、杨氏豆腐脑、杨氏豆腐…… 更是让张汤打心眼里喜爱。 他不止一次的告诉杨川,这些大豆研磨、点卤后烹制出来的美食,其鲜美程度超过这世上绝大多数肉类,却又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堪称‘君子之食’。 对于张汤的赞溢之词,杨川不置可否。 不过,他当着张汤的面,将豆浆、豆腐脑和豆腐的制作方法,完完整整的演示过一遍,并亲手雕了一个小水磨,这才告诉他,这是他送给长安乡长者的一份礼物。 “张汤,你是一名好官吏,但不是一个好儿子,”杨川毫不客气的说道,“这一套制作大豆的秘法,我不是送给伱的,而是送给你母亲的。 长安乡一带,流传着你母亲的贤良与美德,顺带着,还要说几句你张汤冷酷无情,执法之时固执而刻板,你说,你是不是让你母亲蒙羞了?” 张汤黑着脸,一声不吭。 曹襄乃大汉最顶阶的列侯,贵比三公,霍去病是皇帝亲手培养出来的少年俊彦,今后拜将封侯指日可待; 如今,就连这个曾经一文不值的杨川,因为几样秘而不宣的泼天之功,也成了皇帝颇为关注的出色少年;而且,论爵位,人家现在可是十五级少上造,又身为羽林军秩比九百石军侯。 只要这三人不犯法,张汤真拿人家没办法。 “张汤,这一台小水磨,是送给你母亲的,秘法呢,是送给你张氏的。” 杨川十分明确的告诉张汤,张氏可以自己制作豆浆和豆腐,也可以想办法在长安城里开一家豆腐作坊,好让他母亲每天都能吃上肉糜。 张汤直接有些懵逼了,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方才冷声道:“军侯这份人情,张汤愧不敢领。” “况且,张汤身在廷尉府,律法如山,就算你今日有心结交于我张汤,明日你若犯法,我也必对你严刑拷打、绝不宽赦。” 杨川哈哈大笑,骂道:“还以为少年时审理过老鼠偷油案的张汤多么了不起,如今看来,东方朔骂的好,你啊,就是一个太过爱惜自己名声的酷吏。 严刑拷打能破案? 张汤啊张汤,赶紧差人将水磨送到长安城里,让你母亲磨一磨豆腐,积攒下一些钱财也好养老,否则,你死之后,空余老母独自哭泣,你不为人子也!” 言毕,杨川扭头就走,似乎懒得理会这个顽冥不化的家伙。 张汤呆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思量许久,却终于还是差人将小水磨和研磨豆子的秘法送回长安城……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冰雪融化,种子发芽,眼看着渭水两岸的垂柳一天比一天饱满、柔软,杨川终于开始行动了。 上游的积雪融合,让渭水变得凶猛起来,波涛汹涌,宛若一条大河之奔流。 杨川选了一个葫芦口的地形,开始让人开挖沟渠,同时,还从秦岭北麓搬来一些大石头,全部堆在岸边备用。 因为庄子上人手不够,杨川直接让曹襄想办法调集三千工匠和仆役过来,帮他开挖沟渠、搬运石头,忙得一塌糊涂。 与此同时,他自己却与堂邑父等人,打制了一大批锯子、斧头、大铁锤、凿子等工具,并顺手打制了几百根铁条。 然后,便领着两三百名工匠,教他们制作‘架子车’。 这种架子车的构造,其实与草原人的‘勒勒车’差不多,只不过,因为是用来搬运木料的,所以,设计上就更加简单实用,一次能搬运两根大木料。 让工匠们目瞪口呆的,却还是这位‘杨氏家主’的豪横:所有架子车的轮毂和辐条,全部使用最好的精铁打制! 要知道,眼下的汉帝国,无论金银铜铁,只要你有一座熔炉、几个模具,这些玩意儿可是都能直接铸造成钱币的…… 当然,最让工匠们吃惊的,却还是杨川家的锯子、斧头等伐木工具,还真特娘的好使,锋利耐磨有韧性倒在其次,关键是这些工具的设计看似简单,使起来却又极顺手。 工具给力,伐木、开采石料的速度自然翻了好几倍。 此外,杨川令人在渭水上游二三十里外伐木、开采石料,让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觉得杨氏家主的这个决定欠考虑。 因为,杨川封地上也有很多大树,距离秦岭北麓山脚下,也不过七八里之地,就是搬运起来也近了好多。 就连曹襄也忍不住骂道:“杨川,你为了不砍伐自己封地上的树木,竟然让匠人们跑到上游二三十里的山上去伐木,这也太抠门了吧?” 对于曹襄、匠人们的质疑,杨川恍若未闻,已然我行我素。 眼看着近千根巨木有了着落,石料开采、储备也差不多了,杨川便让匠人们用碗口粗细的松木,在渭水岸边扎起了木筏,并让堂邑父弄来几百个羊皮囊袋。 羊皮囊袋吹得鼓胀后,用羊毛绳子扎紧口子,便可以绑在木筏上以增加其浮力…… 这时候,有人终于看出了杨川的想法。 “军侯这是要借羊皮囊袋,增加木筏的漂浮之力,然后,往下游运送木料、石料?”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双手拢在袖中,若有所思的问道。 杨川笑了笑,道:“看看,这世上很多事情,你得学会变通,困难的事情往往会变得容易起来。 就比如你张汤吧,若是真的弄懂律法的真意,学会变通、乃至融会贯通,可不就是大汉一等一的良臣么?” 张汤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杨川哈哈大笑:“张汤,我给你母亲送了豆腐制作秘法,作为交换,把你儿子张安世送来给我杨川当干儿子,如何?” 张汤走得更急了。 七八个呼吸后,他便远远的离开杨川,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背负双手,极目远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来,张汤的软肋有两样:一个便是他的老母亲,另一个便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张安世…… “杨川,你这法子真管用?”听了张汤的话,曹襄似乎也明白了一些,忍不住问道。 “自然管用啊,”杨川指着那些绑在木筏上的羊皮囊袋笑道,“十几个羊皮气囊绑在一起,能在大河上搬运一两千斤重物,在有些河道里,比舟船还管用。 而且,羊皮筏子携带方便,不显山不露水,到了河边令人吹胀捆绑在一起,不就是一些极好的运输工具?等你将青盐生意交给你舅舅,搞搞运输、贩卖鱼虾什么的,可不就是一条挣大钱的路子? 这个法子,卖你一斤金子,不贵吧?” 曹襄侧头想了想,点头:“好,成交!” “创造和使用工具,是人与禽兽的最大区别之一。”杨川随口说出一句‘名言警句’,也想一并卖给曹襄。 这一次,曹襄却有些不愿意,这货觉得这句话太过直白,缺乏诗词歌赋的那种韵律美感,装逼效果会大打折扣,竟是连一两金子都不愿意掏。 杨川也不勉强,顺手卖给他几句“大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收获了好几声赞叹与五十头耕牛。 他也渐渐摸清曹襄这厮的‘审美品位’,只要气势足,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和适当的人物面前,大声吟哦出来,装逼范儿十足,便一定是好诗,肯定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当然,现在还有太多的活儿等着他去做,要不然,静下心来,光是编写一部‘汉诗三百首’,估计就能挣不少金子…… 最近的状态不错,那种娓娓道来的、讲故事的感觉又回来了。 第一次写书,对节奏的把控没什么经验,感谢读者老爷的理解与支持,厨子拜谢啦。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只是一个厨子啊…… 万事俱备,只待杨川一声令下,上千根木料、一大堆石料便可顺流而下,直接抵达渭水下游三十几里外、杨川封地的那一段。 虽然大家不清楚杨川想干什么,但想想如此壮观景象,委实难得一见,故而,所有的工匠、仆役们都激动不已。 就在这时,卓氏满面疲惫的赶来了。 一见面,这名风韵犹存的妇人直接跪倒在地,抱住杨川的两条腿就是一顿哭:“杨川公子,求你救救司马相如!” 因为是在堤坝上,围观的人很多,卓氏的这一招就很厉害,让杨川十分尴尬:“卓姨,你先松手,有话慢慢说,莫要哭哭啼啼的……” 卓氏却不依,口中只是哭泣哀告:“杨川公子,求你救救司马相如!” 无奈之下,杨川便干脆蹲下身子,皱眉问道:“上次不是给伱说过,皇帝就算很不高兴,但应该不会杀一个文化人啊。” 卓氏抽抽搭搭的说道:“还不止是长门赋的事情,司马相如受命筹划上林苑的扩建,结果,规划图中涉及到数十家贵人的田产,所以……” “所以,那些人便要联起手来对付司马相如?” 不等卓氏把话说完,杨川突然没好气的说道:“扩建上林苑,这是皇帝的意思,跟司马相如那个大渣男有个屁关系!” 杨川一阵郁闷。 不用详细去问,他便大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一定是那个大渣男穷酸大半辈子,突然手里有了权力,便想着给自己捞取一些好处。 刘彻要扩建上林苑,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绝无更改可能,那些权贵之家的田产的损失赔偿自然不会很低,毕竟,经过文景两朝的积攒,汉帝国眼下的家底儿还是十分丰厚的,足够刘彻霍霍几十年。 如此一来,田产的优劣、屋舍的面积等,自然会影响到‘拆迁款’的多寡…… 众所周知,一旦牵涉到‘拆迁’补偿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特娘的是一笔糊涂账。 有的王朝、有的皇帝,大笔一划拉,恬不知耻的说这天下都是人家的,征点百姓的田地还哔哔?有些王朝,就比如眼下的汉帝国,老刘家的人在这方面还真不是太过抠抠搜搜,该有的补偿,一分不少。 既然如此,谁还不想着吞几口肥肉下去! 杨川一把撕开卓氏的臂膀,大踏步的走到堤岸上,遥指渭水对面大片的良田、林地:“卓姨你看看啊,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皇帝只不过想修一个园子,哪来那么多的屁事、烂事? 要救司马相如的性命很简单,你只须回去告诉他,勤勤恳恳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只要把一碗水端平了,谁也奈何不了他。” 卓氏跌坐在地上,呆了好一阵子,突然又哭了起来。 这妇人,整日介的哭天抹泪,简直了! “卓姨,你别哭了,过来吧,我有几句话要问你。”杨川本来想甩手不管,可转头看见卓氏憔悴、哀怜的模样,不知怎么着,他的一颗心就软了。 卓氏从地上爬起来,低头上了堤岸:“杨川公子,可是要问我为何求你?” 杨川假装在看风景,环视一圈,发现附近三五十步没人,这才低声道:“是不是有人指点,让你来求那个在我家蹭吃蹭喝的满月公主?” “不瞒公子,的确有高人指点过,说你家里的那位贵人能够搭救司马相如,”卓氏同样低声说道:“至于指点的高人…… 罢了,我一并告诉你,是淮南王之女、刘陵翁主。” 杨川微微点头,淡然说道:“卓姨,此事我已然知晓,不过,从今往后你切莫告诉任何人,否则,必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此外,刘陵绝非善类,你得尽快想办法脱身,彻底切断与她的一切往来,记下了?” 卓氏愣了半晌,欲言又止,眼中的困惑之色就十分的明显。 杨川侧头看一眼卓氏清丽容颜,突然叹一口气:“我杨川没有必要去害你,若不是你曾当垆卖酒,就算你卓氏有多少钱财,我也懒得理睬于你。 司马相如的事情,我答应帮忙,不过,他这一次若贪心不足,非要从皇帝和权贵之家的口中夺一块肉,他必死无疑。 此外,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卓姨,你卓氏若与刘陵今后有任何勾连,必遭灭顶之灾,这一句话,你藏在心底就是了,还不能露出太多痕迹。” 说完这一番话,杨川转身便走:“对了,再过十日,你便派人来取新式步犁……” …… 打发卓氏离开,杨川也没有去寻刘满,而是直接找到张汤。 “卓氏可是求你救司马相如?”张汤面无表情的说道,“此事你杨川可莫要掺和进去,否则,就算是平阳公主殿下也救不了你。” 杨川却无所谓的笑了笑,直接开口:“张汤,你还我一个人情,如何?” 张汤直接拒绝:“不可能。” 杨川摆摆手,笑骂一句:“你张汤也别太武断,说不定我说出所求之事,你一定会答应下来呢。” 张汤冷着脸不吭声。 “我让你派人整日整夜盯着司马相如,这算是你们廷尉府的分内之事吧?” 杨川想揽着张汤的肩膀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可惜,这家伙又高又瘦,他一伸手才能摸到人家的肩膀…… “盯着司马相如干什么?”张汤冷笑一声,道:“若他自己作死,想在扩建上林苑的事情上捞油水,不用我张汤出手,皇帝直接会灭了他九族。” 杨川盯着张汤浅灰色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道:“张汤,此间再无旁人,你说一句心里话,你张汤喜欢抓小偷呢,还是喜欢盯着小偷,让他一辈子不能出手?” 张汤愣住了。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就让张汤很是难受,一张瘦削如刀的黑脸,只在瞬息之间,就变幻了好几下,两道深刻的法令纹微微抖动不已。 “同样的道理,你是喜欢眼睁睁看着司马相如那蠢货,因为贪婪而走向犯罪之路,最终被你张汤捉到廷尉府大牢里严刑拷打,最终被夷灭九族呢,还是希望他做一个干干净净的文化人,写几篇狗屁汉大赋,养一群小妾,挣死在妇人的肚皮上?” 杨川自顾自的继续问道:“我有灵魂三问,考考你这位大汉律法第一通。” “何为法?法为何?为何法?” “去吧,等你考虑清楚了,你来告诉我正确答案;当然,作为回报,无论你能不能想清楚,我杨川每个月都会派人送你母亲三十斤羊羔肉。” 一顿口腔输出,直接将张汤给激怒了:“法便是法,便是道理,是规矩,是朝廷法度,是用来约束和惩戒人之恶念、恶行的一把利刃……” 杨川却听都懒得去听,哈哈大笑几声,便去堤岸上忙碌去了。 这种不是问题的问题,后世两千年,多少大人物都争执不下,各执一词,就算张汤如何聪慧,却终究会被一句轻飘飘的‘一面之词’给弄糊涂。 那就让这家伙慢慢去思考吧。 至于杨川自己,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在渭水之上,以最快的速度,修筑一条拦河大坝;然后,利用提前挖掘的分流支渠的闸门,想办法鼓捣一套简陋的‘水力设施’。 杨氏庄子上,现在需要动力的地方实在太多,每天都要大量的仆役和牲口去磨面、舂米、挑水,势必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杨川明白,汉帝国的‘人牲口’生意之所以屡禁不绝,其关键问题还是在于生产工具太过简陋,造成生产力低下。 生产力低下的直接结果,便是那些皇室、权贵之家、各地诸侯王、以及大大小小的土地拥有者,想要不断扩大自己的耕地面积,就只能不停的扩大自己的仆役队伍。 长此以往,恶性循环,‘人牲口’的生意还不是水涨船高、愈演愈烈? 据史书记载,即便是在后世所谓的‘盛世大唐’、‘大送王朝’、‘螨清天国’……人牲口的问题,始终都没有得到根治。 想想就是一件十分操蛋的事情啊。 组建一支针对猎奴团的‘菜刀队’,只能解决一些疥癣之疾,眼下的杨川来说,很有必要,但绝非长久之计。 这一次,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将水车、水磨、水力鼓风机、水力锻造等一股脑儿的端出来,便是想要从根子上解决一部分‘人牲口’的烂怂问题。 当然,这所有的‘新玩意儿’,其发明创造权,如今都卖给了曹襄…… …… 近百个绑了羊皮气囊的木筏,满载巨大木料、石料,顺流而下。 木筏抵达指定地点后,几百根带着大铁钩的羊毛绳子,一头绑在河堤的柳树上,一头抛出去挂在木筏之上,轻轻松松就拉到岸边。 “卸货!” “下桩!” “继续卸载石料,固定桩基!” 随着曹襄得意洋洋的几声令下,渭水河面上,数百斤重的石料纷纷落入水中,激起浊浪一两丈高;几百根巨大木桩入水,在石料、大铁锤和石夯的加持下,迅速被固定下来。 “继续继续,卸货卸货,哈哈哈,过瘾,过瘾呐!” “哎呀呀,孩儿们加把劲儿,争取日落前大坝合龙!” 眼看着一条大河被无数的石料、木桩拦腰斩断,浑浊河水涌入支渠,曹襄简直得意的不行,忍不住吟诗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杨川听了,摇头苦笑。 这家伙人傻钱多,还开了‘装逼挂’,不仅喜欢装,而且,还很会把握时机,总能将装逼这件事玩出一些新花样儿。 想想以后在朝堂之上,那些文武百官、各大学派的话事人,被曹襄这个‘装逼犯’按在地上摩擦,杨川就莫名的想笑上几声。 这个大汉帝国啊,终于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渭河大坝的工地上,在曹襄的一番鼓捣下,热火朝天,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几乎所有人都搞不清楚杨川、曹襄两个狗大户到底想要干什么,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激动心情,每一个部曲、仆役和工匠,都在欢呼、尖叫,歇斯底里的倒像是在宣泄。 杨川却躲在远处,就在河堤一棵大柳树下,躺平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其实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做,只愿让自己彻底的放空一次。 怎奈,诸多事情纷沓而至,根本就让他的一颗心闲不下来。 ‘水磨的构造简单,画一张图纸,匠人们都能打制出来;水力鼓风、水力锻造结构复杂,还牵涉到机密,只能自己上手去做。’ ‘刘嫖老妇该嗝屁了吧?三万多亩良田,该种植些什么呢?就算全部种上苜蓿,也不够羽林军的战马吃嚼啊。’ ‘唉,我太难了。’ ‘让一个刚刚十五岁的一个孩子,却操着天下苍生的心,这不是难为人么?’ ‘我只是一名小小的厨子啊……’ …… “公子,快,出事了!” 突然,就在杨川大发感慨时,堂邑父骑着一匹母马,狂奔而至:“公子,庄子上出事了!” 张汤是一个悲情人物,厨子着墨可能比较多一些,因为,这个人很有意思,在写作过程中,总会让人想起被宫斗逼死的‘大汉苍鹰’。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杨川睁开眼,瞅着满头大汗的堂邑父,懒洋洋的问道:“庄子上能出什么事?霍去病又在揍他的三个表弟?” “不是在揍他的三个表弟,”堂邑父焦急的说道,“是霍小郎要杀人了!” “杀人?”杨川缓缓坐起身来,皱眉问道:“杀谁?” 堂邑父道:“好像是一个叫什么李敢的少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跟他同行的五名少年也一样,差不多就跟乞丐一般; 而且,好像还被人打烂了屁股……” 杨川一阵无语。 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李敢怎么才回来?难道说,他们六个人在上林苑迷路,直到最近几日才回到羽林军大营,然后被公孙敖老贼发配过来了? 果然是陇西李氏“麋鹿侯”的纯正血脉,这一出门就迷路的家风,也是有些离谱。 “走吧,咱们先回去看看。” 杨川走过去,让堂邑父将他提上马背,感叹一句:“堂邑父大叔,你说现在的这少年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个不学好,怎么整天都想着打打杀杀的,这样是不好的。” 堂邑父没吭声,双腿一夹,策马而行…… …… 等到杨川赶回庄子时,李敢已经快被霍去病治死了。 只见。 好吧,当杨川走进庄院,只见蓬头垢面李敢,正被被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个哈怂强行摁在地上,脱掉了靴子,霍去病用几根鸡毛在其脚心撩拨个不停。 李敢已经笑不动了,一张脸憋得青紫、狰狞,整个身子犹如一条砧板上的鱼,时不时的抽抽几下,嘴角都开始吐白沫了。 “这都笑了多久了?” 看着李敢的惨状,杨川倒吸一口凉气,大踏步走过去,一脚便将霍去病踢得滚出去七八尺:“眼看着都要出人命了,你这憨货还在弄!” 然后,一脚一个,将卫伉、卫不疑、卫登三个哈怂踢得滚出去, “李敢,李敢,我是杨川,你还能听懂人话不?”杨川蹲下来,伸手探一探这货的鼻息,好像还没死透。 抓起李敢的手腕,摸了摸脉搏,弱是弱了些,不过好像还死不了。 “堂邑父大叔,端一瓢浆水给他灌下去,”杨川很生气看向犹自愤愤不平的霍去病,“赶紧去弄一大盆浴汤,再不帮他疏通一下气血,会死人的!” 霍去病盘腿坐在地上,气恨难当的骂道:“李敢这狗日的,仗着他父李广的势,竟敢三番五次的拿言语辱我,看我下一次不治死他!” 杨川的脸色渐渐变冷了。 他站起身来,拍一拍手,伸了一个懒腰,淡然说道:“不错,果然是要勇冠三军、拜将封侯的少年英雄,我杨川的话还不如一个屁啊。” 言毕,他迳直登上阁楼,‘咣当’一声便关闭了门窗。 霍去病呆住了。 他猛的翻身站起来,手指阁楼,张口便要怒骂几句,却突然想起他曾经与杨川之间的‘约定’,不由得闭嘴了。 这时,卫伉一瘸一拐的凑过来:“去病表哥,再弄不?” 卫不疑、卫登两个哈怂,也十分狗腿子的跑过来,齐声问道:“是啊表哥,要不要再弄一会儿?” 霍去病望着杨川所在的阁楼,略微有些失神,一双丹凤眼半眯着,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卫伉也望着杨川所在的阁楼,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杨川小贼算个屁,简直就是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要不是他,我们四人岂能遭此大罪!” 霍去病慢慢转头,十分奇怪的盯着卫伉:“卫伉,伱在骂我兄弟?” 卫伉往地上啐一口唾沫:“呸,什么狗屁兄弟,分明就是一个势利小人……” 嘭的一声闷响,卫伉直接被霍去病一脚踢飞,在空中手舞足蹈好几下,方才‘噗通’一声跌落在地上,摔了一个灰头土脸,哼哼唧唧的爬不起来了。 “卫伉,你若再敢背后说杨川的坏话,我弄死你!” 霍去病的脸色很难看,转头看向卫不疑、卫登两个倒霉蛋:“还有你们两个,还不滚去鸡舍挖粪,莫不是想让我锤死?” 那二人脸色大变,掉头就跑,竟是一声都不敢吭,简直比兔子还快。 霍去病走到大榆树下,解开五名羽林孤儿身上的绳索,逐个拍一拍他们的肩膀,突然叹一口气,道:“都是自家兄弟,是我霍去病鲁莽了。” 几名少年本来还很生气,可不知怎么的,听了霍去病的一句话,几个人的眼窝子一下子便湿润了…… …… 当天晚上的这一顿饭,就吃的十分沉闷。 杨川还在生气,他端了一碗浆水面慢慢吃着,也不怎么说话,只有当他看向那五名陇西郡的羽林孤儿时,方才偶尔说一句‘慢慢吃、小心别噎着’。 对于霍去病、李敢二人,他理都不理。 这一下,让本来得意洋洋的曹襄也有些郁闷,端着一碗饭,嘴里头‘吧唧吧唧’的响个不停,时不时的说几句废话撩拨一下霍去病。 这也难怪他生气,你想想啊,渭河大坝合龙,可用转盘控制的大铁闸,还有那一架可以利用水力自动磨面的石磨、可以自己动弹的鼓风囊…… 随便拎出来一样,可不就是大汉朝前所未有的‘奇思妙想、丰功伟绩’?难道不应该大宴宾客三日三夜,让长安城的那些纨绔废物眼热心跳吗? “都怪你,还有你,简直就是废柴!” “谁让你们惹杨川生气的,啊?霍去病,李敢,对了还有卫伉你们三个倒霉蛋,犯了错误还给人吊脸子?” “如此美食,看你们吃了也是浪费,干脆,都给本侯滚出去……” 渐渐的,曹襄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说的话就越是刻薄,就连杨川都快听不下去了。 不料,霍去病却一声不吭,一个劲的往嘴里塞爆炒羊肉、蒜泥肘花、红烧鸡块、凉拌羊肚丝儿……然后,一口气咥了三大碗浆水面。 “那个谁,杨川,我错了。” 霍去病抹一把油腻腻的嘴巴,忽的站起身来:“从明日起、不,从今夜起,我便与仆役们一起吃住、干活;你就瞧好了,我霍去病不但武艺高强,略懂兵法阵仗,自然也会成为一名好农夫!” 言毕,这货竟掉头便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别去堂邑父大叔家,”眼看着霍去病出门向西而行,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仆役们都住在东面的阁楼上,你可别跑到堂邑父大叔家蹭吃蹭喝当大爷去啊。” 霍去病脚下一顿,气哼哼的一跺脚,调转方向,大踏步的向东面阁楼而去。 众羽林孤儿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从今日起,甲字号野战营全体将士,全部搬到东面阁楼去,”这时候,杨川终于开口说话了,“一支真正的铁军,不但要悍不畏死,勇往直前,更要学会吃苦耐劳,学会与百姓人相处。 唯有如此,野战营方能做到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至于其中的道理,你们慢慢体会去吧,本军侯也就不饶舌了,只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迅速成长起来,今后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拜将封侯。 滚吧。” 这是杨川上任野战营‘军侯大人’后的第一次正式讲话,众少年略一迟疑,纷纷起身,躬身施礼后陆续离开了。 那五名曾经追随李敢的五名羽林孤儿,也一起离开了。 偌大的饭堂里,就剩下杨川、曹襄、刘满与李敢四人;刘满抱住杨川的胳膊耍赖:“杨川,我是妇人,就不用搬去东面阁楼吧?” 杨川微微点头:“让你一个妇道人家过去,的确多有不便,这样吧,从今日起,你搬到堂邑父大叔家的阁楼上,就与娜仁托娅住一间屋。” 刘满大怒,霍然起身,柳眉倒竖,却张口结舌好几下,愣是没敢说出一个字,只是气呼呼的跺一跺脚:“哼!” 杨川端了一小碗豆腐脑,慢吞吞的吃了几口,悠然道:“你是大汉公主,老子伺候不起,干脆这样,你滚回你的长安城去吧。” 刘满突然‘噗嗤’一笑,一屁股坐在杨川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摇晃几下,笑眯眯的说道:“看看你这人,妾身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怎的还生气了? 娜仁托娅那个小丫头好可爱,本宫这边滚过去,认她当妹妹……” …… 眼巴巴看着刘满低眉垂眼的出门而去,曹襄一脸羡慕:“杨川,长安城的烂怂城墙倒了,本侯都懒得去扶一把,可我曹襄偏偏就只服你!” 说话间,这货想起自己家的当利公主,登时便躺平了,呻吟着说道:“哎呀呀,特娘的,都是我舅舅的闺女,都是大汉公主,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杨川淡然道:“同样一匹马,套在磨坊里,甚至还不如倔强的驴子,套在车辕间,自然只能煎熬到老,哀叹一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可是,若在战场上……” 杨川的话还没说完,曹襄突然喊道:“等等,杨川,你小子不地道啊,怎么偷偷引用本侯的经典名句呢?” 杨川呆了一下:“你的经典名句?” 曹襄摆摆手,十分大度的说道:“罢了罢了,本侯的这一首龟虽寿、嗯,就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啊,难不成你忘了? 本侯的这一首诗,嗯,是不是就十分的厉害啊? 杨川啊,希望你以后在说话的时候,多多引用几次,尤其在写文章的时候更要如此;不过,一定要备注清楚,此乃大汉平阳侯曹襄之传世名作就行了……” 杨川直接闭嘴了。 看看这事弄的,一首曹阿瞒的‘龟虽寿’换回来十头耕牛,却不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找谁说理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李敢突然开口:“杨川,那位、那位真的是大汉公主?” 杨川点头,随口道:“哦?你是说刘满啊?不听话就捶一顿,管她是不是大汉公主。” 曹襄点头称是,甚是怯懦的嘟囔一句:“对对对,不听话就捶一顿……” 李敢愣了好一阵子,转头看一眼门口方向,似乎还有些不信,又在自己的大腿根使劲掐了一把:“嘶,疼!” 杨川有些奇怪的看着李敢:“怎么,有问题?” 他怎么觉得,飞将军李广的这个儿子,不仅传承了陇西李氏‘麋鹿侯’的纯正血统,而且,怎么看,这货的脑浆子好像有点不够用…… 读者老爷时不时的催更,让厨子多码几章。 其实厨子也想啊,问题是,每天8000字左右,差不多已经是厨子的极限了。不是厨子码字不够快,而是每次写完一章,忍不住便要回头删删改改,这就浪费了很多时间。读者老爷们见谅啊。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皇帝要来了 霍去病说话算数,果然当夜便领着羽林孤儿们,搬过去与仆役们同吃同住;而且,对将士的日常训练还一点都不曾放松。 每天早上,鸡叫头遍的时候,野战营便开始操练,摸爬滚打,弯弓骑射,自是一样都不缺。 等到仆役们起床吃早饭时,刚好早训结束,齐刷刷的跑回来一阵狼吞虎咽,便随着众仆役去干活了。 辛劳一日后,当仆役们蹲在院子里闲谈、吹牛时,霍去病又带着羽林孤儿们出去夜训,折腾一身臭汗后,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来睡觉…… …… 冷眼旁观两三天后,杨川终于忍不住了。 这样下去不行,羽林孤儿们都是一些半大小子,年纪最大的是霍去病,也不过十五岁,正在长身子骨的阶段,根本就扛不住如此高强度的劳作与训练。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霍去病还真是一个狠人,说到做到,竟然跟杨川庄子上的仆役真的打成了一片,不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二逼样子。 甚至,他还给杨川建议,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应该给那些仆役裁剪一些单薄衣裳。 杨川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拿出家里存放的一些麻布、兽皮、羊皮、鹿皮等,亲手设计了一些坎肩、大裤衩的‘春装’,让那些妇人们去裁剪了。 此外,霍去病与李敢之间的关系,似乎也缓和不少,起码,不再见面就吵、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只不过,李敢那厮始终对霍去病不太服气,反而对杨川心服口服。 关于这一点,杨川始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无论怎么看,作为一名羽林郎,威猛帅气的霍去病,不应该是他的崇拜对象吗?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太重要,反正这两个人不要成为‘必杀局’就行,杨川想要帮霍去病逆天改命的进度便不会太受影响。 对这样的一个结果,他基本满意。 “去病,这样练下去不行。” 这一日吃晚饭时,杨川瞅着东倒西歪的羽林孤儿们,很认真的说道:“咱们现在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应该加强体能训练,然后,再逐渐加大力度。” 霍去病闷头吃饭,不吭声,看上去就很不服气。 杨川叹一口气,转头看向曹襄:“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了?大坝合龙,水闸运转正常,咱们的磨坊也该投入使用了吧?” “谁求知道呢,本侯都懒得去堤坝上指挥了。”曹襄有气无力的嘟囔道。 这货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莫不是偷偷跑去‘抱蛋’孵化小鸭子去了? 杨川这几日忙着调试新式步犁,根本没时间去堤坝上监工,故而,干脆便将那边所有的活儿都指派给了曹襄。 不料。 这货怎么看上去情绪不高,干什么都蔫巴巴的,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杨川一阵恼火,顺手就在其硕大的脑袋上扇了一巴掌:“你是想回长安城了吧?” 曹襄委屈的骂道:“本侯整这么大的阵势,长安城里的那些纨绔恶少们看不见,又有什么意思?对了,还有我舅舅、公孙弘、郑当时和那些狗屁文武百官,没有一些大人物在场,就算我捅破了天,也没什么意思啊……” 杨川明白了。 感情是这位大汉平阳侯的装逼病犯了? 让曹襄这么一说,杨川还真觉得这件事情低调处理不太好,他的本意,不就是让水车、水磨、水碾、水碓等工具提前面世吗? “去病,回头你写一份野战营的日常训练计划,我要根据弟兄们的体能消耗情况,制定一套完整的饮食补给条例,免得伱把大家都给练报废。” 杨川沉吟几声,转头又对曹襄说道:“至于你说的那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你只管抓紧时间去干活儿,限你五日内,将所有的水车、水磨、水碾、水碓安装调试好。 你放心,咱这一次,搞一件大事!” “真的?”曹襄猛的坐直身子,嘿嘿笑着直搓手,“要不要我去一趟长安城,骗我舅舅过来?” 杨川摇摇头,笑骂道:“不就几架破水车、破水磨,还想着让皇帝给你站台?” 曹襄哈哈大笑,忍不住便要吟诗一首,不过,这货搜肠刮肚好几个呼吸,愣是没想到一句应景的‘千古名句’,只好悻悻然作罢…… …… 手头的事情太多了,杨川整日整夜的忙碌着,却始终感觉时间不够用。 不过,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统筹兼顾,掌握火候,照人下碟子,可不就是他最为擅长的吗? 野战营的事情,可以略微拖一拖,反正以霍去病的倔强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等到他发现自己的全天候训练有问题时,再做出一些合理的调整也不迟。 新式步犁差不多已经调试结束,只要有足够的精钢,加上卓氏铁匠铺、朝廷大匠作和杨氏庄子上的铁匠铺,十几天时间,差不多就能铸造出一万架左右,虽然不能推行到整个关中之地,但只要开好这个头,那还不是刘彻一句话的事情? 算来算去,曹襄那边的反倒成了当务之急。 于是,杨川抽了一点时间,写了三封信,一封是写给平阳公主与卫青的,请他们想办法,邀请一些“合适的贵人”,来参加曹襄的装逼大典。 第二封信,是替曹襄那厮写的,邀请丞相府、大农令等衙门派出官吏匠人等,前来杨氏封地“审验”平阳候苦思冥想三年多,方才设计制作出的一批农具,并附上水磨、水碾、水车等“农具图样”数份,以备商榷。 第三封信,也是代替曹襄写的,却是直接吩咐长安城里的纨绔恶少们,让他们五日后滚过来踏春、游玩、看妇人。 这一封信里,杨川特意叮嘱,杨氏庄子实在太穷了,连一坛像样的的美酒、一群像样的羊羔子也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粮食、鹿肉、熊掌、乐师、厨娘、舞娘、金子、菜蔬种子、花种…… 总之,一言以蔽之:来的时候,尽量多带点礼物。 拿着自己“代笔”的两封信,杨川找到正在大坝上忙碌的曹襄,让他过目后签章。 “可以可以,哈哈哈,虽然文笔不如本侯的,但意思倒也说清楚了。” 曹襄看了两封信,哈哈大笑:“不过,写给长安城纨绔子的信,你得再加上一句,让他们带上自家没有出阁嫁人的姐姐妹妹一起来,否则,直接滚蛋!” 杨川愕然问道:“还能这么写?” 曹襄冷笑着骂道:“你以为那些狗屁东西想什么呢?我是大汉列侯,你是平阳公主、骠骑大将军卫青的义子,霍去病是我舅舅的心头肉,不要说让他们的的姐姐妹妹嫁入咱们家做正妻,便是让我们几人白睡了,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占了大便宜呢! 你放心写上,反正我曹襄的名声不好,他们反而会屁颠屁颠的凑上来。” 杨川点点头,有些担忧的问道:“咱们这般胡闹,可别被你舅舅打折了狗腿……” 曹襄摆摆手,笑道:“放心,我们不胡闹,我舅舅才会想着打断狗腿,甚至,还可能会想着砍掉咱们的狗头呢。” 杨川斟酌再三,觉得曹襄的话应该有道理,这才放心的加了一笔:“带上你们的姐姐,带上你们的妹妹,坐着那马车到我家来……” …… 接下来的两三日,杨川加紧速度调试新式步犁。 这种步犁,可左右翻转,结构简单,只需一头牛、一匹马、甚至一头西域那边传过来的驴子也能拉动,犁地深浅可根据需要自行调整,最深达七寸。 对于眼下汉帝国的农耕条件来说,光是这一项改进,便可提高垦荒速度五倍左右,同时,还能节省出大量的人畜劳力。 如此算来,若是刘彻能将步犁推广下去,十年内,汉帝国的耕地面积增长三五倍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因为能够深耕,土地的蓄水能力也将大大增强,粮食产量自然也会随之十分明显的提高,光是想上一想,就让杨川心情不错。 水磨,水车,水碾,水碓,新式步犁…… 这一堆新农具的展示、推广,必须要出其不意,一股脑儿的传播出去,否则,等到那些狗大户们反应过来,定然又特娘的成了‘专利产品’,赚完朝廷的钱,掉过头来往死里坑百姓。 基操罢了。 所以,第四日傍晚时分,杨川便从仓库走出来,打算好好布置一下‘平阳侯农具博览会’,结果,他出门才走了两三步,便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 到处都是甲衣鲜明的兵。 只见这些兵卒! 怎么说呢,如果羽林军的甲衣、兵刃和战马,算得上汉帝国最为精锐的少年军团,眼前这些兵卒,便是汉帝国最为凶悍的百战老兵。 这些沉默寡言的老兵卒,年纪普遍偏大,很多人已然两鬓染霜,脸上、手上等裸露肌肤处的刀剑伤痕触目惊心,便是往那里一站,便能感觉到一股十分明显的压抑感。 皇帝卫队? 还是汉帝国最精锐的北军? 杨川一脸懵逼的慢慢走着、看着,一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让站在不远处一座高台上的卫青哑然失笑:“杨川,过来。” 杨川举目望去,只见一身普通甲衣的卫青,正站在高台上望着他,平平无奇的黑紫脸膛上没什么表情,但眼角蕴含的那一抹笑意,却让他一阵温暖。 “义父,您怎么来了?”杨川快步登上高台,环视一圈,登时被吓了一大跳,“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举目望去,遍地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杀才,一队队排列整齐划一,旌旗猎猎,一座座牛皮大帐分为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一眼望不到边际。 杨氏庄子,则为这座大营的中心,更是被布置成了营寨,一大圈巨木构筑的防御工事里,鸦雀无声,两三百架巨型弩机就藏在围墙后面…… 杨川看的目瞪口呆。 早上的时候,他领着堂邑父几人进入仓库,忙着埋头打铁、调试步犁,午饭也是胡乱吃了几口锅盔、凉拌肘花、冷切羊肉什么的。 不料,傍晚出门,自己的封地竟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 光是这一手,就足以让他这个厨子瞠目结舌了。 对了,豹姐这几日怎么不见,莫不是到秦岭深处搞对象去了? 面对一大片威武雄壮、杀气弥漫的军营,杨川却突然想到豹姐,让他忍不住有些好笑,紧张万分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义父,这是、什么情况?”杨川有些忐忑的问道。 卫青淡淡说道:“皇帝要来了。” 刘彻终于要正式登场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小鬼难缠 皇帝要来了? 杨川吃了一惊,左右看看,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来?” “做好自己的事,不该问的,别开口,”卫青望着东面长安城方向,神色恬淡,“本来呢,皇帝也不会来,可谁让你杨氏豆腐太好吃,让大长门都赞不绝口的吃食,这天下可没有几样。” 杨川点点头,有些郁闷的说道:“咱们家的豆子也不多……” 卫青侧脸,瞅着杨川俊俏小脸微微发笑:“这话,你可以当面对皇帝说,看他会不会给你运来几车?” 杨川缩一缩脖子,讪笑道:“这话也就跟义父说说,皇帝驾前,谁敢伸手要饭钱啊……” …… 皇帝要来了,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杨川家厨房里,那些厨娘、仆役和小厮们,被一群宫人扫地出门,集中在一座阁楼上由专人看守、问话,就像是审问犯人那般,看上去挺唬人的。 至于说庄子上准备的羊肉、猪肉、鹿肉、鸡鸭鹅禽蛋,以及各种油盐酱醋、香料调味品、米面豆子等,也被翻了个底朝天。 甚至,十名年轻貌美的宫女,还将所有的食材品茶一遍,看看是否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看着那些小妇人撕扯生肉、生嚼小米、豆子、萝卜、白菜时,杨川觉得自己的牙根有些痒痒,这生吞活剥的吃到肚子里,不生寄生虫才怪呢。 怪不得人常说,伴君如伴虎。 别说朝廷上那些文臣武将,出了朝堂宫苑,一个个耀武扬威、作威作福、不可一世,进了未央宫,估计比这些卑鄙宫人还要战战兢兢、汗出如浆吧? 杨川被一名看起来身份颇高的、但年纪甚小的宫人领着,在自家厨房翻翻捡捡,让他自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刚开始,他还甚是配合。 毕竟,这皇帝要来了,安全第一呐。 可是,当那名宫人丢给他一块生羊肉让他撕嚼时,杨川不干了:“我一个厨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况且,伱们不是已经试过,这些食材都没有什么问题么?” 那名宫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怎么,你不敢试吃?” 杨川瞅着宫人白白净净的猪腰子脸,心下恼怒,道:“既然你们都不放心我杨氏厨房的食材,你们为何不从长安城里带过来一些?我一个穷光蛋,本来就没什么存粮,让你们这么一祸祸,好多东西都被丢出去喂了狗。 你就说说,我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那宫人冷笑一声:“哎吆,都说你杨氏的脾气大,如今看来,还真是有点倔呢?怎么着,给皇上做一顿饭食,还不情不愿起来了?” 杨川心下微动:‘都说、杨氏的脾气大?’ 谁说的? 因为时间仓促,他根本就没来得及请教卫青,给皇帝做饭有什么流程、讲究和需要注意的事情,这还真被人给捏拿住了? 杨川一脸人畜无害的笑道:“敢问常侍郎,谁说我杨氏的脾气大啊?” “自然有人传说,”那宫人年岁不过十七八岁,却捏腔拿调的说道,“怎么,你还想着要打击报复?还是想着要去感谢人家替你杨氏在长安城里传下偌大的名声呐?” 杨川上下打量一眼那宫人,心下有些了然,怪不得如此桀骜且难缠,原来是一名秩比一千石的常侍郎啊? 十七八岁,便能爬上如此高位的皇帝近侍,不是皇亲便是国戚,或者,至少也是深得皇帝喜爱的少年郎…… 他拱拱手,温言笑道:“自然是要感谢他十八代祖宗了。” 那宫人闻言,大为恼怒,一指头戳到杨川的鼻尖上:“你!” “你什么你,少特娘的拿你的指头吓唬人,”杨川突然翻脸,转身便向厨房门口走去,“既然你们不放心我杨氏厨房的食材,那就自己去长安城里搬运!” “此外。” 杨川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冷笑一声:“我杨氏不过十五级军爵少上造,官阶也低,不过是羽林军九百石军侯,远不如您这位秩比一千石的常侍郎大人呐。 如此说来,我杨氏厨房和厨子烹制出来的饭食,自然没什么品阶,滋味低劣,没滋少味儿,岂敢让陛下品尝? 故而,这一顿御膳,还要劳烦您这位常侍郎大人了……” 说话间,杨川不顾那宫人的嘶声怒吼和咒骂,竟是扬长而去;杨氏厨房里,突然传出一阵摔打乱砸之声,夹杂着几声恼怒咒骂。 狗仗人势的东西! 管他背后之人是皇帝还是哪位狗屁贵人,跑到杨氏庄子上来白吃白喝,还摆出一副臭逼脸,简直欺人太甚啊。 至于说会不会招来什么祸患…… 这一点,他考虑得很清楚,刘彻来到杨氏封地,想吃豆腐,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皇帝想看的,其实还是那些新农具,当然,顺便再看看水力锻造装置,验收一下新式步犁,也都是重头戏。 至于吃饭问题,以皇室的一贯做派,无论任何吃食在入口之前,自有一番严格的流程,哪里轮得到一个秩比一千石的常侍郎跳出来指手画脚? ‘那货、到底是哪位贵人门下的狗才,这才是关键……’ 杨川走出厨房,心中一阵舒坦,抬头看一眼傍晚时分的天空,阳光柔和,百里长云被浸染的一片殷红,六只傻雕在极高处缓缓滑翔着,好看得很。 “被人刁难后,怎么看着挺高兴?” 刚走到一棵老榆树下,身后传来一声阴恻恻的轻笑,杨川只好停下脚步,转头笑骂一句:“我说崔九大叔,您下一次能不能正面出现?” 这老贼脚步轻盈至极,差不多跟豹姐有得一比,就算是紧贴你身后行走一二十里,可能都不会暴露行迹,简直跟鬼一样…… 崔九一如既往的拉风,高高瘦瘦的身躯,挑着一片破麻衣,光脚丫子穿一双草鞋,双手拢于袖中,似笑非笑的瞅着杨川。 杨川拱手施礼,一脸委屈的说道:“那厮让我吃生肉,您知道,我这不是刚换了一口新牙,崩掉一两颗咋弄?” 崔九嘿然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又要坑人了?” 杨川无辜的嘟囔道:“人家是皇帝身边的常侍郎,秩比一千石,我哪敢得罪人呢。” “你甩手不干,皇帝的晚膳谁去烹制?”崔九老贼背负双手,仰望天空晚霞,淡然说道:“李延年虽然年少,却已是天下一等一的乐师,宫中贵人的哥哥,你可莫要昏了头,得罪不该得罪之人。” 杨川吐了一口气,突然笑了。 原来是狗监李延年,怪不得喜欢令人吃生肉。 杨川隐约记得,这个李延年出身倡门,兄妹几人皆善歌舞,少年时因犯奸恶之事被割了蛋蛋,没入犬台宫当了一名狗监;后来,他妹妹李美人得到刘彻恩宠,兄妹一窝一步登天。 对了,他还有个哥哥叫李广利,有个弟弟叫李季,好像都不是什么好鸟…… 吗的,一等一的乐师又如何?老子还是天下一等一的厨子呢。 他左右看看,发现有不少双眼睛不动声色的瞥向这边,忍不住故意叹一口气,摇头道:“崔九大叔,看样子你这也混得不行啊,连一个李延年都害怕? 我杨川无所谓啊,反正就一做饭的厨子,种田的农夫,偶尔做几坛腌菜换一些柴米油盐补贴家用,既然人家看不上我做的饭食,就让那位天下一等一的乐师去做呗。 崔九大叔,您忙着。” 说话间,杨川大踏步的向自己阁楼方向走去;结果,走出去十几步,他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崔九老贼笑眯眯的瞅着自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十分的阴损…… “怎么,有问题?”杨川问道。 “没问题,大不了让皇帝空腹睡一夜,明日一大早便回长安城啊,”崔九笑吟吟的说道:“你可要知道,李美人还是你母亲平阳公主送给皇帝的呢。” 杨川哈哈大笑,快步折返回来:“这不是跟一条小狗怄气嘛,皇帝陛下要来,我果然是乐昏了头,瞧瞧咱干的这事! 走走走,崔九大叔您牙口好,撕嚼几口咱家厨房的生肉看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话,我这便开始颠勺做饭。” 崔九一把拨开杨川伸过来的手,眉头微皱,颇为烦躁的骂道:“再有小半个时辰,皇帝就要来了,你少说几句废话行不行。” 不知怎么回事,每次看到杨川,老贼的心情就有些烦躁。 尤其是这家伙一见面就喋喋不休的呱噪,俨然一副自来熟的架势,嬉笑怒骂,指桑骂槐,哪里还把他这位大长门放在眼里? 于是,顺便在这家伙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还不去做饭!” 杨川被老贼踢了屁股,一脸的无所谓,咧嘴笑道:“那您得先将那条疯狗撵出去啊,烹制美食,也得有个好环境、好心情,李延年那个猪腰子脸戳在厨房,让我怎么做饭? 对了崔九大叔,您现在秩比多少石?有没有一千石? 你敢不敢骂李延年? 可别吹牛,别看人家是个下三滥的戏子,可了不得,秩比一千石的常侍郎,吓死个人,听听,那狗日的竟然把我家厨房都给砸了!” 好像在配合杨川的‘废话连篇’,杨氏厨房里,果然传出一阵叮叮咣咣的打砸之声,似乎有不少坛坛罐罐的被摔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破烂瓦片。 期间,自然混杂了李延年那尚在变声期的少年人嘶吼、咒骂和斥责,似乎有宫人正在被那狗东西踢打不已,发出几声十分压抑的痛呼。 如此,就连崔九也是眉头微皱,老神在在的望着厨房方向:“杨川,你到底说了一句什么话,把一个闻名天下的少年乐师气成这般模样了?” 杨川叹一口气,委屈的说道:“李延年乃秩比一千石的常侍郎,我哪里敢多说话……” 便在此时,天空传来几声激越雕鸣,却是几只傻雕传递讯息:有大队人马来了。 “皇帝这么快就来了?”杨川缩一缩脖子。 “好了,你小子就别在这里假装委屈,”崔九叹一口气,道:“这下,你满意了?你这是想把李延年往死里得罪啊……” 【厨子的一点说明】根据《史记佞幸列传》、《史记外戚世家》和《汉书佞幸传》推算,李延年应该比主角略小几岁,为了剧情需要,厨子略作改动,特此说明备注一下。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开胃菜 终于能看到活着的刘彻了,杨川很激动,忍不住伸长脖子,一个劲儿的向长安城方向张望。 结果,他却被崔九提着耳朵拖进了厨房:“不得诏令,靠近皇帝百丈以内,杀无赦。” 杨川脸上好像吓了一大跳,心中却哂笑不已:‘看来,这位与秦皇并称的汉武大帝,皇帝的威严也不过如此嘛,百丈而已。’ 要知道,在后世一些王朝,某些朝廷大员、封疆大吏出门,全城百姓都要绕道而行,区区百丈之内,只能算是一个毛毛屁…… “那还是算了吧,”杨川有些失望的说道:“我一个小小的厨子,凑什么热闹,还不如安安心心的做饭炒菜。 崔九大叔,你喜欢吃咸味豆腐脑呢,还是甜味豆腐脑?” 崔九被杨川突然问了一句,微微一愣:“豆腐脑还有咸、甜之分?” 杨川鄙夷的瞥一眼老贼,随手拉过来一条木凳自顾自的先坐下来,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厨房都被人砸了,还做个屁的饭。 瞅着满地的肉、蛋、米、面、菜蔬和碎瓷烂瓦片,还有三四名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宫人,再瞥一眼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李延年,他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舒坦。 好吧,要摆烂,大家一起摆,这特娘的还谁怕谁? 最令杨川满意的,还是这蠢货竟然将一箩筐浸泡好、准备用来研磨豆浆的大豆,直接踹翻在地,又被踩成了一些烂泥。 刘彻想吃豆腐,好啊,我这便给你去泡豆子,时间也不多,差不多两个多时辰就好了,再加上研磨、蒸煮、搅拌、冷却、点卤…… 今夜子时前能吃到一口热乎乎的豆腐,也是可以的,权当是加一顿宵夜而已。 作为一名厨子,便只能按部就班的给你烹制,而且,杨川还可以给刘彻讲一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崔九老贼也不着急,只是双手拢在袖中,颇有意味的瞅一眼李延年,便走到门口,寻了一只干净的小凳子坐下,半眯着眼看夕阳。 “杨川小贼,皇上就要来了,伱还不动手做饭,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延年对崔九似乎颇为忌惮,不过,迟疑几个呼吸后,却终于还是端起了‘国舅爷’的架口,走到杨川面前三四步,居高临下的说道: “你是不是想拖着皇上来了没饭吃,然后,将借着给皇上回话,告我一个黑状、阴我一把?” 杨川不想理睬这倒霉玩意儿,便想出门去,跟崔九一起看夕阳。 结果,他刚要起身,李延年的一只靴底子就照着他的面门蹬了过来,却是这厮不讲武德,偷袭于他。 杨川大怒。 不过,他却没有当场发作,只是一个闪身,轻轻松松避开李延年的一脚偷袭,然后,一伸手便抓住这厮的脚腕,顺手一带、一扯、再往前一送。 李延年直接来了一个‘大劈叉’,裆部重重砸在地上。 刺啦一声。 李延年的黑色官袍下面,传出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应该是兜裆裤给撕开了。 让杨川略微有些失望的,是这货突然来了一个‘大劈叉’,却没有预想中的一声惨叫,而是十分轻盈的一个‘燕子掠影式’,轻飘飘的腾空而起,稳稳落在地上。 杨川呆了一下,这才想起,这货兄妹几人原本就是倡门中人,劈叉、掰胯、翘臀摇摆三百六十度、坐地可吸……咳、可不就是人家的基本功? “身道不错。”杨川轻笑一声,继续往外走。 “狗贼,你给我站住!”李延年狂怒之下,竟从腰间摸出一把半尺利刃,陡然向杨川的后心扎了过来。 杨川一个箭步冲出厨房大门,绕到崔九老贼身后:“崔九大叔救我!” 李延年一击不中,面不改色的将短刃插入刀鞘,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冷笑连连:“杨川,你耽误了皇上的晚膳,你就等死吧!” 转眼间,那厮便一溜烟的不见了。 崔九老贼从天空深处收回目光,转头看一眼杨川:“两个小贼,一个给一个下套,现在好了,人家溜了,看你怎么收场。” 杨川无所谓的笑道:“这不是有崔九大叔您做证人嘛。” “你们如今都是皇亲国戚,我才懒得掺和,”崔九站起身,拍一拍破麻衣上的尘土,举步便走,“喊几个人过来,把厨房收拾一下;皇帝说了,今晚只吃你杨氏的豆腐。” 眼看着崔九老贼也离去,杨川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他蹲在厨房门口发了一阵呆,觉得心里头堵得慌,老贼的那一句‘两个小贼一个给一个下套’,差不多等于是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 这个李延年啊,原本应该不是如此鲁莽之人,只不过,为了他妹妹李美人,这才专门跑来恶心人的,想想就特娘的无趣。 当然,想想也对,宫闱之争,可不就是如此下流么? 杨川站起身来,打算喊几个人过来收拾被李延年打砸的一片狼藉的厨房,却见刘满领着娜仁托娅,探头探脑的向这边摸来。 “杨川,听说有人欺负你了?”一见面,刘满便气恨恨的说道:“是不是李延年那个养狗的?你放心,回头本宫便想办法治死他! 狗日哈的,欺负到我家小郎君头上了,反了天了还?” 杨川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妇道人家,能不能别说脏话?” 刘满吐了吐舌头,却又翻脸开始骂霍去病、曹襄:“都是霍去病、曹襄几个混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脏话连篇……” …… 小半个时辰后,窗外夜色渐浓,华灯初上,黑压压一大片军营森严而肃穆,唯有几声梆子‘当当’作响,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平阳公主住过的那座阁楼上,灯火辉煌,早已布置成刘彻最喜欢的样子,一张巨大软榻上,锦绣丝帛熠熠生辉,几个高大的书架上,摆满了竹简等物。 案几之上,摆放着几盘蔫不拉几的果子,另有蜜饯、油炸果子、点心七八盏,有黄金酒器五六件,每一样物品形制古拙,却尽显皇家大气。 平阳公主、丞相公孙弘、大农令郑当时等一应人等列坐左右,一个个端然跪坐,神情肃穆,就跟在朝堂上并无二致。 “你是说,那杨川不愿给朕做饭,连厨房都给砸了?” 刘彻披一件宽敞丝帛衣衫,松松垮垮的歪坐在案几后,头枕一名年轻妇人的大腿,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皇上,杨川小贼还动了殴打奴婢了,往奴婢脸上吐口水,骂我是皇上的一条狗……” 李延年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并掀起自己的黑色官袍,将两条腿往开一叉,委屈万分的说道:“皇上您看,他把奴婢的兜裆裤都撕破了。” 刘彻慢慢坐起来,目光从下往上、角度刁钻的瞅一眼,哈哈大笑:“你李延年十七岁,杨川十五岁,怎的还被人撕破了兜裆裤啊? 姐姐你看,你儿子把朕的舅子哥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回头一定要好好的斥责一顿……不行,你要狠狠的踢他几脚,帮李延年出一口气。” 平阳公主端坐在七八尺外的案几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眯眯的应一声:“好,姐姐回头就收拾他,这个杨川,简直太不像话了!” 座中的其他人纷纷低头不语。 “皇上,您要为奴婢做主啊,”李延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杨川不仅殴打奴婢、辱骂奴婢家人兄妹,还……他还骂过皇上!” 这一下,众人终于抬头看向李延年,然后,将目光投向皇帝。 刘彻的眉头似乎微微皱了一下:“骂过朕?” 李延年咬着嘴唇,似乎很是迟疑了好几个呼吸,方才低声道:“皇上,他骂的话太难听,奴婢都不敢学说……” 刘彻捏起一枚果子,在手里试着捏了捏,随手丢在琉璃盏中,笑问:“他都如何骂朕了?是陇西方言骂的,还是关中口音?” 李延年呆了呆,哭道:“他用匈奴话骂的!” 这一下,座中众人都有些骚动不安了,有些人将目光投向皇帝,有些人将目光投向端坐一旁的平阳公主,甚至,还有人悄咪咪的瞄一眼刘彻身边那小妇人。 汉匈开战以来,朝中虽然分为主战、主和两派,但总体而言,对匈奴人的厌恨却已然成为主要情绪,此刻听说有人用匈奴话咒骂皇帝…… 可不就是大不敬之罪? 如果再深挖一下,罗列上三五条‘罪证’,就算是判一个‘里通国外、图谋不轨’的重罪、夷灭九族,也不是不可能。 刘彻似乎也很生气,端起一爵酒,搁在嘴边慢慢喝着、思量着,半晌不语。 便在此时,一直不曾吭声的霍去病却忍不住了,冷面寒霜,刚要站起身来,却被一旁的曹襄伸手掐了一把。 霍去病有些疑惑,看向曹襄。 曹襄微微摇头,然后,眨巴了两下眼睛,咧嘴一笑。 霍去病伸手挠着后脑勺,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过,他到底也在刘彻身边生活过这几年,即便心中不快,却终于还是强忍着没有吭声。 “姐姐,你看此事如何处置?”突然,刘彻转头看向平阳公主。 “这就要看李国舅的意思了,”平阳公主笑吟吟的望着李延年,悠然说道:“作为晚辈,杨川撕破李国舅的兜裆裤的确不对,回头我便去治他,教他学会尊老爱幼、敬重您这位国舅爷。 不过、李国舅。 你说你一个秩比一千石的常侍郎兼协律郎,向来雅致,谈吐不凡,歌舞之姿也甚美……这好端端的,你跑去别人家的厨房干什么去?难道你就不晓得,大长门已然传旨,让杨川给我弟弟烹制那一道豆腐小品了么? 李国舅,莫要说今日皇帝要吃杨川家的饭食,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庖厨百丈以内,就算是随便一家百姓人的厨房,也是你这位通晓音律的国舅爷所能去的?” 一顿口腔输出后,平阳公主笑颜不改,转头看向刘彻:“陛下,你说呢?” 刘彻抚掌大笑,道:“好几年没有听到姐姐怼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啊?这件事情,朕回头让张汤过问一下,谁有错,就罚谁,如何?” 平阳公主笑道:“陛下赏罚分明,对此事的处置,自然是公允的,姐姐很高兴啊。” “不过,”她话锋突然一转,看向靠近门口位置端然跪坐的张汤,继续说道:“张汤此刻就在场,何不让他当场问上一问,权当是酒宴前的开胃菜嘛。” “开胃菜?哈哈,开胃菜好,”刘彻连连点头,笑道:“姐姐收了杨川那小子作义子,竟也学会了厨子的言语; 张汤,你这便给朕上一道开胃菜吧。” 长安城故事,进入一个新阶段了,下面几章很细腻。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刘彻的恶趣味 听说皇帝要吃一道“开胃菜”,座中好几位大臣微微皱眉,面色颇有些不屑,不过,看着皇帝与平阳公主姐弟二人一唱一和说的热闹,倒也无人敢造次。 张汤躬身领命后,先看向李延年,面无表情的问道:“常侍郎,你为何要去杨氏厨房?” 李延年从地上爬起来,振一振衣衫,这才淡然道:“皇上赏脸,要在杨氏庄子上用膳,身为常侍郎,难道不该为皇上的饮食用一点心、出一点力?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吾皇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天下咸服,若有宵小之辈逆天而为,图谋不轨,里通国外,勾结匈奴猪狗欲对吾皇不利,在皇上的膳食上动心思,难道就不该管上一管、看上一看? 侍御史,你说,杨氏厨房,我这个常侍郎该不该去?” 李延年果然倡门出身,一张口便是一通彩虹屁,先将皇帝拍舒服了,尔后,话锋一转,反而对审问他的张汤反问。 张汤却根本无动于衷,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刻板的说道:“汉律内廷自有法度,非御膳司官吏、宫人、宫女,任何人不得靠近、潜入给皇帝烹制吃食的庖厨,违律者,腰斩弃市; 若有不轨之心、之行,无论投毒与否,一旦查实,灭九族。” 言毕,也不理会脸色难看的李延年,对着刘彻躬身施礼告一声罪,转身便走:“微臣这便去审问杨川。” “等等!” 突然,李延年朗声说道:“既然是审问,自然须得有旁观者在场,否则,还不全凭你张汤的一张嘴?伱近日长住杨氏庄子上,谁知道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勾连之事!” 张汤缓缓转头,冷冷的盯着李延年,道:“依常侍郎的意思呢?” 李延年哼了一声,淡然道:“以我看来,不如多叫一些人去,方能令人心服口服,你说是不是啊侍御史?” 张汤:“常侍郎是不信廷尉府办案,还是不信我张汤?” 李延年拱手道:“廷尉府为皇上办事,自然公允公正,岂敢质疑?只不过你张汤么……呵呵,我还真就有些不相信呢。” 张汤淡淡问道:“我张汤如何了?” 李延年不理睬张汤,而是趋步向前,对着刘彻躬身道:“皇上容禀,这张汤与杨川小贼之间的关系甚为可疑,私下多有勾结,吾皇圣明英武,不可让此二人的言语所蒙蔽啊。” 说着说着,这厮竟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一时间泪流满面,口水鼻涕在下巴上都能扯出丝线了。 座中大臣多有鄙夷之色,忍不住别过脸去,彼此对视几眼。 当然,也有人捻须点头,看样子甚为赞同李延年的这一番‘泣血上陈’…… 刘彻却显得颇有兴味,捏起一枚蔫不拉几的果子,随手递给身边的小妇人:“替朕剥一个果子……对了李延年,你继续说说,这张汤如何与杨川勾结的?” 李延年用袖子抹去鼻涕、眼泪、口水,痛心疾首的说道:“据微臣所知,自从张汤第一次与杨川见面后,杨川便一次送给张汤四只烧鸡;后来,随着二人关系日益亲厚,杨川送出去的礼物也越来越贵重; 皇上,您可知晓,您贵为天子,坐拥四海,傲睨天下,想吃一顿杨氏豆腐还要如此眼巴巴的等着; 可是张汤家里呢,却在十几日前便开始自己研磨豆子,烹制豆浆、豆腐脑、豆腐,并在长安城卖的十分抢手,张汤母亲与张汤的儿女们抛头露面,自甘下贱,竟学那司马相如的商贾之妻当街叫卖豆腐,据说一日便可赚三千钱! 微臣听说,杨川不仅将烹制豆腐的秘法送给了张汤,还令人每天给他家送去羊羔肉一斤多,从不间断啊皇上……” 听了李延年的话,座下有人终于坐不住了。 “陛下,廷尉府为皇帝直接统辖,监督、拘捕、审理百官犯罪之大案要案,责任重大,一旦出现这种人情往来,难免滋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一直都不怎么吭声的丞相公孙弘突然开口,继续说道:“传闻张汤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料来不会真的与杨川存在什么营私舞弊; 不过,身为少上造、羽林军秩比九百石军侯,年纪轻轻,便能使出如此手段,难免存了拉拢、腐蚀之心,不可不防呐。” 另外几名不配拥有姓名的大臣,纷纷附议。 张汤面无表情,李延年颇有得色,平阳公主端一盏酒水慢慢品咂,其他十几名大臣眼观鼻鼻观心、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 这就、让刘彻觉得很舒坦。 他的两道目光,越过众人,瞄向混在人群里偷偷喝酒的曹襄、霍去病,突然说道:“曹襄,霍去病,听说你们两个与杨川的关系亲厚,不替他说几句?” 霍去病刚要开口,可想了想,瓮声瓮气的说道:“关系亲厚不亲厚,那是私人恩怨,若是他杨川敢骂皇帝,看我不锤死他!” 曹襄赶紧点头:“对对对,锤死他!” 刘彻笑了,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让你们这些人做一道开胃菜,怎么扯着扯着成了谋逆大案、那不成了一桌饕餮大宴吗? 还有你们两个小兔崽子,锤啊锤的,他杨川如果真的骂过朕,哪里还需要你们两个人出手?朕的武艺不如你霍去病、还是骑射功夫不如你曹襄? 来啊,给朕更衣。 对了汲黯,你这一身棉袍不错,脱下来给朕换上,朕去会会这个狗日哈的杨川,竟敢背后说朕的坏话,朕这便去锤死他算了……” …… 刘满:“杨川,这豆子还要泡多久啊?” 杨川:“快了。” 刘满:“快了快了,你这个、嗯,小郎君说的都对。” 杨川:“去剥葱。” 刘满:“凭什么要我、嗯,凭什么光让本宫去剥葱?我还会捣蒜泥呢,娜仁托娅,你回房歇着去,姐姐一个人能干完所有活儿!” 娜仁托娅:“刘满姐姐,你的头发真好看,又黑又亮,你看看我的,黄不拉几的难看死了。” 刘满:“我咋看着你的才好看,卷卷的,亮亮的,有点金黄……” 堂邑父领着一帮半大小子,在杨氏厨房所在的院子里劈柴、挑水,几口大锅里炖着羊肉、野鸡肉、兔肉和鸡鸭鹅肉,烟火迷离中,肉香四溢。 萨仁娜大婶领着二十几名妇人,洗菜、剥菜,忙碌而安静。 厨房里,刘满、娜仁托娅二人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简直就像两只爱饶舌的莺鸟,声音清脆,能把人给吵死。 厨房套间里,几盏洋油灯火苗摇曳,柔和的光芒落了满满一屋子,亮亮堂堂的,加上灶台上一锅清水‘滋滋滋’的响着,恰如此刻杨川的心境。 宁静,祥和,无欲无求。 研磨豆浆前,豆子需要浸泡两个多时辰,趁着这段空闲时间,杨川想动手给这些羊油灯盏弄一个罩子,所以,手边摆放了一大堆小玩意儿。 没有玻璃、纸和塑料的年代,想要捯饬一盏‘气死风灯’,还真是不容易。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他就想试试,看能不能用羊皮‘打磨’几个灯罩子,这是一个细致活儿,一不小心就会把羊皮给磨破…… “闻着好香啊,这是在炖肉呢。” “哟,这是在干嘛呢?这便是葱?” “两个小丫头好俊俏,对了,你们这是准备干什么呢?”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醇厚、淡然而从容,属于典型的男中音,听上去还挺好听的,一进门就对着刘满、娜仁托娅不住口的夸赞。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啧啧,如此净白素雅的一双手,如何能做此等低贱之事?”那男子看见正在剥葱的刘满,似乎很心疼。 “你谁啊?没看见我们在剥葱?”刘满鄙夷的‘嘁’了一声,“听说刘彻来了,还想吃我家小郎君亲手烹制的豆腐,这不,就连我都在剥葱,美死那个大渣男!” 那男子似乎呆了一呆,讪笑一声:“哈哈哈,好,剥葱好,剥葱好啊。” 然后,那人便向套间走来。 “站住!” 突然,刘满猛的站起身来,脆声叱骂:“你到底是什么人?都给你说了,我们在给刘彻做饭,你这人鬼鬼祟祟的溜进厨房,是何居心?” 说话间,刘满一个箭步冲上去,照着那男子的屁股就是几脚:“还不给我滚出去!” 那男子赶紧赔笑:“朕、我呀,我是管御膳的郎官呐,皇帝久等不见杨氏豆腐烹制出来,有些着急,令我过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刘满不信,梗着脖子伸手道:“拿来!” 那男子一呆,从腰间摸出一块牌子递过去,笑道:“想不到杨川家的小厨娘如此厉害。” 刘满只瞄了一眼那牌子,十分不耐的摆摆手:“进去吧,我家小郎君在里面呢,记住,别像那个叫什么李延年的狗东西挑事,又砸又打的,像一条野狗一般,呸!” 那男子拱拱手,便推开套间的门,探头向里面张望一眼,便看见一名俊俏少年埋头忙碌着,正用一条很奇怪的粗糙铁片打磨一张羊皮。 “你便是杨川?”那男子进门,温言问道。 “呃、我便是杨川,什么事?”杨川聚精会神的打磨着羊皮,头都不抬的说道。 他的脸上一片安定祥和,柔和的灯盏光亮下,就连他脸上被公孙敖的鞭子抽出来的那一道淡淡伤痕,似乎也很平淡。 而实际上。 杨川的一颗心啊,早特娘的快要挤出嗓子眼了。 刘彻! 他第一时间便判断出,眼前这男子,哪里是什么狗屁管御膳的郎官,分明便是大汉皇帝刘彻好吧…… “皇帝久等不住你家的豆腐,这不,让我来问问是怎么回事。”刘彻走到杨川身边,拉过来一只简陋木凳坐下,笑吟吟的瞅着杨川。 杨川能强烈感觉,刘彻正在凝视自己的脸庞,让他忍不住有些心慌慌,不过,表面看上去,却是丝毫没有变化,就连眼皮子都没跳动一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杨川随口说着话,手底下却没有闲着,继续打磨羊皮,十分恬淡的说道:“就像这打磨羊皮的活儿,看似简单,实际上,稍微毛躁一些,可不就把它给磨破了? 这做饭也一样,就譬如这豆腐的做法,你得先将豆子浸泡在清水中至少两个时辰,才能加水研磨成豆浆、入开水锅中加热;然后,装入干净的木桶中点卤,冷却一盏茶工夫,方能形成软烂可口的豆腐脑; 最后,压一压,挤一挤,彻底冷却后,才能吃一口豆腐……” 杨川平淡的讲说着,娓娓道来,手底下的一张羊皮也差不多磨好了。 “看看,这灯罩子也一样啊,”他灵巧的双手一阵捣鼓,一个像模像样的‘灯罩子’便做好了,随手往羊油灯盏上一罩。 灯芯上的火苗忽闪几下。 一片更加明亮而柔和的灯光,一霎时便洒满了屋子,竟比火苗暴露在外面时还要亮上两三倍! “看看,这一盏气死风灯可不就做成了?” 杨川提起那盏灯,鼓起腮帮子使劲吹了几口气,又在空中挥舞几下,这才转头看向刘彻:“看看,这种灯盏不仅光亮足,而且,还能防风防雨,以皇帝陛下的聪明睿智,自然能发掘出不少妙用。 这位郎官说说看,如果我将这样一盏灯献给皇帝,他还不赏我几十亩良田、几头耕牛和几车粮食种子? 多了那几十亩田,我杨川也就能多种几十亩庄稼,为我大汉的千秋万代、一统天下,添一块砖、加一片瓦,为皇帝的宏图伟业而出一分绵薄之力,那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啊……” 小样儿,还想来一个‘微服出访’? 杨川料定,那个倡门狗监李延年,定然在刘彻耳边说了一些屁话,这才引来此等麻烦事;既然如此,那就比一比,看是戏子的演技高,还是厨子的演技高。 那就、让刘彻感受一次,什么才叫真正的拍马溜须、阿谀奉承…… 一场不可避免的权谋宫斗,让厨子抓掉了几十根头发……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老刘啊…… 杨川的这一席话,自然是十分的丝滑圆润,不仅让刘彻听得舒坦无比、含笑点头,就连他自己,也是一阵酣畅淋漓。 啊,自从穿越后,已经有很久没有如此舔过,爽是挺爽,就是口腔略微有些干涩、酸麻。 他将那一盏‘气死风灯’递给刘彻,喝了一口清水,活动活动筋骨,便开始磨豆浆了:“这位郎官,请问您贵姓啊?” 刘彻手里把玩着‘气死风灯’,随口应道:“刘。” “呃、刘郎官啊,”杨川一边磨着豆子,一边温言笑道:“我本良家子,自幼被羌人掠去当奴隶,吃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如今想起来,简直不堪回首呢。 还是咱大汉好,皇帝好,朝廷好,我遇到的一些贵人也甚是和蔼可亲,如今想一想,我这心里头就暖洋洋的,就想着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甘为我大汉孺子牛啊。 老刘啊,您说说,这是不是所谓的感念之怀、赤子之心呐?” 一声‘老刘’叫出口。 杨川的一颗小心脏其实也是‘噗通噗通’猛跳七八下,生怕自己的一句‘老刘’说出来,让刘彻直接进入狂暴模式…… 不过,还好。 刘彻听到杨川的一句‘老刘’,只是手指猛的一停顿,嘴角微微抽搐两三下,轻咳一声:“对,这便是感念之怀、赤子之心,很好。” 杨川暗松一口气。 既然第一声‘老刘’你应承下来,接下来,自然就会通畅、顺滑很多…… “老刘,过来帮忙,磨一会儿豆子。” “闻闻,豆香味儿出来了。” “老刘,给灶火里添几根柴,我先调制一点卤水备用。” “听说皇帝要来,我都高兴的不行,提前备好了所有的食材,就等着请他老人家品尝一口我亲手烹制的豆浆、豆腐脑、豆腐,结果倒好!” “有一位郎官大人进了厨房,一顿乱砸乱打,将原先准备给皇帝的上好食材乱扔乱踩,最后,只能全部喂了狗,真是作孽啊。” “老刘啊,一颗粮食一块肉,那可都是养活人的东西,你说说,眼看着有人糟践粮食,咱这口气还能咽下去吗?” 听着杨川的‘废话连篇’,一口一个‘老刘’,刘彻心中不快,却还只能捏着鼻子随口应付:“呃、糟践粮食,的确不能忍啊。” 杨川叹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只可惜,那人不但身法灵敏,而且,好像还练过铁裤裆功,我的一招拖泥带水,让他劈了一个大叉,竟然只扯破人家的兜裆裤……” 刘彻终于被惹笑了,没好气的骂道:“李延年善舞,自然只能扯破兜裆裤。” 杨川摇头叹息几声,在刘彻的帮助下,一锅豆浆终于点卤完成。 “好了老刘,可以歇一口气了,”他将两只木桶盖好盖子,抹一把脸上的汗水,“看看我这脑子,都忘了给你调一碗豆浆,真是该死。” 杨川快手快脚的调了一碗甜豆浆,齐整的摆在桌面上:“老刘,来尝尝,刚研磨出来的豆浆,略微调制一下,豆香味儿还不曾消散,最是好喝不过了。” 刘彻接过豆浆,却不去喝,而是颇有兴味的瞅着杨川:“杨川,有没有兴趣入宫侍奉皇帝啊?要是想去,我这便给皇帝说一声,让他给伱封一个御膳郎什么的官?” 杨川心里一突突,笑道:“为什么要入宫啊?” 刘彻不动声色的说道:“你的容貌俊俏,马屁又拍得极好,厨艺不错,对皇帝忠心耿耿,难道不想入宫去侍奉皇帝?” 杨川笑道:“你这个老刘啊,非要让我这半大小子说你几句才舒坦?” 他甚为鄙夷的瞥一眼‘老刘’,继续说道:“你看啊老刘,这豆浆好不好喝?豆腐脑好不好吃?豆腐的滋味……呃,这几样你都还不曾品尝。 就说这烤全羊、爆炒羊羔肉、凉拌羊肚丝儿,你说好吃不好吃?” 刘彻点头:“味道甚好。” 杨川呵呵笑道:“那不就对了,你老刘喜欢吃羊肉,难不成要自己去放羊?这羊群啊,天生就该在田野上吃草,就等着皇帝馋了,说是想吃一口羊肉了。 然后,自然便有人专程将羊羔子送到长安城,有人专门宰杀剥洗干净,有人专门烹制成美食。 同样的道理,你总不能看着谁对皇帝有用、谁对皇帝忠心耿耿,就要把谁塞到宫里去整天伺候皇帝吧?老刘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如果都入宫去侍奉皇帝,那这天下田谁去种?羊谁去放?” 刘彻没吭声,而是端起那一碗豆浆,浅饮一小口,含在嘴里细细品咂良久。 然后,喝了一大口,赞叹:“好喝!” 转眼间,一大碗豆浆便被刘彻‘吨吨吨’喝了个精光,他用手背抹一下湿淋淋的嘴角:“来,再来一碗。” 杨川面现难色,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老刘啊,让你喝一碗豆浆,无非是让你替皇帝试一试这豆浆有没有问题,你倒是好,还喝上瘾了? 这是特意给皇帝准备的晚膳,可不能再喝了。” 刘彻本来就腹中饥饿,加上豆浆的甘甜清爽和浓郁的豆香味儿,哪里还能忍住,一把拔开杨川,便要自己去调制。 杨川心下好笑,脸上却显出一抹怒容:“老刘,你够了!” 刘彻愕然转首:“你训斥我?” 杨川一脸正气的说道:“我都给你说了,这是为皇帝特意准备的晚膳,你一个小小的郎官,不要命了?” ‘咣当’一声,刘彻将大碗往案板上一丢,缓缓向杨川逼近一步,脸上的怒容就十分的明显…… “喂,你想干什么?” 就在杨川犹豫着要不要‘妥协’时,刘满却听到厨房套间有动静,猛的推开木门,秀眉倒竖,指着刘彻的鼻子就是一顿乱骂:“早就看你不是什么好人,说,你偷偷溜到厨房想干什么?” “看你这厮贼眉鼠眼、探头探脑、左顾右盼的鬼祟模样,分明跟那李延年一路货色,怎么,又想来坑害我家小郎君了?” “瞪什么瞪?没看见本宫在骂你吗?” “来来来,你这个臭人,竟然还敢拿眼睛瞪我,让你瞪!让你瞪!让你瞪!” ‘嘭嘭嘭’几声闷响,却是进入狂暴模式的刘满扑了上去,对着刘彻的脚踝部位就是几脚,疼得他龇牙咧嘴,只好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怎敢踢我!”刘彻甚为恼怒,沉声喝问一句。 不料,刘满的蛮牛脾气上来,简直就是泼辣的不是一般,口中娇斥连连,扑上去又是一顿抓、挠、掐、拧、扯、旋、揪、咬…… “你个臭人!你个臭人!让你又跑来欺负人!” “早就听说刘彻手下没几个好人,看来还果真如此,掐死你这个臭人!” “我们家小郎君好欺负是吧?来啊,继续来欺负啊,你们这些烂人、臭人、臭不要脸的东西……呜呜呜!” 好吧,明明是她扑上去又撕又打又咬的,占尽了上风,可骂着骂着,刘满却嚎啕大哭起来,直接扑在杨川怀里:“杨川,要不明天跟我回陇西吧,这长安城里没好人,都跑来欺负人、呜呜呜……” 杨川伸手揉一揉刘满的头顶,柔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刘满却不依,哭得撕心裂肺,口中还在不住口的乱骂:“杨川啊,刘彻是个大渣男,他在我满月之日,竟然将我送给别人家抚养,这哪里还是父亲,分明就是个臭人大混蛋! 你知道我这十五年过的什么日子吗?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亲,有母亲,还有祖父祖母,有兄弟姐妹,我刘满呢?每逢家宴,我都不去参加,躲在自己的房里偷偷落泪。 平阳公主我姑姑接我回到长安城,这一年下来,刘彻也不知道见我一面,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杨川你说说,刘彻是不是个大渣男?还父亲,狗屁!天底下哪有如此狠心的父亲……呜呜呜” 杨川赶紧将刘满的一张脸捂在怀中,不让这家伙再开口,只是不住口的柔声抚慰:“好了好了,这不都过去了,你父亲他老人家肯定有自己的难处嘛,你一个小孩子家,懂个什么……” 杨川都不敢去看刘彻的脸色。 看看这事弄的! 于是,场面就十分的尴尬。 刘彻一个没注意,脸上、脖子上和手背上,竟被刘满抠出好几条明显的印痕;尤其是手背上,更是被狠狠的咬了一口,都开始往外渗血了。 以杨川的想法,刘彻肯定生气了。 不料。 沉默了十几个呼吸后,刘彻竟什么都没说,突然叹一口气,默不作声的向门外走去。 杨川偷眼看去,只见他脸上神情颇为黯然,就连脚步,似乎都显得十分沉重,一不小心,竟然将一只腌菜的坛子给踢得滚了出去…… …… “站住!” 刘彻刚走出厨房套间,却见一个瘦弱小姑娘,手提一把菜刀,奶凶奶凶的瞪着他,骂道:“我都在外面听见了,你这个臭人,欺负完杨川哥哥和小满姐姐便想溜走? 你们这些大人,臭不要脸,就知道欺负我们小孩子! 瞪什么瞪?哼,臭不要脸! 去,给我杨川哥哥和小满姐姐赔礼道歉,否则,本姑娘定叫你吃不了兜着吃!” 一句‘老刘’啊……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你回去养狗吧 刘彻一脚踏出厨房套间的木门,却被娜仁托娅提了一把菜刀,奶凶奶凶的堵住,非要他给‘杨川哥哥和小满姐姐’道歉…… 简直就! 外面那人,可是皇帝,不啻一头上古凶兽,随便放个屁都能崩死一片人,岂能被一名小姑娘手提菜刀给威胁了? 这一次,失算了。 先是刘满扑上去一阵乱撕乱咬乱骂,紧接着,娜仁托娅这死孩子,好死不活的,你提一把菜刀干嘛呀! 杨川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一把推开刘满,便要跑出去替刘彻解围,免得小丫头被暴怒的皇帝一脚踩成肉黏黏。 不料,刘彻却只是呆了一呆,问一句:“你在保护你小满姐姐?” 娜仁托娅却不理睬他的话,只是挥舞几下菜刀,奶凶奶凶的骂道:“伱这个臭人,还不给我杨川哥哥和小满姐姐赔礼道歉!” 刘彻苦笑一声,头都不回的道一声:“杨川,刘满,我错啦。” 言毕,他小心翼翼的绕开凶巴巴的娜仁托娅,一溜烟的走掉了…… …… 听着刘彻的脚步声快速离去,几个呼吸后,终于听不见了,杨川暗暗松了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在木凳上:“娜仁托娅,还不将菜刀放下!” 他只觉得啊,后背的衣衫,都快被冷汗打湿了。 娜仁托娅探进一颗小脑袋,看见杨川、刘满二人都没事,这才放下心来:“杨川哥哥,小满姐姐,娜仁托娅厉害不?” 杨川苦笑:“嗯,厉害得很。” 刘满却还在伤心,蹲在地上越哭越伤心,眼泪鼻涕什么的糊了一脸,口中犹自嘟嘟囔囔的乱骂着,无非是一些‘渣男’、‘臭人’、‘臭不要脸’之类的话语。 娜仁托娅跑过去,用两只小手揉着刘满的脊背,很是贴心的抚慰道:“小满姐姐不哭,我阿爸说了,骄傲的莺鸟断了翅膀,总会有疯狗扑上来咬它,等下一次见了那臭人,咱俩一起上,抓烂他的脸!” 刘满使劲点头:“嗯,下次一起上!” 杨川听得一阵头大,忍不住骂道:“下一次见了老刘,不准再撕咬人家……嗯,更不准骂人说脏话。” 娜仁托娅却不依,睁大双眼,很认真的质问一句:“不对啊杨川哥哥,你不是经常给我们说,朋友来了有酒有肉,豺狼来了、自有那钢枪与铁刀么? 那些大人臭不要脸,专门欺负小孩子,难道不是豺狼?” 杨川一阵心累,摆摆手,有些无力的说道:“反正不准再打骂老刘了……” …… 刘彻一溜烟出了杨氏厨房,迳直向平阳公主的那座阁楼走去,黑暗中,数十条影子也随之而动,紧紧跟了上去。 走到阁楼下,刘彻停下脚步,振一振衣衫,将几绺被刘满抓乱的发丝处理过一遍,这才缓步登楼。 脸上、脖子上和手背上的伤,却是毫无办法,那死丫头下手太狠,简直跟她姑姑平阳公主小时候一模一样,想起来就让人牙痒痒! “皇上!” “陛下!” “……” 刘彻刚走进阁楼,一众文武大臣、宫人纷纷起身,躬身施礼;霍去病也想上前施礼问候,却被曹襄一把扯到后面,躲在一个巨大书架后,悄咪咪的蹲了下来。 “你找死啊,没看我舅舅的脸被人抓破了!”曹襄悄声骂道。 “啊?不会吧,谁干的!”霍去病这个铁憨憨,便要跑出去,却被曹襄死死的扯住,终于没有成功。 “大家都等饿了吧,”刘彻面不改色的走到自己的绣榻之上,慵懒的摆摆手,“都坐下都坐下,站着说话腰疼。” 众人面面相觑一两个呼吸,默不作声的落座了。 谁都看得出来,皇帝此番出去‘锤人’,倒好像被别人给反锤了一顿,不但脸上、脖子上带着明显的抓伤,手背上竟似被人给咬破了? 尤其离谱的,则是皇帝借去汲黯的那件棉袍,都让人给扯破好几道口子。 这般情形下,谁还敢去招惹他……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就比如刘彻身边的那位李美人,一看皇帝的脸上被人抓伤,手背被人咬伤,却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登时便有些伤心了。 这、分明是跑出去偷腥,被别的妇人给抓伤的吧? “陛下,您脸上的伤、哎呀,还有手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来,臣妾给您揉揉……”李美人媚眼如丝,指若兰花,捏着一条丝巾便要给刘彻去擦拭手背上的血污。 不料,向来对她和颜悦色的皇帝,突然阴沉了脸,淡淡说一句:“滚。” “陛下,臣妾给您擦一下手背上的血……” “滚。” “陛下,这是谁家的狗咬的,您疼不疼啊?” “滚!” 嘭的一声巨响,却是刘彻瞬间进入狂暴模式,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得飞出去七八步,上面摆放的果品琉璃盏、黄金酒器、竹简等物,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李美人大惊失色,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刘彻一脚踢在心窝处,一声痛呼,便直挺挺的向后扑出去好几步。 “陛下息怒。” “陛下保重龙体!” 众大臣赶紧离席,纷纷躬身施礼,口称‘死罪’,一个个噤若寒蝉,竟是觉得有些大祸临头的危险。 “来人,将这贱人给朕拖下去,连夜送回长安城!” “还有那个李延年,还不给朕滚过来!” 两名肥硕宫人悄然出现,提起不知死活的李美人,大踏步出了阁楼,自是将其送往长安城了。 李延年早就面色如土,浑身抖若筛糠,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噗通一声,直接瘫倒在地:“陛下……” 如此发泄一番,终于吐出堵在心头的一口恶气,刘彻登时便恢复了之前的淡然与从容,随意摆摆手,温言道:“诸位都坐吧,都坐下说话吧。” 然后,他看向张汤:“张汤,你过来,就当着大家的面审一审,问一问,给朕做一道可口的开胃菜吧。” 张汤躬身领命,面无表情的走到李延年面前,冷冰冰的说道:“常侍郎,说吧,你私入杨氏厨房,受何人指使?” 李延年偷看一眼刘彻,突然叹一口气,道:“张汤,我错了,你这便判我死罪吧。” 张汤混不理睬他的话,再一次冷声问道:“你私入杨氏厨房,受何人指使?” “无人指使,张汤,你判我死罪吧,”李延年再一次开口,哀声说道:“我身为常侍郎,心系皇上安危,整日整夜都睡不着觉,不敢让自己的心神稍有松懈,这才犯下如此不赦之罪; 张汤,你让我李延年去死吧。 只有我死了,我这一颗心啊,才能从皇上的生活起居、喜怒哀乐、一饮一食上解脱出来……” 说这一番话时,李延年的神情就十分的哀切,痛哭流涕,并用一只手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发髻,另一只手捏成拳头,使劲捶打着左胸心口位置,似乎那里疼的不行。 若是杨川在此,定会惊呼一声:‘窝草,大汉影帝啊!’ 果不其然,在李延年的一番哀切哭诉下,刘彻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不等张汤继续审问,便甚为不耐的摆摆手:“滚滚滚,都给朕滚。” 张汤躬身施礼后,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吭声了。 李延年却满面泪水的向前扑出半步,十分艰难的伸出一条臂膀,似乎那濒死之人想要抓住一点什么,嘶声哭道:“皇上,奴婢走后,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吃好睡好,心情烦闷的时候,多听一听气势恢宏的钟鼎之音,可增皇上您的雄心壮志啊……” 刘彻一阵烦躁,使劲挥手:“滚滚滚,滚回犬台宫去给朕养狗去!” 李延年哀哀切切的嘶声喊了几声‘皇上您保重’,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步履阑珊的向外走去,口中还在低声吟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随着李延年的沉重脚步渐行渐远,歌声也渐渐的悄不可闻,终于消散在寒凉的夜风之中,就十分的凄美而迷离。 刘彻望着门口方向,若有所思,两根修长手指,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叩击不已。 “陛下,杨氏豆腐做好了,要不要进膳?”便在大家都沉默不语时,崔九走进阁楼,拱手问道。 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了。 “好吧,听说杨氏豆腐味道鲜美,堪称天下一等一的绝佳美食,朕倒还真想品尝一口呢。” 刘彻活动活动筋骨,响亮的打了一个哈欠,没好气的笑骂:“为了吃一顿豆腐宴,杨川小贼竟让朕等了两个多时辰,委实可恨; 崔九,你去将他打上一顿,踢上几脚,并告诉那小子,朕本来想赏他一些上林苑的良田,现在么、哼,想都别想了! 这一次,不但不赏他,还要重重的责罚于他! 你去告诉杨川小子,明日的新式农具若差强人意,朕不仅要夺他的爵,还要罚金、嗯,就罚他十万金,看把那小子给能的!” 崔九拱手道一声‘好’,便转身出门了。 几名宫人轻手轻脚的跑出来,将之前被刘彻一脚踢翻的案几抬出去,重新换了一张新的,并重新摆上琉璃盏、酒器、竹简等物,弯腰退下。 终于、能开席了。 阁楼上的氛围终于活泛起来,一些文武大臣开始低声交谈,一个个看上去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甚至,就连张汤也有些放松,不时的向门外张望一眼。 没办法,杨氏豆腐,只要吃过一次,便会念念不忘,更何况他这位侍御史大人,最近可是一日三餐都离不开豆浆、豆腐脑、小葱拌豆腐、麻婆豆腐、家常豆腐…… 啧啧,想起来就挺馋人呢。 于是,就连霍去病、曹襄二人,也悄咪咪的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眉垂眼,正襟危坐,就等着开席呢…… “曹襄,霍去病,”突然,刘彻懒洋洋的问一句,“刚才你们跑什么地方去了?” 曹襄猛的一缩脖子,没敢吭声。 霍去病却忽的站起身来,朗声说道:“陛下,你脸上、脖子上和手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被刘满那个小泼妇抓的? 陛下放心,去病这便去将她狠狠的斥责一番,抽几鞭子,好给陛下出气! 那个刘满也太不像话了,仗着自己是大汉公主,陛下的亲生女儿,几次三番的用鞭子抽我……” 渐渐的,这憨货的声音低了下去。 他伸手挠一挠后脑勺,瞪着两只狭长而英气勃勃的丹凤眼,一脸疑惑的问道:“嗯?我说错话了?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刘彻吃瘪,厨子莫名的有些高兴,嘿嘿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豹姐怀孕了? 霍去病的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都勾下了头,十分专注的凝视着自己面前的案几,似乎那些松木纹路里,蕴含着某种惊世骇俗的天地大道。 尤其是曹襄,都已经伸手到腰间,将他特制的“防抽服”往臀部、腰部等部位拉扯了一下,就等着被舅舅往死里抽…… 不料,等了好几个呼吸后,刘彻竟似乎没有生气,而是笑眯眯的瞅着霍去病:“去病啊,还是你关心朕,而且,少年天性不曾泯灭,敢说敢干,耿直而淳朴,朕心甚悦。 看来,今后咱们的这饭桌上,得多叫几个少年人来作陪,否则,就算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佳肴,也吃的暮霭沉沉,那也太过无趣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霍去病愣了一下,赶紧躬身谢恩,大踏步的回到座位,暗暗松了一口气。 就算他在这一方面再木讷,却也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刚才的一时冲动,差点又闯了大祸…… 倒是座中群臣,却面色各异,虽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但一股沉闷的气息弥漫开来,却已然十分明显。 皇帝的话,恐怕是另有所指吧? 譬如说,可能对朝堂之上的老棒子们心生不满、对一贯老成持重的态度心生厌烦?或者说,皇帝已经开始打算,让曹襄、霍去病等黄口小儿登台亮相了? 气氛,再一次变得沉闷下去。 刘彻却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意,转头看向平阳公主:“姐姐,你说曹襄经过三年多的苦心孤诣,发明出不用人畜之力就能动弹石磨,石碓等,朕怎么有点不信呢?” 平阳公主笑道:“我也有点不信,可是曹襄却说他已经试验过,保证没问题,姐姐也就只好半信半疑。 不过呢,作为平阳候曹襄的母亲,我却也只能偏心眼的认为,他所说的什么水车、水磨、水碓、水碾,应该没问题。 这样吧,要不咱们打一个赌?” 刘彻抚掌大笑:“好好好,朕自从当了皇帝,已经好些年没有耍过钱了,今晚高兴,不妨赌上一把…对了,丞相,大农令,御史大夫,咱们一起下注耍一把,如何? 大赌伤心,小赌怡情,咱们便以良田为赌注吧。 朕先下注,以上林苑渭水对面的三万亩良田,押曹襄、霍去病、杨川三个小兔崽子明天展示的农具没什么用处,哈哈哈。” 平阳公主笑吟吟的说道:“好啊,既然陛下有兴致,我这个当姐姐的也捧捧场,也押三万亩良田,事后可以折合成钱粮牲口什么的。 当然,作为母亲,我总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外甥们输钱,便只好押在曹襄、霍去病和杨川这边了,陛下可不要见怪啊。” 一开口便是三万亩良田,还说是小赌怡情…… 在座的文武大臣心下明白,皇帝这哪里是在下注耍钱,分明是想要给那三个少年人趁机搞一波‘福利’吧? 当然,顺便让大臣们站站队、表表态,自然也是题中之义啊。 于是,众人只好有些不情不愿的‘表态发言’,却是三千亩、五千亩、八百亩的一阵押注;无一例外的,大家自然只能押在皇帝这一边:赌那三人输。 随着一名宫人‘唱号’,并像模像样的高声呼喊‘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就连曹襄都忍不住跳出来,使劲搓着双手,嘿嘿笑着也要下注,却被刘彻叱骂一句:“滚!” 曹襄却开始耍赖,嘿嘿笑道:“舅舅,就让襄儿耍一次嘛,您可不知道,自从我被送到杨川这庄子上,那家伙把我管的死死的,既不准调戏妇人也不准耍钱; 啧啧,襄儿都快要憋死啦!” 曹襄一番话,惹得刘彻哈哈大笑,连声说道:“好好好,管得好,管得好,以朕看来,今后你就长住这里吧,长安城就尽量别来了。” 