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宫雀》 第1章 任我摆布 新帝登基那日,天空一碧如洗,却降下鹅毛大雪,寒风凌冽,吹得直叫人心寒。 红梅被压弯枝丫,徒留一地残红。 本该出席登基典礼的大功臣在此刻悄然造访琉玉宫,使得宫门口传来一阵喧嚷。 兵戈相向的声音很快消停,不一会儿,推门声传进了舒月公主耳中。 枯坐在窗前的舒月公主听到响动,猛地回头,被不请自来的客人惊艳了一瞬。 闯进来的男人身着紫色官袍,眉飞入鬓,目若朗星,唇上泛着被冻出的薄红。 乍一看风流倜傥,像是谁家未有婚约的少年郎。 但舒月瞧见他这副朝臣打扮,直接开口讥讽:“呦,这是被庸亲王接进宫的哪家名妓?小脸俏白,真是我见犹怜。” 庸亲王便是夺位登基的新皇帝,把她圈禁的好叔叔。 闻鹤生的并不女相,他身高八尺,相貌绝佳,放在太监堆里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瞧出不同。 他知道舒月这是故意挤兑自己,淡然地笑着,拱手作揖,轻声说:“公主谬赞。” 舒月见他不气不恼,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直白地询问:“今日新帝登基,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琉玉宫内穷奢极华,瓦是琉璃玉,门是金楠木,内里绫罗铺地,珠玉做帘。 可惜往日热闹至极的琉玉宫如今人去楼空,不少应该摆放物件的地方全都空空如也,应该是早被宫人偷偷眯下。 鎏金嵌红玛瑙的香炉里空空如也,一旁的炭火盆中,只有潮湿难燃的煤渣。 微弱的火光很快熄灭,炭盆只留丁点余温,根本不能让人挺过寒冬。 闻鹤冷着脸把炭盆踹翻,随后吩咐陪自己一起过来的小太监:“去和内务府的人说一声,别短了这里的东西,陛下可不希望还没折磨够,人就先死了。” 听了后半句话,小太监面色微变,喏喏应声,悄悄塞了个荷包给闻鹤:“多谢九千岁提醒,奴才这就去。” 小德子走后,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闻鹤径自坐到了软塌上。 红粉香塌上隐隐透着舒月身上那股经年不散的暖香味,令人有些昏昏欲睡。 舒月被他摆出来的主人家做派唬住,惊讶片刻才朝他走去。 她走到软塌边驻足,居高临下审视闻鹤几眼,不满地皱起眉。 闻鹤任她打量自己,轻声询问:“公主,你可想活?” “废话。”她冷笑着反讽,“谁想寻死?” 门被关上,这里仍旧冷得彻骨。 闻鹤打量她几眼后:“那就脱吧。” 舒月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鹤在她的不解中突兀的笑了起来,眸中不染尘埃,丝毫不像能做出这些事的人:“算了,您是千金之躯,从未有伺候人的时候,是我唐突了。” 他嘴上说得客气,动作却格外轻浮。 把人拽进怀里,摸索上腰带,轻轻一扯,任由宽大的衣服随着挣扎缓缓掉落,上手抚了过去。 “难怪京中儿郎提起你时,总是一副猪哥相。”他瞥了几眼,轻声说,“确实有些资本。” 舒月被闻鹤的举动吓到,愣了片刻才从袖中掏出匕首,向闻鹤刺去。 如今宫中并不安全,舒月无力改变现状,却也在身上藏了些东西,以免有人对自己不怀好意。 可惜她还没刺中,就先被闻鹤抓住了手腕。 闻鹤抢过匕首后,把她双手并拢,牢牢攥住手腕,以防她再有什么动作。 把玩起那把镶嵌宝石的华贵匕首,他轻声说:“难为你还长点心眼,可这又有什么用?” “如今人为刀俎,你为鱼肉。若是温顺些,说不定还能求得一条生路。” 舒月迫居人下,咬牙切齿地反驳他:“若要我卑微地活,倒不如轰烈地死去。” “性子倒是还挺烈。”他惋惜地摇起头,“萧立祯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幅模样,若一直如此,我可能也保不住你。” “保?”舒月只觉得恶心,她冷声反驳,“若无你里应外合,庸亲王根本不能进宫!” 闻鹤笑得越发漫不经心,声音仍旧沉稳:“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我如今的权势地位。” 舒月看着匕首被扔进柜架上,随后感受到他的手掐到自己腰上。 素色的腰带被扯下后,被他拿来绑住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闻鹤在她耳边告诫她:“听点话,对你才有好处。” 他隔着锦布抚摸舒月的眉骨,伴随手腕玉串的磕碰声,低声感叹:“还是艳色更适合你。” 怀中的女人纤秾合度,却失了以往的灵动,看上去颇为无趣。 他收紧手臂,在她耳鬓厮磨,嗅见她身上散发的幽香。 视线跌入昏暗,只能隐约瞧见光斑,错愕片刻,舒月才顾得上慌张与厌恶。 她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恶狠狠地说:“滚开,别碰我,你这个狗奴才。” 闻鹤仍旧贴在她耳边,闻言低声笑了起来:“是,我是卑贱的奴才,但如今你这金枝玉叶的人,不也得在我怀中,任我摆布吗?” 挣扎的过程中,舒月的指尖在闻鹤脖颈上划出血痕,又往他伸来的手上咬了一口。 血腥味传来,闻鹤皱起眉,再不负之前的温柔。 他捆住舒月的手,冷声说:“你可想见萧佑?” 萧佑是前太子,她的弟弟,如今被幽禁在东宫中,境况比她更糟。 听到萧佑的名讳,舒月挣扎的动作瞬间止戈,停留在半空中的手缓缓下落,最终抓住了闻鹤的衣摆:“若你骗我,本宫……” 她咬紧牙关,才再出声威胁:“定让你受到惩戒。” 闻鹤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胸膛都笑得颤抖起来。 第2章 送我府上 小德子去内务府时,仗着自己是新皇身边的太监,在那里大发神威,呵斥了不少人。 等再回到琉玉宫后,却又变回了谨小慎微的模样。 门紧紧关着,他敲门后听不到回应,就老老实实杵在外面,任由飘零的冬雪没过脚踝,也不敢挪动分毫。 “进来吧。” 等闻鹤出声后,他才哈了口热气暖手,颤巍巍地用冻得通红的手推开门,抖掉身上的雪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他咬了下舌尖,勉强说出还算清晰的话:“九千岁。” 舒月看着太监在闻鹤面前这副胆小慎微的模样,心底不由嗤笑。 她瞥见闻鹤坐在软塌上,拿着帕子仔细擦拭自己手指的举动,面色微红,裹紧了被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 小德子不敢乱看,匆忙瞥见后,立刻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今日之事不许外传。”闻鹤随意嘱咐一句后,直接离开了这里。 闻鹤虽然走了,官袍却被留下。 他风头正盛,没人敢在他面前嚼口舌,但舒月这里却不得安宁,时常能听到宫人背地里的不齿与讥诮。 这件事似乎被当成了皇室丑闻,很快传遍了宫中每个角落。 没两天,事情就传进了已经是康荣帝的庸亲王耳中。 他差宫人去趟琉玉宫,去取闻鹤落在那里的官袍。 宫人曾在舒月的父皇当差,见过舒月受宠时的尊荣。 刚一进门,他就尖声说:“咱家受皇上之命,前来取件东西。” 枕着胳膊在书桌上睡着的舒月睁开眼,不满地呵斥:“吵什么吵。” 她起身走了过去,冷声询问:“何事?” 太监用鄙夷打探的视线将她看了个遍,才说出此行的来意。 “闻鹤的官袍?”舒月面色微变,心想这事传得倒是挺快。 她看向东宫的方向,沉默片刻,回屋把早被叠好的官袍拿出,递给了太监。 她咬紧牙关,努力无视太监眼中那些满含恶意的打趣。 太监接过官袍抖了抖:“舒月公主,您……” 他没有把后面那些话说出口,而是直接笑了起来,笑得得意又猖狂,似乎与舒月有染的不是闻鹤,而是他。 “我没想到,您居然能委身于闻公公。”他颇为遗憾地感慨,“他如今人在宫外,又能帮上你什么?你若想在宫里过得好些,不如来找我。” 舒月压根不知道这人叫什么,看着他洋洋自得的模样,只觉得格外反胃。 她注视几秒,在他令人作呕的眼神中攥紧拳头,艰难地开口:“是么?那我可得把这话告知闻鹤,让他点评一二。” 太监面色骤变,不敢再胡乱言语:“你居然把鸡毛当令箭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护你几时。” 他怒气冲冲离开这里,舒月盯着大敞的宫门,扭头寻觅一番,找到了被闻鹤留下的玉串。 她拿起玉串摩挲,忍不住苦笑起来:“我堂堂公主,居然要靠一个太监庇护?” “朗朗乾坤,世道颠倒。” —— 闻鹤被召进宫,看见清洗干净的官袍,没在托盘上瞧见自己落在舒月那里的玉串儿,挑眉笑了起来。 “闻鹤啊。”皇上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皱眉,装作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可得注意分寸,别再让人看了笑话。” 闻鹤不以为然:“您既然知道了,那事情倒也好办。稍后把舒月公主送去我府上吧。” 皇上没想到他狮子大开口,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今晚就很合适。” 留下这句话后,闻鹤直接离开。 —— 上次闻鹤来过后,内务府给舒月送来了银炭和新的冬衣,又拨来了两个伺候的宫女。 现在的琉玉宫虽然冷清,但依稀能窥见点当年的荣光,看着没那么破败。 闻鹤径直推门入内,找到了躺在床上午休的舒月。 炭火烧得正旺,香炉内是熟悉的浓香,她躺在拔步床上,在熟睡中皱着眉。 比上次见,又消瘦许多。 闻鹤弯腰抚上她的脸颊,见她醒来,也未停下自己的动作。 指腹摩挲着她略显苍白的嘴唇,感受到她的僵硬,他冷声说:“公主近日可安好?” 舒月眉头紧皱,却不敢咬他,只能用含糊的声音回应:“不劳公公费心。” 闻鹤手上的力气重了几分,直接在她脸上留下一道红印。 他掰开舒月的嘴,用两根手指压住她的舌头,眼神阴鸷地看向她:“你这张嘴一贯伶俐,专往人痛处上戳。” 他欺身而上,用膝盖抵住她:“你嫌弃我又如何?我已经向萧立祯开口,把你要了过来。” “以后的日子,你也只能整日对着我谄媚了。” 舒月面露不解,随后横眉冷对,怒声呵斥:“本宫乃是大兴的嫡长公主,岂是你一个阉人奴才能讨要的!” 就算她现在被困于此,再无以前的靠山背景,但她也是皇家血脉,不容他人玷污诋毁。 看着舒月气恼又愤怒的模样,闻鹤笑了起来,落于她腰间的手又箍紧一些:“谁知道你那位好皇叔会不会把你送来?” 温热的呼吸喷洒到她耳尖,他声音含笑,笃定地询问:“你猜是今晚,还是明早?我有足够的时间在府上等你。” 舒月想要反驳,却知道闻鹤如今的权势,他若开口,萧立祯绝不会拒绝。 思前想后许久,最终只憋出一句:“荒谬。” 闻鹤把沾有涎液的手指拿帕子擦干净,慢条斯理地说:“去我府上至少能活一段时间,留在这里只会倍受磋磨,你如何选择?” 舒月面色青紫,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想选。” 这种问题相当于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对她来说,无非是死法的不同。 闻鹤笑了笑:“看得出你是真讨厌我。” 他松开手,帕子顺势掉到她脸上。 草药味钻进舒月的鼻腔,她嫌弃地把帕子扔到地上,满是厌恶地说:“滚!” 闻鹤面色不改,再次弯腰,拍了拍她的脸:“继续保持。” 他笃定地说:“下次再见,就不是在琉玉宫内了。” 第3章 看你表现 舒月心底发冷,不合时宜地想起晌午过来的太监“提点”自己的话,心想闻鹤在不在宫中,根本不影响任何。 毕竟他都快把皇宫当成自己的私有物,何时都能来去自如。 任由她心中如何不忿,在闻鹤面前也只能委曲求全。 她勉强挤出笑脸,在闻鹤打算离开时,抓住了他的衣摆:“你说过带我去见阿佑的,在我出宫前,总得履行自己的承诺吧?” 闻鹤回头看向她,意味深长地拖长腔调:“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舒月窘迫地低下头,妄图摆脱闻鹤灼热的视线。 闻鹤不打算强迫她,见她回避,直接说:“不乐意?那算了。” 她没想到闻鹤会轻易放过她,忍不住瞪大眼睛,诧异地看向闻鹤。 没纠结多久,她就放下心底那些愤慨与不情愿,坦荡地询问闻鹤:“你希望我如何做?” 闻鹤算着时间,觉得自己晚会儿离开也还来得及,就揉捏起舒月的耳垂,在她耳畔轻呵:“这种事,自然得你自己去想。” 从来都是别人讨好她,哪有她去讨好别人的机会? 舒月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什么,努力学着记忆里宫人伺候她的模样,给闻鹤捏肩捶背。 “力道不够。” “错了,别……嘶,别碰这,再往左点。” 闻鹤点评了几句她的不足,脸上玩味的笑意越发浓重。 看见舒月脸上的不忿与郁闷,他忍不住笑出声,把她拽进自己怀里:“行了,别乱按了,你这金尊玉贵的身份,哪用做这些俗务。” 舒月惊呼一声,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肩膀,在惯性的作用下,整个人彻底倒向他。 …… 折腾半晌,闻鹤却说她表现得不好,不同意带她去见萧佑。 得到这个消息的舒月满脸错愕,随后才恼怒地说:“你是故意捉弄我?” “那倒没有,实在是你……”他无奈地摇摇头,一副不愿意再说下去的模样。 在舒月怒气冲冲的注视下,他才说出自己对她的点评:“木讷不解风情,愚笨不受点拨。” “你就是在捉弄我!”她更生气了,“你若不愿帮我大可以直说,没必要戏弄我。” 闻鹤又笑了起来,他用手指点到舒月的眉心,摇头叹息后对她说:“我原本还想让你写封信由我送去,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脸上的怒意还没来得及消退,舒月闻言僵持片刻,犹豫着向他服软:“我错了,是我误会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帮我送一封信?” 闻鹤接过她捧来的茶,抿几口后才说:“去写吧。” 舒月松了口气,再次向他道谢后,步伐轻快地朝书桌走去。 铺开空白的信纸,舒月迟迟不肯落笔,等墨水滴落,在上面晕开,她才叹了口气,拿一张新纸,在上落笔。 “见字如晤,望君珍重。” 舒月纠结的咬着笔杆,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闻鹤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催促:“我要走了。” 舒月拿笔的手一抖,飞速卸下一句大白话:“我会想办法救你,你才该是这大兴的新皇。” 她把叠好的信纸塞进闻鹤怀里,仰头看向他时,眼中满是信任:“拜托你了。” 闻鹤在刚才就把她写的内容尽收眼底,看着她这副灵动鲜活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你打算怎么救他?” 他俯身凑近,轻声询问:“是像刚才一般,努力讨好我,然后指望我?” 舒月被他点明自身困境后,忍不住有点失落,她躲开闻鹤想落在她耳尖的吻,闷声说:“我自有主意,不劳你操心。” “是吗?”闻鹤把信纸收进袖中,“以后可别在我面前哭鼻子,求我帮你。” 舒月咬着嘴唇,目送他离开这里。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却又实在抹不开面子。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闻鹤想要什么,也不是不懂如何讨好男人。 她父皇贪慕美色,上行下效,身边尽是讨好他的女人。 甚至在不久前,死于马上风。 她作为最受宠的公主,不可避免地会看到一些女人讨好父皇的手段。 道理她都懂,但却做不到,她不愿如自己唾弃的那些人一般,卑微讨好,舍掉尊严。 舒月攥紧滴上墨滴,已经作废的信纸,眸中满是不甘:“若我从始至终都卑微如尘埃,倒也不会为一点不值钱的东西而犹豫。” “萧立祯不过是鸠占鹊巢。我绝对会将你救出宫,以便联络父皇旧部。” 她用只能被自己听清的音量提醒自己:“阿佑,这天下合该是我们姐弟的。” 在这之前,所有牺牲都是值得的。 她坐在椅子上阖眼,调整着自己的心态。 见闻鹤离开才敢进门的宫女轻声询问:“已经到了午时,您要用膳吗?” 舒月愁眉不展,闷声说:“没什么胃口,让小厨房的人做份酸枣糕吧。” 琉玉宫曾是宫内最豪华的住所,小厨房里的厨子全是从御膳房调过来的,但如今,他们自然被送去了别处。 宫女面露为难:“公主,还请稍等,我去御膳房取。” “御膳房……”舒月神色恍然的沉默片刻,才说,“不用了。” 她午休时穿不惯厚重的冬衣,仗着屋里炭火旺,只穿着素色肚兜,披了件薄纱袍。 宫女盯着她脸上,以及别处的红印,想到了在皇上默许下,传得人尽皆知的宫廷秘闻。 堂堂长公主,居然为活命做出这种事。 还真是令人不齿。 舒月自幼接触的人都带有面具,在宫女神色微变的刹那,她就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轻蔑。 但舒月没有理会宫女神色上的变化,而是接着回想闻鹤的话。 他向萧立祯讨要了她。 虽说当时她笃定地否认了这件事,但萧立祯能得到皇位,多有仰仗闻鹤,说不准真的会舍下脸面,把她送去。 她揉着额头,颇为为难。 宫女见她这般作态,小心翼翼地询问:“您可要沐浴?” 舒月不解地看向她,而她直勾勾地看向舒月。 她顺势低下头,看清皮肤上的红印,忍不住啐了一口:“狗东西。” 第4章 烛泪 入夜,京城又飘起了雪,天空泛着诡异的红,让人感到诡异,寝食难安,辗转难眠。 舒月枯坐在正堂,等候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圣旨。 昔日她能将父皇私印随意把玩,如今却只能等一封绝对是折辱她的圣旨。 落差之大,让人万念俱灰。 雪在红月的映照下泛起红,抬步撵的响动传进她耳中,让她从怅然若失的状态中回归现实。 “行了,就停在这里吧。” 女子的声音清晰传进舒月耳中,她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步辇停在宫门口,面上蒙纱的女子在太监的伺候下,缓步走进琉玉宫。 她半边脸蒙着薄纱,让人看不清真容,但露在外的眉眼,却与她有几分相似。 舒月起身走向女子,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哟,这是打算干什么?” 她问的人还没回话,太监先越俎代庖地开了口:“公主,您慢些,今后这就是您的住所了,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就说,奴才让人去改。” 公主? 舒月忍不住冷笑起来:“我怎么不知道萧立祯还有这么一位女儿?” 太监刚想狗仗人势,就被女子拦下。 她摘下面纱,冲着舒月笑盈盈地说:“奴才不懂事,姐姐勿怪。” 摘下面纱后,原本七成相似的容颜只剩了三四成,那双水光潋潋的秋水眸落进舒月眼中,让她眉头紧皱,回忆起往事。 “你是……”她仔细回想许久,“苏家的人?” “如今是萧家的了。”她声音轻快,在舒月面前装作天真,“当年我只是苏氏庶女,姐姐可不少羞辱于我,没想到,我还能有翻身做主的一天。” 宫中有位淑贵妃出自苏家,总与舒月作对,她自然对苏家的人没什么好态度,但要说羞辱,倒算不上。 没等到舒月惶恐不安或者暴怒的回应,苏燕眠意兴阑珊,扭头看向刚呵斥过的太监:“你和她说,我如今是什么身份?” 太监堆起满脸笑意,捧着她说:“您是前皇帝最宝贝的女儿,被当今圣上荣养的舒月长公主啊。” 听到这句话,舒月只觉得果然如此。 这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还真是浅显粗糙。 苏燕眠仍未等到她的反应,已经有些不耐烦:“萧桐影,你不会是被吓傻了吧?怎么变成了块木头。” 听到自己的名讳,舒月忍不住皱起眉,顺着她的希望冷声嘲讽:“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把你送进宫的人吧眼光真差,居然妄图拿麻雀换凤凰。” 她仔细打量几眼,随后朱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丑。” 苏燕眠不曾想她沦落至今,还能维持当初高人一等的样子,怒气之下,直接从发髻上拔出金簪,冲她的脸划去。 舒月弯腰躲过,抓住她的手腕,一推一松,就把她摔倒在雪地,抢过金簪,抵在她的脖子上。 在人仰马翻的混乱场景,舒月信步闲庭,还有闲心雅致调笑苏燕眠:“你似乎很在意我的脸,你也清楚论容颜,你我天壤之别啊。居然是个长眼睛的,真难得。” 这里的动静太大,守在宫门外的侍卫已经跑了过来。 他们剑已出鞘,全都对向舒月,侍卫头领站出来劝她:“请不要伤害宫中贵客。” “宫中贵客?”舒月忍不住嘲笑起来,“她也配?” 她收手起身,看向太监:“行了,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走吧。” 她把金簪扔回给苏燕眠,又骂了声:“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一想到她以后会顶着自己的名讳做事,舒月就觉得恶心。 她向前一步,那些侍卫就后退两步。 直到她走到宫门口,坐上步辇,这些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她看向太监:“愣着做什么,不是要将我送给闻鹤吗?动身吧。” 雪后地面湿滑,从步撵换成小轿,一路上舒月受了不少颠簸,窝了一肚子火气。 她离开时强撑颜面,表现得还算大气,但任谁事后细细回想,都能猜到,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小轿颠了又颠,已经远离皇宫。 舒月忍不住闭上眼,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她素色的孝袍上。 —— 与众人认知中的权臣宦官不同,闻鹤这里冷清至极,偌大府邸只有一两处能觅见灯光,路上找不出几个夜里行动的下人。 宫中来人把舒月交给闻鹤府上的管事后,直接离开了这里。 管事直接把人押送到了闻鹤所在的书房,被人钳制的感觉并不好受,管家不知轻重,舒月只觉得手腕的骨头都要被人捏碎。 忍了又忍,她还是忍不住挣扎起来。 等到地方的时候,管事越发不耐,突然松开手,直接让她栽倒在地。 闻鹤瞧见这副场景,不由轻笑出声。 挥退管事后,他饶有兴致地询问:“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那个出现在琉玉宫,长相身材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让舒月不由想到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他们毫不避讳她,应该是没打算让她活下来。 但到了这里,活命的机会总比皇宫里多。 如今,她要去讨好一个低贱的奴才,换取一线生机。 暂时还需示敌以弱啊。 舒月心底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却不知她那些小心思全都落到了闻鹤眼中。 闻鹤给了她一炷香时间,她却维持原状没有任何举动。 他等得不耐烦,走过去把人拽起来,压在了桌上。 桌上的东西都随之颤动几下,烛台里的短烛摇曳着甩出烛泪,正好烫在舒月的手背上。 她倒吸一口凉气,疼得泪水在眼眶打转。 闻鹤扶稳烛台,取出堵住她嘴的手帕后,把她圈进了怀里:“公主似乎对这里不太满意?” 舒月推搡着他,眼中满是抗拒:“别碰我。” “若我偏要碰呢?”他露出笑面虎般的表情,钳制住了她胡乱挥动的手,凑在她耳畔感慨,“小公主啊,你该认清自己如今的处境。” 舒月耳尖不自在地泛起红,梗着脖子说:“我来了这里,已经不算公主了,不是吗?” 闻鹤怔然片刻,轻笑着感慨:“不如小时候可爱。” 幼时的舒月是个白嫩嫩的糯米团子,逢人就笑,见谁都会甜甜地说话。 若不然,也不会成为众多皇女里最受宠的那个。 他这样想着,掐住她的脖子,低头吻了上去。 书桌吱呀晃动,似乎难承其重。 第5章 驯服 舒月被他吓到,瞪圆双眼,用力咬住了他的舌头。 闻鹤疼得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等她因窒息松了口,才能抽身离去。 眼中的阴鸷不做任何掩饰,在烛火的映照中暴露无遗,他冷声说:“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舒月恶狠狠瞪着他,得意地冲他勾起嘴唇。 他皱眉看了几秒,拿早已凉透的茶水冲手后,掐住舒月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用指腹摸起那口白牙:“牙口不错。” “把你放在身边确实不太安全。”他似乎为之困扰,停顿许久才说,“我身边有个人很擅长训鹰。” “海东青性烈,极难驯服,有些鸟为了翱翔天空,甚至日夜撞笼直至身死,也不愿为人所用。他们对训鹰人抱有极大恶意,会自杀性地攻击想让它臣服的所有人。” 舒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散,警惕地盯着他。 “他生于水乡,从未接触过正经的训鹰人,你猜他是怎么学会训鹰的?” 舒月没有理会他的问题,闻鹤颇觉无趣,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会磨了鸟啄,切断鸟爪,折断鸟翼,然后问剩下的鸟,愿不愿意臣服。” 在舒月的沉默中,他笑着说:“你咬人很疼,我可以拔掉你的牙,你若想冲我动手,那便挑了你的筋。” “左右我看上的只是你的皮囊以及身份,并不需要将你精心养护。若我真那样做了,皇上应该会更加满意。”他客套地补充,“您说是吗?” 舒月知道他是在恐吓自己,如他所愿地瑟瑟发抖,眼中流露出几分惶恐。 闻鹤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我暂时还不想扼杀你的灵气,所以懂事点,知道吗?” 她下意识点点头,随后羞愤地瞪向他:“本宫,本宫乃是!” 不等她说完话,他冷声说:“舒月公主人在皇宫,你只是我买来的瘦马,懂吗?” 她抓住桌沿,满脸震惊地质问:“你敢把本宫比作那些畜生?!” “畜生?”先前的怒意瞬间消散,他含蓄地笑了起来,“你便接着如此以为吧。” 舒月面露困惑,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说错的地方。 闻鹤熄灭烛火,把人抱去了卧室。 卧室内炭盆烧得正旺,气味有些呛人,舒月捂着嘴想要咳嗽,就被他抛到了硬邦邦的床上。 只铺了一层的床铺格外硌人,她疼得缩起腰,眼里再度泛起水光。 她忍不住询问:“你怎么就住在这破地方?” “破地方?” 屋中有炭盆,床上有锦被。虽说可能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却与破字无关。 闻鹤打量着舒月蜷缩成团,捂嘴咳嗽的模样,低声叹息:“还真是娇贵。 闻鹤把灯盏移到床边,又从床头翻出药膏。 随后抓住舒月的手拉到眼前,看到了已经凝固的烛痕。 她皮肤娇嫩,烛泪下的皮肤泛着刺目的红。 挑破覆盖在上的蜡烛,他朝着伤口处吹了口气。 舒月不太自在,下意识想要挣扎。 但还没等她有所举动,闻鹤就加重手上的力气:“上过药后明天就能好了,别乱动。” 药膏被抹在手背上,清凉感覆盖了灼烧所带来的痛感,她才老实下来,拘谨地向他道谢:“谢谢。” 闻鹤瞥了她一眼:“能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可真难得。” 夜里风大,拍到窗上发出呼呼声,根本无法让人睡得安稳。 闻鹤帮她上过药后,就和衣上床,把她圈进怀里。 灯盏仍旧放在床边的椅子上,昏黄的光能够照亮周围的所有景象,让她不至于太过恐慌。 她用视线一寸寸探究闻鹤的长相,停留在单薄且无颜色的唇上,久久不曾移动。 闻鹤突然睁开眼:“在看什么,为什么还不睡。” 舒月皱起眉,心想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但她现如今没力气再和闻鹤唱反调,索性当着他的面闭上眼,装作自己已经要睡。 闻鹤把她揽进怀里,贴在她耳边说:“你若想看我,大可以拿来蜡烛,仔细看个够,不用这般鬼鬼祟祟。” 舒月没再回应。 闻鹤又逗了几句,就酣然入睡,但舒月却毫无睡意,在他怀里僵硬地挺过一夜。 第二天闻鹤醒来时,她又要装睡,却被戳破:“行了,眼底青黑和食铁兽都差不多,不用装了。” 舒月尴尬地睁开眼,条件反射般抬起腿,向他踹去。 闻鹤抓住她踹向自己的脚,揉捏过后,才哑着嗓子说:“老实点。” 不老实又能如何? 舒月翻了个白眼,裹紧被子打算接着睡觉。 闻鹤却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掐住她的下巴,等指印留在上面,才减轻力道,摩挲起来。 痒意缓缓传进骨髓,舒月皱起眉,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不消片刻,唇就被咬成嫣红色,看上去格外诱人。 闻鹤注视她许久,想着快要赶不上的早朝,叹了口气,默默起床,披上了自己的裘衣。 舒月松了口气,却在他离开前把人喊住。 对上闻鹤颇为冷淡的视线,她犹豫片刻,才说:“太子……” 闻鹤了然地点头:“此事我记得,那封信我已经送了进去,至于旁的……” 他扫视起舒月,直到她不自在地皱起眉,才接着说:“那就得看你表现了。” 舒月垂眸抿唇,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闻鹤觉得无趣,随口嘱咐:“我入宫上朝,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下人说,不要胡闹,也别妄想逃走。” 舒月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严实,眼中神色不明。 闻鹤没等到她的回应,略微不满地抚摸上她的脸颊:“懂事点,不要让我难办。” 舒月又瞪向他。 但这次软绵无力,看起来更像是撒娇。 闻鹤低头吻了上去。 喟叹声在她跟前响起,等闻鹤吻够了起身后,他低声说:“在我身边,至少我不会以折辱你为乐。” 舒月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这辈子受到的折辱全是这段时间里发生的,绝大多数都拜他所赐。 若不是他助萧立祯夺位,她又怎会沦落至今? 这句话说得真好笑。 但现在她只能向他低头,面色不虞地回应:“我清楚。” “最好如此。”他在床边整理衣衫,随后悄然离开了这里。 第6章 耀武扬威 等闻鹤走后,舒月拿手背用力蹭起嘴唇,似乎想把刚才的吻抹消掉。 她盯着房梁,对自己说:“有所得必有所失。我不甘心就此沉寂,被困于此,不见天光直至身死。” “就当被狗啃了一口。” 她扭头看向皇宫的方向,脑海里勾勒出皇宫的结构:“拿回自己的东西,应该不算贪婪吧。” 皇宫,皇位,皇权。 —— 被安排伺候舒月的侍女拆开林家递来的信。 “听说闻鹤向皇上要了个女人进府,你试探下她的底线,必要时可毁之,不要影响了邱梨与……” 她心中自有一番思量,摩挲信纸许久,才把它丢进炭盆里焚毁。 侍女看信消耗了点时间,端着热水盆进来时,正好听见了舒月那句被狗啃的发言。 她当即冷下脸,直白地呵斥:“这是闻府,还请对我家主人客气些。” 舒月有些尴尬,嘴上却越发不客气:“这就是闻府下人的教养?越过主人家,指责客人?” “客人?”侍女盯着她的脸,心底满是不屑,“你算什么客人,无非是主人养着解闷的玩意。” “像你这样的女人,府上又不是没有,你莫要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趁着主人不在,耀武扬威。” 舒月挑眉询问:“府中一共多少女客?” 侍女此行只想打压她,没有为她解惑的善心,冷声说:“这可不是你能过问的事情,老实待在这里,别瞎折腾。” 舒月面色不改,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如果闻鹤把自己要来只是当一只赏心悦目的金丝雀,那她的处境将会格外难堪,所有计划都难以实现。 她盯着已经略微褪色的花汁染甲,犹豫片刻,就做出抉择,冷声讥讽侍女:“怎么,我不能过问?你这话说得可真有趣,小小一个侍女,难道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居然跑到我面前怄气指使。” 在她看来,苦肉计是最下乘的手段,但她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她需要以最快的方式,知道自己在闻鹤心中的地位。 话音未落,侍女就抬起手,想要打她。 舒月说这话的本意确实是想激怒侍女,却她只以为侍女会针对她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让她拿去向闻鹤告状。 却没想到,侍女恼羞成怒,直接想要对她动手。 侍女的动作在她看来无力且慢,轻易就能拦下。 但舒月眼底闪过得逞的笑意,反而扬起脸,任由她打了一巴掌。 她顶着掌印,嘴上仍旧不客气:“你这是恼羞成怒了?” “只是没想到,一个被送过来的玩物居然也能这么恣意,这是我家主子的地盘,不是你为非作歹的地方。” 侍女恶狠狠地盯着她,把刚才放到架上的水盆端起来,朝着舒月泼了过去。 冰冷的水泼到舒月身上,冷得她打了几个喷嚏,瑟瑟发抖起来。 舒月被冻得打了喷嚏,却仍旧嘴上不饶人:“等闻鹤回来,我倒要好好问他,他是如何御下的。” 侍女想到自己是奉林家的命令行事,倒也不怕,把一套衣裙拿来,小心翼翼放到了没被水泼到的床头。 她摸着用料极奢的华贵服饰,略带嫉妒地说:“这是主子的吩咐,你在他回府前自己把衣服换好,然后梳洗打扮。” 扔下这句话后,她直接掉头离开。 舒月那句话确实戳破了她的心思。 同样是林家的耳目,为什么邱梨就能攀高枝,而她只能伺候人? 她是个侍女,闻鹤却也是个太监,纵然位高权重,也是个银样镴枪头,他们恰巧般配。 舒月不知侍女都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侍女走后,再也没人造访这里。 没有人过来为她梳洗,甚至到中午时,都没人过来送膳食。 舒月心知那个侍女在府上应该有些话语权,没有再枯等下去,换下被水淋透的里衣,动作生疏地为自己更衣。 但她从没做过这些事情,胡乱把衣服套在身上后,她就披头散发,赤足坐在床边,静候闻鹤的归来。 闻鹤又被萧立祯留在宫中许久,直到天黑才赶回府上。 因为没有下人过来添烛,舒月的住所漆黑一片。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下意识埋怨了句:“怎么不点灯?” 舒月坦荡地说出实情:“没人来点。” “是吗?”他不太信她的话,摸索到灯台附近,拿火折子点亮蜡烛后,掉头去打量她。 他亲自挑选的衣服自然适合舒月,披散的长发不影响她的美貌,在昏黄的灯光下,反而显得她像吸食精气的女妖,轻易能引人沉沦。 但闻鹤还没欣赏几眼,就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皱眉询问:“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舒月没有回答,只是在他站到自己身前的时候,把散落的碎发都别到耳后,仰起头,将整张脸都暴露在他眼前,供他欣赏自己的惨相。 侍女打她的时候力道不重,一会儿功夫掌印就已经掉下去了,但舒月咬牙,又给自己打了一巴掌。 此时侧脸仍旧泛红,隐隐约约肿了一些。 闻鹤冷下脸:“谁打了你?” “还能是谁,自然是你府上的人。”她冷声讥笑,“闻鹤,你带我回来不就是想折辱我吗?” “若不是有你的暗示,谁敢对你接进来的客人动手?” “我未曾如此。”他冷声说,“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谁做的,旁的无需多言。” 舒月不知侍女的名讳,直说:“今天过来见我的下人只有一个。” “嗯。” 他掉头离开这里,在一炷香后才带着满身霜雪寒气赶回来。 寒意扑面而来,舒月瑟缩片刻,才问:“已经找到了吧。” 闻鹤声音低沉,向她阐述:“我府中大小事都由几位管事做主,其余人只是买来伺候的下人。” “你是我要来的人,无需在任何事上忍让他们,如果有人苛待于你,你可以直接惩戒。” 舒月勉强笑着,仍旧不以为然:“你这话说得还真好听。” 她这出苦肉计只是为了博关注,至于旁的,她并不奢求。 “我清楚我如今的处境,你若想苛待我可以直说,不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第7章 无耻之尤 闻鹤似乎不悦的挑起眉,没再和舒月争论,把沾着寒气的披风扔到她身上后,就对她说:“外面还在下雪,你注意不要受冻。” 冷梆梆说完这句话后,他穿着单薄,快步朝外走去。 雪夜寒风作响,空中雪花飞舞。 两人在府中走了许久,才来到位于西角的一处柴房。 这里靠近马厩,味道有些奇怪。 舒月下意识捂住嘴,却又突然松开手,仔细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 除了那些雪都盖不住的骚臭味之外,她还闻到了血味,非常重的血味。 闻鹤站在门口,下人推开门,点燃里面的灯后,安静地杵在墙角,充当起隐形人。 在灯光的照耀下,舒月能看到那些溅在墙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也能看清跪在地上,面色青紫的侍女。 今早还盛气凌人的女人跪在地上,满是颓废,面上已有死相。 舒月诧异地看向闻鹤:“你惩罚了她?” “还没有。”闻鹤在一墙刑具面前,选了一把长刀递给舒月,“她今日对你动手,该罚她的人不该是我。” “这人你是杀是剐,还是选择宽恕,全都凭你自己做主。” 舒月接过长刀,打量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求饶都不敢的侍女,她扭头看向闻鹤:“动用私刑,依律当斩的。” 她浅笑盈盈,接着给闻鹤上眼药:“而且,她分明是在替你出头啊。” 闻鹤态度淡漠,格外不近人情:“不听话的狗奴才,自然该打杀了。” 舒月笑了起来:“天底下还有比你更不听话的狗奴才吗?” 闻鹤摆出一副文人骚客的模样,拱手作揖后,慢条斯理地向舒月说:“正因为天底下找不到比我更如此的人,现如今,我所需的,应有尽有。” 舒月气急,却只骂了句:“无耻之尤!” “承蒙夸赞。”他指向仍跪在地上,眼中露出惊愕神色的侍女,“所以想好了怎么处理这个人吗?是杀是留,赶紧搞定,别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手中的刀有些分量,刀刃并不光滑,已经因为砍了太多东西而生钝。 舒月盯着刀,嗅着上面散发的血腥味,沉默片刻,终究挥出了刀。 她不善用刀,一刀下去,侍女哀嚎声响起,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 在最后一刻,她砍歪了。 舒月有意留手,侍女却被她的举动吓到冷汗涔涔,骚臭味随之而来。 她口不择言,慌张地说:“你不能杀我!我所做一切,皆是受……” 闻鹤抓住舒月握刀的手向侍女挥去,在她把话说完之前,直接砍掉了她的脑袋。 血溅到墙壁上,形成挥墨般的痕迹。 鲜血淋漓的场面映照在舒月眼中,让她忍不住战栗。 闻鹤把刀扔到一旁,将她圈进怀里:“害怕了?死个人而已。” 他说的轻巧,头次直面血腥场景的舒月,却不能将眼前一幕轻描淡写的揭过去。 她无力的靠在闻鹤怀里,调息许久,才恢复平静,回想起侍女临死前那番话:“她说受人指使才针对我,你为什么不让她把话说全?” 舒月挣脱了闻鹤的怀抱,踩在黏腻的血上,仰头打量他:“你知道那人是谁,却不愿意让我知晓。” 闻鹤没有丝毫被戳破的尴尬,而是笑着对她说:“我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形势比人强,舒月不得不做出让步:“我会装作一无所知,也不会再过问这些。” “前提是。”她深吸一口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会再有这样的人跑到我眼前乱舞。” 闻鹤看她认真的模样,笑意更深,伸手掐住了她的脸颊:“倒不用这么严肃,一些惹人烦的跳蚤而已。” 他带着舒月回了住所,为她点上熏香安神,随后将人抱在怀里:“睡吧,都过去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像极了佛堂里的味道。 但她无端滋生出更多的恐慌。 她对于闻鹤这个怀抱,满是抗拒。 “我明日沐休,不缺觉睡。”闻鹤察觉到她的不安,冷声说,“如果你睡不着,我可以玩些别的。” 舒月浑身僵硬,却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她顶着苍白的脸色对他说:“我……这就睡。” 而后她闭上眼,如同僵硬的死鱼般躺在床上,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闻鹤看着她这副模样,冷梆梆地开口劝慰:“死人而已,活人你尚且不怕,何惧已死之人?” 这不一样。 但舒月说不出哪里不同。 她紧闭着眼,扼过今晚。 虽然满心恐慌,但舒月还是很快睡了过去。 倒是抱着她的闻鹤,有些难以入睡。 他感觉怀中一片滚烫,他像是抱了个火球。 摸了摸她的额头,闻鹤起身走到门口,让下人把大夫请过来。 下人很快就带人回来,但请过来的却不是府上供养的几位大夫,而是样貌清秀的医女。 在回府之后,闻鹤的脸色一直很差,见到医女邱梨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不悦地扫了眼带路的下人,就命令邱梨:“她发烧了,你给她配一副药。” 邱梨放下药箱,腼腆地笑了起来,帮下人解释:“我夜里觉浅,出来散步时碰巧遇见,看他匆忙的模样,就拦下呵斥一番,也询问出了事情的缘由。” 她看向躺在床上,仍旧熟睡的舒月:“这位毕竟也是姑娘家,还是由我来诊治比较合适。” “别废话。”闻鹤呵斥过后,又对她说,“不要在我府上胡乱走动,安分待在自己的住所。” 邱梨满脸委屈,柔声细语地替自己辩解:“我是来帮您的,您不用这么警惕我吧?” 闻鹤冷笑过后,坐到床边,直接把她晾在了一旁。 邱梨尴尬地站在原地,看向舒月的时候,眼底隐隐有了恨意。 把脉诊病,确认只是普通风寒后,她开了个方子,让下人去抓药。 在寒冬腊月里被泼了冷水,又穿着湿透的衣服等了几个时辰,这种情况下,舒月怎么可能不发烧。 第8章 伤势 舒月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在自作死,却没想到高烧来势汹汹,直接让她昏睡不醒。 说是熟睡,不如说是已经被烧糊涂。 熬完汤药回来的邱梨喊了几声,见她没有醒来,再加上闻鹤凑巧离开,她就直接捏着舒月的下巴,打算把苦药灌进去。 直到这时,舒月才被汤药呛醒,呕了半天,把被喂进去的东西全吐出来后,才有精力去看对自己粗手粗脚的人。 是个容貌清秀的女子,姿色一般,或许是府中侍女? 抿嘴感受着口腔里充斥的苦味,她苦着脸说:“蜜饯呢?” 女人没有回应,只是把药碗塞给了她。 “没什么大碍,养两日即可。”她询问一旁伺候的下人,“这也是被送来的女人?” 下人想起刚才闻鹤对她的态度,连忙摇头,不敢多说:“邱姑娘,您别为难奴才了,这是主子的私事。” 邱梨品出他的弦外之意,仔细打量了舒月几眼,在她脸上流连许久,嘴硬地说:“瞧着也没什么出挑的地方。” 舒月对她回以审视的视线,回想着已经死去的侍女对说过的话:“你是被人送给闻鹤的?” 邱梨仍旧满脸温柔,似乎刚才做出那些粗鲁动作的并不是她:“我与华亭是同乡,受人之托,入府帮衬他。” 华亭是闻鹤的字,她这套说辞,显得两人格外亲密。 这话说得可真好听。 舒月不在乎她话里的真假,直接把汤药当着邱梨的面倒掉,把碗放到了一旁,随后闭目浅眠,一副送客的模样。 邱梨没想到舒月能这样大胆,丝毫不给她的面子,她再也装不下去,高声怒骂:“你装……” 她话还没说完,闻鹤就推门走了进来。 邱梨连忙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生怕影响闻鹤对自己的印象。 闻鹤脱下披风后甩了甩手,在炭盆附近烤了一会儿,才靠近舒月。 他看到地上一滩褐色水迹,不解地询问:“这是怎么了?” 舒月不客气地说:“我不敢喝这位姑娘熬的药,就直接倒了。” “她没有那个胆子,你还在高烧,不要胡来。”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闻鹤扭头吩咐邱梨,“再去熬一碗。” 邱梨被闻鹤拂了面子,自觉难堪,绵里带针地说:“这位姑娘还真是受宠,也是被林家送来的吗?” 闻鹤这时才正眼看她,他没有说话,但那双眼里的冷意足够让人心生恐惧。 邱梨被他吓到,同手同脚的离开了房间。 等她离开后,舒月饶有兴致地询问:“这是你府中的女人?” 闻鹤没有回应,而是伸出手,让仍旧在往下滴血的指尖落在她眼前:“帮我包扎。” 他穿着深色衣服,浸了血也不明显,仔细观察后,才能发现袖子上大片血迹,看上去伤势不轻。 舒月被血腥味熏到,皱眉询问:“谁?” “几个行刺的人。”他把玩着她一缕秀发,笑意格外玩味,“明天的朝堂应该会很有趣。” 萧立祯能登基,闻鹤居功甚伟,因此一跃成为明面上的权臣,能随意出入皇宫,甚至在朝堂上,也有了官位。 这个时候能跳出来刺杀他的人,十有八九是他父皇的死忠,也是她想要团结的有生力量。 居然莽撞的跑过来刺杀,真是愚蠢。 但就算死的都是蠢货,也让舒月有些遗憾,毕竟她真的很需要他们的力量。 闻鹤告诉自己这件事,是示威也是警告吧? 她抢回自己的头发,装作对这一切毫不在意的模样,不满地冲他抱怨:“别玩我头发。” 邱梨熬好第二份汤药,给舒月端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两人打闹的模样。 她瞳孔微缩,端着药碗的手都颤抖起来,几滴汤药洒了出来,溅在她手背上,烫的她闷哼一声。 闻鹤这时才回头看她:“别毛手毛脚的,把药放下就可以走了。” 邱梨把药放到桌上,将自己被烫伤的手藏在了袖子里,她看着搂成一团的两人,眼底是藏不住的嫉妒与恨,还有更多令舒月看不懂的情绪。 这个人不会真喜欢闻鹤吧? 那她还真是罪过。 舒月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浓郁。 她的笑落在邱梨眼里,分明是挑衅与炫耀。 邱梨攥紧拳头,忍不住开口:“华亭,我从未见过你这副模样。” “这位姑娘,倒是挺有手段的。” 闻鹤把舒月的脑袋按了下去,随后才说:“出去,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邱梨眼含泪光注视他许久,见他没有任何动摇,只能一步三回首的离开了这里。 等她走后,舒月才挣脱闻鹤扣着自己的手,迷迷糊糊地询问:“为什么把她赶走? “不赶走留下做什么?” 闻鹤脱下沾血的衣服,再次提醒:“该给我上药了。” 舒月磨蹭地从床上跪坐起来,往他的伤口上倒烈酒。 她手上不知轻重,没少让金疮药的瓶口磕在他伤口上,但闻鹤面不改色,似乎不知疼痛。 等半瓶药都被她洒完,舒月没了捉弄他的兴趣,意兴阑珊地帮他包扎上:“好了。” 闻鹤盯着松松垮垮挂在胳膊上的纱布,笑着说:“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在我身上这么胡来,不怕我?” 明明不久前还吓得瑟瑟发抖,随后发起高烧,但这会儿的功夫,又开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的行为,和她表现给自己的性格大不相同。 舒月冲他讪笑起来:“我不会嘛,刚才那个女大夫应该没走多远,你现在找回来还来得及。” 闻鹤挑起眉,抓住她的手腕:“你这是吃醋了?” 舒月眨眨眼,装作无辜的模样。 她确实不会这些,最后闻鹤只能叼着纱布一头,绷紧后单手将它缠在伤口上。 舒月坐在他身旁,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此时桌上的汤药已经凉透,不能入口,而她的烧原本已经渐退,现在却又升温。 闻鹤没看出什么不对,包扎好后,就搂着她躺到了床上。 舒月被他压在身下,忍不住牢骚:“你也不怕伤口开裂?” “无事。”他紧紧抱着舒月,把脑袋埋进了她的颈间,嗅着她身上已经淡了许多的香气。 第9章 入宫 闻鹤被刺杀不是小事,这表示有人不满萧立祯的得位手段,又或者就是萧立祯本人,打算卸磨杀驴。 被困在内宅的舒月没途径接触到这些事情,却也隐隐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滋味。 第二天闻鹤早早离开,到了夜里才赶回来。 他回来时,舒月已经入睡。 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她难以挣脱的噩梦,让她猛地睁眼后,正对上闻鹤那双恨意未散的眼睛。 梦与现实交织在一起,她刚要尖叫,就被闻鹤捂住了嘴。 “安静。”他不悦地说。 舒月抓住他的手腕,连连点头,指着他捂住自己的手掌,想让他把手松开。 闻鹤注视她许久,才松开手。 但还没等她松口气,他就急切地吻了过来。 他的动作格外强硬,让舒月有些害怕,她抗拒地想要推开他。 闻鹤抓住她的手腕,皱眉说:“我今日心情不好,你听话些。” 他说话时还算温柔,但动作却截然相反。 等胸腔内积蓄的情绪全都发泄,闻鹤突兀地询问舒月:“若某日我跌落泥潭,被万万人不齿,你将如何?” 舒月无力地倚在他怀中,泪水涟涟的秋水眸似乎要瞪他,却因为无力,化作万种风情。 她猜不透闻鹤的想法,思索片刻,哑着嗓子实话实说:“我当然是先万万人之前不齿你,难道你觉得我现在就看得上你了吗?” 闻鹤低声笑了起来,他把舒月搂得更紧,笑到最后浑身发颤,胸腔里心跳的声音似乎能将人窘红全身。 他低头把唇抵在她耳尖,轻声感叹:“不愧是你,一如既往地胆大包天。” “可惜了,你如今正待在我身边,任我如何,都无力反抗,只能承受。” 舒月清楚他说的是事实,所以没再开口,她红润的脸色似乎要变得铁青,扭头看向别处,不愿再理会闻鹤。 闻鹤再次笑了起来。 他把舒月放到软塌上,自己整理好衣衫:“穿好衣服,有事带你去做。” 舒月不解其意:“去哪?” 他脸上的笑意缓缓散尽,冷声说:“入宫。” 舒月垂眸,陷入了沉默。 等闻鹤换好衣服,她才说:“怎么突然要进宫?” 闻鹤抬手摸着舒月只用发带扎起的乌黑长发,一路抚摸到后腰处,他五指微收,把她的长发攥在了手中:“你不是想要见萧佑吗。怎么,反悔了?” 舒月听到萧佑的名字,愣神片刻,连忙说:“我和你一同进宫。” 闻鹤吃味地说:“换身衣服去。” 他冷声强调:“选身对我胃口的。” 闻鹤自己只穿些颜色深沉单调的衣物,给舒月准备的衣服却一件比一件耀眼。 她入府后,连贴身的肚兜都被绣着金线牡丹。 如今舒月尚在孝期,这些东西不只是不合适,更是给她心里添堵。 平时舒月还能尝试拒绝,但现在,她只能忍辱负重地换好衣服,任由侍女给她涂脂抹粉。 行宫内的东西多是先皇赏赐,皇家御品。 侍女见惯了闻鹤对舒月的娇惯,宝库里的饰品随意取用,打扮一番后,和她身为长公主时的穿着,倒没什么差别。 舒月看着铜镜中自己头顶金冠垂挂的纷飞金叶,回想起父皇在世时,她在京中称霸的那些岁月,只觉得恍若隔世。 宫中来人在外面等了许久,闻鹤出门时,他已经冻得面色铁青,但在见到闻鹤的时候,还是挤出满脸笑容,冲他献殷勤。 夜里的闻府一片漆黑,借着下人拎来的灯笼光芒,舒月的视线掠过这位向闻鹤献殷勤的管事公公,踩着马凳上了车。 上马车时,她仰头看向天边月,随后缓缓低头,看着树冠上黑夜都没能吞没的厚雪,觉得心头乏味,格外疲惫。 等闻鹤也坐上来后,她凑到他耳畔询问:“怎么突然让我进宫,是萧立祯的要求吗?” 闻鹤没有回应,只是摩挲起她的脸颊,又吃起她的唇上的胭脂。 舒月废了好大力气才挣脱他,贴到车厢外侧,满脸警惕询问他:“此次入宫,我还能活着出来吗?” 闻鹤把她拽回怀里后,指尖绕上她垂下的一缕发丝,眼中别有深意:“养你在侧,无非是图个乐子。” 舒月垂眸表露顺从,藏在阴影中的眼眸却满是不认可。 马车慢悠悠朝着京城赶去,快进城时,闻鹤撩开车门帘,掐着舒月的脸,强迫她注视外面的惨相。 她疼得皱起眉,不解地看向外面的景象。 看着白雪染上泥泞,乱糟糟压垮房屋;看百姓埋在其中,通体发红,失了生气。 京城少有天灾,往年舒月从未看到过这幅场面,现在突然瞧见,难免有些错愕。 闻鹤欣赏够她这副模样,就松开钳制她的手,撂下帘子,把她搂进了怀里,在她头顶轻笑出声:“这就是你们萧家的天下,灾民无数,白骨累累。” 舒月小声反驳他的话:“现在当皇帝的是萧立祯,他无能,不愿行动,与我萧家有何关系?” 他父皇去世前,雪还没演变成灾。 闻鹤再次笑了起来。 各项事务都有专人处理,按理来说皇帝更替若无大刀阔斧的改革,一切都该如常进行。 说到底,整个皇朝都是腐败的。 “高高在上的嫡长公主,怎么会低头看向鞋底的污垢?” 舒月抿着嘴,虽然不服,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闻鹤搂紧她的腰,如抱木偶般,调整着她的姿势:“不过你如今跌落尘埃,倒是能任我亵玩,还算有趣。” 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舒月不安地闭上眼,试图眼不见心不烦。 闻鹤见状,笑得更恣意了。 笑声传到赶车的马夫耳中,他不耐烦地挥鞭赶走过来乞食的人,驾车往城内赶去。 传信的太监骑着马,摆出一副带路的模样,看见那些人前赴后继的模样,不耐烦地说:“不知死活的东西。” 一行人被拖了速度,费不少时间才到达皇宫。 马车停在外,闻鹤带着舒月,走进宫中。 宫门处的侍卫见是闻鹤,不敢拦人查探,恭敬地让出去路。 舒月挺直脊背,与闻鹤一同向宫内走去,勉强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闻鹤察觉到她的不安、恐慌,却视若无睹地搂住她的腰,打乱了她的步伐。 第10章 明珠蒙尘 全身的重量都压到闻鹤身上,舒月咽下惊呼,诧异地打量起他,却仍未说话。 先前闻鹤虽然会在私底下对她动手动脚,但在外人面前却不会有任何越界举动,如今到了宫中,怎么反而不收敛了? 舒月摸了摸下车前被戴上的面纱,踩在又落层薄雪的青石路上,借着橙红的灯笼光芒,打量着熟悉的宫闱。 “闻鹤。”她轻声询问,“我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闻鹤仍旧紧紧搂着她,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复。 宫中仍旧是红墙绿瓦,哪怕在夜里,也有宫人清扫路面,连树枝的积雪都被扫落,看上去和她离宫前,似乎没什么区别。 但站在寝宫外,舒月却忍不住放缓脚步,萌生出对死亡的恐惧。 闻鹤意识到她的退缩,搂紧人后,直接把她抱进了殿内。 淫靡之音乱耳,隔着屏风,舒月能窥见扔置在地上的纱幔与亵衣。 她无力地闭上眼,想起了闻鹤说的话。 萧家一贯荒诞,行事丑陋不堪。 不只是庸王,她已故的父皇,也是如此。 若不然,也不至于死于马上风,这种难以启齿的死因,让众人轻飘飘揭过了庸王不正当的登基方式,忽视了被软禁在宫中,不知死活的真正继承人,她的太子弟弟。 闻鹤对这一幕已经是见怪不怪,坐好后瞧着宫人添茶倒水,看了眼随自己坐下,仍旧在失神中的舒月,低声吩咐:“端碗姜汤过来。” 宫中于他而言,和自家地盘没什么差别,他身旁的太监都没去看皇上的意思,直接按照他的要求去小厨房拿了姜汤过去。 舒月看得出闻鹤在宫中的地位,也注意到宫人们看向自己时眼里的嘲弄与惋惜。 她疲倦地闭上眼,似乎想逃避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场景。 昔日最受宠的长公主殿下,如今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身份落差太大,她有所不甘也很正常。 闻鹤欣赏着她眉头紧皱的模样,低声感叹:“你如今这副模样,瞧着还算有趣。” 往常舒月总是高高在上,何时会流露出这么脆弱的神情。 虽说不适合,却格外惹人怜惜。 可惜如今宫中,已经找不出会怜惜她的人了。 皇上有意晾着闻鹤,就算在他踏入宫中的第一时刻就知晓了他到来的消息,还是与美人纠缠了一个时辰,才披上外袍,召他入内。 两人进去时,侍寝的美人正给皇上穿衣服,水蛇腰扭了又扭,整个人恨不得贴在他身上。 皇上任由没位份的侍寝宫女在自己身上胡来,仰头打量着数日不见的侄女。 “你这珠光宝气的模样,看着还真是晃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嫁了郎君,而非死了父亲。” 舒月面沉如墨,却没有开口。 立见她居然能沉住气,皇上诧异地转移了目标:“闻鹤,我可没让你把人照顾得这么好啊。” 他上前一步,把舒月挡在身后:“陛下,人已经带过来了,就不用说这些闲话了吧。” 皇上打量她许久,故作深沉地说:“以萧桐影作饵,让萧佑交出玉玺应该容易许多。” 他本就得位不正,又恰逢十年难遇的雪灾,现在民间议论纷纷,朝中风向也不对,迫切地需要玉玺来证实自己地位极正。 舒月没想到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惊讶地看向闻鹤,心想萧立祯本就是个蠢货,但闻鹤怎么也陪着他犯蠢。 和玉玺相比,她的命便如野蔓浮萍,不值一提。 闻鹤像是后脑勺长眼睛了一般,恰巧在此时回头看向她。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倒映出蜡烛的火苗,看上去有些骇人。 舒月警惕地看向他,冷声说:“你们没必要做无用功。” “试试再说。”萧立祯不耐烦地推开仍旧粘在自己身上的美人,“大不了失败后将你的肉切了喂狗,装作这件事不曾发生。” 难怪她问闻鹤自己能否活过今夜时,他总是避而不谈。 难怪萧立祯大晚上让闻鹤将自己带进宫中。 舒月心底了然,却还是忍不住感到气愤与委屈。 她不知那些情绪从何而来,再看向闻鹤时,眼中却带上了浓烈的憎恨。 闻鹤没有理会他恐吓舒月的话,冷声打断他:“且试一试,舒月露面后,剩余的交给我就好。” “不行!”萧立祯慌张地拒绝了他,“我自有纵横家去劝,无需爱卿出马。” 闻鹤笑了声:“行,那我先带舒月去见萧佑。” 萧立祯已经驳了他一次面子,没敢再拒绝,犹豫着答应了下来。 拉着舒月离开这里后,闻鹤面色好转少许,低声说:“走吧,去东宫。” “去送死吗?”舒月再也装不下去,撕破脸皮对他怒骂,“你若想要我的命大可以直接动手,没必要折腾这些。” “我不会被你们利用,你们的计谋也不可能得逞。” 闻鹤不闹不怒,只是再次搂住了她,说出一句轻飘飘的承诺:“你不会出事。” 舒月不信,却还是被带去了东宫。 踩着青石砖瓦,绕过重重宫殿,他们终于来到了东宫。 许久没人打理的东宫犹如蒙尘明珠,灰扑扑的,空气里充斥着死寂。 她顺着习惯推开书房门,惊扰了伏案的太子。 “谁!都给孤滚出去!” 浸透了墨汁的狼毫笔被砸过来,舒月侧身躲过,裙摆却溅上了几滴墨。 舒月快步走进去后,直接落锁,把闻鹤扔在了外面:“是我,莫惊。” 太子脸上的怒意瞬间消散,快步走到舒月身边,仔细打量后,他松了口气:“万幸,皇姐看上去一切无恙。” 随后,他诧异地询问:“你怎么过来的?” 舒月垂眸,叹了口气。 她不敢倾诉自己近日的遭遇,也心疼太子于身上脏皱的衣袍,书案上燃烬的蜡烛,开口便能呼出白雾的室内温度。 这才多久啊,她的太子弟弟就已经被磋磨成这样。 新登基的皇帝,分明是要将他困死在此。 她闷声询问:“玉玺是否在你这里?” 萧佑不明所以:“是啊,还放在……” 他话没说完,舒月急忙捂住他的嘴:“别说!他们想要玉玺,你万万不可让他们得逞。” 第11章 宫中地牢 暖香味顺着舒月柔软的手窜进萧佑鼻子里,他面色微变,把她护在了怀中。 “他们?你是指萧立祯?”记忆里年幼的少年已经比她高出一头,低头看向她时,压迫感极重。 舒月挣脱他的怀抱后,接连后退数步。 她没有回答这明知故问的话,低声说:“别给。” 萧佑皱起眉,不认同地说:“然后你死?”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能在后宫中随意走动却不来见他的舒月绝对是其他人假扮。 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命并不值钱,她的死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我……”舒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愈发急促,到最后已经变成暴躁的砸门。 舒月想起在外面等候的闻鹤,犹豫片刻,过去打开了门。 寒风扑面而来,闻鹤跻身闯进房间,冲她颔首道:“多谢。” 他快步走向萧佑身边,把舒月抛在身后:“她应该和你说了我的目标。” 面对萧立祯的帮凶,萧佑满脸警惕:“你不会得逞的。” “那你就是打算放弃舒月了?”闻鹤再次逼近萧佑,垂眸注视着他已经带有怯意的眼睛,笑着说,“都说天家无情,你也不例外。” 萧佑看向已经将门关上,回到闻鹤身后的舒月。 他迟迟不肯收回视线,低声问向闻鹤:“阿姐是什么态度?” 闻鹤笑而不语,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舒月待在他宽广的阴影中,再看不到萧佑的表情。 她闭目不语,转动起手腕墨绿的手串,神情肃穆犹如被香雾笼罩的神像。 僵持许久后,萧佑才说:“若真把玉玺交给你们,才是将自己置身死地。” “孤不会自掘坟墓,请回。” 按理来说闻鹤已经在萧立祯那边把事情大包大揽,应该好一番纠缠才会离去。 但他等到萧佑这句话,就直接揽着舒月离开了这里。 他当着萧佑的面,将手放在舒月的腰间,把人拽进自己怀里,然后大摇大摆离开了这里。 刚被他碰到时,舒月浑身僵硬,脸上再藏不住难堪。 但片刻后,她就恢复自如,扭头对萧佑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忧,不要胡来。 萧佑眼看着门被关上,挥拳打向身边的木柱。 刚出门的舒月听到响动,直接挣脱了闻鹤的怀抱,她警惕地看着闻鹤,再次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你所见。”闻鹤冷声说,“拿你换玉玺。” 闻鹤确实在做这件事,但舒月却隐隐察觉有异。 可她想了一路,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直到回到了萧立祯面前,听到他的怒喝声,舒月恍然惊醒,意识到这些对自己来说毫无意义,她现在需要做的,是努力活下去。 “玉玺没拿来,把她带回来作甚?”萧立祯摔了手中的茶盏,冷声呵斥,“萧佑不松口,你不会动手吗?” “把她在他面前凌迟,让他先看看下场。” 舒月倒不怕他,还有闲心在心底诽谤。 这人还没当上几天皇帝,没做出任何功绩,架子却已经高高摆起。 “您不会真以为我手眼通天,去见一面就能拿到玉玺吧?”闻鹤拱手作揖,礼数周全,说出的话却不好听。 嗤笑过后,他接着说:“且等着吧,这事还需磨一磨。” 萧立祯刚立起的威严顷刻间消散,他又气又恼,却不敢责骂闻鹤,只能说:“此事就仰仗爱卿了。” 舒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君不君,臣不臣。 闻鹤有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她不清楚,但萧立祯这个皇上,居然要屈居他之下,可真是荒谬。 闻鹤的视线扫过来,舒月立刻低下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他和皇上交谈几句,就把舒月带到了宫中地牢。 这里环境阴暗,空气里冲刺着她曾在闻鹤府上柴房里闻过的腥臭味。 绣上玛瑙宝石的红鞋踩在茅草上,下一刻就有一群虫子从里面跑出来,朝四处躲去。 舒月看到这一幕,面色发白,止住了跟随的脚步。 闻鹤没听到脚步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跟紧我。” 她厌恶地皱起眉,抱住自己的手臂:“你打算把我扔在这种地方?” “有什么问题?” 舒月脸色更差,提起裙摆,小碎步挪到了闻鹤身边。 附近没有第三个人,舒月在闻鹤这里早就丢尽颜面,没纠结多久,就舍下脸面。 她掐起嗓子,柔声细语地哀求闻鹤:“你行行好,给我换个干净地方。” 闻鹤看着主动凑到自己身边的女人,低声笑起来:“刚才不是还在嫌弃我?怎么又凑上来了。” 巴掌长的蜈蚣爬到她脚边,舒月微微蹙眉,立刻抓住了闻鹤的手,真情实意地说:“先前是怕阿佑记恨你。” “呵。”闻鹤将人打横抱起,快步朝里走去,“宫中的地牢本就是用来折腾嘴硬且身份不一般的罪犯的,环境自然不好。” “您金尊玉贵,不曾有这样的待遇,惶恐是常事。” 等走到了专门给她准备的牢房,一应事务皆被皇上安排的狱卒准备齐全。 沾血的镣铐,地上琳琅满目的刑具,以及隔壁牢房内,不知死了多久,已经开始腐肉生蛆的尸身。 看到这里的场景,舒月吓得脸上毫无血色。 被闻鹤拿镣铐固定在墙壁上后,她就听到他冰冷的声音:“接下来你要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还请尽快适应吧。” 她后背硌得生疼,眼里又升起水雾。 狱卒眼疾手快,下一刻就递来烧红的铁烙,讨好地对闻鹤说:“九千岁,皇上说了,让我们都听您的安排。” “您看这刑具,我们先用哪一样?” 闻鹤看向他的眼神格外冰冷:“我手底下不需要越俎代庖的奴才,你若再擅自做主,就滚去领罚。” 狱卒虽然被闻鹤吓到,却还是嘟囔道:“皇上说了,要多让这位吃吃苦头。” “萧佑都没在这,罚给谁看?”闻鹤语气越发不耐,“将我的话转告给皇上,滚回去复命吧。” 将狱卒骂走后,他摸着舒月的脸颊,轻声说:“这里也是皇宫的一部分,你既然喜欢宫中生活,就该也喜欢这里。” 舒月被吊在半空中并不舒服,注视着闻鹤许久,才彻底低下头颅:“我与阿佑……萧佑并非同母同胞,他先前为在父皇面前装样子才讨好我,你拿我威胁他,没用的。” 第12章 桂花糕 地牢昏暗不见天光,只有墙壁上悬挂的烛火不停跃动。 闻鹤逆光站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 舒月心虚地移开视线,却还是不愿意放弃生的机会,接着劝说:“你把我接出宫也废了不少力气,如今就抛弃,也太浪费了。” 闻鹤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来回打量,欣赏着舒月窘迫却又倔强不肯后退的模样。 欣赏够后,他又笑了起来,周遭的冷意瞬间消散。 卸掉镣铐,把人从墙上放下来后,他箍住舒月的腰肢,低声安抚:“你倒是聪慧,放心,我确实是舍不得。” 凉且干涩的嘴唇碰到她的耳尖,冷得舒月打了个寒颤。 “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你要了过来,哪会将你作为弃子,让你惨死在这昏暗的地牢里。” 自语般说完这话后,他就把舒月抱去了牢房里的床上。 所谓的床简陋至极,木板上只铺了层麻布。 与它相比,舒月之前百般嫌弃的闻府住所,都成了难以企及的美梦。 舒月弓起腰,满脸都是抗拒:“我不想呆在这里。” “轮不到你讨价还价。”闻鹤挑起她的下巴,摩挲许久后,才说,“过几日,我会带萧佑来见你。” “希望在那之前,你能想开些,不要再执迷不悟。若不然,我也不保证会让他得知、目睹什么事情。” 以萧立祯的意思,应该是对她用刑,让萧佑看她的惨状,让他或恐惧或不忍,招出玉玺的下落。 但闻鹤这话说得太缠绵,他们抵足的姿势又太暧昧,让舒月不由往其他地方去想。 她眉头紧锁,无力地闭上眼,低声说:“我不知玉玺所在,萧佑也不会为我心软。这种不入流的算计,注定得不到你们想要的结果。” “是吗?”闻鹤笑了笑,“我也觉得。” 也只有萧立祯那等满脑子都是浆糊的人,才觉得此计可行。 但他趁机可以达成的目的不少,当然要顺着他的想法哄人玩。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舒月的肩膀处。 舒月不知道他心里都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待得太久,自己的肩膀都已经被压麻。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鹤才从她身上爬起来,低声叮嘱:“你且在这里待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舒月从闻鹤对自己的态度中品出不对劲,却猜不出他到底要做什么。 现在她能做的就只有待在这里,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养精蓄锐。 但是…… 舒月睁眼看着不远处摇曳的烛火,看向隔壁牢房里持续散发腐臭味的尸体,看向满地的刑具。 在这种环境里,她怎么可能安心入睡? 她睡不着。 第二天闻鹤如约而至,看见的便是她妆花糊脸,眼底满是青黑的狼狈模样。 “胆子这么小?”他刚想嗤笑,就想起舒月在自己府上处置个下人都吓得睡不着这件事。 她的胆子确实不大,和传言里的刁蛮形象有所出入。 舒月躺在床上,没有理会他的打算,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闻鹤把食盒放到桌上,从里面取出一盘盘还冒着热气的菜肴:“先来吃饭吧。” 舒月朝他走去,拿起饭碗,默默扒拉了几口进肚。 等饥饿被缓解后,舒月才腾出空闲,对闻鹤说:“我不知玉玺,你也不必带萧佑来见我,别做无用功。” 寒冬腊月里,地牢虽然四面不透风,却还是冷得刺骨。 舒月的嘴唇被冻得毫无血色,看上去犹如霜打茄子。 闻鹤拿帕子帮她擦了擦嘴:“你似乎很不情愿再见到萧佑。” “以后要记住藏好自己的情绪,别把弱点暴露给别人。” 随口教诲过后,他让狱卒往牢房里添个炭盆,以免舒月冻出好歹。 能接触到舒月的狱卒都是皇上心腹,知道皇上对舒月的厌恶,见闻鹤这般善待舒月,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声:“九千岁,您可别忘了皇上的吩咐。” “滚。”闻鹤直接抽出佩剑,砍向他的手臂,“昨日我已经说过的话不想重复,你自行去问轮岗的人。” 手臂的伤势不轻,狱卒疼得龇牙咧嘴,晃悠着倒向地面,却碰巧撞在了刑具上面,落得个伤上加伤的下场。 舒月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些玩意要是真被用在她身上,以她的小身板,可能抗不过当夜。 狱卒伤重,没法自行离开,闻鹤便叫了个人将他抬走。 “其实萧立祯也未必真以为能用你换来玉玺,他可能只是觉得你在我那的日子过得太好,想要折磨你。” 舒月不熟悉自己这位表叔,也没想过这些事情,她无所谓地说:“反正我会因为他一句话而过来吃苦头。” “你若真怜惜我,那就给我一个痛快。” 她不想听那些似是非是的暧昧话,不想在闻鹤云雾般的话里找寻他想告诉自己的信息。 闻鹤叹了口气,摊开掌心,把一枚锈迹斑斑的钥匙暴露到她眼前。 他冷声嘱咐:“藏好它,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舒月捏起钥匙,询问:“这是什么的钥匙?” “以后你会知道的。” 闻鹤不愿多说,催促舒月继续用餐。 因为狱卒的到来,他们耽误了一会儿功夫,饭菜已经凉了,油脂凝固在碗盘上,让人毫无食欲。 但舒月还是忍着不适,又吃了几口。 她厌恶饥饿的感觉,也深知吃饱喝足,才能养好精神。 闻鹤没想到舒月会这么乖巧,他还以为她要因为菜肴不够精美,饭菜已经凉透而抱怨几句,但她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完后,甚至低声向他道了谢。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舒月的脑袋:“中午想吃什么?” “你中午还来?”舒月下意识开口质问。 刚积起的那点怜惜瞬间消散,他黑着脸说:“你似乎很不想见到我?” 废话,谁想见到随时可能会对自己用刑的人。 舒月虽然没把想法说出口,但脸上已经明晃晃的挂起了不欢迎的意思。 “很遗憾,你仍旧要每天见到我。”闻鹤冷声说,“早在之前,我就对你说过,以后你终日只能对着我这张脸。” 他用力捏着舒月的肩膀,声音阴森,像是在恐吓她:“还是尽快习惯为好。” 舒月抿了抿嘴,小声说:“我想吃桂花糕。” 第13章 不值得 闻鹤愣神后,才说:“我会给你带来的。” 舒月垂眸,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柔弱的风情:“多谢。” ——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闻鹤带来的不只是桂花糕,还有一个憔悴的前太子。 萧立祯上位之后,萧佑的境况格外难堪。 照顾他的人为了讨好新帝,对他的态度格外差。 可之前他在东宫就算过得再不好,也没有狼狈到如今这副胡须拉茬的模样。 舒月心知他是为自己的事情而担忧,心虚地低下头。 萧佑站在牢房门外,视线扫过舒月披散的秀发,昨日穿过的衣裙,忍不住当着她的面叹息:“阿姐。” 闻鹤站在他身后,冷声说:“需要我回避,给你们留出单独商谈的时间吗?” 萧佑这时才想起还有人在,回头看向他,犹豫着向他道谢:“有劳闻大人了。” 闻鹤现在已经有官职在身,被尊称一声也很正常,但这对于萧佑来说,却已经是自折身价的难堪事。 待闻鹤离开后,舒月走到门边,隔着铁栏杆对他说:“委屈你了。” 萧佑的态度有些冷淡,与以往大为不同:“算不上什么委屈,比不上你的付出。” 舒月咬紧牙关,再说不出任何话。 “阿姐。”萧佑却不愿放过她,“权势对你来说,就这样重要吗?” “值得你丢掉性命也不愿松口,值得你委身,委身……”他犹豫片刻,才说,“委身于闻鹤那种下贱的阉人奴才?” 舒月顾不上难堪,梗着脖子对他说:“是,我自甘下贱,我为了活着无所不用其极。” “权势与我而言,比命重要。” 萧佑嘴唇翕合许久,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见他沉默,舒月突然放缓了态度:“阿佑,你没吃过苦,受过饿,被奴仆爬到头顶欺辱,自然不会理解我。” 萧佑说不出反驳她的话,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将事先准备好的包裹放下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闻鹤适时出现在舒月眼前,笑盈盈地询问:“萧佑都和你说了什么?我看他离开时很难过。” 舒月态度冷淡地说:“没什么。” “是吗?”他把萧佑留下的包裹打开,当着她的面拆开检查。 几件换洗衣物,一些容易储存的肉干食物。 这些东西很寒酸,但想到想到现在的处境,就该知道他为了能拿来这些东西,肯定折腾许久。 怎样看,都不像是打算放弃舒月。 他眸色略暗,扭头吩咐狱卒:“验毒。” 等确认里面没毒后,他把东西给舒月留了下来。 坐到牢房里唯一能歇脚的床上,他冲舒月招手,把人喊了过来。 这会儿功夫,舒月已经调整好情绪,走到他身边时,又恢复了笑颜如花的模样。 闻鹤轻易拆穿她:“不开心就别笑,没必要强撑着。”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眯眼笑着说“过来坐。” 舒月犹豫着想坐到他身旁,却被闻鹤熟练的拽进了怀里。 他掐住舒月的腰,以防她起身离开:“都这么熟悉了,不必在这事上害羞吧?” 舒月没有反驳,她已经没力气和闻鹤争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炭盆仍散发着熏人的气味,却不足以驱散牢房里的寒冷。 闻鹤体温偏低,缩在他怀里却也比自己躺在硌人的草席床上要强。 短暂的不自在过后,舒月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脸都埋进他的肩膀上:“你想劝我什么?直说吧。” 闻鹤抱紧她,低声说:“不要多想,你如今落魄至此,哪还有值得我算计的地方。” 舒月哽塞片刻,才说:“是啊,本宫已经沦落成这样,你们怎么还是不愿意放我一马?” 闻鹤没再说话,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似乎生怕她离开。 虽说他积威甚重,但还是有些胆子大的狱卒,敢偷偷观察这里的情况,并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禀告给皇上。 等闻鹤离开后,萧立祯就赶到了这里。 因为他来的时机太巧,舒月不得不怀疑他是刻意躲着闻鹤,以免被落面子。 皇帝的仪架浩浩荡荡,数十个伺候的宫人一同挤进地牢,让原本还算空旷的场地瞬间变得狭窄拥挤。 舒月看着非要摆出帝王架势的萧立祯,没有丝毫恐惧,只觉得他是在沐猴而冠。 她挑剔而冷漠的视线落到萧立祯身上没多久,他身边的内侍就跳了出来:“大胆,见圣颜不跪,你是要造反吗?” 舒月不再无视他们了,她直接当着萧立祯的面嗤笑出声:“皇叔,你若是想当笑话可以直说,没必要找丑角在我面前乱跳。” 萧立祯沉下脸,冷声说:“你在地牢里的日子还挺好,嘴皮子一如既往地厉害。” “我就知道闻鹤不会对你动刑。”埋怨一句后,他审视着舒月,仍旧是满脸不悦。 不用萧立祯下令,他身边伺候的人就将牢房打开,把舒月拖到了他的面前。 高悬在墙上的冰冷镣铐再次将她束缚,曾经没用上的铁钳被放在炭火盆上烧得通红,萧立祯接过后,直接按在了她的身上。 疼。 舒月疼的面容扭曲,咬破嘴唇才咽下那些会让萧立祯愉悦的痛呼声。 —— 闻鹤身上的琐事极多,除了宫中还没脱手的事务之外,朝堂上还有很多需要他制衡的地方。 就算他将处置舒月的事情大包大揽下来,每天能和舒月见面的机会,也就只有从牙缝里挤出的那两个时辰。 今日他心情不好,在地牢里待得有些久。 离去时便被忙得焦头烂额的官员拽走,喊他去处理杂物。 闻鹤被他的喋喋不休烦得有些头疼,和他并行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向地牢所在的方向。 也是这一瞥,让他看见了萧立祯明黄色的衣袍。 萧立祯当上了皇帝,却没什么实权,无论何时都要将龙袍披在身上,强调自己如今的身份。 在白茫茫的冬季,很好辨认。 闻鹤停下脚步,面色有些凝重。 同行的官员看他不再动弹,不解地问:“怎么了?” 第14章 闹 按理来说,萧立祯此刻应该在御书房批改奏折,就算散心也应该去御花园,而不是来到这种荒凉的地方。 还有拉着自己聊个不停的官员,似乎热情过头。 闻鹤藏好自己的情绪,沉声说:“突然想起有些东西落下了,我去取。” 官员连忙拉住他:“什么东西?让下人去取就行,何必再折腾一趟?” 闻鹤已经没了演戏的兴致,凤眸微眯,冷声说:“松手。” 见他不撒手,他直接一脚将人踹进草丛,甩袖离开此处。 …… 地牢很安静,舒月不愿在萧立祯面前服软,而其他人则是被她的惨状和萧立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大气都不敢喘。 闻鹤推开挡住自己去路的宫人,见到的是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舒月。 熟肉的香气充斥在牢房里,她已经生死不明。 闻鹤冷声说:“陛下,您闹够了吗?” 萧立祯回头看向闻鹤:“这算什么闹?” 他甩了甩手,把火钳放到一旁,责备闻鹤:“你不舍得对她动手,那就让我亲自来。” 闻鹤冷淡的视线落在舒月身上,似乎没因为她的惨状有任何动容:“萧佑又不在,你折腾她有什么用?” 他解开舒月手腕的镣铐,把人抱进了怀里:“她要是真死了,你还有什么能威胁萧佑的东西吗?” “她算什么威胁?”萧立祯不满地说,“舒月公主不是在琉玉宫吗?这只是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闻鹤没想到他居然能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 他拨开舒月散落的碎发,盯着她嘴唇上被咬出的血,眼中闪过一抹怜惜,再次劝说萧立祯:“他是靠着舒月坐稳太子之位的,想笼络旧部,就必须善待舒月。” 萧立祯陷入了沉默,自觉抹不开面子,嘟囔几句闻鹤的不是后,才迤迤然离开地牢。 跟随萧立祯一同前来的宫人一哄而散,地牢瞬间恢复了冷清。 闻鹤看向还坚守岗位的狱卒:“去请御医。” 狱卒有些为难:“九千岁,这是皇上动的手,没他的吩咐,我们哪敢为她医治。” 闻鹤胸膛颤动,似乎无声地嗤笑起来。 他抱紧舒月,快步朝外走去,将人安置在自己曾在宫中的住处,即永延宫耳房,和萧立祯的住所只隔几道墙。 太医被喊过去时,正巧碰到了已经降下怒火,打算去后宫歇息的萧立祯。 他还没来得及跪下,闻鹤便应上了太医:“怎么这样慢?快去医治。” 太医匆忙向皇上的方向作揖,就拎起药箱跑进了耳房。 “哎?”他看到地上的鞋子,连忙止步,拿袖子遮住脸后才说,“喊我来时未曾说受伤的是女子,我去将女医官喊来?” 闻鹤冷声说:“她身上皆是烫伤,将外敷药给我,去熬止血药。” “这……”太医有些纠结,他不知受伤的女客是谁,就算闻鹤是个太监,也有些不妥。 闻鹤冷声呵斥:“快点。” 太医手一抖,忙把药递了过去。 闻鹤把人赶去熬药后,伸手去解舒月的衣衫。 说是解不太妥当,应该是掀开遮盖的布片,去看那些狰狞的伤口。 伤口被撒上烈酒消毒,舒月疼得从梦魇中醒来。 她努力睁开眼,抓住了闻鹤给自己上药的手。 “别碰,别看。” 闻鹤没有理会她的话:“既然还能醒来,那就不会丧命,我会救你。” 舒月眼中有泪花涌现,却没力气将自己的话再说出口。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后,又昏睡了过去。 昏睡是幸事,至少不用详细体会到此刻的痛苦。 等汤药熬好被灌下去后,舒月的命才被吊住。 她伤得重,不宜挪动,闻鹤便让人暂时在这里住下。 太医进进出出,折腾许多时日,才将舒月的病情稳定。 而这时,萧立祯才敢跑到闻鹤面前表达自己的不满:“别让萧桐影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碍眼。” 闻鹤不卑不亢地询问:“那我将人送到琉玉宫静养?” 假公主苏燕眠人在琉玉宫称病闭门谢客,萧立祯未免其他人察觉不对,仍旧禁止任何人接近琉玉宫,自然也不会愿意让舒月回去。 他恶狠狠地瞪着闻鹤:“左右也只剩一口气,把人弄死扔乱葬岗就好,何须这么折腾。” 闻鹤已经懒得拿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去敷衍他:“您若不懂,便去问苏、林几家的大人,他们自然会为您解答。” 萧立祯没有能力也没有底蕴,他登基后,朝堂自然被扶持他的几家士族掌控。 两人在院内对峙的功夫,照顾舒月的宫女跑过来说:“九千岁,那位姑娘醒来了。” 宫里认识舒月的人很多,但舒月刚受重伤,这期间又遭受许多磋磨,看上去与之前差别极大,见过她病容的人都不敢往这方面去猜。 “先让太医去把脉。”闻鹤嘱咐一声后,向皇上辞别,朝住处走去。 舒月身上的伤不小,为免伤口开裂,她就算醒来,也只能硬邦邦躺在床上,不能做出任何动作。 只有那双眼睛转了又转,表露出她内心的不安分。 闻鹤给她喂了点水,低声向她阐述如今的情况:“你且安心住着,萧立祯不会再对你动手。” 舒月的伤看着严重,但只要没有当场死亡,被抢救过来后,问题便不严重了。 他拿手帕擦掉舒月嘴角溢出的水,动作温柔到让人生出正在被怜惜的错觉。 舒月却并不领情。 她声音沙哑地开口:“给我镜子。” 闻鹤沉默片刻,才说:“伤势不重,且不在脸上。” “我让太医院的人准备了祛疤膏。” 舒月曾有一身无瑕的雪肤,阳光透过窗纸落上时,会将她映得宛如玉瓷。 但这一切都被层叠的伤痕尽毁。 她摸着自己的脸,确认没有留下狰狞的伤疤后,又将视线落到了身上。 她艰难地抬起手,想要解开亵衣,却被闻鹤抓住了手腕。 闻鹤咳嗽两声,赶忙提醒她:“太医马上就来,还有去传膳的宫女,也快回来了。” 舒月停下动作,木愣地询问:“很丑吗?” 没等来闻鹤的回答,她接着说:“你应该早就看过吧。” 第15章 假 舒月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可能,最坏的结果是被凌辱致死,曝尸荒野。 与之相比,身上留些疤痕,只是小事。 但当这种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还是无法如自己所想般释怀。 因为她如今仰仗闻鹤,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美色。 而现在,她似乎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低声笑着,眉宇间满是阴郁:“难为你信守承诺,居然真的将我救下。” 太医敲几声门后,直接推门闯进来:“那位姑娘既已醒来,想来是没大碍了。” 还没看到人,他就说出自己的牢骚:“余下的都靠静养,还请您不要再拿些不可能的事情折腾我与诸位同僚。” “她身上伤势过重,能将人救下已是幸事……” 闻鹤起身迎向他:“禁声。去给她把脉。” 舒月看着面容熟悉的太医,将手伸出去,安静地听他絮叨一些注意事项,视线却不自觉落到了闻鹤身上。 太医问诊后又留下几张药方,以及几瓶外伤药,随后就离开了这里。 但她走后,去传膳的宫女又回来了。 几番折腾后,舒月先前的伤感已经被打消大半。 等终于有时间和闻鹤独处,她没剩多少愤慨,干巴巴地开口:“多谢。” “但我真的不知道玉玺在哪里,萧佑更不会为我拱手让出玉玺。” “不丑。”闻鹤莫名其妙地开口。 舒月面露困惑。 他接着说:“并不丑,我不会嫌弃你。” 舒月这时才想起自己刚醒来时随口一说的问题,她面露哂笑,没再说话。 闻鹤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声宽慰她:“那些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当务之急是好好养病。” 舒月不信他的话,却碍于体虚,早早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她已经被送出皇宫。 萧立祯对舒月住在永延宫一事多有不满,现在她性命无忧,他自然不再顾虑闻鹤,直接将人请出宫。 舒月没有在闻府待多久,但回来时,还是觉得这里装潢熟悉,暗自在心底松了口气。 她居然没死在宫中,这还真是难得。 外面天光破晓,屋里寂静无声,她坐在床上,捂着心口想了许久,才移步来到镜前。 镜中的女人身型单薄如抽条的柳枝,风一吹似乎就要弯折。 她解开衣带,便看到身上狰狞的伤痕。 在床上浑浑噩噩度过了最痛苦的那段时间,舒月甚至有点回想不起当时的痛感,但这些伤痕,却还是让她愈发痛苦。 她低头看了许久,又抬起头,凝视着自己镜中的模样。 侍女叩响房门时,她才将衣裳穿整齐,快步走回床上:“进来。” 府上皆知舒月刚进来就打杀了一位侍女,被安排来照顾她的人战战兢兢把早膳放下后,挪到床边,小声询问:“早膳是按照医嘱做的药膳,您看合不合口味,若有不满,奴婢让人去重新做。” 舒月看都没看,就说:“不用了。” 侍女松了口气,接着询问:“那奴婢先伺候您梳洗?” “不用。”拒绝过后,她环顾四周,才说,“给我拿一套衣服来,不要太繁重。” 等衣服被送来,她赶走侍女,自己手忙脚乱地换起衣服,坐在镜前,为自己梳头发。 闻鹤还愿意养着她,就不会缺照顾她的人,但她现在,不希望再有人能见到她的伤口。 太丑陋了。 缀满珠翠的发簪扯掉她几根头发,叮铃作响砸到了地上,让舒月伤春悲秋的情绪迎来巅峰。 她捂着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已经泣不成声。 “不会梳头?这有什么可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闻鹤捡起地上的发簪,将她散落的长发抓起来后,随口说,“我府中难道还找不出几个伺候你的人?” 他轻车熟路为舒月梳好头发,把人搂进了怀里:“最近好好养伤,皇宫里那些事情,已经不用你操心。” “萧佑……”舒月擦了擦眼泪,“他还好吗?” “在我这里问其他男人的近况是不是不太合适?” 舒月觉得有些窘迫,她接着揉眼睛,没再说话。 闻鹤见她不接茬,叹息过后接着说:“萧立祯已经拿到了玉玺,他的境况自然不差。” “玉玺?!”舒月猛地从椅子上起身,让原本虚搂他的闻鹤受颠向后仰去。 他抓住椅子才勉强站稳,随后接着说:“至于这么惊慌吗?萧佑已经多次表露出这种意图。” 舒月面色几番变化,忍不住质问:“萧立祯拿到的是真的玉玺吗?” 闻鹤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她:“你知道的,似乎比我想的要多。” 舒月面色不改,心底思绪纷飞。 其余的事情自己未必知晓,但玉玺是她亲自藏起来的,连萧佑都不知道具体。 她没有松口,就算萧佑真的做出与她相反的选择,也给不出真正的玉玺。 闻鹤突兀地笑了起来,竟然真将事实说与她听:“不止是假的,还是萧佑与‘舒月公主’幡然悔悟,一同献上的。” 舒月目眦尽裂,却不知该去骂谁,怒火在胸中燃烧许久,竟让她直接气昏过去。 闻鹤没想到她会被气成这样,眼疾手快将人抱住后,皱眉说:“这些事与你何干?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说到底,这都是萧立祯与萧佑的较量,她又坐不上皇位,何须在意这些。 如今已经不在宫中,闻鹤也没法将一群太医喊来为舒月诊治。 在门外候着的下人得到闻鹤的命令后去请府上豢养的大夫,最后被带来的却是邱梨。 闻鹤见到邱梨时略有不悦,喊她为舒月诊断后,就冷声对将邱梨领来的下人说:“我不想听那些解释,你直接去领罚。” 邱梨错愕地看向他:“您这是在迁怒吗?因为这姑娘又受伤了?上次已经死了人,您还要让旧事重演吗?” “替她诊脉。”闻鹤冷声说,“需要我说第三次吗?” 勇气已经耗尽,邱梨不敢再反驳他,快步走到床边,抓住舒月的手腕后,审视着她的表情:“怒火攻心,思虑过重。” 她诧异地询问:“她在府上被你娇惯得不像样子,居然有人敢气她?” 第16章 熄灯 因为玉玺的事情,萧佑的背叛?还是因为让萧立祯略胜一筹? 闻鹤没想到舒月这么在意这件事,他皱眉吩咐邱梨:“别乱打听,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过几个时辰应该就能醒来,但她身体太差,情绪波动又大,吃药治标不治本,还是得静养调整,别再激动。” 邱梨知道自己能留在闻鹤身边,多仰仗自己的医术,没敢当他的面在这上使手段。 一五一十叮嘱完后,才试探地说:“接下来需要我照顾她吗?有个擅医术的女子盯着她,总比对这些一窍不通的侍女方便。” 闻鹤直接拒绝:“不用。” 把邱梨指使去熬药后,他对匆匆赶来的大管家说:“林家的手脚伸得太长了。” 他幼时被林家接走教养,而后被他们送入宫中。 他寂寂无名的时候只被林家当做随意放置的棋子,但成为先帝心腹后,他们就开始努力笼络自己,送金银珠宝、宅院女人。 闻鹤孤家寡人,平日里都住在宫中,对宫外的宅院并不在意,不知觉就被林家渗透个彻底。 府中上下全是林家安插的人手,就算他不久前刚以雷霆手段清理一番,还是无法震慑住他们。 “上月的刺杀案至今还没有结果。” 他坐在太师椅上,审视着跟随自己多年的管家:“怎么会有那么多刺客悄无声息地跑进我府上。你觉得是谁在帮他们?” 管家给不出回答。 闻鹤接着说下去:“你我都心知肚明,是林家。” 他接着问:“老赵,你跟了我多少年?” “十七年。” 十七年啊。 闻鹤叹了口气:“你……” 花瓶被撞到地上摔碎,巨响声打断他的话,引得他回头看向内室。 舒月跌跌撞撞地从里面闯出来,茫然又急切地呼唤着闻鹤的名字:“闻鹤,你在哪?” 闻鹤就坐在舒月跟前,他招招手:“做噩梦了?过来。” 舒月茫然地站在原地,表情似乎有些惶恐。 这时闻鹤才把视线落到她无神的双眼上:“你……” 他看了眼管家:“你先滚出去吧。” 等管家走后,他才走向舒月,抓住她的手臂询问:“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舒月下意识向热源靠近,迷茫地抬起头:“我好像看不到东西了。” 视线所及灰蒙蒙一片,任她怎么努力地睁眼,都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象。 闻鹤抓住她手臂的手稍稍用力,疼得她眼中忍不住泛起水雾:“疼,轻点。” “别怕,不会有事。”他低声安慰几句后,给刚进门的侍从使眼色,嘴唇翕合,无声地吩咐他,“去找大夫。” 舒月半边身子都倚靠在闻鹤怀里,神情越发茫然无助。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后,她小声询问:“我是……瞎了吗?” “不会,别乱想。”闻鹤低头吻上她的额头,“你的眼睛很漂亮,不会有事的。” 萧立祯又没伤到她的眼睛,之前醒来时也没表现出异常,怎么可能毫无征兆地瞎了眼? 舒月顺势抓紧他的衣服,闭眼将脸埋进他怀里。 像是在溃坝的洪流中抓住浮木,不敢松手,只能将身家性命全都交付。 闻鹤垂眸藏好眼中的触动,仍旧在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先前舒月总是在他面前装作柔顺,但直到此刻她才是真正的无一可靠,闻鹤卑劣地承认,这一幕比想象中更让人心动。 闻鹤刚发过火,府上的人不敢再作乱,一直销声匿迹的大夫也赶了过来。 大夫把舒月请到窗边,借着阳光仔细打量她无神的双眼。 问诊许久,才与闻鹤到隔间,低声说:“这应该是情志伤导致的暴盲,内服药辅以针灸可使情况好转,但心病还须心药医,若她不能释怀,这眼睛,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治好。” “情志内伤?”闻鹤愣住了,他没想到舒月眼瞎居然是因为自己对她说的那番话。 他还是持之前的想法,这是萧立祯与萧佑之间的较量,和她有什么关系? 萧佑都没在意,已经在宫中过上舒适的生活,舒月却因为这件事,落得个暴盲的下场。 原先的怜惜已经所剩无几,闻鹤觉得这件事情分外可笑。 他把照顾舒月的事情都交给大夫和府中下人,自己接着去为事业奔波。 等再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舒月的住所仍旧亮着灯,他走到床边,能借烛光看清她挂在脸上的泪珠。 他弯下腰,用指腹擦掉她流出的泪水,无奈地说:“也不怕真把眼睛哭瞎了。” 舒月不自在地抿紧唇。 闻鹤的手仍旧停留在她脸上,语气却没有之前那么温柔:“我知道你还没睡,起来吧,我和你说些事情。” 舒月下意识睁开眼,却不安地将眉头皱得更紧。 她胡乱抓住闻鹤的手,慌张地说:“灯,把灯熄了。” 闻鹤回握住她的手,关切地询问:“你已经能看到了?” “看不清。” 仍旧是灰蒙蒙一片,看不到任何事物,但她能分辨光源。 她紧紧攥着闻鹤的手,嘶哑的声音有些尖锐:“把烛火熄灭!我不想看到光。” 舒月有些怕黑,必须在明亮的烛光下才能安然入睡,闻鹤注意到这一点后,嘱咐过负责照料她的下人,这才让她的住所每晚都灯火通明。 他不解地询问:“你这是怎么了?” 舒月挣扎几下,却反被他紧紧搂住,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靠在他怀里,闷声说:“丑。” 闻鹤忍不住笑出声,心想她现在什么都看不到,能靠什么分辨美丑? 他笑时无意,落到舒月耳中却成了对她的嘲讽:“你也觉得我丑,对不对?滚出去啊,你嫌弃就别来看我,我……” 她中气不足地说:“本宫不需要你的怜悯。” 闻鹤没想到她对此这么敏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后,冷声说:“我为什么要怜悯你?” “公主殿下,您似乎已经忘了我的身份?” 舒月刚被他嘲讽,态度自然不好:“阉人奴才。” 闻鹤眸色微沉,审视她许久,才再次开口:“残缺的人是我,您都没嫌弃奴才伺候不周,我怎会嫌弃你?” 他说话时阴恻恻的,将原本自怨自艾的舒月吓到,让她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里不是她能撒泼的地方。 第17章 拥吻 舒月闷声说:“我知道。” 闻鹤安抚性地拍了拍她,语调又变得温柔:“你大病未愈,伤口自然还没养好,太医院的人已经在查祛疤的方子,不会留下疤痕的。” 明明隔着衣服,被他拍过的地方却像是能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舒月不安地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他紧紧箍在此处。 直到如今,她终于开始害怕闻鹤。 恐惧来源于闻鹤阴晴不定的态度,不知真假的目的。 抵在她后背的手迟迟不肯抽回,闻鹤像是没察觉到她的不安,如往常般提醒她:“夜深了,睡觉吧。” 舒月很想让闻鹤离开,但沉默许久,她只提出自己最开始的要求:“把灯熄灭。” “好。” 闻鹤起身将蜡烛熄灭,随后又回到了床边。 几息的功夫,舒月就已经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严实,蜷缩在最靠近墙的那一边。 像是在躲他。 闻鹤褪去外袍,上床后拽住被子一角:“回来,躲什么?” “至于这么害怕我吗?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舒月把脸都埋进被子里,只剩头顶露在外,瓮声瓮气地说:“我困。” “我看你精神得很,不像是要睡觉的样子。” 闻鹤掀开被子,将人重新抱进怀里后,对她说:“现在睡吧。” 舒月不满地提议:“要不你还是回主院睡吧?” 他撑着胳膊打量舒月在黑夜中的轮廓,直白地拒绝:“想要把我赶走?但这里是我家,公主,你还是多忍耐一下吧。” “我怕丑到你。”她没好气地说。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并不会……”闻鹤已经没有耐心,他直接俯身吻上舒月的伤口。 被冰冷的唇碰触到时,舒月忍不住战栗。 蜡烛被熄灭后,她彻底看不到任何东西,更不能窥见闻鹤的举动。 “你在做什么?”她声音颤抖,“你别碰我。” 把她挣扎的双手攥在一起,高举过头顶后,他才慢悠悠地说:“向你证明我并不觉得你丑,也不会因此厌恶你?” 舒月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像是慷慨赴死般扬起脖颈。 闻鹤愣住了,他失笑后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她艰难地开口,“抱我,吻我。” 捏住她手腕的手缓缓卸掉力气,舒月听到了闻鹤的叹息声,随后是更急促的吻。 叮铃声打断了空气的死寂,闻鹤单手搂住舒月,弯腰捞起掉在地上的钥匙,摩挲着感叹:“你居然还留着。” 舒月这时才想起这枚钥匙:“这是哪里的钥匙?” “……已经不重要了。”他将钥匙串在红绳上,系到舒月的脖颈,“既然还留着,那就接着放在你这里。” 他的吻变得轻柔许多,落在舒月脖颈、肩头,似乎愈发怜惜她。 恍惚间,她听到了闻鹤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犹记当年,您高高在上,将我的碰触当作亵渎。” 说完,他再次笑了起来,笑得特别恣意。 舒月觉得难堪,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行径太可悲,但她已经不剩什么还能做的事情,闻鹤已经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 天光破晓,微弱的阳光挤进房间后,闻鹤才看到舒月满脸的泪痕,以及眉间的不安。 “本来就看不到东西了。”闻鹤忍不住又说出这句话,“也不怕真将自己的眼睛哭瞎。” 他拿帕子沾水,帮舒月擦干净脸后,穿戴整齐,离开此处,赶赴了朝堂。 舒月早就困倦地入睡,并不知道他的去向,等再醒来时,已经到晌午。 她能感受到环境很明亮,却仍旧看不清任何事物,眼睛上像是蒙了层纱,看什么都云里雾里,不得真容。 衣襟敞开,她从床上坐起时,感觉冷风萦绕,冻得她浑身打颤。 她摸索半天也无法将衣服系好,最后只能喊侍女进来伺候:“为我更衣,扶我去洗漱。” 刚走进来的侍女停在她三米开外的位置,被喊几次后,才犹豫着走向舒月。 “是。”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更衣时她冰冷的手几次碰到舒月的伤口,惹得舒月忍不住质问:“你没学过如何伺候人?被我的模样吓到了?” 她还记得自己身上的伤口有多狰狞,但被闻鹤胡闹一宿,倒也不觉得有多恐怖:“若不会伺候,便换个人来。 凑在自己身边的人很快离开,随后急促的磕头声在不远处响起。 舒月等身上的疼痛感消失后,才说:“起来吧,我要沐浴。” 她有些犹豫:“您身上的伤……” 舒月清楚自己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但身上黏腻,很不舒服。 她不悦地皱起眉,思索后才改口:“为我擦洗身子。” “是。”侍女赶忙答应下来。 等侍女小心翼翼伺候完她,也到了用膳的时候,过来送膳食的人应该是个熟人,声音让舒月感觉略微耳熟。 “闻鹤离府前让我好好照料你,你看看午膳有什么不喜的地方,我让人撤下去。” 舒月仔细回想片刻,用不确定地口吻询问她:“你是秋……秋桃?” 邱梨脸上的笑容略微僵硬,半晌后才态度平和地回答:“我叫邱梨。” 那个住在闻鹤府上的医女,曾自持主人家的身份对她怄气指使,然后下一刻就被闻鹤驳了面子。 舒月挑起眉,饶有兴致地询问:“是闻鹤嘱咐你照料我?” 若不是早就知道她暴盲的实情,邱梨还真能被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唬住。 但现在,她只觉得她是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愿在自己面前丢脸。 她头颅高扬,傲慢地说:“这是自然。” 舒月捂嘴掩盖出被她逗出来的笑容后,才说:“那等他回来,我问一问他。” 邱梨心虚地眨起眼,却还是嘴硬道:“在那之前你得先用膳,然后下午让我为你治疗眼疾。” “滚。”舒月摸到桌上的瓷碟后,直接朝邱梨的方向砸去,“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龌龊,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任凭邱梨把话说出花来,舒月也不可能相信她。 她不认为闻鹤费尽力气将自己救出宫后,会把她交到这个蠢女人手中。 第18章 玩物 蠢人做事不走脑子,想一出是一出,什么样的蠢事都做得出来。 尤其是这个蠢人身后还有仰仗,那就更容易擅作主张,画蛇添足。 舒月见惯了人的丑恶面,对人心的把控还算精准,却没想过她已经不是世人眼中不能得罪的长公主,只是个寄居在闻鹤府上,无依无靠的盲眼孤女。 邱梨非但没有被她吓住,还直接开口威胁她:“你别以为闻鹤能护你周全,他事务繁重,就算再看重你,也不会整日留在你身边护着你。” 闻鹤看着舒月端坐在椅上,毫不动容的模样,以为她被自己唬住,接着放声威胁:“你若配合,我倒也不至于刻意折腾你。” 舒月藏在手后的唇角的笑容越发深,轻声询问:“你说的配合是指什么?” “乖乖吃完这顿饭,随后去休息,别做多余的事情,别总想着能依靠闻鹤。” 她再三提醒自己要用完这顿膳食,舒月就算缺心眼,也该猜出饭菜里被加了料。 可惜她现在看不着东西,也没法找人分辨里面都被放了什么。 舒月惋惜地叹了口气:“林家教你这样做的?” 邱梨没好气地说:“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照做就是。” “真麻烦。”她小声嘟囔,压下了直接将人扔出去的想法。 眼瞎后做什么都不方便,她根本看不清邱梨的所在,只能听声辨位,知道她大概坐在自己的正对面。 她朝着门口的方向,拔高音量喊几声,却没有喊来一个人。 应该是邱梨提前清场,以便恐吓她,甚至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舒月叹息过后,询问她:“现在什么时辰?” 邱梨的态度仍旧傲慢:“才刚危时,离闻鹤回来还有好几个时辰,你就不用指望他来救你了。” “这样啊,那还好。” 舒月扶着桌子缓缓站起来,对邱梨说:“你离我近点。” “你想耍什么花招?我劝你收起那些小心思,以色侍人的玩意,离开了侍奉的人,就是束手待宰的畜生。” 邱梨始终看不上她,也不认为一个瞎子还能有什么手段,讥讽一句后,还真朝她走来。 舒月在她的手碰到自己的一瞬,直接反客为主,擒住她的胳膊,将人压倒在地。 她用力压住邱梨,没给她反抗的几乎,摸到她的脖子,双手用力掐住后,在她耳边说:“其实我还挺擅武的。” 可惜现在眼瞎了,只能用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套路来,无缘大展身手。 “闻鹤还有许久才能回来,要是我在这期间将你杀死,你猜他事后会为一个忤逆他的死人苛待我吗?” 她声音轻快,似乎格外欢喜,却将邱梨吓出一身冷汗。 就算林家愿意为她出头,那也是闻鹤和林家之间的较量,她若真死在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邱梨挣扎得更猛烈了,等舒月松了手劲后,她涕泪齐流地向她求饶:“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招惹你了!是林家非要我来接近你的。” 林家,又是林家,舒月已经不清楚这是她第几次听到这家人了。 她维持姿势不动,接着询问:“你说的林家,是指哪一脉?” 生死关头,邱梨顾不得旁地,连忙如实道来:“林……林廷尉那一脉。” “林廷尉?”舒月仔细回想许久,才想起一个人名,“是林彦纶吗?” 舒月对这人有些印象,他负责修缮律法,官居三品,权势不小,但也算不上只手遮天,至少无法和如今的闻鹤相提并论。 居然能在闻鹤府上安插这么多人,他手底下的人还敢做这些事情恶心闻鹤。 朝堂之事真是复杂,令人毫无思绪。 邱梨想到自己被叫错的名字,觉得格外屈辱,却还是忍辱负重地回答:“是。” 舒月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邱梨弱声弱气地询问:“你能松手吗?很疼。” 其实舒月已经没再掐她,几十斤的重量挂在她身上也不算多重,但死亡的危机感始终萦绕着她,让她不由想远离舒月。 “不能。”舒月果断地拒绝“接着回答我,林家和闻鹤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你送过来。” 她是趁着邱梨不设防,才抓住机会,在这种重病又眼盲的情况下将人制服住,若是把她放开,谁知道会横生什么变故。 邱梨没有回答,舒月就把手搭在她的脖颈上,将自己的话重复一遍。 “我……”邱梨窘迫地开口,“其实我也不清楚,他们只让我与闻鹤交好,最好能让他对我有男女之情。” 舒月有点不耐烦:“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过来?” 不过这么蠢的人,林家也不可能放心让她知道核心秘密。 她压下怒火,换个问题询问:“你什么时候被送来的?” 她缩着脖子,做鹌鹑样回答道:“半年前。” 那时候闻鹤早就是父皇的心腹,旁人贿赂笼络也很常见,只是很少会有人像林家那样,将事情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舒月还是忍不住讥讽:“给太监送女人,他是想讨好,还是在嘲讽人啊。” 邱梨其实也想知道这点,她觉得自己迟迟不被重用,就是因为闻鹤见到她就会觉得难堪,所以压根不会主动去找她。 有时候她也想看看林廷尉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浆糊。 邱梨支支吾吾得替自己辩解:“谁会拒绝往上爬的机会呢?” 舒月表情微变,心情有些微妙。 是啊,如今的她,和邱梨这种人,又有什么差别? —— 虽说府中被林家安插了一堆人,但不可能没有属于闻鹤的心腹。 他刚回来,就有人禀告了邱梨的事情,声称她待在舒月那里,一下午都没出来。 闻鹤面色一沉,冷声询问:“你就这样干看着?” 来报信的算是闻鹤的心腹,关于林家与邱梨的事情,知道的比旁人多一些,犹豫着说:“邱梨姑娘毕竟是林家的人,没必要为个女人和她闹太僵吧?” 舒月的身份太敏感,闻鹤又觉得她没必要接触其余人,自然不会将她的身份告知其他人。 在他们眼中,舒月是别人送来的玩物,并不值钱,可以随意轻贱。 第19章 绑住 闻鹤呵斥完心腹后,快步朝舒月的住所走去。 但当他快走到时,却不由放缓脚步。 他在门口停留许久,还是没有将门推开。 隔着房门,他喊起舒月的名字。 “闻鹤?”舒月疲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闻鹤骤然松了口气,这才推开门走进去:“我听说邱梨来找你了,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她声音干涩沙哑:“进来。” 闻鹤推开门后,最先看到的是角落的巨大“假山”。 房内装饰的花草瓷瓶,本该放置在床上的锦被与挂起来的纱幔,全都被堆在了那里。 雅致的装潢被彻底破坏,室内一片狼藉,他揉了揉眉心,再次询问:“舒月,你在哪?不会被压到下面了吧?” 坐在床上的舒月起身后,摸着墙慢慢走出来:“不是,是邱梨。” 邱梨胸无点墨,她很快就把她的底细摸清,再也问不出有用的东西。 但若是把人放走,府中不少人都是她的帮手,到时候她肯定要受难。 她总不能一直压在她身上,就换了种方式,把人困在这里。 舒月跌跌撞撞地朝着闻鹤走去,等他将自己接住后,就把脸埋进她怀里,委屈地说:“她要给我下毒,还要拿针扎我。” 闻鹤熟练地搂住她,下意识轻轻拍起她的后背,听到她的话后,嘴角却忍不住抽搐起来。 在进来前,他确实很担心会发生那些事情,但光是看屋里的惨状,和舒月虽然凌乱却毫发无伤的模样就该知道,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闻鹤没有陪她演戏,把人撒开后,无奈地询问:“行了,人死了吗?” “半个时辰前还在和我说话,挖出来看看?应该还有气。”舒月的口吻有些迟疑,“我眼睛看不见,实在没办法将她捆住,只能出此下策了。” 她连自己的衣服都穿不好,怎么可能找到绳子将人五花大绑。 闻鹤揉了揉她的脑袋,把人拉到了梳妆台前。 舒月被他按到椅子上的时候,略有不解地说:“先把邱梨拉出来吧,你已经回来了,她不成气候,再埋下去可能真的要死了。” 闻鹤梳起舒月披散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回答:“死了就死了,我府上不缺这种不知死活的蠢货。” 他声音如常,舒月却从里面听出杀意,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着凉了?一会儿喝碗姜汤。”他摸着舒月单薄的肩膀,叹息着说,“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府中竟然全是蠢货,连一个知冷暖的都找不到。” “我会给你换一批伺候的人,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她明明是被关心的那个人,但舒月还是觉得心冷。 任由闻鹤玩弄自己的头发,许久后,她才开口:“邱梨说,她伺候了你半年。” 她勾起嘴唇勉强笑笑,用干涩的声音提醒他:“你怎么不念旧情?” 闻鹤俯身凑到她耳边,轻笑着说:“你是想让我念旧情吗?你分明是生怕我不处理她,让她留下一条狗命。” “你不用把自己的小聪明用在这上,这种事情可以直接和我说,我很欣赏你睚眦必报的模样。” 他吻上舒月的侧脸,随后低声笑了起来:“我们很般配。” 闻鹤很快为舒月梳好发髻,他看向铜镜里的美人,为舒月无法欣赏到自己的手艺而惋惜,因而想到了她仍旧无神的眼睛。 他忽视屋里的狼藉,皱眉问:“今天大夫没过来为你治病?” 舒月也不满这件事,但她没添油加料,只是如实告知闻鹤:“邱梨待在这里,一下午都没人进来。” “这样啊。”闻鹤没有和她细说,只说,“我知道了。” 很快有人进来清理满地的狼藉,将邱梨挖出来救治。 舒月并不打算主动跳出去当闻鹤的棋子,为他与林家为敌,下手时自然会注意分寸。 邱梨没死,身上的伤大部分都是在挣扎间无意划伤的。 她在她身上留下的,只有脖子上的掐痕。 把舒月带到主院的闻鹤听到这个消息后,头也不抬地吩咐过来报信的人:“把人送回林府。” 邱梨在府中大半年,笼络了不少人心,下人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犹豫着询问:“这会不会有点不妥?” “我府上的大夫不中用,在关键时候总是消失,实在没办法让她好好养病。”闻鹤阴阳怪气一番后,接着嘱咐,“将我的原话递过去就行。” 意识到他正在怒头上,下人不敢反驳,应声后快速离开这里。 被他带过来的舒月正坐在他身旁,整个人柔弱无骨地倚在他的臂弯里。 她将两人的对话听完,听到关门声后,笑盈盈地询问:“找不到大夫,是林家做的?” 闻鹤声音平稳:“小伎俩,不足为惧。” “是吗?”舒月的指尖在他胸膛上绕圈,笑盈盈地打趣,“你若受了重伤却无人医治,那可真是身家性命都系于他们了。” 闻鹤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也只是声音听上去还算平稳,实际上面沉如墨,早就怒不可遏。 他抓住舒月乱摸的手,沉声说:“今后不会了。” 舒月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把手抽出来后询问他:“什么时候能处理完?” 闻鹤粗略估算后,笃定地说:“两个时辰。” 舒月藏好脸上的错愕:“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她不信闻鹤能在两个时辰内处理完这些烂摊子,这都是日积月累下来的跗骨之蛆,就算两天、两个月,都未必能妥善处理完。 但她不会反驳闻鹤,揭破他强撑的谎话,她只是无辜地询问:“所以我的眼睛,还能治好吗?” “情志内伤,忧虑过重,过度生气导致的暴盲……” 闻鹤又想起大夫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了。 舒月的眼睛没有问题,是剧烈的情绪波动导致的这场眼盲。 不难治好,但需要解开心结。 她的心结是什么?是在宫中的萧佑,是已经坐到龙椅上的萧立祯,还是那个假公主? 全都是麻烦的,暂时不能处理的货色。 “不能。”他扯下发带抵到舒月的双眼上,嗤笑着说,“当个小瞎子不好吗?” 他一如宫变后在琉玉宫的初见般,将她的双眼绑住。 现如今,舒月连那点微弱的光暗都分辨不了。 第20章 处理 闻鹤随口对舒月说:“以后我会成为你的眼睛,带你去所有想去的地方。” 他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听不出一点真诚,倒像是随口调侃,在对她冷嘲热讽。 舒月冷声拒绝:“不好。” 她脸色极差:“什么都做不了,你养我是打算当个笼中鸟?闻鹤,这生意太亏了。” 闻鹤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目光深邃地注视她许久,感慨一句:“你不像是皇宫里教养出来的公主,倒像是商贾出身的女子。” 舒月有些惆怅地说:“世人百态,皆是为了更好地生活,精于算计又不是什么坏事。” “精于算计?”闻鹤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肆无忌惮地狂笑了起来。 什么精于算计的人,能为了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愁瞎一双眼? 舒月黛眉微蹙,不悦地抿起嘴,等闻鹤笑够后,她嘟囔道:“明明是你先说我像是商贾出身。” “张口闭口就是生意、利益,难道我还说错你了?” 他将发带系好,蒙住舒月的眼睛后,隔着布料摸上去,低声说:“大夫会尽全力,但成事在人,谋事在天,你不可能什么都指望别人。” “先适应如今的生活吧。” 留下这句话后,闻鹤离开这里,去处理府上那些从未被自己重视的麻烦事。 舒月扯下发带扔到地上后,枕着胳膊躺到书案上,困倦地闭上眼。 无力感侵袭,她脑海中全是过往的片段,越追忆,越不知接下来的方向。 她似乎只能仰仗闻鹤,求他垂怜,日子才能好过一点。 外面似乎又下雪了,书房的炭盆不足以抵御渗进来的寒意,舒月摸到闻鹤留下的披风,裹在身上后,才接着躺回去。 闻鹤回来的时候,刚推开门,细雪就被寒风卷进室内,甚至有一些落到了舒月披在身上的那件黑色披风上。 黑底白雪,格外醒目。 闻鹤关上门,缓步走向舒月:“想睡觉去就寝,别在这里待着。” “我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根本没睡着的舒月仰起头,小声埋怨他,“还说什么给我当眼睛,全是骗人的谎话。” 闻鹤勾起嘴唇,无声地笑了起来,周身凝聚的血气被冲淡一些。 他弯腰将舒月抱起:“行,我这就把你抱过去。” 将人放到床上后,他看向一直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大夫:“杵在那里做什么?我这里不缺摆件。” “过来为她治病,这是你最后戴罪立功的机会。”他态度冷漠,毫不念旧情,“若治不好他的眼睛,近日的事情一一追究。” 大夫面如金纸,颤声说:“是。” 他伸出手为舒月把脉时,手抖不止,冰凉的指尖在她手腕上点了又点,惹得舒月忍不住皱眉:“恐惧没有用的,你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治好我。” 大夫面露愁容,忍不住说:“姑娘,你这个病又不重,主要是你心里想不开啊,不然两天就能好。” “想不开?”舒月有些错愕,随后冷下脸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闻鹤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正皱眉翻看账本,他看得聚精会神,没有留意这边的动静,等大夫把话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在这边。 他盯着大夫看了片刻,等大夫察觉到他眼中的冷意,心慌意乱地想要道歉时,他打断大夫的话:“你仔细和她说。” 总不能僵持下去,没什么瞒着她的必要。 大夫被他吓出一身冷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听到这话才松口气,拿袖子擦去额头的汗后,仔细和舒月讲起她的病情。 舒月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拧在一起,似乎再也无法舒展。 她的心结没办法解决掉,也无法释怀,大夫说再多也无法让她豁然开朗,只会让她愈发沉湎于痛苦中,难以自拔。 等大夫说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她冷声吩咐:“我知道了,你先医治,旁的不用管。” 难怪闻鹤在自己面前说什么尽人事听天命,难怪她眼瞎后,闻鹤对自己的态度阴晴不定。 真可笑。 她都觉得自己可笑,到这份上,闻鹤居然还愿意理会自己,还真是难得。 薄薄的账本,却让闻鹤翻来覆去翻看了一个时辰。 等大夫走后,他才将账本合上,放进床头嵌入式的柜子里。 舒月紧闭双眼,坐在床上毫无动静。 闻鹤放完东西才看向她,伸手摸向她的眼尾,低声说:“夜深了,睡觉吧。” 舒月睁开眼:“你再凑近我一些。” 那双灰蒙蒙的眼中似乎倒映了他的脸庞,有一瞬他差点以为,舒月的眼睛已经恢复。 可惜只是假象。 闻鹤低下头:“怎么了?” 舒月抬起头,嘴唇碰到他的脸上,随后一点点移到了唇上。 纠缠间,她将闻鹤垂落在她手边的衣服紧紧攥在手中,以免指尖刺破掌心。 “行了。”等这个吻快要结束,闻鹤才打断她,他声音有些喑哑,“不用强迫自己讨好我,这么委屈自己,可就不像你了。” “搞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舒月躺在床上,轻笑着说,“也不算亏,至少你长得漂亮。” “你起初可不是这样的。”他还记得舒月当初有多嫌弃他。 但就算那么嫌弃自己,却还是为了萧佑向他服软。 闻鹤想起这件事,不满地箍住舒月的腰,把脸埋进她的肩膀:“睡吧,我明日还要入宫。” “说起来,萧佑的日子确实很不错,现在已经能离开东宫,在前朝走动了。” 舒月想也不想地反驳他:“怎么可能?” 她本来是不遗余力地相信萧佑的,但想到玉玺的事情,她如鲠在喉,忍不住多想几种可能:“萧立祯要用他来彰显自己的气度?但萧佑图什么呢?” 没有再从她口中听到阿佑那么亲昵的称呼,闻鹤皱起的眉舒展少许,随口回应:“谁知道呢,可能是为了安稳舒适地生活,他看上去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舒月凑近闻鹤,困倦地说:“随意吧,我也操不动心,不如早点入睡,明日接着治眼疾。” 幽香钻入他的鼻子里,闻鹤莫名也涌上困意,他紧紧搂着舒月,应和她道:“你无须在意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 “处理……”舒月突然想起他对自己说的两个时辰,“你处理好府中的事情了吗?明天不会又有人跑出来要为难我吧?” 第21章 煨热 闻鹤似乎又闻到了府中弥漫的血腥味,他弯起嘴角,温柔地说:“处理干净了。” 舒月不太相信他的话,毕竟摊子太大,林家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存在。 她犹豫地说:“是吗?我还是有点担心,我能去别的地方待着吗?” 闻鹤叹息后询问:“那你打算怎样?” 舒月见他没有直接拒绝,慢慢把狐狸尾巴露出来:“如果你找不到安置我的地方,我可以回自己名下的住所,我还是有几个靠谱的心腹,可以好好照顾我的。” “呵。”闻鹤嗤笑出声,“然后你就躲得远远的,让我再也逮不住?” 他捏住舒月单薄的腰肢,冷声问:“你不会把我当成邱梨那种蠢货吧?怎么,我看上去很好骗?” ……原来他也知道邱梨是个蠢货。 舒月勉强笑笑,不敢说话了。 闻鹤揉了揉她被自己掐过的腰,冷声叮嘱:“别动歪心思,府中的事我已经处理妥当,不会再冒出来任何敢忤逆你的人,也不会有居心叵测的人接近你。” 她有点好奇:“怎么处理的?” 他微微前倾,嘴唇碰到舒月的耳尖,压着声音问:“你真的想知道?” 舒月已经习惯他的靠近,面不改色心不跳:“嗯,想。” 呼吸纠缠,暧昧丛生,闻鹤却难得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不解风情地对她说出实情:“杀干净了。” 她愣住了:“什……什么?” “把不听话的全都杀了,剩下的人为了活命,恐惧于我,自然会好好做事。” 闻鹤遗憾地说:“可惜没有把邱梨一并杀了。” 当他杀上瘾的时候,邱梨已经被扔回林家。 虽然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但实际上却让她因祸得福,逃过一劫。 如果邱梨当时还在府上,闻鹤是真的会将她一起杀死。 屋里炭火正旺,闻鹤的怀抱也已经被煨热,但一股寒意从舒月心底冒出,让她冷得打寒颤。 宫中时常有枉死的人,但那些都和舒月无关,他们只存在于宫人的谈论之中。 她得宠之后事事依照自己的性子来,自然无人将丑恶面摊开在她面前,让她接触到那些血腥事。 但闻鹤不同,他恨不得将杀人的刀递到她手中,让她代替他成为刽子手。 她不适应,也不愿去适应这种生活。 舒月心底这样想着,闻鹤恰时发出一声感慨:“可惜你的眼睛还没好,若不然,应该由你亲自去杀,这样,他们才再也不敢得罪你。” “……哦。”舒月没敢反驳,敷衍地应了一声,“下次一定。” 闻鹤顺势答应下来:“一言为定。” 闻鹤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给舒月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他幼年时就为宫中贵人做些腌咸事往上爬,而后更是成为先帝手中的一把利刃,为他扫除所有碍眼的存在。 毁尸灭迹对他来说,就像人吃饭喝水一般轻松。 他说完这话,就搂着舒月睡了过去,第二天如常去上朝,然后为各种朝务奔波。 —— 舒月在天亮后才睡着,在午时才被敲门声吵醒。 她缓缓睁开眼,在一片昏暗中,嗓音沙哑地询问:“谁?” 冬季未过,严寒未消,外面仍旧飘着细雪,站在门口的人却抬袖子擦起额头冷汗,小心翼翼地回答:“舒姑娘,我来为你针灸。” 舒月记得这个声音,是为自己治疗眼疾的大夫。 仍旧躺在床上的舒月吩咐他:“等会儿,找个侍女过来。” 他赶忙应声:“是。” 舒月是她的封号,她是皇家血脉,自然跟着父皇姓萧,叫萧桐影。 这名字是父皇在她五岁时,为缅怀已故的母后,从“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这句诗里取的。 很可悲的名字,与那些被父皇忽视,被宫人欺辱的童年一起烙印在她骨子里,一辈子都无法湮灭。 在得知闻鹤将封号作为自己的化名说出去时,舒月心底还蛮开心。 她喜欢自己的封号,迟迟挂在天边的皎月,本朝最受宠的嫡长公主。 侍女进来为她更衣绾发,大夫就一直站在门口雪地里等候,知道她让人进来,才用冻青的手推开门,走进房里,向她请安。 寒风细雪卷进屋,吹凉了舒月原本泛红的脸颊:“今日何时?外面还在下雪?” 大夫谨慎地回答:“已经到了大寒,再有几天便过年了。今年雪大,瑞雪兆丰年,是好事。” 她惋惜地说:“怕不是雪大成灾,死伤无数。” 舒月还记得闻鹤带自己进宫时,他们在路上看到的景象。 “不用说吉祥话,过来针灸吧。” 她将手腕伸出,先让人请了平安脉,随后才进行针灸。 大夫将烛台举起,放在她眼前:“您能看到光亮吗?” “能。”舒月态度漠然,“是火光,但我看不清你们。” 大夫想到闻鹤的命令,想起自己身家性命全系于舒月这双眼上的事实,忍不住叹息:“哎,还是得循序渐进。” 舒月才不理会他的心情,敲了敲太师椅的扶手,随口询问:“闻鹤昨天杀了多少人。” 他回想起昨日的惨相,足以将府中白雪尽数染红的尸体,神色悲怜,低声说:“十不存一。” 闻鹤府上伺候的人不多,但这是和宫内相比,也是因为他的府邸太大,下人分散后很难遇到,实际上,怎么也得有近百人。 舒月莫名勾唇笑起来,轻声感叹:“那还真是惨烈。” 大夫注视着她的笑容,觉得此刻的她神似闻鹤。 原先只对闻鹤的恐惧似乎有部分移情到舒月身上,他打了个寒颤,不小心碰倒手边的茶壶。 瓷器清脆的破裂声传进舒月耳中,让她忍不住皱眉:“怎么毛手毛脚的?” 大夫腿一软,直接朝她跪下:“我不小心……我这就去收拾干净,我赔,我……” “嗯。”她摆摆手,“我困了。” 手刚伸出去,侍女便将她扶起,引她向内室走去。 舒月刚躺下,便有人推开门闯进来。 闻鹤解开披风扔到一旁,走到床边看到舒月的睡颜,才放缓脚步。 他嘴唇翕合,最终只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摸向她微蹙的眉心:“麻烦事真多。” 舒月眉头皱得更紧,不悦地打掉他的手:“我困,别闹,你让我好好睡一觉。” 第22章 上药 “昨晚又没睡好?” 闻鹤其实知道舒月在自己醒时还没入睡这件事,但他没有戳破,而是在事后笑意盎然地询问:“就这么害怕我吗?不至于吧,这么长时间,睡也该睡熟了。” 舒月犹豫着说:“不喜欢血腥味。” 闻鹤没在这上做出让步:“是吗?习惯就好。” 舒月不明所以,她为什么要习惯这种东西?难道这就是闻鹤将自己养在身边的目的,需要一把出身尊贵的刀? 不至于这么奢侈吧。 她心底牢骚几句,直接使小性子翻身背对闻鹤,不愿再理会他。 闻鹤将她拨弄回来:“你的眼疾,近日能好吗?” 她不悦地说:“我又不是大夫,我哪里清楚。” 闻鹤没再说话,而是上床将她圈进了怀里:“我有时会希望你温柔些,这副带刺的模样虽然新鲜,但早晚会不耐烦。待到那时,我也不知会怎样对你。” 舒月心跳慢了半拍,抿嘴不愿回答,但箍在她腰间的胳膊搂得越发紧,她只能改口解释:“我真的不在意那些事情了,但我还是没办法看清东西,应该是大夫能力不足,不如换个试试? 闻鹤贴在她耳边笑了起来:“你倒是擅长推卸责任,他虽然在其余事上无用,但医术确实无可指摘,若他治不好你,宫中那些御医也束手无策。” 舒月语塞了,她没想到在自己面前胆小谨慎,因为摔破东西就跪地求饶的大夫是个能人。 闻鹤这时突然想起今早发生的一件事:“说起来,太医院那些人给我送了新的祛疤膏。” 舒月猛地仰起头,激动地说:“这药有用吗?” “我亦不知,但确认无毒无害,可以试试。”他逗弄起舒月,“你说几声好听的,我帮你抹药,如何?” 舒月下意识皱起眉,却很快放下身段,软着嗓子冲他喊:“您行行好,怜惜怜惜我?” 闻鹤弯起嘴角,心想她适应得倒快,这么快就能毫无负担地说出这种话。 但他仍不知足:“这可不够。” 舒月眉头皱得更紧,面上已经泛起薄红:“你想听什么?” 他思索片刻:“吟几首艳词?” 舒月冷下脸:“我不会。” 闻鹤知道自己将人逗生气了,没再玩下去:“我帮你上药。” 伤口上的疤已经掉落,露出里面粉嫩的新肉,虽说不像先前那么狰狞,却还是让人不忍目睹。 闻鹤面不改色,蘸取药抹上那些地方,看她不安地弓起身子,就捞住她试图后退的腰肢,将她固定在原处:“很快就好了,再忍耐一会儿。” 疼与痒混杂在一起,药膏抹上后清凉的触感并未舒缓她的痛苦,舒月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忍不住呜咽出声:“难受。” 闻鹤对她的话置之不理,接着慢悠悠为她上药。 舒月的伤大多在腰腹之间,他赶过去得及时,实际上受伤的地方不多,就算他再慢,一炷香的时间也足以上完药。 床边珠帘帷幔早已落下,将床上的空间单独隔离开。 两人待在不算狭窄的空间里,舒月觉得比平时更让人窘迫。 刚上完药,她就想将衣服穿好,却又被闻鹤抓住手:“你是想把药全蹭到衣服上?” 舒月被点醒后,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犹豫着说:“……那你能离开吗?” 闻鹤沉默片刻,颇为头疼地说:“我还有不少事情没处理完,过会儿再来陪你。” 听到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后,舒月松了口气,不再将身子绷得笔直。 她枯坐在床上,过会儿又松懈起来,仰头倒在床上,不久就困倦地睡了过去。 —— 太医院拿来的药应该有些作用,舒月坚持抹了几天,觉得伤口触感光滑些许。 在闻鹤以杀止乱的行径下,他府中那些暗涌的算计尽数消弭,舒月在这里完全能摆出主人家作态,生活与曾在宫中相差不大,心情也舒坦许多。 可惜她的眼睛,迟迟没能被治好。 舒月还没急,大夫先焦躁了起来,再来问诊的时候,忍不住嘀咕几句:“姑奶奶嘞,您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心情不好?您给我个方向,谁惹您生气,我把他脑袋提来给您谢罪。” 舒月被他的话逗笑,像是开玩笑般说:“若我说,我对宫中那位不满呢?” 大夫沉默了,片刻后,他自暴自弃地说:“您想要我这条命可以直说。” 先帝死的突然,宫变发生太快,不满新皇登基的人不少,在他登基后,大大小小的刺杀案已有数次,但宫中戒备森严,他毫发无伤。 舒月双眸无神地看向前方,忍不住叹息出声,她是真的很想看清这个世界,就算身边总有人伺候,她也已经习惯眼盲的生活,但还是很不方便。 这段时间的相处,舒月也意识到这人的医术确实不错,就随口安慰:“行了,闻鹤都没怪你呢,你着什么急?” 大夫是个直肠子,在闻鹤让他能将病情告知舒月后,在她面前,就变成嘴不把门的人,如今也敢实话实说,否认了她的话:“他不会怪我,只会依言行事……要了我的命。” 舒月懒得理会他这番话,侧头询问侍女:“今日是不是没下雪?我感觉比前些天暖和点。” 侍女看了眼紧闭的门窗,“是,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很暖和。” 她懒洋洋地吩咐:“扶我出门走走。” 舒月被侍女搀扶着往外走去,把大夫一个人扔在房间,任由他接着自怨自艾。 闻府占地极大,但舒月却不愿一直待在这里,没走多久,她就对侍女说:“出府看看。” 侍女有些犹豫:“可是……” “闻鹤嘱咐过,一切以我为主。” 她声音仍旧散漫,却让侍女不敢忤逆,纠结片刻,她还是搀扶舒月,走出了闻府。 侍女知道她眼睛还看不见,出府后就将看到的东西说给她听:“今年雪大,如今外面白茫茫一片,天寒地冻,商贩都不敢摆摊,没什么好看的。” “嗯。” 出府后没有高墙遮盖,风吹卷雪,依旧很冷。 第23章 交易 舒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说:“带我随意逛逛,一个时辰后再回府。” 其实不只是覆盖大地的白雪,路上还有行乞的人,以及倒下的尸体,实在没有什么值得逛的去处。 侍女犹豫地向她提议:“那奴婢带您去茶楼酒肆歇息?” 舒月出门的原因是想要散心,她以为自己的建议不会被采纳,舒月却爽快地答应下来。 “走吧,我记得衔春斋的茶点不错,就去那里吧。” 舒月在京城生活了二十余年,时常出宫游玩,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至极,就算如今看不着,也不影响她对游玩之所的如数家珍。 衔春斋名字风雅,实则是给京中最有钱的一撮人开的消遣场所,光进门,就得花费二十两纹银,足够普通百姓全家一年的衣食。 舒月推了推让侍女从箱底翻出的面具,轻车熟路地报出一堆菜名,又让侍女搀扶她,走去三楼取为花间的厢房。 她低声嘱咐侍女:“等会儿会有人来找我,到时候直接放进来就行。” 到了这步,侍女就算再蠢,也该知道情况不对。 在闻鹤还没有大开杀戒的时候,他们曾私底下讨论过舒月,大多数人和邱梨的想法一样,认为她是被别人送来的礼物,之前应该在偏远荒凉的城镇,又或者从小被养在深宅,才无人听闻她的美名。 但她似乎很熟悉京城,对这里又轻车熟路,而且……出府好像另有目的。 舒月在她的沉默中领悟到她的慌张,笑盈盈地说:“好了,你已经上了贼船,就不要想着跑回去通风报信,如今闻鹤还在宫中,你接着照我的吩咐办事吧。” 侍女面色煞白,磕磕绊绊地说:“舒姑娘,您不能坑害奴婢啊,奴婢尽心尽力照顾您,从未做过惹您不满的事情。” 她笑意更深,柔声软语地哄着侍女:“闻鹤又不会知道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我向他说几句好话,他便不会怪罪你。” 若她照办,就被绑在了舒月这条船上,主动将把柄送到她手中,但如果她不这样做,那等闻鹤回府后,她就得成为舒月的陪葬品。 侍女纠结许久,才虚弱无力地回了声:“奴婢知道了。” 舒月脸上的笑容真切许多:“先为我布菜,衔春斋的饭菜乃是京中一绝,许久不尝,甚是想念。” 侍女的心态还算不错,已经上了贼船,倒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为她夹菜添茶,又在舒月的允许下,陪她一同用餐。 饭还没吃完,就有人找了过来。 侍女看着穿着奢华,面露急色的青年男子,心道倒霉,这事是必须得死死瞒住,不然她绝对会被暴怒的闻鹤一起五马分尸。 男子看向扭头望过来的侍女,询问:“请问,你家小姐是闻府出来的吗?” 舒月循声望去,虽然看不到人,却胸有成竹地说:“进来吧,没找错地方。” 明明找到了想见的人,他的脸色却反而变差,在门口踟蹰许久,才迈步进来:“我听闻你……” 他刚开口,就被舒月打断:“这位公子,质问别人之前,至少得先自报家门吧?” 已经站起来躲到一旁,打算为他们把风的侍女听到这话,不由松了口气。 这两人事先居然不认识?不是姘头就行,其余的都是小事。 沉默片刻后,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林素。” 见舒月面露不解,他冷声说:“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舒月还真不清楚这号人物,她想了许久,才不确定地询问:“林廷尉的儿子?” 将邱梨送给闻鹤的那户人家。 林素面色更差,却还是应声说:“对。” “请坐。”她推了推遮住自己大半张脸的面具,“我还未用完午膳,有劳公子再等一等。” 林素坐到她对面,怒气冲冲地说:“你算什么东西,还敢让我等你?好大的威风。” 若是之前,这种无官无职的废物,连凑到他眼前的机会都没有,哪敢在她面前叫嚣? 可现如今…… 舒月在心底叹息,面不改色地搬出闻鹤:“我确实算不上人物,但向闻鹤告状的机会还是有的,你紧赶慢赶跑来找我,不就是为了打探消息的吗?你确定要在这种小事上与我置气?” 林素没想到舒月不仅猜到了他会来,来的目的,还精准拿捏了他的软肋。 他确实惧怕闻鹤。 林素果断做出让步:“你吃吧。” 舒月笑了笑,接着使唤侍女:“我要吃橘红糕。” 侍女拿筷子夹起糕点,喂到了舒月嘴边。 糕点递到舒月的嘴唇上,她才张开嘴,小口叼住糕点,慢慢咀嚼,显得特别斯文。 林素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才从她僵硬的动作中升起一种猜测:“你的眼睛?” “孤身盲女,不足为虑。”邱梨已经被扔回林家,他们也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舒月毫不隐瞒地说,“邱梨应该和你们说过,我的眼睛还没被治好,可能一直这样了。” 她大半边脸都裹在面具之后,只露出殷红的嘴唇,以便用膳。 林素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觉得有些可惜,她能被闻鹤珍视,被邱梨嫉妒,应该是位难觅的美人。 “邱梨还没醒,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林素语气平淡,“我知道她变成现在这样和你有关,但我不打算报复你,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 舒月有些诧异:“什么交易?” 林素慢条斯理地说:“闻鹤现在看似显赫,实则是空中楼阁,皇上不会允许有人踩在他头上,与其依附他,不如来投奔林家。” 舒月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然后成为你们安插在闻鹤身边的探子,为你们提供有关他的消息?” 闻鹤杀得太快太多,说不定真的把林家安插进去的人全都清理干净。 现在闻鹤身居高位,他们急于了解他的情况也很正常,但是…… 舒月擦掉嘴唇上的点心屑,不耐烦地说:“你们是把本……把我当做蠢货来糊弄吗?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人往高处走,没听过往低处流的。” 所谓的安稳才是真正的空中楼阁,想让她背叛闻鹤,却连一点实际的东西都不愿意拿。 第24章 玩得开心吗 舒月对这成为闻鹤心腹大患的林家,格外失望。 她以为会让闻鹤感到头疼的人会是很厉害的角色,还想利用他们达成自己的一些目的。 若不然,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跑出府,徒惹闻鹤不满。 林素父辈的官职已经不低,祖上更是显赫,在前朝根基颇深,又是本朝大江山时的第一批降将,跟着先祖立下赫赫战功,门楣光耀,非一般人能想象。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认为林家不如闻鹤,一个靠着他家帮衬才能发迹的卑贱玩意。 他怒极反笑,冷声讥讽:“闻鹤算什么东西?一个我家赐姓起名的奴才罢了。” 舒月直接把端起来想喝的茶泼到了他身上:“他是宫中太监,自然是皇室的奴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皇家媲美?” 她发完火,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公主,如今的皇家也和她没什么联系。 舒月自怨自艾地垂眸藏好怒火,绵里藏针地说:“你们林家有这种想法倒是难得,稍后我会和华亭好好说道的。” 林素面色更差,努力自圆其说:“我说的是他进宫前的事情,他又不是在宫中出生的人,入宫之前,自然另有境遇。” 所以林家能在闻家搅动风云,纯粹是因为在闻鹤微末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安排。 无用的东西。 舒月在心底呵斥过后,又让侍女为自己添茶,小口抿起,听着林素为自己画大饼。 他磨磨唧唧说许久,却没一件是实用的。 舒月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便确认林家,至少现在过来找她的这个林家人,不能给她提供任何帮助。 她冷声打断林素:“我知道你们林家的门楣高,但我又不会嫁进你家,你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素瞬间语塞,面容扭曲到像是吃了死苍蝇般难看。 一个瞎子,居然妄想嫁进他家? 舒月不知道他的想法,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如常地说出自己的目的:“我需要实际的利益。” 林素藏好自己的不满,询问:“你需要什么?” 她干脆利落地说:“钱。” 林素心道:鼠目寸光的女人。 但这个要求对他来说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和家里商量,林素直接递过去几张大额银票。 他信誓旦旦地说:“我不缺钱,只要你能给我带来满意的消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你尽管开口。” 接下来的交易非常顺利,等离开时,舒月付完衔春斋的高额花销后,还剩价值三千两的银票。 而这时,天也快黑了。 侍女忍不住催促:“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大人应该也要回来了。” 舒月不急不慢,还有心去别处闲逛:“不急,我想吃糖葫芦。” 夕阳浸染天边的云,黑夜逐渐浸染整个京城,街边很难见到活人,何况是买卖的商贩。 但舒月非要吃糖葫芦,侍女无法忤逆她,只能几经辗转,找到了一家糖葫芦小贩的住所,给银子让他开锅现做。 两串糖葫芦,平日只需要五个铜板,今天却足足花了一两纹银。 侍女付钱的时候,心都在疼得滴血。 但她不敢说舒月的不是,只能眼巴巴地求她:“现在可以回府了吗?” 太阳彻底落山,这里又比较荒凉,舒月看不到任何光亮,她努力仰头盯了许久,也没能用这双半瞎的眼睛看到月亮的影子。 最终,她只能低下头,对侍女说:“回去吧,我也倦了。” 她们回到府上时,闻鹤不仅已经回来,还在府上大发雷霆,罚了不少在舒月身边伺候的人。 侍女看到他们集体挨板子的场面,吓得腿一软,直接朝闻鹤的方向跪下:“奴婢劝过舒姑娘,但她非要外出,奴婢实在拦不下。” “啧。”舒月略有不满,轻轻踹了她一脚,“没良心的玩意。” 她伸出手在空中摸索片刻,皱眉喊起闻鹤的名字:“我看不到你,也摸不着。” 她委屈巴巴地说:“你走过来,我找不到你。” 闻鹤仍旧脸色阴沉,听到她的话后,忍不住面露讥笑:“我看你很喜欢远离我啊,若我真的找不到你,不正合你心意吗?” 他嘴上不客气,却还是朝舒月走去,拽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怀里:“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不开心。”她窝在闻鹤怀里乱摸,垫脚凑到他耳边,“我今天遇到林家的人了,他给了我很多钱,想要收买我。” 舒月用一种女儿家独有的娇憨天真的口吻对他说:“你猜多少钱?” 闻鹤回想起她曾经的奢靡生活,随口说:“十万?” 她的脸贴在闻鹤的胸膛,偷笑时像是餍足的猫:“足足三千五百两呢。” 三千五百两,足够许多人衣食无忧,但不够舒月几套衣裙首饰。 她怎么可能被这种小恩小惠收买? 原先的怒火与不满被她三言两语打消,闻鹤也跟着笑了起来:“嗯,那你有没有被收买?” “我和他说了很多事情呢,比如你杀人是因为没抓住刺杀的人恼羞成怒,比如你性格暴虐以折辱人为乐?” 说的话是不少,但里面没几句是真的,全是在信口胡诌。 闻鹤低声笑了起来:“你啊,鬼主意倒是不少。” “缺钱可以和我说,没必要去找林家演戏。”他想起那户人家,语气略差,“一群无脑蠢货,只能靠祖辈蒙阴生存的家伙,不足挂耳。” 侍女没想到舒月三言两语就把这事揭过去,连和林素私下见面都不再是需要隐瞒的秘密。 她跪在地上心乱如麻,意识到自己刚才在犯蠢。 如果当时没有将事情都推到舒月身上就好了。 她没有把闻鹤前半句话当真,在闻鹤面前也胡诌:“自己骗来的钱才有意思,而且林素的态度真的很有趣。” 闻鹤摘掉她脸上的面具,看到上面被硌出的红痕,用指腹揉搓片刻,朝着那里吹了口气:“下次想出府就和我说,别只带个侍女就走,万一遇到麻烦,不好脱身。” 闻鹤居然还敢让她出府? 她震惊地瞪圆眼睛。 “还挺灵动。”闻鹤被她的表情逗笑,“眼睛有好转吗?” 舒月的瞳孔似乎颤动一下,随后她抿嘴低头,闷声说:“什么都看不清。” “是吗?” 第25章 唯一的依仗 闻鹤低头凑近舒月,脸近乎怼到她眼前。 若她的眼睛无碍,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清闻鹤瞳仁上的纹理。 但她毫无反应,只是迷茫地抓着他的袖子:“我买了糖葫芦回来,你要吃吗?” 闻鹤抽身离去:“我不喜甜食,你自己吃吧。” “好。”舒月喊起侍女的名字,“扶我进屋,把糖葫芦给我。” 舒月接过糖葫芦后想咬一口,却被硌到了牙。 做糖葫芦的人大概头次见到这么大手笔的客人,看在钱的面子上,用料很实在,糖壳又厚又硬,根本咬不动。 “赏你了。”她没有为难自己的想法,直接把两串糖葫芦都再次塞给侍女,“吃干净了,一点别剩。” 她非要吃糖葫芦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造成自己比闻鹤还晚归的情况,以便顺势将今天见到林素的事情告知给闻鹤。 但没能吃到好吃的糖葫芦,她心底还是略有遗憾:“闻鹤人呢?” 侍女含着糖葫芦,声音含糊不清:“奴婢不知,他刚才并未和您一同进屋,可能去忙正事了。” 舒月才不管这些,直接吩咐侍女:“带我去找他。” 闻鹤倒也没做什么正事,他是去找为舒月治病的大夫,询问她眼睛的情况。 舒月赶过去的时候,大夫正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真的竭尽全力了,说她的眼睛还没好完全是她自己想不开,和他的医术没有半毛钱关系。 舒月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出声。 她推开门闯进去:“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那以后你治不好的病人都说他们命有此劫,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吧,你看大家信不信,医术不精可以直说,没必要这么推卸责任。” 跪在地上的大夫瞧见自己最近受难的罪魁祸首,气不打一处来,莽撞地叫嚣道:“我的医术如何,闻鹤最是清楚,当初若不是我妙手回春,他早就死在了围猎之中。” “围猎?”闻鹤此前一直在宫中贴身伺候她的父皇,能参与的围猎只有皇家的秋猎。 舒月记得几年前有人行刺,一个太监帮父皇挡箭,从此平步青云。 父皇伤得不重,这件事不足挂耳,舒月听了一句便将它抛之脑后。 如今被提起时,才意识到,当初那个太监可能就是闻鹤。 难怪他此前还未到而立之年,就成为父皇的心腹。 闻鹤知道这个大夫身上的毛病不小,却没想到他嘴巴大得漏风,什么话都往外说。 “李寅。”他冷声喊出大夫的名字,“你的意思是,你一直认为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大夫打了个激灵,连忙朝他磕头:“没有,我就是嘴瓢、嘴瓢,你养我就是为了给您治病疗伤,哪有什么救命之恩的说法。” 他冷哼出声,把注意力放在了舒月身上:“你过来做什么?” “来找你呀。”舒月听着声音,迈小步朝他的方向走去。 等闻鹤熟练地走向前,把手摊开,伸到她小臂下面扶住她之后,舒月冲着他笑了起来:“你之前说可以带我出府玩,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想逛集会,我想吃糖葫芦,刚才买的那个不好吃。” 大夫仍旧跪在地上磕头,站在门外还没进来的侍女想起甜得发苦的糖葫芦,忍不住捂嘴干呕。 在这种情况下,舒月装出来的娇憨,让人毛骨悚然。 但她自己没意识到,而被她撒娇的对象,似乎也没察觉不妥。 他无奈地笑着:“怎么还贪玩上了?最近的京城确实热闹不起来,你若想要逛街,便再等两日,快要过年了,到时候街上会重新热闹起来。” “那一天,我陪你逛灯会?” 舒月笑着答应下来:“好。” “可惜你的眼睛还看不清东西。”他惋惜地说完,又看向大夫,“别跪了,站起来吧,我最后问你一次,她的眼睛你能治吗?” 虽然闻鹤没有说任何威胁的话,但大夫清楚,如果自己治不好,等待他的要么是死,要么是生不如死。 他浑身冒冷汗,抖了又抖,颤声发毒誓保证:“能治好,我绝对能把舒月姑娘治好,如果治不好,我无颜面对家师先祖,自废一身的救人本领。” 闻鹤在心底默算时间,给出他时限:“一旬内,我要看到成效。” 大夫再次答应了下来。 对于能不能治好舒月的眼睛,他心里也没谱。 但是多活一天是一天,答应下来后,他至少还有十天的活头。 “我先带你回去。”闻鹤将披风披到舒月身上,“外面又开始下雪,天又冷了,你别乱跑,身上的伤还没养好,万一又染上风寒怎么办。” “我知道了。”舒月不耐烦地回答,“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急?” 她的眼睛已经坏了许久,闻鹤此前的态度一直是无所谓她瞎与不瞎,反正府上伺候的人多。 但今天怎么又是连番追问,又是私下来催促大夫。 闻鹤将披风系好,冰冷的指尖抚摸到她的脖颈,凑在她耳边叹息出声:“最近萧立祯开始让苏燕眠接触外人了。” 苏燕眠就是那个冒充她的假公主,此前萧立祯担心有人意识到不对,一直把她关在琉玉宫里,不让任何人接触。 最近怎么被放出来了,难道觉得那些认识她的人都变成了瞎子聋子和哑巴,会对这件事视若无睹? 这还没过三个月,她父皇还尸骨未寒,萧立祯也并未坐稳皇位。 闻鹤回想着今日所见,掐头去尾地说:“他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萧雅惠封为舒柔公主,而苏燕眠成了衬托她的绿叶,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用我的身份哄抬萧雅惠?她也配?”舒月不满地说。 但她不满也没用,她只能待在这里苟延残喘,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 舒月很快压下怒火,自怨自艾般叹息起来:“这种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 “丑角罢了。”闻鹤摸了摸她的头顶,“反正萧立祯最近日子不错,忤逆他的人也少了许多。” “很多人都清楚苏燕眠是个冒牌货,甚至有些人都知道她是苏家的人,但没人站出来为你出头。” 舒月眼眶微红,打掉他的手:“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依仗,我知道,不需要你再而三地重复。” 第26章 累赘 闻鹤没想到舒月会往这方面去想,他只是想让舒月别再指望那些吃里扒外的墙头草,不要妄想联络上他们就能翻盘。 他们如今能容忍假公主,以后自然不会把她的命令放心上。 但转念一想,舒月领悟的也没有错。 现在他确实是她唯一的依靠。 想到这一点,闻鹤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再次伸手去摸舒月:“你知道就好。” 舒月咬紧嘴唇,不再回应他。 两人回到了住处,闻鹤更衣时窸窣的声音传进舒月耳中,才给了她再次开口的机会。 她回想起大夫口不择言时说的那些话,小心翼翼地询问:“你胸口处的伤,是……” 舒月犹豫片刻,还是直接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是为我父皇挡箭受的伤?” 闻鹤解开腰带,衣衫半褪,视线正好落到心口处狰狞的疤痕上,随口回答:“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差一点伤到心脏,当时确实是命悬一线。 舒月在眼盲之前曾看到过闻鹤胸口处的伤疤,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如果当初救驾的不是闻鹤,他没有因此平步青云,那她是否就不会沦落至今了? 毕竟没有闻鹤,萧立祯也不能在宫中安插那么多人手,在最恰当的时机取代他父皇登基。 闻鹤已经走到床边,他看着舒月想得出神的模样,询问:“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没有把心底那些隐秘的丑陋念头说出口。 事已至此,无法更改,她心里那些想法,只会徒惹人发笑。 闻鹤抓起她的手,贴到自己胸膛上。 皮肉之下,那颗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与他略低的体温不同,滚烫到似乎能将人灼烧。 “刚想起来我身上的疤痕也不少,若真嫌弃,我最先嫌弃的也该是自己。” 闻鹤是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安慰舒月时,甚至都没想起来这些,直到今天被李寅捅出,他才想起自己身上那些层叠的伤痕。 舒月从床上撑起身子,主动凑近他:“嗯。”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闷声说:“谢谢,早点睡吧。” 今天在外奔波许久,她确实又累又困。 但舒月想睡,闻鹤却还没把话说完。 他掐住舒月脸颊上的软肉:“别睡,我还有事要与你说。” 舒月不满地睁开眼:“怎么了?” 闻鹤沉默许久,才说:“今日朝堂上又为雪灾吵了许久,先前派去严州救灾的人灰溜溜滚回来了。” 并且带来更严重的噩耗。 他们吵了半天没有任何结果,而他这个成为皇上与诸多大臣的眼中钉的人,就成了被推出来的替罪羔羊。 那些暗潮汹涌的事情闻鹤没有告知舒月,他回想朝堂的乱象,冷声说出最终结果:“皇上想让我赶去处理乱摊子。” 舒月表情微变,努力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喜。 她装作毫不在意地询问:“哦,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闻鹤眸色略暗,打量起她被烛光镀上一层暖金的容颜:“这件事还没被定下来。” 想到自己早就谋划好的逃跑计划,舒月再努力藏起窃喜,声音也忍不住变得轻快:“我会好好待在府上等你回来的,你放心吧。” 闻鹤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冷声戳破她的美梦:“但还是劳烦你和我同去,我不放心你自己在这待着。” 舒月欢喜不起来了,她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的眼睛还没好,同行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他声音仍旧很冷:“我不在乎。” 舒月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掐住下巴:“懂事点,不要让我头疼。” 轻飘飘一句话,却将舒月吓出一身冷汗,她总算意识到,闻鹤根本没有被她糊弄过去,刚才没有戳破,只是在给她留颜面。 她勉强挤出笑容,主动凑近闻鹤,柔声软语地向他求饶:“但我过去才更会让你头疼啊。” “我眼盲,行事多有不便。”她咬住下唇,做许久心理准备,才向他示弱,“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她说这话时泪珠已经在眼眶打转,眼中水雾朦胧,看上去我见犹怜。 闻鹤呼吸微滞,心想舒月应该是已经适应这种生活,甚至能放下身段主动讨好自己。 她甚至知道自己最喜欢她做何种模样,流露何种风情。 闻鹤没诧异几秒,就如常伸手,用指腹抹掉她的眼泪:“哭什么?这件事没得商量,你积极配合大夫,争取在出发前能看见东西。” “若仍旧看不见,路上确实有很多不便,我不介意,但你可能会受不了?毕竟舟车劳顿,有很多事照顾不周。” 且不说若救灾路上可能会发生的难民暴动,山匪劫道,她现在就连最基础的日常起居,都必须有人精心照顾,才不会太为难。 舒月想到那个场面,觉得浑身不适:“我真的不会再乱跑,你还是不要折磨彼此了。” 闻鹤嗤笑出声,掐住她的腰肢,把她整个人都圈进怀里:“睡觉。” 他已经懒得和舒月聊这件事了。 那么大个人压在她身上,舒月无法挣脱,最后只能依照他的话,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睡前闻鹤一直压着自己,舒月睡后直接做了个泰山压顶的噩梦。 胸口像是被压上巨石,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天还没亮,舒月就挣扎着醒来。 闻鹤已经不在了,她身上盖着被,不算重。 舒月在胸前摸索片刻,顺着脖颈的红绳勾出一把钥匙,这是除了被之外,唯一压在她身上的东西。 很轻,几乎没有重量。 “还以为闻鹤一直压着我呢,原来只是一场噩梦。”她摸着钥匙,小声嘟囔,“这到底是哪里的钥匙?” 舒月最开始以为是地牢里某处的钥匙,但随着闻鹤接下来的态度,却否决了她之前的猜测。 “如果真的必须离京,那就在走之前问一声吧,毕竟这次出行,我还能不能活着回京都不一定。” 外面天还黑着,闻鹤并未离开,只是起床去隔壁歇息。 等太阳升起后,他才换好衣服回来取东西。 看到躺在床上,睁眼盯着床顶的舒月,他略微惊讶地问:“醒了?” “嗯。”舒月闷声说,“做了个噩梦。” 第27章 伺候 “被吓醒了?”闻鹤取笑她,“怎么胆子还是这么小。” 来他府上后,舒月就经常受惊、做噩梦。 那些人本就该死,杀就杀了,她为什么要害怕? 一群活着时都不能给他造成多少麻烦的无能废物,难道死后就变得有本事了? 她摇摇头,将自己的梦说出来:“我以为是被你压醒的。” 闻鹤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他这次不再是讥笑、冷笑,而是真的被舒月这个梦给逗笑了。 等笑够后,他随口说:“我哪里舍得。” 他抚摸着舒月的脸颊,将一个吻落在上面:“我去上朝了,稍后大夫会来为你接着治病。” 舒月磨磨蹭蹭地说:“哦。” 她躺在床上,等关门声响起,又拿起被闻鹤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钥匙。 挂在红绳上,铜铸的钥匙已经生锈,但因为经常被人把玩,摸上去很光滑。 她从床上起来,披上外袍走到镜前,凑近看着铜镜中自己的眼睛。 依稀能看到点东西,只是有些模糊。 她又回到了床上。 等侍女过来伺候她的时候,她突然说:“将我的眼睛蒙上。” 侍女不解地说:“稍后大夫会来为您治疗,这样不太方便吧。” “照我说的去做。” 她声音一冷,侍女立马犯怂,找来白布,将她的眼睛缠上。 一层层布裹上,舒月又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但眼睛还是有点疼,是刚才被阳光刺痛的。 大夫对舒月的新造型没有任何想法,现在他的生死与舒月绑在一起,他的情绪似乎比舒月还不稳定,嘴里嚷嚷着各路神仙,似乎将自己的命寄托在奇迹上面。 照常把脉问诊,换药后又换了几处穴位针灸。 “一周时限,到时候我没有把你治好,可能真的就被处理掉了,但我已经是府中医术最好的人,若我死了,你的眼睛更没有希望。” 他自怨自艾的同时也不忘吹捧自己的医术,说了几句后,忍不住询问:“你的心结到底是什么?你总得说出来,我才能想办法开导你啊。” 银针已经被扎进去,随着舒月微微前倾的举动颤抖几下,惹得大夫胆战心惊:“您别动弹,要是银针错位可就麻烦了。” 她又躺了回去,随口对大夫说:“你觉得闻鹤会想不到这茬?他既然没提,自然是不愿让你知晓。” 舒月瞥他一眼后,红唇翕合,懒洋洋地道出事实:“我倒是不介意,但我敢说,你敢听吗?” 明明舒月只是躺在太妃椅上,说话时软绵无力,看上去更是柔弱无骨,但大夫还是被她吓出一身冷汗。 是啊,当初他将事情详细告知闻鹤,他不可能没想到这一茬,但都这么久了,他也没泄露过丝毫,那肯定是不愿意让他知道。 李寅一拍额头,心想自己最近真是被时限吓昏了头,居然连这一茬都忘了。 但不配合的病人及家属真的让人头疼。 他连连叹息,无奈地摇头说道:“罢了,早死晚死都是死。” 看来他是真的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舒月下意识抬起手,想摸摸自己的眼睛,却又在半空停下动作。 她对大夫没任何爱憎情绪,也无意要他的命,现在眼睛有所好转,他这个治病的人,自然不用被闻鹤迁怒。 但她还想再试试看,万一闻鹤今晚能回心转意呢? 她若离京,不止会遇到那些常见的麻烦,还可能受到一些人的追杀。 闻鹤多次将她保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不会希望她死在路上,但萧立祯,以及其他站在萧立祯那边的人就不一定了。 …… 闻鹤今天回来的依旧很晚,而且回来时心情极差,脚步声听上去都比平时要沉重些。 舒月坐在桌边,端起茶抿了一口:“闻鹤?” 闻鹤“嗯”了一声,朝她走去。 他勾住缠绕在她鼻梁上,挡住眼睛的白纱,不解地询问:“眼睛更严重了?怎么还绑上了。” “大夫着急了,又给我弄了层外敷的药。”抓住闻鹤的手腕后,她不满地说,“你小心点,别乱碰。” 舒月没在这上骗他,她提一嘴后,大夫也有点病急乱投医的心思,直接调配好药,交给了侍女。 “胡闹,你的眼睛又没外伤。” 若不然,之前也不会只是服药、针灸。 但闻鹤体谅大夫焦急的心情,倒也没在这件事上问责。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连着灌下三杯后,才坐到舒月身旁:“这茶都凉透了,怎么不差人重泡?” “喝热的总容易烫到手,我便让人放凉了再送过来。” 看不到东西后,身边每一件日常的小事都成了麻烦。 因为有不少人照顾她,这些事情才没有打扰到闻鹤。 但今日,舒月把它们剥开来,推到了闻鹤面前。 她还没喝完,想将杯子放回去,却失手放错地方,直接摔在了地上。 装有半杯茶水的杯子四分五裂后,里面的水溅到了两人身上。 闻鹤看着比别处颜色深一点的衣摆,忍不住皱了下眉。 舒月态度如常,手在桌上摸索片刻,摸到闻鹤用过的杯子后,拿在手中,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大半壶水都倒在她手上,将她的袖子泡湿,一小点进了杯中,被她端到嘴边,喝掉。 闻鹤眉头皱得更紧:“伺候的人呢?都跑哪里去了。” 喝完茶后,她才解释:“我将人指使走了,杵在这里跟个木头一般,格外无趣。” 有人伺候的话,她还怎么向闻鹤证明自己瞎眼后有多麻烦? 他叹了口气,将茶杯填满:“行吧,我伺候你。” 还没等舒月有反应,他就接着说:“衣服都湿了,先脱了吧。” 舒月摸了摸湿透的袖子,不情愿地说:“袖口而已,不影响什么。” “听话。”闻鹤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熟练地为她宽衣解带。 舒月又咬住下唇,瑟瑟不安地站在他面前。 刚脱下最外面的衣服,她就后退两步:“我饿了,想先吃饭。” 闻鹤面不改色,把她拉回自己的怀里:“吃什么?让厨子去做。” 她扬起下巴,神色中带上点昔日的傲慢:“要吃你做的。” 闻鹤叹了口气,疲惫地说:“行吧,但我今日很累,顶多给你下一碗面。” 舒月有心要满汉全席,却也不敢折腾太过,真把闻鹤惹怒,所以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等闻鹤做完面,她才发觉吃面比吃饭要麻烦很多。 汤汁容易溅在衣服上,面条容易打到脸上,还没吃几口,脸成了小花猫,衣服也被弄脏。 闻鹤抢过筷子,无奈地说:“我喂你。” 就算有人喂,这顿饭吃得照样艰难,吃完后,舒月擦干净嘴,起身快步想要离开这里。 然后就因为走得太急,直接平地摔向了不远处堆放古玩的收藏柜。 第28章 沐浴 闻鹤手里还拿着筷子,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就看见舒月倒向柜子,然后听到了稀里哗啦的响声。 金钱消失的声音。 他不喜古玩字画,但架不住送的人多,摆在柜子里观赏总比放到私库里落灰要强,他就挑了几样比较喜欢的放出来。 这一柜子东西,是真的称得上价值连城。 闻鹤有点肉疼。 但他顾不上心疼,他扔下筷子后,赶忙将舒月扶起来:“有没有受伤?” 舒月靠在他怀中,感受一番后才摇头说:“应该没有,我不疼。” 她挣扎着爬起来后,才问:“我刚才撞到什么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摔坏了东西?” 闻鹤看向满地残骸,沉默许久,才艰难地开口:“没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那还好。”舒月松了口气,“看不到东西就是麻烦,一个人生活都是问题,何况和你出远门?” “你昨天不是说让我和你一起去严州吗?我感觉我这个样子,过去绝对会成为你的负担,要不还是算了吧?” 闻鹤之前的脸色还算正常,面上顶多带着点对舒月的关心,但听到这话后,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原先虚环在舒月腰上的手臂也瞬间收紧,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你是故意的?” 舒月有些迷茫:“什么?” 闻鹤冷声将舒月今天做的事情全说出来:“故意折腾我,故意弄坏东西,然后再提起离京的事情,想让我回心转意。” “我是很想让你放弃带我同行的想法,但我没做什么啊。”她不满地说,“这段时间我一直是这样过来的,你不喜欢可以别来看我。” 闻鹤没再说话,而是熟练地将她搂进怀里。 舒月已经做好和他温存的准备,却在下一刻被他推开。 他嫌弃的声音从近处传来:“把衣服脱了,脏。” 一股子阳春面的味道。 舒月小声说:“我不知道衣服在哪。” “洗澡,然后睡觉。”闻鹤揉了揉眉心,“把侍女喊来,让她伺候你。” 她又忍不住和闻鹤呛声:“你刚才还说由你来照顾我呢,这才多久,就不耐烦了?那你还想带我去严州。” 闻鹤听着她的牢骚,似笑非笑地打量起她:“那我接着伺候你?我倒是不介意,只是不知你会不会害羞。” 舒月这才想起他要找侍女过来伺候的目的,但她不愿退缩:“我又看不到,我有什么可害羞的。能让你来伺候,以你现在的身价来说,我还挺荣幸的。” 不说现在闻鹤的从龙之功,就算之前,他也是父皇宫中最得用的太监,平日里只用指使别人伺候皇上,哪有亲手伺候人的时候? 闻鹤嗤笑过后,点头说:“行,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当然会满足你。” 大概是因为闻鹤有些爱干净,府中下人虽然不多,但热水一直背着,方便他梳洗沐浴。 一炷香的功夫,一切准备妥当,舒月也被扶了过去。 遮住眼睛的白纱在后脑勺系了死结,尾端垂到后背上,泡进水中,很快变得半透明。 闻鹤将它从水中捞起,扯动后询问舒月:“药敷了多久?” 舒月不确定地说:“中午抹的药?” “那我就先给你拆了,洗澡不方便,而且如果有用,药效也早该敷进去了。”闻鹤说完,直接将纱布扯断,扔到了一旁。 舒月泡在水桶中,周身被上升的雾气萦绕,看东西仍旧不真切。 但蒙眼的纱布被扯掉的一瞬,她还是被不远处不算明亮的烛光刺到眼,疼得抬手捂住了眼睛。 “别碰。”总爱乱碰、乱亲她眼睛的闻鹤却阻止了她的动作,抓住她的手臂掰开后,打量起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泛着雾气,仍旧像是蒙了层灰,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受到惊吓,瞪得很圆,看上去有些灵动。 “抹的什么药?好像有薄荷,不觉得凉吗?” 大概是因为觉得舒月看不见,最近闻鹤对她的动作越发亲昵,这次更是差一点就贴了上来。 舒月攥紧拳头,努力藏起所有情绪,以免在闻鹤面前露馅。 闻鹤又笑了起来,呼吸间热气喷洒在她脸上,将舒月本就被水熏红的脸颊变得更红。 她后退一点,半张脸都埋进水里,小声说:“要不还是找侍女来吧?” “刚才不还理直气壮地叫嚣吗?这就害羞了?”闻鹤再次逼近,“行了,都到这一步了,你也别想着跑,过来。” 他抓住舒月的手腕,疲惫地说:“我今日不想折腾你,洗完便去睡觉吧,朝堂之上……” 想到今天他们争吵不休的那些事情,闻鹤不由觉得头疼,对他们的意见实在太多,闻鹤懒得对舒月如数家珍,想了想后,归纳总结出四个字:“废物真多。” 舒月忍不住笑了起来:“至于吗?” “若非如此,哪还轮得到我去东奔西走。” 是啊,但凡他们有用一点,又怎么会被闻鹤一个阉人爬到头顶? 舒月瞬间笑不起来了。 她老老实实由着闻鹤伺候,出浴时裹上宽松的衣服,踩在地板上积洼的水坑中,手忙脚乱地抓紧闻鹤。 闻鹤将她抱住:“又要摔?我记得你之前平衡感可没有这么差。” 舒月没回话,把刚出浴时溅到脸上的水珠全都抹到闻鹤衣服上后,才慢吞吞地说:“你把我抱回屋吧,我困了。” 从这里回到卧室需要走一段外面的路,虽然只有十几米,闻鹤还是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后,才把人抱出去。 外面又飘起细雪,一轮弯月高挂在夜幕上,显得与世无争,格外清冷矜贵。 他仰头看了几眼,低声感慨:“今晚的月亮还算漂亮。” 舒月看了一眼后,又接着闭上眼犯困,随口说:“是啊。”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封号,她经常赏月,也爱赞叹它:“确实很好看。” 闻鹤没有逗留,回房后将舒月放在床上,然后又找出之前绑过她的发带。 他逼近舒月,还算有礼貌地询问:“需要我再帮你把眼睛遮住吗?” 其实有东西硌在脸上很难受,一会儿还要睡觉,舒月不想折磨自己,她果断地摇头,然后扯过被子蒙住自己:“我要睡觉了。” 闻鹤扯了扯被子,见她把被子抱得很紧,轻易无法扯开,就直接上床,掀开她蒙到脸上的那一块被子,让她的脸能给露在自己的视线中。 他打量着舒月的双眼,挑眉询问:“眼睛还没有好转吗?” 舒月闷声闷气地说:“嗯,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仍旧和个废人一样。” 她耍小性子翻身后,把后脑勺留给闻鹤,再次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要离开京城。” 闻鹤回想起自己回家后,她做的那些事情,忍不住笑起来:“你的眼睛已经好了吧?” 第29章 没劲 舒月浑身一僵,却还是装作不解地说:“你在胡说什么?你看我像是已经能看见东西的样子吗?” 她坐起来正对着闻鹤,在他面前指着自己的眼睛。 床边的烛台仍未熄灭,闻鹤能看清她眼中倒映的烛火,很亮。 闻鹤的手缓缓抬起,最终落在了舒月的脖子上,稍稍收力,他捏住舒月的脖颈后,逼近她询问:“耍我好玩吗?” 窒息感使得舒月挣扎起来,她推搡着闻鹤的胸膛、手臂,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 闻鹤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等她泛起白眼,真的要昏过去后,他才松开手:“好玩吗?” 舒月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息,在心底反驳:这有什么好玩的?她只觉得自己刚才真的接近死亡了。 闻鹤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补充道:“我是问你耍我好玩吗?借着眼瞎的机会指使我做一堆事情,开心吗?” 舒月其实没想到这一点,她只是希望闻鹤能意识到自己是个麻烦,从而放弃带她一起走的念头。 她小声说:“没有。” 听到闻鹤的嗤笑声后,她接着说:“我平时也是这般使唤人。” 舒月得宠的时候身边伺候的人数之不尽,别说是照顾她的下人,便是面对那些达官显贵,她照样是这副态度。 闻鹤被她说服,心情诡异地比之前好了一点:“大夫知道你眼睛好了的事情吗?” 这话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如果李寅知道舒月的眼睛好了,肯定在他刚回府的时候就屁颠屁颠跑过来告知喜讯,怎么可能毫无动静。 不等舒月回话,他接着说:“让他过来给你看看,然后就可以收拾行囊准备离京了。” “严州遭遇雪灾,天气比如今的京城恶劣许多,过去之前,得好好准备一番。” 舒月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也不再反抗,反而回想起曾在京城看到的惨相后询问:“京城还不算雪灾吗?” 闻鹤沉默片刻,轻声说:“死的还不够多。” 舒月仍旧不解。 她的困惑都表露到了脸上,闻鹤便换了个角度向她解释:“死的人身份卑贱,不值得诸位大人重视。” 只是一些乞丐,以及买不起柴火的平民,这些人根本入不了朝堂众位的眼。 而严州就不一样了,堆积的雪轰然倒塌,不看身份侵夺走许多人的生命。 闻鹤想着这些事情,不由叹息起来:“多带点衣服,还有汤婆子,炭火。” “我不用带伺候的人,但还是给你带个侍女吧,毕竟我总不能去哪里都带着你。” 就算他不介意名声,这样做也不太合适。 舒月没想到闻鹤会这样安排,明明上一秒还掐着自己的脖子想杀她,下一秒又态度温和地关心起她的身体,为她的生活而操心。 真奇怪。 这种割裂般的反差让舒月感到恐惧,她又开始害怕起闻鹤。 闻鹤不知道她心底的想法,把大夫喊来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冷声督促:“仔细检查,别遗漏什么。” 大夫原本是高兴的,毕竟舒月的眼睛好了,代表他不会被闻鹤迁怒,从而丢掉性命。 但一想到这人在眼睛情况好转后瞒着自己,引导他弄什么外敷药来遮盖情况,他又忍不住生气。 还好闻鹤发觉不对,及时戳破她的谎话,要是她一直装下去,而自己又没有察觉,那等时间一到,以闻鹤一言九鼎的性子,他肯定没命。 他战战兢兢地把脉问诊,将舒月的身体情况仔细告知闻鹤后,看着舒月懒散躺在床上,丝毫不愧疚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讥讽道:“舒月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眼睛好了都不知道说一声。” 舒月抬眼看向大夫,轻飘飘地说:“又没好全,仍旧看不清东西。” 只是比之前要强一些,能看到点轮廓和颜色,不只能分辨白天与黑夜。 还是看不太清。 责备的话没有换来舒月的愧疚,大夫看了眼身后的闻鹤,再没有质问的勇气。 他态度虽差,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向舒月解释起来:“这很正常,眼睛需要适应期,你的身体也需要接着调养。” “我再调整一下药方,你记得按时服用。然后你的眼睛长期看不到东西,再接触阳光的时候会感到刺眼,这个需要一点点重新适应。” 他絮絮叨叨说完,又跑去熬了一碗汤药。 舒月尝了一口,很苦。 她觉得这是大夫的蓄意报复。 但是她懒得计较,还是将药全都喝下去,然后涑口,打算睡觉。 闻鹤起身后,拿了颗蜜饯塞进她嘴里:“现在怎么不说苦,怎么不折腾人了?” 舌尖抵着蜜饯,舒月说的话很不清晰:“累,没劲。” 舒月大多时候都很娇气,但她的娇是在有人哄着她的前提下才会流露出来。 她只是喜欢作,不是没脑子。 舌头角力半天,将果脯和核分离开后,她抓着闻鹤的手,将果核吐在上面:“谢谢。” 闻鹤把果核扔掉,然后去洗了手:“看着还挺欢脱的。” 一点也不像害怕的样子。 他是真的请了个祖宗回府。 两人同床异梦,各有烦恼,背对着入眠,同时因梦中的景象而烦恼,皱起眉,流露出几分不满。 闻鹤觉浅,在舒月辗转翻身的时候就被吵醒,转头把人抱进怀里,询问她在做什么。 舒月没有回话,在梦中呢喃几句,声音很小,让人听不清内容。 “原来是在做梦。”他将人搂得更紧,困倦地闭上眼,想要接着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不算什么噩梦,只是想起了点曾经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今天太疲惫了吧,那些人还真是难缠。 他低下头,嘴唇凑巧碰到舒月的耳尖,惹得舒月愈发不安。 但她终究没醒,只是喊了一声:“母后。” 她把脸埋进闻鹤怀里,蹭了蹭后,小声嘟囔:“你胸小了。” 闻鹤嘴角抽搐,受梦中影响,带出来的那些情绪尽数消散,再也找不回刚醒来时的惆怅情绪。 他松开环住舒月腰的手,她却受温度影响,仍旧一个劲往闻鹤怀里钻。 第30章 不许碰 天还是太冷了,就算屋内烧着炭,还是会有冷风从四面八方挤进来,萦绕在他们身边,剥夺身上的温度。 就连府中都是这样,何况其它地方的平民百姓。 闻鹤没有去思考这些事情,他再次把舒月紧紧搂住,然后闭上了双眼。 外面又落了层雪,很厚,天地白茫茫一片,让人感到熟悉。 今天闻鹤没再惯着舒月,任由她睡到日上三竿,而是在自己打算出门后,就将人叫醒,让她穿好衣服,带着她一起出了门。 看不清东西之后,舒月就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了,她不清楚自己的眼睛到底坏了多久,但应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 再看到白茫茫一片的时候,她不觉得烦恼,反而感到新鲜与欢喜。 一种近乎重获自由的狂喜,默默在心底蔓延开来。 闻鹤站在她身旁,及时出声打断她的妄想:“我今日休沐,带你去个地方。” 自由个屁,有闻鹤盯着,她怎么也跑不掉。 舒月垂眸藏好自己的情绪,低声询问:“去哪里?” 他沉声说:“去一趟林家。” 这处宅子就是林家送的东西,他们为了拉近关系,自然将两处住宅的距离很近。 舒月感觉她刚上马车,还没有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到地方了。 大概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她踩着凳子上跳下来,然后站在马车附近等待闻鹤。 闻鹤不紧不慢,吃完手上的点心后,擦干净手,起身撩开车帘,看了眼林府朱红色的大门后,才迈步走下来。 他的脚刚落地,林府的正门就被打开,舒月前两天刚见到的林素从里面走了出来,发丝微乱,步伐慌张,应该是刚被人拖过来的。 林素看了舒月几眼,随后才向闻鹤作揖:“不知闻大人来此,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虽然害怕闻鹤,但林素并不认为他会落自己的脸面,毕竟他当初确实仰仗林家生存,就算如今身居高位,也该承情。 他迤迤然行完礼,便想起身将闻鹤引进府中。 但闻鹤却站在舒月身边,冷声呵斥:“眼睛不想要就挖了,别乱看。” 林素愣在原地,等舒月跟在闻鹤身后,大摇大摆走进林府之后,他才意识到闻鹤刚才那句话,是因为自己看了舒月几眼。 他心头一沉,心想闻鹤是不是发觉了自己私底下联络过舒月? 朝臣沐休,不只是闻鹤,林素的父亲自然也沐休在家。 他只是自持身份高,不屑于主动迎接闻鹤,只将林素推了出去。 但等闻鹤迈入二进门的时候,林廷尉还是迎了过来:“贤侄啊,你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林家的炭火烧得更旺,不是说他们家的炭火好,而是指他们舍得花钱。 刚进内院,热气扑面而来,几步一个正烧着的炭盆,将寒冬腊月烤成了暖春。 院内种着早春爱开花的几样树,没走几步,便能看到开得正旺的玉兰、山茶、迎春…… 它们在内院围绕着池水生长正旺,比春日开出的花还要明艳。 舒月看了眼流动的池水,低声说:“这池子还挺清亮。” 林素瞥了一眼,随口说:“这是暖水池子,有人时刻烧着,暖水回流整个院子,以免受冬日之苦。” “家父爱钓鱼,便添了些进池子,免得池水结冰,扰了兴致。” 舒月回头看了一眼,一墙之隔,外面是满院的腊梅,也开得正旺。 其实这样的景色对她来说不算罕见,皇家避暑山庄里有好几处都有着天然的温泉,每到换季,总是能看到点奇景。 但那是天然的,再加上庄子里一群仆人精心维护,才能有那样好的长势。 而如今林府里的奇景,是赤裸裸的砸钱。 舒月突然想起了一首诗,凑到闻鹤耳边说了起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本是天底下最大的豪门贵族,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滑稽。 但闻鹤只是嘴角上扬,微微颔首,认可了她这句话。 林家原本还没有这么张扬,但将萧立祯推上皇位之后,他们越发不知收敛了。 在这种时候都这样挥霍无度,是真不怕被激起民怨,被拖出去杀鸡儆猴啊。 也对,现在是皇上敬着他们,真闹起来,死皇帝也死不了士族。 一行人走到屋里,舒月坐在闻鹤身边,看着侍女带着各式茶点接连而至,心想当初她都没林家这么讲究。 怪不得林素想要收买自己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傲气,感情是家里给的底气啊。 她戳了戳碟子里嫩绿色的点心,拿银筷夹起,喂到了闻鹤嘴边:“尝尝这个?看上去感觉很好吃。” 闻鹤低头咬了一口,皱眉说:“太甜。” 他为舒月斟好茶后,对她说:“你就着茶吃。” 随手照顾完舒月,他才扭头接着看向林彦纶:“我今日过来,是为了她。” “林公子本事不小,手伸得也长,之前我府上那些吃里扒外的仆人姑且不谈,怎么前日又找上了我身边的人?” 闻鹤不愿在舒月身上添加太多标签,含糊过她的身份后,笑着说:“旁地倒还好说,但是这个人,你们不能碰,连接近都不行。” 林彦纶没想到闻鹤在清理完闻府后,第一次上门不是过来问罪邱梨的事情,不是问罪那些被林家安插进去的仆人,而是为了一个女人,跑过来叫嚣。 这种年轻气盛的行为,一点都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舒月仍旧戴着前两日的面具,这其实是她随手拿起的,毕竟戴着很合身。 但在林素眼中,闻鹤做的所有事情都有深意,光看到这张面具,回想起闻鹤的警告,他就下意识以为,闻鹤已经将那天他们交谈的所有内容,全都摸清楚了。 实际上也差不多,全都是舒月主动告诉闻鹤的。 现在她坐在主位,玉手托腮,拿筷子拨弄着盘中不算好吃的点心,百无聊赖地斜睨起林素。 她的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微微眯起时视线更加清晰,能看到林素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他被闻鹤吓到了。 什么都没做呢,连再犯的惩罚都没有说,他就被吓成了这样,胆子这么小,居然还敢接触她。 舒月微微摇头,心里有些不解。 第31章 人已死 “闻华亭!”林彦纶坐在闻鹤的左手边,看似屈居人下,气势却不弱,“林素确实过于关心你的生活,但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在这之前,我们应该先谈谈别的事情吧。” “比如前段时间被你送回来的邱梨。” 闻鹤挑眉打量起他,嗤笑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提她作甚?” 林彦纶冷着脸说:“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血脉,去你府上一遭,竟然丢掉性命,你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 舒月惊愕地咽下口中茶水,打量着林彦纶的同时,回想起邱梨的样貌。 光看长相,两人没任何相似之处,而且…… 她直言不讳:“林大人,如果没记错的话,邱梨姓邱吧?往日里也没听说过你有这么个女儿。” 她抿嘴笑笑,看似含蓄,那张嘴却一贯的得理不饶人:“你可别为了坑闻鹤,什么话都敢胡诌。” 林彦纶冷着脸说:“你倒是够纵容她,我们谈话,她居然还敢插嘴,这种不懂事的人,在我府上可是得直接处理掉的。” 闻鹤仍旧笑着:“但我觉得她说得对,你送给我时,可从未提过此事。” “她是我流落在外的血脉,近年才得以找回。至于为什么送到你府上,”他停顿片刻,视线在舒月身上打转许久,才对闻鹤说,“没人比你更心知肚明。” 舒月觉得古怪,就算闻鹤如今大权在握,林家也不至于上赶着将亲女送去伺候人吧? 而且,所谓的心知肚明,两人之间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与把柄? 舒月很好奇,但她不能问,她只能插话道:“你说邱梨死了?我们将人送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就突然死了。” “死了便是死了,哪有那么多原因,她身子骨弱,又受太多折磨。”林彦纶不耐烦地说,“你还有脸说送回来时好好的?分明只剩最后一口气。” 闻鹤面色不变:“是吗?那就让我们先看看尸体。” 林彦纶冷声说:“已经入土为安了。” 被舒月胡搅蛮缠一番,他清楚自己已经无法借题发挥,用邱梨的性命在闻鹤身上占取好处,改口说:“你既然这么有雅兴,不如先聊些别的事情。” “比如你最近在皇上面前说的那些话,再比如……” 林彦纶停顿片刻,才说:“苏家。” 他故意拖长声音,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想引闻鹤上钩。 奈何闻鹤根本不理他,他说完这话过了半天,仍旧没等来闻鹤的询问,只能接着开口:“这些事情不方便让外人知道,不如先将这位姑娘请出去?” 任由他再怎么装作气势超然,如今也已经毁了大半。 舒月不觉得他和闻鹤有什么可聊的,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滑稽,像是被推上戏台子的丑角。 她又吃了一小口点心,趁着擦嘴的时候偷笑半晌,眉梢都流露出几分喜意。 “很高兴?”闻鹤凑在她耳边询问,不解地说,“这有什么可笑的?” 舒月如实说:“觉得他们很滑稽。” 闻鹤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真是无知者无畏。 他接着看向林彦纶,冷声说:“没什么可避讳的,不就是你与苏家联手,将萧立祯推上皇位这点屁事吗?知道的人不算少,也不差她一个了。” 舒月还真不知道,她只知道当时是闻鹤打开宫门,将萧立祯迎进去,此后一跃而上,成为众人仰望的权臣。 她被闻鹤困在身边,目光所及只有他那一寸三分地,在她能看到的有限空间里,闻鹤是除了萧立祯外,最大的获益者。 林家也好,苏家也罢,都是仰仗萧立祯的存在,顶多仕途顺利点,却没见他们直接获权。 林彦纶再次被闻鹤的话噎住,沉默许久,才说:“你倒是够宠她,也不怕她知道太多,转手将你卖了?” 闻鹤似笑非笑地看向林素,若有所指地说:“那也得出得起价啊。” 林素再次无地自容,根本不敢和父亲对视。 这件事他前几天提过,那时候父亲说让他自己做主,不要什么事情都要他拿主意。 但现在事情搞毁了,父亲绝对会把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 林素怀揣心事,忍不住看向舒月,若不是这个女人不按常理做事,根本不会出现今天这些破事。 舒月并未注意到林素的视线,她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耳畔是闻鹤与林彦纶对朝堂事的挥斥方遒,脑海中却不自觉想起自己已故的父皇。 “萧立祯最近的异动……” “苏家那边……” “你最近是不是太嚣张了?” 闻鹤与林彦纶互不相让,从严州雪灾争论到了近日皇上的出格行径,最终不欢而散。 在舒月走神的过程中,林彦纶直接撩起袖子,想要和闻鹤动手。 听到果盘被掀翻在地的声音,舒月才勉强回过神看向闻鹤。 闻鹤也站起来了,他单手拦下林彦纶的拳头,面上仍带着微笑,看似气度超凡:“林大人可不要恼羞成怒,我只是问了你一点事情。” 比如到底是谁在帮衬萧立祯,让他能有胆子胡来。 捧杀是不见血的利刃,再闹下去,要不了多久,又得乱起来了。 闻鹤松开攥住林彦纶拳头的手,扭头看向舒月:“吃够了吗?就这么喜欢他家的点心?” 舒月低头看向被自己走神时顺手碾碎成粉,全都糟蹋了的点心,心想她连一整块都没吃完,这算哪门子的喜欢? “既然你喜欢,那就把厨子带走。”闻鹤宠溺地帮她擦干净嘴角,随后对林彦纶说,“跟你要个厨子,应该不会介意吧。” 林彦纶怒火未消,脸色涨得通红,喘着粗气,似乎下一个就会暴起伤人。 舒月想起他刚才妄图对闻鹤动手的举动,有些担心两人再打起来,抓住闻鹤的袖子,躲在了他的身后:“他看上去快要气炸了。” 闻鹤没有说话,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片刻后,林彦纶咬牙切齿地说:“一个厨子而已,能被你看上是她的福气。” “林素。”喊了一声后,他的面色逐渐恢复如常,“去把人喊来,将闻鹤送走。” 林素喏声应是,快步走出去,将一个消瘦的女人领了进来。 女人手上还沾着面粉,站在这里唯唯诺诺,向林彦纶磕头问好后,听到他让自己跟闻鹤离去,满脸茫然,看上去有点可怜。 第32章 过来 林彦纶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冷声对林素吩咐:“我累了,林素送客吧。” 被推出来直面闻鹤的林素格外痛苦,绷着脸,恭敬地将闻鹤请出去。 厨娘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本就单薄的身形在寒风中更加惹人怜惜,舒月看着都觉得她有些可怜。 倒不是可怜她的长相,只是可怜她在这种时候从林家去往闻府。 闻府刚杀了一批探子啊,她过去能有什么好下场? 舒月看了看厨娘,又看了看闻鹤,最后才看向把不高兴写到脸上的林素。 林素对上她的视线,忍不住冷哼一声,压着声音说:“舒姑娘好手段啊,又拿了钱,又把自己摘干净了。” 舒月面上含笑,仪态端庄:“过奖。” 她此刻全无刚才在屋里的懒散无知,看上去像是改头换面。 林素被她的模样唬住,怔然片刻,错过了接着质问的机会。 两人上马车后,舒月看向仍旧满是无助地跟在林素身后的厨娘。 其实车厢里的空间足够,再进来两人也绰绰有余,但她不习惯和人同坐一辆车,也不希望闻鹤让厨娘上来。 闻鹤已经坐下,他看着仍旧站在马车外的舒月,不解地说:“站那里做什么?也不怕站不稳摔下去。” 他冲着舒月招手:“过来。” 舒月小声询问:“那个厨娘……” 闻鹤冷下脸,声音像是淬了冰:“你操心这个做什么,让她自己走过去。” 舒月“哦”了一声,蹑手蹑脚朝他走去。 等坐到闻鹤身边后,她趴在他耳边小声询问:“为什么突然要一个人过来,不是刚把府中探子清理干净吗?” 没等到闻鹤的回应,她忍不住小声说着牢骚:“她做的点心好甜啊,一点也不好吃,腻死了,我也开始讨厌甜的东西了。” 大概是外面这些人的厨艺都不如宫内,往常觉得好吃的东西,到外面都变了味道。 闻鹤听她说完牢骚,才对她说:“不是她做的。” “啊?”舒月不太理解他这句话。 “厨子的手不会那么嫩。”他冷声说。 虽然她的手上沾着面粉,但仍旧是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就算是专门做点心的厨子,也不会有那样嫩的手。 闻鹤摸着大拇指的扳指,声音依旧很冷:“那是林家塞进我府里的女人,邱梨被扔回去了,自然要补个新的进来。” 舒月小声指出他的漏洞:“什么叫塞,那分明是你主动要来的。” “嗯,这是我们最后一点默契。”闻鹤冷声说,“我已经给了他安插探子的机会,能打听到多少都是自己的本事。” “但只这一个位子,如果让我找出第二个,那就得是我与林家兵戎相见的局面了。” 舒月若有所思:“把危险的东西放到眼皮子底下,以免他们在暗处滋生?” 闻鹤这时才露出真心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舒月的脑袋:“你还挺聪明的。” 舒月护着自己头发上的簪子,摇头甩开闻鹤的手:“一个医女,一个厨娘,都是方便下毒的好选择,你倒也不怕。” “怕什么?”闻鹤笑着说,“难道我还看不住两个女人?若真那般废物,死也是活该。” 舒月被他的气度唬住,恍惚许久,才说:“我觉得他们不会轻易放手。” 他们在闻府清理干净之后迫不及待找上她,不惜花费重金笼络她,显然是仍想将闻鹤所有动向都了解透彻,最好能将这人一直牢牢捆在他们的战船上。 她又想起闻鹤与林彦纶谈论的内容,原来当初帮萧立祯夺位的,主要是林家与苏家。 难怪萧立祯对淑贵妃那样好,又将苏燕眠接进宫中给她当替身。 那些在她看来古怪荒谬的举动,都是他对苏家的让步与妥协。 那林家呢? 舒月盯着闻鹤,目光幽深,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其它什么东西。 林家似乎比不上苏家在萧立祯面前的用,他们这边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闻鹤? 难怪他们要扒着闻鹤,毕竟他占了好处。 但是闻鹤自称在朝堂上屡次被针对,他们似乎早就决裂了。 舒月努力思考着自己已知的消息,想要在零碎杂乱的信息中分析出有用的东西。 但还没等她沉思多久,闻鹤就环住她的腰肢,将她带进怀里:“这是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舒月还在想事,被他询问时顺口将心声说了出来:“在想你的事情。” 闻鹤愣了片刻,才笑着说:“不用想,直接来问我就行。” 舒月眨眨眼,酝酿好情绪后,开口询问:“你既然是林家这边的人,为什么还会被针对,被派去处理乱摊子?”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早就闹翻了。”闻鹤回想着刚才在林府发生的事情,挑起她的发丝绕在指尖,凑在她耳畔呵气,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询问,“我还以为你会问苏、林家的事情,怎么问这个,这么关心我?” 舒月将自己的头发拽回来,垂眸妄图将眼中的伤感藏起来,她想了想,如实说:“那些事情离我太远,就算问了又能如何?” “确实。”闻鹤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颇为感慨地掐了下她的脸,“你看东西还挺通透,总是能给人惊喜。” 他端坐好后,闭上眼,懒散地说了句:“我很满意,再接再厉。” 近日舒月对闻鹤的接受度越来越高,无论是被他搂在怀里,还是揉揉捏捏,都没有任何不适。 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却忍不住在心底排斥他。 就算她清楚现在的形势,知道自己需要仰人鼻息,唯有讨好闻鹤,才能换来好生活。 但从前只有别人讨好她,哪有她讨好别人的道理? 从闻鹤一句话里意识到身份的落差后,舒月这一路上闷闷不乐,再没说过任何话。 好在闻鹤似乎有些累,路上一直在闭目养神,并未留意她的异样。 舒月将被闻鹤的胳膊压住的袖子扯出来,随后挪到了车厢的另一侧。 马车并未直接回府,舒月坐在车里等待许久,感觉已经过了许多个半柱香的时间,车仍旧没有停下,忍不住掀开车帘,瞧瞧外面的景象。 马车外不是南城区那片繁华的宅院,而是接连没开门的店铺。 第33章 对酌 “这是要去哪?”舒月的话刚问出口,马车就已经停下。 驾车的壮汉一甩马鞭,高声喊:“主子,已经到地方了。” 舒月把头伸出车厢,才发现马车停在了自己前日刚到过的衔春斋。 这是要做什么? 片刻心慌后,舒月定住心神,回头看向闻鹤:“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闻鹤睁开眼,把手伸到舒月手边,困倦地说:“下去吧。” 舒月下意识将手搭上去,随后才想起自己的眼睛已经好了,不需要旁人搀扶,照样能行走自如。 “我的眼睛已经好了。”她小声说。 闻鹤脸上的困意很快被他藏好,他斜睨舒月一眼,轻飘飘地说:“又不影响什么。” 舒月跟他下车后,看了眼衔春斋的匾额,心情愈发沉重。 闻鹤不说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她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闻鹤牵着舒月的手,见她脚步愈发迟缓,拉着她快走几步,询问:“怎么?不喜欢这里了?” “我听人说,你之前在这里吃得挺欢,还挺喜欢这里的饭菜。” 舒月想起刚回府遇到闻鹤,就跪倒在地将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的侍女,面色略差,阴阳怪气道:“还行,比林府强很多。” 闻鹤又笑了起来:“你这是在吃醋?” 舒月果断否认:“没有。” 他脸上笑意不减,凑在她耳畔哄她:“她只是养在府上的摆件,你若看她不爽,回府后随意将人安排远点就是。” “我知道你吃不惯她做的饭菜,这不就带你来衔春斋吃了吗?你若吃完这顿还是不腻,就买两个厨子入府,专门伺候你。” 舒月诧异地询问:“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吃饭?” 舒月仍旧带着面具,但闻鹤却没有任何遮掩,如今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见过他的画像,知道这是不能得罪的主。 他刚露面,衔春斋的掌柜就迎上来,“不然呢?难道你还想让我给你点几个歌女舞姬?那还是免了,我没这雅兴。” 舒月摇摇头:“不用,我也不喜欢那些。” 谁都知道舒月的父皇喜爱歌舞,更爱美人,总是让人筹办各种宴会,欣赏各种美人的舞姿歌喉,然后将人收入帐中。 他从不会顾虑旁人,舒月这个亲生女儿自然也不例外。 或者说,正因为舒月受宠,才有资格出席他那些宴会,将他们的丑相尽收眼底。 看看她那将自己取名为萧桐影,只为怀念她母后的“深情”帝王。 舒月垂眸笑笑,再次强调:“我讨厌那些玩意。” 闻鹤仍牵着她的手,看她这副模样,笑着调侃:“好,既然你不喜欢,那就不看。醋坛成精啊。” 舒月没有反驳他的话,与他一同走进花间,衔春斋最好的包厢,也是她上次吃饭时用的地方。 在闻鹤身旁坐下后,舒月下意识推了推面具,侧过头避开掌柜的视线后,面对闻鹤的询问,她柔声说:“我想吃的上次都已经吃过,按照你的口味来吧。” “我没有什么偏好,那就按照你上次的选择来。”他看向掌柜,“她前日来过这里,你对她可有印象?” 掌柜看了舒月一眼,便像被阳光刺到眼睛般,迅速收回视线:“您这有些高估我了,每日衔春斋来往的客人实在太多,我都不曾遇见过这位姑娘,更不知她吃些什么啊。” 他为难地说:“还是有劳姑娘再点几道菜吧?今日的菜都记我账上,算是我给您二位的赔罪。” 舒月迅速报上几道菜名:“我上次来时便喜欢这些,今日再上份一样的,至于赔罪就不用了,你也没做错什么,我又不缺这几两银子。” 自作主张免了掌柜的赔礼之后,舒月扭头看向闻鹤,扒着他的胳膊冲他撒娇:“我还带了从林素那里坑来的钱呢,这次让我买单,如何?” 闻鹤看了眼掌柜窘迫的模样,若有所思地摸起她的脸颊,片刻后才笑着应声:“行啊,再来一壶你们这里最贵的酒。” 舒月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牵强。 衔春斋的价是真贵,就算不点那些额外服务,闻鹤敞开肚子喝几壶酒,也能将她从林素那里骗来的钱花干净。 她难得赚到点钱,还是希望将它们多留些时间的。 掌柜连忙说:“是,马上送来。” 他快步离开包厢,临走前贴心地关上门,让闻鹤能和舒月安静地独处。 “怎么突然要喝酒?”舒月忍不住询问,“我记得你并不好酒,之前也没看到你喝过。” “往常又没带你出来吃饭,今日心情好,与你对酌三杯。”他将人抱到自己腿上,抵着她的额头询问,“你酒量如何?” 舒月斟酌片刻,才说:“尚可。” “那今日陪我多喝一点。” 舒月觉得闻鹤是在说反话,他刚去林家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心情怎么可能好? 大概是掌柜怕闻鹤不满,直接将刚出锅,该送去别处的饭菜搬了过来,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店小二将饭菜送来。 “菜已经上齐,您看用不用留些伺候的人?” 他身后是端菜的侍女,十几个,每个的模样都很出挑。 衔春斋从贫民那里收拢来的俊男美女很多,这也是他们吸引人的特色之一。 舒月的视线在她们身上流连几秒,闻鹤抬手遮住嘴唇,咳嗽一声。 等舒月收回视线之后,他才说:“不需要,都下去吧,别让人再进来。” “是。”店小二看了舒月一眼,心领神会地带众人离开这里。 舒月拿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两杯后,端起自己那杯,小口品尝起来。 这酒价格虽贵,口味却很清淡,像是冷冽的山泉佐以野果,口味独特,却尝不出多少酒味。 抿掉绛唇上的水珠,她将酒杯放下:“味道尚可,我先吃饭?” 闻鹤还没回话,她就小声牢骚起来:“林家着实不会款待客人,我早上过去,到现在也只吃一块点心,都要饿死了。” 闻鹤加了块肉喂到她嘴边,等她叼住后,才笑着打趣:“吃吧,只吃了一块点心这件事你都念叨了多少次,就这么不喜欢我和林家要人的理由?” 第34章 醉酒 闻鹤夹来的肉实在太大,舒月咀嚼半天才将嘴里的肉咽下去,灌了半杯酒才舒缓了嗓子里的不适。 舒月有些别扭地说:“倒也不是,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好吃。” 其实很在意。 她很讨厌成为别人的借口,帮助他们达成目的,倒不是针对闻鹤,任何人,做任何事,她都会下意识地排斥。 闻鹤说是心情好想要贪杯,实际上便只喝酒,桌上的饭菜没有吃几口,除了偶尔为舒月布菜之外,再也没碰过任何菜。 端上来的两壶酒很快见底,闻鹤喊了一声,店家又送来几壶。 舒月看着,越发肉疼。 她吃得差不多,就放下筷子,懒散地坐在椅子上,询问闻鹤:“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闻鹤像是被她的用词取悦,勾唇笑了起来:“先喝酒,我说了要与你对酌,我喝了不少,却还没见到你喝。” 舒月心想自己喝的半壶酒全都进狗肚子里了吗? 她翻了个白眼,却没在这种事上与闻鹤呛声,直接为自己倒满酒,和闻鹤碰杯后,一饮而尽。 连续灌了一壶后,她顶着被酒气熏红的脸,凑到闻鹤面前询问:“这样可算喝过了?” 闻鹤不退反进,轻笑着说:“这可不行。” 他直接箍住舒月的腰,逼迫她贴到自己身上后,端起酒杯,递到她唇边:“张嘴,小口喝。” 大概是喝多了酒,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暗哑:“这酒需要慢慢品,不然就是牛嚼牡丹,太浪费了。” 舒月按照他的要求又喝完一杯,才意识到闻鹤似乎喝醉了。 她被闻鹤架到身上,浑身使不上劲,只能靠在他怀中任由他摆布。 就算察觉到闻鹤的醉意,她也没法做什么,反而因为怕他做出些更过分的事情,只能事事都迁就他。 好在闻鹤虽然酒量不佳,酒品却还不错,灌了舒月几杯酒后,就没再闹下去。 舒月折腾许久也没挣脱他的怀抱,闻鹤不耐烦地按住她的手,询问:“你想去哪?” “我去小解。”她小声说,“酒喝多了。” “哦。”闻鹤似乎还能听懂人话,只是反应速度比平时慢许多,“那你去吧。” 舒月松了口气,总算能从他腿上起身,站稳后就快步朝门外走去。 她路上又碰到了衔春斋的掌柜。 不能说碰上,她出包厢后走了一段路,掌柜就装作偶遇地朝她走来,应该是早就在这里蹲守。 掌柜从袖中掏出纸条递给舒月,担忧地说:“您……” “嘘声。”舒月把手指搭在红唇上,压着声音说,“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什么无用的废话,走吧,别被人看到了。” 掌柜拱手辞别后,快步走去别的地方,而舒月则接着前行。 关上门,她打开纸条,迅速看完上面的内容后,用洗手的水将上面的字迹泡花,随后才将纸条扔掉。 她对镜插好被弄乱的金钗,又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才不紧不慢地走回包厢。 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闻鹤又叫了两壶酒喝光,红晕爬上脸,看上去醉得更严重了。 舒月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询问:“你这是喝了多少?我们回府休息吧。” “休息?”闻鹤仰头看向舒月,犯浑般抓住她的胳膊,将人拽进自己怀里,凑在她耳畔笑了起来,将酒气喷洒到她身上,手也不闲着,再次弄乱她的发髻。 舒月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差,忍不住推搡起他:“你耍什么酒疯?别抱我,松手。” 闻鹤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满含笑意地对她说:“好啊,小公主和我回府,陪我就寝,如何?” 舒月也不知是被热得,还是被气的,眼尾泛起红,仍旧在推搡着他:“你松手,先让我起来。” 闻鹤没有说话,却将舒月搂得更紧,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抗议。 维持这个姿势抱了一会儿后,闻鹤似乎感觉到困意,便说:“回府吧。” 他说话时声音略冷,听上去与平时没有任何差别,舒月便惊喜地询问:“你酒醒了?” 闻鹤咬了下她的耳朵:“我没醉。” 醉鬼才会说自己没醉,看来这人还没醒酒。 舒月感到头痛:“我们先回府?” “嗯,好。” 他仍旧没有松开怀抱,而是直接将舒月抱起来,朝门外走去。 舒月慌张地踢了几脚,却只得到闻鹤不耐烦的“啧”声响起:“别乱动,安分点。” 挣扎无果,舒月只能认命地躺在他怀中,将面具往上推推,以免掉下去,让人看到自己的长相。 好在来衔春斋寻乐子的人不少,没谁会觉得这副景色稀奇,顶多是觉得闻鹤眼熟,才朝这边多看几眼。 倒是路过的掌柜认出了闻鹤与舒月,表情复杂得一言难尽。 舒月羞愧地将脸埋进闻鹤怀里。 闻鹤被她脸上戴着的面具硌到,闷哼一声后,没说任何话,仍旧快步抱着她离开这里。 上马车后,闻鹤还是没有将她放下。 舒月不由认为自己是什么手感极好的狸奴,让他爱不释手,时不时举起来吸一口。 她的膝盖跪到铺着皮毛的座位上,调整姿势后,也懒得和醉鬼说话,隔着车帘吩咐道:“回府,记得让厨房做个醒酒汤。” 都到了这份上,舒月还没忘林家来的厨娘,接着补充:“记得别让刚来的女人做,盯着她点,别让她碰厨房的东西,免得我改天被下毒。” 闻鹤将脸埋进她怀里,肩膀颤抖得厉害,看得出,笑得很欢快。 舒月冷哼出声,却什么也没做。 驾驶马车的壮汉没听到闻鹤的反驳,便说:“是。” 林府来的厨娘叫蔓娘,年方二十三,自称亡夫后卖身林家,原想求个安稳地方生活,却被林家转手送来。 她从其他下人口中听到了闻府最近死了几十号下人这件事,吓得小脸煞白,连声说自己才不会不守规矩,做主人家不喜的事情。 大概是她的模样太可怜,说话又柔声细语,透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劲儿。 两个时辰不到,就换来不少同情心,与府中众人相处不错,连舒月身边伺候的丫鬟,提起她的时候也有些偏袒。 第35章 可怜 舒月双手抬起,任由侍女解开她的衣带,听着她随口一问后,侍女喋喋不休说起的那些话。 “蔓娘是个好姑娘,只是人比较腼腆,不太爱说话。” 舒月早年在吃穿用度上受过苦,后来待遇变好,从未在吃食上亏待自己,她看似单薄瘦弱,但个头不算太小,看侍女时,刚好可以低头俯视她。 她垂眸打量侍女,轻笑着说:“是吗,既然是个好姑娘,就别让她做那些粗活了,挑个院子让她住进去,按照妾氏的份额养。” 等侍女为她换上轻便,适合在家穿的衣裳后,舒月看向铜镜里模糊的人影,随手摘下发髻间的簪子递过去。 她看似宽厚,柔声吩咐:“送过去,就说是我赏的。你也一起留下吧,既然不再是下人,就该配个伺候的人。” 侍女夸不下去蔓娘了。 她对蔓娘的好感是建立在同情心上,但蔓娘一跃爬到了她头顶上,那些好感瞬间转化成为恨意。 侍女迟迟不愿接过舒月的簪子,在她的注视下额头流出冷汗,跪在地上哭求:“奴婢想留在姑娘身边,求您不要将奴婢送给旁人。” 舒月看她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可笑,她弯下腰,拍了拍侍女的脸颊,轻声说:“觉得蔓娘被送来闻府太可怜?你如今也是被送人的可怜人了。” 她将簪子为她插好,随后站起身,回头看向窗边:“太阳都要落山了,你也早点出发,毕竟府中夜里不点灯,道不好走。” 世道如此,蔓娘算不上可怜。 她那点单薄的经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换来那么多人的同情心,还说这是个可怜人? 怕不是可怜,而是心机深沉,手段不错。 可惜太浮躁了,居然刚进门就搞这些小手段,难道以为她会置之不理? 就算她不喜欢闻鹤,不喜欢闻府的生活,也不会容忍旁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恶心自己。 舒月又想起了衔春斋时,自己对那些歌女舞女的排斥,那份排斥源于她的父皇,源于她生活的皇宫。 她厌恶的事情太多,很难一一道来,但这不代表她会选择退让、容忍。 只要这些破事冒到她眼前,只要她还有能力去应对,她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闻鹤不曾与她分房,如今回府自然还住在一起。 舒月换衣服的时候他就在挪到屏风后的太妃椅上坐着,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 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便绕开屏风,走了进来。 闻鹤站到舒月身边,看着仍旧在磕头求饶的侍女,冷声说:“我府上不需要不听话的奴才。” 侍女不敢磕头了,求饶的话也全都咽回去,她迅速接过舒月手中的簪子:“奴婢谢姑娘赏赐,这就去为蔓娘安排住所。” 闻鹤冷声吩咐:“挑个偏僻的,别过来碍我的眼。” “是,奴婢晓得。” 其实不用闻鹤说,侍女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宽待蔓娘,她自然恨闻鹤与舒月,但她根本没办法报复他们,只能将一腔恨意都扔到蔓娘身上。 毕竟,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等侍女离开后,闻鹤故态萌发,又抱住舒月,把半边身子的重量全都压在他身上,带着醉意叮嘱她:“你还是太心软,世人都欺软怕硬,你态度好点,他们便会蹬鼻子上脸。” “我记得她,出卖过你还不长记性,你没惩罚过她,所以她就觉得你软弱可欺,对你得寸进尺。” 舒月知道闻鹤还醉着,胆子比平时还要大,听到这话当场反驳:“她是向你出卖我,我就算不爽也不能罚她吧,那是在打你的脸。” 所以当时她才轻飘飘揭过这件事,事后仍将侍女留在身边。 她会把人调去别的地方,但不能因为她向闻鹤告状,她要等其他的机会,顺水推舟把人换走。 现在机会来了,她不就直接把人扔走了吗? 对上闻鹤的话,舒月心里不忿。 她身为公主的时候一堆伺候的人,时常有想要爬床父皇或者太子弟弟的宫女,以及被买通给她使绊子的人。 在那种群狼环顾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轮得到闻鹤这个奴才出身的人教自己如何管下人? 舒月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她盯着闻鹤许久,见他没有丝毫愧疚,借着酒劲,直接抓起他的胳膊咬了一口。 她也不知道疼不疼,但没过多久,她又听到了闻鹤的笑声。 这时舒月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松口后装作无事发生地询问闻鹤:“醒酒汤还没送过来吗?” 闻鹤仍旧强调这点:“我没醉。” “你倒是有点醉,你平时可不会做这种事。” 他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把上面的牙印怼到舒月面前。 舒月仍旧努力无视他:“我去找个人过去催催。” 她掰开闻鹤环绕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推开门,寒风瞬间将她包裹,刚升起的那点胆子被冻得一点不剩。 舒月没有醉酒,她只是喝完酒借机说了几句实话。 在衔春斋的时候,闻鹤问她酒量如何,她想了想才说尚可,但实际上,她酒量极好,称得上千杯不醉。 不过往常没人敢灌她,能和她拼酒的人大多又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也没人知道这件事。 除了一个例外。 舒月的思绪纷飞,莫名飘去了边疆战场,最后抿嘴笑笑,将所有心头的躁动全都压制在心底,不再去想。 她很快就找到个打水的下人,吩咐他去厨房催促醒酒汤,然后折返回来。 闻鹤坐回太妃椅上,姿势豪放,衣襟微敞,看得舒月莫名红了脸,快速将门关上。 她快步走到闻鹤身边:“你若困了就回床上睡,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你回来。”闻鹤冲她招手,“过来,再离我近些。” 舒月冲他翻了个白眼,自己朝着里屋走去。 但还没等舒月散去身上的冷意,闻鹤就快步跟过来,在她脱完衣服前,直接把她扑倒在床。 一层层的被褥垫在下面,舒月并未受伤,只是猝不及防之下,忍不住惊呼一声。 第36章 雪中红梅 等意识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闻鹤后,她怒火更旺:“滚,你今天在发什么疯?” 闻鹤没有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啄着她的后颈,然后一点点将吻下移。 舒月犟脾气上来,并未如先前数次纵容起他,而是不停地挣扎起来。 床上的枕头最先被她扔下去,随后是袖中的荷包、发髻上的簪子。 过来送醒酒汤的下人站在门口,听到屋里激烈的响动,一直不敢敲门进来。 她在门口站到了汤凉,最终转身离开,没敢打扰屋里的二位。 闻鹤今天也不比昔日温柔,他等舒月挣扎累了,才束缚住她的双手,仍旧压在她身上,低声询问:“公主,你不会离开我,对吧?” 舒月冷笑出声:“若有一线机会,本宫也不会留在你身边?” 他哂笑后说:“是吗,那还真可惜。” 闻鹤的吻已经变成了啃咬,似乎要在雪地里绽放红梅才肯罢休。 舒月疼得眼泪溢出,却仍旧不愿示弱,紧咬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手落在舒月的脖颈上,虎口处在上面摩挲起来,语气有些危险:“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舒月再开口的时候,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她无意识地将嘴唇咬破了。 随意舔下伤口,她就冷声对闻鹤说:“做梦。” 闻鹤低声笑起来,右手用力,掐住了舒月的脖颈:“说你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 舒月的回答未改,仍旧是:“痴心妄想。” 闻鹤叹息出声,在她耳畔询问:“为什么总是这么倔强?又不是没在我面前低过头,我只是想要听几句好话而已。” 他最终还是松开手,将额头抵在舒月的后背上,轻声说:“我又不是铜铁铸就,我也会累的。” 舒月听不进去这些话,她只知道闻鹤再一次逼迫她,非要她直面自己的处境,向他低头,卑微讨好。 她借酒撒疯,始终不肯让步,反而在闻鹤身上咬了好几口。 不同于调情,牙印留在上面,隐隐有血丝渗出。 屋里的响动持续到后半夜才消停,回锅热了好几次的醒酒汤最终也没被两人喝进去。 他们再醒来时,身上都疼得厉害。 闻鹤看着胳膊上的牙印,忍着疼痛疲惫带来的不满,将窝在床边熟睡的舒月推醒。 舒月搂紧被子,不情不愿地吭叽几声,翻身背对闻鹤,仍不愿醒来。 闻鹤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掰开她的嘴唇,看着里面整齐的牙齿:“你的牙倒是够锋利的。” 他知道舒月已经醒来,哪怕她不睁眼,也不影响他接着说事:“你还记得你刚来那天我对你说的话吗?” ‘你咬人很疼,我可以拔掉你的牙,你若想冲我动手,那便挑了你的筋。’ 舒月清楚地记得这番话,也是因为这个下马威,她进府后一直很老实本分,虽然偶尔耍小性子,却从未对闻鹤动过手。 就算没有醉酒,喝几杯酒,也给她带来了点影响。 主要还是昨日的闻鹤太折腾人,让她气得失去了平日里的理智。 她下意识皱了下眉,再想装睡已经不行,便睁开眼,给自己找了个解释:“醉酒误事。” 他掰开舒月的嘴,摸到了里面的虎牙,低声说:“牙口还挺锋利。” 舒月汗毛战栗,总觉得下一刻闻鹤就会暴起,把自己的牙掰断。 虽然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力气,但舒月就是忍不住想到这些可怕的事情。 所幸闻鹤并未像她所想,只是将手从她嘴里抽回后,再次掐住她的脖颈,低头吻上了她。 