曹襄一阵喊冤叫屈,却换来刘彻的一顿呵斥,就差提着鞭子往死里抽了。 诸位大臣也笑了。 平阳侯这个草包,平日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简直就是长城城最大的祸害;想不到,竟然被发配到这样一座小小的农庄里,简直大快人心呐。 于是,大家的下注热情便更高了。 就连一向抠抠搜搜的丞相公孙弘,也是大手一挥,直接追加一万亩上等良田。 就在众人纷纷下注时,座中最尴尬的,自然便是霍去病与张汤二人:这两个人,差不多都是穷光蛋,不要说几千亩、上万亩的良田,就连自己的温饱都有些捉襟见肘…… 这时,曹襄仔细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发现舅舅看向自己时,似乎十分隐晦的眨巴了一下眼睛?他心中大致有数了。 “哈哈哈,看看伱们这些狗大户,没见这么欺负人的啊,”曹襄往场中一跳,摇晃其硕大的头颅,“那个谁,霍去病,你是我表哥,也是我好兄弟。 这样吧,本侯借你一万亩良田下注,敢不敢押本侯赢?” 霍去病想了想,瓮声瓮气的说道:“提前说好,我可没钱还你。” 曹襄摆摆手,十分豪爽的笑道:“不就一万亩良田嘛,赢了可就变成三四万亩了,就算是输了也不打紧,本侯其他东西没有,就是人傻钱多。” 于是,霍去病毫不犹豫的‘借’了曹襄的一万亩田,押在曹襄一边。 然后,好说歹说,连笑带骂,连哄带骗,曹襄又强行借给张汤三千亩良田,自然又押在了自己一边…… “啊,舒坦了,可惜杨川不在,要不然也可以跟我赢点良田。” 曹襄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插科打诨’,一本正经的躬身施礼,对刘彻说道:“舅舅,既然大家都下注了,问题是、这没有宝官啊?” 刘彻左右看看,发现除了自己,好像都不适合作宝官,因为,这一场豪赌,零零总总的加起来,恐怕都要超过二十万亩良田了。 谁坐庄,肯定会赔个精光。 以他对曹襄的了解,这家伙从来都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 “也罢,那就让大农令郑当时坐庄吧,”刘彻不动声色的说道,“反正你们整出来的都是农具,刚好归大农令管辖。” 大农令郑当时一呆,赶紧拱手道:“陛下,赌注太大,大农令也赔不起啊……” 便在此时,一队宫人端着饭菜进门,开始给每一个案几上摆放。 刘彻趁机摆摆手,呵呵笑道:“大农令就别推辞了,说不定还会给你们赢来几万亩良田呢、来来来,想吃饭,哎呀,杨川这个臭小子,想饿死朕了啊?” 随着一阵奇异香气弥漫开来,众人的眼睛登时便被眼前的美食所吸引,自然便再也无人理会大农令郑当时的哀叹。 只见每人面前的案几上,只摆放了一个松木盘子,里面四小碗,四小碟,一大碗,摆放的十分齐整、讲究,竟是挑不出任何礼仪上的毛病。 再看盘中餐,却无外乎豆浆、豆腐脑、小葱拌豆腐、虾仁豆腐蒸蛋、家常豆腐、水煮肉片炖豆腐、油炸豆腐丝儿等,白的,绿的,红的,金黄焦脆的,养眼极了。 “这便是、大豆烹制的美食?” 眼瞅着这一盘‘豆腐小品’,在座诸位文武大臣精神大振,同时,却又甚为疑惑,大豆研磨成豆浆、豆面、豆渣,这个大家都能理解。 可要说是烹制成白生生、娇嫩嫩、香喷喷的豆腐脑、豆腐,怎么听上去就有些玄乎呢? “前几日便听说过,长安城西门大街一带,张汤家的豆腐作坊烹制出了天下一等一的美食,我还有点不信,如今看来,大豆真的可以作为主食啊。”丞相公孙弘感叹道。 “嗯,此物白而不腻,豆香清新,果然是大豆烹制而成。”大农令郑当时将鼻子凑上去,使劲闻了几下,摇头晃脑的说道。 “……” …… 就在刘彻、平阳公主、以及众大臣们品尝‘杨氏豆腐’时,豹姐回来了。 显然,杨川的封地上到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杀才,还有几百条大型獒犬,豹姐也吓了一大跳,它费了好大的力气,东躲西藏方才溜回到庄子里。 “豹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见面,杨川就觉得豹姐的状态不太对劲,不住的蹭着他的腿,似乎有些激动,又有些羞怯,难道这几天跑出去搞对象了? 搬一只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杨川轻轻抚摩着豹姐柔顺的毛发,望着远处黑黝黝的、犹如一只远古神兽的秦岭,柔声道:“豹姐,是不是搞对象去了?” “喵嗷呜……” 豹姐伸了一个懒腰,将毛茸茸的脑袋蹭在杨川的腿上,两只眼睛半眯着,也望着远处的秦岭,似乎有些茫然与迷离,让杨川一阵好笑。 果然是春天来了啊。 杨川感叹一句,端了一碗野菊花茶慢慢喝着,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有一块田,一间厨房,身边有豹姐陪伴…… “我没吃饱,能不能再整几个小菜?”突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这大半夜的,如此神出鬼没、鬼气森森的,除了崔九老贼还有谁? “一盘豆腐小品都没吃饱啊?”杨川有些没好气的说道,“这大半夜的,仆役们都已经歇息了,让我如何给给整几个小菜啊? 有一说一,崔九大叔啊,这人上了年纪就要控制自己的饮食,尤其是晚上加餐,更是容易肥胖、三高……” 看一眼崔九高高瘦瘦、挂着一片破麻布的样子,杨川闭嘴了。 崔九双手拢在袖中,神情专注的瞅着豹姐,突然说道:“你姐都怀孕了,难道不给整点美食?我呢,就跟它一起进餐得了。” 豹姐怀孕了? 杨川这才吃了一惊,仔细检查一遍,却终究没搞清楚,毕竟,这才出去三五日,即便是怀孕了也没办法检查吧?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崔九:“你是不是想蹭吃蹭喝、骗我的?” 九点半忙完才回家,紧赶慢赶的,终于将今天的第一章码出来了…… 春天来了,黄河岸边的柳树已经变得很白、很长、很丰腴……呃、厨子看错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狗都不理的包子 仆役们都去睡觉了,厨房里,就剩下杨川、刘满、堂邑父一家子,崔九老贼却非要吃一个宵夜,就只能凑合一下了。 “你给我弄一口好吃食,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崔九一边帮豹姐检查身体,一边‘谆谆善诱’的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开这个赌局吗?” 杨川没吭声。 这不明摆着是要坑人么,算什么小秘密?以他对刘彻的了解,这一次,他应该是冲着新式农具和‘满月公主’这两件事来的。 结果,新式农具还没看上一眼,却先被刘满、娜仁托娅一顿收拾,心里头定然十分窝火,偏生自己心中有愧疚之意,不好当场发作。 那么,在场的那些文武大臣,自然便成了出气筒,不坑他们坑谁去? 至于说李延年兄妹,杨川倒是觉得遇到两个‘猪对手’,李延年的演技倒也不错,只可惜,他那个妹妹啊简直就是一个蠢货…… 春寒料峭,按照杨川的计时办法,如今差不多应该快到农历正月出头了,秦岭北麓山脚下,夜晚的风却依然甚为寒凉。 杨川也曾在石门障当过边卒,军营的一些基本规矩也明白,不过,到底是汉帝国最精锐的北军,加上皇帝卫队、近侍、文武大臣、绣衣使者等,却还是让他觉得很压抑。 他虽然没有出去,但想必这方圆二三十里,已然成为禁区了。 “对了崔九大叔,明日曹襄的新式农具博览,还有没有人过来?”杨川突然想起一事,随口问道。 他可给曹襄答应过,要把规格提高、把阵势搞大。 刘彻来了,规格算是上去了,问题是,如果只有皇帝和文武大臣在场,哪里还轮得上曹襄装逼?刘彻可不就是汉帝国的第一逼王? “伱们请的客人,都被集中在七里外的一片荒地里,”经过一番仔细检查,崔九十分肯定的说道:“你姐的确怀孕了……” …… 次日一大早,咥了一大碗羊肉泡馍,外加一块锅盔、几瓣蒜,杨川便骑了他的枣红马,慢吞吞的向渭水大坝上而去。 刘彻和诸位大臣还想吃豆腐,结果,却被杨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庄子上的豆子不多,而且,豆腐的烹制很耗费时间,一时半会儿根本做不出来了。 庄子上,大豆的存货不多是一个原因,关键是豆腐的制作流程很麻烦,昨天本来准备好了三顿的‘豆腐宴’,结果被李延年那个牲口一顿乱砸乱打全报废了。 不弄死李延年还想吃豆腐,想屁吃呢! 曹襄早早的便到场了,正自大呼小叫的指挥一众仆役,进行水磨、水碾、水碓和水车的最后调试,看上去得意极了。 看见杨川骑着枣红马过来,曹襄哈哈大笑着迎上来:“怎么样,还行吧?” 杨川点点头,甚为欣慰的摸一摸曹襄硕大的脑袋,温言笑道:“不错,继续加油。” 曹襄左右看看没人,突然悄声道:“长安城传来消息,李美人病重,估计是被我舅舅一脚踢在心窝子上弄坏了,今天咱们得小心点。” “不会死吧?”杨川愕然问道。 他记得史料记载,那个李美人得了一种肿胀如猪头的怪病,绵延两三年才死掉,据说每次刘彻去看她,她都要用被子蒙着头脸不敢见人…… “母亲说,应该撑不了几日,”曹襄悄声道,“昨晚送往长安城的路上,就已经吐血了。” 杨川端坐在马背上,突然一阵脊背发凉。 早晨的阳光很好,明亮而干净,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他却觉得通体发寒,就连骨头缝里,似乎也在缓缓的向外渗着寒气。 李美人是刘彻眼下最为宠爱的妇人,虽说是她兄妹二人先招惹杨川的,纯纯的属于‘猪对手’,可毕竟因为一碗豆腐而引发的血案…… 无论如何,只要李美人最近死掉,今后但凡刘彻想起李美人,就肯定想起昨夜之事,自然便会想起他杨川……这特娘的简直了! 看着杨川脸色不太好,曹襄也有些担心:“母亲说,让我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该干嘛干嘛。” 杨川叹道:“咱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舅舅呢?” “我舅舅、好吧,只要李美人死掉,他肯定会嫉恨上你杨川,”曹襄也是一时间没辙了,只能不住口的唉声叹气,“我舅舅那人吧,有时候很大方,感觉肚子里能装下一片天,可有时候却很是小肚鸡肠,尤其是牵涉到男女之事,真就不可理喻啊。” 春风拂面,杨柳依依。 渭水河面上波光粼粼,不时的有小鱼跃出水面,荡起一片涟漪,转眼间,便会被颇为浑浊的波浪瞬间湮没,什么都不会留下。 “你先去调试农具吧,让我想一会儿静静。” 打发曹襄继续去忙乎,杨川牵着枣红马,来到一处堤岸上,铺上一片干净的羊皮,一屁股坐在来,出神的望着长安城方向。 李美人原本是平阳公主府上的一名小舞娘,曾经与卫子夫同处一室,当时,刘彻看中卫子夫并将其带入宫中时,李美人因为年纪尚幼,还显得不怎么出挑。 后来,卫子夫那个蠢货,不知哪一根筋错了,竟然央求刘彻,希望能将昔日同床好友接入宫中,平日间也好有个玩伴。 结果。 这女大十八变啊,昔日瘦瘦弱弱的豆芽菜,突然抽出了嫩芽儿,白白的,挺挺的,还能歌善舞姿势好,短短三五日后,便成了刘彻的白菜心儿、心头好。 于是,一场并不如何复杂的宫斗,悄然展开。 随着李美人的恩宠日深,李广利、李延年和李季几人也纷纷封官加爵,成了长安城的新贵,这便开始挑战卫青、平阳公主、曹襄、霍去病和他杨川了? 只能说,那妇人简直是一头猪,眼下来说,皇后卫子夫娘家的势力极大,有卫青、平阳公主、曹襄、霍去病。 如今,还加了一个杨川。 李美人的哥哥,只有一个李广利,目前才是一个秩比一千石的郎官…… 他就想不明白,李美人为什么敢与卫子夫争宠?这不是纯粹的找死吗?这让杨川不得不怀疑,实际上,历史上的李美人,估计也是因为太过愚蠢而被人弄死的? 只能说,这世上的权势啊,不仅可以熏天,更能熏人。 杨川想着想着,就想喝几口酒。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今天是曹襄‘装逼大典’的好日子,可别贪杯误了事。 ‘既然这一场明争暗斗躲不开,那也就不用躲了。’ ‘就让、暴风雨滚得更远一些吧。’ ‘还就不信,咱一个以食为天的厨子,斗不过一窝卖批的戏子?’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将李美人、李延年那一窝子,想办法烹制成一笼狗不理包子……’ 主意已定,杨川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翻身上马,便向渭河大坝上疾驰而去。 “曹襄,你舅舅什么时候过来看水车?”一见面,杨川直截了当的问道。 “巳时二刻左右,”曹襄肯定的说道,“我舅舅说了,要在这堤坝上用膳。” “曹襄,那几样水力农具都调试好了?”杨川板着指头算了一下,开口吩咐:“如果调试没问题,就把所有的部曲、仆役什么的,全部打发干净,一个都不要留。 另外,差人将霍去病和羽林孤儿们都带过来。” 曹襄有些不情愿:“这个、本侯已经安排下去,让他们敲锣打鼓、摇旗呐喊……好吧,我这便打发他们滚蛋。” 曹襄本来还想坚持一下自己的想法,不过,看见杨川有些凝重的表情,便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莫要让我舅舅感觉到咱们在演戏?” 杨川点头,正色道:“李美人、李延年之流,世世代代都是戏子,若论飚演技,咱们几个人加起来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但咱们拥有的,李美人他们一家子却永远都不会有,那便是、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干事,能够一心一意的扑在农耕稼穑、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等粗活儿、笨活儿上,还能够做到乐在其中。 你说说,咱们这样的几个人,你舅舅会不喜欢?” 曹襄约略懂了,点头道:“我舅舅固然喜欢这种闷头干活的牲口,可是杨川,咱们如此一味地退让,这也太窝囊了吧?” 杨川摆摆手,温言笑道:“曹襄,这可不是退让,而是食不厌精、烩不厌细。” “这就好比烹制烤羊肉,蹩脚的厨子,往往会想着要走捷径,或者将羊肉剁成大块,抹上香油、调料、盐巴等,直接架在火上烧烤,或者用一根木棍穿起来,直接烧烤。” 杨川顿一顿,继续说道:“你也见过我如何烤全羊的,是不是看上去很闲散?将羊肉浸泡在清水里,然后堆砌烤炉,生火,等炉膛烧红后,这才开始处理羊肉?” 曹襄侧头想了想,叹一口气,道:“没听懂。” 杨川不厌其烦的继续说道:“再比如,咱们想蒸一笼狗都不理的包子,是不是得想办法让包子皮儿更薄一些、更光鲜一些……嗯,就是乍一看,好吃,一口咬开,却能把狗臭晕?” 曹襄奇怪的摸一摸杨川的脑袋:“没发烧啊,杨川,难道你不知道狗最喜欢吃屎吗?” 杨川呆了一下,笑骂一句,却没有再吭声。 实在是他还没搞清楚,刘彻不会是真的喜欢吃、狗都不理的包子吧? 这倒是一个问题…… …… 很快的,巳时初刻到了。 两队彪悍骑兵卫队,在骠骑大将军卫青的率领下,先行向大坝方向疾驰而来,卷起两道灰尘高高飘扬,转眼间又消失在风中。 刘彻领着一众文武大臣向渭河大坝方向走来,为了让大家体会‘农耕稼穑之艰难’,一行人没有骑马,也没有乘坐马车。 远远望去,旌旗飘飘,前呼后拥,所有的贵人大袖飘飘,在春天的田野上还挺养眼。 “诸位公务繁忙,难得出来一趟,哎呀这人呐,就应该时不时的出来一趟,让这春天的风吹一吹,让温暖的春日晒一晒,对身体有好处。” 刘彻看上去心情不错,指点着杨川封地上那些齐整的田地、干净的池塘和笔直的水渠,甚为满意的笑道:“杨川这小子,是个务农的好手。” “是啊,这还是陛下调教的好,”平阳公主也是一脸欣慰,“我大汉与匈奴之间的大战,可能还要持续几年,朝廷可不就得加强农耕么。” 刘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几年?如果几年能灭了匈奴,始皇帝当年也不会让蒙恬将军镇守北疆,让一群泥腿子打烂了天下……” 昨天才欺负完刘彻,明天,该杨川了,互相伤害,相亲相爱。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无敌最是寂寞 杨川告诉曹襄,装逼的最高境界,便是无形装逼,天下无敌。 对此,曹襄甚是不解。 所以,当杨川将所有的部曲、仆役和闲杂人等都打发掉,只留下霍去病、李敢等羽林孤儿在堤坝上累死累活的忙碌,曹襄好几次发脾气,想甩手不干了。 “杨川啊杨川,本侯的这一番丰功伟绩,若无人围观、赞叹、赏赐,那还干个什么劲儿?” “你们谁爱干就去干,耶耶不干了!” “……” 杨川却只是笑笑,卷起裤管、袖子,带领着大家亲自调试水磨、水碓、水碾和水车,发现哪里有问题,立马提着锯子、斧子、凿子等进行修补。 如此这般,一个多时辰下来,每一个人都累得满头大汗,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污。 只有曹襄。 好吧,这货其实贼鸡的很,他站在一个高架上不停的张望,看见皇帝仪仗从庄子上出发,便慢吞吞的从架子上下来,喝了一碗清水,吃了两个肉夹馍; 而后,他又换了一身杨川庄子上仆役们所穿的羊皮马褂、鹿皮短裤,这才松松垮垮的走过来。 “好了好了,你们到一边歇着去,剩下的活儿,让本侯亲自上手。”曹襄大咧咧的摆摆手,便让大家歇息去了。 霍去病等人有些不适应。 “曹襄,你这是要干什么?”霍去病都快累成狗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还换上了仆役的衣裳?” 李敢等羽林孤儿也是一脸惊异,一边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一边嘻嘻哈哈的开玩笑,总觉得曹襄这货脑子出问题了。 只有杨川一眼便看透了曹襄的把戏,心下也是一阵感慨:‘瞧瞧,这便是汉帝国的狗大户,最顶级的掠食者,简直就是戏精之精啊……’ “好样的,曹襄,”杨川拍一拍曹襄的肩膀,低声轻笑:“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悟出来的?” 曹襄咧嘴一笑,贼兮兮的左右看几眼:“昨晚上悟到的……其实,最近几日我一直都在捉摸伱的一句话,叫什么无形装,才是真的装,杨川,瞧咱这身打扮如何?” 杨川笑骂一句:“小心过犹不及。” 曹襄哈哈大笑:“没事没事,反正你说过,只要本侯不尴尬,尴尬的便是别人……” …… 于是,一炷香工夫。 刘彻、平阳公主以及公孙弘等文武大臣来到堤坝上,登时便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只见。 杨川、霍去病、李刚等羽林孤儿,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就地坐在堤坝上,看上去凄惨得不行,显然,经过一番‘苦战’。 而且,最让皇帝目瞪口呆的,却还是皇帝的亲外甥、平阳公主的亲儿子、大汉平阳侯、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长安城曾经的恶霸……曹襄! “这根楔子不行啊,不耐磨,回头得换成精铁的。” “杨川,霍去病,李敢,你们几个狗日的都歇了二十几个呼吸了,还不滚过来,看看这一根连杆,光往里面打野猪油不行,得想办法弄一个滑轮。” “唉,你们这样懒散可不行啊,赶紧下来干活。” “这人呢,最重要的品质,不是让别人看到的那一面,而是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我们依然在埋头苦干,不问回报,这才是我大汉好男儿的本色啊。”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人都说我曹襄是长安城的混混,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又怎知我曹襄最喜欢的不过是种种田、养养鸡……” 由于曹襄‘选择’的地方比较好,处在水闸正下方的位置,就算皇帝等人来了,他也完全可以假装不知道,说一些面对面不好意思说的话。 这就、很专业了啊。 就连杨川都甚是佩服,为了装逼,曹襄这厮也真是蛮拼的…… “这些新式农具、都是你们自己亲手制作的?”蹲在水闸上方,听了好一阵子曹襄的‘人生哲理’,刘彻都忍不住微笑点头,随口问道。 不等杨川、霍去病等人开口,曹襄猛然抬头,一张脸涨得通红,讷讷道:“舅舅……” 然后,这货的两只沾满泥巴的手,使劲在衣裳上涂抹几下,理一理鬓边凌乱发丝,甚为扭捏的说道:“舅舅等一下,襄儿去换一身衣裳!” 说着话,他便要蹬着梯子爬上来。 刘彻却笑着摆摆手:“不用换不用换,这样子就很好啊,朕不怪你失仪之罪。” 曹襄神色黯然,摇头叹息:“舅舅,襄儿给您丢脸了。” 刘彻奇怪的问道:“怎么还给朕丢脸了?你不是说设计制作出几样惊天动地的新式农具么,怎么还如此失落?” “舅舅你有所不知啊。” 曹襄从梯子上爬上来,领着刘彻来到一架高大的‘水车’前,仰着脸观察一阵,煞有介事的摇头叹息:“还是不尽如人意呐!” 此时,已然有十几名朝堂大臣站在水车前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对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纹丝不动的木头架子,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舅舅你看,这便是水车,”曹襄有些郁闷的说道,“本来呢,以外甥的想法,应该一天成车很多水,足以灌溉高处的良田七八十亩。 可是舅舅啊,经过测试之后才发现,这玩意儿根本就华而不实,一架水车,一天竟然只能灌溉良田二三十亩而已……” 曹襄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嘘声。 灌溉高处的良田、二三十亩? “不对、我说平阳侯,你说你制作的这水车,可以往高处车水?还能灌溉良田二三十亩?”大农令郑当时第一个不信,看一眼‘木头架子’看一眼曹襄,满脸都是狐疑之色。 “平阳侯,你这是在跟陛下说话,休要信口开河!”丞相公孙弘冷哼一声道。 “曹襄,在你舅舅面前,不可乱说话!”就连平阳公主也有些疑惑,转头对刘彻说道:“陛下,瞧瞧这几个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回头我便重重责罚……” 刘彻仰着脸,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水车’,若有所思的笑道:“襄儿,你可以试着加大舀水的那个木斗啊,另外,车水量不够,可以想办法将车轮的外圈往大扩一扩。” 曹襄眼前一亮,猛的一拍自己的脑门,哈哈大笑:“哎呀,还是舅舅厉害,一下就想到了关键之处,襄儿回头便想办法重新改进一番。 走走走,舅舅,看看其他几样新式农具,你给咱好好提点提点。 哎呀,这还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舅舅,高,实在是高啊!” 一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脱口而出,登时便将众大臣中一些不配拥有姓名的读书人给震惊了,投向曹襄这个大草包的目光,似乎都发生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变化。 杨川在不远处听着,一转头,便看见曹襄对他眨一眨眼,只好默默伸出一根大拇指,给这货点了一个纯手工的赞…… 刘彻含笑点首,摆手道:“一样一样看,襄儿,先让这水车转动起来,让朕开开眼界。” 曹襄略显犹豫,讷讷道:“舅舅,这架水车一天只能灌溉二三十亩高处的良田,要不,等我改进后……” 刘彻甚为不悦的斥道:“瞧你这孩子,让你打开就打开,每天浇灌二三十亩田地,若是日夜不休,一架水车一年能浇灌多少亩田地?一百架、一千架呢?” 曹襄这才‘唉’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走过去,用一把大铁锤,将固定水车轮子的那一根横杆打开。 随着一阵哗哗水声,水车高大的轮子,缓缓转动起来。 肉眼可见的,在水流的带动下,水车转动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然后,让众人大吃一惊一幕发生了—— 水车的巨大轮子上,分布着二三十个倾斜的‘小木斗’,在水力的推动下,这些小木斗舀满了河水,随着‘车轮’缓缓上升;然后,在达到一定高度时,小木斗里的水便会倒进一条用木头打制的槽子里,哗哗哗的流下来; 那木槽距离地面足足有三四丈高,显而易见的,随着水车不停的转动,一斗一斗的河水,便被源源不断的搬运到三四丈高的地方了…… 众人一片哗然。 “水真的可以往高处流啊!” “不对,这没有人畜之力,区区一个木头轮子,如何将河水搬运到高处的?莫不会是道家仙法吧?” “不是道家仙法,应该是利用了水流的冲击之力,进而推动水车轮子转动。” “啧啧啧,平阳侯真乃聪慧绝顶之人呐,如此奇思妙想,也不知道是如何琢磨出来的……” 就连刘彻,也是一脸震惊,虽然之前他已然隐约有些猜想,但想来也不过能将河水抬高三五尺,已然是一项了不起的发明创造。 三四丈高的地方,若能大面积灌溉……简直不可思议也! “襄儿,你这一架水车,堪比百万金呐!” 刘彻哈哈大笑,走到那木槽边,伸手捞起一把清水,高高举起来,对着正午时分明亮的阳光,轻轻挥洒下来,登时便化为一颗颗五彩斑斓的小水珠,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他也顾不得擦干手上的水渍,兴致勃勃的看向众位大臣:“丞相,大农令,御史大夫,诸位大臣,大家觉得这水车如果能推行下去,我大汉可增多少可灌溉良田?” 丞相公孙弘上前一步,躬身道:“光是关中之地,借助渭水、灞河等,即可增加可灌溉良田八十万亩以上。” 大农令郑当时也躬身道:“丞相所言,只是沿河两岸的田地,若是能在几条水量充沛的河流上游,开挖支渠,再配合水车的提灌能力,关中之地可增灌溉良田三百万亩以上。 而且,这还是粗略估算,详细田亩数字,微臣回到长安后,立刻差人去各地详细勘察,汇总出来后,第一时间禀告陛下。”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就烦劳丞相、大农令了。” 那二人赶紧躬身施礼,口称‘遵旨’…… 就在皇帝和大臣们讨论‘国家大事’之际,曹襄却蹲在水车前发呆,虽然没有长吁短叹,但脸上的神情,却明显带着一抹担忧和焦虑。 “襄儿,你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啊,”兴致极高的刘彻走过去,难得一见的揽着外甥的肩,温言抚慰:“没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舅舅都要感谢你们几个臭小子呢。” 曹襄却喟然长叹,道:“舅舅,襄儿担心,后面的几样新式农具令舅舅失望啊……” 截至目前,曹襄这个人物形象,完成度还算可以,厨子比较满意。下一个轮到谁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酸烂肉 接下来,在曹襄的陪同下,刘彻、平阳公主和几十名汉帝国的文武大臣,先后观看了‘曹氏水磨坊’、‘曹氏水碾坊’、‘曹氏水碓坊’…… 毫无疑问,这一路看下来,自然是曹襄自己在那里唉声叹气,挑出几十个‘不尽人意’的缺憾与漏洞,收获着一波又一波的赞叹、惊呼和夸奖。 当然,至于说其中有几声赞叹是真的,几声夸奖是言不由衷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彻越看越高兴,大手一挥:“传朕旨意,将渭水东岸的十万亩良田,赏赐曹襄、霍去病。” “对了,还有甲字号野战营的羽林孤儿们,也赏赐良田各五百亩。” 至于杨川,刘彻则只字未提。 甚至,‘老刘’都没有正眼去看杨川,这就、十分的尴尬啊。 曹襄、霍去病二人多少有点难为情,毕竟,这一切功劳,可不都是人家杨川的?可杨川执意如此,此中便定有道理。 只有杨川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刘彻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想想也是,你想啊,一个豪横无比、即将横扫天下的男人,当着杨川的面,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连哭带闹的抓破了面皮,又被娜仁托娅那个小憨货,提了一把菜刀威胁了一番。 简直就令人心惊肉跳。 刘彻当着众人的面,故意只封赏曹襄、霍去病和羽林孤儿,只字不提杨川,分明就是心里头窝着一团火,刚好挑了一个好时机给发泄出来了。 对此,杨川很能理解。 男人嘛,总憋着也不行,迟早会出事,能那个的让他发泄出来,当然最好不过了…… …… 一个多时辰后,刘彻一行人‘参观’结束,准备用膳了,就在渭河大坝一侧的杨柳堤岸上驻跸。 刘彻好像特别偏爱军营的感觉,所以,即便是吃一顿便饭,也要令人扎下营寨,而且,他自己还换上一套甚为拉风的甲胄,以示与将士同甘共苦。 皇帝的心情不错,所以,他特意传旨,让长安城里的那些纨绔恶少也过来观看水车、水磨坊等,以便让他们长长见识、补补脑子。 此外,他还特意让崔九老贼捎过来一句话:‘给朕烹制一顿野猪肉,若猪肉的味道不好,就收回之前的封赏……’ 遇上这么一个小肚鸡肠的皇帝,杨川也是有些无语了。 不过,一听到野猪肉,他立马想到馆陶大长公主家的野猪圈,自然也就联想到他给刘嫖老妇制作的‘蜜汁红烧肉’。 不由自主的,他暗暗存了提防之心。 因为杨川清楚的知道,皇帝这种生物啊,根本就不能以常理猜度之,谁知道刘彻是不是存心试探? 于是,他便决定,给刘彻做一道杨氏庄子上的招牌菜:酸烂肉。 同时,他对刘彻今后一个时期内的‘接触方式’,差不多也要采用酸烂肉的烹制手法:先把肉炖烂了,再用香油爆炒出肉香,然后,加入佐料、精盐与酸菜,翻炒到热乎。 有点酸,有点鲜,主要的,还是要有点香气四溢、软烂爽口。 如此一来,自然便与李延年兄妹那一笼‘狗都不理包子’有了鲜明对比,否则,久居厕畔不闻其臭,那可就糟糕至极了…… 对于烹制一道正宗的‘酸烂肉’,杨川很有信心,差不多闭着眼睛就能做出来。 唯一的麻烦,却还是汉帝国的猪肉不好吃。 造成这一问题的主要原因有两个:其一,便是几乎所有的猪都没有去势,那一股子骚腥味儿难以去除,再加上缺少调料遮掩,自然更加不堪入口; 而给猪去势的手艺,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代便已出现。 不过,不知为什么,这一门手艺却并未流传开来,这让杨川忍不住怀疑,当年始皇帝烧儒家书的时候,会不会将某一本兽医书给误伤了? 其二呢,便是这汉帝国的粮食实在不多,百姓人的口粮都难以保证,哪里还有余粮喂猪?所以,很多家养的猪,基本都是吃屎长大的…… 想想就、挺上头呢。 不过,杨川家的猪肉,却极好吃。 这一点,就让曹襄、霍去病几人赞不绝口,却也同时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是杨川家的调料好、杨川这个厨子的手艺高。 殊不知,杨川其实还留了一手,那便是给猪去势、给猪喂粮食和自配的饲料。 有新鲜猪肉,有腌制好的酸菜,有口味极佳的香醋,有十几样专门烹制猪肉的调料,再有两口铁锅,外加葱姜蒜等辅材提鲜…… “你家的猪肉、好像不对劲啊。” 就在杨川准备食材时,崔九走过来,盯着两扇猪肉似乎颇为不解:“为何这肉的色泽温润,白中带粉,而且,肉质也比其他野猪肉细腻?” 老贼蹲下身,捏起一条新鲜五花肉,随手撕扯下来一条丢入口中,咀嚼数下:“滋味就是不一样,没什么肉味儿。” 杨川白了老贼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觉得那一股子骚腥便是肉味?” 崔九也不生气,随手搬过来一只小板凳,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面,宛如一尊泥塑的冷面杀神,一眼不眨的盯着杨川做饭。 杨川懒得理会这老贼。 他先选了几条上好的五花肉,改刀切成薄片,而后,在清水中浸泡着;同时,在一口杨氏铁锅里,‘滋滋滋’的烧着水; 等到水开了,五花肉便可以入锅。 细腻粉嫩的五花肉入了开水锅,一霎时变了颜色;撇去开水表面的一层油脂和血沫,将锅盖盖上,杨川这才开始准备其他食材。 烹制酸烂肉,葱姜蒜必不可少,只可惜没有蒜苗、辣椒和粉条,滋味肯定要大打折扣。 大半个时辰后,五花肉基本软烂,可以出锅了。 锅盖一掀开,蒸汽腾腾,肉味浓郁、清香,让崔九都忍不住深吸一鼻子,十分诧异的看向那些炖煮备用的五花肉:“奇怪,味道寡淡的猪肉,炖煮后竟能如此鲜香?” 老贼走过来,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片白生生、颤巍巍的五花肉,直接丢入口中,随便咀嚼两三下便吞入腹中。 “下次抓肉的时候,把爪子洗干净。”杨川笑骂一句,“早上我看伱站着尿尿,事后还没洗手呢。” 老贼对杨川的言语,自是浑不理会:“杨川,你这猪肉为何鲜嫩而不骚腥,油腻味道里,竟然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甜?” 杨川上下打量一下崔九老贼,目光在其裆部停留瞬间:“你猜。” 崔九一脚踢在杨川的屁股蛋子上,冷哼一声:“别想着骗我,你家猪圈里我去过,除了一道半寸刀口,并没有割蛋蛋;况且,今日所用猪肉,是母猪的。” 杨川嘿嘿笑着,使劲搓着手:“崔九大叔,有一笔大生意,要不要合伙做一下?我出手艺,你给咱们拉生意,我也好挣一点金子养家糊口?” 崔九:“滚……” …… 酸烂肉的做法有两种。 一种是直接将香醋在锅中烧开,再将炖煮软烂的五花肉、精盐、调料汤汁、葱姜蒜末等翻炒、搅拌均匀,即可直接食用。 这种做法,在后世百姓厨房比较常见,其味酸爽,但其实更像是一道‘凉拌菜’。 另一种做法,就比较复杂,而且,所需食材也比较挑剔,需要腌制好的酸白菜、蒜苗、粉条、朝天椒、青红辣椒等……好吧,这也太难为人了。 不过,如此烹制出来的‘酸烂肉’,才算是正经的酸烂肉,不仅酸爽可口,肉香入心,在色泽、品相和档次上,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杨川要给刘彻烹制的,便是他改良后的酸烂肉。 一小勺胡麻油倒入热锅中,撒入葱姜蒜爆出香味儿,再撒入少许精盐、花椒粉、胡椒粉和三粒整颗八角,翻炒一两个呼吸后,倒入沥水后的五花肉。 ‘轰’的一声,猪肉入锅时,杨川的那一把特制大勺里,猛的燃烧起来。 杨川左手握住大勺的木柄,只是轻轻的往后面一拉、一扬、一颠,锅中被爆香的五花肉腾空而起,窜起来足足有四五尺高,犹如一条火龙般,噼里啪啦的爆响不已。 等到五花肉落到锅底,将提前备好的葱段、蒜瓣、野蒜苗等倒进去,继续颠勺爆炒。 如此这般,颠勺七下,往里面旋入一勺用牛骨头、老母鸡肉炖好的高汤,随便翻炒两下就可以了。 最后一步,便是将腌制好的酸白菜倒进去,随便翻炒,等到酸菜被加热就便可直接出锅装盘…… “看着鲜艳,闻着挺香,好像不错,”崔九老贼再一次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片肉塞入口中,‘唔唔唔’的连连点头。 于是,他又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片白菜叶子塞入口中。 眼瞅着好好的一盘菜,刘彻尚未品尝,却被崔九老贼撒尿后没洗过的手抓着吃了好几口,杨川不自禁的吞了两口唾沫:“皇帝还没吃呢……” 崔九恍若未闻,又抓了几片肉吃掉,这才面无表情的说道:“皇帝用膳,每一样吃食须得试吃,文皇帝、景皇帝的饭菜,我都是这般试吃的,到了刘彻就不行了?” 听着崔九的话,杨川在心里默默算了算,从文帝到景帝再到刘彻,这老贼究竟活了多少岁了? 不会是老成精了吧? 说话间,老贼竟然又抓了几片软烂酸爽的五花肉塞入口中,这才示意:“小子,用筷子将肉菜拢一拢,弄齐整一些了我端过去。” 杨川:“……” …… “杨氏腌白菜,杨川庄子上自己养的猪?他用铁锅做饭?” 渭水堤岸上,刘彻盯着眼前一大盘酸烂肉,手里捏着一双象牙雕琢的筷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口。 这个味道、也太窜了吧? 酸的爽快,鲜的舒坦,香的入心,醇厚的肉香味儿啊,简直令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尤其让刘彻惊奇的,却还是这种用铁锅爆炒出来的‘猪肉’,竟然没有野猪肉的那种特别味道,总感觉缺了一点什么啊。 “大长门品尝过没有?” 犹豫好几个呼吸,刘彻终于决定下箸,不过,该有的御膳流程还是不能缺少。 “因为杨川实诚,的确还不曾品尝过。” 崔九老贼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两片软烂的五花肉塞入口中,胡乱吃嚼几下,又夹了一大筷子酸菜塞入口中。 于是,三五个呼吸后,刘彻生气了:“崔九,让你品尝的,不是邀请你来吃!” “能不能给朕留一些!” 遭到皇帝呵斥,崔九一张老脸上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默默放下筷子,拱拱手:“没问题。” 眼瞅着眼前这一盘、被大长门霍霍掉一小半的酸烂肉,刘彻很是不满,他伸出象牙筷子,颇为嫌弃的夹起一片五花肉:“好好的五花肉,看看,让杨川那小子弄成什么样子了?” “软软的,烂烂的,酸不拉几的,还不如烤一整条猪腿啃起来过瘾呢!” “你回头告诉他,这一道什么酸烂肉不好吃,朕很不高兴,就罚他、嗯,就罚他去耕地好了。” “那臭小子不是能得很么?听说还整出一架什么狗屁新式步犁,崔九,即刻传旨,令杨川今日下午耕地十亩…不不不,就罚他耕地五十亩,什么时候耕完地,什么时候才准许他吃饭!” 刘彻一口气说了不少话,觉得心里头舒坦多,这才夹了一片酸不拉几的五花肉塞入口中…… 一道酸烂肉,把厨子写馋了。 嗯,明天自己做一顿,解解馋……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个大坑货 半盘‘酸烂肉’,刘彻吃得很快,也很仔细,就连盘子下面的汤汁子,都恨不得用锅盔擦着吃掉。 当然,他的心情也很好。 因为,就在他躲在杨柳树下吃吃喝喝、谈笑风生,并时不时的饮一口美酒时,杨川却被罚去耕地了,想想就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 春困秋乏。 正午的阳光很好,暖暖的,很容易令人昏昏欲睡,如果能在树荫下小憩一会儿,饮几口酒,倒也不负如此美好的春光。 接到刘彻的旨意,杨川一声没吭,回到庄子上开始套牲口。 他心里明白,刘彻这是在故意整他呢。 可是没办法啊,人家是皇帝,被杨川这个‘臭小子’喊了几十声‘老刘’,再加上被刘满抓破面皮、被娜仁托娅提着菜刀威胁、恐吓,自然憋了半肚子的窝囊火。 此外,最严重的则是李美人病危的消息已然传来,刘彻这是一口恶气没地方撒,找来找去,得,杨川小贼最合适…… 故而,就算刘彻今天想杀人,杨川差不多也是能理解的,更何况只是罚他去耕地? 当然,若真要杀他杨川,那可是不行的…… “堂邑父大叔,去仓库扛一架步犁。” 曹襄、霍去病都在陪刘彻玩耍,自然不能过来帮忙,庄子上,能帮忙耕地的只有堂邑父了。 不一会儿,堂邑父便扛着两架他二人亲手打制的‘新式步犁’,牵出五头耕牛,开始给牲口绑‘软套’。 汉帝国眼下所用的犁,都是那种‘二牛抬杠’式样,需要两头牛才能拉动一个犁头,算是农耕方面最为先进的工具之一。 而杨川铸造的步犁,却只需要一头牲口,无论是耕牛、马匹、骡子还是驴,其实都是可以拉动的,之所以牵五头耕牛,却是为了让几头牛轮流休息,可以加快耕地速度。 刘彻说了,罚他一下午耕地五十亩,肯定是一亩都不能少。 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 小半个时辰后,杨川牵着五头耕牛,扛着一架十分简陋的‘新式步犁’,来到一片平展展的田地里,开始埋头耕地。 对于这块田地,杨川的选择很讨巧。 要刚好能让刘彻不经意的看见,还不能显得太过刻意,所以,他选了一块距离渭水大坝约二里的田地,可算是煞费心机了。 喔~呆抽! 喔喔喔~ 随着一阵颇为熟练的吆喝声,一牛一犁,开始慢悠悠的向前行走;春日暖阳下,新翻的泥土又湿又黑,散发着一股特别的清香。 杨川很享受这种劳作,因为,这种古老的耕作方式,往往会让他的心情更加平和、宁静而恬淡。 尤其当他看着那新翻的泥土,均匀而舒缓的泼洒着,平展展的田野上,出现一条笔直的垄沟,足足有六寸左右深,就觉得很有成就感。 民以食为天,说到底,其实还是以田为天啊。 如果汉帝国的农夫,都能用上这种在后世都堪称经典的“新式步犁”,便能节省出至少一倍的耕牛,耕地速度还能提高三倍到五倍! 什么叫万世之功? 杨川固执的认为,只有想办法逐步提高汉帝国的农耕水平、提高粮食产量,彻底改变生产力和生产方式,才是他一个厨子需要去做的。 所以说,这有时候呢,与其整日想着与天斗、与人斗,还不如换一个思路:与地斗! 当然,若是有人不想让你与地斗,倒也不妨跟人斗上一斗,那也是可以的…… 如此这般,杨川一边恬淡的思量着、盘算着,三五亩田地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就深耕过了。 同时,一人,一牛,一架步犁,孤零零的在一片广袤田野上劳作,很快的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咦,快看,那边有人在耕田。” “不对啊,一头牛怎么拉动一架犁铧?我眼睛没看错吧?” “没看错,就是一头耕牛拉着一架犁铧,而且你们看啊,那人耕过的田多平整、多舒坦,犁过的田地也很深啊。” “那不是这片封地的主家杨川吗?臭不要脸的,这是在给陛下展示他的新式步犁呢!” “管他呢,先过去看看,还别说,人家这步犁就是不错,在哪里可以买到……” 渐渐的,有不少人开始向杨川这边张望,并有一些好奇者,纷纷向这边赶了过来,想看一看究竟。 于是,刘彻也看见了。 他斜躺在一张豪奢的巨榻之上,斜眼看去,果然看见杨川一个人在田野间耕地,心情登时一声舒畅。 “崔九,你给朕盯紧了,杨川今天若耕不完五十亩田,打折他的狗腿!” 刘彻端了一杯酒,伸了一个懒腰:“哎呀,这风和日丽的,春光明媚,朕都有些困倦了,那个谁,曹襄,霍去病,伱二人过来给朕捏捏腿、捶捶背。 顺便呢,赏一副春耕图。 你们看看,杨川那臭小子还挺能的啊,哈哈哈,竟然还会耕田犁地?回头朕让他好好种几年田……” 曹襄、霍去病二人十分狗腿子的跑过去,又是揉肩,又是捏腿,曹襄还使出杨川教他的‘绝活儿’,给舅舅捏了一会儿脑袋。 很快的,刘彻便沉入梦乡,鼾声大作…… …… 当夜,杨川耕完五十亩田,差不多已到子时前后,整个人都累垮了。 不过,刘彻回长安城了。 杨川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轻松起来,回到庄子上,一口气咥了三大碗浆水面,扫空一盘凉拌羊肚丝儿,再喝一小碗甜豆浆,很快便满血复活了。 刘彻给他的压力太大,让他想起来就有些心惊肉跳,还是早点让他回到长安城去吧。 别人想尽一切办法的想要接近皇帝,无非就是想蹭一个脸熟,看能不能得到皇帝的赏识而受到重用,混个一官半职。 这种事情,杨川才不想去干。 在自己的实力还很弱小时,凑到皇帝身边去吃屎呢、还是去找死? 刘彻走了,杨川很高兴。 只可惜。 给曹襄准备的这一场‘装逼大典’,中间经历了一些小小波折,还差点因为李延年那狗日哈的搞事出了乱子。 但总体来说,基本目标已经达到。 “杨川,来,本侯给你捶捶腿?” “杨川,我给你捏捏背?” “……” 这一次,曹襄、霍去病两个二货是实打实的‘赢家’,不仅大出风头不说,得了皇帝十万亩良田的赏赐,而且,还大赚了一笔。 足足十二万亩良田的赌注,折算成钱币,估计能拉几十车。 不过,曹襄为了免去公孙弘、郑当时、汲黯、桑弘羊等朝廷大臣的麻烦,小手一挥,全部折算成金子! 嗯,差不多能拉一车吧…… 所以,眼看着杨川累成狗,这两个暴发户心情越发高兴,忍不住便要炫耀一番。 只是杨川接下来的一句话,登时便让两个人心情不好了:“你们以为皇帝封赏十万亩良田是好事?渭水东岸那一大片,三两年后,可就属于上林苑了。 对了,还有之前陆续封赏的几万亩良田,听上去都是咱几个人的,实际上……好吧,实际上好像暂时还属于咱们几个人。” 两个人呆了好一阵子,忍不住想骂人。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吧? “我舅舅又在坑我们啊,”曹襄呻吟一声,直接躺平了,“十万亩良田封赏下来,其实是要咱们给他种的啊。” 这一次,霍去病似乎脑子灵光了,一拍脑门,道:“我知道皇帝的意思了!” 杨川白了这憨货一眼,没好气的问道:“什么意思?” “皇帝的意思很清楚,就是以封赏的名义划出十万亩本属于上林苑的良田,再加上原有的那几万亩,然后……”霍去病沉吟几声,兴奋的笑道:“然后,他其实是想让咱们几人种植苜蓿、大豆、麦子和油料。” “也就是说,皇帝要的不是一片庄稼地,而是战马饲料!” 杨川、曹襄异口同声的骂道:“才明白过来?” 霍去病愕然几个呼吸,大怒:“你们两个早就知道皇帝的意思,这是在耍我呢?”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不再理睬霍去病这憨货,而是询问曹襄:“那个李美人死了没有?” “没死,不过,被我舅舅一脚踢中心窝子,吐了很多血,”曹襄有些郁闷的说道,“母亲让我告诉你,最近一段时间,千万莫要冒头,小心被我舅舅打出屎来。” 杨川骂了一句脏话,叹一口气。 看看这事情闹的,李延年那兄妹二人简直就是蠢猪,自己作死还不算,非要背后搞小动作,想想就让人恶心。 如此算来,朝野上下,想要对付平阳公主、卫青两口子的人,简直都快要拧成一股绳了? 馆陶大长公主刘嫖,前任皇后陈阿娇,淮南王刘安等刘姓诸侯王,翁主刘陵,加上眼下正与卫子夫争宠的李美人兄妹…… “这样不行的,”杨川沉吟良久,突然说道:“我认为,这世上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 “李延年兄妹深得皇帝宠幸,这一次分明犯的是灭三族的死罪,皇帝却高高提起来,又轻轻放下去,反而把我们三人折腾了个够呛。” 杨川坐直身子,端起一碗豆浆,浅饮一小口,接着说道:“所以,咱们一味的当缩头乌龟,哪怕就是再小心谨慎,也扛不住李延年那种疯狗的乱撕乱咬; 所以,给皇帝烹制的这一笼狗都不理包子,还得加把火,争取早日蒸出来。”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贤者时刻 刘彻来了,又走了,留了一地的狼藉和郁闷,顺手还带走了杨川家的小石磨。 曹襄成了这一场‘装逼大典’的大赢家,他的名声传遍长安乡、关中之地,正在以不可思议的迅疾速度,向各地刘姓诸侯王的封地传播过去。 水车,水磨,水碓,水碾,锯子,斧头,凿子…… 一大批以曹襄的名义‘发明创造’出来的新式工具,风靡汉帝国,纷纷为各地狗大户们所效仿,大面积的推广了出去。 为了给李延年兄妹几人那一笼“狗都不理包子”添几根柴、烧一把火,杨川深思熟虑后决定,让曹襄主动给刘彻上书,陈说自己发明创造的这些‘小玩意’只是想为舅舅献一份孝心。 故而,这所有的新式农具和工具,都须皇帝命名后方能推行天下。 于是乎,这所有的工具,自然而然的便成了:元朔水车、元朔水磨、元朔水碓、元朔水碾、元朔锯、元朔斧、元朔凿…… 至于新式步犁,刘彻更是传了一道明旨,将其命名为:汉犁。 据说,他原本想给这种耕田神器命名为‘彻犁’,结果,在公孙弘、郑当时、主父偃、汲黯等人的劝告下,勉强答应下来…… …… 一时间,大汉平阳侯曹襄的名声无双。 为此,这货整日唉声叹气,时不时的仰面长叹:“原来,本侯竟是寂寞如斯啊……” 对于曹襄的装逼后遗症,杨川、霍去病几人懒得理会,因为,眼看着就要春耕了,还有太多的活儿等着他们呢。 这个春天,最好的一个消息,便是馆陶大长公主刘嫖终于死了。 听说,那老妇的最后岁月十分悲惨,一身白花花的肥肉,在无尽的痛苦中,渐渐化为一泡又一泡腥味刺鼻的尿液,消耗殆尽。 听说,最后入殓时,她的尸身竟然不足四十斤。 刘彻为这位大汉大长公主殿下,举行了仅次于皇后的厚葬仪式,宣布举国哀悼三日,并给她的两个儿子赏赐良田、金帛、牛羊等不计其数。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曹襄很高兴,杨川却根本就无所谓。 人都是要死的,当初,你刘嫖如何对付别人,便要有别人对付她的准备,总不能因为你特娘的的大汉大长公主、皇帝的亲姑姑兼丈母娘,就要只占便宜不吃亏吧? 这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想想那老妇身为皇亲国戚,竟敢在长安城公然动用军弩猎杀卫青,几次狙杀我杨川时,应该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之报吧? 所以啊,刘嫖的死,给杨川也提了一个醒,让他再一次想起后世的一句名言警句:这世上,最好的敌人,便是死了的敌人。 治死一个刘嫖,应该才是开始。 至于李延年的妹妹李美人,在太医的全力救治下,竟没有死掉,这让杨川略感遗憾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是李美人不能死、不该死,而是,绝对不应该因为杨川而死,否则,刘彻会嫉恨他一辈子,那可就不好玩了…… …… 忙忙乱乱的,转眼间,春耕开始了。 就在杨川、曹襄、霍去病几人忙着购置耕牛、调集仆役和收拾农具时,卓氏又来了。 卓氏之前已经来了好几次,都被杨川以各种借口随手打发掉,直到有一天,这妇人先递进来一根竹简,发誓永远不再与刘陵有任何交往,才被放进庄子大门。 一见面,杨川便将新式步犁‘改良’后的图样交给她,并让堂邑父搬来两架成品步犁:“拿去吧,这便是你要的新式步犁,不过,如今已经被皇帝命名为汉犁了。” 杨川不无同情的瞅着卓氏,淡然说道:“丞相公孙弘、大农令郑当时这些人,明面上答应让伱卓氏为朝廷铸造步犁,好像是要让你们赚一大笔钱财,而实际上,从一开始,人家就在算计你。 朝廷需要的不是你的几个破铁匠铺,也不是什么狗屁新式农具,而是你们蜀中卓王孙家的铁矿、铜矿、金矿,其中的弯弯绕,你应该比我这个种田的农夫更清楚吧?” 卓氏垂首,低声道:“卓氏心知肚明。” “那你还眼睁睁的钻进他们的圈套?”杨川叹一口气,道:“卓姨,你对我和曹襄二人有救命之恩,虽然是你受命于我母亲平阳公主,可怎么说,也是因为你家的马车,让我二人躲开一场截杀; 这样吧,我杨川最后再帮你一次忙。 你回到长安城后,立刻去找我母亲,让她想办法给你牵线搭桥,看看能不能将你在长安城的所有铁匠铺,一个不留的,全部上缴给皇帝。” 卓氏愕然抬头,甚为艰难的说道:“那些铁匠铺、可都是我父亲、我兄长给我的陪嫁之物,也算是我卓氏的饭碗……” 然后,她闭嘴了。 杨川瞅着她,微微冷笑,道:“几个破铁匠铺都舍不得,你卓文君的一颗脑袋果然不值钱啊。” 卓氏呆了一呆:“公子何意?” “实话告诉你吧,就连平阳侯曹襄,这几日已经开始着手,打算将自家的青盐生意一点不剩的全部上缴给皇帝,你们蜀中卓王孙算个屁。” 杨川遥指长安城方向,继续说道:“皇帝要对匈奴用兵,缺什么?眼下来说,好像并不缺少粮食、钱币,实际上,如果大战持续五年、十年、二十年呢? 你卓氏一门心思的想承揽一些朝廷农具与兵械的活儿,让我说,你们这是找死呢,兵甲乃朝廷重器,皇帝会放手给你们? 此为其一,其二,卓姨,听我一句劝,从今往后再别掺和蜀中卓王孙家的任何事情。 这样吧,我给你几个秘方,你去长安城美食街上开几家店铺,保证一年挣的钱,比你的那几家破铁匠铺挣得多。” 然后,杨川便去忙碌了。 开玩笑,眼看着就要开始春耕,五百多头耕牛的软套还没准备好,步犁也才堪堪打制出来三百多架,种子还没筛选好,哪有闲工夫跟这妇人扯皮…… 卓氏却跟了过来。 她就站在一棵歪脖子老榆树下,安静的看着杨川、曹襄、霍去病、李敢、以及众羽林孤儿忙碌着,有的在给牲口绑软套,有的在制作步犁耕田时所需的‘大棒’、‘小棒’、‘拥脖子’、‘笼嘴’等。 这些少年,穿着鹿皮褂子、大裤衩,一个个满头大汗,肌肤被晒得黑黝黝的,却无一人叫苦叫累,充满了蓬勃的朝气,看上去就很养眼。 庄子的另一片空地上,刘满穿一身粗布麻衣,正带领着几十名妇人在晾晒、筛选种子。 此外,牛圈和马厩前的空地上,堂邑父领着一众仆役,正在给牲口修蹄子,并将杨川他们制作好的‘软套’分别编号,在牲口身上逐一试过后,这才统一收起来。 堂邑父救回来的三十名半大小子,却在不远处的草料场里,给牲口剁草,每人提一把特制的菜刀,将各种干草仔细的切割成半寸左右的小段。 本来,杨川早已设计制作出几个‘铡刀’了。 不过,不知为什么,那些铡刀只能让仆役们使用,却严厉禁止那三十名半大小子‘偷懒’,只准他们使用菜刀…… …… “卓姨,你怎么还没走?是不是想祸祸杨川啊?” 眼看着卓氏不肯离去,曹襄一边忙着搓羊毛绳子,一边嘿嘿笑道:“我可告诉你啊卓姨,杨川现在是有婆娘的人了,你可别乱来……不过,本侯倒是闲置日久,如今就很厉害啊。” 卓氏被惹笑了,笑吟吟的说道:“你平阳侯如今名声在外,卓氏人老珠黄、残花败柳,岂敢奢求你能青睐一二?” 曹襄哈哈大笑:“这话倒不假,不过,本侯就喜欢你这般丰腴的……” 曹襄还要胡说八道,却被杨川顺手在脑袋上一巴掌:“还缺五十根羊毛绳子,你不好好干活,就知道卖弄你的臭嘴!” 曹襄也不生气,嘿嘿笑着去干活儿了。 “卓姨,若是看得手痒痒,就过来一起干活?”杨川手底下忙乎着,笑道:“莫非,你们这些商贾之家的妇人,都不会亲手干活儿了?” 卓氏俏脸微红,走了过来:“杨川公子说笑了,卓氏虽然出身商贾之家,却也亲自酿过酒、开过食肆、卖过酒肉。 只不过,这人啊,安逸日久,便不自觉的懒惰了起来,倒让杨川公子笑话了。” 说话间,这妇人竟也蹲下身子,动手帮忙。 看着她那白生生的素手,颇为熟练的搓着羊毛绳子,倒让杨川有些意外,忍不住笑道:“看看,这才是人的生活啊,你整天与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累不累啊?” “很累,也很烦,”卓氏很认真的说道:“而且,也无趣的很。” 杨川:“我给你说的事情,考虑的如何了?” 卓氏手上搓着羊毛绳子,突然问道:“杨川公子,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算计?” 杨川哈哈一笑,很无辜的说道:“卓姨你说什么呢,我只不过是一个种田的农夫、会做几道吃食的厨子而已,算计,算计什么?算计谁?” 卓氏扬起脸,笑眯眯的说道:“馆陶大长公主死了,妾身听说,她的两个儿子拿到一卷新式步犁的图样后,在自己的封地修筑起了好几十个冶铁炉,并一口气买下我父亲的两座矿山和一万仆役; 此外,各地诸侯王,好像也多有筑炉冶铁、加大矿山开采者……” 杨川不动声色的问道:“所以呢?” “所以,妾身突然想明白了,”卓氏款款站起身来,直视着杨川的眼睛,“我便听从杨川公子的话,将卓氏在长安城的所有铁匠铺上缴给内府; 至于你说的吃食生意,我卓氏出钱,你杨公子出秘方,年底五五分成,就这么说定了;此外,卓氏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莫要推却。” 杨川直接摇头:“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请。” 言毕,他直接蹲下来开始干活儿,看都不看卓氏一眼。 这妇人,简直了,没看大家都在忙,怎的没有一点眼力劲…… 卓氏却不理杨川的拒绝,继续说道:“你帮我救一次司马相如,我帮你整死李延年,这笔买卖、杨川公子做不做?” 杨川头都不抬,淡然说道:“不做。”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已经迟了 三言两语将卓氏打发掉,杨川继续埋头干活,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可是在他的心里头,却是一阵烦躁。 这个卓氏,怎么说呢,要不是杨川看在她曾经‘当垆卖酒’的份上,还真是一点都不想与她交往了。 一个商贾妇人,都想着要参与后宫的明争暗斗,这才是取死之道啊。 无奈之下,杨川答应帮助她一次,想办法不让司马相如在上林苑扩建一事上‘吃回扣’,就相当于救了那蠢货一条性命。 同时,他严厉警告卓氏,任何时候,绝对不要搅合到皇亲国戚之间的斗争中去,要不然,就算是有仙神下凡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 “杨川,你真的想救司马相如?”张汤这一次没有直接了当的拒绝,不过,他脸上的两道法令纹,却变得更加深刻。 “不是我要救司马相如,是让你做一个关于律法上的试验,”杨川笑道,“张汤,何为法、为何法、法为何,这三个问题你考虑清楚了吗?” 张汤淡然说道:“不用考虑,法便是法,谁犯贱作恶,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挖出背后指使者,绳之以法就行了,为什么要考虑?” 杨川想了想,觉得张汤其实也没错。 “更何况,杨川,伱自己不是都曾经说过,这天下没有百日防贼的道理是吧?” 张汤盯着杨川的眼睛,十分认真的继续说道:“法便是法,法就是用来惩恶的,同时,也是用来震慑那些想触犯律法的人,令其胆寒,不敢去轻易犯法,这便够了。 至于你说的何为法、为何法、法为何,在某家看来,实在太过无趣,华而不实。” 杨川哈哈大笑,道:“张汤,你这家伙不错,就连我都开始喜欢上你了。” 张汤默默退后大半步,一本正经的说道:“某家可没有什么龙、阳之好,杨川,请自重。” 杨川呆了好几个呼吸,笑的更加欢畅了。 想不到,一度刻板而冷漠无情的张汤,竟然也有说冷笑话的时候,还别说,这厮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挺让人觉得舒服呢。 “人都说我杨川给你张汤送烧鸡、送小石磨、送研磨豆浆、点卤豆腐的秘法,是与你这位侍御史套近乎、走门路,你为何一句话都不曾辩白?”杨川笑问。 “你送烧鸡、羊羔肉和豆腐制作秘法,都是为了让我母亲每日能吃上一口肉糜,”张汤深深一躬,正色道:“我母亲乃长安乡有名的贤良长者,你能送她老人家礼物,我张汤感激不尽。 不过,法便是法,律便是律,人情是人情,这两者之间不可混淆了。” 杨川点点头,承认这厮说的有道理:“那么,就帮我一个忙,盯住司马相如,或者,适当的敲打一下也是可以的。” 张汤叹一口气,道:“已经迟了。” 杨川这才吃了一惊:“怎的,那蠢货已经受人贿赂了?” 张汤点点头:“司马相如不仅贪财,更好色,淮南王之女刘陵,曾与他有三次鱼水床榻之欢,分别是在他的庄院、长安城刘陵翁主的宅子和馆陶大长公主家的一片树林里。 其中,最后一次很要命,是在馆陶大长公主停丧期间,陛下传旨,举国三日大丧,他二人却在人家馆陶大长公主家的长门园里行那苟且之事……” 杨川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骂一句:“蠢货!” 那个司马相如、好吧,如果此事传入刘彻的耳朵里,就算是有一万颗脑袋都不够人砍吧?皇帝不喜馆陶老妇的蛮狠与霸道,问题是,人家毕竟是皇帝的亲姑姑、陈阿娇的母亲。 而且。 说一句良心话,刘彻之所以能在皇帝宝座上安稳至今,其中便有人家刘嫖的一份从龙之功…… 司马相如算是完蛋了。 这是杨川的第一个想法,怪不得卓氏三番五次的前来苦苦哀求,原来,那个蠢货干的一些事情,卓氏其实早已知晓。 “杨川,我奉劝一句,司马相如的事情,你别掺和了,”张汤背负双手,遥望长安城方向,那张刀子脸上竟有一抹疲惫之色,“他的案子,是大长门亲自盯着的,至于说诛灭三族还是九族,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杨川拱拱手,有些郁闷的说一句‘多谢告知实情’,便去田间地头忙乎了。 崔九老贼能找见自己,自己却找不见他,那就只能等等看了…… …… 杨川自己的封地,如今有三千多亩,加上曹襄家的五百亩、霍去病五百亩、羽林孤儿们的每人五百亩。 三算两算,可就不是一个小数,竟差不多有两万亩左右。 对于这些田地,杨川决定,全部种植成小麦、胡麻、大豆;其中,小麦占了大半,打算在收割后再种一茬谷子。 糜子、谷子等作物,只挑一些边边角角的地块种植就行了。 刘彻赏赐下来的十万亩上林苑良田,加上之前陆续封赏下来的几万亩田地…… 杨川都有些无力吐槽了。 因为,他在心里头早就盘算过不止一次,他们几人手上的这将近二十万亩良田,听上去面积大得惊人,实际上,还真是大的离谱。 按照刘彻规定的‘二百四十步为一亩’,眼下汉帝国的一亩田,约莫有四百五十平米,约莫相当于后世的‘七分田’。 可即便如此,将近二十万亩田,可不就是后世的十四万亩、方圆百余里? 这么大的一块田地,就算是骑着马巡视一圈,也得大半天时间,更别说想要耕种、播种、施肥、浇水和田间管理了。 这根本就超出了杨川、曹襄、霍去病等人的能力范围,想要精耕细作,简直就是难为人呢…… 杨川慎重考虑后,决定得下一剂猛药。 于是,他郑重宣布,自己和曹襄、霍去病、羽林孤儿们的封地上,一半种植小麦,另外一半,种植大豆、胡麻。 至于苜蓿,能种多少种多少。 甚至,除了刘彻‘赏赐’下来的那十万亩田地,上林苑那么多荒废的良田,反正如今都已荒草丛生,干脆趁着春耕之际,能开垦多少算多少,全部种苜蓿! 对于杨川的决定,霍去病自然没什么意见,曹襄却显得有些担忧。 毕竟,上林苑可是皇家园林,你在里面大大咧咧的开垦荒地,那可不就是侵占‘皇田’? “杨川,实在不行,咱少种些小麦和大豆,那大农令划拨下来的十万亩,都种植苜蓿吧。” 曹襄不止一次的提醒杨川,根据大汉律,无论侵占民田、官田、皇田,可都是重罪,一旦被廷尉府盯上,很是麻烦。 “大汉爵位、田地、屋舍与仆役的数目,说好听些是朝廷能给你的赏赐,而实际上,是对咱们这些狗大户的限制,”曹襄唉声叹气的说道: “就比如我平阳侯曹氏吧,眼下得势的时候,坐拥良田百万亩都没事,问题是,一旦开始败落,超过列侯爵位的所有田产、矿山、屋舍、仆役,可就都是很要命的罪证……” 杨川却无所谓的笑一笑,直接下令:“开耕!” 五百多头耕牛,两百多架新式步犁,三千多仆役,加上二十五名羽林孤儿,听上去就很是壮观。 而实际上,这么一点人畜之力,撒在将近二十万亩的田野上,简直就像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蚂蚁。 对此,杨川一点都不着急。 一名合格的农夫,与一名合格的厨子差不多,不仅需要掌握一定的天时地理常识,懂得各种庄稼的特性,更需要一种有效的统筹办法,有条不紊,持续推进,方显其手段。 此外,这种‘一人一牛一犁’的、被命名为‘汉犁’的新式步犁,结构简单,操作容易,但毕竟属于新事物; 所以,杨川决定,很有必要‘统筹’一番。 春耕开始的第一日,杨川手把手的教会霍去病、曹襄、李敢几人使用步犁,然后,让他们几人去教二十几名羽林孤儿; 一个多时辰后,二十几名羽林孤儿,各自挑选出十名精壮仆役,教会他们如何使用汉犁耕田;再由这些仆役,教会另外的一些仆役…… 两个多时辰后,到了午饭时节,基本上所有人都学会了耕地。 然后,杨川便将所有人都做了一个简单分类,任命霍去病、曹襄、李敢、堂邑父四人为‘村长’、二十五名羽林孤儿为‘社长’、二百五十名精壮仆役为‘田长’。 其余两千多仆役,则为‘社员’,是耕田、种地的主要力量。 而杨川自己,却搬来一个马扎子,在一片坡地上寻了一棵大柳树,铺上干净羊皮,摆上一些吃食、野菊花茶和醪糟酒,吃吃喝喝。 或者,干脆闭目养神,看上去就十分的闲适而惬意。 这一幕,就让曹襄、霍去病几人十分的羡慕而不满,不止一次的跑过来质问,为什么别人都像牲口一样苦干,杨川却能饮酒乘凉。 对此,杨川一句‘不想干就滚蛋’,直接给怼回去了。 曹襄知道杨川的手段,两三次‘抗议无效’后,也只好认命,乖乖滚去耕地了。 霍去病却很是不服,一定要杨川给他一个说法,否则,就要他也一起下田干活,并且振振有词的说道:“你不是说过,咱们弟兄三人要同患难、共享乐吗?为什么你在此乘凉饮酒,我们却要累死累活?” 看着这家伙梗着脖子的铁憨憨模样,杨川随手丢给他一卷羊皮:“那好,我这便去耕田,后续如何筛选种子、如何安排哪一块田里该种植什么、小麦的行距、株距分别多少,糜子和谷子在哪个时节播种……” 杨川的话还没说,霍去病一溜烟的滚去耕田了。 军阵行伍之事,他完全可以考虑到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可种田这件事,他实在一窍不通啊…… …… 望着一块块田地被深耕后,变得疏松、齐整而干净,杨川的心情好极了。 尤其看到霍去病、曹襄几人,像模像样的扶着步犁,大声吆喝着,一步一个脚印的跟在牛屁股后累死累活,竟然比那些仆役还干得好,杨川的心情就更好了。 汉帝国的未来,一定会大面积推行‘屯田制’,这是一种必然趋势,当然也是杨川的盘算之一。 据史书记载,早在大汉文皇帝时期,其实已经尝试过‘屯田’,且已经有军屯、民屯之分;然而,收效甚微,究其原因,却还是因为朝廷推行屯田制度时,对耕作的军民剥削太过,竟达到臭不要脸的官八民二。 如此一来,很多屯田上的‘军户’和农户,累死累活一年到头,很多人连口粮都解决不了,哪里还愿意被摁死在一块破地里? 于是,汉帝国便又多了一些无籍野人。 此外,当时屯田的主要地域,集中在帝国的北部、西北部,经常遭到匈奴人、羌人的劫掠破坏,也是其不怎么受皇帝重视的原因之一。 让屯田制发扬光大并获利极丰的,却是在后世三国时的曹操,对,就是那个只喜欢别人老婆的曹贼、曹阿瞒。 据说,曹阿瞒大力推行‘屯田制’的第一年,便获粮食百万斛…… …… “皇帝罚你耕田,你小子躲在这里乘凉、饮酒、睡懒觉,却让平阳侯、霍去病、李敢几人累死累活的干活儿?” 就在杨川饮酒微醺,正打算小睡一会儿时,耳边突然想起阴恻恻的声音。 不用问,这悄无声息就能贴到你身边、像个鬼魂般的存在,自然只能是崔九老贼。 他就有些不明白了,堂堂大长门,不陪着皇帝在未央宫、上林苑里玩耍,哪来这么多的空闲时间,还时不时的到自己的封地上瞎转悠? 看来,刘彻对甲字号野战营就很是重视…… “崔九大叔,您来得正好,”杨川懒洋洋的睁开眼,笑道:“我这两日刚想着要请你品吃一样绝世美食呢。” 崔九似笑非笑的说道:“卓氏给了你多少好处,竟然能让你小子对她念念不忘?” 杨川睁大眼,十分无辜的嚷嚷道:“你冤枉好人,我哪里对她念念不忘了?以她的年龄,都不用努力便可生下好几个曹襄、霍去病; 更何况,她不过是送我几百斤金子、两百车精铁、几百斤蜀中特有的调味品、香料和几十车粮食种子……” 崔九老贼嘿然笑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那个司马相如啊,已经被抓进廷尉府地牢了。” 一方面要种田、打造野战营,另一方面,还要在一片朝堂纷乱中周旋……,所以,这一段剧情看上去有点绕,实际上是承前启后的一些必要铺垫,厨子都快秃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打造野战营的第一步 司马相如是自己作死,不仅吞了朝廷的十几笔‘拆迁’的钱币,拿了不少人的‘孝敬’,还在馆陶大长公主停丧期间,与刘陵在长门园的一片小树林里野战…… 听着崔九的讲述,杨川躺平不动弹了。 都如此下作了,还怎么救? 更何况,他与那卓氏除了经济利益方面的往来,还真是没有过深入浅出的交往,好像也不值得去为那妇人冒险吧? “怎么样,还想不想救他?”崔九冷冷的笑问一句。 杨川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有气无力的说道:“直接拉出去埋了吧,没救了。” 崔九却摇头:“不,还吊着一口气。” 停顿几个呼吸后,老贼继续说道:“皇帝不想背负一个杀读书人的名声,所以,就算司马相如已然招认,却尚在犹豫。” 杨川睁开眼,望着崔九老贼那阴气弥漫的老脸,迟疑问道:“所以,陛下想让刘满落一个人情?” 崔九却顾左右而言他,举目眺望山坡下热火朝天的田野,微微点头道:“甲字号野战营,有你这样一位军司马委实不错,起码能养活八百羽林孤儿吧?” 杨川没好气的说道:“八百羽林孤儿,可不就得两千四百匹战马?另外,再加上耕牛、骡子、驴子和仆役的吃食,这二十万亩田够? 更何况,他们的甲胄、兵刃什么的,又是一大笔开支,你让我从哪里去搞钱?” 崔九却再一次转换话题:“你说想请我品尝一样美食,正好这几日我有闲暇,不妨给伱个面子……” 杨川好一阵心累。 这些老贼,一个个都怎么回事啊,有话不直说,非要掰弯了让人慢慢去猜测、去揣摩,没有一句话能落到实处,也是有些离谱啊。 “崔九大叔,你就说,皇帝的意思是想干嘛。”杨川直截了当的问道。 “让你好好种田、做饭、为羽林军筹集粮草,”崔九坐下来,抓了几片酱卤牛腱子塞入口中慢慢嚼着,“当然,最重要的便是照顾好满月公主。” “皇帝说了,你若娶了他的满月儿,什么话都好说,否则,哼哼!” 杨川再一次躺平了。 这个春天,关中一带的天空瓦蓝瓦蓝的,朵朵白云,宛如草原妇人的饱满胸怀,白花花、晃悠悠、颤巍巍,只要条件成熟,便会稀里哗啦的落下一片雨水; 两只沙雕。 不对,加上霍去病的那几只傻雕,正在天空深处翱翔,展开的翅翼,像王者的黑色大氅,让方圆二三十里的老虎、棕熊、獐兔、狐狸和野鸡们,噤若寒蝉,只能很怂包的躲进秦岭深处。 这片天地如此之好,杨川却觉得手脚上捆绑着几根无形的镣铐,让他忍不住叹息一声:“崔九大叔,你这会儿想吃什么?” 崔九冷着脸,似乎也在看天空深处的那几只傻雕:“听说馆陶大长公主最喜欢吃蜜汁红烧肉、三鹿小奶糕,你会做不?” 杨川的心头猛的一缩,面上却一副不屑:“什么蜜汁红烧肉、三鹿小奶糕,不过是食材堆砌、胡乱烹制出来唬人的玩意儿,真当是美食? 以本厨子看来,那些不入流的吃食,差不多就像司马相如写的那些汉大赋,听上去洋洋洒洒近千言,其中最要紧的,却无非一两句华而不实的马屁,乍一看,啧啧,还挺厉害,实际上,慢慢品嚼后才发现,不过是浪费笔墨罢了。” “崔九大叔,若你想吃那个什么红烧肉,回头我便给咱烹制一顿,”杨川有些无奈地爬起来,继续说道: “这个红烧肉呢,最要紧的便是食材的选择,一定要那种割了蛋蛋的、新鲜的五花肉,先入锅焯水,除去其中多余的油腻和血沫……” 崔九点头,含笑道:“嗯,做饭你是大行家,可是,审理案子,我却是大行家。” 杨川反问一句:“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老贼笑眯眯的说道,“曹襄从三四岁开始,每次说谎前,都会哈哈大笑几声;霍去病在说谎前,必会伸手挠一挠后脑勺; 而你小子,每次说谎的时候,往往便会废话连篇,一本正经的讲述某一道吃食的具体烹制手法。” 杨川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的问道:“崔九大叔,咱不是在说红烧肉么,怎么还扯到说谎了?” 崔九却再次转换话题:“皇帝夸赞你知进退、人聪明,所以,他让我问一句,杨川想不想当官啊,如果想当官,就去接替司马相如的活儿,帮朕把上林苑扩建一下。” 杨川摇头苦笑:“想啊,谁不想当官谁是王八蛋,问题是,我杨川可是出了名的贪财不好色,估计不出三个月,你崔九大叔便只能在廷尉府地牢里吃我做的饭菜了。” 崔九点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其实我曾给皇帝进言,将你去势后召进未央宫,我一定传你一身绝世武功和害人的本事… 可惜啊,皇帝竟然没答应。” 说话间,老贼伸手入裆,使劲抓了几下,然后,便用那只挠过痒痒的手,抓起几片酱卤牛腱子塞入口中,并顺便在麻衣的前襟上抹了抹。 杨川瞅着老贼这一番‘骚操作’,差点给整吐了。 汉帝国的这些所谓的大人物,读书人,吃相如此难看?崔九,张骞,司马迁,甚至包括刘彻,皆如此也。 如此板着指头算来算去,张汤应该是其中最斯文的一个吃货,起码还知道讲究卫生,知道豆腐乃‘君子之食’…… 连吃三天的红烧肉,崔九终于离开了。 杨川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下来:‘看来,皇帝对馆陶大长公主的死因,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不过,让崔九老贼盯上,这种滋味可一点都不好玩,谁知道哪天一个不小心,他杨川也会跟司马相如那蠢货一般,被弄到廷尉府的地牢里被人打出屎? 有时候,杨川忍不住便会想起自己这位狗屁‘天可汗’,在北海一带,不是还有一座鹿鼎城么? 也不知道那些匈奴人在干什么? 当然,这三天的时光,杨川也没有白费,他从崔九口中获知不少‘皇帝的意思’,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刘彻想以最快的速度,将‘甲字号野战营’打造成天下最精锐的一支铁骑! 这就对了。 把话说明白,让下面的人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和方向,这才是一个好皇帝应该做的事情,别特娘的整那些弯弯绕,就不嫌累得慌? 所以,跟崔九老贼进行过一番长谈后,杨川很快便制定出一套‘甲字号野战营’的强化计划。 作为一名厨子,他的第一步,自然要从‘食品卫生条例’入手了…… …… “被我舅舅敲打的滋味如何?” 这一日傍晚,开饭前,在田里摸爬滚打一整天的曹襄,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满头满脸的泥土根本就没眼看,却偏生快活的不行。 他站在一棵老榆树下撒了一大泡尿,顺手在盘子里抓了两片冷切羊肉塞入口中,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咧嘴笑道:“满月公主,啧啧,竟然是我陈阿娇舅母生养的大汉公主,想想就带劲……” 曹襄的废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杨川一脚踢在脚踝处:“还不滚去洗澡,换上干净衣衫了再来吃饭。” 然后,杨川将霍去病、李敢和羽林孤儿们全都撵去洗澡,并宣布他的第一条‘野战营食品卫生条例’: 饭前洗澡,饭后洗手、净面;便后洗手。 若再出现尿尿后用手直接抓着吃东西,无论身份、爵位、官阶的高低,一律先打三十军棍再说。 “杨川狗贼,你跟耶耶我等着!” “杨川,你小子不仗义啊,自己整日晃悠着不干活儿,自然能够讲究起来,你却不能让我们将就将就?” “……” 曹襄、霍去病几人嘴上骂骂咧咧,可一看杨川面无表情的样子,却还是乖乖跑去‘冲澡’了。 为了这一日,杨川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就做好了准备,让堂邑父领着一众仆役,就在庄子的一角,修盖了一排宽敞明亮的‘澡堂子’,并用竹管引来一股清水。 让众人有些不解的,是杨川家的澡堂子竟然还分了男、女。 显然,这厮已然在打算,让庄子上那些妇人也要洗澡?想到这一点,其他人都愤愤不平的骂杨川太惯着那些仆役妇人; 曹襄却早已两眼放光,不止一次的偷偷跑来询问,是不是可以让他去另外那一溜澡堂子里去沐浴、更衣…… 听着澡堂子里‘嘶嘶嘶’的怪叫,杨川欣慰的笑了。 这就对了。 在田间地头累一天,冲一个冷水澡,多解乏? 而且,根据后世一些养生经验,常年保持冲冷水澡,能有效提高身体的免疫力。 至于说霍去病那些憨货的咒骂和不满,杨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反正他自己已经习惯了泡热水澡,若是在浴桶里再洒上一些中药材、野菊花什么的,那就更舒坦了…… …… 一炷香工夫后,曹襄、霍去病、李敢等人回来了。 春寒料峭,晚风其实还挺冷,几乎所有人都缩着脖子,忍不住打几个冷战,看上去有些狼狈、 “看看,累上一天,冲一个冷水澡,换一身干净衣衫再吃饭,是不是感觉很好啊。”杨川坐在上首主位,笑眯眯的说道。 “舒坦!” “过瘾!” “杨川,在这春寒料峭的傍晚,冲一个冷水澡舒坦的很,你也去冲一个?” 听着这些家伙不怀好意的鼓动和怂恿之言,杨川面不改色的温言笑道:“既然舒坦、过瘾,那就作为野战营的一条军纪,每日训练或劳作结束后,必须冲一个冷水澡。” 众人一片哀嚎。 “你们现在休要胡咧咧,等坚持上一年半载,你们自然会对我杨川感激不尽,”杨川小手一挥:“好了,开饭!” 大家纷纷落座开始吃饭。 唯有霍去病却梗着脖子,眉头微皱:“杨川,你身为野战营军侯,也算是羽林军的一员,为何大家都要冲冷水澡,你却不去?” 杨川:“我要泡热水澡啊。” 霍去病:“……” 这货憋了好几个呼吸,一屁股坐下来,一大碗浆水面‘吸溜溜’三两下便灌入腹中。 ‘嘭’的一声,他放下饭碗,这才质问道:“凭什么我们要冲冷水澡,你却要泡热水澡?” 杨川似笑非笑的瞅着霍去病:“行啊,你想泡热水澡没问题,从明日开始,我领着大家去耕田,你就给咱思考后续如何筛选种子、如何安排哪一块田里该种植什么、小麦的行距、株距分别多少……” 来了来了,又来了。 同样的道理,你三番五次的拿出来说,可就不地道、也没意思了啊。 “谁不晓得你会种田!” 霍去病发狠似的咒骂一句,又端起一大碗浆水面,吸溜溜的吃了起来。 同时,这货下筷如雨,甩开腮帮子的狂吃爆炒羊羔肉、红烧排骨等‘硬菜’,对杨氏腌菜、杨氏榨菜和杨氏小咸菜,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这一幕,终于把杨川给惹笑了。 于是,他笑眯眯的传达了第二道‘野战营食品卫生条例’—— 从今往后,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的饮食标准,官兵一致,定时定量;尤其是霍去病,更须以身作则、带头执行。 “从今日起,野战营一日三餐,必须严格执行本军侯制定的标准。” “吃食不熟不烂,不准吃。” “清水不烧开,不准喝。” “尤其是霍去病,一饮一食,若有违军令,用柔软鸡毛,在他的脚心撩拨、画圈两个半时辰……” 司马相如、主父偃这两条线索,是一个小伏笔,很快就要进入下一个大高潮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今晚的作业翻倍…… 杨川规定,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的一日三餐,必须严格遵守他制定的‘标准’执行。 刚开始,霍去病十分抗拒,认为是杨川在借机整他,不过,当他看到写在羊皮上的‘饮食标准’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怎么说呢。 杨川制定的这个‘标准’,简直太过奢侈,即便是他经常出入皇宫、多次与刘彻进膳,也是眼前一亮。 旋即,他瞪着两只狭长的丹凤眼问道:“杨川,你说的是真的?”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羽林郎不信,那便不作数,我这便扔到灶火里烧掉算了。” 霍去病立刻干笑着凑过来:“你这兄弟,我霍去病认下了。” 杨川颇为嫌弃的将这货的一张帅逼脸拨开两三尺,没好气的骂道:“这话你说过几遍了?” 霍去病讪笑几声,道:“这不才说过七八次么,想不到伱杨川的记性还挺好啊,这都十四五岁了,哈哈,小身板也结实了不少,一张小脸竟然比李延年那狗日哈的还要俊俏三分…… 这野战营的吃食标准,何时执行?” 杨川直接被整无语了。 这货自从搬到庄子上,整日与曹襄那厮鬼混,瞧,把一个孤傲冷酷的少年郎都带坏了,一脸的坏笑让杨川心生疑惑,忍不住问一句:“去病啊,这一套舔沟子不脸红的活儿,跟谁学的?” 霍去病哈哈大笑,不去应答杨川的话,却转身对众羽林孤儿喝令:“儿郎们,野战营吃食标准,明日起执行。” “若有违令者,军法从事!” 众儿郎齐声应诺,同时,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想瞅一眼军侯给大家制定的‘野战营食品卫生条例’到底有多厉害,竟能让霍去病如此欢喜? 杨川见状,便干脆将那一卷羊皮丢给曹襄,让他给大家宣读一下。 毕竟,这些半大小子,基本上都没什么文化,好多人连自己的姓名都不会写,简直就…… 嗯,接下来,免不了还得进行一场‘扫盲运动’,想想就舒坦。 既然是汉帝国精锐中的精锐,每一个羽林孤儿,今后必将成为校尉、将军,没有文化可不行啊。 人家刘彻可以不考虑这些细枝末叶的小问题,反正羽林孤儿多得很,差不多就是一批又一批开赴沙场的炮灰,死上几百个、几千个,也不过是战报上的一串数字而已。 但杨川却不能如此作想。 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既然手上有这么一些极品食材,若不能精雕细刻、全力以赴的烹制成极品美味,简直就是作孽啊…… 至于说杨川给野战营制定的‘食品卫生条例’,无非是规定了一日三餐的标准、定量,饭前饭后的规矩,战时与休整期的肉蛋菜蔬比例,等等。 乍一看去,似乎也没什么。 可再回想一下羽林军大营中的那些‘战饭’,大家的心里登时便觉得舒坦,每一个人,均为自己成为‘甲字号野战营’的将士而庆幸。 两者相比较,以前的那些吃食,简直就是喂猪的…… 就譬如,杨川规定,野战营全体将士,早上必须保证喝一碗羊奶、牛奶、或马奶,外加两块豆腐乳,一片烤肉,一枚家禽蛋,一小碗小米稀饭;或者,一大碗羊肉泡馍,外加一块锅盔、三瓣大蒜; 再譬如,保证将士们的‘午饭’不得少于四菜一汤,以羊肉、鸡鸭鹅肉、禽蛋和各类菜蔬为主,差不多等于是‘荤素搭配’的样子; 最妙的,便是每天的汤以鱼汤、虾仁汤、鸡汤、羊肉汤、蘑菇野菜汤、鸡蛋醪糟汤等为主,保证七日内不重复。 至于说晚饭,则以面食为主,像什么浆水面、担担面、过油肉拌面、羊肉臊子面、打卤面、炸酱面、刀削面、炒米粉,每人定例一大碗。 此外,如果是战时或春耕秋收的农忙时节,必须加几样炖肉、炒菜、肉汤、凉拌菜…… 听到这样一份‘食谱’,几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看向杨川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杨川默默夹紧腿,笑骂道:“不就是一份菜单么,至于如此虎视眈眈?” 霍去病等人轰然大笑。 座中,唯有曹襄一声不吭,端着一碗浆水面,脸上的苦涩之意就很明显。 他是个生意人,一下子便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处:眼下,野战营只有不到三十人,杨川如此胡整瞎闹没问题。 甚至,就算是三百人,他也没什么压力。 问题是,如果皇帝看着‘甲字号野战营’的这一套玩意儿挺好,一声令下,让甲字号野战营扩充到八百、一千、三千…… 想想就令人头疼啊。 不过,杨川对此却似乎胸有成竹,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大家,发布了他的第三道‘军侯令’:“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这一条吃食卫生条例就算定下来了。 制度上墙,严格执行,这是咱野战营的规矩,希望今后成为传统。 李敢听令:命你监督野战营的吃食卫生条例的执行情况,若有违抗军令者,立刻上报本军侯!” 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李敢,猛的听到杨川的话,明显的有些懵逼,愣了好几个呼吸,方才乐滋滋的怒吼一声:“诺!” 然后,这货使劲挺一挺腰杆子,双目如电,扫视众人一圈,看上去就很是得意。 有意无意的,李敢的目光,似乎在霍去病的脸上、身上停留、刮擦好几下,黑不拉几的脸上,扯出一抹十分冷酷的笑意。 看到这一幕,杨川放心了。 有李敢这样一个憨货盯着,就算霍去病想偷偷溜出去胡吃海喝、不讲究卫生什么的,绝对会被及时‘上报’。 然后,霍去病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了。 杨川这厮简直太坏了,明明知道他与李敢二人的关系不太好,却偏生指派李敢为‘监令官’,简直就很是添堵啊…… …… 吃过饭,其他人都去东面阁楼上睡觉了。 曹襄越想越愁,便悄悄溜进杨川房里,一见面就嚷嚷:“你弄的那一套吃食标准,想吃空我们两个狗大户啊?” 杨川躺在马扎子上,端了一碗野菊花茶慢悠悠的饮着,看上去就很是恬淡;在他面前不远处,摆放着两只松木小桌,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却苦着脸在‘写作业’。 “咱家的鸡舍里,跑进去一群兔子,从上面数,鸡和兔子的头总共是三十五个,蹲下来数脚,却有九十四个,到底有几只鸡、几只小兔子啊?” “哎呀呀好麻烦的,为什么要算鸡和兔子各有多少只?数一下不就清楚了?” “杨川,你就喜欢在上面折腾我是吧?真是的……” 娜仁托娅还算好一些,正在埋头写写画画的计算着;刘满手中的那一根毛笔杆子,却差不多都快被她咬破了,一头秀发,也被她抓掉好多根,乱蓬蓬的,简直没眼看。 刘满不仅使劲的抱怨杨川,还时不时的低声嘟囔一句,好像是在骂刘彻。 至于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略。 曹襄缩一缩脖子,小心翼翼的绕开刘满,凑到杨川身边:“杨川,你这样搞下去不行,本侯算过一账,若是野战营扩充到八百人、三千人,光是人吃马嚼的,一年便能吞掉一两千亩到一万亩的良田。” 杨川闭着眼,‘嗯’了一声。 “要不这样,想办法让我舅舅也掏一点钱,”曹襄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你看看,这是我算过的一笔账……” 杨川终于睁开眼,却不去接那一卷羊皮:“皇帝已经传旨,让我二人筹备野战营的一应粮草、钱帛、甲胄兵刃,信不信咱们一开口,他就会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娜仁托娅突然抬头纠正:“不对,应该是吃不了兜着吃!” 刘满也趁机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要不要本宫亲自出马,给刘彻一点颜色看看,不信弄不来一笔钱粮!” 杨川微微点头,温言笑道:“好,今晚的作业翻倍,再加一道应用题。” 刘满、娜仁托娅一声哀号,软哒哒的趴伏在桌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只能凶巴巴的瞪几眼曹襄解解恨。 曹襄干笑几声,压低声音:“杨川,你挣钱厉害,这一点本侯不得不承认,可是你要知道,这可是一支精锐骑兵!” “正因为是皇帝要打造一支最精锐的骑兵,所以才让你平阳侯和我杨川出面啊,”杨川没好气的骂道:“你是担心自己的青盐生意上交后,没了挣钱的门路吧?” 一句话说到曹襄的心上,让这货直接躺平了,哀叹道:“我曹氏一门,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差不多有五万口子人,就靠着青盐生意胡作非为; 我虽是平阳侯,可在家族里面,却还要看那些老梆子的脸色,日子过得其实并不快活; 眼下尚有青盐生意支撑着,母亲、卫青也正值壮年,那些个姓曹的狗日哈的不敢造次,可是,若是将青盐生意交给我舅舅,你看着啊,他们定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还不将我曹襄撕成一堆渣渣? 你杨川,这是饿汉子不知饱汉的心酸啊……” 好吧,又被这厮顺手装了一波。 不过,转念想想也对。 船太大了不好掉头,像平阳侯曹氏这种汉帝国首屈一指的狗大户,其家族内部的各种阴私事,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得到。 杨川沉吟几声,皱眉思索着说道:“其实,你说的情况我也知晓,要上交青盐生意,的确还有不小的阻力…… 这样,回头我帮你添一把火,让你从老曹家的那一摊子烂事中解脱出来,如何?” 曹襄猛的翻身坐直,直勾勾的盯着杨川:“真的?” 杨川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 打发曹襄离开,杨川又给刘满、娜仁托娅出了一道‘应用题’:“咱们家养了一群羊,三个三个数,最后能剩下两只,五个五个数,最后能剩下三只,七个七个数,能剩下二只; 请问,咱家这群羊最少有多少只?” 一听是数羊的作业,娜仁托娅两只大眼睛里,都开始冒星星了:“杨川哥哥的这一道题好!” 刘满却一声哀号,再一次扑倒在桌子上,好一阵子都不动弹,只是发出‘嘤嘤嘤’的假哭,以期博得杨川的同情与怜爱。 杨川轻咳一声,却是懒得理睬她,而是转头看向端然跪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张汤:“张汤,帮个忙呗。” 张汤缓缓睁开眼睛,淡然说道:“说吧,你这是又要害谁?” 杨川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这才生气的骂道:“怎么是我又……要害谁?我一个种田的农夫、做饭的厨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张汤却浑然不理杨川的喊冤叫屈,冷冰冰的说道:“提前告知你一声,曹氏家大业大,朝野上下,盘根错节,你小心阴沟里翻船。” 杨川笑了。 他坐起身来,给张汤的碗里添了一些野菊花茶,这才笑道:“听说你与主父偃关系不错,他在齐国当丞相,可还顺当?” 嗓子疼,牙疼,好难受……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个汉帝国太卷了 主父偃在齐国当丞相,出事了。 张汤告诉杨川,那家伙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在给刘彻当老师的这些年里,其实混得还算可以。 只不过,这两年那家伙比较倒霉,先是因为查燕王与其姐妹、婶子、阿姨之间的那点破事,逼死了燕王;如今,为了齐王与其姐姐之间的那点破事,又逼死了齐王。 如今,已然被捉回长安城,就关押在廷尉府的地牢里,听张汤的说法,已经快被打出屎了…… 张汤说,刘彻之与主父偃,差不多能比得上高祖之与张良、景皇帝之与晁错,不仅有师生情分,且还是大汉难得一见的良臣、诤臣。 “只不过,主父偃的时运不济,这一次被赵王抓住把柄,狠狠的告了一状,看样子很难度过这一关。” 可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触,也可能有些惺惺相惜,张汤说起主父偃的事情,竟不禁有些唏嘘。 对此,杨川没什么态度。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跟张汤这种人在一起说话,人家可能敢偷偷数落皇家的一些阴私事,你若跟着骂上几句…… 得,明天就在廷尉府的地牢里见。 此外,在杨川这个厨子看来,晁错、主父偃在治国之道上的确很有一套,不过,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有点急功近利,不屑于‘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的小道,而是喜欢大刀阔斧的下猛药。 如此一来,二人的命运其实早已注定。 史书记载,晁错因为一个削藩令引发‘七王之乱’,最终被景皇帝腰斩弃市,灭了三族,以消除刘姓诸侯王的怒火,结果白死了; 主父偃一个‘推恩令’,引发诸侯们的反噬之力,最终也被灭了三族。 所以啊,杨川思量再三,觉得还是退一步、不,退一万步,然后,给他们的灶火里添一把柴、烧一把火。 让他甚为疑惑的,却是史上极为有名的“推恩令”,目前为止,竟然不曾听说过? 也就是说,司马迁那家伙记错了,还是另有隐情?这就不得而知了。 杨川猜测,主父偃被关进廷尉府的地牢里,在张汤们的严刑拷打下,为了活命,可能会孤注一掷的抛出号称天下第一阳谋的“推恩令”,想为自己换一条性命? 当然,也许是为了报复,存了“你们不让耶耶好过,耶耶便不让你们好过”的心思,将汉帝国的那些个刘姓诸侯王通通拉下水? 如此思量、推演,好像还真有这种可能。 要知道,这汉帝国的读书人一旦狠起来,可是连他们自己都害怕,才不像后世一些水太凉、头皮痒之流。 故而,他只是平淡的问了一句:“听说他前两年才逼死一个燕王,怎么,如今又逼死一个齐王了?” “此事说来话长,”张汤一改少言寡语的常态,感慨说道:“主父偃有一个女儿,生得颇有七八分姿色,他一直想送入宫中侍奉皇帝,不过,也不知为何,皇帝没有同意; 然后,他便转而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哪家皇亲国戚,或者刘姓诸侯王也行,于是,他便想趁着给齐国当丞相时,将女儿嫁给齐王; 熟料,那齐王不为人子,竟然与他自己的亲姐姐有染,且已生下一儿一女,主父偃的盘算落空,怀恨在心,便将齐王家的丑事禀告皇帝……” 听着张汤娓娓道来,杨川颇有兴味的笑着,给这家伙又添了一些野菊花茶,好给润润嗓子。 老刘家的那一摊子烂事,杨川其实根本就懒得去听,主父偃的死活,他也基本没放在心上。 杨川关心的,是这个张汤啊,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话多起来了? 莫非是、这货…… “杨川,我张汤奉劝伱一句,这人啊,可莫要昏了头的去犯罪,也莫要昏了头的去拿自己的儿女去豪赌,这些都是不好的。” 就在杨川瞎琢磨时,张汤终于结束主父偃的‘故事’,进行了总结发言:“所以说,我决定将儿子张安世送过来给你当干儿子……” ‘咔嚓’一声。 杨川屁股下的马扎子,直接被他给坐塌了,他手里端的一碗野菊花茶,尽数泼洒到他的头上、脸上、衣服上,就很是狼狈不堪。 “怎么,你不愿意?”张汤皱眉问道,“让我送儿子过来,给你当干儿子的事,不是你提出来的?” 杨川一边擦拭着身上的茶水,一边没好气的笑骂:“张汤啊张汤,我今年才十五岁,你儿子张安世多大了?” 张汤想了几个呼吸,这才迟疑着说道:“好像、是五岁、还是七岁?” 杨川一阵无语,瞅着眉头紧皱、两条深刻法令纹微微抖动的张汤,心里默默同情了一下张安世…… 瞧这父亲当的,连儿子的年龄都不记得了? “你儿子到底几岁了?”杨川问道。 “应该七岁了,”张汤认真思考两个呼吸,十分肯定的说道:“他比我聪明,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了;而且,跟你一模一样,每次撒谎的时候,竟然比平时更加淡定、从容。 故而,我想将他送过来,在你的庄子上住几年,学一学你的本事。” 杨川愕然半晌,方才哈哈大笑,指点着张汤笑骂:“长安城里的人,都说你张汤顽固不化,不知变通,不料,你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张汤啊,哈哈哈。” 张汤冷着脸:“我不会撒谎,所以,最多只能当一个酷吏。” 杨川点点头,想伸手拍一拍这家伙的肩膀,不料,却被张汤一巴掌打开,只是冷言冷语的问道:“你到底是答应不?” 杨川颇为好奇的问道:“张汤,你就不怕我把你儿子给教坏?你可要知道,我杨川现在的名声不大好,长安城有人说我杨川不为人子,把人家平阳候曹襄的脑子都给弄坏了。 此外,你为什么要把他送到我杨氏庄子上?” 张汤没说话,只是伸出一指,点了点正在埋头狂写‘作业’的刘满、娜仁托娅。 杨川明白了。 张汤这家伙冷面冷心的,实际上才是一个真正的贼鸡,感情是看上他杨川的教育资源了? 这个汉帝国太卷了。 连张汤这样的人物,为了儿子的教养问题,竟然都开始考虑‘择校’这种破事,想想就、嗯,就很舒坦。 于是,杨川一本正经的说道:“让你儿子张安世搬到我庄子上生活、学习,没问题,不过,这当干儿子的事情,还是算了; 我杨川何德何能,敢十五岁就收干儿子? 这样吧,如果你愿意,改日闲暇,就给我提来几斤鹿肉、几条鱼什么的,作为束脩,让你儿子给我当学生吧。” 有一句,他是说不出口,无论是在西汉、东汉、尤其是三国时代,好像喜欢给人当干爹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比如,那个包头吕布,不就弄死了好几个“义父”…… …… 春耕进行的如火如荼,热火朝天,肉眼可见的,一大片一大片的荒地被深耕后,变成十分养眼的良田。 三千仆役,加上霍去病等羽林孤儿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吃饭睡觉,都好像在行军打仗。 人手还是不够,耕牛也极度缺乏,因为,杨氏庄子上眼下不仅要大规模开荒种田,还要源源不断的打制‘汉犁’,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转手卖给了内府。 因为,作为皇帝的‘私产’和小金库,内府不仅要大面积的种田,同时,还在想尽一切办法的采矿、跑运输、铸造钱币,听说其富裕程度,差不多都能抵得上国库的一小半了。 至于钱币嘛,刘彻说了,先欠着。 杨川早就料到会是这般模样,所以,他也不生气,谁让人家是皇帝,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厮还是刘满的亲生父亲…… 这就。 好吧,看来啊,曹襄说的没错,刘彻那个男人,有时候心胸很是开阔,能容下一座天下;可这有时候呢,却有小心眼的令人心惊肉跳。 都这么久了,竟然对刘满、娜仁托娅的事情,还是有些念念不忘,简直就离谱。 而且,让杨川有些郁闷的是,他关注过的两个人,一个司马相如,一个主父偃,如今都在廷尉府的地牢里。 种种迹象表明,刘彻实际上并没有想着要砍掉这二人的脑袋,而是在冷眼旁观…… 杨川思之再三,觉得这些朝堂的烂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于是,在某一天吃晚饭时,他给‘甲字号野战营’全体将士传达了第三道‘军侯令’,开始执行‘甲字号野战营’强化任务的第二步—— 实行‘屯田制’,解决经济基础问题。 “曹襄,令你以最快的速度,再搞来一些耕牛、骡马、甚至驴子也行;霍去病,堂邑父,你二人负责,在三日内打制三千多架汉犁; 李敢,将所有羽林孤儿以及其麾下的仆役集中起来,吃过晚饭后,本军侯要重新安排任务!” 因为有了之前的几次经验,曹襄、霍去病、李敢几人,差不多没怎么抗拒,便开始执行杨川的命令。 这一幕,让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暗暗摇头,似乎对这一群少年的胡闹,还有些轻微的不屑…… …… “咱们甲字号野战营,眼下有羽林孤儿二十六名,加上霍去病、曹襄、李敢和我杨川四人暂领羽林郎、军侯等,总计三十人。” “大家觉得是不是我们人单力薄,在春耕期间有些力不从心?” “不要紧,本军侯思之再三,并与霍去病几人商议过后,想了一个加快春耕、春播的好法子。” “这个好法子是什么呢?” 杨川站在一处高台上,笑眯眯的望着下面的羽林孤儿和众仆役,温言笑道:“这个法子啊,就是把渭水东岸的那二十万亩良田,按照人丁分配任务,然后,咱们来一场春耕大比如何?” 台下众人一脸懵逼。 就连盐贩子曹襄也一脸茫然,根本就不知道杨川这一番话到底什么意思,更别说其他人了…… 杨川也不着急,继续说道:“其实呢,本军侯的想法很简单,便是将二十几万亩良田的春耕春播任务,按照咱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的实际人丁数,摊派下去; 就譬如,我杨川麾下,可领五名羽林儿郎,每一名羽林儿郎可领十名村长、或十名社长,每一名村社长名下,可领百名普通仆役; 如此一来,分给我杨川名下的一万亩田地,在耕作、播种、田间劳作和秋后收割时,便能自行安排人手,以及后续的养殖等; 本军侯在此郑重承诺,在今年的春耕、春播、秋收和养殖过程中,本军侯将评比出甲乙丙丁四类,每一个类别,等若是一个标准,年底一次奖励…… 嗯,这奖励呢,就十分的丰厚啊。 譬如说,被评定为甲等者,田地产出的五成上缴野战营、五成则归你们这一组,无论羽林儿郎还是仆役,均可获得奖励……” 渐渐的,大家都听明白了。 不就是给每一个‘村社长’分两千亩左右的田地,然后,自行组织人力、畜力和工具等,想尽办法的将其种好,然后,将其中的四、五成收获给大家奖励下去? 只不过,杨川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一些人心生疑惑: ‘羽林孤儿也就罢了,人家本就有五百亩的封地,可是、田地上产出的粮食、菜蔬和养殖猪牛羊、鸡鸭鹅等收入,为何要留下来五成,均分给仆役?’ 要知道,杨川家的这些仆役,有些是曹襄送给他的,有些是他救回来的无籍野人,一句话,这些人都是‘人牲口’…… 对此,杨川只能笑而不语。 实际上,他的心里也十分的忐忑不安,因为,他眼下所试行的这一套‘承包制’,不过是在曹阿瞒推行的‘屯田制’基础上,略加优化罢了。 汉帝国眼下也有‘屯田制’。 不过,与仆役无关。 若是有人细究,可是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说不定还要去一趟廷尉府地牢,或者,去一趟大农令。 毕竟,眼下这个汉帝国的皇帝、权贵之家和各地狗大户们,对‘人牲口’的态度就十分的模糊而操蛋,基本上认为‘奴隶’的存在,这是上天的安排,绝对不许动摇。 杨川此举,看上去有些冒险,说不定会遭到有些人的攻击。 当然,也有可能会无人问津,因为他详细查看过所谓的‘大汉律’,里面并没有明确规定不准分田地给仆役和野人。 所以,杨川不经意的瞥一眼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打造野战营的第二步 对于杨川的这一番‘胡闹’,张汤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冷着一张脸,默默坐在不远处,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 或者,一把森冷的杀猪刀。 杨川将‘屯田’的事情安顿下去,让霍去病、曹襄、李敢等人具体执行,自己却走到张汤身边:“我没犯法吧?” 张汤摇头,冷冷说道:“没犯法,不过,却会犯众怒。” 杨川一脸的茫然之色,问道:“犯众怒?犯谁的怒?我杨川此举,不过是为了提高劳动效率,为甲字号野战营的捞好处,哪个狗日的会跳出来指手画脚?” 张汤:“皇帝。” 杨川闭嘴了。 张汤这厮,一张口就搬出了刘彻,让杨川都无话可说了。 “皇帝明面上赏赐你们近二十万亩良田,无非是要种植麦子、苜蓿、大豆、胡麻等,”张汤很认真的说道,“也就是说,那些田终究还是属于羽林军、属于皇帝的。” “你将其中将近一半收成,奖励给羽林孤儿,这没什么问题。” “可是,你却还要奖励给那些仆役、无籍野人,这件事情上,杨川,伱做得欠妥当啊。” 听着张汤的劝告之言,杨川只问一句:“可触犯大汉律例?” 张汤摇头:“不仅没有触犯大汉律例,甚至,还与高祖皇帝当年的一些做法不谋而合,可解决流民的生计,可消除三两千仆役的贱籍。 不过,这些土地可都是皇帝的,你却胆大妄为,将皇田私分下去,这要真论起来,可也是一样重罪啊。” 杨川听明白了。 自己的这一套做法,触及了皇室的利益,同时,更触动了那些权贵之家和狗大户们的利益,说不定会给自己招来一些麻烦。 “只要不犯法就行,反正我杨川又没有将田地分给旁人,”杨川轻笑一声,转身便走,“不过是换一个法子,让大家拼命种田……” …… 交够野战营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光是听听,就挺上头呢。 杨川认为,想要打造一支天下无敌的‘甲字号野战营’,光是吃好喝好训练好还远远不够,必须还得从根子上解决给养问题。 一句话,作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必须要做到‘艰苦奋斗、自力更生’! 思之再三,杨川觉得改良后的‘军屯制’,应该最适合眼下,这也是他给‘甲字号野战营’制定的强军计划第二步。 杨川的这一招,对曹襄、霍去病、李刚等狗大户来说,什么感觉都没有,反正埋头苦干‘帮皇帝种田’就是了,管他呢。 可对那些没什么家底儿的羽林孤儿和仆役们来说,却无疑是一剂猛药,几乎所有人的都大喜若狂。 尤其是那些失了籍的仆役,虽然脸上表情一贯的麻木,但从他们眼中的那一丝跃跃欲试,即可知道其激动的心情。 当然,也有人心存疑虑,觉得杨川可能只是给大家画了一个大饼,骗的所有人往死里干活,最终却什么好处也拿不到。 对此,杨川也不去多说。 这人呢,在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和压迫后,自然而然的,便会生发出一种奇怪的依赖感,总觉得离开皇帝、离开权贵之家和狗大户,天下百姓绝对会饿得去吃屎。 嗯,差不多就是所谓的‘奴性’吧? 这种太过深刻的问题,杨川如今也懒得去细细盘究,他之所以如此做,一方面是后世的一些经验让他迅速做出判断,决定让‘屯田制’提前几百年面世; 另一方面,作为一名合格的厨子,他的想法就很是简单—— 如果这种优化后的‘屯田制’能够被刘彻所认可,并在汉帝国全面推广下去,不仅能有效解决流民、野人问题,还能让这天下的粮食、菜蔬和肉禽蛋类增产几倍、几十倍。 如此一来,他这个厨子的食材,不就水涨船高、极大丰富了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为了成为‘大汉厨子’,以自己的方式改变这座天下,杨川也算是蛮拼的…… 刘彻的这一辈子,必然会与匈奴人死磕到底,横扫天下,建立那所谓的‘不世之功勋’,便须消耗无尽的粮食、人口、钱币、战马、矿山…… 依照史书记载,几十年的大战打下来,匈奴的确被打成了半残废。 同时,汉帝国的国力也消耗的差不多,开始由盛转衰,若不是后来张安世、霍光几人稳住局面,后果难料啊…… 躺在杨柳树影下,乘凉,饮茶,偶尔吃几口小凉菜,杨川的日子过得悠然、恬淡而缓慢。 渭水两岸,耕牛遍地走。 一派繁忙,还真有点春耕图的美感。 甲字号野战营的每一名将士,如今身兼数职,既是军人,又是农夫,同时还是‘屯长’,不仅自己要每日演练武艺、耕田种地,还要保证其名下的一两千亩良田的耕作。 本来,杨川想使用‘村长’、‘社长’、‘生产队长’等称谓,却被霍去病等人异口同声的否决了。 那些憨货觉得,村长、社长、生产队长什么的,听上去一点都不霸气,感觉像是一帮泥腿子农夫,配不上‘甲字号野战营’的名声。 杨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一个称谓而已…… …… “公子,你要的锯子、斧头、凿子、推刨等工具,都打制出来了,”就在杨川胡思乱想时,堂邑父来了。 在这个匈奴人身后,跟着三十名瘦不拉几的半大小子,却正是冬天时候,堂邑父就回来的那些‘人牲口’。 杨川坐起身来,很认真的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温煦笑容:“体力恢复的还不错,就是不好好洗澡,看看你们一个个的,简直都成花脸猫了。” 三十名少年笑了。 他们都是一些苦命孩子,出身贫寒之家,本来就跟随家人在山野之间东躲西藏,被‘猎奴团’捉住后,又遭了大罪,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如今,在杨川家里,吃的好,穿的暖,每天晚上还能睡在暖烘烘的热炕上,简直就像做梦一般。 在这些半大小子的心里,堂邑父大叔温厚如老父;而家主杨川,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福德之仙神、救命之恩人。 故而,即便彼此之间年龄差别不大,却也心甘情愿的领受杨川的任何命令,并一再表示,愿意为杨川去死…… 杨川肯定不能让他们为自己去送死,要不然,也就不会让堂邑父将其救回来了…… “公子,工具行囊都做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干活?”堂邑父问道。 “有工具了,木料、精铁也足够,”杨川拿出一卷羊皮摊开,“都过来,看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直接问我。 别看这玩意儿简陋,但对咱们来说,用处可太大了,你们可别小瞧了。” 堂邑父与众少年围拢过来,定睛看去,却是一样简陋农具的图样,不由得露出困惑之色。 杨川给每一个人准备了‘鹿皮行囊’,里面既有菜刀、铁勺、铲子等厨具,还有剔骨刀、斧头、手锯、凿子、推刨、羊毛绳子等物,大家还以为有‘大任务’。 不料,却是让大家去打制农具? 这种活儿,那些羽林孤儿、仆役们干起来,不更加顺手么? 杨川一下看透了大家的心思,轻笑一声,道:“你们这些家伙,别整天想着要干大事,要循序渐进,从很小很小的事情先做起来; 然后,才能慢慢做一些重要的大事。” 一名少年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问道:“公子,这农具、是干什么用的?” “对了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学习剁肉、切菜和颠勺啊?” 另外几名少年渴盼的望着杨川,希望家主能让他们正式进入‘杨氏厨房’,开始干点大事,这一幕,直接把杨川给惹笑了。 他摆摆手,笑骂道:“你们这些家伙,莫要好高骛远,一口吃个大胖子,那是不可能的,小心别撑坏了肚子。” 然后,他开始仔细讲解‘耧’的结构、用途和特点。 “这件农具,名为耧,分为两垄耧、三垄耧、四垄耧和多垄耧,前面这个部位需要打四个孔,以便根据需要而调节耧脚的深浅。” “为什么要分为双垄耧、三垄耧、多垄耧呢?” 杨川浅饮一口野菊花茶,不厌其烦的给这些半大小子讲说其中原因:“过几天,等春耕结束,咱们便要进行春播了。 这双垄耧呢,最适合谷子、糜子、胡麻、苜蓿等,因为这些庄稼的种子颗粒太小,必须要在出口的位置,安装一个小小的漏斗; 如此一来,在播种的过程中,便需要有人扶着耧轻轻摇晃,让庄稼的种子从漏斗里均匀的撒出来……” 汉帝国其实已经出现了‘耧’这种农具,不过,因为尚未完善和改良,只能用来播种颗粒比较大的燕麦、小麦等作物,所以,杨川便对其进行了一番改进。 这种改进后的耧,差不多已经有点后世‘播种机’的雏形了。 就比如用来播种麦子、燕麦的‘多垄耧’,杨川便给它设计了两个铁轮子、简易轴承、同步拨料轮等零件。 这就增加了很大的制作难度,但可以加快播种速度将近三十倍! “看看,这两个轮子在转动时,带动一根铁棒转动,同步拨料轮呢,就会将麦子均匀的撒播下去,通过这八个耧脚,种到土里……” 经过杨川的一番讲解,不要说那三十名半大小子瞪大了眼,就连‘见多识广’的堂邑父,也是一脸震惊。 “公子,此乃春播神器也!” 堂邑父将一卷羊皮捏在手里,眉头紧皱,一只宽厚大手在空中不停的勾画着,显然已经开始想办法了。 那些半大小子也纷纷围拢上去,凝神细观,黑不拉几的小脸就很是专注。 杨川笑吟吟的瞅着这些家伙,觉得心里头颇为舒坦。 对于这三十名半大小子的‘训练计划’,他早已有了安排,如今让他们从最小的、最不起眼的事情做起,就是要他们循序渐进,最终成长为三十把锋利无双的菜刀…… …… 小半个时辰后,堂邑父以及三十名半大小子,对‘耧’的构造和播种原理差不多吃透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喝野菊花茶。 便在此时,一名少年偶尔转头,却看见远处有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向这边赶来。 “公子,那边有人过来了。” “谁啊,怎么赶这么急?” 杨川举目望去,却发现这一行人身穿黑色衣衫,高峨冠带,却是一群当官的;其中,策马冲在最前方的,却是大农令丞桑弘羊。 杨川愣了一两个呼吸,突然笑了:“堂邑父大叔,晚上吃馓饭,喝稀粥,记得多拌几个野菜,刚刚发芽的苜蓿就很好。” “对了,将咱们家的牛羊牲口什么的,都赶到曹襄家的庄院去。” “你们先去忙,晚上回家,记得要给我哭穷,我要勒紧裤带的请客吃饭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搅团、苜蓿与野菜 眼看着桑弘羊等一众大农令官吏赶来,杨川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这帮货是想干什么来了。 说好听点,叫‘视察工作’,无非就是跑过来指手画脚一番,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屁作用没有,偏生还得好生照顾。 说不好听,就特娘的是来捞政绩了。 一句话,都是跑来占便宜的。 杨川的封地,如今早已超乎他最初的想象,实际上,也早就不能说是一座农庄,而应该称之为‘帝国农场’。 你想想啊,除了刘彻、平阳公主、曹襄、公孙弘这样的‘狗大户’,谁家能有沿河、连片的近二十万亩良田? 二十万亩良田! 方圆百里。 可不就是杨川手里的一座‘帝国农场’? 而且,因为有了皇帝、朝廷和顶级权贵之家的背景,再加上风靡一时的元朔水车、元朔水磨和汉犁,以及杨川这样一位很会种田的‘大汉农夫’…… 大农令的官吏们,谁不想过来转一转,看一看,指手画脚的‘指点一二’?从而给自己的‘履历’上浓墨重彩的写上一笔? 没办法,这是汉帝国的又一个传统之一: 出了成绩,大农令的官吏指导有方,皆大欢喜;出了纰漏,是杨川在一些细节上没做好。 基操罢了,没什么新意。 杨川之所以要‘请客吃饭’,还真不是他临时起意,而是想换一个烹饪手法,将‘甲字号野战营’这一盘硬菜,调制得更加丰盛…… …… “少上造,桑弘羊叨扰了。” 这一次,桑弘羊很有礼数,翻身下马后,立刻便拱手笑道:“听说你们正在抓紧时间春耕,大农令甚为关注,特令桑弘羊率领诸同僚过来看看。” 其他十几名大农令官吏,也纷纷上前见礼。 杨川拱拱手,算是还礼,笑道:“我说怎么大清早起来就有几只喜鹊在叫,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呐。” 众官吏赶紧拱手还礼,口称‘不敢’。 看见这帮官吏的模样,杨川甚为满意,这就对了。 大半年前,他杨川还是一个屁,任人摆布,就连桑弘羊这家伙都跑上门来,抱着刘嫖老妇的一根毛当令箭,又是威胁又是欺骗,最后硬是用‘麦茬种谷子’的法子,给自己弄了一个大农令丞的官职; 如今,无论从爵位、身份、地位和背景来说,杨川其实要比桑弘羊高出一大截。 所以,也就需要大度一些…… “诸位从长安城赶过来,还没吃饭吧?”杨川笑眯眯的说道,“刚好,田里的野菜开始发芽了,我请诸位吃一顿便饭。” 一听吃饭,一行人都眼前一亮。 尤其是桑弘羊,更是呵呵一笑,拱手道:“能吃一口你杨氏的美食,可是长安城多少贵人的念想呢。” 杨川家的饭食好吃,在长安城已然不是什么秘密,就连皇帝、丞相、大农令、御使大夫等朝廷重臣都赞不绝口,还真是极为罕见之事。 杨川闻言,只是轻笑一声,作势邀请:“要不,咱们先去田间地头转一转、看一眼,然后,咱们便回庄子上吃饭?” 桑弘羊笑道:“就该如此呢。” 一行人翻身上马,向远处一大片耕地而去。 “大农令丞,诸位请看,这一片将近两千亩,是平阳侯曹襄负责垦种的,其中有八百亩麦子,八百亩大豆,三百多亩胡麻,几十亩菜蔬。” “这麦茬上种谷子,去岁已然试验成功,没有任何问题。” “但从今年开始,我们打算在秋后播种麦子,越冬后,麦子会提前二十几日到一个月成熟,还可以尝试种一茬豆子。” “对了,前面那一片两千多亩,则是霍去病负责垦种的……” “……” 一路上,杨川随手指点,让桑弘羊等一众官吏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大吃一惊。 在他们的想象中,区区五百头耕牛、两三千仆役,想要垦种二十万亩良田,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在来的路上,他们还曾‘请示’过大农令丞桑弘羊,若是发现皇帝封赏下来的十万亩良田尚未被开垦,要不要训诫一番。 可是。 眼前的景象,却完全出乎这些官吏的意料:无论是曹襄负责的区域,还是霍去病、李敢等人负责的区域,所有的田地基本已完成深耕! 而且,让他们难以理解的,便是那些个仆役,在田间干活儿时竟看上去有些激动,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抢着干活,生怕自己落后于人。 看惯了死气沉沉的仆役劳作,陡然看见眼前一幕,就连桑弘羊都有些困惑,忍不住问一句:“少上造,他们为何如此喜欢劳作?” 杨川哈哈大笑,用马鞭指着远处一座正在修筑的庄子,道:“道理很简单,我答应他们,等春耕春播结束,便会弄来两三千妇人,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发婆姨。” 桑弘羊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对,仆役中的妇人,不也在抢着干活儿?” 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这有什么,能给男丁发婆姨,难道就不能给妇人发男人啊? 桑弘羊,伱是商贾之家出身,这道理应该很明白啊。” 桑弘羊老脸一红,打个哈哈,不吭声了。 当初,杨川还是一个小小的中更卿爵时,便能将他桑弘羊差点给馋哭,如今身份地位早已不同,可别自讨没趣。 此外,桑弘羊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怎么还能提及商贾出身呢?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杨川的这一张嘴啊,简直了…… …… 领着桑弘羊的一行人,‘视察’了足足三个时辰,日近黄昏时,方才返回自己的封地,几乎所有人又累又饿,看上去甚是狼狈。 杨川看在眼里,心中舒坦。 小样儿,过来蹭吃蹭喝占便宜刷政绩,不多跑几十里路可还行? 当然,作为厨子,他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这人啊,只有当他饿极了,才能品咂出食物的香甜。 所以,杨川特意带着这帮人,好好转了转、看了看,直到每一个人都饥肠辘辘时,方才领回来。 差不多所有人都去垦荒耕地去了,杨川家的庄子里,只有一两百人在忙碌,故而,晚饭时就很是宁静、祥和。 “公子,什么时候开饭?” 刚一进庄子,堂邑父系着围裙迎上来,瓮声瓮气的说道:“咱家里的羊肉没有了,麦子也快没了,豆子早就没了……” 听着堂邑父的哭穷,杨川生气的骂道:“都说了家里存粮不多,要节省着点吃,看看,现在快断顿了吧?” 堂邑父苦着脸,委屈的说道:“公子,你还说呢,要不是你把家里所有的金子和粮食,都换成耕牛和庄稼种子,咱家也不至于连锅都揭不开啊。” 杨川焦躁的摆摆手:“罢了,随便弄点饭食就行。” 堂邑父转身走了。 看上去,就、十分的愁苦不堪。 这一幕落在桑弘羊等一众官吏眼里,却又是另一番心思:‘原来,这小子如今也是捉襟见肘、快要揭不开锅了啊?’ 有人甚至已经开始感叹,朝廷做事不讲究,光是要求杨川几人大面积种庄稼,却连基本的耕牛、种子和农具都不给…… “少上造,想不到你如今……” 桑弘羊刚开口说话,就被杨川摆手打断了。 “没事没事,只要能种好田,勒紧裤带过日子,夏麦成熟就好了,”杨川看上去神色如常,只是嘴角略带一丝无奈,“好在曹襄家还有余粮,最近我借了一些。” 一行人简单洗漱一番,便在院子里摆开案几,眼巴巴的等着开饭。 结果,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仆役们往上端饭,桑弘羊等人饥肠辘辘,都开始往上反酸水了。 这时,就连杨川都坐不住了。 他高声喊了一嗓子,让堂邑父过来见他。 堂邑父老实巴交的进门,躬身道:“公子,馓饭、稀粥都备好了,就是几样野菜团子……我们不知道该怎么烹制……” 杨川微微点头,摆摆手,随口说道:“野菜团子有什么难做的,用开水烫过后,撒一点盐巴,滴几滴胡麻油,浇上一股子醋就行了。” 堂邑父赶紧退下。 “实在汗颜,让诸位久等了。”杨川温言笑道。 桑弘羊等人愕然,面面相觑,却又不好开口说什么,看看这事闹的,表面上风光无限的杨氏,竟然沦落至此? 不得不说,这皇帝和朝廷的封赏,有时候就是一个圈套,乍然看去,给你送过来一大块肥美的羔羊肉。 可是,像杨川这般没什么底蕴的人物,却还是很容易给撑坏了肠胃…… “少上造,真是难为你了。” “是啊,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开口,说不定我们大农令还可以援手一二。” “……” 桑弘羊等人纷纷出言劝慰,杨川一脸淡然,温言笑道:“没事没事,一日二餐,能果腹便很好了,太过于奢靡,对身体也不好。 至于说你们大农令的帮助…还是不麻烦诸位了。 眼下正是春耕时节,田地里的苜蓿、蒲公英、辣辣菜和各种野菜,已然发芽,不就是人间美味?” 本来,桑弘羊等人的心里头,多少还存了一些疑惑,听了杨川的一番话,却不由得信了大半。 尤其当几名仆役端上一大盆‘米面糊糊’和七八样凉拌野菜,再摆上杨氏腌菜、杨氏榨菜,众人便全然信了:‘原来,杨川家果然快要断粮了……’ 眼瞅着桑弘羊等人眼中的同情之色,和那一抹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杨川心下冷笑不已。 不狠狠的坑一把桑弘羊,强化野战营的第二步计划,还得自己掏腰包…… 于是,杨川神色平静的开始介绍案几之上的饭菜:“看看,这一盆麦粉与小米烹制成的吃食,叫搅团。” “这种吃食的烹制手法很简单,就是将小米粥炖熬到熟烂,再往里面撒麦粉,一边撒,一边用擀面杖快速搅动就行了。” “这一样是苜蓿菜,尝尝。” “这一盘是苦苦菜的根,看看,白生生的,鲜嫩得紧,就是略带苦味,却最是清热解毒,明目清心……” 杨川随手指点、讲解,把一顿百姓人家的饭食,硬生生的给说成比爆炒羊羔肉、酸烂肉、水煮肉片、鱼香肉丝等还要好吃的饭菜,让桑弘羊等人忍不住开始自责。 看看人家这‘安贫乐道’的风骨,想想那些深耕过的平展土地,怪不得能入皇帝的眼,随随便便就赏赐下来十万亩良田…… …… 这一顿饭食,就吃得极为恬淡、自然。 即便是几样普通至极的百姓饭食,可是,在杨氏厨房里简单烹调一番,端上来便是人间美味。 尤其是那几样野菜,滴上杨川家的胡麻油,撒上一小撮曹襄家的精盐,调一些自酿的香醋,真是好吃极了。 瞅着桑弘羊等官吏‘吸溜溜’的狼吞虎咽,杨川心情很好。 他看似不经意的说道:“马上就要开始春播了,皇帝赏赐的田地实在太多,我想想都发愁,牲口不够,仆役又太少,一时半会儿的根本就来不及抢种; 不过还好,平阳侯曹襄最近发明出一种耧,据说一人一牛一架耧,一日之间,即可播种麦子三五十亩……” 春天来了,掐一点苜蓿的伢子,开水烫一遍,用香油、盐巴、醋凉拌,好吃极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今晚吃烤鸭! 一人一牛一耧、一日之间……可播种三五十亩麦子? 杨川随口一说,桑弘羊等一众官吏登时便坐不住了,纷纷侧目看过来,眼中自然尽为疑惑之色。 汉帝国的农夫,一人一日能种一二亩田,已经算是顶破天了。 一天三五十亩! 简直就、也太过离谱了吧? “少上造,你说的这耧、真能一日播种三五十亩?”桑弘羊忍不住问道。 “差不多吧,”杨川端一碗面汤慢慢喝着,随口道:“平阳侯曹襄平日间不靠谱,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可他在养殖和农具的发明方面,委实有一点天赋呢。 昨日,他拿来一卷多垄耧的图样让我着人打制,我看过,应该很是不错呢; 即便是不如他说的一人一牛可播种三五十亩麦子,以我的看法,二三十亩应该没问题。” 桑弘羊等人微微点头,一个个捻须微笑,看上去似乎都信了。 而且,脸上的神情似乎也由刚开始的震惊,渐渐转化为‘果然如此’,自是十分的柔丝而顺滑,不带一丝痕迹。 杨川冷眼旁观,心中也不免暗暗佩服不已。 看看,到底是朝廷官吏,见多识广,光是这一份遮掩真实心迹的法子,便很是自然而然呢。 “少上造,这种耧……的图样,可否方便一观,也好让咱们长长见识啊?”一阵静默后,桑弘羊拱手笑道: “上一次,平阳侯献给陛下的元朔水车、元朔水磨、元朔水碾和汉犁等稀罕玩意儿,真乃惊艳绝伦、骇世惊俗,让咱们大开眼界、大饱眼福,真乃我大汉最为心思机巧之人也; 如今,又发明出耧车……唉,瞅瞅咱们这些老梆子,这几十年的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一众大农令官吏很配合的摇头叹息,苦笑不已,看上去就十分的颓丧。 “图样倒是有,不过,”杨川停顿一下,似乎有些迟疑的说道:“不过平阳侯只拿出一个图样,到底管用不管用,还不曾试过呢。 此外,平阳侯还说,最近我们几人为了耕种那将近二十万亩良田,其实早就不堪重负,家里的一点余粮差不多都变成了种子,所以; 所以平阳侯说过,想用这一样图纸,换取一些粮食、牲口什么的……” 杨川一口气说出来,人也显得有些颓废,俊俏小脸上,竟是一片愁苦:“怪只怪我们几人年少不经事,皇帝封赏时,恨不得再多上几万亩良田。 熟料! 这人啊,还是要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菜,否则,就很容易撑坏了肚子,让人后悔不迭呢。” 在杨川一番‘谆谆善诱’下,桑弘羊等老狐狸连连点头称是,并不住口的抚慰‘少上造’,看上去就很是贴心。 然后,一众官吏对视几眼,看样子似乎不着痕迹的经过了一番交流。 “少上造,要不、这耧车的图样先让大家见识见识,一睹为快嘛,”桑弘羊轻咳一声,捻须笑道:“若是真如平阳侯所说,一人一牛一耧车,一日间能播种麦子三五十亩,那可就…… 嗯,那可就挺值钱的呢。” 杨川不动声色的拿出那一卷羊皮,似乎颇有些不舍的递给桑弘羊,嗓音略显沙哑的说道:“大农令丞请过目。” 桑弘羊接过耧车图样,便与其余官吏仔细观摩起来。 渐渐的,气氛有点不对劲了。 每一个人的脸上,露出一抹震惊之色,十几双眼睛隔空对视、眨巴,显然,进入了疯狂‘目交’模式。 好就对了。 杨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开始盘算,这一次,能给野战营坑来多少好处,粮食、耕牛、战马、牛皮、牛筋…… 想来想去,眼下最为要紧的,却还是生产物资,粮食种子、牧草种子和牲口,肯定要优先考虑。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随着一阵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渐渐平复,桑弘羊等人的‘疯狂目交’也基本结束,差不多天色都快黑了。 牛羊归圈,仆役们拖着疲惫的身子,扛着汉犁、软套等回到庄子上,身上沾满了泥土;炊烟袅袅中,一群麻雀仓皇逃窜,一瘸一拐的飞向秦岭深处; 在它们身后不远处,几只傻雕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一个‘太’字…… “少上造,此耧车图样,可曾流传出去?” 终于,桑弘羊忍不住开口,自然是神色淡然,嗓音温润如常,笑道:“若是看过的人多,便如那元朔水车、元朔水碓和汉犁一般,差不多也就换不了多少钱粮之物; 而且,一旦平阳侯将此图进献给陛下,陛下龙颜大悦,顺手再给你们赏赐下来几万亩良田,那可不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自己寻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不是?” 杨川叹一口气,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之所以迟迟不曾拿出来,也是怕皇帝再封赏下来几万亩田地,就算平阳侯、我杨川的家底儿再丰厚,也会有些捉襟见肘呢。” 杨川喝几口面汤,继续说道:“诸位身在大农令,自然知道这全天下看上去最简单的,莫过于种田耕地,可要说最难的,其实也是这农耕稼穑之事。 不说其他,单就一个耕牛、种子、劳力,将近二十万亩田便须一个惊人的数字,更遑论还要想办法浇水、施肥。 所以,平阳侯犹豫再三,拿着耧车的图样跟我商量几次后,决定、决定想办法换取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先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再说……” 说话间,杨川顺手将那一卷羊皮拿回来,就当着桑弘羊等众官吏的面,塞入自己的袖管之中。 “来来来,诸位,别净说话,吃饭吃饭。”杨川捏起一双筷子,作势邀请。 桑弘羊等人却不动筷子,彼此之间,又是一阵不漏痕迹的‘目光交流’…… “少上造,这样吧,”桑弘羊轻咳一声,“这耧车图样,我们几位大农令同僚帮你禀告上去,看看大农令郑当时能否想想办法,给伱们补贴一些耕牛、钱粮之物; 至于说钱粮数目之多少,还需要这耧车试验成功后,方能确定具体数额……” 杨川却轻轻摇头,道:“既然诸位为难,那就算了吧。” 他夹了一筷子苦苦菜的根,放在嘴里,细嚼慢咽着,淡然说道:“前几日,有一位商贾豪富曾经来我庄子上盘桓三日,对农耕稼穑之事兴趣甚为浓厚; 那位豪富曾经承诺,若能帮他捯饬几样名传青史的小玩意,他愿意送来耕牛五百、骡马三千、粮食钱帛等物两百车; 对了,那位豪富还说,为了表达谢意,他还愿意低价卖我人牲口三五千,权当是跟我们几人交个朋友……” …… 于是,一个时辰后。 桑弘羊等一行人便离开了杨氏封地,连夜赶回长安城了。 站在庄子大门口,瞅着那些狗屁官吏快马加鞭、乐不可支的背影,杨川咧嘴一笑,对身后探头探脑的曹襄、霍去病、刘满几人道: “好了,今晚高兴,要不要吃个宵夜?” “要的要的!” 霍去病哈哈大笑,搓着两只手奔出来,狭长的丹凤眼里,竟莫名的多了一丝坏笑,让杨川忍不住就想踢上两脚。 多好的少年英雄,都让曹襄给带坏了! 曹襄也是高兴的不行,嘿嘿笑道:“桑弘羊这个龟儿子,老子日他先人的板板子哟,终于能让这帮龟孙子出一次血了,哈哈哈。” 杨川一边回头往庄子里走,一边笑骂一句:“你们两个憨货不学好,怎么尽学卓姨的川蜀口音?” “川蜀口音好听啊,”曹襄十分狗腿子的紧跟上来,嘿嘿笑道:“杨川,本侯这一次算是真服了你,一张破图样,就换来八百耕牛、三千骡马、三千仆役和大农令的两三百车钱粮物资……” 杨川停下脚步,正色说道:“你以为耧车图样这么不值钱?” “你们想想啊,一架多垄耧车,一人一牛,一日间,便可播种三五十亩庄稼,若能推行开来,便能节省下多少人畜之力?” “这一次,要不是急着给咱们甲字号野战营筹集后勤给养,一架耧车,足以挣来百万金!” 曹襄、霍去病几人点头。 杨川说的没错,要不是上一次被皇帝坑了一把,这一架必然会被刘彻命名为‘汉耧’的新式农具,可不又是一份泼天之功? “杨川你说的没错,”曹襄叹一口气,“先解决眼下的困难再说。” 霍去病这一次终于开窍了,咧嘴笑道:“哈哈,杨川,曹襄,你们两个狗日哈的脑瓜子真好使,竟然能想到用耧车图样换钱粮牲口了? 哎呀呀,你们两个哈怂,这种坑死人不偿命的馊主意,到底是如何想出来的?回头教教我,我去坑卫伉他们去……” 杨川、曹襄直接闭嘴了。 遇上霍去病这个铁憨憨,一句话就把人能噎个半死,这还怎么聊得下去? “走走走,撸串吃肉!” “不仅要撸羊肉串,还要喝鸡汤、吃烤鸭!” 霍去病却丝毫没有察觉气氛的尴尬,大步流星的向曹襄家方向走去,口中还在大呼小叫:“耶耶我都快累死了,曹襄啊,我先去你家提几坛好酒。 对了,堂邑父大叔呢,跟某家一块过去。 咱们去曹襄家抓几只老母鸡,炖一锅鸡汤补补身子,还有,再喊几个人过来,给咱们捉几十只鸭子,让你家小郎君给咱做烤鸭……” 春天吃烤鸭,正当时令,读者老爷家里若有电烤箱,自己就可以动手烤制。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朝中有人好种田 霍去病领着堂邑父等人,在曹襄家捉了十几只老母鸡、五十几只肥硕鸭子,十分嚣张的回来了。 曹襄心疼的不行,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跑出去调戏小厨娘被人轰出来;然后,百无聊赖的,却去招惹娜仁托娅。 结果,被小丫头提了一把菜刀追出来,在庄子里抱头鼠窜,大声呼救,却根本无人理睬,两只靴子都给跑丢了…… 对于这货的离谱,大家早已看惯,简直了。 杨川更是懒得理会,而是将堂邑父和那三十名半大小子喊过来,开始手把手的教他们如何宰杀鸭子。 “你们要瞧好了,这烹制烤鸭,第一步便是选择肥美健硕的食材,可不能弄错了。” “就比如你们捉来的这几只鸭子,看着很大,实际上你们搭手摸一摸,是不是发现这些鸭子壮硕但不肥?” 在教这些半大小子时,杨川的耐心极好,始终不温不火,温言笑语,看上去就像一个脾气很好的大哥哥,就连霍去病都看得有些眼馋,忍不住凑上去观摩、学习。 “挑选好食材,便须宰杀。” “宰杀,是处理食材的第一步,伱们莫要小看了。” “这有些人呢,以为所谓的宰杀,不就是一刀子抹过去,放掉牛羊肉鸡鸭鹅等食材的血就行了,那可就大错特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们那叫屠杀,叫浪费食材,叫……嗯,反正就不讲究。” “你们看啊,就譬如宰杀鸭子时,便须先用左手攥住两个鸭膀根部,右手将鸭右掌向后搬起,再用左手的小拇指勾紧;用右手捏住鸭嘴,让其脖颈向下弯,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鸭头的下部,使脖颈皮绷紧……” ‘刷’的一刀。 大家只觉得眼前一花,杨川的一刀便已轻轻抹过,也不见他如何出刀、如何收刀,一缕鸭血便汩汩流出,滴滴答答的落入一只干净的陶盆里。 “这便是出刀要准,要稳,要快,还要十分轻柔的一刀割过去,再这般提着,控净鸭血即可……” 这一刀,不要说那三十名半大小子没看清楚,就连霍去病…… 好吧,这种玩刀子的手艺,杨川这个厨子,可就比霍去病这个习惯刀剑、马槊、长枪和棍棒的武夫,不知高明了多少。 “……公子能否再出一刀,我们没看清楚。”一名半大小子小声说道。 杨川微微点头,温言笑道:“这第一刀,是给你们立了一个标杆,今后,每次动用菜刀时,便有了一个大概的念想,否则,很容易成为一个粗鄙武夫,就算是杀鸡宰羊也弄出一地狼藉。 这下一刀,我自然会放慢速度,好让你们看个清楚、仔细……” 杨川又捉过来一只肥硕鸭子,用同样的手法捏紧。 然后,十分缓慢的割了一刀。 这一刀,乍看之下,毫不起眼,就好比他十分随意的在鸭脖子上轻轻一抹,让人看不出其玄妙之处。 只不过,在霍去病、堂邑父两位‘武林高手’眼里,这一刀的稳、准、狠、快和杨川所谓的‘轻柔’,简直美不胜收啊。 “好高明的刀法。” 霍去病喃喃低语,若有所思的说道:“杨川,上一次在石门障跟你比试刀法,我还多少有些不服气,如今看来……” 杨川却轻笑一声,道:“如今看来,我这刀法其实也不过如此,你霍去病的刀,大开大合,纵横天下,那才是真正的刀法; 而我今日所演示的刀法,却不过是江湖小道,不足为奇,也就杀鸡宰羊罢了。” 霍去病皱着眉头,思忖良久,点头道:“我懂了。” 杨川笑问:“你又懂什么了?” 霍去病浑不理会杨川的调侃,很认真的说道:“我刚才突然明白一个道理,这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大开大合、纵横天下的刀法固然必不可少,那是一种傲睨天下的威势,锐不可当; 但在具体的战法中,却不必拘泥古人兵法,完全可以借鉴你杨川的这一刀之稳、之准、之狠、之快; 唯有如此,方能出其不意的给匈奴人轻柔一刀,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却已然造成了一道致命伤口……” 听着霍去病的一番‘顿悟之言’,杨川半晌无语,只能使劲拍一拍这货厚实的肩膀,然后,再使劲拍几下。 还能说什么呢? 面对霍去病这样的军事天才,杨川这个大汉厨子,就显得……嗯,就显得也很厉害啊。 随后,杨川又给三十名少年仔细讲解了一下菜刀、剔骨刀、杀鸡宰羊刀等的简单构造、用法和基本技巧,便放手让他们练习。 十几个呼吸后。 杨川微微点头,温言笑道:“还行,看来最近这段时间,你们每日用菜刀切草,已见成效。” 然后,他这才继续教他们烫毛、褪毛、择毛、掏膛、测膛挂钩、烫皮打糖色等技法;并一丝不苟的盯着他们完成一遍后,方才亲自动手烤制。 正宗的烤鸭,其实还有一道‘晾坯’的工序,便是将前期处理好的鸭子食材,用竹竿挑了,挂在‘挂鸭杆’上阴干通风十二个时辰,使得鸭皮干燥后,更适合烤制。 如此这般精细处理过的鸭子,无论是采用‘挂炉法’、‘焖炉法’还是‘叉烧法’烤制,都可以轻易达到‘色泽红艳,肉质细嫩,味道醇厚,肥而不腻’之标准。 不过,看看霍去病几人的馋相,杨川只好胡乱凑合一次…… …… 三日后,桑弘羊等一众官吏,再次莅临杨氏封地,并带来一千头耕牛、三千骡马、和三百车钱粮物资。 至于之前说好的三千仆役,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到,依照大农令郑当时的命令,全部折算成牛角、牛筋、牛皮、黄杨木等‘军用物资’,一股脑儿的拉了过来。 同时,桑弘羊还带来一道皇帝的密旨,却是勉励几人‘勤勉为国’的同时,更准允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便宜行事’,自行解决劳力仆役之难。 也就是说,刘彻对杨川试行的‘屯田之法’,不仅没有丝毫为难。 相反的,他还专门委派桑弘羊等人在派送物资的时候,顺带着观摩、考察、学习杨川的做法,打算在汉帝国全面推行? 听到这一消息,杨川显得很平淡。 只是在心里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将屯田之法推行下去,起码能解决汉帝国大半的军粮……’ 当然,他所关心的,却还是野战营的强军计划。 “大农令丞辛苦了。” “诸位辛苦了。” 杨川站在庄子大门口,看着浩浩荡荡的‘送货上门’队伍,脸上露出温和笑意,且略带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拱手道:“诸位真乃信人也。” 桑弘羊快步走过来,一边擦拭满头满脸的汗水,一边哈哈大笑:“少上造,如何?这一下,终于能解决春耕春播难题了吧?” 杨川苦笑道:“桑弘羊,你这家伙下手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前日你们刚走,次日,便有一位贵人造访,一开口便是三千耕牛,想要换取耧车图样,你可不晓得,我杨川、这一次亏大了!” 说话间,他还作势摆摆手,笑骂一句:“桑弘羊,你若下次再坑我,就休想再吃我杨川家的饭食!” 桑弘羊嘿嘿笑着,凑近前来,低声说道:“你呀,还真是不要眼窝子太浅。” 杨川侧目:“何意?” “何意?你说何意?”桑弘羊占了一个大便宜,得意的说道:“少上造,你可得记住,这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叫什么朝中有人好做官。 你可知晓,你一架小小的耧车,换来的可是大农令郑当时的好感,若非他从中斡旋,与皇帝力争。 你呀,估计又要被封赏下来几万亩良田了……” 瞅着桑弘羊甚为得意的样子,杨川心情更好,伸手揽住这厮的肩膀,向远处走了十几步,这才正色问道: “是不是后续还有一些好处?” 桑弘羊左右看一眼,低声道:“大农令郑当时让我转告少上造,为了感激你的耧车图样,大农令才将你推行的屯田之法揽在大农令头上的……” 杨川点头,心下了然。 怪不得刘彻这一次如此爽利,感情是这‘屯田之法’,也成了人家大农令的‘政绩’了? 想想也对,想尽一切办法,大力推行‘屯田制’,不仅可为汉帝国增加一大笔钱粮收入,同时,还能很大程度上解决流民问题,这本就是人家大农令的职责所在啊。 如此说来。 大农令郑当时与桑弘羊不仅看上了耧车的图样,更看中了‘屯田之法’的泼天之功了…… 杨川欣慰的笑了。 个人的力量,从来都很难与整个汉帝国的力量相抗衡,与其自己偷偷摸摸的搞什么‘承包责任制’,还不如让大农令以朝廷诏令的方式,强行推行。 作为一名厨子,面对一大堆食材时,就应当如一位君王那般……咳咳、就应当如赛场上的裁判,岂能与运动员抢着往自家的球门里射球? 那岂不妥妥的成狗汉奸了! 这一下,误打误撞的,倒也十分的熨帖而妥帖,想想就很是舒坦。 啧,这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呢。 “你们这帮老贼!” 杨川心下舒坦,脸上却显得十分无奈而气恼,指着桑弘羊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些家伙,下手好黑啊,连这一份功劳也抢走了?” 桑弘羊搓着双手,嘿然笑道:“所以,大农令欠你一个大人情,这才想着要给一些补偿嘛。” 杨川面无表情的问道:“什么补偿?” 桑弘羊左右看看,伸出三根手指,低声道:“三千不要钱的人牲口,想不想要?” 最近一万多字的铺垫,终于完成,一些人,也要粉墨登场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人设不能坏 杨川沉默半晌,方才不悦的反问一句:“三千人牲口,这是你亲口答应给我想办法的,怎么又要让我自己去搞?” 桑弘羊赶紧凑近半步,低声道:“之前答应给你的,已然按照黑市价格,全部折算成钱粮、牛皮、牛筋等物资了; 大农令想还你一个人情,却是他知晓两百多里外有一个丞相公孙弘家的猎奴团窝点,只有不到三十名部曲;少上造放心,伱们羽林军只需出面抢夺,那些部曲根本就不敢招惹,定会一哄而散; 实在不行,直接杀掉就是了,免得走露了风声……” 杨川更加不快,冷声说道:“我杨川不过是个种田的农夫,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郑当时让我去,这不白白送死? 更何况。 桑弘羊,从今往后,这种得罪人的烂事,你就别再找我;我杨川只想打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于别人盘子里的肉,从来都没有兴趣。” 言毕,他拂袖而走,自是十分的生气。 杨川这一次是真生气了。 他是谁啊? 平阳公主、骠骑大将军卫青的义子,刘彻心目中的准女婿,平阳侯曹襄、羽林郎霍去病的兄弟,汉帝国一等一的农夫、一等一的厨子,全天下最年轻的少上造、最俊俏的小郎君…… 三千‘人牲口’他想要,因为,将近二十万亩土地需要的劳力实在太多,想想就让他发愁; 可问题是,这人啊,什么都能坏,就是这人设不能坏! 而最最重要的一点,却是还‘丞相公孙弘家的猎奴团窝点’这一关键词,让杨川登时便心生警惕。 郑当时、桑弘羊二人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他们之间有裂隙,都快要撕破面皮的内斗,却让他杨川去蹚浑水? 想屁吃呢…… 桑弘羊没料到杨川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呆了两三个呼吸,方才快步紧跟上来,悄声说道:“少上造请留步!” 杨川停下脚步,回头冷笑:“桑弘羊,彼其娘之,你不为人子也!” “我好心将耧车图样给你,让你们大农令立下一份泼天的功劳,你以为我不知道,光是这一次,郑当时便得了皇帝三万金的赏赐; 而你桑弘羊,以及你们一起来的那一群狗屁玩意,借着平阳侯曹襄与我杨川的耧车,以及屯田之法,人人官升一级; 桑弘羊,过几日,你那秩比一千五百石的官帽就要戴稳了吧?你们何至于陷我于不仁不义、残忍好杀之地?” 桑弘羊被杨川一顿臭骂,白白净净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就十分的尴尬,只能使劲搓着手,干笑几声,道: “此事、委实是大农令思虑不周、思虑不周啊。” “这样吧,这一份人情,就先欠着,等我回到长安城与大农令郑当时商议后,在其他方面给予你一些补偿,如何?” 杨川却只是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 桑弘羊吃了一鼻子灰,将耕牛、钱粮、牛皮、牛筋、黄杨木等物资留下,连一顿饭食都没混上,便连夜回长安城了。 不过,看他们按捺不住的喜悦与激动,显然对杨川的叱骂和不满,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看看,这才是当官的材料,杨川,你不该反应如此强烈,不妨表面答应下来再说。” 曹襄从庄子的一个吊斗上爬下来,松松垮垮的活动着筋骨,口中骂道:“郑当时与公孙弘原本是一伙儿的,如今,却开始撕破面皮的缠斗,简直是两个大蠢货!” 杨川坐在偌大的‘庄门楼子’上,一脸的惬意,笑道:“你舅舅坑了咱们一把,不过,他给咱留下的这一座营寨,却很是顺眼呢。 瞧这巨石与木料,还有这箭垛、瞭望台、吊斗,可都是北军大营的标准营寨啊。” 刘彻来了一趟,吃了一顿豆腐小品,吃了两碗羊肉泡馍,咥了一大盘酸烂肉,封赏下来十几万亩上林苑的良田,留下了一地狼藉,想想就令人气恼。 唯一让杨川满意的,便是这座足以驻守一千兵马的营寨…… “这营寨的确不错,”曹襄走过来,嬉皮笑脸的说道:“要不是我舅舅将刘满许配给你小子,这皇帝驻跸过的营寨,你敢住?” 杨川无所谓的笑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娶刘满了?” 曹襄嘿嘿笑个不止,却不再说‘满月公主’这一茬子事情,免得激怒眼前这位大爷,还不知会如何治他。 “曹襄,公孙弘与郑当时之间,什么时候竟激化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杨川突然问道。 “水火不容倒不至于,”曹襄认真想了想,“也可能是两条老狐狸在演戏。” 杨川看向曹襄,疑惑的问一句:“演戏?演给你舅舅?” 曹襄叹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来:“你说堂堂丞相、大农令,还能演给谁看?你说说,这丢人不丢人呐?” 杨川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道:“不丢人。” “曹襄,立刻给母亲写信,询问公孙弘、郑当时二人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此外,让母亲动用一切力量,秘密调查淮南王刘安、翁主刘陵的动静。” “对了,明天选几只鸭子过来,我给母亲、义父烤好后,让堂邑父大叔亲自送过去,让他们尝个鲜。” 曹襄苦着脸:“怎么又要吃烤鸭啊,我家如今只有大大小小的鸭子十二万七千八百六十三只,这都被你们吃掉好几十只了……” 杨川淡淡说道:“滚。” 于是,曹襄就滚蛋了。 这货最近实在有些欠收拾,装逼后遗症越来越严重,总能在不经意间,装的一手好逼,简直就离谱。 在门楼子上独坐小半个时辰后,杨川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迳直来到自己所住阁楼;通过一条密道,他进入到厨房套间。 然后,打开锅灶旁边的一道暗门,穿过一条倾斜向下、约莫百来丈长的甬道,却出现在地下冰库的某一间密室。 “公子,来啦。” “公子!” 堂邑父领着三十名半大小子,正在光着膀子干活儿,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身上的汗渍,在十几盏‘气死风灯’的映照下,黑黝黝的,还闪耀着光亮。 这是杨川为自己的这一帮‘学生’精心打造的一处密室,里面有两个冶炼炉、十几个木头架子和两台简易机床,有三条入口; 此外,还有三条紧急逃生通道,堂邑父知道一条,另外两条,却暂时只有杨川自己知道…… “如何,轴承与拨料轮的零件打制出来了?” 杨川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干活,他自己缓步走到一台‘简易机床’旁边,俯身下去,仔细观察两名少年手中摆弄的一堆零件。 “只能同步,暂时还不能调节拨料轮的大小、快慢,”一名少年手底下忙碌着,甚为郁闷的说道:“公子,要不要另外再加一个调节杆,这样就可以直接用了。” 杨川轻笑一声,搬过来一条木凳坐下,温言道:“不着急,慢慢来,多动手,多用心,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咱们制作出来的东西,就是为了让人使用的,自然是越简单越好,这样呢,一旦耧车的某一个零件坏掉,咱们随手换上一个新的就是了。 你们一定要记住,咱们是制作工具的,是让人使用的,而不是当摆设去看的……” 那少年狠狠点头,继续埋头思索、捉摸。 杨川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坐直身子,看向堂邑父:“堂邑父大叔,他们的刀功怎么样了?能不能剁肉、切菜和颠勺了?” 堂邑父摇头,道:“还不行,这些孩子遭罪太多,身子骨太弱,公子交代的那些训练法子,眼下还没有一个人能达到。” 杨川点点头,转头看一圈正在忙碌的半大小子们,眼角蕴含着一丝温暖笑意:“不着急,回头我配一个食疗的方子,你们自己开个小灶吧。” 堂邑父点头,迟疑问道:“公子深夜来、是有事?” 杨川沉吟几声,直接道:“走吧,带上豹姐、傻雕,咱们出去一趟。” “那带不带他们?”堂邑父看向那些半大小子。 杨川摇头:“不行,今晚要宰杀的牲口不好对付,等他们长大一些再说吧……” …… 半个时辰后。 月高风黑,大地寂寥。 距离杨川封地十余里外、接近秦岭北麓山脚的一片密林中,二人六骑悄然出发,在几只傻雕的指引下,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这二人,自然便是杨川、堂邑父。 他们身穿一身玄色紧身衣,外面套一件羊皮袍子,头戴鹿皮帽,脚蹬鹿皮靴,猛的看去,倒像是两个夜行赶路的小商贩。 当然,他们不是去做什么买卖的,而是要去宰畜生。 宰杀那些将人变成‘人牲口’的畜生。 这已经是他二人的第七次出动,每一次出去,少则宰杀三五人,多则屠灭三五十人,从来没有空走过一趟。 毕竟,在豹姐、傻雕的帮助下,加上他二人一贯的谨小慎微,那些猎奴团的畜生们往往还没反应过来,便会被瞬间割断脖子…… 这一次,杨川不单纯是想去杀人,而是要去探究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人给他设了套。 白日间,桑弘羊的一番话,让他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其中有点不太对劲的地方。 三千‘人牲口’,只有二三十部曲看守; 丞相公孙弘、大农令郑当时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没有恶化到互相拆台,触动彼此的根本利益; 方圆二三百里内的猎奴团,已经被他与堂邑父二人灭杀的差不多了,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三千‘人牲口’的窝点; 商贾出身的桑弘羊,本来是一个心思阴沉的人物,何以这一次表现异常,竟有点太过肤浅…… …… 凡此种种,都让杨川心生疑惑。 那就,干脆悄悄摸过去,在外围观察探究一番,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免得被人设下圈套阴一把,那可就不好玩了。 “公子,有情况。” 突然,堂邑父勒住战马,转头看向杨川:“大毛二毛传来讯息,前方七八里处的密林之中,藏着三百弓弩手……” 【厨子小技巧】古人云,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春天的韭菜细嫩鲜美,滋阴补阳(不是壮);可以洗干净以后,用手在案板上使劲搓揉后切段,洒上少许精盐、香油、醋,搅拌均匀后腌制十分钟,便是一道简单的下饭菜。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迷之杀局 果然有问题! 杨川翻身下马,在马脖子上轻轻拍打两下,温言道:“小红,去东面那片松林中等着。” 唏律律一声低声嘶鸣,枣红马便带着其它五匹马走了。 有堂邑父这个匈奴人在,家里的牲口、鸡鸭鹅家禽和猪狗羊等,都显得很是温驯;尤其是这一匹枣红马,更有略通人性的趋势…… “堂邑父大叔,走,咱们摸过去看看。” 眼瞅着几匹战马离开,杨川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冷笑道:“果然有人给咱下套呢。” 堂邑父大叔点点头,左右看看,指着西面的一条荒废山道:“公子,你去那边绕过去,我正面摸上去看看。” 杨川却摇头:“不,咱们一起走。” 他抬头看来几眼天色,揉一揉豹姐的头,柔声道:“豹姐,你身子不方便,今晚就别……” 结果,不等杨川把话说完,豹姐轻轻一跃,便没入道旁的荒草丛中,几个忽闪,就不见了。 杨川摇头苦笑:“都多大的豹了,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堂邑父大叔,走吧,跟着豹姐后面,随时注意两只傻雕的动向。” 二人兜了一个大圈子,沿着西面荒废山道向前行进二三里。 突然,他们停下脚步,闪身藏到一片乱石之中。 豹姐回来了。 它的嘴角沾了一片殷红血迹,前腿还带着一处刀伤,一瘸一拐的奔过来,叼了杨川的裤脚便向乱石滩的更深处跑去。 “什么情况?” 杨川蹲下身子,从怀中摸出一只黄铜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点淡黄色的药末,轻手轻脚的敷在豹姐的伤口处,脸上颇为焦急。 豹姐低声呼噜着,用鼻子蹭一蹭杨川的手。 堂邑父眉头紧锁,悄声道:“应该是前面也有埋伏,而且,人数众多,还布置了一些陷阱。” “这么说,对方是布置了一个口袋阵?”杨川沉吟几声,“不对劲,咱们先撤离此地,观察一阵再说。” 二人一豹在乱石滩中穿行,很快便离开那片是非之地三四里地,寻了一处陡峭悬崖攀爬上去,席地而坐,安静的向前方那片密林张望。 如此这般,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眼看着东方泛白,估计已到鸡鸣二遍的时候。 两只傻雕出现在天空,迅疾无匹的向这边飞来。 隐隐之间,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轰响,紧接着,东面、北面、南面响起一阵号角,蹄声如雷,杀声震天。 三队骑兵宛如三把尖刀,骤然向那片密林冲锋过去。 因为杨川、堂邑父二人距离太远,只能看见那片密林之中,突然火光大起,影影绰绰的冒出至少六七百人,一时间也是号角齐鸣,箭矢如雨。 甚至,还隐约传来一阵牛皮大鼓的‘咚咚’之声。 这哪里是什么狗屁‘猎奴团窝点’,分明就是一个陷阱、一个不知给谁准备的天罗地网! 见识过汉帝国的边军、羽林军和最精锐的北军,杨川从双方混战时发出的各种声响,迅速判断出,这两支人马,其战力至少不低于石门障边军…… 杨川、堂邑父对视一眼。 好悬。 若不是傻雕、豹姐在前面探路,即便他二人精擅于夜战,却必然会被人当成两只猎物射成刺猬,还真是有点吉凶难料呢。 狗日哈的郑当时、桑弘羊! 下手挺黑啊。 杨川站起身来,对着两只傻雕挥挥手,示意它们去将枣红马引到这边来。 “堂邑父大叔,咱们回去吧,”杨川眉头微皱,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这种黑吃黑的场面有点诡异,咱们捞不到什么好处。” 二人从悬崖上攀爬下来,借着林木、怪石和沟壑的掩护,悄无声息的向南走去…… …… “杨川,你的脸色不对劲。” 次日一大早,杨川端着一碗羊肉泡馍,正蹲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吃,张汤缓步走进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昨晚伱出去了?” 杨川口中嚼着一片羊肉,含含混混的说道:“对,差不多天快亮才回来眯了一会,怎么,有事?” 张汤也蹲下来:“今日午后,我儿子张安世就来了。” 杨川点头:“好。” 张汤侧头,很仔细的观察着杨川的俊俏小脸,冷声道:“你只可教他算术、识字和撒谎的本事,绝对不准教他歪门邪道,否则,我必杀你。” 杨川喝一口羊汤,瞥一眼张汤,骂道:“就没见过你这般不讲道理的父亲,既然你把儿子交我杨川手上,还能教他杀人放火、吃喝嫖赌、欺男霸女的本事? 这些本事,就连我自己都不会好吧!” 张汤的刀子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嗯,昨晚你去干什么了?” 杨川心头微动,脸上却显出一丝不屑:“我整夜忙着打制耧车,你说我干什么去了?眼看着春耕结束,一部分庄稼马上就要播种,没有一样像样儿的工具,二十几万亩田地你张汤用求去种?” 被杨川一顿抢白,张汤面不改色,再次问道:“昨夜你干什么去了?” 杨川有些烦躁,随口骂道:“跟你妹困觉去了。” 张汤摇头,冷着脸说道:“不对,我没有妹妹,不过,我儿子有个小姨,年龄与你相仿,容貌绝佳,端庄而刚烈,回头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张汤这个滚刀肉很是难缠,即便被杨川辱骂,脸上表情却无丝毫变化,继续追问一句:“昨夜你干什么去了?” “干你儿子的小姨去了,”杨川突然不怎么烦躁了,隔着墙吼一嗓子:“堂邑父大叔,将咱们的耧车带过来。” 不一会儿,堂邑父提着一架耧车进门:“公子,你熬了一宿,就好好睡上一觉吧,这耧车反正也快打制成功了。” 杨川瞥一眼张汤:“侍御史大人请过目。” 张汤蹲下来,仔细观察着耧车,并伸出手指,在那些精铁打制的‘零件’上抹了一下,对着太阳光凝视好一阵子。 “的确是一两个时辰内打磨下来的精铁粉末,”张汤微微点头,这才渐渐露出一抹震惊之色,“这是你亲手打制的?” 杨川懒得理会这个断案狂魔,顺手将大碗递给堂邑父:“堂邑父大叔,给我再盛半碗羊汤,记得撒点葱花与芫荽,羊肉就不要了。” 堂邑父端着碗去了厨房。 “说吧,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杨川蹲下来,开始动手鼓捣那一架耧车,“在你张汤眼里,这世上就没有好人?” 张汤摇头:“不是世上没有好人,而是,我张汤能闻到你杨川身上的气味不对劲。” 杨川轻笑一声,懒得说话。 在张汤这种人眼里,这座天下,估计只有刘彻、不对,估计只有皇帝身上的气味才对劲,其他人,说不定都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的坏怂…… “昨夜,百余里外的杨家湾发生阵战,死伤三百二十四人,”张汤瞅着耧车,淡然说道,“一方是郭解的猎奴团,一方是匈奴游骑,三个百人队。” “匈奴游骑?” 杨川这才愕然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一脸惊奇的问道:“在距离长安城不足三百里的地方,出现匈奴游骑?” 张汤点头:“是。” 杨川心下疑惑,昨夜他就在远处观望,根据那三队骑兵的冲锋方式、马队排布状态、以及马蹄声中,他十分肯定,绝非什么狗屁匈奴游骑! 可是,张汤却说的很肯定,这又是为何? “匈奴游骑经常出现?”杨川问道。 “差不多每年开春前后,因为漠北之地的极寒或暴风雪造成大面积牛羊伤损,一些没有活路的羌人、匈奴人部落,便会摸进我大汉境内,肆意杀掠,抢一些粮食就退回去了。” 张汤很平淡的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你以为皇帝为什么离开后,你杨氏庄子上的这一座军寨不曾拆除?还不是为了保护满月公主、平阳侯、霍去病几人。” 杨川嘿嘿笑道:“主要是为了保护我杨川吧。” 张汤不理睬杨川的废话,直起身,拍打着破麻衣上的泥土,道:“郑当时、桑弘羊想给你下套,借郭解的手杀你,幸好你还不是太贪心,没有上他们的当; 不料,给你杨川准备的杀阵,却成就了郭解。 你恐怕还不知道,郭解的猎奴团,在昨夜一战中大放异彩,全歼三百匈奴游骑,自己却只折损二十四人,仅凭这一战,郭解至少能得一个中更卿爵。” 杨川默默听着,不停手的在耧车上敲敲打打,看上去很是专注。 实际上。 他的心里,一阵盘算、推演和猜测后,一股子无名怒火悄然而生,让他本就有些苍白的脸,多了一抹森冷。 种种迹象表明,有人摆了一个迷魂阵。 毫无疑问,昨天晚上,无论他杨川去不去,郭解都会被封爵,摇身一变,从一个臭名昭著的猎奴团头子,化身为一名拥有‘军爵’身份的大汉功臣? 平阳公主曾经说过,郭解的背景及其复杂,明面上似乎是淮南王刘安和翁主刘陵的人,实际上,却私底下还与丞相公孙弘有勾连。 最让杨川心生警惕的,却是那郭解,好像与皇室宗亲不清不白;其中,与已然被杨川弄死的刘嫖老妇就曾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张汤,既然你们廷尉府已经知道郑当时、桑弘羊、郭解他们要害我杨川,为何不去将他们抓起来严刑拷打?”杨川轻笑一声,突然问道。 “没有证据,如何抓人?” 张汤淡然说道:“反正你又没出事,一切皆为猜测之言。” 杨川点头,笑骂一句:“你就盼着我出事啊?” 便在此时,堂邑父端了半碗羊汤过来,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庄子外来了一个妇人,说是要拜见满月公主……” 【厨子曰】猪肉切丝儿,调上适量精盐、生抽、料酒、鸡精、鸡蛋清,滴少许香油、胡椒粉、花椒粉、香醋,抓捏后腌制十分钟;然后,调入淀粉抓捏均匀备用,可作为葱爆肉、鱼香肉丝、青椒炒肉的主食材。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仰望星空派? 郑当时、桑弘羊等人进献给朝廷的‘耧车’,经过内府大匠作日夜不眠不休的‘研发’,终于能够使用了。 经过调试,这种耧车已经完全满足麦子、燕麦、青稞、大豆等庄稼的春播需要,果然如杨川所说,一人一牛一楼车,一日间可播种五十亩左右。 刘彻听了郑当时的禀告,在上林苑的一块良田亲自试验,种了三亩麦子、一亩豆子。 皇帝很高兴,大笔一挥,赐名‘汉耧’。 至于说对郑当时、桑弘羊等大农令众官吏的赏赐,自然就十分的丰厚,钱帛、牛羊、土地、仆役和官爵,差不多大赚特赚。 此外,刘彻还特意在未央宫摆酒设宴,召集文武百官举行大朝会,为大农令诸人‘庆功’…… 热闹一场后,曲尽人散。 刘彻回到寝宫,满面春风,渐渐变得有些阴沉,他挥一挥手,将所有随侍的宫人撵走,在绣榻端然跪坐:“崔九。” 崔九悄然出现,拱手道:“陛下。” “郑当时、桑弘羊献上来的耧车,确定是杨川鼓捣出来的?”刘彻端起一碗野菊花茶,皱一皱眉,却没有去喝。 崔九道:“是杨川鼓捣出来的。” 刘彻微微点头,突然问道:“桑弘羊果真告知过杨川,杨家湾一带有公孙弘家三千人牲口的事情?” 崔九道:“是。” 刘彻一阵烦躁,顺手将茶碗放在案几之上,两根手指在腿上叩击不已,良久之后,方才继续问道:“刘陵去杨川家了?” 崔九道:“是。” 刘彻问:“郭解伏击灭杀的,是淮南王丢出去的一枚弃子?” 崔九道:“是。” “是是是,你就知道说个是!”刘彻顺手捏起一件琉璃盏,兜头向崔九砸去,却被老贼顺手接了,轻轻放回原处。 “甲字号野战营那边现在什么情况?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个蠢货,还没有开始春播?”刘彻又问。 崔九道:“已经开始了。” 刘彻的脸色终于舒缓一些,沉吟几声,道:“也难为那几个臭小子了,回头给他们送过去一些粮食吧,三千多号人,加上战马、牲口的草料,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崔九道:“不用送粮食了。” 刘彻愕然,问道:“为何?” “杨川骗了郑当时、桑弘羊等人三百多车粮食,差不多能支撑到夏粮成熟,”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此外,郑当时答应,后续还会再想办法补贴一些钱粮。 这一次,郑当时、桑弘羊等人占了点小便宜,估计会吃个大亏。” 刘彻好奇的问道:“那小子连耧车这等宝物都给了人家,不过换来一大堆钱粮之物,难道另有隐情?” 崔九拱拱手,道:“杨川给桑弘羊的耧车图样,不能说假,但只能播种麦子、豆子、燕麦、青稞等大颗粒的庄稼;可杨川、曹襄、霍去病几人所用耧车,却更加好使,竟然连胡麻、谷子、糜子等都能播种……” 刘彻呆了好几个呼吸,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好好好,果然是个哈怂,连那几条老狐狸都会上当,哈哈哈。 干的漂亮! 你还别说啊,杨川小贼果真如你大长门所说,是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不仅人聪明,知进退,难得能以平常心对待满月儿,朕心甚悦。 只可惜,那帮臭小子年岁太小,尚不堪重用啊……” 说着说着,刘彻的神情便开始有些黯然。 他端起一碗野菊花茶,浅饮一口,旋即便吐了出来:“呸呸呸,这野菊花茶寡淡无味,不好喝。” 崔九老神在在的瞅着皇帝,淡然说道:“刘陵去杨川家了。” 刘彻摆摆手,有些烦躁的骂道:“伱不是说过,杨川小贼只贪财不好色么?还怕被刘陵拖下水? 你放心,有我的满月儿在,刘陵不会得手的。 朕的那个女儿,比她姑姑平阳公主还要泼辣,再加上杨川、曹襄和去病儿,几只小狐狸还斗不过刘陵那条毒蛇? 崔九你等着瞧好了,若是这一次刘陵不长眼,想跟朕的满月儿抢男人,迟早会被那两个哈怂给弄死……” …… 春日下的渭水,日渐浑浊,水量也变得越来越足,远远望去,竟有点黄河上游的错觉。 渭水大坝一侧,新修的水闸运转正常,七架高大的‘元朔水车’没日没夜的转动着,将河水源源不断的车上来,通过七个水槽送入水渠; 然后,注入一座颇为巨大的涝坝,形成一面碧蓝色的湖面,将一大片天空、云朵映照其中,远远望去,犹如一块碧蓝色的宝石。 山脚下,广袤田野上,散布着几十个春耕队、春播队,一派繁忙。 妇人们也没闲着,用‘架子车’将粮食种子送到田间地头后,三五成群的挖野菜,为晚膳做准备。 唯一的缺憾,便是这方圆数十里,林木繁茂,却极少有鸟雀成群成群的飞过。 “去病,回头把你的七只傻雕好好驯一驯,看看它们的二逼样子,在天上横冲直撞的,把鸟雀都吓得不敢出山了。” 在一片向阳山坡上,杨川斜躺在一个铺了羊皮的木榻上,十分嫌弃的骂道:“天地万物,相生相克,鸟雀吃虫子,虫子吃草、吃庄稼,你的傻雕将鸟雀都吓得不敢来,过几天庄稼出苗后,虫子便会泛滥。” 对于杨川的废话,霍去病不予理睬。 这憨货端了一大碗酒却不喝,只是伸长了脖子,向远处另一片山坡上张望,脸上神情就十分的严肃。 曹襄也是。 不过,这个汉帝国最大的盐贩子的脸上,却尽是猥琐,口中啧啧不已:“啧啧啧,瞧见没,我小姨的那个翘,那个饱,那个紧致,简直是人间极品。 杨川,你跟我小姨辈分不合,这机会就让给本侯如何? 啧啧,极品,果真是极品尤物也……” 杨川想给几个人讲点‘生态农业’的知识,却被曹襄的一番下流话所搅扰,忍不住便在这货头上扇了一巴掌。 “曹襄,你要点脸行不?”杨川没好气的骂道:“我与刘陵辈分不合,你就合了?” 曹襄摆摆手,干脆趴在地上,嘿嘿笑道:“本侯无所谓,反正名声不好。” 杨川没辙了,只好使出杀手锏:“你若再这般无赖,就滚回长安城去。” “我如今都是有学生的人了,让你这般无耻之徒继续住在庄子上,实在有些不合适。” 曹襄这才消停下来,正色说道:“人家送货上门,你想怎么办?”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凉拌。” 曹襄‘嘁’了一声,幸灾乐祸的笑道:“你怕是不知道我小姨的厉害,长安城里,多少自命不凡的人,见了我刘陵小姨,还不是乖乖钻入裙底? 司马相如那种货色就不用说,只要有点姿色,勾勾手指就给弄趴下了; 那个谁,主父偃你知道不?还有公孙弘、郑当时,甚至包括当年的丞相田蚡,不也是人家的裙底之蛙……” 杨川一脚蹬在曹襄的屁股上,骂道:“是井底之蛙。” 曹襄哈哈大笑,不再言语了。 杨川转头,看向另外一片山坡上、正在陪着刘满说话、饮酒的那妇人,淮南王刘安之女,翁主刘陵。 这妇人,在曹襄等人眼里,果然称得上一句‘极品尤物’,凹凸有致,自不待言,光是那一份皇家女子的清贵之气,便能让天下多数男人为之倾倒。 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杨川认为,眼下这个刘陵,其实早已人老珠黄,根本就算不上极品美色。 之所以能让田蚡、公孙弘、主父偃、司马相如等老鬼趋之若鹜,完全出于一种很隐秘的心思—— 这妇人、姓刘。 而且,江湖传言,就连刘彻都曾在那片饱满而肥沃的土地上耕耘过,流过那个精和血,也流过汗…… 曹襄的判断,刘陵这一次是‘送货上门’。 杨川却不这么认为。 一个能搅动的朝野上下暗流汹涌、动荡起伏的妇人,眼巴巴跑到一个十五岁少年的庄子上,贪图他杨川的什么? 钱粮?土地?牲口?权势?还是……刘满? 杨川觉得,都不是。 根据后世一些史料、野史记载,淮南王刘安的这个女儿,心比天高,贪图的哪里是田蚡、公孙弘之流的臭男人?分明是天下好吧! 那么,根据杨川多年掌勺的经验。 这有些已经开始发霉、变质、散发恶臭的食材,无论其原本是羊羔肉、鹿脯、天鹅肉,还是萝卜白菜生姜,差不多就得原地销毁,绝对不能勉强烹制之。 食材发霉变臭,一般都有毒。 这是一个基本的常识,杨川心知肚明,可面对刘陵这个艳若桃花、糜烂发霉的妇人时,却还不能表现得过分嫌弃。 那就、烹制一道黑暗料理? 酸辣月饼,青霉素泡面,干煸老鼠爪,意大利活蛆奶酪,煮毛蛋,油炸苍蝇,猫屎咖啡…… 要不、仰望星空派? 刘陵这妇人不是心比天高、所图甚大吗? 给她弄一片无垠之星空,日夜仰望,好像也是可以的。 至于说这一盘‘仰望星空派’烹制完成后,谁会成为食客,却是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因为,这里头看牵扯一个‘水土不服’。 若在后世两千年,杨川可能会毫不犹豫选择,将刘陵这妇人烹制成地道的‘仰望星空派’。 如今,想想罢了。 这做饭炒菜,光有一腔热情和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也是不行的,还得考虑到食材的特质、食客的喜好等诸多问题呢。 要不、烤鸭? 杨川在心底慢慢盘算着,推演着,将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往顺捋一捋,嘴角露出一丝十分古怪的微笑。 他轻笑一声,喃喃低语:“这烤鸭么,讲究的便是一个时令,春天时节,最是肥美多汁啊……” 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曹襄、霍去病,突然看到杨川脸上那一抹奇怪的微笑,忍不住缩一缩脖子,默默向旁边挪一挪屁股。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杨川、你可别乱来啊……” 【厨子曰】每日吃一点香醋,可有效预防各类结石,远离肾结石、胆结石、尿结石等。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落了下乘 ‘仰望星空派’,又名‘地狱咏唱’,也叫‘死不瞑目’,主要食材为纯面粉、沙丁鱼、盐、胡椒、洋葱末、鸡蛋等。 听上去高大上。 而实际上,在后世有些人的心目中,的确还挺高大上的,比汉帝国传承几千年的美食高贵、大气、上档次…… 在杨川眼里,所谓的“仰望星空派”,不就一块披萨饼里,埋几条仰面向天的鱼? 相比东方传统美食,披萨饼里埋鱼头,图的就是一个新鲜,一吃的就一个稀罕,至于其味道么,还行,也不至于令人讨厌。 也就是说,烹制一道“星空派”,吃是可以吃,但可能不太适应汉帝国的口味,只好放弃这一方案。 但如果做成烤鸭,那就不一样了。 想一想,刘陵这种精擅权谋、最喜玩弄人于股、掌之间的妇人,偏生不要什么皇家的面皮,可不就是天生的、制作‘杨氏烤鸭’的绝佳食材? 春天来了。 鸭子正肥。 这妇人的名声和各种传闻,不绝于耳,早就让他心生警惕,凡是与她沾边的烂事,杨川一般都不愿掺和进去。 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搞事? 望着远处山坡上,那妇人跪坐时包裹得滚圆的腰臀轮廓,杨川怎么就觉得自己都有些跃跃欲试、迫不及待了…… …… 就在杨川思量着烹制一道‘杨氏烤鸭’时,远处的坡地上,刘陵、刘满二人饮酒赏春,看上去也是十分的融洽、亲厚,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刘陵:“满月儿,你说你父皇也真是的,上一次来过杨川的封地,竟然也不召你相见,哎呀,这还真是皇家冷血、帝王无情呢。” 刘满:“谁说不是呢,刘彻那臭人别让我见着,见着了,定要抓花他的臭脸!” 刘陵:“哎呀呀我的好侄女,这话只能在小姑这里讲说,若是传将出去,那可是欺君大罪呢。” 刘满:“欺君大罪?我生下来才满月,刘彻就令人将我送出宫去,寄养在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何曾有过父女之情? 让侄女来说,他刘彻……嗯,他刘彻就是个大渣男、臭人!” 刘满嘴上骂着,一张俏脸涨的通红,遥指长安城方向道:“瞧见没,那边是刘彻的长安城,我平阳姑姑几次要接我去,我都懒得去。 不就是一座烂怂长安城么? 刘陵小姑伱看,我家小郎君的这封地是不是美不胜收啊?我告诉你,如今才是初春时节,花花草草什么的才开始冒芽; 等再过一二十日,成片的庄稼齐刷刷的长出来,各种野花野草什么的,便会疯长起来,啧啧,想想便很是迷人呢……” 眼瞅着刘满激动不已的模样,刘陵不经意的向杨川几人所在的山坡瞥一眼,笑吟吟的说道:“哎呀,让侄女这么一说,小姑我都想搬过来住下了。” “真的?小姑你别骗我,”刘满一脸喜悦,两只眼里都要冒小星星了,“满月儿有家不能归,有爹娘不能见面,可真是心酸得紧; 小姑若是能搬到庄子上,侄女便有个娘家人啦!” 刘陵伸出白生生的手,揉一揉刘满的发髻,柔声道:“能在这庄子上住一段时日,小姑求之不得,怕只怕,到时候有人会不愿意收留呢。” 刘满瞪眼道:“谁敢?” “你说杨川啊,放心,他一个小小的少上造、羽林军的小军侯,敢跟本宫龇牙?反了天了还?” “小姑你就放宽了心,回头直接搬过来便是,杨川若敢吱声,哼,看我不治死他……” …… 于是,次日中午时分。 刘陵又来了。 这一次,她并非单独一人前来,而是带着二三百名部曲、仆役和宫女,车马数十架,也不知道装载何物,反正就是浩浩荡荡的来到杨氏庄子的大门口。 曹襄、霍去病等人都去抢种麦子了。 杨川家的院子里,洒扫得很是干净,菜园、花圃、药田和十几丛毛竹,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阳光也很干净,均匀的洒下来,照在那些刚刚冒出来的植物嫩芽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亮晶晶的,好看极了。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闭目养神,豹姐安静的趴在他脚下,百无聊赖的舔着它的大饼脸,时不时的向秦岭方向张望几眼,好像在回忆着什么羞羞之事。 杨川面前七八步,摆放着三张松木桌子、凳子,刘满、娜仁托娅和一名六七岁孩童,正趴在桌上识字。 这孩童自然便是张汤的儿子,张安世。 张汤没有说谎,这个张安世啊,容貌俊秀,两只耳朵分明微微颤动,敏锐的探查着周边发生的一切,偏生一脸的人畜无害,果然是一个坏怂。 “侄女在家吗?” 曹襄说过,尚未见面,先闻娇俏笑声,非骚即浪,一般都不是什么良家妇人。 在两名宫装妇人的‘搀扶’下,刘陵轻移莲步,款款走进杨川家的大门:“春暖花开日,侄女独守空房,就不觉得心里头闷得慌么? 满月儿,小姑昨晚才回去,就想侄女想得紧,这不,一大早的便急撩撩的赶过来看你了……哎呀。” “啊……” 一声凄厉惨号骤然响起,却是豹姐悄无声息的一跃而出,转眼间便将那妇人扑倒在地,一张血盆大口,轻轻含住她那修长、白皙的脖颈。 “侄女救我!”刘陵尖叫一声。 刘满猛的站起身来,刚要举步离开书桌,可一回头…… 好吧,杨川似乎在闭目养神,可莫要惊扰了小郎君的清梦! 于是,她便悄悄坐回去,装模作样的在一张羊皮上涂涂画画,并不时的眉头微皱,看上去就十分的认真。 娜仁托娅伸长了脖子,向刘陵那边瞅一眼,小鼻子微微一皱,露出一抹颇为嫌弃的神情:“哼,野狐子精!” 唯有张安世,对身外之物似乎根本就无动于衷,捏着一根毛笔,一丝不苟的写字,竟是连眼皮子都不曾动上一动。 杨川缓缓睁开眼,瞥一眼‘稳如老狗’的张安世,心下也是一阵感叹:‘瞧瞧,这货到底是个人物,小小年纪,便是一个苟圣,怪不得长大成人后,能与霍光齐名……’ 只不过,这小子的左边耳朵微微颤动几下,又是什么意思? 嘿嘿,有点意思了。 他侧头看向门口方向,不自禁的苦笑、摇头。 豹姐现在也学坏了,噙住刘陵的脖颈后,一只爪子踩在其胸口处,似乎还在不停的抓挠着,简直就没眼看。 当然,最坏的却还是刘陵。 据曹襄、张汤几人讲说,淮南王刘安的这个女儿可了不得,三五岁便与幼虎玩耍,七八岁时就喜欢活剥夜猫皮,十四五岁湿身,第一个男人据说是刘彻…… 如此凶悍的一个妇人,岂能让一只雪豹给扑倒? 而且,还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瑟瑟发抖的样子,发出的那个哀鸣之声,婉转如春天的母猫,怎么听,都有点抓心挠肺的意思? “侄女女、救救我~” “少上造救姑姑~~” 听听,这还都用上叠音词了? 杨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身上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暗骂一句:‘野狐子精!’ 再看她身边的两名宫装妇人,口上急切的呼喊着‘翁主翁主’,面上肌肉却并无任何扭曲,妥妥的僵尸脸啊。 既然你喜欢躺在地上哀鸣,那就接着叫。 杨川端起手边案几上的一碗野菊花茶,浅饮一口,淡然说道:“刘满,今日的五个文字,学会了?” 刘满赌气的噘着嘴,将一张写满文字的羊皮提起来,本想着直接甩过来,可一看杨川的脸色,却又立刻笑眯眯的跑过来:“小郎君,妾身早就学会了。” 杨川接过羊皮,只看得一眼,就十分欣慰的笑道:“不错,到底是开过蒙的,这识字课对你来说难度不是很大。” 刘满大喜,得意的挺一挺胸,踮一踮脚,笑道:“看看,本宫厉害吧。” 杨川:“嗯,很厉害,所以,给你加一道算术题。” 刘满的一张脸,登时便拉胯下来,苦着脸叫屈:“杨川,你偏心眼,为什么娜仁托娅和张安世不加算术题?”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昨天那道鸡兔同笼的算术题,你抄人家张安世的,你说你羞不羞?” 刘满猛的一跺脚,柳眉倒竖,厉声喝道:“好你个杨川!你这个、嗯,你这个小郎君好俊俏呢,妾身这便自己去验算……” 镇压完刘满,杨川转头看向娜仁托娅:“你的作业呢?” 娜仁托娅苦着脸站起来,怯怯说道:“杨川哥哥,要不、你给我出几道数羊的算术题?” 杨川淡淡说道:“好,先写今日五个文字三百遍,然后,给你加一道数羊的题。” 娜仁托娅一屁股坐下,软倒在桌子上,好一阵子没有抬头。 杨川躺平在马扎子上,出神的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以及在高空中缓慢滑翔的几只傻雕,想了一会儿心事,脖子一歪。 睡着了…… …… “满月儿,我的好侄女,求求你救救我。” “小姑身子骨弱,胆子小,你家小郎君豢养的这只雪山豹子好怕怕,赶紧让它爬开。” “我的满月侄女,快来救命命啊啊啊啊。” “哎呀,你们的心好硬,都顶到小姑的心窝里去了,满月儿,杨川,小姑快受不了了,我要死了……” 半睡半醒中,刘陵的哀鸣之声就不曾断绝过,让杨川也是好生佩服。 老刘家的婆姨,好像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要么如刘嫖老妇那般彪悍,要么如平阳公主那般强硬刚烈,要么如刘满之泼辣。 相比之下,眼前这个刘陵啊,其实从气质上来说,还是有点掉价。 工于算计,精擅伪装与表演,其实与李延年之流倒有些相类,只不过,多了一些阴狠与暴戾罢了。 说实话。 对于这样一个对手,不对,对于刘陵这样的一样食材,作为厨子,杨川打心眼里有些失望:‘堂堂淮南王女,大汉朝的翁主,竟如此不堪?’ 杨川小睡大半个时辰,刘陵便哀声叫唤了大半个时辰。 简直就、十分的舒坦。 杨川睁开眼,伸了一个懒腰,从马扎子上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向门口方向走出几步,突然停下脚步。 他瞅着躺平在地上、露出两条白花花和一抹粉嘟嘟的刘陵,惊异问道:“咦,何人在此哀号不休?” 【厨子曰】花生米在热水中浸泡2分钟,沥干后,冷锅冷油小火慢炸,色变后捞出晾凉;尖椒黄瓜洋葱切丁;调入适量醋、盐、香油、白糖、生抽调和;一起搅拌均匀后,腌制半小时,便是著名的‘醋泡花生米’……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生尤物 “豹姐,你还不赶紧松口!” “把人家吓尿、该如何是好…” 豹姐慢慢松开口,顺便在刘陵的咽喉部位舔了两下,脸上出现一丝十分拟人化的‘呕吐状’,让杨川看得哭笑不得。 他再一次肯定。 自从这一次怀孕后,豹姐的确学坏了…… …… “小姑,来,尝一口葱爆羊羔肉。” “小姑,尝一口凉拌苜蓿菜。” “小姑,要不要再给你舀一碗浆水面?” “小姑,怎么才吃了三碗就不吃了,是我家的饭食不合口味?哎呀,这让侄女多不好意思……” 最近为了垦种刘彻封赏的二十万亩良田,所有人都勒紧裤带的过日子,故而,就连杨川家的饭食标准也有所下降。 一大盘葱爆羊羔肉,一盘酸烂肉,算是唯二的两道硬菜; 此外,还有四样小炒,却无外乎韭菜炒鸡蛋、家常豆腐、过油鹿脯肉、干煸鸡胗子,算是荤素搭配,色香味俱佳; 至于四样凉拌小野菜,就讲究多了,像什么凉拌苦苦菜、清香笋丝儿、醋溜灰灰菜、野葱拌豆皮儿,杨川就很是喜欢,总感觉能从中嚼出一丝春天的气息,简单而美味。 至于主食,自然以清热解渴、酸香爽口的浆水面为主,本来定量每人一大碗。 不过,刘陵这妇人吃得顺口,竟一口气咥下去三大碗,还十分矜持的吃掉很多肉、菜,直到她的胸腹间都明显凸出来,这才罢口不吃。 杨川慢慢吃着饭,不动声色的观察一番后,心下大致有了一个判断。 这老刘家的人,无论男丁还是妇人,牙板好,胃口好,贪吃图爽,差不多都有点饕餮兽的‘血脉残留’。 馆陶大长公主如是,长平公主如是,满月公主如是,据说曹襄的那个什么当利公主,只有十二三岁,却也差不多能撕吃掉一整条羊腿。 只要贪吃,那就好办了。 作为一名厨子,最怕的,便是那些胃口不好食客,自己吃不下去,偏生挑三拣四,烦人的很;而最不怕的,便是这种遇到爽口的,恨不得来个八大碗。 烤鸭的上好食材,不就是这种因为贪吃,从而给自己养了一身肥油的货色么…… …… “翁主,要不要再喝几口汤?” 杨川突然笑问一句,淡然道:“之前我在教几个小屁孩儿念书识字,一个没注意,让豹姐吓着了刘陵翁主,委实不对; 要不,等会儿我亲手给你烹制一道虾仁汤,给伱赔个不是? 当然,我封地上的几个涝坝里,鱼儿甚是肥美,炖个鲜鱼汤也不错,是春天最好的滋补之物,活血养颜,滋养肌肤的效果相当不错。 翁主若是愿意,吃过午饭,我令人去钓几尾鲤鱼,采挖一些野菜,便能炖一锅鲜爽可口的鱼汤了。” 刘陵本已吃撑,都开始悄咪咪的打饱嗝了。 可是,让杨川如此温言笑语的一番‘引诱’,竟不由自主的点头,十分典雅的说道:“如此……呃、甚好。” 杨川转头,笑眯眯的看向一旁的曹襄、霍去病:“你二人吃过饭,就不用去田里干活儿,陪我去钓鱼吧。” 霍去病梗着脖子不吭声。 曹襄却贱兮兮的瞅着刘陵,两只眼睛啊,就在其身上刮着、擦着、蹭着、剜着,似乎都恨不得眼里头有钩子…… “平阳侯。” “曹襄?” “曹襄……” 杨川无奈的苦笑一下,一脚蹬过去。 曹襄滚出去七八步,口中却还嘟囔着骂道:“杨川啊,你小子真是不解风情,我小姨如此丰腴貌美,就算是看上三日三夜,也是看不够啊。” 杨川看向刘陵,笑道:“平阳侯便是这般的无赖,让翁主笑话了。” 刘陵却嫣然一笑,道:“这外甥看小姨,越看越入迷,也算是人之常情嘛,不是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小姨怀里闻娘亲? 平阳侯是我平阳姐姐的儿子,说到底,也算是血脉相连,就算让他多看几眼,反正我这身上又掉不下两坨肉。” 说话间,这妇人一手扶额,一手揉胸:“哎呀呀,还说是要喝你的虾仁汤、鲜鱼汤,你们看看,这都撑成什么样子了? 唉,真是羞死人了。” 还不等杨川说话,曹襄却大声嚷嚷:“刘陵小姨,看你说的这话,我见过卓姨的,比你这饱满多了。 啧啧,那才叫……嘭!” 却是杨川实在听不下去了,再一脚将这货蹬的滚出去,哼哼唧唧的,好一阵子都爬不起来。 “翁主,莫要见怪啊,”杨川拱拱手,温言笑道,“平阳侯最近癫痫发作,时不时的便会胡说八道……” 刘陵却十分大度的摆摆手,盯着杨川的眼睛,笑眯眯的说道:“杨川,听说你庄子上还有专门为妇人修盖的澡堂子?有没有热水? 对了,我最喜欢玫瑰花香的浴汤,整个身子泡进去,热乎乎的,软哒哒的,这身子骨啊,便如那花瓣之心蕊,舒展开来,简直令人沉醉其间,不忍自拔……” 杨川点头,道:“是。” 这妇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嗯,就是书上写的,一颦一笑间,总带着一股子骚劲儿,浪的不是一般。 不过,对杨川来说,她不过是砧板上的一条鱼,就算剥光了鳞片,露出其一身白花花的嫩肉,却不过是一样食材罢了。 所以,他就很是平淡。 “翁主,刚吃过饭食,不能泡澡,否则,会很容易令肌肤衰老、早早出现褶皱。” 杨川指一指正北的一座阁楼,温言道:“那一座阁楼修盖起来后,一直不曾有人住过,是我专门为刘满亲戚家女眷准备的; 翁主不妨先去小睡一个时辰,晌午时喝鱼汤。 等到晚上,我亲手给翁主烹制一只烤鸭,让你尝尝鲜,解解馋;至于说沐浴更衣,阁楼上一应俱全,不用跟那些仆役妇人挤在一起洗了。” 刘陵大喜。 她款款起身,挽住刘满的胳膊,便要带着一起去小阁楼上歇息,却被杨川制止了。 “刘满,早上给你的算术题,可曾学会?”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 “杨川!”刘满柳眉倒竖,猛的一跺脚:“一道算术题不够,你立刻再给本、妾身出一道……” 杨川满意的点点头,随口道:“九百九十九枚钱,时令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枚梨九个,七个果子四枚钱;梨和果子,一个几枚钱?” 刘满瞪大了眼,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噗通’一声瘫坐在蒲团之上,哀声道:“刘陵小姑,你赶紧滚去歇息吧。” “看看你把本宫害成什么样子了……” …… 打发刘陵离开,杨川扫视一圈,看着百无聊赖的曹襄、霍去病,生无可恋的刘满,眨巴着眼睛一声不吭的娜仁托娅; 对了,还有张汤的儿子,张安世。 这个坏怂一脸的淡然,跪坐在案几后,默默的吃着、喝着,似乎眼下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 从表面看去,的确是张汤的种。 小小年纪,竟然都有点圣人的架口了,让杨川看着就、嗯,就十分的舒坦。 在这样一个汉帝国,心底纯良者,只能混成东方朔那般落魄;耿直能干者,不过周亚夫、晁错、张汤之流的下场,不是被人给弄死,就是被自己给弄死。 总之。 张安世这种不动声色的哈怂,反而会渐渐成长起来,最后,与霍光等人齐名,且能有一个善终…… “张安世,这一道题,你会不会算?”杨川突然问道。 张安世像模像样的拱手施礼,道:“老师,这一道梨果价钱的算术题,安世会算,但所需时间比较长,请容学生细细思量,看看能否寻到一个更加简便的算法。” 杨川点点头,看向娜仁托娅:“你算梨果不行,就把梨和果子,换成牛与羊?” 娜仁托娅大喜,欢声道:“嗯!” 杨川一阵心累,看看自己身边都是些什么怪物…… “杨川,你是不是看上刘陵了?”就在此时,一直不曾吭声的霍去病忽的站起来,“你若与她有染,某家便与你、嗯,便与你绝交三日!” 言毕,他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 “对了去病,顺便将我的斗笠、鱼竿带上,”杨川笑道,“今日天气好,咱们一起去钓鱼。” 霍去病停下脚步,皱眉道:“我那边还有五百亩豆子没有种上,谁有闲心陪你?” 杨川也站起身,使劲活动一下筋骨,悠然道:“那你就去忙吧,等钓完鱼,我还要给曹襄制作一种可连发的小弩,再给他弄几样防身的小玩意; 你看看曹襄,跟我一样瘦弱,得有几样防身的利器……” 霍去病一呆,转瞬间,便开始哈哈大笑,专门跑过来拍一巴掌杨川单薄的肩膀,正色问道:“那个谁,杨川啊,你的斗笠和鱼竿在什么地方?” 杨川指一指自己的阁楼,都懒得说话了。 霍去病哈哈大笑着,出门而去。 “走吧,大家一起去,”杨川特意看一眼张安世,随口道:“张安世,你也跟着……” …… 所谓钓鱼,不过是个幌子。 杨川的庄子上,如今有好几百号人,人多眼杂,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别人掺进来的沙子,故而,有些重要的事情,还是小船上比较合适。 春光明媚,杨柳依依。 杨川封地上,如今有四五座面积颇大的池塘,其中最大的一座,便是他专门令人夯筑的一个蓄水池,占地面积足足有三百多亩。 在冬天的时候,他就已经撒上一些水草的种子,如今已然成为各种鱼虾的天堂; 另外,沿着蓄水池的大坝,他还令人栽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和大柳树,如今已然颇有些‘西湖杨柳岸’的模样了。 泛舟湖面,波光粼粼。 杨川惬意的盘坐在船头,一顶斗笠,一根鱼竿,脸上蕴含着淡淡微笑,悠然道:“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不料,曹襄抢先站起来,背负双手,大声吟哦了后两句:“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啊,为有源头活水来,听听,多好的一首诗,本侯为吟出这一首传世经典,都拔光了三只公鸡的鸡毛。 杨川啊,以后吟哦本侯的大作,记得把题目和作者名加上,否则,算你狗日的白嫖!” 杨川:“……” 好吧,一不小心,卖给曹襄的诗太多,连他自己都记不得那些是曹襄的大作,有些是他自己的了。 杨川轻咳一声,道:“曹襄,我教你填鸭育肥的法子,你借我五百只最为肥美的鸭子,如何?” 曹襄一愣,刚要开口拒绝。 不过,他看着杨川嘴角的那一抹古怪微笑,便柔丝滑顺的哈哈笑道:“五百只不够吧? 只要你能肥死刘陵,本侯借给你三百二十只肥鸭,又有何妨?” 【厨子曰】本来想教大家自己烤鸭子吃,可是,工序有点复杂。只能慢慢来。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啊,终于捅破了 烤鸭,讲究一个‘鲜香可口、外酥里嫩’,据说发源于后世南北朝时期,一时间,风靡大江南北、黄河两岸。 