唇齿相碰之后,闻鹤的动作比之前粗鲁许多,似乎非要攻城掠池,让舒月有些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拍打起闻鹤的胸膛,本意是想让他温柔些,却让闻鹤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昨晚,她那些挣扎的举动,以及抵死不休的嘴硬。 他掐住舒月脖颈的手微微用力,牙齿磕在舒月的嘴唇上,直接尝到了血味。 闻鹤冷静了下来,他撑起身子,不再堵着舒月,打量她煞白的面色许久,才说:“我近日心情不好。” “你不要做些惹恼我的事情。” 舒月捂住脖子,调整许久才有力气坐起来。 她仰头看着站在床边穿衣服的闻鹤,觉得自己手中如果有一把刀,或许会果断地刺向她。 毕竟她一贯睚眦必报。 可惜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已经留在闻鹤身边这么久,总不能打乱计划,前功尽弃。 她冲着闻鹤笑了起来,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好奇地询问:“为什么心情不好,又是因为朝堂上发生的破事?” 都找上门和林彦纶理论了,事情应该变得很麻烦? 舒月根据自己昨晚自己在闻鹤的默许下正大光明地偷听到的那些消息简单猜测一下,觉得让闻鹤不爽的应该是朝堂上的问题。 投资闻鹤的林家不满他的行为打算借机小惩大诫,闻鹤在几方角力中暂落下乘,要离京一阵。 等他回来后,京城的局面只会更加扑朔迷离。 萧立祯刚登基,很多事情都会大刀阔斧地变动起来,日异月新,离京一阵,说不定就跟不上大家的步伐,看不清大家的举动。 这也是舒月不愿和闻鹤离开的原因之一,她不敢走,她怕被彻底的抛弃。 哪怕如今她也得不到多少有用的消息,她也不甘心离开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闻鹤笑了笑,态度温和地说:“不是。” “是因为一些其余的破事,不太方便和你说。”他透过纸糊的窗户,看外面天色大亮,便说,“我要去上朝了,你乖乖待在这里,等回来时,我给你带一串糖葫芦?” 他摸了摸舒月脖颈的掌印,为她掖好被角后说:“我记得你前天刚和我撒娇,说想吃这个。” 舒月补全了被他遗忘的部分:“我更想逛集市。” 糖葫芦是顺带,她更想和人群接触,看热闹繁华的景象。 “放心,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不会食言。” 闻鹤将玉佩系到腰间,披上大氅后,扭头离开这里。 舒月在他走后就掀开被子起床,喊新被调来的侍女伺候自己更衣沐浴。 在那之后,她躺在太妃椅上,指使侍女为她上药。 第37章 拈酸吃醋 除了最严重的脖颈之外,她身上还有不少地方在打斗中磕得青紫,有或者被闻鹤啃噬般的吻咬出血的地方。 侍女瞧见她衣衫下的伤口时吓出一身冷汗,再无对她的艳羡,胆小慎微地伺候起她。 身上的伤口挺多,上药费了不少时间。 舒月瞧着侍女胆战心惊的模样,觉得有趣,挑起她的下巴询问:“这是在怕什么?” “怕我将怒火发泄在你身上,还是怕你待在我身边可能碍闻鹤的眼,被他惩罚?” 十五六的小姑娘,瞬间又被吓出一身冷汗,磕磕绊绊地说:“奴婢,奴婢不敢。” “放心吧,我没有那么扭曲的爱好,至于闻鹤……” 舒月想起闻鹤最近杀的人,声音轻快地说出实情:“他若对你不满,才不会打你,他会直接把你杀了,一死百了,也算轻松。” 侍女怕得浑身发抖,直接跪在舒月面前:“奴婢绝对事事都听姑娘的话,绝不逾越,与上一个侍女一般不知轻重。” 府上人少,能聊的话题自然不多。 上一个伺候舒月的侍女被赶去照顾蔓娘,这件事还没过半天,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谁不在背后笑话她? 舒月拍了拍侍女的脸:“那你可得听话点,不然我也懒得养你在身边碍眼。” “是,是。”侍女仰起脸任由她打量,温顺地说,“奴婢最是乖巧懂事。” 舒月低声笑了起来:“这么害怕我?” 这小孩还挺有意思的。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入府前,家里叫我二丫。” 舒月想了想,就说:“今后叫晚照吧。‘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本……” 舒月咽下本宫的自称,改口说:“我很喜欢这首诗。” 晚照懂事的磕头改口:“是,奴婢谢主子赐名。” 中午大夫又来问诊,开的药一如既往地苦口。 舒月喝了两口,觉得实在难以下咽,便说:“李大夫不用这么记仇吧?” 李寅皮笑肉不笑地说:“姑娘说笑了,我哪敢记您的仇?” 他差点丢了一条命,让舒月喝几碗苦药怎么了?其余的事情他不敢做,难道这点小事他都不能干? “我没想过坑你……”解释的话刚说出口,舒月觉得格外没意思。 无论她怎么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有办法更改,更无法让李寅相信她的想法。 那些理由说出口,只会被他认为是狡辩、托词,为了敷衍他编造出来的东西。 “不说这个了。”她从太妃椅上坐起来,打量着李寅许久,询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算是我给你的补偿。” 李寅狐疑地打量她几眼,仍旧皮笑肉不笑地说:“得了吧,你如今寄人篱下,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你若不说,我便自己揣摩了。上年份的人参,难采摘的雪莲,又或者其余难得的药材?你们做大夫的,应该会喜欢这些东西。” 李寅挑眉说:“府上私库里应该也没有这些好东西,你若敢夸下海口,也别妄想从闻鹤手中拿到那些东西,他应该没有。” 舒月没有向他解释,只是百无聊赖地说:“你只说想不想要。” 他垂眸思量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当然想。” 舒月满意地点点头,对他说:“行,过几日送到你手上,之前的事情便算是揭过去了。” “可以。” 虽然之前的事情令他对舒月很有意见,但他现在毕竟还活得好好的,左右也报复不了舒月,不如从她身上捞点好处。 但是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不依靠闻鹤,她真的可能拿到那些好东西吗? 李寅不太相信,但答应下来对他有没有什么坏处。 他冷声说:“你先把药喝完吧。” 舒月嫌弃地喝了两口:“希望这是我喝到的最后一碗怪味汤药。” 她可以接受药有苦味,却不接受大夫在不需要的情况下,往里面加一堆黄连之类的东西。 李寅滴水不漏的回答:“你的眼睛已经能正常看清东西,接下来的药方自然会再调整。” 舒月笑了笑,没再说话。 等针灸结束,李寅就离开这里,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她与一个伺候的侍女,显得有些寂寥。 舒月不觉得孤单,她享受这种难得的安静时光。 但她用晚膳的时候,有人跑过来打扰了她的安宁。 是已经被扔到偏远院子里的蔓娘,她拎着食匣,怯懦地说:“舒姑娘,我听说您喜欢我做的点心,就又做了些过来。” 舒月吃着衔春斋厨子做好的午膳,将嘴里的虾仁咽下后,才说:“我并不喜欢你做的东西。” 她面色略冷,毫不客气地说:“很难吃,以后不要再我出现在我面前。” 蔓娘没想到舒月会这么不客气,一时间手足无措,将哀求的视线投到屋里第三个人身上。 侍女晚照直接无视了蔓娘的求助,她见舒月喜欢这道清炒虾仁,又为她夹了一块。 舒月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将贸然闯入的蔓娘晾到一旁。 饭还没吃完,闻鹤就推门而入。 他看着舒月用了几口的饭菜,皱眉询问:“不合口味?怎么只吃这么点。” 闻鹤昨天说过要把衔春斋的厨子给舒月请来,就算中间发生这么多事情,他也没有食言,今早酒醒后,就让人过去砸钱,买了两个厨子过来。 对此,舒月心情格外复杂,她真的想不懂闻鹤这些行为。 “衔春斋的手艺自然没得说。”她擦擦嘴角,看向蔓娘,“只是有人站在这里碍眼,扰了我的兴致。” 闻鹤这时才看向站在一旁满脸愁容的蔓娘,他忽略她手中的食盒,以及满脸的为难,冷声询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蔓娘紧张地说:“妾身听说舒姑娘喜欢我做的点心,便做了些想要送来,您要一起吃吗?” 闻鹤像是铁石心肠,这时候的重点居然是她那句自称:“不用自称妾身,舒月那句妾的待遇只是玩笑话。我又不可能娶妻纳妾,你也不要心存妄念。” 蔓娘表情微僵,显然没想到闻鹤的态度这么……软硬不吃?稀奇古怪? “我只是想尽一份本职,我原本就是当厨娘的,总不能平白受贿。”她将食盒放到桌上,可怜兮兮地说,“我做了一整天,才做好这几样,你们可以尝尝看,味道很不错。” 第38章 不痛不痒 “东西已经送来,我便不叨扰你们用餐了。” 蔓娘行万福礼后,迈小碎步离开这里。 舒月看闻鹤伸手去碰食盒,拿筷子方头那面拍了下他的手背,嗔怪地说:“她在这里杵了半个时辰,特意等你回来,你怎么这般冷淡?” 闻鹤视线落在她身上,笑着询问:“你又吃醋了?” 她嫌弃地说:“我没吃过醋。” 闻鹤将食盒打开,掰开一块糕点,碾碎后没察觉异样,便递给晚照:“送去给大夫看看,检查下里面有毒吗。” 舒月虽然不喜蔓娘,却不会在这上污蔑她,随口说:“她头一次送餐,再蠢也不该在这时候下毒。” 闻鹤洗手后擦干,绕到她身后,将她圈在怀里:“谨慎为上,而且,这里面有没有毒,是我们说的算。” 舒月又吃了一口虾仁,才慢吞吞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看向没去端食盒,满脸为难的晚照,满意地冲她笑起来,柔声说:“去吧,顺便将我今晚要喝的药拿来。” 如舒月所说,蔓娘送来的点心无毒无害,李寅检查完饿了,还吃了两块,味道很不错。 根据他的夸赞可以推测到,比舒月昨天在林府吃的那块点心好吃多了。 但她并不想吃蔓娘做出来的任何东西,听着晚照将他说的话逐字逐句复述出口,她把今晚的汤药一饮而尽。 今晚这副药不算很苦,虽然算不上好喝,但连着喝了两天苦药的舒月苦中作乐,觉得味道还不错。 闻鹤回来后似乎彻底忘记昨晚发生的不愉快,又缠着她不肯撒手,搞得舒月格外不自在。 她拍掉闻鹤在自己腰间越发不安分的手,衔住他递过来的果脯,困倦地眯上眼,闷声询问:“我们什么时候离京?” 这件事已经定下,她费许多力气都没法改变闻鹤的想法,就只能提前做好准备,以免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好,就猝不及防地离开京城。 闻鹤再次搂住她的腰,沉声说:“年后,还有时间。” 纵然舒月不懂那些事情,却也觉得这个时间太晚,她忍不住质疑:“不是说严州雪灾严重吗?怎么能拖这么久。” 早一刻过去,救下的人就能多些。 他脸色愈发地差,冷声说:“不是我拖,是他们还没有争论出结果。” 舒月面露不解:“争论什么?” 闻鹤挑着比较重要的几个点说:“由谁带多少兵押送粮食,赈灾提供多少粮食冬衣,过后如何恢复严州的繁荣,还有怎么恢复国库存银。” 舒月开始觉得头晕了,她不懂这些事情,但仍旧觉得既然决定救灾,就该早点出发,以免死更多的人。 他见舒月仍旧一头雾水,额头抵在她肩膀上,低声笑起来:“我觉得大部分不听提问、反驳的人并不关心这些。” “他们只是嫌死的人不多,需要花的钱太多,想要往后一拖再拖,以免国库存银太少,他们面子上过不去,私底下克扣的也少。” 舒月不解其意,但是大为震惊。 她瞪大了眼睛询问闻鹤:“萧立祯就是这么当皇帝的?” 闻鹤收敛了猖狂的笑声,眯着眼睛打量她:“萧立祯虽然当上了皇帝,但还没来得及清理朝堂,除了几个先皇党被拔除之外,剩下的仍旧是你父皇的旧部,倒也不用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他身上。” 舒月抿嘴不再说话了。 她知道闻鹤的话有些道理,也知道自己的父皇并不是个好皇帝,但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不可避免地感觉难堪、痛苦,不愿继续听下去。 “不乐意?那我不聊这个了。”他将舒月抱起,朝床上走去,“身上还疼吗?” 舒月表情木然,冷声说:“已经上过药了。” “那就好。”他手指灵活地在她身上穿梭,轻松解开衣扣后,看见她肩膀的伤痕,“所以疼吗?” “废话。”舒月扯起嘴角,露出讥笑,“我不也咬了你好几口,难道你感觉不到有多疼?” 闻鹤似乎仔细回味一番,才说:“不痛不痒。” 她更无语了,忍不住呛声:“那我再咬几口让你尝尝?你今早不是还在夸赞我牙口锋利吗?” 闻鹤的视线落在她翕合的嘴唇上,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舒月以为她又要恐吓自己的时候,他突然说:“行啊。” 随后就俯身吻了上来。 事发突然,他吻得还挺缱绻,舒月愣完神,也没想起来反抗。 不知不觉间,她好像早已适应了在闻鹤这里出卖色相,换取生机的生活。 她原本想推搡闻鹤的手虚放在他的胸膛上,没使任何力气。 闻鹤舔了舔嘴唇,沉吟一会儿,像是正经思考片刻,才说出不正经的话:“没感觉有多锋利。” 舒月觉得牙有点痒,又想咬他了。 闻鹤看出她心中所想,叹息着说:“我真的不觉得疼。” 他这些年遇到的事,受过的伤实在是太多,至少要受到无法行动的伤,才能给他留下点印象。 他有心卖惨,却知道舒月不会吃这一套,将那些铺垫的话都咽下去后,他挑了个特别无聊的话题。 “我今日入宫时,又见到苏燕眠了。” 舒月神色平常,似乎毫无恨意。 “前朝后宫不互通,按理来说我不会在上朝的路上遇到她。” 闻鹤将舒月捞进怀里,带着她一同坐到还算宽敞的太妃椅上。 在宽敞的椅子也是为单人准备的,两个人挤在一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闻鹤神态自若,接着说:“她是故意在那里堵我的。”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别人授意。她跑到我面前,旁敲侧击你的近况。” “苏燕眠。”舒月口中念起这个名字。 往常提起这人的时候,她对她的印象只有鸠占鹊巢的苏家庶女这个认知,但如今,她先想到的是苏家。 能将淑贵妃安插进后宫,又将苏燕眠送进宫中当耳目的苏家。 之前她还以为萧立祯被淑妃迷得神魂颠倒,但知道一些内幕之后,她才意识到,原来是苏家了不起,她们背靠大树,才有如今的身份。 她垂眸努力想藏起眼中的失落,低声询问:“那你怎么说的?” 第39章 惹人恼 “我让她滚。”闻鹤声音平淡,却透露出对苏燕眠的不屑,“她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我的路。” 她确实不算什么东西,但她如今是唯一的“舒月公主”,身后还有苏家撑腰。 舒月笑了笑,应和地说:“确实不算什么东西。” 闻鹤看着她敷衍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眼中泄露出一丝愁绪。 很多人都在等待舒月的死讯,已经准备起她死后的事情,或是庆祝或是伤痛,却无人来解救她。 挺可悲的。 和他一样,显赫时人人阿谀奉承,落魄时无人伸出援手。 他吻上舒月的额头,没有再说后面发生的事情,反而询问舒月是否要添新衣。 舒月回想着自己怎么也穿不完的新衣服,不解地询问:“怎么了?” 难道还能有什么特殊场合敢让她盛装出席? “我答应过带你出去玩的,难得一起出门,总该打扮得漂亮些。” 其实舒月一直没忘记这件事,但最近的闻鹤太阴晴不定,他不确定他是否还记得自己的承诺,也不确定他是否还愿意带自己出门。 听到这话后,舒月下意识流露出惊喜,将踟蹰藏在心底,不在他面前表露分毫:“那就让绣娘再赶几套出来吧。” 她眯着眼睛,丝毫不担心闻鹤的财力,笑盈盈地说:“我还要配套的首饰。” 闻鹤倒也惯着她,直接说:“我私库里应该有不少,你明日先去挑选,喜欢的直接让人搬来,如果都不喜欢,我还有些未雕琢的血翡、红珊瑚,让人现做也来得及。” 舒月有点心梗,这段时间见识到的东西不少,她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单纯,以为闻鹤是喜欢看自己穿的艳丽,他分明是仍在记恨自己的父皇,也在明里暗里点醒她的身份。 她清楚现在我为鱼肉,但好不容易出趟门,再之后生死都不明朗,在这种时候,他还是不愿她过得舒坦一点。 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态将自己救下来,又是不是想变着花样折磨自己。 舒月咬住舌尖,用疼痛换来清醒,藏起不满的情绪后,伸出手向他讨要:“好啊,那你先把私库的钥匙给我。” 他神色恹恹,随口说:“早就给你了。” “哪……”她刚想反驳,突然想起闻鹤确实曾给过自己一把钥匙。 从脖颈处摸索片刻,将系在红绳上的钥匙勾出来后,她神色迟疑地询问:“是这个?” 闻鹤顺势伸手揉起她脖颈还没彻底消退的伤痕,低头吻上后,轻声说:“对。” 她面无表情地指出不对劲的地方:“但这是你在地牢里给我的钥匙。” 就算经过她的尝试后确定不是锁住她牢房门的钥匙,也不应该是闻鹤私库的钥匙吧? 毕竟她当时被困在宫中,闻鹤给自己这种东西有什么用?连代为保存都容易一起裹紧草席,扔置乱葬岗。 闻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舒月确实对此不知情,揉着眉心冲她解释:“你受伤昏迷的期间,我在你身上找到了之前那枚钥匙,很惊奇。” 她居然能在那种情况下还攥着钥匙,确实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了。 “不过那是地牢出口的钥匙,我当时已经不打算让你回去送死,那钥匙自然也失去用处,我就给你换了一把。” 所以就把自己私库的钥匙给她了?! 舒月清晰地意识到,闻鹤其人,脑内有疾。 闻鹤笑了起来,掌心轻轻揉着她的后颈,没有提起当初的事情。 在舒月昏迷不醒的期间,淑贵妃已经过完生辰,萧雅惠也与她相处融洽,萧立祯似乎整顿好皇兄的后宫,把那些争斗不休的女人变成表面和睦的姐妹。 已经过去的事情无法再追忆,他当初的计划也彻底被打乱。 往事如烟,不可追忆,也没必要提及,平白惹人烦忧。 舒月仍旧不理解闻鹤的想法,哪怕当初给自己的地牢钥匙已经无用,他大可以直接拿走,没必要再换个私库钥匙偷偷塞给自己吧。 闻鹤吻了吻她的嘴唇:“明日去挑选就是,旁的不要多问。” “钥匙留好,除你之外,别让任何人知晓。”说到这里,他又补充,“明日你自己一个人去,别带旁人。” 舒月也清楚财不露白和有钱不赚是王八的道理,见闻鹤不愿告诉自己原因,没再追问,笑着答应下来:“那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闻鹤毫不在意地回答:“身外之物,便是全搬空,只要你开心,又有何妨。” 她吃吃地笑起来,趴在他肩膀上说:“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 他箍住她的腰肢,以免她在乱爬的过程中不慎从椅子上掉了下去:“放心,我还没有那么小气。” 舒月又笑了起来,但笑完她想起自己答应李大夫的事情,收敛起情绪,提了一嘴:“我送他些东西,需要接触外人。不是熟人,就是个存东西的钱庄。” “不算麻烦,递一道帖子过去,傍晚便回将东西送来。” 闻鹤的手已经从她脖颈上移开,听后又不闲着地挑起她的秀发把玩:“行啊,让管家给你送过去。” 得到准许,舒月心底窃喜,笑盈盈躺在他怀中,任由他将自己抱去床上,熟练地指使他为自己梳洗。 —— 闻鹤确实有不小气的底气在。 第二天舒月等闻鹤刚走,吃完饭便按他的说法找到了藏在书房地下的私库。 这里只有两盏长燃的烛台,她在打开门后,却差点被珠光宝气闪瞎眼。 白银黄金随意堆放在地上,唯有上好的珊瑚、玉器才会被收在箱子里安置。 与地上的凌乱不同,舒月要找的首饰被整齐地堆放在靠墙的架子上,很方便取用。 可能是闻鹤提前让人来收拾的? 她饶有兴致地拾起一枚簪子放在手中把玩,接着欣赏闻鹤私库里的藏品。 绫罗绸缎铺地,古玩字画随意摆放。 饶是舒月见多识广,也不免被他的财力震撼到。 这得是多贪,才能白手起家,拿到这么多好东西? 第40章 戏狸奴 闻鹤不愿让旁人过来,舒月只能将自己看上的东西一点点挪走。 好在书房距离她就寝的地方不算太远,折腾几十趟,搬走了一部分看着合眼缘的饰品后,舒月才觉得疲惫,停下了搬运的行为。 晚照看着她进进出出地搬运东西,最开始想要上前帮忙,但被她呵斥后,就老实地站在门口为她开门、关门,对凭空出现的珍贵饰品视若无睹。 舒月很满意她的举动,躺在椅子上休息会儿后,从满地的首饰盒里翻出一枚做成蝴蝶欲飞的银钗递给她:“戴上看看。” 晚照跪坐在地,与她平视,慌张地摇头拒绝:“奴婢什么也没做,不该受赏的。” “我看你顺眼便赏赐给你,收下便是。” 舒月一贯阔绰,给人的赏赐也多,所以当年很多人爱凑过来伺候她,如今虽然落魄,却也不至于在这上抠搜。 或者说,正因为她如今落魄,所以会对身边唯一贴身伺候的人很好。 晚照磕头谢恩后,小心翼翼地接过银钗戴在发髻上,冲着舒月笑了起来,再次说:“谢谢小姐赏赐,真好看。” 地上的首饰实在不少,舒月也不能任由它们堆砌在地上碍事,歇息过后,就让晚照和自己一起将东西整理好。 满地堆砌着漂亮昂贵的饰品,就算是舒月也忍不住坐在地上,捞起首饰比量,佩戴好后对镜欣赏。 打闹间难免衣衫不整,但早退回家的闻鹤推门走进来后,看到眼前的景象,却觉得这一幕像是狸奴戏纺线。 往日光洁的皮毛已经变得乱糟糟,被线团吸引,玩耍间却又被缠困在此处,只能等他回来解救。 他被自己的所想逗笑,避开地上的空首饰盒后,脚步轻快朝舒月走去,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很喜欢这些?” 舒月还算矜持,将还没插好的发簪藏在袖中,装作平静地说:“尚可。” 见到闻鹤后,那些被漂亮物件调动的喜悦全都消失,她不解地询问:“你府里又没多少女客,为什么收藏这么多饰品?” “谁说没有。”闻鹤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皱眉拔去几个簪子扔到桌上,“我眼前不就是一个。” “但……”舒月回想到自己在私库里看到的饰品,小声说,“那也太多了吧。” 那些东西绝非短期能收集出来的。 闻鹤拿起木梳为她梳发,看向她的眼中满是不做掩藏的笑意:“你喜欢就行,搬了这么多出来,看来我的眼光正对你的胃口。” 其实最开始只是想落实昨晚说过的话,让闻鹤感受到心疼的滋味。 后来才发觉这些首饰她都很喜欢,才忍不住欣赏起来。 但看着闻鹤豁达且认真的模样,舒月说不出那些话,她扭头避开闻鹤的视线时,正好看到了窗外明媚的天色,慢吞吞地转移话题:“现在应该还没到下朝时间,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听到“朝堂”二字,闻鹤下意识皱起眉,随口说:“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舒月识趣地没有再问,从他怀里出来后,简单整理下衣袖上的褶皱,对晚照说:“将东西都收起来吧。” 从闻鹤进门后一直跪在地上低头的晚照松了口气,连忙说:“是。” 她起身时,戴在头上的银蝶颤动数次,看上去就像真的要在那处起飞一般。 闻鹤被反射的银光吸引,多看一眼后,冷声说:“谁家的侍女佩戴这么醒目的首饰?不安分的人就拖下去处理干净,没必要留在身边碍眼。” 晚照“扑通”一声,直勾勾跪倒在地,磕着响头说:“老爷恕罪。” 舒月愣神片刻,她连说几声恕罪,却始终没说这银钗是她赏赐的。 她被这蠢姑娘逗得花枝乱颤,依在闻鹤怀里站稳后,才帮她解释:“那是我刚赏赐给她的,你别吓唬人玩,还是个小孩子呢。” 闻鹤又看了侍女头戴的银钗一眼,不满地说:“这算什么小孩?” 他似乎对晚照意见不小,接着说:“我说过很多次了,你有整治他们的权利,别被那个刁奴欺负了,还不知道腾手报复回去。” 舒月敷衍的回答:“好。好。好。” 她当初已经解释过了,她不是什么软包子,之前纯粹是在给闻鹤面子。 今天翻东西太累了,她已经没力气和闻鹤争论,回应几声,便倒在他身上说:“你抱我。” 闻鹤拿手帕擦去她额头冒出的汗,询问:“去洗澡?” 舒月想了想,没有拒绝:“要晚照伺候我,你别来。” 他不满地“啧”了一声,将人松开后说:“那你让她抱你去吧。” 晚照踌躇地站在旁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纤细的胳膊。 她走到舒月身后,小声说:“姑娘……” 舒月回头看向她,诧异地询问:“你不会还真想把我抱过去吧?” 得到晚照的默认后,她捂嘴笑了起来:“这孩子真有意思。” 等笑完后,她自己朝外走去:“哪用你抱,跟在我身后就行。” 闻鹤站在原地看她们相谈甚欢,忍不住皱起眉,却没找到制止的理由。 好在不需要他出声制止,她们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了过来报信的门房:“貔貅钱庄的掌柜带着几箱子东西过来了。” 舒月“啊”了一声,才将这件事想起来:“他来得挺早,我先去看他吧。” 貔貅只进不出,这家以此为名的钱庄也差不多,生意兴隆,诚实可信,就是庄主出了名的抠门,也不愿意和任何人社交往来。 之前有小吏敲诈到他头上,那么大个庄主,能披头散发扯着人跪到京府尹的门口,向他告状。 闻鹤眼皮子直跳,心想舒月昨日可没说,她的东西是存进了这家钱庄。 他快步追上舒月,抓住她的胳膊,将人拦下来。 舒月回头看他:“怎么了?” 闻鹤咽下那些询问,装作无事地对她说:“我和你一起去。” “那就走吧。” 舒月接着往前走,却又被他拦下。 闻鹤抓起她披散的秀发,皱眉说:“你不会就打算这样去见人吧?” 舒月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现在的形象,尴尬地折返回去,呼喊晚照:“别愣着,过来为我梳头。” 闻鹤挡在晚照走向她的路上,拿起梳子:“用不着她。” 第41章 赏春宵 舒月实在不明白闻鹤这是在吃什么醋,往后一靠,仰头看他:“你是不是今天又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觉得你回来后有点奇怪。” 紫檀做的木梳散发着它独有的香气,闻鹤从她的肩膀梳到腰间,直至发尾从手中流走,才问:“哪里奇怪?” 她垂眸,困倦地说:“说不上来。” 舒月并不关心这些事情,闻鹤不说,她便不再询问,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任由他折腾自己。 也不知道闻鹤什么时候学的手艺,反正梳发描眉都比晚照好很多。 等她再睁眼时,最先看到的就是挂在额前水滴状的红玉头面,随着她的动作,头面上的吊坠微微晃动,衬得她肤白如雪。 “手还挺巧,赏……” 困劲被风吹走,舒月才回想起自己的处境,将没说完的话咽回去。 但闻鹤却不知她的想法,主动弯腰凑在她耳畔,笑意盎然地询问:“公主打算赏我些什么?” 他将同套的红玉耳坠戴在舒月的耳朵上,随后揉了揉她的耳尖:“不如赏我春宵一刻?” 舒月斜睨他,打量几眼后才说:“也行,但你有那本事吗?” 她拨弄了下耳坠,心情愉悦地起身,主动贴到闻鹤身上,趴在他耳边调侃:“用不用我喊一声公公疼我?” 闻鹤抓住她落到自己胸膛上的手,倒也不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舒月:“既然你都主动提出,我也不好拒绝,那就今晚吧。” 给自己挖了个坑的舒月瞬间笑不起来,她将手抽出来,冷声说:“我先去看药材了。” 貔貅钱庄的掌柜已经等了他们半个时辰,按理来说早该不耐烦,但舒月过去的时候,他还是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说完一堆吉祥话后,就指挥抬箱子的力士打开箱子,让她验货。 雪莲难存,是近日刚到,花瓣上还带着雪山之巅上的雪化水。 而人参早在许多年前就被放到钱庄寄存,隐约可见人形,看着便觉珍贵。 其余几种药材不一一赘述,反正这几箱东西,晃到了闻鹤的眼睛,也让他觉得奇怪。 先皇虽然死于他递过去的毒药,但在那之前就缠绵病榻数月。 在那期间,他并未看到舒月公主拿出什么昂贵药材,也没见太医院用过什么稀缺的药材。 寻常的人参、灵芝,太医院自然不缺,但这些送过去能表孝道,说不定还能吊住先皇的命。 闻鹤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佩,心想舒月未必真的很爱戴她父皇。 或许,她也在期待他死的那波人里。 但这个猜想没让他欢喜多久,因为他很快就想到了萧佑。 先帝不死,她的太子弟弟怎么登基为帝? “东西都存放得很好。”舒月满意地点点头,“合作愉快。” 掌柜满脸笑容:“您愿意信任我们,我们肯定将东西都保护好。” 两人寒暄几句后,掌柜就在太阳落山前离开这里。 等人走后,舒月随口吩咐下人:“把东西送到李寅大夫那里,就说是我答应给他的东西,此后债消。” 箱子不少,下人抬东西离开后,这里瞬间空旷起来。 闻鹤询问她:“你怎么存着这么多好药。” 她打哈哈地说:“凑巧而已,我什么贵重的玩意都喜欢。” 闻鹤走到她身前,捧起她的脸说:“说起来,你贸然跑来,没有戴面具。” 他带茧的指腹在舒月的红唇上摩挲,背对着阳光,显得面色略沉。 舒月面露惊讶:“我给忘了,那怎么办呀?” 闻鹤轻笑出声,手上的力气略重:“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她无辜地说:“当然是忘了。” 舌尖抵住他的指尖后,趁他愣神,舒月后退几步,接着为自己的行为找补:“反正你也说了,现在大家都默认了苏燕眠那个假公主,无人愿意解救我。” “就算我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也不会有多少人当真,更不会有人跑过来想救我。” 闻鹤似乎被她说服,冷声说:“确实,没人敢到我这里质问,算不上什么严重的事情。” 何况他们很快就要离京,许久都不能回来。 闻鹤没兴趣追究这点事情,让人追上掌柜谈了笔买卖后,就将此事揭过。 “这事不重要,我们先来聊点别的。”他将舒月圈在怀里,“天色已经黑了。” 舒月仰头看向窗外,随后摸着自己的肚子询问:“时辰还早,我饿了,什么时候用膳?” 闻鹤咽下了其余的话,冷下脸说:“即刻。” 他话音未落,就有侍从跑出去传菜。 晚膳依旧丰盛,闻鹤没吃多少就放下筷子,开始盯着舒月进餐。 舒月被他看得不上不下,也没剩多少胃口,但想到自己说出去的豪言,没敢放下筷子,慢吞吞将碗里的米饭吃完,又夹起玉米粒吃。 闻鹤看她磨蹭的模样,激将道:“你是不是害怕和我独处啊?” 舒月下意识抿嘴,却又很快装作不屑地说:“怕什么?这段时间我哪天不是在和你独处?” “那你在怕什么?” 一盘松仁玉米,吃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吃完一半。 舒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有些窘迫,但要说怕,倒也算不上。 她深吸口气,放下筷子说:“我去沐浴。” 闻鹤笑了笑:“去吧。” 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她却搞得像是要侍寝般隆重,还挺有趣。 别扭是件好事,说明她的心态正在转变,原先可是纯粹的气恼厌恶。 但这对她真的是件好事吗? 闻鹤闭上眼,不愿思考这些。 在旁伺候的晚照跟她一同离开,亦步亦趋地跟在舒月身后,等热水被放好,才询问:“奴婢都需要做些什么?” “去外面候着,稍后为我更衣就好。”舒月想了想,接着说,“我要洗半个时辰,你可以先去吃顿饭,一会儿回来就行。” 晚照心领神会,谨慎地说:“奴婢在外候着您。” 舒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她自己泡在木桶里,困倦地闭上眼,任由温水将她浸泡,思绪逐渐放空。 第42章 红袖添香 等到年后吧,闻鹤答应带她逛集会。 她确实已经很久没去过那么热闹的地方了,总要逛一逛,才不枉这几月的遭遇。 舒月给自己找好理由后,心情好转,哼着歌给自己洗澡。 最近的雪断断续续下着,外面仍旧很冷,晚照所谓地在外候着,实际上只是在隔间的门口等待。 所以闻鹤推门进来后,才能知道晚照没进去伺候舒月沐浴。 他挑眉询问:“舒月一个人在里面?” 晚照警惕地看着闻鹤,犹豫着说:“是。” “我进去看看。”闻鹤撂下这句话,就朝里面走去。 闻鹤进去的时候,舒月躺在温水里,舒服地闭上眼,似乎快要睡过去。 他皱起眉,将人往上捞捞,以免她呛水。 “别在浴盆里睡觉,小心呛死。” 舒月揉了揉眼睛,向他撒娇:“但是很舒服嘛。” 有一种浑身的污秽都被清洗干净的感觉。 他没有理会舒月的话,而是询问:“这么久了,还没洗完,是不是还在躲着我?” 舒月摇摇头,放下将眼尾揉红的手,她只是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儿,脑算掌柜递进来的消息。 “你来得正好。”她摊开手,“帮我擦干。” 闻鹤嗤笑出声,却还是纵容地说:“行吧,我抱你回屋。” 被闻鹤抱起来的时候,舒月越发不自在,忍不住询问:“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她垂眸盯着裹在身上的棉被,小声说:“有的时候翻脸不认人,有的时候又待我未免太好,未免太喜怒无常。” 闻鹤瞥见挂在天边的月亮,闭目凝神片刻,才说:“世人不都是如此,这有什么古怪的?” 回屋后,他坐在桌边看着摇曳的烛火,头也不回地询问在床上发出窸窸窣窣声音的舒月:“需要将烛火熄灭吗?” 正在换衣服的舒月看到自己小腹上虽然淡化许多,却仍旧存在的伤痕,抿嘴说:“需要。” 她确实恐惧黑暗,所以必须要明亮的烛光照耀,才能安稳地入睡。 但比起黑暗,她更不愿意看清自己身上无法抹去的痕迹。 “好。”他熄灭烛火后摸黑回到床上,摸索片刻后,抓到了舒月露在外面的脚踝。 很纤细。 他皱起眉说:“你最近吃的是不是愈发少了?” 她略有不解,却还是为厨子澄清:“没有啊,衔春斋的厨子手艺不错。” 他没再说,而是俯身吻上她的后背。 曾啃过的地方在药膏的辅助下很快痊愈,后背光洁如新,找不到任何伤痕。 但在闻鹤亲过来的时候,舒月却不可避免的感到疼痛。 轻柔的吻勾起她对疼痛的回味,让她不自在地蜷缩起来。 她说:“我困了,我想睡觉。” 闻鹤不悦地皱起眉,在她耳畔调侃:“怎么每次都是拿这个当借口,能不能有点新意。” 每次在床上遇到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舒月总是拿自己困了想睡觉作为理由,妄图逃避这些事情。 并且没有一次成功逃避。 想到这茬,他将额头抵在舒月的肩膀上,闷声笑了起来。 舒月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小声说:“可我真的困了。” 他没有饶过舒月,而是询问:“那你想想你今天下午和我说了什么?” 两人总共没说多少话,舒月自然不难回想起她逗弄闻鹤时说的那句话,但她却装作不知地说:“不记得了,我先睡会儿。” 她抓着被子想盖过头顶,却被闻鹤抓住手腕:“那我来教你。” “看着我。” 他柔声下达指令:“泪眼朦胧些,柔若无依些,冲着我喊你下午对我说的话。” 舒月窘迫地弓起腰:“我以后不胡闹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这也太,太尴尬了。 闻鹤笑了笑,其实他还挺期待那幅画面的,可惜如今氛围全无,再闹下去又是凶恶相争的局面。 他将舒月搂进怀里:“算了,今日先不逗弄你,时间还多,我们来日方长。” 舒月低声询问:“距离过年还有几天?” “两天。”闻鹤也有些恍若隔世,“今天已经是大寒了,但居然不算特别冷,且没有下雪,还挺难得。” 就在他们谈论的时候,月亮被云雾遮盖,细碎的雪悄无声息降临,缓缓为京城添上银装。 第二天两人起床出门的时候,没几秒就被冻的面色通红。 舒月躲到闻鹤身后,打着哈欠询问:“能不能让人将早膳送这来,好冷啊,不想出门。” 闻鹤拉住她的手,朝外走去:“出去走走,府中不算太冷。” “提前适应这个温度,严州只会比这里寒冷数倍。” 舒月突然询问:“他们那边发生雪灾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 大概是头脑被冻的清醒,她突然想到一件之前一直在忽视的问题:“我们这么晚赶过去,真的还有意义吗?需要被救助的难民,早就在这期间冻死、饿死了吧?” 闻鹤沉默许久,才说:“是啊。” 又许久后,他才补充:“其实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无人将事实说出口,也不愿意做无用害己的蠢事。” 诚然,就算他们说出此事,多次上奏,跪在皇上面前阐述其中利弊,也不可能改变局面。 但知与不知、做与不做,是两回事。 一个国家想要兴盛,便需要有明知不可而为之的良人能士。 他无力地闭上眼,将那些令人烦躁的事情全都抛之脑后。 用过膳后,闻鹤仍未离去。 舒月不解地询问:“你今天不用去上朝吗?” 他冷声说:“我告假了。” 所以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府中?舒月一想到自己今天整整一天都要和他相处,又开始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好在闻鹤昨日应该只是在逗弄她,他不是什么沉溺女色的人,也没兴趣白日淫喧。 吃过饭后,他便去往厨房,让舒月在旁为他研墨,尽一尽红袖添香之兴。 他到时候都是早出晚归,如今不觉得困,但舒月一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自然哈气连连,想回屋睡个回笼觉。 舒月看着自己不慎蹭上小拇指的墨痕,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遂回屋酣然入眠。 第43章 清汤寡水 书房炭盆烧得正旺,不仅不冷,还暖得让人更想睡觉。 但闻鹤将舒月的困倦尽收眼底,却始终没有将她放走,反而在研墨完事后,从书架上抽了本书递给她:“看看。” 舒月揉了揉眼睛,直接坐在刚被晚照找来的椅子上:“怎么还要我读书?” 《荀子》 很经典的书,早在她刚进学堂的时候,皇子师便让她背诵全文。 闻鹤随口说:“看书,明智。” 她小声嘟囔:“怎么和老古板一样?” 他这时才抬头看向她:“也能解困。” 好吧,是不满她待在这里哈气连天,但又不想让她离开。 舒月心底牢骚几句后,还是老实地看起书来。 而闻鹤的视线停留在椅子上片刻,最后不满地扫了晚照一眼。 如果不是她多此一举,此刻舒月应该坐在他腿上。 有外人在,往日常说的调侃确实有些说不出口,明明待在家里,气氛却很清汤寡水,让他有点不满。 舒月不算好学,也从未有过聪慧的名声,但她很快就将这本书看完,未免闻鹤不信,直接将书合好,闭眼倒背如流。 闻鹤诧异地看完后,又拿了本书给她,是前朝史书。 舒月困得不行,直接说:“你到底想做什么啊?我好困,看完能回屋睡觉吗?” “大好的时间别浪费在睡眠上,明明已经睡了数个时辰,不该犯困。” 舒月又开始头疼了,她觉得闻鹤训诫自己的话也好像皇子所里的老师傅。 她就是困嘛,待在这里除了吃与睡还能做些什么?躺在床上歇着,几个时辰就飞速流走,多快乐。 闻鹤面不改色,沉声说:“舒月,听话。” 闷闷不乐,嗜睡多魇,皆是情志伤的表现,问过李寅后,他有些担心舒月。 不过谁被他以卑劣的手段步步为营,最终困在家中圈养后会开心呢? 她的反应很正常,只是他并不想看她这样。 舒月又打了个哈欠:“好吧,也没什么可看的。” “无非是从微末而起,最终在繁华里衰败。” 历朝历代都有昌盛与落败的时候,出过贤君明主,也出过昏庸无道的皇帝。 当帝王先读史,早在许多年前,她就陪着萧佑将这些东西看完了。 萧佑。 舒月不困了,她心底又有些难过。 两人各自做事,用完午膳后,闻鹤知道她是真的困了,才让她回屋午睡半个时辰。 舒月梦见幼时的萧佑了。 那时淑贵妃还是个嫔,却因受宠养了贵人生的皇子。 岁的萧佑躲过宫人,想去见自己的生母,却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因此躲在花坛后痛哭流涕。 她将萧佑捡到,挥退无力粗鲁的宫人,询问情况后为他呵斥太医院那些不去理会贵人病情的家伙后,萧佑就对她归了心。 而后数年,她努力讨好父皇,让萧佑在他面前露面,最终让他成为已故母后名下的孩子,又让他成为了太子、本朝储君。 可以说,萧佑是她半生心血,显赫的身份与地位,全都是她步步为营换来的。 但原本听话的萧佑却违背了她的意愿。 不能说投奔萧立祯,但他既然能行走在朝中,便代表已经要放弃储君之位,放弃她辛苦求来的东西。 舒月从梦中醒来时,额头上布满汗珠。 她没被梦吓到,只是为现实而气愤、无力。 她都没有轻言放弃,萧佑凭什么放弃? 听到响动的晚照掀开帷幔,关切地询问:“您做噩梦了?” 舒月摇了摇头,神色恹恹地说:“无事。” 晚照拿手帕为她擦去额头冷汗,小声说:“是不是炭盆太多,屋里有些热。奴婢撤下去一个?” 舒月默认了她的话,她总不能说自己想起旧事,被气出一身冷汗。 闻鹤听到响动,走进来看向她们,对晚照愈发不满。 上一个侍女不太懂事,看不见很多活。 那时候闻鹤不以为然,如今有对比后才发现她多不细心。 但现在这个侍女细心归细心,却抢了他很多机会。 他“啧”了一声,突然提议:“要不我再给你换个侍女?” 晚照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却还是老实跪下等罚。 难得的是,她不再慌张,反而宠辱不惊,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靠山,笃定舒月不会让自己被换走。 舒月坐在床上,无奈地看着他:“你这又是吃什么醋?晚照只是在做自己的分内之事。” 额头的冷汗已经被擦掉,身上却仍旧粘腻。 她坐在床上调整片刻,才冲他招手:“你怎么待在这里,天还没黑,你不应该在书房接着干活吗?” 闻鹤已经走到床边,他低头打量着舒月,冷声询问:“这么不想看到我?”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热爱工作。”她笑着回答,显然还没忘记上午被他逼着看书的经历。 她伸手抓住闻鹤的手臂,借力半跪起身后,靠在他怀中:“晚照还是个小孩子呢,你不要总吓她。” 闻鹤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她在闻鹤胸膛处画着圈,小声说:“出了一身汗,好不舒服,你伺候我沐浴?” “这是我饶过她的报酬?”闻鹤忍不住多打量晚照几眼。 这人在他府上待了三年,经过几轮清理后仍旧活着,就代表她身后没有任何势力。 舒月护着她,可能只是因为太孤单,难得找个伺候时能细致入微的侍女。 他凑在舒月耳畔,压低声音说:“这牺牲可不小。” 平日里他若要亲近,舒月总是推三阻四,如今却为了她主动邀约。 舒月摇头说:“我只是刚睡醒,身上没力气,不想自己走。” “你若不愿,我也可以接着让晚照伺候。” 闻鹤将手落在她的脖颈上,随后一点点往下滑,最终将人搂住抱起来:“这么粗劣的激将法只此一次。” —— 舒月在水里泡着的时候,闻鹤便坐在旁边看着,他随口询问:“你似乎很喜欢泡在水里,我有个温泉庄子……” “算了,最近没工夫去,等回京后再行探讨吧。” 时间已经越来越紧,他们早已没有去别的地方的空闲。 他转而问起其它事情:“你今日又魇住了?” 舒月半张脸埋在水中,吐出一串泡泡后,才磨蹭地说:“是,梦到了点不喜欢的事情。” “频频惊梦,实为不安。”他皱眉说,“我让李寅再给你调几剂药调养身体。” 舒月摇摇头,觉得闻鹤没必要做这种无用功。 第44章 礼乐崩坏 闻鹤对这件事还真挺上心,所以用过晚膳后,舒月喝了两种苦药。 她觉得自己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幸好自己已经与李寅和解,不然接下里几天,愈发难度过。 除了苦汤药外,其余的事情倒还都好。 闻鹤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在春节那天的傍晚,他真的带着盛装打扮的舒月出门。 舒月从摊子上拿了个狐狸面具,取代脸上有些沉重的银质面具,然后将一个猪脸面具戴在了闻鹤的脸上。 她看着闻鹤的身体上冒出个凶煞狰狞的野猪脑袋,忍不住笑了起来。 闻鹤单手撑住面具,笑着看向她:“你是在暗指自己被猪拱了?” 舒月笑不出来了,她扯下闻鹤脸上的面具放回摊子上,绷着脸说:“只买这一个。” 闻鹤掏出钱,又将面具拿起:“我都不介意当猪,你怎么还先不满上了?” 她瞪了闻鹤一眼,心想这两者一样吗? 闻鹤将她手中的银面具递给后面拎包的下人后,为她系好面具,凑在她耳畔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如今我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要总想着贬低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舒月狐疑的打量闻鹤几眼,开始担心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今夜的京城很漂亮,往常难觅的商家都出来摆摊,长街两侧的商铺都挂上各式灯笼,将被夜色浸染的天空都映照得灯火通明。 集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舒月的尴尬很快被拥挤的人群冲散,如果不是闻鹤及时抓住她,她差点要被挤走。 虽然离开闻鹤身边应该是件好事,但被他护在怀里,以免和人相撞的时候,舒月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人真多啊。”她忍不住感慨。 闻鹤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耳畔解释:“虽然多处受灾,但京城中的有钱人却没受到什么牵连,这段时间他们在家里憋疯了,难得有机会疯玩,自然蜂拥而至。” 舒月虽然喜欢热闹,却不想再被一群人推搡,两人越走越偏僻,很快走到偏远处的桥上,低头俯视拥挤的人潮。 大概是今天出来逛街的人实在太多,没过多久,又有些人受不了人潮,自发走到了这里。 舒月不在意地眺望远方,打算一会儿再去买碗元宵吃。 还没到上巳节,但已经有摊贩在卖,她刚路过的时候闻到了,觉得很香。 舒月原本并不在意被挤出来的人,收回视线时,却发现朝她走来的女子是个熟人。 她的堂妹,名叫萧雅惠,是萧立祯的亲生嫡女。 萧立祯当上皇帝后,她也被封为了舒柔公主,怎么看都是在东施效颦,想要将她取而代之。 她身旁还有个男人,拉着她的手,看上去关系十分亲密。 舒月顺势看去,觉得他也有几分眼熟。 闻鹤也看到了他们,他摘下面具,颔首说:“舒柔公主,您倒是有雅兴,带着准驸马出来逛灯会?” 萧雅惠打量闻鹤几眼,便问:“你也挺有雅兴的,带出来这个女人是谁?” 闻鹤没有答话,而是朝舒月伸出手:“桥上风冷,我们去别处散心?” 舒月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离开这里。 等离开后,她才说:“萧雅惠身边那个人……” 舒月沉默许久,才低声说:“好像是我的准驸马。” 她今年已经二十多岁,就算父皇宠爱,不愿让她远嫁,也不可能真的对她的婚事毫无安排。 在去年,他就给自己定下驸马,是当期的探花郎,文质彬彬,谈吐非凡,样貌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想到这里,舒月偷瞥了闻鹤几眼。 论长相,她的驸马远不如闻鹤,如果这位不是个阉人,收做面首也是极好。 “是,但如今无人敢提这件事。”闻鹤随口说,“皇上已经又为他换了门婚事,女方是谁,你刚才也看到了。” 舒月叹息过后,嫌弃地说:“他们还真是喜欢捡我不要的东西。” “‘我’不还在宫中吗?那些士大夫、御史,就眼瞧着萧立祯胡闹?” 闻鹤搂住她的肩膀,轻拍几下后,才说:“礼乐崩坏,他们要顾忌的事情太多,愈发放纵皇上。更荒谬的事情也做过,不差这一件了。” 她如今备受冷落,谁会为此事出头? 只是驸马喜笑颜开,立马应诺婚事,又说了一堆贬低舒月的话。 那谄媚的模样让他看着伤眼睛。 “礼乐崩坏。”舒月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萧立祯也这么适合这个词,可能如你所说,我们老萧家的人,大多荒谬无稽。” 天空又飘起细雪,在明亮的灯光下被照耀成红色金粉,有些晃眼。 刚伤过眼睛的舒月眯起眼,伸手接了点雪:“闻鹤,我有时候真的蛮痛苦的。” 闻鹤紧紧抱着她,低声说:“人生活在世,爱憎恶,生老病死,求而不得皆是苦,你要活得比谁都好,才能看他们痛苦,而非自己痛苦。” 隔着面具,舒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却知道自己此刻已经冷下脸:“你便是这样看待我的?” “高高在上地欣赏我的丑态,很有意思吗?” 他耐心地回答:“算不上丑,也算不上有意思。” 舒月沉默许久,掉头看向别处,指着卖炸元宵的摊子说:“我想吃那个。” “好。” 闻鹤带着她走去摊位,买了一份炸元宵后,又沿街逛起,买了许多小玩意。 两人逛到后半夜,街上的行人愈发稀少,再也找不到之前的盛况,反而觉得忽远忽近的叫卖声衬得夜色更加寂寥。 舒月有时候确实很难伺候,比如此刻,人多的时候她嫌弃太吵太挤,人少的时候她又觉得没有意思。 吃完手里的东西后,她对闻鹤说:“真无趣,还是回府吧。” 闻鹤站在她身侧,低头看向她:“不再逛逛?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接触到这些玩意的机会了。” 她摇摇头:“时间还长,不用咒我。” “后天我会带你去严州,记得多准备御寒的衣物,至于侍女……” 闻鹤皱眉思索许久,才做出让步:“你既然喜欢,就将那个丫鬟带去伺候,免得换其他人,你不适应。” 这说的是晚照。 看得出他真的很讨厌晚照了。 心情原本略糟的舒月忍不住勾唇笑起来。 第45章 不解风情 今天晚照没有跟着出来,等两人回府时,床铺已经铺好,热水也准备好。 舒月刚进门,晚照就凑上来为她更衣卸妆,然后与她闲聊几句,询问外面的热闹景象。 “奴婢在这里都能听到响声,今晚应该是热闹极了,您玩得还算开心?” 舒月不咸不淡地回答:“尚可。” 晚照察觉到她心情不好,没有再说,卸妆后,便伺候她沐浴。 等一切做妥,她悄悄去往侧房休息,屋里又只剩他们两人。 舒月坐在床上,仰头看向闻鹤。 她招招手,对正在看书的闻鹤说:“你过来些。” 闻鹤拿着书朝她走来:“这就要休息了?你等我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若是乏了,可以先睡。” 时隔数个时辰,舒月才询问:“李远在改婚配时,态度如何?” 李远就是探花郎,现如今成了萧雅惠的准驸马。 闻鹤终于从她嘴里听到这个问题,斟酌二三后才说:“感激涕零,阿谀奉承。” 她笑了笑:“因他在那群人里长得实在好看,而且听闻才气斐然,定能高中,早在春闱之时,我便接触过他。” 那时满园桃梨,杏雨纷纷,她觉得他与人论诗的模样好看,也觉得他在自己面前不像旁人般阿谀讨好,还算特殊。 所以在父皇提议订婚时,她并未拒绝。 但现在想来,他倒是个有心机的,早早将自己的性格摸索出来,看碟下菜。 如果不是皇家变故太多,她的父皇死在数月前,他那些小伎俩,还真为他换了锦绣前程。 不过现在也不算差,哪怕她沦落至今,他还能在她身上吃肉喝血,借机讨好其它贵人。 京中有志儿郎不少,他也算不上多出挑,至少不至于让两任皇帝接连嫁女。 萧立祯将他指给萧雅惠,多数是为了讥讽她。 只是不知这件事闹出来,到底是谁丢的脸比较多,难怪皇爷爷不让萧立祯当皇帝,怕不是再过几年,他们萧家的王朝,便要彻底断送在他手中。 闻鹤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瓜葛,如今听后,面色略差:“所以是伤心了?” 舒月不解地看向他:“我为什么要伤心,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蠢货?” 她嗤笑着说:“我倒是期待他们成亲后的场面。” 世人都说她刁蛮,但她待自己人极好,而萧雅惠,虽然在外塑造的形象不错,但只是个绣花枕头,对内如何,以后就得他好好体验一番了。 她会为萧佑的背叛而痛苦,会为了皇位的远离而伤心,但李远?他算老几,他有什么资格让她动怒。 顶多是觉得自己当初的眼神不太好,居然看上个装腔作势的废物。 她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惆怅,惊觉早已物是人非。” 闻鹤坐在她身边,一目十行地将剩下的内容看完后,将书再次放进床头的暗柜中。 他起身宽衣解带,随口安慰舒月:“留不住的东西趁早跑了也好,省得日后连累你。” “我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她无奈地说完,苦笑着摇头,觉得自己这话实在是没什么力度。 衣裳被扔置一旁,烛火也被熄灭,闻鹤上床凑到她身边,将人拽进了自己怀中:“那样最好。” 舒月仰起头,嘴唇磕在他的下巴上,疼得她微微蹙眉,冷声说:“你离我远点。屋里炭火正旺,你贴过来太热了。” “是吗?”闻鹤显然不信。 若说热,舒月身上自然更热些。 闻鹤当年受过伤,虽然后来调养好了,但身体还是有异于常人,体温略低,且看似气血两虚。 不过舒月没察觉到这点,她觉得大多数太监都比旁人要秀气白净,应该是去势导致的。 她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后,及时改口:“反正不想被你抱着。” “还是因为晚上看到的事情,心情不好?” 舒月想说不是,却又觉得没什么其余借口,思前想后,最终说:“算了,你想抱就抱。” 话虽如此,闻鹤的凑近却并非拥抱那么简单。 他格外爱衔着白肉雕琢,看她难耐又强忍装作淡定。 这种事时常发生,舒月似乎早已经习惯,但如今,她突然回想起前日闻鹤逗弄自己的话。 她趁着闻鹤想要起身的时候迎上去磕碰他的嘴唇,低声说:“公公,你疼疼我吧。” 孤独感像是沁入骨髓的毒,在日落西山后发作。 她对今日的见闻没什么特殊的感官,却还是难免物伤其类。 被困在府中时还无知觉,出去遇到曾经的熟人,她才意识到,原来已经变天了,她再也享受不到过往的身份地位,反而成为旁人口中的笑谈,一再奚落打趣。 “就像你说的那样,”她停顿片刻,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闻鹤没想到他在有生之年能见到这样的舒月,愣神许久,才护住她的后脑勺,急切地吻了上去。 等他给予自己喘息的间隙时,舒月低声笑了起来:“怎么样,这算是你想听的内容吗?” 她如往常般趴在闻鹤耳边,压着声音调侃:“我近日才知,你还有这种恶趣味。今日心情好,陪你玩,没有下次了。” “心情好?”闻鹤摩挲着她的嘴唇,没有拆穿她的谎话,“那样就好。” “你先睡吧,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先出去一趟。” 扔下这句话后,闻鹤就披上外袍离开这里。 舒月看着他去时匆匆的背影,忍不住嘟囔:“当真是不解风情。” 罢了,一个阉人而已,懂风情又有何用。 正因为他是个不行事的,她才敢这么胡来。 闻鹤走进侧房,却发现里面躺了个人:“谁!” 被怒吼声吓到的晚照从梦中惊醒,连忙跪在地上:“奴婢晚照,留……留在这里伺候舒姑娘。” 闻鹤这时才想起这人,一言不发地摔门出去,换了间房住。 舒月确实身子乏了,他走后没多久,就酣然入睡。 第二天醒来时,身边也没有闻鹤的身影。 但她出门吃饭的时候遇到了常在闻鹤身旁伺候的下人,他抱着一堆衣服急冲冲离去。 舒月将人拦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下人说:“衣服脏了,主子让我拿去烧了。” 第46章 一惊一乍 舒月瞧了几眼,发现下人要扔的衣服正是闻鹤昨晚穿的那套。 闻鹤虽然给她很多用料昂贵,款式新颖的衣服,对自己的穿着却不在意。 只穿一次的衣服用不着扔吧? 舒月回想起闻鹤曾在自己府中经历过的刺杀,皱眉询问:“他又受伤了?” 下人下意识摇头,却很快顿住。 他没再解释什么,只说:“奴才去做事了。” 舒月看着他急冲冲的模样,总觉得这人心里有鬼,但毕竟是闻鹤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总不能偷一件不值钱的衣服跑路。 而且闻府被闻鹤清理过后,现在确实找不出有疑心的人。 也就晚照被她留在身边训了几次,没有事事以闻鹤为主,而是会先考虑她的想法。 舒月回头看向晚照,随口询问:“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晚照摇摇头,果断地说:“奴婢没有。” 她以为舒月又是在敲打自己,连忙跪了下来:“奴婢只求在姑娘身边伺候,绝无任何异心。” 舒月笑了笑:“你这是做什么?不用一惊一乍,我只是随口一问。” “奴婢昨日见闻大人闯进侧房,但他应该只是没想到奴婢会住在那里,质问奴婢是谁后,很快就去了别处。” 他不是说有要事去办吗?怎么离开后直接去了别的房间。 舒月倒没怀疑他欲求不满又找上晚照,毕竟他对晚照的嫌弃有目共睹。 但她留意到闻鹤昨晚骗了自己。 她敛去心神,没有多问,带着晚照过去用完早膳后,回屋睡回笼觉。 闻鹤并没有什么义务将一切都对她如实告知,以他们现在秩序颠倒的荒诞关系,别说是欺骗,就算是他做出其余更过分的事情,舒月也无可奈何。 所以等闻鹤回来的时候,她并未提起这件事,只是看着他发间的霜雪,随口询问:“外面又下雪了?” “嗯。”闻鹤闷声回答。 舒月拢紧衣衫,从床上坐起来后,用犹带困意的声音说:“看起来还挺冷,你先烤会儿火,热热身体?” 闻鹤没有照做,而是直接带着一身寒意走来,冷声询问:“你知李远在外等候这件事吗?” “李远?”舒月不解地询问,“他来了吗?来找你做什么?”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算昨晚见了一面,也不该找过来吧。 闻鹤诧异地扫视她几眼:“你竟不知?”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种事?”舒月揉了揉眼睛,看向窗户的方向。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窗户外也积了一层薄雪,寒意无声渗入,冷得刚出被窝的她打了几个寒战。 她如实说:“我用过早膳便回屋睡觉,旁人大概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打扰我。” 毕竟外人不知她的身份,李远有功名在身,就算不合时宜的贸然拜访,也该是有事求闻鹤。 “也对。” 昨日惊鸿一瞥,是他先自爆身份,当时夜色正浓,舒月脸上又带着面具,李远怎么能知道他身侧女眷的身份。 “那我自己去应付他,你接着睡吧。” “我睡了一上午,身子骨都要睡酥。”她从床上起身,喊晚照给她捏捏肩,随后穿衣,“我带着面具过去,看看他要做些什么。” 闻鹤又审视他几眼,才皱着眉说:“那就去吧,记得穿厚点,外面冷,他又蠢得站在院子里接雪。”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惩罚他。” 舒月饶有兴致地询问:“他这是要做什么,可真稀奇。” 就算他入翰林院后,暂时没有在朝堂上拥有正式官职,但毕竟是当朝探花,又是公主驸马,论身份,要比闻鹤高上许多。 就算有事相求,也不至于跑过来卖惨。 晚照为舒月更衣梳妆,又浪费了半个时辰。 而这期间,李远仍旧站在外面,任由雪花飘落在他身上,将他染成白头翁。 外面冷,又飘着大雪。 舒月出门时怀里捧着汤婆子,晚照又在她身后撑伞,走得自然要慢一些。 而闻鹤急于打发走李远,大步流星赶过去,见到李远后,开口就问:“李探花贸然跑来,是为何事?” 闻鹤没回来的时候,府中下人也不敢苛待他,虽然他执意不进门等候,但还是有几个下人站在这里,以防他被冻出好歹。 李远向他拱手作揖后,看了几眼仍旧站在原地盯着他的下人:“我有些事情想与你私谈,不知可否让这些下人离去?” 闻鹤想赶紧把这人赶走,自然也不愿和他讲什么情面,皱眉说:“不用,他们嘴严,有事直说。” 李远纠结片刻,才说:“昨日傍晚,我曾在桥上邂逅你与一位女子。” 闻鹤眉头紧皱,态度愈发恶劣:“所以呢?” “我看她有几分眼熟,像是一位故人,不知可否得知她的身份。”他犹豫地说,“若是能见上一面,自然更好。” 就在刚刚,舒月还信誓旦旦地说李远不可能为她而来。 但还没过一个时辰,就要被打脸。 李远这话说完,舒月也走了进来。 正因为他给舒月准备的衣裳全都是艳色,她站在雪地中,格外扎眼。 刚迈步进门,就已经被李远注意到。 李远将视线移到她身上,晃晃脑袋将身上的雪抖掉一部分后,又整理起衣衫,随后拱手作揖,文质彬彬地说:“在下李远,昨日窥见姑娘后再难相忘。” 他抿嘴思索片刻,没再长篇大论地倾诉,而是直白地询问:“请问,你认识我吗?” 是我想找的人吗? 舒月低头看着仍在弯腰作揖的人,心想他这副情深义重的模样还真是打动人心。 舒月绷着脸,毫无情绪波动地拒绝他:“公子说笑了,我一介白身,从未接触过你这等达官显贵,何谈认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李远仍旧深情款款地看向她,似乎已经认定了她的身份。 舒月不觉得感动,她只觉得尴尬。 他如今是萧雅惠的准驸马,跑过来当着闻鹤的面对她表深情做什么? 诚然,他能只凭一面将她认出确实很难得,但他赶过来说这些话又有何用? 他没办法让她离开这里,只会把她原本就够糟糕的生活变得更差。 舒月很讨厌这种假惺惺的深情。 她声音冰冷,透着对他的厌烦:“若你没有旁事的话,就请回吧。” “桐影。”他轻声喊着舒月的名字,看上去似乎痛苦极了。 第47章 点点红梅 “我没想到你还能活着,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舒月听到这个令自己厌恶的名字时,下意识紧张地看向那些在旁的下人,担心他们因而发觉自己的身份。 但很快,她就放下了警惕心。 毕竟能知道公主闺名的始终是少数,何况她已经否认了李远的话。 舒月后退几步,冷声说:“抱歉,我不知道你口中的桐影究竟是何人,但你看我的眼神让人作呕,麻烦离我远点。” 闻鹤看到她的反应,勾唇笑起来,走到了她的身后,打量李远时,眸中满是冷意:“听到了吗?别乱看。你若不想要这双眼睛,我可以帮你挖掉。” 如今闻鹤如日中天,就算在朝堂上被诸多人排挤,私底下谈论他全是贬低,但这个人确实有无法无天的底气。 就算他把李远的眼睛挖掉,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他打抱不平,包括他未过门的公主妻子,以及皇帝准岳父。 他们可以用各种荒诞的理由排挤闻鹤,却不敢因他的跋扈行径问责。 李远瑟缩一下,才接着说:“抱歉,我有些失态了,但你真的很像我认识的故人。” 他在闻鹤想杀人的视线中,磨磨蹭蹭将话说完:“请问你为什么戴面具,能摘下来让我确认一眼吗?如果不是我要找的人,我立刻离开。” 大概是命运蹉跎,舒月没了之前的锐气,耐着性子接着向他解释:“我戴面具是因为早已毁容……” 但她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寒光一闪,随后几寸乌发落到雪地上,李远捂着脸,哀嚎起来。 几滴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滴落在地上,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点点红梅。 舒月愣神片刻,才看清闻鹤手里拿着的刀。 一把薄如蝉翼,被他握在手中仍旧在颤动的软剑。 舒月从没在他身上看到过这种武器,也不知刚才他从哪里拔出的剑。 她只听到闻鹤冷嗖嗖,带着杀意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再有逾越,便是死期。” 李远松开了手,脸上的伤痕露了出来。 闻鹤的刀很锋利,伤口不大,但外面太冷,刚流出的血被冻成冰珠后凝固在伤口处,看上去略微吓人。 舒月面无表情地说:“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滚吧。” 李远没敢多留,很快离开了这里。 临走前,他连一句狠话都没扔下。 看到他这副模样,舒月便知,闻鹤说他曾在萧立祯面前卑躬屈膝,谄媚至极的那番话,全都是真的。 自己看错了人。 她幽幽叹息一声,随后朝正堂的屋里走去,边走边对闻鹤说:“别在外面待着,实在是太冷了,先进屋烤会儿火。” 闻鹤甩了甩剑,跟在舒月身后,走进屋内。 等舒月坐到椅子上,喝着下人为李远准备,却早已凉透的茶解渴的时候,闻鹤那把剑又不见踪影。 舒月好奇地询问:“那把剑呢?” 闻鹤解下披风扔给下人,随后走到她面前,为自己倒了杯茶。 饮过茶后,他摊开手:“自己找找?” 舒月犹豫片刻,还是安耐不住好奇心,冲他伸出手。 闻鹤看着她放到自己手中的手,捏了两下后,笑着说:“我是让你自己摸索,不是让你伸手。” “别胡闹。”顺嘴谴责一声后,她发现那些下人都已经不知所踪,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一个晚照,便没有太多顾虑。 她对晚照说:“你去给我烧壶热茶,我不想喝凉的。” 晚照应声离开后,她便扒着闻鹤的袖子,把手伸了进去。 袖子里有银票和印章,还有一本没看完的书。 好能塞啊,但是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闻鹤站在她面前,似乎任她摆布,见她气馁,好心地提议:“再找找别的地方?” 舒月使坏地在他身上折腾许久,最终在他的指导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又细又薄的软剑。 缠在腰带之中,只有按下暗扣才能找到缠着布条的刀柄。 她看着这柄平平无奇,却能躲过搜身的软剑,询问:“墨家机关?你认识的能工巧匠真不少,这东西挺有意思。” 闻鹤似乎对她格外纵容,见她闹够,就将自己衣服上被弄皱的地方全都整理好,慢条斯理地说:“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玩意,你若喜欢,送你便是。” 舒月把玩着软剑,随口询问:“你不怕我哪天心情不好,挥剑向你?” “就算我实力不济,可你毕竟整日与我同床而眠,我总能找到你松懈的机会。” “首先,你既然问出这种话,就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他停顿片刻,“其次,我敢给你,自然是有躲过去的自信,若我真蠢到命丧你手,那也是自作死。” 舒月捂住嘴,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你有时候还真的蛮有趣。” 总是会给出些异于常人的回答。 可惜是个阉人,不然她说不定会被他的风趣打动,在公主府里养个面首。 想到这茬,舒月又忍不住伤感起来,今非昔比,她早已回不到过去,想这些事情,只会自找难堪。 “李远对我没有感情,你昨晚告诉我的也应该全是真的。”她冷漠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分析这件事情,“我猜有人让他过来打探我的情况。” “至于是谁。”她迅速排除一堆人名,最后确定了人选,“萧立祯会直接问你,其余人不至于让李远这个和我曾有瓜葛的男人前来,应该只有昨天刚巧遇见,并且不满我近况的萧雅惠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就算李远什么都没有探出来,他毕竟曾是她的未婚夫,在闻鹤面前晃几圈,上上眼药,说不定就会让闻鹤对她的态度变差。 左右都不吃亏的事情,萧雅惠应该很愿意去做。 而李远,在朝堂上肆意贬低自己一次后,又甘心成为萧雅惠手中对付她的利刃。 这可真是个琳琅公子啊。 她咬牙切齿地说:“李远在雪中站了许久,大概是想勾起我对他的美好回忆,顺带对我卖惨,表彰自己的痴情。” “若我真对他存有余情,渴望他将我救出,到时候局面绝对更加难堪。” 若闻鹤怒发冲冠,她说不定横尸当场。 第48章 天上月 闻鹤对她的猜测感到意外:“我都没想到这一茬。但顺着想想,却发现极有可能。” “萧雅惠这个人,胸大无脑,草包货色。”他不屑地说,“鬼蜮伎俩倒是不少。” 舒月面无表情扫视他一眼,将早就泡好茶,却不敢进门,一直在隔间候着的晚照喊了过来。 喝上已经放温的茶,她皱眉询问:“快到午时了吧?我饿了,你去传膳。” 晚照小心翼翼地说:“是,已经午时一刻,奴婢这就去。” 等她离开后,舒月接着喝茶,任由闻鹤接连说了几个与她关系极差,如今却凭借萧立祯一飞冲天的人,却不做任何点评。 很快,闻鹤察觉到不对:“你这是怎么了?” 没得到回应后,他伸手捏了捏舒月的脸:“不开心?因为李远的事情?那我帮你折腾他一会儿?” “若是直接杀了……”他还真思考起来,“有点麻烦,主要是牵扯太多,或许会让你再经历些不想面对的事情。” 旁人不知内情,但萧家的人在李远死后绝对会想到舒月身上,他不确定那些人是否会在背后使些阴招。 “不用动他。”舒月停顿片刻,及时改口,“一会儿我让人代笔写一封信,你给萧雅惠送去,剩下的交由别人,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闻鹤饶有兴致地询问:“嗯?” 她接着说:“写一封我厌恶李远,希望萧雅惠将他手刃的信。” 闻鹤面露不快:“你要保他?” “萧雅惠看到那封信后也会是这种想法,那她就可以顺理成章把对我的厌恶与愤怒,全都发泄在李远的身上。” 舒月冷着脸向他解释,随后说出自己的不满:“不要污蔑我,你的猜测太恶心了。” 她对李远算不上恨,却也见不得他好过。 闻鹤笑了起来:“抱歉,我以后不会再这么想了。” 笔墨很快被送上来,一个识字的下人代笔,写完这封信后,就冒着大雪送去公主府。 这时,萧雅惠府上的大夫还在为李远上药。 除了那一处不算严重的伤口之外,还有冻伤,更让人头疼。 下人到得刚刚好,他进去的时候,萧雅惠正在李远床边,一封信递过去,原本就有些不安定的公主府瞬间乱作一团。 —— 舒月懒得去想萧雅惠那边是何种景象,她只需要知道那两人现在并不好过就行。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午膳,看上去依旧闷闷不乐。 闻鹤再次询问:“还不开心?觉得报复力度不够?” 舒月摇摇头:“不是,无事。” 他满脸关切,接着询问:“那你到底怎么了?” 她勉强笑着,随口说:“觉得你对萧雅惠还挺了解。” 在萧立祯登基之前,他们一家因被皇爷爷厌弃,在京中备受排挤,萧雅惠为了面子,在外一直是贤惠端庄的形象,很少有人知道她实际上爱使阴招,脑子也不太好。 闻鹤虽然不解,却还是向她解释:“不止舒柔公主,京中许多达官显贵,我都知其本性,毕竟我就是做这份活计的。” 舒月抿嘴没有说话。 闻鹤垂眸看她:“所以你这是在吃醋?” 她冷声说:“没有。” 他刨根问底地询问:“那为什么会在意这种事情。” 舒月放下筷子,直接起身离开了这里。 闻鹤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想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只是他不知舒月是否能将这种心态持续下去。 或许被他点醒后,她就会强迫自己忘掉此刻的心情。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多嘴了。 —— 舒月觉得自己跟闻鹤在一起待了太长时间,开始和他一样脑内有疾起来,但若说羞恼,倒也不至于。 顶多是躲闻鹤躲到了晚上,架着梯子跑到雪还没被扫走的屋檐上,欣赏远处的烟花。 随便拂去一块地方的雪,坐下后,她看着将半边天映照成彩色的绚丽烟花,低声感叹:“这个时候还得配一壶酒啊。” “给你。”闻鹤把酒壶递给她,“好端端的跑屋檐上面做什么,也不怕摔倒。” 府邸再大,也不可能逃出闻鹤的掌控,舒月今天下午的行踪全被人记录好送到他桌上,闻鹤只是纵容她,没有去逮人。 但得知舒月跑到房顶时,他还是没按捺住,急匆匆赶了过来。 闻鹤将酒递过去后,顺着舒月的视线看了过去,刚好将烟花消散前最后一幕收入眼中。 他蹲下身,又拿出两个酒盅,抓住舒月的手倒起酒,随口说:“喜欢看烟花?我可以让人买些回来,让你玩个尽兴。” “不用,这种东西还是远观好看。” 外面依旧很冷,刚倒出的酒入口微凉,甚至有细微的冰碴口感。 舒月抿了几口,突然询问:“严州之行,真的不能推脱吗?” “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闻鹤冷声说,“我不可能放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哪怕带你出去也会遇到很多麻烦,但我不会放手。” “我是说你。” 烟花已经放完,舒月垂眸藏好情绪,改看天上高挂的冷月。 她晃了晃酒盅,将里面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后,询问:“一定要是你去严州?不能推掉吗?” 闻鹤也喝起酒,向她解释:“大势已定,无可更改。” 他也不想接手烂摊子,但他怎么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朝堂上那么多人? 总不能底牌尽出,落得不上不下的处境。 “哦。” 舒月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天上月。 许久之后,闻鹤感觉身上已经不剩多少热气,便问:“下去吧,烟花早就放完,没剩什么好看的。” 舒月没有答应,她晃了晃空掉的酒壶:“还要喝。” 闻鹤长叹过后,无奈地说:“我去取。” 等他端着酒再回来的时候,两人痛饮许久,醉意又爬上了他的脸。 隐约间,异样的响动在远方传来。 他听不清那些声音,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舒月面露迟疑,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抽剑对向他。 月亮的倒影落在剑身上,衬得它寒光凛凛,杀意凌然。 他记得这把剑,是他下午刚送给舒月的那把软剑。 第49章 沁骨寒 很寻常的软剑,除了藏它的机关精妙,再无半点特色,只要一点银子,便能买来一堆。 但这是舒月手里最有杀伤性的武器,也是他主动开口,亲自送给舒月的东西。 闻鹤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扯着嘴角笑起来,直接举起酒壶,猛灌一口。 擦掉溢出的酒,他毫无惧意地询问:“这是要做什么?” 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姿势也不像系统学习过。 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似乎撞南墙后也不愿回首:“我不能离京。” 这里是权利汇集的地方,是她生长二十余年的家乡,是她一辈子不可割舍的妄念。 无论如何,她绝不要在这种关头离开京城。 若走一年半载,回来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她再也无法更改人生。 闻鹤接着喝酒,随口指点她:“握剑的手要稳,剑锋对人,坚定杀人的心,不要犹豫不决。” 他笑着调侃舒月:“你这副模样,就算我站着让你砍,你似乎都下不去手。” “我不想杀你,也没什么必要。”她咬了下舌尖,维持自己的理智,“我不想和醉鬼辩论,我只是想离开这里。” “反正你明日就要离京,大可以说我死在路上,或者说今晚将我杀死。” 闻鹤笑意未改:“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贴心?居然把借口都帮我想好了。” 吵嚷的声音越来越近,前来接她的人近在咫尺,舒月低声说:“这几个月你也……轻薄我数次,算不上太吃亏,让我就此离去,对你没什么损失。” 她对闻鹤保证:“我会蛰伏一段时间,做出的事情也不会牵连你。” 闻鹤很快猜出她想做的事情:“你打算找上先皇旧部,率军围城逼萧立祯让位给萧佑?但是萧佑主动放弃了太子身份,你这样做又有何用。” 很荒谬。 她该清楚这些事不可能成功。 手中的酒壶已经变空,闻鹤将酒壶扔下去后,起身走向舒月。 舒月见闻鹤逼近,下意识后退半步,手中的剑因此颤抖得厉害。 闻鹤笑了笑,伸手想将她捞进怀里,却又被她躲过去。 他站在原地,任由寒风穿梭,吹鼓衣衫,将他的骨头都沁冷。 他面不改色,冲舒月招手:“过来,来我这边。” 舒月手持软剑,不作任何回应。 她警惕地盯着他,却始终没有出手。 等打杀声近在咫尺,她低头瞥了眼闯进来的数十名蒙面人,如释重负地说:“接应我的人已经赶来,只凭府中这些人拦不住他们。” “我知你武艺高强,但你又不能以一敌百,更没必要为我与他们刀戈相对。” 她推之心腹,似乎真是为他着想。 舒月胸有成竹地说:“你能走到如今这种地位,自然是个聪明人,你不会做得不偿失的事情。” 闻鹤没有理会他的话,接着朝她走去。 寒风愈发的大,卷起檐上雪吹至他们发间,冷得让人瑟瑟发抖,似乎一夜就能白首。 打杀声越发清晰,舒月偶尔朝下瞥一眼,只能看到刀光剑影,以及喷洒四处的鲜血。 今晚会死人,死很多的人,但她必须如此。 莫名的勇气从心底生出,她拿剑的手不再颤抖,眸中神色也愈发坚定。 她的剑指向闻鹤胸口,高声冲下面打斗的人喊:“都给我停手!不然我就杀了闻鹤。” 闻鹤低下头,盯着抵在自己胸口的剑,随后看向舒月,低声感叹:“长大了点。” 舒月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随后否认:“没有。” “我是说你的行事方式成熟了些,没有之前那么……”他思索许久,才说,“杀个人就吓得一夜难寐。” 想起这件事,他还是忍不住笑起来,随意地点评她当时的行径:“小孩子心性。” 只有没直面死亡的小孩子才会为那种事情感到恐惧,如果舒月志在夺位,那必须经常面对死亡,身边人、敌人,甚至是自己的死亡。 舒月没有理会他的话,在用剑抵着他的同时,绕步到他身后,将足够柔软的剑身微微弯曲,横在他的脖颈:“让他们收手,只要他们老实点,我的人不会再下杀手。” “毕竟你府上的人不剩多少,总得留些伺候地。” “这么为我着想?”闻鹤的声音听上去仍旧满含笑意,似乎对如今的局面丝毫不惧,“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他捏住舒月握剑的手,声音格外缱绻:“我该怎么道谢?不如按惯例……” “我去床上好好向你道谢?” 舒月还未来得及发火,他就转身搂住她的腰,借月光看清她的面庞,低头吻上她的嘴唇。 怒火未熄,却被堵在胸膛,舒月挣扎得越发厉害,力道之大,差点就能将他从自己身上撕开。 但还是差了一点。 男女间的体力太过悬殊,而且闻鹤似乎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舒月从他身上闻到了血味,应该是他刚才的动作太冒失,自己撞到了她的剑刃上,才会受伤。 她明明保持了一点距离,没想过真的要伤他。 早知道就不灌他酒了,这个醉鬼,喝醉的时候真的太爱乱来。 无人知道舒月内心的想法,但下面那群人确实都消停下来,仰头看着站在屋檐下亲吻的两人。 闻府的下人倒还好,他们都知道闻鹤偏爱接进门的这位姑娘,也清楚京中有权势的太监都爱玩对食那一套。 但冒死闯入闻府大开杀戒,意图接走舒月的这群人,就算不清楚舒月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地位不凡,身份高贵。 看到这一幕,他们瞠目结舌,一时不知作何表情。 好在舒月最终还是将闻鹤推开,从屋檐下跳了下去。 大概是场面太荒乱,无人注意到她脚点出檐,无需梯子,直接稳稳当当跳到下面,然后将轻飘飘的剑杵进雪地里。 她冷脸看向仍旧呆愣在原地的蒙面人,冷声说:“走了。” “主子,用不用把这些人全都……”他挥刀在自己脖颈上比划一下,示意舒月杀人灭口,以防过几日他们的行踪就暴露了。 “不用。”她冷声说,“街坊邻里都是大官,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住处,你以为你们的动静很小吗?” 第50章 放放风 舒月抬高音量,呵斥他:“再过片刻,御林军便该赶过来收拾残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众人藏起对刚才所见的错愕,以及因此产生的轻蔑,跟在她身后,快步离开了这里。 等她走后,有人出现在屋檐上,询问坐在那里的闻鹤:“您怎么将人放走了?” 闻鹤仍旧坐在屋檐上,面上却看不出之前的醉意。 他抹掉自己脖颈伤口处刚流出来的血,冷声说:“雀儿也该放放风,一直留在身边,太闷了。” 也穿着一身黑的人试探地询问:“那……去往严州,便不带舒姑娘了?” 闻鹤笑了笑:“那可不行,一去数月,我哪里舍得与她相离那么长时间?” 黑衣人有些不解:“那您的意思是?” 闻鹤低声说:“明日清点兵马粮草的活交给旁人,我去接人。” “是。”他从袖中掏出伤药递给闻鹤,“您脖颈的伤虽然不重,但比较显眼,估计天内不会消失。” 闻鹤冷声叮嘱:“旁人若问,就说我醉后舞剑,学艺不精,伤到自己。” 他又摸起自己的伤口,随后笑着说:“居然长了爪子,还挺锋利,是我小瞧她了。” 原以为只是个因美貌被荣宠的草包花瓶,结果却有意外收获。 闻鹤不仅不恼,反而觉得极有意思。 他活得太无聊了,总要有些鲜艳的东西装点其中,才能让他也跟着鲜活一些。 —— 舒月不知闻鹤所想,她还在为伤到他而感到愧疚,回到救自己的这群人的落脚地后,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忍不住想起与闻鹤相处的点滴。 受辱自然是有,但他待自己又不算太差,甚至在一些地方上格外骄纵她。 哪怕是人尽皆知,对她极为宠爱的父皇,都不会这么纵容她。 虽然两者并没有任何可比性。 “公主,公主。”有人发现她的魂不守舍,喊了两声,等她回神后才说,“你觉得我们的计划怎么样,能成功吗?” “别做梦了。”舒月虽然没仔细听,却也把他们要做的事情听个囫囵,知道他们打算让他将人凑齐去劫皇宫。 就像是今天这样,突然闯进去,然后把萧佑劫出来。 如果能顺便杀了萧桐影,奉萧佑为主,让他登基,那自然最好。 他们的想法太天真了。 难怪闻鹤不止一次告诫她,让她不要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现在的皇宫固若金汤,你们能闯进外围便是走运,见到萧佑?做梦。” 她揉着眉心,低声说:“我会找关系想办法给萧佑递进去消息,现在,诸位先静候佳音。” 有人开口质疑她:“候到什么时候?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下去,我真怕前脚刚走,后脚庸亲王……皇上的人直接将我家围剿。” 前去救她的人是他们派出去的死士,而如今在屋里吵舒月的人,就是出钱出人的一群保皇党、太子党的中流砥柱。 说是中流砥柱有点委屈这个词,但他们确实是现在舒月能利用的最便捷的人选。 有钱有人,权势不大野心却多,想借从龙之功一跃成为朝中掌握话语权的重臣。 至于愚蠢,虽然此刻很气人,但蠢货才好利用。 舒月敛去心头的怒意,冷静地向他们分析起现状,解释她选择静待时机的原因。 当然,她没有说自己对闻鹤的承诺,没有说若自己现在行动,会对他造成的影响。 这只是顺带的事情,就算没有闻鹤横在其中,她也会选择这样去做。 至于这群人,如今还敢大大咧咧出现在她面前的都是些鼠目寸光,空有勇气的人,她若不提,他们自然不会想到这些。 这群人争吵到了丑时末,趁着夜色不欢而散,各回各家。 至此,这处住所只剩下舒月,以及十余个留下来保护她、给她当打手的人。 她回屋就寝,瞧见桌上的烛火烧得正旺,床未铺好,炭已烧没,一股寂寥感油然而生。 在闻府,她绝不会遇到这种局面。 毕竟晚照能在自己注意到之前,将这些事情全都处理好。 想到那个被自己留在闻府的小姑娘,舒月叹了口气,不知她能否得到幸免。 希望闻鹤能看在自己手下留情,没有将闻府下人斩尽杀绝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 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姑娘,所以才问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可惜当时被她打岔,并未得到问题的答案。 舒月动作生疏地为自己铺好床铺,随后更衣洗漱,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困意。 以当时的局面,其实她是可以大摇大摆地将晚照一起带走,但留在她身边,说不定会从自己死变成诛九族。 她找上一堆志同道合的人也就罢了,没必要将旁人牵扯其中。 舒月脑子里乱糟糟想了很多事情,起初是从不舒适的环境想到细心照料自己的晚照,随后不由再想起闻鹤,想起很多在闻府的经历。 其实没什么好回忆,若说开心,便只有搬走他私库许多珠宝,以及他陪自己出门逛街的那两天了。 但她多多少少,对闻鹤心存愧疚。 虽然闻鹤将自己困在身边折辱,但若非他最初将她接出宫,她落到萧立祯手中,下场绝对更惨。 而且,先前地牢里,她不顾萧立祯的态度将她救下,恐怕也因此和萧立祯生出嫌隙,才落得被派去严州的下场。 想到这里,舒月对闻鹤的感官愈发复杂。 她的苦厄有一部分由他造成,但他始终在下面兜着她,没有让她落得更凄惨的下场。 舒月辗转反侧,实在难安,最终从床上起来,随便拿了本书,挑灯夜读起来。 有人看到她这里又亮灯,叩门拜见:“您这时候还没睡?” 因炭盆只剩一堆炭灰,屋里冷的厉害,舒月起床后又穿戴整齐,现在并无不妥,拢紧衣裳后,她随口说:“进来吧。” 他进门后寒暄几句,便说:“公主,您在闻府这段时间,受委屈了。” “弄巧成拙罢了。”舒月抓住书,垂眸说,“我只知当初夺位是闻鹤下毒,父皇命不该绝。而萧立祯身后站着苏、林两家,他应该只是被推上去的傀儡皇帝。” 第51章 她胆子小 舒月深吸一口气后,接着说:“我只在他身边待了两三月,再细致的事情还没撬出来。” 坐到舒月对面的人不满地摇摇头,若有所指地点醒她:“有些不应该啊,我听说那位九千岁挺宠你的。” 这句话落在舒月身上,绝对是赤裸裸的羞辱,是将她的面皮撕下来踩在地上碾碎,还要在上面啐几口。 她拿书的手不自觉用力,骨头嘎吱作响,将原本全新的书籍捏得皱皱巴巴。 如果是以前,有人敢在她面前阴阳怪气,拿自己厌恶的事情开涮,舒月绝对会直接将手中的东西砸到他脸上,然后再喊身旁伺候的人好好教一教他何为规矩礼仪。 但如今,她只能忍气吞声,面不改色地说:“你还真信了那点流言蜚语?少听些市井传言,对脑子不好。” 她所谓的忍气吞声仍旧像是嘲讽挤兑,两人不欢而散,对面摔门而去。 舒月摇摇头:“这气度可不行啊。” “这么蠢的人,真怕……”她的话戛然而止,对闻鹤的思念再度涌上心头。 他曾告诫过自己数次,不要接近蠢人,那些家伙确实如他所说,一群蠢得让人头疼的蠢货。 舒月拿书盖在自己的脸上,无力地闭上眼,不知接下来,自己又该做些什么。 她想要权利,不愿皇位落在萧立祯手中。 但如今的她,除了叫嚷几句,又能做些什么? —— 大年初二,太阳从天边爬出,温和的阳光落在雪地上,将它照得熠熠生辉,耀眼得让人难以直视。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在清晨终止,雪还没开始融化,天色居然算得上暖和。 不得不说,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舒月仍旧无法自己梳好头发,但这种地方也找不出能为她梳发的人,折腾半天她只能找一根发绳将头发简单扎起来。 没有披头散发就行,至于旁地,舒月实在没有心力了。 但聚在一起用早膳的时候,还是有又不打算帮忙,又觉得自己如今是舒月的仰仗的人对她指指点点:“你这副模样算怎么回事?就算如今不是皇宫里,你也不能这么狼狈。” “在闻太监那里待了几天,变得愈发没有教养。” “两人毕竟都……” 舒月在心里翻白眼,心想他们不去街头传谣真是浪费人才。 至于她如今的穿着打扮?若是看不惯,那他倒是找个侍女给她啊。 别说她了,他们家里的子女都需要书童、侍女伺候,若自己生活,绝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比她还不如。 见舒月不理会自己的话,他才仔细观察起来,随后惊呼叫嚷:“还有,你这个发带是从哪里找的?赶紧换下来,你父皇还未百天,你居然拿红布扎头发?” 舒月将头发拢到一侧,才看清夹在乌发中的两根红绳。 若不是他点醒,舒月甚至都忘记了这些。 自己被闻鹤影响到的事情还真不止一两件。 明明最开始她还在抗拒,怎么自由之后,反而……将这些事忘却了呢? 她如今还在孝期啊。 就算实际上很不喜父皇的行径,她也不该在这期间穿任何艳丽颜色的衣服,佩戴鲜艳的饰品。 她思索片刻,颔首向他致歉:“多谢提醒,在住所实在没找到合适的东西,一时间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将发绳解下,随后直接从杏色的衣袖上扯下一条绑了上去,然后接着用膳。 众人看到她的举动,面色青了又紫,实在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终于老实吃起饭来。 吃过饭,舒月戴上面具,打算出门逛几圈。 这副面具是她从闻府顺走的,那张曾戴过几次的银面具。 这也是她从闻府拿走的唯一物件了。 她打算去看看京城如今的境况,看看自己出趟门能撞见多少死人,以及快要冻死的乞丐。 但舒月还没来得及走出府邸,便被告知,一群人浩浩荡荡将他们歇脚的小院围住,初略估计至少两百人。 两百人,算不上多,但将这小宅院围得水泄不通,还是可以做到的。 舒月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谁,却意识到对方来势汹汹。 她询问过来报信的人:“地下通道在哪?趁他们还没闯进来,我们先行撤退。” 对方不解:“地下通道?地窖吗?那里就十米大小,也去不了别的地方啊。” “我是指去往……”舒月认为是他对住所不够了解,也没权限知道这些事情。 现在事态严峻,舒月没空在这上浪费时间,她咽下解释的话,冷声喊出一个人名,询问他的所在。 找过去后,她急切地询问:“地下通道在哪里?赶紧撤退。” “地下通道?”他面露不解,“为什么需要那种东西。” 血哽在嗓子眼,舒月觉得自己真的要被这群蠢货气死了,他们难道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什么连最最基础的逃跑通道都不准备? 不要和蠢货来往,会变得不幸。 以后她再也不会为了所谓的权衡利弊,最优选,选择利用这些蠢货,掩盖其余的帮手。 在门被撞破,围捕他们的人蜂拥而至,将她从房屋中逮出来的前一刻,这是舒月脑子里最后的想法。 她捧着明知不会掉下的面具,像是在维护自己早已破裂的形象。 又在心底痛骂这群蠢货许久,她始终没有抬头看闯进来的人。 至于旁人,在闻到血腥味,看着闯入者手中拎着的人头时,就已经吓破胆,朝他们跪下去。 闻鹤欣赏着他们的模样,视线落在舒月身上后,便再也没有离去。 他轻笑出声,对站在自己身旁,浑身是血,凶神恶煞的人说:“把脑袋扔出去,她胆子小,可别又被这些东西吓到。” “顺便将其余人都绑起来扔出去,别让人过来打扰我。” 舒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才放下托着面具的手,仰头去看不远处的人。 闻鹤逆着光站在门口,面色不改,看向她时依旧含笑。 似乎昨日她没有刺伤他,也没有让一堆人闯入闻府,最后大摇大摆离开那里。 他又冲舒月招手,如常般对她说:“过来。” 舒月站在原地,只觉得置身于冰窟之中。 闻鹤如今的种种举动,在舒月看来都是怒极反笑。 正因为气过劲了,才会在见到她后,摆出这副模样。 第52章 俯首宽衣 闻鹤不满舒月呆愣的模样,又喊了一次:“过来。” 舒月仍无举动。 他等得有些不耐,只能主动朝她走去:“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我,惊得回不了神?” 舒月摇头想要否认,却说不出合适的借口,便又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话。 她以为闻鹤今天就要离京,到时候大家至少数月不能再见,这段时间,足够她做很多事情了。 想到这里,舒月才意识到最不对劲的地方,急忙询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应该已经前往严州了吗?” 他搂住舒月的腰,揉捏片刻,才慢条斯理地说:“要出行的人还没到全,我怎么能先一步离去。” 舒月的口吻很迟疑:“你是指……我?” 等闻鹤点头承认后,她愈发不解:“你的意思是我还能活着,四肢健全的和你跑去严州?” 虽说去严州对她来说绝对是受罪,而且是她最不想发生的几件事之一,但比起死亡和生不如死,这些事情似乎又没有之前以为的那么难以令人接受。 闻鹤看着她眼底的青黑,简陋的束发,以及身上不再华贵的衣服,心底的怒火居然比昨日更胜。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他拿金玉做窝,绫罗作裳,精心养着的狸奴突然亮爪,将他挠伤后跑了出去。 等再找到时,发现她住在草窝里,浑身脏兮兮的,看不出一点被荣养的痕迹。 也就剩那张脸还能入目,衬得她没他所想的那么狼狈。 闻鹤扯掉她头上的发带,拿出一支金簪为她束发。 一支簪子支撑不住三千青丝的分量,绾好后松松垮垮,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压垮。 但闻鹤身上也不可能再带些女子饰品,便只能先这么凑合着。 弄完头发,闻鹤又看不惯她的衣服,伸手想要去扯。 但原先僵持在原地,似乎任他摆布的舒月却动了起来,她抓住他的手,强耐着不适于窘迫,询问:“能不能等回府的?” 闻鹤知道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却没有澄清的打算,反而态度强硬地拒绝她:“不能。” 舒月面色愈发地差。 闻鹤看在眼中,觉得她下一刻都要被自己逼哭了。 但是她没有,她只是倔强地扬起脖颈,盯着发红的眼眶询问自己:“那你能不能饶了外面那些人?” “也不行。”他再次拒绝。 舒月心知他不可能一如从前般对待自己,低声叹息后,垂眸说:“我知道了。” 她没有明显的挣扎,却还是不愿待在他的怀抱中,后退的时候后腰撞在书桌上,没有站稳,直接倒在上面。 倒下去后她就没有起身的打算,而是困倦地闭上眼,仍旧是任他宰割的模样。 闻鹤觉得好笑,忍不住逗弄起她:“你若好好求我,我倒可以放走一部分。” 舒月猛地睁开眼,妄图起身,却直勾勾撞进弯腰凑近她的闻鹤的怀中。 她捂住被撞后发酸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但我觉得不划算。” “嗯?”闻鹤作侧耳倾听之势,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她理直气壮地说:“我为什么要为了一群根本没帮到我多少的蠢货牺牲自己?” 就算她已经能适应闻鹤的凑近,并且不再觉得羞愧,但他们不值得。 就在昨晚,还有人跑来讥讽她和闻鹤之间的事情,今早又有人当众提起这件事羞辱她。 这样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诩高贵觉得有恩与她的人,凭什么要让她委身于闻鹤去救人? 闻鹤知道她能有这种想法是好事,但他忍不住质问:“照你的说法,萧佑就不算是不值得、不划算,是你心甘情愿献身也要救下的人?甚至不是救下,只是一线机会。” 舒月也想起了萧佑。 那时候她与闻鹤就算不是素昧平生,也是没有过多了解的陌生人,甚至是仇人。 彼时她还未接受身份的转换,住在华丽的住所,维持着舒月长公主的傲慢矜持,却愿意俯首宽衣,甘愿牺牲。 为了一个男人。 舒月侧头不再直视闻鹤,闷闷不乐地说:“我一贯有眼无珠,你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吗?萧佑、李远,以及如今被你们抓住的这群蠢货,全都在向你证明,我的眼光有多差。” 闻鹤低头吻她:“没关系,反正接下来你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见到那些人了,若觉得难受,可以来我这里寻安慰。” 舒月绷着脸,没有说话,心想若要相比,她宁可和一群蠢货相处,也不要沦为他养在身侧的玩物。 看到她脸上的排斥,闻鹤如蜻蜓点水般再次吻过她后,接着说:“看上去你似乎不想被我安慰,但你早已没有别的选择,还是温顺点为好。” 舒月认同他的话,却还是不愿低头,她只说:“随你,反正我也做不了任何选择。” 纤细的脖颈暴露在她眼前,而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认命的意思。 —— 舒月如今暂住的地方没有合适的衣物,闻鹤过来前也没想到她回到按理来说属于自己的地盘上之后,日子过得还不如在她那里,自然也没带衣服过来。 但他实在看不上舒月这副落难的模样,直接将自己备用的衣服为舒月换上。 当舒月穿着他的衣服出现在人前时,无论他们在屋里是否发生了什么,都将被他们定性为落实。 院子里血腥味很浓郁,但似乎比不上闻鹤此前清理府中下人那次。 毕竟大部分人昨晚都离开此处,只剩下还有事要与她商谈的人留在这里。 就算将包含下人在内的所有人杀光,也就十余人。 何况闻鹤信守承诺,并未将所有人都杀死,他留下了一部分手里比较干净,暂时不需要处理掉的人,还有对这些一知半解的下人。 他只杀了四个人,而昨晚夜里找舒月的那个人,以及今早训斥过舒月的人,全都包含其中。 他们算是这群人里最重要的几个人。 费力地拽着长一大截的衣摆,舒月躲在闻鹤身后,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或许,自己这番行径,全都在闻鹤的意料之中。 若不然他不会这么快找到这里,更不会精确地杀死最重要的几个人。 她饱含杀意的视线扫过目光能及的每个人,在想他们中,谁是为闻鹤通风报信的人。 第53章 心气消磨 舒月没办法从寥寥数人中筛选出来谁是叛徒,毕竟他们只相处了一天不到,她连他们之中一些人的名字都没记住。 人死时血溅了很多,地上洁白的血都被烫化不少,看上去丑陋至极,再无之前的雅致。 舒月低声叹息后,跟在闻鹤身后坐上马车,然后被他圈进怀里,抱到了腿上。 他被风吹冷的嘴唇贴在舒月耳尖,冻得她打个寒战:“你不是说这些人不值得吗?那为什么又要为他们而惋惜?” 舒月没有回答,她懒得说这种无用的话。 闻鹤也没再追问,他将舒月带回府后,由晚照伺候着她沐浴更衣,最后带着大包小包再次上马车,与一支军队一同浩浩荡荡地离开京城。 在他们离开时,有人站在城墙上,低头俯瞰这一幕。 是萧佑。 他头戴冕冠,玉珠垂落,令他看不清下面的景象,但他执着地看着远方,视线黏在舒月所在的马车上,迟迟不肯收回。 哪怕马车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他仍旧维持这个姿势,站在这里不愿离去。 他站在城楼上低声喊道:“阿姐。” 他的声音实在太微弱,很快在风中碾碎飘零,让任何人都无从听起。 许久后,他又唤了一声:“桐影。” “我还是没办法让你逃离泥潭,抱歉。” 这段时间他以太子位、玉玺,父皇私库等诸多或真或假的事物作为底气,拜见诸多大人,想要与他们辩论一二,从中换利。 但结果显而易见,萧立祯又对他生起警惕心,至于旁的…… 他所有举动对舒月没有任何帮助。 这时有人跑到他身边,凑在他耳畔说:“您先前吩咐过,若舒柔公主府再有响动,便告知您一声。” 萧佑微微低头,询问:“何事?” “准驸马被罚跪在雪地一夜,身子骨不太行,已经倒下。公主府的下人匆忙入宫,去请御医了。” 萧佑有些意外:“她不是挺喜欢李远那个人面兽心的玩意吗?” “据说驸马爷昨日去见了闻大人。”似乎怕他想不到闻鹤身上,他接着补充,“就是那位九千岁。” 那这件事应该与阿姐有关,只是不知李远今日的下场,有没有她的手笔。 萧佑大笑起来,寒风吹鼓他的衣袖,似乎要将他也一同吹走:“病得好,若是直接死掉,那自然更好。” —— 马车颠簸,一行人疾行在官道上,傍晚才在驿站歇息。 舒月下车的时候,月亮爬上树梢,冬雪没过膝盖,而她并未注意到这点,一脚踩空,直接朝前面倒去。 闻鹤及时拉住她,让她避免扑进雪地里的狼狈局面。 舒月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费解又气恼地询问:“这里的雪怎么这么厚?我刚才居然踩空了。” “照如今的速度,再有一日半的路程就能赶到严州。”闻鹤推算过后,在她耳畔说,“严州雪患成灾,越靠近那里,积雪越多。” 其他人都在忙着喂马找水,安营扎寨,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里,舒月便表现得有些放松。 她拢紧自己的狐皮披风,缩在闻鹤怀里说:“我感觉这里就已经能够冻死人了。” 闻鹤把汤婆子塞进她怀里,又用自己的披风将她围住,随后才说:“或许吧,但被冻死的人不算多,至少无人拼死上报到朝堂。” 大部分士兵都是就地安营扎寨,而闻鹤则进入驿站表明来意,让驿站的人为他们更换几辆坐人的马车的马匹,再给同行的诸位大人准备卧房与热水。 舒月浑身疲乏,进门后直接去泡热水澡,而闻鹤则要与众位大人商量许多事情。 现如今她已经没力气关心这些事情,舒舒服服地躺在浴桶里,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晚照。 闻鹤将她接回去后确实没有为难她,待遇与从前并无不同,就连先前说好的让晚照陪同自己前往严州这件事,也不曾更改。 但见到晚照,舒月难免觉得尴尬。 “晚照。”对上晚照似乎无事发生的模样,她忍不住开口,“你没受罚吧?” 晚照摇头说:“昨天府上挺吵,似乎死了几个人,但这些和我无关,我老实待在屋里,老爷虽然……暴躁点,但并不会无缘无故惩罚我。” 想到闻鹤之前几次威胁,她低声补充:“虽然说了几次,但毕竟有姑娘护着,惩罚都未落实。” 昨天她借口自己散心,将晚照一个人留在主院,如果闻鹤没有将此事告诉她,她确实不会知情。 舒月松了口气,冲晚照招手:“凑近些。” 等晚照弯腰凑到舒月面前,她问出了曾问过的问题:“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晚照腼腆地说:“能跟在姑娘身边就好。” 她盯着晚照青涩的脸庞,沉声说:“银子、住所,衣食无忧的生活,又或者喜欢的良婿,你若开口,我可为你寻来。” 晚照纠结片刻,却还是说:“奴婢没什么想要的。” 舒月又诱惑几次,晚照却始终不动摇,最终,她心知肚明地叹了口气,低声询问她:“闻鹤承诺了你什么东西?” 晚照瞳孔微缩,强撑淡定:“奴婢不知道姑娘您在说些什么。” “我能给你的东西,闻鹤确实都能给你,我不能给你的东西,闻鹤也能给你。”她垂眸叹息,“罢了,如今我也不剩什么,你便听他的话吧。” 今日被闻鹤用两百余人围堵“请”回来后,舒月最后那点心头傲气,都所剩无多,实在没力气操心这些事情了。 沐浴过后,侵入骨髓的寒意似乎已经被驱散,舒月擦干身子躺进已经被铺好的被窝之后,困倦地对晚照说:“将烛火熄灭,若我睡着,等闻鹤回来时将我喊醒。” 在舒月点名她被闻鹤收买的事实之后,晚照就一直陷入沉默。 直到此刻,她才再次开口:“是,奴婢省得。” 将烛火熄灭后,她安静地站在窗边,借炭盆跃动的火花打量着闭眼的舒月。 闻鹤后半夜才回来,他进门后照旧烤火许久,将身上的寒意都驱散后,才凑近舒月。 “姑娘……” 晚照按照舒月的吩咐,想要将人喊醒,却被闻鹤制止:“她既然睡了,就不要打扰,你去楼下休息吧。” 第54章 心软 晚照想起舒月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她纠结片刻,在闻鹤不满的催促声中提起此事:“舒姑娘已经知道我被您收买。” 闻鹤脸上的不悦愈发明显,他冷声说:“她为何知道此事?” 晚照摇摇头:“奴婢不知。” 她将舒月对自己说的话一五一十复述出来,随后询问:“奴婢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她是想补偿你,”闻鹤轻易点明舒月所想,“倒是足够心善。” 他弯腰抚摸舒月的脸颊,低声说:“可惜这世道好人往往活得最惨,心善者不得善终。” 指尖感受到舒月的温度,闻鹤接着询问:“她是什么态度?” 晚照不确定的回答:“大概是无所谓?她说你能给我的东西更齐全,随后便不再提这件事。” 闻鹤摸着舒月的嘴唇,低声感叹:“小可怜啊。怎么这么心软?” 他扭头对晚照说:“既然她不厌恶,你就接着留在她身边吧,有人盯着,说不定她反而能心安些。” 知道自己不会被扔掉,晚照松了口气,看向舒月时,神色复杂。 晚照很快蹑手蹑脚离开这里,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闻鹤宽衣解带,舒月则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晚照刚喊一声时,她就已经醒来,不过那时候身子骨乏味,懒得睁眼,想听听他要对晚照说些什么。 空间狭窄,闻鹤便将玉带扔到屏风上,他随口询问,语气十分笃定:“刚才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吧?” 舒月揉起眼睛,嘟囔道:“听得一清二楚。我不明白你是怎样想的,为什么非要将我困在身边?这对你来说弊大于利。” “如果所有事情都要用利弊衡量,那也太无趣了。”他坐到床上,将舒月搂进怀中。 他烤火后仍旧不热的掌心覆在舒月的肩头,丈量着她的单薄:“你作为受利者,不必这般斤斤计较。” 舒月嗤笑出声,虽然没有在他怀中挣扎,妄图将他推开,但说出口的话却格外难听:“你离我这般近,不怕我突然拔剑挥向你?” “不怕。”闻鹤丝毫不惧,甚至拥抱她的姿态更加亲昵,“早之前我就已经说过,将剑送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因此愧疚。” “莫名其妙。”似乎觉得自己这句话没什么力道,舒月又补充道,“疯子。” 闻鹤忍不住笑出声:“你骂我的力道可真是轻。” 他将人压在床上,吻上她的眉心,嘴唇,最后说:“行了,若要骂我,来日方长,不如先睡会儿,明日还要接着赶路。” 舒月想起今日的情况,不由感到头疼,她坐在马车里都颠簸地难受,也不知大军疾行,能不能承受得住。 困意涌上心头,她让闻鹤从自己身上起开后,便翻身跑到靠墙的床边,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闻鹤将人抱回床中间,又将她怀中的被子抽走,随后搂着人,渐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鸡鸣先至,晚照过来敲门,吵醒了仍在熟睡的舒月。 床上空荡荡的,闻鹤早已不在,舒月从床上坐起来后,才让晚照进来,她不满地询问:“怎么这么早?” 晚照小声说:“几位有经验的老兵说今日还会下雪,所以便早些出门,以免夜里雪大,无处安营。” 舒月这时才想起来,他们如今已经在去往严州的路上。 她揉了揉脑袋,叹息后才说:“我还真是睡糊涂了,你过来帮我更衣,不用太繁琐,衣裳也好,发髻也是,都轻便些。” 她可不像在马车中颠簸的同时,还要受这个罪。 晚照面露纠结,为难地说:“带来的钗裙不多,但您每天的穿着都已经定下。” 舒月面露恍然,心知肚明地询问:“闻鹤选的?” “是。” 她莫名松了口气,倒没为难晚照:“那就按他的来吧。” 反正命没丢就行,其余的事情还是顺着他吧。 衣裙不出所料的艳丽华贵,首饰正是之前自己最爱把玩的那套。 换上后舒月容光焕发,与其余因赶路而风尘仆仆的人格格不入。 去大堂吃饭的时候,频频有人看向她,那种厌恶鄙夷的视线,让舒月格外不自在。 吃饭时只有晚照在她身侧伺候,闻鹤仍旧不知所踪。 直到要动身时,舒月才再见到他。 跟在他身后一起上马车后,她摘掉面具,趴在闻鹤的肩膀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之后我的穿着能否朴素一些?” 闻鹤满意地打量她几眼后,才询问:“不喜欢?” “太扎眼了。”舒月没说那些不善的打量,站在闻鹤的角度着想,“应该有不少人不服你,我若一直这样,便是给他们攻讦你的由头。” 他抚摸着舒月的后背,眸中含笑,点头应声:“嗯,接着说。” 她接着劝说:“纵然不惧怕他们,也会因此烦扰,没必要为这种小事折腾自己。” “世人大多惧怕于我,视我如蛇蝎,若我要在意他们的想法,早在多年前就该横刀自刎。一群愚人,何惧之有?” 闻鹤态度强硬,并不同意舒月的话。 舒月叹了口气,眉宇间多了几分愁容。 其实最关键的是她这身衣服太醒目,很容易被山匪、刺客当做目标。 她知大军浩荡,一般人不会凑近,但想要她命的人那般多,有几个是普通人呢? 而且昨日赶路劳累,已经有许多士兵要撑不住,说不定今晚就要兵分几路,让人先行。 闻鹤低头吻她的耳尖,轻笑着说:“皱眉作甚?放轻松,别整日胡思乱想。” 舒月不远被人打量,午餐都是让晚照去取,在车厢内用完。 她此举是想规避一些麻烦,但反而引来许多人不满。 一位大人瞧见晚照拎着食盒下车的场景,冷声出声:“闻公公带来的女子倒是够娇,怎么,旁人见她一面都难?便是皇城内的诸位贵女,都没有她这么难伺候吧?” 不满舒月的不止一人,很快有人应和:“来路不明的妖女,也就那张脸还算凑合,放在一起比较,是玷污了其余人。” 一群人聚在篝火旁吃着干粮,喝着肉汤与烈酒,讨论的声音越发激烈,很快就传进了舒月耳中。 她撩开车帘,将议论自己的人尽收眼底。 第55章 迁怒 舒月轻笑着摇头,心想又是一群废物。 从始至终,他们都只在贬低她,从未将话头引到闻鹤身上。 说是厌恶她的娇贵奢华,其实是将不敢针对闻鹤的怒气,全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无用者的迁怒而已。 她揉了揉脖颈,觉得干粮的滋味实在糟糕,有些刮嗓子。 不过大家都在吃这种东西,她也不能太特殊。 她又撩开车门帘看了几眼,瞧见闻鹤后,便冲他挥手。 等闻鹤赶来,她将半边身子伸出车窗,冲他说:“我看他们都在喝酒,我也要。” “要什么要?”闻鹤不满地皱下眉,“酗酒过多伤身。” 舒月指着那群议论自己的人,装作无辜地说:“可是喝酒暖身子,不然他们为什么围着篝火喝个不停?” 闻鹤揉了揉眉心:“行吧,我去给你要一壶热好的酒来,仅此一壶,不可贪杯。” 得逞后舒月眯眼笑起来,点头说:“当然。” 反正她的本意也并非喝酒,只是想让闻鹤过去,吓他们一跳。 闻鹤在士兵间奔走一圈,粗略统计众人的情况之后,到现在还没吃饭。 他想着要壶酒给舒月后,就在马车里垫一口,步伐难免急躁些。 这群人又大多喝醉,放松了警惕心,等闻鹤站到一人身后时,还没人反应过来,仍旧在针对舒月大肆厥辞。 “整天戴着面具,也不知模样如何,但身材确实挺好,裹得跟个熊似的都能看出一二。” “你这话说的,不好看闻鹤怎么会把人带上?行路苦,总要纾解。”他灌一大口酒后,啧啧称奇,“只是他又没那物件……” 他这话说出口,身旁几个还没彻底醉的人瞬间清醒,有人跳起来捂住他的嘴:“这可说不得。” 被压倒在地的人挣扎几下,等被松开后,不满地说:“我又没说什么,就一句实话。” 闻鹤将周身的疲惫藏好,冷下脸安静地站在远处。 这群人闹哄哄许久,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闻鹤。 想起自己刚说的那些话,他们全都面色煞白,过了许久,才有人敢站出来询问闻鹤:“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闻鹤面色如常:“嗯,我看你们聚在这里喝酒,给我也来一壶。” 这些人以为他没听清他们的话,松了口气后,连忙将酒递上。 闻鹤接过酒后,接着说:“你们似乎对我的私生活很感兴趣,我可以找人为你们去势,送进宫好好照顾皇上,到时候也不必干看着眼馋了。” 意识到自己的话全被闻鹤听到,几人面如金纸,瑟瑟发抖,甚至有胆小的人直接朝闻鹤跪下求饶。 远处看戏的舒月瞧见这幅局面,有些好奇闻鹤都说了什么,怎么将人吓成这样。 她远远看到闻鹤朝着跪下的人踹了一脚,将他踹得人仰马翻后,又训斥他们几声,便朝他走来。 接过闻鹤递来的酒后,她好奇地询问:“你都做了什么,怎么将那些人吓成那副模样?” “是他们先心里有鬼。”闻鹤不咸不淡地回答。 他接过士兵递来的干粮饼子和已经不热的肉汤,走进马车后才询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才让我过去的?” 车里没有酒盅,舒月直接对着壶嘴灌了几口,烈酒入喉,身子似乎真暖些,她毫不在意地说出实话:“对啊,我听不惯,却没办法直接上去甩鞭子,只能顺势借力了。” 其实厌恶舒月的人很多,爱在背后议论的人更多,这群人不是嘴最臭的,也不是第一个舞到舒月面前的。 但之前遇到这种事舒月会直接跑出去质问他们对自己有什么不满,不等回答直接一鞭子抽过去,然后让太子弟弟收拾残局。 还是那种方式解气,但如今有人为她出头,也不算太差。 她带着一身酒气凑近闻鹤,趴在他身上说:“多谢。” “没什么可谢的。”闻鹤态度冷淡,“我以为你会说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用遭受这些。” 虽然这是事实。 “我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舒月像是在倒映他的情绪,声音略冷,“而且这样说你会觉得高兴点?我没必要非要落你的面子,让你难堪,那样只会害我自己。” 闻鹤突然很想吻她,因为她现在看上去很可口。 不过现在他还在吃饭,不太合适做那种事情,所以他只是冲舒月笑着,夸赞她:“你说得对,你在少数时候还挺聪明。” 舒月维持不住冷漠的假象,不愉地询问:“只有少数?” 闻鹤没有说出让她不满的回答,但很多时候沉默就已经能说明事情。 舒月想反驳他,但最终她只能说:“我承认有的时候我或许会做出一些错误的选择,但是!但是……” 她说不出来剩下的话了。 接下来的路途中,她一直很沉默,似乎在无声抗议闻鹤对自己的评价。 风雪更大了,徒步的士兵已经无法前行,就地修整后,还是挑了部分有余力的士兵护送少部分粮草与闻鹤一同先行。 舒月觉得这是在分解兵力,化整为零,但闻鹤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他漫不经心地等这群人商讨完,点头说:“可以,但诸位大人可别忘了分些人陪我一同赶路。” 坐在他身旁当个摆件的舒月觉得他说话时语气冰冷到没有丝毫人情味,像是在请他们一同赴死。 实际上也差不多,舒月的心很乱,她有预感,接下来应该会发生一些很糟糕的事情。 或许只是天灾,或许是有人蓄意安排。 等闻鹤离席后,她跟在他身后一同离开临时搭建的主帐,小声说:“为什么要分开?一起走更安全些。” “你好像也知道,如果我们只剩很少的人,会遇到许多麻烦事。” 不只是她担心的那些追杀行刺,光是他们运送的粮草,就足够许多饿疯的人眼热。 军队的作用是震慑那些妄图抢掠的人,不然光是运送粮草,不需要这么多人手。 闻鹤低头看她,眸中似乎倒映雪色,找不出丁点情绪:“没必要为了既定的事情费口舌。” 第56章 动荡 舒月觉得这样子的闻鹤很陌生,有些吓人。 她抱紧自己的手臂,不再反驳他的决定。 闻鹤见她瑟缩,下意识勾唇笑起来,周身维持的冷意瞬间破碎。 他和舒月并肩行走在雪地中,压着声音向她解释:“我们早一点到,死的人就能少一些。” “虽然能死的人差不多要死光了,但既然我已经行动,那就不要做得太糟。” “嗯。”舒月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旧不理解他的行为。 她知道庶民的命也是命,但像闻鹤这样,选择拿自己的命冒险的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不是贪官妄臣吗?为什么会有这种清正廉洁的想法? 夜星寥落,舒月跟在闻鹤身后回到独属于他们的军帐,刚进门就哈欠连连,实在无心考虑到这些。 她坐到晚照面前,晚照便凑上前想为她卸下发上沉重的几支金簪步摇。 闻鹤瞧见后及时制止:“不用,这里已经不用你伺候了,走吧。” 晚照脸颊泛起薄红,停下手头的事情,躬身行礼后离开了这里。 舒月不解地回头看向他,头顶的重量几乎要将她压垮,她看向闻鹤时歪着头,便需要用手扶着,才能将脑袋正过来。 闻鹤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跪在地上,低头吻她的耳尖。 她费解地说:“这地方隔音可不好。” 将她拥进怀中,闻鹤的吻断断续续滑落到她的脖颈,热气喷洒在她身上,他声音很轻,显得有些飘忽,却不被外物动摇:“你我同处一室,便会有人传谣,不差今日一件。” 舒月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借口:“但是我还没有洗澡,而且也未更衣。” 他低声说:“不嫌弃你。” 舒月将呼之欲出的叹息压在胸膛中,无奈地闭上眼,任由闻鹤摆布。 其实先前说的借口她都不在意,她只是不希望闻鹤在自己这里刚有好转的形象又被他自己破坏。 虽说冬日寒冷,有人愿意给她当热源不是一件坏事,但次数多了,难免觉得厌倦。 她懒洋洋躺在闻鹤怀中,向他撒娇:“你既然把晚照赶走,那就为我卸妆吧。” “也不知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我这身打扮着实扎眼,且不良于行。” 近日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虽无人说,但闻鹤的名声应该也因此一落千丈。 他原本就没什么好名声,但至少能唬住人,若是再加条沉溺美色的污名,不容易服众。 闻鹤的回答简短而有力:“好看。” 他嗅到舒月发间的香粉,珍而重之地为她卸下衣衫,像是在拆一件自己期待已久的礼物。 —— 第二天清晨,兵分两路,闻鹤携不足十分之一的士兵和几车粮草,先行赶往严州。 因为他昨晚扔下的话,还有五位看上去身子骨不是很爽朗的大人被推出来当人质。 临别此行时,舒月总觉得其余人看向五位大人的眼神中满是怜悯,似乎笃定他们此行便是死亡。 虽说舒月也有所预感,但看到他们这副模样还是觉得恼怒。 她凑在闻鹤耳畔和他咬耳朵:“这些人就差把小心思写到脸上了,你至少管一下啊。” 闻鹤摸着她没有点缀太多珠翠的乌发,轻声说:“无事,安心。” 舒月低下头,任由他掌心顺着束起的长发落到自己的后背,看上去格外温顺。 与之前几日的张扬不同,舒月不止没再穿着醒目,甚至着男装,布条束发。 若非闻鹤待她的态度依旧,非要让她与他并肩,并且时常动手动脚,她看上去像是跟在闻鹤身边伺候的小书童。 舒月将诸位大人的模样全都记在心底,便跟着闻鹤一同坐上马车。 他们已经在官道上走了两天一夜,虽说天寒地冻,路上耽搁许多时间,但严州毕竟离得太近,再走一两天就能抵达。 舒月看着远处将要横穿的山林,皱眉说:“严州遇到了雪灾,活不下去的人很多,会不会有一部分跑去当山匪?” 闻鹤诧异地看她一眼:“你居然会想到这种事情?” 他不是瞧不起舒月,只是按照常理来说,养在深闺的女子绝不会接触这些,更不会去思考这些东西。 意识到自己的话惹恼舒月之后,他避重就轻,回答起舒月的问题:“当然会,有能力的青壮年肯定会跑去山寨毛遂自荐。” 毕竟留下死路一条,去当山匪至少能多活几天,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挺过这个寒冬。 舒月摊开老兵根据记忆绘制的地图,指着他们快要抵达的地方:“这里的地形挺适合埋伏人的。” “小心点。” 乌泱泱的长发落到地图上,遮盖了一部分内容,舒月白净的脸上透露着胸有成竹的笃定。 闻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去捧她的脸。 舒月不解地看向他:“我在和你说正事呢。” “不必慌张,不会有事的。”他一把将舒月搂进怀里,凑在她耳畔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慌张,信我。” 舒月脸上的不解更多了,但闻鹤的吻已经落下,她无法将自己心头的疑惑说出口。 太阳一点点西移,黄昏将至,无风无雪的日子也不能改变此处本身的寒冷,舒月钻进闻鹤宽大的熊皮披风里,瑟缩在车厢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有骑兵绕至马车附近,高声喊:“大人,再往前便是狗头岭,若要穿过至少三个时辰,天黑难行,是否就得安营扎寨?” 闻鹤撩开车帘,冷声批评:“严州的百姓等不起。” 他看了眼天色,叹息着说:“走吧,尽量快点。” 呼出去的热气白茫茫一片,轻易就能遮盖人的视线。 舒月听到他的声音后抬起头,脸上仍旧带着担忧,忍不住开口劝说:“要不还是休整一夜?” 闻鹤冷嗖嗖看她一眼后,态度强硬地对外面的骑兵说:“不许休息,急行。” 骑兵面色难堪,许久后才抱拳说:“是。” 等他离开还没多久,外面刮起一阵大风,舒月觉得风中传来了其他人的闲言碎语。 他们似乎在说闻鹤在别处受了气,便要发泄到他们身上。 她轻声说:“军心动荡。” 舒月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轻了,她不知道闻鹤有没有听见。 但他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没有任何不满,回头看向她时,仍旧面上含笑。 第57章 揉肩捏背 夜色降临,舒月在车里嚼着干粮垫肚子,她透过车窗看着无火光的林子,觉得像是张牙舞爪,欲要吞人的怪物。 当喊杀声从不远处传来时,比起慌张,舒月反而觉得尘埃落定。 她猜对了,真的有人过来抢粮草。 不过就算他们带的运粮兵不多,但也不至于被几个山匪打劫,应该没问题……吧? 血腥味混着冬雪的寒意传进车厢内,舒月按捺不住地看向闻鹤:“我们便在这里这样看着?” 闻鹤面色不改,似乎也未将这些人放在心上,他拥抱下舒月后,才说:“你留下,我出去。” 舒月点点头,目送他离开这里。 但喊杀声并未随着闻鹤的出现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吵嚷得像是千军对峙。 舒月忍不住再次掀开车帘,想看清外面的景象。 原先漆黑一片的山林似乎站满了人,火光从四面八方升起,将他们牢牢围住。 那些举着火把的人或老或少,有人白发苍苍,有人不足总角。 舒月在看清他们面相的时候便知道,这些都是走投无路才上山当匪的百姓,是被这场雪灾逼的做匪的百姓。 原先被拦路打劫的怒意中途戛然,舒月神色复杂,不知该作何反应。 最终她悲怜地垂下眸,选择不去看,不去听。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无力感再一次席卷,舒月在马车里踟蹰许久,最后还是趁乱下了马车,朝着粮草车走去。 这群人拦路抢劫的主要目标就是他们押送的粮食,自然前赴后继地往那处赶去。 舒月越走越近,血腥味也越发浓郁,刀戟相向的响动也愈发清晰。 这场乱战很快结束,士兵牺牲少数,护下四车粮食,山匪死了许多,抢走两车。 所谓的少数与许多汇聚在一起,地上躺着许多尸体,血腥味浓郁到让人难以呼吸的程度。 闻鹤的剑上还在滴血,他冷声说:“清点伤亡人数,就地焚烧,将骨灰带回去。” 壮年多是被征来,很多人同村一起长大,互相都熟悉。 可能有几人关系确实很好,而闻鹤近日的表现实在难以服众,喧嚷许久后,有人高声质疑他的决策:“若不是你非要夜行险道,我们根本不会遇到山匪,更不会死伤同胞。” “雪断断续续降了三月,严州的雪灾在两月前就初见端倪。就算山匪打家劫舍留有余粮,这么多的人,也耗不起几天。” “他们穷图匕见,别说夜行运粮,就算是明知送命,也会跑来抢粮,若你们不瞎,便该看得到,刚才老幼妇孺尽出,他们早就山穷水尽。” 闻鹤冷声给出解释后:“这是我唯一一次向你们解释,之后若有人不听军令,便依法处置。” 他捡起一捧没被血淋湿的雪,擦去剑身扔在滴落的血痕之后,扭头想要回马车上看望舒月,却迎面和她撞个正着。 他冷下脸,快步走到舒月身边,打量几眼没从她身上见到明显的伤痕之后,才询问:“你为什么突然跑出来,我不是让你待在车厢里吗?” “出来看看。”舒月压下心头的慌张,闷声说:“粮食被抢走不少,还有严州的人吗?” 闻鹤冷声说:“绰绰有余。” 他回头看了眼运粮车,随后抓住舒月的手,带她回到车厢。 尸体需要焚烧,受伤的人也要医治,一来二回折腾许久,天亮时他们才再动身。 等他们走后,昨日抢劫的山匪悄悄冒头,将其余的尸体收走,似乎想找个好地方安葬。 又从白天走到黑夜,一行人来到严州,城池却已关门。 闻鹤让人去喊士兵,可却没喊出一个人,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就地安营扎寨,等候天亮。 这几日舒月愈发闷闷不乐,闻鹤也寡言少语,入军帐后,舒月找来晚照,询问她:“最近闻鹤有吩咐你什么吗?” 晚照不解地摇头:“老爷只在数日前让我好好照顾您,他近来忙碌,未曾见我。” 舒月沉默许久,才说:“给我揉揉肩吧,浑身都酸疼。” “是。”晚照绕到她身后,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舒月随口询问:“你入府之前家境如何?” 晚照一五一十的回答:“父母待我尚可,但前些年兄长重病,没钱买药,就将我卖给伢子,经伢子介绍,我被管家买进了闻府。” 她忍不住皱眉反驳:“卖儿鬻女的长辈,算什么尚可?” “至少我被养大了。” 舒月心里有些难受:“这就是寻常百姓常见的生活?” 晚照点点头,因为近日的相处,她在舒月面前胆子也大些,便顺势开口询问:“那姑娘您之前的生活如何?听您话里的意思,您是富户出身?甚至是……官家小姐?” 原先对百姓的怜悯瞬间换成对自己的惋惜,她面色极差,许久后才挤出一句:“差不多吧。” 想到自己曾远远见过的官家小姐是何等尊贵,晚照突然理解了舒月对闻鹤的态度。 她应该许给出身极好的少年郎,去他府中当主母,而不是被送给闻鹤,当他随意玩弄欺辱的玩意。 晚照怜惜地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她刚去伺候舒月的那段时间,当时舒月身上很多伤,让她去给她上药。 左右闻鹤不在,她便弯腰凑到舒月耳畔,小声询问:“您最近有受伤吗?需要奴婢为您上药吗?” 舒月早就把当初的事情抛之脑后,以为晚照是当自己在昨夜面对山匪时受了伤,便摇头说:“虽然惊险,但我都躲过去了。” 那些山匪的目标是粮草,只要不是拦路的人,他们懒得动手。 晚照眼底的怜惜更甚,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接着喂舒月按肩。 闻鹤在很久后才回来,他看着站在舒月身后的晚照,仍旧觉得有些碍眼,便说:“你回去休息吧。” 晚照手艺不错,舒月觉得浑身的疲惫都被按得散去大半,正打算舒舒服服调整姿势,却被他的话打断。 她不满地睁开眼:“若要晚照离去,那你给我揉肩捏背?” 第58章 委以重任 “也行。”闻鹤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直接走到舒月身后,等晚照将位子让出来后,席地而坐,先是搂住她的腰,后是吻上她的耳尖。 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早已做了千万遍:“要揉哪里?不会是昨夜受伤了吧?” 晚照不敢在听,缩着脖子,快步离开这里。 他掌心依次落向几处,每次都要说:“这里?还是这里。” 舒月闷声回答:“没受伤,只是赶路几天,觉得浑身都要被颠散架了。” 她抓住闻鹤作乱的手:“你起开吧,别乱摸。” 浑身的倦意消散许多,她小声说着牢骚:“你只会揩油,哪里是伺候我。” “嗯。”闻鹤不仅没有否认,还直接答应了下来,他把脸埋在舒月颈肩,闷声笑起来,“因为你的反应总是很有意思。” 逗一逗,见她发飙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便觉得一天的疲惫都散去了。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按照之前答应下的内容给她捶背揉肩许久,然后才将人搂着一同睡觉。 第二天清晨,城墙上总算有士兵出现,他看到下面一堆军帐,差点以为大军攻城,吓得连忙要点燃狼烟。 还好这时候已经很多人醒来,扯着嗓门高喊自己的来意后,又出示圣旨,才制止了他这一行为。 等士兵出来开门的时候,几位担惊受怕许久的大人围上去质问他,发泄自己的不满:“你们这里是怎么回事,夜里居然无人值岗?你的上峰呢?我要见他!” 士兵挠了挠头:“我是百夫长,我上面的将军不负责守城门,原先领一堆人巡逻,但现在……” 他面露惋惜,低声说:“死的死,跑得跑,实在没什么可用的人,我们还留下来的人就只能把自己掰成好几瓣用,实在是有心无力。” 听到这话,但凡还有良知的人都说不出谴责的话。 但偏偏几位大人先是受到了山匪劫道,而后又被拦在城墙之外,如今正憋着一肚子火,还真有人不愿意同情他。 他没把同僚的反应放在心上,上前一步,逼至百夫长面前:“若人手不够便去征用,这里是城墙你都无法护住,那你还能做些什么?” “够了。”闻鹤走出军帐,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既然这么有精神,一会儿就去施粥发衣。” 训斥完那位大人之后,他冷声对百夫长说:“将城门大开,让运粮车先进去。” 百夫长松了口气,连忙说:“是。” 他听到运粮车的时候,眼前一亮,忍不住多唠叨一句:“粮食可算是到了,这段时间实在死了太多的人,还好粮食到了,不然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重现易子而食的惨剧。” 但当仅有的四辆运粮车进城之后,他脸上的喜意消失,诧异地嘟囔:“怎么只有四车粮食?这也……太少了。” 刚被闻鹤呵斥的人冷声说:“还不是路上遇到山匪?若不是你们一直放任不管,也不会丢掉那么多粮食。” 另一位大人摇摇头,叹息后才说:“这只是一小部分,我们担心严州百姓,便先运来一些,剩下的还在大部队那里,两日后应该就能抵达。” 百夫长转悲为喜,向诸位大人行礼谢恩后,又走到闻鹤身边:“多谢大人愿意冒风险先行,您此举真的会救下很多乡里。” 闻鹤回过头,看向百夫长的同时,也将在他身后,扎堆抱团的几位大人尽收眼底,他冷声说:“向他们道谢就行,不用来我这里。” “可你才是他们的头儿,这种决策就算不是您提出的,也该是您同意后才能推行吧。” 百夫长挠了挠头:“反正多谢您了,我家里的妻儿老母吃我匀出去的军粮才勉强活着,其余人的境况只会更糟。” 闻鹤没有回话,而是领着舒月一同进城,态度冷漠到让人看了不适。 不过百夫长没当回事,他等众人都进城后,将城门关上,又回到自己的位子站岗。 舒月当时离闻鹤的距离不远,自然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听清。 她凑到闻鹤身旁,小声询问:“你是不是害羞了?” 闻鹤不知道她从哪里总结出来的这个说法,皱眉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个百夫长向你道谢,你冷梆梆地拒绝了。”将自己的见闻说完,她小声点评,“你是不是以前没收到过别人的感谢,所以不自在地回绝了?” 闻鹤勾唇笑起来:“搞得好像你就被人谢过一般,嗯?刁蛮任性的长公主。” 舒月不满地瞪他一眼:“反正我觉得你就是害羞了。” “行,随你怎么觉得。”闻鹤从来都不在意这些东西,他笑着说,“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舒月刚做出侧耳恭听的模样,却发现闻鹤仍旧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她提着略长的衣摆,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询问:“什么事要我帮忙?” 闻鹤似乎注意到了她的难处,却没有放缓脚步,而是抓住她的胳膊,让她跟自己一同前行,将运粮的大部队都抛在身后。 他小声对舒月说:“去当监工,以免他们在施粥的时候偷工减料。” 舒月刚想应下,却又忍不住询问:“可是我管不住他们吧?这件事情不能由你来做吗?” “我要去见此地太守,但百姓拖不起。”他揉了揉舒月的头顶,“此事就拜托你了。” 舒月打掉他的手后,冷声说:“别乱摸。” 没等到闻鹤再次伸手,她松了口气:“我能帮你盯着他们,但是以我现在的身份未必能拦住他们。” “我会给你留两个护卫。” 他拍拍手,两个先前不知道躲在哪里的人跑了出来,他低声吩咐:“你们跟在她身边,一切以她的吩咐为主。” 闻鹤低声说:“这两人是十二和十五,我调教出的暗卫。” 舒月当然知道暗卫这种存在,萧佑当上太子后,他身边也有两个。 但闻鹤只是一个太监,为什么身边能跟着暗卫? 而且他说,是他调教出来的。 舒月看着两人,眸色几番变化,最终只说:“我知道了。” 闻鹤当年好像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太监,父皇对他的重用,可能比她想的要多很多。 第59章 互相打趣 这么多人手,办什么事情都很方便,施粥的棚子很快搭建起来,粥也熬出了香味。 很淡的粥,许多水里几粒米,说是用过大米泡茶还差不多。 闻鹤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不对,舒月在心底更正了自己的话,闻鹤所猜测的局面发生了。 他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担忧。 她扭头看向暗卫:“一般煮米粥需要放多少米?” 暗卫十五面露为难:“我不会下厨,但这点应该不够。” “这位……”舒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伙头兵,把对他的称谓略掉之后,她冷声说,“闻鹤说了,救灾的粥不能敷衍。” 伙头兵看向舒月,他虽然不知道舒月究竟是谁,却知道她总跟在闻鹤身边,就算无官无职,也得敬而远之。 他为难地说:“这是张大人的吩咐,他说我们带来的粮食太少,这样还能多挺几天。” “过两天剩余的粮食就该运来。你担心什么粮草不足?”舒月懒得和他争论,扭头对暗卫说,“你来加米,煮熟就行。” “是。” 暗卫找了一圈,拎来一袋大米,在伙头兵的注视下,直接全倒了进去。 伙头兵心疼地说:“哎呦喂!这么多粮食足够煮五缸粥了!您别浪费啊。” 舒月冷声吩咐:“那就再拿四个缸,生火煮粥。” 伙头兵愁容满面:“但是张大人的吩咐……” “我去找他理论,你做饭就是。”舒月一甩鞭子,将踩实后仍有半掌高的积雪打碎,露出被冻实的地面。 伙头兵缩了下脖子,不敢再反驳她的话。 粥被煮好送到灾民手里,这些人接过去后千恩万谢,顾不上滚烫,直接塞进肚子里。 但也有人吃完后就哭了,摔碎碗站起来质问他们为什么没有早点到,说如果早点到,他的亲人就不会死去。 施粥的地方闹哄哄一团,舒月和张大人理论不出结果,便回来帮忙一起施粥。 反正暂时不会缺粥,之后的事情交给闻鹤去烦恼吧。 她未曾体验过贫民百姓的疾苦,最开始看到这种画面还很震惊,但施粥几个时辰后,便已经学会麻木。 机械般地将盛粥,递碗这个过程持续到子时,舒月才等到闻鹤回来。 他身上带着浓郁的酒气,但他步伐稳重,眸中神色也一如往常的清冷,应该是没有罪。 舒月将粥递给排在自己面前的队伍里的难民后,喊暗卫过来代替她接着布粥,便朝闻鹤走去。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她扇扇鼻子面前的空气,皱眉说,“好臭。” 如果是往常,舒月绝对会赶闻鹤去沐浴,但今天她实在是太累,只纠结一会儿,就扑进他怀里,在他胸膛蹭了蹭后,瓮声瓮气地说:“我好困。” 她倒在闻鹤怀里,不愿自己再多走一步。 闻鹤看她疲倦的模样,无奈地笑了起来,他询问朝他走来的暗卫:“她都做了什么,怎么累成这样?” 暗卫将舒月今天的所有行程简短总结后,低声说:“舒姑娘一直在给人盛粥,中午和晚上都没吃饭。” “她不会将事情都交给别人吗?就算要体验生活,也该知道其余人都是轮流干活的吧?” 闻鹤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也是好心。” 闻鹤将舒月抱起,掉头朝太守为他安排的住宅走去。 暗卫跟在身后,试探地提议:“要不由我来抱舒姑娘吧?您看上去也很疲惫。” 夜色正深,暗卫也早已适应严州异样的严寒,但闻鹤冷嗖嗖瞥向他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就在暗卫要认错的时候,闻鹤一脚踹过去:“你想得倒美,既然还有余力,就去施粥,将十五换过来。” 知道没惩罚后,十二松了口气,连忙应声:“是。” 回到住所后,闻鹤带舒月去沐浴更衣,然后让跟着过来的晚照伺候舒月,自己才去洗了个澡。 晚照看着躺在床上,困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舒月,低声询问:“您要吃些东西吗?” 舒月闷声拒绝:“不用,我想睡觉。” 她趴在舒月床边,小声说:“但是老爷离去之前说您一天都没吃饭,这样对身体不好。” “但是我困。”她翻个身,把脸全都埋进枕头里,“我真的好困啊。” “那奴婢给您做些汤水?您喝几口垫垫肚子就好。” 舒月闷声说“好”,支走晚照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闻鹤再回来后,身上只剩皂角的味道,舒月没从他身上闻到丁点酒味。 她转个身,枕到闻鹤的腿上,困倦地说:“你好像没喝酒?那身上的酒味是哪里来的?” 回想起在太守那里遇到的事情,闻鹤皱眉说:“有个歌姬手笨,将酒倒在我衣服上,我赶着回来,没来得及换。” “歌姬?”舒月突然想起林家那些人,以及现在还在府里待着的蔓娘,她讥诮地说,“不会又是要塞给你的人吧?” 她这话只是在讥讽闻鹤,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便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过会儿晚照端着玉米排骨汤过来的时候,她才被闻鹤喊醒,从他腿上爬起来,喝了半碗汤,漱口后接着休息。 第二天一早,闻鹤又了无影踪,将施粥的事情和两个暗卫一起留下给她。 不过有暗卫盯着,她站半个时辰便要被其他人替下去,一日三餐虽然寡淡,却也吃得不少。 今日仍旧无雪,日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暗卫便声称是闻鹤的嘱咐,将她请离了那里。 舒月确实挺累,也没推脱,直接回到了昨日歇脚的住所。 昨日清冷的住所今天似乎格外热闹,还没进门,舒月便听到了几句互相打趣。 这个说对面容貌不佳,另个回他彼此彼此。 这种氛围令她很熟悉,当初在皇宫里,她时常能撞见嫔妃们明争暗斗的场面,只是这次她听到的是几个虽然稚嫩,却绝对属于男人的声音。 舒月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但太守给闻鹤安排的住所空大宽敞,方圆几里只有这一处这般豪华。 她只能皱眉走进去,然后迎面撞上争妍斗艳的几个男人。 确认自己在外面听到的确实是他们说出口的话之后,她皱眉询问:“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60章 赔礼 这些男人身穿绫罗绸缎,头顶金玉做的发冠又或是簪花批发,面上扑着粉,虽说各有古怪,但底子不差,称得上一句美人。 美人自然各有千秋,但他们却有一个很明显的相同点。 都是一米六、七的身高,和舒月差不多。 这种身高不算少见,但这些人未免太整齐,难免让人觉得是刻意挑选出的。 几个人同时开口,像是一窝鸭子叽叽喳喳,舒月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最后她只能呵斥后,喊离自己最近的人再往前走两步,到她面前讲一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看她这副做派,抱着胳膊发出一声嗤笑:“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趁着闻大人不在,对我们指指点点?” 舒月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挑衅的话,而是接着询问刚被自己点到的男人:“说话,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舒月本就纤细,男装时更是瘦瘦小小一只,这里没人怕她,但她身后两个持刀的暗卫却很有威慑力。 他们就算不知道两人是暗卫,也能看出他们身型高大,是习武之人。 在他们的胁迫下,男人只能如实说:“刘太守将我们送过来照顾闻大人的衣食起居,我们早早过来,却还没见到闻大人的面。” “照顾?” 舒月突然想起昨日与闻鹤的对话,那位太守还真是个人才,塞不进来女人,便打算塞群男人进来? 闻鹤一个不能行事的太监,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有人往他的后院塞人,他们除了这种方式,就不会收拢人了吗? 她觉得太守此举荒谬,却没想过她近日都做男儿打扮,昨夜更是被闻鹤亲自抱回来。 太守的耳目将消息传递给他,他自然会误会闻鹤的喜好。 舒月耐心等他说完,忍不住冷下脸:“我不管太守让你们过来时都吩咐了些什么,都老实待着,不许吵嚷。” 她扭头对暗卫说:“等闻鹤回来处理这些人,我倦了,先去用膳。” 原本就在轻视舒月的人又忍不住开口:“架子倒是够大,小姑娘,你先为我们安排住所和伺候的下人后,再去忙别的事情。” 舒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敢在她面前摆出这副态度,难道她看上去很好欺负? 她再次强调自己的话:“我说了,等闻鹤。” 他走到舒月面前,愤慨地说:“你先为我们安排住所,我在这里等了半天也累得要死,怎么你就能先去偷闲?” 舒月不想和他废话了,她直接抽出鞭子甩过去,两鞭子过去,他的衣服报废,下巴也擦红一道。 至于衣服底下的伤情如何,则无人知晓。 舒月近日的火气很大,但她找不到发泄的方向,如今这些人突然出现,倒是给了她发泄的机会。 几鞭子下去不痛不痒,舒月便直接用鞭子箍住他的脖颈,收紧后冷声威胁:“在这里老实点,不要上蹿下跳,惹人生厌。” “这是……”刚进门的闻鹤迎面撞见这一幕,打量几眼后才笑着询问,“在做什么,谁又惹你生气了吗?” 舒月回头看他,慌张地将鞭子收回来,掩耳盗铃地藏在袖子里:“没什么。” 闻鹤走到她身边,垂眸扫视她暴露在外的皮肤,没瞧见任何伤口后,才询问这些人的情况。 他皱眉看着这些男人,冷声询问:“你是说,你们都是被刘广安送来伺候我的人?” 不需要回答,他低声笑了起来,眼中满是鄙夷:“刘广安这个人啊。” 他摇摇头,收敛笑意后,冷声吩咐:“送回去吧,就说我没兴趣。” 舒月被他的回答取悦,脸上的怒意消散,声音轻快地询问:“你用过膳了吗?我刚喝过一碗粥,但还有些饿。” “那我陪你一起吃。” 见到两人并肩离开的画面后,他们就知道刘太守选错了方向,他们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帮他吹枕边风,让闻鹤对严州的异样视若无睹。 闻鹤将她养在身边,绝非单单只为了发泄、解闷。 这群男人被送回去后,刘太守发了好大的火,但他拿闻鹤没辙,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指着那些男人的鼻子痛骂。 第二天,刘太守就带着礼物,登门致歉。 舒月还没来得及出门,便被一群抬着大箱子的人挡住去路。 若不是箱子上没绑红花,这架势真像是跑来提亲。 舒月停下脚步,跟在她身后的闻鹤自然也驻足,他搂住舒月的腰,以防她踩在积雪未除的台阶上滑倒:“小心些。” 叮嘱后,他才看向外面。 瞧见刘太守褶皱纵横的老脸,闻鹤冷下脸,咽下刚要说出口的调侃,冷声说:“何事?” 刘太守拱手作揖,对着闻鹤笑的虚假,脸上松弛的皮肤都要掉下来。 他招招手,让抬箱子的人进门,把东西都放进院子里后,才说:“昨日送来的礼物被您遣了回去,心知此举唐突,扰了您的雅兴,特意过来送些赔礼,还望您海涵。” 箱子被打开,金光灿灿将院内景色都映得明亮起来。 舒月眯起眼,看向其余箱子,这里面装的是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是与闻鹤私库里的物件如出一辙的礼品。 这就是闻鹤急着赶来的原因之一?他那令她都感到眼热的私库便是这般积累出来的? 舒月安静地注视着闻鹤,想见证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闻鹤与她一同回到院内,看着这些东西却毫无所动,他冷声说:“以后别再做些擅作主张的蠢事。” “是,是。”他忙不失地应下,随后看几眼地上的箱子,“这赔礼是我一点心意,还望您能收下。” 闻鹤走到一个箱子旁,俯身摸了摸里面装着的古董。 就在刘太守以为他要收下的时候,他将箱子合上,起身后惋惜地摇头:“可我收下你这些东西,不就成了受贿?到时候皇上问起,我不好交代啊。” 刘太守表情愈发的差,却强撑着附和闻鹤的话:“您说得对,是下官考虑不周,那我做东,请您……” 他看了舒月一眼,想起昨天那群男人回去后说的话,将她也添进邀请之中:“请您和这位姑娘一同吃顿便饭。” 第61章 骗人 舒月想也不想地拒绝他:“我还有事。” 虽说跑去施粥又累又容易被埋怨,但总比应付这种老奸巨猾的玩意要轻松。 刘太守压根没把舒月这个人和她的话放在心上,从始至终他看的只有闻鹤一人。 闻鹤无奈地看着舒月,最终叹息着拒绝了他:“不了,我还有事。” 面对刘太守时,他又换了一副嘴脸,冷漠地说:“东西拿走,改日再谈。” 和闻鹤一起离开住所后,舒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是不是又耽误了你的事情?我感觉你好像是想去赴约的。” “旁枝末节的小事,不会影响什么。”闻鹤低声说,“我答应要陪你去见那些不听命的家伙,自然不能失约。” 听到这样的话,舒月自然身心愉悦,她眉眼弯弯地笑着,心里却仍旧无所依从。 实际上,虽然闻鹤令诸位大人恐惧、胆寒,却不能让他们更改行事的风格。 当他过去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克扣粮食的时候,他们便懒散地回答:“粮食不够,我们要多节约,不然余下的粮还没送来,我们的便吃完,那些百姓会将我们撕成几瓣的。” 舒月看不下去他这得意扬扬的嘴脸,忍不住反驳:“余下的粮食需要多久?最晚今天傍晚也该抵达,你们至少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再来搪塞吧。” 大概是在严州找到了靠山,他不再恐惧闻鹤,反而敢轻蔑地说:“闻大人,你家这位小姑娘可真不懂事,您也不能太纵着她啊。” “要我说,这么漂亮的女人就该流连于床笫,而非在外面受苦,您也是真舍得,居然让她去给那些贱民盛粥。” “这么漂亮的一双手,应该……” 闻鹤又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剑,剑尖抵在他的脖颈,已经划破皮肤,让血珠渗出:“我看你也没喝酒,怎么说起胡话了?” 他浑身都因为恐惧颤抖起来,却还有底气和闻鹤对峙:“只是调侃二句,您不会这么小气吧?” 闻鹤冷声说:“除了有关她的话,你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退让的时候,闻鹤冷声重复他的一句话:“若粮食告罄,百姓会将罪魁祸首撕碎,生吞活剥。” “我很好奇这会是何等场面,不如将你扔出去,给大家打个样?” 在场的几位大人全都面色巨变,被闻鹤用剑指着的人再不敢猖狂,他只能咬死之前的借口:“粮草不够,我们也没有办法。” 舒月懒得重复自己说过数次的话,也因他刚才那番话觉得恶心,索性站在闻鹤身后,将一切事情都交给他。 好在闻鹤并没有让她失望。 刚才对她口头花花的人确实被扔了出去,虽然没死,也冻出了风寒。 其余人似乎不愿示弱,仍在用蹩脚的理由与闻鹤争论不休。 这些争论最终被归为一个矛盾,粮草不足。 似乎只要余下的粮食送来,他们就会一改往常作态,变成清正廉洁,为国为民的青天老爷。 但运气似乎从不眷顾闻鹤,在他们的争论止戈于等粮草的决策之后,浑身是血的报信官,和死里逃生的两位大人带来了噩耗。 粮草被劫,颗粒不剩。 刚才还在和闻鹤争论的大人在报信官说出这个消息之后,嗖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跑过去薅住他的脖颈,高声质问:“十余车的粮食,一点都不剩?!” 无论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这批粮草都不容闪失。 原先那些算计全都落空,他气恼又懊悔地质问:“你们是废物吗?山匪能有多少人,你们几千人运送这么点东西都能丢?你们是装备齐全的精兵良将,不是从犄角旮旯搞出来的草台班子!” “我们夜行狗头岭都能留下大半,结果你们这群废物全军覆没?” 也不知报信的人身上有多少伤,血还在顺着衣角往下滴,他绝望地说:“对面至少数万人,而且还不怕死地往我们身上冲,能护着几位大人活着过来,我们已经尽力了。” “数万人?”他满脸惊愕,“严州城内可见的活人都未必有那么多,他们哪来的那么多人手?” 从城里逃出去的呗。舒月在心底回答他这个蠢问题。 这里活不下去,山匪那头却能活,人们口口相传,自然都跑了过去。 但不管怎么说,数万人,还是太夸张了吧。 稍微小一点的城池,估计也就这个人数。 闻鹤端坐在旁,似乎没被这个噩耗吓住,他甚至笑出了声:“好了,现在粮草确实已经不够,诸位大人可以想象下自己被撕开吞咽的场面了。” 起初舒月以为闻鹤只是在曲解他们的话恐吓他们,但现在,舒月担心他是真的很期待看到那种画面了。 闻鹤真的太与众不同,她甚至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么有病的人。 “皇上让你领着我们做事,如今出了这么大疏漏,你难辞其咎。”有人面色极差地反驳他,“就算真死,也该是你打头阵。” 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在意。” 闻鹤似乎真的不在意这种事情,他欣赏完这里的乱象,就带着舒月走人。 不过正如刚才那位大人所说,皇上将严州的事情全都交给了他,其余人只是从旁协助,若出事,闻鹤最先受罚。 太阳仍旧高高挂在天上,却有雪从四面八方袭来,舒月分不清这些雪是从天上降的,还是在地上被风卷起,她只是觉得冷。 她最开始想询问闻鹤怎么办,但又清楚自己帮不上他,而闻鹤既然不觉紧张,就是足以应付这些事情。 所以沉默一路,快回到住所时,她才询问:“粮草真的没了吗?” “嗯。”闻鹤的回答很简短,无法分辨他的心情如何。 她小声说:“那百姓怎么办?我们带过来的粮食所剩无多。” 闻鹤又笑了起来,他随口调侃:“我以为你会先关心我。” 舒月如实回答:“我帮不上你的忙,而且你看上去游刃有余,并不需要我操心。” “说不定我只是在强撑。其实我心里也很慌。” 舒月刚想顺着他的话安慰他,却看到他眼中丝毫未改的笑意,与之前数次戏弄她没什么差别。 她小声嘟囔:“骗人,你明明一点都不害怕。” 第62章 别闹 没有等来舒月的安慰,闻鹤愈发无奈:“百姓不会出事,我来时是想多救下几条人命,自然不会前功尽弃,至于旁地,就得看其他人的选择了。” “你不用为这种事情烦恼,只要安心地待在我身边就好。” 所谓的安心待在他身边,就是寸步不离地与他黏在一起。 接下来几天闻鹤拒绝了所有社交邀请,也没再去看望平民们的生活情况,他只将露过面的暗卫派出去,以免他们克扣救济粮。 他待在刘太守送的住所中,每日除了逗弄舒月,似乎再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 原先舒月还会因为心疼而纵容,但几次过后,她意识到这人什么事都没有,反而活得比谁都舒服,难免有些不满。 她推开闻鹤枕在自己肩头的脑袋,不耐烦地说:“你起开,我出门逛逛。” “回来。”闻鹤环住她的腰,冷声说,“出去做什么?外面又没什么好看的。” 她倔强地说:“但我想去。” 屋里有炭火盆,有随时准备的食物,有还算舒适的棉被锦衣。 但外面除了白茫茫的大雪,便是已经被断粮的噩耗逼疯的人,如闻鹤所说,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但舒月总是想去多看一眼,哪怕她并不能做什么事情,只是看一眼,再看一眼也行。 舒月近日又开始难以入眠了。 闻鹤找大夫给她开了安神的药,睡前饭后总要喝上几碗苦汤药,却效果甚微。 他将舒月箍在怀中,不太理解她这种兔死狐悲的哀伤,却又能客观地分析她的恐慌。 会因为死个对自己抱有恶意的人而难以入眠,自然也会因为严州近日的惨状痛苦。 她是个很敏感的小姑娘,总是为很多事情感到难过。 他低头吻上舒月的耳尖,以近乎命令的口吻对她说:“哪也别去。” 她沉默却又坚定:“我想去。” “可真绝情,这副模样就想走出去。”闻鹤的指腹摩挲到她的红唇,随后下滑,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仰头看向他,随后低头吻了上去。 原本就娇艳的唇似乎被吮得充血,舒月眼中的不满却随之消弭。 闻鹤在她耳边蛊惑她:“不用去管外面的一切,只需要看着我,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会处理好的,用不着你来操心。” 舒月眼中迷茫,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突然说:“你长得真的挺好看的。” 纵然她看遍了美人,闻鹤也是难得一见的姿色。 但她总觉得现在的情况不太对劲。 她才是那个应该以色待人的人吧?为什么闻鹤要抢走她的活? 舒月摇摇头,将这些奇怪的想法后,趴在闻鹤怀里,闷声闷气地说:“我也不知我近日怎么回事,总是胸闷气短,心悸。” “别瞎想,什么事情都没有。”闻鹤低头看着她,“我帮你揉揉?” 她红着脸说:“别闹。” 接下来本该顺水推舟,闻鹤的好事却被人打断。 晚照敲门后说:“有几位穿官袍的大人过来拜访,如今还在门口候着。” 闻鹤不耐烦的冷下脸,刚想说让他们接着站在外面等着,却被舒月捂着嘴堵住还没说出口的话。 舒月和他对视片刻,小声求他:“去看看嘛,我想知道他们过来是想说什么。” 粮草全失,这群人绝对是最慌张的人。 她很好奇这几天他们都做过什么努力,又打算如何规避死局。 闻鹤不耐烦地箍紧手臂,冷声说:“怎么总想着离开?” 腰肢被紧紧箍住,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硬挺一会儿后,舒月只能退让:“好嘛,那就让他们先等着。” 反正受冻的人又不是她。 闻鹤将她圈在一隅之地,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只是将舒月困在身边,然后惩罚般咬住她的耳尖,随后是脖颈。 在上面留下清晰的牙印后,他从床上起来,捞起衣服穿上后,冷声说:“让晚照进来帮你穿衣服吧。” 舒月拢紧衣衫,摇头说:“你给我找一套衣服过来。” 她又不是脑袋缺根弦,多看多学,自然学会自己穿衣裳。 闻鹤翻出一件浅色的石榴裙递给她,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自理能力,冷声说:“你慢慢穿,若是穿不好就喊晚照,我去看看都有谁过来了。” 舒月将衣服套在身上,迅速询问:“怎么给我拿件裙子,近日不都是男装打扮吗?” 他皱眉回答:“不好看。” 舒月麻利地将衣服穿好,随手把被他弄散的长发绑起来,然后就披着外套跟在他身后。 他步子迈得太大,舒月穿裙子又不方便跑,便只能在他身后喊:“你慢点,我跟不上。” 闻鹤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我只是去看几眼那些蠢货,你着什么急?” 她拉住闻鹤的袖子,把半边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后,理直气壮地说:“我好奇。” 闻鹤又勾起唇,露出很淡的笑容:“那就一起走吧。” 刘太守送的宅院再大,也比不过闻鹤在京城的住所,两人没走多远,就见到在雪地里杵着,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两人。 下人凑到他们耳边压着声音说明情况:“起先三位大人结伴过来,但等候途中,姓张的那位甩袖离去了。” 闻鹤笑了笑,随口说:“他一贯没有耐心,能过来找我反而让人惊讶。” 舒月记得几位大人里只有一位姓张,就是那个脾气不好,性格极差,最厌恶闻鹤的。 刚来严州的时候,他就因为城门的事情,当着众多同僚的面,痛骂了一个人。 舒月也厌恶他,随口便说:“真稀奇,看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闻鹤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们刚进门,两位大人就盯了过来,见闻鹤走近,他们赶忙行礼问好,寒暄几句。 闻鹤懒得浪费时间,直接打断他们:“行了,找我所谓何事?直接说吧。” 两人面面相觑,低声说:“还是……还是因为粮草的事情。” “就算我们已经私添银两去买米面,最多也只能再撑一日,这段时间我们想了许多办法,但似乎都是在做无用功。” 他絮絮叨叨说了近日的行径之后,哀求地看着闻鹤:“若是百姓再死,皇上肯定发怒,我们都难逃一死。还请您想想办法,救救我们。” 舒月在心底叹了口气,心想他们原来是过来求闻鹤帮忙。 一点用途都派不上,还真是一群废物。 第63章 墙根底下 舒月心里鄙夷他们的无用,闻鹤却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局面。 他让下人去泡茶,将两人领进挡风却不烧炭的室内。 进门后,他们似乎还没从寒冷中回神,瑟瑟发抖许久,才再次询问:“不知闻大人有何高见,还请指点一二。” 舒月坐在闻鹤身边,喝完驱寒的姜茶,鄙夷地说:“有事闻大人,无事闻公公,你们变脸的速度还挺快。” 原本面无表情的闻鹤突然笑了起来,他揉揉舒月的脑袋:“你这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吗?” 当着外人的面,舒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隐晦地瞪他一眼,然后接着说:“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吧,你们这副模样可不像是过来求人的。” 倒像是跑过来威胁恐吓。 若不然,她也不至于帮闻鹤说话。 站在舒月面前的人忍不住反驳:“我们哪敢威胁……”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另一位大人点头哈腰地向闻鹤赔罪:“若是您能帮我们渡过难关,此后我们自然欠您一个人情。” 舒月翻个白眼,心想他们这承诺还真是轻飘飘的。 她刚想接着怼人,却被闻鹤扯了下发带。 有她在时,闻鹤的手似乎总不闲着,舒月虽然习以为常,却仍旧觉得不满,下意识扭头瞪向他。 就在她瞪人的时候,闻鹤抢先开口:“行啊,我倒是有办法让严州的百姓都活下来,你们甚至能从中受利,青云路又或者是金银,只要运行得当,都可以拿到。” 两人听后下意识眼前一亮,但很快就清醒过来。 收获越大,风险肯定也越大,闻鹤和他们的关系不算太好,绝不可能这么为他们着想。 两人面面相觑,不敢直接询问他想利用他们做些什么,只能接着洗耳恭听。 舒月托腮看着闻鹤,拉住他的袖子询问:“那要怎么做?” 不只是干杵着等答复的两人,她对此也很好奇。 他言简意赅地说:“严州有粮,只是攥在少数人手中。富户每日炭火不断,赏梅烹雪。” 给出这两句话后,他不再说话,让他们自己思考。 舒月低下头,看自己被他抓住的手,嘴唇翕合,无声询问:“把他们的粮食买过来?但是我们带过来的钱不够吧?” 若是那样做,和他们这群跑过来求助的人有什么差别? 他们就是因为钱要花没了,想不出其余办法,才跑过来的。 闻鹤摇了摇头,揉捏着她的指尖说:“你也想。” 如果不买,那无非抢或者骗了? 但那些人背后的关系网都很复杂,贸然行事很容易得罪人,他们后面的人若是追究报复…… 舒月瞥见站在他们面前一脸愁思的两个官员。 她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闻鹤,刚想开口,嘴就被他捂住。 闻鹤在她耳畔小声说:“先别说,等回房你可以慢慢说给我听。” 舒月眨眨眼,将所有疑问都咽回肚子里。 闻鹤说得浅显易懂,他们不至于猜不出,但两人却装作一知半解的模样再三向闻鹤询问。 闻鹤看得不耐烦,便将他们“请”走,让他们回去慢慢想。 “反正我不在乎被砍头,也没家人可以牵连,至于你们如何抉择,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等他们走后,舒月便询问:“你不会是打算对严州那些富户动刀吧?” 其实只要确定目标,从他们身上得到粮草的选择有很多,但一想到这是闻鹤的算计,舒月便觉得她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怎么会?”他将舒月搂进怀中,“动刀的人可不会是我。” 是啊,你甚至连替罪羊都选出来了。 舒月在心底指摘闻鹤一句后,又开始惆怅起来。 她不知道这样做能否让百姓更多地存活,但她被闻鹤的做事风格吓住了。 未免太无法无天,不顾法条与人命。 她把脸埋进闻鹤的怀中,以免他察觉到自己的恐惧、 闻鹤低下头,询问:“怎么,被吓到了?”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胆子还是这么小。” 不是吓到,只是近乎本能的恐惧一个可能伤害到她的人。 舒月在心底反驳一句后,瓮声瓮气地说:“你怎么总是这么敏锐?” 闻鹤笑而不语,垂眸注视着她,眼中情绪晦涩难懂。 两位大人走后,舒月仍旧不得自由,她又被闻鹤抱回了床上。 卧室烧着炭,被里还残留着离去前留下的余温,这里环境舒适,与外面的景象相比,犹如两个世界。 大概是环境舒适,又或者燃着的香太熏人,没过多久,舒月便昏睡过去。 闻鹤被煨热的指尖落在她的鼻梁上,缓缓划至嘴唇,摩挲许久,才从床上起身,离开这里。 —— 舒月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火笼之中,挣扎着醒来时身上全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她喊了两声,却没人进来,只能自己穿好衣服,出门找人。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屋里院外都没有火光,所以点了几根蜡烛的书房格外瞩目。 舒月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两个人正在聊天,一人站着,一人坐在他面前。 她只当是又有人来找闻鹤,没有放在心上,接着去找人。 “也不知道晚照跑哪里去了,怎么见不到人影?” 之前她一直和自己待在一次,每次睁眼都能见到,如今没了人,她还怪不自在的。 “大人,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们才会这样做,我没想到那群贪官能这么狠心,总不能让……” 那人是个大嗓门,他刚开口,风声就将他说的话传进舒月耳中。 舒月听到了“粮草”二字,突然来了兴趣,她放轻脚步偷摸来到墙根底下,将耳朵贴过去偷听里面的对话。 大嗓门说了很多,闻鹤才冷淡地回了句:“不用来操心我的事情。” “可是……我听说,如果再死很多的人,您也要受到责罚的,这些粮食是我们自愿还回来的。” “那些老弱妇孺也是自愿送死的?”闻鹤冷哼出声,不耐烦地说,“行了,有这功夫你不如多开垦荒田,想想明年该怎么活。” “以后没事别跑过来找我,免得被别人发觉。” 叮嘱一句后,闻鹤不耐烦地说:“滚回去吧。” 舒月意识到他要离开,便打算蹑手蹑脚地离开这里,但还没等她挪动,闻鹤又抬高音量说:“站外面那个,进来吧,不用偷听。” 第64章 进退维谷 舒月环顾四周,确认附近只有自己一个人后,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进退维谷。 舒月没有动静,闻鹤却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拉开后,低头看着猫在这里的舒月:“说的就是你,躲在这里有意思吗?” 知道自己逃不过去,舒月只能站起来看他,小声地解释:“我过来找晚照的。” “然后顺便跑过来偷听?” 她接着为自己辩解:“我没想要偷听。”这次真的是意外。 闻鹤的掌心贴到她的额头上,摸到濡湿后,皱眉说:“先进来。” 舒月后退两步,脱离了他能够到的范围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之前和闻鹤聊天的人是个脸上带刀疤的壮汉,看上去凶神恶煞,特别符合人们心中的悍匪形象。 舒月瞥见他的长相时被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但想到闻鹤三番五次嘲讽她胆子太小,她不愿服输,又抬起头看了几眼,然后恢复淡定地询问闻鹤:“这里好像没有我的事情,我可以先走吗?” “来都来了,留下来为我研墨。” 早在京城的时候,舒月就经常被他喊去书房里研墨念书,对这一切倒还习惯。 她走到桌旁为他研墨,看他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对折后递给大嗓门,态度冷淡地说:“拿回去吧。” 在舒月磨蹭的这段时间里,大嗓门不忿地嘟囔几声,让闻鹤给他写封信带回去。 舒月见过闻鹤不理人的模样,又冷又傲,很惹人生气。 但这次他虽然态度不好,却没有拒绝她的请求。 也不清楚这人究竟是谁,但闻鹤居然能纵容他胡来,还挺稀奇。 将信收好,大嗓门看了舒月几眼,才向闻鹤辞行。 等他走后,舒月便停下研墨的动作,温顺地站在一旁。 闻鹤将毛笔挂好后,盯着她这副乖巧温顺的模样,轻笑着说:“知道自己犯错了?难得见你表现得这么乖。” “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她确实从闻鹤这里得到过很多消息,但每一次都是闻鹤主动摊开给她,而今天……确实只是一场意外。 闻鹤看上去并未生气。 舒月被他拽进怀里,跌坐在他身上的时候,反而松了口气。 他平时就爱如此,她早就习惯了。 坐在闻鹤身上,她仍不说话,只是无辜地望向他。 闻鹤拿帕子擦干净她额头早已冰凉的汗水,冷声说:“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染上风寒。” “我就是因为身上粘腻,想让晚照吩咐人准备热水。”事情又绕回最初的问题,舒月皱眉询问,“晚照去哪里了?” “我亦不知。” 褶皱的帕子被扔到书桌上,将镇纸埋没,闻鹤撩起她披散的长发,落到她脖颈上:“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分明没有任何变化,但舒月莫名打起寒战,觉得此刻的他格外吓人。 舒月想了许久,才小声说:“听到了他缠着你写封信。” 闻鹤夹住她的脖颈上一块皮肉,咬牙切齿地说:“还有呢?” 舒月说谎道:“没了。” 她听到的内容确实不多,但足够猜测出许多东西。 但是舒月不敢说,她希望自己能骗过闻鹤。 闻鹤咬住了她的脸颊,是真真切切地咬,不含半点调情的意味。 原本光洁的脸上被咬出充血的牙印,舒月却不敢呼痛,只能泪眼涟涟地看向他:“就听到了一点。” 闻鹤没再咬她,但面色仍旧极差,甚至直接骂了声:“蠢货。” 舒月瞪大眼睛,却不敢反驳,索性拧过头不再看他。 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都扫下去后,他将人抵在书桌上,单手捏住她的脖颈,冷声质问:“我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蝴蝶骨撞在木桌上,舒月咬住嘴唇,郁闷又不解地看向闻鹤,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如果想杀人灭口可以果断些,如果觉得只是小事,便应该轻轻揭过去。 好在闻鹤只是将手搭在她的脖颈,并没有用力掐住,她还能说出话。 舒月试探的开口:“我是听到了一点与粮草有关的内容,但比起那些,我的身份才是绝对不能泄露分毫。”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不会出卖你的。” 闻鹤收回落在她脖颈的手,叹息过后,低声说:“你明明知道这些道理,为什么还要骗我?” 因为……害怕。 舒月不敢给出在心底浮现的答案,低声求饶:“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他叹息着说:“若是要骗,至少该一口咬定,绝不更改。” 抚摸着她泛红的眼眶,闻鹤用疑似惋惜的口吻说:“怎么要哭了?难道我说你是蠢货还冤枉你了?” 舒月否认:“我没有。” 她只是不适应疼这种感受,每次眼眶里都会下意识积蓄泪水。 从书桌上坐起来后,她主动抱住闻鹤,将眼眶挤出的几滴泪珠全都抹到他身上之后,她询问:“你不介意我知道这些事情?” 闻鹤叹了口气:“你都想得那么透彻了,为什么还要再询问?” 明明很聪明,却非要和一群蠢货混在一起。 因为不信任和畏惧?舒月说不清自己对闻鹤是什么感官。 离开的时候会觉得愧疚和想念,但待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又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 她盯着闻鹤犹带寒意的眉眼,将指尖落到了他的眉心,学着他的模样戳了戳后,小声说:“你待我……很奇怪。” 说不上好或不好,用奇怪定义最为妥当。 闻鹤没有与她谈心的打算,看着粘在她鬓角的发丝,便说:“是惊梦了吗?怎么出这么多汗,我带你去沐浴。” 等舒月被闻鹤抱起来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她才想起自己刚偷听到的内容,趴在他耳边询问:“所以你和那些劫走粮食的山匪有联系?” 闻鹤冷声回应:“算是互相利用。” 舒月还记得自己在那日见到的,举着火把的老弱病残,他们很需要这些粮食,但城中的百姓也很需要。 她盯着闻鹤,低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嗯?” 热水一直备着,闻鹤将她放下后,便说:“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你自己洗……” 他的话还没说完,舒月便趴在他身上,垫脚主动吻上了他。 闻鹤很快从错愕中回神,反客为主地钳制住她,但他眸中没有丝毫动容。 第65章 不是大事 直到舒月的呼吸乱了节奏,闻鹤将人放开后,外表看上去依旧冷静,他看着舒月迷离的模样,冷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她随口回答后,便说,“你去忙吧。” 舒月确实没什么想对他说的话,正因为没什么可说的,她才会去吻闻鹤,将那些想要说,却不知从何说出口的情绪全都宣泄出来。 “你现在是笃定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了?” 闻鹤垂眸盯着她红润的嘴唇,轻笑着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等你。” 又给自己挖了个坑的舒月略微有些窘迫,她顾左右而言他的询问:“你要去做什么?是不是和严州最近的乱状有关的事情?” 他坐在椅子上,冷声说:“好奇?” “算是吧。” 毕竟整天被困在这里,也没什么能解闷的东西,就算时刻能看见闻鹤,寂寥的情绪还是会如影随形。 “哪有这么简单就能拿到的情报,想从我这里获取东西,至少该付出一些代价吧。” 舒月能清晰地感受到闻鹤对她的态度有少许转变,就在她以为闻鹤会一直待她尚可的下一刻。 她不解地看向他,她没将牢骚说出口,只说:“那就算了吧。” 闻鹤惋惜地摇摇头,心想自己在书房时还是被所闻的消息恶心到,居然轻易地放过了她。 错过了好机会,下一次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浴桶里的温水暂时隔离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却无法让他们的距离变远。 舒月回屋睡觉,闻鹤接着忙碌,而晚照在子夜到来前,将一个包裹放回自己暂住的房室后,回到了舒月身边。 她环顾四周,发现闻鹤并不在这里,而舒月仍旧在床上睡觉,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一切的动作都缓慢而尽量无声,可惜舒月白日惊梦,如今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在她推门时,便已经从梦中抽身。 她借月光看清晚照蹑手蹑脚的动作,也在寂静的夜色里将她的松气收入耳中。 但白天她刚在闻鹤面前找过晚照,总不能装作毫无知觉。 所以不管晚照究竟去做什么,是否担心被她发现,她还是从床上起身,用带着困意的嗓音询问:“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晚照浑身僵硬,良久的沉默之后,才开口回答:“去……办了点私事。” “哦。”舒月怕是闻鹤有事情交给她,没有细问,只说,“我下午去找你却没找到,属实不太方便,若你下次有事要离开,便调个人过来在我身边伺候。” 晚照皱着眉,满脸愁容地看着舒月,最终轻轻点头,应声说:“奴婢知道了。” 许久后,她小声补充:“我不会再离开这么久了。” 舒月才不在乎这些,她摆手说:“时辰不早,你也回去睡吧。” “是。” 晚照蹑手蹑脚地离开,刚走出门,迎面撞见闻鹤。 行礼过后,闻鹤也问:“你下午跑去了哪里?” 面对闻鹤,晚照便没法像在舒月面前那么淡定,毕竟当初他用血腥手段清理闻府的时候,她就在现场看着。 瑟缩过后,晚照磕磕绊绊地说:“奴婢,奴婢去处理一点私事。” 闻鹤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现在却仔细审视起她,他冷声说:“私事?来到严州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私事。” 晚照嘴唇发白,没敢回话。 闻鹤嗤笑一声:“没用的玩意,若不是舒月用你顺手……” 他没将剩下的话说完,冷声说:“滚吧。” 晚照如释重负般离开这里,闻鹤则推门走进去,看向坐在床上的舒月:“这么晚还没睡?” 舒月顺口说谎:“在等你。” 闻鹤笑了笑,并未相信。 他挑起舒月的下巴,指腹下意识摩挲:“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出门吗?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 舒月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他叹了口气:“你都主动撞进这件事里,我总不能再关你。” 舒月突然意识到什么,盯着闻鹤告知他:“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不用担心我会因为目睹旁人的惨死而痛苦。” “哦。”闻鹤显然不信。 他洗漱过后,将舒月搂进怀中,拍拍她的后背,轻声说:“睡吧。” 舒月睡不着,她脑海里回荡着刚入闻府时被自己杀死的侍女,那几日府中的血流成河,以及后来她要逃走,闻鹤去接回她时,杀的那些人。 这个世道太乱了,死人是常事,乱葬岗经常被尸体堆满,成为蚊蝇狂欢之地。 她能接受死亡,只是抗拒有人因她而死。 舒月深吸一口气后,努力忘记那些画面,主动将脸埋进闻鹤怀中。 —— 第二天清晨,还未用膳,闻鹤就带着舒月出门了。 刚出门没走几步,他们又遇见了刘太守,然后受邀去酒楼吃顿便饭。 一切都太顺理成章,舒月怀疑这是他们两个刻意促成的局面,她看向闻鹤,见他答应下来,便没再说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严州是座还算繁华的城池,集聚着不少富人,无论外面的情况如何,上面这一小撮人还是穷奢极欲,该有的东西一个不少。 比如这酒楼,照样是几十种食材只取最好的那一处,其余的全剃掉扔了。 舒月坐在最靠窗边的位子,低头看着街道上似乎永远也不会融化的雪。 有钱人的钱也是自己赚来的,他们怎么活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只是这一幕太有冲击力,让她不由生出点感慨。 刘太守打量闻鹤许久,才开口:“九千岁。” 光是这个有别于之前的称呼,舒月就觉得他来者不善,何况接下来,他就提起了昨天在他们住所发生的事情。 “听说您教唆几位大人,把视线落到城中富户身上?” 他们的住所是刘太守送的,里面还有不少他派来的下人,他能知道这件事不让舒月感到意外。 她只是费解刘太守居然会在第二天直接找上门质问闻鹤。 与舒月对视的时候,闻鹤察觉到她的不安,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后面不改色地否认:“说笑了,怎么可能。” 第66章 失控 饭菜已经上齐,浓郁的香气勾起人的食欲,但桌上没一人在意这些,各怀心思,又都不开口。 最先忍不住的是有所求的刘太守,他无奈地叹息后,再次开口:“九千岁,我知道您心疼城里城外的百姓,但那些富户也是我们的百姓啊,他们又没做错任何事,怎么能对他们动手呢?” 闻鹤将鱼刺挑出去,随后把摘干净的鱼肉放进舒月面前的碟子里:“看上去不错,试试?” 舒月拿起筷子,竟真将刘太守忽视,当着他的面吃了起来。 品尝过后,她认真地点评:“味道不错。” “九千岁!”刘太守看到他们目中无人的模样,忍不住高声呵斥,“我在与你谈事!严州的富户有儒商,有士族旁支,你若对他们动手,百姓还没救回,内乱便该发生。” 闻鹤不耐烦的皱眉,一脸对他蠢人多作怪的厌恶:“我不是说了,不会吗?” 他敛下怒意,冷漠地扫视他,随后询问:“你身后站着的是谁?他本人就在严州,还是什么重要的人在这里扎根经营。” “空穴来风的一句话,居然怕成这样。” 不惜彻底将刘广安暴露出来,只为质疑、威胁几句。 见刘太守不愿说出他背后的人,闻鹤毫不在意地说:“既然你不敢说,那就算了。” 他遗憾地摇摇头:“王法所在,我怎会胡作非为?” 饭菜还冒着热气,他与舒月吃完,刘太守仍旧浑身僵硬地坐在他们对面,一声不吭,面色铁青。 “闻鹤!”最终,他还是没有维持住自己强撑的最后一点颜面,“你绝对、绝对不许对那些富户动手,若不然,严州的雪灾,便要多死一人。” 扔下威胁的话后,刘太守直接离开这里。 而这时,舒月才停下夹菜的动作,扭头看向闻鹤:“他刚才是在威胁恐吓你?” 她没耳背,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看来是真的被逼疯了。”闻鹤轻笑出声,“我猜他身后站着的不是一两家,而是至少半数的严州富商。” 他自己没吃几口,仍旧在帮舒月夹菜:“也不知多严重的把柄落在他们手中,才会将他逼到这种地步。” 将筷子放下,他惋惜地摇头:“我以为此行会有些收获,没想到是我高估刘广安了。” “你接着吃,我去买壶酒。” 舒月不解地看向他,刚想喊小二送壶酒过来,却见到他已经起身离开。 猜想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收回还没说完的话,低头默默吃了起来。 其实刚才在刘太守面前装聋作哑时,舒月已经吃了不少,如今肚子饱胀,再吃不下去什么。 但想到严州的情况,舒月不太忍心浪费粮食,便细嚼慢咽,努力往肚子里吞。 等闻鹤回来时,发现桌上的菜肴都被吃得差不多。 他诧异地扫了眼舒月的肚子,将酒放下后,坐回她身边的位子,上手摸了两下。 很圆、很鼓。 闻鹤无奈地问:“你这是吃了多少?不难受吗?” “谁让你不吃?”她小声埋怨后,给出自己的原因,“不太忍心在严州这地界浪费粮食。” “莫名其妙的善心。”毫无意义的一句话后,他喊店小二上两盘下酒菜,便将酒倒出两杯,一杯推给舒月,“陪我喝?” 清澈的酒水中倒映出舒月为难的表情,她深吸口气,举杯与他对碰后,小口喝了起来。 这壶酒的度数不低,舒月小口抿完,便觉得嘴里有些辣。 菜刚上齐,他们就已经将酒喝完,舒月肚子不适,就暂时离场。 下楼时,她看到了整齐码在掌柜身后的数种在售酒,发现并无闻鹤拿上去的那一壶。 再回去时,她又拿了两壶酒上去,却发现闻鹤早已点好一坛。 她眼皮跳了两下,压下逃走的打算,拎着酒走过去:“你这是心情不好?” 想到近日发生的事情,她压低声音,俯身弯腰,凑到闻鹤耳边小声询问:“是因为遇到刘太守之后太失望,联想到严州如今的情况?” “舒月啊。”闻鹤惋惜地喊起她,随后将她搂进怀中,“这世上怎么有人能轻易猜出我的想法?若是离了你,我该怎么办?” 若是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将盛满酒的杯子抵到她唇边,贴在她耳边低声笑起来,舒月或许真的会因为他这番话怜惜他。 但现在,她只想把这杯酒泼到他身上。 可惜闻鹤抱得太紧,舒月实在挣脱不开,只能遂了他的意,将酒饮尽。 三壶又一坛酒,他们足足对饮半个时辰,离开前,闻鹤拿走仅剩点底的那壶酒,出门后,倒在了地上,像是特意敬给谁。 此时的舒月还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只是觉得越发看不懂闻鹤这个人。 只有他凑近自己,相拥与同榻而眠的时候,舒月才觉得闻鹤一如既往,令她感到稍许熟悉。 —— 舒月想过会死人,会死很多的人,却没想到最先死的会是她住处附近的一户富商。 距离吃酒那天已经过去三日,舒月跟着闻鹤出门的时候,看到有人一头撞死在吴府门口。 鲜血溅在石狮子上,墙上,以及还没来得及扫的雪上,血腥味隔老远传进她的鼻腔,让她停下脚步,如同身坠寒窑。 这件事像是引起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舒月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但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百姓激愤,聚在一起游街示众,举着的板子上用血写着吴家人桩桩件件的罪名。 这时朝廷运来的救济粮早已消耗一空,再也没人愿意出钱补贴,对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每个百姓心中。 原本不算严重的一件事如滚雪球般发酵起来,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跑去维持秩序的衙役总不能横刀对向寻常百姓,场面一度失控,县太爷只得出面审查罪证。 在几千名百姓的目睹中,他宣读了吴家人的诸多罪名,否认几条,又认下几条,最终判处罚银百两以作赔偿,入狱三月作为惩罚。 大多数人不认可这种判法,毕竟百两纹银对吴家不算多贵,而数条人命,居然用坐牢三月就能抵消。 太荒谬了。 第67章 雀鸟 不知道是谁先喊“一命偿一命!”,“冲进去杀了他们!” 还没等士兵与衙役反应过来,他们就闯进吴府,将里面穿着华贵的人全都杀了。 费尽力气将人赶走后,那些人的尸体被抬出来处理。 路过舒月身边时,一股风吹走掩盖尸身的白布,让舒月能看清他的死状。 刀口整齐,有人藏有凶器,混进百姓里对他们行凶。 吴府的下人惊慌地逃离那里,却没有一个吴姓的人存活下来。 这分明是蓄意谋杀。 舒月恍恍惚惚地被闻鹤拉扯着看完全程,直到此刻才猛地惊醒,仰头看向闻鹤:“这就是你的计谋?” 闻鹤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还记得吴家的罪名吗?” 舒月点点头。 所有见闻都被她记在脑子里,只是一切都恍若梦中,看不真切。 他冷声说:“你念一遍刚才因铁证如山,无法否认而被定下的罪名。” “大雪刚至,低价收粮,雪灾后翻三十倍售卖,高出国定最高物价数倍。” “当街打死过数人,其中包含中举的穷书生,年近半百的老人。” “抢掠少女数名,施虐后扔至青楼,死三人,残十一人,及时救治幸免者,五十二人……” 舒月将自己的听闻全都说出后,小声说:“我觉得他们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闻鹤微微颔首:“我也这样觉得,所以他们死了。” 昨夜又下起雪,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情,大概谁也没顾得上扫雪,家家户户的屋檐上都落下一层薄雪,覆盖了它本来的颜色。 舒月的视线里,整个世界都灰蒙蒙的,只剩闻鹤最醒目,可他却像是鹤顶红、鸠尾羽,剧毒不可碰。 哪怕私心里觉得闻鹤这件事做得不算错,舒月却还是抗拒他行事的风格。 但她似乎什么都说不了。 站在雪地里注视闻鹤许久,最终她只伸出手,小声说:“我冷。” 闻鹤将她搂进怀中,毫不在意地说:“那就回家吧,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就算那时候舒月已经回到住所,并且无闻鹤的允许不能再出去,她也从下人的议论声中,得知了事情的后续。 吴家的人全都死后,他府中的金银与足足塞满地下室的粮食全都充公,被作为救济粮,应急送至施粥棚,暂免百姓饿死或者再闹的局面。 但暂时的安宁背后,是更深的漩涡,以及已经被支开缝隙,再也无法满足的人心。 那时候闻鹤正站在舒月身后,陪她一起偷听他们的窃窃私语。 察觉到舒月的呼吸变得紊乱,他就凑到她耳畔询问:“又被吓到了?胆小鬼。” 舒月不忿的反驳:“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被这些事情吓到。” “行,你不胆小,你只是娇气。”他喟叹道,“娇娇。” 两人的争论惊扰到正在讲闲话的下人,他们如同惊弓之鸟般环顾四周,最后通过舒月被风送入他们视线中的一片衣角认出两人是谁。 他们连忙朝着舒月的方向磕头认错:“奴才再也不胡讲这些事情,奴才这就去干活。” “无碍。”舒月不管闻鹤作何感想,先一步开口保下他们,“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我还挺喜欢听这些的。” 闻鹤见他们离开后,凑在舒月耳边冷声说:“估计是刘广安那个老东西特意安排,不然他们哪能在意这些。” 毕竟他们衣食无忧,不可能被冻死,没必要去关心这些与自己关系不深的事情,更不该跑到这里聊天。 舒月是真的不在乎这种事情,她没有理会闻鹤这句话,而是说出自己的看法:“我知道吴家该死,但他们不该落得那样的死法,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便没人能兜住了。” “如果这些粮食又吃光,你觉得他们会等着虚无缥缈的新赈灾粮,还是再去杀些富户,然后将他的家产充公?” 闻鹤仍旧笑着,他看上去丝毫都不担心这些事情,就像是局外人远远站在一旁看戏。 “但这比之前少死很多的人。”闻鹤挑起舒月的秀发绕在指尖,视线在她被冻得红得发紫的嘴唇上流连,“你也说了,我做得对。” 舒月愤愤不平地抢回自己的头发,对闻鹤怒目而视:“很多事情又不只分对与错。” 闻鹤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打量她时眼中满是笑意,恰时点评她如今的模样:“像是炸毛的雀鸟。” “可爱。” 听到这个形容,原本就气愤的舒月愈发生气,但她又无法对闻鹤做些什么,只能瞪他几眼,然后转身打算离开这里。 但还没等她迈步,就被闻鹤拽回怀中。 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一如既往地紧,舒月懒得挣扎,冷梆梆地说:“松开。” “不松,你又能如何?” 她冷着脸给出回答:“不能如何。” 她要是有办法对付闻鹤,就不用被他困在身边,任他亵玩,甚至已经习惯这种生活。 闻鹤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回答,又低声笑起来。 与她贴着的胸膛震动起来,惹得舒月越发窘迫。 “我是功利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维持着好心情,向舒月解释了句废话,“从前如此,以后也会如此,无论你如何看待,都得好好适应。” “我不会为你改变分毫,而你只能忍受我的所有。” 说出这番话后,他轻轻啄吻起舒月的耳尖,轻笑着调侃:“听懂了吗?娇娇。” “不要给我起奇怪的外号。”舒月捂住自己被亲到的耳尖,厌恶地说,“没听懂!” 舒月如今什么都不剩,唯独这张嘴依旧很硬。 闻鹤看向她的眼神又变得很复杂,里面满是她看不懂,猜不透的情绪。 她回头盯着他看几眼,自知无法看透这个人,最终自暴自弃地说:“我要回去吃饭了。” 闻鹤摩挲着她的嘴唇,喟叹后说:“我陪你一同用膳,然后我们去外面逛逛。” 马车已经备好,四匹马拉的宽敞车厢里,桌下升起火,上面煮来泡茶的水已经咕嘟咕嘟作响。 寒意似乎没能侵袭进这里,只有拉开帘子看向外面,被冷风拍打时,舒月才能意识到寒冬仍未结束。 躺在狐裘之中,舒月眯眼感叹:“你还真会享受。” 他用冰冷的指尖拨弄舒月脖颈处的皮肤,惹得她连连瑟缩后,才解释道:“我可没有在严州置办家业,这是刘广安的东西,为了给我赔礼送来的。” “赔礼?”舒月可不记得这茬。 第68章 银钗 “他怕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却也怕我。”闻鹤将烧好的水倒进茶具中,摇头说,“那日放声威胁我后,他大概是寝食难安,第二天便在天还没亮时,悄悄过来赔礼。” 舒月对刘太守实在嫌弃,听后直接嗤之以鼻:“都得罪完了,赔礼道歉有什么用。” “人之常情。谁不希望自己得罪的人弱小无力反抗,就算撞到硬茬子,也希望能被轻松原谅。” 闻鹤品着香茗,对这一切并不在意。 两人一路颠簸,走到了百姓所住的西城,这里的道路比较坎坷,许多房子被雪压垮,还未重建。 舒月不知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仗着没有外人在,信口胡诌道:“你打算给他们找点事做,让他们都过来灾后重建?” “是啊,你不是怕百姓闲不住吗?自然得给他们找点事做,朝廷也不能一直养着他们。” 闻鹤走下车,站在雪地中眺望着远方与近处的残破景象。 意识到自己的疏漏后,他改口说:“虽然养他们的也不是朝廷。” 其实他们下车的地方还算干净整洁,房屋倒塌现象不严重,雪下面也没有还没清理走的尸体。 后面的路被积雪和房屋残骸掩埋,马车无法行驶进去,闻鹤对舒月伸出手:“进去看看?” 舒月把手搭在上面,拽起自己的裙摆,陪着闻鹤在这片废墟中走动。 她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努力眺望更远的地方,低声感慨:“我知道严州这场雪灾死了很多的人,但来到这里我才明白,这个很多是什么概念。” 其实舒月一直记得在京城时,闻鹤第一次向自己提起严州雪灾时说的那些话。 他将一部分原因压在皇家身上,说是萧氏无能导致的惨剧。 当时舒月不以为然,还敢和他呛声,但现在,她心底已经隐约认同他的话。 她的父皇不是位好皇帝,如今登基的萧立祯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块石头高约一米,舒月爬得费力,最终是闻鹤不忍看下去,将她抱着托举上来的,而他懒得上去,便站在下面守着她。 现在舒月蹲下身看向他,小声说:“你想告诉我的我都看到了,但我只是一介弱流,又能做些什么?” 他们已经不在京城,离开了舒月熟悉的地方,她连利用价值都不剩多少。 死亡的阴霾还未从她心底驱散,闻鹤没有办法从她身上获取任何价值了。 舒月完全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带个累赘出京,难道是觉得自己在劫难逃,想要拉她殉葬? “什么?”闻鹤面露困惑,“带你出来放放风而已,总去和那些官员打交道,你也会不耐烦吧。” 舒月没想到一切只是她的自作多情,她蹲在石头上许久,在闻鹤费解又无奈的视线中,冷声说:“你让开,我要下去了。” 闻鹤没有理会她的话,伸手去接她。 但舒月不愿理会闻鹤,直接从另一边跳了下来。 闻鹤看着她还算利落的身手,诧异地说:“你还挺灵活。” 明明是个走平地都会摔跤的人,有时候却总能让他惊讶。 舒月拍掉衣服上蹭上的雪,没有理会闻鹤的打趣。 两人在这里待了一个时辰,舒月在巨石上更是站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凌冽的寒风吹刮她全身,将她的脸冻得通红。 她忽视闻鹤,快步朝着停放在远处宽敞的马车走去,但还没等她上去暖暖身子,就被闻鹤拉住:“还没逛完,急着走什么?” 舒月回头看向他:“还要去哪?” 呼出去的哈气变成白雾,让他们无法看清彼此。 天上飘着乌云,细雪不知从何方被吹来。 舒月是真的觉得冷,没等到闻鹤的回答后,就接着说:“我想回府。” 直到这时候,闻鹤才回答:“随便逛逛。” 他抓住舒月的手,不给她上车的机会,带着她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半个时辰都见不到一个人影,累得腰腿酸痛的舒月再次感觉闻鹤脑子不好。 走了许久的路,马车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而舒月也终于看到了人眼。 这里算是贫民区和富人区的交界,房屋虽然略微破败,却还能住人。 如今已经到了饭点,好几家飘出热气,正在生火做饭。 不过就算做饭,也只是提前储备的粮食,诸如冻菜、带壳的粗糙谷物。 现在这种时候,有饭吃便已经是万幸,轮不到人挑肥拣瘦。 舒月本来觉得他们不会嫌弃这些,却好像闻到了股新奇的味道,她抽动鼻子,狐疑地看向闻鹤:“我好像闻到了肉味。” “嗯。” 闻鹤顺着香味走去,朝里喊了一声:“这里是王老二的家吗?” 有妇人从里面走出来,穿着藏蓝色衣裳,发间插着一枚银钗。 这种打扮在舒月看来略显寒酸,但她想着自己施粥时遇见那些衣不遮体,满身冻疮的难民,又觉得她的日子已经很不错。 她费解地询问闻鹤:“我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就算这户人家与周围邻里相比日子过得更舒服点,也不至于让她们特意跑来一趟吧? 闻鹤低头瞥她,冷声说:“你再看几眼,找不出眼熟之处?” 舒月闻言,直勾勾看向过来开门的妇人。 她长相平庸,看上去饱经风霜,与街边可能遇到的其它妇人似乎没任何差别。 舒月审视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每一处,最后在闻鹤的提醒下,才仔细观察她发间的银钗。 银钗不算什么值钱的玩意,但这支钗子打造得很精致,光是给匠人的费用至少得几十两,戴在她身上分外违和。 舒月确认疑点,揣摩后询问:“她有亲戚发达了?” 闻鹤有些头疼,他没想到舒月在有关于自己的事情上总是这么迟钝:“……你再好好想想。” 回想许久,她才恍然大悟地说:“那钗子,有些眼熟?” 乌云笼罩下,银钗有些灰扑扑的,但颤动的蝶翅却勾起舒月的回忆,她曾顺手送过晚照一支同样的银钗。 那些都是闻鹤私库里的东西,她不知道是独一份还是常卖的款式,便说:“瞧着还不错。” 闻鹤皱起眉,又想戳着她的额头骂她蠢。 他冷声提醒:“这就是你送给晚照的那一支。” 第69章 赃物 舒月仍是不解,她才懒得在乎晚照都做些什么,被闻鹤打量几眼后,她不卑不亢地说:“赏了她的玩意便是她的东西,她想怎样处理是她自己的事。” 她给的东西又不是御赐之物,哪有不能典当、赠人的说法。 闻鹤原本的不满又添进去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原以为舒月待晚照不错,是因为觉得离京前折腾的事情对她心存愧疚。 但现在看来,这人纯粹是脑子缺根弦,对很多事情都毫不在意。 闻鹤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戳下她的额头:“哪天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舒月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生出这种奇怪的误解,翻了个白眼之后,把视线重新落在早就走到他们面前,却不敢说话的妇人身上。 他们两人的穿着并不朴素,身后更是跟着辆能彰显身份不凡的马车。 这样的贵人从不会低头俯视在泥地里挣扎的他们,妇人何曾见过这种架势,纵然闻鹤与舒月当着她的面对她指指点点,妇人也不敢有任何抗议。 直到舒月出声询问她头顶发钗的来源,她才胆战心惊地开口:“是,是我女儿送过来的。” “你女儿?”舒月刚想将晚照的名字说出来,却想起她曾经不叫这个名字,回想片刻,才说,“你是说王二丫?” “是,是。”她忙不迭地答应下来,随后担忧地询问,“这钗子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她偷了你们的东西啊。” 闻鹤后退半步,将这件事情全交给舒月处理,看上去是暂时不打算插手其中。 舒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妇人。 但妇人愈发慌张,说话时都结巴起来:“她说最近在伺候贵人,贵人赏赐她不少东西,我没,没想到是她偷来的啊。” “那些银子铜子儿我们还剩一些,还有这钗子。”她连忙将钗子拔下,披头散发后将钗子递给舒月,“这些东西我们都还给你。” 肉香味已经有些焦糊,一直在里等候的男人坐不住地走出来:“你怎么浪费这么长时间?饭都要烧坏了,还不回来做饭?” 王老二看见舒月,声音放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舒月推了推自己的面具,冷声说:“王二丫偷走我的首饰金银,我来找赃物。” “赃物?哪来的赃物?”下意识否认后,王老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接着说,“还有什么王二丫,不认识。” “钗子是我的。”舒月冷声说,“你若不信便去衙门走一趟,让县太爷评论是与非。” 吴家的惨案发生还没多久,县太爷的威名所剩无多,百姓口口相传,大多数人都知道他偏袒庇护富人。 别说王老二本就心里有鬼,就算这事是假,他也不敢去受罪。 瑟缩片刻,他及时改口:“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是有点东西,我拿给你。” 他将一个用绸缎做的包裹抱出来:“就这些东西,如果有缺的你们找王二丫要去,东西是她偷的,和我们没关系。” 舒月接过包裹,便拉着闻鹤离开这里。 闻鹤对她的表现格外不满:“你就打算这样放过他们?” “他们又没有惹怒我。” 舒月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想不明白闻鹤的想法了,她皱眉说,“给他们钱又被他们泼污水,撇清关系的人是晚照,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帮晚照处理麻烦?” 她用秋水眸扫了闻鹤一眼,嫌弃地说:“若是做了,才叫烂好心。” “不过……她消失的那半日,就是打听到他们的消息,过去给他们送钱?倒是够孝顺的。” 可惜父母不慈,将她此举变为笑话。 这次闻鹤总算愿意让舒月坐上马车歇息,她上车后将包裹随便放下,便坐下锤了锤自己的腿。 走太久的路,腿又酸又痛,感觉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车厢里用松枝燃着的火始终没有熄灭,在上面的茶仍旧温热,只是味道不如来时。 闻鹤倒出半杯给舒月解渴,随后才说:“伢子所买卖的奴仆来自三山五岳,什么地方的人都有。” 他连府中下人全是林家派来的耳目这件事都能容忍数年,又怎会在意下人出自什么地界。 “前几日我看她行踪鬼祟,便调查一番,才知她父母在这里生活。” “她兄长前两年娶了邻村的姑娘,雪灾时正在岳父家休息,与他们一同埋进了大雪里,连尸体都未曾寻回。” 舒月抢答道:“晚照知道此事后心生不忍,偷偷救济他们?” 闻鹤无奈地扫视她一眼:“不是,是晚照帮你施粥的时候被人认出来,他们主动找过去的。” 他对这些家长里短的破烂事没有任何兴趣,简单说了下过程之后,就说:“具体的事情,你还是问当事人为好,毕竟我调查出的东西太过片面,不能代表她的所想。” “这是你身边的事情,以后我不会再插手。” 若非晚照是舒月身边的人,他怎么会在这种破事上浪费精力。 闻鹤阖眼歇息,懒散的声音传出车厢:“回府吧。” 驾车的壮汉喏声应是,挥鞭让马儿跑得更快。 他们为这点破事折腾一天,回府时天色已经快黑,舒月还是觉得浑身难受,被闻鹤抱进屋后,便喊晚照给她揉揉酸痛的双腿。 包裹还在马车上扔着,那支银钗却被舒月带了下来。 她看着晚照头顶朴素的木簪,随口询问:“怎么不戴我先前送你的钗子,这大半也太素了。” 晚照瑟缩地说:“怕老爷生气。” 舒月瞬间就想起闻鹤呵斥晚照时的模样,不得不说,她觉得晚照这个理由非常合理,她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点。 她索性不再与晚照打哑谜,开门见山地说:“我今日见到了对老夫妻,在妇人头上看到了我送你的那支钗。” 回来的路上闻鹤提过一嘴,他私库中的饰品全是独一份,他买走之后,匠人便不会再打造第二支同样的。 晚照慌张过后,小声说:“那应该是奴婢的生母。” 想到舒月对自己从未变过的态度,她虽然忐忑畏惧,却没有慌得不敢说话,磕磕绊绊地开口为自己辩解起来:“他们找我要钱,让我为他们养老送终。” “我拒绝后,他们便要来这里闹。” 第70章 监工 且不说闻鹤喜怒无常,动辄杀人,光是舒月,遇到那种事情也会心生对她的厌烦。 晚照不敢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便塞给他们些碎银。 但他们见她真的有钱,并且会拿给他们之后,愈发变本加厉,连她身上最值钱的钗子也抢了过去。 那还是舒月送她的唯一一件东西呢。 想到这里,晚照不由委屈起来:“他们实在是不讲理,当初都将我卖了十两银子,用来给我哥娶亲,如今怎么又找上我索要钱财。” 舒月懒得听这些哭哭啼啼的话,知道晚照不是特意去发善心后,心情不算太差,摆手说:“行了,钗子给你,勿要再闹出这种事。” “我将东西要回,却并未对他们做什么,余下的事情你自行处理,若是不能让我满意,那日后我便请闻鹤换个人监视我。” 扔下这句话后,舒月踹掉鞋子,脱下罗袜,换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太妃椅上,懒洋洋地闭上眼,似乎要直接在这里睡会儿。 晚照知道她已经不想再理会自己,蹑手蹑脚离开这里后,便在府上晃了一圈,找到两个和自己关系尚可的彪壮大汉,对他们说:“跟我走一趟。” 她是闻鹤与舒月带过来的唯一的下人,在府中的话语权极高,下人没有询问,被她喊到就和她一起出府。 他们天黑时去,子夜时归,按照路程来算,似乎只在那里待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 晚照回府后,先去舒月那里磕了几个响头:“奴婢已经将事情处理妥当,日后绝不会再惹姑娘烦心。” 舒月已经睡了一觉,如今正准备去吃饭,她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晚照,随口询问:“你把人怎么了?” “教训了一顿。”晚照轻声说,“他们贪生怕死,知道我不怕他们,并且有能力处理掉他们之后,便畏惧我如恶鬼。” 唯一能拿捏她的把柄便是过来闹事,但主子们既然知道此事,并且没有将她赶走,那这就算不上威胁了。 她仰头看向舒月,眸中倒映出摇曳的火苗,以及她腰间的锦囊。 能安心去做这些事情,是因为她自有底气。 就如闻老爷所说,姑娘待她,确实已经极好。 “尚可。”舒月点点头,“我要去吃饭,你跟上。” 这件事到此为止,舒月既然不再追究,闻鹤自然不会多做什么。 他没兴趣多此一举,也没精力在意这些琐碎的小事。 如舒月预言的那般,在救济粮吃光后,百姓轻车熟路地将屠刀对向另一家与吴家同样炒过粮价的富户。 有吴家的先例在前,他已经没之前那么猖狂,粮价降到正常,平时也夹紧尾巴做人,不敢让人抓住把柄。 舒月知道此事后,询问过闻鹤他的罪行,桩桩件件名列在册,此人该杀,却比吴家干净一些。 看完闻鹤递来的东西之后,她眉宇间满是忧愁:“民意如刀,若要操纵,很容易噬主的。” 今日是有罪之人,明日便不一定了。 闻鹤笑得恣意,毫不在意她的话,将她抱到腿上后,在她耳畔说:“此刀锋利,非常好用。” 粮食的储备再一次充足,他的计划便能进行,老幼妇孺用稀粥救济,壮年则征到一起,让他们去清雪挖尸,重新建房。 征人的时候闻鹤自然在场,他在,舒月便也在。 场面乱哄哄的,不少人不愿意如此。 “不去,我才不去,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就能有饭吃,去了那说不定要被累死。” “是啊,往年的徭役有多难大家都知道,只是少吃点就能活下去,谁会选择去送死。” 舒月将他们的议论尽收耳中,笑盈盈地看向闻鹤:“我说过的。” 她嘴唇翕合,无声说:“这群人已经被养那么久,不会愿意去干活的。” 虽说她有太多不足,但论人心把控,她觉得自己比闻鹤略胜一筹。 闻鹤轻笑着俯下身,凑到舒月耳畔说:“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是否愿意?我带那么多士兵过来,可不是打算遵从民心的。” “可当初吴家……” 百姓闹起来的时候军队不曾出面,舒月便以为如今他们也不会剑指百姓。 但舒月转念一想,为什么不可以?当初的事情顺遂闻鹤之意,所以才没有士兵镇压暴乱的百姓。 她笑了笑:“我思虑不周。” 闻鹤像是哄孩子般对她说:“已经很棒了。” 不需要太多人,只要几千个带武器的士兵出现,将百姓围住,他们便不敢妄议,也无法躲藏在老弱之中企图蒙混过关。 将身体健康的青中年人挑选出来后,闻鹤选几个将领以及舒月当监工,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要磨时间了。 舒月被点名的时候满脸迷茫,等其他人都散去后,她跑回闻鹤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没听错吧,你让我去当监工?” 她知道监工都做些什么,但从未想过闻鹤会让自己过去。 当初施粥只是无奈之举,如今能用得上的人手不少,这里面也没有可贪的东西,以他连门都不愿意让她出的德行,居然愿意让她去那里干活? “去长长见识。”闻鹤随口说,“怎么?不喜欢。” 虽是询问,他说的却很笃定,若让普通百姓当监工,他们自然会喜极而泣,但若让舒月去…… 这对她来说,这只是无意义又折腾人的一分活。 舒月对这些并不在意,她如实说:“算不上吧,只是觉得奇怪,你居然愿意放我离开。” 闻鹤面色一僵:“什么离开?” 她信誓旦旦地说:“监工当然得住在那边。” “哦。”他表情放松些,“你不一样,你得每晚回来。” “还有,今晚记得好好补偿我。” 舒月瞪大眼睛,强忍着打人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这明明是你突然塞给我的事情!” 怎么还要我补偿你?补偿什么? 他摇了摇头,装作愁容地调侃:“一想到数个白天我见不到你,便觉得伤心啊。” 舒月说不出话了,她觉得自己若再开口,绝对会骂他。 第71章 恐吓 监工的活并不轻松,但舒月是闻鹤硬塞进去的,没人愿意为难她。 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没人会要求她去做什么。 起先舒月的工作非常轻松,只是拎着鞭子逛几圈。 虽然寒风凌冽,偶尔会刮伤她的脸蛋,但比起被困在闻鹤身边,舒月还是更喜欢这样的日子。 直到有人死在了她眼前。 死者约三十岁,身形消瘦,铲雪的时候摇晃几下,被另一名监工拿鞭子抽打过后,倒在雪地中,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件事大概是个引子,监工喊几声发现他还不醒来,找大夫过来给他把脉。 但大夫来后,却带来一个噩耗。 他捋着胡子说:“兵爷,这人死了。” 这事不大不小,但许多人却扔下手头的工作,把打死人的监工围起来,喊着让他血债血偿,说他们要罢工,要离开这里。 讨回公道是假,想要回到以前白吃白喝的日子却是真。 房子还没开始重建,这里的雪也没清理完,舒月站在废墟之上,视线落到尸体上,久久不能回神。 耳边的声音太嘈杂,舒月最终被呐喊声吵回神,思索许久,还是走上前高喊:“都安静点。” 到这种时候,自然无人在意她微弱的声音。 她也没指望这些人能都听她的话,喊过之后,她便询问大夫:“他是怎么死的?” “我也不太清楚,脉象不太对劲?”大夫只是被随便抓过来的草台班子,只会抓点风寒药,哪懂得这些事情,他嘟囔几句,“说不准是累死、饿死的?” 舒月冷声说:“找仵作过来验尸。” 百姓命贱,通常死了便死了,不会有人在意。 但他是大家暴动的引子,众人就不嫌弃麻烦了。 舒月的话刚说出口,就有监工跑去衙门借人。 他们也觉得这人是累死的,但他们不敢承担这个过错,有舒月出来揽局,他们自然乐得轻松。 将舒月的话听进去的人自然是想将过错甩到她身上的人,但舒月是真的觉得此事蹊跷。 粮食足够,带过来干活的都是青壮年,监工被喊来磨洋工,也懒得催他们快些干活。 这里的任务量与繁重的徭役无法相比,甚至很多老爷喊人干活都比这累得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累死个人。 监工人少,但手中有武器,并且积威甚重,在仵作赶来之时,百姓也只是吵着要讨回公道,并未闹到刀剑相向的地步。 仵作被拉着从人群中挤过来,对着尸体摸索半天,又是敲打又是放血,最后才说:“被毒死的。” 他指着地上的血:“颜色不对。” 然后又指了指死者漆黑如墨的脸:“光是看这脸色,便能知道有毒。” 舒月并无猜中的喜意,冷声说:“接着查。” 这份答案无法说动所有人,没过多久,就有人说她联合仵作欺骗他们,就算有毒也是临时下的。 舒月听后忍不住翻白眼,一鞭子甩到不远处的石头上,随着破空声与近乎爆炸的响声响起,石头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白痕:“我平时不打人,只是因为怕你们受不住,不要当我脾气很好。” “他倒下后就被大家围着,难道你们都是瞎子,还能让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我会将不安分的人揪出来,你们若想当出头鸟,被鼓动的棋子,那便多想想闻……”舒月难得没有直呼其名,“闻大人带粮草过来之前,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处理完雪灾我们便会走,到时候严州又要回到老样子。” 言尽于此,他们再想不通,舒月便不会去管。 她如今最讨厌蠢人,甘心被利用的人也好,背后利用他们的人也罢,她一视同仁地鄙夷。 舒月稳住局面后,这些人获得了半天的休整,而给死者投毒的人也找了出来。 是他的邻居,说是入秋挖的野菜,与他分食的时候没想到有毒。 但他活得好好的,并未表露出任何不适,而且调查后,发现毒草是他去医馆买来的。 蓄意谋杀的罪名落实,这人就被送进衙门审问,但还没问出结果,他就死在了牢里。 是真的如衙门那边所说染疾去世,还是有人杀人灭口,一切都无从得知。 知道这件事的舒月皱起眉,费解地看向闻鹤:“你明知道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将人扔去衙门?” “严州也太乱了,好像从上到下都找不见一个清白的人。” 她难得办好一件事情,如今无法圆满结束,自然难免牢骚几句。 闻鹤随口回答:“因为没必要查清。” 他懒得做无用功,送舒月过去只是想给她找点乐子,磨砺一番。 舒月做得很好,但他又开始不忍,在压根没演变成暴动的乱象出现后,他就把舒月喊了回来,接着困在身边,哪也不让她去。 得到自由又失去的痛苦远比没有失去更痛,舒月几次试图出门无果后,对待闻鹤的态度愈发恶劣。 她赤足碾在闻鹤的腿上,凶巴巴地说:“凭什么?我就要查。” 闻鹤倒未因她的举动生气,抓住她的脚踝后,满含笑意地说:“你若能在府中查清,我不阻碍。” 若真有这般能耐,她也不至于待在闻鹤身边当个睁眼瞎子,所有信息来源全靠闻鹤的施舍,和府上或真或假的八卦谈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嘀咕一句:“倒不如之前真瞎。” 闻鹤笑不出了,他顺着自己手中的脚踝向上看去,瞧见躺在床上的舒月脸上的厌烦,松开手后,凑过去将她困在阴影中,然后掌心抚摸上她的脖颈。 阴暗处看不清他的表情,舒月却能感受到他的不满。 森冷的声音从身前响起,满是恐吓的意味:“别让我再听到这种话。若再听到,我便……” 闻鹤垂眸收起情绪,起身后说:“你在外受冻多日,身子还需补补,厨房做了药膳,你去用吧。” 她下意识询问:“那你呢?” “我出门。” 他抚平衣上的褶皱,披上披风,便离开这里。 舒月皱起眉,没有下床去用膳的打算。 闻鹤总是会出门,并且不愿带上她,时常夜半三更回来,身上满是酒味,很臭。 而且回来时总要吻她又与她同眠,舒月越发厌恶这样的日子了。 第72章 贪杯 舒月被闻鹤困在府中,下人们早被提点过,再不敢在府上议论任何事情,每个人都像锯了嘴的葫芦,除了被喊到时回答个是与否,便再说不出一个字。 她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偶尔却会闻到血腥味。 春将至,雪已休,春梅立在枝头,暗香浮动,却掩盖不住从外传来的血腥味道。 舒月每天都会在府里逛几圈,走到外墙边的时候,总是会仰头望向外面的天空。 再豪华的住所也比不上她曾住的皇宫,再高的宫墙也比不上皇宫的外墙。 若是她想,可以轻松翻出墙,离开这里。 但她不能。 她在严州毫无根基,出去后又能做什么?怕不是过半日便被闻鹤找回,然后落得更差的下场。 舒月也不好奇外面又发生什么了,依她之见,无非是死人、暴动、镇压,以及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城郊荒野的建设已经达到尾声,闻鹤似乎递上去很多折子却都没有回信。 某天,他突然让舒月收拾行囊,说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舒月坐在床头,神色有些茫然:“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我们来这里也有两月了。” 大概是待在这里的时间过得太模糊,舒月又愣神许久,才问:“哦。死了多少人?” “不计其数。但百姓活下来的很多,死去的人比我预计的要少很多。” 那些算计与深交都不提及,闻鹤对此行还算满意。 “我已经向他们说了辞别,他们要为我办宴欢送,你在家里闷了很久,今日可以去解闷。” 舒月已经没了出门的想法,冷声说:“不用,你自己去吧。” 再喝的臭烘烘的才回来,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闻鹤的口吻生硬:“不行,你得去。” 舒月这时才知,他的商量,根本就是命令。 “我知道了。” 闻鹤让人带上的那些钗裙在最后一日又派上用场,晚照忙前忙后,为她梳洗打扮。 舒月看着镜中自己扑粉后艳若桃花的脸颊,无波无澜地将出门时便需要焊在脸上的面具带上,轻笑着说:“我忘了这茬,倒是让你白折腾一趟。” 晚照盯着镜中的女人,满眼真诚地说:“能为姑娘梳妆,是奴婢的荣幸。” 她勾动嘴唇,脸上的笑意却越发假:“行了,这便走吧。” 闻鹤在车上等她,舒月上去后却没有和他说话。 等马车驶出府邸,她撩开帘子,看向外面许久未曾目睹的世界。 春天快到了,地上的雪所剩无多,但路上似乎也不是土地该有的褐色,而是那种被血浸泡过的颜色。 血腥味远比她在府上闻到的要重很多,像是这座城池都经历了血洗一般。 但街上偶尔行走的百姓却面色不错,似乎并无任何困苦。 舒月看了许久,直到闻鹤不满她的忽视,出声将她喊过去时,她才把视线投到他身上。 打量闻鹤几眼,发觉他似乎真的不高兴了,她却仍旧要与他呛声:“我一贯如此。” 严州最豪华的私宅自然是太守的住所,但舒月进门后,宾客纷至落座,主位却并非刘太守,而是一个面容稚嫩,眉眼略微熟悉的少年。 她环顾四周,没从任何地方瞧见刘太守那张老脸。 正巧侍女过来添酒,她举起杯子小口抿起,压下自己心头的不安。 一杯酒很快见底,她发现过来和闻鹤套交情的人已经被他的冷脸劝走,便抓住他的袖子,凑近询问:“刘广安死了?” “死了。” 他办不好身后之人交代的事情,又偷偷讨好他想要两面周全,这样的人,最被憎恨。 闻鹤不想脏自己的手,就查明他身后之人,然后将事情全数告知。 不出三日,他就收到了刘太守的讣告,以及太守曾给自己,但自己并未收下的赔礼。 这时候死的人太多,舒月并不知道其中龌龊,接着询问:“那主位的人是他儿子?” “不是,是新任太守,姓苏,是那家的旁支。” 舒月知道他没有具体说出的苏家只有那一家,便是苏姓贵妃的娘家,与林家共同推萧立祯上位的人。 林家与她往日无怨,但苏家却有淑贵妃、假公主苏燕眠两人,是她厌恶的眼中钉。 她对苏家没有任何好印象,知道新太守是苏家的人后,忍不住厌烦起来:“苏家的手伸得真长,这才多久,严州刚要好转,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接过来。” “觉得我的功劳被抢,在替我打抱不平?”闻鹤藏在桌下的手揉了揉她的腰肢,轻声说,“接手严州又不是什么好事,不必生气。” 