而烤鸭所用食材,则主要为湖鸭、填鸭、走地鸭。 当然,无论哪一个品种的鸭子,无非是讲求一个肥,一个油,还有一个嫩;就譬如说有些老母鸭,看着一身的肥肉,却不免失了一个‘嫩’字,算不得极品食材。 眼下,杨川所能选用的鸭子,在品种上还不是很好,可能尚未经历过‘填鸭’和杂交等工序,更偏向与鸡肉相类。 想要烹制一只正宗的‘杨氏烤鸭’,还需要对鸭子进行育肥。 曹襄心疼他的鸭子,可是,这货毕竟心思玲珑、剔透,从杨川嘴角的那一抹古怪微笑便能猜测到,这家伙要对刘陵下手了…… “杨川,有几分把握?”曹襄不动声色的问道。 “九成八,”杨川眼睛盯着鱼线,淡然道:“在场之人,除了刘满,其他都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吧。 刘陵,必须要弄死。 而且,还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绝对不能让皇帝、大长门、张汤们察觉,是我们几人下的手。 母亲传来讯息,这个刘陵,参与朝堂纷争、宫闱之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一年两年,坑死的文官武将,至少有二三十人之多,是个不安分守己的主儿,她的背后,便是淮南王刘安,其中道理,你们自己去琢磨。 说实话,老子已忍她一年多了……” 杨川说这些话的时候,刘满几次要开口,却硬生生的忍住了。 ‘除了刘满、其他都不是外人?’ 简直就、欺人太甚! “其中的利害,不言自明,我也就不饶舌了,”杨川继续说道,“曹襄,霍去病,你们可知道,为何骠骑大将军卫青军功盖世,却迟迟不曾封侯? 这个刘陵啊,便是其中的祸根之一。” 杨川说的很明白,也很详细,就是想要弄死刘陵。 对于自己的这一‘莽撞行事’,杨川也是深思熟虑、思之再三后,方才决定,这一次搞死刘陵,这一条小船上的人,必须都有份。 甚至,包括豆芽菜似的娜仁托娅,和张汤的儿子张安世。 表面看来,似乎担了很大的风险,实则…… 若是这一次他搞死淮南王刘安的女儿刘陵,其他人可能还可以遮掩一二,但身边这些家伙,却无论如何都会察觉到不对劲。 那就。 还不如一起拉下水。 反正平阳公主给他传来的密信中说的明白,这个刘陵,实际上早已成了皇帝的心腹之患,刘彻自己也存了必杀之心。 不过,男人嘛,总会在有些人、有些事情上,显得优柔寡断…… “愿意与我杨川行此大事者,就稳坐船上,饮酒吃肉,”杨川缓缓回头,扫视一圈,温言道:“不愿意的,现在就下船。” 曹襄、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四人,自然稳如老狗。 唯有霍去病,看一眼杨川,看一眼其余四人,再探头看一眼船身周围浩渺的湖水,怒道:“杨川,你这是什么意思?” “谋杀刘姓诸侯王女,那可是……杨川啊,咱好好种田,好好打造甲字号野战营行不,这种朝廷烂事,咱别掺和行不?” “我霍去病没其他本事,就会带兵打仗,这种事情、咳!” “杨川,伱狗日的算定我不想掺和这种烂事,所以才把船开到湖水中间,让我没办法下船吧?” 杨川瞅着霍去病烦躁的样子,心情大好,遥指湖面,悠然说道:“看看,湖光天色,碧波荡漾,多美。 大汉平阳侯曹襄曾经曰过,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去病啊,你、这便下船去吧。” 霍去病突然叹一口气,一屁股坐下:“你们以为我霍去病真是莽撞武夫?我只不过就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封侯拜将罢了。 朝堂上那些阴私事,我其实知道的更多,无非是懒得去理会罢了。 就说你如今要对付的翁主刘陵,不错,她就是一个贱人,与朝臣和某些将军都有染,且与匈奴人有生意上的往来,每年都要将大量的精铁,通过郭解等人,换取匈奴人大量的牛羊牲口,回来后,再转手贩卖给朝廷,从中谋取暴利。 这些事情,皇帝自己也知道。 可是,你也不想想,为何皇帝自己不下手?” 杨川轻笑一声,道:“刘陵是高祖皇帝的嫡系血亲,除非真正罪大恶极、图谋不轨,且已然暴露,否则,委实不好下手; 但是,去病。 这有些人呢,她的存在,已然祸害到江山社稷、朝堂稳固,以前,她刘陵只是倒是弄非,搅扰朝堂; 可是如今,她羽翼丰满,已经能够干涉到真正的朝堂大事,让一名军功赫赫的沙场主将,迟迟不能封侯,且时刻都有性命之忧。 你想想,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说着说着,杨川的声音低沉下去,脸色也很是难看。 他突然想到,当初自己一味隐忍,差点被馆陶大长公主给弄死,要不是他当机立断,潜入长门园,亲手设计‘甜杀刘嫖’…… 所以,刘陵必须死。 只不过,这手法上,更需要细致、讲究,可不能再留下‘蜜汁红烧肉’、‘三鹿小奶糕’那种明显的破绽。 既然要烹制一只‘杨氏烤鸭’,那就、将眼界放远一些,让刘陵这一只肥美酥嫩的‘烤鸭’,成为他人餐桌上的一道菜? 他这个厨子啊,其实还没有摆脱‘小饭馆’老板的思维桎梏,总想着用世上最爽口的饭食,去甜死人、去撑死人。 如此想来,反倒是落了下乘。 如今,他杨川也算是汉帝国有点身份和地位的人物,十五岁的少上造,平阳公主、卫青的义子,大汉农夫,大汉厨子,大汉最俊俏的小郎君…… 小人物的阴暗之心,终日所思所想,不过是设计一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权术’,终究难成大器。 纵观历史书,真正让敌人死无葬身之地、自己却好端端的‘名垂千秋’者,唯有那些十分敞亮的、皆大欢喜的‘阳谋’。 故而。 杨川认真想了想,觉得心里头突然一阵敞亮,浑身的气息,也开始变得有些异样。 嗯,就好像上古炼气士们突破瓶颈后,筑基成功,或者,结丹成了所谓的‘真人’? 只可惜,头顶苍穹之上,不曾有一个巨大漏斗状灵气云旋转、灌注,也不能令他举霞飞升、凌虚而行啊。 不过,这种感觉还是很爽,让杨川忍不住长吐一口气:“啊,终于捅破了。” 然后,他使劲搓几下脸颊,笑眯眯的看向船上几人,露出一副老父亲般的慈祥笑容:“你们这几个家伙,想什么呢?” “刘陵是什么人?那可是高祖皇帝的嫡系血亲,淮南王女,翁主,皇帝和母亲的堂妹,刘满的小姑,曹襄的小姨。” “这便回去吧,记住,见了刘陵,莫要失了礼数……” …… 三日后,杨氏封地上一派祥和、宁静,炊烟袅袅。 从各自的‘责任田’里赶回来的羽林孤儿、仆役中选拔出来的屯长、田长等近百人,围坐在杨川家的庄子里开会。 议题只有一个:甲字号野战营的屯垦部队,正式建制成立。 这是卫青在深思熟虑后,给皇帝提出的一条全面推行‘屯田制’的建议,刘彻当即拍板:干! 然后,第一个试点,自然便落在了杨川、曹襄、霍去病几人的封地上;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刘彻这一次没有刁难杨川,反而令人拉过来几十车没什么用处的奖励,无非是一些黄金酒器、精美陶器、丝帛蜀锦,应该都是送给刘满的。 杨川也落了一些好处。 那就是、他的官阶升了一级,如今已然是秩比一千石的羽林军军侯;这一点,让杨川很是舒坦。 因为,他的官阶,竟然比霍去病的还要高一阶……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咱们的垦荒队,直属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所有仆役身份就地置换,改为军户;” “咱们原有的编制方式,太过于粗糙,但基本构架还算合理,略加细化就行了。” “至于垦荒队的名称、编制等,反而是大事,野战营下设护粮、护林、渔猎、基建、农垦保障等五个大队,其中,以农垦为主体,人数也最多,暂定三千人; 其他如护粮、护林、渔猎、基建四个大队,暂定各三百人……” 霍去病捏着一卷羊皮,逐条逐字的宣布‘军侯令’,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完全就是照本宣科。 ‘看样子,这货心里头还挺抵触呢。’ ‘只可惜,有些话不能明着说出来,否则,刘彻一定饶不了本厨子……’ 躺平在一旁马扎子上的杨川心中暗笑,对眼下的情势还算满意。 野战营下设的五个‘连队’,名称上有点直白,一看就是哪个大老粗捯饬出来的玩意儿。 而实际上。 护粮队、护林队、渔猎队、基建队、农垦大队,可不就是一个后世主力团的基本框架? 必要的时候,只需他杨川一声令下,三千多人便能迅速集结起来,那些土不拉几的什么护粮队、护林队,可不就成了骑兵营、特务营、侦察营、工兵营、垦荒兵团…… 啧,想想就有些上头啊。 这些弯弯绕,就算对曹襄、霍去病都不敢说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另外,还有一句十分紧要的话,杨川也没敢写进‘羊皮卷’里,那就是、野战营的这一套建制,实行的是‘战农合一’。 要知道,眼下汉帝国的军队编制,除了北军大营、羽林军两支精锐是单纯的野战部队;其他所有的边军、郡兵等,都实行的是‘战时为兵卒’、‘农时去种田’的制度,以期保证农耕的同时,还能保证军队战斗力,也算是秦、汉等朝的特色吧。 当然,唯一美中不足的,却还是手里缺钱、仓廪缺粮,野战营所需的战马、兵刃、弓箭等严重不足。 这些东西实在太费钱,就算是曹襄这样的狗大户,也觉得有些头疼不已…… 尤其闹心的,却是刘彻还不曾明确传旨,让野战营自己想办法搞甲胄、弓弩、战车等。 这是一条红线。 无论是杨川、曹襄还是霍去病,绝对不敢轻易去碰触。 因为,这几样东西,在眼下的汉帝国来说,属于绝对的禁忌之物,不要说私人打造、制作,便是家里藏上一件两件,那也是死罪。 当初,周亚夫私藏一二百件甲胄,想着为自己的陪葬之物,可不就让皇帝给灭了三族…… …… 这一场由卫青提出,皇帝首肯,杨川、霍去病、曹襄具体负责的‘屯田之法’的方案,在杨川的明示暗示下,顺利通过。 当夜,霍去病、曹襄、李敢等人便返回各自的‘责任田’,严格执行命令去了。 杨川却主动造访了刘陵。 因为,他要实行野战营‘强军计划’的第三步:升级装备…… 【厨子曰】超市或菜市场选购鸭子,一定要那种肥嫩的;干瘦的鸭子肉太柴,腥味很重,无论烤、炖、酱卤,出来都不好吃,只能用过量的调料去遮掩。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跟小姑、做不? 与刘陵这样的人谈事情,简单明了,直接了当,根本就不用遮遮掩掩。 这就像平日间处理砧板上活蹦乱跳、滑不留手的鱼,最好的手法,便是一刀拍晕乎,然后,迅速处理掉它的鳞片、鱼鳃、鱼线。 最终,开膛破肚,清洗干净了再说。 鸭子也是,无论如何,先割上一刀再说。 所以,一进门,屏退左右后,杨川开门见山的说道:“翁主,我才十五岁,只贪财,不好色,有什么事情尽快说。 如果没有事情,我即刻就走。” 刘陵反倒愣住了。 她上下打量着杨川,脸上渐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怪不得我那负心的皇帝哥哥会看中你小子,打算将满月儿下嫁给你,杨川,你果然是人中龙凤啊。” 杨川拱拱手,转身便走。 与其跟这妇人饶舌,不如按照自己的方式,默默推进…… “且慢,”刘陵突然开口,慵懒的轻笑一声,道:“我需要伱的耧车图样,还有,战马饲料配方。” 杨川停下脚步,转首问道:“耧车图样没问题,三万斤精铁来换。” 他顿一顿,继续说道:“至于战马饲料配方,你最好别沾手,我不想看见你这姣好容颜,在廷尉府的地牢里,被烙铁戳成马蜂窝。 还有,我也不想听到,你父刘安被召回长安城,你们淮南国被朝廷大军夷为平地。” 对杨川这种直截了当的谈判方式,刘陵似乎有些不太适应,她的脸上阴晴不定,目光闪烁,沉吟良久方才淡然说道:“羽林军的战马饲料配方,果然出自你手。” 杨川拱拱手,道:“翁主还有事?” 刘陵咬着嘴唇,迟疑好几个呼吸,突然笑问一句:“杨川,想不想当丞相?对了,并非朝廷的丞相,而是淮南国丞相。”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不想。” 刘陵微微点头,悠然道:“那好吧,其实我只想在你的庄子上住一段时日,清静清静……” …… 从刘陵所住的小阁楼出来,杨川迳直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窗后,直接睡下了。 刚才出门时,他已然察觉,自己的庄子上,突然多了一些影子。 严格来说,是有意暴露给他的影子,估计是刘彻的人,监视刘陵的同时,更是顺带着敲打他杨川? 黑暗中,豹姐悄无声息的摸了进来,将肉乎乎的爪子搭在杨川的胸口,像个孩子那般,轻轻依偎着,并用舌头舔一舔杨川的脸颊。 夜很黑,也很寂静。 窗外传来的虫鸣之声,细微而动听;远处的池塘里,传来一片蛙鸣,让这夜,平添一丝安定与祥和。 杨川睁大眼睛,让自己渐渐适应这无边无际的黑,脑海之中,慢慢琢磨着刘陵的一些话、她说的一些事,渐渐有了困意。 然后,他偶尔转头,便看见屋子的某个角落里,崔九老贼正咧嘴对他发笑,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在黑暗中竟有些熠熠生辉的样子…… 杨川吃了一惊:“草窝!” 他猛的翻身起来,顺手将绣榻上的一只抱枕砸过去,没好气的骂道:“你咋跟个鬼一样,悄无声息的,想吓死我啊!” 崔九嘿嘿笑道:“果然是一块害人的好材料,竟然还能暗室睹物?你啊,不进宫当大长门真是可惜了。” 杨川默默夹紧腿,没吭声。 这老贼念念不忘的,便是如何将自己骗进宫去,一刀噶掉蛋蛋,去当什么狗屁大长门,简直了。 老贼双手拢在袖中,缓步走过来,俯身瞅着杨川:“刘陵想要什么?” 杨川郁闷的骂道:“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什么耧车图样,什么战马饲料配方,什么马蹄铁的材料配方; 而实际上,她最想要的,是精铁的冶炼之法。 崔九大叔,你们绣衣使者都是吃干饭的?羽林军的机密,简直就跟我田里的那些大白菜一样,明晃晃的摆在外面了?” 崔九嘿然一笑,道:“摆在外面的,便是想让别人窃取的;刘陵用我放出去的假玩意,骗了匈奴人和各地诸侯王的好多金子,结果呢? 听说,那位淮南王最近的日子很难过,被各路要账的追上门,都快要逼得上吊了。 看看,这不又找你头上来了?” 杨川叹一口气,骂道:“跟你们这些老、嗯,跟你们这些老前辈说话,我都觉得脑浆子不够用了。” 崔九沉默良久。 突然,他再一次俯身下来,双目如电,盯着杨川的眼睛,轻声说道:“卖给她一个假的精铁冶炼配方。” 杨川却摇摇头,直接拒绝了。 “崔九大叔,你这样会玩脱的。” 杨川干脆赤着脚跳下绣榻,给自己倒了一碗野菊花茶,浅饮一小口,继续说道:“精铁冶炼配方,那些老铁匠一眼便能辨别出真假,没什么意义; 而且,一旦人家明白所谓的精铁冶炼之法,主要便是脱磷、脱硫,去除杂质,定会慢慢摸索出另外的一个法门,我在匈奴人的地盘上呆过,知道他们的冶铁之法其实已经很厉害了,咱可别给人家来个送货上门。 此外。 我现在最担心的,却还是甲字号野战营已经让有些人注意到了,看看我杨氏庄子,现在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崔九却不为所动,淡淡说道:“皇帝将你杨川、霍去病和曹襄三人,以及整个野战营从羽林军大营中拎出来,让你们自己想办法成长,自有其深意,你们几个臭小子放手去干就是了。 至于说野战营的一些机密事,放心,有张汤在盯着。” 刘彻想干什么,杨川心中约莫有个猜测,无非是想培养一支完全属于皇帝的童子军,从而逐渐摆脱权贵之家和豪门世族对皇权的过分干预…… 不能说对,也不能说错。 只能说,眼下这个汉帝国,刘彻根本就不满意,他既不想彻底与豪门世族撕破面皮,又不甘心被朝堂上下的暮气所笼罩、被各种掣肘。 再联想到骠骑大将军卫青迟迟不能封侯,刘嫖老妇敢在长安城公然动用军弩,猎杀卫青、曹襄和杨川; 明知道各地诸侯王蠢蠢欲动,偏生还要委曲求全; 眼看着刘陵与匈奴人、诸侯王做买卖,将汉帝国的精铁、粮食、盐巴、情报等,源源不断的输送出去,换回来成千上万的牛羊、人牲口和金子…… 好吧,就连杨川都忍无可忍,差点亲自动手弄死刘陵。 更何况刘彻! “崔九大叔,你能不能想办法将刘陵给撵走啊?” 杨川心中早有盘算,脸上却一副垂头丧气,骂道:“眼看着就要种植苜蓿、大豆和胡麻了,再过一段时日,田地里的虫子就要啃吃麦苗,得想办法灭杀; 还有,绵延三十几里的水渠,才挖了不到一半,人手严重不足,你能不能借我几百万金,帮我渡过难关……” 崔九老贼直接走了。 杨川这家伙一旦开口,就没完没了的要好处,不是要金子就是要粮食、牲口,令人烦不胜烦…… ……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可惜,无论是黄瓜、番瓜还是西瓜,眼下的汉帝国都没有;杨川在自家的菜园子里,却种了几样不错的小甜瓜,类似后世的哈密瓜。 想想盛夏时节,就能吃上几块冰镇的哈密瓜,这让他想起来就流口水。 这几样甜瓜的种子,还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 所以,在栽种时,杨川忍不住想起张骞,那位他杨川救过两次性命,却又坑了他一回的博望侯,心中五味杂陈。 听说,张骞最近混得也不是很如意,与卫青、苏建等人一样,打了一场空前的大胜仗,却无一人封侯,如今差不多都赋闲在家。 另外,听说张骞的那名匈奴人老婆,前段时间突然死了,留下一个儿子;对于他那个匈奴人老婆,杨川基本没什么印象了。 虽然那妇人是他和堂邑父九死一生从漠北带回来的,可是,杨川却刻意不去回想那一段操蛋的岁月。 有些伤,是暗伤,刀子扎在心里。 就算刀子拔掉,那个血,那个疼,却始终让他想起来就喘不过气,忍不住便想给张骞使个绊子,让那老贼也摔一个大跟头。 不过。 杨川算来算去,觉得让博望侯好好活着,才最划算;毕竟,后面还有几次出使西域、南越,对汉帝国这盘菜来说,算是一个很合格的‘调料供应商’…… 说起来,人这一辈子啊,还真不好说。 当初,杨川归汉之际,估计谁都没有料到,只用了短短一年多时间,他就从一个奴隶小子,混成了现如今的少上造、羽林军军侯吧? 往事如烟,人与人之间的裂痕,却终究无法弥合,让杨川思想起来就是一阵唏嘘不已:“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好诗!”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赞叹,柔媚如斯,不用回头便可知晓是刘陵那妇人。 “想不到杨川公子还是半肚子的才情,倒让我有些意外,”刘陵从栅栏上探过来半个身子,笑颜如花,“不过,怎么听起来却有点失魂落魄、无可奈何啊?” 杨川直起腰,拍打着身上的泥土,拱手笑道:“见过翁主。” 刘陵眨巴着两只媚眼,笑问:“你栽种的是花还是药?怎的看着如此悉心?” 杨川道:“我一个种田的农夫,自然栽种的是菜蔬。” 他伸一伸懒腰,活动着筋骨,从菜园子里走出来,随口问道:“翁主还不曾吃过早膳吧,要不,一起咥一碗羊肉泡馍? 不过,如翁主这般的人物,羊肉泡馍应该不太合口味。 这样好了,我让厨房给你熬个鱼汤,再配几样小菜,煮两颗曹襄家的鸡蛋,你就先凑合着吃吧。” 刘陵‘嗯’了一声,十分乖巧的跟在杨川身后,倒像一个受气包小媳妇。 感受到刘陵的做作,杨川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手背、臂膀等处,登时便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这老凤凰学雏鸟,咋就这么别扭呢?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简陋茅草亭,落座后,杨川让堂邑父去端饭,这才开口笑道:“翁主出身皇室血亲,是大户人家,我这乡下庄子,可还住的习惯?” 刘陵假装看风景,环视一圈,神色淡然的说道:“我这里有一点小生意,你想不想参一手?不用你出本钱,便能获利。 事后,我给你五千匹极品匈奴马,一千头耕牛,一千骡马和五百斤黄金,外加一颗李延年的人头。 这生意可还行? 放心,我刘陵是你母亲的堂妹,是满月儿的小姑,自然便是你杨川的小姑,不会坑你的。 我就问你一句,这生意,你跟小姑、做不做?” 【厨子曰】杨川的填鸭计划,陆续展开,能不能引刘陵上钩,且看下回分解……(狗头保命)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想的美! “只要你不向我问精铁的冶炼秘法,我就跟你做这一次。” 杨川瞅着刘陵,温言笑道:“我不想还没长大,就被皇帝砍成肉黏黏子,然后,用曹襄家的精盐腌制起来,让其他文武大臣给吃掉。” 刘陵轻笑一笑,十分优雅的坐下来,道:“区区一个精铁冶炼之法,我其实还没放在心上; 杨川,小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啊。 伱可否知晓,从你进入长安城的第一日,我刘陵便开始关注你了?” 杨川笑道:“我一个种田的农夫,不就会烹制几道好吃的饭食,怎能入你刘陵翁主的青眼?” 刘陵咯咯一笑,状若无知少女,伸出一根略有皱皮的葱白手指,作势点了点杨川的笔尖:“你呀,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小男孩……” 杨川低头看了一眼:“其实,已经不小了。” 刘陵登时便笑的花枝乱颤,自然而然的,便出现了杨川最为反感的‘掩嘴一笑’,道:“没经历过风吹雨打、波浪翻滚,你们这些半大小子呀,就永远是半大小子呢。” 杨川忍不住笑了。 这妇人、怎么说呢。 杨川在心里头,其实将眼前这妇人与卓氏相比较,只觉得啊,这天下事,还真特娘的有些邪门。 卓氏出身商贾之家,为了司马相如那种货色,自己开过酒肆、当街卖过酒肉,如今在长安城里还开着一座‘天府人间’,差不多就是汉帝国最大的风月场女老板。 卓氏给人的感觉,却偏生是一种痴情、刚烈而单纯的妇人。 这刘陵出身极为尊贵,淮南王女,翁主,仅次于大汉公主的人物,如今看来,却反而跟一个倡门中人差球不多。 如果真要说起来,给杨川的感觉,这个刘陵,差不多跟李延年之流是一路货色。 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 平阳公主传来讯息,称刘陵为一条毒蛇…… “说正事吧,”杨川往马扎子上一躺,淡然说道:“耕牛,骡马牲口,我自己都可以想办法,说说你的五千匹匈奴马吧。” 刘陵的骚容渐渐收敛起来,正色道:“你给我十万斤精铁,我给你五千匹匈奴良驹。” 杨川直接拒绝:“不可能。” 刘陵浑不理会杨川的话,继续说道:“五千匈奴良驹,便可装备一支将近三千的精锐骑兵,你们甲字号野战营,便能迅速崛起,自然会让皇帝对你杨川青眼有加,一个秩比两千石的校尉,还不手到擒来?” 杨川哈哈大笑:“秩比两千石的校尉算个求,我义父卫青,身为骠骑大将军,河南地之战,阵斩匈奴骑兵五万余,缴获牛羊牲口不下百万; 可你看看,还不是照样不能封侯? 翁主,你若真想跟我做生意,倒是可以先帮我做一件事情,让我义父先封一个关内侯,如何?” 刘陵盯着杨川的眼睛,十分冷淡的说道:“不让卫青封侯的,不是我刘陵,而是皇帝。” 杨川冷笑道:“屁!” 刘陵深吸一口气,憋了好一阵子,方才缓缓说道:“王太后家里的人没死绝,田蚡的余孽尚未铲除,他卫青就永远封不了侯。” 杨川继续冷笑:“求!” 刘陵终于忍无可忍,挺直身子,居高临下的说道:“杨川,我认你是一个少年俊彦,理应知书达理、聪明睿智,可如今看来,你啊,还真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杨川干脆闭目养神,淡淡说一个字:“滚。” 刘陵深吸一口气。 这小贼!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七八个呼吸后,刘陵突然上前两步,用自己的大腿根分叉处,轻轻顶一顶杨川的胳膊肘,柔声道:“杨川公子,妾身、错了还不行嘛……” 杨川突然有点恶作剧的,猛的起身,怒吼一句:“堂邑父,你死哪里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子的羊肉泡馍怎么还没端上来?” 因为他的动作有点猛烈,自然而然的、便顺势给了这妇人一肘子,狠狠的顶了进去…… ‘哎哟’一声惨叫。 刘陵吃了一肘,猝不及防下,竟是疼的蜷缩如虾米,脸色煞白的蹲在地上,目光中的狠厉之色就十分的明显:“杨川,你这、小贼!” 杨川一脸懵逼,讷讷道:“翁主、这是怎么了?” “那个谁谁谁,堂邑父,赶紧的,喊几名生养过的妇人过来,我刘陵小姑突然小腹疼痛,莫不是动了胎气、就要小产了……” …… 在刘陵的小肚子处,狠狠的一肘子顶过去,让那妇人直接丧失战斗力,被几名妇人连抬带拖的,弄回来小阁楼。 杨川拍一拍手,开始好整以暇的咥羊肉泡馍。 日上三竿时,吃一碗滚烫热乎、鲜香美味的羊肉泡馍,再嚼几瓣大蒜,吃几口杨氏腌菜,这心情啊,就十分的舒坦。 刘陵这小娘皮,还想占本公子的便宜?来一个老牛嗦嫩草? 想的美! “堂邑父大叔,给那三十个小子安顿一些小活儿,先让练练手。” 一边吃着羊肉泡馍,杨川随口吩咐:“此外,让几只傻雕出动,将方圆百里内的鸽子,一律猎杀。 还有,注意天上,有没有老鹰、鹞子、金雕什么的玩意,一旦出现,全部猎杀掉。 我总觉得,最近情况有点不大对劲,咱们庄子上的任何事情,不出一个日夜,便能传递到长安城里。 对所有人,包括曹襄、霍去病、李敢和那些羽林孤儿,全天候监视,有任何蛛丝马迹,第一时间给我说。” 堂邑父点头,借着收拾碗筷的时候,塞给杨川一截竹管:“公子,是雕一、雕二它们猎杀一只鹞子后截获的……” …… 吃过早饭,杨川便骑着枣红马,向渭水东岸的耕地走去。 一路上,大片大片的麦苗开始冒芽了,一垄一垄的,每一垄便是五行,自是他设计的‘五脚耧车’所播种。 麦子成垄,不仅仅是为了好看,主要还是为了其生长茂盛,同时也方便后续的除草、浇水和收割,更重要的一点,则是为了通风,增加麦子的产量。 杨川估摸着,眼下这一亩良田,至少能收获小麦两石左右,差不多就是三百六斤的样子,已经算是汉帝国产量最高的了。 此外,只要水肥充足,麦茬上再种一茬菜蔬、谷子等作物,可不又是一大笔收入? 到处都在春耕抢播,吆喝牲口的声音,苍茫而悠长,给这片荒废已久的土地,增添了不少活力。 因为‘屯田制’的规矩定的好,上下组织构架有效、合理,所以,无论羽林孤儿还是仆役,如今都是干劲十足,基本上没什么人敢偷懒。 杨川的心情很好。 这就对了。 有一个合理的构架,还得有一个好的规矩,野战营的发展壮大,才能做到有条不紊、紧张而有序。 怎么说呢,嗯,差不多就跟后世的开饭馆一个道理吧? 很多人不明白,以为小饭馆的饭食便宜还好吃,大饭店的饭食价钱贵不好吃、纯属装点门面的‘样子货’;而有些人,则恰恰相反。 对此,杨川便很有发言权。 他认为,小饭馆与五星级大酒店的真正差距,其实并不是其饭食味道、装修材料的高低贵贱,而是规矩。 小饭馆的规矩,往往都比较粗糙,看似所有的店小二、伙计都在老板娘的眼皮子底下忙碌,一个个都累成了狗,偏生挣不了多少钱; 那些星级酒店则不然,几乎所有的店员似乎都比较闲,端盘子的,就绝对不会去切菜,颠勺的,往往拥有大量的时间,在其龌龊的内心,调戏小厨娘、前台小姐姐……甚至、风韵犹存的老板娘。 总之,这有规矩和没规矩,完全就是两回事。 所以啊,杨川就曾经说过,这人呢,在外面吃饭,最好的选择就是‘小饭馆里吃特色菜、大饭店里吃家常饭’…… 对‘甲字号野战营’的未来,杨川倾注了很多心血,如今,总算有了一点点起色,步入正轨了。 蹄声得得,春风拂面。 豹姐慵懒的趴在另外一匹战马背上,看上去都快睡着了。 杨川一边策马漫步而行,一边欣赏着眼前的大好风光,俊俏小脸上,始终温煦而平淡,腰杆子挺得笔直。 “军侯大人好!” “军侯大人辛苦了!” “……” 沿路遇到那些忙碌的护粮队、护林队、渔猎队、基建队和农垦大队的人,无不心存感激的拱手问候,杨川只好点头答应,拱手道:“同志、咳咳,弟兄们好。” “弟兄们辛苦了……” 如此这般,大半个时辰后,杨川来到霍去病负责的那一片垦荒地。 “杨川,你终于想起我了?” 一见面,霍去病就脸色难看,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草屑和木头碎屑,手里头还提着一把锋利的斧子,倒像是一名工匠。 “这进度不错啊,”杨川慢吞吞的从马背上下来,温言笑道:“怎么样,开采石料的大锤、凿子够不够用?” 霍去病没好气的骂道:“够个屁!” “你看看,我们这些羽林儿郎如今都成石匠、木匠、泥瓦匠和种田的农夫了,杨川,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咱们仓库里那么多精铁,赶紧给咱多搞一些趁手的工具啊,看看这铲子这锄头,钝得跟一块石板一样,还种田,种个屁!” 对霍去病的恼怒,杨川无动于衷,只是仔细的查看着眼前的一座军寨,不住口的赞叹:“去病啊,你特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如此艰苦环境下,缺少必要的采石、伐木工具,三两天就把护粮队的营地修筑起来了。” 霍去病听得一阵烦躁,想一把捏住杨川的脖子,将这厮提起来、在地上使劲甩打几十下。 不料,杨川早有防备,顺势避开霍去病的偷袭,咧嘴一笑:“你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惨?” 霍去病瞪大了眼,骂道:“得个屁便宜,你看看,你的那个什么狗屁屯田之法,把大家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杨川左右看看,低声道:“五千匹匈奴马,要不要?” 霍去病吓了一大跳,劈手揪住杨川的衣领,将其提起来离地二尺:“你再骗我,我就…… 嗯,我就说,那五千匹匈奴马的什么地方?” 【厨子曰】有想学做‘过油肉拌面’的没?一看就会,一学就废……可以加群聊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干一票大的 “五千匹匈奴马在什么地方?”霍去病再问一遍。 杨川向远处的田野里走了几步,从袖中摸出一截翠绿色的竹管,顺手塞给霍去病:“你自己看。” 霍去病一脸疑惑,拔开竹管。 从里面抽出一卷丝帛,霍去病只看得一眼,就差点惊呼出声:“此事、可曾禀告皇帝?” 杨川点头,道:“这么大的事情,岂敢隐瞒,我已经给大长门传讯了。” 霍去病这才放心下来,眉头微皱,两只狭长丹凤眼里满是跃跃欲试,低声道:“好,咱们就干一票大的!” “不过、咱们人手不够啊,加上你我,这还不到三十人……” 杨川轻笑一声,用马鞭指着远处正在修筑营地的‘基建队员’:“他们不是人?” 霍去病连连摇头,道:“他们都是仆役出身,这才脱籍几日?更何况,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训练过,带过去直接就是送死。” 杨川却道:“此事不忙,反正还有一个多月时间,要不,最近抽空好好训练一下,看看效果如何; 实在不行,就让绣衣使者出手。 不过,如此一来,咱们野战营想要占便宜,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霍去病一屁股坐下来,唉声叹气的骂道:“都怪你,整天不是让大家开荒种田,就是让大家打铁、盖房子,这哪里是筹备野战营!” “伱懂个屁!” 杨川掏出小蛐蛐儿,对着长安城方向痛快的撒了一泡尿,笑骂一句,在霍去病的肩膀上使劲拍一下,顺手抓捏几下:“你这一身腱子肉不错啊。” 霍去病嫌弃的拨开杨川的爪子:“下一次撒尿,你能不能小心些,每次弄手上,不是在我身上擦手、就是在曹襄身上擦手? 亏你还是军司马。 便后洗手的规矩,可是你小子先破坏的……” “没事,童子尿消肿拔脓、解毒清热,”杨川哈哈大笑,却还是去到水渠里洗了一遍手,口中说道:“去病,我这两天在捉摸一件事情,今天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干。 你看啊,咱们野战营如今有三千两百多人,其中,有些仆役改换过来的军户,有些是农夫,有些是猎户,有些甚至还当过边卒; 从这些人里头,选拔一些会种田的、会打猎的、会骑射的……” 杨川的话音未落,霍去病眼前一亮,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杨川笑问:“我什么意思?” 霍去病咧嘴笑着,揽住杨川的肩膀,嘿嘿笑道:“你小子别想着瞒我,我还不知道你杨川的为人? 你说,是不是想要偷偷的组建一支仆从军,辅助咱们野战营行军打仗、后勤给养?” 杨川心道:‘不是一支,而是五支……’ 他笑问一句:“如何?” “要得,硬是要得!”霍去病嘿嘿笑着,得意的笑道:“其实,我已经开始选拔了,走走走,带你去看看。” 二人翻身上马,一路向远处的一片丘陵疾驰而去。 沿着一条小道行了小半个时辰,沿途之上,还经过四道或明或暗的关卡,终于来到一条颇为宽阔的山谷。 举目望去,只见山谷里分别有三队人马正在训练,其中一队骑兵,正在训练砍劈、冲刺、骑射;另外两队,则手持简陋巨盾,正在演练攻防阵法。 杨川对军阵一窍不通,只是看着那些汉子们气势上还不错,进攻、防守、后退等,也是有模有样。 “瞧瞧,这三百人,只需再演练三五个月,便能与那些狗屁郡兵不相上下了。” 霍去病端坐马上,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演武场,傲然说道:“公孙敖算个屁,除了把羽林孤儿往死里折腾,根本就不懂骑兵与步兵的配合作战; 只可惜,咱们没钱,无法组建一支车骑队伍,面对匈奴人的冲锋,根本就无法抵挡……” 杨川观望一阵,道:“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去病,有我杨川这个军侯在,保证你的一切装备和后勤给养。 不就是一批战车么,回头我跟曹襄给你想办法就是了。” 霍去病大喜,侧脸笑道:“我还想要一批黄杨木大弓、十万羽箭、五百套牛皮竹甲、五百巨盾、匈奴人的弯刀三百把、马槊长矛各一千……” 这货一时间说的高兴,浑然没有察觉,杨川盯着他一直在发笑。 直到他一口气将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说完,一转首,这才看见杨川似笑非笑的神情,忍不住笑骂:“怎么,你不是说保证我的一切装备和后勤给养么?” 杨川点头,正色道:“去病,你放心,除了甲胄、弓弩两样,必须得皇帝传下圣旨才能整备,其他东西,不出半年,我保证都给你弄来。” 霍去病看着杨川说得郑重,也收起嬉笑之色,拱手道:“好!” 二人又观望一阵,便寻了一处干燥地方,铺上两片羊皮,席地而坐,开始筹划下一步计划。 “去病,你选拔出来的这三百人,就当是野战营的主力,你做主帅,二十六名羽林孤儿作为偏将,让他们一起成长吧。” “至于如何编制、如何训练、如何冲锋陷阵的去打仗,你霍去病是行家。” 杨川在霍去病给他的一卷羊皮上圈圈画画,继续说道:“我再一次告诫你,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的训练,不能往死里整兵卒; 既然你发现公孙敖的办法不行,那就想办法,自己摸索出一条既能保证农耕、又能迅速提升战力的法子,同时,还不能让将士们出现伤残、病患什么的; 这一点,很重要很重要。” 霍去病点头称是,对自己之前的一些做法,也表示太过猛烈,如今已经在摸索中。 让霍去病带兵打仗,杨川自然是一万个放心。 开玩笑,十九岁开始领兵打仗,二十三岁便能横扫漠北、打穿西域、开疆拓土二三百万里的霍去病,训练三百兵卒,简直有点大材小用了…… 不过。 这人嘛,总是需要成长的过程,如今,杨川、霍去病、曹襄、李敢和一众羽林孤儿,年纪最大的霍去病,也不过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 这就难免的,需要好好磨砺一番。 “去病,野战营主力,就交给你去训练,所缺的战马、盾牌、弯刀等,我和曹襄想办法给你筹备好了就送过来。” 临行前,杨川看似不经意的说道:“至于其他什么护粮队、护林队、基建队、渔猎队和农垦大队,你就不要分心了,我亲自去抓。” 霍去病点头,嘿嘿笑道:“那五千匹匈奴马……” …… 与霍去病分手后,杨川看看天色还早,便干脆向曹襄所在那片‘承包地’而去。 与霍去病一样,曹襄也是一身的泥巴、草屑与木屑,手里提着一把斧头,正在趾高气昂的瞎指挥。 “那个谁谁,这一条水渠上,给我开一个口子,用竹管引水,要保证每天冲洗一次鸡舍的粪便。” “还有那个地方,给本侯挖一个三十亩的池塘,鸭子和鹅都喜欢水,回头里面还得撒一些鱼苗。” “你们几个,还不滚去伐木,磨磨唧唧的,这都几天了,连一个猪圈都没弄好……” 看见杨川骑着枣红马过来,曹襄丢下斧头,哈哈大笑着扑上来。 结果,被杨川一把拨开,皱眉骂道:“又想给我蹭一身烂泥啊?还不滚去把手脸洗干净!” 曹襄被杨川识破小伎俩,丝毫没有愧疚之意,跑到水槽边简单洗漱一番,便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杨川,我刘陵小姨滋味如何?” 杨川不理会这货的无耻,用马鞭指着一片狼藉的‘承包地’问道:“让你耕种的,你这搞的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怎么都开始挖池塘了?” 曹襄撇嘴,得意的说道:“本侯鸡鸭鹅养的好,写的一手好诗,岂能做那没什么出息的农夫?” 杨川转悠一圈,暗暗点头,笑道:“你还别说,这两千多亩良田让你折腾成一个养殖场,的确有点搞头呢。” 他算是看出来了。 曹襄这家伙也不是一味瞎胡闹,而是对种田很有想法,比如,那些鸡舍、鸭棚、猪圈等,都修建在山坡上,用竹管引水过去,便能轻轻松松的将粪便冲洗流下来,注入十几个颇为巨大的‘化粪池’; 此外,化粪池的位置也比较高明,竟修筑在距离田地两三丈高的地方,只需几根管子,便可轻松的让沤好的肥料流淌出来,方便拉运到田地里。 “曹襄,你这一套东西很好,”杨川难得一见的夸奖一句,“不过,这肥料光你一家用也不行吧?” 曹襄苦着脸骂道:“这能怪的了谁?” 杨川愕然问道:“怎么,还有我的不是了?” “那当然,就算你杨川精似猴,这不还有瞌睡打盹的时候嘛,”曹襄有些郁闷的指着远处一片地方,“你看,那边是堂邑父大叔的地盘吧?” 杨川看一眼,点头道:“不错,是堂邑父大叔负责的两千多亩田。” 曹襄没好气的骂道:“你明知道我会搞养殖,会想办法给咱们沤肥,却不把最高处的地方分给我……” 杨川登时便明白过来了。 他略一沉吟,小手一挥:“换,立刻换过去!” 曹襄大喜:“到底是好兄弟,都不用我掏出来,你小子就知道本侯有没有长毛啊,哈哈哈。” 杨川:“……” …… 有杨川在场,田地的交换十分顺利,就算堂邑父麾下的那些人有想法,却也一声不吭,直接开始搬东西。 “你们占了便宜莫要卖乖!”曹襄得意的哈哈大笑,“本侯在那边已经修好了鸡舍、猪圈,挖好了沤粪池,还挖了三个鱼塘,你们就偷着乐去吧。” 堂邑父在忙其他事情,搬家的事情,自然只能由杨川亲自主持。 曹襄说的没错,这些人搬过去,还真是占了一个大便宜。 因为,曹襄这种狗大户种田时,根本就不考虑成本,只要对养殖、种田有利的事情,小手一挥,大把大把的钱币流水般的花出去,区区两千亩田地,如今差不多都能算是一座现代农场了。 对于曹襄的想法,杨川也很是赞赏。 将家禽养殖场、猪圈、牛圈、羊圈等修筑在这片区域的最高处,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便是这里沤熟的肥,便可利用竹管、木槽等‘农业设备’,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其他人的田地里。 嗯,差不多是这二十万亩良田的一个‘沤肥中心’吧。 “唯一的麻烦,就是道路尚未修好,往上面运输石料、木料和庄稼秸秆有困难。”杨川有些担心的说道。 “有本侯在此,修一条通天大道都是毛毛屁!”曹襄拍着干瘦小胸砰砰作响,俨然一副狗大户的霸气。 对此,杨川甚是高兴,忍不住又多夸赞了几句,让曹襄一时间有些飘飘然,口里自然也开始‘跑马车’:“杨川你知道吗,刘满已经给母亲传信,央求母亲进宫去将刘彻、咳咳,进宫去将我舅舅臭骂一顿。 母亲说了,过几日她寻个好日子,就去未央宫里找我舅舅,请求让他传一道圣旨,将满月公主许配给你。 想不到、你杨川也有今日,哈哈哈……” 【厨子曰】码字大半夜,脑浆子都快沸腾起来了,赶紧滚上床去睡觉……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章 我儿子、被废了 经过一番详尽的调查、摸底,并进行一些十分隐秘的测试后,堂邑父从三千多仆役中,给杨川挑选了两百五十人。 护粮队、护林队、渔猎队、基建队、农垦队,各有五十人。 对于这些人,杨川很重视,打算亲手调教、训练,使之成为甲字号野战营外,自己所能掌握的最大的一支武装队伍。 枪杆子里出政权。 此乃万古不变之真理,就连身为汉帝国的皇帝,不也在为自己不断的培植壮大北军、羽林军么? 杨川这是阳谋,这些人,就明晃晃的在这方圆百里范围内活动,名为护粮、护林、打渔狩猎,大搞基建、农田基本生产…… 就算是刘彻、崔九、张汤等人,也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 当然,该遮掩的,还是得遮掩一二。 就说杨川对这些人的集中训练吧,他采用的方法,与公孙敖、霍去病等人的完全不同,甚至,让汉帝国的任何一位将军看来,这完全就是胡闹。 队列,跨栏三千米,匍匐前进,引体向上,俯卧撑,卫生,伤口包扎,挖行军灶,行进中切菜、颠勺…… 他这一套玩意,让张汤只摇头。 就连闻讯赶来的崔九,在观摩过杨川的‘新兵训练’后,也忍不住失笑了。 那些笨手笨脚的仆役,即便有人曾经也当过边军,打过猎,可从根子上来说,却完完全全是一群农夫。 看着他们像黑瞎子一般,在杨川提前准备好的沙坑、乱石堆、烂泥潭里摸爬滚打时,崔九老贼难得一见的咧嘴笑问: “杨川小贼,你让这些人去护粮、护林?” 杨川苦着脸,没好气的骂道:“霍去病狗日的把精干些的人都挑走了,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你让我怎么办? 二十万亩良田,方圆百里,地形复杂,山林沼泽间,到现在还有老虎棕熊在活动,咱们的庄稼不保护? 还有,已经有好几名妇人失踪,估计是被附近山林的无籍野人给打晕扛走了,得想办法保护大家的性命啊……” 杨川说的是实情,这方圆百里,因为紧靠着秦岭北麓,地形极为复杂,到处都是茂密林木,荒草都快有一人深了。 没有护粮队、护林队、渔猎队,还真不是个事儿。 崔九也有些发愁,他望着那些在烂泥坑里挣命的汉子,眉头微皱,叹道:“回头我给皇帝说一声,先让羽林军或北军清扫一遍吧。” 杨川没吭声。 老贼口中所说的‘清扫’,便是某人在图上随便点一下,数百北军或羽林军便会来一个长途奔袭,将这方圆二三百里内能杀死的生物、全部杀光,不留任何活口。 这种平白造孽之事,还是留给刘彻吧。 反正,杨川是真的下不了手。 他心里很清楚,一旦北军或羽林军开始清扫,能逃脱的,反而是那些老虎、豹子、棕熊什么的;逃不了的,只能是人、麋鹿…… …… 杨川家的庄子里,终于恢复了宁静和祥和。 每天早晚,远处的‘操练场’上,会传来一阵阵粗犷而低沉的‘一二一’、‘一二三四’;剩下的,便只有马牛羊、鸡鸭鹅和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几人的读书声。 当然,有时候还会传出一阵杀猪般的哭嚎。 杨川最近似乎心情不好,所以,他的几名学生就倒了大霉,动不动就会被按在一条木凳子上打板子。 刘满挨板子时,挣扎的最激烈、哭嚎声最响亮,所以,她挨打的次数也最多; 娜仁托娅最坚决,每次被杨川哥哥打板子时,就算屁股上疼的要死,两只大眼睛里泪水婆娑,却始终一声不吭。 所以,打了几次后,杨川便舍不得下手了。 至于张安世,这个坏怂! 小小年纪,竟然比杨川还要狡猾、无耻,竟然悄咪咪的在兜裆裤的夹层里,塞了一片干羊皮,板子抽在上面,便会发出‘嘭嘭嘭’的闷响,听着就好疼。 这小子真特年的是个人才啊。 每次挨打时,叫声比刘满的还要尖利、凄惨,简直跟杀猪一样。 每一次张安世挨板子,张汤都会主动走开,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冷眼旁观,他的那两条深刻入刀的法令纹,差不多都能戳进去两根指头…… 如此这般两三次后,杨川渐渐察觉到不对劲。 他一把剥开张安世的裤子,登时便发现夹层中的一片破羊皮。 张安世似乎很紧张,一张俊俏小脸涨的通红,趴在凳子上一声不吭,好像一条任人宰割的羊羔子。 杨川将那片羊皮随手塞回张安世的裤裆,既没有责骂,也没有怒斥,而是帮这货系好裤腰带,摆摆手,淡然道:“请,坐回去。” 一个‘请’字出口,张安世的眼角似乎微微抽搐两下。 接下来的七八天里,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犯错,照打不误;唯有张安世,无论对错,杨川都是一副彬彬有礼、温煦和蔼的态度,就、十分的平淡而自然。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眼瞅着张安世一天比一天的焦虑不安,杨川恍若未闻,该讲解的识字、算术等,丝毫不曾藏私,该责罚的,却只是温言抚慰一句‘下次注意’。 然后,便会十分认真的再给他讲解一遍,并不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刚开始,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很是羡慕张安世的‘待遇’。 可是渐渐的,她们发现,杨川越是和蔼可亲,张安世就越是局促不安;到了后来,就算是坐在蒲团上写字、算数,也是如坐针毡的样子,看上去很难受。 有好几次,张安世刚要说什么,都会被杨川温言细语的挡回去:“伱学习好,人聪慧,就不必拘礼了。” 于是,第十二日,早课时间。 杨川给三人讲解了几个汉字后,到菜园子里除了一会儿杂草,又给那些‘哈密瓜’浇了一点水,拢了一层细砂,这才回来洗手、净面,开始喝野菊花茶。 张安世挣扎了好几次,终于站起身来,走到杨川面前,躬身施礼,道:“老师,我错了。” 杨川转头,瞅着不远处的张汤,温言笑道:“张汤,你儿张安世,有济世平天下之姿啊。” 张汤的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却还只能冷冷说道:“是你这位老师教的好。” 杨川哈哈大笑,振一振衣衫,举步便走,看他离去的方向,应该是去操练场看那些粗糙汉子的训练了。 远远的,只听他口中吟哦:“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却一首李义山的‘锦瑟诗’,因为不够恢弘大气,被曹襄嫌弃不要,被杨川顺手背诵出来装了一波…… 眼巴巴瞅着杨川黯然离去,张汤的两条法令纹抖动七八下,终于叹一口气,也走了。 张安世傻眼了。 他呆呆的望着老师与父亲离去的背影,两个眼眶莫名的就湿润了。 看看这事弄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眼看着杨川被张安世气得都开始吟诗了,刘满、娜仁托娅二人勃然大怒。 刘满怒吼一声,凶巴巴的扑上去,将其摁倒在地,在其肋下、大腿内侧、腰部等软肉处,就是一顿掐、拧、旋、抠、揪。 娜仁托娅则更狠。 她从鹿皮靴子里摸出一把不足一寸的小刀子,照着张安世的屁股蛋子,狠狠的扎了七八下。 这二人一边疯狂输出,还一边连哭带骂:“让你气走杨川哥哥!” “让你气走我家小郎君!” 骤然之间,一声声凄厉惨号,响彻云霄,将飞过杨川家庄子的一群麻雀,吓得一个趔趄; 据说,其中有两只从天上掉下来,死了…… …… 经过一段时间的体能训练,那些黑瞎子一般笨拙的农夫,终于有了一点起色。 其中,最为明显的变化,便是这些人都瘦了一大圈,变得矫捷有力了许多;此外,经过一段时间的队列训练,起码齐整了很多,不再如原先那种松松垮垮的懒散样子。 “公子,要不要给他们换一套皮甲?”作为‘总教官’的堂邑父走过来问道。 “不用换,这样就挺好,”杨川笑着摆摆手,“堂邑父大叔,你在草原上呆过,就应该知道,那些越是平平无奇的狼,其实才是头狼。 同样的,人也一样。 咱们这几支队伍,要的就是毫不起眼,让人一看就是一群没什么危险的泥腿子,然后,必要的时候,才能让敌人大吃一惊。” 堂邑父瓮声瓮气的说道:“好,那我就让他们更加平常一些。” 杨川点点头,没有说话,对于堂邑父这个匈奴人的某一方面的本领,杨川很相信。 他仔细观察了一阵,对这一支‘队伍’的训练结果和状态,很是满意。 他拿出五卷羊皮,开始给大家布置下一个阶段的训练任务。 “护粮队的训练,先从骑射开始,没有战马,先用骡子代替,适应那种马背上的颠簸后再说;” “护林队,明日开始攀爬、木马、障碍等训练,以最快的速度,适应密林、山涧、悬崖等环境;” “渔猎队,以潜水、舟船、沼泽地、丛林、荒野等场地的生存训练为主;” “基建队,从明天开始伐木、碎石、修桥、筑路训练,具体办法,这上面都有明确规定;” “至于农垦队,以农耕为主,还要学会制作马车、牛车、独轮车,制作各种农具,同时,还要学会养殖、修理、沤肥等……” 一连串命令发布下去,所有人轰然应诺。 然后,杨川便放开手脚,让堂邑父具体负责各项事务,他自己在渭水边独坐一个多时辰,想了一些事情。 直到日落西山时,他才站起身,向庄子方向走去。 等吃过晚饭后,他还得去一趟地下密室。 那三十个半大小子不错,心灵手巧,对各种新式工具上手很快,差不多能进行下一个阶段的学习了; 唯一让他有点遗憾的,却还是他们都太瘦弱,还不能练习剁肉、切菜、颠勺…… …… 刚走到庄子大门口,杨川就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又高又瘦,一袭麻衣,赤脚穿着一双破草鞋,那一张刀劈斧砍的黑脸上,满是悲伤之色。 张汤? 猛的一抬头,杨川吓了一大跳,忍不住问道:“出事了?” 张汤仰面向天,深吸一口气,喟然长叹:“杨川,我儿子张安世,被满月公主和那匈奴丫头,直接给、废了!” 【厨子曰】有读者老爷问葱爆羊肉的关键,厨子曰:羊肉爆炒后起锅沥油,然后,重新热油大火煸炒葱段,除去辛辣味道后,再倒入羊肉片翻炒、下料(小技巧,不值一哂)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庙小妖风大 张安世这一次、咳,就十分的凄惨。 在刘满、娜仁托娅的疯狂输出下,这个哈怂差不多就剩了一口气,软哒哒的趴在地上,时不时的抽抽一下,眼看着快不行了。 浑身上下的肌肤,青的、红的、紫的,全是纯手工掐出来的伤痕,看上去还真是有点触目惊心;尤其是他的那两瓣屁股,差不多都被扎成马蜂窝了。 简直就、惨不忍睹! 刘满、娜仁托娅这两个家伙下手真黑,怪不得张汤都心疼成那般模样了…… 杨川快步走过去,伸手试了试张安世的鼻息,又像模像样的给把了一下脉,这才松了一口气:“无妨,就是疼晕了而已。” 疼、晕了,而已! 张汤深吸一口气,憋在胸中,向远处走了十几步,这才缓缓吐出来;他背负双手,仰面向天,似乎在看夕阳西下。 实际上,只是不忍心再去看儿子的惨状啊。 杨川从怀中取出一只黄铜小瓶子,将一些淡黄色的粉末,轻轻洒在张安世的烂屁股上,笑骂道:“娜仁托娅,我给你打制的小刀子,是用来急救时切割伤口的,你这倒好,把人家好好的两瓣屁股,捅成了马蜂窝。” “还有你,刘满,伱也太不像话了,”杨川转头看向刘满,“哪有这么胡乱掐人的? 这样掐人,容易出事,还不会造成最剧烈的疼痛,看看,你都把人给掐晕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点啊,你就应该多向你平阳姑姑学一学,她那个才叫专业。” 杨川嘴上数落着两个人的‘暴行’,温言软语的,似乎一点都不生气,这让站在远处看天的张汤,都快要压不住自己了。 不过,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二货,一看自己闯了大祸,偏生杨川不曾打骂、也不曾斥责,倒是让她们一阵心惊肉跳。 杨川的治人手段,她们都曾经见识过,这一次…… 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不料,杨川给张安世的屁股上敷完药,缓缓站起身来,简单洗漱一下,便一言不发的走进饭厅,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给张安世灌一点浆水,揉一揉胸腹,疏通一下经脉就好了。” 杨川淡淡的声音传出来,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猛的一个激灵,这才开始手忙脚乱的‘抢救’起来。 “啊……两位小师娘,饶命!” 一炷香工夫后,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张安世,长吐一口气,开口一句‘两位小师娘’,便让杨川的眼角一阵抽搐:‘这个坏怂!’ 刘满、娜仁托娅却喜笑颜开,顺带着,又在张安世的软肋、大腿内侧掐拧几下,异口同声的斥道:“休要胡言乱语!” 张安世疼的浑身哆嗦,偏生不敢反抗,只好默默忍受着,眼泪鼻涕糊了半个脸…… “好了,都别闹了,”杨川都看不下去了,淡然说道:“都去洗一洗,准备吃饭。” 刘满、娜仁托娅拖着张安世出门,去给他清洗身上、脸上的泥巴、血污去了。 张汤一声不吭的走进来。 这货的脸色很难看,隐隐有点发青、发白,两道法令纹都快要拧成麻花了。 “张汤,你若心疼你儿子,明天就送他回长安乡吧,”杨川不动声色的说道。 张汤却摇摇头,冷声说道:“我心疼的,不是他身上的伤,而是这狗日哈的,竟然很快就开始招认、咳咳,很快就服软求饶了。 杨川,你可能理解,我此刻的痛心疾首?” 杨川‘哦’了一声,明白了。 感情是张安世的服软求饶,让张汤这个老父亲觉得丢脸,而不是因为刘满、娜仁托娅的疯狂输出? 好吧,这才叫狠人呐! “在廷尉府这几年,我见过太多的硬汉子,也见过太多的软蛋怂包,”张汤继续说道,“杨川你知道吗,那些能挺到最后的人,往往会无罪释放,或者罚金了事。 相反的,几乎所有招供了的,不是被腰斩弃市,便是被夷灭三族、九族。 你是聪明人,这道理你应该能听懂。” 杨川心道:‘我懂个屁啊,书上不是都说了,抗拒从严、招认更严么……’ 杨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为什么一定要充硬汉子?进了廷尉府地牢,就算最后无罪释放,人也差不多被你们给打成残废了,免罪又能如何? 张汤啊,与其让儿子成为打死都不招供的硬汉子,那么,为什么不能让他稳如老狗、不留任何把柄呢?” 张汤冷哼一声,闭嘴了。 杨川也不吭声了。 看看,这便是‘教育理念’的冲突,老师与家长都不容易啊…… …… 接连七八日过去,堂邑父陆续送过来七八个竹管,无一例外的,都是几只傻雕的‘战利品’。 不得不说,汉帝国的通讯手段还真是出乎杨川的意料,像什么利用鹞子、金雕、猎鹰、鸽子传递消息,在皇室和权贵之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其中,最为常见的,便是鹞子。 这种小型猛禽,在草原上也有人驯服过,可以作为牧羊人的帮手,在高空中探查远处潜伏的狼群。 在雕一、雕二和霍去病那七只傻雕的全力猎杀下,这一段日子,杨川先后截获了好几条‘密信’。 其中,有绣衣使者的,有刘陵的,这都是题中之义。 不过,在一只鹞子身上截获的一封‘密信’,却让杨川陷入了沉思:‘馆陶大长公主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还有写给她的密信?’ 或者说、只是一个伪装? 小小的一座庄子,想不到还挺复杂。 【梳子不好用,便须用篦子】 杨川捏着这一卷丝帛,沉吟良久,便将其凑在灯盏上方点燃,然后丢进壁炉里,一直看着其彻底化为灰烬,这才捏起另外一片。 【昨日的饭食不好吃,羊肉膻腥颇重,换成驴肉】 【……护粮队护林队渔猎队……】 如此这般,杨川一边看,一边烧,最后,只剩下几根竹管,他用小刀切开,仔细查看过后,方才一并烧掉。 总结起来,这些所谓的‘密信’并没多少价值,无外乎关于冶炼精铁、新式农具、以及野战营的动向。 一个会种田的厨子,竟然让这么多人盯着,平阳公主、卫青、曹襄、霍去病……对了,还有个刘满,才是真正的根源啊。 杨川不过是卷入其中的一个小人物罢了。 不过,既然想要招惹他杨川,那就别怪这位大汉厨子辣手无情了。 “公子,在仆役中发现三十五人形迹可疑,与无籍野人有过接触,”一直等到杨川坐直身子,堂邑父才低声说道:“要不要宰了?” 杨川没有明确表示,而是随口问道:“还有呢?” 堂邑父道:“还有刘陵的那些部曲、仆役和宫人,最近一直在庄子上转悠,其中一人,今日中午还摸进厨房套间了。 对了,曹襄那边的人最复杂,有二三百人形迹可疑,其中、有几人还曾与张汤见过面。” 杨川轻笑一声,道:“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啊。” “堂邑父大叔,这些人,你先盯着就行了,咱们做一道大烩菜,等着看热闹就行。” “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总归是不太好,咱们尽量别沾手。” “记住,让几只傻雕继续猎杀所有飞禽,只要靠近杨氏封地,一个不留……” …… 杨川的生活很规律,早上教书,中午睡觉,每天傍晚时分,便会准时出现在菜园子里,除草,浇水,施肥,等着堂邑父过来喊他吃饭。 每天晚上,则会偶尔在院子里散散步便去歇息了。 这样的日子不紧不慢,晃晃悠悠的,一转眼,便过去了二十天。 田地里的庄稼生长茂盛,麦苗青青,齐刷刷的就像是遍地的韭菜,看上去煞是喜人;田埂上,荒地里,各种野花陆续绽放,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异香。 刘陵的生活也很规律,甚至,还有点小自闭,竟然只在一日三餐时才走下阁楼,看上去恬淡的很。 只有张汤,却似乎开始忙起来了。 他每天都要出去好几趟,每一次回来,都显得有些疲惫,脚上的一双破草鞋都快要磨断了。 终于。 这一日傍晚时分,崔九来了。 与他同行者,还有一百名绣衣使者,也不与杨川这个家主多废话,策马狂奔,分成十个小队疾驰而去。 一个时辰后。 这群杀才陆续返回,却是捉了将近三百人,来到庄子上向崔九老贼禀告后,便迳直将其押回长安城了。 整个过程中,杨川始终都没吭声,只是与老贼面对面坐着,喝着他亲手泡制的野菊花茶,冷眼旁观。 这一次抓走的人中间,以曹襄身边的人最多;其次,便是霍去病身边的人;至于刘陵身边的人,却一个都没动。 至于抓人的理由,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反而谁都不问、谁都不说,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对此,杨川甚是满意。 五千匹匈奴马的生意还没做成,他还真舍不得让刘陵出事…… “杨川,你身边也有旁人派过来的,要不要我帮你抓走?”崔九老贼突然说问道。 “爱抓不抓,我杨川行得正、走的端,怕个求,”杨川没好气的说道,“更何况,我一个种田做饭的,能有什么坏心思?” 崔九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不怕你出事,而是怕派死士过来的那些人出事。” 杨川胸口一滞,笑骂:“那就赶紧抓走啊。” 崔九却意味深长的咧嘴一笑,淡然说道:“其他人你都可以弄死,唯有你厨房里的那十二个小厨娘,你小子可别动手,那是我的人。” 杨川瞪大了眼,想骂几句人。 不过,看在崔九老贼年纪太大、权势熏天、武功深不可测、喜怒无常、皇帝最信任的大长门……的份上,就算了。 “我就问你们这些大人都累不累啊,”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突然叹息道:“我们都还是一些孩子呢……” 崔九老贼嘿嘿一笑:“杨川,你们几个真要自己动手,不让我帮忙?” 杨川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听母亲说过,你这人雁过拔毛,下手太黑,五千匹战马弄回来,你能全部归野战营?” 崔九道:“野战营才二十几名羽林孤儿,一口吞下五千匹战马,就不怕撑出毛病?另外,皇帝会让你们如此胡闹? 杨川啊,这样好了,我亲自出手,到时候分你们八百匹?” 杨川点头,道:“成交!” 崔九愣了一下,有点不信的反问一句:“真的?” “那是自然了,”杨川苦着脸说道,“我们野战营不到三十个人,要那么多战马干什么? 更何况,战马从来都是禁忌之物,与甲胄、弓弩一样,没有皇帝和朝廷命令,我们就算弄回来也是灭三族的大罪啊。” 崔九盯着杨川人畜无害的眼睛,道:“那你为何从一开始就给我说,你们要自己想办法解决战马的事情?” 杨川双手一摊,道:“这不,我们负责消息传递,你崔九大叔亲自出马,绣衣使者和雁门郡守大展神威,五千匹战马手到擒来; 到时候,你分我们野战营八百匹,不就解决了?” 崔九侧头想了想,突然笑了。 原来,这小贼从一开始就存了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心啊?什么训练仆从兵,什么与刘陵做买卖,全都是假的? 为的,就是让皇帝点头,让绣衣使者和雁门郡守去搞定,然后,野战营等着吃肉喝汤就行了? 老贼直接气笑了,忍不住骂道:“那你为何不明言?” 杨川叹息道:“你也没问啊。” 崔九再一次烦躁起来。 杨川这小贼,每一次跟他相处,总能让人觉得手痒痒,就想一刀噶了他的蛋蛋,强行弄进未央宫去。 老贼端起杨川喝过的半碗野菊花茶,‘吨吨吨’三大口,就将其一饮而尽,冷冷问道:“那我再问你一句,你用什么东西,换来刘陵的情报? 不会是冶炼精铁的秘法吧?” 杨川淡淡说道:“一场天大的富贵……” 晚上想吃过油肉拌面,结果,最后变成了泡面……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老刘家的疯子 一场天大的富贵? 除了冶炼精铁之法,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动刘陵的心? 崔九老贼沉吟良久,再次问道:“到底什么样的一场富贵,能比得上精铁冶炼之法?” 杨川嘿嘿一笑,从怀中摸出一物丢过去:“崔九大叔,这玩意你可认得?” 崔九伸手接住,脸色变得古怪起来:“这个、不是你当年送给张骞的于阗玉么?这东西值钱,但也不至于让刘陵昏了头吧?” 杨川丢过去的,的确是一块于阗玉。 只不过,经过一番精雕细琢和打磨后,已经不能称之为‘于阗玉’,而应该叫‘羊脂玉’。 “这是我亲手打磨、雕琢的,”杨川笑道,“崔九大叔,看看这一尊玉观音、咳咳,这一尊玉美人能换来几匹马?” 崔九把玩着手中的一尊‘玉观音’,脸上的青白之气,愈发的浓郁起来,浑身似乎还散发着一股森冷杀气。 “杨川小子,你老实交代,刘陵的五千匹匈奴马,伱到底是用什么东西交换的?” 这也难怪崔九不信,委实是、此事过于离谱。 因为,就眼下的汉帝国来说,于阗玉的确十分珍贵,当初张骞运回来几十车籽料,其中绝大多数都成了皇室专用之物。 只有像平阳公主、馆陶大长公主、皇后和李美人这样的人物,才能在刘彻十分高兴的情况下,赏赐下来一两块。 甚至,刘彻还曾不经意的说过,于阗玉不仅可作为祭天地大典和社稷供奉的‘礼器’,更要成为皇帝陵寝的主要陪葬品之一。 由此可见,于阗玉的珍贵和稀罕之处。 可是。 这毕竟只是值钱、稀罕而已,对一个图谋天下的人来说,就算有再多的于阗玉,恐怕也不能与五千匈奴马这等‘战略物资’相比较吧? 不料,杨川却只是摇头苦笑,再没有言语。 如果对面之人是刘彻、曹襄,一定很容易就能猜出杨川的用意,只可惜啊,崔九老贼去过势、割掉了蛋蛋,对于男女之事不甚了了。 老贼肯定想不到,这有时候啊,妇人对玉石、珍宝和黄金的偏爱,几乎与天下社稷差不离。 经过反复试探、验证。 杨川十分肯定的知道,一条于阗玉的矿脉。 一个富足天下、堪比蜀中卓王孙的机会,一座宝藏,足以让她那颗贪欲之心,变得疯狂…… 这便是杨川的‘填鸭计划’—— 拿出一条于阗玉的矿床,让刘陵想办法去采挖,换取汉帝国大量的黄金、钱币、土地和矿山,让她迅速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富婆; 然后,想办法让所谓的‘羊脂玉’迅速掉价,让拥有玉石的诸侯王、权贵之家、豪门世族等狗大户的财富一夜缩水; 然后。 应该就没有然后了,那些付出大量黄金和土地的狗大户,谁还相信刘陵的话?谁还敢与她‘做生意’?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如何让刘陵这只肥美油腻的‘烤鸭’,成为饕餮者的一盘菜,里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筹谋、运作…… 这种后世常见的玩法,叫‘噶韭菜’。 在眼下的汉帝国,却还是一个比较全新的事物,杨川有九成八的把握,不会让事态失控;同时,还能为野战营迅速筹集到足够的钱粮、战马。 厨子嘛,最擅长的便是处理食材、调味和掌握火候…… …… 崔九老贼连夜就回了长安城。 兹事体大,就算杨川说了,是用远在几千里外的一座于阗玉矿,换来刘陵的五千匹匈奴马。 可是,老贼却始终觉得有些不靠谱,他得赶回去禀告皇帝后,方能有所举动。 杨川却再一次深夜拜访了刘陵。 “杨川,来,坐到姑姑身边来。” 刘陵睡眼朦胧,发髻散乱开来,宛如一只长毛狮子狗,慵懒的伸出一根指头勾了勾:“刚刚我还在梦里头见着你了……” 杨川却端端正正的坐在一个蒲团上,拱手道:“翁主,你搞错了,我是杨川,不是杨过。” 刘陵愣了一下,嘤咛一声:“讨厌,谁让你提当年的那个臭男人的名字了?” 这一回,轮到杨川懵逼了:‘还真有一个杨过?’ 这个、就有些离谱啊。 如此看来,其实刘陵根本就不记得‘杨过’这个名字,皆因她阅历过的男人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反正逢场作戏罢了。 “说吧,你又想骗我什么好东西来了?”刘陵瞅着有些发呆的杨川,浅笑一声,“实话告诉你吧,你呀,真是我刘陵前世的冤家,五千匹匈奴马,那可是姑姑多年来的一点积蓄; 你说的那个羊脂玉矿床,若是挖不出玉石籽料,姑姑我今后可是连兜裆裤都穿不起了; 你说说,让我今后还怎么做人嘛……”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你别做人好了。” 刘陵勃然大怒,柳眉倒竖,斥道:“杨川,你竟敢骂我?” “等你源源不断的将羊脂玉运回长安城,你还做什么人啊?”杨川浑不理会刘陵的叱骂,继续说道:“你难道不会做女王吗?” “黄金之国,富比天下,就算是皇帝听闻你刘陵的名声,也只能望璧兴叹,你还做什么人啊?” 刘陵慵懒的翻了一个身,露出两大片白花花的肥肉,轻声叹息道:“杨川啊杨川,你这个小冤家,让小姑我好生为难。 你说说,我连你小子的长处和短处都不曾见过,你却熟知小姑的深浅,这一笔买卖啊,我觉得自己注定要吃亏。” 杨川恨不得伸出二指,使劲戳几下自己的双眼。 听听,这妇人的言语之间,与后世一些荤素搭配的‘段子’,何其相似?简直就如出一辙啊。 如此说来,‘段子’也是汉帝国的传统之一…… “杨川,你坐过来些,小姑有几句贴心话要对你讲,”刘陵继续挑逗着杨川,眼底却分明有一抹冷意。 “刘陵,我说过,我杨川只贪财,不好色,”杨川站起身来,便要离去,“准备好你的货,我亲自带人出一趟雁门关。” “等等!” 刘陵突然坐起来,丝绸衣衫滑落,露出一些读者老爷不喜欢看的画面,柔声说道:“杨川,我已经派郭解去西域了。” “若是你所说的那地方挖不出于阗玉籽料,我会亲手弄死你。” “对了,你身边所有人,都会死。” “放心,小姑从七八岁开始,就每天活剥几只野猫的皮,我最喜欢听到那种凄厉的惨嚎之声,别人的痛苦和绝望,会让我的热血沸腾,恨不得将自己的皮也剥掉。” “对,就是一点一点的、慢慢的、很疼的剥掉!” 然后,这妇人突然发起了癫狂,猛的向杨川扑了过来,张牙舞爪,咬牙切齿,两只眼睛里发出森寒幽冷的光。 同时,宛如一只癫狂的母凶兽,喉咙深处竟传出一阵‘呼噜噜’的声音,让杨川一阵头皮爆炸,一个箭步便窜出了房门。 “杨川,你若骗我,我就让你死!” “你给我死!” “死死死……” 杨川一溜烟跑出去一百多步,方才放缓脚步,听着那座黑黝黝的阁楼里,传出刘陵咬牙切齿的嘶吼之声,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他确信无疑的知道,其实,刘陵,纯粹就是一个疯子…… …… 长安城,未央宫。 一场酒宴已然接近尾声,刘彻慵懒的躺在绣榻之上,身边两名容颜清丽的小妇人正在给他揉肩捏腿。 刘彻喝了太多的酒,看上去有些醉眼迷离,却还是一杯接着一杯的狂饮不休,一圈浓黑胡须,早就被弄得湿淋淋的,一片狼藉。 “好,此舞甚佳,赏!” “李延年,你今日演奏的这一曲‘北方有佳人’,怎的与前些日子的不太一样?” “过来,让朕看看你操琴的手……” 闻听皇帝召唤,李延年连滚带爬的趋步上前,‘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刘彻的绣榻旁边,伸出两只白皙而修长的手。 “李延年,你、清瘦了许多啊。”刘彻捏着李延年的手,轻轻抚摩着,醉态可掬。 李延年哀声唤一声‘陛下’,登时便泪如雨下。 刘彻哈哈大笑,将李延年往身边拉了一把,豪迈的说道:“莫要哭啼,你的委屈朕心里明白,回头啊,见了杨川小贼,朕亲自打他一顿给你出气,如何?” 李延年抱住刘彻的臂膀,又是一顿啼哭,哀切的目光里,蕴含着无尽的迷恋与依赖,直直的凝视着皇帝的眼。 “好了好了,”刘彻一把揽住李延年的腰肢,便要有所动作,却被李延年用拳头顶住了。 “陛下,奴婢心如绞痛,今夜恐怕……”李延年呢喃着说道,并用脸颊去磨蹭刘彻的手背。 刘彻又是一阵爽朗大笑,道:“爱卿不方便,那就不弄你了,等会儿朕去弄你妹妹。” 说着话,皇帝抽回自己的手,闭上双目,大口大口的喷吐着浓烈酒气,道:“都退下吧,朕累了。” 一众乐师、舞娘、宫人,纷纷退出大殿。 李延年柔声道:“陛下,奴婢今夜委实……” “你们都下去,朕要歇息了,”刘彻摆一摆手,推开身侧的两名小妇人,“都下去吧。” “滚!” 于是,所有人都滚蛋了。 ‘吱扭扭’一阵响,却是值守宫人小心翼翼的将殿门关闭,偌大的寝宫内,就剩下刘彻躺在绣榻之上,喷吐着酒气。 十几个呼吸后,崔九从某一个阴影处悄然出现,拱手道:“陛下。” 刘彻慢慢坐直身子,脸颊之上虽然尚有一些酒后的酡红之色,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有变数?” 崔九道:“我被杨川小贼给骗了。” 刘彻微微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你也有被人骗的时候?看样子,那几个臭小子如今也慢慢长大了啊?” 崔九难得一见的叹一口气,道:“杨川用一个远在几千里外的于阗玉矿,骗了刘陵的五千匹匈奴马;结果,他自己根本就不动手,就等着我去把马牵回来了,再分给他们野战营八百匹; 这些倒还罢了。 陛下,那小子的胆子有点肥,连陛下都开始骗了……” 刘彻颇有意味的瞅着崔九,沉吟几声,道:“那几个臭小子也不容易,为了朕的羽林军,都开始坑蒙拐骗了。 那就、让他们再骗两年吧!” 最近几章线索比较多,朝廷纷争,错综复杂,还要保证人物形象的饱满度……好吧,厨子实际上已经快成秃子了,赶紧吃一碗牛肉面了睡觉去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家庭教师的日常 农历三月头,关中一带葱葱茏茏,野花繁茂,一些不知名的树上,也密密匝匝的挂满了各种细碎花朵,一阵接着一阵的香风,能把人熏醉。 杨川家的封地上,各种庄稼长势喜人;渭水东岸的那一大片地方,渐渐也有了一点人间烟火味儿。 多好的良田,却因为皇帝一句话,便成了什么狗屁‘皇家园林’,大片的土地荒芜经年,自然便成了野兽们出没的乐土。 如今,人回来种田了,那些鸟兽自然便散了。 自然法则,从来如是啊。 经过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的一番努力,‘屯田制’的进展很顺利,将近二十万亩良田上,已然出现大大小小三十几个‘村落’。 杨川喜欢称之为‘村落’,觉得有人味儿。 而实际上,却是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军寨;这些军寨采用统一的修筑标准,用巨木、石块、黄土等夯筑而成,就连其围墙、吊斗、箭垛和瞭望台的形制,也基本统一。 那些屯田的军户,白天务农,夜晚训练,并分别组建了自己的护粮队、护林队、狩猎队、基建队和农垦大队。 军寨的修筑,是霍去病的主意。 而在每一座军寨里,成立专门的护粮队、护林队等‘武装力量’,却完全是杨川的手笔;他所成立的五支队伍,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那两百多人训练结束后,立刻便被杨川洒了出去,当作‘武装力量’的种子,在每一个军寨里生根发芽,负责训练那些青壮年军户。 所有这一切,都做得很敞亮,大大方方的召集了一次‘动员大会’,并邀请张汤训了一句话。 的确就是一句。 本来,杨川都给这货准备了发言稿,洋洋洒洒三五十句的样子吧。 结果,张汤登上高台,冷冷的扫视一圈后,只讲了一句:“谁犯罪,某家打出你的屎尿来……” …… 崔九亲自去了雁门关;郭解被派去了西域;刘陵搬回了长安城。 雁门关外,将有一场奇怪的交易,牵回来一批匈奴马。 西域一带,一条河流,将会被挖个底朝天,将那些没什么用处的于阗玉籽料,源源不断的送到长安城。 刘陵在长安城的宅子里,终日酒宴不断,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贵人们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谁都好像占了一个大便宜…… 这所有的热闹,都与杨川无关。 忙忙乱乱一个多月,菜单都写好了,食材也将会陆续到位,他这个小小的厨子,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享受一段悠闲日子了。 二十万亩屯田有条不紊,仆役们脱离贱籍,摇身一变成了‘军户’,干劲十足,将田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霍去病、曹襄、李敢等人,几次请求要搬回杨氏庄子里来混饭,都被杨川无情的拒绝了。 好不容易得了一点空闲岁月,正是教书育人打板子……咳咳,正是教书育人搞科研的季节,那帮牲口搬回来住,想想就令人烦躁。 昨夜落了一场雨,空气清新,呼吸一口都能品咂出一丝香甜味道。 杨川家的院落里,药田、菜园、花圃和十几丛毛竹,看上去湿漉漉的,在明亮的阳光下照耀下,熠熠生辉,青翠欲滴。 杨川搬了一个小凳子,就坐在菜园的田埂上发呆,俊俏小脸上,一道淡淡的伤痕让他看上去颇有点小帅…… 刘满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柔声说道:“杨川小郎君,本妾身今日表现好,早早就写完作业了,要不,晚上我去你的阁楼上……” 杨川淡淡说道:“好,晚上给你加一道关于水池深浅的算术题。” 刘满‘哼’了一声,跺几下脚,滚蛋了。 小样儿,才多大的一个人,满脑壳里装的全是读者老爷不喜欢看的内容,不给点颜色瞧瞧,还想蹬鼻子骑脸? 接下来,娜仁托娅、张安世先后过来‘交作业’,都被杨川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娜仁托娅是一根筋,所有的算术题,伱只要将其换成马、牛、羊等内容,一下子就会敞亮、通透,算法简单,答案准确,这也是没治了。 倒是张安世。 好吧,这个坏怂最近一段时间终于学乖了,看样子上一次的教训还算到位,杨川打算,必要的时候,再治个三五次就差不多了。 “老师,我想学您的庖厨之术,”张安世迟疑半晌,突然说道:“这些书本知识,我会加倍努力,可是老师; 我父亲说,您还有一些压箱底儿的庖厨之术,他让我问问老师,我可不可以跟您学?” 杨川侧头,似笑非笑的瞅着张安世,温言道:“你父亲不会这么说的,不过,既然你自己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张安世大喜,刚要拱手说话,却被杨川摆手打断。 “你跟我学庖厨之术,首先得去割草、剁草、切草,同时呢,还要每天劈柴十担、挑水五十担、俯卧撑两百个、引体向上一百下。” 杨川悠然问道:“这才是第一步,你能坚持下去?” 张安世拱手道:“只要能学到真本事,再大的苦,我也能受得了。” 杨川摇摇头,温言笑道:“庖厨之术,不过是混饭吃的小道罢了,不过,也算是一门养活人的手艺; 张安世,你父亲张汤给你起的这名字好,安邦定国、匡扶济世,你可莫要辜负你父亲的一片心意。” 张安世深深一躬,道:“谢谢老师教诲。” 杨川站起身来,伸手揉一揉张安世的头顶,叹息道:“我才十五岁,你这一声老师,喊得我杨川有些惭愧啊; 这样吧,我剽窃几句圣贤的话送给你,权当是我这个当老师的对你的一片希望吧。” 张安世赶紧点头,一脸的诚惶诚恐。 杨川瞥了这坏怂一眼,振一振衣衫,沉吟几声,用一种十分淡然语调背诵张横渠的‘四句教’:“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然后,在张安世目瞪口呆和震惊的目光中,踏足而行,渐行渐远,一溜烟的就不见了。 小样儿。 还想借着学习什么‘庖厨之术’来试探为师的‘长短与深浅’,背诵一篇课文,唬不死你个小坏蛋…… …… 小半个时辰后,杨川出现在地下冰库、某一条甬道尽头的密室里。 “公子,来啦。” “公子好!” 堂邑父和十几名半大小子看见杨川来了,每一个人的脸上,登时露出欢喜之色,纷纷上前躬身施礼。 杨川摆摆手,笑道:“赶紧忙你们的,我就过来看看大家。” 众少年都开始忙碌起来了。 “公子,你上次说的那个简易车床,他们都制作出来了,”堂邑父光着膀子,满头满脸的汗水,看样子刚才正在轮大锤打铁。 他给杨川倒了一碗清水,双手捧上,瓮声瓮气的说道:“不过,用脚踏板带动轮子转动,只能打磨一些最简单的东西,给铁块上钻洞还做不到。” 杨川一呆,忍不住笑了:“堂邑父大叔,我要你们制作的是一台工具,差不多就跟斧子、锯子、凿子一样……” 看看这些家伙,一段时间没顾上过来,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不得不说,所谓的‘科技树’,听上去高大上的不行; 实际上,可不就是这种状况? 只要有一个人能创造良好的条件,并能指出一个正确的发展方向,一群人集合起来,便能让其沿着某条神秘的‘轨道’,不可遏制的向前狂奔而去…… 对于堂邑父和这三十名半大小子的‘胡思乱想’,杨川没有多言,而是蹲在一台‘简易车床’边,仔细的观察着、思索着。 杨川承认,眼前这一台所谓的‘车床’,最多只能算是一台木匠的‘工作台’,只不过,很多地方都用铁板、钢棒、铁尺等代替,看上去还挺厉害的。 “这一道卡槽,是用来固定铁块的,”一名叫阿酒的少年给杨川介绍车床的用途,乱蓬蓬的头发,让杨川忍不住就想揉几下。 “公子请看,这三根铁柱,是专门用来折弯的,”阿酒看上去很兴奋,“上一次打制耧车,光是那几个耧脚的弯弓,咱们就没办法处理,只能先铸造出来再打磨; 如今,只需将耧脚放在卡槽里,用一根铁管子套住,轻轻一扳、一撬、一压,直接就能折弯成咱们需要的那个弧度……” 折弯的,打孔的,打磨的,切削的……五花八门,看样子是将他们能够想到的用途,全部来了一个大杂烩? 杨川终于忍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笑骂道:“你们这些家伙,是不是最近涮锅吃多了?哪有这么给自己设计工具的?” 堂邑父和那些半大小子一个个的瞪大了眼,齐刷刷的看着杨川,脸上露出一丝不解。 “你们也见过我烧菜、做饭吧?可曾见过我将羊肉、猪肉、鹿脯肉、鸭子肉什么,跟白菜、萝卜、葵菜等乱炖一锅?” 杨川指一指那一台‘车床’,笑道:“那种将所有食材一锅炖的吃饭,也不能说是错了,问题是、炖出来的东西好吃吗? 肯定不好吃。 这就像你们费劲巴哈打制的这一台车床,能让几十人、几百人同时使用吗?此为其一; 其二,如此笨重的一台车床,我们想要加工一批东西,就比如说要加工一批黄杨木硬弓,该怎么吧? 所以啊,想想办法,要尽量的简化,简化到百姓日用而不知,那就算是咱们的大功告成了……” 杨川最近的角色是刘满、娜仁托娅和张安世几人的‘家庭教师’,所以,一开口就是微言大义,差不多能算得上是‘深入浅出’了。 果不其然,听了他的一番话,这些半大小子们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公子的意思是说、要把咱们需要的每一样工具,都拆解开来,然后,等到所有的部件加工完成后,便可直接拼装在一起?” 阿酒猛的一拍脑门,咧嘴笑道:“瞧瞧咱这猪脑子!” 众人哈哈大笑。 气氛,就十分的融洽而欢乐,让杨川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与这些少年在一起,杨川终于觉得自己也还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快乐,通透,充满了生机…… “大家最近埋头造东西,估计都有些疲惫了,”杨川笑道,“明天一大早,我带你们去春游,进一趟秦岭。” 众少年登时欢呼起来。 “公子,要宰羊了?”堂邑父皱眉问道。 “不,这一次咱们是去挖石头,”杨川笑道,“记得让大家把行囊都带上,另外,还要多带一些钢钎、凿子……”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这一届学生、太难带了 次日一大早,杨川便带领堂邑父等人进山了。 一起跟随的,除了那三十名半大小子,还有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和基建队的十几人。 此外,还有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 这家伙本来是皇帝派过来保护刘满,监督杨川、霍去病、曹襄几人的,可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如今,差不多成了杨川的‘贴身保镖’了…… …… 晚春时节,庄稼长势喜人,同时,也预示着虫害马上就要泛滥了。 去年一茬虫害,差点让杨川家的两千亩菜蔬绝收,所以,他得了一个教训,得提前想办法预防。 “公子,咱们这一次要挖什么石头?” 堂邑父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探路、警戒的同时,还要顺便将那些挡道的荒草、荆棘等随手砍掉,以便后面的人通行。 “咱们要找的是硫磺石,”杨川一边行走,一边观赏着风景,看上去心情不错,“去年寻到了一处硫磺矿,不过,很难开采。” 去年为了灭除菜地里的虫子,杨川病急乱投医,的确寻到过一处硫磺矿,只不过当时的条件根本就采挖不出来。 这一次,他一方面是为了寻矿,另一方面,却还是存了一些‘游学’的心思。 无论是明面上的三个‘学生’,还是他手下的三十名半大小子,还是基建队的人,差不多都没什么勘探方面的经历和经验,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行万里路,破万卷书,听上去就很是厉害。 而实际上,以眼下汉帝国的交通状况,想要行万里路,何其艰难?杨川与堂邑父从西域出发,去漠北给张骞找老婆,那才叫‘行万里路’。 只不过,差不多就是九死一生啊。 “公子,前面就到温泉了。”堂邑父站在一处山岩上,举目远眺,瓮声瓮气的说道。 “正好大家都走累了,去温泉那边泡一泡,”这一处温泉杨川知道,而且,还在里面泡过澡。 也正是那一次,他被刘嫖老妇派来的‘猎奴团’追杀,躲进秦岭深处两个多月…… 一听要泡温泉,众人欢呼起来。 唯有刘满却一脸的怒容,快步追上杨川,气哼哼的问道:“这地方有温泉,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本、妾身?” 杨川却不理睬这个刁蛮小公主,只是指挥大家继续前行,并随口布置任务:“张汤,让你手下的人警戒啊。” “这荒山野岭的,可别冲出来一群坏人,将刘满捉去啃着吃掉了。” “哎呀你们不知道,听说这秦岭深处,有一种专门吃、小孩的怪兽野人,赤发碧眼,青面獠牙,一口就能啃掉小孩的半个脑袋。” “而且,听崔九大长门说过,那些怪兽野人,最喜欢吃白白嫩嫩的小姑娘……” 杨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无非就是吓唬刘满,不让这家伙乱跑乱窜,免得给他惹麻烦。 不料,刘满却越听越兴奋,两只眼睛都笑成了小月牙,一把扯住杨川的衣袖:“杨川,伱说的那怪兽野人在哪里?哎呀,我早就说过,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事情很多,娜仁托娅还不信。 赶紧的,带我去看看怪兽野人! 如果能捉住几个,让他们陪我和娜仁托娅玩耍就好了,我们每天就可以学着做饭给他们吃了……” 杨川目瞪口呆,转头看向张汤:“张汤,这个、赶紧让你的人去警戒,发现刘满乱跑,直接打折她的狗腿!” 这老刘家的妇人。 一个个的、彪悍如斯! 杨川承认,他见过的所有的老刘家的妇人,好像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张汤负手而立,淡然说道:“我不是你杨川的部曲,亦非私兵,岂能受你指使?” 杨川笑道:“也罢,反正一旦有什么危险,这一队人里头,我杨川跑的最快。” 张汤眼角抽搐,却一声不吭的去负责警戒了。 杨川的无耻,已经让这位大汉酷吏无话可说,当着自己学生和手下人的面,竟然能把‘跑路’这件事,说的如此坦然、清新脱俗…… 眼看着张汤高高瘦瘦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杨川心情大好,转头看向张安世,温言笑问:“张安世,如何对付你父亲这样的人,学会了?” 张安世拱手,道:“学会了,但用不上。” 杨川故意问道:“为何用不上?” 张安世苦着脸说道:“他是我父亲,会直接打折我的狗腿。” 杨川哈哈大笑,道:“只要学会就行,等你长大一些,爵位、官阶、身份地位什么的都提升上来,便能用上了。” 张安世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好……” …… 暗中有张汤、绣衣使者的保护,估计方圆几十里内,好几年都会寸草不生,故而,杨川在泡温泉时就很放松。 那些半大小子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的脱光了,像一群黑不拉几的鱼,在一个池子里打闹、嬉戏,激起水花二三丈高; 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杨川给她们选了一个甚为偏僻的池子,并让豹姐和两只沙雕过去守护着; 张安世不泡澡,却守在杨川身边,乖巧的像个小媳妇,‘吭哧吭哧’的给老师搓澡。 看着杨川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这小子终于有些动容,手指轻柔,生怕弄疼了杨川。 “老师,这些伤痕、谁干的?”一炷香工夫后,张安世终于忍不住问道。 “有羌人,有匈奴人,也有汉人,”杨川笑了笑,淡然说道:“我六岁时被羌人掠去成了奴隶,后来,随着白羊部落一路西迁,最后到了西域; 我在那里生活了六年多,直到汉使张骞归汉,方才想办法脱困; 这些伤,有些是鞭子抽出来的,有些是用狼牙剜的,有些是被羌人部落的那几个小杂种弄出来的,他们喜欢听奴隶的惨号、求饶,所以,就经常先用鞭子抽烂你的身体,然后,往伤口里滴滚烫的羊油……” 杨川的语调很平淡,娓娓道来,就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基本没什么波澜。 可是。 听在张安世的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尤其看着老师身上那些可怕的伤痕,他根本就想象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歹毒狠辣之人? 而且,老师经历了多少非人折磨,终于活了下来。 如今,还能如此坦然面对,简直就…… “老师,等我长大了,我会杀光那些害过你的人,”张安世的语调也很平静,“一个一个的,全部杀死,挫骨扬灰。” 杨川轻笑一声,伸手揉一揉张安世的头顶,道:“所有害过我的羌人、匈奴人,我一个不留的,全部弄死了; 你呀,还是好好读书吧。” 张安世却摇摇头,道:“不,没有杀光。” 杨川笑而不语,只是温煦的瞅着眼前这个哈怂,心里头莫名的有些温暖。 “老师杀死的,不过是直接害过你的羌人、匈奴人,”张安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可是,那些还在戕害别人的羌人、匈奴人呢? 老师曾经说过,雪山崩塌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清白的; 等我长大成人,我一定会想办法,将所有的羌人、匈奴人全部灭杀,一个都不让其存留下来。 对了,还有那个公孙敖,听两位小师娘说过,老师脸上的这一道鞭痕,便是公孙敖老贼抽打出来的,我会弄死他公孙敖全族……” 刚开始,杨川听着还挺温暖的,觉得自己这个学生很有主见,都能领悟到‘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可是,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对劲了。 这小子、心太黑了。 这才几岁的小屁孩,都捉摸着要灭除所有的羌人、匈奴人,而且,还想着要弄死公孙敖一户口本? 这样下去。 那还了得? 这一届学生、太难带了…… “安世,这十世之仇不可忘、虽千万人,吾必前往灭杀之,这种想法没错,可问题是……”杨川还在考虑如何‘教导’,却被张安世打断了。 “老师,学生心意已决,你就别说了,”张安世很平淡的笑了笑,道:“对于杀人这件事情,学生另有想法。” 杨川从温泉池子里出来,开始穿衣服,随口道:“走吧,我泡好了,该干活儿了。” 张安世这个哈怂,小脑瓜里不知道在捉摸什么害人的法子,他都猜想不到,那就不用猜了。 这人的成长啊,环境固然很重要。 可是,最后起关键作用的,却还是每一个人的品质、思考和见识,别人帮不上什么忙。 这就好比一样食材,如果天生便是肥美的羊羔肉,除非遇到一名脑浆子不够用的厨子胡乱烹制一气,否则,就算是用清水煮熟,撒上椒盐也是一道正宗的‘手抓羊肉’…… …… 硫磺在很多矿石中都存在,譬如什么硫铁矿,说是铁矿,实则里面有很多硫物质,在眼下来说,却还是一种‘有害物质’,在冶铁的过程中必须要尽量去除。 杨川想要找的是那种比较纯的硫磺矿。 在他的印象中,一般有火山的地方,便会有硫磺矿;具体如何,他其实也有些迷瞪,只想着既然附近有温泉,便猜测这片区域的地下火山比较活跃。 可惜啊,当初在勘探队当厨子时,杨川对硫磺矿这种‘小玩意’从来都没有关注过。 如果能够发现一座硫磺矿,他就可以着手熬制灭虫神药‘石硫合剂’。 在后世,石硫合剂被广泛用在果园、菜园,一般都是冬天、初春两次,是清园、杀虫卵和灭杀幼虫的‘神器’,最大的好处就是没什么污染和残留。 去年冬天杂事太多,杨川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做,如今,就只能亡羊补牢了。 当然。 之所以急着寻找硫磺矿。 杨川其实还存了一些其他想法:一旦寻到纯度比较高的硫磺矿,他就可以配制一些‘防身利器’,让他的底牌再加上一两样。 就譬如,史上最有名的‘一硝二硫三木炭’的实验,想想就挺让人上头呢……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运气不错 杨川的运气不错。 或者说,是他的‘学生’和三十个半大小子的运气不错,在温泉周边寻了三天,就发现一处天然硫磺矿。 这让杨川有点意外。 因为他知道,在没有什么火山的汉帝国,天然硫磺矿的分布极少;即便有,其储量也极为有限,采挖难度很大。 所以,当刘满、娜仁托娅两个小丫头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说,堂邑父大叔和那些半大小子在一条山谷里发现大量硫磺时,杨川还一脸的不信。 等到他赶过去一看,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硫磺,而且,还是纯度比较高的天然硫磺,具体储量猜测不来,但根据方圆七八里都有所分布,应该数量不少。 汉帝国对硫磺的应用,目前尚停留在两个领域。 第一个领域,自然便是那些炼丹士,将硫磺采挖出来后,进行各种奇葩搭配,最后,终于在后来几百年、上千年的漫长岁月里,炼制出了‘黑火药’; 第二个领域却是药者,或者,称为‘医者’。 汉帝国的药者人数不多,也极为分散,绝大多数都成了所谓的‘隐世高人’; 医者仁心,就连皇帝都离不开那些人,专门设立了‘御医馆’,每年都要花费内府很多钱粮,培养药者,收购、炮制药材等。 但让杨川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却是如此重要的一类人,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却普遍不高,差不多就比仆役的待遇稍好一丢丢。 怪不得大家的寿命普遍偏低,活个三四十够本,活过五十岁便算是‘知天命’,更别说什么七十古来稀了。 杨川认为,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 “你们可别小看这些刺鼻难闻的黄色粉末,稍微加工一下,便可以帮咱们灭杀田地里的害虫。” “而且,硫磺对各种皮肤病有极好的疗效,像什么湿疹、热疹和伤口溃烂,都可以用得上。” 杨川走走看看,不时的停下来,用一个小铲子挖一些硫磺,凑在鼻子下仔细闻着。 甚至,他还从行囊里取出几只瓶瓶罐罐,将硫磺粉末倒进去,用清水冲刷、过滤几遍后,还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舌尖上品尝着,俊俏小脸上,渐渐露出欢喜至极的笑容。 “让大家都过来。” 杨川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开始从他的鹿皮行囊里往出掏东西,除了一些常见的刀具、瓶瓶罐罐外,还有一些丝帛绢绸之物。 大家围拢过来,好奇的看着他用一把自制的剪刀,快速将那些丝帛绢绸裁剪成巴掌大的小片,然后,再用针线缝缝补补。 很快的,杨川手上出现一个十分奇怪的东西:“看,这就是口罩,娜仁托娅,过来试试。” 娜仁托娅有些迟疑的走过去,在杨川的帮助下,嘴上蒙了一片花花绿绿的丝帛,并且,还有两根羊毛绳子,将其紧紧的绑在头上…… “试着呼吸几下,”杨川温言笑道,“硫磺矿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有很多用处,但其粉末对人体的伤害很大,采挖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于是,一顿饭工夫后,每一个人的口鼻上,都戴上了‘口罩’。 ‘只可惜,时间仓促,没缝制一些白大褂。’ 瞅着众人戴着‘口罩’嘻嘻哈哈的互相取笑、嬉闹,杨川想起自己穿越前,可是足足戴了两年多的口罩。 那个时候,谁出门不戴口罩,简直寸步难行。 