只是刘广安刚死苏家的人就能领旨上任,而他数月前就开始递过去的信却没有丝毫回复,难免让人不满。 舒月横他一眼:“我单纯是厌恶苏家,和你有什么干系。” 她接着喝酒,以便那些观望的人能接着过来与闻鹤搭话,免得这人又不安分,在她身上使坏。 但闻鹤哪会顺着她的心思,还没等凑过来的人开口,他便抢过舒月的酒杯:“少喝些,喝酒伤身,我提醒过你很多次。” 明明他们之间酒量略差的人是闻鹤,但舒月从不管束他,他却总要管着舒月,不让她贪杯。 在这种情况下,舒月才不愿理会他的话。 “你整日喝的臭烘烘,却不让我喝?哪有这样的道理。”埋怨一句后,她拿起闻鹤还未碰的酒杯,一饮而尽。 闻鹤不气不恼,说出的话却令舒月恼怒:“你这是在拈酸吃醋?若你不喜,可以早早对我说,不必忍到这时候。” 他对酒无感,对宴会上那些明里暗里的交易往来也不感兴趣,但这些人一贯如此,他总要入乡随俗。 毕竟他还得在他们这里拿到许多需要的消息与东西,才不算空手而归。 舒月没想到自己说什么他都能歪曲到这上来,皱着眉说:“只是嫌臭。” 旁人看到他们打情骂俏,自然不敢凑上来打扰,但闻鹤毕竟是他们最关心的人,明里暗里的打量落在他们身上,许多人看向舒月,若有所思。 舒月感受到了他们的恶意,那种熟悉的,想要算计她的视线。 她皱起眉,想着闻鹤的肆意妄为,便如还是长公主时那般,直接回瞪过去。 第73章 轻薄 无论这些人对闻鹤的观感如何,是憎恨亦或者厌恶,如今都得欢欢喜喜地出现在他面前,感激他的所有举动,然后祝他官运亨通。 酒过三巡,新上任的苏太守才过来见他:“久闻九千岁盛名,不成想会在这样的场合第一次见你。” 他只是苏家的旁支,在高中之前寂寂无名,自然没机会见到闻鹤。 而来到严州之后,因一些阴私操作,他一直在回避闻鹤,不敢与他碰面,直到今日,他才主动邀请闻鹤过来。 闻鹤没搭理他,他转而看向舒月:“在京城时我听到一些传闻,其中便有这位姑娘。” 他笑了笑:“您是会疼人的。” 舒月警惕地看向他。 林家知道她的身份,苏家未必一无所知,这人就算只是旁支,当上太守之后也能成为苏家最重视的那一小撮人。 她不确定这人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有心搞事,可就麻烦了。 三人都不开口,在旁嬉笑的人也都嘘声,气氛愈发古怪,为舒月添酒的侍女耸肩缩背,颤抖着双手,将几滴酒水溅到舒月的袖子上。 舒月身上的衣服料子极贵,又难清洗存放,几滴酒就能将一套衣裙毁掉,惹得舒月皱起了眉。 她还没呵斥侍女,苏太守便先开口,将侍女骂下去之后,他一脸愧疚地说:“我刚来,对府中管教不严,让你受了委屈。府中有备用的衣物,我让人领你去换。” 苏太守脸上的愧疚太假,说出口的道歉也看不见丁点真心,舒月懒得理会,扭头看向闻鹤。 闻鹤打量着她袖子上无法复原的褶皱,惋惜地说:“你穿这套衣裳格外好看,可惜只穿两个时辰就被毁。” 他叹了口气:“去换吧。” 舒月起身离开,背对着闻鹤的时候,忍不住翻白眼,衣服被毁的坏心情反而好了些。 她应该是最了解闻鹤那些坏主意的人,他的惋惜不在于衣裙价贵,而在于她没有穿着这套衣服钻进他怀中。 跟着侍女七扭八拐,几乎将太守府都逛遍,她才来到更衣的地方。 挑了件和如今身上所穿颜色相近的衣裳打算换上,她吩咐侍女:“出去候着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换衣服的时候戴面具未免太奇怪,但她面具下的脸不能出现在外人面前。 侍女犹豫着说:“苏大人让奴婢好好服侍你。” 舒月不想知道苏太守打的什么主意,她态度恶劣,声音冰冷:“我让你滚出去,听不懂?” 侍女这才离开,舒月却没急着换衣服,而是在屋里逛了一圈,确认这里没有藏人后,才解开衣带,打算更衣。 但还没等她宽完衣裳,便有人推开窗跳进来。 蒙面的男人瞥见一抹白,笑嘻嘻地说:“苏洋这小子,有好事居然能想得起我,真难得。” 舒月不知苏太守的名讳,但觉得他口中的苏洋应该就是苏太守。 她拢紧还没换下的脏衣服,然后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庆幸自己还没有将它摘掉。 警惕地打量男人许久,虽然明知来者不善,但她还是开口询问:“你想做什么?” “美人儿,你面具之下究竟是何等容颜,怎么好端端地非要藏起来?闻鹤那等阉人,气性未免太大。” 舒月屏息凝神,环顾四周却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兵器,皱眉接着询问:“苏洋便是苏太守?” 这人不像是苏洋随意找来的,看他说话的口吻,身份应该不低。 “跟了闻太监那种阉人,倒是受了委屈,不如以后跟在我身边如何?你若今日从了我,过后我便让家里去下聘,纳你为妾。” 舒月接连问了几次,都没能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回答,只有这些令人作呕的调侃。 她拔下簪子做暗器对向男人:“滚。” 屋里的响动不小,之前被她赶去外面守门的侍女却没进来查看,附近似乎也没有下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动静。 男人习过武,且警惕舒月,当初她对付邱梨的招数使不出来,便只能次次后退,后背抵到墙上的时候,簪子也被抢走。 “美人身上是什么香,很好闻。”他低头嗅着舒月身上的气息,伸手要碰舒月脸上的面具,“让我看看你的长相如何,居然能让闻鹤那种冷血无情、狼心狗肺的玩意破例。” 舒月的发簪还有许多,但这根本不适合当做武器,推搡间,她的手撞在腰带上,感觉手感略怪。 她突然想起在京城的最后那两天,回想着闻鹤当时教自己的手法,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接砍向快贴到自己身上的男人。 舒月剑法一般,但男人手无寸铁,她胡乱挥剑,也能防止被他近身。 找准机会逃离这里,她便快步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去,还没回到离开时的地方,便一头撞进了闻鹤的怀里。 她长发与衣衫都有些凌乱,紧紧抓住闻鹤的手臂,看向追在自己身后的人,哭哭啼啼地说:“有人要轻薄我。” 舒月手中的剑还在滴血,她昔日当监工时令人惊艳的鞭法也在口口相传中落得人尽皆知。 许多人看到这幕,不觉得怜惜,反而有些牙酸。 倒是闻鹤眉头紧皱,接下她的戏码,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后,冷脸对向匆忙赶来的苏太守:“你府上四面漏风,都能被歹人闯入?” “人都到跟前了,还不知将人抓住。” 蒙面人被舒月刺伤,地上还有零星的血迹,闻鹤又低声安慰几句,便追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就拎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赶回来。 站在人群中的苏太守看到他把人抓回来,忍不住站出来说:“我没想到我府中能发生这样的荒唐事,此番实属下官看管不严,还请将歹徒交于我,我定百般审问,把一切都从他嘴里敲出来。” 赴宴的人众多,倒也不全是对舒月抱有恶意的人,有位姑娘见她可怜,便将披风送她遮体。 舒月虽然觉得自己穿着不算暴露,顶多有些狼狈,但还是道谢后,披到身上,然后安静地站在她身旁,柔声软语地说着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我被这里的侍女泼酒弄脏衣服后,便去换身衣服,但还没等我还完,歹徒就闯进来,说什么苏洋有好事居然能想起他。” 她装嫩地唤她姐姐,掐着嗓子脆生生地询问:“你知道苏洋是谁吗?” 第74章 我教过你 能赴宴的人都是身份显赫,消息灵通的。 只有舒月被闻鹤困在身边,断绝一切能接受到的外界消息,才对很多事情两眼一抹黑。 女子瞥了苏太守一眼,微微垂眸:“我也不太清楚,姑娘还是去问旁人吧。” 他们明早就会离开这里,而她和她的家族还要长远的生活在这里,无论这件事情的真假,她都不敢得罪苏太守。 索性舒月也没指望她能帮上自己什么,她说这番话,只是提醒闻鹤,让他不要将刚抓回来的人送到苏太守手中,就像是她之前好不容易逮住的那个投毒人一样。 舒月不确定闻鹤是否会愿意为自己得罪苏家,她小声向女子道谢后,就陷入沉默,装作自己仍在恐慌的模样。 好在这一次闻鹤没让她失望,直接扯下男人脸上的面罩,然后将人扔在地上。 他身上的伤不轻,被扔到地上后疼得低吼几声,却没能挣扎起来。 围观的人看到他的模样,有人嘀咕道:“这张脸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好像是……”他看了苏洋一眼后,压低声音对身旁的人说,“这不是苏彦玮吗?” 彦指德才兼具,玮是珍奇美玉。 苏彦玮有个好名字,却是不折不扣的纨绔混混,整日游手好闲,做些下九流的事情。 众人虽然知道他是苏家嫡系,但见他和苏洋一起来到严州时,也没将他当回事,只以为他惹得家里厌弃,被扔到这里眼不见心不烦。 如今看来…… 苏家做得好,这种人还好没留在京城,毕竟京城不能得罪的贵人更多。 当然,如今在严州,他惹出的麻烦也不少,一下就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那个人。 舒月知道闻鹤不打算轻易揭过这件事后,心情好得都忘记装可怜,脚步轻快地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臂说:“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干什么要针对我?” “他当时还说些不堪入耳的话。” 那些话实在难听,她不愿复述,便说:“这人怎么处理?” “直接杀了。”闻鹤抓住她握剑的手举起来对向苏彦玮,“我教过你如何杀人,还没忘吧?” 舒月感受到手上的炙热,皱眉说:“这种事情不需要教?” “是吗?我还记得你当初根本挥不动武器,只会可怜兮兮地向我求助。”闻鹤还记得她刚进府的模样,“泪眼汪汪地看向我,连一句哀求都不会说。” 舒月忍不住瞪他:“胡说,那是你的臆想吧,我怎么可能那么胆小!” “甚至还因此数日不得安眠。” 这些话都是闻鹤凑在她耳畔说的,旁人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觉得他们打闹嬉戏,太过目中无人。 舒月又瞪他一眼,却不敢在众人面前与他呛声,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苏彦玮身上。 她拿手中的软剑在他脖颈上比画几下,随后看向闻鹤:“我真的要把他杀掉?” 平心而论,舒月当然很想杀死这个打算对她下脏手的男人。 但从旁人的议论声中,她已经得知男人的具体身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人杀了,无异于将苏家的脸面扔到鞋底踩。 她比大多数人清楚苏家如今是如何权势滔天,也知道若真这样做,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闻鹤冷声询问:“怎么,舍不得?” 舒月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胳膊:“不识好人心,我分明是担心给你惹麻烦。” “没事儿,一个废物而已,杀便杀了。”他冷声说,“日后有空,我会教你习武用剑,下次遇到这种事情直接将人杀了便是,不用留有情面。” 舒月举剑对向苏彦玮,挥剑之前再次看向闻鹤,确认他没有阻拦的想法之后,她就不顾众人的阻拦,一剑砍了下去。 她力气不大,又砍错地方,只废掉苏彦玮一条胳膊,没有取走他的狗命。 也是这时候,苏洋才意识到他们真的不怕得罪苏家,敢当众对苏彦玮下手。 他连忙跑出来为他求情:“表哥,我没想到调戏舒姑娘的人会是你,你怎么能这样胡来?” 随意训斥一句后,他便看向闻鹤:“还请您手下留情,我愿用全副身家赎回表哥。” 这么多人在场,只要他不想和本家结仇,就必须尽全力救下苏彦玮。 他知道闻鹤有钱,自己这点条件无法让他心动,见舒月维持姿势还没有动手,他心底松口气,凑过去小声说:“外面冷,不如我们进屋详谈?” 能打动闻鹤的东西,自然不能在众人面前说出来。 闻鹤没有理会他,而是质问舒月:“怎么还不动手?刚才不还是气得跳脚,说自己会吗?” “我没有气的跳脚!”反驳过后,舒月清楚闻鹤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情,便再等待,一剑刺下去,精准的割断喉咙。 看着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苏彦玮,她沉思许久,才用迟疑的口吻说:“应该救不回来了。” 闻鹤盯着在地上挣扎扭动,嘴里已经发不出声音的男人,无视众人的惊呼议论,随口说:“嗯,你在这里守着等他断气,我去和苏太守好好聊聊。” 舒月被他留在这里,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待她,包括之前对她释放过善意的那位小姑娘。 她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掠过,最后无声地叹息后,她让苏府下人搬来椅子,坐在苏彦玮身边,欣赏他的惨状。 虽然她确实有点看不惯血腥的画面,但一想到这人刚才打算轻薄自己,舒月便觉得他的下场还能再惨烈一些,那样才够解气。 没人敢凑近搭话,甚至有胆小怕事的人,直接借故离开。 原先熙攘的人群瞬间少了半数,偌大太守府看上去寂寥许多,舒月并不在意,只是向刚才递给自己披风的姑娘道谢,然后送给她一支金簪。 舒月不习惯亏欠人,她头上的饰品全是闻鹤相送,自然价格不菲。 姑娘连忙推脱:“不用不用。” 她将簪子塞回舒月手中,压低声音说:“闻大人送的东西你都仔细收好,别乱送人,免得惹他不快。” 提醒之后,她便快步离开这里。 舒月叹息道:“真难得,居然能让我撞见个本性不坏的人。” 苏彦玮已经没有呼吸,闻鹤和苏洋也不知在里面谈论些什么,反正等他出来的时候,苏洋满脸笑容,对他推崇备至。 第75章 月色旖旎 舒月走向闻鹤,等他与苏洋寒暄结束,带她离开太守府的时候,她才询问:“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杀死苏彦玮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吗?” “怎么可能,苏彦玮毕竟是苏家的嫡系。” 苏家男丁稀少,这人虽然混账,却是被惯出来的混账玩意,但凡了解他父母的德行,就知道他被送到严州绝不是所谓的流放,而是过来捞功劳的。 此行说不定是以苏彦玮为主,苏洋只是个辅佐他的工具人。 可惜这人实在太蠢,被苏洋骗得团团转,甘心给他当棋子。 舒月黛眉微蹙,低声询问:“那……会不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闻鹤笑了笑,“你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这话说得确实,舒月经常惹麻烦,还不愿意自己去收拾烂摊子,这些年抢着给她收拾的人很多,她只管顺心胡来,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得面对现实了。 舒月想到自己从腰带抽出的软剑,不由叹息出声:“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今天会有人想轻薄我,才非要带我过来?” 太多痕迹都指向闻鹤对此早有猜测,她不愿做睁眼瞎,也没办法从闻鹤身边查出什么,索性直接询问。 “不是。”闻鹤面色极差,他拉着舒月的手微微用力,“我没想到苏洋居然会使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妄图来恶心我。” 偏偏他还成功了,幸好舒月机灵,逃了出来,若不然…… 他咬紧牙关:“我知此行会遇不测,却未想到是冲着你来的。” “抱歉,没护好你。” “你这话说得倒还挺好听。”舒月的手指戳到他眉心,笑盈盈地说,“那这次算你有错,暂时记过,与我说说,你与苏洋进屋聊了些什么?” 舒月知道自己撕破脸也不会落得什么好处,便顺着他的话嗔怪几句。 几句话的功夫,她逼近到闻鹤眼前,近乎贴在他的身上。 闻鹤仍旧笑着,似乎对她这些举动格外纵容:“你啊,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利益往来。” “苏洋是个有些能力的人,这样的人怎么甘心给个废物当垫脚石。” 想要说服这样的人为他所用太简单,但今天的事情不能轻易揭过。 “苏家的事情等我们回京城之后再讨公道,今日始终是委屈你了。” 他低下头,将舒月搂进怀中:“回府后,我便教你习武。” 在闻鹤看来,舒月如今毫无身份,只是他养在身边宠着的玩意,旁人不会在意她。 但他低估人心险恶,也低估他们有多畏惧自己。 他们知道不敌他,却又不想让他过得太舒坦,自然会将目光放在舒月身上。 折磨、羞辱,都是在打他的脸。 至于事后舒月会如何?没人在意。 乱世浮萍,无身份的女子便如路边野草,死了也没人怜惜。 想到这些,闻鹤垂眸低声说:“习武吧,我可不想你因为我的一时疏忽而死。” “你……”舒月想问他不怕自己习武后再对他动手吗,但想了想,这几乎是对自己只有好处,可别被搅黄了,就马上答应下来,“好啊。” 闻鹤紧紧搂住她,没有再说话。 他们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因为宴会上发生许多破事,他们根本没吃几口东西,回府后,闻鹤先与舒月共同用膳,又催她去床上睡觉,养精蓄锐。 等舒月醒来后,他才践行自己在马车上说的话,带她去院内习武。 这时,此处已经扎好几个稻草人、木桩子,还有不知从哪里收罗出来的武器架。 虽然略有简陋,但短短几个时辰能弄成这样,也算不错。 舒月先是直接拿起一把长剑,但想到一直以为她柔弱的闻鹤,拎着剑沉思片刻,她装作太沉,拖着它走几步后,无奈只能费力将它放回去。 然后几番尝试,她最终从武器架子上抽出一把轻巧的宝剑,回到了闻鹤身边。 她仰起头,眼巴巴地询问:“怎么练?” 闻鹤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想到自己曾摸过的纤细,叹息过后才说:“先练扎马步,然后每天跑几圈。” 舒月忍不住瞪他:“你是不是在耍我。” 习武当然要从基本功练起,但他们没有这个时间,舒月也只是想学点防身的东西。 他低声解释:“你身子骨太弱了,剑都拿不稳。” 在拿起那把轻巧的剑之前,舒月先去碰了另一把剑,一米多长,一指宽的汉剑。 他目睹舒月拖拽无果,只得选择一把特殊材质的轻巧短剑后,实在不知该先教她些什么,只能让她先把身体锻炼好。 “喜欢长剑?”他将舒月没能拿动的剑拔出,顺手挽出剑花,反手背到身后。 月光如泉,泠泠洒落在闻鹤身上,衬得他其人如玉,端方雅正。 大概是今晚的月光太美,晃了她的眼,舒月觉得自己再没见过比他更美的人了。 即仙又俊,不似凡间人。 她垂眸不再去看闻鹤,低声说:“还好。” 闻鹤不满舒月的小动作,冷声说:“低头做什么?抬头看我。” 舒月闻言,只能又抬起头看向他。 闻鹤此刻倒是没有丝毫旖旎的念想,他还在因白天发生的事情气愤,见舒月再次看向自己,就重新出剑,为她舞一套剑法。 锋锐的剑身在月光下时而有寒芒闪过,舒月不觉得危险,呆呆站在原地,欣赏着难得的美景。 直到闻鹤将剑尖抵在她的胸口,舒月才意识到他从不会专门去为美观学东西,这分明是杀人的玩意,只是她太愚钝,在闻鹤表露杀心之前,没有看出来。 这一刻,她想起闻鹤与苏洋私谈的那段时间,想起闻鹤因为将她带在身边,遇到了多少麻烦事,想起她被闻鹤接出宫后,多少冷眼相对、出声讥讽。 最后的最后,她的记忆停留在今天下午,无力地闭上眼:“苏洋与你说了什么?” 是想要走我的命吗? 剩下半句话她没说出口,只感受到剑刺向她,寒意掠人。 “你……”闻鹤凤眸微眯,审视着她,“觉得我会杀了你,和苏家重修于好?” 舒月眨眨眼,确认自己没事后,下意识松了口气。 她意识到闻鹤正在盛怒之中,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笨重的剑落在闻鹤手中格外灵活,像是阴冷的蛇,出其不意刺出,直接割断舒月的腰带。 寒风吹过,舒月瑟瑟发抖地道歉:“我错了。” 第76章 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我与苏家的矛盾不在于你,也不会因你改变。” 闻鹤声音冰冷,戳破了舒月那些想法:“别把自己看得太高,舒月公主人在皇宫,你的生死并不重要。” “是我喜欢惯着你,你才能接着过好日子。” 那些舒月不愿去想的事情被闻鹤说破,硬生生推到她眼前。 舒月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双手护在身前,一副被欺辱的模样。 “我知道,所以你想杀我时,我没有反抗。”她委屈地说,“我知道我寄人篱下,知道我拿你没辙。” 所以才会害怕你真的要对我下死手啊。 恐惧多数源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闻鹤冷着脸,却没再说下去,他只是对舒月说:“等你能自如挥动这柄剑的时候,我教你那套剑法。” 所以刚才只是为她演示剑招,但谁让他最后刺向她,那种情况下,任谁都得慌张一下。 舒月心底骂他几声,面上却乖巧地说:“哦,谢谢。” 闻鹤看着她被自己弄得破破烂烂的衣服,皱眉说:“先去换身衣服吧。” 他原本只是想逗弄舒月,却没想到因此收获一个让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怒意充斥胸膛,难免做出些令人后悔的事情。 好在只是一件损坏了衣服,舒月并未受伤。 舒月也不想这么狼狈地站在这里,她仍旧紧紧护着自己的身前,然后迈着小碎步跑回住所。 不能再快了,脚步也不能太豪迈,她怕衣服掉下去。 闻鹤混账起来的时候真是瘆人,明明她什么事情都没做错。 难道她还能瞬间变成绝世高手,躲过他的攻击? 舒月越想越气,直接将换下来的衣服扔到地上。 新衣服还没被晚照拿来,她便低下头,接着烛光看小腹上仍旧残留的伤痕,很淡,已经看不出当初的狰狞,但这么久过去仍旧如此,这些疤痕想来会追随自己一辈子。 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耻辱一同追随她直至死亡,或者说,这就是她经受耻辱的痕迹。 冰冷的指尖从肌肤上掠过,舒月似乎不忍再看下去,眉头紧皱,无力地闭上眼。 闻鹤拦住晚照,伸手拿起她捧来的衣服,然后摆摆手,让她离开这里。 绕过屏风,隔着喂满,闻鹤能看到她披散如瀑的长发,以及没有完全被长发遮住的消瘦肩膀。 几根红色绸缎做的细绳还落在她身上,衬得这人肤白如雪,像是只会在夜里出现,吸人精气的妖精。 舒月听到脚步声,却没有回头,而是不悦地说:“磨磨蹭蹭在做什么?走快点。” 闻鹤加快脚步走到她身后,将衣服递给她后,沉默地站在窗边,视线粘在她的背影上。 发现晚照没有下一步动作之后,舒月不满地说:“怎么成了铜豌豆,我不开口,你便不动。” 她如今心情正差,晚照又一反常态地不再体贴懂事,她忍不住呵斥几句,随后才接过衣服,打算起身。 拿起衣服的时候,舒月不经意碰到闻鹤的手,感觉不如晚照那样柔软温热,反而冷得像是那双最经常碰触她的手。 还没看到脸,舒月就知道这人是闻鹤,她皱眉说:“进来怎么不说话?是等着急了吗?” 她语速极快,催促道:“我很快就把衣服换好,你先出去?” “别换了,天色不早,你去洗澡吧,然后直接睡觉,明日天亮之前我们就得动身,先养精蓄锐吧。” 闻鹤环住舒月,低下头说:“是我太急切了。” 舒月拒绝了他:“既然说了要练,就得持之以恒。” 他低头注视着舒月,轻声笑了起来:“若你能言行一致,那也算是练武的好胚子。” 无论做什么事情,坚持总比半途而废的收获要高。 尤其是练武这种需要鸡鸣而起,日夜不怠的事情。 但舒月这消瘦的小身板能做什么? 闻鹤看着她扎会儿马步就双腿打战,跑步的时候差点左脚踩右脚把自己绊倒。 他跟在她身后把一切尽收眼中,不由感到头痛。 等约定好的两圈跑完,舒月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朝着前面倒去。 闻鹤连忙抓住她的胳膊,将人拽进自己怀中:“怎么这么弱?” 他头疼地说完,便将人抱起来:“我带你去洗澡,明天再减点吧,免得你吃不消。” 舒月摇摇头,埋头进闻鹤怀中,将额头的汗全蹭到他衣服上:“我坚持得下来。” 闻鹤皱眉审视着舒月,心想她对自己,确实狠得下心。 只是瞧着让人心疼。 沐浴过后,两人相拥而眠,在第二天清晨,就坐上马车,领一支不足百人的小队共同回京。 来时他们带了精兵强将,离开时却将那些人都留了下来。 舒月担忧地说:“护送的人也太少了吧。” 她总觉得还有一大堆麻烦事在等着她,来的时候姑且还算顺利,但离开的时候,怕就要遇到些刺杀了。 “人多反而坏事,毕竟你也不清楚这些人都被谁收买。” 若不是怕他们提高警惕,闻鹤更想与舒月只带两三人随行,这样反而难被发现。 舒月面色微变,低声说:“所以你已经确定会有人想要杀我们?是谁。” 闻鹤低头看她,没有回答。 马车驶离住所,朝着城门赶去,路上舒月撩起车帘,发现出现在街道上的百姓比之前多了很多,看上去也还算健康。 这座城池,比她来时的状况要好很多。 按理来说,就算严州已经被盘活,他们所在的城池也不是什么商贩往来之地,城门口应该很清冷。 但舒月一行人赶过去的时候,却有许多百姓守在那里,似乎是专门堵他们的。 舒月在他们高喊闻大人的时候,就将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做的事情全都想了一遍,然后又想起自己被闻鹤困在府中的那段时间。 她扭头看向闻鹤:“你没做什么可能会激起民怒的事情吧?我怎么感觉他们要把你拦在这里?” 闻鹤颇为头疼地说:“……正常人看到这种场面不应该感动吗?分明是我将他们救下,他们过来感激我的。” 舒月看到他们手里拿的粮食布匹,小声说:“我觉得你不像是好人。” 而她则更是与“好”这个字毫无关系,有人拦她,不是为了阿谀奉承,便是自觉身份高,对她的行径指指点点。 第77章 这也是你的算计? 闻鹤笑了起来:“对,我不是好人。” “但为什么一定要是好人才能受爱戴?好、坏,这些形容都太武断,在任何人看来,都是能给他们带去好处的人最受欢迎。” 闻鹤低声说:“而我,为了他们和一群人反目,帮他们扼过这个艰难的寒冬。” 不只是如今能出现在城门口的人,还有很多无法回到城中生活的人。 和闻鹤一起下车的舒月忍不住看向狗头岭的方向,那些抢走粮草的山匪,应该已经不在那里生活。 且不说抢走粮食给朝廷造成多少损失,光是他们的行为就是在打朝堂诸君的脸,这件事刚传回京城,萧立祯就派兵讨伐。 但事情虎头蛇尾,他们连人都没有找到,自然不会将丑闻说出口。 若不是闻鹤提起,舒月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 闻鹤看她一直看向城外,便说:“有些不耐烦?再等等,我们很快就走。” 说完,他扭头对百姓说:“承蒙厚爱,分内之事,都回去吧。” 舒月摇摇头,收回自己的目光,这里虽然吵闹,但她还挺想呆在这里的,毕竟离开后,就不知道要遭遇什么。 不过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群百姓陪他们走一段路后就回去,此行仍旧只有他们几十人。 到中午用膳的时候,他们席地而坐,拿瓦罐烧壶热汤配干粮。 这时候人不多,少了那些谈论的声音,舒月也不背着众人吃饭,直接下马车和他们一起吃喝。 干粮口感极差,舒月却已经适应,她边吃边和几人聊起严州的情况,感叹这里的百姓确实不容易。 听到这话,和她闲聊的士兵忍不住笑起来:“哪地方的百姓容易?皇城底下都能死人。” 舒月被他点醒,才想起那些死在大雪里的京城人。 他们是贫民,是乞丐,不算是需要被重视的百姓。 舒月不再说话了,她听着耳畔的议论声,艰难地吃完这顿饭,和闻鹤一起离开的时候,低声说:“我们家这个皇帝,当得是不是有点失败?” 闻鹤冷声说:“还行吧。” “我感觉是有点失败,明明皇爷爷开国建朝才几十年,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不要去想你碰不到,改不了的事情。”闻鹤搂住她的肩膀,“那些都是空中楼阁,水中月,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上马车后,舒月被闻鹤抱进怀中,他掐住舒月纤细的腰肢,低声询问:“为什么总是怜悯那些和你毫无关系的人?” 舒月刚想反驳,却又怕被他指出后更加丢脸,便说:“因为我看到了啊。” “你大可以像之前那样嚣张跋扈,不用变个性子。”闻鹤低声说,“我宠你可不是为了看你如何装作柔情似水的模样。” 舒月冷笑着说:“你就好这口野的?” 那他确实不忍心看她去死,毕竟偌大天地,大概再也找不到她这么放肆的人。 闻鹤没有回话,只是掐住她的脸:“不要阴阳怪气,精力充沛就去外面跑几圈,免得有人追杀你都跑不动。” 舒月没有按照他的话下车,而是从他身上起来,把熊皮毛毯拉到角落,直接躺在上面:“我困。” 给出解释后,她蜷缩成团,躺了下去。 昨晚舒月确实是累坏了,闭上眼后,她很快睡过去。 但还没睡多久,刀剑碰撞和喊杀的声音就传进她耳中。 起初舒月以为是梦境,不耐烦地皱眉后,仍没有醒来的打算。 直到声音越发清晰,似乎近在咫尺,舒月才睁开眼。 她撩起车帘,去看外面的景象,发现刚才听闻的一切都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在身边。 有一堆带着武器的人冲过来,和护送他们的几十人扭打在一起。 舒月松开手,车窗帘子缓缓落下,遮盖住她的视野。 她扭头在车厢里寻找一番,看到闻鹤后,她才松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询问:“你就这么干看着?” 他沉声说:“等。” 舒月看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皱眉询问:“你知道这是谁派来的人?” 闻鹤没有回答,她接着询问:“我们干坐在这里,一会儿会有人来救我们?”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他们刚离开严州城没有多远,若是闻鹤有所准备,他们赶来也不算迟。 而且闻鹤还与山匪有联系,他们若是过来救人,虽然后续可能麻烦点,但至少能让现在的他们脱离困境。 除此之外,她还没看到闻鹤身边的暗卫,而且闻鹤本人也未必怕他们。 想到这么多种可能之后,舒月不再慌张:“这也是你的算计?” 闻鹤没有说话,而是冲她招手。 舒月纠结片刻,心底隐隐的不安促使她走过去后,再次询问:“要等到什么时候?” 闻鹤将她拉进怀中,在她耳畔说:“等其余人也跳出来冒头。” “安心待着吧。” 手腕被闻鹤抓住,舒月根本没办法离开这里,也不能再看到外面的景象,她只能通过传进来的声音判断外面战况如何,似乎每一刻都比先前更惨烈。 又死人了,但这次她似乎已经开始麻木,不会为他们的死亡感到惋惜。 血腥味越发浓郁,似乎他们就在马车附近打斗,有时血甚至会洒到帘子上,在宝蓝的布上晕染出大片褐色。 她忍不住询问:“还要等吗?” 闻鹤没有回话,而是看着她惋惜地说:“哎,你的鞭子耍得那么好,怎么其它东西都一窍不通呢?” 如果舒月会些武功,他也就不用束手束脚。 “拿来抽人的。”舒月别扭地解释道,“无他,唯熟尓。” 又过会儿,闻鹤才说:“走吧,跟进我。” 他手里拎着昨日为舒月舞剑时用的那柄长剑,撩开车门帘后,眺望远方黑黝黝像是能吞人的山林几眼,才将视线投给附近厮杀的人与已经倒下的尸体。 扫视一圈后,他冷声说:“皇上派来的?” 这话虽然是询问,他说得却很笃定。 舒月皱起眉看向那些人,心想闻鹤不是萧立祯的靠山、左膀右臂,辅佐他登基的好帮手吗? 第78章 还有闲心跟我犟嘴 这些人当然不会回应闻鹤,他们瞧见目标后,就直接冲到他们面前,挥动武器想取走他的性命。 舒月看到一个人拎着染血的长刀高高跃起,刀刃正对闻鹤,似乎下一刻就能让他血溅当场。 还不等舒月出声提醒,闻鹤抬起剑,直接把他捅出一剑两洞。 血溅在闻鹤的衣服上,他不悦地皱起眉:“还真是脏。” 舒月说不出话了,她觉得闻鹤先前确实很惯着她,她以后不敢再冷脸对他了。 毕竟他杀人比杀鸡都利落。 三两剑解决那些跑过来的人后,闻鹤暂时震慑住其他人,让自己能得到片刻安宁。 他垂眸扫视眼前的乱况,摇头说:“回去吧,你们杀不死我。” 这句话像是落在滚油里的一滴水,让原本消停下来的众人又活跃起来,他们朝着闻鹤冲过来,前赴后继,似乎甘愿赴死。 舒月皱眉说:“跑吧?这么多人,打不过的。” 就算闻鹤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敌百,稍有疏忽,是会丧命的。 “不用。”闻鹤低头向她说完,便拿帕子擦去剑身的血,然后冷声说,“干看着做什么?出来清理。” 不用闻鹤出手,舒月已经许久没见到的暗卫跑出来,如砍瓜切菜般横推这里。 舒月仔细数数,发现一共出来六个人,两个是她曾经遇到过的十一和十五,如果他们的名字真的是根据人数起的数字,那这样的人,闻鹤身边可能至少十多个? 暗卫去杀人,闻鹤便擦剑,把剑擦得干干净净之后,他收回剑鞘里,对舒月说:“别低头,去看眼前的所有事情,你早晚要适应这些东西。” “嗯。”舒月闷声回答,“跟在你身边,我肯定能经常看到这些东西。” 毕竟闻鹤身边似乎总在死人。 “学会适应,然后学会拿稳剑。”闻鹤笑着说,“最后,学会成为我。” 舒月不解地看向他,类似的场景似乎发生过太多次,她已经懒得好奇。 无论闻鹤出于怎样的目的将她养在身边,她现在都需要仰仗闻鹤来生活。 闻鹤看了她几眼,皱眉问:“你的剑呢?” 舒月仔细回想后,才说:“应该放在车厢里了。” 她刚拿到剑还没一天,自然不习惯它的存在,刚上车就把它塞到角落,然后发生这么多事情,自然把它抛之脑后。 闻鹤皱眉对她说:“以后武器不要离手。” “哦。”她是因为闻鹤在这才会忘记这件事,毕竟自己实在不会用剑,还不如拿条鞭子顺手。 心里虽然牢骚,但她也清楚闻鹤是为自己好,她麻利地回到车厢里,找出自己的剑后走回到闻鹤身边:“我拿回来了。” 感觉自己的话有些生硬,她接着补充:“以后不会再忘记它。” “那现在握紧它,”他环顾四周,盯上看着比较清闲的十五,高喊过后,接着嘱咐舒月,“跟在他身后,一起动手。” 舒月皱眉询问:“可是我根本不会。” “不会就学。”闻鹤的态度很冷,见她站在这里不愿动弹,便接着说,“这些人几乎都是萧立祯派来的。” 舒月愣神片刻,才接着询问:“包括护送我们的人?” “当然。”他冷声说,“你不会以为他们就是什么好东西吧?” “若是没人走漏风声,这群人是怎么挑我们休息的时间过来的?” 闻鹤哂笑道:“不对,怎么能这样说?他们效忠陛下,怎会有错。” “对敌人心慈手软,后患无穷。你这心软的性子以后可得改改了。” 舒月知道他们隶属于萧立祯,听命透露他们的行踪后,瞬间手不抖,心不慌,快步跟在十五身后,力气虽小,杀人时却不手软。 十五看着她眸中的寒芒,都觉得汗毛战栗,心想以后待她还得再客气些。 胸口一剑,脖颈一剑,清理途中还真有假死避战的人跳起来要跑,却被十五拦下制服。 十五刚想杀人,闻鹤就喊住他说:“让她来,你别动手。” 舒月回头看向闻鹤,觉得他此刻格外冷漠,比昨晚在月下挥剑对向她那时还要冷漠。 杵在寒风中萧瑟片刻,她知闻鹤不会心软,便皱眉说:“我来。” 几个暗卫手脚麻利,到最后只剩舒月没有忙完手头的事情。 他们有心帮忙,却都被闻鹤呵止,舒月只能独自面对满地残骸,彻底清理完后,她觉得视线所及全是血雾,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手中的剑太短,无法支撑她挺直脊背,摇晃几下后,她下意识抓住身旁人的胳膊,然后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呼吸起来。 闻鹤面色不善地看向站在舒月身边的暗卫,将舒月搂进怀里后,对他们说:“散了吧。” 话音未落,几人重新藏好,他则低声安慰舒月:“这就被吓到了?明明胆小如鼠,却还不让我说实话。” “我……”舒月的喘息声越发沉重,说出口的话略微含糊,“我没有被吓到,我只是……” “都到这时候了,还有闲心跟我犟嘴。”闻鹤低声笑起来,应和地说,“好,你没有害怕,只是被血腥味熏到了。” 只是不适应。 任谁做出这些事情都会觉得不适应吧,毕竟她又不像闻鹤,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依偎在闻鹤怀里,没有说出反驳的话,只是嗅着他身上那股已经熟悉的草药味,用来掩盖萦绕在周身的血腥。 这天夜里,他们驾车前行一段,然后直接睡在马车中。 夜色正深,群星寂寥,舒月面色绯红,闻鹤伸手去碰的时候,被烫得皱眉。 他走出车厢,冷声说:“十二,去烧热水煎药。” 车上自然带着各种常备药物,但野外熬药麻烦,舒月的病情又来势汹汹,折腾许久,一碗苦汤药下肚,却没能让她的病情好转。 略懂医术的十二蹲在马车旁,忍不住开口:“主子,舒姑娘这是见血太多,又被累到才会昏睡吧?我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吃点安神药,然后好好休息。” 第79章 那你呢?你当初…… 觉得闻鹤对舒月的要求有点略高,十二忍不住帮她说句话:“常人见这么多血腥的事情,一时难以承受,当初我们不都是慢慢锻炼出来的吗?” 最开始看见血都恶心,后来遇到的事情多了,就会麻木,有的人甚至会以此为乐。 十二叹息着说:“舒姑娘已经做得不错了,您也不要太着急。” 闻鹤皱眉听完他的话,冷声问:“我做事需要你来管?做好分内之事,不要多嘴多舌。” 他摸着舒月滚烫的额头我,皱眉说:“附近有歇脚的地方吗?” “往西三里地有个破破烂烂的小村子,没看到灯火与炊烟,不确定还有人生活吗。” 毕竟这里冬天太冷,冻死压死太多人,住在城里的还有些运气好能苟延残喘,但生活在外面的,十有八九都遭遇不测。 闻鹤眉头紧皱:“算了,你再去找安神药吧。” 折腾到第二天晌午,舒月反反复复的高烧才消停,睁眼时眸中满是迷茫,看上去像是又失明了。 直到这时,闻鹤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太急,好像要玩脱了。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将水递给舒月:“先喝点水。” “眼睛……”他皱着眉,盯着舒月雾蒙蒙的双眸看了许久,才接着说,“是不是又看不见了。” 舒月摇摇头,捂着脑袋说:“头疼。” 她一开口,嘶哑的嗓音将自己吓到,皱着眉询问:“我这是怎么了?” “昨夜高烧不醒。”闻鹤皱眉说,“先喝点水,稍后吃饭,然后我们接着赶路。” 舒月勉强咽下水,想起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情,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出马车:“你昨天说,那些人是萧立祯派来的,我没记错吧?” 闻鹤低头看她:“嗯,怎么了?” “萧立祯怎么会想要杀你?你们不是同盟吗?”舒月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当初若非是你,他怎会那样轻易地夺位。” 闻鹤低声笑着:“原来你是这样看待我的?不错。居然能高看我三分。” 他将从严州带出来的点心递给舒月:“先垫一口。” “你说得也对,萧立祯能登基,我确实出力不少。”他摇了摇头,惋惜地说:“但这世上过河拆桥的人不少,对于很多人来说,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 像是萧立祯那样的人,只会觉得他权势过重,不愿顺遂他的心意。 如今皇位已经落入他手中,便想卸驴杀磨,将他除之后快。 闻鹤突然提起旧事:“你还记得你刚进我府上时,我遭遇过一次刺杀吗?” 舒月小口吃着东西,脑袋微弱地上下晃动,像是在回应闻鹤。 她当然记得这件事,毕竟那次闻鹤受伤还是他包扎的,事后他清理府上的人,又带她一同去林家质问。 把点心咽下去后,她灌口水,才说:“这事不是林家做的么?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林家和我的矛盾虽然很多,但他们怎么可能要我性命?” 闻鹤低声笑着:“与我有仇的人虽多,但那样的蠢事,想来也只有萧立祯能做得出来。” “林家只是卖他一个好,帮那些人潜入我府中。他们知道那些人不可能真的杀死我,放任如此,只是在警告我。” 警告我不要超出他们的掌控,不然他们就要动真格了。 舒月不明白里面那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闻鹤与萧立祯结仇了,他们并不是像她所想的君臣相近,反而隔着许多仇恨。 这对于闻鹤来说应该很痛苦,但对舒月来说,却是绝佳的机会。 若闻鹤一直效忠萧立祯,她在她手中也翻不起波浪。 闻鹤盯着舒月,看着她满脸藏不住的笑意,无奈地说:“你啊,还有得练。” 这副喜形于色的模样,谁能放心让她去与人周旋。 她摸着自己的脸,毫不掩盖地说:“我开心嘛。你知道我有多恨萧立祯。” 舒月主动钻进闻鹤怀中,抱住他的脖子仰头询问:“你就打算一直忍下去?” 闻鹤面不改色,恭敬地说:“他为君,我为臣,自古皆是天地君亲师,我自然应该忍耐。” 舒月忍不住翻个白眼:“照你这种说法,我父皇也是你的君,你更应该尊他,忍他,萧立祯算什么君王,他分明是个夺位的小偷。” 闻鹤揉了揉她的脑袋:“这就生气了?气性怎么这么大。” 任谁听到他这番话都会生气吧! 舒月自以为很凶的瞪着他,强忍着咬人的冲动,对他吼道:“你松手,我要下去。” 她早就松开环在闻鹤胳膊上的手臂,但闻鹤却箍住她的腰,将她困在自己身上。 他把脸埋进舒月的脖颈间,低声笑了起来:“好了,我刚才是在逗你玩呢。” “萧立祯确实不是什么好玩意,但大家选他,自然是各有目的。” 舒月眉头紧皱,一声不吭。 如今跟在闻鹤身边的这几人中,只有十二略通医术,舒月生病之后,所有事情都落到他身上。 他忙里忙外采药、炮制、熬药,又要守夜巡逻,如今已经困得眼皮打转。 捧着药碗进来的时候,他头重脚轻,看到两人粘在一起的模样,吓得手一抖,四仰八叉地朝前倒去。 滚烫的汤药四溅,闻鹤将舒月抱在怀里,没让她被烫伤,却难免衣服被溅的下场。 闻鹤抹去溅到手背上的药,看向十二的眼神冰冷,似乎蕴有杀意。 十二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精力不济,我回去就领罚。” 闻鹤眉头紧皱,询问:“最近的城池需要走多久?” 十二赶忙回答:“十余里地后能到禹城。” “把地毯扔了,然后再去熬药,下次进来前记得通报。” 他低头看向仍旧缩在自己怀中的舒月:“等你吃过药后,我们便动身。” 舒月闷声闷气地说:“好。” 知道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十二赶忙带着铺在马车里,被药淋透的毛毯离开车厢。 大概是想要将功补过,他很快带第二碗药赶过来,等舒月喝完,他又充当马夫,赶起路来。 舒月看着忙碌的十二,好奇地询问:“他真的是暗卫吗?” “怎么这样问。” 她小声说:“感觉挺活泼的,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闻鹤笑得无奈,向她解释:“暗卫也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私底下各有性情。” 舒月其实并不关心这些,她对闻鹤比较好奇:“那你呢?你当初也当过暗卫?或者直接是他们的首领。” 她早就觉得闻鹤不是简单的太监,毕竟他武艺高强,深受皇上信赖,最关键的是,他看上去的气质就和她经常接触的太监们不同。 闻鹤笑得很淡,避重就轻地回答:“我私底下性情怎样,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人。” 第80章 照顾的是哪位妃嫔? 严州的雪还没全化,他们仍旧要穿冬衣避寒。 闻鹤呼出的气息变成白雾,舒月扭头避开,小声说:“我是想问你当年在我父皇身旁,都做些什么。” 闻鹤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冷声说:“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舒月没有说话,闻鹤却精确地说出她心中所想:“皇上需要为他处理见不得光的事情的人,这种人必须是他的心腹,最好还不重权欲,方便掌控。” 闻鹤救驾后,一跃成为皇上心中可以信任的心腹,当时他还很年轻,林家也不觉得他能有什么成就,早早将他视作弃子。 他擦去舒月额头的汗珠,轻笑着,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我为他做了很多事情,知道他很多隐秘,你想听吗?” 舒月知道他说不出任何好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嗯?” 闻鹤想了很多事情,最终却顾虑舒月的身体,挑选一件不算太可耻的事情说出来:“他早就知道庸亲王和淑贵妃眉来眼去,却苦于苏家权势不小,他多需仰仗,不好直接处死,然后让我去调查证据,处理掉两人。” 舒月眉眼间像是淬了冰,眸中的冷意怎样也遮盖不住,高声质疑:“然后你借机和他们勾搭上,推翻父皇?” “那时候淑贵妃还只是妃,是皇上主动咽下这口窝囊气,又将她提拔为贵妃,给予她掌握后宫的权利。”他捏着舒月的耳垂,轻声说,“我可是陛下忠诚的鹰犬,怎会违背他的指令。” “忠诚的鹰犬?”舒月忍不住嗤笑,“你倒是有脸说。” 闻鹤没有在意她的讥讽,而是接着讥讽先皇:“他是个无用的窝囊废,贪财好色,无德无能,你又何必缅怀他呢?” 舒月知道自己无力和闻鹤抗衡,却不愿顺着他的话说。 就算父皇有千般不好,世人唾弃,她也不能唾弃他的那些行径,因为父皇待她极好,她所拥有的权势,最开始便是从他手中得到。 纵然她心底对父皇的诸多行径有万般不喜,也不可能在闻鹤面前表露分毫。 她轻声笑着,讥讽道:“我父皇如何,轮得到你指摘问责?” 闻鹤摇摇头,低声叹息:“其实当初杀死傅贵人的也并非淑贵妃以及突如其来的风寒,傅贵人当时正侍寝,碰巧撞见暗卫汇报此事,你父皇觉得难堪,便找借口将人赐死。” 傅贵人就是萧佑的生母,据说染风寒,因为太医院的人没能及时医治,芳年早逝。 “那还真是可悲。”舒月低声说后,冷声问,“但你和我说这些又想做什么?” 他没必要和她说这些话,除非是有所图谋。 闻鹤轻声笑着:“别害怕,只是随便聊聊。” 他揉着舒月的腰,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明明是你先问的我,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下去。” 原来是想让她闭嘴。 舒月不说话了,她决定以后再也不问他这类的问题,免得他不爽之后给她添堵。 但是沉默片刻,她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询问:“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他笑着说:“我从不骗你。” 其实舒月心底也相信他这番话,但她抱有一丝希望,能从闻鹤口中听到另一种回答。 尘埃落定后,她无悲无喜,闭目说:“尘埃落定,你提这些又能如何?” 谁说尘埃落定,明明诸多事宜,静候起航。 闻鹤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他只是将舒月紧紧抱在怀中。 马车行驶,一路颠簸,舒月被闻鹤搂在怀中,汤药奏效,她很快又昏昏欲睡。 十余里地的路程,舒月一直在睡,到客栈的时候也没有醒来,是闻鹤将她抱进去的。 两人身上还穿着被溅上汤药的脏衣服,看上去有些狼狈。 闻鹤让店小二打来热水,又吩咐人去买衣服。 马车里还剩新衣,却不合适现在穿,接下来,他们得低调一些,免得再被围剿。 闻鹤虽然不怵此事,却也懒得主动招惹麻烦。 被闻鹤放进浴桶,舒月才姗姗醒来,她揉着眼睛,困倦地询问:“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 “客栈。你昨夜高烧出了许多汗,先好好洗洗。” 舒月迷茫地看向四周,她双手搭在浴桶上,身体前仰,凑近闻鹤冲他撒娇:“晚照呢?我没力气,你让她进来伺候我嘛。” 闻鹤皱起眉,突然想起自己遗漏个人。 他低声咳嗽几声,装作无事发生,弯腰逼近舒月:“怎么总是找她?我不就在你眼前?难道你嫌我伺候得不够周到?” “若真如此,你可以好好和我说,我定会改正。” 说话途中,他的手已经落在舒月的肩膀上。 舒月皱眉说:“可别,您现在多尊贵,我害怕。” 听到了熟悉的阴阳怪气,闻鹤笑意更深:“您说笑了,我能尊贵到哪去?再怎样也比不上您。” 他说话的声音低哑,让舒月有些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挪动几步,将浴桶里满满当当的水溅出去许多。 水珠四溅,部分打湿闻鹤的衣袍,他不气不恼,态度依旧:“你闭眼休息吧,我伺候你。” 闻鹤的手艺确实不错,那双带有薄茧的手落在舒月的脖颈处揉压,很快让她舒服得眯起眼。 但与此同时,一个徘徊许久的念头又在她心底浮现,这一次,舒月忍不住开口询问:“我有件事颇为好奇。” 闻鹤盯着她肩头那滴水珠,随口询问:“什么?” “你曾经在哪宫当值,照顾的是哪位妃嫔?” 闻鹤愈发不解,却还是说:“我刚入宫便被安排照顾皇上,而后被贬去行宫,再回宫后,我便成了皇上的心腹。” 林家最开始把他安插进来的时候还是抱有野心的,直到后来他被皇上厌弃,直接扔出宫,他们才放弃对他的栽培,在那之前,他有林家帮忙,自然与其他被送进宫的小太监不同。 舒月睁眼看向他,先前的困顿已经不见踪影:“你是怕我生气?” “生什么气?” 是啊,她能生什么气?闻鹤不过是个阉人。 她冷哼出声,不愿让闻鹤误会,连忙解释:“只是觉得你伺候人的手艺不错。” 第81章 不会又有什么恶趣味吧 毕竟闻鹤很擅长为她画眉梳发,连按摩也称得上精通。 先前在她身边伺候的那些宫女,竟然没一个能比得上他。 闻鹤嘴角含笑,在她耳畔说:“若是奴才说,这一切为您练了许久,您信吗?” “你可别自称奴才,我害怕,谁敢把你当奴才啊。”舒月一连串话说完,随后才说,“你怎么突然摆出这副姿态,不会又有什么恶趣味吧。” 闻鹤没有忍住,直接笑出声来,他搂住舒月,任由她身上的水珠全蹭到自己身上:“你啊,还真是了解我,无论是哪一方面。” 舒月幽怨地看向他:“我还生着病呢。” 他低声安慰:“放宽心。” 说完,闻鹤接着伺候她,这次倒是没动手动脚。 舒月又困又乏,很快接着睡了过去。 这时闻鹤起身离开,在门口喊来个暗卫:“你去把一直跟在舒月身边那个侍女找回来,尽量带活的。” 暗卫满是茫然:“那个侍女?不是死了吗?” 昨天死太多的人,他们自然也不会在意晚照那种小角色,若非闻鹤突然提起,他们早就以为她躺在尸堆里,成为里面的一份子。 闻鹤没有多说,只是再次吩咐:“去找。” 他将舒月捞起来擦干,放去床上后,看着她安然入睡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戳她的脸:“小没良心的。” 舒月不满地皱起眉,半梦半醒间嘟囔到:“胡说八道。” 他皱眉笑起来,表情看上去很古怪。 —— 晚照没死,她没有与闻鹤、舒月同车,却借光坐在他们后一辆的马车上,昨晚乱况刚发生的时候她就察觉到,然后藏在马车中不敢动弹。 她躲了一夜,哪怕所有声音都已经消失,只剩呼啸的冷风,她也不敢动弹。 直到天光透过车帘传进来,她才敢挪动分毫,从蜷缩的角落走出来。 暗卫回来寻她时,她听出这声音曾在舒月身边出现过,连忙颤巍巍地跑出来:“我,我在这。” 暗卫诧异地打量她,忍不住说:“居然真的还活着,真稀奇。” 晚照被外面的景象吓到,没有理会他这句话,低声道谢后连忙询问:“你知道舒姑娘在哪吗?” 暗卫想起他们都将这人遗忘,把她扔在这里一晚,难免有些愧疚,咳嗽几声后才说:“知道,她病了,送去客栈休息。” “昨日战况太乱。”他将遗忘晚照的理由含糊过去,低声提点,“以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记得寸步不离地跟在舒姑娘身边。” 晚照连连点头应声:“是,奴婢知道了。” 但她又想到了闻鹤,若非他仍旧不喜欢她,像她这样贴身伺候的侍女,确实该如影随形跟在舒月身边。 果不其然,随暗卫大哥赶去客栈的时候,她又在舒月身边见到闻鹤。 两人一个在床上酣睡,另一人则在床边看书,气氛格外融洽,似乎再插不进去任何人。 但回想昨夜的惶恐不安,再想到暗卫的提点,她还是鼓足勇气凑上去,向闻鹤问安。 闻鹤抬眼扫视她:“换身干净衣服,等舒月醒后再来。” 勇气瞬间被戳破,连留下的意图都不敢说出口,她缩着脖子回应:“是。” 等晚照离开后,闻鹤皱眉接着看向舒月:“你睡得倒是香甜,什么事都抛之脑后。” 牢骚过后,他为舒月掖好被角,放下书,写了封信交给暗卫,让他送出去后,他才解衣上床,将舒月搂进怀中。 她身上的体温还是太过炙热,在厚重的棉被里像是个火盆,但闻鹤不愿撒手,反而紧紧和她贴在一起。 这样的下场就是舒月又做了噩梦。 梦里有一堆鬼抓住她,死死缠着她不愿让她离开,里面有些鬼是有脸的,是她曾经见过,但已经死去的人。 这个梦实在太可怕,舒月很快就被吓醒,她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却如梦境中那般动弹不得。 恐惧的余韵追随着她,费力挣扎几下,她才分清梦与现实,在昏暗的环境下,看到闻鹤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 类似的事情似乎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舒月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地说:“你以后别抱我。” 早就被她吵醒,但没有睁眼的闻鹤这时才看向她:“怎么了?” 她没有说出梦中的见闻,只是冷声说:“你很沉。” 闻鹤不仅没有松手,还换了更舒服的姿势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中,他亲上舒月的脸颊,困倦地说:“别闹。” 舒月瞪着他,再无半点困意。 她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却根本无力更改。 一夜无眠直至天亮,闻鹤带她下楼用餐时,几人频频看向她这边。 “那女的身材真好,怎么带个面具?不会是被毁容了吧?” “也可能是烙字了。” 舒月摸了摸近乎焊在自己脸上的面具,突然意识到她似乎已经习惯戴面具生活,甚至都要忘记自己到底长什么模样。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她没有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低头吃完早膳,询问闻鹤:“我们接下来去哪?” 闻鹤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种废话,却还是如实回答:“自然是回京。” 舒月又忍不住想起前夜萦绕的血腥味,她低声问:“还会发生前晚那样的事情吗?” “或许不会。” 她愈发不解:“为什么要回京,你都说了那些人是萧立祯派过来的,难道你还能指望他对你手下留情?” 萧立祯当上了皇帝,扶持他的人和闻鹤也不对付,他现在回京,不就是取死之道吗? “京城内无人敢动我。” 闻鹤这话说得信誓旦旦,但没过两天,他们又遇到截杀的人,这次来的人不多,但身手极佳,和先前遇到的不是一路货色。 看着暗卫艰难阻拦的场面,舒月低声询问:“这次也是萧立祯派过来的吗?” “他手里没这么多好用的人手。” 那就不是咯。 她小声说:“你的仇家还真不少。” “一般,比不上你。” 舒月觉得他说得不对,但她想一圈都找不出几个和她没仇的人,实在反驳不了他这番话。 暗卫费很长时间才解决掉这些人,有人负伤,闻鹤便安排他们去旁处静养,暂时不用同行。 跟随的人越少,舒月便越心慌,她眉头紧皱,看向京城的方向:“我们真的能活着回到京城吗?” 第82章 宫中的阉人权利还真大 闻鹤冷声回答:“自然可以。” 晚照蹲在地上给暗卫包扎身后,起身后朝他们走来,就听到闻鹤喊起她:“你也跟着一起离开。” 她不敢当着闻鹤的面说出自己想留在舒月身边这种话,但眼巴巴看向舒月时,眼里却满是期待。 她还记得暗卫对自己的提醒,跟在舒月身边才算安全,其它的地方,谁知道又会遇见些什么? 舒月不知她心中所想,虽然离了晚照生活多有不变,但没必要让她跟他们一起经受这些破事。 见晚照眼巴巴望着自己不愿离开,她便宽慰道:“走吧,跟着暗卫也许安全点。” 晚照哽咽地说:“奴婢想跟着您。” 闻鹤不耐烦地皱眉:“别演什么主仆情深,赶紧走人。” 她们两人之间能有什么情分?晚照应他要求盯着舒月,也就舒月这莫名烂好心的人能容忍下她的存在。 闻鹤心底不屑,面上也愈发不耐烦。 舒月目送晚照跟着两个受伤的暗卫一起离开,笑着调侃道:“你就这么不喜欢晚照?” “明明是你将她安排在我身边的,怎么又讨厌她?” 舒月以为帮他监视自己的晚照在闻鹤那里的印象应该扭转许多,却没想到他们一如初见,还是闻鹤厌恶,晚照恐惧。 “什么叫我安排到你身边?”闻鹤皱眉说,“是你将前面那个调走,才随便调个去你身边。” 舒月不满地说:“是她非要在我身边说蔓娘的好话,我听着不耐烦,就将她赏过去了。” 想到蔓娘,她心里愈发不快:“我们在这受苦受难,遭遇刺杀,她倒是在你府上享受。” “也不知回去后,闻府究竟是谁的地盘。” 闻鹤知道她在吃味,低声应和:“我大概知道林家是怎么把我的府邸彻底渗透的了。” 毕竟他不着家,原本就是林家送他的府邸自然任由他们折腾。 “大不了就是再清理一遍,反正也不差这么点人。”闻鹤笑着说,“若需要动手,我会让你来,所以路上也得好好练剑,免得到时候出洋相。” 舒月没忘记这件事,这是追随自己许久的噩梦,哪怕近日见识太多,确实不太恐惧那些事情,但她还是抗拒。 “你到底有多希望我手染鲜血。”想到闻鹤在自己身边从不掩盖的杀心,她皱眉说,“是想让我变得和你一样吗?” 他似乎愣神起来,并没有及时回答舒月,而是在许久后说:“我还挺期待那一幕的。” 舒月正披着闻鹤的外袍在火堆旁烤火,并没有听清他的话,仰头看他一眼后,就接着低头啃自己的晚餐,一整只兔子。 冬天还没结束,严寒逼得人活不下去,野草树根都被挖走充饥,他们侥幸碰到只兔子,自然不会嫌弃,抓来烤制一番,还挺好吃。 舒月不觉得自己现在有多狼狈,闻鹤看着却忍不住摇头。 好好一个美人,被他养得这么糙,蹲在林子里吃没调料的野味,还真是糟蹋了。 舒月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被他盯太久,难免觉得尴尬,就把手里的兔子递给他:“你也尝尝?味道还不错。” 虽然只有熟肉味,但她太饿了,能充饥就行。 闻鹤撕块肉下来放进嘴里拒绝,然后他忍不住皱眉:“别吃了,十五的手艺实在不行,你若是饿,过会儿我们进城吃去。” 她小声反驳:“还好啊。” 舒月听他不让吃,反而啃得更起劲,很快就把一整只兔子独吞。 擦干净手和脸后,她揉着鼓起的肚子,皱眉说:“吃得有点多了。” 闻鹤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难吃你还吃这么多。” 接连被他说了数次,舒月的脾气没压住,骂道:“我都说了不算难吃,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闻鹤没想到她突然发火,愣了片刻才说:“是我觉得难吃,你不该吃这种东西。” 若是他再摆出先前的态度,舒月怒气上头的时候才不管自己如今的处境,绝对要痛骂他一顿,但现在他说句软话,舒月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盯着闻鹤看了许久,别扭地说:“我倒也没有那么金贵。” 看着地上的残骸,她说:“兔子肉确实很好吃,比我想的还要好吃。” “嗯?” 舒月随口解释:“小时候我看几个宫人偷过弟弟的兔子烤来吃,想来味道不错。” 后来她有权有势,什么样的东西都能吃得到,却没强求这个,自然无人敢将这种廉价野味送到她眼前。 直到今天,她才尝到当初让她馋得流口水的东西。 大概是记忆作祟,她是真的觉得味道不错。 闻鹤紧皱的眉头没有任何舒展,一张脸看上去更臭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那群人在欺辱皇子,以逗哭他为乐才会做出那种事情吧?这和兔子有什么关系?” “但我当时很饿啊,只看得到兔子。” 那时候她才多大,怎么会想到那些事情。 不过若非闻鹤提醒,她还真不能想到这方面。 舒月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张阴柔的脸,最后看着闻鹤,指桑骂槐地说:“宫中的阉人权利还真大。” 闻鹤不可置否地笑了起来,没有再聊这件事:“你若喜欢,回去让厨子学学。” “算了,偶尔尝一口还行。” 如今是落魄,能用忆苦思甜当理由,若真回到京城,她就接着锦衣玉食了,哪还用得着这么折腾。 闻鹤低声笑起来,应声说:“好。” 把火熄灭,骨头被埋进灰烬,一行人再次赶路。 雪化后路上泥泞,他们走的地方也越来越偏僻,舒月皱眉说:“我记得来时我们没走过这条路。” 闻鹤向她解释:“总不能上官道当活靶子。” 来的时候声势浩大是因为知道他们不会在那时候动手,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哦。”也对,毕竟现在想要他们命的人里有皇帝,官道反而是最危险的存在。 舒月第一次出宫门,倒是没想到这方面。 他们艰难地行走在偏僻的山林中,虽然闻鹤在前面走得坚定,但是舒月总觉得他们已经迷路了。 好在后来他们又遇到想要杀他们的人,以便舒月确认方向,他们确实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这次来的人不少,天上降下了雪。 第83章 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最近天气升温,雪里混杂着雨,砸在人身上比寻常的大雪还要冷。 舒月跟在闻鹤身边乱跑,很快被打湿衣服,冻得瑟瑟发抖。 她回头看眼在后面依依不饶的众人,喘着粗气询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甩掉?” “暗卫呢?他们怎么没影了。” 闻鹤边挥剑斩断眼前的荆棘丛开路,边回答舒月的问题:“暗卫都受伤了,我怕他们成为累赘,让他们找地方修养身体。” 舒月拔高音量询问:“那我们现在孤立无援了?” 她的裙摆被枯枝缠住,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这会儿功夫,在后面追杀的人就冲上来挥剑刺向舒月。 雨水似乎无法落在剑身上,寒芒刺痛她的双眼。 就在舒月以为自己今天在劫难逃的时候,闻鹤一剑刺穿刺客的胸膛。 “小心点,别再摔倒。”冷声提醒过后,他将剑拔出来。 还冒着热气的血溅到舒月身上,她却来不及恐慌。 舒月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跟着闻鹤接着朝前跑去,后面的追兵似乎源源不绝,怎样都无法杀干净。 他们不知跑了多远,才趁着夜色,大雨冲淡血味,躲进山洞里逃过一劫。 确认暂时安全之后,舒月接连打了数个喷嚏。 闻鹤解下同样被淋湿的披风扔到地上,让她坐过去后,拿火折子点燃干草,给山洞里带来微弱的光亮。 “我记得你一直随身带有肉干。” 舒月扯下腰间的荷包递给他:“只剩一点了。” 闻鹤皱眉:“你吃着垫肚子,我去找干柴生火,顺便找找能进肚子的食物。” 舒月想着他不久前对烤兔的嫌弃,觉得他肯定比自己还要难伺候,举着荷包的手迟迟不愿收回:“你吃吧,我吃你找回来的东西就行。” “不用。”闻鹤冷声说,“淋湿的衣服穿在身上更容易生病,这里应该无人找来,等我离开,你记得把外袍脱下来。” 冷声嘱咐过后,闻鹤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舒月看着仍旧在散发热度的草燃火堆,把荷包紧紧攥着,心想他询问粮食,不就是想吃吗?为什么又要拒绝。 她真的不介意闻鹤吃点自己的东西,毕竟现在他们两人受困在一起,接下来她还要多仰仗闻鹤,他能多点力气,自然是好事。 心里嘟囔几句,她按照闻鹤的说法,将湿透的外袍脱下扔到一旁,然后跑到火边待着。 雨夹雪越下越大,他们又在外面跑了太久,里衣都早就被汗和雨水湿透,裙摆也满是泥点,但如今荒郊野外,他们只能先凑合着。 雨天不好捡柴火,闻鹤找了许久,最终只能提剑砍掉几棵树,取未被雨水淋湿的地方带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可食用的野果。 他给快要熄灭的火堆里添了柴,随后指着裹在大叶子里的几颗果子说:“没遇到什么活物,大概都在避雨吧。” 舒月又把荷包递过去:“吃这个。” “我说了不用。” 闻鹤解下外袍扔到地上,坐在火堆的另一旁烤火。 他连披风都留了下来,身上湿得比舒月更加彻底。 衣服粘在身上,似乎勾勒出他的肌肉轮廓。 舒月低声说:“你把里衣也脱了烤火吧。” 闻鹤看她几眼,冷声说:“不用。” 舒月起身朝他走过去,把切成粒的牛肉干递到他嘴边。 她难得主动向他撒娇:“吃嘛,我又不饿。” 闻鹤侧过头躲开:“你自己吃就行,你也半天没吃饭了,吃完肉干再吃点果子,免得胃疼。” “不用这么谦让吧。”舒月蹲下身凑近他,“我还多需仰仗你,何必这么生疏?感觉好陌生。” 闻鹤看向她:“你比较娇……唔。” 趁他开口说话的机会,舒月直接把肉干塞进去,她不耐烦地说:“让你吃你就吃,怎么废话这么多。” 她难得谦让一次,结果这么不顺利,真烦人。 把装有食物的荷包塞进他手里后,舒月起身想回到已经被烤得半干的披风上坐着。 咸味在嘴里蔓延,闻鹤舔着干涩的嘴唇,抓住舒月的脚踝。 还沾着水的手格外冰冷,像是草丛里钻出的阴冷毒蛇,吐着蛇信子一寸寸向上爬。 舒月冷得打了个机灵,低下头去看他:“怎么了?” “过来。” 闻鹤松开手,在火上烤了一会儿,才去摸舒月的额头:“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口吻满是迟疑:“没有吧。” 说实话,在这荒郊野岭淋成落汤鸡,舒月觉得哪里都不舒服,但要说特别难受的地方,倒也选不出来。 知道闻鹤在关心自己的身体,她接着说:“没生病。” 闻鹤摸了摸她的额头,刚才山洞里点燃的火堆实在太小,烤这么久都没能将舒月身上的水烤干。 她额头有点濡湿,面颊绯红,不知是倒映了火光,还是又要高烧。 闻鹤皱起眉,突然回想起他们离京前的一点事情。 那时候舒月很抗拒和他出远门,亲口说自己是累赘,希望他能放下带她离京的念头。 累赘倒是算不上,只是这一行与他所想有不少差别,此刻他突然觉得,若是不带舒月过来,或许反而更好。 不对,京城一堆憎恨舒月的人,她不在自己身边,肯定会被那些人拆之入腹。 闻鹤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暂时抛下,他扭头看向山洞外仍旧下个不停,连成雨幕阻碍视线的大雨,皱眉说:“我们得在山中躲避几天,这地方不能久住,稍后我看看有没有废弃的小屋。” “为什么要躲这么多天?等雨停,我们入城不就行了?” 舒月不解地看向他,却在他的沉默中,猜到一些事情。 她死死抓住闻鹤的胳膊,高声质问:“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包括我们被困在这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舒月不清楚那些弯弯绕绕,但她觉得闻鹤不该被逼到这种境况。 就算追杀他们的人很多,身手也都还不错,但这个人是闻鹤,他就不应该落得如此狼狈。 闻鹤注视着她,低声笑了起来,眸中晦涩如山洞外连绵不绝的大雨,雾霭蒙蒙,看不清真相。 第84章 只要你不离开我身边 “公主,你真的很了解我。” 闻鹤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实了舒月所有猜测。 “这可怎么办是好?”他明明坐在地上,需要仰头看舒月,却比舒月更像是上位者。 舒月知道,像是他们这些手里握过权势,为之着迷的人,最害怕被人看破心思,最厌恶声称了解自己的人。 但她只是太过惊讶才会说出那番话,她没有威胁、挑衅闻鹤的意思。 与闻鹤对视许久,她心底的恐慌越发难以遏制,最后只能艰难地开口:“我又……离不开你。” 闻鹤那张似乎上了霜的脸突然露出笑容。 他的视线在舒月身上打转,轻笑着说:“是啊,还好你在我身边,若是你去了别处,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他冲着舒月招手,等她走近后,就把她拽到自己身上,抱进了怀中。 舒月好不容易烤得半干的衣服又变得湿漉漉、脏兮兮,她却顾不上这些。 闻鹤的手抵在她腰间,让她只能窘迫地压在他身上。 他微微低头,在她耳畔说:“若你去了别处,我该剜掉你这双眼,割了你的舌头。” 看着舒月颤动的瞳孔,他笑意未改:“别这么看我,只是吓唬你,别怕。” 怎么可能不怕?他一看就是可能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闻鹤隔着单薄的一层衣裳,揉着舒月僵硬的身躯:“别怕,只要你不离开我身边,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谁说她没离开过的?她不止当初跑走过,以后也不可能甘心一直待在他身边。 但闻鹤虽然没有如他所说那般做,对她的态度确实不如之前那样好。 说不定某次暴怒之下,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 父皇都被他一碗毒药送走,他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 舒月闭上眼,任由闻鹤将她抱在怀中许久。 泥泞湿漉的感觉萦绕在侧,舒月却没力气嫌弃,她今天跑了不知多久,早就累得腿都要断。 确认闻鹤没有将她一个人扔下后,她再也压制不住困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舒月睡过去后,原本紧绷的身体也舒展开来,闻鹤捏着她的腰,皱起眉说:“也不知我们要躲多久,京城才能乱成我想要的模样。” “欲让其灭亡,先让其疯狂。”闻鹤拨弄着舒月头顶的金簪流苏,轻声感叹,“也不知如今没了我,京城会是何种乱况。” —— 闻鹤被追杀并生死不明的消息传进京城,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京城不仅没有乱,反而歌舞升平。 他不在,那些被他欺压的人自然猖狂起来,今日勾栏听曲,明日梨园看戏,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至于皇宫,那自然热闹极了,有苏家牵桥搭线,年过半百的皇帝又将诸多美人纳入宫中,每日歌舞升平,夜夜做新郎。 大概唯有待在东宫的萧佑会因为他们的离去而郁郁寡欢,而且是为舒月,并不在乎闻鹤的死活。 风吹过,有人走到他身后,正喝酒的萧佑瞥向他询问:“可有阿姐的消息?” “林家派人刺杀闻鹤,当时长公主正与他同行。”自然被一起追杀,他略过那些事情,简单复述结果,“现在两人生死不明。” “林家?闻鹤不就是他们林家的人吗?早在二十年前,他就被林家送进宫中,他们倒是有远见。” 在闻鹤所拥有的只手遮天的能力暴露出来之前,无人在意这些,但当他混到现在这份上,过往诸多事情自然会被查出来。 当初林家这事做得不算隐秘,闻鹤进宫后帮他打点不少关系,后来闻鹤在父皇面前的地位逐渐抬高,林家又送了他不少贺礼。 一来二去,谁都知道他们关系极好。 萧佑是真没想到林家会派人刺杀闻鹤。 他拜托帮忙调查的人并非心腹,只是用利益鼓动,换来他的帮助,听到他的问题,也没有回答,只说:“事情已经查清,你答应给我的东西别忘了。” 萧佑将自己的信物递过去:“当然,明日你去貔貅钱庄自取。” 等他走后,萧佑晃着已经空掉的酒杯叹息道:“阿姐,我当真是窝囊废,如今还得仰仗你留下的东西,才能说动人出马帮忙,我可真是无用之辈。” 他醉醺醺地起身,在看守宫人的不齿目光下要了坛新酒,接着痛饮起来。 “阿姐,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何要陪闻鹤那种狗奴才胡闹?若你……” 他不胜酒力,话还没说完,就捧着酒坛醉倒在地上。 谁都知道他这个太子徒有虚衔,不必重视,哪怕他在地上躺了一夜,也没人把他送回寝宫,甚至连一条被子都无人扔来。 —— 三天的时间不短不长,足够流落山林的舒月衣衫破烂,脸上满是灰尘。 两人这副脏兮兮的打扮遮盖住容貌,把所谓的贵气也全都磨灭。 闻鹤每日打猎,舒月则在家中学着做饭,算是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 只是她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指实在无用,每次都做不出能下肚的饭菜,还得劳烦外出辛苦一天的闻鹤回来接着煮饭烧菜。 舒月坐在小板凳上,拿袖口擦拭熏在自己脸上的烟灰,却把整张脸都弄得更脏。 她看着闻鹤被火光映照的脸,忍不住询问:“你到底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每日这样折腾,不累吗?” “若你能省点心,我自然少累些。”闻鹤说着,将一枚洗干净的野果递给她,“垫肚子。” 舒月洗手洗脸后才接过果子啃起来,然后愈发费解地询问:“你为什么非要带我这个累赘?” 之前她自称累赘,只是希望闻鹤能不要再折腾她,但现在这种情况,她确实成为了闻鹤的累赘。 在这荒山野岭,她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又无人在旁伺候,洗衣做饭打猎,一应事宜全都得闻鹤一手包办,偏偏他好似乐在其中,居然不说一句埋怨的话。 闻鹤声音冷淡:“我既然将你带出来,自然得负责到底。” 舒月眉头紧皱,却忍不住冲他笑起来:“分明是个阉人,这番话倒是比许多男人说的还好听。” 背信弃义才是常态,抛弃无用之人更是最常见的手段。 她不曾吃过这份苦,却见过很多惨死的人。 那些被抄家流放的人,最先抛弃的就是平日宠爱的女眷。 闻鹤倒是不嫌弃她的称呼,垂眸笑了起来:“那就多谢公主的称赞了。” 第85章 恼羞成怒了? “不必喊我公主,我早就不是公主了。” 在困境中相处几天,舒月自觉和他关系好转许多,他喊自己公主的时候,也不是调侃取乐,便让他改口:“喊我舒月就行。” 闻鹤扭头看向她:“但舒月不是你的名字。” 她当然记得自己本名是什么,却不太喜欢,皱眉后才说:“那你喊我桐影?” “……舒月。”他无奈地笑着,把烧好的饭盛出来,“吃饭吧。” “再过几日,等那些搜寻我们的人都去别处,我就带你进城生活,到时候就不会这么苦了,再忍耐几天。” 舒月拿起削平整的树枝当作筷子,扒了几口米饭进肚后才说:“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贫困苦,但我感觉比京城要轻松一些。” 至少不用担心被背叛,被出卖,被那些暗潮汹涌的算计坑的渣都不剩。 在她父皇死后,她不再是舒月长公主之后,这算得上她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了。 闻鹤文绉绉地回答她:“精神上的痛苦总要比肉体更令人痛苦。” 主要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做,舒月只负责被养。 所受的苦只是吃住略差,其余倒没什么。 荒废的木屋里烧着足够的柴火,每顿都能吃到肉以及上好的精米,这种日子着实算不上苦。 闻鹤没有和舒月讲述这些,只是给她夹几块肉后,才开始用餐。 他吃得快,吃完便起身去擦拭武器。 站在舒月身后,他能看到她纤细的脖颈,以及落在上面的吻痕。 他佩戴的剑自然极好,就算拿来砍柴打猎,也不影响他的锋利,拿粗布一擦,又恢复光洁如新的模样。 闻鹤反复擦拭着自己的剑,等舒月吃完饭才停下手头动作,迎了过去。 “去床上,我给你上药。” 逃命的时候舒月摔了几次,虽然没受重伤,胳膊却被树枝划破长长一道,看上去有些狰狞。 舒月皱起眉:“只是一点小伤,我已经上完药了。” 她撩起袖子,把伤口露到他眼前:“你看,已经快好了。” 闻鹤垂眸盯着伤口许久,直到舒月把手收回去,他才说:“那我换个说法。” 舒月没等来他的说法,闻鹤双手一伸,直接把她抱起来扔去了床上。 夕阳从狭窄的窗缝挤进屋里,刚巧落在舒月身上,闻鹤打量着她被粗糙布料磨红的皮肤,低声笑着说:“你可真是娇贵。” 舒月不解其意,双手撑着木板,从简陋的床上坐起来:“你这是何意?” 明明刚才还好吃好喝伺候她,现在突然翻脸不认人,开始数落起她,这人果然是脑内有疾! 带茧的指腹落在她被布料磨红的锁骨处,他叹了口气:“明日我去要几身绸缎衣服过来。” 舒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误会闻鹤了,尴尬地说:“从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不太适应,过几天就好了。” “我养你在侧又不是为了让你吃苦头,这种事情不需要适应。” 舒月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犹带秋水的双眸盯着他。 她希望闻鹤能回想起逼着自己提剑杀人的那些事,可惜他根本不懂她的眼神,反而自顾自地说:“再买几支簪子?香粉胭脂?” 虽说他们被困山中,但闻鹤先前救下的那么多山匪也不是白救的,通过他们,买些东西还是很容易的。 舒月看他越说越起劲,忍不住打断他:“我们只是暂住两天,不是要在这里长久定居。” 闻鹤看着她的脸沉思许久,才在舒月愈发不解的眼神中说出自己的想法:“但你现在不太好看。” 她一拳锤了过去,怒吼道:“滚,你去别处睡去。” 闻鹤不痛不痒,抓住她的手说:“这里就一张床。” “谁管你去哪里睡?” 舒月努力把被他抓住的手抽出来,冷着脸说:“嫌我丑就别碰我。” 闻鹤轻易抓住她两只手,将她双手攥住之后,他轻笑着说:“那可由不得你。” 将舒月气得眼尾发红,满是怒意之后,闻鹤才俯身在她耳畔解释:“只是觉得不如先前浓妆淡抹更漂亮,现在太狼狈了,连一身漂亮衣服都没有。” 粗布麻衣怎么能和上好的蜀锦、宋锦相比? “别碰我。”舒月的火气并未随着他的解释消散分毫,她冷着脸说,“你一个阉人,玩弄我也玩不腻,你倒是不觉得烦。” 闻鹤笑不出了。 他眸中似乎藏着幽怨,注视舒月许久,最终恶狠狠咬住她的肩膀:“以后不许再对我说这种话。” 舒月倒吸一口凉气,捂住自己的肩膀后,冲他挑衅地笑起来,咄咄逼人的质问:“恼羞成怒了?” 闻鹤眸中的神色愈发复杂,却没再说什么,反而起床离开这里,不知去往何处。 舒月浑身松懈,倒在床上眨眨眼,庆幸之后,又有些后悔。 好端端的,她非得嘲讽闻鹤做什么?惹怒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不过之前闻鹤从未在意过她那些冷言冷语,今天怎么突然翻脸,自己这次真的戳到了他的伤口? 舒月觉得事情不太对劲,类似的话她之前也说过许多次,怎么偏偏今日闻鹤生气了呢? 可能是被困在这里,心情都不太好,他又要照顾自己这个累赘,又要被自己嘲笑缺点,才没有忍住吧。 想到这里,舒月心里更愧疚了。 在心底酝酿一番情绪之后,她披上外衣,出门寻觅闻鹤的踪迹。 他的剑仍旧扔在厨房,人却不知所踪。 舒月出门找了一圈都见不到人影,最后只能气馁地折返回去。 但回去的路上,她撞见了面色泛红的闻鹤。 她快步朝闻鹤走去,急切地询问:“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你。” 闻鹤低头看向她,冷声问:“你找我做什么?” 找人的时候还残存些许愧疚,但此刻对上闻鹤的冷脸,舒月却说不出道歉的话。 她抿着嘴说不出话,站在闻鹤面前也不愿让路。 两人僵持许久,闻鹤无奈地放软了语气:“有什么事找我?” 大部分时候舒月都自己待着,若无必要绝对不会主动找上他。 闻鹤想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晚饭没吃饱,又饿了?” 舒月下意识反驳:“我又不是饭桶。” “那你找我是做什么?”闻鹤实在想不出她找自己的理由了。 第86章 为了骗我,还真是煞费苦心 舒月又陷入了沉默,她想了许久也编不出能圆回自己行为的理由,最后只能顺着闻鹤刚给出的台阶下:“我饿了。” “想吃什么?”闻鹤拉起她的手朝住所走去,“我先看看还剩什么东西。” 舒月将手抽出来,别扭地说:“没有就算了,我也不是特别饿。” “不至于饿到你。” 舒月不仅不饿,晚饭还吃得有点多,她不想让闻鹤折腾,便说:“不饿了。” 扔下这句话后,她大步流星朝前面走去,将闻鹤远远甩在后面。 回家之后,她觉得手上好像出了汗,格外的粘腻。 洗了把手之后,她才回头去看闻鹤。 闻鹤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面色又恢复冰冷,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几眼:“你刚才去哪了?” “没去哪。”闻鹤不愿多聊,岔开这个话题,“明日我进城一趟,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舒月果然没揪着刚才的问题,她考虑一会儿,才对闻鹤说:“追杀你的那些人肯定知道你的长相,倒不如让我去,说不定还能安全点。” “你说得对。” 舒月刚想冲他笑一下,就听到闻鹤接着说:“但我实在不放心你,还不如让我自己去。” 她冷下脸说:“那就谁都别去了。” 闻鹤愈发无奈地看着她:“林子里还有不少人在找我们,你若被他们撞见可就糟了。” 她再次强调自己的意见:“那就都别去。” 闻鹤无奈地说:“但我总不能在这里当闭眼瞎子。” 舒月清楚他说要进城,绝不是简单的买点东西,而是另有事情要做。 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急切地想要插手进去,而不是被困在这里,当个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废物。 她缠着闻鹤索求许久,想试探一番他的底线,没想到居然真将这份活要了过来。 闻鹤将衣服扯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料作纸,灶灰做笔,写下书信一封交由她,让她入城后,确认无人跟随,交给乌字号的店铺。 舒月将碎布藏进怀里,点头说:“有什么暗号,信物之类的吗?” “不用,给他就行。” “好。” 她拖着一直没被遗忘的短剑离开这里,一个人在山林中乱撞,许久后,才找出一条像是出山的小径。 没走多远,舒月就撞见仍在山中搜人的带刀歹徒。 大概是觉得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他不像当初那样黑布蒙面,遮盖自己的身份。 舒月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她似乎在林家见过一面。 这些人是林家派过来的? 想到闻鹤和林彦纶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舒月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她环顾四周,觉得自己不可能躲过他的搜寻,便拎起裙摆,快步朝着山下跑去。 听到响动,搜寻的人立马反应过来,拔刀指向她的背影,高喊:“你给我停下来。” 舒月速度不及身后的人,快下山的时候便被追上,堵在一棵树前,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上下打量舒月许久,他才询问:“你跑什么?” 她脸上抹了灶灰,身上的衣服也很朴素,舒月知道自己还没被认出,便捏着嗓子,怯懦地回答:“深山古林,遇到……遇到歹徒,不应该跑吗?” 他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将一张画像摊开在她面前,上面正是闻鹤:“见过这个人吗?” 舒月摇摇头。 他接着询问:“你这个时候孤身一人跑山里做什么?” 她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小声说:“娘病了,我进山找草药。” “那你采的药呢?” 对方不依不饶地询问,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舒月耐着性子回答:“还没找到。” “我记得他逃跑的时候还带上个女人,身段和你差不多。”剑抵在舒月的脖颈上,他冷声询问,“你真不知画像上的男人在哪?” 舒月的视线落在他身后,她视线所能触及的所有地方,却没见到任何异动。 直到男人不满地将刀抵在她的脖颈再次询问,舒月才确定,闻鹤没有跟来。 她松了口气,不再装作怯懦,一脚踹过去后,抢过男人手中的刀抵在他胸口。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舒月一刀砍进去,结束了他的生命。 她把沾血的刀拔出来扔到一旁,然后不满地踹了两脚:“委屈我装模作样这么久,你小子居然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还有闻鹤,居然真的不担心她死在路上,没有偷偷跟着保护她。 虽然这对她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但真当如此的时候,她又忍不住不满。 就如闻鹤之前劝阻那般,路上诸多凶险,若她身无长物,确实是取死之道。 舒月心里埋怨闻鹤几句,便接着朝山下走去。 她并不知道等她走后,闻鹤捡起刚见过血的刀举过头顶,借阳光仔细打量这柄还算锋利的普通砍刀。 血滴落在地上,闻鹤眼中犹带冷意:“小骗子。装模作样这么久,可算露馅了。” 说什么柔弱不能自理,剑拿不起,杀人会做噩梦,全都是骗他的把戏。 可怜他以为舒月久居宫中,眼不容尘,虽说刁蛮之名盛传,却也当作是有人有意抹黑她的名声。 居然真被她骗了这么久。 回想着舒月挥剑的笨拙模样,他又忍不住冷笑起来:“为了骗我,还真是煞费苦心,装得还挺像。” 他在尸体身上翻出林家的令牌,随后将尸体藏好,又朝着舒月离去的方向追去。 春天刚到,活过寒冬的百姓都忙着播种,城中很难见到什么人,开着的商铺都寥寥无几。 舒月走在街上,四处寻觅标有乌家字号的商铺,走了许久,才瞧见一家开门的店,是个粮食铺子,店面还挺大。 一进门,里面堆满了各样粮食,还没煮熟的米面散发着呛人的味道。 掌柜忙着招呼客人,看上去生意相当不错。 舒月隔着衣服摸着自己揣过来的信,等掌柜忙完手头的客人,才走过去说:“你是这里的管事吧?” 虽说她现在看上去狼狈,但挺直腰杆,目光灼灼看向人时,还是能流露出几分不凡。 掌柜倒没小觑她,打量几眼后,赶忙应到:“是,找我有事儿?” 舒月左看右看,确认没人看他们这头后,才将这封信塞给掌柜:“有人托我送封信。” 掌柜看到上面的私印后,神色一凛,连忙说:“有劳。” 第87章 忙碌 舒月带着从粮食铺子刚买到的一小袋粮食离开,回头看向乌字号的匾额,突然想起自己曾在严州看过连锁店。 严州缺粮,国库运来的救济粮被抢走后,再没有后面的运来,严州便杀贪官以及富贾,拿他们的粮草救济百姓,将他们的钱财换做米面。 而其中,挂有乌字号的粮铺最为阔绰,定价不算太高,粮食源源不断,这才彻底绝了炒粮的不正之风。 “左手倒右手啊,还真是会赚钱。我就说他不可能无欲无求去做好事,还得有利驱之,才能让这种人尽心办事。” 这种行为绝不该提倡,但矮个子里拔高,舒月想着严州的乱状,倒也说不出闻鹤的坏话。 能让那么多人活下来就好,剩余的事情,在人命面前都不重要。 她在街上逛了许久,又买了几样吃的,以及两块皂角胰子,才慢悠悠地赶回山里。 回去时倒没再撞见那些寻找闻鹤的人,只是林中格外安静,血腥味比离开时要浓郁一些。 舒月没把这点异样放在心中,只当猛兽出没寻找猎物,所以才会这么安静。 她快步赶回藏匿在山崖后的小破屋里,看到坐在家里等候的闻鹤,将烤鸡烤鸭都递给他:“信送到了,我顺道买些东西,今晚不用做饭了。” 闻鹤上下打量她几眼,在舒月等的不耐烦之后,才说:“行。” 舒月觉得他的眼神不太对劲,却猜不出原因,把东西都塞给他之后,就躺到床上嚷着:“好累,你给我揉揉胳膊。” 闻鹤把东西放去桌上,将湿帕子扔到舒月身上:“先擦擦脸。” 舒月闭上眼:“你帮我擦。” 闻鹤掐了掐她的脸,蹭一手灰后,皱眉说:“怎么抹这么厚一层灰?也不嫌脏。” “这不是怕被人认出来嘛。”舒月仰头把脸露在他眼前,“你帮我擦擦,我真的好累,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闻鹤若有所指地说:“我看你进来前拎着那么多东西,走这么久山路仍旧活蹦乱跳,想来也没有很累吧。” 她颤巍巍地说:“累。” 闻鹤皱眉,拿帕子帮她擦脸。 看着她这副浑身像是没骨头的模样,不由感叹她的演技还真好,难怪能骗自己这么久。 她越是如此,闻鹤越好奇她的本来面目,除却这些伪装,内里究竟是怎样的人。 把干净的手帕变成灰色之后,舒月的脸还是没有被擦干净,她只能从床上爬起来,去洗了把脸。 随着灶灰被水冲走,她明媚的五官再次露出来,明眸皓齿,气质卓尔。 舒月困得睁不开眼,把擦脸的帕子扔给闻鹤,便想回床上接着睡觉。 但如今闻鹤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哪怕她表现得这么疲惫,也不愿让她好好休息。 反而将她抱起来放到怀中,挑着她的下巴询问:“这一趟都遇到了什么事情?” “把信送完,我去买了些东西,没什么好说的。” 闻鹤若有所指地询问:“没遇到追杀我们的那群人?” 舒月毫不心虚,反而气冲冲地询问:“要是撞见了他们,我哪还能活下来?” “那可不一定。”闻鹤看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低声笑了起来,“你啊……” 余下的话他没再说出口,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似乎选择了遗忘。 舒月并不知道她多走运,只觉得今天的闻鹤格外阴阳怪气。 他们吃过晚餐后,舒月去溪边洗了头发。 溪水潺潺,幽静荒远,舒月坐在溪边刚将头上的簪子拔掉,还没来得及碰水,就闻到熟悉的血腥味。 血流淌进溪水中,被稀释数倍之后,散发着有别于往常的铁锈味。 天色渐黑,舒月点燃火折子,才看清溪水泛着淡粉的颜色。 她面色微沉,四处寻觅,沿着溪水走了许久,才寻到一堆尸体。 看他们的穿着,应该都是追杀他们的人。 是谁处理掉了他们?会是闻鹤吗?那他为什么不说。 还有,他之前询问自己有没有在路上遇到什么人,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无数种念头在舒月心底浮现,最终她握紧手中火光摇曳的火折子,朝着下河去照那些人的面庞。 确认里面没有她上午处理掉的那个人之后,舒月才松口气,想要离开冰冷的溪水。 火折子已经燃尽,悄无声息地熄灭。 她摇晃拍打几次,知道再用不了它,只能提着裙摆,小心翼翼摸索着朝岸上走去。 闻鹤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在翻什么?” 舒月心跳快了半拍,装作淡定地说:“顺着血腥味找过来的,这些人是你杀的?” 他声音冷淡,似乎不欲多言:“嗯。” 难怪回来的时候没有再撞见搜寻的人,原来是被杀干净了。 舒月心底不太舒服,却说不上来原因,压下那些诧异与慌张,她走到闻鹤身边,冲他牢骚:“我本来想去溪边洗头,你把尸体都扔进去,我根本洗不了了。” “我们煮饭烧水都是用的这里的水,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找水源?” 闻鹤笑了笑:“会有人来处理的。” 总不可能让这么多人曝尸荒野。 舒月以为自己骗过将闻鹤搪塞过去,松了口气,没再聊起这个话题。 两人并肩回到屋里,闻鹤点燃蜡烛,看着她衣摆的泥泞血污,皱眉说:“不是说要去梳洗,怎么越洗越脏?” 他嫌弃地翻出新衣服递给舒月:“我去烧热水,你先把脏衣服换下来。” 舒月捧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新衣服站在原地,心想闻鹤今天交给自己的那封信是不是单纯在逗她玩。 说是要帮忙,结果到头来还是闻鹤在忙碌。 心底莫名生出一点愧疚,她将脏衣服脱下来叠好,然后披上新衣服,坐在板凳上愣神。 这种无用的感觉很糟糕,她思前想后,去找闻鹤说:“我来烧水吧,你去歇着。” 闻鹤抬头扫视她,很不给面子地说:“我怕你把厨房炸了。” “……倒也不至于。” 闻鹤没再说话,冷笑后接着添柴。 第88章 这么不喜欢和我独处? 热水烧完,舒月擦拭身体后,又仔细清洗长发,烤干后才躺到床上,缩进了闻鹤怀中,搂住了他的腰。 闻鹤看她这副熟练的模样,不知该笑还是该嘲弄她,最终神色复杂地闭上眼,冷声对她说:“睡吧。” 之前闻鹤留在这里声称是为了躲避那些追兵,但现在那些人都被他杀干净,自然不存在顾虑。 他仍旧没有回京的意图,而是将舒月带进山寨中。 山寨本来坐落在狗头岭里,后来容纳的人太多,他们又在狗头岭截走官粮,索性直接换了个地方安居。 他们翻山越岭赶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开始春种。 荒山被青壮年耕平后,妇人与稚童在上面行走,挑出杂草和石子扔进筐里。 一面是已经播种的良田,另一面还是正在开垦的荒地,舒月粗略看几眼,觉得行走在田中的人至少上千,比自己在严州最繁华的地段看到的人都要多。 这里似乎比城中更像是能让人生活下来的地方,与外界的喧嚣相比,似乎称得上世外桃源。 舒月见此情景,忍不住感叹:“居然能活下这么多人。” 没想到闻鹤真的把那些救灾粮全都留在这里,她还以为那些粮食只有部分留下作为报酬,其余的全送进乌字号粮食铺,转手卖给城里。 毕竟与闻鹤有关联的粮铺米面源源不断,而他又和劫走官粮的山匪关系匪浅,很难不怀疑两者间的关系。 舒月在严州发了那么久的粥,自然知道一个人要吃多少饭,才能挺过整个冬天。 朝廷给的粮食不多,他们劫走的那部分能将这些人养活到春天已经不易,绝对没余粮能分给旁人。 闻鹤低头看她:“先进屋换身干净衣服。” 他们赶路时难免磕碰,舒月的衣服又被弄脏。 她活得倒是越来越糙,压根不在意这些小事,但闻鹤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么糟蹋自己,再次忍不住出声提醒。 舒月低下头嘟囔几句,跟在闻鹤身后,走进寨子里,遇见了曾在闻鹤书房见过的刀疤壮汉。 他似乎在这里很有地位,见到闻鹤后最先起身迎上去,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之后,又向旁人介绍起闻鹤的身份。 闻鹤也用面具遮住自己的脸,他提起闻鹤时只说是自己的恩人,倒没有走漏闻鹤的身份。 寒暄过后,刀疤脸为他们安排了住所。 安顿好之后,闻鹤便带她泡了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漫步在田野之间。 舒月来的路上已经走了太多路,此时浑身疲惫,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被闻鹤拽着朝前走去,她磕磕绊绊,几乎是一步一个踉跄,没走多久,她就忍不住询问:“我们要去哪里?这么着急的吗,不能先歇息会儿?” 闻鹤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很累?” 他盯着舒月额头渗出的汗,看着她憋红的脸,心想这演技还真逼真。 谁能想到传说中一直横行霸道的长公主居然有这么好的演技,也不怪他都被骗了这么久。 舒月觉得闻鹤的眼神有点古怪,却说不出原因,她直接把额头抵在闻鹤背上,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之后,仗着如今没人认识他们,撒娇道:“你背我吧。” 闻鹤的声音仍旧很冷:“有这么累吗?” “废话。” 舒月觉得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等闻鹤将自己背起来后,她就闭上眼躺在他背上,呼吸逐渐放缓,任由困意将自己包裹。 等舒月抱住他脖子的双手渐渐失去力气时,闻鹤才意识到舒月已经在自己背上睡过去。 他皱起眉,心想这可不像是演的。 背着舒月在田里巡视一圈之后,他询问了良种情况与播种时间,又提了些建议,才带她离开这里。 其实此行没什么必要,他只是想折腾舒月,看她露馅。 却没想到她睡得倒是安稳,到头来被折腾的只有他一个人。 回到住所,闻鹤将舒月放下,看着她的睡颜,忍不住说句牢骚:“你睡得倒是安稳。” 他看着舒月泛红的脸颊,以及看上去几乎没有肌肉的胳膊,上手捏了捏后,小声说:“按理来说习武之人不该这样柔弱。” 演戏与真是两种感觉,他有意观察舒月,按理来说不应该再被她骗过去,但舒月表现出的种种,似乎真的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可她杀人时候的伸手特别利落,他看了都忍不住夸一声漂亮。 皇家的公主怎用习武,舒月虽然刁蛮却也没有过武艺师傅,她这一身武功究竟是从何而来,是谁背着众人教导舒月? 种种谜团落在舒月身上,让他看不真切这个人。 闻鹤捏了捏她的脸,随后起身离开这里。 等他走后,舒月翻了个身,将被子抱在怀中,睡得愈发香甜。 她是真的又累又困。 一觉睡到后半夜,再起来的时候她没在住所找到闻鹤的身影,便出门逛逛。 寨子里居住的人不少,就算是这种时候,走在路上也能撞见两个人,她向遇见的人询问:“你们一般上哪里吃饭啊?” 巡山的人随便指个方向:“你是最近才来的人?我们这晚上不提供夜宵,你明早醒来可以去吃。” “多谢。” 向他道谢后,舒月转过身,揉了揉自己饿瘪的肚子。 舒月拖着无力的身体返回居住之所,发现闻鹤已经回来,下意识询问:“你去了哪里?” 闻鹤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舒月知道又提及了自己不能问的事情,不屑地撇嘴后,走到床边:“你是回来睡觉的?” 他心情似乎不好,说话的口吻有些生硬:“你最近总爱问些废话。” 舒月早就习惯了他的忽冷忽热,对此倒是不在意,她垂眸扫视闻鹤几眼,便说:“那你睡吧,我睡了挺久,已经睡不着了,我再出门逛逛。” 她睡不着,也不想盯着闻鹤的脸过一夜,倒不如出去找个地方看星星,正好今天无雨无风,天气不冷。 闻鹤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在她快要走到门口时,才说:“过来。” 舒月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过来。”他又重复一遍自己的话。 她不耐烦地皱起眉,却只能朝闻鹤走去:“你到底怎么了?” 闻鹤搂住她的腰,将额头抵过去,闷声询问:“这么不喜欢和我独处?” 第89章 反正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然呢?难道她还能笑脸相迎? 舒月在心底诽谤一句后,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只是低头看着闻鹤的发顶,揣测他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虽说初来乍到,但刀疤脸看上去很有话语权,闻鹤对此处大部分人都有救命之恩,按理来说这里应该不会发生让他烦心的事情。 是京城那边又传来消息了吗? 想到这,舒月忍不住眼前一亮。 但她还没忘记闻鹤刚才对她的态度,知道自己直接开口询问肯定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舒月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闻鹤抱了半晌,站不稳后,才不满地说:“你能松开吗?” 闻鹤松开手之后,她想扭头离开这里,却因为腿麻,踉跄地摔倒在闻鹤怀中。 闻鹤似乎还在思考些什么,并未注意她的动向,等舒月快要砸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把人接住:“你这是……投怀送抱?” 之前的郁气似乎被无声抹消掉,他低声笑起来:“倒也不用这么热情,还真是让人无福消受。” 舒月在他怀中扑腾几下,抓住落在她腰间作乱的手,不满地说:“笑什么笑,没见过人腿麻吗?” 她凶巴巴地吼道:“松开,让我起来。” 闻鹤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挑起她的下巴,摘下面具后,仔细打量她的眉眼。 都说舒月长相肖似已故的先皇后,是举世难寻的美人。 闻鹤入宫时远远见过还没亡故的先皇后,只记得是个满面愁容,病容难掩淑丽的美女。 和舒月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人,若非先知道二人的关系,绝不会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他的指腹摩挲过舒月的唇与鼻尖,最后落在她紧闭的双眼上:“你啊,倒是擅长给我惹麻烦。” 舒月不安地皱起眉,似乎不满闻鹤的举动。 但她始终没有睁开眼,开口制止闻鹤的动作。 直至烛火熄灭,熟悉的人影上床,将她圈进怀里,舒月才总算舒眉展目,安心地接着入睡。 临睡前,她脑海里还回荡着闻鹤那句话。 她给他找了什么麻烦?现在的她哪还能威胁到闻鹤,他这句话未免太可笑。 舒月心底嗤笑一番,便安心地睡过去,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舒月就被饿醒。 这时闻鹤还没醒来,仍旧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 舒月饿得胃里难受,直接把他喊醒:“你起来,我饿了,想去吃饭。” 后半夜才睡着的闻鹤仍旧疲惫,被吵醒后,他缓了片刻,才压下起床气,询问舒月:“你想吃些什么?我让人送来。” 她随口说:“山寨里的人会一起吃饭,我过去和他们吃一口就行。” 山寨里这么多人,总不可能每家都自己开小灶做饭,聚在一起最为省事。 “他们做的大锅饭未必合你胃口。” 闻鹤这话说得委婉,舒月却知道他指的是口感应该很差。 她在严州搭粥棚施粥的时候,就知道随意熬制的大锅饭有多难吃,有些人为了避免饿不死的百姓过来喝救济粮,还会往粥里加些奇怪的东西。 若不是真的要饿死了,很难吃得下那些东西。 但舒月觉得山寨里的饭菜不至于那么糟糕,便说:“我又不是没受过苦,吃口饭而已,哪能委屈死我。” 闻鹤犟不过舒月,只能穿上衣服陪她去吃饭。 打完粥,又挖勺咸菜,舒月学着其他人的模样找地方做好,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闻鹤面前的食物还没动过,舒月就已经把饭菜吃完。 他看着她这副模样,皱眉说:“我以为你会吃不下的。” 曾经不加调料的烤肉,缩在山上时那些仅仅只能说是熟了的食物,以及现在这顿比他府中下人的伙食都要差的早膳,都在证明舒月的好生养。 如今世道不好,有口饭吃就是万幸,大部分人都不会挑挑拣拣,能活下来就觉得感恩。 但舒月不该是这样的人,她就该坐在锦绣堆里,扔金掷玉,将天下珍宝都随意把玩弃置,那才是他心中的舒月公主,是他心心念念想要从天边摘下来的人。 舒月不知道闻鹤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她只是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愈发古怪,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她虽然厌恶这种眼神,但毕竟在闻鹤身上已经看过太多次,这么长的时间下来,早已变得麻木。 她没有在意,起身又去打了份饭,回到闻鹤面前接着吃了起来。 刚垫了肚子,已经不算太饿,舒月又在意起自己的形象,吃饭时慢条斯理,看上去秀气许多。 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起床,过来吃饭的人也越来越多,舒月看着他们叽叽喳喳的模样,忍不住感叹:“真难得啊,你居然能把粮食留给他们,让这么多人度过寒冬。” 闻鹤不解地看向她:“那不然呢?” 舒月眨眨眼,如实说出自己先前的猜想:“我以为劫走的那些官粮,大部分会被送进乌字号的商铺。” 他嗤笑道:“原来你心底是这样看待我的。” 舒月觉得有些心虚。 闻鹤脸上的笑满是嘲讽,却没有凶她,而是认真地说:“再接再厉,你尽可以恶意揣摩我的行径,反正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舒月不心虚了,她只觉得闻鹤又在发疯。 吃过饭后,闻鹤似乎又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直接将舒月扔在外面任她乱跑。 舒月便随便在田间走动,欣赏这里的景色,然后将地形牢牢记住。 山寨中的日子很舒适,每天看着众人在田里忙碌,看着粮食苗从地里钻出,似乎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了。 不过舒月学着他们的模样下地耕种一番,就否认了自己先前的话,太累了,她扛不住。 舒月三分钟热度过去之后,就不再往外乱跑,每天待在住所里看书、习武、等候闻鹤回家。 不过闻鹤似乎真的很忙,大部分时候她等不到人,躺在床上自己一个人熟睡过去。 最开始没有闻鹤贴在身边还有些不适,但两天过去,舒月反而觉得这样更自在。 只是闻鹤整日不归,难免让她有些不安。 第90章 你为什么总要激怒我? 舒月不知道闻鹤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而闻鹤却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当他得知舒月在自己离开的时间还会努力练剑,并且动作生疏,全然是新人模样的时候,忍不住感叹:“演技真好,也很细心。” 他没想到舒月居然能演到这份上,还真是刻苦,精益求精。 在心底哂笑片刻,他打断刀疤脸的复述,低声说:“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吧?” 刀疤脸摇摇头,他就直接起身:“那我回去看她了,收拾收拾东西,派两个难民和我一同回京。” “记得事先告诉好他们,这一去,就未必能活着回来了。” 扔下这句话后,闻鹤潇洒地离开这里。 舒月就算再不爱出门,一日三餐也需要接触到许多人,她习惯自己的身份落差之后,待人还算和善,几天下来,已经与不少人交好。 闻鹤今天难得早早回来,进门时,便看见一个十五六的青年捧着一束野花往她手上塞。 少年没比舒月高多少,站在她面前愈发腼腆:“遇到时觉得好看,就摘来送给你,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希望姐姐别嫌弃。” 舒月已经看到进门的闻鹤,却不觉得他会在意这点小事。 她接过花,道谢后少年就离开这里。 闻鹤睨了少年一眼,随后快步走到舒月身边质问:“最近屋里的花,都是他送的?” 难怪屋里总是能看见些新鲜的花,他还以为舒月这么有雅兴呢,原来是别人送的。 舒月没在意闻鹤的质问,把蔫巴的花换掉之后,随口说:“也有旁人,他们还挺亲近我。” 往常舒月人嫌狗憎,如今却被很多人亲近,这种感受对她来说实在难得,她还挺喜欢的。 拨弄着还沾着春雨的花瓣,她勾唇笑了起来。 哪怕闻鹤走过来从背后搂住她,也没能改变她的好心情。 “这么喜欢?”闻鹤的声音愈发阴森,箍住舒月腰肢的手臂愈发用力,似乎要将她折断。 一如刚放进瓶中的花,被他揉捏一番,瞬间七零八落,找不出原本的美色。 舒月呼吸微滞,却早已习惯,反倒是被毁坏的花让她有点心疼。 不满地皱起眉后,她冷声询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闻鹤抓住她伸向花的手,接着质问,“我近日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舒月越发不解,但她只当闻鹤又在发疯,倒不在意。 任由闻鹤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被扔到硌人的床上,除了因疼痛产生的下意识皱眉之外,她没再给闻鹤任何回应。 苦涩的草木香似乎早已随风湮灭,闻鹤再次凑近时,舒月闻不到任何熟悉的味道,只觉得他的呼吸落在她脸上,有些痒。 直到衣带被他扯开,舒月才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呵停他的动作:“你这是发什么疯?” 闻鹤用力咬住她的肩膀,在上面留下清晰的牙印后才松口:“我好像一直将你散养,从未教过你规矩。” 舒月疼得泪眼汪汪,心想他整日在忙,哪有功夫管她,她最近又没做什么过界的事情惹他烦心,整日安分守己,怎么还能惹他生气。 这人的性子古怪,让人难以琢磨,若有得选,还是得离得远远的。 “舒月,我把你留在身边,不是为了让你到处沾花惹草。”他垂眸借阳光打量舒月的模样,冷声说,“我在外忙碌,你待在这里,倒是够潇洒。” 直到此刻,舒月才意识到他为什么发脾气,她好气又好笑地询问:“你这是吃醋了?” “只是个孩子而已。”舒月回想起那些跑来送花的孩子,今天那个略微年长,年幼的才三五岁,“我若早些结婚,孩子都得那么大了。” 这时候十四五成婚的姑娘比比皆是,她如今二十有一,对大多数贪慕稚嫩的男人来说,已经不是最好的年华。 舒月不曾在乎过这些,对她而言,找个驸马成婚的日子不知好坏,但她前些年挥鞭走过京城大街小巷,恣意快活到近乎梦境。 她喜欢自己曾经的生活,就算能重新选择,还是会做出和当年同样的抉择。 闻鹤冷声说:“你若想要子嗣,我可以去给你物色人选。” 舒月愣住了,她皱眉审视闻鹤,觉得他这次还真疯得不轻:“九千岁,您自己不行事,还知道借种啊。” 她讥诮地说:“那您还真是了不得。” 脖颈被掐住,余下的话再说不出口,舒月瞪大眼睛,那双仍旧泛着水光的眼中倒映着闻鹤的面庞。 不似之前那般沉静,反而有些疯癫。 “舒月,你为什么总要激怒我?” 到底是谁先发疯? 舒月如今说不出话,但脸上的不屑却清晰可见。 闻鹤的手劲越来越大,她便维持不下脸上的嗤笑,很快泛起白眼,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直到这时,闻鹤才松开手,然后重新将她抱在怀中:“你看上去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但很可惜,明天我们就该回京了。” “还记得萧佑吗?” 舒月听到萧佑的名字,才又找回点意识,她眼中慢慢聚光,视线落在闻鹤恢复如常的面孔上,颤声询问:“他怎么了?” 闻鹤掩去自己听到的消息的一部分,冷声讥讽她:“他好不容易才被放出来,却又去冲撞皇上,然后就被关进东宫了,还真是没用,除了给你惹麻烦,寻求你的庇护,还能做些什么?” 舒月皱起眉:“好端端的他去惹怒萧立祯做什么?” 该硬气的时候不硬气,早就服软之后又莫名发疯,换不到丝毫利益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 她深吸口气,努力压下不可遏制的怒火,冷声说:“他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 “是吗?可是他惹出了不少乱摊子,皇上应该又想起对你的种种不满。” “管我什么事,你不是早就说过,我只是你府中的……”她努力回想一番,才说,“细马,舒月公主人在宫中,和我有什么关系。” 闻鹤低声笑了起来:“你知道细马是什么东西吗,就开始自比。” 第91章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舒月不解地看向他,心想这些话都是他曾对自己说过的,如今她这番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她仔细品了品这个词,皱眉说:“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词。” 闻鹤饶有兴致地打量她:“那你想知道这词是说什么东西的吗?” 舒月警惕地看着他,皱眉说:“不用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没有自找不快的习惯。 闻鹤笑意未改,口吻中满是不容反驳的意思:“但我想说与你听。” 舒月皱起眉,仍维持原先的姿势躺在床上,她摸着脖颈青紫色的勒痕,皱眉说:“随你。” 反正嘴长在闻鹤身上,她又没办法让他闭嘴。 “扬州细马,自然是从那边传来的风尚。”闻鹤挑起舒月的一缕秀发,亲昵地把玩起来,“南边富人多,玩的花样也多,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从小养起,教她们各种私房事。” “等到芳华已至,便送人采摘。” “在他们看来,那些姑娘不是人,是拿来赏玩的马匹。” 舒月本就不好的面色愈发的差,她原以为被闻鹤比作畜生已经算是羞辱,没想到这称谓暗藏污秽,比她想的还要恶心人。 她强忍着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冷声说:“所以呢?你又想做些什么恶心人的事情?” 闻鹤审视着她,笑着说:“舒月,你觉得你现在的身份有多尊贵?你连庶民都算不上,你是我藏在身边,不能透露姓名的,不该存在于世的人。” 舒月觉得胃里有些难受,面色愈发地差,在闻鹤审视她的同时,她也在审视闻鹤:“我如今的处境我清楚,用不着你几次三番的提醒。” “皇上将你送到我府上的时候,便存了这份心思,他劝过我,让我好好调教你。” 闻鹤回想起萧立祯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想到自己当时果断的拒绝。 哂笑后,他摇头说:“算了,不提那恶心人的玩意。” “我只是想与你说,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所有的好都是有度的,你不要得寸进尺。” 舒月冷声说:“那你还不如将我杀了。” 若要她成为那种人,她宁可自绝于世。 她闭上眼,疲惫地说:“那孩子叫什么我都不知道,他们给我送花可能是见我喜欢,我毕竟帮他们耕过地,知恩图报而已,没什么龌龊,你不要事事都往男女之情上想。” 虽说只耕了一天,她就受不住这份苦,再没做过。 但这种理由总比其他的好,能让闻鹤不去计较他们的行为。 她已经这样,总不能连累别人吃苦。 “舒月。”闻鹤又唤她一声,他将她抱进怀中,随后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他当然不信舒月这番解释,但他也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做什么,等笑够后,他低声吩咐:“明日随我回京。” “回京?”舒月忍不住皱眉,她想了许久,才询问,“你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还是说京城又发生了什么。” 她想起被闻鹤突然提起的萧佑,想起他对京城诸多动向的了解,心底愈发不安:“是不是京城又有变故?” 萧佑被囚禁在东宫,余下的人和她关系不深,无论好坏,事情都与舒月没有太大联系,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忧。 她放低姿态,柔声哀求:“能和我说说吗?” “苏家和林家闹起来了,已经闹到不死不休的境地。” 让闻鹤开口,他自然从自己觉得最重要的事情开说。 将京城的乱状简单描述过后,他低声笑了起来:“林家见我沉寂许久,觉得我已经在追杀中身死,便认领了这份功劳。” “他们踩着我的尸体上了位,林彦纶甚至官拜宰相,成了舍我之外,一人之下的那个人。” 舍我之外。 舒月在心底念叨遍闻鹤说的话,心想他也知道自己的权势过大。 “你和林家的矛盾这么大?”她按捺不住好奇心,主动询问,“你们不是一体的吗?虽然有些争执,但不必要你性命吧。” 她和闻鹤一起被追杀那么多天,自然清楚追得最紧的那群人是林家派来的。 闻鹤斜睨着舒月,看着她半边身子都贴过来的模样,心想她最近倒是越来越不怕自己,刚被伤过还敢凑近。 他给了个似是非是的回答,想要将此事搪塞过去:“利益熏人心,他们不甘我的独揽权势。” 舒月仍旧不解,心想林家还真是糊涂人办糊涂事,留着闻鹤可比杀了他有用多了。 “林家一跃而上,自然不愿被苏家踩在头顶上,几方争斗,他们没出什么事,倒是把京城弄得一团糟。” 闻鹤停顿片刻,才笑着说:“这就是我想看到的局面。” 舒月警惕地看着他,冷声说:“所以,我们可以回京了?” 这一切果然都是闻鹤早早谋划好的,这种运筹帷幄的能力还真可怕,搞得舒月什么动作都不敢有,生怕自己每一步都在他的猜测之中,并且早就放下了陷阱。 “当然,不过回去时没马车乘坐,有劳你和我共乘一骑了。” 舒月皱起眉:“我会骑马。” 闻鹤也学着她的模样皱起眉,好气又好笑地对她说:“嗯,但我想与你共乘。” 舒月说不出话了,她只能气恼地瞪闻鹤一眼,然后冷声说:“我知道了。” 在闻鹤这里受了不少气之后,她总算能入睡,浑浑噩噩睡到第二天清晨,被喊醒时她的意识还停留在梦中曾经的年岁。 她睁眼后最先看到的就是穿戴整齐的闻鹤,思绪落回现实,她想起闻鹤昨天对她说过的话,低声询问:“这么快就走?” “嗯,早点动身,早点进京,晚了的话,也不知道他们会闹成什么样。” 舒月穿好衣服,吃过饭后,便看到三五个衣衫褴褛的人,守在两匹马前。 最开始她还以为是照顾马的人,但他们上马后,这些人却跟在他们身后,似乎打算步行跟随。 舒月皱眉说:“这些人是要干什么?” “没看出来?”闻鹤挥鞭赶马,冷声回答,“自然是和我们一起进京,告御状。” 第92章 鸠占鹊巢 这群人磕磕绊绊跟在闻鹤身后,时不时要倒下去几个,好在他们又坚强地从地上爬起来。 闻鹤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惨状,不管不顾朝前狂奔,没过多久,就消失在难民的视线中。 不过快到京城的时候,他还是停下来,在城外小酒馆点了壶茶,慢悠悠喝起来,似乎在等那些人。 从山寨到京城的距离不算太远,他们倒是坚持了下来,在天黑之后,互相拉扯,拄着拐磕磕绊绊爬到了闻鹤面前。 舒月数了数人数,倒是一个没丢,只是他们的状态都不太好。 她担忧地看着闻鹤,实在不明白他这是要搞什么。 告御状?有什么可告的,严州的事情不是早已结束,雪灾已经过去,何苦让他们折腾。 桌上的茶水被添了一壶又一壶,驿站的管事不认识闻鹤,见他们在这做了一下午只喝一壶茶,难免不耐烦。 闻鹤将茶杯放下,起身离开的时候,舒月还听到店小二的嘟囔声:“可算要走了,穷鬼装什么装。” 舒月起身的动作慢了一拍,将闻鹤放在桌上的纹银收起来,换成几个铜板,才跟在他身后打算离开。 她以为闻鹤会对这些人说几句勉励的话,可他什么都没做,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马旁,解开缰绳,对舒月伸出手:“过来,我们得快点走了,一会儿城门就要关了。” “可是……”舒月看了眼那些吊着一口气,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的人。 闻鹤冷声打断她的话:“没有什么可是,过来。” 舒月咽下质问,走过去被他拉到马背上,搂进怀中。 傍晚微凉的冷风拍打到她脸上,吹动她的发丝,舒月眯着眼,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城墙上。 京城似乎比她离去时要繁华一些,都到了傍晚,排队入城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闻鹤没有排队的打算,快马加鞭,直接赶往城墙根脚下。 守卫的士兵看到他横冲直撞的样子,连忙举起手中红缨枪试图吓退他们:“停下,滚去后面排队!皇城脚下,谁敢擅闯?” 闻鹤掏出令牌:“让开。” 舒月看不着令牌的正面,却能看出匆匆赶来的守城将领脸上的诧异与惊恐,片刻后,守在城门的众人鸟作兽散,让出一条路。 春天已经到了,城中却很安静,田里少播种的人,路上少行商摊贩,所有人都被莫名的硝烟笼罩,走路都不敢大声,似乎生怕得罪什么人。 饶是不太清楚局面的舒月看到这一幕,都察觉到事有蹊跷,恐怕已经变天。 她低下头,看着闻鹤搂住自己腰的手:“城门口那些难民……” “不必理会。”他冷声说,“他们知情,自愿的,这是必要的牺牲。” 总要有些人奋不顾身,才能将丑恶揭露在光明之下。 他们或许不懂大意,却知道这样做会让活下来的亲人过得更好。 “可是……”舒月小声说,“有很多苦头是不必要的吧?” “谁让我是个坏人呢。”他必须是这个坏人。 闻鹤明明笑着说出这句话,舒月却觉得骨缝生寒。 等闻鹤骑马进城后,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难民也朝城门口走来。 不过士兵不可能让他们越过这么多排队的人进城,将人拦下后,他呵斥道:“滚回去排队,一群贱民还想插队?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大概是刚在闻鹤那里落了面子,将领此刻心情极差,一脚踹在离自己最近的难民身上,让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然后,早就筋疲力尽的人就再也没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了。 与他同行的人去扶他,也有人与将领沟通,颤抖的手指着闻鹤的背影说:“我们是跟着那位大人一同过来的。” 将领面色微变,却不愿表露出退缩:“是吗?你们知道那位是谁吗?就急着攀上关系。” “我告诉你们,那位可是你们高攀不起的存在,想蹭上他的关系?也不怕被削了脑袋做夜壶。” 威胁过后,他收回抵在难民胸前的红樱枪,看了眼盯着自己的那些平民,想到随意杀人后可能会引发的麻烦,他暂时压下杀心,冷声说:“老实去排队。” “可,可真的是那位大人让我们跟随的。”难民从怀中掏出印有闻鹤私章的信递过去,“您看,这是他为我们写的引荐信。” 将领刚看过闻鹤的令牌,自然也能辨认出带有他名字的印章。 不管这是真是假,至少他可能和闻鹤扯上关系,那他就不能动这人。 将领不安地看向城内,想到京中盛传的闻鹤死讯,觉得这里就要变天了。 他攥紧手中的枪,仍旧不愿将人放进去,冷声质问:“你们怎么和那位大人扯上关系的?” 难民瑟缩后才说:“我们,我们从山底下捡到了他,当时他全身都是血,漂在还有冰碴的河里,只剩最后一口气。” “你们救了他的命?”将领审视着他们,“以此威胁他,才拿到了这封引荐信?” 他嗤笑出声:“我说他怎么会和你们这种人有牵扯。” 难怪林家声称已经将霍乱朝堂的九千岁伏诛,原来是真的差点将人杀死,可惜这人运气好,被救回来了。 难民顺利进入京城,而闻鹤已经带着舒月赶回闻府。 待在严州已有数月,再回来时,府内的景观都变得陌生起来。 舒月刚进门,就见到栽种在路两旁的紫玉兰。 玉兰花开得正旺,将府上点缀的锦绣其中,格外繁华。 来往的侍女层出不穷,手里捧着花果,嘴上满是笑,穿梭在楼阁亭榭之间,似乎没认出闻鹤这个主人家,不肯停留问候。 舒月扭头看向闻鹤:“我觉得你府上应该没这么多人?” 其余的东西还能说是季节变迁,但闻鹤府上的人本来就少,还被他清理过几遍,偌大的府邸找不出三五个得用的下人,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上百的娇俏侍女? 闻鹤微微颔首,轻笑着说:“毕竟在他们看来,我已经死了。” “也不知如今住在这里的人是谁,走吧,去看看。” 舒月被闻鹤拉着朝里走去,她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心底嗤之以鼻。 她不相信闻鹤真的不知道如今府上住着的人,他当初在山寨里时,都能对京城诸位的境况了如指掌,怎么可能却独独对自家毫无了解。 舒月想得很多,唯独没料到闻鹤是真的不在意自己这点家当。 他是在下人慌张将他擅闯的消息报给主人家,主人家急匆匆赶过来时,才知道鸠占鹊巢的原来是李远。 第93章 真是阴魂不散 见到李远之后,闻鹤下意识看向舒月。 但舒月表现得比他还要冷漠,似乎压根没认出这人是谁。 他心底哂笑,李远算什么东西,还值得他警惕? 只是不知道林家什么时候跟李远勾搭上,居然把曾经送他的宅院直接转赠给李远。 而李远居然也不嫌晦气,直接接受了。 李远原本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跑过来给他泄愤,却没想来的人是早该死了的闻鹤。 他打量闻鹤数眼,确认其身份后,强撑颜面向他道贺:“九千岁居然险里逃生,还真是万幸。” 闻鹤笑着询问:“是啊,很遗憾吗?我居然没死。” 李远面色更差:“不敢。” “我原以为住过来的人会姓林,没想到居然是你。”闻鹤挑眉说,“舟车劳顿,找人给我烧壶热茶送来。” 他没把李远放在眼里,摆出一副主人家的姿态,大摇大摆朝里面走去,带着舒月一同,端坐在主位上,俯视着后进门的李远。 李远被他这样对待,难免愈发气恼,却没有能力和他对抗,只能依言行事。 不过在嘱咐下人去烹茶的时候,他还压着声音嘱咐:“将此事告知公主,让她向宫内说一声。” 他口中的公主自然是他如今的未婚妻,舒月的表妹。 舒柔公主住在自己的公主府,因为与李远有了嫌隙,便直接将人撵出来。 也因为这个,不愿回到以前那种无人伺候,居住在狭小住所的李远,不假思索地接过林家递来的橄榄枝,带着隐秘的报复心理,收下闻府这份礼物。 下人匆匆离去,舒月猜出李远的打算,担忧地看向闻鹤。 昨天他还说萧立祯对她恨意未减,担忧他会做出什么事情,但现在他怎么表现得风轻云淡,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 闻鹤注意到舒月的视线,冲她笑了起来:“别担心。” 舒月收回视线,不再为他操心。 像闻鹤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替他担心。 没过多久,热茶就被送过来,与之一同的还有几盘点心,添水倒茶的侍女里,还跑出一个不久前刚被舒月念叨过的熟人。 是他们离京前扔在府中不去管的蔓娘,曾被林家硬塞进府的厨娘。 舒月看了眼造型精致的点心,微微蹙眉,心想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难道是在这府上扎根了? 闻鹤的死讯传来,她就算不回到林家,也该被送去别家,怎么还在这待着? 舒月实在厌恶这人,见到蔓娘后直接冷下脸,拿起挂在腰间的水袋喝几口解渴,不去碰桌上的东西。 蔓娘自然记得舒月,毕竟她离京前给她找了许多难堪。 她看舒月如今还在落她面子,仍旧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舒姑娘,我做的点心真的不难吃,您尝尝看?” 舒月冷着脸说:“怕被下毒。” 蔓娘无助地看向闻鹤,见他根本不理会自己,只能将哀求的视线投向李远。 李远低下头不再看她,似乎也不打算为她出头。 舒月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心想李远的态度似乎不对,若是寻常侍女惹得他们不快,他应该直接把人轰出去才对。 敲了敲桌面,她觉得这事有些意思,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该添一把火。 舒月想到有趣的事情,抿唇笑了起来,回头看向闻鹤。 闻鹤也没有碰桌上的东西,他惋惜地摇摇头,将视线投在坐立不安的李远身上。 “闲来无事,我们聊聊?” 李远不知他要做什么,却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绝对是令他不喜,想到当初无缘无故被他挥剑相向,他就担心这人再次对他拔剑。 警惕地看着闻鹤随身携带的长剑,他端坐后询问:“您有何见解?” “和你没什么可说的。”闻鹤对他不齿,“只是想问问林家因何将此处送给你。” 李远这个驸马爷表面风光,确实惹得不少人艳羡,但以林家的人脉不可能不知道他内里草包,皇上指婚更多是因为他们父女想要恶心舒月。 被嫌弃之后,林远铁青着一张脸回答:“大概是想要拉近关系。” 闻鹤又嗤笑出声:“林家还用和你拉近关系?他们只需一个眼神示意,便足矣让你摇尾巴上前讨好。” 舒月眨眨眼,觉得李远憋屈的模样还挺好笑。 闻鹤似乎不是真心想要与他交谈,只是在膈应李远,每一句都扎在他心窝上,给予他更大的难堪。 直到皇上派人过来,闻鹤才停下挤兑李远的行为。 他看向过来传消息的太监,并未起身:“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太监曾和闻鹤公事,最清楚他的权势性情,哪怕于理不合,也不敢和他唱反调,恭敬的行礼过后,便说:“皇上请您进宫。” 闻鹤勾唇讥笑,冷声询问:“还有呢。” “皇上说……”太监看了眼与闻鹤同坐主位的姑娘,“若您身边带个女眷,让她也一同入宫。” “果然。”闻鹤摇了摇头,看向舒月,“走吧?” 舒月长叹出声:“我想歇息会儿再动身的,没想到你的住所都被人占了。” 闻鹤好脾气地冲她道歉:“是我考虑不周。” 太监从未见过闻鹤对谁这么客气,诧异地看向舒月,然后想起皇上担忧且庆幸的模样,主动揽下此事:“我有个干儿子干活还算麻利,稍后让他为您清理府中杂碎?” 闻鹤知道这是萧立祯的意思,也没拒绝,斜睨李远一眼,便说:“走吧。” 他们坐轿进宫,没过多久,李远就被赶出闻府。 在他两次将要尚公主之后,又两次被狼狈地赶出府,经历也算大起大落,格外丰富。 —— 马车未被拦下,直接驶入宫中。 看得出萧立祯最近吃了亏,又想起闻鹤的好,急于见他,让他帮忙解决如今的困境。 但他们刚进宫还没见到皇上,先遇见了堵在路上的萧雅惠,即舒柔公主。 驾车的太监满是无奈,勒住缰绳后询问:“公主,您挡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听说舒……”萧雅惠咽下舒月公主的称谓,质问太监,“听说闻公公回来了?你车里坐着的便是他吧?” 舒月撩起车窗帘,瞥见萧雅惠和她身后的假公主,不悦地皱起眉:“真是阴魂不散。” 第94章 早就被玩烂的把戏 太监为难地对萧雅惠说:“皇上找九千岁有急事,您若有什么事,还请再等等。” 萧雅惠仍旧不愿让路,冷声说:“我不找他,我找他身边那个女人,将人留下就行。” 舒月那面具就像是焊在脸上一般,太监又不清楚这等私事,怕皇上等得着急,也不敢真得罪萧雅惠,便扭头询问闻鹤:“九千岁,您看这……” 闻鹤刚想呵退萧雅慧,舒月却说:“你走吧,我下车。” “反正我也不愿意去见萧立祯。” 留在这里,至少暂时性命无忧。 只是不知萧雅慧跑过来想做些什么。 闻鹤皱眉看向她。 舒月无视闻鹤的不满,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 萧雅慧就站在马车前,她跳下去时,差点撞在她身上,将她吓了一跳。 “你!”她刚要呵斥,却听到闻鹤开口喊起舒月。 马车内传来他略冷的声音:“你的东西没拿。” 舒月站稳后回头看他,不解地说:“那就先放在你那里。” 她不觉得自己会将什么东西遗忘在车里。 闻鹤却用剑挑起车帘,冷声说:“我提醒过你很多遍了,不要丢掉自己的剑。” 轻巧的短剑落在闻鹤手中有些不融洽,却没人在意这点小细节,他们只知道闻鹤给了舒月武器,并且提醒她:“别让自己受了委屈。” 扔下这句话后,他冷笑出声,对太监说:“接着赶路。” 太监颤声说:“九千岁,这毕竟是皇宫中,不太合适吧?” 不管是闻鹤刚才的话,还是他送剑的举动,统统都不合适。 闻鹤冷笑出声:“哦,是吗?” 他还什么都没说,太监就先犯怵,余下的话全咽回肚子里,再也不敢叫嚣。 马车朝着皇宫行驶,舒月则带着闻鹤留下的剑,看向刚让出路,脸上神情仍旧有些呆滞,似乎没想到闻鹤与舒月的关系竟然如此融洽。 舒月抱着剑,心里有了底气,对待萧雅惠的态度自然不好,她阴阳怪气地说:“这不是舒柔公主吗?找我有什么事。” 舒柔公主这个称谓从她口中念出来,格外矫揉造作。 “舒月,舒柔。”念起这两个相近的封号,她轻笑出声,“你到底是有多羡慕我,连跟随自己一辈子的封号都要起与我相近的。” 她摇了摇头,冷声说:“说是厌恶我,却想成为我的影子,真可怜。” “萧桐影!”萧雅惠瞬间炸毛,“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真当有一个太监护着你,就能高枕无忧?” 她高声怒吼,似乎想借此掩盖自己的无能:“我今天就杖毙你这刁蛮悍妇!” 舒月毫不畏惧,打量着萧雅惠与旧日并无不同的面容,觉得有些惋惜。 故人还似旧模样,她却早已面目全非。 舒月扭头看了眼皇上居住的宫殿,心想闻鹤此时应该到了地方,只是不知萧立祯究竟要与他商谈什么事情。 说起来,他们最近似乎未曾好好聊过,她都没有问出来闻鹤与萧立祯之间的矛盾。 她可还没忘记,当初离开严州时,萧立祯最先派人刺杀闻鹤,那一夜,死的人最多。 舒月低头看了眼自己白皙的掌心,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处理掉很多人了,还真是可悲。 越是想到这几月发生的事情,舒月就懒得将萧雅惠这些小打小闹放在心上。 接连被怼几次,萧雅惠知道自己说不过舒月,也不再为难自己,冷声甩了句“跟上”之后,就带着舒月去了附近的小亭。 宫女很快端上来热茶,三人坐下后,舒月看着苏燕眠穿戴的饰品华服,觉得格外熟悉。 这些都是她曾用过的东西。 她哂笑着说:“苏公主,怎么还有穿旧衣的习惯。” 苏燕眠听出她那古怪的称谓,不屑地看向她:“放尊重点,你别当自己还是什么厉害角色,去伺候个死太监那么久,居然还没想清楚自己如今究竟是什么玩意?” 大概是麻木了,舒月面色不改:“这话你可以去闻鹤面前说。” “你……” 眼看苏燕眠还要再和她吵下去,萧雅惠不耐烦地打断:“醒了,难道你还能说得过去她?” 讥诮一句后,她扫视一圈,确认宫人全都被她们赶走之后,她才举起杯子:“以茶代酒,我先敬你。今天将你拦下来,是有事相求。” 舒月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她,心想以两人现在身份的悬殊,她能有什么事能求到自己身上? 她将茶一口饮尽,见舒月端坐在对面毫无动作,只能皱眉说:“茶不合口味?那我让人换壶。” “不用了,懒得喝而已,有什么事相求,直接说吧。” 萧雅惠面色更差:“你们刚回京就见到了我那位不争气的准驸马。” 提了李远一句,她神色复杂的盯着舒月。 见她毫无反应,还是欢快地嗤笑起来:“你的眼光还真差,什么男人都当成宝,他在我这低三下四,努力讨好,结果却是个不中用的玩意。” 舒月不耐烦听这些事情,强忍着听她嘚瑟几句后,就打断道:“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我就走了。” “等等。”萧雅惠见她真要起身,连忙呵止,“我话还没说完你呢,你着什么急?” 已经站起身的舒月垂眸看着她和苏燕眠,并没有重新坐下的打算。 “我虽然被父皇许配给李远,但实在不喜欢他那种货色,若真嫁给他,以后指不定被气多少回。” 萧雅惠笑着看向舒月,眼里满是志在必得:“我想让你,帮我杀了李远。” 见舒月毫无反应,她皱眉说:“怎么?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你有什么可犹豫的。” “我不会杀人。”舒月说了句让自己都觉得好笑的话之后,真当着她们的面笑了起来,“那是你的驸马,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若不喜就去退婚,打打杀杀不好,煞气太重。” 已经不知手染多少鲜血的舒月说完这话之后,伸出一根手指,将自己手边的茶杯碰倒。 等小茶杯里的茶水全洒落在桌上、地上,她才说:“鸳鸯壶。早就被玩烂的把戏。” 第95章 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舒月不知道鸳鸯壶里面被加的是毒还是其余玩意,但只要不喝,自然能避免麻烦。 她勾唇轻笑,一如曾经傲然,漫不经心地指点萧雅惠:“雅惠表妹,你呢,刚当上公主没多久,需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这些小把戏都是宫中玩腻了的套路,跑到她眼前,实在是不够用。 舒月缅怀地扫视着目光所能及的一切事物,回想着自己曾居住在宫中的岁月。 宫外的人都想进来,宫内的人都想出去。 高高的城墙似乎能将所有生机与阳光都挡在外面,宫里的女人像是被养起的蛊,为了所谓的家族与皇恩;为子嗣与姐妹情意而努力厮杀,一辈子都被困死在这里。 她明明笑着,神色却格外落寞。 宫中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却有她宁死也不肯放手的东西。 天地间最大的权势。 舒月深吸一口与宫外并没什么不同的空气,长叹过后,才看向仍旧没回过神的萧雅惠,冷声询问:“谁想杀我?” “说笑了,我们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萧雅惠还没开口,苏燕眠就抢先回答,“你也太警惕了,没必要把莫须有的事情施加在我们身上。” “你提议的?” 萧雅惠虽说蠢笨,却不是没脑子的人。 舒月看着她们两个心虚躲闪,各怀鬼胎的模样,心里清楚,虽然他们主观上都希望他死去,但没胆子做出这种事情。 两个在宫中毫无根基的人不可能找来鸳鸯壶和令银针不显色的毒药,肯定是背后另有人支持。 只是不知道她们身后的人是早就看自己不顺眼,并且因为萧佑的莽撞行径对她愈发不满的萧立祯,还是其他早有嫌隙的后宫嫔妃。 别说父皇那些妃嫔,光是萧立祯登基后封妃的那些妻妾,和她有仇怨的都不在少数。 大概是最近和闻鹤一起在山寨里,苟活过一段潇洒时光,让她错以为自己的人缘还算不错。 回到京城,来到皇宫里,仔细回想片刻,舒月才想起来自己究竟树立过多少敌人。 放眼偌大京城,怕不是十步就能遇见一个仇人。 舒月摸着脸上的面具,收回审视二人的目标。 她单手拎剑,冷声说:“告辞。” 萧雅惠早就知道舒月难搞,虽然被她的反应弄得猝不及防,却没慌张,她端坐在位,给苏燕眠使了个眼色。 苏燕眠皱皱眉,却还是起身迎过去:“姐姐着什么急?我们还有好些事情想与你叙旧呢。” 舒月嫌弃地说:“我可没你这样的妹妹,滚远些,别来沾边。” 苏燕眠上前想要抱住舒月的胳膊,却被她躲开,只能尴尬地站在她身边。 她垂眸想了想,专门说与舒月有关的事情,想钩她咬饵:“你就算不在意李远的事情,总不能也不在意太子的事情吧?” 谁都知道舒月与萧佑交好,两人姐弟情深,在宫中抱团取暖,从不会让对方受委屈。 虽说听闻鹤转述过萧佑的动向后,对他格外失望,但听到萧佑的名字,还是下意识顿足颔首,想听她能说些什么。 “早几个月,你刚和九千岁一同离京的时候,他发了场疯……”苏燕眠在舒月耳边小声说着几月前的事情。 舒月皱下眉,心想萧佑那时候做了什么事? 他怎么还没认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 就在舒月皱眉沉思的时候,苏燕眠又收到了萧雅惠催促的眼神,她纠结片刻,面露难色,却还是伸出手。 剩下的想法还没从舒月心底浮现,她就被苏燕眠用力一推,朝池水扑去。 春天刚到,池水依旧冰凉,舒月的罗袜被水浸湿,她才回过神,迅速抓住苏燕眠的胳膊。 苏燕眠本就担心她拉自己下水,用力推她一下后,就死死扒着栏杆不肯松手。 托她的福,舒月没摔进水池里,只是湿透的罗袜穿着格外难受。 眼瞧着舒月差点被推进池水里,萧雅惠心急如焚,对着苏燕眠破口大骂:“蠢货,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苏燕眠瑟缩着不敢反驳,低声向她道歉:“我害怕嘛。” 她拔高音量接着呵斥:“我都说了她不会水,掉进去就是死,你怕个什么?难道还会有人为了她为难你?” 苏燕眠陷入沉默,她死死盯着她,心想难道闻鹤在她眼里不算个人? 眼角余光落在舒月攥在手里的那把剑上,她回想着闻鹤赠剑的举动,咬牙认下错误:“舒柔公主,我实在不擅长做这些事情,还请自便。” 她见舒月松开抓住自己的手,连忙提着裙摆朝外走去。 舒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去追,而是回头看向萧雅惠:“知道我不善游泳的人不多,谁和你说的?” 萧立祯肯定不能知道这种事情,剩下能教唆她们的,那就只有…… 她思考一圈,笑着询问:“淑贵妃?可是她亲侄女都跑了,把你扔下来应对我。” 看着萧雅惠难看的面色,她忍不住笑着点评她的行径:“被当枪使还洋洋自得的蠢货。” 拔剑出鞘,她指向萧雅惠:“我说,你们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她当初是被人作祟,差点溺死在水中,但这不代表谁将她推进水里,就能要了她的命,在那之前她绝对会把动手的人先杀了。 舒月不知自己跟在闻鹤身边待了太久,已经染上他的煞气。 她只能看到自己剑指萧雅惠,将她吓得小脸煞白,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剩。 三两步走回萧雅惠跟前,将剑尖指向她后,她不解地询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惹到我跟前,难道我现在的处境还不够让你们满意吗?” 说了句不可能得到满意答案的牢骚之后,她接着感叹:“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也不惜命,现在你才是金枝玉叶的命贵之人,何必跑到我面前?” “也不怕我发了疯,临死前托你们垫背。” 不算锋锐的剑尖划破萧雅惠的脖颈,血珠从伤口渗出,才惊扰远远观望的宫人。 他们自然不敢让萧雅惠出事,惊呼着喊来巡逻的将领,把场面弄得乱哄哄一团。 舒月觉得父皇死的那天,都没有如今热闹。 几个御林军涌上前来,他们不知舒月的身份,抱着将人除掉的想法,下手极为狠辣,专门挑着心口、脖颈之类的地方刺。 舒月带着萧雅惠这个累赘东躲西藏,一时落于下风,不由斟酌起萧雅惠的生死。 但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总在我跟前装柔弱,这不是挺厉害的吗?” “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她寻声回首,撞进一双像是淬了冬日严寒的双眸中。 第96章 毕竟你一贯柔弱 在闻鹤面前,自己柔弱不能自理,完全不善武功,杀人便会惊梦高烧。 电光火石间,舒月迅速想起自己在闻鹤面前装出来的那些模样。 她抿着嘴,攥紧手中剑,还不忘威胁如今身家性命仍在自己手上的萧雅惠:“你看,现在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拖你垫背。” 她笑得放肆,像是美人蛇吐芯子般在萧雅惠耳边说:“我们姐妹一场,以后黄泉路上也好有个陪伴。” 舒月这话不止说给萧雅惠听,更多是在恐吓那些对自己动手的御林军。 果然,他们听到这话之后,不敢再对舒月动手,场面瞬间僵持下来。 但加快脚步赶过来的闻鹤也将这句话听进耳中,他不悦地皱起眉,冷声说:“谁让你死了?” 等走到舒月身边的时候,他放缓脚步,如往常般冲她招手,冷声说:“回来。” 剑一直架在萧雅惠脖子上,躲避时难免刀剑磕碰,她脖颈的伤口自然也越发严重,血沾染了衣襟,看上去性命危矣。 舒月犹豫片刻,想到这把剑还是闻鹤交给自己的,若不然也不会闹出如今这种局面。 至少在将剑递给她的时候,他并不想让自己在这里出事。 将心比心,她也不打算让闻鹤在这上为难。 舒月收起剑,把被吓得不会说话的萧雅惠朝前推去,趁着宫人手忙脚乱将她接住的功夫,她将沾血的剑入鞘,快步跑到闻鹤身边。 把剑递给闻鹤,她闷声说:“还你。” “不用,你接着拿着吧。”闻鹤隔着面具摸上她的脸,环顾四周,看着现在场面的混乱,轻笑着感叹,“你还真是有本事,我才离开一小会儿,就能把局面闹成这样。” 舒月闷不作声,不愿和他解释过多。 他也没有询问,而是直接对她说:“皇上如今有事求我,还需给我几分薄面,今日之事我会为你摆平。” 舒月在见到闻鹤赶来的一瞬幻想过他会将自己保下,但这个猜测很快被自己否认。 却没想到如今闻鹤轻易说出这种承诺,甚至连一句轻飘飘的训斥都不给她。 她诧异地看了闻鹤几眼,见他没有改口的打算后,才小声说:“多谢。” 闻鹤面上含笑,似乎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舒月用比刚才还小的声音对他说:“又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虽说她本打算用命去填这个麻烦,但若能活下来,她还是想再苟活一段时间。 “我也没妄想过你会让我省心。”他冷声回答。 舒月一时语塞,随后陷入更深的沉默,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因为闻鹤说得对,她好像一直在给他惹麻烦,有些是故意,有些是无意。 谁让他非要将她带出宫,而后离京也要把她一起带走。 舒月在心底这样想着,却还是有点心虚,毕竟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确实是没必要的,她自找的。 若是当时没有下车,闻鹤绝对能赶走萧雅惠,她自然不用去看她们拙劣的坑害手段,然后突然冒出一命抵一命的想法。 闻鹤不知她心中所想,帮她擦去面具上的血迹后,低头在她耳畔说:“你可得记着我的恩情,回去之后好好偿还。” 听到这话,舒月反而松了口气,这才像是她认识的闻鹤,若他毫无所求,反而令她担忧害怕。 她微微点头,小声说:“好。” 闻鹤没想到她刚才差点众目睽睽之下杀位公主,如今还能在他面前露出这副乖巧温顺的模样。 他脸上像是面具般的假笑突然换成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当着众人的面,他称赞舒月:“虽然手段有些激烈,但这次做得不错。” “我将剑给你,便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别被人伤了。” 虽然萧立祯如今人不在这里,但闻鹤说的这些话,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被记录好送过去。 舒月隐隐感觉到自己成为闻鹤与萧立祯角力的道具,但这次被他利用,她的心情竟然不算太糟。 毕竟萧立祯如今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闻鹤朝她伸出手:“走吧,出宫。” 之前接闻鹤进宫的马车已经被驾驶过来,舒月握住闻鹤的手,和他一起走了上去。 临行前,她站在马车外瞥了眼萧雅惠的方向。 御林军不清楚她的伤情轻重,没有将人挪动,而是把太医喊了过来。 太医已经赶来,正在为她包扎伤口。 舒月对自己下手的力道有分寸,她当时只是在躲枪与剑,并未打算直接了结萧雅惠的性命。 她不会死,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脖子上可能留下一道清晰的疤痕,会有点丑。 但不会比她身上的疤痕更丑了。 如果有的选,舒月更希望今天落到自己手里的人是萧立祯,那样才能一报还一报。 坐在马车上,舒月的手下意识落在自己的小腹上,隔着衣服,她按着自己留下伤疤的地方,眼中恨意再难藏住。 闻鹤看着她这副模样觉得有些无奈,轻笑着说:“在想什么呢?后悔没把萧雅惠杀了?” “没有。”她冷声否认,“我和她之间的仇怨也不大。” 顶多是她好几次想要她的命,但那么蠢的人,做出的事情只会惹人发笑,让她觉得烦躁,并不会令人生怀恨在心。 “这话说得……”闻鹤摇了摇头,显然不信她这番话。 马车行驶途中难免有些颠簸,舒月从山寨和闻鹤骑马赶过来已经很奔波,如今心头那口倔强气消磨后,又被颠簸一路,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她懒散地靠在闻鹤怀中,姿态看上去像是没骨头了。 闻鹤将她抱紧,看着她眼底的青黑、脸上的憔悴,声音柔和了些:“赶路累到了?” 舒月困得睁不开眼,再加上闻鹤现在对她的态度很不错,她便没细想,随口说:“赶了一天的路,谁不困?” “是啊,毕竟你一贯柔弱,稍微受累受疼便要撒娇。” 这时候舒月还没意识到闻鹤话里的陷阱,完全不走脑子地下意识反驳:“我没对你撒娇。” 虽然偶尔有过,但那是迫于形势,哪像他说的那么经常? 第97章 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闻鹤抓住她的手凑到鼻尖,微微低头,嗅着似乎残存的血腥味。 他低声感叹:“这么柔弱的人,怎么就能提着一把剑在御林军里劫持公主,甚至我去时还与他们周旋得毫不费力?” 原本还在打哈欠的舒月彻底清醒了,她回想起闻鹤刚才的问题,和自己给出的回答,觉得天旋地转,事情要糟。 不过早在闻鹤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暴露了身手。 被质问的局面避无可避,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蠢,闻鹤随口提问,她就将自己给卖了。 甚至如今她被闻鹤搂在怀中的姿势,都是因为她嫌弃马车不舒服,暗搓搓主动拿闻鹤当人肉垫子。 闻鹤单手箍紧她的腰,轻笑着说:“怎么不说话,是想不出骗我的借口了吗?” “用不用我帮你找几个?” “比如说觉得我爱好迥异,偏好这口,所以刻意伪装,是为了讨我欢心?” 两人姿态亲密,看似耳鬓摩挲,闻鹤低沉的笑声传进舒月耳中,搞得她莫名心痒,不安地别过头想要躲避。 “我很喜欢这种说法,而且我也确实喜欢你那副模样。” 舒月仍旧觉得尴尬与害怕,忐忑不安地坐在闻鹤怀中,不愿说出任何话。 闻鹤手劲越发大,声音也变得阴森起来:“但我最讨厌的就是欺骗和背叛,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欺骗是指今天的这些事,背叛……应该是离京前发生的那件事情。 说起来,林家能轻松收回房产转送给李远,她的功劳最大。 毕竟是她在走前将闻鹤府里的人清理许多,第二天闻鹤就抓住她带她一起离京,应该没工夫给自己的住所买些新下人。 空荡荡的闻府,林家的人说几句话,应该就能轻松收回去了。 舒月想了许久,也想不到为自己辩解的方向,最后她只能低声说:“我不知道。” 推己及人,如果她遇到了个像是自己这样的人,她会直接杀掉,以免留下来添堵。 所以她从来都猜不透闻鹤的心思,她与他从本质上就是不一样的。 闻鹤可能是对她的回答失望了,接下来没再对她说过任何话。 为皇上传话的太监自然有本事,他认下来的干儿子本领也不一般,马车回到闻府,他们回京来此时遇见的那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全都已经被赶走。 空荡荡的府邸里只留下十余个曾经就在这里伺候的人。 府邸换主人之后还能留在这里的就算不是林家安插的人,也是随波逐流的墙头草。 小太监怕闻鹤不喜,还准备了一些出身干净的下人。打算等闻鹤回府后让他自己抉择这些人的去留问题。 他将一切事情都处理妥当,却没想到闻鹤如今心情不好,回府后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确认住所已经收拾干净之后,他就将舒月抱下马车,快步朝住所走去。 李远虽然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但闻府毕竟太大,很多地方又被闻鹤上了锁,哪怕是林家也没钥匙打开,所以很多地方、东西都满是当初的痕迹。 闻鹤将舒月扔在床上,便伸手落到她的脖颈。 就在舒月以为他又要掐自己的脖子泄愤的时候,他却将她一直贴身佩戴的红绳勾出来,扯断后带着私库钥匙,一起离开这里。 出门前,他冷声嘱咐舒月:“老实在这里呆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等闻鹤离开后,舒月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被磕疼的腰,然后扯掉束发的带子,脱下外袍之后,直接在床上小憩起来。 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现在实在太累,还是养精蓄锐比较重要。 闻鹤私库里的好东西实在太多,饶是他自己进去都得翻看的眼花缭乱。 翻找半天,他才拿齐自己想要的东西,赶回将舒月留下的住所。 两个下人在后面抬着箱子,他走在最前面推开门。 “将东西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冷声吩咐完下人,闻鹤才绕过屏风,朝着床走去。 “我拿……” 他走到床边,才发现舒月已经熟睡过去。 想到她在马车上的困倦表现,他忍不住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有时候我还真不知道你是演戏还是真的那样。” 就像是现在,赶路虽然劳累,但以舒月的身手来看,不至于承受不住,就算不能像他一般仍旧生龙活虎,至少也不会在哪里都犯困,差点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他站在床边打量了数月的睡颜许久,最后解开衣带上了床,如同此前无数次那般,将舒月搂在怀中,陪她一同睡了过去。 如今虽是三月,屋里没烧炭还是会感到冷。 寒风从窗缝挤进来,让熟睡中的舒月打几个寒颤,下意识寻找热源,钻进了闻鹤怀中。 虽说闻鹤的体温不高,但两人报团取暖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受冻要强。 舒月迷迷糊糊的翻了几次身,找到舒服的姿势之后,才勾住闻鹤的衣角,陷入熟睡之中。 闻鹤本就不算太困,被她这样折腾一番后,自然睡意全无。 这时候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但屋里不算太黑,月光洒落进来,至少能让他看见舒月的轮廓。 借着清冷的月光,闻鹤盯着舒月许久:“你倒是知道如何让我心软。” 黑夜降临,寒风瑟瑟,闻鹤搂着舒月,心情不算太糟糕。 他回想起不久前和萧立祯的谈话,轻笑着说:“或许当初我真的应该换个人帮忙,哪怕让你父皇多活几年,也不是不行。” 毕竟萧立祯那个人…… 若说本事,其实比舒月的父皇要强上一些,毕竟舒月的父皇纯粹是捡漏子上位,在位多年一事无成,只顾自己玩乐。 但有时候不怕上位者蠢笨无知,就怕他觉得自己懂,本事却又不够。 苏林两天的争斗最开始是他主动挑起,两家官位的大幅度变动也是他先暗搓搓下旨。 这人美其名曰权衡朝堂势力,收拢大臣实权,实际上每一步都踩在了最差的地方。 如今的局面,分明是他自己作死作出来的。 他是需要京城乱一些,但不是说乱成这样啊。 闻鹤头疼地揉了揉额头,盯着舒月,无奈地感叹:“怎么觉得我与你也差不了多少?” 都是被迫与蠢货为伴。 在这一方面他甚至不如舒月,毕竟舒月与蠢货合作,至少能从蠢货身上榨取一些有用的价值。 而他与萧立祯,目前来看,完全是他大公无私的奉献自身。 “你睡得倒是香甜。”闻鹤的心情愈发差,忍不住咬住她微张的嘴唇,骚扰正在梦乡的人。 第98章 夜还长 舒月就算睡得香甜,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不醒来。 吃痛的她下意识想要惊呼,嘴却被堵着发不出声音。 闻鹤欺身压下,阴影将她笼罩,就算睁开眼,舒月也看不着任何东西。 她惊慌地拍打起闻鹤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 闻鹤不满地抓住她的手,许久后才说:“老实点,别乱动。” 舒月的手劲确实不大,应该也就寻常女子的力道。 这也是闻鹤之前不曾怀疑她的体弱的原因之一。 无论从哪方面看,舒月都不该擅长武艺,能会两套花架子都算不错。 回想起今天看到舒月与御林军对峙的场面,闻鹤又皱起眉,在心底念叨:可她偏偏学的是厮杀之术。 舒月这时才意识到他们人在闻府,以闻鹤的德行,能在深夜待在她身边的应该只有他自己。 大概是不久前他那句物色人选的话将她吓到了,她第一印象居然是闻鹤所谓的惩罚,就是找一群人来…… 舒月为自己的猜测感到纳闷与窘迫,哪怕已经知道这人是闻鹤,她的态度照样很差:“起来,我一身是汗。” 也不知道是做梦时流的汗,还是刚醒来时被闻鹤吓到的。 闻鹤不仅没有起身,反而紧紧将舒月抱在怀中:“你可算是醒过来了,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呢。” 舒月沉默片刻,顾左右而言他地说:“我觉得还是好困,我再睡会儿。” 她扯过被子想要蒙住自己,却被闻鹤抓住手腕,两手并在一起,越过头顶,然后拿了根发绳绑住。 舒月觉得这人还挺神奇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找到些合适的道具绑人。 闻鹤没有理会舒月的话,将她双手绑起来后,自顾自地说:“夜还长,我们之间的账也很多,正好有充足的时间,一笔笔慢慢算。” 舒月并不想和他算账,也觉得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她能说的解释闻鹤不会满意,说谎又能轻松让他戳破,舒月实在是没力气应对这样一个总是能轻松看穿自己的人。 闻鹤下床点燃烛火后,再回来时坐在舒月身边,盯着她的眼睛询问:“皇室公主从来不用习武,我也没听说先皇为你找过师傅,你这身武艺从哪里来的?” 捆住双手的发带被闻鹤顺手绑在镂空雕花的床头上,舒月只能维持先前的姿势躺在床上。 她不爽地回了句废话:“自然是有人教。” 闻鹤弯腰凑近,两人的距离再次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度。 他的眼睛似乎要透过舒月的眼睛看穿她的心思,冷声询问:“是啊,我问的是,教你的那个人是谁。” 舒月咬住嘴唇,显然不愿将那个人名说出口。 “我想了一圈,觉得你身边并没有善武且能时常接近你的人,但又不可能有人时常潜入宫中,顺道教导你。” 能时常和舒月待在一起的男子也就萧佑一个,但他虽然学过骑射,却被先皇训斥不精武艺,草包太子。 虽说以先皇那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根本没资格说别人菜,但可以见得萧佑的武艺究竟多差。 闻鹤见她还维持刚才那副模样,都要将自己嘴唇咬出血,不满地捏住她的下巴,冷声命令:“说话。” 她仍旧不愿将那人说出口,仍旧在糊弄闻鹤:“没谁,朋友而已。” “这人不一般?怎么这么护着他。你也知道我现在和萧立祯的关系并不好,朝堂中更是仇敌林立,你不用担心我会出卖他,说不定我们也能当当朋友。” 嘴唇被闻鹤掰开,感受着他压在自己舌头上的手指,舒月皱起眉,声音模糊地说:“他早就不在京城,你没必要打听这个人。” “不在京城啊。” 闻鹤又想了一圈舒月能接触到的人,确实有几个近年离京的人对得上。 有些是远嫁的闺房密友,有些则是曾沉迷舒月容颜追求过她的年轻将门子弟。 他对那些女人不太关注,不清楚她们是否有善武的,但那些将门大部分是被派去别的地方屯兵守城,身手自然不差。 抽回自己的手,拿帕子擦干净之后,他随口询问:“我记得当初有不少小将军总是去找你。” 虽说舒月在京的名声臭不可闻,但大部分人都贪财好色,喜欢她的人也有不少。 文人好名,总要端着清高,但武将大多不在意这个,舒月随便冲他们笑笑,就能惹来一堆追捧她的男人。 饶是她刚十一二岁,就有一群人想先将婚事敲定。 哪怕她当年无意,总是围在她身边打转的人也不少。 说起来,还要庆幸当初有两个小尾巴跟在她身边打转,斩断了舒月的桃花,再加上她这些年确实没什么成婚的打算。 若不然,她早该嫁作人妇。 闻鹤叹息出声,询问起除了萧佑之外那个小尾巴的事情:“我记得当初有个不是皇家血脉的孩子,也很喜欢跟在你身边打转,现在人到哪去了?” 他算了算时间,低声感叹:“感觉很多年没听闻过他。” 那时候他还没变成先皇身边的用的太监,甚至压根不在皇城内、皇宫中,对诸多事情都不太了解。 舒月心跳一滞,心想闻鹤这不是心思敏锐,这是会算卦吧? 他怎么……在她什么都没吐露的时候,一下就猜到正主身上? 她藏好惊恐,低声回答:“他十四岁便被父皇派去战场,而后越战越勇。” 舒月勾唇笑笑:“还挺厉害的,然后就被父皇派去守边疆了,这些年再没能回来过。” 燕云是将门后代,父母皆战死沙场,他幼年时,便被接进宫中养大。 不过那不是什么孩子,他比她还要大上两岁呢。 他们很多年再没有联系,当年的交情自然断了。 不过燕云走前,确实教过她很多东西,包括她的鞭法,以及从未在人前显露的枪法。 她确实不会用剑,因为燕云学的是家传枪法,同样不擅用剑,也没有教过她如何用剑。 “这样啊,那倒也正常。” 很少会有壮年的将领被留在京中,全都派去各地留守一方。 闻鹤知道他们近年没有联络之后,便不再提及这个人,而是接着说:“所以为什么要瞒着我?” 第99章 若你笑一笑,才叫勾魂夺魄 舒月盯着闻鹤,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种废话,她为什么要将自己擅长的事情告诉闻鹤? 当然得留一手,然后等待时机背刺他。 毕竟他们之间也是有仇的。 闻鹤从她脸上的诧异品出她心中的不齿,非但没有恼怒,还低声笑了起来:“毕竟你当初劫持我以此威胁府中下人的时候,仍旧在对我演戏。” 虽说他清楚舒月逃不出去,但当时的舒月应该想着此后天高任鸟飞,所以不该再隐瞒什么。 但那时候她拿剑的手都不稳,仍旧是弱不迎风的模样。 舒月皱起眉:“你是在帮我找补吗?” 当时她确实是故意装成那样,但绝对不是怀揣着什么好心思,她只是示敌以弱,避免那群废物太无用,她仍旧要留在闻鹤身边。 根据后来闻鹤对自己的态度,也能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舒月舒眉展目,轻笑着,学着闻鹤的口吻对他说:“别把我当什么好人,我就是在骗你。” “嗯。”他也不求舒月对自己的态度能有多好,反而因为舒月这副姿态笑了起来,“怎么又学我说话?” 他似乎提醒过舒月许多次,说自己不是好人,让她随时保持警惕。 “没必要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你也知道我和萧立祯的关系多差,他想要我的命,而我也已经有些不耐烦他的行径。” “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没必要互相警惕吧?” 闻鹤这番话很鼓动舒月,但她警惕地看着他,仍旧不愿说话。 诚然,在知道两人有仇的时候她很高兴,但她还没忘记当初闻鹤做的事情呢。 她和萧立祯有仇,难道和他就没有了? 两人对视许久,最终是舒月先藏住了自己的情绪,笑盈盈地回答他:“你说得对,所以能说说看,萧立祯都和你聊了什么吗?” “你这还真是……”闻鹤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连装都不愿意装啊。” 舒月不解地看向他。 两人僵持片刻,又是闻鹤先做出让步,他无奈地说:“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在示弱吧?” 不然呢?她不是已经放下身段了吗? 舒月虽然觉得闻鹤的话阴阳怪气,却清楚自己的想法似乎有点讨人嫌,只在心里牢骚一句,并未将它说出口。 “罢了,你先起床。”闻鹤还算了解她的性子,被如此对待不气不恼,甚至将捆住她的发带解开。 舒月被他拉着,从床上坐起来后,揉着自己被勒红的手腕:“所以能告诉我吗?” 闻鹤先把自己之前从私库里运出来的箱子打开,霎时间,珠光宝气似乎闪得人睁不开眼。 舒月不解地看向他,等他拿来一套轻薄的纱裙地递给自己时,她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为她准备的。 纱裙单薄却绣着金丝,嵌有宝石,一如既往的华贵,但又让人觉得不太正经。 舒月狐疑的打量闻鹤,心想他平时都在收集什么玩意,为什么手里会有这些东西? 先前那些衣服至少还能说句正常,但如今这件…… 青楼女子才会穿这么暴露的玩意吧。 她冷下脸对闻鹤说:“起开,我不要,你去找别人穿去。” “很好看,我想看你穿。” 金嵌红玉的臂钏,成套的脚链与头饰。 舒月见到这些的第一眼便是惊艳,然后想到了域外来的舞姬。 那些被献给父皇的舞姬打扮的妖娆奔放,而且长相与本地的女子有所不同,腰肢纤细,格外善舞。 父皇曾经有一段时间格外喜欢那种女人,甚至在她们有人冲撞伤到她之后,还要将人保下来。 不过父皇一直是喜新厌旧的性子,后来有人献上更美的女子,那人自然被她忽视,然后被嫉妒的嫔妃坑害至死。 舒月旁观那一切,除了父皇偏袒舞姬时委屈气愤片刻,便再没被那些事情勾动任何情绪。 她最讨厌那些以女色侍人的家伙,也讨厌父皇一贯纵情声色,沉溺在脂粉堆的行为。 所以见到这套衣服的时候,她便眉头紧拧,满脸抗拒。 闻鹤虽然知道她不喜欢,却没往深处想,只觉得舒月还是放不下自己先前的身份。 “你不会以为我将惩罚的事情忘在脑后了吧?你自己做出那么多事情,还想轻飘飘揭过去?” 虽说他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但被舒月骗了这么久,他不可能真的毫无怨言。 如今见舒月不情愿,他才更想看她换上这件衣服。 他打量着舒月,笑着询问:“你自己换上,还是我帮你?” “您又不行事,何必折腾我呢?”舒月忍不住挤兑一句。 闻鹤脸上的笑容消失,冷声说:“看来你是想让我帮你换了?” 舒月知道没必要惹怒他,却还是忍不住嘴欠,毕竟她真的不理解闻鹤这种吃不到却非要折磨她的行为。 但闻鹤真的动怒之后,她又不得不妥协,在闻鹤的手快要落到自己身前时,她才讪讪开口:“……不用,我自己来。” 指尖搭在领口,艰难地解开衣扣。 白皙的皮肉接触到空气,烛光的暖黄色打在上面,似乎依旧如玉。 但等舒月艰难地脱下衣服,小腹的疤痕还是露了出来。 她摸着自己的伤口,眼中又忍不住生恨。 不止是丑陋,更多是在自己身上留下烙印,永远都磨灭不掉的耻辱痕迹。 衣服被换上,闻鹤便打量她几眼:“我的眼光还不错。” 夸赞过后,他摇头说:“知道你不喜欢,但也不用哭丧着一张脸吧?” 舒月忍着不适,转动着脚踝上的链子,她讨厌这种禁锢感。 她语气极差地对闻鹤说:“不然呢?难道你还想我笑盈盈讨好你?” 闻鹤没有否认,而是盯着她的嘴唇说:“若你笑一笑,才叫勾魂夺魄。” 夜色早深,月亮似乎隐进云雾中,桌上的烛火被熄灭,房里传来异响。 在外面干站着等候闻鹤吩咐的众多下人知道自己今天等不来对自己的安排,才四散开来,找地方休息。 没人窥见屋里的响动,以及舒月逐渐迷离的眸色。 包括与她近在咫尺的闻鹤。 第100章 您不行事,花活倒是不少 时间飞速流逝,太阳都快从东边升起。 舒月哑着嗓子,仍不忘挤兑闻鹤:“您不行事,花活倒是不少。” 天光照进来时,闻鹤能看到她长发披散,面色发白,嘴唇却红肿破皮。 她胳膊上仍有被臂钏硌出来的红痕,地上是不经意丢下去的金簪,以及早已散落成珠的玉串。 闻鹤倒是不气不恼,低头吻她:“承蒙您夸赞,那我自当好好表现。” “我们时间还多,大可以来日方长。” 舒月还想嗤笑,但她实在太累,已经没力气再说些什么。 冲着闻鹤翻了个白眼之后,她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闻鹤简单把屋子里的乱象收拾一下后,暂时离开了这里。 —— 舒月又困又乏,一觉睡到天黑,醒来时仍旧觉得浑身不舒服,还想接着睡到天荒地老。 她已经很多天没能好好睡觉,舟车劳顿回京之后又被闻鹤折腾这么久,没累死都算她运气好。 舒月揉着犯疼的太阳穴,低声呼喊:“晚照……” 话刚说出口,她才想起来晚照跟那些受伤的暗卫一起离开,现在不在自己的身边,应该也不在京城。 之前她觉得暗卫伤重离去,将晚照一并带走是件好事。 但知道一切都是闻鹤的算计后,她不得不怀疑,闻鹤仍旧看晚照不顺眼,才借机把她丢开。 至于这人还能不能回到她身边,舒月都不敢确定了。 这人还真是狗啊。 舒月难受的厉害,却不知道府中有谁可以使唤,又不想让旁人窥见自己如今的模样,便只能努力从床上爬起来。 她在屋里没找到合适的衣服,只能穿上昨日的旧衣,随便将自己的头发绾起来后,走出门去找人。 好在闻鹤虽然早在离开,却不是毫无安排,她刚出门,就有一直等候的下人迎上来:“舒姑娘,您要用膳吗?” 舒月确实是饿了,她点头说:“传膳吧。” 她看着自己穿在身上的衣服,皱眉说:“在那之前,先给我找套衣服换上,伺候我梳洗。” 没人知道舒月什么时候能醒来,闻鹤又叮嘱过不许打扰。 饭菜做好又凉透,热过后端来,味道不算太好。 舒月最近过得实在是糙,再加上饿得厉害,看见饭菜便端起碗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饿劲儿总算消失,舒月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人在哪里,又端起之前的腔调,挺直腰杆,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闻鹤不出所料地没有留下那些墙头草,如今在府上伺候的都是昨天刚买来的下人。 传话太监作为皇上心腹,知道的事情自然不少,买人时挑的都是嘴严且不知道舒月公主样貌的人。 在一旁为她布菜的侍女见她狼吞虎咽过后,端起架子,便觉得是闻鹤将乡野村妇调教得不错。 舒月没错过她眼中的轻蔑,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身边总是换人,确实有许多不得用的时候,若是晚照在,也轮不到她跑来碍眼了。 吃过饭后,她冷声询问:“府上如今还剩多少人?将名册拿来给我。” 侍女说:“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舒月抬眼看向她:“闻鹤没嘱咐过你?” “也是,他要忙的事情不少,未必会留意这种事情。” 而且就算想到她可能遇到这种局面,估计也抱着让她自己解决的打算,不会伸出援手。 他似乎热衷于让自己处理很多事情,包括杀人,包括整治内宅。 感觉像是要将她养得能够独当一面一般。 突然想到这里,舒月面露错愕,眨眨眼,藏好自己的情绪之后,才起身朝门外走去。 她站在青石小径上,任由微风拂面,欣赏桃李盛开,一个令她难以接受的想法在心底挥之不散。 闻鹤真的想培养自己?但他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侍女跟在她身后不声不响,瞧着舒月迈步朝外面走去,才出声询问:“你要去哪?” 舒月随口询问:“蔓娘还在府中吗?” “蔓娘是谁?”侍女面露不解。 她刚来府上才一天,自然对任何东西都一概不知。 舒月不悦地皱起眉,没再说话,回想着蔓娘先前的住所,直接找了过去。 蔓娘所住的院子里种着些蔬菜,如今已经冒出绿芽,昔日曾跟过舒月的侍女正为它们浇水。 舒月皱起眉,扭头询问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女:“府中之前的下人不是都被清走了吗?她怎么还在这里。” 侍女面露不解,心想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舒月从她的表情中猜出她的回答,无语地回过头,看向已经停下手头事情的侍女,直接询问她:“你怎么还在这里。” 侍女自然记得舒月,但她并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 她只知道昨天府中发生些动荡,但蔓娘不让她出去打听,她自然不能知道当时都发生些什么。 屋外的响动惊扰了正躲在屋里烦闷的蔓娘,她推开门走出来后,瞧见赶过来的舒月,面露尴尬。 昨天她目睹李远被赶出去后,就躲回自己的住所,希望能逃过一劫。 说来还要感谢舒月,拜她所赐,她的住所实在是太偏僻荒凉,所以清理府中下人的时候,还真疏漏了这里。 但留下来未必是件好事。 她警惕地看着舒月,柔声询问:“您是来找我的吗?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看看你还在不在。”舒月的态度也还算温和,似乎只是过来探访旧友。 她打量着蔓娘,随后又看向比在她身边时老实许多的侍女,心想没见到侍女磋磨蔓娘,还真是有些可惜。 但能将对她满心恨意的侍女驯得听话,这人确实有些本事,也有些运气在身。 舒月走到蔓娘跟前,随口询问:“我离京这段时间,你过得不错吧。” 蔓娘低下头,不敢直视舒月的眼睛:“说笑了。” “我感觉你和李远眉来眼去,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应该有所发展。”她慢条斯理地说出这番话,看上去格外关心蔓娘的情况,“你有情他有意,那我也该成人之美,将你送过去。” “也不知你的卖身契还在闻鹤手里吗,等他回来我问问,到时候一并送去李远手中,也算还你个自由身。” 她这话说得漂亮,但蔓娘却听出一身冷汗,她连忙拒绝:“不用了。” 第101章 怎么磋磨成这副模样 舒月脸上的笑意越发真切:“不过李远如今似乎又住去公主府,那里毕竟是萧雅惠的地盘,我若将东西送去,也该送给她这个真正的主人家手中,总不能太过逾越。” 蔓娘没想到舒月如此心狠,咬牙切齿地想要瞪向她,但片刻后,她又藏好自己的情绪,哀怨地看着舒月:“您说笑了,李公子是探花郎,是公主的准夫婿,我怎么可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看不一定。” 舒月对他们两人的关系真不在意,她主要还是想膈应萧雅惠。 不过也不知道萧雅惠现在有没有回到公主府,她昨天刚被自己弄伤,可能会留在皇宫修养一段时间。 也是因此,昨晚被赶出去后,李远才敢回到公主府暂住。 蔓娘瞧见舒月一副真的要将她送走的模样,不由担心起来,她柔声劝说:“舒姑娘,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你若是不喜欢我,我可以躲得远远的,绝不打扰你和闻大人。” 她眼眶里泪珠滚动,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奴家一介弱女子,只是想在这世上求得安身之所,我从未想与你争过什么,你又何苦非要将我置身与死地?” 舒月欣赏着她这副欲哭未哭的模样,有些遗憾地想,若是她能学到她三分演技,在闻鹤面前应该就是不会总被戳穿。 一想到闻鹤昨日又说她演技太差,舒月就忍不住牙痒痒。 “我这不是想成人之美吗?你也不用摆出一副我要害你的模样,眼泪收一收,等以后对着李远哭吧。” 装柔弱应该对能心疼自己的人装,像是她连眼泪都得攒着,到闻鹤面前哭才能有点效果。 她虽然演技好,但脑子实在差。 对她哭有什么用?她要是真能美到我见犹怜的程度,早早该被送进宫享用,何至于送给各太监。 她嗤笑着说:“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是否还留在这,见你真在,我便安心了。” 能安心地处置你了。 蔓娘心底恶寒,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照顾她的侍女放下手里的水瓢,走到了舒月身边,朝着她跪下磕头:“舒姑娘,主子,我真的知道错了,您让我再回到您身边伺候吧,我以后再也不会背叛您了。” 舒月这时才将注意力放回到她身上,看着很快将额头磕重,脸上沾满灰尘的侍女,她诧异地看向蔓娘:“你这是做了什么?怎么将人吓成这样。” 为了能从她身边离开,侍女还真是拼了命。 不提这头磕得多香,光是这个行为就算得上孤注一掷。 若是今天她不将人带走,以后她面对蔓娘,绝对是更恶劣的报复。 蔓娘没想到这种时候,贴身照顾她的侍女会临阵反戈,她咬牙说:“这倒是得问您了,我一直好吃好喝伺候着她,谁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 她审视着舒月,脸上是再也藏不住的恶意:“说起来,这人曾经跟在您身边不短时间,可能是受了谁的命令,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舒月笑了笑,傲慢地说:“我才不屑做出这些鬼蜮伎俩。” 她确实不擅长,但侍女内心究竟是怎样打算,便无人能猜出来了。 她跪在舒月脚边,不停地磕头,很快额头被磕出血,血痕流淌过眼睛、脸颊,最终滴落在地上,看着有些骇人。 跟在舒月身后,昨日刚到府上的侍女仍旧停留在门口,越发看不懂这里的局面,却隐隐意识到,舒月绝对不是什么善茬,或许自己之前小瞧了她。 不过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惹得舒月不满,倒是没太多恐慌。 舒月没再和蔓娘聊什么,她等到侍女磕得都要昏过去,才轻笑着说:“行了,你这副模样是要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虐待你了呢,先起来吧。” 轻飘飘一句话,似乎要将这件事揭过去,侍女仍旧跪在地上,满脸惶恐地哀求她:“您救救奴婢吧,求您让奴婢回到您身边,哪怕是当个倒夜香的下人也行。” 舒月面色不改,摇头叹息道:“蔓娘,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好好的姑娘怎么落到你手中,就被磋磨成这副模样?” 她还以为是侍女磋磨蔓娘,没想到回府一看,与她所想截然相反。 这还真是…… 舒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侍女一眼。 蠢货。 蔓娘仍旧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也跪倒在舒月脚边:“冤枉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舒月听着两人唱了一场大戏,心情却算不上好。 跟在她身后侍女的态度也代表府中其余人的态度,现在她根本指挥不动他们,装腔作势还好,真做出点什么,绝对要露馅。 虽说按照闻鹤的意思,杀几个人立威就能将事情处理妥当,但舒月没那么大的杀心,便将她们暂时搁置。 让人和她回一趟主院,一同品茶聊天说地,等到闻鹤回来,她才起身迎上去。 刚见面,舒月忍不住说了句近乎撒娇的牢骚话:“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闻鹤看了眼还没彻底落山的夕阳,还有被渲染成金色的黄昏,轻笑着说:“那我明日再早些回来?” 舒月拉住他的手往里走:“倒也不用,只是今天有点事情需要麻烦你。” 将人带到蔓娘身前,她嬉笑着说:“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将蔓娘给忘记了?昨日李远走得急,居然没把她给带上,我们现在送去也来得及吧?” 闻鹤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蔓娘,但实在懒得理会这人,等舒月先开口后,他才皱眉说:“这种事情不用对我说,你自己处理就好。” 虽然蔓娘是林家塞给他的人,但如今他和林家早就撕破脸,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小厨娘的归宿。 若是能博得美人一笑,倒也不算亏。 闻鹤摸了摸舒月的脑袋:“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的府上,你大可以将自己当做女主人。” 舒月笑着说:“那多失礼。” 其实她也习惯自己在府上的自由,今日被下人疏离冷待的时候还有些不适,但她不愿承认,也不是很想接受闻鹤这番好意。 蔓娘没想到闻鹤对舒月的态度还是这般,听到他们真打算将自己送去李远那里,连忙从座位上起身,扑通一下跪倒在闻鹤面前。 第102章 真舍得? “闻大人,闻老爷,求您不要将我送走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对她做,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污蔑我。” 蔓娘哭哭啼啼地替自己辩解:“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府上之后一直谨言慎行,从未招惹过任何人,更无意与舒姑娘争宠,您可以去调查一番,自然能见到我的清白。” 眼看蔓娘又要摆出泪眼朦胧的模样,和闻鹤并肩站着的舒月突然想起他昨日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他确实很喜欢自己柔弱讨好的模样,偏好这一口。 她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搭在闻鹤掌心的指尖微微用力,略长的指尖掐了过去,便瞧见他下意识皱起眉,然后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他低下头,在舒月耳边询问:“怎么了?” 舒月没有说话,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蔓娘,看她仍旧哭诉的模样。 这人大概真是水做的人,哭了这么久还不见消停,舌灿如莲都快要将事情说出花来。 舒月盯着盯着,又忍不住走神,心想闻鹤是不是很喜欢蔓娘这副模样。 林家毕竟和他有数十年的交情,说不定特别了解闻鹤的口味,说不定蔓娘是他们精挑细选之后,才送过来的人。 虽然长相平平无奇,但说不定闻鹤就好这一口呢? 闻鹤才不知道舒月脑子里的想法,他只觉得舒月似乎心情不好。 捏着她的手摆弄一会儿,见她仍旧不愿说话,他才将视线落在蔓娘身上。 “你闭嘴。”闻鹤皱眉呵斥,“跑到我面前嚷些什么废话,听着就令人烦。” 他高喊一声,下人便跑了进来。 “将人拖走,别让她再出现在我眼前。” 舒月没想到闻鹤对蔓娘的态度这么冷酷,诧异地看向他。 闻鹤难得没有领悟舒月的意思,及时喊停要将蔓娘拖走的下人:“等会儿。” 下人停在原地,蔓娘期许地看向闻鹤。 舒月再次抬头看向他,眼中的神色越发复杂。 闻鹤才不在意众人各不相同的表情,冷声吩咐下人:“差点忘了,你直接将人送去舒柔公主府,交给李远吧,没必要再留在我这里。” 蔓娘脸上刚升起的希冀瞬间消失,她面色铁青,心底忍不住牢骚,闻鹤果然是个不解风情的死太监。 也不知舒月到底怎么将人蛊惑,让他围着她团团转,活像是个哈巴狗。 舒月眉头微挑,等下人将蔓娘拖出去之后,才轻笑着对他说:“真舍得?” 闻鹤仍旧皱眉,不解地说:“不然呢,难道还要将人留在身边碍自己的眼?” “你不觉得她哭起来的模样还挺好看吗?” 那种眼泪欲落不落的模样,她是真的觉得惹人怜,可惜自己看了半天,都快要将蔓娘那张脸看吐,还是学不出那副模样。 “不觉得。”闻鹤声音略冷。 舒月斜睨着闻鹤,面带笑容,装作随意的调侃:“你不是说自己最喜欢这副模样吗?” 他想了许久,才想起舒月指的是他昨日逗弄她时说的话。 闻鹤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一回事吗?你未免也太看轻自己。” “我指的泪眼朦胧,是说你放下傲气,低下头,而不是什么玩意在我面前哭哭啼啼,都叫我心动。” “大多时候,我只会觉得心烦。” 闻鹤最不耐烦那些哭哭啼啼的戏码,也懒得陪人演戏,好在他凶名在外,大多人在他面前连声都不敢支。 能使出这种戏码的,大多是林家送来的女子。 他摇了摇头:“我没你想的那么滥情。” 舒月抿嘴笑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透过大开的房门,看向外面将黑的天色,轻声说:“你觉得蔓娘能活下来吗?” 他的态度冷淡,似乎真的对此毫不在意:“我不在乎。” 舒月笑弯了眉眼,轻声说:“我不知道萧雅惠能不能活下来,自然也不知道李远能不能活下来,更不知被送走的她能不能活下来。” 三个人相辅相成,绝不可能全都活下来。 若萧雅惠活下来绝不会放过他们,而就算她没活下来,李远也未必会善待蔓娘。 “很有意思的局面。”舒月低声感慨。 她扒着闻鹤的胳膊,半边身子都贴在他身上,咯咯笑了起来:“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喜欢看这种狗咬狗的局面了。” 让他们自己闹起来,远比她当初直接上门打更解气,毕竟她好端端一个人,才不想和他们沾边。 闻鹤也知道这出好戏的关键在于萧雅惠,他冷声说:“舒柔公主已经醒来,只是大发脾气不愿见人,连太医都被赶出来了。” 舒月略微惋惜,她知道自己没下死手,正常来说萧雅惠不会出事,但她寄希望于宫中有人早已看她不顺眼,在这件事上抱着坑她害萧雅惠的打算,了结她的性命。 可惜,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 “算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至少接下来她还能看场好戏。 舒月安慰自己一句后,便说:“府中又换了一批人,用着怪不顺手。” 看着闻鹤没有什么变化的面色,她才试探地说:“晚照如今人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 闻鹤垂眸看向她,面色似乎有些不愉:“怎么先挂念上她了?” 他回来时笑脸相迎是为了利用,而晚照远隔数十里,却仍能让她挂念,这待遇还真是不可相提并论。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与跪在地上那个没什么两样,她怎么总要挂念那种玩意? 舒月不知他在气恼什么,看向他无辜地说:“晚照用起来顺手,旁人不太听话。” “那就换,一个不行换十个,总能筛选出合适的人。”闻鹤满含怒意说完这句话后,神色很快平静下来,冷声对她说,“我会让人将晚照带回来的,再有三两天吧。” “好,多谢。”舒月又冲他笑了起来。 闻鹤看她这副模样,心底越发无奈,有事相求时便笑脸相迎,无事时却又换了另一幅面孔。 自己似乎宠过了劲儿,应该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不然事后吃亏的绝对是他。 舒月不知闻鹤心中所想,她将视线落到了屋里另一人身上。 蔓娘虽然走了,但照顾她的侍女却没被一起送走,她毕竟破了相,若是送去公主府,难免让人觉得他们是在示威,不太合适。 侍女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倒在地,妄求舒月能高抬贵手。 第103章 还累着呢,你轻些折腾 侍女虽然瑟缩,心中却没有太多畏惧,她觉得自己先前的行径应该能讨得舒月欢心。 就算她不打算将自己调回身边,应该也会给她安排个好去处。 蔓娘带她其实也没有她口中那么差,只是她们最开始的相处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她搭上李远之后,没少让她吃苦头。 她将那么多污水泼到蔓娘身上,主要是为了讨好舒月,毕竟谁都知道她格外不喜欢蔓娘这个突然到来的厨娘。 侍女额头贴在地上,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舒月也懒得去猜测她的想法。 她只知道这人又一次背主了。 她似乎总是很擅长出卖自己的主子,讨好更强势的一方。 当初在闻鹤那里出卖她,而今在她面前将蔓娘出卖,许久未见,这一点倒是不曾改变。 她盯着侍女回想一番曾经,便说:“既然你说蔓娘磋磨你不愿留在她身边,那就重新回到人伢子手中,让他们为你另谋新主吧。” 侍女猛地仰头看向舒月,那张沾满了血与灰的脸上满是震惊。 被送回去的下人自然是受主人嫌弃的人,这种人就算回到人伢子手中,也不受待见。 他们不会和钱过不去,肯定会努力推销,将她塞给下一户人家。 但她今日被送走,消息肯定传遍,那些人家肯定不愿意接手麻烦,她若离去,绝对不会有好去处的。 或许不会死,但日子绝对很困苦。 舒月懒得和她多说,冷声吩咐在旁候着的下人:“送走吧。” 这时候蔓娘已经被送去公主府,萧雅惠也还没回。 虽说公主府上的人都因为萧雅惠的态度,不太看得上这个准驸马爷,但公主不在,他确实是府上话语权最大的人。 若是他打算善待蔓娘,旁人一时半会儿倒是不会做出什么举动。 哪怕他不将蔓娘留在府中,给些钱送走,对她来说也是好去处。 但舒月打算将蔓娘送过去的时候,就没想过这种途径。 她当初被李远的伪装骗了过去,但如今早已知道他的德行。 像是他那样自私自利,只顾着向利益看齐的人,绝对不会在这种紧要时刻,为了个女人冒任何风险。 侍女被拖走后,屋里再没有外人,舒月看向远方,低声询问:“你觉得如今的公主府,会是怎样热闹的景象?” “好奇?”闻鹤一抬手,就有人走了进来,仍旧是黑衣蒙面的人,和先前那些突然出现的暗卫同样的打扮。 他冷声吩咐:“去看看。” “是。” 不知是多少号的暗卫看了舒月一眼,便再次消失。 舒月盯着他消失的地方,低声询问:“你那些暗卫不都受伤疗养去了吗?怎么身边还有。” 闻鹤不解地扫视着她,摇了摇头,略显失望。 他没说话,舒月觉得有些尴尬,她抿嘴咽下继续询问的想法,心想如闻鹤这种人,肯定不可能把底牌告诉她。 她刚才确实有点不走脑子,高估了自己在闻鹤心中的地位。 接下来舒月没再说话,和闻鹤一同用膳后,便回屋歇息起来。 公主府的闹剧还算短暂,李远不出意外地拒绝庇护蔓娘,声称与她毫无瓜葛之后,便将人请回了林府。 府上那些人虽然看他仍旧不顺眼,但对他此番行径还算满意,待他的态度甚至有所好转,等于是舒月送了个助攻过去。 舒月听到暗卫传回来的消息后不急不缓,倒是没有任何事与愿违的恼怒,反而笑着说:“事情还没完事呢,慢慢看戏便是。” 她惋惜地看向闻鹤:“林家曾将你府上渗透得彻底,你怎么不去渗透他们的住宅,也算以牙还牙。” 闻鹤笑着看向舒月,将手边的水果塞进她嘴中:“你想管的事情倒是不少,放宽心,不会错过你想知道的消息。” 他比谁都清楚信息的重要性,手握旁人的把柄也绝对比大多数人多。 舒月警惕地看向闻鹤,勉强冲他笑着,心里却不由顾虑重重。 她能品出闻鹤话里的意思,知道她比自己更有远见,但闻鹤表现得越发厉害,她的心情却绝对算不上好,反而隐隐有些畏缩。 囫囵吞枣般咽下嘴里的东西后,她趴在闻鹤身上,笑着说:“那就先多谢你了。” 闻鹤搂住她的腰,轻笑着说:“那你可得表现出点诚意来。” 舒月后退着妄图躲开,小声嘟囔:“还累着呢,你轻些折腾。” 暗卫又不知躲去了哪里,舒月被闻鹤抱上床,戏弄一番后,倒也没做什么。 闻鹤只是将她圈在怀里,睡了过去。 舒月是真的又困又乏,为了蔓娘的事情折腾不少功夫,中午醒来后便再没歇息过,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风声鼓动,细雨无声而至,夜里闷热,舒月被闷醒后,便有些睡不着。 她盯着房梁看了许久,脑海里回荡起很多事情,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将注意力放在屋外传进来的雨声上。 原先微乎其微的雨声越下越大,连本就嘈杂的风也变成呼啸,舒月有些担心雨大成灾,就如去年的雪灾一般。 严州的百姓忙于建设家园,但雪灾影响颇大,死伤无数,活下来的那些人需要数年休养生息,才可能重现当年的繁华。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去了严州,目睹雪灾后的乱况之后,舒月才算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不是书本上轻飘飘一句话,而是承载着天下无数人的命运。 舒月往年只会在意自己的处境权势,最多再考虑下身边人的境况,从未会思考这种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 但如今,她却动脑袋思考起与自己完全不沾边的事情。 这大概就是行万里路的目的吧,开阔视线,能窥见更广阔的世界。 若是先前,她绝不会想到这些事情。 舒月忍不住看向仍旧牢牢将自己抱在怀里的闻鹤,他费了那么多功夫将她留在身边,绝对所图不小,但如今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好像都是为了她好。 她低声笑了起来,心想闻鹤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任她心思百转千回,也猜不透他的行为。 第104章 一如宠着喜爱的鸟雀 雨势不减,风吹大雨拍打门窗,在这种幽暗的环境中,舒月的笑声听上去有些渗人。 闻鹤想来是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在舒月醒来并想离开他怀抱的时候,她就已经醒来,他一声不吭,打算看看舒月想做些什么。 但听到她瘆人的笑声,他忍不住睁开眼打量她,随后询问:“笑什么?” 舒月藏起脸上的笑意,冷梆梆地说:“没什么。” 总不能说她在嘲笑闻鹤的行径吧。 闻鹤总是对很多事情都不太关心,舒月随便敷衍,他照样不会去刨根问底,将人搂得更紧之后,他随口询问:“已经不困了?” “雨声有点吵,睡不着。” “是有点大。”闻鹤看向窗外,“挺好的,再下得大一些,将血腥味冲散。” 舒月皱起眉:“你这话的意思是……又杀了不少人?” 闻鹤摸着她的后腰,在被窝里变得滚烫的手接触到她微凉的后背,让她忍不住打个寒战。 在舒月的颤抖中,他轻笑出声,语气里却满是嫌弃:“不然呢,难道还要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谁有那功夫。” 做错事、站错队的人自然该以雷霆之势清理,不然陷入淤泥中的人反而会是他。 到时候没把烂摊子收拾好,先将自己给坑死了。 “那也太迅速了。”她小声说,“死了很多人吧?” 她跟在闻鹤身边这几月,见到的死人比前面二十年还要多,甚至一部分还是…… 舒月抬起自己的手,在心底低声补充:甚至一部分还是她亲手处理的。 “不多。这才哪到哪?” 闻鹤感受到掌心下的身躯微僵,心想她不会又害怕了吧? 他冷声说:“这样的事情我做了很多年,你留在我身边,不适应也得努力去适应。” 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舒月便顾不上感慨自己的生活。 她抓住闻鹤的胳膊,几乎把脸怼到他眼前,满是好奇的询问:“我父皇也会让你帮他收拾乱摊子?但你先前不曾掌管过朝堂事。” “我为他训练暗卫,自然也会为他处理掉那些不满却又难以铲除的人,入狱难,杀人却易。” 闻鹤轻飘飘说出的这番话,却让舒月冷得遍体生寒,她似乎身处在严寒雪夜之中,浑身的血都要被冻僵。 她心虚地反驳道:“我父皇不是那样的人。” 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等舒月摔倒在他身上之后,他才轻笑着反驳:“你又不曾见过他上朝时的模样。” “但是……”舒月纠结一番,还是决定如实回答,“我父皇没有这种本领,他眼中只看得到美人与旁人的吹捧。” 舒月确实没有见过父皇上朝时的模样,但她参加过太多次父皇举办的宴会,见过他与诸多大人相处的画面,也曾多次不经意窥见他与新进宫的美女纠缠。 “我父皇就是……”她把废物二字咽回肚子里,扭捏地说,“就是那样的人,根本不会动脑子想这些利益关系,自然也不会差遣你去杀人。” 闻鹤忍不住大肆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了解你父皇。” “不过这次你确实小瞧他了,能安稳坐在皇位上那么久,他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废物。” 虽然舒月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法反驳。 “别把他想得太好,也别把他想得太废物。就算他待你尚可,那也只是范围内的任性妄为,一如宠着喜爱的鸟雀,而非真正的父女情深。” 闻鹤这句话说得很直白,让舒月气得面色青紫:“他都死了这么久了,你现在提他又要做什么?” “分明是你先询问我的。”他又无奈地笑了起来,“你若不爱听,就接着睡会儿吧。” 他翻身将舒月压在身下,略凉的嘴唇覆盖在她的脖颈上,随后一点点往上爬,在她耳边呢喃道:“如果他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你是否还会这般为他与我唱反调。” “我早就知道我父皇不是好人,用不着你提醒。”舒月没好气地对他说。 “还有。”她拔高音量,似乎真的生气了,“你说的什么宠着喜爱的家雀,是指你对我吧?你放心,我拎得清自己的身份,以后不会再做逾越的事情。” 她比谁都清楚父皇的宠爱是空中楼阁,看似将锦绣繁华全都堆在她身前,实则只是她嘴甜会说话,事事顺着父皇的喜恶吹捧贬低,再加上有张好脸。 但父皇至少不会如闻鹤这般折辱她,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不该归为同类。 闻鹤没想到她突然炸毛,愣了片刻,才失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与你父皇有关的事情。” 舒月警惕地打量他,纵然两人肌肤相亲,呼吸纠缠,却不觉得任何暧味,她担心闻鹤要坑她。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闻鹤便更改主意:“算了,就如你说的,人都死了,再提也没什么必要。” 舒月不知闻鹤想要说些什么,她只觉得今夜的闻鹤格外惹人烦。 世间诸多事情都是纸里包不住火,就算闻鹤不说,舒月也能从其余地方得知消息。 比如说今晚闻鹤决定守口如瓶的消息,在数天之后,舒月便从萧雅惠口中得知。 那天无风无雨,萧雅惠已经离宫。 她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脖颈那道难以消除的疤令她痛苦,并且对舒月的恨意越发高涨。 刚出皇宫,她甚至没有回自己的住所,就直接赶过来找舒月。 这天闻鹤还在上朝,府中虽然有诸多下人,却都不敢拦住宫内来的座驾,任由萧雅惠所乘坐的马车闯进府中,甚至直接撞进舒月居住的主院。 车厢与院门口碰撞的巨响惊扰了在屋里看书的舒月,她盯着门口皱起眉,将最后一行字看完,才匆匆撂下书,推开门走出去。 见到从马车里走下来的萧雅惠,她眉头紧皱,赶回住所取回那柄曾饮血的剑。 萧雅惠见到曾经被她拿来抵在自己脖颈的武器,本就暴躁的心情变得更差,冷声呵斥在旁的护卫:“愣在这里干什么?把人给本宫抓起来。” 第105章 你也配? 护卫有些犹豫:“公主,这里毕竟是九千岁的住所,我们这样擅闯,还想抓他的人,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种行为与拔虎须何异? 舒月攥紧手中的剑,嗤笑着说:“怎么?觉得不服气,想过来报复我?萧雅惠,你父亲没叮嘱过你,不要再来招惹我吗?” 在她大闹皇宫,险些杀了萧雅惠之后,闻鹤还能将她全须全尾的保下来,自然是手段了得。 舒月不清楚他与萧立祯之间都达成什么约定,却清楚现在的萧立祯事事需要仰仗闻鹤,绝对不敢再做什么令他不满的事情。 如今萧雅惠所有冒失行为,绝对都是她自己凭借冲动做出来的。 萧雅惠面色仍旧极差,见护卫没有动作,便高声训斥:“愣着做什么,听不懂我的命令?” 她清楚自己三脚猫的功夫不够舒月看,也不敢直接对她动手,便只能拿护卫泄气。 掺杂金丝的鞭子挥在护卫身上,轻易带出巴掌长的伤痕,一部分血沾在鞭子上,滴落到地上。 护卫疼得连连吸气,不敢再劝说什么,拔出剑指向舒月,客套地说:“还请束手就擒,不要让我为难。” 他是萧雅惠身边的护卫,却不是宫中的御林军,自然不知道宫里前些天的闹剧,以及萧雅惠脖颈的伤疤,全都是拜他眼前这个女人所赐。 舒月拔出剑,冷声询问萧雅惠:“就算抓住我,你又能做些什么?难道你还打算将我杀了。” 她嗤笑出声,轻蔑地打量起她:“你有这个胆子吗?” 萧雅惠咬住嘴唇,心想她还真不能拿舒月怎样,但若不对她做些什么,自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当初舒月是公主,而她只是个不受宠的郡主,那时候她忍气吞声,便想要翻身做主。 而如今她才是公主,舒月不过是被太监养着的玩物,若此刻她还要惧怕于她,那这个公主当地又有什么意思? 若将舒月处理掉,他们总不会为了一个死人为难她。 心底给自己找补数句之后,萧雅惠接着催促护卫:“和她费什么话,赶紧把人抓起来。” 护卫朝着舒月逼近,却迟迟不肯出手。 他害怕闻鹤知道此事后,他会被萧雅惠推出去,用来平息他的怒火。 舒月倒是没那么多顾虑,她打量萧雅惠与她身后的马车许久,确认她身边只带了最多两三人之后,便先行对护卫出手。 剑柄用力砸在他的脑袋上,将人砸昏过去后,她快步跑到萧雅惠身边,抓住她的手将人圈进怀里。 她比萧雅惠略高,将人抱进怀中不算违和。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开始挣扎,舒月就攥紧她握住鞭子的手,用巧劲将她的手腕折断。 萧雅惠疼得惊呼出声,高喊:“你在做什么?” 鞭子随之朝地面落去,舒月迅速将它踹起来,抓进手中。 掂量了下手感,她惋惜地摇头:“之前发生的事情太多,我都将这条鞭子忘记了,没想到居然出现在你手上。” 舒月之前最喜欢用鞭子抽看不顺眼的人,而这条掺着金丝的鞭子是当年父皇御赐,能彰显她的身份,用起来最顺手。 后来父皇身死,萧立祯登基,她被闻鹤轻易要到身边,而这鞭子,自然留在了她曾居住的宫殿。 原以为会就此落灰,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落到了萧雅惠手中。 她嗤笑出声,嫌弃地说:“拿我的东西,你也配?” 有鞭子在手,用剑反而成了累赘。 舒月将人拖进屋里,把剑扔回架子上后,用鞭子勒住她。 暗卫昏死在地上,为萧雅惠赶车的马夫却想将人就走。 舒月看着他,不耐烦地说:“老实呆在那里,不然我就将她杀了。” “别当这是威胁,这样的事情我想做很久了。”她拍了拍萧雅惠的脸,轻笑着询问,“你说是吧,雅惠妹妹。” 扒开她的衣领,看着还在结痂的伤口,她惋惜地说:“上次居然只是划伤了你,想来还真是遗憾,若不是你今天主动撞到我手中,我估计还得后悔许久。” 舒月脸上笑意越发真切,夸赞道:“你还真是贴心。” 萧雅惠低头看着勒在自己脖子上的鞭子,觉得这玩意没剑危险,便接着训斥马夫:“你连一个女人都比不过?别傻站在那里,将她给我杀了!杀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发高昂,对着他怒骂起来。 声音尖锐到差点划伤舒月的耳膜。 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行了,老实待着,你不会真以为靠这仨瓜俩枣就能来对付我吧?” 舒月有些不理解萧雅惠这番行为,不说她自己的能耐,这里毕竟是闻府,她喊一声就能叫来许多下人。 他们真以为能将自己从这里带走? 只要不能将她一击毙命,那今天所做的事情全都是无用功。 她看向一直站在门外观战,瑟缩着不敢向前的下人,冷声说:“滚过来。” 他们不敢再拖下去,磨磨蹭蹭走到了舒月身边。 看着被舒月勒住脖子的萧雅惠,想到宫内规制的座驾,有人小声劝解:“您先将这位姑娘松开吧?我看她都要没气了。” 鞭子与剑不同,并不锋利,几乎不可能通过轻轻碰触就让人受伤,哪怕现在,萧雅惠的脖颈都没有再出血。 但舒月用力勒住她的脖子,让她不能说话后,没过多久,她就因为窒息,憋青了一张脸。 舒月松了一节鞭子,等萧雅惠急促的喘息片刻后,见她又要张嘴痛骂自己,便重新勒紧,然后惋惜地说:“你说你啊,怎么非要犯我手上?” 几次下来,萧雅惠见她就如见到了猫的老鼠,再也不敢叫嚣任何。 直到这时,舒月才收回鞭子。 她冷声询问:“为什么找过来?” 萧雅惠跪坐在她脚边,看向她的时候满脸都是畏惧,但若仔细观察,还是能从她眼底找出对她的恨意。 萧雅惠没回答,她便一鞭子甩过去。 没打到她身上,离她跪坐的地方约有一尺的距离,实木铺成的地上被抽出一道白痕,木渣溅到了她身上,将她吓得脸色煞白。 两人虽然一直不对付,但先前都是皇家的血脉,堂姐妹的关系,总不能刀剑相向,在舒月还没落魄之前,她们倒是不曾动过手,她自然也不清楚舒月的鞭法到底多好。 第106章 你怎么这么贱啊 直到今天,萧雅惠才彻底的意识到,舒月并非自己所想的草包废物,与之相反,她是自己不能、也不该招惹的人。 倒不是如今的舒月还有什么令她恐惧的身份权势,而是如她所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与舒月纠葛,哪怕同死,吃亏的都是她。 心底衡量利弊之后,萧雅惠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我……记恨着你伤我这件事,便想来寻仇。” 舒月轻笑出声:“谁在你耳畔煽风点火,与之前鼓动你对付我的是同一个吗?” 见萧雅惠面露迟疑,她接着询问:“你回答是与否便可,我问你,那人是淑贵妃吗?” 萧雅惠别过头不再看她,小声回答:“是。” 看来她没猜错,这人果然被当成刀了,并且一而再,再而三,都到了如今,还能被她利用。 还真是一颗好骗又好用的棋子。 舒月低声念叨:“淑贵妃。” 她长相不错,与她还有点血缘,是她母后的远房表妹,据说两人长相很像,当初父皇在时,便很宠她。 她从一个贵人,到后宫无主,地位权势最高的贵妃,只用短短几年的时间。 但是后来她与萧立祯搞到了一起,如今改了皇帝换了门庭,她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淑贵妃。 就算有苏家的助力,这女人也不容小觑。 “苏妍。”喊了声淑贵妃的名字,她低声说,“她日子过得倒是不错,还有闲工夫来管我。” 两人一问一答,接下来的氛围倒是融洽,舒月很快将话题引到萧佑身上:“他又做了什么事,惹得萧立祯恼怒地将他关起来?” 萧雅惠懒得关心这些,自然也不清楚,但她知道舒月待萧佑有多好,便嗤笑着说:“他都将你出卖了,你居然还在关心他。” 她不知道萧佑都做了什么,但既然他之前能出行自由,肯定是做了让父皇满意的事情,而那时候,舒月似乎最为凄惨。 “萧桐影,你怎么这么贱啊。” 舒月又一鞭子甩了过去,这次打在萧雅惠身上,让她皮开肉绽,连连痛呼,又找回了先前对她的恐惧,不敢再乱说些什么。 她冷声说:“我问什么,你回答就好,不用多嘴。” 不问清楚,难道要她一直靠自己猜测?总得弄清楚些,免得以后被人坑。 萧雅惠捂着伤口,疼得说不出话。 原先她还在担心闻鹤回来得太早,坏了她的事情,可现在她只希望闻鹤早点回来,能降住舒月,将她放走。 萧雅惠的祈祷很快奏效,刚到下午,闻鹤就赶回来了。 倒不是今天的事情少,而是他刚下朝,便听闻了萧雅惠急冲冲赶去他府上的消息,知道她是要找舒月的麻烦,自然匆匆赶了回来。 回府的时候他看到了嵌进墙里的马车,以为舒月已经被萧雅惠针对,满心担忧地推开门走进去,看到的却是跪在地上的萧雅惠,见到与想象截然相反的局面,闻鹤忍不住愣住。 时光似乎倒回在数月前,他得知邱梨主动找上舒月的那一刻。 也是这样满心担忧急冲冲地赶来,但局面与他想的截然不同,舒月并未让自己受欺负,反而将想欺负她的人收拾一顿。 他勾唇,无声地笑起来,放缓脚步走到舒月身边,低头打量跪在她脚边的萧雅惠。 说是跪不太妥当,她只是坐在舒月脚边,怯懦畏惧,连看都不敢看她。 闻鹤收回视线,询问舒月:“没受欺负吧?” 例行公事的一句话让屋内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他们全都看向早已颜面无存,身上还带着鞭痕的萧雅惠,心想他能不能睁眼看看,到底谁是被欺负的那个? 舒月轻声说:“没什么,只是她来找我聊天。” “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 她起身后抓住闻鹤的手,想带他离开这里。 起身后,她低头看向萧雅惠,冷声说:“哦对了,李远已经回到你府上,我还把蔓娘也送了过去。” 萧雅惠略有不解:“蔓娘是谁?” 她不关心李远离开公主府后的境遇,更不会听闻一个下人的名讳。 但舒月特意提起这个人名,还是让她升起警惕之心。 可惜舒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让她无法心安。 萧雅惠身上的伤痕太多,已经不敢再与她对骂,只祈求她能让她离开这里。 但是闻鹤却没有让这场闹剧止戈,而是打量着萧雅惠说:“公主受伤颇重,想来还需进宫疗伤一阵,我差人将你送过去吧。” 萧雅惠浑身发寒,连忙说:“不用,本宫……本宫自己回府。” 她的声音越发微弱,显然底气不足。 “顺道问问皇上,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意识到闻鹤此举不只是厌恶她擅闯的行径,更多是在为舒月报复她,萧雅惠错愕的同时,更是忍不住嫉妒、厌恶舒月。 明明都已经沦落到这份上,怎么还有人愿意为她出头? 难道她生来就是让人宠着的? 不对。 她突然想起自己偶然间听闻的消息,心中对于舒月的艳羡全都消散,再看向舒月时,反而满脸嗤之以鼻。 舒月顿住脚步,低头看向她:“你若回宫,替我向淑贵妃问声好,就说承蒙照料,来日定当报答。” 留下这句话之后,她便想离开这里,但萧雅惠却出声喊住了她:“萧桐影。” 舒月回头看她:“我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你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听说是取自……取自……”她仔细回想一会儿,才说,“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 “是这句诗吧?”她脸上的讥诮愈发明显,“听说是你父皇为了纪念你母后,特意给你取的。” 舒月最不愿意面对的莫过于此事,如今被人提及,脸色自然格外的差。 她攥紧鞭子用来威胁萧雅惠,冷声质问:“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你的前半生,有你父皇宠着。”她瞥了闻鹤一眼,“后半生居然又找到了靠山。” 不说闻鹤养她是否另有目的,这番宠爱又能维持多久,光是他愿意为了舒月去质问皇上,这种行径便举世难寻。 “似乎很少有人觉得你父皇深情,哪怕他悬空后位多年,哪怕他年年让后宫嫔妃们给亡故的皇后添香祈福。” 第107章 最终还是玉碎香销 “你提这些做什么?”舒月眉头紧皱,越发不耐烦起来。 她扭头看向闻鹤,觉得类似的话他也说过。 他们这些人为什么都突然提起她的父皇?人已经死了那么久,都不能让他安息吗? 舒月的鞭子甩在地上噼啪作响,彰显她内心的烦躁之时,也唬住了萧雅惠。 萧雅惠咽下口水,不敢再大放厥词,用词还算委婉地对她说:“那你可知,你母后当初因何而死?” 舒月脸上的烦躁缓缓消失,她警惕地盯着萧雅惠:“别跟我打哑谜,有事快说,或者你又想吃鞭子。” 这些事情是舒月曾经挂念于心,最憎恨的事情,她自然清晰的记得自己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事情。 很多人都说母后生完她之后身体一直不好,福薄命浅,靠药吊了几年性命,最终还是玉碎香销。 母后死的时候舒月仍旧只是个小豆丁,刚两三岁的年龄,能记住什么事情? 反正后来那些宫人都这样说,她就将这番话当成事实。 但宫中阴暗的事情实在太多,尔虞我诈,拉踩下毒是最常见的手段,大多数人死在深宫的算计中,死因是挡了别人的路,又或者知道不该知道的消息。 舒月在这瞬间想到许多无声无息死在宫中的美人,但她从未觉得自己母后会是其中之一。 毕竟父皇那样宠爱她,不是吗? 舒月心底一遍遍否认近乎被推到眼前的事情,眼底却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惶恐。 直到萧雅惠再次开口:“她啊,是被你父皇一碗毒药送走的。” 她低声笑了起来:“你说可笑不可笑?” “信口胡说罢了。”舒月不愿相信这番话。 她冷下脸询问:“你还有其它要说的事情吗?” 萧雅惠见舒月还没挥鞭子,便面带讥笑地说:“你父皇毒杀你母后,诛杀其亲族,而后才假兮兮地悼念亡妻。” 舒月没再理会她,扭头看向闻鹤:“我饿了。” 闻鹤抓紧她的手,冷声吩咐下人:“赶紧将人请回宫中,记得和皇上说说情况。” 扔下这句话后,他带着舒月离开这里。 两人走在府中的长廊里,闻鹤低下头看着面无表情,眼中却有泪光闪现的舒月,低声对她说:“她说的话是真的。” “你是指我父皇杀了母后这件事?我不信。”舒月再次否认,“当时萧雅惠压根没出生,你估计也没进宫,那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你们从何得知?” “因为我经常帮先皇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能猜到当年的往事。” 至于萧雅惠,应该是淑贵妃告知她的。 淑贵妃是舒月母后的远房表妹,进宫后靠着一张与她相似的脸步步高升,经常伴在先皇左右,说不定会听到几句梦魇时说出口的话。 不过,在此之前这些事情都是隐约的猜测,没人会提及不切实际的猜想。 直到前些天…… 想到那件事,闻鹤又忍不住看着舒月叹息出声。 “皇上……”见她皱起眉,他便改口说,“萧立祯最近在查往年旧事,想要为诸多被冤杀的人翻案。” 他不是为了打抱不平,单纯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先皇更厉害。 这样的计划自然不是他那猪脑子想出来的,而是苏家献计。 他们献计时,便提起了另一户早早被灭门的苏家,即舒月的外祖父一家。 “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因为苏家悄悄找过皇上,想用你外祖父一家的事情做引子,为萧立祯肃清前朝开个好头。” 现在林家占据高位,两家面上和气,实际却一直不服气对方,想要胜一头,更想要将对方除掉。 如今苏家局势不好,自然要多谋出路,此计便是他们试图翻身的机会。 其实这对闻鹤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若他搭上东风,处理烂摊子也轻松许多。 但这应该是舒月最不愿听到的消息,仅次于她父皇毒发身亡,她被送到他身边这件事吧。 舒月的手有些颤抖,她仍旧想说自己不相信,却已经无力将这句话说出口。 她不相信萧雅惠的话,却不能不相信闻鹤的话。 自欺欺人无用,倒不如想想此事对自己的影响,以及他们告知她这个消息,是想得到怎样的情绪回馈。 舒月陷入沉默,闻鹤便以为她的情绪波动过大,忧愁扰心到不愿说话,想将府上大夫喊来。 李寅是个顺风倒的墙头草,当初和邱梨关系尚可,后来又喜欢蔓娘做的点心,哪怕李远过来也不影响他在府上混日子,等闻鹤他们回来时,他仍旧在府上混得风生水起。 这人的性子不算好,惹得闻鹤和舒月厌恶,但医术确实了得,若将他撵走,又有些不舍,所以择中惩戒一番,还是将人留了下来。 “去将李寅喊……”他对下人说的话还没说完,舒月便抬起头,用水光潋滟的双眸看向他。 “我……”她将脸埋进闻鹤怀里,“我没事,只是有点难受。” 春日衣衫薄,很快被她的泪水打湿。 闻鹤看着她因抽噎而抖动的肩膀,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都过去了,别太难过,要是亏了身体,多不值当?” 眼泪止不住的落下,舒月却没有多伤感,她是担心装不好,才将脸埋进闻鹤怀里。 她对父皇的感情复杂,若说尊敬、推崇、爱戴,自然没有,但他后来待自己实在不错,他身死时,她自然难过。 但如今得知自己童年的痛苦尽数源自他,舒月确实难受,却又不算太痛苦,反而有些释然。 就这样吧,他们父女都对不起彼此,但皇家的人一贯薄情,倒也不用愧疚什么。 “我母后待我极好。”其实她已经记不得她的长相,也不知道她当初如何对待自己。 “至于父皇,他待我也不错,封我为长公主,赏我庄子良田无数,为我拦下过很多告罪的折子。” 舒月追忆起当年,轻声对闻鹤聊起过往:“只是我一直很讨厌他对美人的追捧,那些不间断的宴会,以及无名分的侍寝宫女。” 他口口声声说着追悼亡妻,行动上却与之相反。 “现在想来,可能从始至终,他爱的只有自己。而我母后,以及我的名字,只是个笑话。” 她在闻鹤衣裳上擦擦脸,抬起头与他对视,盯着红肿的眼眶,瓮声瓮气地对他说:“我很难受。” 第108章 你想要什么补偿 “别哭了。”闻鹤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对她说,“都过去了。” 先前他是想将这件事告诉舒月,让她不要再将她的父皇当成好人,但人已经死了,说这些意义不大,他见舒月不喜欢他提起先皇,便没再说这件事。 舒月接过他递来的帕子,将脸擦干净之后,哑着嗓子询问:“所以他们打算怎么做?通过我母后的死,证明我父皇有罪,然后为那些被他冤杀的人翻案,将萧立祯塑造成铁面无私的圣君?” 这是他刚才告诉自己的内容。 舒月设想一番那种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萧立祯配吗?他装得下去吗?要不了两日他就会原形毕露,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当个好皇帝。” “他是被你们强行推上去的草包废物,比我父皇更不堪为帝。” 至少她的父皇虽然昏庸,在位多年却没有让京城乱成这样,更不会在救济粮被劫走后便一气之下,再不往遇灾处送粮。 “你说得对,但是这又如何?没多少人在意这个。” 苏家想要的是皇上的信任,他想要便捷,皇上想要扭转名声。 一举多得的事情,早已大势不可改。 闻鹤看她已经不再哭泣,便说:“一起吃饭去吧,不用想这些离你太遥远的事情,没必要庸人自扰。” 他低声给出承诺:“我不会让你去接触这些事情。” “那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舒月冷下脸反驳,“不只是你,还有萧雅惠。” “就算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也有用得上舒月公主的地方吧,你们是打算用那个冒牌货顶替我?” 