甚至,运气不好的话,不但要遭人白眼、嘲讽、辱骂,遇到一些脾气暴躁的老哥,说不定还会被打成猪头。 当然,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已然是过眼云烟了。 杨川轻轻抹去脑海中的回忆和感慨,给自己也戴了一个粗制滥造的‘口罩’,领着大家开始勘探、采样和标记…… 忙忙乱乱的,又两天过去了,杨川终于宣布:“召集人手,立刻对这一处硫磺矿进行采挖!” 两只沙雕迅速将杨川的‘军侯令’传达出去。 很快的,霍去病来了,曹襄来了,李敢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杨川的‘基建队’,经过住一段时间的选拔、训练,这一支队伍已经壮大到三百多人的规模了。 同时,他们还带来了大量的斧子、锯子、凿子、钢钎等工具,以及大量的羊毛绳子、精铁、粮食等物资。 这一处硫磺矿,距离杨氏封地不远,直线距离最多不多三十几里路,但山路崎岖、涧沟众多,加上秦岭北麓茂密的林木,运输是最大的问题。 故而,杨川打算做一个大胆的尝试:利用索道运输硫磺矿。 连着两三个时辰,他蹲在一卷羊皮地图前,涂涂画画,眉头紧锁,看上去就很是烦恼…… “区区三五十里山路,我这便给长安城传讯,弄几千仆役过来修路!” 曹襄坐在一处阴凉下,吃肉喝酒,看着杨川实在太过墨迹,便有些不耐烦了。 霍去病也有些着急。 他不明白杨川好端端的,怎么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挖石头:“杨川,要不就让曹襄弄一些人手过来,先帮你把路修通。” 杨川摆摆手,头都没抬的说道:“这都是石头山,地形太复杂,修路不划算。” 如此这般,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直到天色渐晚,一群半大小子在堂邑父的带领下,开始埋锅造饭时,杨川才直起腰,伸了一个懒腰:“应该差不多能行了……” 众人一阵激动,纷纷围拢过来。 “赶紧的,要人还是要钱,你直接说个数,本侯这便让人送过来。”曹襄到底是狗大户,一开口就十分的豪迈。 杨川使劲搓着脸颊,笑道:“不要人,也不要钱,只要两座冶炼炉、两万斤精铁……”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山道上,走来一群人。 零零总总,约莫有十七八人,每个人都是高峨冠带、黑色官衣,却赫然是大农令丞桑弘羊,领着一众官吏赶来过来。 “少上造,哎呀,伱们果然在这里,让我等一天的好找啊!” 尚有百余步距离时,桑弘羊便挥舞着手,笑眯眯的打着招呼:“满月公主,平阳侯,羽林郎,侍御史张汤,哈哈哈,你们都在这里呢?” 众人一阵愕然,齐刷刷的看向桑弘羊,以及其身后的那十几名官吏,大家的脸上露出一抹愕然之色。 这些家伙干什么来了? 唯有杨川、张汤二人,眉头微皱,心有灵犀是对视一眼。 张汤微微摇头,转身向远处走去,转过几道涧沟,便消失在怪石、林木之中了。 张汤这是何意? 杨川转头看一眼张汤高高瘦瘦的背影,若有所思:‘看来,就连张汤都不想掺和大农令的这一摊子烂事?’ ‘而且,谁特娘的走漏了风声,把桑弘羊这货都召来了?’ 杨川的脸上渐渐冷了下来,不经意的扫视一圈众人,心中已然有些恼怒。 麻蛋,在这个汉帝国,你想干点实事,咋就这么难呢…… “少上造,你们这是想要挖矿?” 桑弘羊缓步走过来,扫视着地上的那些工具,笑眯眯的说道:“斧子、锯子、凿子、钢钎……呵呵,还好,尚未开始采挖,不算什么大事。” 瞅着桑弘羊白白净净的逼脸,杨川深吸一口气,淡然问道:“桑弘羊,你上次阴我一把,差点让我上当送了性命; 怎么,今天跑来,是给耶耶我赔礼道歉的?” 桑弘羊一愣,旋即呵呵笑道:“少上造何出此言呐?” 杨川冷笑道:“说吧,你这次来所为何事?” 桑弘羊振一振衣冠,从袖中摸出一卷竹简,‘哗啦啦’抖露开来,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前几日方才传下明旨,严禁各诸侯国、郡县采挖、贩运铜矿、铁矿、盐矿等,严禁私人采挖、贩运一切违禁矿石盐铁等,违令者,以谋逆大罪处之; 少上造,要不要你亲自看一眼?” 说着话,桑弘羊将那一卷竹简递过来,冷笑道:“杨川,休要拿什么少上造、秩比千石的军侯来压我,如今,我桑弘羊也算是少上造爵位、秩比一千五百石了。” 杨川却没有去接那一卷竹简,只是冷冷的盯着桑弘羊,道:“桑弘羊,你便是这样报答帮你升官加爵的贵人?” 桑弘羊的脸色也渐渐阴冷下来,道:“我桑弘羊行的端、走的正,为朝廷事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就算这一身官服,也是皇帝和朝廷所赐; 怎么,你杨川难道比皇帝和朝廷还高? 听我桑弘羊一句劝,趁着暂时还没有开始采挖矿石,就赶紧收拾东西回你的杨氏庄子去吧,我们大农令也不再追究你私自采矿的谋逆大罪; 如此这般,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一些……” 杨川缓步走到桑弘羊面前三四尺处,停下脚步,突然笑了笑,道:“桑弘羊,你一心思谋着要把盐铁、酿酒的生意收归朝廷所有,我杨川其实也挺赞成的,不过……” 他伸手拿过那一卷竹简,‘啪’的一声展开,快速看了一眼,便随手丢还给桑弘羊:“不过,耶耶我又没犯法,你特娘的跑来吃屎啊?” 桑弘羊一张白净胖脸,登时便憋得通红,指着杨川的鼻子叱骂:“杨川,你休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你难道不是在采矿?” “当然不是在采矿,”杨川冷笑几声,转身看向曹襄:“平阳侯,你说咱们的运气怎么这么差,这荒山野岭的,怎么都能碰上一条疯狗?” 曹襄哈哈大笑着走过来,刻意观看着桑弘羊的面皮,拍手笑道:“果然是运气不好,这条疯狗啊,白净面皮,人面兽心,过河拆桥,趋炎附势,狗屎不如,一念之差,草特娘的臭屁蛋…… 桑弘羊,还不给本侯滚蛋!” 曹襄本就是纨绔无赖,他虽然不知道杨川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反正一看杨川需要他这泼皮出马,立刻便开启喷人模式。 这一顿臭骂,直教桑弘羊的一张白净面皮,青一阵、白一阵、紫一阵,很快便憋成了猪肝颜色:“平阳侯,杨川,你,你们……” “我们什么?” 杨川向前跨出一步,面对面盯着桑弘羊,冷冰冰的说道:“桑弘羊,你太令我失望了,大汉天下那么多农耕稼穑之事,那么多私自采挖矿山、贩卖青盐的你不去管,整日就盯着我一个种田的农夫,到底什么意思? 说,你受何人指使,故意破坏我羽林军屯田大计的?” 桑弘羊面皮憋得青紫,怒斥道:“杨川,你有胆就开始采挖此间矿山,看看是朝廷的法令大,还是你一个小小的少上造大!” 杨川向后退出两三步,避开桑弘羊口腔里喷出的那一股子消化不良之气息,并作势扇了两下:“桑弘羊,你偷吃过我封地的韭菜,能不能漱一漱口?臭死了。” 桑弘羊双目圆瞪,几欲羞愤发狂,并指骂道:“杨川,竖子无礼!” 杨川却浑不理会桑弘羊的愤怒,他大踏步走上一块山岩,小手一挥:“弟兄们,开工……” 【厨子曰】三八节快乐!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一场官司…… 一般来说,作为一名汉帝国的男人,总有那么几个第一次,或者,几十个第一次。 就譬如眼下,杨川就遭遇了他归汉后的第一场官司:偷占国田,私自采矿。 杨川曾经请教过张汤,汉帝国的土地,一般分为国田、皇田、官田、民田、私田等几种;其中,国田的概念从来都很模糊,但又十分明确。 也就是说,从理论上来说,这座天下所有的山林、矿产、土地、河流、沼泽等,除了皇田、官田、民田和私田以外,都应该属于‘国田’。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杨川其实始终有些模糊。 他固执的认为,天下这么大,汉帝国总计有那么一点人口,真正属于是‘地广人稀’的境况,你朝廷一句话便将这天下吞了下去,偏生又养活不了所有人,这特娘不就是在作孽么? 因为,这种粗糙而粗鲁的划分方式,很容易出现这样一种诡异状况—— 遍地都是无人耕种的土地,其中将近两成左右的人类,却因为没有田产,而沦为贱籍野人。 然后,这些贱籍野人在山野江湖间东躲西藏,逃避朝廷和地方的缉拿、剿杀,有些人类忍无可忍,奋起反抗,成了所谓的流寇、反贼,被迅速镇压,死了; 有些人类,则被‘猎奴团’捉住后,变成了‘人牲口’,最后在无尽的劳累之中,死了。 总之,就没有什么活路啊。 以杨川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不用发愁生计问题,按照眼下的发展轨迹,就算是他什么也不干,估计也能成为汉帝国数一数二的‘狗大户’。 他完全可以如曹襄、霍去病等人一样,对这种事情视若无睹,心安理得的享受‘人牲口’侍奉,吃他们种出来的粮食,喝他们酿造的美酒,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敲骨吸髓,榨干他们最后的一点点利用价值后,弃之如敝履。 但杨川不。 他就是想要改变这一切。 哪怕就是一点一点的,十分细微的、隐晦的、但又行之有效的,改变这座天下,改变这个汉帝国…… …… 表面看来,杨川对桑弘羊的警告浑然不放在心上,一声令下,便开始‘挖矿’;实际上,敢如此作为,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杨川,之前你不知朝廷诏令,还算情有可原,大不了去一趟大农令交一些罚金便可,如今,你明知朝廷严禁私自采矿,却要恣意而为,那就休怪我桑弘羊不讲情面了。” 桑弘羊目光阴沉,领着一众官吏寻一处干净地方,好整以暇的坐下来:“杨川,伱们继续采挖便是,等你第一块矿石搬运到你庄子上,我也好抓个现行。” 杨川冷笑一声,对一旁发愣的曹襄、霍去病等人喝令:“还不滚去挖矿!” 霍去病大踏步走出去几步,却又折回来,低声道:“要不、我上去弄死桑弘羊?” 杨川笑骂一句:“滚去挖矿。” 霍去病烦闷至极,指着桑弘羊骂了一句脏话,并往地上啐一口唾沫,方才大踏步的去指挥挖矿了。 曹襄凑过来:“杨川,要不、今天忍一忍,大农令这帮老驴日哈的难缠的很,古板而愚蠢,整天拿着一些旧制捏拿人,就连我舅舅都在忍让……” 杨川伸手揽住曹襄,向远处走了十几步,低声笑道:“你放心,我给桑弘羊挖了一个大坑,就怕这狗日哈的不跟咱们打官司呢。” 曹襄叹一口气,有些沮丧的说道:“杨川,我知道你这家伙机灵,可是,跟朝堂那些老梆子对着干,终究会很麻烦的。 我平日间可以往他们的帽子里撒尿,也可以调戏他们家的小妇人,那些老狗最多气得骂几句粗话,却不敢拿我这个平阳侯怎么样。 可是,一旦在农耕、生产、经营方面被他们盯上,一口就能撕下你一块肉……” 杨川笑道:“那是你们这些家伙太过分,让人家抓住了把柄。” 曹襄还想说什么,却被杨川一把推开:“滚去挖矿。” “记得戴口罩……” …… 于是,就在桑弘羊等一众大农令官吏的眼皮子底下,杨川的第一批天然硫磺采挖出来了。 “先用牲口驮到咱家的庄子上,存放到仓库里,千万别让雨淋了。” 第一批硫磺量不多,也就三四百斤的样子,杨川很仔细的检查一遍,很满意的打发人先送回去了。 同时,他让曹襄传话,让另外调集一千部曲、仆役和工匠过来帮忙。 本来,他想十分低调的采挖硫磺,然后,十分低调的做一点事情,如今看来,这特娘的还有点奢侈呢。 索性,大大方方、轰轰烈烈的干一场。 “曹襄,让你的人带足够的粮食、绳索、伐木工具,另外,到我家仓库里运过来一万斤精铁,咱们好好干点事。” 一看杨川与桑弘羊对着干,曹襄劝说几次无果后,便也开始露出‘狗大户’的泼皮劲儿,小手一挥,哈哈大笑道: “一千人顶个屁用!” “本侯难道就骗不来三五千人?” 于是,这货修书一封,让傻雕直接送往长安城的平阳公主,让母亲想办法支援一些人手过来,以壮声威。 与此同时,刘满也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抱住杨川的胳膊一阵撒娇:“杨川小郎君,就让本妾身也帮你一次嘛。” 杨川点头,淡然道:“想帮忙的,都让过来,不过,吃食干粮工具什么的自带,为师没钱。” 刘满大喜,抢过曹襄手中的碳棒和一片羊皮,十分豪横的写了一封信,却是给刘彻的,其内容! 好吧,杨川都有些后悔让这货‘帮忙’了。 刘满竟给刘彻写了一封信,约莫就是‘刘彻你个臭人大渣男还不来见我、那就永远别见、我和杨川小郎君已经被桑弘羊欺负的活不下去了、你刘彻就看着办’…… …… 眼看着杨川这边又是强行采矿,又是明火执仗的‘摇人’,桑弘羊等大农令的官吏们也坐不住了。 “大农令丞,怎么办?” “是啊,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该不会是要对我等不利吧?” “哼,量他们也没那个狗胆!” “可是你看那个杨川、霍去病、曹襄,分明就是三个混账,真要把我们殴打一顿,他们可是有皇帝给撑腰呢……” 十几人商议良久,终于,桑弘羊发话了,写了一份书简,令一名官吏火速送往长安城郑当时。 看着人家都用金雕传递书信,自己却要苦哈哈的亲自跑一趟长安城,那名负责送信的大农令官吏,只能在心里骂几声。 至于说到底是在骂杨川,还是在骂桑弘羊,自然是不太重要的…… …… 于是,当天半夜,曹襄的第一批人马就赶来了。 总计两千多人,一路伐木碎石、披荆斩棘,竟是直接开始修路;同时,五百部曲火速进山,以保护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 次日一大早,曹襄召集的第二批人马赶来了。 这一批人。 好吧,看在这些长安城纨绔恶少们所带的部曲、仆役干活拼命,而且还自带清水、干粮和帐篷,杨川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平阳侯最近气色不错,是不是割了蛋戒了酒色?” “霍去病,你小子再不能打我了,你看看,你如今都成羽林郎了,岂能如过去那般胡闹?” “哎呀,杨川,上一次眼巴巴赶到你庄子上,还想吃一口你杨家的饭食,结果,皇帝来了,将我等堵在七八里外的一片荒滩上,差点给冻死……” …… 这些纨绔恶少,刚一见面就开始嘻嘻哈哈,互相调笑、巴结,并令人搬来一些好酒好肉,择了一片干净的地方,铺上羊皮、鹿皮、虎皮什么的,竟如跑来踏春游玩的。 这些家伙,基本上都是袭了先人的爵位,混吃等死,属于长安城一带的害虫,可是见了平阳侯曹襄和霍去病二人,却一个比一个乖巧。 至于说杨川,只能说是泛泛之交,毕竟,在这些小侯爷眼里,一个少上造还上不了什么台面。 对此,杨川很能理解,故而,也就显得十分淡然。 “来来来,平阳侯,霍去病,先吃肉喝酒,馋死大农令那帮哈怂。” “对对对,馋死他们。” “想不到,你们几个家伙现在出息了,都敢公然与大农令的这帮老驴对着干了?兄弟我佩服,来,干了这一碗酒!” 一众纨绔少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都觉得杨川三人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对桑弘羊自是各种讽刺、挖苦。 这些狗大户,平日间对大农令官吏往往都是敬而远之,生怕被郑当时、桑弘羊等人给盯上,那可就是出了名的难缠。 不是因为朝廷大农令多少权势,也不是因为郑当时、桑弘羊等人有多大的靠山、背景,当然,更不是因为他们行事有多霸道。 恰恰相反。 狗大户们不愿与大农令的官吏打交道,却皆因郑当时等一群糟老头子,太特娘的讲道理了。 刚开始,杨川对此还不太理解,以为在这个汉帝国,只要有钱有势,爵位高,官帽大,就可以有一个比较舒坦的生存环境。 其实不然。 就算是平阳侯曹襄,见了大农令那些人,也往往都会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 在杨川看来,这本该是一件好事,毕竟,能够很大程度上限制和监督那些顶级掠食者太过分,让百姓人彻底没了盼头。 只不过,经过几次接触后,他才发现自己对汉帝国的读书人、守旧派官吏,还是缺乏一些基本的判断和认识。 古板固执,自私偏执,护短藏私,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心狠手辣,却偏生每一个人都以江山社稷为理由,怼天怼地怼皇帝,似乎已然成为常态。 总之,就、很让人无语的一群人。 听曹襄、霍去病几人的说法,只要大农令的那一帮人想要反对的一个人、一件事,就算是套上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非要把你整死不可。 据说,这毛病都是文皇帝、景皇帝给惯出来的,刘彻想要一扫暮霭,却也觉得甚为棘手。 这就让杨川觉得、甚为舒坦。 他大致能够猜想出刘彻的态度,无非就是拖着、冷眼旁观着,就等着一个适当的机会,敲打一下朝中老臣。 如此看来,刘彻的那个皇帝啊,眼下来说还真是有些憋屈呢…… …… “对了平阳侯,你们这一次如何对付大农令那帮老驴?” “是啊,先给咱透个底儿,弟兄们也好出手帮忙嘛。” “对对对,先给大家伙儿讲讲,过过瘾再说。” “……” 酒过七八巡,肉咥了一百多斤,长安城的纨绔恶少们这才反应过来,如果曹襄、霍去病、杨川几人不能彻底制服桑弘羊,今后,大家的日子恐怕就很难过。 “平阳侯,你给咱们交个底儿,到底能不能斗倒郑当时、桑弘羊?” 一名不配拥有名字的纨绔恶少有些担忧的说道:“咱们这些人,哪一个人的屁股都不干净,可别偷鸡不成惹一身骚。 大农令整天没求事干,就盯着咱们的那些矿山、田地、山林和小本生意,一个弄不好,别让人来个秋后算账啊。” 另外一名纨绔恶少也不无担心的说道:“就是,可不能让人秋后算账,咱们这些所谓的侯爵,名为荣耀,朝廷赏赐下无尽钱粮、牲口和土地; 可是,若是真的要让朝廷查起来,咱们超出爵位的那一部分财物,可都是杀人的刀、催命的符啊……” 众纨绔纷纷点头,都开始担心起来。 曹襄哈哈大笑,傲然道:“区区大农令,何足挂齿!” “实话告诉你们吧,这一次,本侯打算搞一个大事,什么郑当时,什么公孙弘,什么桑弘羊,本侯撒一泡尿便能淹死他们一大片。” “本侯就是个盐贩子,本侯就是要挖矿,本侯就是要胡作非为,怎的,郑当时、桑弘羊还能咬了本侯的半截小蛐蛐儿?” “嘁,真是老虎不发威,还以为本侯是病猫?” “这一次,就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这货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杨川,淡然说道:“具体如何弄,就让我杨川兄弟来说吧。”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杨川小贼! 听了曹襄的话,众纨绔恶少纷纷看向杨川,目光之中,尽为询问、疑惑之色。 杨川笑了笑,温言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着桑弘羊太过霸道,治一治他的病罢了。” 这话说的,就跟没说一样。 “杨川,到底怎么治,给大家说说?”一名纨绔子问道。 “具体如何治,暂时不能说,”杨川端起一碗酒,作势相邀:“来来来,先饮了这一碗酒,诸位静观其变就是了。” 言毕,他一饮而尽。 众纨绔一时间有些发懵,却迫于曹襄、霍去病的威势,只能捏着鼻子喝了一碗酒,看上去却开始有些心神不定。 杨川冷眼旁观,心中默默盘算、推演…… …… 中午时分,又来了一大队人马,却是平阳公主来了。 山路崎岖,车架无法进来,平阳公主骑着一匹纯白色骏马,迳直来到一片树荫下,自是有人赶紧摆开绣榻,铺上干净的羊毛毡等物。 杨川、曹襄、霍去病以及众纨绔子赶紧上前见礼,就连桑弘羊等人,也趋步向前,躬身施礼:“桑弘羊见过公主殿下。” 唯有刘满,看见平阳公主来了,竟一溜烟的躲在一块山岩后,探头探脑的向这边张望。 平阳公主看都没看桑弘羊,而是阴沉着脸质问杨川:“杨川,你现在越来越没出息了,让人欺负到头上拉屎拉尿的,也不知道打断他的狗腿?” 杨川赶紧上前,揉捏着平阳公主的肩头、脖颈,笑道:“母亲,区区小事,您老人家怎的亲自赶来了? 这山路崎岖,车架又不能行驶,母亲受苦了; 孩儿这便给您揉揉肩,捏捏头,活动活动经络。” 平阳公主的脸色这才慢慢舒缓下来,不过,看向其他人的目光,却依然冷峻:“曹襄,霍去病,你们两个人干什么吃的?你兄弟杨川被人欺负,为何不帮忙?” 曹襄、霍去病二人苦着脸上前,躬身施礼,竟是不敢吱声。 “没出息的东西!” 平阳公主冷哼一声,从袖中摸出一卷丝帛递给杨川:“拿着,这是刘彻亲笔写给本宫的地契,这一片山林,方圆百里,如今都是我家的; 杨川,伱想放火烧山都行,挖空所有的山也行,反正是咱们家的东西,你随便折腾。” 杨川赶紧接过那一卷丝帛,展开细观几个呼吸,自是欢喜得很,笑道:“还是母亲霸气,儿子回头便将这片山林给封了,可别让什么猫狗之物钻进来拉屎拉尿……” 平阳公主微微点头。 垂首站在十几步外的桑弘羊等人,面面相觑,脸色就十分的难看。 “公主殿下,桑弘羊有一言……”桑弘羊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被平阳公主摆手打断。 平阳公主转头,笑眯眯的看着杨川:“儿子,有什么可口的吃食,本宫饿了。” 杨川笑道:“要不、撸羊肉串?” 平阳公主笑道:“好,就撸羊肉串,这山间风光果然不错,山风飒爽,松林如海,还真是一个撸串饮酒的好去处呢。” 杨川出行,各种厨具、调料等自然都是齐备的,故而,不到一盏茶工夫,烧烤炉里便烧起了木炭。 堂邑父领着几名羽林孤儿,开始切割羊肉、穿串;杨川亲手烤制,很快的,一阵接一阵的肉香,便弥漫开来。 “母亲,请用膳。”杨川烤好一串羊肉,双手奉上。 平阳公主接过肉串,刚要张口去吃,却突然停下,秀眉微蹙:“那个谁,霍去病,本宫进膳,眼前怎么还有十几条野狗?” 霍去病忽的站起来,瞪着桑弘羊等大农令官吏喝道:“公主殿下进膳,你们这些腌臜货还不滚远些!” 桑弘羊等人脸色微变,怒目而视。 桑弘羊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拱手道:“公主殿下,桑弘羊是过来办案的,还请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冷淡的说道:“滚。” 桑弘羊还要开口说话,却被霍去病劈手揪住衣领,直直的摔出去三四丈,登时便弄了满头满脸的泥土、草屑。 “霍去病,你殴打朝廷官吏,你……嘭!” 却是桑弘羊口中还在讲道理,却被霍去病一脚踢在小肚子上,又往远处滚了七八尺。 “舅母,要不要将他们也打一顿?” 霍去病指一指张连、樊离等纨绔恶少,咧嘴笑道:“好久没欺负过他们了……” 说话间,这货活动着筋骨,搓着双手,浑身的骨节‘叭叭叭’一阵爆响,一股十分凌厉的气势就很是唬人。 “公主殿下饶命!” “公主殿下、我们立刻滚蛋、立刻滚蛋……” 一众纨绔恶少脸色大变,纷纷躬身施礼,便要退下。 “去病儿,让你打狗,又没说让你欺负弟兄们,”平阳公主骂了一句霍去病,转头看着那些纨绔子,“都过来,一起撸串。” 众纨绔大喜,一个个的,十分狗腿子的奔过来,抢过堂邑父等人手中的刀子、竹签等,竟欢天喜地的开始割肉、穿串…… 平阳公主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这就对了,本宫又不是母老虎,平日间不过是严厉了一些,总归还是希望你们这些家伙都能走上正道,为我大汉江山社稷添砖添瓦、建功立业嘛。 从今往后,你们这些小辈之间,还须互相照拂、互相扶持,都记下了?” 众纨绔恶少哪敢多言,自然是连连点头称是。 便在平阳公主等人撸串、饮酒、说笑闲聊时,又一队人马赶来了。 却是大农令郑当时亲自领着二三十‘老梆子’,一个个的都快要累垮了,就连其高峨冠带,也是不甚整齐。 “郑当时见过公主殿下。” 不愧是大农令,无论是气势还是气度,自然与桑弘羊不同,他领着一众大农令老官,拱手施礼后,便将目光投向杨川: “少上造,你偷占国田山林,私自采矿,可知罪?” 平阳公主刚要发作,却见杨川转过头来,轻轻眨巴一下眼睛,登时便闭嘴了。 杨川的心思敏捷,她是知道的,所以,就很是放心。 “大农令从长安城赶来,百余里路途,加上这三十几里崎岖山道,应该腹中饥渴了吧?” 杨川拱拱手,笑眯眯的说道:“不过,长公主殿下正在进膳,你们就忍一忍吧。” 说着话,他亲手烤制一串羊肉,分了一半给平阳公主,另一半却捏在他自己手里,有滋有味的开始吃嚼起来。 同时,还饮了一口酒,十分惬意的赞叹一句:“香。” 郑当时带来的那些大农令官吏,被杨川这一番举动撩拨得勃然大怒,齐齐向前踏出一步,便要开口叱骂。 不料,杨川却突然翻脸了。 “郑当时,你这老贼闯入我杨氏封地,可有什么图谋?” 杨川顺手将几根竹签丢在地上,用一片麻布擦拭嘴角的油脂,冷笑道:“你身为朝廷大农令,明知我杨氏封地如今驻扎着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属于军事重地,怎的还要带人擅自闯入?” 郑当时却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少上造,我不是董偃,你休要拿羽林军的事情吓唬我。” 杨川点点头,也淡然道:“你想当董偃,可惜,看你这容貌和瘦不拉几的小身板,估计也当不成啊。 郑当时,你若坏了我羽林军大事,不用皇帝传旨,我便会一刀废了你狗日的。” “杨川,你放肆!” “杨川,你一个小小的少上造,好大的口气!” “……” 不等郑当时开口说话,他身后那一众老官吏便开始大声叱骂、威吓,对眼前这个瘦猴似的少年,毫不客气。 郑当时摆一摆手,止住众人的叱骂,面无表情的说道:“杨川,少年人逞口舌之利,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般如你这般聪慧而伶牙俐齿的少年,很容易早夭; 我奉劝你一句,立刻停止私自采矿,念你曾为我大汉立过一些功劳,我便不予追究,如何?” 杨川叹一口气,道:“郑当时,别特娘的倚老卖老行不?” “你特娘的活的岁数大,不过是你娘老子生你生的早,唯一的好处就是比我们少年人多吃了几碗饭食;可你想过没有,你老贼却也比我们少年人死的早啊。 郑当时,我杨川很少恶言怼过人,尤其是年长之人,我向来尊其为大人、长者,可是你个老不死的,我怎么就想骂上几句呢? 不是我杨川不懂规矩,坏了礼仪,委实是你特娘的就是一个老不死的,你不赶紧寻一口棺木钻进去混吃等死,还在这世上恬不知耻的活着,你说你对的起谁啊?你每天吃一口饭食,便是对这苍天大地的侮辱知道不? 如果我是你郑当时,我特娘的早就寻一根绳子,把自己的老狗命勒断算求了,活在这世上,丢人现眼的,何必呢? 我大汉天下,以仁孝治天下。 可是郑当时啊,你这条老狗,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还特娘的蠢得跟一头野猪一般,你儿子郑堕,估计都羞与你同食啊……” 这一番痛骂。 好吧,一贯温和的杨川,突然开启疯狂怼人模式,不要说郑当时,就是连平阳公主、曹襄、霍去病等人,也一时间有些懵。 郑当时双目圆睁,并指呵斥一句:“杨川小贼!” 然后,一口气没缓过来,竟直挺挺的向后便倒;一众大农令官吏赶紧扶住郑当时,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 “杨川小贼,我誓必杀汝!” 十几个呼吸后,郑当时终于续了一口气,还顾不得其他,直勾勾的盯着杨川的俊俏小脸:“杨川,你会后悔的!” “杨川,你给我等着!” 郑当时猛的拨开搀扶他的众官吏,踉踉跄跄走到一匹马跟前,翻身上马,脸色铁青的回头道:“杨川小贼,你就等着吃这一场官司吧!” 杨川淡淡一句:“滚。”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谁说我挖矿了? 一阵疯狂的口腔输出,直接将大农令郑当时骂走,桑弘羊等一行人也怒气冲天的离开了。 啊,终于清静了。 杨川搓几下脸颊,若无其事的走过去,继续撸串,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曹襄、霍去病等人面面相觑,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杨川这一顿痛骂,过瘾是过瘾,问题是…… 大农令的那一帮人,委实不好招惹,一旦被他们盯上,烦都能烦死个人,更别说大家可都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头捏着。 尤其是长安城的那一帮纨绔恶少,更是噤若寒蝉,情不自禁的转头看向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却一脸淡然,看向杨川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赞赏之意,微微笑道:“不错,果然比曹襄霍去病两个草包长脸。” 曹襄、霍去病缩一缩脖子,没敢吭声。 “不过,跟大农令的打官司,你有几分把握?”平阳公主笑问一句。 “差不多、九成八的把握吧,”杨川烤好一串肉,双手奉上,“本来,我只想低调的为皇帝做点事情,如今看来,光做事还不行。” 平阳公主点头笑道:“埋头苦干的,不过是耕牛、驽马和羔羊的命,这人呐,还是要通透一些,该低调的时候低调,该霸道的时候,就要霸道; 否则,光是那些朝中老人,便可能让你吃不了兜着吃。” 平阳公主看上去心情颇佳,突然向远处招手,高声笑骂:“你个死丫头,见了姑姑也不上前见礼,探头探脑的,是不是又想肉疼了?” 却是刘满在一块岩石后探头张望,被平阳公主发现。 “还不快过来!”平阳公主笑道。 “先说好,不准掐人!”刘满探头,露出一丝畏惧之意,又加了一句:“也不准杨川小郎君给我加作业!” 平阳公主被惹笑了:“好,姑姑今天心情舒畅,就饶了伱这死丫头。” 刘满缩着脖子走过来,口中嘟囔着骂道:“刘彻呢,他怎么没来?姑姑,你看我家小郎君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刘彻竟然不闻不问?” 刘满左一句刘彻、右一句刘彻,听得那些纨绔恶少一阵头皮发麻,一个个赶紧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甚至,就连曹襄也默默垂下头。 不过,这货却是在‘库库’偷笑,两个肩头疯狂耸动,发出几声十分压抑的猪叫声。 “刘彻是你父亲,怎么着,你也不能直呼其名啊,”平阳公主拉着刘满的小手,十分怜爱的揉一揉她的头顶,柔声道,“姑姑过来,不也一样嘛。” 刘满的两只眼眶里,突然涌出泪水,抱住平阳公主的胳膊就是一阵哭:“姑姑,我想回陇西了……” 平阳公主似乎也甚是伤神,柔声道:“这住的好好的,怎么想着要回去?你放心,过一段时日,姑姑便带你入宫。” 刘满却抬起头,泪眼婆娑的说道:“不,我死也不入宫!” “也好,入了宫,便……罢了,”平阳公主欲言又止,突然问道:“满月儿,你觉得杨川怎么样?” 刘满登时来了精神,用手背抹去泪水,喜笑颜开的说道:“杨川小郎君自然是极好的,我打算过几天就、嗯,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平阳公主愕然问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姑姑,你能不能给他说一声……” 刘满小心翼翼的偷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杨川,轻咳一声,正气凛然的说道:“姑姑,你能不能给杨川小郎君说一声,以后,一定要多布置一些作业!” 这一下,直接把平阳公主整不会了。 她侧头看向杨川,疑惑的问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学习,又是作业的,你们这些少年人啊,真是太会玩耍了。” 杨川笑着拱拱手,没吭声。 这个刘满,竟然还学会告黑状了?那就别怪为师心狠手辣,嗯,以后每天晚上加一道、不,加两道算术题…… …… 三日后,杨川等人回到了庄子上。 硫磺矿的采挖一刻都没停,在杨川的调配下,近千人实行‘轮流三班倒’,每天可采挖天然硫磺二三千斤; 至于他所设想的‘索道运输’,也开始有了眉目,那些工匠听了杨川的想法,并对照一卷画在羊皮上的‘样式’,竟很快就动手制作起来。 说起来,杨川的‘索道运输’,跟后世的‘高架索道运输’根本不是一回事,其实不过是一根绳索,外加几组滑轮,将一筐筐硫磺矿‘吊运’出来而已。 如此一来,三十几里山路,只需沿途修筑一些‘吊筐转换台’,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搬运出来。 对此,杨川很是不满意。 可是这一套简陋的‘吊篮运输’,却让所有工匠大吃一惊,纷纷称赞此为‘天人之作’…… 一回到庄子上,杨川便立刻行动起来。 “堂邑父,立即组织人手,打制十口大铁锅。” “曹襄,令你的人去采挖白垩石,地方不远,我之前已经做好标记,直接采挖就行了;另外,就地盘几孔烧窑,一层木炭一层白垩石,煅烧十二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霍去病,抽调野战营一百人过来,帮忙熬药,此为秘方,不可令外传。” 一连串命令下去,大家分头忙碌起来。 杨川却陪着平阳公主吃吃喝喝,随时处理各种繁杂事务,竟是丝毫不显紧迫,时不时的,还要陪着她去封地上转一转,看一看。 “母亲,我义父为何不能封侯?” 这一日,杨川陪着平阳公主吃早饭,见四下无人,突然低声问道:“是有人从中作梗?还是什么缘故?” 对于这一点,杨川很是在意。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龙城、河南地两次大战后,卫青七战七捷,阵斩匈奴数万,缴获牛羊牲口不计其数;回到长安后,便被封为‘长平侯’。 可是,眼下这都过去大半年了,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我不让他封侯的。”平阳公主淡然说道。 “是母亲、不让他封侯?”杨川微微一愣,旋即面现敬服之色,拱手道:“母亲这一步棋走的好。” 平阳公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只有你和你义父二人,觉得暂时不封侯的好,因为此事,就连皇帝都抱怨过好几次呢。 朝堂之上,明面上都支持让卫青早早封侯,可实际上呢,又有多少人盯着他这位骠骑大将军和皇后卫子夫; 这有些事情,你就算是要退一步,可都是万分凶险。 这一次你痛斥大农令郑当时,也算是给本宫一点启发,我发现这人呐,有时候你还不能太过低调,否则,朝中那些老臣和读书人,便会不依不饶的逼着你动手,想想就令人厌倦。” 这一番话,说的没头没脑,听得杨川好一阵懵逼。 他细细品咂一阵子,展颜笑道:“母亲,其实你也不必太过劳心,该封侯就封侯,该怼人就怼人; 咱们越是如此谨小慎微,旁人可能更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那还不如敞亮一些,也免得、也免得让皇帝为难。” 平阳公主深深看一眼杨川,微微点头:“过几日回到长安城,我便进宫去见皇帝,让卫青封侯吧。” 杨川点头:“理当如此。” “对了杨川,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现在可以告诉本宫了吧?”平阳公主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药,”杨川温言笑道,“郑当时、桑弘羊以为我是在采矿,可实际上,我不过是在采药而已。” “采药?” 平阳公主一愣,有些好奇的问道:“你采挖的不是硫磺矿吗?怎么、还成了采药了?” 杨川哈哈笑道:“我故意骗他们的,就想让那帮老东西吃一次瘪,以后少拿一些屁事来烦我。 母亲,实话告诉你吧,这硫磺矿的最大作用,便是用来熬药。” 平阳公主有些不解,沉吟几声,道:“就算是用来熬药,按照大农令那帮老顽固的说法,那也是采矿……” 杨川摇摇头,笑道:“咱们熬的药,不但可以提供给医者入药,治疗一些常见病痛,更是为羽林军配制伤药; 此外,最主要的一点,却是用来给麦子、谷子、苜蓿、胡麻、菜蔬等喷施的杀虫治病药。” 然后,杨川将‘石硫合剂’在农作物的用途详细讲说一遍。 他十分开心的笑道:“石硫合剂不仅能灭杀庄稼地里的害虫和虫卵,还可以治疗很多庄稼本身的病,光是这一样,皇帝的那二十万亩良田,便可增产一两成以上呢……” …… 就在杨川的庄子上热火朝天的熬炼‘石硫合剂’时,大农令郑当时又来了。 与之同行的,还有大农令的一众官吏,一个个看上去神情凝重,好像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此外,还有内府的几名宦官、丞相府的长史,也是脸色阴沉,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太好。 因为平阳公主殿下就住在庄子上,这些人倒也收敛,并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抓人。 对于这帮大爷,杨川都懒得搭理,只是象征性的寒暄几句,没让自己失了礼数就行了。 “杨川小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好不容易等到见面寒暄结束,郑当时阴沉着脸,冷声责问:“你公然抗旨,私自采矿,应以谋逆大罪处置。” 杨川侧脸看去,这见这货眼球布满血丝,嘴唇青紫,面色泛白,应该是上一次给气得不轻。 他嘿然一笑,道:“郑当时,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过了,我庄子上牵涉羽林军机密之事,你还带这么多人过来,难道你偷窃不成,这一次便要硬抢?” 郑当时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这小贼! 太气人了…… “杨川小贼,什么狗屁羽林军机密之事,分明是你……”郑当时并指大骂,不料,才说了一句话,就被杨川不耐烦的挥手打断。 杨川冷着脸,喝令一声:“羽林儿郎何在,将这群图谋机密的狗贼,给我统统拿下!” 【厨子曰】不是杨川突然一改稳健风格,莽撞起来,而是、有所算计啊……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挖个坑埋了吧 杨川一声令下,自有一众羽林孤儿轰然应诺,‘刷’的抽出兵刃,凶狠的向前冲去。 此外,附近那些正在打铁的、铸锅的、筛硫磺矿粉末的,以及平阳公主的一应部曲、宫人,也是大声呼喊着冲了过去。 转眼间,就将郑当时、桑弘羊等大农令官吏给湮没了。 杨川、平阳公主是一个心思,那就是要闹事,就干脆闹大些,实在没有必要给面子。 “杨川小贼,你好大的胆子!” “你一个小小的少上造,竟敢……哎哟!” “……” 不到十几个呼吸,郑当时、桑弘羊等人便被拿下,并用羊毛绳子捆绑了手腕,直接吊在两棵歪脖子老榆树上,只能破口大骂。 杨川缓步走下阁楼,却不去理会郑当时、桑弘羊,而是蹲在一口大铁锅前,仔细查看着里面‘咕嘟嘟’正在翻滚的硫磺水汁子。 杨氏庄子的空地上,九口大铁锅蒸汽腾腾,散发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硫磺气味儿,让郑当时等人皱眉不已。 杨川对此却浑不在意,他甚至还用一只大勺舀了一些硫磺水,对着太阳光线仔细搅动、观察,甚为失望的摇头:“这个比例不对,另外,将硫磺和那八十样药物再筛一遍,里面杂质太多了。” “咱们的这种杀虫药剂,是用九九八十一种稀罕药材配比而成,端的是珍贵无比,大家可千万别弄错了。” “还有,此为羽林军草料场的秘方,谁若泄露出去,后果自负啊……” 眼瞅着杨川好整以暇的模样,郑当时等人尚在破口大骂,桑弘羊却渐渐的闭嘴了。 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小贼采挖的矿石,在经过煅烧、筛选和一定配比后,在大铁锅里炖煮,竟然是在熬药? 如果真如杨川小贼所言,他采挖矿石,是为羽林军熬制什么杀虫药剂,此举非但没有什么过错,反而是一桩泼天大功啊…… 就在桑弘羊胡乱猜测之际,杨川终于站起身来。 他活动活动筋骨,缓步走到郑当时面前,沉吟几声,淡然说道:“大农令这是老当益壮啊,都吊在树上了,竟然还有力气骂人?” “呸!杨川小贼!” 郑当时平日极为温厚,喜好黄老道门之学,朝堂上下,众人经常将他与耿直的老读书人汲黯相提并论,涵养功夫自然十分了得。 不料。 这才与杨川对上,第一次就被气了一个半死,回到长安城后还吐了一口黑血;不料,这第二次直接被小贼绑住手腕吊在了树上。 简直就、叔可忍婶不可忍也! “郑当时,这以前呢,我敬你是个读书人,为人还算谦卑、厚道,可是自从我听说伱当年在窦婴、田蚡二人相斗时,一会儿支持这个,一会儿又支持那个,简直就是首鼠两端、恬不知耻啊。” 杨川漫不经心的瞥一眼郑当时,继续骂道:“你想想看,当年,你郑当时凭借一身堂堂正气,从太子舍人做起,然后,颇得皇帝的信任,每每有所谏言,皇帝必定会慎重考虑后予以采纳; 你郑当时从鲁中尉、济南郡太守、江都相,一路升迁到右内史,身居九卿之尊贵,何等的风光,何等的威风? 但是。 后来呢? 你郑当时为何被贬斥为大农令?你心里难道没有一点逼数?不是皇帝和朝廷对你不公,而是你郑当时早已不堪重用了。 我杨川是一个黄口小儿,区区少上造,两次冲撞你这位朝廷的大农令、昔日的读书人,是我的不对,在此,我给你赔礼道歉。” 杨川躬身,像模像样的施了一礼。 这一下,郑当时更是羞愤欲狂,忍不住继续破口大骂:“杨川狗贼,某家必杀汝!” 不料。 杨川赔礼道歉完毕,一看郑当时还要骂人,忍不住失笑出声,道:“郑当时啊郑当时,你可真是令人失望了。” 说话间,他亲手解开郑当时手腕上的羊毛绳子,十分不屑的往地上吐一口唾沫,温言笑道:“我也不想直接把你老贼给气死。” “郑当时,我有一句话你记下。” 杨川凑近郑当时的耳朵,低声轻笑道:“过不了多久,你的大农令也保不住,会被贬为丞相府长史,然后,继续被贬为汝南郡太守,最后,郁郁而终……” 反正司马迁那厮在他的‘史记’中便是如此记载的,管他是不是真的,先把这‘天机之毒’给郑当时灌下去再说。 郑当时被杨川一顿臭骂,不仅揭了‘首鼠两端’的老底儿,还被人随口占卜一卦,早就气昏了头,一声不吭的翻身上马,竟一溜烟的回了长安城…… …… 骂跑郑当时,杨川一阵神清气爽,胸中的一团恶气也渐渐消散。 他转身走向桑弘羊。 这个商贾之家出身的哈怂,两次抢走杨川的大功劳,给自己捞了一顶秩比一千五百石的官帽;根据史料记载,后面还应该升官发财,治粟都尉、大农令、御史大夫…… 本来,如这般在汉帝国难得一见的‘理财小能手’,杨川其实从心底间还颇有些好感。 只不过,两次抢了好处,却还给他设套,想要他杨川的性命,那就绝对不能让他多活了。 杨川冷冷的盯着桑弘羊,良久良久。 突然,他叹了一口气,亲手解开桑弘羊手腕上的羊毛绳子,并轻轻揉了揉这货的手腕,道:“其实,整个大农令,我最敬服之人便是你桑弘羊。” “你明知我是平阳长公主殿下和骠骑大将军卫青的义子,为了大汉的盐铁令能够顺利推行,你不畏权贵,置生死而不顾,亲自前来劝阻。” “桑弘羊,我杨川承领你一个人情,今后,你若有难处,我必想尽一切办法帮你一次。” 这一番话,直说的情真意切、发自肺腑,让刚刚闻讯赶来的曹襄、霍去病二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停下脚步,躲在人群后面探头观望。 杨川说的话没问题。 问题是,这货的嘴角,为何隐约挂着一丝奇怪的微笑? 桑弘羊一时间有些懵逼,他张口结舌好一阵子,只能拱拱手,道:“多谢少上造了。” 被人捆绑起来吊在树上小半个时辰,结果,还得反过来感谢人家?桑弘羊的一张白净面皮,自然就十分的难堪。 杨川却恍若未见,挥一挥手:“给他们都松绑吧。” 羽林孤儿们轰然应诺,快手快脚的解开大农令一众官吏手腕上的绳索,将大家都放了下来。 “是一场误会而已,诸位莫要怪罪,”杨川笑吟吟的转头吩咐一句:“那个谁,去给厨房说一声,今天吃烤全羊。” 然后,他便开始给桑弘羊等人详细讲解‘石硫合剂’的妙用,并一再叮嘱,这一次可不能再冒领功劳了。 温言软语,谈笑风生。 让桑弘羊等人只觉得如沐春日、舒坦极了。 只不过,想起小半个时辰前,还在打打杀杀的,将众人用绳索捆了吊在树上,却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 一个时辰后,终于要开席了。 杨氏庄子上,终于恢复了昔日的红火、热闹;酒肉飘香,丝竹悦耳,三十几只烤全羊用松木盘子端上来,配上椒盐、葱白、蒜瓣,蘸上一点杨氏烤全羊的专用蘸料,简直就是人间极品佳肴。 平阳公主居中而坐,刘满、杨川陪侍左右,曹襄、霍去病坐在右手次座,正襟危坐,生怕被平阳公主注意到。 郑当时羞愤之下回了长安城。 故而,大农令一众官吏中,自然便以桑弘羊为首,被推举坐了左下首。 眼看着对面的平阳侯曹襄,这厮总觉得有些不对,几次要与曹襄调换座位,却被平阳公主一句‘客随主便’便给否掉了。 至于内府宦官、丞相府长史,则分列其后。 “我儿杨川,生性莽撞,本来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却不料惹来如此大的麻烦,本宫在此请诸位饮酒一杯。” 等到烤全羊端上案几,平阳公主端了一杯酒,十分冷淡的说了几句客套话,浅饮一口,便不再言语了。 众人只好饮了杯中酒,看向杨川。 杨川也端了一杯酒,笑道:“我庄子上没有像样的酒器,这琉璃杯、嗯,就有点小了,要不要换成大碗?” 其他人尚未应声,霍去病第一个拍案叫好:“对对对,换大碗!” 然后,他瞅一眼平阳公主、杨川,干笑几声:“那个谁,堂邑父大叔,给大家换大碗,我最近嗓子痒痒,不能饮酒……” 于是,除了霍去病,其他所有人都换上了大碗。 “诸位,之前之事,是我莽撞了,这便给大家赔礼了,”杨川端了一碗酒,浅饮一口,作势邀请众人共饮。 众人早就被眼前的烤全羊馋的不行,自然是一饮而尽,并给平阳公主、杨川亮一亮碗底。 杨川微微点头,心中甚为舒坦。 这该骂的也骂跑了,该吊的也都吊过了,就该坐下来吃肉饮酒,商议一些国家大事了。 “桑弘羊,来,我杨川再敬你一碗,”杨川斟满一碗酒端起来,笑眯眯的瞅着桑弘羊,“我就说过,整个大农令,我就敬佩你桑弘羊一个人。” “至于大农令郑当时,老了,不中用了,不仅自己变成了老固执,还占了茅厕不拉屎,如今已然严重影响到诸位的前途了。” “当然,也是我杨川年幼无知,黄口小儿,信口开河的一说而已,诸位权当是醉酒之言、醉酒之言呐,哈哈。” 杨川浅饮一小口,温言笑道:“来来来,别光顾着喝酒说话,先吃羊肉。” 他用小刀割下羊脖子上的一片肉,双手递给平阳公主:“母亲,请吃、肥羊肉。” “诸位,请品尝我儿杨川家的烤全羊,这可是整个长安城都寻不到第二家的美食呢。”平阳公主接过那片肉,笑吟吟的招呼一声。 然后,她将那肉放入口中慢慢嚼着,不经意的扫一眼正在埋头吃羊肉的桑弘羊,对着杨川眨两下眼。 杨川不动声色的割了一片肋条肉,蘸了一点椒盐,又蘸了一点秘制蘸料,这才塞入自己口中慢慢嚼着,含含混混的说道: “母亲,这不管是烤鸭子、还是烤全羊,这个食材就很重要,总得选那些肥美的、鲜嫩的、贪吃的……” (本章完) 第二百章 你的路走宽了 一场酒宴就十分的轻松而惬意,因为来的客人实在太多,三十几只烤全羊不够吃,杨川让厨房又烹制了几样小菜、一个汤。 此外,还特意给每一个人加了一小碗面条,以作为主食。 杨川家的面条劲道、光鲜,即便是用筷子随便搅动一下,也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至于臊子汤,则以老母鸡、野鸡熬制的‘高汤’为主,配上鸡蛋、豆腐、香菇、春韭和少许虾仁,上面再撒一些野葱和芫荽末…… 好吧,就连杨川自己都有些馋了。 他端着一碗臊子面,用筷子轻轻捞一下,笑道:“今年种了二十万亩田,家里穷得很,羊肉不能管饱吃,诸位就胡乱吃一碗臊子面吧。” 众人一阵腹诽。 沿着渭水两岸,种了二十万亩良田?羊肉不能管饱吃?胡乱吃一碗臊子面?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不过,美食当前,谁也顾不上计较这些细枝末叶,几乎每一个人都端起那一碗臊子面,先是美美的吸一鼻子。 然后,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鲜。香。美。 筷子搅动两下,捞起几根劲道、鲜亮、白净的面条,吸溜溜一口嗦掉,便是一阵赞叹:“好次,太好次了!” 就连平阳公主也面现满意之色,转头看向刘满:“满月儿,你这丫头小时候受罪,这不,就有福了吧。” 刘满‘嘁’了一声,凶巴巴的瞪一眼杨川:“哼,本妾身是那种吃软饭的妇人吗?我就、我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平阳公主一手扶额,忍俊不禁,笑问一句:“我们家的满月儿,什么时候这般喜爱读书了?” 刘满叹一口气,端起一碗臊子面吃了起来,竟是再没吭声。 平阳公主也不再取笑,而是转头看向杨川,随口问道:“烤鸭子我知道,就是要喂肥了才好,可这烤全羊呢,太过肥腻,恐怕就有些不妥吧?” 杨川温言笑道:“坊间有一句百姓俚语讲的好,这羊怕长肥猪怕壮啊。” 平阳公主了然,点头道:“本宫知晓了……” …… 次日一大早,平阳公主便回了长安城,说是去筹备卫青的封侯之事。 至于说如何将桑弘羊催肥,令其迅速成为一只‘大肥羊’,杨川自有打算,并一再叮嘱平阳公主,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桑弘羊一行、长安纨绔恶少们,却没有一个愿意回去的,一方面,是杨川家的饭食实在太好吃,令人流连忘返; 另一方面,却都在眼巴巴等着观摩杨川的‘石硫合剂’。 说到底,汉帝国终究还是以农为本,无论皇帝、朝廷、权贵之家、各地诸侯王、豪门世族,哪一家不是依靠农耕来维持生计? 甚至,就连盐贩子曹襄家里,不也是良田万顷、仆役如云? 而且,因为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每年的病虫害,让汉帝国的粮食产量减少一两成,那也还算是好年景。 若是遭遇蝗灾、旱灾和洪涝灾害,很多大户人家当年的庄稼甚至会绝收,若非有存粮支撑,恐怕连狗大户都得饿死一大片呢。 所以说啊,当大家听说杨川捯饬出的‘杀虫神药’,不仅能灭杀庄稼地里的害虫,而且,还能给庄稼‘治病’,就没有一个人不心动的。 毕竟,这可是牵扯到口粮问题…… “少上造,你熬制的这、石硫合剂,真能杀虫、治病?” 大清早的,杨川喝过一碗小米稀粥,吃了一颗鸡蛋,便开始与一帮半大小子忙碌起来,桑弘羊凑过来,忍不住问了一句。 杨川手底下忙活着,随口应道:“可惜错过了最好的时节,若是入冬前能清一次园,便能杀死绝大多数虫卵。” 桑弘羊也蹲下身子,观察杨川手底下摆弄的一件‘小玩意’。 几根竹管,几段用羊皮缝制的管子,还有一堆看上去十分简陋的铁管子、小铁片什么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杨川的手很是灵巧,将那些竹管、羊皮管、铁管、铁片什么的,用细细的羊毛绳子捆绑、连接在一起,并放在嘴上试着吹了几下。 “堂邑父大叔,把咱们的喷泉器抬出来。” 杨川站起身来,俊俏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我曾经观察过一处喷泉,当时就想着能不能想办法自己弄一个玩意出来,好给牛羊洗澡; 就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使?” 很快的,堂邑父几人就抬过来一架十分粗陋的‘喷泉器’,竟是一截两头密闭的‘铁罐子’,前后各有两个铁嘴子;另外,还有一根可以摇动的连杆,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众人都围拢过来,瞅着杨川亲自动手,将他之前捆绑好的几根‘管子’,捆绑在那几个‘铁嘴子’上。 杨川做这些事的时候,神情极为专注,让周围这一群人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好了,先试试,”一炷香工夫后,杨川直起腰,顺手将一根管子搭在旁边的一个大木桶里。 “让我来。”不等其他人动手,霍去病大踏步走过去,“杨川,这玩意咋弄?”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霍去病自己也惹笑了,伸手挠一挠后脑勺:“这不是没见过吗,你们都笑个屁!” 杨川仔细检查一遍后,指着那一根可以摇动的连杆,道:“前后推动就行了,注意,觉得手底下太过沉重,就必须放缓一些,要不然,咱们的管子可就裂开了。” 霍去病嘿嘿一笑,抓起连杆便开始推动起来。 杨川拿起一根管子,打开一个类似‘机括’的东西。 然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水。 水雾。 不对,是一股水从那一根细细的管子里喷射出来,飚出去七八步远,并在空气中化为一团白茫茫的水雾。 ‘刷刷刷!’ 站在他对面的桑弘羊等人,一个没注意,竟然被喷了满头满脸满身的水雾,登时便成了落汤鸡。 可是,没有一个人开口叱骂,更无一人胡言乱语。 杨川捯饬出来的这玩意,太过惊人,竟然将水桶里的清水,通过一个铁罐子、几根毫不起眼的‘管子’,喷射出七八步! 几乎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好一阵子都无法合拢,眼里的震惊之色就十分的明显…… “哈哈哈,过瘾,过瘾呐!” 霍去病哈哈大笑,手上不停歇的前后推动连杆,满脸的得意之色,大呼小叫的喊道:“哈哈哈,看看某家的手段,喷死伱们!” 然后,‘嘭’的一声。 杨川手里的那一根管子,炸裂了。 大家都傻眼了。 杨川却只是转头笑骂一句霍去病:“你这家伙,以为这是打铁的牛皮风囊啊?” 霍去病嘿嘿笑着,甚为尴尬的说道:“我这不是一时兴起,没忍住就给使劲推了几下嘛……” …… 小半个时辰后,汉帝国第一架‘喷雾器’终于诞生了。 不过,杨川可不敢说这是什么,一口咬定是受到‘喷泉’的启发,慢慢琢磨出来的一样新玩意儿。 限于材料、工艺等,这一架‘喷雾器’其实就很是粗陋,只能凑合着使用罢了。 不过,这也就足够了。 汉帝国最好的一批工匠,都集中在朝廷和内府,只要有一个大致的思路和成形的东西,大匠作很快就能将其逐步完善、精细。 喷雾器有了,管子又成了难题。 杨川手上,只能想办法用羊皮、鹿皮、牛皮等,再加上丝麻之物,制作出一根不足三丈的‘管子’。 想要给大片的庄稼喷施‘石硫合剂’,还需要一个能移动的‘架子车’,将喷雾器、木桶等放置在上面,缓缓移动的同时,才可以不停的‘喷雾’。 当然,这些粗苯小玩意,根本就不需要杨川亲自动手,自有三十个半大小子和曹襄家的工匠来完成。 看看,这便是人多力量大的好处啊…… 工匠们在田间地头忙得不亦乐乎,杨川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他令人在渭水堤岸上搭了一溜凉棚,铺上羊皮、鹿皮、羊毛毡等,摆上一些案几,再一次宴请桑弘羊、内府宦官和长安城纨绔恶少们。 晚春时节,关中一带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起来,所以,就不能连续吃烤全羊、爆炒羊羔肉等吃食。 一碗浆水面,三样时令小炒,四样凉拌菜,四碟杨氏腌菜、榨菜,就十分的应景,让众人大呼过瘾。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那帮纨绔恶少对杨川开始分外亲近,一个个的都开始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了。 他们觉得,杨川这人、能处。 唯一的遗憾,便是这家伙只贪财不好色,很多好玩的事情不能一起玩耍,这就令人有些遗憾。 与此同时,就连桑弘羊等官吏,对杨川的愤怒、怨恨之情,也开始烟消云散,纷纷上前寒暄,以示友好。 杨川的心情不错。 这就对了,人嘛,可能会有那么几个永远的朋友,但只要有利可图,一般没有什么永远的敌人。 “桑弘羊,石硫合剂的功劳归我,喷泉器的功劳归你们大农令,如何?” 趁着饭后休闲,杨川走上堤岸,一边在某一棵大柳树下尿尿,一边笑着对也在尿尿的桑弘羊说道:“这一次,你若能加官进爵,可不能再忘恩负义的坑我杨川了; 再有下次,我弄死你全家。 听说你桑弘羊有三个儿子,五个闺女,那十几个小妾都很水灵,一刀子戳进肚子,估计会疼哭的。” 听了杨川的话,桑弘羊猛的一个激灵。 然后,本来已经撒完尿、正在系裤腰带的桑弘羊,忍不住突然又有了尿意,还不等他掏出来,裤裆便被喷湿了一大片…… “少上造,上一次,是我桑弘羊不对,听了郑当时那老贼的挑拨离间,”桑弘羊强忍着裤裆里的湿热,低声说道:“今后,只要是你封地上的事情,我一定想办法周全。” 杨川满意的点点头,好整以暇的系好裤腰带,轻笑一声,道:“其实,以你的才干,就算当丞相也是绰绰有余啊。” 桑弘羊摇头,叹息道:“桑弘羊出身商贾之家,能做到秩比两千石的治粟都尉,恐怕就已然到头了。” 杨川也是摇头叹息,不经意的说道:“是啊,你桑弘羊出身商贾之家,我杨川给羌人、匈奴人做过奴隶,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今后,咱二人得多亲近一些,互帮互助,方能走得稳当啊。 桑弘羊,你说咱们两个人之间争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啊?还不是让郑当时、公孙弘之流的得利?你是个生意人,咋就这么糊涂呢? 桑弘羊,换一个方向,你的路就走宽了。” 桑弘羊点头,却没有吭声。 杨川伸了一个懒腰,转身往堤岸下走,随口说道:“走吧,先回去歇息一下,回头我还得找张汤办一件小事; 主父偃被廷尉府的快要打死了,我得尽快想办法去探望一下; 听说他有一条足以治国平天下的大计,比你桑弘羊的‘盐铁令’还要厉害许多,想要进献给皇帝,换他一条性命……”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 紧、俏而妙 杨川的封地上,开始大面积的喷施‘石硫合剂’,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子刺鼻的硫磺味道。 麦田、豆田和胡麻地里的虫子,肉眼可见的落了一地,其中,有蚜虫,有瓢虫,有螨虫,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如跳蚤一般的虫子,几乎被彻底灭杀。 眼见为实。 见证了‘石硫合剂’的威力后,桑弘羊等一众官吏,连夜赶回长安城;同时,他还顺手带走了杨川塞给他的一卷羊皮,却无非是‘喷雾器’的图样。 眼瞅着桑弘羊一行人策马扬鞭,疾驰而去,杨川长吐一口气:‘育肥羊计划的第一步,完成了。’ 他可以预料到,桑弘羊得了主父偃有一条‘治国平天下之计’的消息,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进入廷尉府地牢,然后,套取那条足以名留青史的‘推恩令’。 如此一来,根本就不用杨川亲自动手,自有那些刘姓诸侯王跟他拼命。 至于说桑弘羊、主父偃的命运如何,杨川却是懒得去理会。 像桑弘羊、主父偃这种人,出身微末,得势后却嚣张跋扈、贪财好色、拉帮结派,就算刘彻为了朝堂势力平衡而容忍之,其他权贵也不会让他们活得太久。 不是杨川心狠手辣,实在是、桑弘羊这人真该死…… …… 桑弘羊等官吏都走了,众纨绔恶少却不愿离开,纷纷表示,还没跟‘杨川兄弟’亲近够呢。 这帮牲口,无非就是贪图他杨氏的精美吃食罢了。 对于这些没心没肺的哈怂,杨川倒是表现出难得一见的大方,小手一挥:“晚上,我亲自下厨,给大家烹制几样吃食。” 杨川告诉他们,只要不去渭水东岸的‘屯田’,他的封地上,随便大家玩耍、折腾,想吃吃,想喝喝,怎么快乐怎么来。 同时,他还不经意的告诉众纨绔恶少,因为他今年种了二十万亩田,家里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看看谁家有没有没用的粮食、美酒、金子、牛羊牲口什么的,可以一并送过来…… 众纨绔齐声欢呼,立刻给长安城的家人传讯,赶紧的,带上足够的粮食牲口等‘没用的东西’,让那些没有出阁的姐姐、妹妹、侄女、小姨、小姑等送过来。 当然,如果家里有死了男人的年轻妇人,只要容貌绝佳,也是可以送过来的,就当是让她们过来散散心罢了。 美其名曰:踏春。 啊,这就十分的舒坦呢。 纨绔恶少们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杨川心知肚明,便索性大方一次,反正这些狗大户来的时候,少不了带来很多礼物…… 杨川的这一番骚操作,让霍去病就十分的不解,好几次抗议,说让那些小妇人过来不好,只会影响他种田、练兵的速度。 曹襄却眉开眼笑,伸出一根大拇指,学着杨川的样子点了一个纯手工的赞:“杨川,这一波,稳了!” 几人躲在杨川的阁楼上,伸长脖子,看着那些纨绔恶少们在庄子外面的空地上,令人扎下一大片帐篷,忙得不可开交。 “稳个屁!” 霍去病十分焦躁,瞪着两只丹凤眼,嘟囔着骂道:“看看那些哈怂,帮不上什么忙,都是跑来添乱的! 那些什么姐姐、妹妹、小姑、小姨的,真是闲的蛋疼,这地方到处都是竹林、小树林、庄稼地,她们钻进去玩耍一下,不就都会怀孕? 某家,某家想起来就烦躁!” 对这货的暴躁,杨川、曹襄懒得理会。 “这些人赖着不走,一方面是蹭吃蹭喝,一方面是想借机想联姻,”曹襄一脸的坏笑,悠然道:“但最要紧的,却是你的石硫合剂配方呢。” 杨川点头:“配方是不可能的,但石硫合剂的成品,倒是可以先赠送他们一点。” 曹襄连连摇头,正色道:“不,绝对不能赠送。” 杨川愕然问道:“为何?” 在他的想法里,想要大面积推广自己的‘新产品’,就应该先让大家免费试用,然后,再开始想办法‘噶韭菜’吗? “杨川啊,你这家伙老奸巨猾,本侯十分看好,”曹襄端了一碗浆水吸溜溜的喝了两口,“不过呢,这做生意不行。” “以本侯的经验,这卖东西,讲究的是一个紧,一个俏,还有一个呢,就是要妙。” “这就好比一位良家小妇人,为何比天府人间的那些小舞娘更令人心动?” “此间有真意,杨川啊,你自己品、细细的品?” 杨川:“……” 曹襄这货,果然是三句不离本行,反正无论说什么事情,他都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到妇人的身上? “曹襄,能不能说人话?”杨川没好气的笑骂一句:“伱在这般胡言乱语,我就将你送回长安城,让母亲好好管教几个月。” 曹襄哈哈大笑,浑不在意的说道:“你这人真是无趣,本侯说的可是这天下最有用的生意经,别人想听,还没机会呢。” 杨川:“有屁就放。” 曹襄笑眯眯的说道:“这卖东西呢,你得让客人有点小紧张,也就是你经常说的期待感;其次,便是要让你的货品好看,俊俏,一句话,就是让客人梦寐以求、求而不得; 这最后一点,就是一个妙。 怎么才叫妙?我给你打个比方,就比如说我刘陵小姨,你说她不年轻、也不怎么美貌,但为何长安城里那些老色鬼对她趋之若鹜? 一句话,那就是一个妙。 因为什么妙?她那玩意儿难道是金镶玉、羊脂玉、白面馒头?非也非也,皆因她姓刘,是高祖皇帝的嫡亲血脉……” 不得不说,曹襄这个盐贩子,还真是一个商业天才,就是这一番‘谬论’,就让杨川很是佩服。 只不过,说了老半天,却总感觉有点离题万里啊…… 瞅着曹襄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得意,杨川终于忍无可忍:“你就直说,如何将咱们的石硫合剂卖成钱!” 曹襄一口喝完浆水,用手背抹一下湿淋淋的嘴巴,正色道:“不,不卖钱。” 杨川略有所悟,点头道:“这一点,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曹襄低声道:“桑弘羊那狗日的一道盐铁令,让所有的狗大户没了好日子过,所以,别人肯定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偷偷囤积铜铁之物,大量的铸造钱币,这简直就是愚蠢透顶啊。 杨川,咱们不要钱币,只要粮食、牲口、金子!” 杨川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一只手,在这货的肩膀上使劲拍了两下…… …… 在杨川、曹襄的谋划下,再加上众纨绔恶少的推波助澜,距离长安城百十里路的杨氏封地,突然成了游玩踏春的名胜之地。 不少权贵之家的妇人们,乘坐豪奢的马车、牛车或骡车,沿着一条颇为平坦的黄泥官道,一路观赏风景,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杨氏封地。 渭水西岸,杨柳依依,野花怒放。 大片大片齐整的庄稼、菜蔬、药田和花圃,赏心悦目;几架高大的水车,日夜不休的转动着,成为方圆百里的‘标志性建筑’。 几乎所有的妇人,都会爬上堤坝,在水车下面乘凉、饮宴,犹如一群漂亮的蝴蝶,在春天的风中飘飘如舞; 甚至,有些调皮的小妇人,还会用簪子等锐器,在水车或堤岸上的那些杨柳树上,刻下自己的小名;讲究些的,还会刻上一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一幕,让杨川都有哭笑不得。 同时,也让他有些恍惚,总让他想起后世一些著名景点的‘打卡旅行’,不就是如此这般,来一个‘XXX到此一游’? 只可惜,不能拍照留念,更不能发个视频嘚瑟一二。 当然,这些都不要紧。 要紧的,是此间的水磨坊开始大量‘接单’,日夜不停的帮助那些权贵之家磨去麦子的麸皮,生产出白生生的面粉。 磨一百斤麦子,只收取一斤麦子的‘加工费’,可算是很有良心了;至于麦麸,自然归杨川所有…… 杨川粗略算过一账,光是这一个月时间,他家的仓库里就多了八百多石小麦、五百多石麦麸。 与此同时,杨川家的‘石硫合剂’,也终于开始对外销售。 做买卖这种事情,盐贩子曹襄自然成了‘主角’。 为此,他还专门召开了一场‘发布会’。 他告诉那些纨绔恶少和权贵之家:杨川家的‘灭虫圣水’,因为配方原料实在太稀罕,每天的产量严重不足,除了他的二十万亩田地使用,每天只能匀出一百多斤。 而且,因为牵涉到羽林军屯田的‘机密之事’,每一个想要购买‘石硫合剂’的人,必须要到大农令或内府去‘开条子’; 当然,只有‘条子’还不够,所有想买灭虫剂的人,还要与甲字号野战营的羽林郎霍去病签署一份‘保密协议’,绝对不允许转卖或泄露出去; 此外,曹襄很大方的宣布,鉴于大家最近的日子都不好过,手头太紧,故而,结算方式便改成‘以物易物’。 至于说要用粮食、牛羊牲口、鸡鸭鹅家禽等折价交换,则根据每一家的实际情况,都行。 “毕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当然,如果大家觉得拖家带口的不方便,在杨川家存放几十斤金子,慢慢兑换杀虫剂,那也是可以的……” ‘发布会’结束时,曹襄笑眯眯的加上了这两句话,让那些狗大户们就十分的…… 好吧,单纯的就是气愤。 可是,见识过‘石硫合剂’的灭虫效果,再想想自家田地里被虫子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庄稼,几乎所有人,都算咬碎了后槽牙,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民以食为天。 汉帝国的狗大户,九成九的财富,都来自于土地、山林;而且,长安城郊区一些人,受到杨川家菜蔬的影响,也开始尝试着种植菜蔬。 如此一来,能让庄稼免受虫灾病害、至少增产一两成的‘石硫合剂’,竟然成了每一家都需要的紧俏之物,这也是很多人实在想不通的一件事情…… 在‘发布会’结束时,作为家主的杨川,终于登台亮相。 他的话很简单,但三言两语的,就引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杨川说了,民以食为天,他想办法配置灭虫药剂,只想着为皇帝种好田,为朝廷办好事,为百姓人的口粮问题出一点绵薄之力,并没想着挣钱做生意。 所以,他宣布,石硫合剂的价格必须要低廉,必须要让百姓人能买得起! 一包三斤重的粉末状‘石硫合剂’,只换三十斤小麦,兑了清水后,便可灭杀一两亩田地的虫子。 狗大户们都是明白人,随便扳着指头算了算,都觉得这一笔买卖很划得来。 所以,大家对杨川自然感恩戴德,对‘黑心商人’曹襄,则是恨得牙痒痒,偏生还不敢招惹那厮…… 于是,短短三五日,杨川家的‘石硫合剂’,就订出去了好几万斤; 因为所有的‘合同’都是私下签订,且有保密协议规定,谁都不敢、也不愿轻易说出自己家到底买了多少斤。 不得不说,曹襄的这一手‘紧、俏、妙’,还真是有点道行,就连杨川也不得不承认,在做买卖这件事上,他不如曹襄…… …… 杨川却不知道,当天晚上。 长安城,未央宫里。 刘彻大发雷霆,连续摔了七八件琉璃器还不解恨,怒吼一声:“那个谁,立刻传旨,让张汤将杨川、曹襄两个人都给朕抓来,朕要亲自打折这两个蠢货的狗腿!” “对了,还有霍去病,也一并缉拿归案……” 【厨子曰】第三卷《朝天子》开始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二章 无妄之灾啊 崔九出事了。 杨川用一座几千里外的于阗玉矿,换来的情报有问题?还是在‘交易’时发生了什么变故? 崔九传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只说上当了,具体如何根本就一无所知;同时,雁门太守李广传来急报,说崔九带领八百骑兵出雁门关后,三日前便没了消息…… …… 怪不得刘彻会大发雷霆。 听到这一消息,杨川自己也懵了,忍不住开口问道:“张汤,雁门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张汤脸色很难看,冷声说道:“刘陵给你的情报掺了水,这一次,你可把大长门坑苦了。” 因为手头没有其他情报,杨川一时间也没了主张,只能被张汤‘押解’着,连夜赶往长安城。 一起被抓的,还有曹襄、霍去病二人。 对了,还有一个倒霉蛋李敢,因为跑出来质问一句‘为何要抓我们军侯’,被张汤一脚踢倒在地,喝令两名绣衣使者,将这货给一绳子捆了,直接丢在第二辆‘敞篷马车’上,也成了‘犯人’。 曹襄、霍去病甚为担忧,坐在马车上不吭声。 杨川却一脸的无所谓,斜躺在车上,怀中搂着豹姐,时不时的还要掀开帘子向外看几眼。 不得不说,春夏之交的关中之地,还真特娘的漂亮,尤其是在夜晚时分,满天星斗眨巴着眼,就很是撩人心弦。 夜风清凉,虫鸣啾啾。 两架特制的马车,在细碎的马蹄声中,迅疾的奔驰着,百十里路途竟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 一行人赶到长安城时,天色尚早,远远望去,烂怂长安城犹如一头远古怪兽,黑黝黝的趴伏在大地上,倒也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象。 在等待城门开启的过程中,几个人下了马车,在路边的一棵杨柳树下尿尿,不停地打着哈欠,看上去都有些萎靡不振。 “张汤,我们几个这一次看来在劫难逃,那个啥,听说你老婆有个妹妹,年方二八,生得极为俊俏、端雅,还做得一手好针线,伱看本侯马上要被我舅舅砍头了,咱俩做一笔买卖如何?” 一旦得了空闲,曹襄的无赖样子就掩藏不住了。 张汤冷冷的瞅着曹襄,道:“平阳侯说笑了,我们小门小户的人家,怎敢攀你平阳侯曹氏的高枝。” 曹襄被人拒绝,也无所谓,打着哈欠摆摆手:“罢了罢了,本侯其实也就试一试你张汤的为人,果然耿直爽快,执法如山; 对了,要不、将你老婆的妹妹,许配给杨川做妾如何?” 张汤冷哼一声,不吭声了。 这一次奉旨抓人,简直就倒了大霉,明明自己是廷尉府的官吏,可是,无论是曹襄、杨川还是霍去病,他不仅不能捆绑、敲打,还要端茶送水,几乎都成马夫了。 对了,还有个李敢! 张汤被曹襄一阵撩拨,心头窝着一团火正无处发泄,一转眼却看见被捆成粽子的李敢竟然咧嘴在嘲笑自己,不由得恼怒起来。 他缓缓走到第二辆马车边,俯下身子,冷冷的盯着李敢:“你现在笑,等到了廷尉府地牢,你就笑不出来了。” 李敢嘿嘿冷笑,道:“张汤,你是不敢招惹曹襄、杨川、霍去病三人,跑过来寻我李敢的晦气来了?” 张汤微微点头,道:“正是。” 李敢哈哈大笑,刚要说话,却被张汤一指头戳在肋下,登时便疼得缩成一团,口中想要说话,却硬是张不开口,只是在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可怕的‘嗬嗬嗬’的嘶鸣,听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张汤这厮,不愧是出了名的酷吏,装了一肚子折磨人的手段,一指头戳下去,使劲挖着、钻着、抠着,一张刀子脸上不露丝毫表情。 如此这般,足足过来一炷香工夫。 张汤方才收回手指。 只见李敢。 好吧,惨不忍睹,浑身的衣衫都被冷汗打湿几大片,脸上狰狞、铁青,嘴角抽搐不已,溢出一股一股的白沫…… 张汤再次俯身下去,仔细观察着李敢的脸色,甚为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向另一辆马车走去。 整个过程中,这货竟是一句话都没问,一句话都没说,就像撒了一泡尿而已。 “张汤,这好端端的,你欺负李敢干什么啊?”杨川有些生气的骂道。 “好端端的?”张汤冷笑一声,“他父亲李广在皇帝面前数说大长门的十几条罪状,这叫好端端的?” 杨川、曹襄、霍去病:“……” 好吧,李敢这货还真是一个倒霉蛋,想不到在一两千里外,还能受水,遭到这一场‘无妄之灾’…… …… 将近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来到未央宫外。 不料,一名宦官出来,传下皇帝口谕,说先把这三个‘哈怂’关进廷尉府地牢去,严刑拷打一番再说。 那宦官捏腔拿调的转述着刘彻的原话:“陛下尚未洗漱更衣,陛下传下话来,着令张汤将这三个哈怂先关进廷尉府地牢,打,使劲的给朕打,打折狗腿最好!” 于是,两架马车‘咯吱吱’的调转方向,向廷尉府方向驶去。 “平阳侯,少上造,羽林郎,请吧。” 马车进了一处戒备森严的高墙大院里,在一道厚重的石门前面,张汤令人打开大门,面无表情的说道。 曹襄、霍去病跳下马车,活动着筋骨,一脸的沮丧;看样子,这地方他们两个人都曾经来过,至于地牢里住过没有,就不得而知了。 杨川是第一次来到廷尉府,所以,就免不了东张西望,一脸的惊奇之色:“啧啧,这便是廷尉府啊,果然就十分的气派呢。” 张汤冷冷的再次说道:“三位,请吧。” “还有你,李敢,别装死了,还不滚下来,莫非要某家亲手搀扶于你?” 李敢脸色惨白,浑身哆嗦着从马车上‘滚’下来,即便是眼中喷着怒火,却也只好乖乖的跟了过来。 四人走进那一道石门。 “那个谁,张汤啊,能不能送一些酒食过来,至于什么小舞娘就免了,本侯今日兴致缺缺,硬不起来。” 曹襄的爵位最高,所以就走在最前头,嘴里头还在胡说八道着:“还有,张汤啊,别听我舅舅让你打折我们三人的狗腿,其实他是在坑你呢; 你想啊,我们三个人又不是罪犯,凭什么打折我们的狗腿?对不对,他凭什么啊? 如果我舅舅真想揍人,还轮得到你张汤?这样好了,等会儿进去,你就弄一些好酒好肉什么的,咱弟兄们叙叙旧?” 张汤铁青着脸:“打折人的腿,并不一定用刑。” 张汤突然改变了主意,阴恻恻的笑了几声,道:“既然如此,平阳侯,少上造,羽林郎,请往这边来。” 于是,他领着这四人,拐了一个弯,走进一条倾斜向下、深不见底的甬道。 这条甬道,足足有三百多丈深,一路倾斜向下,也不知通往地下多深;头顶的石壁之上,湿漉漉的,‘滴滴答答’的落着水滴; 脚下的青石板上,生着一层厚厚的苔藓,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可能就要狠狠的摔一跤。 此外,甬道两侧,每隔几十步,便有一个暗格,里面有人冷冷的向外张望着,应该是此间守卫…… “这地方没来过,咋这么冷啊。”曹襄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走在最前方。 “希望你们以后永远都不要再进来。”张汤冷笑道:“这里,才是廷尉府真正的地牢。” 就这样,几个人说说话话,心走了将近一炷香工夫,方才来到一扇黑黝黝的铁门前。 张汤解下腰牌,令人将铁门打开。 随着‘轰隆隆’一阵巨响,一扇厚重铁门向上提升,却是一道类似‘断龙石’的结构,让人忍不住就有些畏惧。 杨川探头探脑的向里面瞅一眼,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道:“这个、张汤啊,你看,我都是你儿子的老师,这地方就、不用进去了吧?” 委实是,里面的景象! 好吧,这才是门口能看见的,高大的铁架子,沾满黑色血污的铁链、铁钩子,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刑具…… 张汤这厮却不为所动,率先踏进铁门,冷声道:“不想进来,那就自己出去。” 几人无语了。 这地方戒备森严,让自己出去,那还不转眼间被人给剁成肉黏黏子? 杨川几人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伴随着一声声凄厉惨号,混杂几声叹息一般的呻吟,犹如垂死之人,吐出最后的一口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这一座地牢,竟是十分的宽敞,除了刚进门的那一个大厅,东南西北各有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每隔三五步,便有一间牢房。 羊油灯盏和火把,哔哔啵啵的燃烧着,火苗摇曳不定,映照的此间犹如一片鬼蜮。 地狱,这便是地狱啊。 跟随在张汤身后,一间牢房一间牢房的‘参观’着,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忍不住倒吸着凉气,缩着脖子,看上去就…… 嗯,这三个货,竟然只是满脸的悲悯、同情,好像并不是很害怕? 张汤觉得有些意外,忍不住侧脸观察一番。 果然,这三个人还真是小怪物,面对各种遭受酷刑后的犯人,除了有些不忍之色,竟看不出有任何惊恐? 反倒是跟在最后面的李敢,却早已脸色惨白,竟是闭着眼睛,悄咪咪的跟在几人身后,就像一个迷路的黑瞎子,让张汤一阵鄙视。 “李敢,你父李广一世英雄,怎的生下你这种蠢货?”张汤忍不住骂了一句。 李敢大怒,猛的睁开眼睛:“我不过是不忍心看罢了,还真以为我害怕?” 张汤哂笑不已。 “几位果然是少年英雄,”张汤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那就去第二层看看吧。” 地牢还有第二层? 几人对视一眼,只觉得郁闷无比。 “那个谁,张汤啊,要不、今天就算了,本侯累了,先找个干净牢房让我们眯一会儿吧。”曹襄干笑几声,道。 霍去病也连连点头:“对,找个干净牢房,咱睡一会儿。” 张汤转头看向杨川:“少上造,你呢?” 杨川叹一口气,道:“张汤,你想干什么就直接干,如此婆婆妈妈的,怪不得你儿子张安世看不起你……”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三章 吃一碗长寿面压压惊 本来,张汤打算带着杨川、曹襄、霍去病和倒霉蛋李敢,到地牢的二层去看看。 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除了李敢,其他这三个小怪物根本就没心没肺,就算带下去‘观摩’一会严刑拷打犯人的过程,徒增一些恶心感而已。 想想就无趣的很。 于是,张汤干净利落的安排了一个大套牢房,给这几位大爷提了一些酒食,锁上铁门,便迳直回家去了。 眼不见,心不烦,还不如回家去看看老娘,顺便再干点什么…… …… 一日一夜后,张汤回来了。 他看上去气色不错,两条法令纹似乎也松弛不少,让曹襄这货好一阵取笑:“张汤,回家的感觉如何?” “啧啧,你去鞭笞嫂夫人了?” “看看,脸上的晦气都被舔干净了,连那两道法令纹都揉平了不少,哎呀,杨川说过,这天下的妇人都是水做的,果然如此,连你张汤这么硬的男人都能泡软……” 听着曹襄的废话连篇,张汤懒得理会,打开铁门让几人滚蛋。 这就完事了? 不是说好的要打折狗腿吗?皇帝的话……嗯,就十分的英明啊! 几人赶紧起身,出了牢门,走出去好几步才觉得不对劲。 杨川回头看一眼纹丝不动的张汤,忍不住问一句:“张汤,皇帝这就放了我们几个?” 张汤面无表情的说道:“不错,赶紧滚蛋!” “张汤,你这人不地道啊,”杨川转身走回来,笑骂道:“伱父子在我庄子上蹭吃蹭喝多长时间,我何曾给你们甩过脸子? 看看,我们几人才吃了你的一顿酒食,便这般的肉疼?” “走吧,先出去再说。” 张汤突然叹一口气,领着几人走出牢门,在廷尉府大门口的马车边,他才低声说道:“皇帝很生气,让你们几个哈怂吃不了兜着吃。” 杨川几人都愣住了。 “吃不了兜着吃?这到底什么意思啊?”杨川隐约觉得有些不妙,“莫不是、让我们几个去救大长门?” 张汤点点头,道:“皇帝说了,你们三个蠢货惹的祸,就自己看着办,救不回大长门,你们三个就留在草原上去吃屎。” 言毕,这货竟一把揪住李敢的脖子,直接甩出去七八步,摔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口中骂道:“你父李广手下精兵三万,连一群马贩子都对付不了,简直都是蠢货!” 李敢大怒,爬起来刚要开骂,却被张汤一脚踢在屁股蛋子上,‘骨碌碌’又滚出去七八步,摔了个仰八叉。 “你敢骂我,我拔掉你一口乳牙。” 张汤蹲下身来,浅灰色的眼眸冷冷的盯着李敢:“你这便赶去雁门,告诉你父李广,皇帝说了,若大长门和杨川、曹襄、霍去病几人出事,弄死你父子全家一百六十九口。” 李敢张大嘴巴,好一阵子才缓过神,很不服气的说道:“他们出事,凭什么要杀我们全家啊?” 张汤站起身来,淡淡说道:“这话,留着去问你父李广吧。” 言毕,他转身就走…… …… 霍去病:“要不要把那二十六名羽林孤儿带上?” 杨川:“带个屁!” 曹襄:“要不,让母亲派一批宫中侍卫?” 杨川:“派个屁!” 霍去病、曹襄:“……” 这两个家伙一脸的郁闷,直接在马扎子上躺平了,杨川就像吃了一肚子爆竹,一句话不对就开骂,让他们二人都没办法说话了。 三人赶回杨氏庄子上,却才发现皇帝给三个人的任务简直太要命了。 大长门崔九,领着一百多名绣衣使者、八百雁门骑兵,加上李广麾下的三万精兵,连一帮马贩子都对付不了? 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这分明在刘陵给杨川下了一套,结果,杨川耍了一个滑头,哄得崔九亲自前去‘做买卖’,不知给骗到哪里去了。 果然是一报还一报啊。 没想到,自己给刘陵下套,刘陵同时也在给他杨川下套,这下好了,直接把大长门崔九给弄丢了? 杨川也躺平在马扎子上,不过,他看上去十分烦躁,心底间却已然在暗暗盘算:‘以崔九老贼和绣衣使者的手段,不要说加上八百骑兵,就算是单枪匹马去一趟漠北,也定然会全身而退。’ 看来,其中定有蹊跷之处。 此外,根据他久居西域、远去漠北的经验,加上豹姐、傻雕、堂邑父,只要谨慎从事,理论上应该没什么危险。 说实话,在杨川的潜意识里,表面上风平浪静、私底下暗流涌动的汉帝国,比茫茫草原不知凶险了多少倍…… 平心静气的沉思良久,杨川突然坐起身子,道:“好了,别哭丧着脸,说不定咱们运气好,能弄来更多的战马。” 曹襄仰天长叹:“杨川,求求你,别带上我去送死。” 霍去病则两眼放光,使劲搓着双手,嘿嘿笑道:“杨川说的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这便去漠北,闹他个天翻地覆!” 杨川瞅一眼霍去病,笑骂道:“山人掐指一算,你霍去病应该在十九岁时直捣黄龙、封狼居胥山,一战成名,勇冠三军。” 霍去病哈哈大笑,一扫之前的晦气,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走走走,赶紧的,咱弟兄三人单挑匈奴大单于,阵斩十万骑!” 杨川点点头,温言笑道:“你俩先回去准备一下,给咱们挑选一百匹最好的战马就行了,其他东西,我给咱们收拾。 记住,明日一大早,在我庄子上集合……” 打发走霍去病、曹襄,杨川一刻都不曾耽误,直接进了一间地下密室。 这一间密室,是杨川最早挖掘出来的,就连堂邑父都不知道,算是杨川的一个‘私人空间’。 得赶紧搞几样‘大杀器’出来,再这样玩下去,迟早把小命给送掉。 至于说他想搞的‘大杀器’,那种‘一硫二硝三木炭、外加一把白砂糖’的新玩意,肯定排名第一。 在这之前,他其实已经进行了很久,做过不下三百多次实验,浪费了不少硝石、硫磺和木炭。 只不过,限于材料的纯度、计量的偏差等各种因素,他眼下能捯饬出来的‘黑火药’,只能用来开山炸石头。 而且,还得想办法弄一条十几丈长的‘引火索’,若是受潮,或者遭遇连绵阴雨天气,其实战价值、约等于零。 至于说想弄出来几颗‘霹雳弹’什么的玩意,却始终只是一个美好遐想而已…… …… 忙碌的时间,总是流逝的很快。 黎明时分,东方泛白,黛蓝色的天空,洒了几大片鱼鳞状的薄云,更增几分宁静、安定与祥和。 杨氏封地上,堂邑父早早起来,正领着三十名在马厩里剁草、挑水;妇人们也陆续出门,简单洗漱一番,便开始洒扫庭院。 牲口一样干活的仆役们,却还能多睡小半个时辰。 这是杨川家的规矩,农忙时节,下苦最重的那些人,每天早上可以多睡小半个时辰,以保证一整天的体力。 杨川的阁楼上,豹姐软哒哒的趴在门口,半眯着眼,似睡非睡的打着呼噜,身上沾了一层白茫茫的露水。 杨川一夜未归,豹姐失眠了…… 突然,大地一阵震颤。 豹姐猛的睁开眼,浑身的毛发倒竖起来,一个飞跃便上了阁楼的顶端,一脸关切的眺望西北方向那片竹林。 然后,它便如疯了似的,骤然向那片竹林方向疾奔而去。 哗啦啦一阵喧嚣,却是几大群不知名的鸟雀,从附近的树林、草丛、竹林和庄稼地里飞上天空。 然后,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一声沉闷巨响隐约传来。 就好像、大地深处的某一只神秘怪兽,骤然之间,翻了一个身,放了一个十分沉闷的屁,将百余丈厚的黄土地冲了一个大包。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由于这一声闷响来的迅疾,消失的也快,除了堂邑父、三十名半大小子和豹姐以外,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地龙翻身,没怎么在意…… …… 小半个时辰后,脸色苍白的杨川,和浑身沾满泥土的豹姐,悄然出现在阁楼门口。 他的状态有点不妙,脚底都有些踉跄。 不过,他深吸一口气,调息三五个呼吸后,让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大杀器’差不多试验成功,不过,一个不小心,却差点将他的一条小命给搭进去,此刻想起来,他都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公子,你没事吧?” 堂邑父第一个赶来,关切的瞅着杨川难看的脸色,以及身上几处明显的伤痕:“要不,我给你熬一点姜汤?” 杨川摇摇头,笑道:“堂邑父大叔,我想吃一碗酸汤面,就那种拉得很细、很长的面条,滴一点香油,调一点香醋。 对了,记得撒一点香葱和芫荽末。”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赶紧吃一碗长寿面,扫一扫晦气…… 堂邑父疑惑的看一眼杨川,转身走了。 杨川站在阁楼门口,手扶松木栏杆,出神的眺望了一会儿东方日出的壮丽景象,这才蹲下身子,抚摩着豹姐的脑袋,柔声说道:“下一次,不能再如此莽撞了。” “豹姐,来,我帮你把身上的泥土弄干净……” …… 杨川正在吃‘长寿面’时,霍去病、曹襄赶来了。 甫一见面,二人就发现杨川脸色不对劲,不由得着急起来,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杨川笑了笑,用筷子指一指案几之上的酸汤面:“来,吃一碗长寿面,咱们就出发。” 霍去病、曹襄疑惑的坐下来,却始终有些不放心。 实在是、杨川的脸色苍白的厉害,捏着筷子的手,似乎都在微微颤抖,好几下才夹起一片腌菜。 “杨川,到底出什么事了?”曹襄皱眉问道。 “就是,有什么事你别藏在心里,婆婆妈妈的,真是费劲!”霍去病都有些暴躁了。 “真没什么事,”杨川放下碗筷,使劲搓几下脸颊,“赶紧吃饭,等会儿咱就出发;这一次出雁门,到了草原上,咱们大闹一场,争取弄回来一万匹战马回来。” 霍去病使劲点头:“嗯!” 曹襄却突然笑了,学着杨川的样子,使劲搓几下脸颊:“再捉十几个匈奴妇人,送给我舅舅……” (本章完) 第二百零四章 搞一波? 从长安城到雁门,一般有两条路,一条是向东北而行五百里,渡过大河后入代郡;一条则一路北进,过了大河进朔方,再向东行数百里。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杨川决定,北上渡河,直接越过阴山,然后,在草原上兜一个大圈抵达雁门。 他熟悉阴山,更熟悉草原。 “如今是春夏之交,水草最为肥美,匈奴各部落忙着养肥他们的牛羊马匹,只要避开游骑和那些强大的部落,应该没什么问题。” 吃过‘长寿面’,杨川的精气神渐渐恢复,他拿出一卷羊皮地图,开始在上面圈圈点点。 “大长门消失的地方,距离雁门关一百三十里,无论向东向西,都会进入阴山,以他的本事应该没事。” “如果一路向北,进入茫茫草原,那可就说不准了。” “故而,咱们的搜寻方向就不应该放在雁门一带,而是应该翻过阴山,直接进入漠北草原,然后,再往回搜寻……” 杨川将其中利害讲说清楚,曹襄、霍去病二人表示赞成,并将这一行动计划写了一封密函,先让傻雕送往长安城。 毕竟,这也算是一次比较特殊的‘军事行动’,怎么着也该禀告皇帝。 与此同时,杨川则将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唤来,将家里的事情托付三人全权处理,并顺手布置了一些家庭作业。 于是,二十日后。 …… 阴山以北,穿过一片百十里宽的戈壁、沙漠,便到了漠北草原。 两千年前的漠北,水草甚为肥美,尤其在初夏时节,一场接一场的暴雨,给这片土地带来一年之中最为珍贵的礼物。 水,雨水。 茫茫草原上,烟雨迷蒙,一场夏雨落了两日一夜,几乎所有的沟渠、低洼地,都有‘哗啦啦’的水声。 然后,这些雨水汇集起来,形成一条条溪流,在一些沟壑、山谷地带,汇聚成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河流,‘轰隆隆’的向远处滚涌而去。 牧草青青,野花飘零。 看着一片坦途的草原,马蹄子踩下去,便会陷进去半尺,发出‘窋欻窋欻(kuchua)’的声响,听得人好生烦躁。 “杨川,咱们现在什么位置?” “是啊,这烟雨迷蒙的,本侯都分辨不出东南西北了。” 在一处背风的向阳山坡上,杨川、霍去病、曹襄、堂邑父等一行人窝在几座帐篷里,已经睡了好几觉,却迟迟不见雨水停歇。 杨川掀开帘子,仰头观察了一会儿天色,转头吩咐一句:“堂邑父大叔,傍晚时分,这一场雨就该停了; 这样吧,明天黎明时分,草地上差不多就能骑马而行,你们带上雕一先行出发,一路向正北方向快速摸进。 记住,遇到匈奴游骑和比较大的部落,千万要隐藏行迹,不准动手,沿途留下标记就行了。” 堂邑父点头,大踏步走出帐篷。 杨川在帐篷门口站了好一阵子,望着烟雨中迷离的草原,呼吸着湿润而清新的空气,脸色渐渐舒朗起来。 “霍去病,曹襄,这一次咱搞一件大事,”杨川回头,笑眯眯的说道:“咱们现在所处位置,是在鹿城以北三百多里的地方; 一路北上,是大幕,东北方向,是左贤王的地盘,一路西行,便会抵达居延海一带,能直接通往西域; 你们可知道,大幕有一样什么好东西?” 曹襄一脸懵逼,嘟囔着说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个屁的好东西……” 霍去病却猛的站起身来,狭长丹凤眼里满是欢喜:“你是说、龙城?” 杨川点头轻笑,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摊开,指点着一处打了‘X’的位置:“伱们看,这里便是匈奴王庭所在的龙城,上一次龙城之战,我义父他们长途奔袭,偷了龙城,把匈奴人给打疼了; 如今,龙城周围应该安置了不少大部落,拱卫他们的王庭,这是一个机会。” 曹襄还在迷瞪,嚷嚷道:“既然人家有所防备,那还算个屁的机会!” 霍去病却蹲下身子,一根手指在羊皮地图上轻轻划拉着、指点着,两条正在发育的眉毛紧紧皱着。 他沉吟良久,突然一拍大腿,笑道:“我看行。” 杨川点头,道:“那就搞一波?” 霍去病重重点头:“搞!” 杨川笑问:“事后皇帝追查下来、该如何是好?毕竟,咱们出来是寻找大长门的。” 霍去病傲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杨川道:“好。” 曹襄……好吧,略。 …… 次日黎明时分,堂邑父等人便先行出发了。 这一次出来,杨川没有带羽林孤儿,却带上了堂邑父、三十名半大小子和一大堆没什么用处的小玩意。 这让霍去病、曹襄二人很是不解,甚至,途中还曾发生一些不太激烈的争执。 不过,进入茫茫草原后,堂邑父和那三十名瘦猴似的少年的表现,让他二人大吃一惊,这才理解杨川的想法。 无论是寻找水源,捕猎食物,搜寻那些洒落的匈奴人部落,还是日常生活起居的安排,堂邑父和那些半大小子比杨川还在行,竟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当然,对堂邑父来说,的确如此。 想要在草原上生存下去,必须要学会尊重草原、尊重大自然,在这一点上,堂邑父无疑是他们这一支队伍里,做得最好的人。 大半个时辰后,太阳升起来了。 雨过天晴,红日如新。 杨川和豹姐走出帐篷,活动几下筋骨,响亮的打了一个哈欠,感觉神清气爽,便掏出小蛐蛐儿,对着那一轮红日撒了一大泡尿。 草原的清晨,气温很低,即便是到了初夏时节,却还是有些寒凉,口鼻之中喷吐出来的热气会化为一团团白雾,感觉像是在吞云吐雾。 曹襄尚在帐篷里睡懒觉。 霍去病却早已起来,正在帐篷旁边的一个简易马棚里,给战马喂饲料;听见杨川走出帐篷,他回过头骂道:“你撒过尿的手,等会儿做饭时记得洗一下。” 杨川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身为野战营的统帅,食品卫生条例背得挺熟呢。” 霍去病皱眉说道:“杨川,我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肉不熟不吃,水不开不喝,这样会减少将士们沾染疾病的可能; 你看,这战马也是一样,前几日我不听你的劝告,让踏云骓吃了带露水的草,好几天都腹胀、窜稀,连续喂了好几天干饲料,这才好转起来……” 杨川点头,温言道:“无论是人还是牲口,都一个道理,你知道为什么匈奴人的寿命普遍低于中原人、穷乡僻壤之人的寿命远低于长安城人么? 这都是吃食习惯造成的后果; 同时,你知道为什么匈奴人的体质比中原人的强壮吗?去病,别听有些人胡咧咧,说什么人家是吃生肉长大的,所以才显得更加壮硕; 从根子上来说,还是因为吃食结构不同,去病,你就等着瞧好了,只要咱们野战营的那些羽林孤儿严格遵守我制定的食谱,不出三五年,他们的身子骨绝对要赶上匈奴人,而且,还不容易生病。” 霍去病点点头,又去侍弄那些战马了。 杨川对此甚是满意,只要这货能意识到饮食安全的重要,后面的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 如此这般,杨川几人循着堂邑父留下的标记,一路北行,渐渐进入草原腹地,眼看着便要来到龙城了。 这一日,一行人来到一片极为贫瘠的草场。 