这种为了博得名声做的事情,最讲究师出有名,苏家虽然与她母后有点血缘关系,但毕竟接触不深,于情于理,都该由她来做这件事,最为合适。 最能证明事情的真实性,抹黑父皇本就乌七八糟的形象,顺便……毁了她最后一点尊严。 她低声笑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若苏燕眠打算顶着我的身份去做那种事,我是真的想杀了她。” 闻鹤看着她已经带上杀意的模样,低声说:“杀她一个于事无补,能替代她的人很多。” —— 百官在位,萧立祯高座龙椅之上。 一身缟素的苏燕眠站在正下方,缓缓向她跪下。 屋外风大,殿内仍有微风吹动她面上的白纱。 她跪下时面纱被风吹起,下半张脸露出来一刻,让不少人皱起眉。 苏燕眠的眼睛和舒月最像,但其与的地方几乎找不出什么相似之处,这会儿的功夫,又有许多人知道了她是个假货。 但这么久过去,从未有人愿意为舒月站出来说话,此前没有,如今自然也不会有。 “本宫状告父皇,坑害贤良,滥杀无辜,下毒谋害母后。” 她将先皇所做的事情全都说出来,有些是真,有些是假,说到最后,大部分都是添油加醋。 不过没人站出来反驳她,在她说完之后,前任刑部尚书,如今的林丞相林彦纶主动站出来说:“微臣愿为皇上查明此事。” 见他这般主动,苏家的人也按捺不住,站出来说:“微臣也愿为皇上分忧。” 这是他们精心谋划的事情,怎能让林彦纶这老匹夫摘桃子? 苏大人暗搓搓地踩他一脚:“丞相事务繁重,处理此事实在大材小用。” 林彦纶对此不屑:“你既然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便不要多揽事情,若是耽误了事情,可怎么是好?” 萧立祯稳坐龙椅上,低头看着互相贬低的两人,将视线投在站在文臣前列,身穿紫色官袍的闻鹤身上。 他手捧玉笏,面色如常,似乎没有抢活的打算。 但早在数天前他们就已经私下谈过,他答应会将此事处理妥当。 苏、林两家,以及与他们有千丝万缕关联的诸多大臣他都信不过,如今只有闻鹤是最合适的人选。 萧立祯等了许久,最终按捺不住,咳嗽几声:“众卿,可还有人毛遂自荐?” 无人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只有刚才还在争论的苏、林两位大人仍旧站在他面前。 萧立祯不由感慨,不愧是两位半朝,他们各自掌握一半的朝堂,哪还有他这位皇帝的事情? 他冷哼出声,点了闻鹤的名字。 闻鹤这时才走出来向他作揖。 “两位爱卿都还有要事要办。”他随口敷衍一句后,对闻鹤说,“这件事还是交由你来处理吧。” 闻鹤犹豫地说:“可是臣手中也有不少事情。” “交给旁人去做。”萧立祯没想到他居然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拒绝他,冷声打断后,语重心长地说,“闻卿可是朕的心腹能臣,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为难。” 闻鹤勾唇笑笑,没有回答。 等下朝后,他被萧立祯喊进御书房,面对他的质问:“你为什么刚才要和我唱反调?这不是说好的事情吗?” 闻鹤坐在他对面,品着茶,慢条斯理地说:“说好什么?” “您是指我们先前说好,我帮你处理麻烦,而舒月的事情到此结束?”他冷下脸,敲了敲桌,“需要我提醒一下,接下来你都做了什么吗?舒柔公主都快将我的府邸砸烂,这就是你说的到此为止?” “这件事她做的确实不对,我已经将人禁足。” 萧立祯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天,闻鹤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他倒是没把事情往舒月身上想,只当闻鹤被人落了脸面,心里不舒服。 毕竟这件事确实很丢脸,若发生在他身上,他也不能忍受。 但现在正是他需要用闻鹤的时候,总不能让他为这种事情和自己生分。 萧立祯皱眉想了许久,才说:“雅惠仍在宫中,你若是有所不满,直接报复回去就行。” “报复?”闻鹤撇去茶杯里的浮沫,面带讥诮地询问,“你还能让我直接将人给杀了?” 萧立祯面色更差,赶忙否认:“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毕竟是亲生女儿。”总不能落得和舒月一个下场。 他皱起眉,打量着闻鹤:“此时是她不对,朕这个当父亲的待她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 闻鹤脸上的表情未改,审视他许久,才说:“萧雅惠的一只手。” 第109章 被五花大绑送了过来 萧立祯的面色更差,沉声询问:“爱卿,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没有。” 闻鹤不耐烦地说:“她既然喜欢多事,那便砍下手足,以免再添麻烦,这样的人若是落到我手中……”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萧立祯却觉得自己已经闻到浓郁的血腥味,眼前浮现出满地的断肢残骸,皆是闻鹤的杰作。 他害怕了,但总不能直接示弱。 “再换个赔偿吧。” 闻鹤笑的含蓄一些,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嚣张:“可以啊,反正两位大人急着帮你干活呢,这事又不是非我不可。” “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没必要对我低声下气,您说是吧?” 闻鹤这番话说出口,萧立祯怒火攻心,险些冲他破口大骂。 若不是惧怕他们再兴风作浪,他怎至于求到闻鹤身上。 但他忍下之后,又想起自己被啄瞎一只眼的嫡长子。 眼睛被闻鹤养的海东青啄瞎之后,原本好端端的孩子就成了废人,整日待在自己的王府中,不再见外人,每日除了磋磨府中下人,便再不做任何事。 好端端的儿子,便被祸害成这样。 萧立祯心底愈发憎恨闻鹤,面上却愈发平静。 他连儿子都舍得抛弃,何况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女儿? 但这件事传出去终究不好听,思量一番后,他便对闻鹤说:“朕让萧雅惠去你府上赔罪吧,半月之后将人送回来便可。” 闻鹤面露诧异,忍不住询问:“您确定?” 和他回去,至少是断胳膊断腿,下场绝对要比被砍只手更惨。 萧立祯面不改色:“她做错了事情,自然该去给你道歉,只是希望你下手注意分寸,不要真扔个废人回来。” 闻鹤低声笑起来,爽快地答应下来:“我先去查二十年前的事情,希望晚上回家时,便能看到舒柔公主。” “当然。” —— 今天下午,待在家里显得发霉的舒月,先是等来了自己期盼多日的晚照,而后又等来了萧雅惠。 她被人绑进马车里,从宫内偷渡过来,与当初的舒月,似乎别无二致。 彼时舒月正坐在梳妆台前,让晚照为她绾发。 她视线落在镜中,任由晚照在她身后忙碌,面无表情,神色怔然,似乎失了神。 舒月近日一直如此,庸庸碌碌,死气沉沉,不知该做些什么,被困在这里,将自己当做木偶摆件。 点缀翠羽的朱钗落在乌黑的发髻上,原本死气沉沉的镜中人听闻萧雅惠被送来的消息,震惊地抬起头,看向报信的下人,她不敢置信地询问:“你说什么?” 原先的木讷瞬间被打破,妆容艳丽的美人瞬间鲜活起来,下人被她晃了神,片刻后才说:“舒柔公主……” 下人不知道舒月的身份,也不清楚那日发生的事情,怕她不知道是谁,压着声音说:“就是前几天刚闯进府中闹事的人,被五花大绑送了过来。” 舒月抬手,示意晚照停下手头的事情:“先就这么着,陪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 初春还冷,舒月在屋里穿的衣裳单薄,晚照拿起披风披在她身上后,又将汤婆子塞给她:“外面风大,您小心些。” 享受着晚照无微不至的照料,舒月的心情缓缓平静下来,跟在带路的下人身后,走去见了刚从马车上扔下来,仍旧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布团的萧雅惠。 这阵势比她当年,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将她送来的太监已经离开,没给她身边留下一个可用之人,舒月看了一圈,才确定她是被宫中遗弃,走过去将堵住她的嘴的布团取了下来。 能说话后,萧雅惠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对着舒月破口大骂,言辞激烈,用词不堪入耳。 舒月皱眉注视她片刻,见她不打算消停下来,就直接把布团塞回去:“老实待着,都被扔到这来了还不老实,是真觉得我不敢直接杀了你?” “你既然来了这里,就说明已经被萧立祯抛弃,与其破口大骂,不如想想,落到我手里之后,应该怎么活下来。” 萧雅惠不挣扎了,她枯坐在地上,像是已经心死。 舒月见状,才又把堵住她嘴的布团取出来:“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吧?” 一回生二回熟,萧雅惠也清楚舒月接下来又要问自己一堆问题,便仰头看着她询问:“你想问什么,直接说吧。” “不过很多事情,我并不知情。” 她只是个不问朝政的弱女子,顶多知道些旁人口中的八卦闲谈。 舒月根本没打算从她嘴里听到什么朝政大事,她只是好奇地询问:“你为什么会被扔过来,萧立祯知道吗?” 话刚说出口,就被她自己否决,她满是嫌弃地说:“他毕竟是皇帝,怎么可能连女儿被送人都不知道。” 若是连这都不知情,那他就别坐在龙椅上了,当初那些蠢货提议的闯进宫中刺杀,说不定真能有奇效。 萧雅惠低下头,不愿回应舒月。 她也知道这点,所以才不愿相信,如果连父皇都抛弃她了,那她落在舒月手中,绝对是死路一条。 已经沦落至今,她心中仍有不甘,面目狰狞地质问舒月:“闻鹤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不就是个死太监吗?为什么父皇会做出让步。” 她只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缺没想到舒月能给出回答:“因为萧立祯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在他心中,你不如很多事情,你只是他的女儿,死一个还有许多个。” “他年岁不小,心却不老,后宫中的女人那么多,现在造娃也来得及。” 说到底,被抛弃的都是被认为不重要的人与事务。 舒月经历了太多,早已能将这些事情看透,但萧雅惠听着却格外不是滋味。 “还有。”舒月打量着她,冷声反驳她刚才的话,“闻鹤可不是什么普通太监,若非他的辅佐,萧立祯能否登基还尚未得知呢。” 若不是闻鹤一碗毒药要了她父皇的命,现在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所以她怎么能不去恨他,怎么能从这件事中释怀? 第110章 您这是吃醋了吗? 萧雅惠不知道这些事情,她只知道舒月的父皇死后,她父皇登基,她被接进宫,封公主、定驸马,然后工部为她修建公主府,她舒舒服服地享受起舒月之前拥有过的待遇。 舒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萧雅惠都是一副闷葫芦的模样不给出任何回答,她觉得不耐烦,就将人交给府中下人安置,自己接着回屋歇息去了。 将她交给下人时,她看到绑住她的绳子,顺便提醒下人:“将人盯紧了,若是闻鹤回来时发现她逃掉,或者有什么其余三长两短,问责下来的时候,你们自担后果。” 下人喏喏应声,停下帮萧雅惠解开绳子的举动,直接维持她五花大绑的模样,把人送进屋里。 等回到住所后,晚照察觉舒月心情不好,小声询问:“舒姑娘,你是不喜欢刚才那位姑娘吗?” 萧雅惠闹事的时候她还不在,自然也不清楚她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那些矛盾。 舒月抚平紧皱的眉头,低声吩咐晚照:“我脑袋有些疼,你帮我好好按按。” “是。”晚照小心翼翼地将手指落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揉了起来,“您和奴婢说说,权当解闷?” “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是一个又被卖了的可怜鬼。” 舒月虽然可怜萧雅惠的遭遇,却不同情她这个人,毕竟她们之间有仇,互相都希望对方赶紧去死。 其实她心底积压了太多话想要倾诉,但那些都不能对晚照说。 她总不能先介绍自己的身份,对晚照说:其实我不是什么高官小姐,家道落魄才沦落到闻鹤手中,我是皇家公主,还是之前最受宠的那个。 她想了许久,最后只询问晚照:“你说闻鹤为什么要让她进府?” 晚照愣了片刻,才轻笑着打趣:“您这是吃醋了吗?” “那姑娘没您长得好看,性格又差,我想老爷将人接进府中,可能是有旁的事情,您不要胡思乱想。” “不是吃醋。”舒月板着脸否认她的话。 看到萧桐影过来,她哪顾得上吃醋?说是惊恐还差不多。 闻鹤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萧立祯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直接将人扔到了府中。 落到闻鹤手中,她还能得好? 最好的下场顾估计也就是变成她这样,被闻鹤随意亵玩。 除了尊严所剩无多之外,似乎倒还……不算太差。 舒月看向镜中,盯着自己嘴角的讥笑,心想她还真是被闻鹤圈养太久,居然连心性都发生改变。 之前她可是恨不得以死明志啊。 晚照低声哄了几句,见没能让她情绪好转,便不再说话,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 太阳缓缓落下,黄昏将至,闻鹤带着一身血腥味回来。 近日他总是如此,舒月早已习惯,都是旁人的血,一会儿洗一洗,就会冲走这股味道。 晚照正拿着切好的水果喂她,舒月躺在软塌上,咽下嘴里的东西,才抬眼看向她,嫌弃地说:“你去洗干净再来见我,身上臭烘烘的。” 她态度如常,晚照的眉头却忍不住跳跳,心想舒月姑娘用这副态度对待闻鹤,真的不会出事吗? 闻鹤并未在意她的态度,反而抢过晚照手里的东西,冷声吩咐:“你先出去候着吧。” 接手了晚照的活,他站在舒月身边,弯腰喂她吃水果。 晚照关门时又看了眼屋内的景象,她的视线匆匆扫过舒月垂落在软塌上的长发,披在身上难掩曲线的衣衫,以及赤裸的、快要碰到地上的脚。 美人如画,活色生香。 她先前宽慰舒月的那番话没有一句是假,不管今日被送来的女人到底要做些什么,都不可能会动摇舒月在府中的地位。 毕竟光凭美色,两者便不可媲美。 门被缓缓关上,屋里的景色再也无人能窥探。 晚照候在门外,觉得舒月身上常年不散的暖香还萦绕在她身旁。 很浓郁的,有些熏人的香气,但落在舒月身上,恰到好处。 装有水果的碗被放去桌上,闻鹤将舒月搂进怀中,嗅着她的气息:“都这么久了,还没适应?” “府上又不是没有常年供应的热水,我为什么非要适应你这副脏兮兮的模样。”舒月嫌弃地推搡着他,“你别碰我,脏死了,到时候我还得和你一起洗。” 闻鹤被她的反应逗笑,笑了半晌后对她说:“行啊,我伺候你,我又不嫌麻烦。” 舒月又想冲他翻白眼了。 但比起嫌弃他,更要紧的是萧雅惠的事情,推搡几下后,见闻鹤不愿起身,她便没再嫌弃,躺在他怀里询问:“萧雅惠被送过来了,是你特意向萧立祯讨要的?” 闻鹤话里话外透着讨要好处的意思:“嗯,开心吗?” 舒月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见到萧雅惠我怎么可能开心?” 闻鹤皱起眉,这时候才想起来舒月还不知萧雅惠被送过来的原因,随口解释:“我原本是想要她一只手给你赔罪,但皇上声称虎毒不食子,将人送到了我这里。 “我和她没什么仇怨,也懒得磋磨她,这人便直接交给你了,留一口气就行,过几天还得扔回去呢,毕竟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我总得给他些面子。” “任我磋磨?”舒月的耳朵和脑子都没问题,此刻却有点听不懂闻鹤的话,她忍不住询问,“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先前她不是跑到你跟前叫嚣吗?我总得让你出这口恶气。” 闻鹤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心吗?” 说不上开心与否,被这样偏袒地护着,舒月心底确实窃喜,但窃喜之后,更多的是茫然。 闻鹤到底想做什么,他对自己这样好,又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舒月猜不透,便凑过去亲了他一口:“那就多谢了。” 还不等闻鹤接着说话,她便再次推搡他的胸膛,催促道:“你快去洗澡,我去见见萧雅惠。” 闻鹤颇为头疼,从软塌上起身后,便说:“我陪你过去吧,免得她又犯蠢,欺负了你。” 舒月不知闻鹤哪里来的错误认知,但没再拒绝他的好意,将衣服穿戴整齐后,就和他一起出门,去见萧雅惠。 开门的一瞬,香气被冷风吹淡,闻鹤想起她刚来府上时对各种事物的嫌弃,突然询问:“你身上的香,用了多久?” 第111章 你这是想谋逆吗? 舒月仔细回想后,才说:“我幼时的奶娘擅长调香,似乎已经用了近二十年?” 从有记忆起,便伴随着各种熏香味道,不过前些年奶娘病故,她虽然寻人调香,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气味。 走在路上,闻鹤随口闲谈近日的琐事:“我最近在调查你母后身死的事情。” 舒月抿着嘴,没有搭腔。 “你母后死于中毒,但下毒的手法颇多,我调查了那年的内务府采购,发现送去她宫中的膳食并无问题,太医院也清晰记载,并未给她开过任何有害身体的药,更没有直接下毒。” 舒月忍不住皱眉,侧耳倾听闻鹤的话,但他却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而询问:“你觉得她是怎样被毒死的?” 舒月毕竟是在后宫长大的人,她知道太多下毒的手段,入口的东西无毒,不代表接触的东西无毒,很多毒药只要碰到就会奏效,甚至放在屋里,闻几下味道也能中招。 想要无声无息杀害一个人实在太容易,舒月不是说不出来,而是知道的办法实在太多,一时不知该说哪个。 但想到他刚问起熏香的事情,便随口说:“香料也能杀人吧。” 香料名贵,却有些蕴含剧毒,若是处理不当,确实能要人性命。 “是啊,为先皇后调香的宫女便是你的奶娘。” 能接触这些玩意的人,自然是先皇后的心腹。 舒月好不容易好转些的心情又跌入谷底:“她不是那样的人。” 母后死后,她的日子一直不太好过,是母后身边那些老人护着,才能让她不至于死在险恶的后宫中。 比起大部分时候都在演戏的父皇,她待那些宫人,反而有几分真情实感。 闻鹤低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何苦先帮他们袒护?” 舒月不再说话了,她只是不希望自己本就凄惨的童年,变得更惨。 她闭上眼缓了缓,才说:“她已经死了,此事恐怕查不出什么。” “怎么会?”闻鹤嗤笑过后,冷声说,“这世上只有不想查的事,没有查不出的案子。皇宫中的事情,哪一件能瞒过皇上?” 所有事情都会被笔墨记录,只是大部分人都不会在意身死的人,也无人敢为他们伸张。 但如今已经换了个皇帝,当年的事情,自然能浮出水面。 “衣食住行,起居往来,全都有人记录在册,你不会真以为那些玩意能瞒住皇上吧?” 舒月不安地抿唇,许久后才小声说:“只是不在意罢了。” 甚至可能劣根性地想要看那些美女为争宠拼尽全力,不惜沾上人命。 两人聊着此事,闻鹤却不透露其余信息,舒月惴惴不安地走到了安置萧雅惠的房间门前,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 凉风吹走舒月心头的烦闷,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才推开门走进去。 下人将她之前的话听进去,没敢给萧雅惠解绑,她维持刚被送来时的姿势被放在屋里冰凉的地板上,看上去格外狼狈。 舒月找了一圈,没见到趁手的东西,就挡在闻鹤身前,抽出他腰间藏着的软剑,然后才朝萧雅惠走去。 在她畏缩又震惊的视线下,她轻易斩断她身上的绳索,然后将剑递回给闻鹤。 闻鹤没有接过来,而是对她说:“你留着防身吧。” 打量她几眼之后,他皱眉说:“怎么又不带剑?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永远不要丢下自己的武器。” 舒月皱眉说:“不喜欢嘛。” 她指着自己的腰说:“我将鞭子带上了。” 前几日从萧雅惠手里抢回来的,原本就属于她的那条鞭子。 闻鹤揉了揉眉心,仍旧觉得头疼,却已经懒得说话:“说不过你。” 他坐到椅子上,困倦地闭眼,声音也有些沙哑:“我过来看看,不会插手。” 舒月点点头说:“如果这种事情还需要你代劳,那我也太废物了。” 她攥着剑,在萧雅惠身前蹲下,将堵住她嘴的布团取下来。 也不知是被关太久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是因为闻鹤在这里,这次她的态度好转很多,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询问她:“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和你算笔账而已。” 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多,无非是萧雅惠成为公主后的几次挑衅,不久前对她下的毒,还有李远的事情。 舒月掰来算去,给萧雅惠身上添几道伤之后,便说:“找人去趟公主府,将李公子请来。” 不久前李公子还住在这里,就算后面过来的下人与他不熟,也清楚这号人物。 这几天他们已经见识到舒月在府中的权力不小,她刚开口,就有人照办,跑了一趟,将李远请过来。 最近萧雅惠一直住在宫中,李远在公主府独居的日子自然格外潇洒。 闻鹤府中下人去找他的时候不可能透漏太多事情,他一头雾水地赶过来,心里还有些不忿。 等下人推开门,将他请进去的时候,他还不忘整理衣衫,表达出自己的不满:“九千岁好大的架子,无缘无故将人请来。” 他如今仍是闲职,除了通过舒月与萧雅惠,根本没有接触到闻鹤的可能,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厉害。 无知者无畏,他被公主府的下人吹捧几天,便又找回自信。 如今来到闻府,居然还敢质问闻鹤。 但当他走进门,看清里面的景象,瞬间安静如鸡,再也说不出任何问责的话,甚至腿一软,差点朝着闻鹤跪下去。 闻鹤看他这副模样,嗤笑出声:“行了,滚去看看萧雅惠吧。” 两人毕竟是未婚夫妻,李远自然知道舒柔公主的姓名,但他也知道这人最近在宫中养伤,如今怎么来了闻府? 李远心中忐忑,在萧雅惠犹带杀意的视线中,颤声询问闻鹤:“舒柔公主为何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也想不出萧雅惠主动过来的原因,觉得十有八九是被绑来,便接着询问:“闻大人,你这是想谋逆吗?” 闻鹤面上仍旧带笑,却没有回答他,像是已经受够了他的蠢笨,懒得理会他。 舒月站了起来,萧雅惠却仍旧躺在地上。 她身上有伤,虽然不会危及性命,却疼得让人脱力,实在没力气再做些什么。 李远打量他们许久,才小心翼翼走向萧雅惠,伸手想要搀扶她:“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这就去为你找大夫。” 萧雅惠没有理会她,而是询问舒月:“将他叫过来做什么?” 舒月勾唇笑了起来,看上去就不怀好意:“打算和他做个交易。” 第112章 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他手里可没有……”萧雅惠捂着嘴咳嗽两声,身上的伤口又渗出血,痛感明显。 她皱起眉,接着说:“他没什么值得你费力气的东西,若要做交易,不妨直接和我说。” 舒月嫌弃地说:“你手里又能有什么我看得上的玩意。” 闻鹤想起她随手拿出来的珍贵药材,默默点头,认可了她这番话,舒月不差钱,她当初拥有的好东西虽然部分被收缴,但应该还有很多被藏了起来。 这家伙的小金库说不定比他还丰富。 李远的额头已经流出冷汗,却不敢在萧雅惠面前表露对自身的担忧,只能战战兢兢地抢先开口询问:“那你想要什么?” “你也看到了萧桐影如今的状况,她身上那些伤痕都是我弄出来的。”舒月简单介绍后,便说,“如今呢,我也没了兴致,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自废左手,我便将萧雅惠放走,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你觉得如何?” 李远没想到自己来此要遇这等劫难,他面色微僵,难以置信地询问:“桐影,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舒月如今回府,又是来见老熟人,自然不会戴面具遮挡自己的面容,李远刚进来,就认出了她。 但他不认为她在闻府能掀起什么风浪,便把注意力放在其余两人身上。 “一只手而已,甚至不是用来写诗作画的那只,难道你一只手就要比雅惠妹妹的命重要?” 舒月惊诧地说完这番话后,凑在萧雅惠耳畔说:“妹妹你这眼光可不太行,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夫婿。” 她这挑拨离间的行为做得太流于表面,任谁都觉得假,但萧雅惠却觉得这买卖划算,不敢在这事上与舒月计较,反而催促起李远来:“让你做什么你就照办,别磨蹭。” “公主……”他这一声也不知唤的是谁,但此刻他面色难堪,站在原地并没有照办的打算。 他没忘萧雅惠让自己在雪夜跪了一宿,而后更是将自己直接从公主府中赶出来的事情。 他们两人的感情已经不和睦,若他成了残废,她便能顺理成章取消这门婚事,而那时候,他连凭借探花的身份努力当官都不行了。 毕竟他先是接连尚公主,在诸位大臣那里已经名声狼藉,而后废了手,便不符合本朝当官的要求。 李远在这一瞬想了很多,无论哪个想法都是在告知自己绝对不能这样做。 但他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拒绝后不会惹怒他们的理由。 所以他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面露难色地看着他们:“公主……” 萧雅惠不耐烦地打断他:“费什么话?你没带刀就向他们借。” 凶完李远,她扭头询问舒月:“只要砍他一只手,你就愿意放我走?” “当然,毕竟我也不打算将你留下来吃饭。” 舒月嫌弃这人碍眼,巴不得早点把人扔回去。 虽说闻鹤将她要过来是想让自己解气,但其实她不是很想领情。 萧雅惠知道舒月性子高傲,不愿撒谎,听到保证后便松了口气,接着催促李远。 但李远仍旧站在原地,不愿给出任何回应。 她越发不耐地质问:“你到底在等什么?” 李远颤声说:“公主,我的右手是用来写字握剑的,若是砍了,我今后该如何生活?” 萧雅惠的态度有些傲慢:“本宫难道还养不起你?你以后若想写诗作画,本宫让书童为你代笔便是。” 可他更想入朝为官,闯出自己的一方天地。 他尚公主,吃各种窝囊气,是想要成为乘龙快婿,走一条捷径,但不是真的想变成女子后院的废人,待遇全靠她心情啊。 任凭李远心底如何叫嚣,屋里都没有人同情他,舒月反而催促道:“半柱香的时间,若他不同意,你便接着留下吧。” 萧雅惠面色更差,知道李远不情愿,便没再催促,而是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向舒月借了武器。 舒月倒不吝啬,也不怕她拿剑后对她行凶,直接将手中长剑递了过去。 萧雅惠有武器,李远却自幼习武,倒不至于被她拿柄剑就伤到。 但顾虑萧雅惠的身份,他只敢躲,不敢还手。 舒月见到两人一进一退的模样,轻笑着坐到闻鹤身旁,在他耳畔感慨:“我真的很喜欢看这种戏码,很有意思。” 她的手抓住闻鹤的胳膊,半边身子贴在他的肩膀上,下意识地凑近他。 暖香味扑面而来,温热的触感惹得闻鹤有些发痒,他垂眸敛息,歪头凑近闻鹤,便听清她的笑声,以及余下的话:“鸡飞狗跳,乱作一团,有意思。” “是有意思。”闻鹤看向她时,眼中也有少许笑意,“只是我以为你会直接废了萧雅惠。” 他只说将人留一口气,却没有禁止舒月伤人,他没想到,舒月居然愿意饶过萧雅惠。 舒月从他身上起来,轻哼一声后,嫌弃地说:“杀她我都嫌脏了手。” 语气给个痛快,不如长久的折磨。 反正经此一事,她也知道了萧雅惠在萧立祯心中的地位,一个被抛弃的公主,能掀起什么风浪? 留下一个已经隐隐憎恨萧立祯的人,说不定反而有奇效。 两人厮杀间,李远也动了真火,抄起一旁的花瓶,便朝着萧雅惠砸去。 萧雅惠被他砸晕在地,砍手的事情自然无疾而终,而这时,半柱香的时间早就结束。 李远喘着粗气,盯着地上碎裂的花瓶,和萧雅惠额头上正渗血的伤口。 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流出,落在瓷白色的花瓶碎片上,像是雪地中盛开的红梅。 李远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处曾被闻鹤用剑划伤,当初自己落在雪地中的血,也是这般模样。 他缓缓调整好自己的气息,恢复往日的淡定,冲着舒月拱手作揖后,风轻云淡地询问:“此间事了,不知可否让在下离去?” 清脆的笑声响起,舒月捂着嘴,欢喜却从眼中流露,等笑够后,她才摆手说:“可以啊,你走吧。” 闻鹤不悦地皱起眉:“走什么走?” 李远刚要转身,听到闻鹤的话只能停下脚步,他为难地看向舒月,似乎想向她求救。 第113章 你就是吃醋了 舒月垂眸掩盖住自己眼中的讥诮,再次凑近闻鹤:“先将人放走,余下的我稍后向你解释。” 闻鹤脸上的不满显而易见,审视舒月许久,皱眉说:“那你可得好好向我解释。” 他冷哼过后,对李远说:“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滚吧。” 李远来不及向舒月投以感激的目光,便迅速离开这里。 等他走后,闻鹤冲着舒月冷下脸:“说吧,我倒要听听看,你能给出怎样的解释。” 舒月盯着他阴沉的面色看了几眼,忍不住伸手去戳他下撇的嘴角。 她面上带着笑,忍不住调侃:“你这算不算吃醋?” 闻鹤面色依旧很差,抓住她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后,冷梆梆地说:“只是不解你的行为,怕你还念及旧情。” 舒月笑得更欢:“你就是吃醋了。” “有什么醋可吃的?吃李远的醋?你也不嫌恶心。” 一脸厌弃地说完这番话后,她随口解释:“我将人放走,当然是等着萧雅惠去折腾他。” “李远毕竟是准驸马,不少人盯着他呢,如果他在你府上出事,指不定要闹出多少麻烦,没必要为他这般折腾。” 闻鹤的态度仍旧冷硬:“我不差这点麻烦。” 她坦然地说:“但我心疼你啊,你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刚回京时,他下朝便能回来,但最近他时常早出晚归,不见人影,偶尔能在她睡着前回来,也是带着一身血腥味,眉宇间满是不掩饰的疲惫与厌烦。 闻鹤撑不住脸上的冷漠,低声笑了起来:“你倒是擅长说讨喜的话。” 舒月脸上仍旧带着笑,看向闻鹤时眼里像是蕴含星光,显得她那番话格外真诚。 就算是假的,闻鹤也觉得舒心。 他摇了摇头,低声说:“你的演技倒是日益精进。” “罢了,本就是要来给你解闷的玩意,想怎样处理都随你。” 舒月找大夫为萧雅惠处理伤口,又让府中下人照料到她醒来。 等她醒来之后,怕她被李远砸坏了脑袋,又将先前发生的事情说与她听。 萧雅惠刚睁眼,脑袋还疼得厉害,耳畔更是嗡嗡作响,骤然听到舒月说一大堆话,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 缓过来后,她忍不住恶声恶气地打断舒月:“你说这些做什么?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用不着你提醒。” 凶完舒月,她便将恨意放在李远身上:“混账,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他。” 舒月见她这样,才算放心,没有再管她的事情。 将人又留在府上两日,叮嘱下人不用好好照料,伙食也按最差的来,多打磨打磨她的性子之后,便接着做自己的事情,再也不理会她了。 等萧雅惠快要在闻府待疯,她才将人送回公主府。 李远不敢赌,他怕萧雅惠活着回去,自然不敢住回公主府,从闻府离开的那日,他就收拾好行囊,带着从萧雅惠住所收刮的一堆金银,离开公主府,另觅住处。 不过他有官职在身,又不甘心跑去别处隐姓埋名,现在倒还在京城带着。 萧雅惠回府后,便知道此事,虽然李远不在,却给她留下个与他有点瓜葛的人,蔓娘。 她曾从舒月口中听说过此人,自然会将她牢牢记在心中。 知道这人被留下后,她便将人喊来,仔细审视许久,想要找出她身上的异于常人之处,推敲出她被舒月特殊对待的原因。 但看了又看,她还是没看出任何特殊之处,只能盯着瑟瑟发抖的蔓娘,疑惑地询问她:“你认识萧……” 她想说舒月的本名,却想起她不可能告知旁人这个名字,便提起她的化名:“你认识舒月?” 蔓娘点点头:“公主有何事吩咐?” “你们关系好吗?” 当然不好,但蔓娘不敢说,她只能说:“尚可?” 萧雅惠瞬间黑下脸:“哦,那先拖下去打二十棍。” —— 公主府发生的动荡及时通过暗卫,传到了舒月耳中。 舒月觉得这些事情十分有趣,时常听来解闷,只是京中波澜不少,闻鹤手中处理的事情确实牵扯颇多。 所谓的解闷无济于事,她大多时间,还是郁郁寡欢,死气沉沉。 闻鹤在外忙里忙外,回到府上还要面对她的木讷,心情难免糟糕。 他回到府上,躺到软塌上休息,看着呆愣愣坐在一旁,不给任何回应的舒月,冷声说:“我先前差人去了趟琼州,调查刘钏的过往。” 刘钏便是她奶娘的汉名,琼州地处偏远,南蛮颇多,而她奶娘便有部分南蛮血统,又受邻里教诲,格外擅长用香。 悬挂在她头顶的铡刀似乎将要落下,舒月面露不安,却没有说话,仍旧拿着缀满宝石的金梳,有一搭没一搭地为自己梳发。 乌黑的发丝从金梳间流动,她有些怔忪,等待闻鹤接下来的话。 可闻鹤却不再说,又盯着她看了许久。 舒月按捺不住,将金梳塞给晚照:“你先出去候着。” 刚抬起手想要为舒月梳发的晚照愣了片刻,才说:“是。” 她捏着梳子离开房间,关上门后,便站在门口,为两人放风。 “过来。”闻鹤冲她招手。 舒月皱起眉,却还是朝他走去。 刚走到软塌旁,闻鹤就将她拽进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闻鹤喟叹后才说:“南蛮所居之处毒虫雾瘴颇多,他们善用草药、蛊虫以及香料。” 舒月及时接话:“我的奶娘便很擅长用香。” 她心脏跳得太乱,想知道结果又怕结果是最坏的那种,实在不想和闻鹤玩猜猜看的游戏,便凑近磨蹭他:“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直接说正事吧。” 闻鹤摇摇头:“你倒是心急。” 舒月皱起眉,忍不住瞪他。 “刘钏虽是琼州人士,却在几岁的时候就被人伢子卖进了你外祖父家中,与你母后一同长大,是不折不扣的家臣。” 她母后嫁给先皇时,先皇还未登基,她作为皇子妃,入府时自然带上诸多嫁妆,其中便包括可以作为陪嫁的贴身丫鬟。 而刘钏,便是其中之一。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不该叛主,但是…… 第114章 反正现在的你名声扫地 凡事总有例外,要策反她的人是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一位,利害之下,人心太容易动摇。 当年的细节无从追忆,但结果显而易见。 闻鹤报出几种香料名,又说了几种花草、药膳。 在舒月满脸茫然的注视下,他冷声说:“长期接触虚身体,易滑胎。” 打量舒月几眼,他惋惜道:“难怪你脑子不好。” 叹了口气,他看向舒月的眼神已经带上怜惜:“能活着被生下来已经是万幸。” 舒月和她的母后运气确实够好,在生产时走过一次鬼门关,并未被阎王收走命。 可惜后来还是没有扛过去。 舒月听到这种消息自然觉得悲伤,但听到闻鹤的话,注意到他看向自己的神情,她便顾不上生气了。 她咬牙切齿地说:“我的脑子没问题,你不要胡扯!” 闻鹤仍旧满是怜悯地看着她,顺毛道:“是是是,你说得对,我们家殿下最为聪慧。” 且不说前面那番阴阳怪气,后面半句同样让舒月不适:“谁是你们家殿下!” 她无力和闻鹤争辩,呛几句后看他仍旧这副态度,只能转移话题:“她一个人没有这本事,还牵扯到了多少人?一起说完吧,我遭得住。” 闻鹤叹了口气,宽慰道:“左右都早早被留在宫中,待清查过后,我会将人都处理掉。” 舒月斜睨着他,不屑地说:“你先前告知我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怎么到了如今,才想起怜香惜玉。” 闻鹤无奈的笑笑。 先前是想让她厌恶其父,而今目标已经达成,又何苦故意磋磨她? 闻鹤轻声说:“我哪里舍得?” 舒月回想起他让自己杀过的人,每日不断地站桩、练剑。 心想他还真是够不舍的。 闻鹤不知舒月心底的诽谤,接着说:“刘钏虽死却还有许多人存活,我已经让人将他们全部制服。” “过两日便会处理掉。” 舒月黛眉微蹙,低声说:“多谢。” 看着她顾虑重重的模样,闻鹤冷声说:“都已经查清,我不会误杀好人。” 这句话从闻鹤口中说出有些可笑,但舒月却松了口气,满是信任地冲他说:“多谢。” 闻鹤也跟着笑了起来:“好了,你只需要安心待在我身边就好。” 京城中过发生这么多事,许多都与舒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哪是他说无关紧要,便不会牵连到她? 很多事情,若是舒月不出面,便是苏燕眠那个冒牌货顶上,而她自然不会爱惜舒月公主的名声,先是状告亲父,而后又百般讨好新皇,跟在几位皇家公主后面当小跟班,可谓是将她的颜面丢在地上踩。 舒月不知何时还能不在意,但知道此事后,便压不下自己的怒火,再次对苏燕眠起了杀心。 她对萧雅惠都没这么恨! 掰碎手中的果子,舒月咬牙切齿地询问:“她还做了什么?” 闻鹤面色不改:“基本上能用这类事情概括,反正现在的你……”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名声扫地。” 其实舒月之前的名声也很差,刁蛮任性、奢侈无度,当街鞭打士族豪强之类的名声都能传到边关去,但嚣张与低贱、卑微的讨好不同,前者至少解气。 而后者,似乎快要让舒月气炸了。 闻鹤没想到她对此的反应这般激烈,无奈地摇摇头后,捏着她腰间的软肉,提醒她:“你现在早就不是舒月公主了,没必要为了莫须有的名声生气。” “当初大街小巷都传着你的荒唐言论,你不都没有将其当回事吧?” 关于舒月的传闻实在太多,说她任性刁蛮都算轻的,不少人编排她时,将她说成母夜叉,会抢掠美人入府折磨,更在府中养有无数面首。 流言蜚语太过喧嚣,舒月却迟迟没有澄清,连他有时都会被动摇,信了部分传言。 直到将舒月留在身边观察,才发现是他先入为主了。 他看向舒月,惋惜地说:“你从前可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舒月推开他的手,不悦地反驳:“这不一样!” 看着手臂上被指甲挠出来的血痕,他面色不改,接着逗弄她:“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一样?” 舒月将手背到身后,略微心虚地移开视线,想了许久,才回答他的问题:“先前的坏名声能让别人恐惧我,而如今的,只会让我成为笑柄。何况她是顶着我的名头,在对我的敌人奴颜婢膝、巴结讨好。” 闻鹤诧异地挑眉,低声道:“你竟然是抱着这种目的。” 舒月心中的恨意无法压下,却也没办法做出什么行动,毕竟苏燕眠人在宫中,被保护得好好的。 而她,若闻鹤无意带她进宫,她连苏燕眠的面都见不到。 舒月越发气闷,忍不住牢骚:“整日待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你将我困在这小小四方天地,几乎被囚成废人。” 闻鹤没想到她怨念这么大,注视她许久后,仍旧不愿说话。 舒月不安地皱眉,心想自己又将他惹恼了吗? 但她说得句句属实,并不想因为闻鹤的不满而更改前言。 “罢了。”闻鹤冷声说,“你想出府便出,如今我已经没必要将你留在这里。” 毕竟事情已经步入尾声。 舒月警惕地打量起他,却没有将质疑说出口,而是低声对他说:“……多谢。” 大概是被关在一个地方太久,舒月觉得闻府的空气都是压抑的,走出府门还没两步,便觉得心胸豁然开朗,呼吸间都自在许多。 但府外的空气并不好,血腥味久久不能消散,路上见不到几个行人,却能看见漫天飞舞的黄白纸钱,以及奏着悲乐的二胡、唢呐声。 这段时间京城真的死了很多人,闻鹤在调查当年旧事的同时,仍旧没忘自己最应该处理的事情,杀人的刀不停歇,死去的人愈发多。 那些人大多是官老爷,是士族乡绅,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死了,却不是牵连亲族的罪名,自然会有人为他们收尸送葬。 舒月走在街头,神情有些恍惚,迎面撞上了苏家的人。 第115章 有种不好的预感 或者说是苏家一直留意闻府的动向,知道舒月孤身一人出府后,便主动找过来,有事与她商谈。 这一幕与当初的林家何其相似?只是那时候林家的行为也在舒月算计中,但这次是在她意料之外。 毕竟她如今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处理掉苏燕眠,已经没有关注旁事的闲心。 苏燕眠…… 舒月在心底又念叨一遍这个名字,此时才想起,苏燕眠是苏家嫡女,淑贵妃的侄女,他们都是苏家的人,包含最近调查当年旧事,也是苏家先牵的头。 她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舒月垂眸藏起情绪,冷声质问拦住自己去路的苏家人:“找我有事?” 苏家的家主,在朝堂上曾能与林彦纶相提并论的重臣,可惜如今已经被压了一头,想方设法倒腾出翻盘的办法,却平白便宜了闻鹤,最终忙活一圈,什么都没有捞着。 舒月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的剑,心想幸亏闻鹤提醒,让她出门前带上了武器。 就算他真打算对自己下手,逃走还是没问题的。 苏大人瞧见她这些小动作,笑得一脸坦荡,劝慰道:“公主不用这般警惕。” 他环顾四周,提议道:“这地方不是谈话的好去处,公主不如与我去茶馆小叙?” 林家能知道舒月的身份,以及她被留在闻府的原因,苏家自然也清楚。 舒月没有放松警惕,接着询问:“我们可没有什么旧情可叙,你有事大可以直说,不用兜圈子。” 京城不大,难免有遇上的时候,但舒月从未和他说过两句话,自然无旧可叙。 苏大人皱起眉,看着舒月脸上的面具,似乎想透过它去看舒月的长相,从她身上寻找另一人的影子。 舒月审视他许久,才说:“可以,地点我定。” 衔春斋是她的地盘,自然比别处安全许多,想要谈事,自然该来这里。 苏大人看着她娴熟点菜的模样,感慨道:“你似乎还和当年一样,穷奢极华。闻鹤似乎没有太亏待你。” 舒月皱眉扫视他,没好气地说:“关你屁事。” 苏大人今年五十来岁,都快能当她爷爷辈,被她这般对待,心情自然不好,他干咳一声后,板着脸说:“我算得上是你的表叔,你好歹端正态度。” 她在宫中受苦时无人帮忙,当初凶名在外时无人凑过来,而后落魄至今,怎么还有人摆出长辈的架势,想要教训她? 不觉得荒唐吗? 舒月没有理会他这番话,再次追问他找上自己的原因,两人没什么牵扯,唯一能聊的就是她的母后。 苏大人见她软硬不吃,只能开门见山地聊起旧事。 太阳一点点朝着西边落下,闻鹤站在衔春斋门口看了几眼匾额,才朝里走来。 掌柜自然记得他的长相,瞧见后便匆忙跑来,拦路冲他谄媚:“您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 闻鹤放缓脚步,冷声询问:“还记得上次和我同行的人吗?” 掌柜眼皮跳跳,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如实回答:“记得。” 他接着询问:“她在哪?” 掌柜颇为犹豫:“这是客人的隐私,若是我们什么事都说,您也不能放心过来吃饭,是吧?” 他想要与闻鹤讲道理,闻鹤却根本不吃这一套:“还是上次那个包厢吧?她似乎对那里情有独钟。” 掌柜被他意有所指的话吓了一跳,纠结后,才应声道:“是。” “送两壶酒,记她账上。”扔下这句话后,闻鹤就快步朝楼上走去。 花间二字被藤蔓缠住,只露出小小一角,推开包厢,苏大人正在说:“其实还有个姑娘幸存,如今被我收做养女。” 推门声惊扰屋内二人,正在挑花生米吃的舒月举着筷子,看了过来。 见是闻鹤,她连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拿帕子擦干净嘴后,向他询问:“你派人跟踪我?” 闻鹤没想到最先等来的是这句话,语塞后,才冷声回怼:“……调查你的行踪又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果然是派人跟着她,难怪放心让她一个人出来。 舒月在心底牢骚片刻,却没什么排斥的情绪,反而因为他的举动松了口气。 正喋喋不休的苏大人立刻嘘声,询问闻鹤:“不知九千岁到来,所谓何事?” 他好不容易布地局被闻鹤摘了桃子,如今恨他更胜过恨林彦纶,见他前来,难免冷下脸。 闻鹤坐到舒月身边,凑在她耳畔说:“接着吃,你不是喜欢衔春斋的饭菜吗?怎么才吃这么点。” 舒月忍不住和他咬耳朵:“他在我耳畔说个不停,我哪里有胃口吃。” 被她的借口说服,闻鹤低声说:“那稍后带你去吃别的。” 他坐直后,冷淡地询问苏大人:“怎么我一来就不说话了?接着往下说,什么女子被你收做养女?我可不曾听说你府上多了一位姑娘。” 苏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就算不像林家与闻鹤关系密切,也对他的能耐有所耳闻。 他审视着闻鹤,慢条斯理地向他解释:“那都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了。” “那姑娘是舒月公主外祖家的血脉,是先皇后弟弟与正妻之女,当初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我不忍心看她惨死,便打点一番,将人接进家中。” 舒月不耐烦听这些,但见闻鹤似乎对此感兴趣,便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又用筷子挑起醋泡的花生米,就着小酒喝了起来。 这时候掌柜也端着闻鹤要的酒送来,他贴心地撤下已经见空的酒壶,然后对舒月说:“这酒是我们店的珍藏,二十年陈酿,喝一坛少一坛,如今只剩最后这点,再买可就没有了。” “你冲我说这个作甚?”舒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掌柜一脸为难地看向闻鹤,却仍对着舒月说话:“您买的酒,我当然得跟您说一声。” 她满脸诧异:“这酒又记我账上?!” 对上舒月震惊的视线,闻鹤拿起她的酒杯,小酌起来。 舒月觉得肉疼。 苏大人觉得他插不进去两人的氛围,但又不忍心铩羽而归,便说:“您喜欢便好,这些都记我账上就是。” 闻鹤嗤笑出声,倒是没拒绝他:“行啊。” 第116章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舒月嘎吱嘎吱嚼着嘴里的醋泡花生米,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闻鹤是不是知道了这地方是她开的?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闻鹤询问掌柜:“二十来年的酒也不常见,你这地方刚开没几年吧?” 掌柜笑得和气,脸上却带点骄傲:“哪能啊?我们这也是二三十年的老店了,只是最近几年蒙各路贵人赏脸,多了点名气。” “二十年前啊,刚好是苏家出事的时候。”闻鹤感慨完,看向苏大人,略带愧疚地说,“我是说另一户苏家。” 苏大人笑得为难:“都是同族同宗。” 闻鹤挥手让掌柜离去,随后对他说:“你接着说。” 舒月坐立不安,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腕:“都是些没意思的玩意,听他废话做什么?” “就是这没意思的玩意,你足足听了一个时辰。” 那是因为她想利用苏家一番,但她不希望闻鹤知道此事。 苏大人得了闻鹤的吩咐,才接着往下说:“毕竟有血缘关系,那姑娘长得和我也像,我便将人塞给妾氏,充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养着。” 妾氏,亲女。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让舒月忍不住皱眉。 苏家人丁不算兴旺,年龄对得上的似乎只有一个女孩,那便是如今仍在宫中,顶着她名头乱来的苏燕眠。 “你该不会说苏燕眠其实是我的亲表妹吧?” 她嗤笑着说完这番话,却看见苏大人点头应声:“当然,若不然她为何与你长相相似。” “既然两家本就有血缘,长得相似是常事,就算毫无血缘,也有可能生出一张相似的脸,运气罢了。” 舒月耐着性子解释一句,苏大人却压根不在意她的反应,而是将注意力落在了闻鹤身上。 闻鹤笑而不语,接着喝酒,看上去对他的话很感兴趣。 苏大人低声感叹:“燕眠是你外祖家最后的血脉了。” 舒月忍无可忍,直接抄起手旁满是醋汁的碟子向他砸去:“你他……” 眼角余光看到闻鹤已经毫无笑意的脸,她咽回骂人的脏话,冷声说:“什么人嫌狗憎的玩意都想沾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他躲闪不及,被棕黑色透着酸味的醋淋在身上,顿时发了火:“萧桐影!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初被人吹捧的长公主?我看你是被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他虽是文臣,却也有带剑的习惯,直接抽出剑指向舒月:“我今日便代先祖教训你这不知礼数的家伙。” 闻鹤不悦地皱眉,却没有制止对方的行为。 苏大人以为他是在对自己做出让步,心中狂喜,脸色却紧绷着黑到底。 舒月发觉闻鹤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剑上,瘪嘴道:“知道啦,这次我自己处理。” 她抽出剑,直接朝着苏大人砍过去。 他疏忽大意,压根没想到舒月还敢出手,肩膀挨了一剑,血瞬间渗出来,浸染大片衣衫。 苏大人忍着疼痛后退数步,调整好状态后刚要与舒月缠斗,闻鹤却突然叫停:“好了,打打杀杀想什么话?” 他客套地对苏大人说:“你一直说舒月算是你的晚辈,你怎么能跟晚辈计较?她虽然毛手毛脚,但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语气客气,内容却透露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味儿,舒月胸腔内积蓄的愤怒顷刻间消散,她捂住嘴,肩膀一抖一抖,显然是在艰难地憋笑。 苏大人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捂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听他这番话更是如鲠在喉,恨不得直接将两人杀死在这。 但他清楚自己打不过闻鹤,不会做自讨没趣的事情,便只能顺坡下驴,应声回答:“你说得对,只是不知这丫头突然发什么疯,我一时情急,才拔剑相向。” 舒月坐回位子,忍不住翻白眼:“别扯大旗,别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说成我亲戚,更别把自己当做本宫的长辈。” “闻鹤,我吃不下,先走了。” 扔下这句话后,她便起身离开这里。 闻鹤目送她离开后,对苏大人说:“你今天倒是得闲,居然有空找上她。” 两人没有跟出来,让装作生气的舒月松了口气,她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站在楼梯旁,在人群中寻找掌柜的身影。 掌柜瞧见舒月,连忙跑了过来:“您……” 舒月抬手让他住口,和人走进隔壁空包厢后,急忙询问:“闻鹤都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发觉了我的身份。” 掌柜皱眉说:“他一语猜中你所在的包厢,又要了两壶让你买单的酒,随后便急冲冲去找你,没再说些什么。” 舒月皱起眉,仍旧不心安:“那你送酒时为何说那番话?” “我确实当了二十来年的掌柜,只是先前此处不叫衔春斋,我说得句句属实,自然是想打消九千岁的猜想。”掌柜停顿片刻,才压低声音,略微尴尬地补充,“顺便断了这酒的供应,毕竟您上次就挺心疼钱的。” “我那是演给他看的!”她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训斥,“你这还真是画蛇添足,他就算原本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也该猜出来了。” 见掌柜面露难色,冷汗直流,差点给她跪下。 舒月揉了揉额头,冷声说:“罢了,事已至此,训斥你也没什么用。” 她想着自己如今与闻鹤云里雾里的关系,想着他将自己关在府中这段时间,又想起先前的严州之行。 想了许久,最终也无法判定她与闻鹤之间的关系,便只能对掌柜说:“不用慌张,他应该不会做什么,你以后见他,依旧维持原状。” “是。” 叮嘱完掌柜,舒月直接跳窗抄近道离开这里。 不过她没走多远,就被闻鹤追上。 初春风寒,吹动舒月的衣摆,闻鹤抓住她的手腕,便把人拽进自己怀中:“走得这么急做什么?” 街上偶尔路过的行人看到闻鹤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对此视若无睹,似乎已经习惯富家公子街头调戏美人的戏码。 舒月挣脱两下,没有挣脱开,只能询问他:“干什么?” 他将人圈在怀里,思考后询问:“你还想去哪里?” 舒月朝东方看去,似乎能瞥见宫殿最顶端的檐兽,她冷声说:“我如今最想去的地方,自然是皇宫。” 她想进去杀几人,然后再走。 先前与姓苏的在衔春斋聊那么久,便是想借他与苏燕眠见一面,可惜闻鹤的到来打破了她的计划,也让她断了这份念想。 一碟酱汁淋过去,此后再见,便不可能叙旧了。 第117章 用调教来形容,更贴切 “那可不行,我不希望你去送死。”闻鹤摇摇头,埋首在她颈间叹息,“先前苏倪都和你说些什么?” 舒月如实说:“拉关系,谈交情,似乎有事用得上我。” 现在的她身无长物,他拉拢她,无非是为了闻鹤与他手中正办着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他是与林家同样的打算,想让她当探子,还是另有谋算。 她只想做自己的事情,并不想为闻鹤打听太多东西。 “估计是病急乱投医,苏家的近况可不太好。” 闻鹤倒不在意她的敷衍,反而随口提起如今最关键的消息:“苏家虽是挑头的人,但如今参与进去的只有一个苏燕眠,这对他们来说远远不够。” 苏燕眠只是被送进宫的棋子,此事过后便该被无情抛弃,这对早就品尝过权势美妙滋味的他们来说,远远不够。 “哈。”舒月忍不住冷笑,“那当然不够。” 听见苏燕眠这个名字她便来气。 但她清楚这群人想要的是什么,也能感同身受他们的欲壑难填。 杀又杀不了,舒月便懒得多说,很快绕开这个话题,提及旁事:“你不是说最近杀的人中有一部分证据确凿,会被拉出去问斩吗?我便去刑场看看热闹。” “那可没什么好看的。”他随口说后,却松开了抱住舒月的手。 闹哄哄,充满叫骂声与悲鸣,扰得人不得安宁。 舒月斜睨他一眼,有点刻薄地说:“还不是你培养的好。” 闻鹤沉思片刻,反驳道:“用调教来形容,更贴切。” 她瞪了过去,没再说话。 充作刑场的地方很多,而京城如今需要杀的人也很多,几乎每个铡刀下,都有不间断的人头候着。 舒月就近去了午门,发现刑场上有个熟人。 闻鹤见她盯着一人久久不肯回神,询问:“认识?” “嗯,当初一起玩过飞花令。”怕被误会,她接着说,“不熟。” “户部侍郎的小儿子,他们家贪污,便被拖来问斩,家产充公。” 舒月面无波澜,随口询问:“是真的贪污?” “当然,只是贪的不止是他们一家,他们谋算不到位,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铡刀落下的前一刻,闻鹤抬手捂住她的眼睛:“还是别看了吧,省得晚上又发烧惊梦。” 舒月没有挣扎,顺势闭上眼,向后靠去,钻进了他怀中。 血腥味似乎被隔绝,吵嚷的叫骂声也渐渐变得遥远。 舒月能感受到闻鹤将她抱起,带她离开了那里,其实她没那么脆弱,只是觉得这一幕有点荒谬。 不是主使的人被推出来享受唾骂,而他们身后的人却依旧逍遥快活。 最荒谬的是这样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已经变成常态。 这就是……她家的天下。 舒月没有将错误归于己身的习惯,感叹一番后便将此事搁置一旁,随口对闻鹤说:“我有点困了,回去先睡一觉吧。” “嗯。” 闻鹤仍旧没有将她放下,抱着她朝家走去,路上,他冷着脸说:“若你老实待在府上,自然不会看到这些事情。” “我不想当瞎子。”舒月想到了自己短暂失明的时候,低声感叹,“整个世界灰蒙蒙一片,什么东西都不可观、不可语,那种感觉好可怕。” 所以她必须要去看这些事情,逼着自己去了解所有能接触到的消息。 闻鹤盯着她看了几眼,伸手捂住她的眼睛,然后才低声笑起来。 舒月不解其意,忍不住皱眉。 两人回到闻府后,又恢复先前的状态,只是他们似乎心照不宣地达成约定,舒月能隔三岔五地出府,只要不太晚归即可。 夜深,烛影摇曳,舒月提着一坛酒回来,撞见还未入睡的闻鹤。 她倒是不觉得尴尬,举起酒坛询问:“来一杯?” “不用。”闻鹤手里放着颗宝珠,正拿帕子仔细擦拭。 对着烛台照了半晌,他才将宝珠放回锦盒,询问舒月:“怎么回来这么晚?” 他抬眸看向舒月,冷声道破她的行踪:“是听到什么感兴趣的消息,想多打听些内情吗?” 舒月知道她自己离去的时候闻鹤也会让人跟着自己,了解她的所有行踪,自然不会大摇大摆联系自己这边的人。 消息传递的都很隐晦,藏着掖着,一知半解,有些东西连她都看不明白。 她笃定闻鹤不能查清消息的来去与内容,但被他询问,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她冷声敷衍:“没有的事,别瞎猜了。” 闻鹤摇了摇头,不解地询问:“我才是最了解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情的人吧,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 “嗯。”舒月没有反驳,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至于为什么不问。 可能是怕自己又在他面前犯蠢,暗戳戳想要与他角力。 舒月没有把自己那些隐晦的心思说出口,而是冲闻鹤笑着说:“我今日喝到的酒,觉得味道不错,给你带来一坛,你若不喝,我就自己喝光了。” 闻鹤走到她身边,嗅到浓郁的酒味后,皱眉询问:“醉醺醺的,你这是喝了过少酒?” 舒月眼中清冷,毫无醉意:“没多少。” “先前还嫌弃我喝了酒身上臭,如今轮到自己,倒是不嫌弃了。” 她不忿地嚷嚷:“那你也可以嫌弃我啊。” 闻鹤抓住她的手腕,低头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也就仗着我宠你吧。” 酒被放到桌上,闻鹤娴熟地解开她的衣带,想要给她换套衣服带人去沐浴,却及时看到了一处痕迹。 如今天暖,舒月穿的衣衫自然单薄许多,解开外袍,褪去里衣,便只有绣迎春花枝的肚兜。 青紫色的掐痕落在肩膀上,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闻鹤皱起眉:“这是谁弄得?” 舒月低下头,看到伤痕后恍惚一瞬,随后接着敷衍:“小事。” 这次闻鹤却没有轻易揭过,而是将外袍扔到一旁,举着蜡烛凑近,接着质问:“怎么搞的?” 她不耐烦地说:“不小心伤到的。” 闻鹤皱眉威胁:“再不好好说话,就别想着出府了。” 第118章 你是不是倾慕我啊 烛火明灭,舒月看不清闻鹤眼中的神色,却能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他的怒意。 他的威胁很有效,她确实不敢接着敷衍下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毕竟闻鹤派人跟着她,肯定也能知道这件事。 只是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暗卫应该还没机会对闻鹤说这些事情。 “我今日遇到李远了,他衣着略旧,神色颇为疯癫,抓着我质问我为什么要折磨他。” 她嫌弃地说:“这话说得真难听,我可什么都没做。” 顶多是对萧雅惠说了点事情。 舒月沉默片刻,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才接着说:“他右袖空荡荡垂落,似乎已经没了手。” 闻鹤觉得这是意料之中,冷声说:“萧雅惠做的。” 萧雅惠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在闻府被李远拿花瓶砸晕,回去后自然不会轻易饶过他。 青紫色的掐痕实在太扎眼,闻鹤低头接着看了许久,冷声说:“还剩只手能用,倒真是便宜了他,居然让他有机会找上你问责,他算什么货色。” 褪去衣衫,舒月自然觉得冷,她酒后想来无所顾忌,直接钻进了闻鹤怀中,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腰间后,困倦地说:“我就知道你的生气,所以才懒得向你提起他。” “废人罢了。” 他早在二度尚公主时声名狼藉,为文武百官所不齿,如今惹得萧雅惠厌恶,失去写字的手,自然成了废人。 “只是可惜了探花郎的文采。”她惋惜地说,“不管他人品如何,殿试时的表现确实很好。” 春闱成绩也不错。 闻鹤面色依旧很差:“这就心疼上了?” 舒月倒在他怀里笑了起来:“你怎么又吃上醋了?” 仰头看着闻鹤阴沉的脸色,她笑得愈发欢快:“真有意思。” 闻鹤的脸色仍旧很差,语气却有些微妙:“你是故意的?” “我没有。” “你有。” 舒月拖长腔调,似乎要与他理论:“我,没——有!” 两人像是小孩子闹脾气般争吵用轱辘话争吵半天,闻鹤才发现自己被舒月绕了进去:“你是不是喝醉了?” 他颇为无奈地说:“看着挺清醒的,怎么这番作态。” 不听舒月的胡言乱语,他将人抱上床:“你这副模样,也别泡澡了,我让人打热水来给你擦一擦就睡吧。” 舒月深陷在扑了好几层被子的柔软床铺上,摸了摸自己已经被拔光簪子的头发:“你近日倒是装起了正人君子。” 她冲着闻鹤招手,冷声吩咐:“过来。” 闻鹤很喜欢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但舒月总觉得这种动作像是在招猫逗狗,偶尔没忍住,会冲他牢骚几句,但他屡教不改,她便一次比一次更气恼。 只是她也不曾看看自己的模样,他不过是学他半分作态,就将她惹恼了。 这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闻鹤颇为无奈地站在床边看了许久,见她不悦地蹙眉,才朝她走过去。 大概是不满漫长的等待,他刚过来,舒月就踹了过来。 冰冷的玉足踩在他的腿上,力道不重,反而让人有些心痒。 闻鹤愣神片刻,才意识到舒月在做什么,他不气不恼,反而垂眸藏好自己的情绪波动,哪怕已经确定舒月喝醉,仍旧不敢直视她的双眸。 视线定格在她手臂上的掐痕上,他低声询问:“何事?” 舒月伸手去摸他的嘴唇,趁着他说话的功夫,将手指伸了进去:“我确实去外面弄得脏兮兮的才回来。” 她喝了太多酒,去了太多地方。 今日要忙的事情不少,为了不让闻鹤派去的暗卫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她跑了许多本不需要去的地方,见了太多各形各色的人。 “这样你都不嫌弃,还真是奴才命。”她低声笑了起来,似乎又变回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 但她的行径却与身份截然相反,将手抽回来后,她仰头吻上闻鹤。 烛泪在蜡烛根堆积在铜制烛台上,夜风吹过,烛火愈发摇曳,帷幔上倒映的人影也明暗不定,令人看不清内情。 酒味渡过去的时候,舒月搂紧闻鹤,半挂在他身上,眸中依旧清冷,似乎毫无醉意。 舒月的酒量是真的很好,非常好,那些陈年佳酿,所谓烈酒,对她来说都是味道尚可的饮品,喝再多都不会醉。 李远的事情对她来说无关紧要,让她心情不好的另有其人,但这些在闻府都不重要,眼前这个阉人便是她如今的仰仗,需要讨好的对象。 想到这里,舒月忍不住勾唇,露出讥诮的笑容。 “闻鹤,你说你……”风声喧嚣,似乎要压过她说话的声音,“为何要费力气将我要到身边?” “你是不是倾慕我啊。” 说完这话,不等闻鹤回答,她先笑了起来。 闻鹤没有回答,落在她肩膀的吻甚至悄然离去。 他仍旧搂着舒月,没有说任何话。 舒月困倦地闭上眼,将闻鹤推开后,冷声说:“我倦了,我要去睡觉。” 刚不满舒月太晚回来的闻鹤却哑着嗓子说:“时辰还早。” 打热水的下人早就知趣地离去,热水被放在隔间,已经略凉。 闻鹤落下的吻又轻又缓,像是拂过肌肤的羽毛,又或者春日的晨风。 舒月的视线看向别处,眼底带着不显露的厌倦。 她似乎想要闻鹤将她撕开、揉碎,连带着心底的郁气,一起尽数销毁。 但她的头颅已经低了又低,似乎无处可低,只能低声训斥:“不争气的东西。” 闻鹤笑了起来:“我确实不争气。” 若我狠下心,或许能见到一个全然不同的你。 可惜我怜香惜玉,不舍得。 舒月像是被卸了力气,低声向他说:“我累了,只想休息。” 闻鹤自以为的怜香惜玉没用在这上,并未将她的话听进去。 月色温和地洒进屋,除却此间,似乎哪里都很静谧。 很久后,闻鹤才离开这里。 他一夜没睡,倒是神清气爽,可怜舒月睡得正熟,觉得浑身都难受。 第119章 你甚至不愿再喊我一声阿佑? 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天亮,舒月从梦中惊醒,床上有些冷,只剩她一个人。 没瞧见闻鹤的身影,她便以为这人又出去办事,也没有在意。 但醒来后再也睡不着,她就披上衣服,打算去厨房寻些东西来吃。 她昨晚只顾着喝酒,饭菜没吃几口,如今肚子里空落落的,站起来都眼前泛黑。 跌坐回床上的时候,她捂住自己的脑袋感叹:“虽说不醉,却也不代表不难受啊。” 这点难受对她来说尚且可以忍受,只是略有不爽。 还不等她再起身,被她以为早就离去的闻鹤便走过来扶住她:“怎么醒得这么早?” 舒月朝前倒去,把自以为沉甸甸的额头压向闻鹤:“有些睡不着。” 梦见了点很可怕的东西。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闻鹤应该安慰她几句,但舒月却没等来他宽慰的话。 从他怀中抬头时,舒月正对上闻鹤冰冷的脸色,意识到他心情不好,舒月没再牢骚什么,而是小声询问:“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闻鹤冷声询问:“你觉得呢?” 舒月觉得自己最近没做任何惹他生气的事情,他不应该冲自己摆冷脸。 她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性格,见闻鹤这般,也跟着冷下脸:“我能知道什么,不是全靠你告知吗?” 闻鹤仍旧冷着脸,对她的态度格外差:“那可不一定,你每天联系那么多人,说不定消息比我都灵通。” 舒月留意到他特意提起此事,抿嘴收敛了不悦,掂量许久才询问:“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哪敢?”闻鹤捏住她的手腕,凑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冷声讥讽,“我这低贱之人,哪敢怪罪公主。” 舒月被送到府上后,已经陪他过完一个年,数月的相处让两人磨合不少,闻鹤已经很少在床榻之外调侃她昔日的身份。 如今突然听到这个称呼,舒月竟有几分恍惚。 她收敛神色,皱眉说:“有事直说,不用这般阴阳怪气。” “你昨日出门,接触到的众人里有一个叫乔珣的,与萧佑关系不错,也是如今所剩不多能与萧佑闲谈的人。” 舒月不清楚这些,她当年并未过多接触乔珣,也不知道他和萧佑私下关系如何。 “没说几句。”舒月低声说,“无非是代萧佑对我驱寒问暖,说他如今近况尚可,有用的话一句没说。” 也是因此,舒月才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若非闻鹤直接说出乔珣的名字,她根本不会想起这件事。 闻鹤审视着她的神情,见她没有流露出任何心虚,才说:“萧立祯的子嗣不多。” 舒月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却还是回想一下,顺着说下去:“他的大儿子萧儒旭是王妃所生,最为得宠,其余两个儿子都是庶子,在王府时便犹如透明人,至于萧立祯登基后,待遇应该也一般?” 反正她出府多次,都没听说过两人的名号,萧立祯登基后压根没给他们封王,连个郡王位都没有。 已经成年的两个庶子带着妻妾居住宫中,境况未必比当初被软禁的萧佑好多少。 萧立祯膝下的女儿也少,但闻鹤与她提起的,绝对是这三个表兄表弟。 舒月皱起眉,接着回想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萧儒旭本该为太子,但他瞎了眼睛,与皇位注定无缘。” 说起来,那还是她刚被送到闻鹤府上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啄瞎萧儒旭眼睛的海东青,正是闻鹤送过去的。 “是,萧立祯并不喜欢两个庶子,但对如今残废、性格阴晴不定的大儿子也感官一般,所以纵然萧佑配合,他也没让他卸掉太子位。” 舒月不清楚朝堂中的事情,萧佑每次在人前露面,对萧立祯都很恭敬,久而久之,所有人都默认了这种场面。 今日被闻鹤提起,她才知道,萧佑不只是去给萧立祯当好贤侄,还仍旧占着太子的位子。 虽然只是虚名,估计没什么实权,但仍旧让她心情好转许多。 闻鹤看得出她心情变好,脸色却更差,将掌心贴在她的脖颈上揉了许久,才弯腰凑到她耳畔,冷嗖嗖地询问:“所以你要去见他吗?” 舒月犹豫了起来。 若是先前,她肯定顺势应下,但她不清楚如今的萧佑到底怎样想的,也不知道闻鹤为何在此刻要带自己去见萧佑。 她觉得闻鹤不怀好意,绝对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自己。 纠结片刻,她就说:“不用了,见面又能如何?” 闻鹤脸上带着冷笑,声音仍旧很冷:“去见吧。” ……又开始这样了。 明明是非要让自己去见他,刚才又何必用询问的口吻对她说? 舒月心里有些不舒服:“什么时候?” “下午吧,我把今天需要处理的事情都弄完,再带你进宫。” 舒月点头说:“我知道了。” 两人一同用膳后,闻鹤就又离开这里。 舒月扭头看向晚照:“你去私库……” 她突然想起来闻鹤不让自己带别人去他的私库。 揉了揉眉心,她想自己最近大概是太忙了,脑子都有些糊涂。 晚照弯腰凑过来:“您有什么事吩咐?” “你去给我准备两身衣裳,回房候着吧。” 从闻鹤私库里翻了套昂贵的头面,又让晚照为她梳洗打扮一番,舒月便等闻鹤回府,一同用过午膳之后,坐车前往宫中。 闻鹤经常出入皇宫,他的座驾甚至没被拦住审查,直接驱进去,停在东宫门前。 东宫添了伺候的人手,比她上次过来时要好许多,却不如当年父皇还在世时那般繁华。 她扫视东宫一草一木,跟在闻鹤身后走到东宫的小书房门口。 等里面的书童推开门,舒月的视线便落在屋里的萧佑身上。 而萧佑低着头,听到响动也没有任何回应,似乎不愿见到他们。 舒月跟着闻鹤一起走进去,也没有喊他、与他叙旧的心情。 在外人面前,闻鹤对萧佑的态度还算恭敬,行礼后喊了声:“太子殿下。” 与之相比,萧佑的表情动作格外僵硬:“九千岁无需多礼。” 见闻鹤后退,将舒月露到他眼前,他才轻声喊:“阿姐。” 舒月噤若寒蝉,面色冰冷,许久后才说:“太子殿下客气了。” 萧佑有些失神:“你甚至不愿再喊我一声阿佑?” 第120章 不用再在我这里示弱 萧佑这句话像是落在滚油里的一滴水,惹得舒月心惊胆战,下意识看向闻鹤。 见她毫无反应,她才松了口气。 闻鹤的醋性实在太大,有时候她真的会害怕。 除了刚才的紧张,舒月在萧佑面前,又恢复往常的淡定。 不能说是淡定,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着就让萧佑发怵。 他们两个在宫中也算相依为命,舒月大他一岁,脑子灵活,很多事情他都要仰仗她。 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萧佑自然老实下来。 他低头丧气,可怜巴巴地又喊了声:“阿姐。” “往常我唤你阿佑,承诺会救你出去。” 舒月回想起自己最先向闻鹤低首的场景,觉得有些可悲。 门没关严,冷风吹进来,便让她打个寒战。 她所做一切都是为自己的私心,也懒得向萧佑诉苦,所以如今只是无悲无喜地对他说:“但你如今早已不需要我帮衬,所以也不用再在我这里示弱。” 舒月看着他熟悉的面容,心里却没之前那么难以接受:“今天是闻鹤非要我来,若不然,我不回来见你。” 她讨厌自找苦吃,更讨厌直面自己的失败。 萧佑费解地看向舒月,似乎不明白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变化。 打量舒月许久,他才藏好自己心底的恨意,将注意力落到闻鹤身上:“既然九千岁带阿姐来见我,那应该有事商讨。” 他想不出闻鹤的目的,只能直接询问:“你想做什么?” 闻鹤面上含笑,声音略冷:“自然是有好处要给你。” 舒月觉得不寒而栗的同时,萧佑也后退半步。 姐弟两个用同样嫌弃且震惊的表情看着他,似乎先前的隔阂都已经不见。 闻鹤见状,无奈地笑笑:“怎么都这么怕我?坐下说吧。” 萧佑提前知道他要过来的消息,自然准备了茶点以及座位。 只是他不知闻鹤会把舒月带过来,椅子只备了一把。 “你去再挪一把椅子过来。” 他嘱咐完身旁伺候的太监,便看到闻鹤坐下后,熟练地把舒月拽进自己怀里。 放在书桌对面的是实木太师椅,很宽,一把椅子刚好够坐。 舒月被拽过去的时候早已习惯,对上萧佑阴沉如墨的面色,才意识到不妥,挣扎着想要从闻鹤怀中起来。 但她那点力气根本不够看,挣扎半天也没能起身。 萧佑不知闻鹤的本事,却清楚舒月擅武,见她没起身,把这点动静当成了两人之间的打趣闹剧。 因此,他脸色更差了。 他起身走到闻鹤身边,冷声说:“阿姐,你坐我这里吧。” 闻鹤坐着他站着,气势不如人,瞬间落了下势,但萧佑觉得两者取其轻,还是这样好些。 等闻鹤终于松开手让舒月能起身,舒月便快步走到萧佑先前坐的位子,坐下去后,顺便看到了他刚才正看的文书。 东宫设有詹事府,太子权重,詹事府可纳人才颇多,繁盛时犹如小朝堂。 但如今已经变天,萧佑这个太子今日被软禁,明日被呼来喝去,有点本事的人全都称病告假,想要与他断了关系。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在这时候跑来自荐。 舒月对这人颇为好奇,便多看了几眼。 而这时,闻鹤已经和萧佑聊了起来。 两人谈朝堂,说奸佞,从鱼米之乡的产粮聊到闻鹤离开后的严州,几乎将天南地北都聊遍之后,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目的。 舒月听得头晕,连带着手中的文书都看不下去,将落款的人名记下之后,她打断两人的对话:“行了,你们之间应该也没什么可聊的吧,没必要兜圈子,有事不妨直说。” 闻鹤瞬间没了声音,冲着舒月笑了笑。 而萧佑正忙着与他争论,没听清舒月的话,气势汹汹地冲他大声说:“你知道严州死了多少人吗?凭什么趾高气扬地说无所谓,不减税收,剩下的人也活不下来!” 舒月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捂着嘴咳嗽几声,见萧佑还未注意到自己,只能拔高音量喊他:“萧佑!闭嘴。” 若说别处,闻鹤确实可能纸上谈兵,但严州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无论闻鹤的目的是什么,他都救下了无数百姓,凡事论迹不论心,若他没资格说严州的事情,那天底下还有谁有资格说? 萧佑回头看向她,随后不忿地瞪着闻鹤,却依言没再说话。 两人就坐在舒月对面,她将手头的东西一扔,坐直后询问:“别聊这些杂事了,先说说你带我过来的目的。” 这些事情算不上杂事,但与现在的他们没什么关系。 闻鹤挑眉说:“当然是让你们姐弟二人团聚。” 舒月呵呵地笑了起来,冲着他翻白眼:“别扯这些没用的,不信。” 她可没忘记闻鹤有多厌恶萧佑,也没忘记萧佑为自保都做了什么,闻鹤带她过来,绝对有所图谋,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闻鹤耸肩摇头,一脸嫌弃地看向萧佑,似乎在责备他的不争气。 萧佑被舒月的态度伤到,却不敢质问她,乖巧地站在她面前,不去反驳任何。 见两人都安静下来,舒月揉了揉眉心,冲闻鹤说:“如果真的没事,我就回去吃饭了?” 两人聊得实在太久,太阳都快要落下去,他们不累,舒月看得都觉得累了。 闻鹤没想到舒月在萧佑面前的性子也这么耿直,眉头跳跳,只觉得自己又错估了些事情。 他不再绕圈子、打哑谜,直白地说:“萧佑虽有见解,却是纸上谈兵,并无帝王之才。” 这就是你们刚才聊半天,你试探出的东西? 舒月眯眼打量着闻鹤:“所以呢?你觉得萧立祯不行,打算另外择人推上皇位?” 她难免想到去年冬,父皇驾崩的那日。 “就如你对萧立祯那般。” 闻鹤摇头,谦虚地说:“说笑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皇上如今能稳坐皇位,自然是仰仗苏、林两家。” 但你在其中充当重要角色。 第121章 疼死我了 舒月没有戳破闻鹤,而是装作闭目养神,任由他们两人商谈。 萧佑对闻鹤的敌意更甚,被舒月点醒之后,便面沉如墨,审视起闻鹤,许久后,他冷笑着说:“原来九千岁也是前途堪忧,仕途将断,才不得已将目光落在别处。” 闻鹤摇了摇头,心想他先前的判断倒是一点没出错。 他面上带笑,并未因为他们的话生出任何恼怒的情绪:“但是你需要一个能帮助你揽权的人。” 不管心底多憎恨,他们得承认,闻鹤伸出的橄榄枝很让人心动,就算上面有毒,他们也想要咬上一口。 合作的事情很快敲定,两人又商讨起细节,舒月这时才睁开眼,神色复杂地打量闻鹤。 闻鹤注意到她的视线,勾唇冲她笑了起来。 舒月急忙收回视线,拿起毛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勾勾改改,将两人聊得有用的东西记下,然后参与进去。 三人又聊了很长时间,月亮已经冒出头,萧佑似乎放下隔阂,热情地邀请他们留下用餐。 如今东宫伺候的人不少,待遇虽不如前,却也不算太差。 闻鹤看向舒月,见她没有排斥,就留在这里吃了顿便饭。 用膳时,他借故暂时离开一会儿,给了他们姐弟能私下谈话的时间。 他刚走,萧佑笑容瞬间消失,不掩盖的嫌弃又出现在他脸上:“什么东西嘛,明明有所求,却还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 这对他来说倒也还好,但他刚过来时,对舒月动手动脚的模样实在膈应人。 闻鹤便像是落在白纸上的墨痕,刺目、碍眼,令人除之后快。 “阿姐。”他又换了副嘴脸,眼巴巴地看向舒月,“最近闻鹤的名声烂透,等他处理好手中事,便是被清算的时候。” “在那之前,我一定能把你救出来,到时候我们姐弟二人换地方隐居。” 见舒月脸色极差,他连忙改口:“换地方暂时躲避,方便积蓄力量,来日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现在暂时虚与委蛇,”他面色略微难堪,不敢再看舒月,低声将剩下的话说完,“或许不会让你的日子更难过。” 面前佳肴美酒,舒月却已经没心情再吃,她放下筷子,冷眼看向萧佑:“倒也不用将事事都说得这么好听。” “为我?”她讥笑出声,“还是免了吧,我害怕。” “阿姐?” 萧佑不明白舒月对自己的态度为何变化这么大,明明在之前她还不惜一切地想要救他。 而今颠倒置换,她却换了副嘴脸。 是不想他为此牺牲太多吗? 萧佑瞬间想出解释,看向舒月时,感激大过伤感。 这会儿的功夫,闻鹤已经回来,他看着餐桌上神色各异的两人,坐下后装作没察觉到气氛不对,为舒月夹菜,哄着她说:“多吃些。” 舒月垂眸,不再瞪着萧佑,把碗里的东西吃完后,便说:“我累了,什么时候回府?” 皇宫才是她生活了数年的家,但舒月此时对这里毫无留念,反而恨不得赶紧离开。 闻鹤又笑了起来:“这就走。” 萧佑将他们送到东宫门口,目送他们坐上马车之后才往回走。 而上了马车后,舒月便疲惫地躺在座位上,质问闻鹤:“你找上萧佑,到底为了什么?” 闻鹤搂住她的腰,在她耳畔亲昵地说:“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当然是为了合作。” “你若有心扶持,应该选萧立祯那两个没什么声望的庶子,萧佑厌恶你、憎恨你,不可能真心和你合作。” 舒月轻易说出萧佑的心思,丝毫不在意是否会为两人的合作添堵。 就算萧佑刚才没有趁机对自己说出那番话,她照样如此认为,并且会告知闻鹤。 无关爱憎,只是不希望闻鹤将太多算计落在萧佑手中。 若有选择,她更希望闻鹤去坑萧立祯的儿子,或者直接坑他本人。 闻鹤拍了拍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肩膀。 和萧佑说了太多废话,闻鹤也觉得有些疲倦,他长叹过后,低声宽慰她:“放宽心,别把我想得太坏。” 舒月想说不信,但她没说出口,马车就先急停,桌上的茶具被甩掉,早就凉透的茶水尽数洒在闻鹤的身上。 两人原本就抱作一团,受惯力影响,闻鹤彻底压在她的身上,带着她一同撞在车厢上。 车厢内也是雕花实木,带着闻鹤的重量一起撞过去,舒月疼得龇牙咧嘴,觉得骨头都要断了。 闻鹤急忙起身,将她抱进怀里:“没事吧?受伤了吗?” 舒月忍不住去咬他的胳膊,没咬动才把他的袖子吐出来:“呸。” “疼死我了。” 见舒月这副欢脱模样,闻鹤知道她伤得不重,松口气后,对她说:“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马夫没想到会有人横冲直撞,直接跑出来拦车,他怕伤了人,急忙勒住缰绳,却害得主子受伤。 对上拦路的人,他自然没有好脾气:“也不知哪里跑来的人,拦车也不知做些什么。” 闻鹤撩开车帘,低头看向风尘仆仆的妇人,冷声质问:“做什么?” 无故遇到这种事情本就惹人烦,何况舒月还在车厢里疼得嘟囔不停,闻鹤眉头紧皱,面色愈发差,将妇人吓得跪倒在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惊扰车架,险些造成踩踏。”见她这副模样,闻鹤更加不耐烦地说,“将人扔去官府,任由他们处置,别耽误了我的时间。” 妇人连忙磕头:“民妇家住城西,原是张大人家中侍女,听闻大人蒙冤入狱,找到了些当年的人与物,希望能为他洗脱冤屈。” “审案的事情由大理寺卿做主,你若有证据就去大理寺,拦我作甚?”闻鹤嫌弃地说完,仍要将她赶走。 林彦纶升了官,大理寺仍由林家的人接手。 闻鹤只负责杀一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办案的事情确实不曾管过。 这时舒月也应缓了过来,揉着自己的尾巴根,磨磨蹭蹭走出车厢:“对啊,找我们干什么?无缘无故跑出来拦车。” 她抹掉疼出来的眼泪,觉得今天真是无辜之灾。 倒霉。 第122章 别乱动 居住京城的人哪个不是人精,怎么可能突然跑出来拦车?也不怕贵人心情不爽,直接碾过去。 这女人出来的太古怪,饶是舒月都觉得她有鬼,何况闻鹤。 但将人送到大理寺后,第二天女人又找了过来。 这次是闻鹤上朝的路上,当时天刚亮,马夫还有些犯困,一时不察,看着她撞在了马腿上。 这下闻鹤不能直接将人丢走,只能先让人送去府上,交由舒月处理了。 舒月又困又乏,被喊起来处理事情的时候,觉得哪里都不爽。 想着昨晚闻鹤给自己上药,又折腾到后半夜,全赖这个女人所为,她便气呼呼地说:“李寅呢?将大夫喊来,治好后我亲自将人送去大理寺,问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大理寺不管就扔去京府尹那里!” 女人伤得不重,却似乎知道自己醒后会面对什么,迟迟不肯醒来,纵然李寅用银针刺激,她也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咬死不愿睁眼。 舒月气着气着便就卸了火,在床边喝完茶,吃过早点,就吩咐晚照:“你留下来盯着人,别让她搞出什么幺蛾子,我回去练武。” 她仍旧习惯晚睡晚起,却没忘记锻炼身体,不管闻鹤究竟出于怎样的目的,这件事对她有好处,她就会去做。 希望努力能有收获,至少能让她不完全受制于闻鹤,任由他揉捏圆扁。 事情视乎已经处理到尾声,闻鹤不会再每天后半夜回来,今天甚至刚过晌午,就浑身清爽地回来了。 被他抱住的时候,舒月只闻到那股总是出现在他身上的草药味,没闻到丁点血味。 她好奇地询问:“今天没杀人?” 闻鹤低声回答:“我又不是光杆司令,事事都需要自己动手。” 先前亲自动手,只是因为那些人比较麻烦处理,不方便让太多人参与进去。 舒月沉默片刻,觉得闻鹤说得对,先前她是被他带进沟里去了。 挣脱闻鹤的怀抱,她将武器扔回架子上:“既然你回来了,拦车的那个女人你自己处理,我先去洗个澡。” 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她想要往外走,却又被闻鹤抱住:“这件事交给你处理。” 见她想拒绝,闻鹤接着说:“她说的张大人如今被关在大理寺,是隐瞒严州灾情的朝内大官之一。” “你应该会对这件事感兴趣,既然不喜欢问我,那就自己查。” 舒月咽下拒绝的话,她确实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不过她不觉得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是她看上去不像是知道很多东西的样子。” 充其量是被人扔出来迷惑视线的弃子。 舒月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在府中也没什么能做的事情,大不了就和人周旋一阵,反正现在的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舒月低头盯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皱眉说:“松开,我先去洗澡。” “一起。”闻鹤将她抱起。 舒月觉得有些烦。 浴桶放了药,绿褐色的水能屏蔽闻鹤的视线。 但他还是盯着舒月,似乎能隔着药浴水看到她那些挥之不去的伤痕。 舒月厌恶地皱起眉,拿手臂护在身前,冷声说:“看什么?滚出去?” 闻鹤这才收回视线:“突然想起来太医院好像又倒腾出新药。” “舒柔公主被你所伤,太医院又开始研究祛疤药,有先前的经验,这次他们又推陈出新,弄出来几款药效说是更好的祛疤药。” 舒月仍旧冷着脸,似乎不为所动:“有效吗?” “暂时还不知道,你要试试吗?我拿了两瓶过来。” “已经这么久了,他们为萧雅惠研究的药应该是针对刚弄出来的伤口,对我身上的疤痕没什么用。” 舒月虽然仍旧厌恶自己身上的伤痕,却没有当年那样激动:“不用试了,没必要浪费时间。” 洗干净后,她看向被放在一旁的新衣服,对闻鹤说:“你帮我拿一下。” 闻鹤将衣服递给她后,见她水都没擦,就要把衣服穿上,皱眉制止了她的动作。 “先擦擦。” 将衣服扔到一旁,把棉布递给舒月之后,他捞起舒月湿漉漉的长发:“怎么……” 他刚想质问舒月怎么不会照顾好自己,却想起若非自己挤进来,这时候应该是晚照在伺候她。 她确实不太懂怎么照顾自己。 “算了,左右你身边也离不了人。” 帮着舒月擦干头发,他捏住她的手,低头说:“药已经拿来,不妨试试。” 舒月想要瑟缩的后退,却倔强地站在原地,盯着通红的脸瞪着闻鹤,装作无畏地询问他:“你嫌弃?” “只是不想浪费。”把衣服给她披上,闻鹤从袖中拿出药,将药粉倒在手上,弯下腰为她敷药。 舒月没忍住,接连后退数步,然后被闻鹤拽回了跟前。 将药瓶扔置一旁,他单手抵住舒月的后腰,冷声说:“别乱动。” 舒月低头看着他,心想世人总是爱慕美色,闻鹤也不可能例外。 可惜她身上的伤痕不可能消失,也不知闻鹤几时会厌倦。 到时候她待在闻府,只会是惹人厌恶的存在,那时候,指不定有谁来与闻鹤交换她,以便泄愤,或者满足私欲。 她突然想起萧佑对自己说的话,觉得有点心动。 但萧佑估计没有那个本事,而闻鹤也不会如他所愿,落到死局中。 就算暂时弱势,估计也是装出来骗人的。 拿纱布缠好伤口,以免药蹭在衣服上后,闻鹤帮她穿好衣服,看着她神游天际的模样,随口询问:“在想什么?” 舒月闪烁其词地回答:“没……没什么。” 闻鹤洗了把手,擦干净后揉了揉她还没梳上的头发:“把披风也披上,你身子骨差,别受风。” “我身体没那么差。”舒月闷声说,“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略懂武艺了吗?” 虽然只是精通某一项,但这也能说明她没有闻鹤想的那么弱。 “嗯,不影响我关心你。” 闻鹤当然知道她的鞭法很漂亮,剑法虽然不行,但轻功一绝。 但这不影响她隔三岔五生病,偶尔多愁善感。 就比如说身上的疤痕,至今仍旧不愿见光。 昨晚夜深,他吻过去时,舒月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大概还是介怀吧。 第123章 你是不是该好好报答我? 裹上厚重的衣服,连没有彻底擦干净的衣服都被披风帽子盖住后,舒月才被闻鹤放过,能自己去见妇人。 李寅背刺闻鹤几次,全靠一身无可替代的医术才能活着,如今自然不敢做出任何令他们不满的事情,激起闻鹤的杀心。 舒月过去的时候,妇人已经醒来,面色煞白地坐在床头,似乎经历了什么不愿回想的梦魇。 就算她走到跟前,妇人也没给出任何回应。 舒月询问大夫:“这人怎么了?” 大夫没见到闻鹤,松了口气,随口说:“醒了,啥事儿没有,就是胆子比较小吧。” “人没事儿了?能说话了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舒月就让大夫先离开这里,独自面对妇人:“你之前拦车不是想为张大人申冤吗?那就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过了许久,妇人才给她回应,她声音颤抖,却格外坚定:“我要见闻大人。” 舒月态度冷硬地说:“要么把事情都告诉我,要么以后不要再来碰瓷,他没空理会你们这些破事。” 妇人仍旧呆愣地坐在床上,嘴里念叨着:“我要见闻大人,这事只有他能帮我。” “哦。”舒月冲门口喊了一声,就有两个下人进来,“将人丢出去吧。” 吩咐完,她就起身打算走人,边走还边询问进来的下人:“今天厨房都做了些什么?” “八宝豆腐羹、三丝敲鱼、清汤越鸡……”报了几样菜名,他接着说,“菜都做完了,何时用膳看老爷的喜好。” 舒月点点头,心想正好自己饿了。 她走得爽快,妇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下人从床上拽起来。 被人拖出这个房间后,她才感到后悔,冲着舒月的背影喊:“我,我……我说!” 舒月没有任何停顿,仍旧朝前走去。 她是真的不在乎这个妇人,以及她能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 不过是颗怼到闻鹤眼前的棋子,那些话说不定全是陷阱,若非闻鹤让她处理,她才懒得理会这人。 “我见苏溪时常拜访大人,曾偷听他们提起过严州之事,官粮克扣,被大人解除奴籍嫁人前,我偷藏了账本。” 她将最重要的部分吼出来后,舒月才回头看她:“那你还挺厉害。” 且不说一个下人偷听到那种事情怎么活下来的,光说账本,就不可能落在她手中。 将她当棋子扔过来的人,就差跳出来对她说这其中有古怪了。 舒月叹了口气,吩咐停在原地的两个下人:“给人随便上点饭菜,我吃完饭再说吧。” 闻鹤大概是打算等她一起用膳,舒月赶过去的时候,饭菜还没上。 他坐在椅子上,正品茗看书,见她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随口询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舒月坐到他身旁,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她不顺眼,先将人晾一会儿。” 对闻鹤之流没辙,难道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妇人也需要她多容忍? 舒月咽不下这口气。 “这样啊。”闻鹤笑了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随你处置,别出人命就行。” “我才不会动用私刑呢。”舒月不满地说,“倒是那个李大夫,你得多加小心,是个审讯的好手。” “是吗?”闻鹤似乎有些意外。 他沉思片刻,才说:“看来还是瞒了我不少事情啊。” 饭菜已经被送上来,香气四溢,惹得舒月肚子响了起来。 闻鹤笑着看向她,改口说:“这事不急,先吃饭吧。” 练武最耗费体力,舒月饥肠辘辘,顾不上丢脸,先吃了起来,半饱后才有精力与闻鹤说话:“那个妇人声称自己手中有账本,但我觉得那东西就算不是假的,也会是烫手山芋。” “还有苏溪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闻鹤将一碟剥好的松子仁递给她,漫不经心地说:“有所耳闻。” 奚为女奴,以溪为名,自然带上了羞辱的意味。 “是苏家的养子,手段狠辣,帮着苏家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既然提到了苏溪,那就是想要将苏家扯进泥潭了。 “虽然谁都知道苏家和严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现在他们确实仍旧清清白白地站在台前。” 苏家确实暂时弱于林家,但这不代表他就变成了任人欺辱的货色,他仍旧是众人不敢招惹的庞然大物,那些人审案都不敢往他们身上查。 舒月皱起眉,难免想到了死在自己手上的苏彦玮,据说是苏家主、苏大人苏倪的亲生嫡长子。 她舒眉展目,瞥了闻鹤一眼后,忍不住笑起来。 闻鹤被吓了一跳,满脸不解地询问:“你笑什么?” “只是想起来萧儒旭和苏彦玮都毁在你手上,突然觉得你现在独木难支的局面是自找的。” 一个是如今皇上的嫡长子,一个是当朝大臣的嫡长子,因为闻鹤,一个成了废人,另个更是直接死了。 闻鹤没有生气,好脾气地向她解释起来:“萧儒旭非要我养的隼,却又没本事驯服,被啄瞎只能说是倒霉。” “至于苏彦玮,他更是自找的。” 提到苏彦玮的时候,闻鹤嫌弃地皱起眉:“死的那么利落,还是便宜他了。” 舒月笑了起来:“是便宜他了,不过人已经死了,再后悔也来不及。” 轻易揭过这个话题后,她接着询问苏溪的事情。 闻鹤见她对这件事来了兴趣,沉声提醒:“不要私下和苏溪接触,这人和你往常接触的那些世家子弟完全不同,他就是苏家养的一条疯犬。” 舒月没有答应下来,她吃着松子仁,并未觉得苏溪有多可怕。 闻鹤颇为无奈地说:“知道你不能老实,一会儿我多调几个暗卫保护你。” “饭都吃完了,怎么还不去找那个拦车妇人?” “着什么急?先晾着吧。” 舒月擦了擦嘴:“我回屋睡觉了,这事等明天再说。” 闻鹤没想到她这么能沉住气,跟着她一起往住所走去,进门后,他看着直奔床铺的舒月,突然开口:“当初杀了苏彦玮,回京后苏家确实找了我不少麻烦。” “嗯?”舒月回头看向他,满脸都是不解。 “当初在严州我护你一路,回京后也没让那些破事叨扰你,所以你是不是该好好报答我?” 第124章 你才是最疯的那条 舒月忍不住瞪向闻鹤,质问他:“是谁非要带我去严州的?” 当初她何止三两次提过不愿随行,可闻鹤非要将她带去。 虽然她确实感谢闻鹤一路的不抛弃与照顾,但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她生气。 “别乱动。”闻鹤抓住她踹过来的脚,“我问过晚照,你练武三个时辰,中途虽然停歇过几炷香的时间,但对你来说还是负担太重,老实待着,免得明天起来浑身散架。” 帮她脱去鞋袜,闻鹤按了按她的腿,见她疼得龇牙咧嘴,摇头感叹:“你啊,我平时碰一下都要喊疼,怎么背着我对自己这么狠?” 舒月抓住他作乱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身手不行,自然该练。” 闻鹤不太认可她的行为:“凡事适度,过犹不及,练坏了身体,还得卧病在床。”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让晚照去李寅那里拿药,敷过后按摩一会儿,明日应该不会太难受。” 舒月目送他匆忙离去,没过多久晚照就捧着药罐过来。 她自己宽衣后,盯着缠在腰上的纱布,愣了片刻。 晚照看清后,开口询问:“您又受伤了吗?” “没有,一点祛疤药。” 晚照伺候了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身上的伤,闻言后没再说话,闷声给她上起药。 揉的时候舒月疼得频频皱眉,却没有呼过一声痛。 等听到推门声时,她才开口对晚照说:“行了,你先去休息吧。” 晚照擦干净双手,起身朝外走去,迎面撞上披散长发回来的闻鹤。 他穿着单薄,发丝还带着水汽。 舒月仰头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嘟囔:“刚才不还教训我穿的衣服太少?怎么轮到自己就不在意了。” 闻鹤轻笑着回答:“我不会受点风就染上风寒。” 关心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瞪向闻鹤,见他仍旧在笑,便愤愤不平地收回视线:“我先睡觉了,你自便。” 闻鹤走到床边,捏住她的手腕后,凑近询问:“你不好奇我刚才都去做了什么?” 舒月想也不想就回答:“不就是去沐浴吗?” 虽然离开的时间略长,但也不够他做些其它事情。 想告诉她的内容,不用她追着问,闻鹤也会说出口:“顺道处理掉一个人。” 舒月面色微僵,却很快恢复淡定:“谁啊,值得你特意和我提起?” 她跟在闻鹤身边也有一段时间,虽说不喜欢,却也已经习惯闻鹤的办事风格,不至于因为死几个人而难受。 闻鹤拖长腔调说:“苏溪……”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舒月瞪大眼睛:“你怎么直接把人杀了?” 她还没来得及去接触这个人呢。 他不会是因为自己对苏溪感兴趣,又不想让她去接触,所以直接斩草除根了吧? “的表兄,不重要的小人物,却贪心不足,在严州的事情上借机强占许多好处,如今京城乱成这样,他就被人推出来顶锅了。” 舒月有些无语,瞪着他气喘吁吁地说:“你下次说话不要大喘气,吓了我一跳,还以为苏溪死了呢。” 闻鹤仍旧笑着,声音却有些冷:“这么关心他?” 舒月能感受到他的不满,皱眉解释道:“他死了,我去找谁打探消息?一下午的功夫不都白费?” 虽然浪费的是李寅的时间,她只是说几句话,将妇人晾了一天。 既然不是苏溪,只是表亲,那应该只是苏家的旁支,无关紧要的人物。 舒月怕他接着吃醋,连忙询问旁事:“只是个小人物,怎么突然向我提起?” “他自知事情暴露,很多人都想将他处置,就躲进了苏家。苏家就算暂时不如林家,也是很多人不敢得罪的存在。” 闻鹤已经上床,他将舒月搂进怀里后,疲惫地叹了口气:“他们不敢对付苏家,却又不能将人放走,思前想后,便找上我,让我去当这个恶人。” 舒月沉默许久,才说:“一群废物点心,这点事情都要推卸,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是啊,一群无用的废物。”闻鹤讥笑几声,向舒月描绘起当时的画面,“我持剑闯入苏府,念完他的罪名后直接将人当场处决,当时苏倪的面色颇为有趣,青里透黑,像是戏台子上的丑角。” 舒月诧异地看向闻鹤。 她只知道闻鹤经常处理些罪人,却不知是用怎样的方式。 他之前不会也是这样大摇大摆走进去将人杀了吧?那萧佑所说的局面说不定可能真的会发生。 闻鹤为萧立祯处理完乱摊子之后,就是迎接众怒之时。 舒月心底盘算几番,面色不显,冷声提醒他:“你这样做,会彻底和苏家结下死仇。” “搞得好像我不做这些事苏家就不记恨我了,顶多是把仇恨挪到明面上,他们想对我动手,反而需要大张旗鼓,彰显自己的能耐,以免世人对他们轻视,这样对我来说,更安全。” 舒月把脸贴在他胸膛,瓮声说:“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旁人不知你的身份,但苏家人肯定知情,尤其是苏溪这种虽然没名,却经常处理各种重要事情的苏家人。” 闻鹤将手落在她脖颈上,顺势一点点往下揉:“他清楚你住我府上,与我独处数月,对你的态度不一定怎样。” 舒月仰头看向他,两人离得太近,呼吸都要纠缠在一起。 借着不远处摇曳的烛光,舒月瞳孔中倒映着闻鹤嘴角的笑容:“所以你还是故意的?就为了让我顺着你的叮嘱,不要接触苏溪?” 他仍旧笑着,轻易应下这件事:“是啊。” 舒月的面色不太好看:“还说人家是疯犬,我看你才是最疯的那条。” 闻鹤笑出了声,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你说的没错,所以你要乖乖的,别惹我生气啊。” 腰被人掐了一下,舒月下意识往前凑,亲到了闻鹤的脸上。 等她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闻鹤笑得更欢:“可惜你需要好好休息。” 舒月品出他的未尽之意,赶忙从他身上下来,心想得亏闻鹤是个太监,不然他早就被折腾死。 不过他哪来的那么多折磨人的法子?宫中的太监们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不会全是如闻鹤这种变态吧? 怀揣着这种想法,舒月寝食难安,就算因为太累,倒在床上睡了过去,第二天吃饭的时候还是神不守舍。 第125章 再装下去可就没意思了 闻鹤刚闯进苏家杀了人,无论如何也得给大家一个解释。 第二天自然早早出门,不见踪影。 舒月用过早膳后,打算回屋接着睡会儿,然后再起来练武,出门办事。 她把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若非晚照提醒,都快忘了被她忽视一天一夜的妇人。 舒月停下脚步,思索片刻,才不耐烦地过去见人。 被晾了这么久,妇人不敢再在她面前耍小性子,舒月问起,她就将自己知晓的所有事情全都说出来。 昨天喊出来的两句是关键,余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舒月知道账本被藏在哪里后,就差人过去取,然后直接将妇人“请”出府。 妇人没想到她这么干脆,用完就扔,被带到了府门口,才开始挣扎:“我要为张大人洗脱冤屈,我要见闻大人,我要给大人当证人。” 舒月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是不屑地说:“行了,再装下去可就没意思了。” “让你过来的那位不就是想利用闻鹤吗?你回去告诉他,功夫还不到家,以后长点脑子再行动,别跑到闻鹤跟前犯蠢。” 一想到闻鹤整日忙里忙外,为萧立祯收拾乱摊子,偶尔还要应对一些蠢货,和他们那蠢得令人头疼的手段,舒月突然有点可怜他。 若让她总是面对这些事情,不只是累,更多的是厌烦吧。 妇人闻言后,很快安静下来,乖巧地离开这里。 等她走后,舒月便接着出府闲逛。 说是闲逛,实则到处打探消息。 闻鹤刚提过又给她增添了暗卫,就算他自己多布置一步棋,应该也不会荒废之前的话,舒月自然不敢擅自联系线人,以免暴露更多。 但舒月似乎是个运气很差的人,很多时候越不想遇见什么,就偏会遇到什么。 她刚出门没多久,就遇见了乔珣,那个曾帮萧佑联系她的人。 被乔珣挡住去路的时候,舒月想绕行,她已经表露出自己的不喜,乔珣却装瞎迎上来,再次拦住了她的路。 舒月不满地皱眉:“让开。” 就算乔珣什么都不做,今天他出现在这里就能让闻鹤怀疑些事情。 舒月不耐烦应付吃醋的闻鹤,对乔珣的态度自然更恶劣些,见他仍旧拦路,没有挪动的打算,便冷着脸说:“滚开,别挡道。” “我有些事情想与你说。”乔珣不知道舒月待他的态度为什么会这样差,但舒月的恶名人尽皆知,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纵然有所不满,也能看在萧佑的面子上忍让。 “是旁人让我说与你听的。” 他口中这个旁人,指的自然是萧佑。 他以为搬出萧佑的名头之后,舒月就能给他个说话的机会,结果舒月的态度更差,就差抽鞭子甩过来。 恶狠狠瞪他之后,直接掉头转身,离开了这里。 乔珣见状连忙追过去:“等等,等等!你不想听的话也得先收下我的信啊。” 面具遮脸实在显眼,如今舒月在戴面具的同时,还戴了斗笠,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连性别都看不出来。 但她这副打扮仍旧异类,再加上身后追了个上蹿下跳的富家公子,瞬间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舒月此前从未和乔珣接触过,没想过他会是这样欢脱的性子。 未免引起更大的骚动,她只能将人薅到胡同,在他耳边说:“有不少人盯着我,别乱说话。” 乔珣这才明白舒月的异样举动,连连点头:“我来送封信,然后萧佑让我关心下你的近况,你看上去没事就行,信送到我就走了。” 把信塞进舒月的手中,他似乎也不想太过牵扯进这些事情,掉头就打算离开这里。 但他刚回头,两把冒着寒光的剑就抵着他,差一丝就能直接划破他的脖颈。 两个黑衣蒙面,只露出双眼的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他双腿颤抖,询问:“两位……两位有何贵干?” 他们没理会乔珣的话,用眼神交流一番后,最终看向舒月,似乎在等她做决定。 舒月也有些无语,她摆摆手说:“放了吧,毕竟是朝廷要员,别给闻鹤找麻烦。” 剑收回来,乔珣便逃命般跑走。 舒月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试探地询问:“十五?” 十五扯下蒙脸的黑布:“舒姑娘,又见面了。” 舒月沉默片刻,才说:“好巧。” “不算太巧,大人觉得你和我们熟一些,便把我和十二都派了过来。” 闻鹤这家伙还真是言出必行啊。 和他们相处过,舒月自然知道他们的身手有多好,隐匿能力有多强。 有他们跟在自己身边,她还是歇了暗地里搞事的想法吧。 不等舒月有什么行动,十五就盯着她手里的信说:“你要看看信里都写了什么吗?” “……不重要的东西。” 说完,她就掏出火折子,想要将信彻底毁掉,以免他们知道里面的内容。 十五火急火燎的抢过火折子:“不用这么警惕我们吧,你可以找个隐蔽的地方随便看。” 舒月沉默片刻,幽幽叹息过后,孤零零朝外走去。 她一心向外的事情从来不是秘密,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向任何人隐瞒。 而且,她也确实好奇萧佑能在信中写什么。 虽然清楚他那些畅想不切实际,很难达成,但她还是难免心动。 找了家酒馆,要一坛美酒和几样小菜之后。 舒月就跑去茅房看信了。 她不信他们还敢跟过来往里面瞅,那样不用她做任何,闻鹤就能先把人削了。 萧佑的字迹中规中矩,笔下的内容却犹带野心。 他先是简述了朝堂近日乱况,几波势力的动荡,而后又说了闻鹤想与他合作的地方,然后表示:借东风行,过河拆桥,若是得当,未尝不可试试最高处那个位置。 这封信字里行间都是野心,舒月却并不觉得欢喜。 她想掏出火折子烧毁信,却想起火折子被十五抢走,并没有还回来。 再看几眼信上的内容,她惋惜地摇头后,用洗手水晕开墨,然后将纸撕碎,扔掉。 萧佑说的这些话,就算掺杂自己的野心,也只是顺她心意哄骗她。 他们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相亲相爱的姐弟,舒月对萧佑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他心底所想,绝非信上之言。 第126章 松开,有人看见了 舒月回去喝酒时,对着空气询问:“你们也来点?” “反正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了,没必要一直藏着吧?你们出现,反而没人敢找过来,这不是一举多得的事情吗?” 