杨川让几只傻雕先行探查一番,便领着霍去病、曹襄迳直向一片洼地行去,小半个时辰后,远远的便看见七八座帐篷。 在远处的草场上,有三五百只牛羊,在几名匈奴牧人的看管下,默默的吃草。 “去病,考校一下你,”杨川坐在马背上,遥指那几座十分破败的帐篷,“你看这个匈奴人的部落,是什么来头、什么状况?” 霍去病、曹襄二人伸长脖子张望一会儿。 曹襄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个匈奴人部落的妇人多,男丁少,本侯应该前去抚慰她们一番才好……” 霍去病瞪一眼曹襄,骂了一句粗话,这才说道:“这个部落,原本应该很大,至少属于万户王的帐下,如今败落下来,人丁不过三五十,牛羊马匹不过五百,若是遭遇冰雪天气,可能从此便会消失。” 杨川点点头,满意的笑道:“不错,能给你打个B。” 霍去病愕然问道:“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洞察能力十分敏锐,足够统兵八百了,”杨川意味深长的笑道:“不过,你对匈奴人,或者说,对草原人的了解太少。” “眼前这一个败落的小部落,可不是什么万户王的帐下,而是,根本就曾经是万户王的本部落。” “看见那些牧羊人了吗?” “他们端坐在马背上,还能挺直腰杆子,都穷得快要吃屎了,却还骄傲的一塌糊涂,以保持他们匈奴贵人的风范,这就很是难得了。” “另外你看那些妇人,即便是在干挤奶、喂羊、打酥油……不对!” 杨川突然瞪大了眼,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霍然转首看向曹襄、霍去病二人:“你们仔细看,看那些妇人!” 霍去病、曹襄二人有些诧异。 自从越过阴山进入漠北草原,杨川从来都是恬淡、闲散而宁静,俨然一副游山玩水、故地重游的样子。 这一个小小的匈奴人部落,能让他神情大变,的确有些奇怪。 二人伸长脖子,仔细观望十几个呼吸,却始终不得要领,忍不住齐齐看向杨川。 杨川也在观望着。 他眉头紧锁,抬头看了看天上那几只傻雕,却再一次侧脸看向曹襄:“曹襄,你身为平阳侯,对朝廷礼仪、阵仗什么应该都颇为熟悉,难道、你真没看出什么异样?” 听了杨川的话,霍去病尚有些愕然。 曹襄却眼前一亮,干脆策马向前奔出一两百步,一手搭在额头遮住强烈阳光,定睛凝神观望。 良久良久, 曹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口中低语:“杨川,去病,咱们这一次、恐怕有大麻烦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五章 汉家女? “咱们这一次、恐怕有大麻烦了……” 听了曹襄的话,霍去病一脸茫然,望着那几座破旧的牧人帐篷,就很是迷惑:“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赶紧说!” 杨川叹一口气,道:“去病,你看最中间那一座帐篷上的纹饰,还有,那几名正在挤奶的妇人的动作。” 霍去病很认真的观察一阵,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你是说、那几名妇人是汉家女?”霍去病到底曾在未央宫长住过一段时间,“帐篷上的纹饰,与匈奴人的王帐不同,三重白牦牛尾,那可是大汉使节才能配用……”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吭声了。 汉家女出现在匈奴人的帐篷里,这没什么稀奇的,百多年来,几乎每年秋高马肥时节,匈奴人的骑兵便会南下劫掠一番。 他们最喜欢汉家的粮食、铁器、丝帛和妇人,每年边境被掠走的人口,其实早已难以计数。 可是。 能居住在匈奴人的王帐里,且有三重白牦牛尾节旄者,差不多能扳着指头算过来—— 大汉公主? 或者说,是那些刘姓宗室的翁主或宫女,被封赏一个‘公主’头衔,名为‘和亲’,实际上,用杨川的话说,可不就是送过来让匈奴人祸祸的汉家妇人? 三个人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尤其是杨川,更是目光森寒,两只拳头紧紧攥着,能明显感觉到指甲刺进掌心的疼痛。 如果真是大汉公主,或者,哪怕是那些命运悲惨、被大汉皇帝送过来‘和亲’的普通宫女…… 曹襄说的没错,这特娘的还真是一个麻烦。 一个天大的麻烦。 接她们回归大汉?杀光祸祸过她们的匈奴人?好像都还是一个问题。 “怎么办?” 霍去病、曹襄二人看向杨川。 “凉拌,”杨川冷声说道,“等一下,我先换一身行头,看看能不能骗一骗人。” 说话间,杨川跳下马背,从行囊里取出一件漂亮的貂皮小袍子、一双鹿皮靴子、一顶雪白的狐皮帽子;然后,再拿出几串黄金项圈、手链、以及羊脂玉挂件,三下五除二的换在身上。 霍去病、曹襄二人低喝一声彩:“窝草!” 杨川没好气的笑骂一句,顺手给豹姐也带上一个黄金项圈,这才轻咳一声:“伱二人不会匈奴话,就假装哑巴,是雪山使者的追随者,记下了?” 霍去病、曹襄笑骂:“想得美!” 就在三人低声说笑时,远远的,一人一骑向这边疾驰而来;等到靠近一些,却才发现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黧黑,相貌倒也颇为清秀。 “你们是谁?为什么来到我们的草场?”那少年用匈奴话喝问,一只手握住腰间的刀柄。 “迷途的马儿又饥又渴,在天空之王的指引下,寻到一片温暖的帐篷,”杨川用流利的匈奴话应答,“我们在雪山顶上的帐篷被人烧了,我们的牛羊被人赶走了,我们的妇女在别人的帐篷里哭泣,给他们生下一窝又一窝的狼崽子。 请问,英俊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紧绷的脸庞渐渐和缓下来,用同样的语调,犹如歌唱般的说道:“原来是失了家园的羔羊,没了母亲的孩子,请原谅我的无礼; 谁也不能背着一片天空行走,谁也不能扛着一片草场去放牧,所以啊,可怜的孩子,我们家的帐篷便是你们的帐篷,希望我们的一碗奶茶,能暖一暖你们寒凉的心。” 然后,这少年一手抚胸,十分优雅的伸手相邀:“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 杨川同样还礼,不过,从其脸上神情和动作可以看出,态度自是甚为典雅而骄傲:“谢谢你,英俊的少年。” 然后,伸手抚摩豹姐柔顺光滑的毛发,动情的说道:“如果不是我的豹子要生产,迷途的马儿也不想啃吃别人家的草。” 那少年的两只眼睛,其实早已在暗暗注视豹姐,口上虽然与杨川对话,却时不时的瞅一眼豹姐。 说实话,杨川的这一套‘行头’,对匈奴人来说还真是颇有几分杀伤力。 俊秀的脸庞,华美的袍子,黄金项圈,羊脂玉挂件; 尤其是眼前这一只‘雪山之王’,脖子上竟然也戴着一个黄金项圈,一看就不是平凡之人啊…… 少年的脸上显出一抹十分明显的尊敬:“早起的时候,一群鸟雀飞过天空,它们的鸣叫之声欢快无比,我那可怜的阿囊、匈奴人的大阏氏就曾经说过,该有贵人来了; 原来,你们便是那贵人啊! 走,到我家的帐篷里喝一碗羊奶,歇一歇脚,告诉我你们雪山之巅的传说与故事……” 于是,在那少年的带领下,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向那几座破败的帐篷走去。 这一番‘叽里咕噜’的对话,听得霍去病、曹襄二人一头雾水,却是一句都没听懂,只能假装成哑巴,默默跟在后面。 “阿囊(匈奴语母亲的意思,音译),您早上还说应该有尊贵的客人要来,孩儿还不信,想不到还真有贵人临门呢。” 一行人走近最中间的那一顶破帐篷,那少年便大声笑着,给帐篷里的人打招呼。 “还真有贵人?” 帐篷里,传出一个衰弱老妇的声音:“是左右贤王派人来了,还是左右谷蠡王遣使过来了?” 那少年恭敬的答道:“都不是。” “都不是?”帐篷里,那衰弱老妇突然有些生气,“难道是你那个混账叔叔伊稚斜派人来了? 如果是那个畜生的人,就让他们赶紧滚蛋,你可以告诉他们,大单于去了长生天,管不了这草原上的破事;但是,大阏氏还活着,虽然她瞎了双眼,却也不会跪着吃一口那畜生赏赐的饭食!” 那少年神色黯然,转头看向杨川几人:“我阿囊身子虚弱,目不能视,不能亲眼目睹贵人和雪山之王的容颜……” 杨川听着这一对匈奴母子的对话,心下早已掀起惊天巨浪,脸上却保持着温煦笑容,道:“无妨,我们不过是几只失去了家园的鸟雀,喝一口清水就感激不尽。” ‘大单于的、老婆?’ ‘到底是哪位汉家公主?’ 杨川心思电转,快速搜寻记忆中那些被送来和亲的大汉公主,却始终不得要领;他猜测,应该是司马迁那厮觉得这种屁事太过丢人,采用了‘春秋笔法’吧…… 那少年招招手,让一名妇人端了几碗羊奶过来,甚为难堪的说道:“我们虽然还有一个家,却早已成了落在泥淖中的金雕,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尊贵的客人。” 杨川接过一碗羊奶,分别用无名指、食指蘸了奶,对着天空和大地屈指弹了两下,这才举碗过肩,道:“一碗鲜美的羊奶,足以滋养游子的心田,谢谢主人家的盛情款待。” 霍去病、曹襄二人,也有模有样的屈指连弹,谢过这少年。 那少年看到杨川三人的礼节,竟比那些匈奴贵族还要标准、端正,脸上露出十分欢喜的神色。 他笑着问道:“尊贵的客人,看你们行色匆匆,应该还没吃东西吧?” 杨川温言笑道:“已经有一日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那少年转头,对不远处的几名妇人招呼一声,这才转头笑道:“我们部落的羊羔子虽然很少,而且,还很瘦弱,但怎么能客人空着肚子赶路呢?” “走走走,到我帐篷里去喝一碗马奶酒,然后,品尝一口鲜美的羊羔肉吧。” 少年将三人邀请到另外一座帐篷里。 一进门,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脸色微变,不自禁的对视一眼,心下的猜测再一次得到验证。 这个破败不堪的小部落,果然大有来头! 因为,这一顶帐篷,从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破败不堪,好多地方的牛皮都开始破裂; 可是,里面的一些简单家当,却又极尽奢靡,虽然看上去有些陈旧,但无论是木榻、绣墩、虎皮褥子,还是那些羊油灯盏、黄金酒器、琉璃杯等,其材质和形制,却丝毫不比大汉皇室所用之物逊色。 霍去病、曹襄经常出入未央宫,自然都是很识货的家伙,只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杨川,他虽然还不曾去过未央宫,但在心中却已然断定,这个部落,应该便是匈奴人的上一任大单于、军臣单于的‘家园’。 据司马迁那厮记载,军臣单于被自己的亲弟弟伊稚斜害死、且夺了大单于王位后,曾经的匈奴王庭太子于单,走投无路,逃亡归大汉,被刘彻封为‘涉安侯’,数月后而死…… 如此看来,这少年应该便是那位‘于单王子’吧? 如果真是于单太子,把这家伙骗到大汉去,不知道能不能换一个‘升官进爵’的机会? 杨川不动声色的、暗暗盘算着,他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 …… “来,请品尝一下我们家的马奶酒。” 几人走进帐篷后,那匈奴少年很是热情,亲手提过来一个酒囊,动手在案几之上摆放了四只黄金酒器。 他一边倒酒,一边有些自嘲的笑道:“自从我和阿囊被赶出王庭,这都大半年没见过外面的人;想不到,这一来,就是几位尊贵的客人呢。” 然后,那少年一转头,就看见豹姐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马奶酒,脸上露出十分拟人的‘嫌弃’。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满是羡慕的说道:“哎呀,不愧是雪上之王,还看不上我家的马奶酒呢。” 杨川笑了笑,不经意的说道:“这家伙就是喜欢挑食,不是我亲手烹煮的羊肉,它都不吃呢。 这样吧,我去给咱们煮一锅羊肉……”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 大汉的味道 多久没有在草原上煮过羊肉了? 一年?两年?还是很多年? 想想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受的那些罪,见过的那些人,走过的那些路,杨川只能暗叹一口气。 俱往矣。 杨川亲自动手,将羊肉按照骨节大小、切割成块,在清水里洗了两遍,便直接放入一个破旧陶罐,这才开始生火。 这个部落实在太小,也太穷了,竟连一件像样儿的锅碗瓢盆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钟鼎之物了 当然,炖煮一陶罐羊肉,对他来说自然是举手之劳。 杨川之所以主动要求去煮肉,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不放心别人烹制的食物,在这片草原上,尤其是王庭之人,弄死一个人的办法实在太多,他可不愿把自己的小命交到别人手上; 另一个原因,则还是存了试探之心。 他首先得搞清楚,帐篷里那衰弱老妇是不是大汉公主、哪位公主?那匈奴少年是不是于单太子? 只有搞清楚这一切,他才好动手…… …… “香,太香了,比中行说炖煮的羊肉还要香很多!” 一个时辰后,当一鼎清汤羊肉炖好后,那少年只是闻了几下,就赞叹不已,道:“你这手艺,比汉人的还厉害呢。” 杨川笑了笑,道:“这三年来,我们三个人无家可归,四处游荡,曾经偷偷去过大汉。” “什么?你去过大汉?”那少年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杨川,“那些汉人没有把你们抓起来?” 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俊俏小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我这么俊俏的小郎君,他们都以为是长安城里的贵人子弟,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啊。 更何况,汉人多良善,遍地都是种田的、读书的,彼此见面礼数周全、一派和善,又不像咱们匈奴人,总把人不当人……” 杨川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我还游历过他们的长安城,哎呀,那一片繁华似锦,简直能把人的眼睛看花,遍地都是黄金、汉白玉石,亭台楼阁,气势恢宏; 长安城里,大街小巷,到处都有精美的食物和酒,像什么羊肉泡馍,biangbiang面,脆酥可口的麻花,点缀了各色花瓣的桃酥,点心,简直能把天上的鸟雀都能馋哭; 在一些大户人家的厨房和仓廪之中,堆满了羊肉、猪肉、牛肉、鸡鸭鹅肉、狍子肉、兔子肉、野鸡肉,因为实在太多,最后都变臭了,只好全部拉出去当作肥料埋在田地里; 长安城的女子,美貌如天仙,体态婀娜多姿,穿着丝绸绢纱缝制的衣裙,坐着豪奢华美的马车,一阵风似的疾驰而过,留下一缕沁人心脾的香气,简直令人心醉神迷呢……” 杨川一番吹嘘,只料想这少年一定会目瞪口呆、追问不休。 不料。 任凭他说的天花乱坠,将匈奴语言里面所有能想到的华丽辞藻堆砌一遍,那少年却只是神情黯然,长叹一声:“阿囊果然没有骗我,长安城,果然是人间仙境啊……” 杨川直接懵逼了。 原来、之前还有人如此吹嘘过长安城啊? 他一下子就做出了判断:帐篷里,那衰弱老妇,一定是大汉公主! 至于说具体是哪一位,却一时间还不能确认。 “好了,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而已,咱们还是先吃羊肉吧,”杨川拍一拍少年的肩膀,“伱阿囊年迈,牙口不好,所以,我把羊肉炖煮的稍微软烂了一些。” 那少年犹自沉迷于‘长安城的繁花似锦’,口中随便应道:“好,好,软烂了好。” 于是,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顺利的走进了那老妇的帐篷。 只见一名白发如败草、脸上爬满可怕皱纹的老妇人,端然跪坐,在她的膝盖下,那一片破烂不堪的垫子,还能依稀看到丝帛锦绣的痕迹;她的眼睛大而无神,深深的陷落下去,犹如两个巨大的伤口,缓缓流下两行浑浊老泪。 那两行浊泪,慢慢的从深陷的眼眶里渗出来,沿着那些蛛网般的细密皱纹,蜿蜒而下。 最后,悄无声息的砸在她干瘪的胸前。 她的那个身子啊,枯瘦如柴,似乎一阵寒风吹过,便能折断,看的人咋就如此心酸! 这老妇身上所穿,也是一件十分破烂的丝帛衣裳,即便经过多次缝补,却依然露出几片皱巴巴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很瘆人的灰白之色…… “你,去过,长安城?” 那老妇一开口,却是汉语,磕磕巴巴的,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准,很清晰,似乎一把刀子,能让人的心尖尖疼。 “你,是匈奴人,还是,汉人?” 那老妇用两只深陷的眼眶,死死的盯着杨川所在的方向,浑身抖如筛糠,两只干枯如爪的手,紧紧的抓住膝下的那片破烂垫子,登时便撕下两把丝帛碎片,牢牢的攥在手里。 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呆住了。 眼前这一幕,让他们心如刀割,偏生还不能有所表示,便只能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位老妇,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囊,他们是匈奴人,只是去过长安城而已,”那少年端着一碗清汤羊肉,跪在老妇身边,柔声道:“阿囊,您尝尝,这羊肉是那位尊贵的客人亲手炖煮的……” 那老妇闻着清汤羊肉的味道,喉咙深处,突然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奇怪声音;衰败的脸上,所有的皱纹突然一阵扭曲、变形。 最后,化为一声哀切的哭:“大汉,这是大汉的味道啊!” “于单,你闻闻,这羊肉里头,有大汉的花椒,有大汉的生姜,有大汉的草果,有大汉的桂皮,有大汉的枸杞,有大汉的党参,有大汉的玉竹……你闻闻,于单我儿,这便是阿囊曾经告诉过你的、大汉的味道啊。 父皇啊,你好狠的心,把你的南宫儿送来漠北,饱受这二十几年的苦楚,如今,你已殡天而去,留下你儿一个人在这苦寒之地! 父皇,南宫儿恨你! 还有刘彘,你这个没出息的蠢货,你身为大汉皇帝,坐拥天下,手握雄兵百万,为何不提兵北上,横扫这一片肮脏的漠北之地啊……” 紧接着,她扑倒在地,面对正南方向,放声大哭,泪如雨下。 那一头衰败如枯草的白发,纷纷散落下来,让一片浑浊老泪打湿了好几绺,遮住她那苍老的容颜…… 那少年,也就是曾经的于单王子,抱住阿囊枯瘦如柴的身子,也是暗暗垂泪。 至于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则缓缓的,单膝跪地,深深的叩拜下去:“拜见大汉公主殿下!” “拜见大汉公主殿下!” “拜见,大汉公主殿下!” 时间,似乎停止了。 空气,已然凝固了。 在距离长安城几千里之外的一座破帐篷里,除了南宫公主那撕心裂肺的哭诉,还有人在暗暗发誓: 此生,誓灭匈奴! …… “公主殿下,莫要悲伤,请用膳。”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南宫公主哭不动了,悲伤的爬伏在地上,发出破风箱般的“咝咝”声,杨川终于走上前去,跪坐在她身边,搀扶她坐直身子。 霍去病、曹襄二人也走上前来,跪坐在公主身边,垂泪不已。 他们这才看清楚,这位大汉公主,景皇帝的亲生女儿,刘彻的亲姐姐,平阳公主的亲妹妹,曹襄的亲姨姨…… 这是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她那衰老的脸上,哪里还有一丝四十多岁妇人的模样! 枯瘦如柴的身上,那一件大汉公主的丝帛宫装,早已破烂不堪,露出几大片灰白色的、皱巴巴的肌肤,哪里还能看到昔日之绝世容颜! 这是什么? 这就是恨啊…… 曹襄跪行上前,捏住南宫公主的干枯双手,悲声喊一句:“姨母……” 便泣不成声了。 他这个大汉盐贩子,第一次如此揪心的哭,第一次如此切齿的恨,第一次真真实实的将自己的软弱与伤痛流露出来。 “姨母,我是平阳公主的儿子曹襄啊姨母,”曹襄将头脸深埋在南宫公主的怀里,滚涌而出的泪水,很快便打湿了那一件破烂不堪的、大汉公主的衣裳。 “你,你们真的是汉人?你真是我平阳姐姐的儿子?” 到了这般光景,南宫公主反而沉静下来,仰面向天,用她那两只空洞的眼眶,直直的望着帐篷的穹顶; 就好像,她出神的望着那苍天,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却紧紧的抿着。 就好像,她在尽量保持一位大汉公主的尊严和高贵,涩声说道:“莫非,本宫尚在梦中乎?” 曹襄哀声泣道:“姨母,这不是在梦中,我是曹襄,是你的襄儿啊。” 南宫公主伸出枯瘦双手,在空中摸索着。 曹襄赶紧将自己的脸凑上前去,好让姨母亲手抚摩,再喊一声:“姨母!” 南宫公主的手,在曹襄脸上轻轻抚摩着,一点一点,就十分的仔细,生怕错过什么,口中喃喃低语:“果然跟你舅舅刘彘小时候一模一样,你啊,跟他一样,是个哈怂,最会撒谎,还经常偷父皇的金子送给大姐、二姐。 那个时候的长安城,多美啊。 你舅舅刘彘,对了,后来父皇给他改了一个名字叫刘彻,我不太喜欢,我还是喜欢叫他刘彘,彘儿,听着多亲切? 唉,果真是养儿随舅舅,你这额头、鼻子和耳朵,跟刘彘的一模一样啊。 对了,你叫曹襄是吧?” 曹襄‘嗯’了一声。 ‘啪’的一声脆响。 却是南宫公主在曹襄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厉声斥道:“既然你舅舅、你母亲都知晓我在漠北之地受苦,为何今日才来? 为何,不提兵北上,横扫这草原大漠? 为何,不将这片肮脏野蛮之地,一举踏平?” 【厨子曰】这一章,酝酿已久,却写的极慢,极慢,差不多写了整整一天时间,生怕写不好……厨子真是一个废物啊!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七章 撸草打兔子 司马迁那厮在他的‘史记’中记载,南宫公主,为景皇帝的亲生女儿,皇后王娡次女,平阳公主的二妹,刘彻的亲二姐,先后嫁了两次人,生卒年不详。 结果。 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却在草原深处,见到了这位大汉公主,这让杨川再一次怀疑,红脸司马迁的这‘春秋笔法’也太过离谱了吧? 当然,很多牵涉到皇家隐秘之事,谁又能说得上来呢? 据南宫公主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杨川几人获知,在二十几年前,远嫁匈奴,成为军臣单于的掌上明珠,被册封为匈奴人的大阏氏,也就是‘国母’的意思。 后来,随着军臣单于年纪衰老,对各部落的控制开始力不从心,便想着要将大单于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于单;结果,却被他的亲弟弟伊稚斜,伙同右贤王、左右谷蠡王等人,一碗毒酒结果了军臣单于的性命,夺了大单于王位。 伊稚斜的理由很简单。 那就是、于单太子,是军臣单于与汉家女的骨血,身体里只剩下一半纯正的、高贵的匈奴血统,绝对不能允许他成为匈奴人的王…… …… 这一顿清汤羊肉,就吃的十分苦涩。 同时,又十分的欢喜。 为了防备有人窥伺、袭杀,霍去病主动承担了巡逻任务,骑着踏云骓,带着几只傻雕出去了。 偶尔来了几位‘尊贵的客人’,却都是汉人;同时,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竟然还是自己的‘亲表弟’? 于单王子有些自闭,跪坐在南宫公主身边,一声不响,脸上神情就十分的落寞、忐忑而黯然。 若是他父亲军臣单于不死,抑或是他自己能登上大单于王位,这几个人,无论亲疏,可都是匈奴人的生死大敌;就算不能一刀剁了这几个汉人的脑袋,起码也该让他们见识见识匈奴大单于的威严吧? 问题是、时过境迁啊。 “于单,你为何闷闷不乐?” 与杨川、曹襄叙旧良久的南宫公主,早已察觉儿子的异样,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还在想着那个大单于王位?于单我儿,你可真是糊涂透顶了。 匈奴人的王位争夺,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这一次,伱叔叔伊稚斜毒杀你父亲,夺了大单于王位,之所以还不曾对你们母子赶尽杀绝,说到底,却还是沾了你舅舅的光; 如果不是龙城大战、河南地之战中,你舅舅派出卫青、李广、李息、苏建等彪悍猛将,将匈奴人打得屁滚尿流,让伊稚斜都有些胆寒,他能容得下你我母子活命? 如今,我母子二人,不过是伊稚斜手中的一枚棋子、两个人质罢了。 你看着啊,一旦你舅舅那边再打过来,咱母子二人,恐怕就会被伊稚斜那个畜生捆绑在龙城的城墙上,用以威胁、挟持大汉朝的将士,好教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然后,他再想办法转败为胜……” 南宫公主身体极度衰弱,吃了一小碗清汤羊肉,再加上陡然遇到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精神大振,竟焕发出一丝十分凌厉的气势。 这一番话,就连杨川、曹襄听了,也是暗暗纳罕。 不愧是大汉公主,即便是瞎了双目,被人遗弃、软禁在这苦寒贫瘠之地,对天下大局的分析,竟是分毫不差…… “阿囊,没事的,”于单黯然叹息,“对大单于王位、孩儿已经死了心,不再去想了。” 南宫公主点头,道:“如此甚好,等我母子二人回到长安城,你舅舅定会封你一个关内侯,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于单默默点头。 曹襄也赶紧笑道:“是啊于单表哥,等回到大汉,表弟便领你去天府人间玩耍,哎呀呀,你可不知道,那些小舞娘的体态、风姿和容颜,简直令人流连忘返、流连忘返啊……” 这货一开口,直接将南宫公主惹笑了:“你这个死孩子,怎的跟你舅舅一个德行!” 几人欢畅的笑了起来。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杨川,却突然说道:“其实,等回到大汉以后,于单表哥不仅能被封侯,享受那无尽的荣华富贵,而且。” 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而且,皇帝说不定还会封他一个匈奴人的大单于,那也是可以的……” 杨川这几句话,一方面是为了‘引诱’于单王子,另一方面,其实也存了他的一点小心思。 在卫青、霍去病的几次凌厉打击下,匈奴王庭迟早要分崩离析,从此分为南、北两部;其中,南匈奴渐渐成为中原王朝的附庸; 跳腾的最欢、为害最大的,却还是一路西迁的‘北匈奴’,会成为汉帝国的一个心腹大患,必须要想办法彻底铲除! 那么,想办法扶持一个‘自己人’当匈奴人的大单于,可以说是一步妙棋。 不过,刘彻那人心思深沉,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他都可以预见得到,在朝堂之上,无论谁提出敕封于单王子成为匈奴人的大单于,必然遭到皇帝的猜忌。 杨川觉得,这种事情,最好还是让南宫公主出面…… 南宫公主听了杨川的话,只是微微点头,淡然说道:“倒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于单王子却登时来了精神,两只眼眸里,都开始冒小星星了,十分感激的看着杨川:“杨川表弟,若果真如此,我就、我就收拢父王的所有旧部,永世归降大汉,并与大汉皇帝歃血盟誓,永为睦邻!” 杨川心中冷笑:‘歃血为誓什么的就算了,永为睦邻也算了,百十年来,哪一代大单于不是与中原皇帝歃血为誓、和亲?’ 与狼谋皮的事情,想想就算了。 “姨母,于单表兄,这些都是后事,等咱们回到长安城慢慢商议也不迟,”杨川正色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逃离虎口,莫要让那伊稚斜察觉,来一个杀人灭口、毁尸灭迹,那可就糟糕至极了。” 南宫公主点头:“既然你们三个小子能摸进来,那就能带我母子二人出去,一切全凭你做主罢。” 于单王子也赶紧说道:“阿囊说的有理。” 杨川终于放心了。 只要让他们生了离开匈奴、回归大汉的心,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杨川沉吟几声,突然问一句:“姨母,部落里剩下的老人,可都是自己人?” 南宫公主没有应答杨川的话,却侧头转向于单王子:“于单我儿,这件事情,你去办吧。” 于单略一迟疑,却还是站起身来,大踏步向帐篷外面走去。 “你叫杨川是吧?”听着于单的脚步渐行渐远,南宫公主突然说道:“外面那些人,除了四名跟随我远嫁匈奴的宫女,其他人皆不可留; 你,等会儿便去搭一把手吧。” 杨川点点头,温言笑道:“打打杀杀这种事情我不怎么在行,不过,外面有霍去病守着,应该没什么大事。” 南宫公主叹一口气,颤巍巍的站起身,伸出一条手臂,淡然说道:“走吧。” “窝在这猪窝里,本宫都有大半年不曾晒过太阳了。” “此刻的长安城,应该是杨柳依依、百花齐放、游人如织的一番景象吧?想想就让人怀念啊。” 曹襄赶紧上前,搀扶公主殿下向帐篷外面走去…… …… 一个半时辰后,在一片毫不起眼的斜谷地带,三辆搭了简陋帐篷的勒勒车上缓缓而行;另外还有几辆勒勒车紧随其后,二十几名老人、孩子挤坐在上面,看上去就十分的哀伤。 依照南宫公主的意思,是要杀光所有的匈奴人。 不过,杨川却另有想法,他只是让霍去病杀掉那些危险的匈奴人,而将这些老人、孩子留了下来。 从表面看去,这样一支破破烂烂的队伍,更像是一个失去了牛羊牲口和草场、没了活路的小型部落,在茫茫草原上漫游,不容易引起怀疑。 此外,既然要归汉,那就不能光接了南宫公主和于单王子,起码还得一些见证人才好。 他问过于单,这二十几名老人,基本上都是军臣单于的旧部重臣,曾经追随他们的大单于,南征北战、出谋划策,差不多便是匈奴旧王庭的‘主要班底’。 一位‘王叔’,一位右谷蠡王,两位大将军,还有若干大都尉、大当户、谷都侯,想想就有些上头啊。 如今,这些人都失势了,落魄如斯,如果不好好利用一次,那也太亏了! 霍去病骑着他的踏云骓,手提丈八马槊,远远地跟在这一支队伍的后面,以防有人中途逃跑,走漏了消息。 曹襄坐在一辆勒勒车上,陪着南宫公主说话,照顾姨母的生活起居,同时,也在监视于单王子的一举一动。 杨川与豹姐,却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通过几只傻雕,将一连串的命令发布给堂邑父等人,同时,更是肩负起探路的重任。 黄昏时分,他们在一片向阳山坡上扎下营寨。 就在杨川给大家煮羊肉时,堂邑父与三十名半大小子赶来了。 他们看上去极度疲倦,刚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几乎连路都走不成了,每一个人看上去头发乱蓬蓬的,穿着匈奴人的羊皮袍子,身上沾满了泥巴和草屑。 “公子!” “见过公子!” 堂邑父一行人走到杨川身边,打过招呼后,纷纷躺平在草地上,有些少年竟在瞬间就睡过去了。 杨川点点头,笑问一句:“爽不爽?” “爽是爽,不过,差点快要累死了,”年纪最大的阿酒抢着回答,“公子,赶紧弄点吃食吧,堂邑父大叔煮的羊肉太难吃了。” 众少年都咧嘴大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活像一群小狼。 堂邑父也笑了,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还杀吗?” “杀啊,为什么不杀,”杨川笑道,“等吃过羊肉,你们抓紧时间修整两个时辰了就出发; 堂邑父大叔,带走十五个小子,继续在龙城周围乱杀乱抢,吸引火力,最好能让他们互相猜疑而乱斗一通; 记住,不得正面迎敌,十五个半大小子,包括你堂邑父大叔,一根毛都不准给我掉了,必须全须全尾的给我回来。 不要贪财,能抢到战马就抢,抢不到也没关系,可别因小失大。 我带十五个小子,一路向南,给他们来一个撸草打兔子,灭掉几十个小部落,弄几千匹战马就行了!” 【厨子曰】南宫公主的剧情,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再加上厨子这几天窜稀,有点扛不住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 乱 到底是少年人,美美的吃一肚子羊肉,睡了两个时辰后,那三十个半大小子便满血复活。 趁着夜色,堂邑父领着十五名少年向西北方向而去。 杨川亲自给他们送行,揉一揉他们乱蓬蓬的头发,帮他们将羊皮袍子往平展拾掇一下,像一位唠叨的老父亲那般,他反复叮嘱,一定要小心,绝对不可莽撞行事。 这些孩子,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每一个人,可都是宝贝,绝对不容许出现任何偏差。 直到堂邑父等人走进茫茫草原,消失在夜色之中,杨川这才折返回来,开始给其他十五名少年布置任务。 “我让雕一、雕二跟随你们一起行动,记得一路留下标记。” “路线我已规划好,你们搜寻匈奴人的部落,随时将消息传递回来,若是遭遇匈奴游骑或者大一些的部落,不可轻举妄动,潜行绕开即可。” “遇到一些小部落,杀死所有的人,赶走他们的马匹,伪装成失了活路的牧民寻找草场的模样,不可走漏风声……” …… 将十五名半大小子打发出去,杨川在一片草地上,独自站立好久,头上、眉毛上、貂皮袍子上,落了一层夜露。 直到东方泛白,他才回到营寨,开始给大家做早饭。 堂邑父和三十名半大小子所行之事,就连霍去病、曹襄二人都不曾知晓,只当是他们的任务是探路。 有些事情,或者说,有些底牌,只能自己心知肚明就行了,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出问题。 就在杨川炖肉的时候,豹姐出来了。 它看上去很慵懒,慢吞吞的走过来蹲在杨川脚下,口中发出几声痛苦的哀鸣,毛茸茸的大饼脸上,露出一抹忐忑、羞涩和欢喜。 “要生了?” 正在忙着炖肉的杨川大喜,赶紧给行军灶里添了几块柴火,蹲下身来,给豹姐检查身子。 豹姐的脸,轻轻蹭着杨川手背,伸出粉红色舌头,舔了舔杨川俊俏小脸,低低的吼鸣一声:“喵嗷呜!” 果然是要生产了。 杨川有些焦虑,他像一个没什么经验、偏生又关切过度的“父亲”,手忙脚乱的搭了一个小窝,给里面铺上一层厚厚的垫子,让豹姐钻进去。 同时,他还准备了一锅热汤,往里面洒了一些药材,便开始眼巴巴的瞅着豹姐。 于是,十日后…… …… 在杨川的带领下,一行人平安无事的向雁门方向而去,中间虽说也遭遇了几股零散的匈奴游骑。 不过,在霍去病和几只傻雕的猎杀下,并无一人得以逃脱,全部变成了死人。 霍去病在有些事情上,好像一直都不开窍,纯纯的就一愣头青,就譬如直到现如今,他竟然还以为只要跟妇人一起玩耍,就会让她们怀孕。 可是一来到草原、戈壁和大漠,让这漠北明晃晃的太阳晒了晒,让草原上猎猎寒风吹一吹,他就像换了一个人。 他那两只狭长的丹凤眼,开始变得清澈、明亮而凌厉起来;尤其令杨川愕然的,是这货的两条眉毛,在最近这短短的大半个月内,竟迅速完成了发育,变成两道十分好看的剑眉。 一人一骑,一根丈八马槊,在几只傻雕的指引下,一个冲锋过去,便能将三五名匈奴游骑刺杀当场。 说实话,霍去病的蜕变,让杨川都有些羡慕了。 看看,这便是气运之子、汉帝国未来的战神啊。 除了羡慕,杨川反复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能使用黄杨木硬弓射杀匈奴人,就尽量别傻乎乎的冲上去用马槊戳人。 对此,霍去病懒得理睬。 除了在生活起居上,他绝对服从杨川的安排,一旦遭遇匈奴骑兵,他便会瞬间翻脸,双目赤红,恨不得将那些狼日哈的戳成肉黏黏子。 霍去病的心情,杨川感同身受。 他相信,等到南宫公主归汉,让刘彻、平阳公主、林虑公主、以及朝中文臣武将看一眼,他们的姐姐,他们的妹妹,他们的大汉公主,让匈奴人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在那一瞬间,必然会引发一场惊天动地怒火。 这一场怒火啊,必将化为一股莫名的力量,让眼下松散的、勾心斗角的、左右摇摆的大汉朝,很快拧成一根绳子。 然后,自然便会发动一场接一场的大战,将大汉满腔的怒火,尽情的倾泻在羌人、匈奴人的头上,将那些狼日哈的打出屎尿来! 这样的一个机会,杨川不愿放过。 这不仅仅是家仇,更是国恨。 他清楚的知道,其实,刘彻也需要这样一个机会,让朝野上下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 杨川看上去很悠闲,整日忙着做饭洗衣,照顾‘坐月子’的豹姐,一日三餐都是亲手端到南宫公主的车架前,叮嘱曹襄照料好姨母。 豹姐很争气,给杨川一胎生下七只小雪豹,让他都快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不过,自从生了幼崽后,豹姐的脾气变得很暴躁,动不动就龇牙咧嘴的唬人,紧紧的护着七只小雪豹。 为此,杨川很是苦恼。 因为,几乎每一天,他都要花很多时间哄骗豹姐,软磨硬泡,方能得到允许,瞅几眼小雪豹; 至于说用手抚摩一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每次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摸,豹姐就会跟他拼命…… 几只傻雕却忙得一塌糊涂,不仅要来回传递讯息,还要帮大家打猎,却一个比一个兴奋。 “看看,这便是大自然,金雕的生活就该如此,在天空翱翔、捕猎,而不是窝在洞穴里混吃等死。” 这一日傍晚,扎下营寨后,杨川动手做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霍去病说着话,脸上就十分的恬淡:“去病,你现在明白吃食的重要了吧?” 霍去病仰着脸,十分二逼的望着漫天云霞,道:“看看,某家的雕甲、雕乙、雕丙、雕丁、雕戊、雕己、雕庚,比伱的雕一、雕二厉害吧? 我就说过,这给金雕命名,就好比长辈给孩子起名字,一定要朗朗上口、抑扬顿挫,听上去还要十分的霸气,要配得上天空之王的名声……” 杨川眼皮都没抬:“要不是堂邑父帮你驯养一段时间,它们听你指挥?” 霍去病这才嘿嘿一笑,转头看向杨川:“我说杨川,这一路上有点不对劲啊,怎的很少遭遇匈奴骑兵?” “你希望遇到?”杨川没好气的笑骂道,“咱们这一次任务重大,可不敢惹是生非啊。” 霍去病有些烦闷的点点头,叹道:“要不是你们这些废物拖后腿,我这一次都能去龙城耍一趟了。 要不,我霍去病单枪匹马返回龙城,杀他个七进七出、血流成河、人仰马翻,踏平匈奴人的王庭?” 杨川淡淡道:“滚。” 霍去病哈哈大笑,提着马槊转身便走,嘴里还在嘟囔着:“本来就是你们一群废物拖了某家的后腿……” …… 如此走走停停,一路南下,逶迤而行。 又过了七八日,终于接近阴山一线;这里,如今成了大汉与匈奴之间的一个缓冲地带,同时,也是一片凶杀之地。 双方的游骑和斥候,分成或五人、或十人、或三十人的小股部队,进入这片区域互相试探、猎杀。 只是一日一夜间,杨川一行人,便遭遇了好几次这样的猎杀游戏。 每一次,杨川都会想办法避开这种无聊的杀戮,免得暴露自己的行迹;自然而然的,差不多就变成了昼伏夜出。 然后,在距离雁门关还有七八十里地时,他领着车队,突然调转方向,顺着草原与戈壁滩的交界处,一路向西而去…… …… 就在杨川护送南宫公主、于单王子一路南下时,龙城一带,却爆发了一场又一场的风波。 起因很简单。 堂邑父带领十五名半大小子流窜作案,或东或西,或北或南,飘忽不定,专挑那些人数少的部落下手,短短二十天内,便灭了将近九个小部落。 于是,拱卫在匈奴王庭的几大部落之间,开始互相猜忌,甚至,还爆发了几次小小的流血冲突。 其中,闹得最凶的,便是左谷蠡王和右贤王之间,互相指责对方偷袭自己帐下的零星小部落,抢走了他们的牛羊马匹。 刚开始,双方还比较克制,最多也就是互相派人去质问,顺便到那些被屠灭的小部落里去查看现场。 结果,当右贤王的使者接连被杀,且又有三四个小部落被人灭了族,矛盾一下子就爆发了。 右贤王的主要势力在河西走廊、西域,在龙城一带的兵马并不多,所以,他虽然身份与官职都比左谷蠡王高,却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几次交锋下来,右贤王损失惨重,竟一怒之下返回西域,声称要派兵攻伐左谷蠡王。 最后,还是大单于伊稚斜出面调停,并给双方分别赏赐一些牛羊马匹,方才消弭一场内乱。 然而,好景不长。 就在这件事情刚刚平息下来时,左谷蠡王的两个叔叔和三个儿子,却在某一个夜里,被人割断了喉咙;一起被杀的,还有五名小妇人、三名守卫。 左谷蠡王大怒,赶到王庭先告了右贤王一状。 伊稚斜大单于被一大堆烂事搅扰得烦不胜烦,便派了使者去质问右贤王,却又被狂怒的右贤王扫地出门。 等到使者连夜返回王庭,将右贤王的傲慢和无礼禀告伊稚斜后,这位凭借谋害亲哥哥夺取王位的大单于认定,这是有人在怀疑自己‘得位不正’。 就在伊稚斜恼羞成怒,打算给右贤王一点颜色看看时。 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军臣单于的大阏氏、大汉南宫公主和原太子于单所在的部落,也被人屠灭,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帐篷、尸骨…… 漠北之地乱成了一锅粥,好多强大部落蠢蠢欲动,开始偷偷摸摸对一些零星的小部落下手。 一时间,刀兵四起,血溅四野…… …… 与此同时,长安城里,未央宫中,也乱套了。 大长门崔九失踪;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抓了一批没什么用处的‘匈奴老弱病残’,在接近雁门关一带时,突然断了消息,也失踪了。 刘彻大怒。 他召集丞相公孙弘、大农令郑当时、御史大夫儿宽等文臣,以及卫青、李息、苏建、公孙贺、张骞等武将紧急入未央宫。 “儿宽,张汤,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百多绣衣使者,连三个小兔崽子都盯不住?” “若他几人出事,朕给你们五百精骑,你们去将匈奴王庭踏平就是了。” “还有李广,手握精兵三万,朕令他接应曹襄、霍去病、杨川三人,他倒好,领着三千精骑刚出雁门二百多里,他就迷路了?” “公孙弘,你是丞相,百官之首,你就说说看该如何处之?” 刘彻阴沉着脸,几乎将所有人都痛斥一遍,这才看向丞相公孙弘,十分冷淡的说道:“听说,公孙丞相跟我那刘陵堂妹交往甚密,可曾听她说过,如何通过雁门,将我大汉的盐铁丝帛耕牛,源源不断的卖给匈奴人? 她的通关文书上,为何有你丞相府的印信?”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金蝉脱壳 “杨川,咱们这一次是出来寻找大长门的,就这么闹腾一番,就不管了?” 这一日,当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一行人潜行进入朔方,绕开鹿城,即将抵达石门障时,霍去病终于忍不住说道:“就这么回去,估计皇帝会剥了咱三人的皮……” 杨川却只是笑了笑,道:“谁说我们不去寻找大长门了?” 霍去病瞪大了眼:“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卖什么关子,不过是不想招惹麻烦,卷入到朝堂的纷争中去罢了,”杨川叹一口气,有些郁闷的说道:“你以为大长门真是去雁门外做生意去了?” 霍去病摇摇头,道:“这种老奸巨猾的弯弯绕,我不懂。” 杨川笑骂一句,这才说道:“刘陵的生意做得很大,不仅给匈奴人贩卖大汉的盐铁粮食丝帛等,还将匈奴人的马匹牛羊等贩卖到中原之地; 你以为皇帝不知道这些烂事? 不是的,皇帝比咱们清楚的多,但他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放任刘陵等人如此胡作非为?” 霍去病两道剑眉微微一皱,沉吟道:“为了战马?” “这就对了,”杨川笑道,“刘陵卖给匈奴人盐铁粮食,表面看来,对我大汉的危害极大,而实际上,对匈奴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匈奴人的牛羊马匹,尤其是战马,更是我大汉紧缺之物,就算将草原上所有的马匹都搞来,估计也不够啊。 如此一来,便成了朝堂上下的一个默契,皇帝假装不知道,底下的一些大臣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渐渐的,事情便开始有些失控了。” 霍去病有些了然,皱眉问道:“也就是说、大长门名为做生意,实为办案?” 杨川点点头,叹一口气,道:“差不多吧,不过,朝堂上的那些事情,咱们只能猜测一二,究竟如何却终究不得而知啊。” 他拍马向前疾驰一阵,来到一处丘陵高地停下来;极目远眺,苍茫群山中,那一条石门大峡谷遥遥在望。 杨川的心情有些异样。 石门障,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喝酒吃肉、又哭又笑的大汉老兵卒,如今还有几人活着?那个最喜欢骂皇帝的老项,听说封了一个爵位,得了一大片良田,回家过日子去了。 还有那几名被自己欺负过的烽子,如果没有死在这里,也差不多都能回家种田了吧? 当然,有些人,也有可能已经成了‘猎奴团’的人,正忙着到处捕猎那些无籍野人呢。 此为,让杨川最为疑惑的,却是为何这一路都不曾见到崔九老贼的踪迹? 而且,根据那十五名半大小子传来的讯息,这方圆数百里,也没有见到刘陵手下的马贩子。 ‘莫非、自己的判断有误?’ 杨川沉思良久,直到霍去病策马过来,这才随口道:“去病,前面就是石门障,等咱们的战马都牵过来,伱和曹襄护送公主殿下先行一步,我进一趟阴山。” 霍去病下意识的摇头:“不行,不准你单独行动,那样太危险了。” 杨川侧脸看着霍去病,脸上露出温煦微笑:“你放心,有豹姐和傻雕相助,在荒郊野外,我的命硬得很。 记住,过了石门障,你们就混在马队里,千万不可泄露自己的行迹,更不能走漏公主殿下的任何消息,否则,将有天大的麻烦。” 看着杨川说的凝重,霍去病也神情一肃:“不过是行军打仗、长途奔袭,放心吧,这方面我比你厉害。” 旋即,他猛的反应过来,急切问道:“等等、杨川,你说……咱们的战马、都牵过来?” 杨川哑然失笑,骂道:“你这家伙,有时候怎么像一个榆木疙瘩啊。” 霍去病使劲搓着双手,嘿嘿笑着问道:“咱们真有战马了?在何处?我怎么没见着?莫不是你小子逗我开心呢?” 正在此时,天空传来几声金雕清鸣,却是霍去病的雕丁飞了过来,在天上盘旋着。 杨川抬头望着那一只金雕,笑道:“交给你一个任务,跟着你的老雕,去把咱们的战马牵回来;我先去石门障,办理通关事宜……” …… 当初,石门障一战,几乎所有人都封了爵位,几名障尉还升了官。 这也就导致,昔日同袍竟无一人,这让杨川好一阵怅然。 因为杨川身上有皇帝密旨,所以,通关事宜就十分顺利,只是简单交接一下,便为霍去病等人和三千多匹匈奴马办妥了相关文书、路引等手续。 这也让杨川腹诽一句:怪不得刘陵的“走私”生意如此好做…… 杨川站在石门障的城墙上,安静的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两名颇为年轻的障尉陪侍一旁,对眼前这位“长安城的贵人”自然甚为恭谨。 终于,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马群奔腾声,尘土飞扬,一大群匈奴马在几十名牧人的驱赶下,迅速向石门障方向驰来。 霍去病骑着踏云骓,手提一根丈八马槊,大老远的就哈哈大笑,对着城墙上的杨川笑道:“果然都是好马!” 杨川微笑点头,却是一阵心累。 他之前可是反复叮嘱过,一定要低调从事,熟料,这货见了一大群战马,登时便将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望着霍去病的二逼样子,杨川笑了笑,转头对陪侍的两名障尉吩咐道:“这一批战马,是皇帝给羽林军的,你们的嘴巴可要把严实了,可别信口开河的乱说话,小心掉了脑袋。” 那两名障尉看见数以千计的匈奴马,正自艳羡,突然听了杨川的话,猛的一个激灵,赶紧拱手道:“定当保守机密!” 杨川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大踏步的走下城墙,来到霍去病身边,低声道:“按照我给你的地图走,记住,战马是小事,保护公主才是最重要的。” 霍去病点点头,旋即有些疑惑:“那你呢?不跟他我们的一起走?” 杨川道:“我得去寻找大长门啊,咱们此番的任务,可不是弄一批战马。” “好了,曹襄他们的车队都在前面等着,我已给长安城传了密信,应该很快就有绣衣使者过来接手,记得给公主殿下找一辆体面些的马车。” 霍去病还要说话,却被杨川挥手打断:“好了,去病,休要婆婆妈妈的,赶紧滚蛋,等我寻到崔九大叔的消息,便会立刻回去……” …… 霍去病、曹襄一行人,混在三千多战马中间,浩浩荡荡的南下,一刻也不曾停留。 直到第二日傍晚时分,一支由云中太守亲率的精锐骑兵赶来护送。 让杨川有些意外的,是司马迁那厮也来了,跟个二逼青年一样,昂首挺胸,看上去还挺威风的。 紧接着,有近百名绣衣使者赶来,接手了护送任务,只是让云中太守率领的郡兵担当警戒、护卫等。 暗中尾随的杨川松了一口气,带上豹姐一家子,掉头就走,丝毫不曾停留,径直进了阴山。 他先做出一路向东、直奔雁门的样子,经过一日一夜后,却突然转向,进入一条怪石嶙峋、山林茂密的大峡谷…… …… 三日后,改头换面的杨川,却悄然出现在北方的草原上,与十五名半大小子汇合了。 这些小杀才见了杨川,快步迎了过来,看上去都很兴奋。 这些家伙一个个看上去又黑又瘦,犹如十五把平平无奇的宰羊刀子,尽管每一个人脸上爬满了疲惫和困乏,却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 “不错不错,都快长大了,”看见一帮小子,杨川莫名的一阵高兴,觉得自己似乎也成了一名少年。 而实际上,他自己可不就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 只不过,自从归汉后,他所见到的那些家伙,无论是馆陶大长公主、平阳公主、张骞、崔九、司马迁、张汤、桑弘羊、乃至皇帝刘彻…… 好吧,都是老贼啊。 跟那些人精相处,整日提心吊胆不说,就连他的这一颗心也似乎变得苍老无比,杨川估摸着,如果再不想办法跳出来,给自己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时间和空间,他迟早都会变成一条精于算计的老狐狸…… 正所谓静极思动,一贯谨小慎微、未雨绸缪的杨川,最近一个阶段,实际上已然在捉摸着是不是回一趟漠北或者西域,给自己安排一条后路。 这是他很早以前就开始的一个布局,对于汉帝国,他是热爱的,愿意为之付出很多很多。 然而,对于所谓的皇帝、皇权和狗屁权贵之家,杨川却基本上没有什么敬意。 同时,想想今后几十年,随着刘彻的年岁渐高,差不多就是一个‘老糊涂’的状态,好好的一个汉武大帝,最后的岁月里,却成了那般可怕而阴沉,想想就无趣的很啊。 正所谓‘瞌睡遇见枕头’,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大长门失踪一事,刘彻竟打发他们三个少年人深入草原腹地,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对于这样一个堂堂正正的‘失踪’机会,杨川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他相信,哪怕只给他半年时间,就能在外面给自己弄一个像样的栖身之地。 于是,他便迅速做出决断,回一趟‘鹿鼎城’。 当然,在杨川的内心深处,却还藏着这样一个念头:在这座天下,如今他已经有了一间厨房、一块田,可手里头总不能缺少一把‘割鹿刀’吧? 鹿鼎城,这名字不错。 “走吧,咱们先回鹿鼎城。” 杨川将豹姐一家子安顿在马背上,这才翻身上马:“对了,给堂邑父大叔传讯,让他即刻脱离龙城那个是非之地,一路北上,在鹿鼎城碰头……”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这还是鹿鼎城? 南宫公主归汉,成为轰动天下的一件大事。 接到杨川的密信后,平阳公主第一时间赶到未央宫,将这一消息告诉了皇帝刘彻。 刚开始,刘彻还没反应过来,犹自生气的咒骂公孙弘老贼,说他在朝堂上顶撞他这个大汉皇帝,差点让他下不了台。 旋即,他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二姐要回来了?” 平阳公主脸色有些难看,将杨川的那封密信递给刘彻:“你自己看吧。” 刘彻急切的打开那一片丝帛,只看得三五个呼吸,脸色就变得阴沉而可怕起来,两只眼眶里,慢慢涌出泪水。 他一屁股坐倒,涩声道:“父皇当年说,二姐怎么着也是嫁给了匈奴人的王,苦是苦了些,可身份地位比大汉的皇后还要尊贵; 可是大姐你看,伱看看啊。 狗日的匈奴人,不对,那些狼日哈的杂碎,朕,誓灭其种!” 平阳公主也跪坐下来,垂泪不已,哀声道:“你二姐从小就性格软弱,被窦太后掐的浑身青紫,都不敢吱声,只会躲在宫中哭泣; 杨川在信中讲说,她的眼睛、被伊稚斜那畜生用滚烫羊油弄瞎了,身上虽然没有什么伤痕,可一身的病痛,都不知道她是如何煎熬着活下来的。 父皇,唉,父皇啊,你若听说你的南宫儿被人折磨成这般模样,你的那一颗心,难道就不知道疼吗……” 平阳公主说着说着,便有些泣不成声。 刘彻哭了一会儿,却渐渐变得平静下来,只是脸色有点发白、发青,额角的青筋也变得有些狰狞可怖。 他上前搀扶起平阳公主,淡然道:“姐姐,朕令你和姐夫卫青为迎归专使,带上北军一万,对了,将羽林军全部带上,今日午时便出发; 让咱们的将士们也看看,他们的大汉公主,是何等的凄惨。 大姐,你和姐夫卫青,就领了朕的口谕,问一问那些北军、羽林军的将士们,让他们都扪心自问一声,身为大汉儿郎,这一口恶气,能不能吞咽下去? 此外,朕还将带领文武百官,出迎三百里。 朕要让这天下人看看,为了什么狗屁和亲,先皇的亲生女儿,朕的亲二姐,咱大汉堂堂正正的嫡公主,被那些匈奴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等平阳公主离开,刘彻缓缓坐回到绣榻,这才双手抱头,发出一阵沉闷而压抑的哭声。 其声如牛,撕心裂肺…… …… 南宫公主的南归,点燃了汉帝国前所未有的一场怒火。 据说,一万北军将士、数百羽林儿郎见到南宫公主后,尽皆翻身下马,跪伏在地,以头抢地的失声痛哭,哭声惊天动地,就连原本晴朗的天色,似乎也暗哑下来,变得有些惨淡。 为了让更多人一睹大汉公主的‘惨容’,刘彻传旨,天下百姓子民,无论高低贵贱,尽可夹道相迎。 与此同时,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出长安城三百里筑起高台,命名为‘恨台’,亲笔写下一句‘朕若不能踏灭匈奴、天下人皆可恨而厌弃之’。 此外,为了共贺南宫公主南归,刘彻大赦天下,只要不是谋逆等不赦大罪,尽皆释放;侯爵以下,皆有爵位提升、封赏;大力推行‘屯田制’,给所有贱籍奴仆、无籍野人登记补发户籍,转为军户。 一时间,天下大喜。 同时,汉帝国怒火滔天。 踏灭匈奴,报仇雪恨的情绪,很快便席卷开来。 即便是那些一贯主张‘无为而治’、‘以和亲换和平’的老读书人们,也终于不再写那些辞藻堆砌的汉大赋,而是提起笔来,写了几句类似‘誓灭匈奴终不悔’的句子。 其中,自然以平阳侯曹襄的一篇‘满江红’为最,力压天下文坛,一举成为汉帝国的‘文坛大家’。 这一篇‘满江红’,还是在此次归汉途中,杨川以三斤金子的价格,卖给这个大汉盐贩子的,所以,其中有几句略加修改过。 譬如,原文中的‘靖康耻’,自然要换成‘南宫耻’,‘贺兰山缺’,自然只能换成‘阴山有缺’…… …… 当然,汉帝国的一切怒火、热闹和荣耀,与杨川没什么关系。 他领着十五名半大小子悄然回到‘鹿鼎城’时,堂邑父与另外十五名半大小子,已提前三日抵达。 鹿鼎城的模样,跟杨川预料的差不多。 坚固,高大而脏乱差,原本修筑起来打算住人的屋舍,如今差不多都成了牛圈、马厩、羊圈和猪圈,遍地都是牛羊粪便,空气浑浊的简直令人窒息。 一进城,看着令人眼前一黑的鹿鼎城,杨川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看来,当初自己的一番‘谆谆善诱’和‘因势利导’,在无人统领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差不多让这些匈奴人给忘完了。 唯一让他有些满意的,却是如今的鹿鼎城里,人口暴增好几倍,已然达到令人惊奇的三千多人。 当然,其中以妇人居多和孩子。 这些家伙,杨川反复告诫他们的讲究卫生、勤洗澡、吃熟食、喝开水等知识,看样子是一样都没记住;当初临行前,堂邑父的一句‘杀光他们的男人、抢来他们的牛羊马匹和妇人’,倒是记了一个牢! “堂邑父大叔,看看这座鹿鼎城,都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站在七八丈高的城墙上,瞅着这座臭气熏天的‘羊圈’,杨川没好气的笑骂道:“这样的环境下,很容易滋生各种疾病,这大热天的,闹一场疫病可就麻烦了。” 堂邑父也是一脸沮丧,瓮声瓮气的说道:“这已经好多了,我们刚来的时候,那些牛羊牲口还没关进圈里去……” 杨川呆了一呆,忍不住苦笑。 这还算好多了?感情是那些牛圈、马厩、羊圈什么的,是堂邑父他们抵达后,才开始有的? 匈奴人天生就是牧者,这天底下的土地,在他们眼里,都应该种上牧草;这天底下的围墙、屋舍,便应该用来充当牛圈、羊圈。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就连堂邑父这个‘大统领’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这样子不行啊,”杨川很认真的说道:“既然咱们要经营好这座鹿鼎城,给大家一个窝,怎么能不讲究卫生呢。” 杨川指着那条最大的‘街道’,有些无奈的骂道:“你看看,当初咱们夯筑的一条大道,如今都成了烂泥塘… 不对,都成茅厕了,那谁家的妇人,看看,撩起羊皮袍子蹲了一会儿,站起来就走,地上可不就多了一坨热气腾腾的粪便?” 堂邑父转头看一眼,道:“是你的大当户家的妇人。” “什么狗屁大当户,老子要撤他的职!” 杨川使劲搓着脸颊,没好气的骂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堂邑父大叔,干脆,咱们新筑一座城吧,这地方,就算用清水洗过都太臭了。” 堂邑父叹一口气,甚为难过的说道:“公子,这些人虽然是匈奴人,可是,当初也曾追随我们公子,请公子、莫要抛弃他们……” 杨川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堂邑父大叔,你想啥呢?” “放心,我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哪怕他们都曾经是匈奴人,可是,从今天开始,便成了我杨川的人,堂堂正正的汉人!” “走,咱们挑选一个好地方,重新修筑一座大城,等到那边一切就绪,便可以让他们陆续搬进去。” 堂邑父大喜,狠狠的点了点头。 看的出来,这个匈奴人啊,对自己的这些同胞还真是很有感情,生怕杨川一怒之下将他们抛弃。 实际上,杨川怎能抛弃这些人?以眼下的情势,他手里只有堂邑父和三十个半大小子,想要修筑一座大城、建立自己的‘根据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所以,这天下的事情啊,还真是急不得。 杨川是个厨子,凡事都喜欢有条不紊、有备无患,做好充分的准备和筹谋,备好所有的食材、调料,才好开始烧菜做饭。 至于说掌握火候、颠勺手法什么的,那都是一种基本技能罢了。 那就,先盘一个炉灶吧…… …… 对于新城的位置,杨川其实早已盘算过好多次,所以,他骑着马,直接来到距离旧城三十里外的一片坡地。 这地方背靠肯特山脉的余脉,地势险要,差不多有点面南背北、君临天下的气势;同时,此地还有两条河流,色楞格河和鄂尔浑河环绕而过,属于中游地带,可以很好的解决鹿鼎城的水源问题。 最大的好处,便是绝对的易守难攻,就算有三五千人一拥而上,从上面滚落一两百块石头,就能压死一大半。 杨川觉得,这地方天生就是一块修筑城堡的风水宝地。 杨川翻身下马,站在一块岩石上极目远眺,望着波光粼粼的色楞格河、鄂尔浑河蜿蜒远去,最后汇入北海,只觉得胸中一阵舒畅。 “就选择这里,修筑一座新的鹿鼎城。” 杨川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森林,温言笑道:“瞧见没,那地方地势高,咱们砍伐的木料很容易就能搬运过来; 对了,还有石料。” 杨川向坡地上面走了几十步,抬头看着远处的一座灰白色的石头山,笑道:“那便是咱们的石料场。” 接下来,便是如何安排人手,既不能耽误了牛羊马匹的放牧,还要保证足够的人手,这些琐碎事情,自有堂邑父去做。 他是匈奴人,还是当初那七百名匈奴老兵的‘大统领’,在很多时候,他说话比杨川这位‘天可汗’都管用。 这就很让杨川觉得舒坦。 天可汗嘛,可不就是江湖上的教主、掌门人、山主之类的存在?当然,也有可能是教父什么的,那也是相当的厉害呢。 不过,杨川自己,却还是喜欢当一个厨子。 厨房的厨子,鹿鼎城的厨子,北海之国的厨子,这片草原的厨子……遥远的南方,那座名为汉帝国的厨子。 如此想想,其实倒也挺上头的…… 堂邑父骑着马赶往旧城,杨川转头看向三十名半大小子,笑问:“好了,堂邑父大叔给咱们召集人手去了,你们有没有信心,修筑出一座比长安城还要坚固、漂亮的大城?” 众少年轰然应答:“有信心!” “有信心就好,”杨川伸手揉揉一名少年乱蓬蓬的头,温言笑道:“这是咱们的另一个窝,另一个家园; 所以,就让咱们一起来努力吧!”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论一个厨子的战略观 杨川不能在漠北久留,所以,他的办法就有些简单粗暴:迅速完成新的‘鹿鼎城’的构筑和产业结构的调整。 他固执的认为,一座坚固的城堡,在骑兵称雄天下的时代,不过是一个临时避难所。 想要真正经略一大片草原,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根据地’,从根子上来说,还是要有一整套完备的产业。 就譬如眼下这一大片区域,在汉帝国的一些简易‘天下地图’上,只有一个‘丁零’的名称,以为这里是苦寒之地,就连牛羊牲口都会被冻死,妥妥的‘无人区’。 甚至,就连匈奴人也认为,肯特山一带贫瘠荒凉,不适合放羊牧马。 所以,虽然这里曾经是他们先祖的发源地之一,却几乎没有任何一个部落愿意留在此地,守护他们的‘祖地’。 于是,水草丰茂的龙城、鹿城、以及绵延千里的阴山一线,便成了草原人的家园。 可是。 在杨川的眼里,这里可是风水宝地啊。 你想想看,此间有方圆三五万里的淡水湖,有纵横交错的七八条淡水河流,有平原,有森林,有草原,有茫茫戈壁大漠,无论是发展农业、牧业还是渔猎,都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 更重要的,是此间的矿产实在太过丰富,不仅有露天煤矿、露天硫铁矿、金矿、银矿等,简直富得流油。 更不要说,这里还有极为丰富的石油天然气,曾经给地质勘探队当过厨子的杨川,岂能放过这样一块风水宝地? 当然,杨川之所以潜回北海,先手打造、经营他的‘鹿鼎城’,还有一个十分重要而隐秘的原因—— 匈奴人会被刘彻打出屎尿,从而大举北迁、东迁和西迁;其中北迁的那一支,应该只能退缩到北海一带,经过漫长岁月的猥琐发育,重新成为汉帝国的心腹大患。 这样一个结果,杨川绝对不允许其出现。 眼下的他,力量还很薄弱,没有足够的实力阻止匈奴人的东迁和西迁,但至少要堵死他们北迁的后路…… 杨川预料到,这一次南宫公主归汉,必然引发一场席卷天下的怒火,狂怒的刘彻和他的汉帝国,必然会对匈奴组织几次致命的打击。 有卫青、李息、苏建、公孙贺、李广这样的猛将,加上‘文景之治’两代老皇帝给他囤积的钱粮,足以支撑起几十场大战。 杨川仔细推演过无数次,一旦大汉倾尽全力,匈奴人必然会被直接打懵,再加上匈奴人内部的勾心斗角,伊稚斜根本就扛不住刘彻的怒火。 如此一来。 鹿鼎城的出现,不仅仅是战术上的抢先一步,而是从战略层面,开始为他这个‘大汉厨子’准备一块难以想象的、肥美无比的食材。 漠北之地,必须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他的这一条退路才算有些靠谱啊…… …… 修筑城池的事情,杨川只是提出一些基本的要求,便让那些半大小子去主持了。 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鹿鼎城的立足之本、产业发展上面。 大力发展养殖、放牧,以游牧对抗游牧,显然是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只要他用心经营,不过三年五载,就应该能组建起一支绝对的精锐铁骑出来。 问题是,如此一来,可不就亲手缔造了第二个匈奴帝国么? 想想都无趣的很。 发展农业,更容易培育起一个所谓的‘礼仪之邦’,加上他这个‘天可汗’汉人的血脉,听上去似乎不错。 问题是,众所周知,发展农业一般都很漫长,需要经过多年的积累才能有所收获;同时,农耕文明也容易遭受周边那些游牧部落的袭扰、劫掠,难度很大。 至于说发展工业……想想还是算了吧。 以他这一点半吊子水平,捯饬一个‘黑火药’出来,耗费了两三年时间不说,还差点把小命给搭进去。 此外,自己势单力薄,一旦打开那个潘多拉盒子,这天下哪里还有他一个厨子的屁事,还不是被人分分钟打出屎尿来…… 杨川骑着一匹小母马,在北海一带整天转悠着、捉摸着、思量着,终究想不出一个令他满意的路子,这不仅让他有些着急起来。 半年,最多半年时间。 他就必须返回汉帝国,否则,定然会招致别人的怀疑,那可是很让人恶心的一件事情…… “公子,新城修筑进展顺利,第一批木料、石料已经搬运过来了。” 这一日,杨川正躺在色楞格河畔的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堂邑父来了,脸上洋溢着笑容:“我出去了一趟,又抢了三百多名年轻妇人和孩子。” 杨川‘嗯’了一声,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堂邑父愣了一下,有些拘谨的搓着两只大手:“公子不喜欢抢劫,那以后我就不让他们去抢劫了……” “为什么不去抢劫,”杨川懒洋洋的说道,“丁零王占着几十万里土地,大小部落几百个,哪个不是靠抢劫…… 对了,抢劫?” 杨川猛的坐起身来,把堂邑父吓了一跳:“公子?” “你等等,让我想一想,”杨川摆一摆手,皱眉沉思,低语道:“匈奴人的生活物资,基本上全靠抢劫,咱们为什么不想办法去抢劫他们呢?” 堂邑父看见杨川的样子,放心了。 这个公子啊,人好,心好,什么都好,就是容易魔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这种自言自语的情况。 “对,可以想办法抢劫他们的牛羊马匹和牲口。” “甚至,还可以是妇人、孩子。” “当然,那些家伙都是穷逼,想抢一些粮食、铁器、金子什么的,肯定也没有多少,还不如想办法去抢刘陵的……” 如此这般,过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杨川终于结束他的‘自言自语模式’,使劲搓着俊俏小脸,转头看向堂邑父:“堂邑父大叔,咱们第一个阶段的发展模式,我已经想好了。 抢,抢特娘的!” 堂邑父张口结舌好一阵子,使劲点头,瓮声瓮气的说道:“好,我这就去挑选、训练一支千人队,到草原上去抢劫!” 杨川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堂邑父大叔,我说的抢劫,不是你说的那个抢劫。” 这一下,终于把堂邑父这个匈奴人整不会了,吭哧好几下,终于问出一句:“公子,那是什么意思?” 杨川招招手,笑道:“堂邑父大叔,伱过来。” 堂邑父向前踏出两大步,躬身道:“公子。” 杨川随手从行囊里掏出一只颇为精致的黄铜小瓶子,问道:“堂邑父大叔,这样一件小玩意,如果拿到草原上,能换几只羊羔子、几头牛、几匹马?” “或者,能换来几个年轻妇人?” 堂邑父呆了呆,道:“最少能换来五十只肥羊。” 杨川点点头,笑了。 这就对了。 拿一些没什么用处的小玩意,去换取匈奴人的牛羊牲口和马匹,可不就是等于是在抢钱么? 只要不大规模生产铁器,就没有什么危害,堪比卓氏在长安城的‘天府人间’那种皮肉生意啊。 投资小,见效快,不交税,不扰民,还能让草原人都喜欢你…… 想想就有些上头。 当然,在做这一宗‘买卖’之前,有一样东西就不得不提前着手准备:组建一支彪悍的骑兵! 抢别人的财富之前,就得有被人抢劫的觉悟,这世上,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道理,除非你的拳头足够硬。 “堂邑父大叔,第一批留下来的老兵,还剩下多少人了?”杨川突然问道。 “活下来七百三十二人,其中,有一百多人伤病难愈,已经成了废人,”堂邑父有些悲伤的说道,“还有一百多人,身体也不太好,只能放羊牧马。” 杨川微微点头,扳着指头算了算,问道:“也就是说,还不足五百人?” 堂邑父点头:“能骑射控弦的有五百人,但想要长途奔袭,估计只有三百人左右能行。” “三百人足够了,”杨川站起身来,温言笑道:“咱们的那一座大羊圈里,不是还有几百个孩子么? 将所有十六岁以下的孩童集中起来,作为新城第一批主人,加强他们的学习、训练,对了,先从生活卫生等习惯做起。” 堂邑父大喜,深深一躬,道:“堂邑父代那些孩童感谢公子大恩!” 杨川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对于如何培养孩童,堂邑父其实更有发言权,毕竟,那三十个半大小子,可不就是堂邑父一手带大的? 杨川这位‘天可汗’需要做的,就是把控一个方向,让大家尽量少走弯路,少犯错误而已…… …… 次日一大早,杨川便带了十名半大小子,来到七八里外的一座小山包脚下,让其中五人采挖黏土;另外五人,则在不远处的地方采挖一种白底泛绿的矿石。 然后,他自己则搜集、采挖了七八样不同颜色的矿石。 “将这些岩石砸碎,研成细末,用细纱过滤几遍。” “这种黏土,也要想办法研磨过滤,然后与这几样矿石粉末调和,尽量多配几种比例,咱们慢慢尝试。” “先烧制一些木炭,修筑一座烧窑进行尝试,回头我想办法给咱们挖一些火头更猛的新玩意。” 那些半大小子不知道杨川要干什么,但每一个人都干得很卖力,用手中的铁锤、钢钎等简陋工具,将那些黏土、矿石都进行了粉碎、研磨和过滤。 然后,在杨川的指点下,将这几样东西,按照不同比例进行搭配、混合,掺入清水后,用手捏成一下笨拙的锅碗瓢盆。 “公子,咱们这是要做什么?”一名半大小子好奇的问道。 “给大家烧几样吃饭的家伙,”杨川笑道,“这人活在世上,可不就是吃喝拉撒睡、衣食住行用?” “所以说,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园,就先从饭碗子做起。”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二章 解决吃饭问题 烧制陶器是一个技术活儿,一千多年后,汉帝国的景德镇瓷器,与茶叶、丝绸等,征服了大半个地球。 想要在北海一带,烧制出冠绝天下的‘汉瓷’,自然是不可能的,一方面受到瓷石、黏土等原材料的限制,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杨川的‘制陶工艺’基本上就是个半吊子。 当然,这些都不要紧。 就算没有景德镇的瓷石、高岭土和工艺水平,只要明白黏土与各种矿物质的合理搭配、制坯、高温煅烧几个步骤,差不多就行了。 要知道,眼下的陶器烧制工艺,就连汉帝国的皇室都还在使用粗陋陶器,尚未见识过瓷白透亮的‘瓷器’呢。 更何况,反正他的瓷器主要卖给那些匈奴人,就算稍微粗糙一些,也足以让那些用惯了粗苯黑陶的草原人大吃一惊…… …… 北海乃苦寒之地,夏季很短。 正当关中之地还是一片酷暑时,北海一带却已然进入深秋,一场接一场的秋雨便落下来,让原本就不是很丰茂的草场迅速枯萎、变黄,最终成了一些干草。 好在鹿鼎城的牛羊马匹数量不多,再加上方圆近千里,差不多就这一个‘部落’,短时间内,还不至于让牛羊挨饿。 堂邑父很焦虑,好几次来找杨川,想说眼看着秋天过去,凛冬将至,鹿鼎城里的盐巴、粮食、奶酪和酥油等严重短缺,弄不好大家会挨饿。 杨川却将自己关在一间宽敞的木头房子里,整日整夜的忙碌着,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在一张张羊皮上圈圈画画个不停。 除了每天吃饭,偶尔跟豹姐一家子说会儿话、谈会儿心,基本上不出门。 这让堂邑父很着急。 他总觉得,杨川小郎君最近一段日子有点不正常,魔怔的厉害,却又不好直说…… 终于有一天,杨川从木屋里走出来,直接找到正在教孩童们使用斧头、锯子、凿子等工具的堂邑父。 “公子,”看见杨川走过来,堂邑父赶紧上前,“今年的冬天可能要提前来临,咱们的盐巴、粮食、奶酪和酥油都没有多少了……” 杨川却摆摆手,笑道:“没事,吃饭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堂邑父大叔,新城修筑进展如何?” 堂邑父说道:“新城修筑顺利,城墙和第一批屋舍已经修筑好了,还有澡堂子、食堂、操练场等已经开始使用。 按照公子的吩咐,所有的老人、妇人和孩子,已经搬到新城,顺便还能帮忙干活儿。 此外,咱们的野战营也开始训练,第一批三百人,第二批一百人,战马不缺,就是弓箭太少了。” 杨川听了很是满意:“冬天来临前,保证大家有个温暖的房子,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至于说弓箭紧缺……”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这个很快也能解决,堂邑父大叔,咱们还是先解决吃饭问题吧。” 堂邑父大喜过望,赶紧说道:“我已经让雕一探查清楚,鄂尔浑河下游,有丁零王帐下的两个部落,牛羊马匹很多,我这便带人去抢一些回来!” 杨川失笑道:“你们这些家伙,怎么满脑子都是抢劫?就没想着让他们主动送一些给我们?” 堂邑父有些自闭了。 漠北苦寒之地,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哪个部落的人愿意主动送来牛羊牲口? “走吧,让野战营的老弟兄们都过来,我带你们去解决吃饭问题,”杨川拍一拍堂邑父厚实的肩膀,轻笑一声,道:“放心吧,我是厨子,怎么会让大家挨饿受冻?” 堂邑父半信半疑的点点头,翻身上马,召集‘野战营’的人马去了…… …… 两个多时辰后。 杨川、堂邑父二人,率领四百名匈奴人骑兵,来到大海一样辽阔的北海边,观察一阵后,便开始教大家伐木、捆扎木筏。 堂邑父很快就明白了杨川的意思。 原来,是要通过打渔来解决鹿鼎城的吃饭问题? 不过,这个匈奴人有些担忧的说道:“公子,让大家打渔,这好像有些不妥……” 杨川笑道:“有什么不妥的?你是说,匈奴人有不吃鱼的禁忌?放心吧堂邑父大叔,这所谓的禁忌,还不是那些大单于、大祭司骗人的! 告诉弟兄们,咱们如今不是匈奴人,而是高贵的汉人。 当然,伱说成是高贵的、伟大的、永垂不朽的北海人,那也是可以的,我是大雪山使者,代表的是神灵,也是他们的天可汗。 大声的告诉他们,天可汗,恩赐他的勇士,可以吃鱼了! 另外,你是想说,鱼肉不好烹制、不好储存是吧?放心,雪山使者是万能的,他会解决所有的问题……” 这一番话,杨川是用汉语说的,堂邑父听得目瞪口呆,却终于什么话都没说,就去做那些匈奴人的‘思想工作’去了。 这个杨川小郎君啊,终于承认自己是大雪山使者了。 堂邑父大叔的眼里,竟隐约含着一丝激动的泪水…… ……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既然决定要发展自己的鹿鼎城,旁边就是一片方圆几万里的淡水湖,岂能让其闲置不用? 要知道,这北海里面的鱼虾,有很多可都是深海品种,不仅滋味鲜美可口,营养价值极高,而且,只要掌握了撒网打渔的技巧,每天至少可以捕捞三五千斤鱼虾。 光这一项,便可解决一半人的口粮问题。 等到‘杨氏瓷器’烧制出来,再加上其他一些小玩意儿,随随便便就可以在其他部落那里,换来成千上万的牛羊牲口,可不就是一本万利了? 既然打渔的事情安顿妥当,制作咸鱼的办法就应该立刻进行。 故而,顾不得歇一口气,杨川便返回鹿鼎城,领着十名半大小子直奔另外一个地方。 这是一片荒凉之地。 当初,杨川第一次来到北海边时,就发现此处应该蕴藏着大量的盐土。 这还真不是他胡乱抓瞎猜测,而是有真凭实据。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所谓的北海,也就是后来人们称之为‘贝加尔湖’,虽然是淡水湖,但实际上,在亿万年以前,这片水域还是大海,只不过后来天地巨变,昔日沧海化为今日之桑田,等若是被大海丢弃的一片水域罢了。 所以,杨川断定,北海周围,定然存在大量的海盐…… 他带了一口大铁锅,并将两只鼓鼓囊囊的鹿皮行囊带上,领着十名半大小子来到一处荒凉之地。 望着眼前几乎寸草不生,遍地都是盐碱的地方,他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之色,用马鞭画了一个大圈,笑道:“瞧,这便是我给大家找到的饭碗子。” 十名半大小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公子,这地方连一片像样的草皮都没有啊。”一个名叫阿土的半大小子拍马上前,甚为疑惑的说道。 “正因为不长草,才有好东西,”杨川翻身下马,大踏步的向前走着,“你们这些小家伙,就知道种田养猪、放羊牧马才能吃饱肚子?” 众少年苦笑不已。 不种田养猪,不放羊牧马,在这苦寒之地,难道还能喝风拉屁的让人活下去? 当然,鉴于杨川是大家的救命恩人,同时,还是主人、老师兼兄长,众少年也就没人废话了。 “来来来,都过来,”杨川回头招呼一声,“阿土,阿石,将咱们的大铁锅和两只行囊带过来,让大家挖土。” 十名半大小子翻身下马,快手快脚的从马背上取下大铁锅、鹿皮行囊,快步追了上去。 “在这地方砌一个炉灶。” “去,给咱们砍一些柴火过来。” “挖,只要看见有盐碱的地方,使劲往下挖就是了。” “去,给咱们提几皮囊清水过来,倒进锅里烧开,我教你们一个煮盐和提纯精盐的法子……” 十名少年齐声应诺,立刻投入战斗。 只要能寻到大量的盐土,熬煮出盐巴,并经过几次过滤后提纯成精盐,对杨川来说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没有什么难度。 所以,他的心神就十分的放松而惬意。 杨川站在一旁,目光温煦的望着这些黑不拉几的少年,眼角蕴含着一丝笑意,时不时的指点一两句。 看看,这就是自己人的好处,对他无限信任,无限依赖,就算他发出的命令听上去荒诞不经,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埋头苦干起来。 想想看,这三十名少年来到杨氏庄子上,这才多长时间?在他和堂邑父二人精心照料和培养下,其实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阿酒,阿土,阿石,阿麦,阿米,阿谷,阿粟…… 这些名字,都是他们自己取的,本来杨川想给他们起一些朗朗上口的名字,不过,听说‘大毛、小毛、雕一、雕二’的悲惨故事后,这些臭小子竟然异口同声的表示,要自己取名字。 听听,多俗气! 眼里瞅着这些臭小子挖盐土、烧水、背水,忙得脚不沾地,一张张黑黝黝的小脸上满是汗水,杨川突然想起了霍去病、曹襄,想起了长安城。 ‘来了一趟草原,霍去病那小子竟然都快要比我帅气了,简直岂有此理啊。’ ‘当利公主听说很泼辣,曹襄那家伙有福了,哈哈。’ ‘南宫公主回到长安城了没有?’ ‘刘彻会不会借着南宫公主归汉的事情,搞一场全国总动员,以最快的速度发动下一场对匈奴的大战?’ ‘家里头事情繁杂,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个家伙,能不能打理好……’ 就在他出神的胡思乱想时,几名少年高声欢呼起来:“公子快来看,果真熬出了盐巴!” “哈哈哈,这些土里头,真的可以熬出盐巴!”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大地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与其他人的思维方式不同,杨川始终关心的是人的吃饭问题,觉得只有让人填饱肚子,才能干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或者,就算不干什么事,混吃等死一辈子,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在眼下,想要混吃等死,那可能就真的要死。 汉帝国与匈奴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据杨川估计,最迟在两个多月后,秋高马肥,匈奴人的实力达到一年之中的巅峰,定会发动一些劫掠式的战斗。 与此同时,汉帝国那边,却应该已然在酝酿一场直捣龙城的大战。 看看,这便是信息差的好处。 所以,杨川给自己的留的时间,差不多也就两个多月时间,他必须尽快返回大汉,继续当他的‘大汉厨子’,好好的烹制几道小菜…… …… “公子,野战营的开始打渔了,每天约莫能捕捞大小鱼虾一千多斤,”这一日,杨川正在鹿鼎城的修筑工地,指点那些半大小子设计伐木工具,堂邑父回来了。 这个匈奴人看上去很高兴,一见面就说道:“他们还不怎么会使用渔网,所以,捕捞的很慢,但只要他们能熟练起来,每天至少能捕捞到两三千斤肥鱼。” 杨川笑道:“不着急,慢慢来,他们习惯于在马背上驰骋,这种捕捞鱼虾的活儿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对了,命令他们,不可深入北海水域十里,否则,军法从事!” 既然能称的上‘海’,水域深处还不知藏着什么不可名状的危险,可别把自己好不容易打造的一支‘野战营’给葬送了。 堂邑父狠狠点头:“嗯!” “对了,找我有什么事情?”杨川蹲在地上摆弄一堆‘零件’,随口问道。 堂邑父迟疑一下,道:“公子,这两天捕捞上来的鱼虾,按照你说的法子,或清炖、或烧烤,大家伙儿都吃掉了; 可是公子,如果以后捕捞出来的鱼虾太多,一时间吃不完可就麻烦了;要不,每天就让他们只捕捞一两千斤……” 杨川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这想法不错,很环保,不过堂邑父大叔,眼看着这地方的冬天就要提前来临,一旦水面结冰,那可就不好办了。 放心,不管捕捞上来多少鱼虾,我都保证不让它坏掉。” 堂邑父半信半疑的走了。 杨川的诸多神奇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不过,那名多鱼虾堆积起来,若不能及时吃掉,那可就麻烦了…… 眼瞅着堂邑父高大厚实的背影,杨川笑了笑,继续蹲下身子,指点几个半大小子:“你看,现在伐木速度没问题了,可是,那么多木料堆积着却无法搬运过来,就得想办个法子了。” 几名少年眉头紧蹙,各自在想办法。 杨川安静的瞅着他们几人,却并不着急开口‘点拨’,他觉得填鸭式教学没什么意思,效果也不太好。 不是有个大读书人曾经说过,‘不悱不发、不愤不启’么。 对于这三十名半大小子,包括刘满、娜仁托娅、张世安三人,杨川一直都采用这种法子,尽量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直到他们快要接近真相,可偏偏就不能捅破那一层薄膜时,杨川才会不经意的‘指点一二’…… “公子,我有一个法子,不知可行不?” 阿木是这一群少年中间,最适合当工匠的,他在地上画了一个草图,解释道:“伐木场距离这里有七八里路,存在一个很大的落差,如果咱们挖开一条槽子,就可以想办法将木头顺着槽子搬运下来,应该可以节省很多力气。” 然后,这小子灵机一动,咧嘴笑道:“还有,上次咱们在庄子上干活,公子不是教我们制作过架子车吗? 要不,打制几辆更加简单的架子车,将木头抬到车上,顺着槽子往下搬运?” 另外几名少年豁然开朗,眼睛里都开始冒星星了。 于是,各种小技巧、小点子层出不穷,一个相对完备的木料搬运‘流水线’基本成形。 杨川分别在这几个家伙乱蓬蓬的头上揉了揉,温言笑道:“这法子好,就按照伱们所思所想去干吧,即便中间有什么小问题,见招拆招,随时随地解决就可以了。” 少年们一阵欢呼,提着斧头、锯子等忙碌去了。 杨川站了一会儿,登上已然有了形状的‘鹿鼎城’城墙,负手而立,极目远眺,心情就十分的舒畅。 这三十名少年,可以算是他杨川的第一批学生、弟子,如今,已经能干点事情了,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情。 ‘下一步,就该教他们制作弩机了。’ ‘一支只有三四百人的野战营,讲究的便是来去如风,瞬间爆发,弓箭、弯刀加上弩机,这才是轻骑兵的标配。’ ‘对了,阿土、阿石那几个臭小子的瓷器烧制什么情况了?’ 杨川想了一会儿事情,刚打算转身走下城墙,去给那些匈奴人小孩儿‘上课’,讲一讲‘饭前洗手、便后洗手’的好处。 突然,一人一骑狂奔而来,远远的、好像是堂邑父? 杨川停下脚步。 “公子,刚刚接到雕一讯息,有一队骑兵向咱们鹿鼎城方向过来,应该是丁零王帐下的。” 来人果然是堂邑父,他大踏步登上城墙,低声道:“公子,怎么办?” 怎么办,只能凉拌啊。 自己这边正忙着大生产,唯一的一支野战营还在北海打渔,三十名半大小子搞搞偷袭还可以,正面迎敌根本就指靠不上。 “来了有多少人马?”杨川皱眉问道。 “至少三百人,”堂邑父低声道,“要不,我这便去将野战营的人召集起来,趁着对方远道而来,人困马乏之际,偷袭一波?” 杨川摇摇头,道:“咱们手底下能打硬仗的老兵卒只剩下三百多人,可不能硬拼。” 堂邑父抹一把脸上的汗渍:“要不,我带阿酒、阿土他们去一趟?” 杨川叹一口气,道:“那就更不行,他们搞搞偷袭还行,正面对抗,连一把黄杨木大弓都拉不开,怎么打? 等一下,让我想一想。” 杨川伸出一手,轻轻扶在刚刚修筑起来的石木城墙上,两根手指轻轻叩击不已,沉思好一阵子。 “让所有人都撤回鹿鼎城,”杨川突然说道,“对了,将捕捞的鱼虾、熬炼出来的精盐,以及咱们的牛羊牲口都赶过来。 暂避锋芒,保存实力,这是眼下我们应该做的。 丁零王估计也是最近穷疯了,派出几路骑兵在草原上劫掠其他部落,好让他们的部落度过漫长的冬天。” 堂邑父有些为难的说道:“让所有的人撤回没问题,可是让牛羊也进城……” 杨川哈哈大笑,拍一拍堂邑父的肩膀,温言说道:“堂邑父大叔,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刚刚修筑一半的鹿鼎城太干净,牛羊牲口进来,会把地面给弄脏?” 堂邑父默默点头。 之前的那一座‘鹿鼎城’,可不就是让那些可恶的家伙当成了羊圈、牛圈、马厩,才被弄得臭气熏天么? “堂邑父大叔,实际上,牛羊牲口是很干净的,脏的是人,是人的生活方式,”杨川意味深长的说道,“让大家都避进新城,一方面让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个天可汗能够保护大家; 另一方面,也顺便让他们养成讲究卫生的好习惯。 你这便去指挥大家进城,我做一点准备,跟那帮狼日哈的做一笔买卖……” …… 于是,两个时辰后。 所有人都搬进了新的鹿鼎城,所有的牛羊牲口、马匹等,也浩浩荡荡的进城了。 望着站在城头、俊俏的有些离谱的‘天可汗杨川’,以及那位半截铁塔般的‘大统领堂邑父’,这些匈奴人都很是忐忑,尤其是那些老人、妇人和孩子,更是一个比一个沉默,犹如一群待宰的羔羊。 杨川默默望着下面乌泱泱的人群,以及远处的牛羊牲口,脸上神情就十分的温煦。 从感情上来说,这些人都曾经是匈奴人。 可是,匈奴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川心里很清楚,所谓的‘匈奴’,其实不过是草原上大大小小无数个部落,在某一个强大部落的镇压、蛊惑和带领下,逐渐形成的一个以放羊牧马为主业、以打家劫舍为副业的‘部落联盟’而已。 说实话,这种原始的部落联盟,其统御能力极其有限。 就算说是一盘散沙,也不是很过分。 论及根源,无非是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太苦,有人带头,南下抢劫一些中原人的粮食、铁器、妇人罢了。 慢慢的,便出现了所谓的大单于,出现了‘匈奴王庭’和左贤王、右贤王、左右谷蠹王、当户、都尉什么的,渐渐的也就成了气候。 杨川始终在捉摸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如果说能妥善解决那些小部落的生计问题,那个什么狗屁匈奴王庭,还会有那么大的号召力、大举南下劫掠么? 这个问题有点隐晦,也很玄学,所以,杨川只是想想而已,并不能十分确定。 说到底,杨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厨子,他关心的始终还是吃饭问题。 他只是简单粗暴的认为,如果大家都有吃有喝,在漫长的冬天饮酒作乐、载歌载舞,谁特娘的没事干会跑到几千里之外去劫掠? 当然,对于那些小部落来说,这种‘小富即安’的想法很容易滋生,倒是可以尝试一二。 但对于那些强大如伊稚斜、左右贤王、左右谷蠹王等‘匈奴贵族’,作为最大的利益获得者,他们的心思已然不是吃一口肉、喝几口酒的问题,而是让他们的好日子永远永远的继续下去。 嗯,差不多已然有了中原王朝‘皇帝’的意思了。 这人啊,当了皇帝,心思自然就不可以常理度之。 此时此刻,杨川捉摸的,是丁零王。 丁零王,名为匈奴人的万户王,统治着北海一带方圆几十万里的土地,帐下据说有大小部落三百多个。 而根据堂邑父等人的情报,这个丁零王啊,可算是匈奴人里头最穷酸的一个万户王,听说军臣单于、伊稚斜单于几次南下劫掠,都懒得让他派人参与。 听说那家伙有一年穷极了,甚至连自己帐下的小部落都不放过,曾经派人将其中十几个部落的牛羊牲口洗劫一空…… 有这样一个穷酸而凶残的邻居,杨川也不知是该高兴呢,还是该生气…… …… “堂邑父大叔,等会儿丁零王的骑兵来了,先弄死一半人再说。” 杨川突然转头,眺望远处苍茫大地,淡然说道:“跟人做买卖,讲究的是一个言而有信,童叟无欺,不能乱来; 可是,如果说要跟一群豺狼做买卖,你先得把那些畜生给打疼了、打怕了,打得他们没脾气了,这才能坐下来谈生意。” 堂邑父点头,道:“好。” 好汉扛不住三泡稀。厨子这都持续四天了,真减肥啊……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生意的本质 对付一支三百人的匈奴骑兵,杨川的法子简单而粗暴:等到他们冲到半坡时,直接推下去数十块百十斤重的石头。 当然,还可以加上几十根巨木什么的,那也是可以的。 毕竟,当初在修筑这座新的‘鹿鼎城’时,他所考虑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如何对付仰攻而上的骑兵,所以,通往城堡的道路,自然只有一条倾斜向下、约莫三丈宽的‘通道’…… 于是,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一队三百人的骑兵打着呼哨,怪叫着冲到距离城墙还有七八十丈左右时,杨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淡然道:“放。” 轰隆隆一阵巨响。 机括一松,城墙的斜面上赫然露出一个缺口,十几根巨大的木头突然松开,顺着唯一的那条通道轰然滚落下去。 紧接着,数十块不是很巨大的岩石,随之滚落。 一时间,尘土飞扬,滚石檑木混杂在一起,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威势,犹如一条怪龙,向那一队骑兵重重的碾压过去,还不等那些家伙反应过来,便有大半的人马被湮没。 一片惨号,几声怒吼,战斗差不多已然结束。 三百骑兵,加上五六百匹战马,就在这不到二十个呼吸内,便有一大半被直接压成了肉黏黏子。 剩下的百十人,早已面如土色,刚要拨转马头向下奔逃时,第二批巨木滚落下来了。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丁零王帐下的一支三百人骑兵队伍,就剩下孤零零的二十几人,还有数十匹惊慌失措的战马,在那里唏律律的嘶鸣不已,眼看着便要失去控制。 “都滚上来吧,”堂邑父用匈奴话厉声喝道:“否则,我们便要再放几十根巨木了。” 不得不说,堂邑父这个匈奴人,还真有点猛将风采,他的身材高大犹如半截铁塔,极具威慑力不说,偏生他的嗓门又特别的雄浑而嘹亮,这一声断喝,登时便让那些匈奴骑兵愣住了。 经过七八个呼吸的商议,那五十几人垂头丧气的策马上前,老老实实的弯腰施礼:“城头上的英雄啊,我们只不过是途中经过的客人,就想讨一碗你们部落的羊奶;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放下石头和木头,砸死我们的勇士和战马? 你们可知晓,我们是丁零王帐下的人……” 听着这些牲口睁着眼睛说瞎话,堂邑父没有吭声,而是转身看向杨川:“公子,伱看?” 杨川轻笑一声,探身看向三十几步外的那些匈奴人,笑眯眯的说道:“原来是丁零王帐下的勇士啊?话说,你们丁零王最近身体可好? 他一顿吃几只羊羔子? 听说你们的丁零王都穷疯了,连自己帐下部落的牛羊牲口都抢劫,简直就有些过分啊。” 城墙下方的那些匈奴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当然,杨川也没想着让这帮牲口应答,他不过就是用一番废话,让这些人的精神松弛下来而已。 “诸位勇士,看你们行色匆匆,满面疲惫,是不是一日一夜不曾吃肉饮酒了?” 杨川笑眯眯的继续说着废话,一脸的人畜无害:“我们部落的人口不多,牛羊牲口虽然很多但都比较瘦弱,马奶酒的味道还有点酸,不好意思拿出来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样吧,给你们一些咸鱼肉、几皮囊马奶酒,让各位勇士填饱肚子,咱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如何? 听说你们丁零王的帐篷里,年轻妇人的羊皮袍子里,什么都不穿,简直没羞没臊啊……” 在杨川的一番废话下,那些匈奴人的心神莫名的松弛了下来。 这些家伙,差不多已经被滚木礌石吓破了胆,此刻听到城头那位俊俏无比的‘小贵人’说,还能给他们吃一点食物、喝几口马奶酒,纷纷露出一抹十分难看的笑意。 “谢谢贵人赐下酒食,”一名匈奴人躬身施礼,“回去后,我一定把你们的热情禀告我们的丁零王。” 杨川点点头,笑着摆摆手:“给他们一些咸鱼,再送一皮囊马奶酒。” 堂邑父躬身遵命,亲手将一大包杨川亲手腌制的鱼肉,连同一皮囊马奶酒,用羊毛绳子吊了下去。 匈奴骑兵迟疑几个呼吸,便有几个人上前接了酒食。 “谢过贵人赐下酒食。”那些匈奴人倒还有点眼色,纷纷躬身施礼。 “你们先吃点东西,喝几口马奶酒润润嗓子了,咱们再谈一笔买卖,”杨川自顾自的坐下来,让堂邑父给他送过来一盘‘咸鱼’、一皮囊马奶酒,在城墙上头也开始吃吃喝喝起来。 一边吃喝,他还一边温言说着废话:“本可汗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出去过,听说军臣大单于让他的亲弟弟一碗毒酒给要了老命,哈哈,想想就可笑; 伊稚斜那个蠢货当大单于,这是要把咱们匈奴人往阴沟里带啊,他头脑简单,比你们丁零王差远了……” 本来,那些匈奴人对酒食还颇为怀疑,担心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可是,看着杨川慢条斯理的吃吃喝喝,每一个人,都觉得饥渴难耐,竟忍不住也开始吃喝起来。 如此这般,一炷香工夫后。 杨川用清水洗了手,俯视下方,温言笑道:“怎么样,本可汗赏赐的这仙鱼可还好吃?” 一名匈奴人起身,一手抚胸,道:“可汗的酒肉十分可口。” 杨川微微一笑,心道:‘废话,当然十分可口,那可是本厨子亲手腌制的咸鱼……’ 匈奴人不喜欢吃鱼,一方面是那些大祭司、大单于什么的狗屁老神棍宣称,鱼是有灵魂的,可能是匈奴人的老祖母;另一方面,却还是因为鱼肉里面的刺太多,惯于大口撕嚼牛羊肉的匈奴人,根本就不会吃。 所以,在烹制这些咸鱼的过程中,杨川可是将其中的鱼刺都剔除了呢。 再加上精盐和烤鱼的秘制蘸料,就算是在后世的一些大酒店里,都能算得上一道不错的风味小吃…… “既然酒好喝,肉好吃,你们有没有兴趣跟本可汗谈一点生意啊?” 杨川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俊俏小脸在貂皮袍子、狐皮帽子、黄金项圈、羊脂玉挂件等‘行头’的陪衬下,竟有一股莫名的华贵之气,让那些匈奴人纷纷侧目不已。 “可汗,谈什么生意?”一名匈奴人躬身问道。 “很简单,眼看着严冬将至,几乎所有的部落都缺少过冬的肉食,也缺少盐巴,”杨川温言笑道,“但本可汗这里,却只缺少牛羊马匹。 这样吧,你们带一些本可汗的肉食和盐巴回去,问问你们丁零王,要不要跟我做一笔大买卖。 你告诉丁零王,只要他愿意,就可以从我这里得到源源不断的这种肉食和盐巴;如此一来,不仅他有过冬的肉和盐巴,还能在其他部落的手里,换来一些牛羊牲口……” 城墙下方的那些匈奴人听得有些迷瞪,一个个面面相觑。 杨川轻咳一声,转头看向堂邑父:“还是你跟他们讲吧。” 这就是文化差异,没办法的,跟匈奴人打交道、谈生意,还是得匈奴人自己去做。 眼看着自家小郎君吃瘪,堂邑父强忍着笑意。 他向前跨出半步,沉声喝道:“我们天可汗说了,让你们带一些肉食和盐巴,滚回去告诉丁零王,就说我们天可汗愿意与他结成联盟,骗光其他部落的牛羊牲口; 当然,如果他愿意,还可以骗光其他部落的年轻妇人!” 这一下,下面那些匈奴人听懂了。 一个个的,眼睛里都开始冒小星星了,纷纷上前询问:“这种很好吃的肉,你们还有很多吗?” “你们的盐巴呢,也有很多?” “我们这便赶回去禀告丁零王,只要你们有足够的肉食和盐巴,我们全部都要了,帮你们换来牛羊牲口和妇人……” 杨川听得一阵无语。 这个堂邑父,怎么能把做生意这样高大上的事情,说成是骗呢…… “堂邑父大叔,再给他们一些咸鱼和盐巴,”杨川笑眯眯的吩咐一声,“对了,他们都是远路上的朋友,再送一些清水吧。” 堂邑父躬身领命,让人又包了一些咸鱼肉,并将两皮囊精盐和一皮囊清水吊下城墙:“好了,东西给你们,可以滚蛋了。” 那些匈奴人取了鱼肉、盐巴和清水,躬身施礼后,一溜烟似的离开了。 鹿鼎城里,登时便响起一片欢呼之声,所有人都以为需要一场恶战,才能将丁零王帐下的那些豺狼赶走。 不料,天可汗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杀死对方两百多人,还跟丁零王结成了联盟,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啊…… 杨川的脸色,却渐渐变得阴冷下来。 他缓缓转身,俯视城中乌泱泱的人群,淡然说道:“我们的肉食,固然可以源源不断的捕捞上来,我们的盐巴,也可以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 可是,你们别高兴的太早。 咱们眼下只有三四百勇士,当丁零王知道,咱们这里是一块鲜美的肥肉时,他会怎么做? 你们猜想的不错,他啊,那条穷酸而凶残的豺狗子,一定会想办法抢夺我们的渔场,抢走我们的盐场; 我们的男人会被杀光,我们的老人也会被杀光,而我们的妇人和孩子,以及我们的牛羊牲口,都会成为豺狼的食物……” 杨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仔细,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想要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园,就需要大家一起行动起来,保护好鹿鼎城。 “堂邑父听令!” 杨川的声音陡然变得肃杀起来,沉声喝令:“令你带领三百野战营,依照一人五马的配置,横扫方圆千里的所有部落,抢来所有的妇人、牛羊牲口,不要给丁零王留下任何一个补给点!” “阿石、阿土听令:在盐场之地,修筑一座坚固军寨,外加一座烽火台,一旦遭遇袭击,所有人立刻进入军寨,点燃烽火,等待主城救援!” “阿麦、阿谷听令:着你二人组织部落所有能参加劳作的老人、妇人,专事捕捞渔猎,并将鱼肉全部用盐巴腌制储存起来!” “……” 一连串命令发布下去,所有人轰然应诺。 杨川扫视一圈,露出满意之色,这才继续说道:“老人,青壮年,妇人,都有活儿干了,孩子们的教养,就让我亲自来吧。 此外,本可汗命令你们。 鹿鼎城所有人等,无论男女老少,必须做到以下几点:吃东西前洗手洗脸、拉屎尿尿后洗手、睡觉前洗脸洗脚、三日一洗头、七日一洗澡;严禁吃生肉喝生水,严禁随地拉屎撒尿! 若有违令者,男人割蛋蛋,妇人……嗯,妇人缝屁燕子!” ********************************************(这是分割线) PS:本来,厨子想开个单章给大家道歉的,可是想了想,还是写在正文后面算了—— 因为之前的手误,将‘谷蠡(li)王’写成了‘谷蠹王’,造成全文共出现39处错讹,现已一一改过。 这是厨子的错,再次,郑重给读者老爷磕头、认错。 特此,再磕头,再认错,并给大家加一更! 感谢读者捉虫!厨子跪谢,磕头,认错!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啊,终于消停了 堂堂‘天可汗’,眼下遭遇的最大麻烦,竟然是解决帐下子民洗手洗脸洗澡、不吃生肉、不喝生水这些‘卫生问题’。 想想就心累啊。 颁布了一连串命令后,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杨川终于闲了下来。 他给一大群孩童教了一个汉字,讲说一遍不讲究卫生的严重后果,将他们编成一支监督全城卫生的‘童子军’。 杨川很认真,也很温和,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尤其当他给每一个孩子的胳膊上,系一条‘白袖章’时,所有的孩子都欢呼起来,口称‘天可汗万岁’。 杨川听了哈哈大笑,温言道:“这个鹿皮袖章上,有我写的三个字,你们谁认识啊?” “天可汗,这上面写了什么字啊?”一名孩童大声问道。 杨川揉了揉这小子的头顶,笑道:“上面写的是城管员三个字,这是我给你们封的官。” 天可汗、封的官? 所有的孩童眼前一亮,眼里开始冒小星星了。 一名孩童忍不住大声问道:“天可汗,您封我们一个什么官啊?” 杨川道:“这个官,就是城管员啊,可别小看这个官,权力大得很。” 有孩童好奇的问道:“有多大?” 众孩童哈哈大笑,一个个得意的不行,恨不得立刻就跑出去‘监督’一圈,看看谁不洗手洗脸,谁在城里拉屎尿尿。 杨川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不已:‘看看,这便是养成教育的精髓啊。’ 他笑眯眯的瞅着众孩童,道:“好了,从今天开始,你们这些小小城管员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去吧,给咱们抓那些不遵从命令的坏蛋去。” 众孩童一声欢呼,狂奔而去…… …… 短短三天时间,杨川就处理了将近三百起‘不讲究卫生’的大案要案,处罚了三百多人。 当然,割掉蛋蛋、缝屁燕子这种‘处罚’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让那些孩童动手,抽了那些家伙几鞭子。 此后,这种‘案子’渐渐少了很多。 终于,在第七日的时候,终于绝迹了。 这就对了,这人嘛,活在这烂怂世道上,本来就已经够苦够累的,如果还把自己活得跟牲口一样,那还有什么盼头? 刚开始,那些牧人很不理解杨川的做法,觉得大家整日都在跟牛羊牲口相处,身上脏一些、臭一些,那不是很正常吗? 结果,当有一日,杨川命令给所有的牛羊牲口也要洗澡时,大家才明白过来,他们的这位‘天可汗’脑子有问题。 杨川对此浑不理会。 他早早的就让人从高处引来色楞格河的水,不仅在鹿鼎城里修筑了几个很大的池塘,还用木槽将清凌凌的河水,引到牛圈、马厩、羊圈、澡堂、食堂等处,大家的用水极为方便。 本来,这些事情需要循序渐进的去做,效果会更好。 可杨川却顾不得这些了,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这座鹿鼎城,打造成一座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因为,他还急着赶回大汉,去当他的‘大汉厨子’呢。 经过两个多月的苦战,鹿鼎城终于修筑完成,虽然还很简陋、粗糙,但总归是一座十分坚固的城堡。 堂邑父领着野战营回来了。 他们按照杨川的吩咐,横扫了周围所有的小部落,抢来不少牛羊马匹、妇人和孩子。 盐场、渔场那边,也都安排妥当。 只有烧制瓷器的事情,迟迟没有什么进展,耗费了很多木炭,却只烧制出一堆又一堆碎瓷烂片,这让阿石、阿土他们很难过。 杨川却一点都不着急,有了源源不断的鱼肉和盐巴,起码大家的吃饭问题解决了。 剩下的,就是等着与丁零王做‘生意’…… …… 北海苦寒,长安城里尚在秋雨绵绵的季节,肯特山一带,就落了一场雪。 这一场雪铺天盖地,洋洋洒洒,一日一夜间,大地便一片白茫茫;将近一尺深的积雪,足以隔绝几乎所有的道路。 但对于马拉雪橇来说,却影响不大,只要精心照料好马匹,可比正常的骑兵方便太多了。 杨川判断,那个穷疯了的丁零王,一旦听说这里有酒有肉,还有源源不断的盐巴,必然会迫不及待的派人来抢劫。 所以,他已然做好了搞事的准备。 又过了几日,傻雕传来讯息:丁零王的一支八百人骑兵,正在偷偷摸摸的向鹿鼎城方向疾驰而来。 看样子,鱼儿终于咬钩了。 杨川立刻传令,让堂邑父带领野战营,长途奔袭丁零王所在的部落,打疼那条可恶的豺狗子! 至于八百骑兵,对不起,只要他们敢来进攻鹿鼎城,就保证让其有来无回,上一次之所以‘手下留情’,无非是借着谈生意,骗一骗那个丁零王罢了。 “堂邑父大叔,咱们很快就得回归大汉,这一次,必须要彻底打垮丁零王,最好让他在这片区域滚蛋。” “我已经让阿木、阿果他们打制了一批马拉雪橇,伱们准备足够的饲料、肉干、清水就行了。” 杨川郑重叮嘱堂邑父:“你们这一次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捣乱,驱散他们的牛羊牲口,让他们熬不过这个冬天。 此为其一。 其二,找准时机,袭扰他们的王帐,烧掉他们的帐篷,至于能干掉他们多少骑兵,相机行事就是了,反正他帐下的人口越多,到了冬天就越难过。 总之一句话,赔本的买卖,咱绝对不做!” 堂邑父使劲搓着两只蒲扇大手,嘿嘿笑道:“公子,这种打法我还是第一次听,不过,丁零王若失去大量的牛羊牲口,根本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他就只能一路向南的去抢劫。” 杨川也嘿嘿笑道:“赶走丁零王,咱们鹿鼎城至少能猥琐发育三年。” “搞定丁零王,咱们就回长安城。” 至于说三年之后,这天下局势如何,谁也说不准,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堂邑父领着三百人悄然出发了。 杨川则领着一众老弱病残,好整以暇的搬运来更多的巨木、石块,并开始让那些半大小子们动手制作弩机。 在汉帝国,私藏或私造甲胄、弩机,那可是要灭三族的重罪,所以,杨川实际上已经憋了很久。 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制作十几架守城弩,就变得简单多了。 弩机的样式、机构等,这些半大小子早已掌握,如今不过是将其制作出来,经过简单调试就可以投入使用…… …… 这一场战斗,基本没什么悬念。 杨川以有心算计丁零王,狠狠的阴了那家伙一把,让他损失了很多牛羊马匹,同时,自己的王帐还让堂邑父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 冰天雪地,寒风刺骨。 丁零王帐下所剩无几的牛羊牲口,又被冻死一批;甚至,一些失去家园的匈奴人也开始大量被冻死。 丁零王无奈之下,只能收拢了一批残部,慌不择路的向南逃窜,途中,因为缺少必要的给养,又冻死了一大批。 至于说他派过来抢劫的那八百名骑兵,也毫无悬念的被杨川全部弄死在鹿鼎城下…… 一切都在杨川的算计中。 他清楚的知道,人力总有尽时;这人啊,在大自然面前,基本上屁都不是,尤其如丁零王那种好大喜功、偏生穷得叮当响的‘万户王’,其实根本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世上。 特娘的,连自己帐下的小部落都要抢劫,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此间事了。 没有了丁零王的威胁,方圆一两千里,他的鹿鼎城反而成了实力最强的存在,有些事情就可以徐徐图之。 譬如,他将阿石、阿土等十名少年留下来,让他们一边巩固鹿鼎城,一边继续烧制陶瓷,想办法壮大自己的实力。 “阿石,阿土,你们十个人一定要用心经营,莫要辜负我对你们的一片期望。” “等我杨川回来时,给你们这帮臭小子每人封一个王爷、侯爷什么的,那也说不定呢” 杨川的心情极佳。 啊,自己的退路和底牌,又多了一个。 他在鹿鼎城盘桓数日,将手头的一些琐碎事务处理妥当,这才与堂邑父等人出发了。 一路南下,不搞些战马、占点便宜什么的,这不是他杨川的风格。 于是,沿途的一些匈奴人小部落自然都倒了大霉…… …… “公子,前方三百多里,便是通往白登、定襄一带的长城,咱们要不要绕道通过?” 这一日,杨川一行人赶着两千多匹匈奴马,来到长城外二三百里的一片山区,负责探路的堂邑父回来了。 “前方不远处,好几处都在打仗,”堂邑父看上去很疲惫,瓮声瓮气的说道:“我捉了几个活口,据他们说,主要战场在朔方的鹿城一带,定襄、上谷、雁门只有小股骑兵过来袭扰。” 杨川抬头观察了一会儿天色,突然问道:“你捉的活口属于谁的帐下?左谷蠡王的、还是伊稚斜的?” 堂邑父道:“是左贤王帐下的。” 杨川微微点头。 匈奴左贤王,一般都由太子兼任,伊稚斜害死哥哥军臣单于后,太子于单被废,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左贤王,想必应该是伊稚斜的哪个儿子。 杨川又问:“对面汉军守将都是谁?” 堂邑父道:“听那几名活口说,雁门守将李广,定襄公孙贺,上谷守将路博德。” 杨川:“朔方呢?谁为主将?” 堂邑父摇头,道:“不知道。” “好像有些不对劲啊,”杨川皱眉说道:“李广、公孙贺、路博德几人镇守雁门上谷一线,是一种守成打法啊。” 按照他原本的猜测,南宫公主归汉后,刘彻狂怒之下,必然会让卫青、李息、苏建等人主动出击,旨在对匈奴王庭主力进行毁灭性打击。 ‘也就是说,卫青等人都在朔方?’ ‘还是跟上一次河南地之战那般,沿着大河南岸潜行千里,渡河后,再来一次战略包围?’ 显然,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匈奴人在很多方面很原始、很落后,差不多就跟一群野狼差不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愚蠢。 相反的,在这草原大漠上,他们才是真正的强者,太狡猾了,也太会打仗了。 以刘彻、卫青的机敏,这种错误应该不可能出现……吧? 杨川抬头望着阴云惨淡的天空,摇头道:“不对劲,堂邑父大叔,你看这天色,应该会有一场连绵秋雨,然后,漠北之地的冬天也就降临了。 也就是说,伊稚斜应该不会跟汉军打一场持久战。” 杨川沉吟良久,心中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南宫公主的偶然出现,彻底打乱了原有的历史轨迹,这一场针对匈奴人的大战,竟然提前了足足三年? 他蹲在地上,将一卷羊皮地图摊开,一根手指在上面点了又点,画了又画,眉头紧锁,就十分的认真。 沉思良久。 杨川突然抬头笑道:“我知道伊稚斜的打算了。” “这一次,咱们的麋鹿侯,终于有个封侯的机会了,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抓住……”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论演技的重要性 在杨川的印象中,匈奴人对汉帝国的战争手段,好像从来都是一成不变:想办法越过长城,分出一部分兵力,对一些汉军城池进行袭扰; 其主力却一路横冲直撞、烧杀抢掠一番后,从容而退,回到草原上窝冬。 第二年,秋高马肥时,再来一趟。 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好像就没有个尽头,让汉帝国疲于应付,不得不征发大量的民力,耗费大量的钱粮,在崇山峻岭间修筑长城。 至于说那些城池,人家根本就不怎么在意,反正能攻打下来就打,打不下来也无所谓,直接走人。 所以,汉帝国从来都很被动的在挨打。 直到卫青、霍去病出现后,画风突然变了。 曾经嚣张的一塌糊涂的匈奴人,竟被汉帝国的军队深入漠北草原上,追着打、撵着打、往死里打,几次大战下来,直接把匈奴人打出心理阴影了。 这就对了。 作为一名厨子,杨川不怎么懂排兵布阵,但却明白一个十分简单明了的道理,那就是这人啊,哪有百年防贼的道理…… …… “伊稚斜这是在给卫青摆迷魂阵、玩捉迷藏游戏呢。” 杨川收起地图,略一沉吟,道:“带领咱们的战马,向草原深处退两三百里,然后,一路西进,咱们继续走朔方那条路。” 堂邑父有些不解的问道:“公子,根据那几个活口的说法,伊稚斜大单于的主力在朔方,咱们为何要往西走?” 杨川用马鞭遥指雁门关方向,笑道:“伊稚斜这条老狐狸,他将主力压在朔方郡,调走了我义父卫青的主力;然后,冷不丁的一个急行军,一日一夜即可出现在雁门、上古一带。 李广、公孙贺、路博德几人,善于守城,但不善于野战,被人家几个千人队牵制在城池里,基本上就是一些摆设。” 堂邑父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看上去就很是疑惑。 不过,他还是忠实的遵从了杨川的命令,开始带着两千多匹匈奴马,悄无声息的向西面鹿城方向摸了过去。 因为有傻雕的空中侦察,再加上堂邑父、杨川二人对草原极为熟悉,这一路上,竟是连一个匈奴人的游骑都没遇见。 这一日,就当他们一行人来到距离鹿城尚有两百多里地时,正在天空盘旋的雕一、雕二清鸣几声,突然调转方向,向正北方向快速飞去。 听两只沙雕的鸣叫之声,竟似有些欢喜? 杨川、堂邑父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不解。 “堂邑父大叔,两只沙雕这是发现熟人了?”杨川皱眉问道。 “应该发现了熟人,”堂邑父望着沙雕飞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说道:“而且,还好像发现了相熟的同类。” 杨川一呆,惊喜的喊了一声:“霍去病?” 不过,他很快又开始沮丧起来,道:“堂邑父大叔,你说咱们在草原上、阴山里寻找大长门好几个月,怎么就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呢?” 堂邑父愣了好几个呼吸,一张老实憨厚的大黑脸登时也拉胯下来,瓮声瓮气的说道:“是啊,他到底去哪里了呢?” 杨川转头看向那二十名少年。 阿酒、阿木、阿谷等少年,心领神会,脸色也一时间黯然下去,就像霜打的二十根茄子:“唉,都快累死了……” ……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 当杨川、堂邑父一行人与霍去病等相遇时,杨川傻眼了。 崔九。 这老贼,双手拢在袖中,骑着一匹栗红色母马,就在霍去病身边,似笑非笑的瞅着杨川:“大上造,别来无恙啊。” 杨川心中郁闷,脸上却露出一丝鄙夷和恼怒,狠狠的剜了崔九一眼,直接冲上去与霍去病见面。 “去病,你怎么会都在这里?” 杨川早已看清,霍去病麾下其实也没有多少人马,不过就是那二十几名羽林孤儿,以及他亲手训练出来的三百名‘农夫’。 霍去病提着丈八马槊,十分二逼的挑一挑眉毛:“来将通名!” “通你表妹!”杨川没好气的笑骂一声,“去病,伱领着这么一点兵马,就敢在草原上乱窜,不要命了?” 霍去病哈哈大笑:“你狗日的一个人在草原上浪荡几个月都没事,我怎么说还有三百精骑呢。” 杨川骂了一句‘还不是为了寻找大长门’,这才转头看向崔九,没好气的说道:“为了寻找你大长门,我可是跑遍了这方圆千里,你就说,该如何补偿我?” 崔九阴恻恻一笑,淡然道:“你真在寻我?” “天地良心!”杨川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恨声说道:“崔九大叔,这人活在世上就得讲点良心,我在阴山寻找你一个多月,实在没有线索,便干脆又回了一趟漠北,你说说,这一来一回的几千里路,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崔九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的确不容易,不过,你寻我是假,偷偷回了一趟北海是真吧? 说吧,你的那座什么鹿鼎城,现在有多少兵马了?” 杨川突然咧嘴一笑,道:“不多,也就三五千人马,控弦之士,约莫也就七八百人吧;对了,我还娶了十八个匈奴小妇人,打算给我老杨家生几炕娃呢! 崔九大叔,你可不知道,匈奴小妇人身上有一股子味道,刚开始闻的时候,感觉有点骚腥,可是你闻着闻着,咋就觉得那么好闻呢?尤其是她们身上流汗的时候,简直令人心醉神迷、难以自拔啊。 崔九大叔,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崔九盯着杨川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胡说八道,脸色就很是阴沉。 不过,随着杨川一通胡说八道,老贼那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终于变得不耐烦起来,骂了一句脏话,便不吭声了。 杨川却不依,跑到崔九身边继续追问:“崔九大叔,你到底躲在什么地方去了?” 崔九面无表情的说道:“滚。” 杨川哈哈大笑,滚到霍去病身边,在这货的肩膀上使劲捶了一拳,却不小心把自己的拳头给碰疼了。 “去病,陛下龙体可还安康?南宫公主身体怎么样?对了,我母亲、我义父、曹襄等人都好吧?” 霍去病点头笑道:“都不太好啊,皇帝说了,杨川那个小兔崽子乱跑乱窜的,可别让匈奴人捉去打折了狗腿,哈哈哈。” 杨川叹一口气:“你们倒是都快活了,看看我,为了寻找某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东躲西藏,简直就! 对了去病,你还没说,你怎么也跑到草原来了?” 霍去病瞪了杨川一眼,没好气的骂道:“还不是为了来找你,皇帝说了,找不到你杨川,打折我们几个人的狗腿。” “你们、几个人?”杨川有些好奇的问道。 霍去病:“曹襄,张汤,李敢都来了;对了,你家那个小泼妇也跟来了……” …… 当夜,鹿城。 长平侯、车骑大将军卫青的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酒肉飘香;刚刚封为长平侯的卫青,亲自把盏,为义子杨川的回归而大宴宾客。 参与酒宴者,有卫青麾下悍将七八人,却无非是卫尉苏建、左内史李沮,太仆公孙贺,代国之相李蔡,博望侯张骞,羽林尉公孙敖等人。 其他人,杨川都觉得不意外,唯有公孙贺、之前在雁门一带捉了活口,不是说他在云中、上谷一带么?怎么却出现在鹿城了? 不过,很快的,他就明白了。 原来,伊稚斜给卫青摆迷魂阵,将主力摆在朔方一线,其实想要偷袭上谷、雁门、云中,从而长驱直入,袭取上郡后,再绕道西行出朔方,给卫青来一个反包围。 同时,卫青给伊稚斜也摆了一个迷魂阵,令李广死守雁门一线,又令北平的李息、路博德等人出兵,截断伊稚斜主力的退路…… 此外,在座的还有霍去病、曹襄、李敢、张汤等人。 崔九单独坐一桌,默默吃肉喝酒,看上去悠然自得却也孤单的像一个鬼,脸色惨白泛青,时不时的瞅一眼霍去病,满眼都是溺爱之色。 唯有刘满,本该坐在左手首位的,结果,她对什么狗屁公主的身份毫不在乎,死皮赖脸的黏在杨川身边,痴痴的凝视杨川那俊俏小脸,简直就…… 好吧,简直就十分的蛮横啊。 她的两只爪子,就那么悄咪咪的在杨川的臂膀、肋下、后腰、臀部,默默的掐着、揪着、拧着,恨不得扑上来啃一口。 杨川却面不改色,该吃吃,该喝喝,有人遥遥举杯相邀,他也是神色淡然的举杯还礼,就十分的得体、自然。 这是卫青为他设宴洗尘的,面子上,对每一个人自然都不会冷落。 当然,面对张骞、公孙敖二人时,杨川的脸色,就显得略微有些冷淡罢了。 这人的心啊,其实很柔软,只要伤过一次,便很难弥合。 杨川还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张骞看向自己时,面有愧色,而公孙敖看向他时,则一脸的不屑…… …… 卫青本就沉默寡言,所以,这一场酒宴就颇为沉闷,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草草结束了。 “今日为我义子杨川接风洗尘,破例在军中饮酒,是本侯的错,当罚俸、杖责、并向陛下请罪。” 酒宴结束时,卫青看向座中的左内史李沮,淡然说道:“不过,大战在即,请左内史记录在案,班师回朝后,奏请陛下一并责罚。” 李沮拱手道:“是。” 众人面面相觑。 不过,众将的脸色均有些凛然,纷纷起身,拱手告辞。 “诸将各自回营,随时准备出发,”卫青端然跪坐,眼瞅着众将纷纷离去,“杨川,霍去病,你二人暂留一下。”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知道匈奴人如何窝冬…… “义父,我母亲还好吧?”杨川上前几步躬身问道。 “甚好,就是经常念叨你,”送走帐下诸将,卫青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你这孩子,漠北之地遍地凶险,你怎么就一个人乱跑了。” 杨川嘿嘿一笑,道:“其实,只要熟悉草原,熟悉匈奴人的生活方式,漠北也不是那么可怕。” 卫青微微点头,指一指身边座位:“伱们两个都坐吧。” 杨川、霍去病告罪后,方才落座。 “杨川,之所以将你们二人留下,是有一事相告,”卫青沉吟几声,接着说道:“皇帝想让你们在朔方屯田,又想让你们回去一边种田一边整备甲字号野战营,让我问问你二人的想法。” 霍去病看一眼杨川,这才对卫青说道:“舅舅,先让我跟你打完这一仗再回去啊。” 对霍去病的话语,卫青恍若未闻,而是温煦的看着杨川:“杨川,你是如何考虑的?” 杨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一句:“义父,您认为该如何?” 卫青想了几个呼吸,道:“明日,你们几个都回去吧,一来你们年纪还小,待在这塞外之地不太适合;二来呢……” 他迟疑一下,继续说道:“新任的朔方太守,可能与你脾性不合,免不了会生出罅隙,不如回到长安城好好整备羽林军去吧。” 杨川愕然问道:“朔方太守是谁?” 卫青淡然说道:“圣旨尚未到,应该是公孙敖。” 杨川不说话了。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想回长安城,在那地方,整日看见的全是一个人八百个心眼的老贼,他觉得累而压抑。 留在朔方屯田,对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不仅可以好好种田,还可以想办法顺手做点‘小本生意’,悄咪咪的壮大他的‘鹿鼎城’。 可一听朔方的新任太守是公孙敖,杨川登时便做出决断:“我们还是先回长安城吧,毕竟,羽林军在没有形成战斗力的情况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此外,皇帝、也不放心。” 霍去病急了,他忽的站起身来:“谁说羽林军没有形成战斗力?我那三百余人,足以抵挡一千匈奴狗!” 卫青眉头微皱,斥道:“滚出去。” 霍去病下意识的‘滚’出去几大步,突然反应过来,十分赖皮的坐下来,气哼哼的不再吭声。 杨川强忍着笑意看向卫青:“义父,等这一仗打完,我们再回去吧。” 卫青刚要开口,杨川紧接着说道:“我溜出去浪荡几个月,不弄点军功回去,皇帝估计会打折我的腿……” 这一下,就连卫青都被惹笑了。 “你们三个家伙,真是太能惹事了,”卫青笑骂一句,“不过,上一次你们误打误撞救回南宫公主,并俘获军臣单于帐下的左谷蠡王、大将军等二十几人,功劳已经够大了。 你恐怕还不知道,本来,皇帝都想给你和去病二人封侯了,是我和你母亲劝说良久方才作罢。” 杨川笑道:“看看,别人家的父母都是想尽一切法子,给自己儿孙找门路升官加爵,咱们家倒好,先是不让义父封侯,如今,又不让我和去病封侯,义父,你们得赔钱!” 话虽如此说,杨川的心里却一阵温暖。 这才是敦厚长者的样子,生怕自己的孩子一步走不稳,就尽量让他们走得踏实一些、稳当一些,免得长大成人后一脚踩空,摔一个身死道消、夷灭三族啊。 卫青看着杨川的神情,渐渐露出一丝欣慰,道:“既然如此,那就答应你们,打完这一仗了再回长安城。 不过,你们野战营只能作为后备,估计也没什么军功让你们捞。” 霍去病甚是郁闷,站起来走几步,又坐回来,嘟囔道:“凭什么啊……” 卫青冷声斥道:“就凭你这般毛躁。” 霍去病闭嘴了。 “为帅者,当稳若老狗,先谋而后动,动则一击必中,”卫青瞪着霍去病骂道:“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少年轻狂,张牙舞爪,让人一看就知晓你的漏洞与软肋,还想在战场上克敌制胜?” 霍去病张口欲言,不料,想了好一阵子,却终究没有想出几句厉害的反驳之言,只是直勾勾的瞪着卫青。 卫青冷哼一声,眼看着就要动手。 杨川赶紧开口,笑道:“义父所说的稳若老狗、先谋而后动,自然不错,若是那一击之力,有去病的刚猛绝伦,也是锦上添花呢……” 这几句话,把两个人都抬举了,却招来卫青、霍去病二人异口同声的斥责:“胡说!” 好吧,杨川这个和事佬没当好,倒是沾了两手泥…… 不过,杨川却也不生气,而是笑着对卫青说道:“我是从雁门方向一路潜行过来的,有一个疑问想请教义父。” 卫青点头,道:“讲。” 杨川左右看看,卫青自然会意,摆摆手遣退左右。 “我觉得,伊稚斜此次摆明要夺取朔方,这一意图就很是明显,”杨川开门见山的说道:“不过,以我对匈奴人的了解,他可能会另有所图。” 说着话,他从怀中摸出一卷羊皮地图,摊开在卫青面前的案几之上,正色说道:“义父请看,这是我最近这两个多月来实地勘踏过的地形图。” 卫青凝神细看,脸色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这一幅地图,无论是精细、准确,还是上面的一些圈圈点点和叉叉,竟是将绵延千里的阴山南北,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城池和部落,既包括匈奴人的,也包括了汉帝国…… 说实话,光是这一幅地图,无论落在双方谁的手里,可不就是一件大杀器? 当然,若是落在崔九、儿宽、张汤等‘绣衣使者头子’的手里,可不就是杨川的一件罪证? 卫青俯身查看良久,突然问道:“杨川,此图可有副本?” 杨川笑道:“这东西谁敢留存副本,自然只有这一件。” 卫青微微点头,缓缓抬头,道:“此事,不可外传,否则,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就算有皇帝护持,估计也够你受的了。” 杨川左右看看,突然低声说道:“义父也莫要外传。” 卫青点点头,却旋即摇头,淡然道:“等打完这一仗,我会令人实地勘踏一遍,若是准确无误,自然会将其送入宫中存档。” 杨川点头,问道:“那接下来的这一仗……好吧,我不该问的。” 卫青沉吟良久,方才说道:“如何打这一仗,我自有主张,不过,你这幅地图送过来的很及时,让我更多了几分把握。 夜色已深,你们就先回营去吧……” …… 秋雨绵绵,寒风萧瑟,眼看着凛冬将至,这一场雨却断断续续下个不停。 鹿城驻扎了将近三万兵马,让这座原本颇为巨大的城池,显得拥挤不堪,到处都是战马的嘶鸣之声。 草原上,戈壁大漠里,到处都能看到横溢的雨水,顺着沟壑流向低处,最后,又汇集成一些海子,滋润着这片相对比较干旱的土地。 这样的坏天气,很不适合打仗。 所以,几乎每一个兵卒都窝在帐篷里,吃了睡,睡了吃,时不时的探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对着灰蒙蒙的天空骂上几句脏话。 甲字号野战营的帐篷,位于鹿城的南门附近,虽然只有极少的一片,整体看去,却一派肃然、齐整。 某一座帐篷里,杨川整日陪着豹姐一家子,给它们做饭、陪着说话、帮着洗澡,忙得不亦乐乎。 刘满几次想要耍赖,半夜悄咪咪的摸进杨川的帐篷,都被当场镇压,布置下一大堆‘家庭作业’,都快要愁哭了。 霍去病一个人躲在帐篷里,整日整夜的观摩、记忆几卷杨川塞给他的地图,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两只丹凤眼都布满了血丝。 只有曹襄、好吧,那货就是一个混账,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敢溜出去大营调戏良家妇人,结果被卫青得知后,三十军棍直接打成了残废…… …… 如此这般,堪堪十一二日便过去了。 这一日,天色眼看着要放晴,傍晚时分,却又是一场秋雨落下来,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冰渣子。 后半夜的时候,绵绵秋雨直接化为漫天飞舞的大雪,一时间,寒风呼啸,北风扬雪,短短一个多时辰,大地一片白茫茫。 因为这一场雪落的太过突然,好像没有丝毫的过渡,这就让一些准备不充分大营好一阵手忙脚乱。 漠北的冬天,降临了。 黎明时分,雪下的愈发大了。 就在鹿城一片静谧,将士们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正香时,长平侯、车骑将军卫青的中军大帐方向,却骤然响起升帐的鼓声和号角之声。 诸将即刻到中军大帐听令! 这一下,大家都懵了。 尤其是没有跟随卫青打过仗的左内史李沮、代国之相李蔡,更是有些手忙脚乱,猛的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一边往大帐赶,一边急吼吼的穿戴甲胄。 卫青治军,素来严明,听说就连苏建、公孙贺、公孙敖等人,都曾挨过军棍。 杨川、霍去病、曹襄、李敢等人,也快速赶到中军大帐。 卫青端然而坐,扫视一圈麾下诸将,微微点头,这才沉声喝令:“游击将军苏建听令:着你带领本部兵马,即刻拔营,驰援定襄!” “强弩将军李沮听令:着你带领本部人马,即刻驰援雁门!” “骑将军公孙贺听令:着你带领本部人马,即刻驰援上郡!” “以上诸军,到达预定地点后,若遭遇匈奴主力,无须力战死拼,只是尾随、驱赶匈奴主力一路南下到上郡,逼迫其逃窜进入河南地!” “轻车将军李蔡听令:着你带领本部人马,即刻赶往石门障,严防死守,不可令匈奴一人一马逃回漠北!” “博望侯张骞、羽林尉公孙敖听令:你二人即刻整备兵马,跟随我西出高阕……” …… 眼瞅着所有的将军都领命而去,就剩下杨川、霍去病、曹襄三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卫青:“我们呢?” 卫青沉默良久,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方才淡然说道:“你们几个人没什么用处,就去草原上看风光去吧。” “这一场雪,下的好啊。” 卫青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厚厚的门帘向天空看了几眼,突然笑道:“出了鹿城北门,此刻应该是一片茫茫雪原,那些匈奴人不知道如何窝冬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卫青的叉烧包 眼瞅着大军开拔,野战营却连一个屁任务都没领到,霍去病都差点要急哭了。 他几次想返回卫青的中军大帐,就想质问一句舅舅:凭什么别人都要去打仗,甲字号野战营却只能看风光? 杨川强忍着笑,拉都拉不住。 听话听音,卫青连令牌都丢过来了,这憨货咋就是一根筋呢? 结果,卫青听见霍去病在帐外闹腾,实在忍无可忍,掀开大帐门帘一角,只淡然说一句:“霍去病,你再闹腾,我便将你与曹襄妹妹之间的事情禀告皇帝。” 霍去病登时泄了气,一声不吭的掉头就走,杨川差点都撵不上了…… …… 不得不说,卫青真是一个狠人。 这一次,他给匈奴人下套,假装不知道伊稚斜的战略意图,固守在鹿城长达一个半月;一旦时机成熟,却又施展出雷霆手段,顺手就断了匈奴人的后路,将对方五万多骑兵给包了饺子。 不对,在杨川这个厨子眼里,分明就是一个叉烧包。 而且,还是一个标准的‘广式叉烧包’:以雁门、定襄、云中、上谷乃至靠近大河北岸的上郡等地为‘芡汁’,引诱伊稚斜的五万多主力骑兵进入中原腹地几百里; 然后,兵分四路,加上李广、路博德、李息等几路大军,迅速将切割、包围,最后借着一场大雪的严酷天气,将其剁成一堆肉馅; 这一团肥美‘馅料’被围追堵截后,定然会逃窜进入朔方。 但与此同时,卫青却早已令轻车将军李蔡,封死了通往漠北的唯一通道:石门障。 这一场大战,其实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所以,杨川就很是放松,回到野战营的帐篷里,美美的泡了一个热水澡,跟豹姐一家子玩耍大半个时辰,这才让人将霍去病那憨货喊来。 “杨川,你为何要拦着我?” 一进门,霍去病就瞪着两只丹凤眼大声嚷嚷,俨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今日,要不是伱拦着我,看我不冲到大帐里质问几句,凭什么不让咱们野战营的去打仗!” 杨川似笑非笑的看着霍去病表演完毕,这才随口道:“我没拦着你啊,不过,你舅舅刚说一句曹襄妹妹的事情,你咋就一溜烟的跑了?” 霍去病呆了呆,突然哈哈大笑:“你这家伙,跟你开玩笑呢。” 杨川笑了。 还不错嘛,这家伙的进步很快,差不多都要学会曹襄的面不改色胡说八道了。 “杨川,我看将士们都在制作雪橇,你不会真要大家去看风光吧?” 二人说笑几句,霍去病突然说道:“还有,我舅舅给咱丢过来一枚令牌,却让咱们去鹿城北门看风光,这到底什么意思?” 杨川反问:“你说呢?” 霍去病剑眉微蹙,迟疑的问道:“莫非、给咱们的军令,是去漠北?” 杨川点头笑道:“还行,总算没有笨到姥姥家。” 霍去病双目圆睁,怒道:“我姥姥家,不就是我舅舅家,也就是你杨川家,怎么,不服?” 杨川呆了两三个呼吸,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咱就不攀亲戚关系了,去病,你不是想冬天的时候跟匈奴人打一仗吗?明日黎明时分,咱们便出发吧。 伊稚斜的主力,如今都在雁门、云中、上谷一带,草原腹地空虚,咱们进去发点小财、牵几千匹战马回长安城。” 霍去病大喜,乐滋滋的跑出去整备兵马去了…… …… 寒冬突至,暴雪袭来。 漠北草原上漫长的冬天,会让一些小型部落的日子很难过,甚至,一场暴风雪过后,将近一两成的部落会从此消失。 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就像在汉帝国,没有什么人关心无籍野人的死活一样,反正这人啊,就如草原上的牧草、田地里的庄稼,灭了一茬又一茬,第二年春天,照样风和日丽,春暖花开。 而且,因为少了一些部落、死了一些人,空出来的草场,刚好便宜了其他那些稍微大一些的部落,成了别人家的草场。 所以,那些匈奴人的小部落,更加热衷于南下劫掠,这一点上,与汉帝国的情形略有不同。 在汉帝国,参与征战的男丁主力是‘良家子’,家里头一般都有几百亩、几千亩良田,然后,为了博取军功、爵位,成为汉帝国大军的主力。 这一点上,秦、汉两朝基本差不多。 但是在草原上,大单于每一次征召控弦之士,发动一场大战时,那些王庭贵族、大部落首领以及他们的狗崽子们,却很少跑出去打仗。 最想打仗、最好战、也最凶残的,反而是那些小型部落的男丁。 因为,他们本来就很穷,日子过得很苦,在草原大漠上活得比牛羊牲口还要艰难,那还不如跟随他们的大单于南下劫掠;杀光汉人的男丁,抢走汉人的牛羊牲口、铁器、粮食和妇人,让那些汉人变得很穷、日子过得很苦,活得比牛羊牲口还要艰难…… 这是一种十分隐秘的心理密码。 于是,自然而然的,便出现这样一个诡异事实:在长达几百、一两千年的对抗中,汉帝国的将士骄傲,勇猛,善于筑城、防守;草原人凶残,嗜杀,犹如一阵阵狂暴的飓风,打得过你,往死里打,打不过的时候,掉头就走,根本就不会与汉帝国的军队纠缠。 于是,长城便应运而生。 在眼下的汉帝国,能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大约只有像卫青这样从最底层的奴隶成长起来的‘大汉战神’;所以,他跟匈奴人打仗,根本就不会像以前的将军们那般,严防死守,成为大汉的长城,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深入草原腹地,消灭匈奴人的主力,捣毁他们的王庭,从而取得‘七战七捷’的不朽战绩。 所以,卫青的打法是对了。 对了,还有霍去病,这家伙比他舅舅跟过分,带着八百羽林孤儿便能将匈奴人打得晕头转向,也是深得草原战法之精髓。 ‘那么,如何才能更有效的打击匈奴人?’ ‘如何、才能灭其种呢?’ 坐在一架马拉雪橇上,杨川用貂皮袍子裹住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着,看上去昏昏欲睡…… “杨川,寻找宿营地吧,”傍晚时分,霍去病乘坐雪橇车赶上来,大声说道:“看看天色,估计这两天还会下雪,战马体力消耗太大,要不要休整两三天?” 杨川抬头看一眼天色,让雪橇车慢慢停下来,这才转头看向霍去病:“不能休整,咱们的时间紧迫,必须第一时间干完活儿。 在你舅舅那边的大战结束前,咱们必须撤离草原回长安城去。” 霍去病跳下雪橇,有些心疼的抚摩战马的身子:“咱们都急行军七个日夜了,人都没事,反正就跟睡觉差不多,可是这战马都瘦了。” 杨川也跳下雪橇车。 他仔细检查一下战马的状态,点头道:“也罢,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开始干活吧。” 霍去病有些疑惑,心里头甚至还憋了一口恶气。 这个杨川在搞什么鬼,这一路急行军,战马都累垮了,途径那些匈奴人的部落时,偏偏要大家绕道而行,只是在一张羊皮上圈圈画画,将其一一标注清楚…… “先让弟兄们就地扎营,等待崔九老贼和堂邑父大叔的消息吧。” 杨川对霍去病的抱怨却混不理睬,指着不远处一片背风山坡:“就那地方吧,背风处搭帐篷,让战马也修整……” 便在此时,天空传来几声激越雕鸣,却霍去病的某一只老雕飞回来了。 杨川从傻雕腿上取下半截竹管,拔开塞子后,从里面抽出一片丝帛,仔细看了几个呼吸,突然笑道:“走吧,让弟兄们加把劲,到三十五里外吃肉喝酒去。” 霍去病有些不满的嚷嚷道:“杨川,你狗日的不心疼战马,我还心疼呢,你看看我的踏云骓,就算没有拉雪橇车,如今都累瘦了一大圈!” 杨川哈哈大笑:“累瘦了,总比饿死了强。” “走吧,咱们所带的战马饲料有限,能节省几斤就节省几斤,得想办法以战养战啊。” 霍去病有些不服。 可是,杨川这狗日的已经跳上雪橇车,‘叭’的一声鞭子响,一溜烟的向远处疾驰而去了…… …… 当夜,杨川、霍去病等人,大咧咧的住进了一个匈奴人的小型部落。 部落里,青壮年男人都出去打仗了。 剩下的男人,早就被崔九、堂邑父等人杀光了,剩下两百多妇人、孩童,犹如一群待宰的羊羔子,蜷缩在羊圈的一角,沉默如一些羊粪蛋。 对于妇孺孩童,杨川等人很快就达成一致:不杀,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对于杨川的这一提议,就连冷酷无情的崔九老贼,也一声不吭就默许了。 战争,在很多时候是男人们之间的游戏,与妇孺孩童有个求关系啊?虽然匈奴人进入中原腹地,最喜欢屠杀的就是妇人和孩童,喜欢将她们剥光了衣裳,发泄完兽欲后,策马狂奔,将其踩踏成肉黏黏子。 可是,汉帝国的军人,很难做出如此行径。 这可能便是‘良家子’与‘草马汉子’的最大差别吧? 杨川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觉得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坚决不能做而已…… 吃着匈奴人的牛羊肉,睡匈奴人的帐篷……呃,这个还是算了吧,太脏了,也太臭了,那些破羊皮上的虱子、臭虫和跳蚤,看着就令人畏惧。 所以,以战养战,吃匈奴人的牛羊肉,赶走匈奴人的马匹,不带走任何一名妇人和孩童,让其自生自灭。 这是杨川给此次‘观光行动’定下的基调。 长途奔袭千余里,终于能吃一顿热乎乎的手抓羊肉,野战营的将士们都欢呼起来。 尤其当他们看见匈奴人的三百多匹好马时,一个个的,眼睛里都快要冒出小星星了。 这些家伙,在霍去病这位‘羽林郎’的影响下,对战马的喜爱甚至都超过对小妇人的喜爱了…… “杨川,你这法子不错,”霍去病一口气咥了三四斤手抓羊肉,两只丹凤眼里,满是兴奋,“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 杨川却摇摇头,道:“不行,赶紧吃肉,吃完了立刻开拔。” 霍去病睁大了眼,道:“杨川,你疯了吧?咱们的战马都快要扛不住了!” 杨川不理睬这货,却是转头看向一旁默默吃羊肉的崔九:“崔九大叔,这个部落的草料有多少?” 崔九慢条斯理的嗦了几下手指,这才淡然道:“放开吃,估计一个月都支撑不下来;当然,如果带走所有的马匹,生着点吃,这个部落还有一丝活路。” 杨川点头:“跟我估计的差不多。” “去病,吃过羊肉,你去让所有的马匹都吃饱,顺便宰杀一百只羊羔子咱们带走。” “还有,要带走三天的草料,至于剩下的……全部烧掉!” 身体不舒服,发烧、窜稀第四天有点扛不住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要不、让杨川那哈怂入宫? 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是杨川突然决定,一路向南,回石门障。 “这个、杨川啊,咱们再往前走几日?”霍去病觉得不过瘾,还想到龙城一带玩耍一趟,结果,却被杨川无情的拒绝了。 “自从上次让长平侯破了龙城,每次大战时,匈奴人便会摆下重兵拱卫他们的王庭,”崔九终于也开口了,“杨川的做法是对的,你们这帮兔崽子只有三百人,就别去凑那个热闹了。” 霍去病还有些不甘心:“要不,咱们再向前奔袭一天,一天的路途总行了吧?” 杨川生气的骂道:“你这个憨货,再往前一个日夜,差不多就到龙城以西两百里了,根据傻雕传来的讯息,那地方至少有一个三四千人的大部落,你去想吃屎啊?” 霍去病这才消停下来。 不过,这货对杨川的计划还是有些不解,总觉得没有斩杀几百名匈奴人,他就觉得手痒痒的不行。 “去病,放心吧,咱们这一趟对匈奴人的伤害,甚至要超过伱舅舅阵斩一万骑兵了。” 面对霍去病的质疑,杨川只能将心里的盘算都说出来:“所谓的匈奴,其实就是一个十分松散的部落联盟,那些个匈奴贵族,通过大单于、大祭司什么的狗屁玩意儿,蛊惑这些小部落的男人南下劫掠,无非就是多了一些豺狼。 阵斩一万、三万,对匈奴来说,伤害并不大,最多过上三五年,他们的孩子长大了,可不就有了足够多的勇士? 草原上,最缺少的是人,但同时,最不缺的,也是人。 他们散落在茫茫草原大漠上,就像一些牛羊牲口,只要有水源、有草场,便能源源不断的繁衍生息下去……” 说了一大堆,杨川都觉得有些心累,只能最后总结一句:“所以,与其杀他们的男丁,不如饿死他们的牛羊牲口,赶走他们的马匹,让他们的妇人、孩童熬不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这一下,霍去病听懂了。 他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杨川上下打量,嘟囔一句:“没想到,你狗日的比我舅舅还要心狠手辣……” …… 回去的路线,杨川早已心中有数。 无非就是走一趟回头路,将那些标注在羊皮卷地图上标注清楚的小部落轻轻抹去就是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霍去病以及那三百野战营将士,在后面的行动中就变得干净利落起来。 灭掉一个匈奴人的小型部落后,便会很熟练的宰杀一些牛羊,用杨川教他们的法子,一律烹制成烤羊肉、酱卤牛肉,用羊皮行囊等装起来,就挂在马背上,以作军粮。 在赶走匈奴人战马的同时,还不忘带走一些草料,将剩下的全部烧掉,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如此这般,走走杀杀,三百余人的野战营,经过十七八日的长途跋涉,竟一口气灭掉了五十九个小型部落。 杨川在心里粗略计算过,这一趟,约莫斩杀匈奴男丁一千三百余人,冻饿致死的妇孺孩童最少七八千、牛羊二三十万头…… 如果说,这世上真特娘的有地狱,光是这一次造的孽,估计他杨川就能直接被打入十八层。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 你匈奴男人在我中原之地烧杀淫掠时,可不曾有人如此深深的自责、懊悔和反思吧?如此想一想,他的心里终于有了一点平衡。 尤其是当他看到这一次发的‘小财’—— 将近一万匹匈奴马,在莽莽雪原上,犹如一片巨大的乌云,即便不用让它们狂奔起来,也是一幅十分壮观的景象啊。 眼看着渐渐接近石门障,霍去病都高兴的合不拢腿了,甚至连马拉雪橇都不坐,提了他的丈八马槊,十分高冷的骑在马背上,感受着千军万马的威势。 嗯,差不多就是一个二逼。 虽然有几只傻雕、崔九、堂邑父等人在前方探路,可是,杨川却丝毫不敢马虎,他让三百野战营将士分成五人、十人和二十人的小队,沿途侦察、探索…… 终于。 远远的能看见阴山了。 因为此次缴获的战马实在太多,鹿城的草料又是为长平侯卫青的大军所准备,根本就讨要不来。 所以,杨川几人决定,直接通过石门障返回长安城 继续向前行走一个日夜后,杨川、霍去病等人赶着将近一万匹匈奴马,终于抵达石门障。 当他们远远出现时,正在石门障城墙上巡视的李蔡大吃一惊,还以为是匈奴人攻过来了,赶紧调集人手上了城墙,将数十架守城弩架了起来。 当他得知,过来的羽林军野战营的三百将士时,这位代国之相、轻车将军都看傻眼了。 三百人、长途奔袭一千五百里,灭掉五十九个匈奴人小部落? 牵回来将近一万匹匈奴马? 这种事情,他想都不敢想啊…… 若非他与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都是相识,再加上大长门崔九的‘金字招牌’,李蔡都不敢放这帮人入关呢。 “河南之地的战斗尚未结束?” 入了石门障,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轻车将军李蔡的一番话,却让众人又郁闷起来了。 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卫青这一笼‘广式叉烧包’还没蒸熟? “伊稚斜的主力,被围追堵截后,窜入朔方,依靠阴山的地形优势,根本就不跟咱们打,也不通过石门障逃进漠北,也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一行人在吃饭时,被卫青发配过来死守石门障的李蔡甚为郁闷,免不了就多说几句:“听说李广、公孙贺、苏建、李息等人,一路追杀匈奴人至上郡,斩获颇丰呐; 再看看我李蔡,苦守一座石门障,竟是一个匈奴人都没见着。” 李蔡的话,让霍去病、曹襄等人哈哈大笑。 汉帝国是以军功论爵,一场大战下来,肯定会有一些倒霉蛋将军一根匈奴人的毛都捞不上,自然便会有些烦闷难当。 不过,杨川与崔九却没有笑。 实在是、笑不出来啊。 河南之地,北有阴山绵延千里,西有贺兰山险峻复杂,东面、南面随便突破一个点,可就是中原腹地啊…… 匈奴人在阴山、贺兰山一带,盘踞、经营不知有多少年,如今,虽然被卫青夺走,成为汉帝国打击匈奴的‘根据地’。 实际上,方圆近万里的地盘上,汉帝国的经营实在有限,差不多还没开始大面积垦荒种田,一旦被匈奴人几万骑兵扎下根,可不就成了一个大麻烦? 当然,这一切变数,应该都在卫青的算计之中。 让杨川、崔九眉头紧锁的,却还是他们如何将一万匹战马,顺顺当当的送到长安城去,这才是关键。 “匈奴人就藏在阴山里,偌大的河南地,简直就成了人家的猎场啊。” 吃过饭食,几人站在石门障的城墙上低声商议,崔九难得一见的开口骂道:“苏建、公孙贺奉命在此屯垦荒地,一年多时间,竟然毫无建树,真是两个大蠢货!” 杨川笑了笑,道:“什么人,就该干什么事,两位将军善于冲锋陷阵,这种田之事,其实还是要懂得农耕稼穑之人才行。” 崔九冷冷的盯着杨川,问道:“你小子恐怕是对公孙敖当朔方太守不满吧?” “岂敢岂敢,人家现如今是秩比两千石的校尉大人,我杨川何德何能,敢置喙朝廷任命?”杨川轻笑一声,道。 崔九不再言语,而是遥望石门障以北的荒野之地,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走吧,反正咱们发了一点小财,该回长安城了,”杨川沉吟几声,指着石门障以南那条唯一通道,“穿过这条峡谷,咱们可以向贺兰山方向靠拢,尽量避开匈奴人骑兵。” “不行,这一批战马,你们不能全部带走,”崔九突然开口,“长平侯让你们去搞战马,应该有他自己的打算,你这一股脑的带走恐怕不行吧?” 杨川哈哈大笑,十分大气的挥挥手,道:“也罢,就给我义父留下五百匹最好的战马吧,哈哈哈。” 崔九、霍去病、曹襄等人:“……” 杨川这小子,心挺脏啊。 “你们野战营眼下只有三百多人,这样吧,你们每人挑选三匹战马带走,”崔九沉思良久,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淡然道: “长平侯奇袭高阕,来回奔波至少两千里,战马损耗必然很大,你是他干儿子,这点忙都不帮?” 杨川看看老贼,再看看霍去病、曹襄,叹一口气道:“罢了,不就是区区几千匹战马吗?野战营又不能参战,要那么多战马干什么? 崔九大叔,这样好了,我们一人二马先回长安城吧。 不过,咱们这一趟斩杀的匈奴人、灭掉五十九个小部落、弄死几万人的军功,可不许赖账!” 崔九似笑非笑的说道:“行,回头我便给皇帝传去讯息,让你们这些人一回到长安城就封侯,如何?” 杨川闭嘴了。 跟这些老贼打交道,简直就太费劲了。 其实,他的本意便是要将所有的战马留给卫青,只不过,看着霍去病两眼放光的架势,不跟崔九老贼飚一段演技,那货估计会急眼。 现在好了,就算霍去病心中有怨气,也只能寻崔九老贼的晦气,想想就十分的舒坦呢…… …… 就在杨川、霍去病等一行人离开石门障不久,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未央宫里,刘彻阴沉了两三个月的脸色,终于舒缓下来。 “姐姐,姐夫的这一仗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匈奴人……嗯,就是很妙啊” “诱敌深入,围追堵截,最后,封死所有的退路,将伊稚斜的五万精骑困在河南地,他自己却带了三万精锐,长途奔袭右贤王的高阕。” “妙,妙啊!” “哈哈哈,如此精妙的一盘棋,杨川那哈怂竟然说是叉烧包?” “姐姐,叉烧包是什么东西?朕怎的从未听说过?” 跪坐一旁的平阳公主笑道:“我听杨川说过,好像是一种美味吃食,嗯、就有点像他家厨房烹制的羊肉包子吧?” 刘彻嘿嘿笑着,使劲搓着两只大手:“姐姐,你认的这个干儿子不错,要不,让他进宫…” 平阳公主笑眯眯的说道:“好啊,听说大长门颇为看重杨川,一直想收他为嫡传弟子,传他一身绝世武功和一肚子害人的本事,好接手下一任大长门呢。” 刘彻刚要拍手叫好。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要是此事传将出去,刘满那个死丫头还不找他拼命,将他这个大汉皇帝的面皮,抓成一片烂肉…… 手机码字好慢,再加上、护士小姐姐奶凶奶凶的……咳,被护士小姐姐拔电源线了,厨子只好短、而无力!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臭名昭著 出去了一趟,忙乎大半年,最后回来时却连几千匹战马都没有捞到,霍去病觉得一波亏大了。 所以,这一路上时不时的就尥蹶子,一会儿说要去未央宫找皇帝理论,一会儿又说要找舅舅卫青给他一点赔偿,一会儿又嫌弃杨川做的饭食越来越难吃了,简直狗都不想吃。 总之,就很不消停。 对此,杨川、曹襄几人浑不理会。 大家都心知肚明,霍去病之所以如此暴躁,其根源却还是因为、卫青没有将他的野战营留在战场上,让他厮杀个痛快罢了。 至于说捞好处、占便宜…… 用杨川的话说,只要大家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这就是天大的喜事,更何况,那将近一万匹匈奴马等若是一大堆军功,大战之后,皇帝自然会封赏、补偿。 此外,灭掉五十九个匈奴人小型部落,也算一份军功。 总体算下来,差不多能让野战营羽林孤儿的爵位猛涨一大截,差不多都能搞到十级左庶长的卿爵,想想就很是舒坦呢。 杨川、霍去病二人的爵位,估计也能升个一级半级的,反正也无所谓了。 皇帝都说过了,他们几个人的年纪还太小,十五岁的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积攒着,一步到位直接封一个关内侯。 好吧,刘彻那个老六,抠抠搜搜的,简直了! 至于曹襄,军功对他基本没什么用处,只要能在杨川家的庄子上混吃等死,对他来说就是一桩美事…… …… 与杨川同行,最大的好处,自然是每一顿饭食都极为好吃。 而且,是变着花样儿的吃。 从最开始的烤牛柳、酱卤牛腱子、烤全羊、手抓羊肉,到后来的爆炒牛犊肉、清汤羊肉、羊肉泡馍,最后,变成了羊肉面片子、过油肉拌面。 让大家直呼过瘾,恨不得再回一趟草原。 因为,他们随身携带的牛羊肉快吃完了,这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消息。 从渡过大河、进入汉帝国腹地、来到关中之地,甲字号野战营的伙食水平直线下降。 这一次回长安城,刚好是初冬时节,很多地方落了薄薄的一层雪,配上山水如画,点缀几座村庄,简直好看极了。 刚开始,杨川还骑在马背上看风景,心中一片恬淡;可是,慢慢的,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去。 汉帝国实在太穷了。 牛肉自然不用说,无故宰杀耕牛是要被砍头的;可是,就连羊肉也越来越少、越来越贵,让杨川这个‘军侯大人’都觉得有些心疼。 最让他生气的,却还是汉帝国的猪肉太难吃,一股子难闻的骚腥味儿,让他望而却步。 一路走过,汉帝国的穷苦,让吃惯了大鱼大肉、精细吃食的杨川心中苦涩:看看这才秋收不久,一些百姓人就开始断顿了? 糙米、麦饭固然难吃,可是,要是能吃饱也可以。 问题是,他专门看过一些百姓人的饭碗子,除了能看见黑陶碗底子的‘稀饭’,便是野菜团子…… “曹襄,你是盐贩子,可曾尝过百姓饭食?” 这一日,眼看着再有三百余里便到长安城,杨川特意让野战营放缓行军速度,让大家尽量多看看百姓人的生计艰难。 这也算是他这个‘军侯大人’的一点小小心思:趁早让将士们接受良好的思想品德教育,养成爱民、亲民的优秀品质,最终看看能不能做到‘军民鱼水情’。 毕竟,这些羽林孤儿名为‘孤儿’,其实都算是家境不错的‘良家子’,差不多都能算的上是‘地主崽子’吧? 更别说曹襄、李敢这种狗大户出身的家伙,就更需要加强‘思想教育’…… 为此,杨川专门腾出一点时间,随意找了一个看上去甚为破落的村庄;随意寻了一家看起来还有两间草房的百姓人家,特意‘品尝了过几口百姓饭食。 然后,他转头看向曹襄,面无表情的问道:“你的青盐,一斤卖到了多少钱币?” 曹襄颇为疑惑,忍不住也尝了一口野菜团子,结果,他刚嚼一口,‘哇’的一声直接就吐出来了。 “呸呸呸,特娘的,怎么一股子酸臭味儿?”曹襄瞪着双目,凶巴巴的问那一家做饭的妇人,“盐呢?你腌菜的时候,不会撒一点盐巴?” 本来,这货估计还想问一句‘特娘的为何不吃肉’,不过,看着杨川的脸色,曹襄终于闭嘴了。 看着眼前几百名甲衣鲜明的‘军爷’,这一家人早就吓坏了,家中一老一少两名妇人,竟是嘴唇哆嗦好一阵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外,家中还有三个孩童,黑不拉几的蜷缩在墙角,小脸煞白。 杨川暗叹一口气,将曹襄这货一把拨开,对那两名妇人躬身施礼,温言道:“让伱们受惊了,我这里给婶婶、嫂夫人赔罪。” 那两名妇人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也是敛衽还礼:“见过贵人……” 还贵人,狗屁贵人。 杨川心中暗自嘲讽一句,有些奇怪的问道:“刚才路过时,看见你们也有不少田地,看样子今年的粮食收成不错,为何秋收不久便断了顿?” 看见杨川虽然身上穿着鲜明甲衣,但一张俊俏小脸却颇为和蔼可亲,那名老妇人壮着胆子诉说:“小郎君有所不知,我们家如今是军户,所以才如此穷苦潦倒。” 杨川瞪大了眼,张口结舌好一阵子,方才讷讷问道:“军户、就应该穷苦潦倒?” 那老妇垂泪道:“原本还好,我家里有薄田五百多亩,就算不是良家子,可也能勉强果腹。 都是那个天杀的杨川狗贼,听说他给皇帝提出搞的什么屯田制,把大家的田地一律收归朝廷,大农令的官吏要抽走八成五的收成……” 杨川、霍去病、曹襄几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杨川,更是目瞪口呆:“这个、那个、屯田制度,不是朝廷定下来的吗?怎的还跟杨川扯上关系了?” 简直岂有此理啊。 这出了一趟远门,还没走到长安城,就有一口天大的黑锅砸在脸上,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儿呢? “这位婶婶,咱不急,你就慢慢的讲来吧。” 杨川醒过神来,令人拿来一些羊肉奉上,这才笑眯眯的说道:“你们所说的那个什么杨川,怎么都没听说过?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那老妇叹一口气,道:“听关中一带的百姓人言说,那个狗贼杨川啊,是刘彻的女婿,平阳公主、卫青的干儿子,还是那个什么平阳侯的姘头; 关中百姓到处都在传言,杨川狗贼年岁不大,但心思歹毒,手段狠辣,长安城里好多大忠臣都被他给害死了……” “……” 这就越说越离谱了。 听这老妇人讲说,那个‘狗贼杨川’在长安城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不学无术……嗯,差不多就是跟曹襄一样的名声吧。 这些都还在其次,反正,汉帝国的权贵子弟,好像就没有几个名声好听的,无非是谁比谁跟烂一些罢了。 让杨川几人听得疑窦丛生的,却还是‘屯田制’对百姓人的危害…… …… 挨了一顿臭骂,背了一口天大的黑锅,杨川的心情自然差极了。 不过,他的脸上却基本没什么变化,没心没肺的说笑着,领着野战营迳直回到了庄子上,对自己背黑锅之事绝口不提。 他这样一个样子,别的人都没有什么感觉,曹襄、霍去病二人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偏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回家好啊,”一行人刚刚抵达杨氏封地上,杨川温言笑道:“难得弟兄们一聚,今夜,大家都在我庄子上吃饭宿营吧。” 三百野战营将士齐声欢呼。 很快的,不等他们走进庄子的大门,提前赶回来的刘满领着娜仁托娅、张安世等人迎接出来:“杨川小郎君!” 刘满刚扑出来几大步,突然想到自己的大汉公主身份,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十分骄傲的踮一踮脚尖、挺一挺小胸:“杨川小郎君,本妾身作业写完了!” 杨川满意的点点头,随口道:“嗯,不错,再加一道水缸装水的算术题。” 刘满登时拉胯下来,跺一跺脚,不吭声了。 娜仁托娅跑过来,像模像样的敛衽施礼:“杨川哥哥,娜仁托娅想你啦!” 杨川笑着揉一揉她的头顶:“你今天作业简单,默写曹襄曹大家的满江红就行了。” 娜仁托娅也蔫了。 小样儿,真但是为师不知道你们这段时间的暴行和恶行?简直就、罄竹难书啊,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逼迫张安世替她们写作业! 看看两名‘小师娘’连续吃瘪,张安世有些心惊肉跳的走上前来,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一个头,这才说道:“张安世见过老师。” 杨川盯着张安世好一阵子,突然叹一口气,温言道:“为师罚你背诵大汉律,明日如何?” 张安世规规矩矩的说道:“不用明日,现在就可以。” 杨川点点头,道:“那好,等吃过晚饭,你到我房里来……” …… 这一场晚饭,就吃的十分的沉闷。 饭食也极简单,就是一人一大碗浆水面,面前案几上摆放几样时令菜蔬,几碟腌菜、泡菜,另外还有几瓣新收获的大蒜。 大家都知道,杨川被一名乡野老妇人当面咒骂,故而,所有人都在默默吃饭。 杨川也不例外,他端着一碗浆水面,就着腌菜,就吃得十分的香甜而惬意。 表面看去,杨川的动作风轻云淡,神色之间,也是一副温文尔雅,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奇怪的微笑。 这一幕,别人还没什么感觉。 曹襄、霍去病二人,却忍不住向旁边挪一挪屁股,尽量让自己离他远一些。 每一次,只要杨川的嘴角出现那一抹奇怪的微笑,定有一人要被安排,这已然成为一个危险的信号…… “张安世,我们离开长安城这段日子,朝堂上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一碗面吃完,杨川慢吞吞的洗了手脸,这才重新落座,笑眯眯的瞅着张安世问道。 张安世赶紧放下饭碗,拱手道:“老师,这段时间,朝堂上发生了七件大事,十二件不太重要的事,三百二十五件事务性之事。 对了,上一个月,还出了一件恶心人的事; 就在老师离开后一个半月的时候,关中一带,冒出来几个高人,发生了两件很奇怪的事……”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就打折两条腿么…… 张安世的话尚未说完,在座的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满脸的讶异之色。 妖孽啊。 这才多大的一个小屁孩,连兜裆裤都不曾穿上,说起朝野上下的事情,竟能如此头头是道、娓娓道来,却还不显一丝一毫的纷乱? 就连杨川也忍不住笑了。 这才是他想象中的张安世,不愧是张汤的儿子,这脑瓜子当人类都有些浪费了啊…… “还行,说的倒也有些条理,”杨川笑眯眯的说道:“那就只挑最重要的三件事、一个人,说来听听。” 张安世正自得意,突然听到杨川如此这般说,人畜无害的小脸上隐约闪过一抹失落,拱手道:“最重要的三件事,一是桑弘羊一月两迁,从大农令丞、治粟都尉到大农令,如今已位列九卿; 二是朝廷的屯田令,交由丞相公孙弘主持; 三是主父偃、司马相如赦免出狱后,主父偃暴病身亡,司马相如官复原职,继续帮皇帝筹建上林苑。” 杨川微微点头,道:“一个人呢?” 张安世沉吟几声,似乎在一大堆人物中,挑选了一个他认为最重要的,道:“董仲舒回到长安城了。” 杨川想了想,点头道:“抓大放小,还不错;说说咱们庄子上的事情吧。” 张安世拱手道:“好。” “去岁一年,咱们庄子上的麦子亩产为三百八十六斤,差不多是关中之地同等田地产量的两倍多一些;此外,麦茬上的谷子,亩产一百二十斤左右,等若其他人田地上一年的收获;” “收获大豆两千石,谷子、糜子、胡麻各九百多石;” “菜蔬是去岁的三倍有余,若在今冬卖到长安城,约莫可得钱币百二十万左右;腌制包装后,可得钱币七百七十四万左右;其中,蜀中卓氏送来定金三百斤金子,已运走腌菜、榨菜一百二十车;” “一百五十斤以上肥猪四百头,猪崽一千五百七十七只,因喂养、疾病等缘故,损折一百三十五只……” 学霸张安世,一口气说了一炷香工夫,将这半年来庄子上大大小小的事情禀告一遍,竟是分毫不差、令人啧啧称奇。 不要说杨川,就是在座的曹襄、霍去病等人,也是目瞪口呆,忍不住侧目看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 张汤的脸色基本没什么变化,两道深刻法令纹冷漠如斯…… …… 次日一大早,霍去病、曹襄、李敢几人便回去了。 冬天来了,田地里的庄稼基本都入了仓,依照杨川制定的‘屯田令’,要给那些军户分发‘年终奖’了,每一个人都很忙。 至于杨川自己,则直接躺平了。 不躺平能干什么?庄子上有吃有喝,有肉有菜还很有钱,各种具体的事务,有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打理,比他自己打理的还要井井有条…… 所以啊,还是躺平了想一想其他事情吧。 莫名的遭受一场‘无妄之灾’,被皇帝发配到漠北草原上一趟,收获虽然很大,但杨川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他固执的认为,男人在干事的过程中,最后还是一鼓作气、坚持不懈! 杨川不喜欢被动,但在眼下,人微言轻的根本就没办法拒绝啊。 所以,躺平几日再说…… 皇帝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令野战营的继续屯田、训练、筹备兵械粮秣等,生活回到了原本的轨迹。 很意外的,崔九老贼这一次宣旨完毕,连一口饭食都没有吃,就急匆匆离开了,看上去很忙。 临行前,老贼只是叮嘱一句:“最近有点乱,你们几个兔崽子就乖乖呆在庄子上,尽量别给皇帝添乱。” ‘啊,终于能好好的享受几日冬日闲暇了。’ 送走崔九老贼,杨川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自己封地、以及替刘彻种的那二十万亩‘屯田’之诸多杂务,并将明年春耕、春播的事情,一股脑的交代给张安世,便当起了甩手掌柜。 不得不说,这什么人啊,就该让其去干什么事。 刘满刁蛮至极,但在做生意方面极有天赋,都不用杨川的‘指点’,她就能把杨氏腌菜、杨氏榨菜等卖出一个高价;娜仁托娅热爱牛羊马匹,如今差不多快成杨川家的‘饲养员兼兽医’了; 当然,其中出力最多的,自然还是张安世。 这个哈怂! 小小年纪,不仅熟知‘大秦律’、‘大汉律’,且对各项账目、钱粮收入等极为老练;此外,杨川不在的这半年里,杨氏封地上的种田、打铁、腌菜、熬炼‘农药’等各项事务,竟是一样都没落下。 而且,每一件事情都能从容处理,差不多等独当一面了。 尤其是、这小子不愧是张汤的儿子,对朝野上下的人和事,极为上心,差不多算是一个合格的‘绣衣使者’了。 杨川只能在心里嘀咕几声‘妖孽’,面子上却还是一副淡然之色,该罚罚,该打屁股…… 嗯,就关门放刘满。 这一日,早饭过后,杨川回到阁楼后,照例躺平在壁炉旁边的马扎子上,身上盖一条毯子,听着柴火‘哔哔啵啵’的燃烧,似乎昏昏欲睡。 张安世来了。 他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开口道:“老师,我查清楚了,这一次在关中之地散播谣言、中伤老师的,是丞相府的人。” 杨川‘嗯’了一声,慵懒的说道:“然后呢?” 张安世沉吟几声,道:“据学生看来,这种造谣中伤之事,甚是无聊,只能让人恶心一下,却还拿不出真凭实据来说事; 所以,这件事情只能隐忍一二……” 杨川随口问道:“那你说说,丞相府的人为何要害我风评、给我抹黑呢?” 张汤思忖几个呼吸,道:“应该是担心皇帝重用老师、霍去病、曹襄等少年人,以平衡朝堂之上老臣居多的状况。” 杨川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淡然道:“你有时间,就去琢磨一下,如何将咱们的杨氏腌菜、榨菜多换些钱粮,如何将咱们的石硫合剂卖给更多的人,这些都是很端正的事情,伱要多去琢磨、多想、多做; 至于朝堂之事,就别浪费时间了,不要说你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就算是我、霍去病、曹襄几人,不也是能躲避就躲避吗? 此外,皇帝的心思,你也尽量不要去揣摩,此为大忌; 在这一方面,你父亲张汤做得比你好,你应该好好向他学习,这人啊,心眼子太多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少年时,一定要学会藏拙。” 张安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好。” 杨川摆摆手:“你去忙吧,我小睡片刻。” 张安世欲言又止,不过,终究还是轻手轻脚的走了。 听着张安世下楼的脚步声,杨川心中一阵苦笑:‘后世有人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对张汤来说,的确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这一点,别人学都学不来。 杨川之所以直接躺平,无非是让人看的,想想自己这才出去小半年,他就成了‘狗贼杨川’,如何能不让他生气? 不过。 生气归生气。 ‘屯田制’由卫青提出,皇帝首肯,由大农令负责执行,结果,事情突然变成这个烂怂样子,杨川都懒得吐槽了。 ‘桑弘羊一月三迁、公孙弘主持屯田令、主父偃暴毙身亡、司马相如官复原职……’ 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事件,听上去、怎么就觉得满满的都是套路与恶意? 刘彻这个皇帝啊,看来当的也不是很顺心,明知道有人在下面搞鬼,却偏生还一言不发,就这般废弛了‘屯田令’这样一项利国利民的好事…… 他,到底在想什么? 或者,皇帝想干什么?在筹谋着什么?下一步,如何走? 杨川思之再三,决定先躺平一段日子再说…… …… 十日后,杨川躺不住了。 平阳公主突然来了 “外面流传着你杨川的恶名,屎盆子都扣你头上了,杨川,你竟然还在庄子上吃了睡、睡了吃?” 一见面,平阳公主就是一顿斥责,看上去就很是生气。 杨川却一脸的淡然之色,笑道:“母亲,我二姨身子骨怎么样了?怎的不一起接过来,就在咱庄子上住着?” 提起南宫公主,平阳公主一下子就消了气,叹道:“你二姨的身体虚弱,双目失明……唉!” 杨川亲手沏了一壶野菊花茶,给平阳公主斟满一碗,双手奉上:“母亲请喝茶。” 平阳公主接过茶碗却不去喝,沉吟良久,方才说道:“这一次,我和你义父劝谏皇帝,没有给你和去病升官加爵,你们没什么想法吧?” 杨川笑了笑,却反问一句:“桑弘羊为何能一月三迁?” 平阳公主皱眉:“此事透着一股子诡异,就连本宫也在疑惑,曾经问过皇帝,皇帝却笑而不语; 莫非,你知晓其中缘由?” 杨川给自己倒了一碗菊花茶,浅饮一口,眼望着窗外的冬日暖阳,压低声音道:“桑弘羊快死了。” 平阳公主一愣,侧脸看向杨川,甚为不解的问道:“为何?” “因为他杀了主父偃,”杨川叹一口气,道:“其实,以桑弘羊的本事,也算是大汉朝难得一见的能臣干吏,不过,这人啊,若是太过急功近利,恐怕就有些不妙。” 这一番话,听得平阳公主更是摸不着头绪,只好‘吨’的一声将茶碗放下,‘叭叭叭’的活动着手腕,柔声道:“半年未见,皮痒了?” 杨川缩一缩脖子,小声道:“好好好,我说,我说透还不行嘛……” 老刘家的妇人,咋就! 嗯,就十分的娴静温柔、和蔼可亲呢。 “我听说主父偃有一条妙策,可帮助皇帝治国平天下,”杨川凑到平阳公主的耳边,轻声说道:“桑弘羊为了那一条妙策,害了主父偃的命,其实,对主父偃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母亲,主父偃的妙策,便是……推恩令。” 推恩令? 平阳公主一脸迷惑,两只丹凤眼瞪着杨川的俊俏小脸,道:“何意?” 杨川看一眼趴在阁楼门口晒太阳的豹姐一家子,没有说话,而是从一只松木盘子里取出十几个茶碗,顺手摆了一个‘倒金字塔’的模样。 他给‘塔尖’的那一只碗里倒满茶水。 然后,将这一碗茶水分别倒在第二层的两只茶碗里;继而,又将这两半碗茶水,分别倒在第三层三只茶碗里…… 平阳公主只是思索三五个呼吸,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低声问道:“削藩?” 杨川默默点头。 看看,到底是大汉长公主,一点就透,就这一份心性,简直是一种皇家天赋啊。 平阳公主端起一碗野菊花茶,慢慢喝着,秀眉微蹙,突然叹一口气:“怪不得皇帝明知道朝堂上一些大臣在屯田的事情上弄虚作假、胡作非为,他不仅假装不知,还给很多人升官加爵了? 如此一说,那桑弘羊还真是该死啊。 想当初,先皇听了御史大夫晁错的建言,力行削藩,不料,却激发了七国之乱,要不是周亚夫统兵征讨,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桑弘羊,好大的胆子……” “所以说,主父偃这是因祸得福,起码不用夷灭九族了,”杨川笑道,“母亲,你说眼下我还敢冒头?” 平阳公主深深凝视着杨川,笑骂一句:“我就觉得你被人欺负,心里不平罢了;既然你自己都无所谓,我这当母亲的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杨川拱手,郑重说道:“谢过母亲大恩。” 平阳公主摆摆手,道:“罢了,此事就依你,反正你与去病、曹襄都还年幼,少年得志也不是什么好事,本宫此次过来,是有一事要跟你商量。” 杨川直接躺平了,叹道:“母亲,如果是刘满的事情,您就省省心吧……” “怎的,看不上大汉公主?”平阳公主又开始活动手腕了。 “不是看上看不上,而是,”杨川十分无奈的说道:“我们都还是孩子啊。” 平阳公主却不理睬,凶巴巴的瞪着杨川:“过了冬天,你都十六岁了,不小了……” …… 于是,一个时辰后。 平阳公主心情舒畅的返回长安城,整个人看上去就、嗯,就十分的恬淡而惬意。 杨川也终于真的躺平了。 娜仁托娅:“杨川哥哥,你没事吧?” 张安世:“老师,要不要给您身上涂抹一点活血化瘀的药酒?” 刘满:“嘤嘤嘤……” 杨川躺在木塌上,强忍着肋下、胳膊等处钻心的疼痛,温言笑道:“没事,不就被打折了两条腿么; 张安世,将此消息散播出去。 就说我因为抗婚,被母亲打折了两条腿,卧病在床,没有个一年半载恐怕起不了床……” 身体好多了,就是还有点虚,五天时间,厨子成功减肥二十斤……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教书、考试、打公主…… 平阳公主和长平侯卫青的义子杨川,因为抗婚,被平阳公主‘打折了两条腿’,如今卧病在床,没有三五个月估计都爬不起来…… 这一消息,迅速在长安城里扩散开来,成为不少权贵之家、纨绔子弟和朝野上下茶余饭后的一件‘大喜事’。 甚至,这一消息还十分诡异的向外扩散,成为那些刘姓诸侯王们津津乐道的谈资,大有‘大快人心’、‘鼓破众人捶’的架势。 想想就过瘾啊。 一个没什么跟脚的‘野小子’,不过就是攀附了平阳公主,十五岁便成了汉帝国的少上造、羽林军军侯,若是让他再娶了‘满月公主’,那还不一步登天? 简直岂有此理! 于是,在‘风评被害’的情况下,杨川的名声再一次遭受重创,差不多与张连、樊离等纨绔子一般,成为长安城‘四大害之一’。 至于说盐贩子曹襄?不能比啊,那货如今脱胎换骨,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曹大家’,是汉帝国颇有名望的辞赋大家、大读书人…… 听到这一‘噩耗’,霍去病、曹襄率先赶来。 “哈哈哈,杨川,听说你的狗腿被母亲打折了,本侯赶来慰问一番,给你伤口上撒点盐。” 刚一见面,曹襄便得意的哈哈大笑,动手动脚的想要掀开被子,亲眼看一看杨川的‘断腿’。 结果,却惹恼了霍去病。 这货一脚踢过去,便让曹襄摔了个狗吃屎,怒道:“杨川的腿被打折,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曹襄也不生气,从地板上爬起来,嘿嘿笑道:“伱个铁憨憨,懂个屁!” 霍去病一屁股坐到杨川身边,唉声叹气,抓住杨川的一只手,很认真的说道:“杨川,你放心的去吧,你家的粮食肉菜什么的,我会帮你吃,你家的牛羊牲口,我会赶到我的封地上去……” 杨川抽回自己的手,笑骂一句:“滚!” 霍去病、曹襄两个二货哈哈大笑,将杨川摁在床上,仔细帮他检查了一遍‘伤势’。 “不对,两条狗腿被打折,咋还生出了第三条小鸡腿儿?” “咦,小鸡腿儿?有么?” “有啊,你看你看,就是小了点儿,比菜地里的毛毛虫还要小而软。” “果然有点小,怪不得要抗婚,哈哈哈……” 刚开始,杨川还在反抗,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 霍去病这厮的两只手,简直就是两只老虎钳,死死的将他摁在‘病榻’上,竟是一点都挣扎不了。 而且。 他也终于明白一句话,这有时候啊,你越是挣扎、反抗,曹襄、霍去病这两个家伙就越是兴奋…… 嘻嘻哈哈闹腾了好一阵子,这两人终于觉得索然无味,放过了杨川。 “杨川,你这家伙,好端端的装什么病啊?” 霍去病动手沏了一壶‘野菊花茶’,给三个人分别倒满一碗,这才好奇的问道:“你这是又想坑谁了?” 曹襄眼巴巴的看着杨川,也是一脸的疑惑:“对啊,这好端端的……你是想算计一把桑弘羊?还是公孙弘?还是给我舅舅甩脸子看?” 杨川叹一口气,道:“不是想坑谁,是不想被人坑,装病躲避一段时间啊。” 霍去病、曹襄二人摇头:“编,继续编。” “真的,我杨川什么时候骗过自家兄弟,”杨川郁闷的说道,“皇帝想要推行屯田制,可是,朝堂上下没人反对,却也没有人去执行,这口大黑锅最终得有一个人去背; 义父还在漠北打仗,更何况,他才封了长平侯,肯定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动他;得,大家的眼睛瞄来瞄去,这不是还有一个杨川么?爵位不高,军功不显,照脸上踩上几脚刚好合适……” 霍去病听得有些气恼,一拳砸掉案几一角,骂道:“狗日哈的桑弘羊!” 曹襄却目光闪动,老神在在的瞅着杨川:“就这一样屁事,把你吓得装病了?” 杨川叹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少上造啊。” 曹襄嘿嘿一笑,道:“自家兄弟你就别骗了,说吧,下一步该咋弄,弄谁?” 杨川没好气的骂道:“你猜!” 曹襄侧头想了想,道:“公孙弘是丞相,朝野上下,盘根错节,你真要跟他玩?” 杨川双手放在脑后,悠然道:“反正我现在被母亲打断了双腿,下不了床榻,人家公孙弘可是丞相,百官之首,你想啥呢……” …… 想与丞相公孙弘扳腕子? 杨川想都没想。 回了一趟漠北之地,亲手打造鹿鼎城的过程中,杨川渐渐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其位谋其职,不能去做那些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草原上有一句俗语说的好,西域的驴子学马走路,很容易掰了胯、扯了蛋蛋。 一个小小的少上造、有名无实的羽林军军侯,想跟朝堂大佬们玩心机、扳腕子,那不是纯纯的找死么? 想清楚这一点,杨川决定:继续猥琐发育一段时间再说。 长则七八年,短则三五年。 在没有封侯之前,他,杨川,绝对不去朝堂上叽叽歪歪。 这一选择,让他很难受,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你想想啊,以他眼下的实力,还不够那些朝堂老贼塞牙缝儿呢,就这么头铁的冲上去,估计三五天就能被打出屎尿来;甚至,一个不小心,估计连骨头渣子都留不下,直接会被人给扬了。 他之所以装病,还真是想躺平一段日子。 当然,躺平的同时,做一点自己爱做的事情,比如,给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几人教教书,顺便搞一点科学研究什么的,那也是可以的。 此外,阿麦、阿谷、阿酒那帮半大小子的思想教育问题,也该提上议事日程了。 想要做一个好厨子,没有几把锋利的菜刀,总感觉缺了一点意思…… 带兵打仗,他不如卫青、霍去病;朝堂斗争,玩弄权术,他不如刘彻;做生意赚钱,他不如卓氏,等等,诸如此类。 如此想想,他简直就是一个废人啊。 当然,杨川这个‘废人’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厨子。 作为一名厨子,其所操心之事,无外乎柴米油盐、锅碗瓢盆、肉菜禽蛋、调味香油、酿酒酿醋这些‘些许小事’;而与这些小事相对应的,却也无外乎农桑稼穑、国计民生等‘闲杂之事’。 可即便如此,在汉帝国,他想在农桑稼穑、国计民生等‘小事’上有所为,有公孙弘、桑弘羊、郑当时这些人当权,他也基本插不上手。 毕竟,眼下他杨川还不过是小小的少上造,在酒楼饭馆子里,其地位差不多就一个剥葱洗菜端盘子的小厮,根本就轮不到他去颠勺当大厨。 没办法,这不是‘肉食者鄙’的问题。 而是。 眼下的汉帝国,立国百年的繁华、底蕴、积累,和它的自满、自大、腐朽,基本达到了一个‘峰值’,却还没有经受过刘彻的怒火洗礼,差不多就是一个大泥潭、大染缸。 一句话,如今的长安城,水太深了! 杨川反复斟酌、盘算、推演,终于决定停一停、歇一歇,顺便好好看一看汉帝国的风光。 那就只能教教书、种种田、打一打刘满的屁股;顺便,搞搞科学研究,完成之前没有完成的课题; 譬如,趁着这段闲暇时日,就可以比较放松的完善‘一硝二硫三木炭外加一把糖’的‘科学实验’,给自己整几十箱子、不,几百箱子‘霹雳弹’再说…… …… 在‘病榻’上躺了十一二日,杨川让人给自己打制了一个轮椅,开始了他这一个阶段的‘正常教学’。 讲解完‘水缸容积问题’和‘田亩测量计算问题’后,三名学生埋头演算,杨川则端了一碗野菊花茶慢慢喝着,就很是恬淡。 “杨川小郎君,你的腿、还疼不?” 刘满这段日子备受煎熬,不仅要遭受大家的白眼和愤怒,还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都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 “没事的,将养一段日子就好了,”杨川笑了笑,温言说道:“刘满啊,你也不要太过自责,这件事情不怪你。 说起来,都是我的错,顶撞母亲,那就该被打折两条腿啊。” 杨川如此一说,刘满就更难过了。 看看这事弄的,她不就是想尽快拿下杨川,便给姑姑平阳公主写了几封信,让她老人家想办法撮合一下…… 不料,信写了,平阳公主也来了,还带着刘彻的口谕:‘只要满月儿愿意,就让杨川那个哈怂、嗯,就让那个哈怂那个吧!’ 听刘彻的口气,大有自家的小白菜心儿,终归要被野猪拱的愤怒和无力感。 然后,杨川小郎君的两条腿就给打折了。 “杨川小郎君,这一次是本妾身莽撞了,”刘满垂泪道:“要不,你把本妾身的两条狗腿也打断算了!” 杨川笑道:“为什么要打断你的腿啊?咱这庄子又不是残老院。” 瞅着刘满可怜兮兮的样子,杨川顿了顿,继续温言说道:“你不就是想嫁给我吗?这件事情,我认真考虑这几日,抗婚是不对的,既扫了皇帝的面子,又伤了母亲的心; 故而,这件事情、我答应了。” 刘满猛的抬头,大喜若狂:“真的?” 杨川点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刘满忽的站起来,快步走到杨川身边,帮他揉肩捏胳膊,“莫要说一个条件,就是三百个条件,我也满足你!” 说着话,还使劲踮了踮脚尖,挺一挺胸。 嗯,就很是坚决而骄傲呢。 娜仁托娅看得两眼放光,恨不得也跑上去说几句话;张安世却缩了缩脖子,继续埋头写作业。 张安世怎么就觉得,自家老师的坑有点深,他只是远远的瞅了一眼,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刘满啊,想要嫁给我杨川,可以,”杨川饮了一口茶水,笑眯眯的说道:“不过呢,你得通过我的三次考试,成绩合格,保证让你如愿以偿。” 刘满使劲点头:“嗯!” 终于能拿下杨川了,她很是得意的回到座位上,开始写作业…… 不过,很快的她就反应过来了:“杨川小郎君,你还没有告诉本妾身,这三次考试……考什么?什么时候考?题难不难?” 杨川温言笑道:“只要你好好学习,很简单的,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考第一次了。” 刘满大喜,再一次蹦起来:“好好好,现在就考,现在就考!” 杨川点点头,道:“好,等一会儿,我这便给你们出题……” …… 于是,一炷香工夫后。 刘满傻眼了。 【石硫合剂的熬炼过程中,最主要的矿石有哪几样?比例如何?为什么能灭杀虫卵和虫子?】 【一人乘牛车,一日可行三十五里;一人骑驴,一日可行五十里;另一人骑马,一日可行六十五里;问:此三人相约去西域,乘牛车者、骑驴者、骑马者分别什么时候出发,方能恰好在三十日后在某地碰头?】 【站在一千丈悬崖上,将一块八斤重的铁球、三百斤的木头同时丢下去,哪个先落地?为什么?】 【有一只大象不知几千斤重,用什么办法可以称出其具体重量、还不能伤害大象一丝一毫?】 【有一块三万八千斤巨石,如何才能让一个小孩轻松提起来?请说明其原理……】 【……】 “这是第一个阶段学习的综合考试题,总共十二道题,限时一个半时辰完成,做对十道算你们及格。” 杨川将‘试卷’分别誊抄三份,笑眯眯的说道:“这算是咱们第一个阶段的学习总结,如果大家都能熟练掌握,就开始下一个阶段的学习。 如果不及格,就老老实实的给我上课、写作业,直到这一个阶段的学习任务完成,再组织一次考试。” 拿到‘试卷’后,张安世陷入了沉思。 娜仁托娅仔细看了几眼,一声不吭,扑倒在案几之上,好一阵子都不动弹。 至于刘满。 好吧,到底是大汉公主,就算是认怂,那也是十分的豪横,小手一挥:“这一次考试不算,给本妾身三个月时间,若不能通过考试……那就、那就让刘彻替我来答题!” 杨川笑眯眯的说道:“好。” 这几天,厨子有点虚,更新不给力,读者老爷见谅,从今天开始,尽量多码字。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该来的不来 “杨川的腿真被打折了?” “他坐着轮椅教书?还出了十二道题、难住了朕的满月儿?” 长安城未央宫里,刘彻摊开一卷丝帛,哈哈大笑:“还是姐姐厉害,一次就把那臭小子的毛病给治了,让他虐待、嫌弃朕的满月儿! 还想用三次考试为难人,哼,也不打听打听,朕的满月儿虽然没有住在宫中,可陇西皇甫家那也是书香之家,满月儿自幼饱读诗书文章…… 嗯?” 渐渐的,刘彻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在那一张‘试卷’上画着圈圈,口中嘟囔着骂道:“杨川这哈怂,出的这什么题?” “不得不说,这几道题还挺有意思呢,”刘彻抬头,看向左下首正襟危坐的一名中年儒生,“董先生,你是咱大汉朝最大的读书人,要不、瞅瞅?” 那名中年儒生淡然一笑,拱手道:“陛下言说,这试卷出自一名叫杨川的读书人之手,莫非他是杨朱后辈?” 刘彻笑道:“并非杨朱后人,这小子乃陇西良家子后人,平日间也就种种田、做做饭,算不得正经读书人呢。” 中年儒生愕然:“不是读书人,也敢开蒙教学?” 刘彻哈哈大笑,道:“几个小孩子闹着玩的,董先生学究天人,要不、帮朕解答一二?” 中年儒生点头,拱手道:“微臣遵旨。” “既然不是杨朱后人,这位杨川小友的学问,自然也不会是那种一毛不拔的歪门邪道,微臣倒也不妨好为人师一次,权当是提携后学小辈吧。”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董仲舒,这位学究天人、通晓诸子百家的大读书人,接过一名宫人转送过来的‘试卷’,慢条斯理的振一振衣衫,眉头微皱,展卷细观…… 这都什么题目?乱七八糟的,十二道题目全都是算术类的,竟然没有一句关于圣贤文章的“精微大义”? 而且,里面还混杂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诸如石硫合剂什么的,不要说儒家典籍里头不曾有过,就连那些个没什么用处的百家文章里,似乎也没有见过! 确定不是胡编乱造? 董仲舒观看的极为仔细,两根手指在案几之上轻轻扣击,眉头微皱,似乎在疯狂计算。 然后。 好吧,十二道题目里,只有那道“称象”的有点眉目,其他的、嗯,其他的都不会做…… “陛下,这试卷、果然就挺有意思呢,”董仲舒随手将试卷对折起来,不置可否的放在案几之上,“此等小道,寒门子弟倒也不妨修习一二,但对大汉公主来说,无异于虚费时日、没什么用处啊陛下。” 刘彻身子前倾,颇为认真的请教:“哦?愿闻先生高论。” 董仲舒淡然一笑,道:“陛下,寒门子弟修习一些算术、工匠之学,掌握一些农桑稼穑之事,出仕后可报效朝廷,无论为官为吏,还是在地方上为百姓之表率,自然是极好的; 然而,满月公主乃皇室嫡亲、大汉公主,岂能学习此等小道之术?陛下,此风不可长也。” 刘彻点点头,笑道:“董先生所言极是……” …… 自己给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人出的‘试卷’,被张汤誊抄后传给了刘彻,这种事情,杨川心知肚明。 他也懒得去理会。 他就不信刘彻会因为这点小事,来寻他杨川麻烦;更何况,他这一次其实也是有心算无心,就想看看刘彻对‘小道’的看法和态度。 如果刘彻认为这种牵涉到农桑稼穑、水利工程等的学问有问题,不愿也不想令其在汉帝国流传开来,那就好办了: 赶紧卷铺盖、走人。 他也不信,一个名传青史、能与始皇帝齐名的大汉皇帝,会如有些昏聩的君王,为了什么狗屁‘面子’,放任一群狗屁官吏欺负一个种田搞科研的? 当然,也说不准。 欺负种田的、打压搞科研的,似乎也是汉帝国的优良传统之一…… …… 这一日傍晚,杨川吃过晚饭后,正陪着豹姐一家子玩耍、消食,庄子上来客人了。 一个是中年儒生,另一个,也是中年儒生。 这二人一看就是读书人,一个面容清癯,另一个面如冠玉,各穿一袭青衫,在冬日夕阳下颇有几分书卷气息。 与他们随行者,有三五名谒者、郎官,还有二三十名高峨冠带、大袖飘飘的儒生,看上去甚为儒雅、端方而傲娇。 “这一片封地打理的不错,田地齐整,水利也搞的不错,看样子、那个叫什么杨川的少年人,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农夫。” 那名面容清癯的中年儒生下了牛车,振一振衣衫,负手而立,淡然说道:“你们尽可多看看、多想想。” “这读书人,最怕的不是你悟不到先圣的微言大义,而是蹲在书斋里不知天下事啊;孔夫子游学万里,可不就是看遍这天下人、天下事,方能学究天人啊。” 紧跟在其身后的那名中年儒生点头,微笑道:“董公高论!” 其余谒者、郎官、儒生也纷纷点头称是。 这一行人走走停停,在杨川的封地上指指点点、说说笑笑,迳直来到杨川家的庄子门口,却被堂邑父挡住了去路。 “伱们是什么人?为何私闯杨氏封地?”堂邑父黑着脸问道。 “好教你知晓,董公携门下弟子游学,途径你杨氏封地,还不快去禀告杨川,令他出来迎接。”一名谒者上前两步,甚为傲慢的说道。 堂邑父想了想,瓮声瓮气的说道:“不认识。” 那谒者:“你!” “我家小郎君说了,最近他抱恙在身,不方便见客,就算是平阳公主来了,也要挡在门外,”堂邑父很认真的说道,“至于你说的什么董公,比长公主殿下还要尊贵?” 那谒者大怒,便要当场发作,却被那名面如冠玉的中年儒生摆手拦下:“罢了,你去禀告少上造,就说博士董仲舒、博士祭酒司马相如求见。” 堂邑父:“不认识。” 众儒生:“……” 看来,臭名昭著的杨氏封地,果然不行啊,看门的不但是个粗鄙的匈奴人,且还如此无礼,简直就! 眼瞅着门口这些儒生勃然大怒,纷纷投来不甚良善的目光,堂邑父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家小郎君说了,他的两条腿被平阳公主打断了,行动不便,不见任何人。” 司马相如还想上前,却被董仲舒拦下了。 董仲舒轻咳两声,淡然道:“这位壮士,烦劳你进去禀告一声,就说、门外来了一个会看病的先生,可以帮他开几副草药……” 堂邑父:“就你?” 董仲舒:“……就我。” “你真会看病?”堂邑父疑惑的打量着董仲舒,点点头,道:“那好,我进去禀告我家小郎君。” 于是,一炷香工夫后。 就在众儒生实在忍无可忍,便要发作时,堂邑父大踏步出来了:“这位先生、真是董仲舒?” 董仲舒微微点头:“正是。” 堂邑父咧嘴一笑,道:“我家小郎君说了,大儒董仲舒是个读书人,不是医者,估计来的是个骗子。” 这一下,众儒生终于大怒。 一个小小少上造,凭借平阳公主、长平侯的权势,欺负一下长安城的纨绔恶少也就算了,想不到竟然如此傲慢无礼? 董公是谁? 就连皇帝在未央宫接见大儒董仲舒,都要站起来拱手施礼,行的是半师之礼,你杨川算什么东西! 不等众儒生开口,司马相如向前踏出两步,傲然说道:“你去告诉杨川,小小年纪,莫要如此狂傲无礼!” 堂邑父拱手道:“好,我这便进去告诉我家小郎君。” 然后,这个犹如半截铁塔的匈奴人,竟真的转身进去……并,随手将庄子大门给上了闩。 司马相如与众儒生脸色铁青,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倒是董仲舒却一脸的淡然之色,微笑道:“还是少年人好啊,轻狂一些也挺好,总归是比较直爽呢。” 众儒生纷纷拱手,强笑一句:“老师教诲的好……” …… 就这般、又过了一炷香工夫,夜幕降临,寒风嗖嗖。 杨氏庄子里灯火阑珊,一些仆役吃过晚饭后,或忙着磨豆子,或围拢在阁楼的壁炉边闲聊。 偶尔,还能传出几声厨房的锅碗瓢盆碰撞,却是那些厨娘给孩童们准备宵夜。 这是杨川家的新规矩:吃过晚饭后,大人们可以直接去睡觉,但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孩童,无论男女,都要上“扫盲班”,就算是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会算一些简单的账目,那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毕竟,庄子上的农活越来越有技术含量了,仆役们不仅要学会筛选种子、配比肥料、熬制杀虫剂,还要动手修理各种各样的农具、马车等,需要每一个人都能独当一面。 妇人们也一样。 两千多亩的菜蔬,收获后都要经过腌制或榨干处理,其中牵扯到精盐的比例、发酵的时间等,都需要一点简单的算术技能。 学习嘛,就要动脑子。 动脑子的人,需要给他们吃一顿宵夜补补。 所以,杨川就吩咐厨房,所有上“扫盲班”的人,都可以享用一碗小鸡炖蘑菇汤、鲜鱼汤、或者鸡蛋醪糟汤。 这也就导致,很多大人也跑去“上课”…… 对此,杨川很大方,直接宣布所有上“扫盲班”的人,无论大人孩童,每天早上额外加一枚曹襄家的鸡蛋!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成了扫盲班的学员,这让杨川很满意。 这就对了。 暂时改变不了这座天下,改变一下自己家园,让那些仆役们像牲口一般累死累活的同时,也有那么一点希望和念想,总归不是坏事吧? 不得不说,汉帝国的仆役真是淳朴,不用你讲什么狗屁情怀,也不用你给他们画饼许愿,一碗热汤、一枚鸡蛋,就是他们最大的念想…… 初冬夜晚的风甚是寒凉,但杨氏庄子里,却别有一番人间烟火味儿。 这日子,就很好了。 杨川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毯子,端了一碗野菊花茶慢慢喝着,看上去就十分的惬意。 “杨川小郎君,董仲舒、司马相如等人还在门口等着,”正在抓耳挠腮‘写作业’的刘满突然抬头笑道:“要不,让本妾身出去将他们赶走?” 杨川瞥一眼刘满:“作业写完了?” 刘满登时拉胯着脸,嘟囔道:“本妾身、太难了……” “知难而进,这就对了,”杨川温言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堂邑父大叔,你这就放他们进来吧。” 站在门口的堂邑父‘嗯’了一声,大踏步走下阁楼,去给董仲舒、司马相如一行人开门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还真是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了一大堆……’ 杨川摇头苦笑,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句:‘早就听说大汉的读书人不好惹,尤其是那个董仲舒,手辣心黑话又多,就很是难缠呢。’ 当初张汤誊抄试卷时,杨川便料定会有人寻来找他的麻烦,不曾想过会如此之快。 他更没料到,十二道‘中考理综题’,竟然会让董仲舒这老贼亲自登门问罪,简直就有些离谱。 听说大儒董仲舒要来,刘满一脸的不屑,娜仁托娅一脸的茫然;唯有张安世,却显得有些蠢蠢欲动,看上去还挺激动的。 想想也是啊,董仲舒是谁?那可是汉帝国眼下最为有名的大读书人,被一大群儒生追捧、奉承,名声都快要赶上亚圣了。 莫要说张安世年纪尚小,不过六七岁的孩童,就连皇帝见了人家,都还要执半师之礼呢…… 至于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略。 “董仲舒是大读书人,学究天人,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你们几人尽可请教人家,这也算是一大机缘。” 杨川看一眼张安世,温言笑道:“只是你们要记住,面对大读书人时不要失了礼数,但也不要拘谨,不要缩手缩脚,反正咱们都不是什么正经的读书人。”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有些毛病,别给惯着…… 董仲舒这一条线索,对主线剧情的推进很重要,本来厨子将其放在第三卷,不过,想了想,还是应该让他提前出来;毕竟,朝廷明争暗斗,怎么能少得了儒生们的骚操作……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 既想白嫖,还想挖墙角? 在杨川看来,这世上的有些食材,听着名气大、看着光鲜,实际上,却不过是一味毒药。 就比如那山间的蘑菇,越是色彩绚烂的,就越有可能是剧毒之物。 人也一样。 就比如桑弘羊,在后世的名声很大,先后推行算缗、告缗、盐铁官营、均输、平准、币制改革、酒榷等经济政策,同时组织六十万人屯田戍边,防御匈奴,可算是汉帝国史上有名的‘能臣干吏’。 然而,经过这几次交往,杨川十分肯定的认为,桑弘羊是个有毒的人,心狠手辣,脸厚心黑,为了自己的爵位和官位不择手段。 至于这个董仲舒…… 杨川不用接触,便知道他就是一个毒辣之人:能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人,基本上不会给别人活路的。 所以,他其实很不愿意与之交往。 可现如今人家自己寻上门来,总不能避而不见吧?所以,杨川一直都在思索这样一个问题:董仲舒这一样食材,该做成一道什么菜…… …… “少上造,你这杨氏庄子的门槛很高啊,”一进门,董仲舒便呵呵笑道:“老夫在给皇帝讲经时,见到一份很特别的试卷,这不,紧赶慢赶的便来拜访你这位杨大家了。” 杨川坐在轮椅上,自然就无法见礼,所以,干脆也就不冷不热的说道:“曹襄写了几首歪诗,都成曹大家了,这大汉天下的大家未免太多了吧?” 董仲舒微微一愣,捻须笑道:“平阳侯曹襄的诗文,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佳作,难道还入不了少上造的法眼?” 杨川心中冷笑:‘入个屁,都是从老子这里买的……’ “曹襄的几篇诗文,遣词造句、意境什么的,都还可以吧,”杨川笑道,“不过,曹襄那人不行,欺男霸女、嚣张跋扈、为害长安城,故而,只能说是有点诗才,但无半点诗德,有个屁用!” 此言一出,董仲舒、司马相如、以及那些谒者、门人弟子尽皆赞叹起来。 尤其是董仲舒,更是抚掌大笑:“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杨川公子的确是大才之人,老夫佩服!” 杨川的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淡然说道:“你们都是读书人,跑到我这农夫的庄子上来,有何贵干?” 董仲舒面皮一僵硬,刚要说话,跟在他身后的司马相如却冷笑一声,道:“少上造好大的架子,见了董公也不晓得见礼、让座、奉茶,这便是伱讲的德行?” 杨川侧目,冷淡问道:“你是谁啊?” 司马相如背负双手,十分骚包的说道:“新任博士祭酒,司马相如。” 杨川突然笑了,悠然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筹建上林苑时,贪墨一大笔钱粮的司马相如啊? 怎的,我与平阳侯、霍去病三人救回南宫公主,皇帝一高兴,大赦天下,放了你这贪腐犯没几天就官复原职了?” 司马相如勃然大怒,却张口结舌好一阵子,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杨川小贼! 太特娘的欺负人了…… 杨川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双腿,淡然道:“我的双腿被打断了,不便侍奉你们这些读书人,董公,司马公,还有各位公公,请吧。” 言毕,他随手指了指阁楼大门:“别影响我的学生写作业。” 这一下,不仅司马相如大怒,就连那些谒者、儒生们,都受不了了。 眼前这小贼,是对读书人有成见? 还是、对读书人有恶意? 董仲舒闻言,也是脸色微微一变,突然哈哈大笑:“杨川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在长安城就听说你嫉恶如仇、品行高洁,不愧是平阳公主的义子呢。” 杨川也笑了。 这个董仲舒啊,跟张汤一样,也是个滚刀肉,而且,其脸皮比张汤的要厚上百倍、千倍,怪不得能有那么大的名声。 “董仲舒,我读书少,年纪轻,小时候缺乏基本的家庭教养,不怎么会说话,还请你这位大读书人见谅。” 杨川始终没说‘看座’,自然就不会说‘上茶’,他就想看看这个史上著名的大读书人想干什么。 结果,跟他预料的差不多。 董仲舒很自然的环顾一圈杨川的阁楼,微微点头,捻须微笑,不动声色的坐到左下首的第一个案几后面,还很是自然的整理了一下冠带、衣衫。 然后,这老贼摆摆手,温言笑道:“你们都坐吧,坐吧。” 司马相如等人铁青着脸,一一落座。 杨川似笑非笑的瞅着董仲舒,道:“你们读书人都是这般喧宾夺主?” 董仲舒捻须笑道:“老夫有一次去给皇帝讲经,皇帝心情不好,忘了给老夫看座,老夫便只好自己搬了一个蒲团落座; 这人非圣贤,孰能无漏? 有人说我董仲舒是挂一漏万的活着,依老夫看来,他们说的不对,应该是羚羊挂角的活着,杨川公子在西域当过奴隶,这道理你应该明白啊。” 杨川懒得与这种人多说话,便直截了当的问道:“说吧,寻我何事?” 董仲舒微微一笑,道:“既然都是读书人,那就说一点读书人的事情……” 杨川摆手:“不,我不是读书人。” 董仲舒却不为所动,指着阁楼一角、正在埋头‘写作业’的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人:“你不是读书人,却能开蒙讲学,此事又做何解?” 杨川冷笑道:“你董仲舒没学过吃饭睡觉,还不是饿了吃、困了睡,此事又做何解?” 董仲舒叹息道:“杨川公子,你把读书与吃饭睡觉相提并论,似乎有些诡辩了啊。” “诡辩是什么?我不懂啊,”杨川端起野菊花茶浅饮一口,慢悠悠的说道:“我读书少,没什么见识,就觉得这人啊,吃饱了饭,睡足了觉,总得干点什么才好; 就譬如,劈柴喂马,耕田种地,读书写字,拉屎尿尿,锻炼身体,繁衍生息,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么? 怎么到了你们这些读书人眼里,就有了这么多规矩?” 董仲舒对杨川的‘废话连篇’自然浑不在意,只是捻须笑道:“这读书之事,毕竟学习的是先圣的微言大义、经典章句,总得有点、嗯,总得有点仪式感嘛。” 杨川哈哈大笑,道:“我都说了,自己不是什么读书人,又何必遵循你们读书人的那些仪式呢? 更何况。 董仲舒,我便尊称你一声董公,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别来这些弯弯绕,我读书少,听不懂。” “杨川公子果然快人快语,”董仲舒顺手又是一个彩虹屁扔过来,“老夫此次专程拜访你杨川,还真是有一件大事要商议呢。” 杨川淡淡说道:“讲。” 董仲舒笑了笑,说道:“旁人都说我董仲舒霸道,不容许别人家说话,那是因为,这天下绝大多数读书人都睁着眼睛说瞎话,故而,老夫才忍不住去骂他们; 可是杨川公子,你可知道,我董仲舒其实是个很大度的人,尤其是在读书做学问这件事情上,向来都讲究一个海纳百川、兼容并蓄,只要别人说的对,我都会很赞同他的说法与观点,甚至,不惜笔墨的在自己的文章里推崇备至,毫不在意别人对我董仲舒的中伤与误解; 杨川公子,你教授给满月公主几人的算术之学,在其他腐儒眼里,不过是些许小道而已,不仅不会赞同你的做法,且要对你指指点点、颇有微词; 但在我董仲舒眼里,就是这般不起眼的小道之术,却才是真正的大学问啊; 因为,这些算术方面的学问,若能充实到老夫所讲的那些学问里,可不就能学以致用、互相印证了么……” 杨川终于听明白了。 感情是、这老贼跑到他杨氏庄子上,白嫖来了? 好一个‘海纳百川’,好一个‘兼容并蓄’,说到底,却还是因为他董仲舒的‘学问’在刘彻那里得不到什么回报和重视,便想着要充实一二? 此外,这老贼与司马相如那大渣男,口口声声说他杨川不过一小小的少上造,却又对自己的冷落和无礼十分的‘兼容’。 说到底,这些个读书人啊,其实没有一个愚笨的,表面上是来白嫖他杨川的算术之学,实际上,算计的却是母亲平阳公主、长平侯卫青和平阳侯曹襄……吧? 读书人的面皮,还真就够厚的! 杨川摆摆手,打断董仲舒的长篇大论,嘿然笑道:“都说了,我杨川读书少,别整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出来,我听不懂; 此外,我说董公啊,你不是一直劝谏皇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么?我教给学生的这些小玩意,算不算百家之学?” 董仲舒闻言,喟然长叹,道:“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杨川公子,你有所不知,老夫谏言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其实质乃罢黜那些不利于农耕稼穑、水利设施和军国大计的学问,无非是劝谏皇帝重视农耕稼穑大事,可没说一棍子就把天下其他读书人都给打死啊。” “至于老夫提出的儒术,也绝非那些夸夸其谈、空谈误国的腐儒之学……” …… 到底是汉帝国最大的读书人,这个董仲舒啊,废话太多了。 就这般夸夸其谈小半个时辰,竟是口不干舌不燥,杨川差点都听得昏昏欲睡过去了。 而且,这老贼分明也看得出来,杨川对自己的话根本就不感兴趣,估计也没听进去多少,但他就是要一个劲儿的讲、一个劲儿的说,大有不说服杨川不罢休的架势。 这就、很是烦人。 杨川终于忍无可忍,笑着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董公,你也不用对牛弹琴了,你就直接说,怎么个兼容并蓄法?” 董仲舒长吐一口气,笑问一句:“老夫说了如此多的废话,杨川公子也不令人端一杯清水?” 杨川笑道:“好好好,给董公端一碗清水。” 堂邑父在门外‘哎’了一声,很快就端来一碗清水,规规矩矩的放在董仲舒面前的案几上。 杨川温言道:“董公,喝一口清水,润润嗓子。” 至于说司马相如等人……略。 杨氏庄子的门槛不高,主家也不过区区少上造,但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跑进来撒野的,尤其像司马相如这种老渣男,杨川更是懒得理睬。 他就有点想不通,卓氏装了半肚子才情,咋就迷上这种人的? 当然,也许是他先入为主了,司马相如这个小白脸说不定还有一些其他的本领和绝招,让卓氏欲罢不能? 就比如,如西门大官人那般,不仅卖相好,嘴甜舌头软,还有个驴一样的行当? 咳、想多了想多了。 “杨川公子,老夫想与你做一笔买卖,”喝了一碗清水,董仲舒终于说人话了。 杨川笑问:“什么买卖?提前可说好,这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 “老夫写一篇文章,上面署你我二人的名字,算是给你杨川公子的回报,”董仲舒沉吟几声,道:“你的这三名学生、可否能入我门下读书?” 杨川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还有这种神操作? 董仲舒目光闪烁,淡然说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杨氏的算术之学,再加上老夫的儒家学问,对他们三人来说才是真正的海纳百川、兼容并蓄,可以说是前途无量啊。 满月公主就不用说了,单就说那个张安世吧,若能拜入我门下,凭着老夫的薄面,举荐入仕一个六百石的官职,应该还是可以的。” 说话间,老贼捻须,含笑,目光炯炯,竟有那么一点点‘法相庄严’的感觉呢。 好吧,这老贼既要白嫖‘杨氏算术’,还想挖人,想得挺美。 杨川笑了笑,转头看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张汤,张安世是你儿子,你觉得董公的话怎么样?” 张汤冷着脸,道:“杨川,我送儿子过来,是让他学你杨氏算术的,可不是让你做生意的。” 然后,这厮便闭目养神去了。 杨川轻笑一声,对着角落里写作业的三人招招手,道:“你们三个都过来,商量商量,既然是做买卖,总不能让咱们吃亏、让董公没赚头吧?” 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人,早就听得烦不胜烦、忍无可忍,恨不得将这才到中年、却一口一个‘老夫’的家伙给撵走。 此刻,终于听到杨川召唤,登时来了精神。 三人上前来,规规矩矩的给杨川施了一礼,齐声道:“老师。” 杨川摆摆手,温言笑道:“我给你们三人介绍一下,这位董公、董仲舒,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江湖传闻,董公德高望重,学究天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真正的大读书人啊。 你们三人若有什么不懂的,尽可请教,保证么麻哒……” 厨子这几日有些虚弱,单更休养中,等身子骨稍微恢复一些了,再开始日万吧。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三小儿辩日 刘满早已跃跃欲试,两只眼睛里似乎有小火苗在燃烧,装模作样的拱拱手,道:“杨川小郎君,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杨川笑眯眯的点头,温言道:“董公乃当世大儒,大汉第一读书人,学究天人、博闻强识,自然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 您说是吧,董公?” 董仲舒呵呵一笑,捻须道:“杨川公子,你这是挖了一个大坑,在老夫屁股上蹬了一脚啊。 先圣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若这三人问一些算术方面的问题,老夫可是一窍不通……” 杨川却假装没听懂,伸出两根手指,在茶碗里捏了两片野菊花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品咂着,自是十分的恬淡。 刘满走到董仲舒面前,随便拱拱手,问道:“请教董公,生而为人,何异于禽兽?” 董仲舒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超纲…… “唯仁、恕而已矣。”董仲舒呵呵笑道:“满月公主,可还满意?” 刘满回头看一眼杨川,继续请教:“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何解?” 董仲舒老脸一阵僵硬,捻须道:“老而不死是为贼,原出‘论语宪问’,讲的是原壤蹲着两脚不坐不起,以待夫子之来;夫子责备他说,年幼时不守逊悌之礼,年长了,又一无称述来教导后辈;这样的人啊,只是那样老而不死,这等于如人生中一贼尔。” 刘满甚为惊奇的问道:“哎呀,董公好厉害,连论语都背得这么熟!” 言毕,拱拱手,退到张安世身后。 轮到娜仁托娅‘求教’,这丫头憋了好几个呼吸,突然问道:“老师给我们讲过两小儿辩日的故事,请问董公、到底是早上的太阳离我们近呢、还是中午的太阳离我们近?” 董仲舒呵呵一笑,淡然说道:“两小儿辩日的故事,乃战国列子讥讽儒家圣人之言,当不得真。” 娜仁托娅歪着头想了想,好奇的问道:“那依董公看来,到底是早上的太阳离我们近、还是中午时离我们近?” 董仲舒颇有意味的看一眼娜仁托娅,又转头看一眼杨川,道:“你认为呢?” 娜仁托娅很坚定的说道:“自然是早上距离我们近啊,你看,早上的太阳大如磨盘,中午的太阳小若海碗,肯定是距离近了看上去大啊。” 不等董仲舒开口说话,站在一旁的刘满开口嚷嚷:“哼,分明是中午的太阳离我们近,否则,为何中午时天气热而早上清凉?” 于是,刘满、娜仁托娅便开始‘辩论’起来,一时间,倒是各有论点、论据,条理倒也十分清晰。 甚至,辩论到关键处,她们二人还有动手动脚的趋势…… 这一幕,让董仲舒、司马相如等一众读书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开口言说。 杨川冷眼旁观,心下大致了有一个底儿:这帮读书人,估计都说不个所以然……吧? 尤其是董仲舒,此刻看上去脸色就甚是难看,忍不住便会伸手捻须,似乎恨不得拔下两三根。 “早上近!” “中午近!” “早上大,所以早上近!” “中午热,所以中午近!” “……” 听着刘满、娜仁托娅脆生生的争论之声,杨川心情大好,不经意的看一眼张安世。 张安世一脸的人畜无害,眨巴两下眼睛,规规矩矩的走到董仲舒面前拱手施礼,这才说道:“请董公裁断。” 董仲舒笑眯眯的瞅着张安世,眼中甚为慈祥,且流露出一丝欣赏,悠然道:“长安乡的人都说张汤生了一个好儿子,果然如此啊。” “怎么样,可愿意拜入老夫门下?” 张安世恭谨的答道:“董公若能辨析清楚早上的太阳、中午的太阳到底什么时候离我们近,张安世可以考虑拜入董公门下。” 看着张安世人畜无害的小脸,董仲舒叹一口气,道:“就连孔夫子都不能分辨的问题,老夫恐怕也有些勉为其难呢。 不过,既然伱想看看我董仲舒的学问,老夫倒不妨试着裁断一二。” 言毕,这老贼半眯着双目,眉头微蹙,沉思良久、良久…… “应该是中午时距离我们近一些,”董仲舒颇为讲究的振一振冠带,淡然说道:“之所以早上的太阳看起来比较大,无非是空气清新,加上观日者刚刚睡醒,目力正是一日之中最为敏锐时,故而,便能看得更清楚一下罢了。 诸位觉得如何?” 老贼扫视一圈,收获了一波赞叹、敬佩后,将目光投向杨川,笑道:“杨川公子,你意下如何?” 杨川哈哈大笑,连连摆手:“这种天大的问题就别难为我了,我说过,我不过是一个种田的农夫,没读过几天书,哈哈哈。” 董仲舒叹一口气,刚要开口。 不料,张安世却后退一步,恭谨的施了一礼,道:“董公,您的学问自然是极大、极好的,后学小辈敬佩至极。 不过,您的德行,却远不如孔夫子啊。” 董仲舒:“……” 众人:“……” 大家都有些懵逼,尤其是司马相如和那些儒生,更是霍然起身,齐声怒斥一句:“竖子无礼!”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僵硬渐渐融化开来,笑道:“老夫不过也是一个后学小辈,岂敢与孔夫子相提并论。” 张安世浑不理睬董仲舒的话语,继续说道:“孔夫子的德行没的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一个智者啊;可是董公! 你分明不知道如何裁断早上的太阳近、还是中午的太阳离我们近,偏生要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这样的老师,这天下何其之多啊。” 董仲舒。 好吧,这位大汉读书人的一张脸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又气血上涌,额角的几根青筋就开始突突了。 竖子,何其无礼也! 这一番话,若是在杨川、曹襄之流的口中说出来,他还能忍受,毕竟,长安城里的纨绔恶少,就没有几个懂礼貌的货色…… 可是,在一个六七岁孩童的口中,说出这般剥人面皮的话语,这叫人如何能忍啊! “张汤,这便是你的好儿子?”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没敢撩拨杨川,却转头看向闭目养神的张汤,十分冷淡的说道:“听说你母亲是长安乡一带出名的贤良,为何你张汤成了大汉酷吏,你儿子张安世如此无礼?” 张汤缓缓睁开眼,瞥一眼董仲舒,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祖上贤良,后人就一定贤良,那孔夫子的后人为何都是墙头草? 此外,周人先祖与羌人媾和,为何却能生下周公旦、周文王那样的贤良长者? 董仲舒,你休要摆着一副读书人的架口吓唬人,只要你触犯大汉法律,我张汤一样打出你的屎尿,你信不信?” 董仲舒甚为不悦的拂袖,将目光投向人畜无害的张安世,冷然说道:“你一个黄口小儿,仗着你老师的权势,肆意辱骂老夫,老夫鉴于你年纪尚幼,也就不加计较了……” 董仲舒的‘狠话’还没说完,张安世却拱一拱手,道:“我骂你,是因为你错了还装腔作势; 好吧,我这便给董公演示一遍,看看到底是早上的太阳距离我们近、还是中午的太阳近。” 说话间,这哈怂从袖中摸出一卷羊皮,一根木炭笔,‘刷刷刷’几笔勾勒下去,便画了一个‘三角形’。 然后,他口中念叨,笔下不停,熟练而迅疾的‘演算’起来。 “董公您看,这是一根一丈长的杆子,我曾在早上、中午和傍晚三个时间段,立在平地上,仔细测量过太阳投射的影子长度;” “这直角三角形的三条边长,在早上、中午、傍晚时分,分别不同;” “表面看上去,似乎中午距离最近;” “而实际上,按照直角三角形三条边的计算办法,得出的数值却基本一致,也就是说,无论是早上、中午还是傍晚,太阳距离我们都是三万万里之遥;” “董公有一点蒙对了,那就是早上的太阳为何看上去比较大,那是因为人的眼睛出现错觉……” …… 然后。 然后、董仲舒呵呵大笑,转头看向杨川:“哎呀,杨川公子的这算术之学,果然精妙无双,让老夫大开眼界; 张安世,乃大汉麒麟儿也!” 说话间,老贼有模有样的对着张安世拱拱手,温言道:“安世,你精通算术之学,若能入我门下饱读圣贤文章,今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一下,就连杨川都服了。 读书人的一张面皮,加上读书人的一张嘴,简直就、嗯,就十分的佩服啊。 张安世规规矩矩的拱手,道:“也罢,算术之学不过是小道,其实,小子之前也是存了戏弄、为难董公的意思,小子在这里给您赔礼了。” 董仲舒的脸色登时流光溢彩起来,捻须大笑:“读书人嘛,就需要你这般存疑的精气神,也需要你少年人的冲劲,这才是一枚上等的读书人种子; 我董仲舒岂能与你张安世置气? 呵呵呵……” 张安世赶紧躬身施礼:“小子张安世,谢过董公宽恕。” 董仲舒指着身边的蒲团笑道:“安世,来,坐到老师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 张安世不进反退,再一次躬身施礼,道:“请、董公,再回答一个问题。” 董仲舒面皮一僵,嗓音略带干涩的笑道:“可不能再问算术方面的学问了。” “那是自然,”张安世很认真的问道:“请问董公,读书何为?” 董仲舒呵呵一笑,淡然道:“自然是明事理、懂规矩,仰慕、追思先贤之大德,为朝廷之栋梁啊。” 张安世摇摇头,很认真的说道:“不对,董公这说法不能令人心服口服。” 董仲舒也不生气,淡然笑问:“哦?那依你之见呢?” 张安世转身,对着杨川深深一躬,朗声道:“老师,安世可否借您四句话,回答董公之问?” 杨川点头,温言笑道:“你觉得有用,那就可以借用,反正咱们都不是什么正经读书人,说错了,也不会贻笑大方。” 张安世点头,再次躬身给董仲舒施礼,道:“我老师杨川,有一日教导学生时曾经随口说过几句话,安世觉得挺入心,今日便借来回答董公的问题,还请董公指正。” 董仲舒沉吟几声,这才淡然说道:“讲。” 张安世轻咳一声,整理一下衣衫,朗声背诵张横渠四句教:“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董仲舒、司马相如等一行人,连夜便回了长安城。 没办法,杨氏庄子上小怪物太多,莫说是杨川还不曾亲自下场,就一个哈怂张安世,便让这一帮读书人掩面而走。 不过,董仲舒到底是大读书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他临行时,还能保持淡淡的微笑,撂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 妥妥的灰太狼既视感啊。 这让杨川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心下也开始有些嘀咕:‘朝堂乱局纷争,董仲舒作为儒家读书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要说那老贼仅仅为了‘兼容’他的算术之学,顺便再挖一挖杨川的墙角,把刘满、张安世收归门下…… 打死桑弘羊,杨川都不信! 历史书上的董仲舒是一个什么样子,就算别人将其吹捧的如何高大上、如何天花乱坠,杨川却是一个字儿都不信。 他只知道,眼下他见到的这个活着的董仲舒,脸厚心黑,绝对是他见过最大的老阴π。 ‘这老贼、到底在谋算什么?’ ‘给自己的学问寻求一份庇护和支持?那为何不去找曹襄?’ ‘或者,直接去找平阳公主岂不是更直接些?或者说,皇帝在拿到那一份试卷后,曾经有过什么不同寻常的暗示,让这老贼顺杆子爬了过来?’ 送走董仲舒、司马相如一行人,杨氏庄子恢复了安定、祥和,‘扫盲班’的在另外一座阁楼上吃宵夜,听上去就很是欢乐。 “公子,您要的鸡蛋醪糟汤。” 就在杨川陷入沉思时,堂邑父端着一碗醪糟汤进来,低声说道:“一名仆役死了,好像是中毒……”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张安世,你个哈怂…… 董仲舒还真的回来了。 而且,这一次他学乖了,竟然在刘彻那里讨了一道圣旨,也没有带什么扈从、弟子的,一人一牛车,晃晃悠悠的从长安城赶来,大大方方的走进杨川家的大门。 “董公,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呢,”甫一见面,杨川就摆摆手,很不客气的说道:“赶紧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或者,想要什么。” “我庄子上一名仆役死了,我正让张汤帮我破案呢。” 董仲舒呵呵一笑,从怀中摸出一道圣旨,清一清嗓子,道:“少上造、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军侯杨川接旨。” 杨川张口结舌好一阵子,苦笑道:“董公,我的两条腿都被我母亲打断了,你看看我这样子,能接旨吗?” 董仲舒上前几步,将那一道圣旨塞在杨川手里:“毕竟是圣旨嘛,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言毕,老贼很自然的给自己倒了一碗野菊花茶,浅饮一小口,赞叹一句:“苦中带甜,甜中有香,香而不媚俗,果然能清心寡欲、清热解毒啊。” 杨川目光闪动,淡然说道:“伱董公不会是眼巴巴跑来蹭一碗茶水吧?” 董仲舒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左下首蒲团上,似笑非笑的瞅着杨川,道:“杨川公子,你打开圣旨看看不就明白了?” 杨川叹一口,随手将那一道圣旨放在案几之上:“我说过,读书少,看不懂,还是你来说吧。” 董仲舒哈哈大笑,白净红润的脸上竟显出一抹喜悦,抚掌说道:“看来,你我之间的买卖还有得谈。 皇帝说了,你杨氏算术之学很好,很不错,对我大汉天下的农耕稼穑、河道治理、农具推行等,都很有用处; 皇帝还说,我董仲舒的学问是阳,有庙堂气,你杨川的学问是阴,有人间烟火味儿,咱二人阴阳相交,刚柔并济,就很有兼容并蓄的必要呢。” 杨川忍不住心中吐槽一句:‘不是阴阳交合么……’ 他盯着董仲舒的眼睛,问道:“皇帝还说什么?” “皇帝还说,让我在你庄子上开蒙讲学,”董仲舒看上去心情不错,捻须笑道:“对了,皇帝还说,你庄子上钱粮紧张,让老夫筹备一些钱粮、木料、石料,再寻一些工匠,就在这附近修筑一座学堂……” 杨川不置可否的说道:“你董仲舒的学堂,要修在我杨川的封地上,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董仲舒笑了笑,一口咂干碗中的菊花茶,学着杨川的样子,将几片野菊花捏起来塞入口中,细嚼慢咽一番后,吞了下去。 这才笑道:“我董仲舒面皮厚,但也不至于将自己的学堂修筑在别人的封地上;好了,皇帝的旨意带给你了,老夫也该回去准备一二; 就这一两日,我还会回来的。” 又一句‘我还会回来的’。 “好吧,只要不在我封地上修什么学堂就行,”杨川随口吐槽一句:“你去忙吧,董太狼先生。” 董仲舒面不改色的起身,对着杨川拱拱手,便大踏步的回长安城了…… …… “董仲舒又来干什么?” 张汤正在给那名死去的仆役验尸,两只手上沾满了油脂和血污,看上去挺唬人的。 他似乎对董仲舒有些鄙视,皱眉说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董仲舒就精通礼乐射御四样,连一个君子都算不上,光是名气大,没什么屁用,却偏生霸道得很,骂过孔夫子和他二人以外的所有读书人。” 杨川嘿嘿笑道:“能精通三四样,那也是很不容易了,毕竟,人力有尽时,若是人人都跟你儿子张安世一样,那还教人怎么活啊。” 听到杨川夸赞儿子,张汤的脸色终于舒缓了一些,皱眉说道:“刚才我检验过这名仆役的身体,食道、肠胃之中,并未发现有毒之物。” 杨川点点头,颇为嫌弃的瞅着张汤的两只血手:“你能不能洗一下手……对了,回头我给你整一双手套,赤手空拳的验尸,你不怕被感染病毒啊?” 张汤冷着脸,淡然道:“手上带套,没感觉。” 杨川瞅着张汤的两道法令纹,啧啧称奇:“张汤,我发现你这老怂在开车,但就是没证据啊。” 张汤很认真的问道:“何意?” 让这厮如此一问,杨川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 欺负老实人太无趣了…… 杨川坐在轮椅上,望着阁楼外明亮的冬日暖阳均匀的洒落在院子里,他突然有些寂寞之感,道:“张汤,依你看来,庄子上猝死的那名仆役,到底是什么病症?” 没有伤痕,之前也没有挣扎,一个人,喝了一碗鸡蛋醪糟汤,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再也没有醒来。 这让杨川有些难过。 虽然,他连那名仆役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曾说过话;甚至,要不是那人突然死了,杨川连那人的模样都想不起来。 庄子上的仆役太多,只是一个原因。 从根本来说,还是两个阶层直接的隔膜,让杨川这个家主高高在上习惯了,就算他心里愿意与众生平等,可是…… “从其狰狞和痛苦的表情来看,好像是……巫蛊?”张汤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听到‘巫蛊’二字,杨川直接摇头:“肯定不是。” 张汤颇为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如此肯定?” “张汤啊,你特娘的精通律法,为人也还算相当凑合,怎么会相信巫蛊之事?” 杨川摇头叹息,继续说道:“你想想啊,在一个小草人或布娃娃的身上下刀子、扎针,念几句咒语、上几柱清香,便能弄死一个人,朝廷为何还要养那么多的军队? 匈奴大单于伊稚斜的生辰八字,你们绣衣使者应该都掌握了吧? 那好,给你半年时间,你张汤能咒死伊稚斜,我杨川倒立吃手抓羊肉!” 张汤听着杨川的斥责,眉头紧锁,两条深刻法令纹略微有些扭曲,微微抖动几下,道:“杨川,你不信鬼神?” 杨川没好气的笑骂一句:“连孔夫子都说,不为人何问鬼神,你张汤好歹也算是一个读书人,这话问的好生无趣啊。 怪不得你儿子张安世看不上你,张汤,听我一句劝,今后再不要轻易言说巫蛊之事,否则,不但会给你自己招惹一场天大的麻烦。 而且,对你儿子的前途也不好。” 有些话啊,杨川又不能明着说,在原来的历史剧本中,这个张汤就因为严厉追查‘长门宫巫蛊事’,搞死一大片刘嫖老妇的人,搞垮了前任皇后陈阿娇,让‘大汉酷吏张汤’的名声,从此为天下所知。 甚至,还上了后世的历史书。 同时,也给这老小子带来了杀身之祸,让刘彻轻飘飘一句话,就拔剑在自己的脖子上割了一下,嗝屁了。 张汤这人是个滚刀肉,固执,刻板,一丝不苟,甚至都有些强迫症晚期症状,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个杀人狂魔。 但杨川觉得,张汤比桑弘羊、公孙弘、公孙敖、郑当时、司马相如等老贼可爱很多,起码,还有点人味儿。 “张汤,我知道你不畏惧死亡,但是,”杨川淡然说道,“一个活着的张汤,比一个死了的张汤更暖和一些。” 张汤不置可否的走了。 瞅着高高瘦瘦、一袭麻衣、一双破草鞋的张汤,犹如一杆破旗,笔直的走出阁楼大门,杨川突然叹了一口气…… …… 对于大汉读书人,不对,对于汉帝国的儒生,杨川终于承认,他还缺乏一些基本的认识。 这是一些什么人啊? 你说他们都头铁吧,王朝、皇帝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儒家门生的身份地位却一步一个脚印的爬上去了。 可以说、铁打的儒家流水的皇帝。 可你要说他们没什么担当吧,却又发现,儒生这种生物在禁锢别人思想、限制皇权方面,从来都是锲而不舍、孜孜以求。 杨川是个厨子,读书少,对这些宏大的问题根本就想不清楚,久而久之,也就不怎么去想了。 问题是。 当董仲舒第三次来到杨氏庄子上,并带来三百车粮食、牲口和一大批门人弟子、工匠时,杨川不得不对这老贼侧目以视。 董仲舒站在一片向阳山坡上,高峨冠带,大袖飘飘,宛如高古先贤般的大手一挥:“祷告苍天!” “敬谢皇帝陛下!” “开工!” 于是,就在渭水东岸,原本被司马相如规划到上林苑的一大片土地上,将近一千仆役、工匠立刻开工。 一时间,尘土飞扬,烟尘弥漫,夯声隆隆。 那一片荒地上,肉眼可见的被平整出一方约莫三十亩的空地,在董仲舒装模作样的一番‘祷告天地’的仪式后,一大片帐篷先立了起来。 六十四面黑色、红色和白色旗帜,也被董仲舒亲手插了下去。 短短三五日,第一座十分粗陋的阁楼便被搭建了起来,自然是为董仲舒修筑的‘办公楼’;紧接着,第二座、第三座,就在杨川的眼皮子底下被修筑了起来。 杨川坐在轮椅上,透过阁楼的窗户远远望去,发现那些儒生将青衫的下摆栓在腰间,裤管卷得老高,竟然也在干活。 甚至,就连董仲舒也在干活儿,亲自指挥,一点都看不出他是在作秀? 渭水东岸的夯筑巨响,搅扰得杨氏庄子上也不得安宁,尤其是刘满、娜仁托娅二人,就算是在上课期间,也时不时的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眼不远处的修筑工地。 为此,杨川很是无奈,只好将她二人摁在长条木凳上,狠狠的打了一顿板子。 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个家伙竟然一声没吭,虽然两瓣小屁股疼的一抽一抽的,却终于强忍了下来。 “杨川小郎君,要不、下午散学后我过去看看?” 刘满一手捂着屁股,委屈的嘟囔道:“董仲舒那老贼没安好心,本妾身不去看一眼,有些不放心呢。” 娜仁托娅也连连点头:“嗯,就是就是!” 杨川被成功惹笑了。 这人啊,只要当了学生,无论其年纪长幼,怎么都会是一个顽劣德行? 想想当初自己上成人夜校时,一大群阿姨叔叔什么的,晚上翻墙去看电影、偷学校的桃子、偷……咳咳,想多了想多了。 “不过就是一座学堂,如果你们两个感兴趣,就去拜师董仲舒,”杨川指着渭水对岸的那片工地,“说不定还能结识几名大才子什么的,多好。” 刘满撇一撇嘴:“嘁,那些绣花枕头,本妾身一爪子掐下去,估计都会哭,没意思。” 娜仁托娅使劲点头:“对,肯定会哭鼻子!” 经过这将近两年的喂养,这个匈奴血脉的丫头,终于不再是豆芽菜模样,却终究还是偏瘦弱,脑袋比曹襄的小不了多少,但很耐看。 “张安世,你觉得董仲舒在咱们庄子附近修筑学堂,是想干什么?” 杨川看向一声不吭的张安世,道:“那位董公对你可是青眼有加呢,要不、过去念几天圣贤书?你要知道,我本身真没念几天书,圣贤文章好多字都不认识呢。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倒不妨去跟着董仲舒做一段时间的学问,那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这几句话,杨川说的甚为真诚。 毕竟,要论及那些圣贤书、圣贤的微言大义,董仲舒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启蒙老师…… “老师,董仲舒不过是想将咱们算术之学,纳入他那套天人感应的学问里,没什么新意,也没什么意思。” 张安世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拱手道:“想要读圣贤书,长安城里多的是,董仲舒的学问固然做的不错,但人品不行,心胸狭隘,不容许公羊学之外的任何学说流传,说到底,他应该是孔夫子的一个叛徒罢了。” 杨川闭嘴了。 不管张安世说的对不对,就这一副小老夫子的模样,他自忖就做不到。 张汤的这个儿子,简直就、嗯,简直就很厉害啊。 “老师,学生窃以为,董仲舒之所以在咱们庄子附近修筑学堂,应该不是单纯为了学问,”张安世沉吟几声,继续说道:“他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并没有得到皇帝的首肯,此为其一; 其二,他提出的天人感应学说,皇帝其实很是反感,根本就不会让他在朝廷做大官、掌实权,故而,他急于寻求权贵之家的支持和庇护; 其三,董仲舒的学问有缺陷,这也让其他读书人大为诟病的一件事,而咱们的算术之学,刚好可以作为他那一套学问的补充,完善他的学问; 其四,与老师联手,便等若是与大汉长公主殿下、长平侯、平阳侯等联手,用老师的话说,四舍五入,就等若是与皇帝联手,推行他的那一套学说。 老师,这样的好事,他不急,谁急?” 杨川沉思良久,很认真的问道:“那你说,该如何与之相处?” 张安世也沉思良久,方才说道:“以学生看来,老师不妨顺水推舟、半推半就的应承下来。” “泾水清,渭水浊,人都说泾渭分明,但极少有人想过,其实,无论是泾水还是渭水,终归还不是汇聚成一条更大的河流了么?” “大浪淘沙,别人看到的是百舸争流,实际上,老师本就是这一条大河,管他是谁的船,看着不顺眼,一个浪头打过去掀翻就是了。” “所以,学生斗胆建议,敞开了,就让董仲舒过来兼容并蓄,不惹人,还可以在遇到事情时,将那老贼推出去做一个挡箭牌,何乐而不为呢?” 杨川嘿然而笑,道:“张安世,你个哈怂……”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有些嘴啊,被开光次数太多了 对于张安世的话,杨川基本认同,所以,他也不着急,就等着董仲舒找上门来再说。 该干嘛干嘛。 眼看着入冬一个月,封地上所有的庄稼地、菜地、药田、果园、山林、竹林等,都喷施了一遍石硫合剂。 石硫合剂用来清园杀虫卵,简直就是极品,这在后世的农业中也算是不二之选;汉帝国时代的虫子,没有遭遇过农药的暴打,所以,抗药性基本为零。 杨川在菜园子里仔细观察过,就算是那一股子浓烈的硫磺味道,也能把很多虫子熏晕、或者熏死,简直太舒坦了。 冬日暖阳下,秦岭山脉更显巍峨、苍莽,在堂邑父的精心调教和驯养下,霍去病的几只傻雕终于有点用处了,不再如以前那般二逼,在天上横冲直撞。 豹姐一家子,占据了单独一间房,一张大床足足有两三丈,上面铺上干净的羊皮褥子,每天都有仆役帮忙打扫卫生,比杨川的木榻阔绰多了。 只可惜,自从有了七只小雪豹,豹姐与杨川之间的感情淡了很多,已经有好几个晚上不曾同床…… 等等吧。 杨川琢磨着,这一次一定要给七只小雪豹起七个响亮的名字。 譬如,大娃、二娃、三娃……一直到七娃,似乎就很有文化内涵啊。 杨氏封地上,以及渭水对面二十万亩‘屯田’,都接受了一次石硫合剂的‘洗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工业味道,让杨川莫名的有些激动。 该做点自己爱做的事情了。 白天坐轮椅上课、装病号,到了夜晚,杨川便会潜入地下密室,继续捯饬他的‘黑火药’才是重中之重…… …… “公子,阿谷、阿麦他们几个人回来了。” 这一日,杨川正坐在轮椅上打盹补觉,堂邑父走进来,瓮声瓮气的说道:“长安城里,咱们的腌菜、榨菜都卖不动了,要不要扩大地方?” 杨川睁开眼,含了一口清水漱一漱口,随口道:“不用着急扩大地盘,长安城、阳陵、茂陵几处地方,人口最为集中,菜蔬的消耗很大。” 堂邑父却有些担忧,道:“可是,今年有不少大户人家也种植了菜蔬,面积很大……” 杨川嘿嘿笑道:“这就对了,总不能让咱一家子发财,让别人吃屁啊。” “堂邑父大叔,给阿谷、阿麦他们说一声,提高咱们家腌菜的价格,”杨川想了想,补充一句:“对了,就翻一倍吧。” 堂邑父呆住了,讷讷道:“公子,现如今、咱们的腌菜价格本来就偏高,比别人家的高了两三成呢。” 杨川一听,登时笑了:“那就定个标准,上等货翻六倍价格,中等货翻三倍价格,下等货翻一倍价格。” 堂邑父伸手挠一挠后脑勺,迟疑着点点头,出去了。 ‘不知道阿土他们几个的瓷器烧制的怎么样了……’ 杨川沉思一会儿,推着轮椅来到阁楼门口,喊了一声:“那个谁,推我下去晒会儿太阳。” 正在苦着脸写作业的刘满、娜仁托娅猛的蹦起来,三两步冲过来,一左一右的推着杨川来到院子。 “杨川小郎君,最近本妾身学习认真,今天晚上我去你房里……补作业?”刘满柔声说道。 “好啊,”杨川笑眯眯的说道,“你来就是了。” 刘满猛的一缩脖子,讪笑两声:“咳咳,开玩笑的……” 小样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多大的一个人,思想太不单纯了! “杨川哥哥,想喝什么茶水,娜仁托娅这便去给你沏一壶?”娜仁托娅怯怯问道。 杨川抬头看着黛蓝色的天空,深呼吸几下,随口道:“走吧,推我去堤坝上吹吹风,顺便看看水磨坊运转的如何。” 于是,三个人便沿着一条黄泥小道,穿过一大片庄稼地、两个池塘,来到渭水边的堤岸上。 七架高大水车没日没夜的车水,水磨坊里,整日整夜的都在忙碌,为长安城一带的贵人们磨面; 水闸下方,一组新的水轮正在组装,却是杨川特意设计出来,准备打铁的;本来,这一项工程在夏天时候就能开始,结果,阴差阳错的去了一趟漠北之地,就给耽误下来了。 ‘刘陵派郭解去了西域,不知道于阗玉挖出来了没有?’ ‘上一次,崔九老贼出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桑弘羊谋取了主父偃的推恩令,为何迟迟不曾有动静?’ ‘董仲舒的学堂修筑的也太简陋了吧?摊子铺这么大,偏生修筑了一些没什么屁用的阁楼,老贼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杨川沉浸心神,反复捉摸藏在心里的几件事情时,一人一马狂奔而来,卷起一道烟尘,在冬日暖阳下还挺有气势。 “杨川,出事了!” 来的是霍去病,他翻身下马,三两步奔到杨川身边,急吼吼的说道:“丞相府和大农令来了一群人,正在丈量咱们的土地,核算今岁的收成呢。” 杨川笑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让他们去丈量、去核算就是了,反正那二十万亩田地是皇帝的。” “正因为田地是皇帝的,所以,有人弹劾我们几个人,说是拿皇帝的田产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霍去病气咻咻的一鞭子抽下去,几根杨柳枝便被弄断了:“而且,上一次桑弘羊给咱们运来的一批黄杨木、牛皮、牛筋和精铁,他们说是给北军的物资,下面的官吏搞错了,才搬运给咱们野战营的。 郑当时、桑弘羊那两条老狗!” “本来是给北军的物资?” 杨川的脸色阴沉下来,道:“就算是错了,也是丞相府、大农令搞错了,跟咱们有个屁关系? 还有,具体经办的官吏呢?找他们算账去啊。” 霍去病一屁股坐下来,骂道:“具体经办的三个人,郑当时被免职去南郡当太守去了,桑弘羊被罚三年俸禄,另外一名大农令丞畏罪自杀了……” 杨川点点头,笑骂一句:“事情做的好干净啊。”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是公孙弘干的,还是桑弘羊干的,”霍去病十分郁闷的用鞭子抽打地面,骂骂咧咧的说道:“现在怎么办?那些物资咱们都制作成兵械了,难不成要还给人家?” 杨川沉吟几声,道:“实在不行,就还给他们好了,不就是一堆破烂嘛。” 霍去病气恼的骂道:“伱狗日是不带兵,不知道心疼?” 杨川叹一口气,道:“我是军侯,筹备钱粮兵械都是我和曹襄两个人的,你说我不心疼,谁特娘的心疼? 问题是,如果人家一口咬定弄错了,北军那边肯定不会松口,一定要把那一批物资给人家还回去……” 霍去病:“杨川耶耶,赶紧想办法啊,你平时不都挺狡诈的吗,怎么关键时刻就不灵光了?” 杨川笑骂:“滚!” 霍去病哈哈大笑几声,旋即又开始哭丧着脸,忍不住骂道:“咱们几人弄来那么多战马,结果,现如今野战营三百多人,竟然只剩下七百多匹了;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杨川。 要不、咱三个回一趟长安城,在未央宫去哭闹一场?” “过不下去还得过,”杨川使劲搓几下脸颊,苦笑道:“算了,事情闹到这地步,皇帝肯定很恼怒,还不如自己想办法吧。” “去病,这件事情,咱们让公孙弘、郑当时、桑弘羊那些狗贼坑了,不过没关系,不就是一些破铜烂铁么。” 霍去病直接躺平在堤岸上,半死不活的说道:“反正你是军侯……” 杨川半眯着眼,极目远眺,望着渭水对岸正在‘大兴土木’的‘董氏学堂’,渐渐有了一丝明悟。 他突然问道:“去病,董仲舒那人你了解多少?” 霍去病侧头想了想,摇头道:“不是很了解,皇帝好像也不怎么待见他,不过,面子上应付的还不错。” 杨川心中暗暗盘算,沉吟道:“皇帝不待见他就好,说不定,咱们的一些兵械钱粮还要指靠那老贼。” 霍去病呻吟一声:“杨川,回庄子上弄一顿饭食吃吧,我都快饿死了。” 杨川点头:“好,回去吃饭……” …… 到了冬天,杨川家的饭食相对来说比较简单,要么爆炒羊羔肉、葱爆羊肉、酸烂肉,外加几个精致炒菜、一盆面条就可以了。 因为要请董仲舒吃饭、办事,所以,杨川特意叮嘱堂邑父,今天的饭食简单些,弄两大盘酸烂肉、四样腌菜、榨菜和小咸菜就行了。 至于主食,就做一顿米面混合的‘馓饭’吧。 “朝堂之上,不是明争暗斗,也不是你死我活,而是人情世故啊,”在等待董仲舒的时候,杨川感慨不已。 听了杨川的废话,霍去病一脸的无所谓,笑骂道:“你这家伙,坑人就坑人,还人情世故呢。” 杨川正色说道:“去病,会不会说话?借力打力,未雨绸缪,怎么能叫坑人呢?等会儿你就看着,到底是我掉到坑里,还是人家董仲舒掉坑里……” 正在谈笑间,董仲舒来了。 这老贼看样子真的在干活儿,宽大袍袖用羊毛绳子捆绑着,就像武将甲胄的护腕;青色袍子的下摆,也别在腰带里,裤管上沾满了泥点子。 一进门,董仲舒就呵呵大笑:“听说你杨川家的饭食极好吃,却一直不曾品尝,说吧,你这家伙不会平白无故的请老夫吃饭的。” 杨川哈哈大笑,道:“你看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会说了,以后就多说些。” 董仲舒对杨川的讥讽之言浑不理会,一本正经的走到左下首位置,款款落座,笑道:“杨川公子,说吧,想让老夫去骂谁。” 杨川摆摆手:“谁敢让你董公去骂人啊?只不过今天我去堤岸上,看见你董公这么大的读书人,竟然与弟子、工匠和仆役们一起干活儿,心有戚戚焉; 这天下如此之大,却摆不下你董公的一张书桌,想想还真是有些令人伤怀呢。” 几句话,就说的十分的得体、贴心,让董仲舒的脸色登时便黯淡下来。 “几亩薄田,一处方塘,两间茅庐,三五个知己,七八个门人弟子,三千卷书,这便是老夫所梦寐以求的啊。” 董仲舒叹一口气,苦笑道:“老夫年少时,每每掩卷遐思,总觉得这天下缺了一个董仲舒,便有些无趣;如今想来,却还是年少轻狂、太过自负了。” 杨川转头看一眼霍去病:“去病,给董公斟茶。” 霍去病‘哎’了一声,起身给董仲舒倒了一碗野菊花茶,双手奉上:“董公,我是粗鄙武夫,啥都不懂,反正就觉得你这一口胡须美气,来,喝茶。” 这铁憨憨难得一见的奉承一次人,竟然还说的有模有样,让杨川都觉得有些诧异。 董仲舒端起茶碗,浅饮一小口,叹道:“霍去病乃皇帝精心打磨的一把宝剑,自是前途无量,他日拜将封侯不在话下; 不过,老夫今日送你一句话,权当是还上你这一碗清茶的人情,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来了来了,汉帝国读书人的‘神棍模式’又打开了。 杨川忍不住在心中一阵吐槽…… 霍去病嘿嘿笑道:“说吧,反正你董公不是第一个给我卜卦看相的。” 董仲舒摇头,正色道:“老夫虽然精通占卜、观相,却从未给人看过命途之事,霍去病,对你,这是老夫平生第一次。” 这话说的就有些过分正经,让杨川、霍去病二人都有些小紧张。 尤其是杨川,目光闪动,紧紧盯着董仲舒的那一张嘴,心下嘀咕不已:‘莫非,这老贼还真是能掐会算?’ 不过想想汉帝国的读书人,差不多都以‘连山’、‘归藏’、‘周易’为学问之根基,倒也勉强说的过去。 毕竟,就连孔夫子也是‘五十而学易’,竟然做到了‘韦编三绝’,可见占卜之术才是汉帝国读书人最大的执念和跟脚啊…… 霍去病端端正正的给董仲舒拱手施礼,道:“董公明言便是了,霍去病没什么忌讳之事。” 董仲舒微微点头,捻须沉思十几个呼吸,左手五指快速掐算不已,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让杨川都有点小紧张。 终于,老贼抬起来头,双目炯炯的盯着霍去病的眼睛,淡然说道:“霍去病,你本有莫大的气运,拜将封侯对你来说,犹如探囊取物耳; 不过,你父失德,坏你一分气运;你弟弟妹妹或儿女,夺你一分气运;你本身杀孽太重,失一分气运;算上天地之间,总有那一份难以不全的气运,你总归会失了四份气运; 故而,你、好自为之。” 言毕,董仲舒端起那一碗野菊花茶,慢吞吞的饮了一小口,恍若无事发生一般。 这老贼! 杨川慢慢坐直身子,真想上去在那张甚为清癯、高古的老脸上,狠狠的踩上几脚,然后,给嘴里塞一团烂泥。 特娘的,这才是汉帝国最大的老神棍啊。 杨川自己还曾玩笑说过,东方朔的嘴开过光;可如今看来,董仲舒老贼的这张嘴啊,估计被开光次数太多,都略显松弛了…… 霍去病也是愣了好几个呼吸,继而哈哈大笑,道:“董公说话,还挺含蓄,在我刚来长安城不久,有个神棍还说我霍去病活不过弱冠之年呢,哈哈哈。” 董仲舒转首,意味深长的瞅一眼杨川,这才老神在在的说道:“不过,这天下事谁能说得清楚呢? 也许,你结识一位贵人,就能把你所有的气运给补全了。 这是什么? 这,便是天人感应啊……”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子在川上曰 恍惚间,杨川突然觉得,眼前端然而坐的董仲舒,怎么跟平阳侯曹襄一路货色? 三句不离本行,这也是一样本事啊。 当然,曹襄那货的嘴里,长了一口的狗牙,一张口,杨川便能知道他要拉一枚什么形状的驴粪蛋。 与之相反的,董仲舒的这一张嘴里,全都是象牙,你明知他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却偏生找不出人家一点毛病。 这就。 嗯,这就很‘天人感应’啊。 杨川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彻不太待见董仲舒了:你特娘的,啥事都能联系到天人感应上,让朕这个大汉皇帝如何愉快的玩耍嘛? 杨川也终于搞清楚一点,那就是董仲舒所谓的‘天人感应’,还真算不上什么‘封建迷信’,而是给皇帝,或者皇权,准备的一个紧箍咒。 听上去很玄乎,也很高大上。 不过,杨川对此不怎么感兴趣,他固执的认为,用这种神神道道的方式去限制皇权,最终的结果,无非是集体阉割…… …… 杨川家的饭食,自然是极好吃,就算杨川刻意吩咐过,只炒两大盘酸烂肉、摆几样小腌菜、小野菜,却还是让董仲舒叹为观止、下筷如雨。 于是,在难得一见的‘小圆桌’上,董仲舒与霍去病二人之间的战斗,瞬间就被点燃。 “去病啊,你年纪还小,不能太过贪恋美食。” “董公,伱太老了,不能吃得太过油腻,你啊,要多吃酸菜、粉条、少吃肉!” “去病,你我二人分食如何?你看,刚好一人一盘。” “董公,乱军丛中,就当勇往直前,岂能贪图眼前这一盘肉菜乎?” “霍去病,你这小贼,能不能慢点吃?” “董仲舒,你这老贼,少吃两口你会死啊?” “……” 啪啪啪,啪啪! 自是两双筷子在空中互不相让,互相干扰,诱敌深入后,再来一个拖刀计、回马枪,竟是十分的激烈。 董仲舒老当益壮,老谋深算,总能巧中取胜; 霍去病大开大合,分毫不让,一双筷子犹如毒龙探底,准确而又狠辣,却也是屡屡得手…… 杨川端起一碗小米、面粉烹制的‘馓饭’,就这几碟小腌菜、小野菜、榨菜什么的,随便吃着,笑着,目光闪动。 只一小会儿工夫。 两大盘酸烂肉,便被这一老一少来了一次‘光盘行动’;最后,实在抢无可抢,二人各抓起一只盘子,竟‘呲溜呲溜’的舔…… 嗯,就舔干净了。 铛铛两声。 两只圆润丝滑的盘子放回饭桌,董仲舒、霍去病互相瞪了一眼,鼻孔里似乎还‘哼’了一声,这才端起面前的一碗馓饭,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看看,这才是汉帝国合格的掠食者。 杨川从一个厨子的角度,很认真的分析着董仲舒、霍去病这两个人,他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但凡能千古留名者,必然在某一方面十分霸道,总有点‘吃独食’的倾向…… “杨川家的饭食,果然名不虚传,”开始吃粗粮了,董仲舒这才舍得开口,“只可惜,我董仲舒不能经常吃上一口这样的美食啊。” 杨川笑道:“董公可以经常来蹭饭啊。” 董仲舒哈哈大笑,道:“那老夫不就成吃白食的了?” 杨川摇头,叹一口气,道:“这人啊,各有机遇,想当初,我杨川其实最想吃的是软饭,却终究还是没抢上; 董公,你说说,这该找谁说理去?” 董仲舒眉头微皱,很认真的问道:“软饭、为什么饭?” 杨川轻咳一声,刚要开口说话。 不料,门外突然传来一句:“董仲舒啊,你这人太没文化了,连软饭是什么饭都不晓得?你要知道,这大汉天下,最会吃软饭的,可是你们老董家的人呢,哈哈哈……” 董仲舒愕然转首,却看见一袭青衫的平阳侯曹襄,松松垮垮的走了进来。 这货如今是‘曹大家’,在外面招摇撞骗,经常偷偷溜回长安城,参加那些纨绔恶少们举办的各种酒宴、诗会,蹭吃蹭喝,白拿白嫖…… 咳咳,据说收礼都收得手抽筋儿了。 “原来是平阳侯啊,”董仲舒被曹襄一顿奚落,也不生气,呵呵笑着拱手道:“久闻曹大家诗词大名,董某见礼了。” 曹襄哈哈大笑,随意摆摆手,一屁股坐到杨川身边:“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吟诗作赋什么的,太过无趣了。” 董仲舒:“……” 好吧,曹襄这小贼,也不知老天爷瞎了眼还是怎么的,竟然让这种货色霍然开窍,各种意境的‘名言警句’张口就来。 简直就、让人恨不得咬碎后槽牙啊! “杨川,赶紧让厨房弄几个小菜,烫一壶好酒,本侯都快饿死了。” 曹襄的两只手就很不老实,自然而然的就想去摸一摸杨川那两条‘被打断的腿’:“来来来,本侯给你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杨川没好气的笑骂道:“滚。” 曹襄哈哈一笑,转头看向董仲舒:“对了董仲舒,本侯还没告诉你什么是软饭,这个软饭呢,就是很软,很白,很润…… 咳咳,就是你们家董偃干的那行当,可不就是是软饭?” 董仲舒老脸一红,叹息一声:“平阳侯,那董偃并非老夫本家。” 曹襄也无所谓,转头看向霍去病,冷笑一声:“霍去病,你狗日的让我妹妹怀孕,如今整日以泪洗面,没脸见人,你倒好,竟然躲在杨川庄子上蹭吃蹭喝? 回头我便去一趟未央宫,问问我舅舅什么意思,信不信打折你小子的狗腿?” 霍去病黑着脸,端一碗馓饭使劲往嘴里扒拉,竟是一声都不敢吭…… 逗弄完霍去病,曹襄终于长舒一口气,响亮的打了一个哈欠,嘟囔着骂道:“杨川,赶紧让厨房给本侯去做饭啊。” 杨川无奈的笑了笑,隔着窗户喊了一声,自有堂邑父去厨房亲自颠勺。 “这一段时日没有过来,杨川,渭水东岸那一片地方在干什么?谁特娘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竟然在大兴土木啊?” 曹襄松松垮垮的斜躺着,似乎突然想起一事,皱眉问道:“杨川,莫非是你在修筑别苑?” 杨川看一眼董仲舒,笑道:“我家里什么情况你还不晓得?皇帝的二十万亩田地,早就把家里的钱粮贴补亏空了,哪有闲钱购置田地、大兴土木啊; 那是董公奉旨修筑书院呢。” “修筑书院?”曹襄不屑的撇一撇嘴,“董仲舒,你不是已经有好几座学堂了么,怎的还要修书院?” 董仲舒捻须含笑,淡然说道:“这一次,并非给我董仲舒修什么学堂,而是给皇帝、给朝廷修书院。” 曹襄‘哦’了一声,便懒得去问了。 他的诗词都是花钱买来的,跟读书人、文化人好像没什么关系,索性也不怎么跟其交往,免得一不小心漏了陷…… 董仲舒继续说道:“前几日,老夫给皇帝讲经时,随口提了一句,我大汉朝文治武功天下第一,但还有一点缺憾,那就是没有一间朝廷的书院,总归还是有些不美; 皇帝听从了老夫的谏言,打算在长安城里办一所太学院,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同时也为朝廷培养更多的人才。 平阳侯,杨川公子,霍去病,你三人皆为当世麒麟儿,今后很多事情,董仲舒但有所求,还望不要推却啊……” …… 吃过午饭,董仲舒便匆匆离去,到渭水东岸的工地上忙碌去了。 一个大读书人,竟活成了‘包工头’的既视感,这让杨川对这老贼又多了一层理解。 “去病,关上门窗,我活动一下腿,”整日坐在轮椅上装病号,两瓣屁股都快压麻了。 他伸了一个懒腰,踢腾几下双腿,笑道:“好了,董仲舒这条大鱼不用钓,人家主动咬钩了,之前准备的一些后手也用不上了。”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肩头耸动,差不多笑出了猪叫声。 “不过,咱也不要得意太早。” 三个人放松几个呼吸后,杨川立刻打起精神,正色说道:“我用一张试卷,本来想勾搭一下公孙弘、桑弘羊之流的,结果,董仲舒却跳了出来,只能说咱们的运气不错; 那么,之前的有些思路就需要更改一下。” 杨川沉吟几声,接着说道:“曹襄,最近你不能再去长安城浪了,太学院筹建起来,你曹大家还要当老师的,总不能不要面皮吧?” 曹襄郁闷的说道:“当老师有什么意思,有没有女弟子……” 这货话还没说完,就被霍去病一脚踢在屁股蛋子上,疼得龇牙咧嘴好半天才爬起来。 霍去病骂道:“你这禽兽!” 杨川哈哈大笑,道:“果然还是个禽兽呢。” 曹襄嘟囔道:“你们两个、嗯,你们两个禽兽不如!” 三人低声笑了一阵,杨川继续安排任务:“去病的任务不变,还是抓紧时间训练野战营,尽快提高战力,此为当务之急; 至于曹襄,下一次大朝会上,你去撒泼打滚,哭着闹着,让皇帝停下太学院的修筑,最好是惹怒皇帝,当场把你打一顿。” 曹襄有些郁闷:“杨川,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本侯现如今也算是大汉名流、诗词大家了,总归还是要点脸面的……” 杨川笑眯眯的说道:“好啊,那咱就躺平算了,让太学院修筑到长安城去,成为豪门世族和儒生们的玩耍之地,你我种种田、钓钓鱼,多好。” 曹襄不吭声了。 自从上一次平阳公主与杨川密议后,定下了‘躺平摆烂、另辟蹊径’的大计后,曹襄其实一直都有些糊涂,总觉得放弃大量田地、钱币和矿山,掌控一所没什么用处的‘太学院’,终归是有些亏本。 不过,既然母亲、杨川二人商议已定,他这个大汉盐贩子也只能亦步亦趋的配合行动。 杨川说了,若是有谁中途掉链子,平阳公主绝对会治死谁…… “对了曹襄,为了防止你被皇帝打折狗腿,还得做一点准备,”杨川突然想起一事,随口道:“下次大朝会哭闹之前,你先把平阳侯曹氏的青盐生意全部上交给皇帝; 上一次,皇帝没好意思全部拿走,正好趁着一次机会,一点不留的送出去; 如此一来,你不仅可取得公孙弘、桑弘羊等人短时间内的信任,免得他们寻你的麻烦;同时,也能避免皇帝狂怒之下,真把你给怎么一下,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曹襄叹一口气,骂道:“我曹氏几万口子人,今后喝风拉屁去?” “你们不知道,上一次将大半的青盐生意交给我舅舅,我差点被族中那些七娘八老子给活撕了。” 杨川笑了笑,温言道:“被你曹氏族人撕了,总比有朝一日,让你舅舅撕了的好吧?” 曹襄想了想,翻身坐起来,很认真的问道:“杨川,你给我透个底儿,你和母亲筹谋的这件事情,到底为何?” 杨川沉吟几声,道:“其实也没什么。” “朝中老臣居多,崇尚道门玄黄者居多,再加上各地诸侯王蠢蠢欲动,不怎么安分,皇帝想一扫暮霭之气,却又不愿让儒生介入太深,这是大势;” “故而,我和母亲商议一番,觉得可以想办法借此大势,帮咱们几个人打点基础,做一点筹备……” …… 且说董仲舒回到渭水东岸的工地上,看着眼前热火朝天、却又没什么进展的‘太学院’,脸色就有些难看。 急于求成的是他董仲舒,人家皇帝又不着急,这有什么办法呢? 一座太学院,说起来容易,不过是嘴皮子一张、一合而已,可是,其中所要耗费的钱粮数目,对他董仲舒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就眼前这点进度,还是他与自己的几十名门人弟子,变卖大部分家产后,方才拼凑起来的。 只可惜。 杯水车薪倒在其次,关键是,听说他董仲舒要给朝廷修筑太学院,朝野上下,那些老贼竟是闻风而避,都快把他当成大汉祸害了。 就连雇佣一批工匠,也成了困难。 内府大匠作不用说,那是皇帝自己的工匠,他董仲舒想都不敢想;还有丞相公孙弘、大农令桑弘羊、御史大夫儿宽…… 没有一个出面帮忙的,尽为暗中使绊子的,那些狗贼,竟然把整个关中之地的工匠,以各种借口全部调集去挖水渠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在一座简陋阁楼里,董仲舒颓然跪坐,望着窗外乱纷纷的工地,以及不远处的那条浑浊渭水,感叹一句: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终于升官了 董仲舒的‘太学院’工程,终于歇菜了。 钱粮不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高价雇佣的这一批工匠,莫名其妙的就开始闹事,让董仲舒给他们加工钱,否则,就要全部离开。 董仲舒的几十名弟子被整的焦头烂额,言语之间不免冲了一些。 不料,那些人竟连之前的工钱都不曾结算,全部直接走人了。 跪坐在阁楼上,看着乱七八糟的工地,以及被随意丢弃的木料、石料、斧头、锯子、凿子等,这个大读书人愤怒的站起身来。 然后,颓然坐倒…… …… “工匠尥蹶子走人、连工钱都不要了?” 一个时辰后,满面颓丧的董仲舒来到杨川家,将事情的原委细说一遍,看上去就十分的疲惫。 杨川坐在轮椅上,沉吟良久,道:“假如说,有人不想让你董仲舒修建太学院,其理由是什么?” 董仲舒叹一口气,道:“其实理由很简单,那就是、眼下朝廷的用人制度,以察举制为主要选官准则,各地诸侯王、公卿、郡守,皆有举贤良能直言极谏者; 这种依靠豪门世族举荐为官的制度,其实算是堵死了寒门士族、百姓子弟的上升之路,让多少有才能者寂寂无名、蹉跎终生;故而,老夫便向皇帝谏言,朝廷主办太学院以作为今后考官、选官的主要途径……” 杨川明白了。 朝堂纷争,终究绕不开‘权’与‘利’,绕不开既得利益者与后来者之间的你死我活啊。 这种层次的斗争,表面看来风平浪静,谁特娘的都是笑眯眯的,等你的后腰插上刀子,估计还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呢。 阶层斗争,基操罢了。 杨川沉思良久,突然问道:“就算公孙弘、儿宽等人对伱不满,桑弘羊等士族寒门、商贾之家出身的官吏,他们没有理由坏你的事啊?” 董仲舒摇头苦笑,道:“老夫也甚为不解啊。” 杨川瞅着满面颓丧的董仲舒,心中却也有些快意。 这老贼,揣着明白装糊涂,装的还挺像啊? 他搞的这一套太学院考官、选官制度,杨川自然没什么意见,毕竟,后世一两千年的实践证明,给寒门士子、百姓人留一条活路和上升通道,终究是大势所趋,起码在眼下的汉帝国来说,只能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董仲舒此人,还真是儒生里头的佼佼者,明着为大汉天下奔走,为寒门士子、百姓子弟谋取一条上升通道…… 这些都没毛病。 有毛病的,是董仲舒这老贼,在给皇帝刘彻提出的‘天人三策’中,红果果的提出‘凡儒家以外的各家均不得举’,试图开创了以儒术取士的标准。 也就是说,这一套体系一旦建立起来,除了儒家读书人,其他流派的读书人便不能入仕,只能被无限边缘化,最后,只能渐渐消亡在历史长河中。 这怎么能行? 杨川对后世儒家的利弊不甚了了,可他就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你不能让一小部分人吃肥、而让绝大多数人饿着……吧? 杨川是个厨子,领悟不了更高层次的玩意,他固执的认为,无论你儒家也好,道家也好,法家也好,还是阴阳家、兵家什么的,只要存在,便应该有其可取之处。 剔除糟粕,择其精华,为汉帝国所用,难道就不香吗? 当然,一些神神叨叨、歪门邪道的玩意儿,杨川却从骨子里就痛恨至极,根本就不允许其发育…… “董公,如果光是钱粮、工匠这些小事,我杨氏可以想办法资助一二,”杨川很认真的说道:“可是,这跟朝廷老贼们战斗,我肯定不行。”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老夫自有主张,”董仲舒从杨川口中听出一点意思,脸色渐渐舒缓下来,冷声道:“公孙弘、儿宽、桑弘羊以及各地诸侯王,别人怕他们,老夫不怕。 老夫倒想看看,谁敢遗臭万年!” 杨川哈哈大笑,道:“对啊,谁敢惹你董公,你写文章骂死他!” “不,写文章骂人,那是一件十分无趣的事情,”董仲舒的‘豪迈之气’似乎被激发起来,冷声道:“那些个豪门世族、刘姓诸侯王的痛处和软肋,并非他们的面皮; 对于那些人来说,面皮不值钱,就好比你杨川与平阳侯曹襄的名声,在长安城一带坏透了、烂透了,但只要你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找几个能欺负的瘪三饱揍一顿,你二人的名声自然就回来了。 反正这人啊,不要脸的时候,其实骂不骂都无所谓,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杨川笑骂一句:“好你个董公,怎么连我都卷起来一块骂了!” 董仲舒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些贵人在乎的只有两样东西。” 杨川笑问:“哪两样?” 董仲舒深吸一口气,憋了七八个呼吸,方才‘噗’的吐将出来,淡然说道:“权贵之家在乎的第一样东西,自然是权与利;第二样东西,则是其道统。 若有人在太学院的事情上想与我董仲舒硬碰硬,那就对不起了,老夫定然教他付出惨痛代价,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杨川心头一跳,转眼向门外扫一眼,压低声音道:“董公,请慎言。” 董仲舒微微点头,道:“放心,我董仲舒虽然一介书生,手无撕熊裂虎之力,但像张汤那般人物,老夫一只手可以打死七八个。” 言毕,这老贼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嘿然一笑,大踏步的出门,扬长而去…… 眼瞅着董仲舒的背影,杨川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你们三个小家伙,听够了没有?” 阁楼的夹层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却是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三个人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 “见过老师。” “见过杨川哥哥。” “见过杨川小郎君……” 三个人看着杨川脸色不太好,都有些忐忑,老老实实的垂手而立,倒让杨川忍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看你们三个哈怂,偷听的时候干什么去了?”杨川摆摆手,道:“今日之事,对任何人都不可提及,记下了?” 三人赶紧点头:“嗯!” 杨川吐了一口气,望着门外白花花的冬日阳光,以及窗外目所能及的地方,那几棵高大遒劲的歪脖子老榆树,心境渐渐平和下来。 董仲舒一番话,暗藏杀机,竟是存了鱼死网破的念头,让他不得不重新思量之前所作的一些后手和准备。 这个董仲舒、咳! 还真就是难缠,不仅是滚刀肉,如今看来,还是一个杀鸡屠狗之辈,一旦逼急了,还真能做出‘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疯狂之举。 可以想见,在太学院这件事情上,谁要真是头铁的跟这老贼厮杀,估计会很后悔的。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个董仲舒啊,不仅敢杀鸡屠狗,心狠手辣,而且,还是一个读书人,这也许便是汉帝国的读书人与后世读书人之间的一些区别吧? “老师,董仲舒想借咱们庄子上的钱粮、仆役和工匠?”张安世突然问道。 杨川点头,叹息道:“看看,跟儒家读书人交往,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张安世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硫磺、生石灰两样矿石性情暴戾,一不小心便会伤人,可是老师,咱们给里面掺了足够的清水,经过大火煮沸后,可不就是一味绝佳的农药么?” 杨川瞅着张安世,故意问道:“那你说说,这件事情如何处理才好?” 张安世笑了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人畜无害的说道:“帮他把太学院筹建起来,然后,掺进去十几门、几十门儒家以外的学问,让董仲舒有苦难言; 就算他想要在太学院行他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霸道,那不是还有其他读书人陪他玩耍、战斗么?其他流派暂且不论,光是他们儒家内部的几个大读书人、几大流派,估计就够他董仲舒头疼的了。 至于老师的学问,反正都是一些算术小道,看着不起眼,猥琐发育起来就行了。” 张安世的思路很清晰,就是给太学院里掺沙子,让董仲舒吃一个哑巴亏,偏生还说不出口。 杨川笑眯眯的看着张安世,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赞赏情绪,温言笑道:“安世,你说的这法子不错,如果不讲究,完全可以行得通,效果也会很不错; 我曾经给你们讲过,所谓的朝堂,所谓的江湖,并不是打打杀杀,更多的还是人情世故,这句话没毛病。 但是。 今天,我还要告诉你们三个人另外一句话,那就是,阶层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挫骨扬灰,这世上,就没有不流血而成功的变革。 董仲舒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一旦他掌握了朝堂的话语权,对其他流派的人,绝对会辣手无情,必会置之于死地,并令其遗臭万年,永世不得超生。 那么,该怎么办呢?” 杨川没有说出具体的解决办法,而是将其顺手布置成了‘家庭作业’,让这三个人慢慢去思索、去解答。 儒家读书人认为,老师的作用是‘传道授业解惑’;对此,杨川却并不怎么认同。 他固执的认为,一名真正的好老师,最大的作用不是传授知识点,也不是讲解‘配套练’,而是在‘传道授业’的同时,让学生发现更多的‘困惑’。 他目光温煦的微笑着,端起手边的野菊花茶,慢慢喝着,脸上就十分的恬淡而豁达。 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侧头思量,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更加糊涂了,一看就思想抛锚,没好好听讲。 嗯,回头再给她们加几道应用题吧。 张安世则眉头紧锁,垂首沉思。 “老师,我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十几个呼吸后,张安世突然抬头,目光锐利,面容坚毅的说道:“如果我们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掉有问题的人!” ‘噗’的一声。 杨川忍俊不禁,口中的茶水猛的喷出来,打湿了衣襟,呛得他眼泪都快要夹不住了。 张安世这个哈怂,还真特娘的是个人才…… …… 董仲舒去了一趟长安城,在未央宫哭诉一场,又抱回来一道刘彻的圣旨。 这一次,刘彻的话说的很清楚,任命杨川为太学祭酒,主持政务,负责太学院的一应钱粮筹备、学科设置等‘杂务’;任命曹襄、董仲舒为太学博士。 爵位没变,官阶却向前跨了一大步:秩比两千石。 当然,这也没什么用,反正太学院的筹建,所需钱粮无算,差不多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年薪两千石粟米、丝帛顶个屁用。 唯一的好处,就是今后见了公孙敖,不用施礼了…… 当然,从长远来看,这件事情的影响将极为深远,因为杨川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那就是作为‘太学院’创始人的董仲舒,其官阶却还是秩比一千八百石,只不过将原先的‘博士’,改了一个更加响亮的称呼:太学博士。 如此看来,皇帝对董仲舒其实甚为忌惮,一方面想利用他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实现汉帝国的‘思想大一统’,另一方面却对‘天人感应’极为抵触。 对于刘彻的这种隐秘心理,杨川也很是忌惮。 皇帝这种生物,很难以常理度之,这一次能大大方方的给他杨川封一个秩比两千石的‘太学祭酒’,从根本上来说,是利用‘杨氏算学’打压董仲舒的儒家学说; 下一次呢? 是不是又要蹦跶出来一个人,成为刘彻打压他杨川的棋子? 当然,总体来说,刘彻一扫朝堂暮气的决心和态度,却还是很值得称道,必须纯手工点个赞…… “想不到,我董仲舒哭了一场,却给你杨川办了一件好事,”董仲舒一扫颓丧,看上去心情不错,一条烤羊腿很快就被他撕嚼吞入腹中,两只手上沾满了羊脂。 “这也算好事?”杨川苦笑摇头,道:“董公可知道我如今兼任的两个官职,都是干什么的? 羽林军甲字号野战营军侯,负责筹措钱粮、马匹、兵械,如今才刚有起色,偏生让公孙弘、桑弘羊几个老贼坑了一手,眼看着一大堆物资要归还给人家北军; 现在好了,又多了一个没名堂的太学祭酒,还不是又要我挣死累活的给你董公去筹钱?” 董仲舒捻须笑道:“能者多劳嘛。” 杨川叹一口气,道:“董公,人力有尽时,我原本想着资助你一些工匠和仆役的,现在好了,还要帮你筹措钱粮,唉,难呐!” 为了让自己的神情更显悲怆,杨川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董仲舒瞅着杨川,淡然说道:“祭酒放心,你帮老夫筹建太学院,老夫桃李相报,解决野战营的兵备粮秣,如何?”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章 顺手补几刀 董仲舒的行动能力极为强悍,差不多有点‘言必行、行必果’的意思。 他答应杨川,只要想办法帮他筹建太学院,他就想办法解决野战营的困难,这让杨川颇为疑惑。 同为钱粮之事,为何老贼能给羽林军搞来钱粮,在太学院的事情上,却显得束手无策? 很快的,杨川就明白过来了。 这个董仲舒啊,只要他不去搞什么‘罢黜百家’,在朝野上下,简直就是一个恶棍,敲诈勒索,坑蒙拐骗,就连公孙弘、桑弘羊、儿宽等朝廷重臣,也拿他毫无办法。 用董仲舒自己的话说,他这半辈子也没干什么大事,不过就是给皇帝教过书,给汉帝国一半以上的权贵子弟开过蒙、讲过课。 一句话,桃李遍天下。 好吧,只能说杨川从一开始就有些先入为主,看到的是一个失魂落魄的董仲舒,对这老贼的实力和能量,多少有些低估。 实际上,人家可是妥妥的‘大汉帝师’…… …… 不到两天,丞相府、大农令派过来盘查二十万亩屯田的官吏,全部滚回长安城了。 与此同时,桑弘羊专程来了一趟杨氏封地,郑重其事的告诉杨川,说之前给野战营的那一批物资,本来应该归还北军的,在他的斡旋下,可以不用归还了。 对于桑弘羊的废话,杨川只是拱拱手,笑着说了一句‘多谢大农令照拂’。 “杨川,如今你也算是朝廷重臣了,今后你我二人同殿为臣,之前那些小事就不要计较了吧?” 桑弘羊跪坐在案几后,态度倒也端正,笑吟吟的继续说道:“你放心,只要牵涉到伱杨氏封地和野战营的事情,我桑弘羊定当全力以赴的配合,就算大农令可以拨拉的钱粮甚为窘迫,也要先保证你杨川所需。” 杨川笑道:“桑弘羊,你是个敞亮人,我杨川信你。” 桑弘羊哈哈大笑,道:“哎呀,到底是陛下看重的少年俊彦,放眼望去,在这天下,十五岁的太学祭酒、羽林军军侯可不多见; 就算我桑弘羊昏了头,也不敢与你杨川作对,那不是纯纯的找死么? 哈哈哈……” 桑弘羊一月三迁,从一个屁大的大农令丞,一跃而成为汉帝国的大农令,位列九卿,难免有些小人得志的放肆和肤浅。 杨川很理解这种人。 若非他两世为人,见多识广,又与平阳公主、卫青、曹襄、霍去病、刘满等顶级权贵结交多时,估计他自己升官发财后,也会变得有些肤浅起来…… “桑弘羊,说起来,你这个大农令,其实原本应该属于我杨川或平阳侯曹襄的,”杨川突然笑道,“上一次在渭水边撒尿,我说漏了嘴,让你抢了我杨川的机缘,这不怪你; 但是,我还是那一句话,咱二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你若再给我张牙舞爪的伸爪子,你自己掂量着些,我杨川弄死的羌人、匈奴人没有一万,但三五千还是有的; 野战营和太学院的事情,你若再给我使绊子,我一定弄死你全家。” 这几句话,杨川说的十分平淡,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就像在谈论别人家的事情,但那一股子森寒杀机,却已然表露无遗。 桑弘羊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旋即,他的脸色也阴冷下来,淡淡说道:“杨川,祸不及家人,我桑弘羊虽然是商贾之家的出身,但也算是一条汉子; 今后,你有什么不满,尽可寻我桑弘羊的晦气,何必要拿我的家人、妻妾和儿女要挟于我?” 杨川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当过奴隶,弄死的人太多了,这一颗心早就冷了,硬了,坑害过我杨川的人,我都会斩草除根,不留任何后患。” 桑弘羊冷着脸,目光幽幽的盯着杨川的俊俏小脸,突然叹息道:“杨川,论出身,你我二人相当,如今我位居九卿,不说前途无量,但终归算是成了人物; 同样的,你杨川身为平阳公主、长平侯的义子,今后,可能还会成为陛下的女婿,算得上是皇亲国戚,贵不可言。 这样吧,我桑弘羊退让一步,咱们罢斗如何?” 杨川很冷淡的点点头,道:“我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你桑弘羊了吗,只要你不给我使绊子,不向我伸爪子,咱们之间自然会相安无事。” 桑弘羊起身,拱一拱手,正色道:“好,井水不犯河水,如此甚好。” 言毕,他掉头便走…… …… 怼人一时爽,怼了仇人更加爽。 桑弘羊这种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蹬着鼻子上脸,若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后面的很多事情势必会处处掣肘,那还不如给直接镇压了。 只可惜,这厮谋取了主父偃的‘推恩令’尚未开始,杨川还不能下死手,也就只能在言语上针锋相对。 “堂邑父大叔,给曹襄、霍去病传信,让他即刻来咱庄子上。” 撵走桑弘羊,杨川沉浸心神,将几件大事梳理一遍,觉得没什么遗漏之处,便立刻让曹襄过来商议。 一个多时辰后,霍去病、曹襄二人便赶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甲字号野战营的二十名羽林孤儿。 这一年来,在霍去病不要命的训练下,这些少年的变化十分明显,他们骑在马背上,腰杆子挺得笔直,犹如二十杆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看着这些家伙,杨川的心情很好。 “走吧,天气不错,咱们去秦岭散散心,”杨川从轮椅上站起来,拄着张安世给他制作的‘拐杖’,“顺便检验一下你们的训练成果。” 曹襄、霍去病两个二货,十分狗腿子的跑过来,一左一右的‘搀扶’住杨川,齐声说道:“军侯大人小心,您的两条狗腿尚未痊愈……” 杨川笑骂一句,转头吩咐堂邑父:“堂邑父大叔,董仲舒如果来找,就说让他三天后准备开工。” 堂邑父点头:“嗯。” 入冬一个月,关中一带的风甚是寒冽,尤其是秦岭北麓吹过来的风,更是带着一股雪山的气息,让几只傻雕跃跃欲试。 穿过一条峡谷,在密林中行走大半个时辰,攀过两道险峻山峰,差不多就算是进了秦岭。 在这个季节,棕熊、老虎、豹子等猛兽,往往会离开自己的洞穴,在茂密的山林间捕猎,在雪地上留下它们的痕迹。 尤其是老虎、豹子等,更会一边巡视,一边在沿途的山岩、巨木上,挤几滴很骚的尿液洒上去,以示对这片领地的占有。 麋鹿、野羊、獐兔、野鸡、山鸡等,总会在觅食的时候,显得有些迷瞪,对那些潜伏在附近草丛中的捕猎者,视而不见,看着就让人着急。 豹姐是杨川见过最帅气的猎食者。 无论是体型庞大的野牛、牦牛,还是能在悬崖峭壁上健步如飞的岩羊,对豹姐来说,都是一击断喉,基本没什么悬念。 只不过,这一次出来,带了七个拖油瓶,就只能猎杀一些小型的野味,比如獐兔、麋鹿和野鸡。 让杨川、霍去病、曹襄等人哑然失笑的,是那七只小雪豹简直就是‘猪队友’,对野外猎杀基本没什么概念,豹姐都快要气死了。 那七只小家伙才半岁,毛茸茸的,更像七只发育过度的大猫,跟在豹姐的身后‘喵呜喵呜’的嘶鸣着,每次都会破坏豹姐的猎杀行动。 豹姐很生气,有时候会一爪子将它们刨出去七八步,一头扎进厚厚的积雪之中,得抠好几爪子才能抠出来…… “你们看,这就是拖儿带女的麻烦,”观察了一会儿豹姐的猎杀行动,霍去病感慨万千,“要不,咱们弟兄三人约好,这辈子不娶妇人,如何?” “横行天下,驰骋沙场,那才是男儿汉大丈夫应有的生活,娶几个妇人,生一群崽子,简直就糊涂……” 杨川没有理睬这憨货,蹲在地上观察豹姐,都懒得抬头。 曹襄却哈哈大笑,道:“霍去病,你狗日的让我妹妹怀孕,眼看着孩子都快要生下来了,怎的,你还想耍赖皮?” 霍去病黑着脸,没好气的骂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啧啧啧,好你个霍去病,你简直不是人啊,”曹襄继续逗弄霍去病,“你舅舅说了,等他打完这一仗回来,就要让你跟我妹妹成亲。” 霍去病梗着脖子,凶巴巴的说道:“我不!” 曹襄摆摆手,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随口说道:“这是你们家的事情,反正你霍去病的儿女都要喊我一声舅舅。” 霍去病呆了好一阵子,看上去就很是悲伤,让杨川都有些不忍心了。 于是,他顺手补了几刀:“如果光是曹襄妹妹怀孕,倒也不打紧,反正去病现在也有五百亩封地,吃喝拉撒没问题;我最担心的,还是另外那十几个表姐、表妹,她们都跟去病在小树林里玩耍过,如果都怀孕了…… 啧啧啧,明年一开春,霍去病家就有好几炕娃了,想想就好可爱呢。” 霍去病喟然长叹,一屁股坐倒在地,将自己的脑袋夹在两个膝盖间,用拳头使劲捶打着:“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啊……” …… 杨川、曹襄二人逗弄霍去病,二十名羽林孤儿却已经开始伐木、碎石,忙碌着修筑军寨。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停留十二个时辰以上,就必须要修筑防守营寨,这是甲字号野战营的规矩。 所以,每一个人都是伐木、碎石和搭建帐篷的高手,不到两个时辰,在天黑以前,一座像模像样的小型军寨便修筑完成。 二十名羽林孤儿分为两组,轮流防守。 杨川、曹襄、霍去病三人,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顺手将傻雕、豹姐猎杀的一些野味炖上,权当是给大家做晚饭。 “董仲舒把公孙弘、桑弘羊都已搞定,咱们野战营的物资不用还给北军了,”杨川手底下熟练的处理着食材,笑道:“想不到,那老贼还挺厉害的。” 曹襄嘿嘿笑道:“在这天下,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待见董仲舒,但敢明着招惹他的人不多,就连我舅舅看见他都有些发憷。” 霍去病问道:“为什么?他的武艺比大长门的还高?” 曹襄白了霍去病一眼,道:“你这铁憨憨,整天想着就是打打杀杀,简直了!” 霍去病不服,嘟囔一句:“他就是打不过大长门啊……” “就算董仲舒手无缚鸡之力,满朝文武,估计没有一个人敢去弄他,”曹襄叹息道,“那老贼不贪财,不怕死,心狠手辣话又多,谁特娘的愿意去招惹啊?” “你们看啊,这一次公孙弘、桑弘羊、儿宽一帮子文臣,他们给董仲舒使绊子,结果让人寻到门上一顿臭骂,竟然连个屁都不敢放,哎呀呀,你说这同样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读书人,我怎么就觉得,平阳侯曹襄与董仲舒之间,终究还是还差着一两步呢?” “罢了,回头我再写几篇传世名作,让那老贼也羞愧一下。” 杨川、霍去病:“……” 都是亲弟兄了,彼此之间的那点老底儿,总不能直接给掀开吧? “曹襄,差不多就行了,自吹自擂的你丢人不丢人啊?”霍去病没好气骂道。 曹襄哈哈大笑,浑不在意的说道:“要说脸皮厚,本侯比起人家董仲舒来说还差了些意思。” 杨川点点头,笑道:“这一点,我倒是领教了…对了曹襄,下一次大朝会在什么时候?” “还有四天,明天一大早我便回长安城,”曹襄甚为郁闷的说道,“这一次,本侯的两条狗腿估计会被我舅舅打折。” 霍去病幸灾乐祸的笑道:“没事,你的狗腿被打折,刚好可以让当利表妹侍奉几个月。” 曹襄难得一见的苦着脸说道:“杨川给我挖的这个坑太深,本侯都担心到时候爬不上来……” 杨川沉吟几声,温言笑道:“没事,我最近闲着无聊,捯饬了一种防鞭衣,就算皇帝在你身上射几箭都没事。” 曹襄不信,还在那里嘟囔:“你们不知道,我舅舅那人心硬的很,好面子,他既然已经传旨让咱们筹建太学院,我再跳出来反对,绝对会被打出屎……” 杨川却还是一句话:“没事,我给你弄一套加厚的防鞭衣,我这一两天抽空再捯饬一下,就算被砍两刀、射几箭都问题不大。” 这一下,曹襄、霍去病终于反应过来了,齐声说道:“杨川,你别作死啊!” 霍去病从地上一跃而起,很认真的看着杨川:“杨川,私造甲胄,那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你别胡来!” 曹襄也瞪大双眼劝诫:“就是,你可别作死……拖累了本侯!” 杨川笑了笑,指一指自己随身带着的鹿皮行囊:“去病,东西在里面第五层,你先穿上试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