除了邻桌的叫嚷声,舒月附近仍旧没任何响动。 知道他们不会出来喝酒后,舒月摇摇头,自己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一直没人凑过来与舒月聊天,她付完钱后,就去找苏溪了。 她不知道苏溪如今人在哪里,想要见他,自然先去苏府询问。 但闻鹤昨晚刚强闯苏府杀了个人,苏家如今正忙着举办丧事,自然无人接待她。 舒月等了许久,才撞见一个认识的人。 “林素!”高喊一声后,她等林素走到跟前,吩咐他,“我要见苏倪。” 过来帮忙(嘲讽)苏家的林素走到舒月跟前,仍旧没认出她是谁,见她理直气壮命令自己,皱眉询问:“你是谁啊?这么大的口气。” 舒月撩开斗笠上的白纱,将下面的面具露出来,然后重复自己刚才的话:“我要见苏倪。” 林素沉默片刻,不知在思量些什么,许久后才说:“跟我走吧。” 前来吊唁的人不少,都是身份显赫的人,有林素带路,大半有些怪异,但并无不妥之处的舒月轻松走了进来。 走到一处茶室,林素停下脚步,指着面前那道门说:“你是来找闻鹤的吧?他们都在屋里,你进去就行。” 自从上次被闻鹤在父亲面前劈头盖脸训诫过后,林素便不敢在他与他身边的人身上耍小聪明,老老实实将人带到地方后,就直接离开这里。 闻鹤? 舒月没想到闻鹤会在这里,但他昨夜杀的就是苏家的人,确实也该来这里给他们解释。 只是她不希望在闻府之外的地方见到闻鹤,便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而已。 门内只有闻鹤与苏倪,两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看上去并未谈好。 准确来说是苏倪单方面剑拔弩张,而闻鹤端坐主位,看上去似乎还有些无聊。 闻鹤似乎早就预料到舒月会找过来,见到她时没有任何意外,反而端正了坐姿,一改先前咄咄逼人的模样之后,冲她招手:“这么早就过来了?到我这来。” 舒月将苏倪愈发差的面色尽收眼底,走到闻鹤身边后,摘下斗笠与面具,然后拿帕子擦掉闷出来的汗。 她随口向苏倪打招呼:“苏大人,又见面了。” 先前苏倪对她有所求,态度自然不错,只是爱摆长辈架子,不会说人话。 如今再见,却只剩不做掩饰的恨意,他直接冷下脸对舒月说:“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哦。” 舒月才懒得和他呛声,她坐到闻鹤身旁,低声询问:“你早就算好了?” 闻鹤为她倒了茶,摇头说:“我近日时常会来苏家,你要见苏溪,我们自然会碰面。” 舒月觉得他说得有些谦虚,认定他算准了自己的行踪,皱眉说:“我不想和苏倪多接触,你能把苏溪喊过来让我与他聊聊吗?” 他笑得格外温柔,说出口的话却截然相反:“那可不行,你得留下来陪我受折磨。” 他摇了摇头,在舒月耳畔轻声说:“看蠢人作茧自缚,只觉得厌倦烦恼。” 苏倪与闻鹤之间的矛盾不少,吵起来时提到的不止是昨晚那一件事。 几番争论后,苏倪怒火上头,忍不住质问:“就算苏渝是罪有应得,那我儿苏彦玮呢?他好端端地随族兄去外面增长见识,结果就被你轻易了结?你杀我苏家之人,何止那一两个?” 舒月听到有些耳熟的名字,才抬头看向苏倪。 她没忘记自己在严州杀了苏彦玮这件事,但回京后苏倪一直没为此事找上门,就连上次拦她私谈都没有提起这个人,她便以为苏倪自知没脸,不敢提起他。 没想到如今居然听他提起了这个人,看来是真的被闻鹤气的失去了理智。 她以为闻鹤会接着无视他,任由他抓狂,却没想到他瞬间冷下脸,将茶水朝苏倪泼去:“苏彦玮死得活该。” 他面露讥诮,冷声说:“别在我这犬吠。”。 说完,他拉着舒月起身:“如果苏大人今日只是想证明我的行为有错,想要我赔礼道歉,那我们就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眼看闻鹤真要离开,苏倪只能改口:“等等,你在严州杀了我的儿子,难道一字不提就想揭过此事?” 闻鹤回头看向他:“我若不提苏彦玮,你应该庆幸才是。” 苏倪气得牙都要咬碎,却只能让步:“旁的不说,至少该给我苏家一些补偿吧?” “确实该给些补偿。”闻鹤见苏倪面色好转,冷声说,“你想好了送我府上便是。” 他看向舒月,接着说:“挑些她喜欢的,毕竟你们应该先向她道歉。” “然后还有严州,这就需要仔细聊聊了。” 扔下自己的目标后,闻鹤带着舒月离开这里。 门刚关上,舒月才小声询问:“你要带我去见苏溪了吗?” 他不耐烦地说:“怎么总是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她依旧用很小的声音回答闻鹤:“我来苏府就是见他,聊完之后我就可以离开了啊。” 白幡在空中飞扬,黄纸燃烧的余烬随风飞舞,呛得人睁不开眼。 舒月面无表情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冷声说:“我不喜欢这里的环境,也不想看到出现在这里的人。” 林彦纶派林素过来,是因为死者只是苏家的旁系,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林家如今不需要讨好苏家,他也不愿降低自己的身价,自然派小辈过来。 但不少人急于讨好苏家,又或者见苏家大张旗鼓地举办葬礼,不敢不给他这个面子,所以出席的人大多位高权重,是舒月曾经常遇见的熟悉面孔。 她不愿遇见这些人,不愿回想伤心事,便想见过苏溪后,早早离开这里。 天空飘起细雨,闻鹤将她搂进怀中。 “怎么总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我今日见到你,还挺高兴的。” 他从背后将舒月圈住,弯下腰贴在她耳畔,低声说着牢骚:“这些人实在无趣,整日只想着从我身上捞好处,却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贪心不足蛇吞象,早晚被自己的贪心坑死。” 舒月已经很久没用熏香了,在知道自己的乳娘,那个擅长用香的嬷嬷是害死母后的元凶之一,她便再也没有碰过那些东西。 但她身上还是带了点香味,闻鹤凑近时,总觉得心旷神怡。 舒月紧张地绷紧身子,看向在府上穿梭的众人,拍打起闻鹤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松开,有人看见了。” 第127章 别胡思乱想 “没事儿。” 闻鹤没有松开手:“随他们怎样想,反正我早就声名狼藉,也不差再多点污点。”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舒月的肩膀上,疲惫地说:“我有点累。” 舒月脑子一抽,冲他说:“那可真稀奇。” 细雨朦胧,哀乐在不远处响起。 本来营造好的伤感顷刻间丝毫不剩,闻鹤演不下去,起身后询问:“有什么稀奇的?” “像你这样的人还会示弱?”舒月回过头,警惕地打量他,“你又有什么花招等着我?” “想做什么可以直接说,没必要在我面前演戏。” 看他示弱,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闻鹤无奈地笑了起来:“我也是人,当然会觉得累。” “我每日子夜归,寅时出,为些蠢货犯下的事忙里忙外。”他想了想自己近日处理的那些事情,叹息后又将脸埋进舒月怀里,“我是真的有点疲惫。” 见他这样推之心腹,那些嘲笑的话舒月实在说不出口,最终只能将手落在他身上,回以拥抱。 她确实觉得闻鹤整日这样很累,但这番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总让她觉得怪怪的。 两人抱的时间有点久,苏倪推门走出来时,他们仍旧待在这里。 苏倪见到这一幕,瞪大眼睛停在原地,拿手揉了揉眼睛,才确定这不是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场面。 他掩嘴咳嗽几声,闻鹤才松开手,回头看向他:“苏大人若有哮喘,应该尽快医治,而不是在这里杵着碍眼。” 闻鹤一贯如此猖狂,苏倪早已习惯,呵呵冷笑着回怼:“你若想谈风月事,大可以回自己的地盘,别在我侄子的葬礼上胡来。” 闻鹤冷笑着回应他:“你自己都不在乎这人的生死,还想让我尊重?苏倪,你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他懒得和苏倪争论什么,反击回去后,就问:“我没在外面见到苏溪,他应该被你派去做别的事情了,将人叫回来吧,我有事找他。” “你怎么可能有事找他。”苏倪眯起眼,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打转,“公主找他有事?” 没人开口,他们默认了苏倪的话。 总算在闻鹤面前略胜一筹,苏倪的心情好转许多,却不轻易答应下这件事:“找他什么事?他也是我的好儿子,与他有关的事情,我这个当父亲的都很清楚,你们可以直接和我谈。” 舒月最不耐烦的就是他这副模样,看他又开始装腔作势,直接冷声说:“是吗?一个养子都能这么关心,想必你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应该更了解,那苏彦玮当年做的那些混账事情,你应该都很清楚。” “苏,苏……”舒月仔细回想许久,才想起昨日被闻鹤杀死的人叫什么,“苏渝虽死,他牵扯出来的那些事情还没有了结。” “涉及百姓安危、朝廷名誉,无论大小,都该严查。”她看向闻鹤,见他没有反驳自己的话,便接着说下去,“严州那么多人因他的贪心而死,总要有人告祭受难而死的百姓,不是所有人都会畏惧你苏家的权势,不敢站出来指认的。” “苏渝、苏彦玮,他们都是苏氏风气不正的有力证据,治国应先齐家,尸位素餐,便该下台。” 苏倪很少被人指着鼻子谩骂,突然听到这话,格外的不适应。 他忍不住对着舒月直呼其名:“萧桐影!你这是在向我下通告吗?威胁我?你有这个本事吗?” 心头怒气消散一丝,他冷静下来,沉声说:“没必要抓住一点把柄就叫嚣,苏溪而已,我差人去找就是。” 他甩袖离开,看上去格外狼狈。 舒月盯着他的背影说:“我最近找到了很多被苏彦玮坑害过的人。” “嗯?” 他连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都知道,自然不会错过舒月这么明目张胆的行踪。 她声音依旧有些小,态度却很坚定:“我是真的想要从苏彦玮的罪行入手,让旁人看看苏家到底是什么德行。” 其实这也是从闻鹤身上获得的启发。 若非与闻鹤一起回到京城的那些人舍命状告当初隐瞒灾情导致援救太晚的官员,严州一事早早就该轻松揭过,而非现在还能用那个由头,大张旗鼓地调查当时、甚至更早之前的事情。 闻鹤低头看向她,似乎思考许久,轻笑着说:“不能伤筋动骨,但确实会恶心到他们。” 他揉了揉舒月的脑袋:“不用考虑太多事情,想做就去做,有我兜底呢。” 她歪头躲开他的手,随口调侃:“你还真是惯着我啊。” 分明是她要做的事情对了他的胃口,他才会这样爽快。 舒月不会去相信什么偏宠与维护,她只会一次次试探闻鹤的想法,去了解这个人,然后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苏溪很快被带了过来,他穿着毫无特点的青衣,身上隐隐萦绕着血腥味。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向舒月,冷梆梆地开口询问:“你找我有事?” 舒月觉得他有点像装模作样时的暗卫,出场时又有点像闻鹤。 大概他们这种经常做见不得光的事情的人身上有些共性? 舒月若有所思地看了闻鹤几眼:“确实有事。” 外面的小雨已经变大,他们躲在亭中,虽然不会被雨淋湿衣服,但看着连成线的雨珠,感受着吹过来的寒风,还是难免觉得冷。 她裹紧闻鹤的披风,冷声说:“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我们进屋说吧。” “我稍后还有事,在这里说完就好,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苏溪比舒月冷很多,“我们素不相识,应该也没有什么可聊的事情。” 说完,他还看了一眼闻鹤。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松了口气,表情也放松了点。 舒月若有所思地看向闻鹤,心想苏溪该不会害怕他吧? 闻鹤与苏家的关系一直不好,按理来说不说憎恨,至少也该嫌弃,但苏溪怎么待他恭敬又畏惧? 这让她有些好奇,闻鹤究竟都对人家做了什么? 闻鹤低头看向她,冷声打断她的思绪:“别胡思乱想。” 他对苏溪说:“她有事要问你,你如实回答。” 第128章 别乱碰 闻鹤用命令的口吻说完这句话,就后退半步,表示自己不会参与这件事。 舒月觉得他的态度不太友好,但苏溪反而松了口气,然后恭敬地询问舒月:“您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这种场景与她设想的完全不同,舒月却只能硬着头皮,将前两日发生的事情换一种说法对他说起。 “有个人三番两次跑到闻鹤跟前,说你与如今入狱的张大人有所往来,声称藏了账本,想要为他洗白。” 苏溪的面色不太好:“哪位张大人?” 如今锒铛入狱的人实在太多,张是大姓,光是他知道并且有过往来的就足有六七位。 “先前一直在户部任职的张允。” 苏溪审视舒月几眼,见她丝毫不怕自己,只能收起以势压人的打算,在心底哂笑。 毕竟是当过那么多年公主,又被闻鹤带在身边的人,能被自己吓到才奇怪。 “你想问的便是此事?”苏溪思考片刻,才说,“若我说我与张允并无瓜葛,你信吗?” 舒月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当然信。” 苏溪叹了口气:“我会抓出背后捣鬼的那个人,至于旁的事情,恕我不能告知。” 她不愿退让:“那可不行,她都倒在我跟前非要我参与这件事,我若是不称他心意,岂不是让人寒心?” 苏溪脸色铁青,接着说:“等人抓出来后,我会告知你。” 舒月这次笑得真心多了,爽快地答应下来:“那就有劳苏公子了。” 她才懒得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奔波折腾,有人愿意接手,再好不过。 轻松将麻烦事甩出去后,舒月的心情不错,和闻鹤离开苏府前,甚至去给苏渝上了柱香。 舒月插香时,微风吹进灵堂,掀起她斗笠上的白纱,没被面具遮住的红唇上扬,任谁都能看出她心情不错。 前来吊唁的人这么多,总有一两个是真心为死者难过的人。 有人不满地皱眉,然后直接跳了出来:“你是谁?裹成这样过来,还在我哥的灵堂上笑。你不会是杀害我哥的真凶吧?” 闻鹤闯进来杀人的时候丝毫没掩盖自己的行踪,但需要他出手的自然是无法被直接带去牢里的人。 苏家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自然努力拦截这个消息。 闻鹤杀苏渝这件事虽然被不少盯着苏家的人得知,但那些消息不太灵通的小辈仍旧不知内情。 舒月压了压斗笠,隔着白纱看不真切他的模样,却能感受到他的怒意。 “不是。”冷声否认他的话之后,舒月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质疑她的人跑过来想要抓住她:“你先把真容露出来!在兄长的灵堂上这副鬼鬼祟祟的打扮,一看就是不安好心。” 舒月一鞭子甩过去,冷声讥讽:“你算什么东西?” 说她失礼,搞得好像他就很尊重苏渝似的,在他的灵堂上大吵大闹。 舒月看了眼还没钉钉的棺材,心想苏渝的死还真是可怜又滑稽。 闻鹤没有和她一起进来,他站在门口,将此时的闹剧尽收眼底,笑着说:“放宽心,不是她杀的人。” 这时苏倪刚送完一位客人折返回来,见到闻鹤,他停住脚步,冷声质问:“九千岁又有什么事?” 闻鹤仍旧笑着,可满堂客除舒月外,无人敢欣赏他的容颜,反而觉得胆战心惊。 苏倪不好的预感很快成真,闻鹤笑意盎然,说出的话却令人心底生寒:“向这位小朋友解释一下,杀死苏渝的人是我,不用冤枉旁人。” 他冲舒月招手:“过来,既然上完香,就该走了。” 舒月收起鞭子,脚步轻快地走到他跟前,小声说着牢骚:“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这样真的很像在招猫逗狗。” “嗯。” “你就不能直接喊我吗?” “嗯。” 闻鹤也没说答不答应,只是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雨还在下,已经不能将其称之为细雨。 瓢泼大雨将闻鹤淋湿大半,倒是舒月头戴斗笠,没被淋成落汤鸡,只是衣服上沾了雨水,回家时还是忍不住打起喷嚏。 反而是浑身都已经湿透的闻鹤像是没事儿人般,嘲笑起她:“我都说你身子骨单薄,可你偏偏不信。” 舒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只是打了两个喷嚏而已,用不着这样说我吧。” 她心底暗搓搓地想着,等闻鹤生病的那一天,她绝对要大肆嘲笑他。 闻鹤将湿衣服脱掉,隔着门嘱咐下人:“让厨房烧碗驱寒的姜汤过来。” 舒月躲去屏风后,很快换了套衣服出来。 这时闻鹤刚将湿漉漉的衣服扔到一旁,舒月撞见他赤裸上半身的模样,顾不上羞涩,先被他身上已经湿透,有血渗出来的纱布吸引了视线。 “你最近受伤了?” 闻鹤抄起剪子剪开纱布,面不改色地将它拆下来,扔到装有剪子和金疮药的托盘上,随口回应舒月:“一点小伤。” 起先还不以为然,但如今舒月却忍不住质问:“你怎么不拿把伞?” “麻烦。”他的回答有些敷衍。 舒月抢过他手里的药,冷着脸说:“先拿白酒擦擦伤口,淋了雨也不怕伤口恶化。” 闻鹤没想到舒月会主动关心他的身体情况,摊开手说:“那就劳烦你了。” 先拿被热水打湿的棉布擦干净伤口,然后白酒消毒,最后才倒上药、包扎。 熟练地做出这些事情,舒月难免觉得伤感。 她带着满腹牢骚,戳了戳闻鹤绷紧的腰。 闻鹤倒吸口凉气,抓住了她的手:“别乱碰。” 舒月将手抽出来,嫌弃地说:“我好心好意帮你处理伤口,你还嫌弃上了?” “……不是。” 闻鹤颇为头疼地说:“姜汤已经端来,你喝完后再去泡个热水澡,以免感冒。” 他躺在床上,摆摆手对她说:“去吧,我自己歇会儿。” 舒月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遭受嫌弃这一事实。 不过她没有和闻鹤争论的底气,只能冷哼后离开这里,然后按照闻鹤的安排泡了个热水澡。 她再回来时,闻鹤已经睡着,她还记挂刚才的事情,不愿和闻鹤同塌而眠,就去隔壁休息了。 这场雨下个不停,夜里惊雷乍现,将她从梦中惊扰。 舒月揉了揉眼睛,坐在床上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去找闻鹤了。 看着床上纹丝不动的闻鹤,她低声牢骚:“你睡得倒是香甜。” 但上床后她才发现,闻鹤浑身滚烫,应该是在发高烧。 她在夜色中戳着闻鹤滚烫的额头,满是诧异地说:“你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第129章 趁人之危啊? 那些跟着他的暗卫呢?府上照顾得下人呢?怎么没人发现这件事? 她下床点燃蜡烛,喊来晚照,让她将李寅请来。 屋外还下着雨,晚照去得匆忙,没有打伞,回来时整个人都已经淋湿。 趁着李寅为闻鹤号脉的时间,舒月叮嘱她:“去换身干净衣服吧,免得生病,闻鹤可能就是因此发烧的。” 想到闻鹤回来后只脱掉湿衣服就去睡觉,舒月颇为头疼地说:“早知道就该拉着他去……咳。” 她把注意力放到大夫身上,见他收回诊脉的手,便询问:“怎么样?” 他斟酌几番,才说:“应当只是寻常的感冒,我先开一副退烧的药。” 舒月点点头,然后走去隔壁,小声喊道:“十二在吗?出来一下。” 十二很快出现:“舒姑娘,什么事?” 他有些无奈:“我是暗卫啊,你不要总是想把我喊出来,感觉很奇怪。” 舒月把李寅写的药方递给他,然后凑到他耳畔叮嘱:“你看……” 十二瞪大眼睛,连忙后退数步:“有事您直说!不用凑得这么近。” 舒月沉默片刻,意识到他是怕闻鹤吃醋后,忍不住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烧得脸都透着红晕的闻鹤。 这家伙的醋性还真是……都快到了人尽皆知的份上啊。 她拽着十二的袖子,冷着脸说:“我有要事叮嘱你。” 十二闻言,不再扭捏,连忙上前听令。 舒月低声说:“看看李寅的药方是否有问题,你熬完药直接送来,我不信他。” 她并不清楚她入府前是何景象,但她入府后,已经见过李寅数次和闻鹤唱反调,接近他不喜的人。 如今闻鹤病倒,她不太敢相信李寅的为人。 她不知道闻鹤为什么信任李寅,至今仍旧将他留在身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多警惕些,总归不是坏事。 “他应该没有这个胆子。”虽然这样说着,十二的神色却凝重许多,“我知道了。” “主子留下他自然有他的用意,不过你的担忧也有道理,这些事情我并不了解,你可以等主子醒来后询问他与李寅有关的事情。” 十二留下这句话后,就快步离开这里。 舒月小声说:“我问什么?管我什么事?难道我问了他就能回我?” 暗卫跟他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的事情,她去问什么?非得让自己落得难堪? 舒月瞬间在心底否决十二的提议,然后冷着脸回到闻鹤躺着的屋里。 闻鹤还在发烧,她伸手贴过去量体温后,顺势摸了摸闻鹤的头发,感觉还有点湿。 “不久前不还叫嚣着说自己不会生病?怎么转眼的功夫就病倒了。” 舒月冷着脸说完讥讽的话后,又忍不住叹息,掉头询问李寅:“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个,不太好说。”李寅有些迟疑,“现在大半夜的,可能直接睡到天亮,或者等烧退点就醒来。这些都得看他的想法,我说不准。” “嗯。”舒月坐在床边,接过晚照递过来的湿布敷到闻鹤的额头上,“喝完退烧药就没事了吧?” 李寅脸上犹豫的神色更多了,他低声说:“他近日是不是过度劳累了?感觉还有点失血。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敢问,您也不用回我。只是这人啊,还是得松弛有度,不然一场病来,那就是病来如山倒。” 舒月顺口接过下半句话:“病去如抽丝?” 当初她生病的时候,李寅也是这样说的。 “闻鹤的体格很好,不至于被一场小病拖垮。” 舒月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底气,他们毕竟同床共枕,她是最清楚闻鹤每日休息的时间有多短的人。 这么长时间,闻鹤从没出现过任何纰漏,所以她默认了他不会生病的那番话。 舒月揉了揉额头:“晚照,将大夫送走吧。” “是。” 晚照恭敬地将李寅请走,十二端来了煮好的药。 “药方没问题,很常见的退烧药,草药是我自己去抓的。”十二解释一句后,凑到闻鹤身边,想给他喂药。 舒月看了几眼,伸手说:“给我吧。” “行。”十二忙连忙将汤药递给她,“您来更合适,省得大人睁眼时看见我不爽。” 他笑嘻嘻地说完这番话,便又不知躲去了哪里。 舒月耐着性子喂他几勺,可昏睡中的人哪会喝药,大半都被吐了出来。 褐色的药浸湿了闻鹤的衣服,舒月举起羹勺又放下,几次过后,无奈地看向晚照:“你来喂药吧。” 她喂不好。 晚照接过这个活之后,很快把药给闻鹤喂下去,然后又帮他擦了脖子,询问舒月:“是否给老爷换身衣服?” 舒月仍旧沉湎在自己的生活能力太废这个伤感的事情中,许久后才一脸沉重地说:“换吧。” 她找出一套新衣服,伸手去扒闻鹤的衣服。 结果还没脱掉一件,闻鹤就先抓住了她的手。 “你这是干什么呢?”他声音嘶哑,说话的声音有些小,听上去奄奄一息,似乎马上就要归西。 但并不影响他胡说八道:“趁人之危啊?” 舒月瞪向他:“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你手伸过来的时候。”闻鹤揉了揉额头,“我淋雨受寒,然后发烧了?太长时间没生病,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他揉了揉舒月的脑袋:“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冷眼看向晚照,逐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晚照沉默片刻,将药碗端走,离开了这里。 “怎么一睁眼就对晚照冷脸?”舒月又想起闻鹤对晚照的种种针对,无奈地笑了起来,“不会是因为刚才晚照给你喂了碗药吧?” 闻鹤皱起眉,冷下脸质问:“喂药的人不是你?” 他明明感觉舒月在自己身旁,而且属于她的味道离自己格外近。 舒月咳嗽几声,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 但在他的注视下,她只能说出实话:“我不会喂药,就让晚照顶上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厌恶晚照的话,下次我喊旁人来喂你。” “不对,你要是厌恶的话就争取别生病!”她干笑几声,对他说,“不知道是谁,几个时辰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淋雨也不会生病,半天不到就被打脸了。” 第130章 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闻鹤没想到舒月会这样镏珠必较,盯着她这副模样,低声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我最近太累了吧。” 他从不将颜面放在心上,之前在苏府的时候能对舒月示弱,如今没了外人,自然更加不要脸。 他抓住舒月的手,埋首进她怀中,闷声说:“已经后半夜了吧?你陪我睡一觉。” 她先前跑去隔壁睡觉,穿得自然单薄。 闻鹤贴过来的时候,额头仍旧滚烫,舒月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 她想要后退,闻鹤却抱得更紧,根本不给她逃离的可能。 无奈之下,她只能对他说:“别闹。你先换衣服,然后好好休息。” 闻鹤应声后,当着舒月的面换上衣服。 两人相处过这么久,舒月自然不会害臊,反而打量起他的背阔肌,还有自己不久前亲手缠在他伤口上的纱布。 她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至少包扎得像模像样了。 闻鹤换到一半,回头看她:“你别这么……” 他停顿片刻,才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先出去吧。” “怎么发了个烧还变异了?”舒月满脸诧异,“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闻鹤这种人居然还会害羞?舒月觉得这比太阳从西边升起都要令人不可思议。 他冷声说:“我只是觉得你这幅模样有点吓人。” 若不是烛光下舒月能看清他仍旧烧得通红的脸,光是看他这副模样,都要觉得他已经痊愈了。 不过就算没痊愈,应该也不严重。 舒月不再担心他,翻了个白眼后冷声说:“搞得好像谁稀罕似的。” 扔下这句话,她就快步离开这里,不打算再照顾闻鹤。 闻鹤等她走后,无奈地摇摇头,盯着手里的裤子走神。 “还好我及时醒过来了,若不然……”怕是要露馅。 他确实很少生病,所以之前从未想过这一点。 仍在高烧之中的闻鹤努力从床上起身,换衣服时觉得手软脚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床上。 舒月待在隔间,听到了他的腿撞在床沿的声音,快步赶了过来。 闻鹤听到响动回头时仍旧衣衫不整,手里还拿着要换的衣服。 舒月上下打量几眼,走过去说:“都这样了,就别逞强了,我帮你换吧。” 闻鹤压下上扬的嘴角,冷声说:“只是怕你不会帮人穿衣服。” 她磨着牙,心想若非闻鹤还生着病,她绝对要一拳揍过去。 但这时候嚷嚷自己会又难免有种上赶着伺候她的感觉,咬牙切齿地瞪了闻鹤许久,她才说:“那我喊个下人过来伺候你。” 这时候闻鹤才同意,并且指名道姓让经常跟在他身旁的随从来。 舒月出去找人的时候,忍不住嘀咕:“怪癖真多。” 等她走后,闻鹤坐在床上,抬手摸着滚烫的额头,叹息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对我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抵触了,这样可不太好。” 他摇着头,满脸遗憾。 侍从过来后,帮他换完衣服,询问:“这次也将衣服烧掉?” “……不用,洗了叠好。” 闻鹤扶额坐在床头,低声吩咐:“将舒月喊过来。” 如今已经快到丑时,舒月过来后很快在闻鹤怀中入睡。 第二天醒来时,闻鹤又不见踪影。 “又跑哪里去了,病都不知道好没好。” 舒月穿好衣服,出门随便碰见个下人后询问:“闻鹤去哪了?” 下人满脸迷茫:“奴才实在不知。” 看来是避着人走的,又或者走得太早,那时候府中一片死寂。 舒月心知闻鹤的作风,皱眉叹息后,让下人接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十二在吗?” 十二无奈地说:“在呢,您有什么事?” “闻鹤什么时候走的?他的病好了吗?” “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走了,至于病情……”他也不能凑过去仔细观察吧?他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好了吧。” 舒月满脸嫌弃地说:“什么事这么忙,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难道离了他天还能塌?” 十二不好点评这件事,只能弱声弱气地对她说:“舒姑娘,如果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您能不能别再喊我了?” 舒月挑眉打量起他:“可你跟着我,我总得物尽其用吧。” “但我的任务是在暗处保护你,你频频暴露我的存在,会让旁人有所注意。” 舒月没有说话,他就接着说:“而且我大多时候待在暗处,还挺不适应明晃晃地站出来的。” “哦。”舒月没有答应,而是转移了话题,“我饿了,你知道今天厨房做了什么早膳吗?” 意识到她分明是故意的,十二却不好责怪,只能冷着脸说:“不知道。” “那我自己去看看。” 舒月背着手,往厨房走去。 雨应该在后半夜停的,地上还有些湿润,空气很清新,那些飞扬的尘土都被压下,除了微风带来的寒意,似乎一切都很美好。 她说的去厨房自然是在敷衍十二,出院子后,便随处找个小亭歇脚,欣赏府上的景色。 这是林家在闻鹤刚受重用的时候,为了讨好他送的住所,自然无处不精,无处不富。 池水破冰,冬眠的肥大锦鲤便在其中游走,舒月拿着下人刚送来的鱼食撒下去,看着他们争先恐后的鱼跃,又将思绪飘到闻鹤身上。 他到底跑去哪里了?昨日发的高烧那么严重,真的没事了吗? 舒月的手无意识朝下垂落,一条锦鲤跳得太高,尾巴直接甩到她手上,才让舒月将注意力重新落到它们身上。 她把剩下的鱼食全都撒进去,然后拿帕子擦起手:“中午让厨房做道鱼来吃吧。” 下人气喘吁吁跑来,隔着很远一段距离就高声喊道:“老爷回来了!” 舒月迅速起身,却又很快恢复淡定:“回来就回来,你喊什么?” 他已经跑到舒月跟前,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被,被人抬回来的。” “怎么回事!”舒月不安地皱起眉,“谁敢动他不成?” 就算闻鹤如今四面楚歌,境况像是走在悬崖之上,但他的权势地位依旧显赫,他已经回到京城,便没人敢如当初般行刺,哪怕是皇上也不行。 舒月很快冷静下来:“怎么回事?仔细和我说。” 第131章 ……你怎么在这? 下人被舒月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冷静下来:“我不太清楚,只看到老爷从马车下来后,被人抬进卧房,受晚照姑娘点醒,过来找您。” 舒月皱了皱眉,冷声说:“我这就过去。” 开口时她就朝着主院的方向走去,下人抬头时,眼前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舒月快步跑过去,发现除晚照和大夫外,还有个穿着不似下人的男子站在这:“你是?” 男人盯着舒月的脸看了许久:“公主殿下?” 舒月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没戴面具,她警惕地盯着男人,冷声质问:“阁下是?” 他拱手作揖,恭敬地说:“草民景沅,京城本地人士,无官无爵,曾在街上看见过公主真颜,不曾想今日有幸得见。” 知道他不是常出入皇宫的熟人之后,舒月松了口气,冷着脸说:“你认错人了吧。” 她见李寅施针结束,忙上前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李寅看了眼杵在屋里的外人,似是非是地说:“累病了,我先前说过,人得松弛有度,不能太受累,适当歇歇,养养身体,才能活得长寿。” 舒月仍旧皱着眉,她看着闻鹤满脸苍白躺在床上的模样:“药方给我,我让人去煎药。” 李寅写好药方,直接递给了晚照:“您还是留在这里照看大人吧。” 趁着闻鹤昏迷,舒月不敢当着外人面表现得太过嚣张,李寅总算是硬气了一回。 指使完舒月,他走到景沅身前:“坐下吧,我给你也号脉,你这面色也不太对。” 景沅笑得格外勉强:“……受惊,问题不大。” 好好地聊着天,对面却倒了下来,吓得他生怕饭菜里有毒,更怕别人拿他的命陷害自己。 慌张之下,甚至找官府的人封锁酒楼,之后才被告知,对方病倒了。 发生这样的事情,一紧一松之下,他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先把脉。”李寅将人按在椅子上,把脉问诊后说,“我给你开几副安神药,你先喝着试试。” “正好我那里还剩几幅调配好的,你跟我去取吧。” 李寅住所确实有配好的药,是先前给舒月准备的超级苦药,不过他支开景沅,是为了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等他们走后,舒月才能走到闻鹤床边,蹲下身摸到他的额头。 额头冰凉,烧确实早就退了。 但闻鹤这副病恹恹的模样,任谁都不能违心地说他身体情况还不错。 她坐到床边,扭头看向将煎药的事情交代下去的晚照,闷声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照摇了摇头:“奴婢不知,想来只有老爷醒后,您才能知道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舒月盯着闻鹤,接着自言自语:“好端端的人,怎么说病倒就病倒?明明昨日还在调侃我体弱多病,怎么今天就变得还不如我了呢?” 晚照这才意识到舒月并不是想要答复,只是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茫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不会又在演什么戏吧?” 前脚刚说自己也会累,后脚就病倒了。 怎么这么巧合? 舒月仔细观察他几眼,甚至伸出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见闻鹤没有丝毫反应,她只能放下自己漫无天际的猜测:“李寅有说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吗?” 这次晚照总算能回答出来了,她连忙说:“李大夫说他只是太过疲劳,睡一觉便好,大概个时辰,睡足觉之后,便能醒来。” 舒月不太信,皱眉询问:“只是太困?” 晚照看了眼闻鹤的病容,不太确定地说:“应该不止吧?” 舒月没有多问,接着盯住闻鹤。 喂药的工作如先前所说,交给了经常跟在闻鹤身边的侍从,舒月就在旁边看着,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最多一炷香的时间,说是几个时辰后才能醒来的闻鹤,就动了动手指,随后睁开眼,扭头看向坐在附近的舒月。 舒月很快注意到他的醒来,凑过去询问:“还难受吗?” 闻鹤觉得脑袋如有千斤坠般疼得厉害,揉着额头,强撑无事地说:“……你怎么在这?” “你在昏睡中被人送过来了。”舒月将温水递给他,接着说,“有外人在,李寅说得含糊,只称你太过累了,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等他回来再问。” “太累了?”闻鹤刚想反驳,却头痛欲裂,连手中的杯盏都要拿不稳。 舒月将他的手和装水的茶杯一起抓住,他才勉强喝完剩下的水。 见状,他只能无奈地叹息,认清现实:“我可能确实太累了。” 空杯被舒月拿去放到一旁,他熟练地将上半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我大概要请几日假,好好养养身体了。” 舒月难得没有挣扎,低声说:“你稍后好些,写个折子,让人送进宫便是。” “只是不知我这一倒,又要生出多少动荡。”闻鹤猛地清醒过来,连忙询问,“之前与我同桌吃饭的人呢?他是和我一起回来了,还是直接走了?” “你是指那个叫景沅的吗?” “对。”闻鹤松了口气,“看样子他跟我一起回来了,那事情应该没有闹大。” 在一旁的晚照按捺不住,忍不住插话:“老爷……” 闻鹤冷着脸看过去,她瑟缩地接着说:“景公子和几个衙门的官爷一起将您送来的。” 他面色更差,冷声询问:“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我都告诉我。” 晚照小声说:“景公子和您一同坐马车回来的,进府后称您病了,和位官爷一起,将您送进屋的。” “当时他有些慌张,官爷安慰几句后,便离开这里。” 然后舒月就赶了过来,剩下的事情她都清楚。 晚照实在害怕闻鹤,不敢再说下去,求助地看向舒月。 舒月接着说:“我来时,他已经淡定下来,只是李寅为他把脉,声称他受惊了,这才以安神药为由,将他请走。” “这样啊。”闻鹤的面色格外难看,“我知道了。” 他长叹了口气:“罢了,也不算什么麻烦事。” 舒月闻言忍不住皱眉询问:“到底怎么回事。那个景沅是什么人,很重要?需要把人留下吗?” 第132章 不用太小瞧我 “你差人去找他,别让人直接走了就行,将他带到我这里,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 嘱咐完,闻鹤又捂嘴咳嗽几声,看上去病得更严重了。 舒月忍不住皱眉:“你直说需要将人怎样,然后把事情交给我就行。” 见闻鹤不应声,她接着说:“我恣意妄为的当了那么久长公主,总不可能真的身无长物,若是废物成那样,没办法在宫中活到成年的,不用太小瞧我。” 柔弱与无能,只是她投其所好,在闻鹤面前装出的模样。 闻鹤盯着她看了许久,点头说:“那就有劳你了。” “他是个人才,我想拉拢他。” 舒月扫视着他,皱眉询问:“仅此而已?” 他倚在床头,轻声说:“并且我不希望他为其他人所用。” 她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垂眸掩盖自己的情绪:“若是他执意不配合,需要我将人除掉,以免后患吗?” 闻鹤没想到一直表现柔弱的舒月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愣神许久后才说:“手段温和点,尽量将人完好地留下。” “当然。我尽量。” 手腕上两只细金镯碰撞在一起,发出了玎珰的响声。 李寅得了下人的传信,又热情地将景沅带过来。 两人赶来时,闻鹤已经又躺回床上睡觉。 舒月没说他中途醒来的事情,而是忽视李寅,走到景沅身边:“景公子。” 景沅红着脸后退数步:“先前将姑娘误会成别人,实在是对不住,路上李大夫已经向我解释过,实在是我眼拙,认错了人。” “不是什么要紧事,误会解开就好。”舒月不明白他在脸红什么,倒好茶后请他就位,“多谢你将我家……” 她停顿片刻,才如晚照他们那般称呼闻鹤:“老爷送回来,连累你受惊,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好好休息一番,等他醒来,再向你道谢。” 景沅哪敢让闻鹤来向他道歉,光是一想像这种画面,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连连摆手:“姑娘太客气了,在下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当不得谢。” “饭就不用了,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就先走了。” 他怕闻鹤醒来后迁怒于他,也怕舒月真的要让闻鹤向她道歉,自然急着一走了之。 光是舒月的穿着、谈吐与长相,就能让人确定她的身份非同一般。 能随意指使闻府下人的女客,绝对和闻鹤关系匪浅,若闻鹤真依言行事,他怕折寿啊。 景沅勉强维持面上的淡定,端着茶杯的手却有些发抖。 舒月留意他的反应,这才想起闻鹤的名声有多可怕,她抿嘴笑了起来,接着扯着景沅聊了许多事情,将话题往他身上引导。 几个时辰下来,舒月口干舌燥,景沅却兴致勃勃,完全忘记离开的打算。 他嚷着什么方田、栗米,聊起商功又或是方程。 舒月依靠着先前死记硬背下来的《九章算术》,勉强能在适当的时候夸赞他几句,激励他,让他能兴致勃勃地接着聊下去。 但她听着那些东西,只觉得头痛欲裂。 闻鹤交代给她的任务果然没一个是简单的,这人确实是个不该让给别人的算术天才,但与他沟通,难免生无可恋。 好在没过多久,闻鹤就醒来了。 可能是药奏效,又或者睡足了觉,他现在看上去精神很多,似乎已经恢复健康。 但舒月觉得这只是强撑出来的假象,虽然不喜应对景沅,却还是硬着头皮接着说:“景沅已经被留下了,我邀请他在府上过夜,他答应了。”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可以接着休息。” 闻鹤摸了摸她的脑袋。 随后,他搂住舒月,忍不住喟叹:“多亏有你,不然今天的事情真的要麻烦许多。” 被闻鹤鼓励几句,舒月就接着去应对景沅。 但等冷静下来之后,她总觉得自己被闻鹤套路了。 算了,她总不能一直当个闲人,被他养在府上。 一直那样养下去,早晚会废。 这次舒月没有聊多久,就借故离开,将景沅交给了旁人。 知道他的喜恶后,事情便简单许多,只要找几个有点学识的人向他求教,一同探讨,就能将人困在这里。 舒月将最麻烦的那部分事情交给别人之后,瞬间浑身轻松,脚步轻快地回到了住所。 她进门时,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闻鹤已经穿好衣服,坐在软塌上看书。 舒月凑过去瞥了一眼,发现他手中是个账本,也不知道是闻府的开支,还是从哪个贪官的府邸缴获的。 “你不是说要告假修养吗?怎么又起来看这些东西了。交给旁人便是,没必要事事受劳。” 闻鹤将书放到一旁,仰头看向她:“闲着也是闲着。” 他如往常般抓住舒月的手,似乎想要把她拽进怀里,不过因为还在病中,并没有多少力气。 舒月顺势倒过去的时候,还要注意着避开他腰上的伤口,以免让他伤上加伤。 “你这人。”她低声牢骚,“好好休息啊,都到了这份上,怎么还有闲工夫来折腾我。” 闻鹤注意到她小心翼翼,拿膝盖撑着身体重量的动作,不满地按住她的腰,将人按在自己怀里:“只是一点小感冒,如李寅说的那般,我只是太久没有好好休息,睡一觉便好了。” 扑腾着将脸从他胸膛上移开,舒月仰头看着他:“李寅应该已经又问过脉了,怎么说的?” 他淡定地说:“小毛病。” “详细的呢?”舒月眉梢带上愁容,“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我总觉得李寅当时像是欲语还休,没有将事情说完。” 闻鹤捏了捏她的后腰,轻笑着说:“别胡思乱想,我好端端的,能有什么事?” “我……” 舒月还想再说些什么,闻鹤就直接咬住了她的嘴唇,用力碾磨起来。 她吃痛想要挣扎,双手却被闻鹤抓住,只剩一双眼睛能瞪着他,表达自己的不满。 闻鹤似乎想身体力行地证明他无事,吻了许久,又将她抱去床上。 这下,舒月彻底说不出担忧的话了。 第133章 别胡来 等得闲的时候,她已经忘了自己挂念的那些事情,用指腹抹去嘴唇被咬出来的血,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是属狗的吗?怎么总爱咬人,生病了都不消停。” 闻鹤听到她提起自己的病,就像是她听到景沅提起那些算术般头疼,他连忙打断舒月的话:“分明是你先勾引我的。” 舒月没想到他还能贼喊捉贼,愤愤不平地说:“我哪里勾引你了?” “若不然你为什么要往我跟前凑?”还关心他的身体,生怕再伤害到他。 在他眼皮子底下,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舒月觉得子虚乌有,压不住怒火,抄起压在枕头下的木梳砸向他:“我就不该关心你!” 闻鹤接住木梳,将它放到一旁:“不闹你了,你不是想让我多休息,好好养病吗?那就陪我睡会儿。” 等闻鹤将她抱住,舒月半推半就躺到床上后,愈发觉得今天自己落入了他的算计中。 但是看着闻鹤安详的睡颜,想着他的病情,舒月不愿将他喊醒,便只能在他怀中找个舒服的地方,跟着睡了过去。 等她呼吸平稳,已经陷入熟睡,闻鹤便睁开眼盯着她。 他不困,也不觉得有多难受。 若是有必要,他可以现在就出门接着忙碌奔波。 但舒月说他需要休息,那他就休息一段时间吧。 顺便看看他不在的时候,事情又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闻鹤搂紧她后,闭上眼,迫使自己进入梦乡。 —— 闻鹤写完奏折送进宫中之后,就真的不再理会这些事情, 府门一关,任由外面洪水滔滔,似乎都和他毫无瓜葛。 舒月往常虽然也经常和闻鹤独处,但那都是他忙于工作的间隙,如今一连几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突然就觉得有些太奇怪了。 尤其是当闻鹤时不时捂胸咳嗽,又非得与她搂搂抱抱,亲昵一番的时候。 这种怪异感越发明显,让人再也无法忽视。 某天清晨,丧乐声传了进来,这种声音舒月经常听见,已经习以为常。 毕竟被清理的大臣实在太多,而那些人,都是闻鹤的街坊邻里,住在他附近。 她盯着天边刚升起来的太阳,闻鹤却突然出现,从背后将她抱住。 “你今天醒得倒早,我醒来时没见到你,找了许久才找见你。” 他亲了下舒月的耳尖,就松开了怀抱。 然后右手虚握抵在唇边,压下呼之欲出的咳嗽声。 他的病容还未消退,脸色看上去依旧有些苍白,体温比她低很多,突然被碰到时,感觉像是突然接触到一块玉。 任谁都不能说闻鹤不是重病缠身,但舒月打心底觉得不对劲。 她如今待的地方是蔓娘曾住过的小院,府中最荒凉的地方,一墙之隔,就是送葬队刚经过的地方。 纸钱被高高扬起,大风吹过,卷了几张进来,正巧糊到舒月伸过去,要触碰闻鹤的手上。 她的手停在原地,盯着这张黄纸,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声:“晦气。” 闻鹤笑着接过纸钱,掏出火折子将它点燃:“知道死的是哪户人家吗?” 舒月回想一番,才说:“刚听他们哭丧,死者似乎姓赵。” “赵大人啊。” 他似乎猜到了死者是谁,但若有所思地念了遍名字后,便再也没有说起这事。 舒月的视线太过灼热,闻鹤才再次开口:“怎么这么看着我?” 他猜测起舒月的意图,挑眉询问:“好奇?” “不好奇。”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何况她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稳定的消息渠道,不需要再事事依靠闻鹤。 她犹豫片刻,才接着说:“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 闻鹤笑了起来,凑近询问:“好奇什么?” 两人离得太近,呼吸纠缠在一起,让舒月有种他下一刻就会吻过来的既视感。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不少次,她只是想和闻鹤坦诚地聊几句,自然不希望被别的事情耽搁。 于是她抬手挡在面前,迅速后退几步:“别胡来。” 她怕闻鹤顺势污蔑,连忙将先前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希望能转移他的注意力:“我觉得你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劲,你的身体应该早就好了吧?故意留在这里,是为了看戏?” “我的病?”他又虚握起手,咳嗽了几声,“当然还没好,若不然,我又何必待在府上任由他们胡来,给以后的自己添麻烦?” 舒月打量着他似乎更加憔悴的模样,低声说:“我觉得你好了。” 比起病弱的闻鹤,一个满心算计,又在利用身边所有可利用资源的闻鹤,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就算闻鹤暂时示弱,也绝对是为了谋划更有利自己的事情。 舒月思考片刻,换了种好听的说法:“我希望你已经痊愈,如今只是在稳坐钓鱼台。” “这张小嘴可真甜。”他调侃过后,垂眸抓住她的手,将人拉回自己怀中,“别避开我,下次再见到你这副模样,我就把你关屋里了。” 舒月皱起眉,心想闻鹤的性情还真是阴晴不定。 被他圈在怀里后,他就低声笑了起来,咬着她的耳尖说:“我也希望我身体康复,可惜了,没能借你吉言。” 那场小风寒确实好了,但他身上的病又何止那一件。 不过,舒月确实很了解他,病不是假,但谋算也是真。 舒月整个人都几乎贴在他身上,憋气失败后只能在他怀里急切地呼吸起来,然后再次闻到了让她熟悉的草药味。 很淡,若非贴在他身上,很难能闻到这种味道。 福至心灵,舒月这时才意识到,这种味道从她在琉玉宫第一次向闻鹤低头时便闻过。 闻鹤没有骗她。 他只是从来没有主动提过他的身体情况,而又表现得太过厉害,所以直到如今,她才意识到这一点。 舒月想问清楚他的身体情况,但闻鹤已经不满足于衔着她的耳尖啃咬,将注意力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第134章 报喜 两人在荒原偏僻的小院待了许久,闻鹤才想起他们还未用膳,带她回了主院。 舒月闲来无事时便喜欢在府上闲逛,这里曾住过蔓娘,是她少有的留有特殊回忆的地方,所以她经常过来逛两圈。 但如今,她觉得这种闲得慌就爱四处走动的习惯还是戒了比较好。 闻鹤没理会她的胡思乱想,将菜夹进她碗中后,突然提起:“乔珣递来了拜访信,看来你最近确实有好好躲着萧佑,以及和他有关的人。” 他轻笑着说:“很乖。” 舒月只觉得汗毛战立,想要离他远些。 但想着闻鹤先前的威胁,她还是压下这种冲动,仰头勉强冲他笑笑。 萧佑算计不过闻鹤,他寄希望于闻鹤倒台,才能谋划余下的事情。 但那些算计,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她自然也没必要投身泥潭里,作茧自缚。 舒月没有说出这些,而是顺着闻鹤的意,接着取悦他:“我和萧佑,早就该形同陌路。” “那我帮你回绝了乔珣?”说这话的时候,闻鹤仔细留意舒月的神色。 可她面色不改,点头说:“好啊,省得我费工夫。” 他突兀地笑起来,让舒月停下了吃饭的举动,不解地看向他。 舒月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但他就是笑了非常久。 许久后,他才说:“还是见一见吧,毕竟是皇上身边的宠臣,我也不好得罪。” 这句话说得实在敷衍,任谁听到都只觉得闻鹤是在说笑话。 若说宠臣,谁人能敌过当年的闻鹤? 而且宠是借势,如今的闻鹤已经不需要如此,他手握重权,连皇上都需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乔珣与他,根本不会被人放在一起比较。 也就只有舒月这种和他长期相处的人,才会将两人拿来比较。 乔珣早就将拜帖递过来,但闻鹤直到今天才将这件事告诉舒月。 两人在荒凉小院的时候,乔珣就已经到了闻府,等他们吃完饭,换好衣服又梳妆后,他已经硬生生等了三个时辰。 好在乔珣见到他们的时候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对着舒月反而是满脸欢喜的殷勤模样。 他起身走到舒月跟前,冲她拱手作揖后,殷切地询问:“您吃了吗?身体可还安好?” 闻鹤看着碍眼,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随后用力咳嗽两声。 舒月条件反射地看向他,然后给他半满的茶杯里添了些水。 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些事情后,她才再次看向乔珣:“乔大人有事可以直说。” 别说闻鹤,就连她对上乔珣这副殷切的模样,也有点发怵。 乔珣收敛了脸上的喜意,将萧佑的信递过去:“这是太子给您的家书,您稍后再看就行。” “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想跟您报喜。” “报喜?”舒月皱眉打量着他,“有什么喜可报?” 从萧立祯当上皇帝后,她几乎再没有意见顺心事,怕是除了萧立祯病逝之外,再不能有令她欢喜的消息了。 乔珣笑盈盈地看着她,轻声说:“舒月公主死了。” “大概是自古美人多薄命,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要了她的命。”他摇着头,满脸遗憾地说,“还真是可惜。” 舒月没想过自己会听到这个消息,满脸震惊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他口中的舒月公主,自然是宫里那个假公主,被苏家送进宫中的苏燕眠。 舒月确实气恼苏燕眠占着她的身份做出的那些事情,恨不得冲过去将她杀了。 但她没想到苏燕眠甚至没和她见过几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宫中。 她扭头看向闻鹤,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确认。 可闻鹤只是摇摇头:“我哪里能知道宫中的事情?不过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很快,舒月就想到其中关窍:“因为我母后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苏家如今式微,苏燕眠又没了用处,趁机拔掉舒月长公主这个身份尊贵的象征,更符合利益。 舒月叹了口气:“还是便宜她了。” “具体的事情都写在信中,我只是来报声喜。” “多谢苏大人了。”她塞了些银子过去,“请你喝酒,沾沾喜气。” 乔珣脸上的笑意有些撑不住,颠了颠银子后,勉强恭维:“那就多谢了。” 下人将他送走,舒月当着闻鹤的面拆开信。 与她的猜测大差不离,只是让苏燕眠“因病离世”的人并非萧立祯,而是那位一直稳坐高台的淑贵妃。 “苏妍也已经与苏家离心了啊,她居然将全副家当都压在萧立祯身上,也不怕没过多久就人老珠黄,然后被抛弃。” 舒月牢骚几句后,将信递给了闻鹤。 上面除了关于苏燕眠的死,只有些驱寒温暖的话,想来萧佑也明白了她的意图,不会再做无用的事情。 舒月叹了口气,品茶看向远方,觉得心底有点寂寥。 闻鹤诧异地看她几眼,才低下头,一目十行地将信上的内容看完。 “虽说她绝对会死,但死在这个关头,还是有些急促了。”闻鹤摇了摇头,“看来我是歇不下去了。” 他看向舒月:“你去换身素净的衣服,我们一起进宫吊唁。” 她皱起眉,嫌弃地说:“不想进宫。” “乖。”他将信折好,笑着说,“现在可是有一番好戏能看。” 舒月不想看戏,她只知道自己失去公主的身份之后,每次进宫都闹得很难堪。 但闻鹤既然已经开口,就是带着强迫的意味,她只能回屋穿好衣裳,随他一同赶赴皇宫。 苏燕眠的死讯还未传开,宫中连一丝哀伤都没有。 倒是舒月和闻鹤两人穿了身白衣,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有些是最近刚被送进宫的美人,甚至都不认识闻鹤那张脸,迎面撞见,就拿帕子捂住脸,满是嫌弃地说:“你们怎么在宫中穿成这个模样?” 闻鹤瞥她一眼,她身旁满脸谄谀的小太监就立马跪下:“九千岁恕罪。我们小主上个月才入宫,实在不知您身份。” 舒月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等闻鹤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处理完这件事,才在他身旁感叹一句:“我才离开多久,竟然又遇到这种熟悉的蠢货了。” 像是这样不长脑子的人,在宫中活不过一月。 “你倒是有闲心,居然还关心起别人的事情。” 第135章 赝品就是赝品 回到生活了很多年的熟悉的地方之后,舒月的思绪难免纷乱些。 突然听到闻鹤这样说,便以为他又有什么坏招在等着自己。 眯起眼打量闻鹤几眼后,她冷声询问:“你带我进宫,不只是吊唁这么简单吧?” “废话,一个苏燕眠而已,她配吗?” 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舒月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傻。 她环顾四周,看着宫里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低声询问:“所以究竟还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说就好,不用绕圈子。” 闻鹤喜欢打迷语,但她大多时候都猜不出答案,倒不如直接点,省时省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果然,又是这样。 舒月在心底诽谤:你又在打什么哑谜,你能保证每一次都跟你设想的一样,不会出错吗? 虽然不满,但看了闻鹤几眼,她很快消停下来。 他能。 至少目前来看,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握之中。 两人很快到了琉玉宫,记忆里流光溢彩的宫殿早就萧条,金漆斑驳,值钱的东西全都被人抠了挖了。 舒月走近后就忍不住频频皱眉:“我走的时候,还没有萧条成这样吧?” 虽然那时候已经有很多宫人趁着宫里动荡,抢了值钱的东西藏起来,但至少看着还有点曾经辉煌的样子。 而如今,若非熟悉从宫门到琉玉宫的路径,她绝对要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苏燕眠的死讯还未传开,但琉玉宫的宫人肯定知情,已经各个满脸哀色,将缟素挂起。 这时,两人身上的白衣看上去便不那么显眼了。 苏燕眠已经被安置在棺材中,灵堂还没摆好,淑贵妃站在附近,已经将眼睛哭得红肿。 若不是早知道她是下毒的人,舒月还真能被她的演技打动,感叹一下她与苏燕眠姑侄情深。 但如今,她见到淑贵妃这副模样,只想说:“猫哭耗子假慈悲。” 环顾四周,确认除她之外只剩正在布置灵堂的那些人之后,她走到淑贵妃跟前,摘掉面具,露出了整张脸,冲她笑得格外明媚:“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淑贵妃当初最是受宠,她在京城能在父皇举办的各种宴会上看到她,但等萧立祯当上皇帝之后,她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舒月几次入宫,都没见过淑贵妃。 就连她生辰宴都是在永延宫耳房度过的。 她想到往事,顾不上挑衅淑贵妃,先看了闻鹤一眼。 当初闻鹤想利用她大闹一场,但现在呢,舒月公主这个身份已经随着苏燕眠的死亡不复存在,她还有哪里能被他利用到? 见他并不在乎自己的举动,满脸写着让她随意闹事,才接着说:“怎么不说话,几个月不见,就生分了?” 淑贵妃维持不住脸上的伤感,气吁吁地询问:“你跑过来做什么?” 关于这件事,她也想知道。 但闻鹤不说,她就算缠着问也得不出回答。 舒月脸上的笑意少了点,却还是嬉笑着说:“当然是想你了,回来看看。” “话说。”她看了眼棺材,“苏燕眠死得也太急了,怎么当年毒害我母后的人刚被处理,她就没了命呢?” “你说她是不是不应该站出来指认当年的事情,若不然也不会死了吧?” 若论伶牙俐齿,淑贵妃自认和舒月对垒这么多年,绝对不会让她占到什么便宜。 但看向站在她身后,正虎视眈眈的闻鹤,她实在不敢回怼,只能铁青着脸任由她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些事情。 好在舒月说了许久,见她一直如此,便意识到自己如今是在狐假虎威。 有闻鹤在,她根本不敢做出任何回击。 舒月懒得单方面挑衅,又说了几句让她怒气冲天的话之后,就走到棺材旁。 这时候棺材盖还没盖上,她低下头,便看见仍用面纱遮脸的苏燕眠。 她弯下腰,摘掉面纱后,端详她几眼:“总觉得也不是很像本宫啊。” 不至于到难分真假的程度。 所以那些见过苏燕眠,却仍旧装作无事发生的家伙们,全都屈服在萧立祯的淫威之下,已经认可了他这个新皇。 闻鹤这时候总算挪动几步,走到舒月的身后。 他低头打量着苏燕眠,低声应和舒月的说法:“是啊,不及你分毫。” 在一旁的淑贵妃看着两人的模样,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些情报。 闻鹤将舒月要走,真的是为了折辱皇家吗? 她眯起眼,刚想说些什么试探一番,可闻鹤的冷眼甩过来,他就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淑贵妃站在原地,想着自己曾经见过闻鹤时他的模样。 那时候他跟在先皇身边伺候,虽说对待她们这些后宫的女人,以及其他能接触到的宫人、拜见的大臣有些冷,但待先皇恭恭敬敬,看上去与其他那些下人也没什么两样。 而如今,还真是天翻地覆。 很多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她暗地里投靠了萧立祯,实在是眼光毒辣,攀上了高枝,改朝换代之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但若说攀高枝,谁能比得上闻鹤? 她这样想着,看向闻鹤的目光难免有点变化。 闻鹤便也抬头看向她,挑眉询问:“你这是想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虽然心底愈发看不起这个死阉人,但淑贵妃惜命且谨慎,完全不敢得罪他。 “你看上去很不满我?” 闻鹤很擅长洞察人心,哪怕淑贵妃什么都没说,他也能猜出她心底的想法。 很多人都看不上他,若真要计较,绝对会先把自己累死,但这次闻鹤却像是要和她较真,问了一句又一句。 淑贵妃额头渗出冷汗:“我哪敢不瞒你。” 缟素被大风吹起,高高朝空中扬去,灵堂已经布置好,“舒月公主”身死的消息也被传了出去。 淑贵妃故意不上旁地,抢过舒月手中的面纱,想要重新给苏燕眠戴上。 舒月知道自己仍旧不能暴露身份,没有制止她的行为,闻鹤却说:“别戴了,赝品就是赝品,难道还想当真?” 第136章 不要信口开河 等她维持弯腰的动作僵在半空,闻鹤似笑非笑地说:“毕竟是亲侄女,你就算将人杀了,也总该让她入祖坟吧?” 淑贵妃的手抖了抖,她很快恢复平静,看向闻鹤,平淡地说:“九千岁不要信口开河,她死了我自然也难受。” “我在宫中的人手大部分都已经被扔去了其它行宫,最近又不上朝,对后宫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他停顿片刻,给她留出遐想的空间,随后才接着说,“你猜是谁把这件事告诉我的?” 还不等淑贵妃有反应,舒月先流出冷汗。 当然是她与萧佑的那封信。 在那之前,闻鹤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她瞪着闻鹤,见他面无波澜,还要接着往下说,连忙用眼神哀求他,希望他别把自己供出来。 萧佑的死活姑且不论,若是淑贵妃知道她还能打听到这种消息,怕是又会找人针对她,虽说舒月觉得淑贵妃这人没什么可怕的,但她讨厌麻烦。 闻鹤注意到舒月的不安,却没有理会。 他只是欣赏着淑贵妃阴晴不定的面色,任由她猜想许久,最后忍无可忍地询问:“能告诉我这人是谁吗?” “你心底应该有数,就不需要我再说了吧?” 闻鹤这话说出口,舒月松了口气,而淑贵妃的脸色则是变得更差。 太阳已经缓缓西移,又有人过来为苏燕眠吊唁。 面纱已经被淑贵妃捏皱,她看着径直走来的女人,忍不住出声打断她向前的脚步:“丽妃今日来得倒是挺早。” 丽妃冲她笑笑:“毕竟我也是认识舒月公主的,突然听到这个喜讯……” 停顿片刻,她才捂住自己的嘴,笑盈盈地改口:“这个噩耗,当然得亲自来送一送她。” 任谁都能看出她有多高兴,但舒月对这个女人并无印象。 除了淑贵妃之外,如今后宫中更多是萧立祯的女人,他们大多数久以妾氏的身份久居后宅,舒月怎么可能和他们有所接触? 或许是苏燕眠惹的人吧。 舒月没有把问题都归于自身的习惯,轻松揭过这个话题后,便带着闻鹤去角落待着,以免影响他们装模作样。 后宫的女人断断续续来了,又过许久她才见到萧立祯的面。 他仍旧穿着那一身明晃晃的皇袍,端着架子,看上去还算有点气势。 可能是龙椅坐久了吧,舒月觉得他比先前更像个皇帝了。 想到这一点,她的心情不太好。 萧立祯惺惺作态地说了几句,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就将余下的事情全都扔给淑贵妃。 他甚至在灵堂里选妃似的看遍过来的人,点了个妃子的名,似乎要她一同离去。 至于离去后会发生什么,自然是人尽皆知。 直到这时,带着舒月一直呆在角落的闻鹤才忍不住咳嗽几声,引起萧立祯的注意。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甚至和淑贵妃打个照面。 原以为萧立祯之前无视他,是因为他近日的告假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但看现在这个架势,他很可能是真的把他抛在脑后了。 闻鹤心底哂笑,主动走过去说:“皇上,微臣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说呢。” 萧立祯当即冷下脸,却还是没有直接驳了他的面子。 不过两人也没走远,只是出了灵堂。 闻鹤走的时候没有把舒月带上,但她却在闻鹤动身的时候主动跟在他身后,一起暴露在人前。 他走后,她自然成了屋里最受关注的人。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被皇上点到名的最先恼怒,冷哼过后,愤愤不平地说:“九千岁是什么意思,送了个年轻女人过来,打算讨好皇上?” 她眼高于顶,压根不把舒月看在眼里:“小丫头片子而已,有什么出挑的地方?也就身材看着凑合。” 有人主动开了话茬,便有憋不住的人参和进来:“还带着面具呢,遮遮掩掩的,也不知长成什么模样。” “那个谁。”有人嫌弃地喊她,“把面具摘了让我们看看模样。” 屋里只有淑贵妃知道舒月的身份,但她巴不得舒月在这群家伙手上受气,怎么可能帮她说话。 只是她知道闻鹤将人带进来肯定另有目的,也不敢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她稳稳当当站在最前面,装作满是哀伤地盯着棺材,打算在旁看好戏。 舒月当然知道每个人都是有多面性的,高楼起时人人吹捧,落魄时被人踩几脚都是常事。 但她已经很久没被后宫中的女人这般轻视,撞见她们这副模样,没有生气的想法,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唇上扬,哪怕看不见全脸,也能品出几分美人神韵。 也是因此,这些人更加恼怒。 舒月不知道她们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也不打算对她们做些什么。 她只是看向站在一旁装作无事的淑贵妃,冷声说:“苏妍,后宫应该归你管吧?管一下这些人。” 淑贵妃阴冷的视线落到她身上,舒月却不觉得害怕,而是冷声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把事情闹大,也可以放任不管。” 任谁都看得出舒月和淑贵妃的关系不一般,就算淑贵妃没给出回应,刚才开口的那些人也都老实安静下来。 舒月见状,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朝着淑贵妃走去,站在她身旁盯着苏燕眠毫不遮掩的长相,轻声说:“这才对劲嘛,总是想看我丢脸可不太好,如果我被惹怒了,到时候肯定会拖你下水。” “有句老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啊。”她压着声音对她说:“你又何必期待那点无趣的乐趣。” 嘲讽过后,她看向被扔在地上的面纱。 纯白色的薄纱被淑贵妃攥了许久,早已被汗水浸湿,就算落到地上,也扭曲成一团,沾上灰尘后,更是惹人嫌弃。 哪怕苏燕眠终于以真容示人,这些女人都站得靠后,根本没人凑上来观察,更不会将这件事闹大。 这样可就不够热闹了。 舒月没想多久,就回头打量起赶过来的众人。 就算萧立祯再贪图美色,当上皇帝也没到一年,后宫女人的数量不可能胜过他父皇在的时候。 如今赶过来的只有几十人,在察觉到她与淑贵妃的关系不一般之后,全都安静如鸡,不敢冒头。 舒月询问过淑贵妃,将这些人的位份几下后,点了刚才最先跳出来要针对她的妃子:“来我这里。” 第137章 事情真的大条了 妃子不敢不听舒月的命令,磨磨蹭蹭走过来,小脸已经吓得煞白:“您有什么吩咐?” 舒月的手落在她的后脑勺上,用力强迫她低下头,和棺材中的人对视:“只是觉得你们虽然声称来给舒月公主吊唁,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不太礼貌。” “舒……你!”淑贵妃没有绷住,面容有些狰狞,“你真的要这样做?” 舒月冲她笑起来:“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她脸色忽然阴沉下来,一字一顿地对她说,“光脚不怕穿鞋的,不是吗?” 后宫中的嫔妃大多都是生面孔,根本不认识舒月的长相,对躺在棺材里的人也不了解。 他们看着剑拔弩张的模样,觉得两边都不敢得罪,但还是激起了一些人的好奇心,让他们偷偷朝棺材这边瞥几眼。 舒月公主经常大摇大摆地出宫游玩,这么多人里还真有些记得她长相的人。 她沉不住气,看到苏燕眠的尸体后忍不住惊呼,慌张地后退几步。 动弹时难免碰到身旁人,闹得她身边人仰马翻,倒了好几位。 舒月寻声看过去,走过去将人扶起来,明知故问地询问:“这是怎么了?” 她颤声向舒月道谢,然后慌张地说:“棺材里,棺材里……” 大概是受惊过度,说话时磕磕绊绊,反反复复只会念叨这一句词。 “棺材里怎么了?总不能是死人复活,坐了起来。”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棺材的眼神变得不对,像是下一刻尸体真的能动弹,从里面爬出来一般。 舒月没想到这群人这么能想,无奈的扶额后,只能打断磕磕绊绊说话的人,冷声质问:“你到底怎么了?好好回答,不然大家就要以为你中邪了。” 到时候,她在宫中可就寸步难行。 妃子也意识到这点,很快平静下来:“棺材里的舒月公主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刚回来的皇上就出声打断:“是什么?” 萧立祯脸上杀人的意图实在太明显,妃子来不及思考旁地,连忙闭上嘴,把事情都积压在心底,绝口不再提起。 舒月不悦地皱起眉,视线落在跟在萧立祯身后的闻鹤身上。 他一脸风轻云淡,食指搭在嘴唇上,冲她“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舒月瞬间安静下来,朝着角落走去。 萧立祯看到这幕有些诧异,向闻鹤投去赞赏的视线后,低声说:“爱卿倒是了不得,我这侄女,可是最桀骜不驯的。” 当初把舒月扔过去的时候,他就是抱着舒月惹怒闻鹤,然后被他百般折辱,最后处理掉的心思。 没想到两人居然相处融洽,这让他愈发后悔当初的行径。 早知道就自己暗搓搓地处理好了。 闻鹤没有理会萧立祯的话,而是走到了舒月身边:“不需要你挑事,这件事很快会传出去。” 舒月没想到他居然还会主动向自己解释,心底那点不满很快散去,低声询问:“你留有后手,不需要我多此一举?” 闻鹤垂落在腿旁的手动了动,强压下搂住她的冲动,低声说:“越来越聪明了。” 舒月觉得这不算夸赞,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只要有脑子就该想到这点。 他能夸自己,只能说明他一直把自己当蠢货对待。 所以她没好气地瞪了闻鹤一眼,再也没和他说话。 萧立祯只是过来看几眼,就离开了。 而他走后,这些为了赶到他面前争妍斗艳,才过来的女人自然也全都离去。 舒月看着仅剩的寥寥几人,终究还是没憋住,主动询问闻鹤:“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着什么急。”闻鹤已经又走到无人关注的角度,这下总算能如愿搂住她,如往常般在她耳畔吹热气,“这次,我们可得在皇宫里多住几天。” “我和皇上商讨了一会儿,怕你不适应,接下来我们就接着住在琉玉宫,如何?” 他们如今就在琉玉宫里。 明明舒月不害怕苏燕眠,也不相信鬼神之说,但舒月觉得白幡被风高高扬起的时候,她身上的温度也一起被带走了。 闻鹤……是打算将她派上用场了吗? 虽然猜不到他想拿自己做什么,但舒月很清楚,她留在宫中,就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有破局的办法吗? 舒月盯着闻鹤想了许久,等灵堂里的人都走光,只剩两个宫人还在烧纸的时候,抓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后,轻声说:“如果打算做什么事情,记得和我商量商量。” 闻鹤离她太近,双眸倒映着她的眉眼,他似乎眼含笑意,深情款款,却没有答应下舒月的话。 舒月心底一沉,清楚事情真的大条了。 苏燕眠的身份像是蒲公英般随风传到所有人耳中,舒月经常能听到有人谈论,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她懒得在上面费工夫。 不过就算如此,她的灵堂还立在琉玉宫里,纸钱和吹拉弹唱,葬礼上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舒月住在这里,实在无法安稳入睡,几天下来,就熬出了黑眼圈。 闻鹤自然注意到她的焦躁不安,但他却始终不愿透露分毫住宫中的缘由。 夜里,他吹灭蜡烛后,走到床边,借月光打量躺在床上,蜷缩成团的舒月。 “睡不安稳吗?”他低声询问。 舒月在心底叫嚷:谁能在不间断的丧乐中安然入睡?何况她脑袋上还悬挂着迟迟不肯落下的处决铡刀。 但面对闻鹤,她只低声回答:“尚可。” 他抚摸着舒月的脸颊,在她耳畔说:“这里明明是你住了数年的地方,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 是啊,这里明明是她睡了五六年的地方,怎么还不如闻府更让人安心呢? 舒月找不出答案。 她只是掀开被子邀请闻鹤:“赶紧睡觉吧,我在这闲的无事,你每天可忙的厉害。” 来到宫中后,闻鹤的病似乎瞬间痊愈,又恢复每天早出晚归,很难见到人影的情况。 舒月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之前确实猜对了,闻鹤是在装病,借机达成自己一些目的,顺便折腾她几天。 熟悉的草药味伴随着闻鹤上床将她拥入怀中的举动,随他的体温一起被舒月察觉到。 第138章 定是有人悄悄地误导你,对吗? 但现在,她已经懒得去想闻鹤是否有隐疾了,她只想快点逃走。 闻鹤环住她的腰,体温略凉的手绕过衣服,直接钻了进去。 舒月强忍下来,再次重申:“睡觉吧。” “你似乎很喜欢用这件事搪塞我。”他低声说,“这么不喜欢和我彻夜长谈吗?” 舒月实在没忍住,冷笑出声后询问:“谈什么?我想和你谈的事情可太多了,但你愿意和我谈吗?” 她想问闻鹤的事情何止一两件,但她就算问起,也只会遭受他的搪塞,久而久之,她自然变得识趣。 闻鹤揉着她的腰,轻声说:“怎么会不愿意呢?” “我之前只是太累了,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没办法和你解释清楚而已,若你好奇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我都会给你解答的。” 舒月不信,却还是忍不住询问:“那你为什么要将我留在琉玉宫中?” “因为有趣。” 夜色中,舒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觉得他绝对在笑,那种戏弄她产生的、玩味的笑。 忍无可忍,她直接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然后高声质问:“耍我很好玩吗?” “是很有趣。”他咳嗽几声,才压下声音里的笑意,“我都说了解释起来很费力气,当然得慢慢讲,不要这么急。” 舒月抓住他仍旧不安分的手,然后下床点燃蜡烛,举着烛台回到床上,满脸郁气,阴森森地说:“好啊,那我们就来秉烛夜谈吧。” 暖黄的烛光打在她的胸前,闻鹤从床上坐起来,贴到墙边后,拉开匣子,从里面拿出点果干。 舒月见他对自己的卧房这么了解,还是忍不住羞红脸,磨磨蹭蹭上床后,找回刚才的愤怒,才接着说:“聊吧。” 蜡烛已经燃烧一些,烛泪顺着铜制的烛台缓缓往下流动,差点就要滴在舒月的手上。 闻鹤盯着那行烛痕许久,眼看要落到她手背上,便伸手抢过烛台,放在仍旧敞开的匣子里,用作照明:“时间还长,我们慢慢聊。” 舒月不满他刚才的举动,皱眉盯着他,不愿开口。 他只能叹息着聊起她好奇的事情,跟她讲讲自己最近都做些什么。 处理脏事舒月已经见怪不怪,判案子他也做过几次。 闻鹤没说这些舒月早就知道的事情,而是提起了一个舒月并不想从他口中听到的人名:“你还记得燕云吗?” 她当然记得,教自己学武的人啊。 “突然提他做什么?” 但是他人在边疆,估计到死都见不到一面,舒月突然警惕:“外敌来犯?” 闻鹤没想到她能往这上面想,意识到她是真的不知情后,柔声解释起来:“萧立祯刚上位,最动荡的时候他们都不敢来,如今自然更没有那个胆子。” 她抿了抿嘴,觉得心脏跳得厉害:“那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他知道先皇死讯,便打着清君侧的名头,从边疆一路杀回来。” 信息不流畅,国土又不小,那边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燕云已经拿下几座城池,手握十万精兵,早就成了气候。 闻鹤似乎不太担心这件事情,笑着点评:“还挺厉害的。” 舒月却不安地皱起眉,忍不住朝西边看了几眼。 当初燕云去了西北镇守,但这些年过去,他们早就没有联系,也不知他被调去哪里,又打算从哪里赶回来。 以及,她不清楚他是真的想要清君侧,扶持太子上位,还是打算打到京城,趁机自己登基。 不止是困在闻鹤身边的缘故,在这之前她的消息也不太灵通。 舒月意识到了自己最大的弱点,她的野心还不够大,只懂得看眼前一亩三分地。 她从不关心京城外的世界,把这里当成了全部。 格局、野心。 舒月很快调整好心态,在闻鹤的描述中捋清了现状。 等他说得口干舌燥,下床倒完茶再回来的时候,她突兀地询问:“这个消息,京城里很少有人知道吧?” “嗯,暂时压着呢,虽说逃避无用,但萧立祯遇到这样的麻烦事,确实喜欢如此。” “他老了,早就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是想当皇帝过过瘾,享受几年。” 若不然,也不会被他们选中,推上去当傀儡皇帝。 舒月仰头看向已经快要燃尽的蜡烛:“所以你为什么要带我进宫?” 他只说了燕云的事情,却没有说他带她进宫的目的。 “我在尝试一件事。”闻鹤低声说,“再过几月,等燕云兵临城下,我们便能知晓了。” 舒月不解地看向他:“萧立祯不会坐视不理,朝中武官会替他分忧的。” 有人想清君侧,他又不可能束手就擒,自然是要打仗的。 “但他们比不上燕云,他会赢。” 闻鹤一语成箴,接下来燕云势如破竹,消息总算传进京中各位的耳中,甚至连民间都谣言四起。 而闻鹤回京后杀了那么多人,才帮萧立祯立下的威名,也在民心惶惶的过程中,被磨削大半。 已经有许多关于萧立祯德不配位的消息,在百姓那里口口相传,甚至有官员私底下喝酒时,会说起自己的不满。 说实话,萧立祯这个皇帝当的虽然不好,但舒月的父皇也不是什么好皇帝,两个人放在一起,也就能比比谁烂。 但谁让先皇在位时候没闹出什么大事,而萧立祯刚上位,便先是雪灾,后又战乱。 朝廷又开始征兵,惹得民声载道。 舒月仍旧被留在宫中,这些消息都是从闻鹤口中得知。 她不怀疑真假,毕竟闻鹤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从不会带上自己的主观看法。 她只是带着闻鹤一起,跑到屋檐上喝酒。 宫中最好的酒摞在手边,她瞧着二郎腿,嘴里叼着嫩生生的野草,仰头看着远处的宫墙。 将野草插在一旁,她灌口酒后感慨:“很早之前我就想这样做了。” 抹掉嘴上的酒渍后,她接着说:“但我毕竟是长公主,总要注意皇家颜面,如果太胡来,就会被塞一堆教养嬷嬷,很麻烦。” “现在,总算能如愿了。” 明明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但她的口吻却带着苦涩与自嘲。 闻鹤没有安慰她,而是逼近她,低头亲吻,沾上了她身上的酒气:“你久居深宫,为何会向往这些豪迈的事情?” 他若有所指地说:“定是有人悄悄地误导你,对吗?” 第139章 这酒味道确实不错 舒月突然警惕了起来,她没想到只是喝酒聊天,闻鹤就能想到这上来。 他还真是擅长吃醋啊。 她未免弄巧成拙,满脸无辜地反驳:“为什么需要被人误导,向往舒服的事情,不是人的本能吗?” 虽然燕云确实和她讲过边塞风光,讲过那里的豪迈。 但舒月又不是什么墙头草,会被旁人的三言两语影响到。 闻鹤勾唇笑了起来,又咬住她的嘴唇。 许久后,他说:“这酒味道确实不错。” 舒月擦着早被咬破的嘴唇,嫌弃地说:“你喝了吗?就评头论足的。” 他盯着舒月红得滴血的嘴唇,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自然是吃过。” 舒月又红着脸瞪他一眼。 不过她早就习惯这些事情,倒也没别扭太久,很快就躺回屋檐上,接着喝起酒。 但闻鹤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不仅陪着她喝酒,还在一个劲地闹腾她。 两人在屋檐上打闹,难免踩碎几片瓦。 等与瓦片同色地包裹掉出来的时候,舒月才意识到糟糕。 她连忙捡起包裹,四处寻觅,打算再找地方将它藏起来,闻鹤却已经赶过来,搂住了她的腰:“你怀里拿的是什么?也不嫌脏。” 包裹藏起塞在瓦片夹层,风吹雨淋,确实很脏,但舒月却不嫌弃,紧紧将它搂在怀中。 “是我之前藏的小玩意,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强撑淡定,接着说,“我去把它收起来。” “行,我陪你。” “不用了。” 舒月推脱几次,才甩开闻鹤自己回屋,但她总觉得闻鹤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像是知道了什么。 回屋后,她确认四处无人,才拆开满是泥土的包裹,露出里面和田玉做的玉玺。 当初玉玺落到萧佑的手里时,他就直接交给她,让她藏起来,别被旁人发现。 她自己偷偷将玉玺藏在琉玉宫里,连萧佑都不知道具体被放在了哪里。 摩挲着玉玺,她想起当年的事情。 当年她与萧佑的关系,真的很好啊,可惜如今,竟然变成这样。 怕闻鹤中途赶来,舒月看几眼后,就将玉玺塞进行囊中,又藏到床下的暗格里。 这下,她更不甘心死在宫中了。 换掉已经弄脏的裙子,她又跳上屋檐,回到了闻鹤身边。 这时闻鹤正坐在酒坛子旁边,像是她先前那样,不停地灌着酒。 舒月记得他酒量不好,可她非但没有制止闻鹤,反而走过去,又开了一坛酒:“我陪你喝。” 闻鹤盯着她笑了起来:“好啊。” 他身上的酒味太浓郁,衣襟都被漏出来的酒水打湿,舒月看着他迷离的眼神,不知他是不是早就醉了。 她不敢赌,也带着借酒消愁的想法,与闻鹤坐在屋檐上喝了几个时辰的酒,喝得酩酊大醉。 当捂着肚子吐出来的时候,她嬉皮笑脸地说:“我已有十来年没醉过了。” “今天真的喝了好多啊。” 闻鹤扶住她:“臭烘烘的,先去洗个澡吧。” 他白皙如玉的脸上已经布满绯红,醉意比舒月更加明显。 两个酒疯子待在上面,直接跳下屋檐,惹得琉玉宫内惊叫连连。 仍旧留在这里伺候的宫人急冲冲跑来,却看到两人毫发无伤,只是浑身酒味。 屋檐上扔着许多空酒坛,等他们赶来时,晃晃悠悠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碎片溅伤了两个宫人。 而他们还是毫发无伤,见状,在场的人都有些无奈。 他们为两人沐浴更衣后,又端着刚从御膳房的醒酒汤,想要给他们喂下。 闻鹤喝了小半碗,舒月却直接将碗打翻,躺去了床上,她摆手说:“我还……还没有醉,不喝药,都给我扔出去。” “好困,睡一会儿,不许任何人打扰本宫。” 说完这句话,舒月就把脸埋进被子里,很快睡了过去。 闻鹤被扶到床边,挑开披散在床上的凌乱发丝后,摸了摸她纤细的脖颈,然后也跟着躺到床上。 如今仍旧留在琉玉宫的全都知道他们的这点事情,就算见到这一幕,也没表现出任何惊讶,反而及时出去,将门窗都关上。 闻鹤将她搂进怀中,很快也跟着睡过去。 两个醉鬼一起睡了好几个时辰,在醒来时,外面黑漆漆一片,似乎已经到后半夜。 舒月觉得脑袋疼得厉害,捂着额头高喊:“晚照,晚照!” 喊了几声无人回应,她才睁眼看清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还在琉玉宫啊。” 她低声嘟囔过后,不再理会头疼,又躺回床上。 难受,但是不想见到宫中那些宫人。 她把脸埋进闻鹤怀里,闷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为什么非要让我困在这讨厌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闻鹤什么时候醒来,但他在舒月说完后,就抓住她的手腕,在她耳畔说:“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舒月浑身一僵,连尝试挣脱闻鹤的力气都没有,她把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小声吭叽:“头疼,想喝水。” “是谁非得举着酒坛子喝酒的?我都说够了,你非得接着灌我。” 闻鹤不悦地戳了戳她的腰,然后才起身去给她端来杯水:“很难受?需要让人再送碗醒酒汤过来吗?” 她摇摇头,闷声说:“不用了。” “我再睡会儿就好。” 两人谁都没再提最开始的对话,第二天的气氛却变得更加尴尬。 舒月起先并不在乎这件事,毕竟闻鹤早出晚归,他们很少有相处的时间。 但他似乎又得空闲了,她在快午膳的时间吃早膳的时候,居然能遇见他和自己同桌。 舒月打量闻鹤几眼,开口询问:“你这是将事情都处理完了?” “交给别人了。”他面无表情地喝着茶,让人看不出心情好坏。 昨日的放纵似乎只是一场梦,梦醒后,舒月又端起皇室的仪态,挺直背,小口用膳。 一颦一笑都像是被尺子量出来的。 她不太想见到闻鹤,吃到五分饱就起身先离开这里。 闻鹤盯着她步步生莲的姿态,冲她说:“你现在很像是其余的公主了。” 他还算客套地询问:“你今天是抽风了吗?” 舒月一直都是独特的那位,她不在意三纲五常,无所谓旁人议论,在京城中难得鲜活,他还以为舒月不会那些礼仪,今天看见,倒是新鲜。 第140章 自然是有所需 舒月回头看向他:“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便不这样了。” 当年她还不受宠的时候,因为是嫡女,身边的教养嬷嬷是最多的。 但她没有母后,又不受宠,给不了嬷嬷好处,她身边的嬷嬷也是最凶的。 学不会就打,然后不给饭吃,甚至暗搓搓还有折磨。 这样的氛围下,她怎么可能学不好? 只是她得宠的时候,并不需要在意这些。 而如今突然摆出这副模样,自然是有所需。 她被自己的猜想逗笑,轻声说:“我先回屋歇息。” “不喜欢。”闻鹤回答了她,“没必要这样,你开心最重要,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不用委屈了自己。” “这话说得可真好听啊。”她轻笑的时候笑不露齿,依旧是规规矩矩,“那你能先把萧立祯赏来的嬷嬷扔走吗?” 萧立祯大概觉得她在琉玉宫住得还是太舒服了,今天醒来,她就看到被塞过来的几个嬷嬷,有个甚至是熟面孔,曾经罚过她很多次。 她看见人的时候,下意识瑟缩片刻,才想起当自己得宠后,将她们扔去皇子身边的行径。 皇子受宠,又不太受礼仪困扰,她还专门挑性格最差的庶弟将她们塞去,后来的日子,自然不太好过。 她们应该也清楚是自己搞的手脚,如今见面,自然算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过她毕竟有武艺傍身,只要她不想,这些人也别想再像当年那样磋磨她。 只是她们围在自己身边指手画脚,实在让人不耐烦。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闻鹤顾不上吃饭,放下筷子,朝舒月走去。 “今早我醒来便见到这些人了,她们实在烦人,我想吃饭都拦着说我穿着不妥,仪态不行,折腾我半晌,才让我吃上这顿饭。” 其实只是在她耳边嚷嚷,她压根不理会这些人。 闻鹤脸色有些差:“我会来处理这件事。” “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冷声说:“自然是将人扔回去,让他别再叨扰。” 其实这已经变成舒月的墓地,但她仍旧有点不甘心,她盯着闻鹤看了几眼,觉得他的怒意特别真实。 若全是演出来的,那还真是厉害。 “好啊,但有一个人我特别厌恶,可以将她直接处理掉吗?” 闻鹤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询问:“谁?” 当舒月报出人名后,他接着询问:“你为什么厌恶她?” “有点旧仇。”舒月不愿回想当年吃过的苦,所以她泪眼涟涟看向他,柔声说,“别问了,求你。” 闻鹤皱皱眉,就算明知道这是她装出来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喜欢。 他太喜欢舒月这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了,像是水晶雕的花,想让人供起来,又想让人摔碎。 可惜萧立祯安插进来伺候的人实在太多,当着这些不归自己管的宫人面,他没法对舒月做些什么。 最多也只能捧起她的脸,擦去溢出的泪水,在她耳畔说:“好,需要先折腾一番吗?” “好啊。” 舒月已经不哭了,她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声音轻快地说:“那就谢谢了。” 她后退几步,然后快步朝外面走去,门一关,闻鹤的心渐渐沉着下来。 他无奈地笑起来,低声感叹:“就算是演戏,至少也要演完吧?怎么达成目的后就不装了。” 早知如此,他就多逗弄一会儿了。 他摇摇头,随便点了个宫人,让她过来。 他回到座位上,冷声询问:“教养嬷嬷是怎么回事?将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宫女虽然是皇上送来的探子,却不敢违背闻鹤的要求,瑟瑟发抖地站在她身旁,小声说:“皇上,皇上知道你们昨日在屋檐上打闹,觉得那位姑娘太没有教养,就送了几个嬷嬷过来指点她。” 昨天的事情给了他折腾舒月的借口。 闻鹤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便说:“将人都送回去,就说她这副模样我挺喜欢,没必要改。” “顺便再告诉皇上,不要再盯着她了,有空盯着后宫中的事情,不如管管前朝,想想燕小将军带来的麻烦。” 苏家彻底被压下去,林家却彻底崛起,朝堂上已经无人能制衡他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燕云连战连胜,直奔京城而来,而他们甚至连阻挠的将军都没有派遣。 闻鹤没想到萧立祯还有闲工夫管舒月的事情。 宫女听到他让自己转达的这些话,难免吓得瑟瑟发抖,跪倒在地后,她磕头哀求闻鹤:“求九千岁给奴婢一条生路吧。” 若是她将这些话说给皇上,绝对会被皇上当做泄火的目标。 闻鹤阻止她磕头的动作之后,命令她抬头看向自己,打量着她泪眼汪汪的模样,轻笑着说:“怕什么,说不准是个爬上龙榻的好机会呢。” 三言两句将宫女打发过去之后,他回想着刚才看见的那张脸,只觉得格外不耐烦。 果然,还是逗弄舒月有意思。 —— 舒月出门后没多久,就遇到了那群被萧立祯硬塞过来的教养嬷嬷。 不是偶遇,是她们听到她过来吃饭的消息,特意赶过来堵人。 走在最前面的人年龄也最大,一脸横肉,看上去就很凶。 她的眼睛陷进肉里,只露出小小一道缝,盯着舒月,目露凶光:“您这是要上哪去?” 舒月冷眼看着她,不耐烦地说:“别挡道。” 她快步凑到舒月跟前,压着声音说:“小贱蹄子,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人人敬畏的公主?都沦为阶下囚了,还跟我甩脸子。” 旁人或许不知情,但她是被萧立祯特意找来,为的就是折辱舒月。 皇上已经发了话,能将人直接弄死自然最好,得令与赏之后,她自然尽心尽力地想要折腾死她。 舒月被劈头盖脸一通骂之后,不仅不恼怒,反而勾唇冲她笑起来:“我记得上次见你,已经是十四五年前了。” 那时候她还未受宠,因为父皇不喜,是宫中人人都能欺辱的对象。 那些不认识的妃子与宫人见到她都敢折辱一番,何况是伺候在自己身旁,再无升迁可能的嬷嬷。 第141章 爬你的床还得先熏香沐浴? 打手板、关柜子里、不给饭吃,已经是最常见的事情。 舒月记得先前有次,这人不知从哪里受了气,将火发在她身上。 关了她一夜后,又让她挨了顿毒打。 那时候很多人巴不得她死,自然无人去请太医,而且就算去了,太医也不可能被请过来。 幸好她命大,硬生生挺过来,在那之后装乖卖傻许久,才终于找到机会,入了父皇的眼,成为最受宠的公主。 舒月回忆往事的时候,嬷嬷扬手想要打她。 她后退几步,抓住她抬起来的手之后,皱眉询问:“你是想要打我?” 她仗着有人撑腰,理直气壮地当着许多人面冲她喊道:“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守规矩的小贱蹄子!” 舒月懒得端起公主架子,用看智障的眼神扫视她几眼后,嫌弃地说:“我今年二十余岁,你当我还是四五岁的小孩,任你折辱磋磨,没有抗衡之力?” 腰间还缠着最顺手的那条鞭子,一鞭子抽到她身上,瞬间让她疼倒在地,捂着伤口哀嚎。 舒月这时才看向其余人:“你们也要来管教我?” 没人敢在这时候站出来,都瑟缩地站在原地,不敢吱声。 被闻鹤派去给皇上传消息的宫女这时候才出来,见到这副场景,愣神许久,才走过来询问:“这是在做什么?” 舒月把鞭子收回来,没有理会她的话,直接离开这里。 等她走后,这群人才七嘴八舌地说起她的恶行。 宫女听得脑袋疼,没听几句就打断她们的话:“行了,你们都跟我走吧,九千岁让我把你们送回去。” 她瞥了眼还在地上疼得打滚的老嬷嬷:“她除外。” 留下来并非好事,等待她的绝对更加痛苦。 —— 舒月回去后便开始接着练武,累了就去洗澡,然后打算午休。 若忽视仍旧没停的丧乐,这一切似乎和她在闻府时没什么两样。 包括突然挤过来搂她的闻鹤。 她嫌弃的推搡闻鹤几下:“我刚洗完澡,你好臭。” “我哪都没去。”他轻笑着询问,“爬你的床还得先熏香沐浴?” 舒月嫌弃地皱眉,却没再说什么。 闻鹤身上确实不臭,但她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味,就忍不住烦躁。 她翻身背对着闻鹤,将大半被子都卷起来抱进怀中。 练武时流了一身汗,浑身都累得不行,躺在床上没多久,她就睡了过去。 而这时,萧立祯派来的人敲响房门。 舒月没被吵醒,闻鹤蹑手蹑脚走下床,拉开门后询问:“有什么事?” 太监恭敬地说:“九千岁,皇上有请。” 应该是为刚才的事情来的,闻鹤皱眉说:“过两个时辰再说。” 太监犹豫片刻,还是说:“皇上有情,希望您能立刻过去。” 闻鹤嗤笑出声:“你先回去吧。” 萧立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自己?无非是为了那点破事,他现在还有闲心雅致管舒月的事情。 赶走太监,他回到床边接着看舒月入睡的模样,盯着她紧皱的眉头:“我只是想求证一件事。” “若你不让我失望,我自然会带你离开。” 闻鹤在屋里停留许久,才去找皇上。 而他离去没有多久,就有宫女推门走进来,将睡得香甜的舒月喊醒。 舒月不满地睁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人,皱眉询问:“干什么?” “有人想见你,他在桃花林东角等你。” 扔下这句话之后,宫女就离开这里。 舒月用刚睡醒,还很迟钝的大脑想一会儿,便决定接着睡觉去了。 她在宫中树敌很多,想坑害她的至少数十位,但若说关系好的,寥寥无几。 她才懒得以身犯险,有这功夫倒不如多睡一会儿。 又过了一个时辰,闻鹤还没回来,先前过来通知舒月的宫女又走进来将她喊醒。 这次舒月彻底压不住自己的暴脾气,面色阴沉如墨,冷声质问宫女:“还有什么事?” 宫女瑟缩片刻,才接着说:“有人……有人在桃花林等你,我奉命将你领过去。” 舒月神色莫测地打量她几眼,从床上下来后,冷笑着说:“好啊。” 她换好衣服后,先是将鞭子缠在腰上,然后又拿起闻鹤给她的那把剑,最后才对宫女说:“现在走吧。” 宫女看出舒月心情极差,不敢再说任何话,缩着脖子将人领过去,生怕她手中的剑,下一刻就落到自己身上。 后宫中能被称之为桃花林的地方在暖桃宫附近,离舒月所住的琉玉宫有些远,她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地方。 外面下着细雨,淋湿了舒月的裙摆,寒风吹过,让人觉得有些瑟缩。 快到地方的时候,她看到伫立在桃花树下许久的人,身上已经满是被雨水打落的花瓣。 土杏色的衣衫上粉白一片,瞧着还有些好看。 舒月打量几眼,才确定这人是萧佑。 倒不如等在这里的是那些对她有敌意,想要坑害她的人,那样她一剑过去,弄死弄伤都可以,把事情捅到闻鹤眼前,剩下的就都不用自己来操心了。 但将她喊来的人是萧佑,她不清楚萧佑想做什么,反而要将行踪藏着掖着,以免闻鹤察觉不对。 她揉了揉犯疼的额头,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萧佑在这里站了太久,一张脸已经被冻得发白,见到舒月后,却展露笑颜:“阿姐,你可算来了。” 舒月仍旧冷着脸:“你找我来,想说什么?直接说。” “我……”他捂住打了个喷嚏,然后才接着说,“我收到了……” 看着他单薄的穿着,和瑟瑟发抖的模样,舒月皱眉说:“进屋说去吧。” “我先前没来,是因为压根就不想来,你没必要等下去。” 暖桃宫暂时空着,他们随便进一间屋,里面满是灰尘,看上去已经许久无人过来打扫。 萧佑又被灰呛得咳嗽半天,平缓下来才接着对舒月说:“我收到了燕哥的信,他说他已经带兵杀过来,不会让萧立祯这个得位不正的人在皇位上待太久。” “他手里有不少兵,绝对能帮上我们大忙。” 萧佑小燕云四岁,当初燕云在宫中的时候,萧佑就很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转。 只是他们数年不见,没想到还能有联系。 舒月盯着萧佑,将他脸上的欣喜尽收眼底,叹息后才说:“别太相信外人。” 第142章 一起洗 “燕哥又不是什么外人。”萧佑小声反驳她的话。 舒月不知他此刻的天真是演出来的,还是真心实意。 她轻声说:“我是指除你自己之外的所有人。” 萧佑脸上的欢喜少了大半,他盯着舒月,有些不解:“可是,燕哥真的能帮上大忙。” “你不是希望我坐上皇位吗?有他帮忙,或许真的有翻盘的机会。” 舒月盯着他的脸,什么都没说,却流露出哀伤。 她已经不对那个位子抱有太大希望了,也觉得萧佑把对皇位的渴望全怪在自己身上,实在令人疲惫。 “你觉得有几个人,在触手可得的情况下,会不觊觎那个位子?” 萧佑沉默了。 “我真的累了,你想要和他共谋就去做,不要再来联系我。”舒月面无表情,看上去格外麻木,“你当初已经出卖过我一次,难道还想把我最后那点利用价值榨干?” “萧佑,我不与你计较,不代表我会一味纵容你的行径。” “出卖?”萧佑满脸不解,连忙为自己辩解,“我没做过出卖你的事情。” 舒月疲惫地闭上眼,将藏在心底许久的事情说出口:“去年底,玉玺。你为何能出入东宫,行走朝堂?” 萧佑面色发白,焦急地辩解:“……他说我只要陪他演戏,就会放过你。毕竟在他们看来,你最大的价值是逼迫我交出玉玺。” 所以他配合萧立祯,将假玉玺当真玉玺,恭维他、吹捧他,舍下了自己的颜面。 他以为此举是在救她,没想到居然会被她记恨这么久。 一时间,他不知该先恼怒还是懊悔,又或者心疼自己的付出。 舒月冷眼盯着他,他们两个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她能看出来萧佑所说都是实话,却还是不敢信他:“是吗?可我当时差点就死在牢里。” “萧立祯拿烧红的铁烙烫我,闻鹤去救我的时候,我身上全是血,还有肉被烧焦的味道。” 舒月回想当时的情况,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她在自己身上比画着,对他说:“这些地方全都不剩一块好肉,养了这么久,伤疤却还是没掉,应该会追随我一辈子。” “我咬着牙坚持下来了,结果你扭头把我拼命也不愿放弃的东西拱手让人,还说是为我好?” 就算他真的出于好心,舒月也不愿意接受。 在萧佑羞愧的注视下,她轻声说:“别再假惺惺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扔下这番话后,她就离开了这里。 萧佑在这里站了许久,一动不动就好像木雕一般,直到乔珣找过来的时候,这座木雕才活过来,转动眼珠看向门口。 “乔珣。”他说出口的声音有点干哑。 乔珣拱手作揖:“太子殿下,微臣入东宫拜访时没瞧见您,便过来寻您。” 萧佑出门时刻意遮掩行踪,除了帮自己传讯的宫女之外,按理来说无人知道他来到暖桃宫附近,更不该知道他待在这间屋子。 但乔珣就是直接找过来了,好像一切都瞒不住他们的眼睛。 他的眼珠已经泛起红血丝,却不愿眨眼,死死盯着他:“你还记得去年,我父皇刚死的那段时间吗?” 那时候乔珣才走到萧佑身边,他们往日虽有交情,却也不到能让乔珣为他涉险的地步。 但乔珣帮了他太多事情,他不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直到今天,他才清楚地认识到,乔珣是萧立祯派过来监督他的人,是他被舒月护了太久,连最浅显的阵营都分不清。 居然把敌人当做了朋友。 之前种种,都是在争取自己的信任,而传给他的那些消息,也掺杂了太多欺骗。 他倒没有蠢得无可救药,很多事情都是多方确认后才愿相信。 但关于舒月的事情,他只能从乔珣身上得知,其他人要么不敢去查,要么压根调查不出来。 乔珣不知道萧佑为何突然询问,却还是如实说:“还没过去多久,自然记得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他呢喃着复述遍他的话,“对我说的所有话都记得?” “……八九不离十。”乔珣不解地说,“怎么了?” “所以先前你说只要我配合萧立祯,认可他的皇位,他就能饶过阿姐,只是在骗我?!” 两人离得很近,突然被吼,乔珣觉得耳朵嗡鸣,似乎被震坏了。 他揉着耳朵,还算平静地说:“没有骗你。” “我见过阿姐了。她都跟我说过了。”他面色惨白地说完这句话。 他盯着乔珣许久,见他一脸坦然的模样,忍不住对他挥拳。 乔珣虽然是文臣,却也自幼学武练剑,就算只是花架子,也不是被称为废物的萧佑能比得上的。 —— 舒月刚回到琉玉宫,没多久就听到了东宫传来的消息。 太子萧佑重病不起,希望她能过去看望。 舒月想起他在雨中瑟瑟发抖的模样,觉得他可能是真的病了。 但她又不是大夫,找她过去又有什么用? 她冷酷地拒绝过来请自己的宫人:“病了就去找太医院,来我这里做什么?” “已经去请太医了,但太子非要见您。” 舒月公主的身份已经随着苏燕眠之死彻底不复存在,舒月自然不用再委屈自己,整日用面具遮盖容颜。 她盯着宫女,勾唇笑出声:“他想见我,我就一定要过去吗?” “滚吧。” 话音未落,已经消失半日的闻鹤推门走进来:“谁又惹你生气了?” “没谁。”她冷脸说。 宫中谁人不知道九千岁的威风,宫女瞧见闻鹤,什么话都不敢说了,连忙离开宫殿。 舒月打量闻鹤几眼,视线落在他被雨淋湿的发尾。 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淋雨而行,打伞又不是多麻烦的事情。 “你先去洗个澡,免得又生病。” 他上次就是淋雨导致的高烧,然后在府上休息数日。 闻鹤走到她跟前,把她抱进怀里,将雨水蹭到她身上。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嬉皮笑脸地说:“现在你得陪我一起洗了。” 舒月皱眉说:“我刚洗完。” 她去见萧佑的时候也淋了点雨,回来的时候自然喝了驱寒汤,又泡了热水澡。 她身子骨确实不太好,在这些方面,自然比旁人多注意些。 “已经湿了。”闻鹤丝毫不愧疚,反而搂着她的腰,将人抱起来,“一起洗。” 第143章 怎么还害羞? 琉玉宫内有温水池,一年不间断地供给热水。 舒月先被放进去,然后趴在池边盯着宽衣解带的闻鹤。 闻鹤只脱了外袍与上衣,就下水凑近她:“看得这么入迷?” 舒月挑眉,笑着询问:“怎么还害羞?” 她掬起一捧水花泼向闻鹤,然后扯着他的裤子询问:“怎么还遮遮掩掩?” “别闹。”闻鹤抓住她胡乱摸的手,咬牙切齿地说,“卑贱之身,怕吓到你。” “真是因为如此?”舒月不太相信。 她如今早就成了任她拿捏的玩物,谁会在意弱者的眼光? 闻鹤明明喜欢与她亲昵,却不敢在她面前扒裤子,有些古怪啊。 舒月刚想接着试探,闻鹤却把她的双手绑在身后,然后凑近询问:“今天又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她瞬间想到了萧佑的事情。 沉思片刻,她低声说:“萧佑来找我了,我去见他一面,没说什么。” 她趴在闻鹤怀里,闷声说:“我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舒月不着寸缕,淋湿的长发在水中飘散,贴在闻鹤身上时,就像是吸食阳气的妖精。 温水在身边缓缓流动,闻鹤盯着舒月,忍不住眯起眼,努力藏住自己心中的渴望。 他将注意力都放在她说的话上面,嗤笑着说:“你真能做到?还是他真的能听话,不来找你?” 舒月咬了下嘴唇,不情愿地瞪向他。 闻鹤面色不改:“怕是都做不到吧。” 舒月张嘴咬住他的肩膀,见他不为所动,就加重力气,在上面留下清晰的、已经开始渗血的牙印后,才松口,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舔他的伤口,将血舔走。 “我不管他如何,反正我不会再理会他。” 冷声说完后,她松开抓住闻鹤胳膊的手,想要去另一旁泡澡。 闻鹤顺势搂住她的腰,吻上她的肩头:“咬完人就跑?怎么这样啊。” “过来,让我多抱会儿。” 他紧紧抱住舒月,轻笑着询问:“还算乖,没有在这件事上瞒着我。所以你想知道皇上找我都聊了什么吗?” “萧立祯把你喊走了?” 那是她熟睡时候的事情,舒月确实不清楚他消失的原因。 闻鹤颇为头疼,却还是说:“是啊。” 这件事他没有瞒着舒月,只要她跟人问一声就能得出回答,结果她此刻却一脸诧异的模样。 显然,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舒月不曾询问过他的情况。 他在舒月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泄愤,随后才说:“他是为教养嬷嬷的事情找我,觉得我太娇惯你了。” 觉得事情没有达到他的预期,觉得舒月现在过得太舒坦。 “哦。”舒月回想起被留下的那个嬷嬷的下场,“但是人已经死了,你让他节哀顺变吧。” 闻鹤笑了起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他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他只是对我们的行径不满,认为驳了他的面子。” 舒月抬眼正视他,懒散地说:“随他吧,我懒得理会。” 她又不能对萧立祯做任何事情,如今的一切都要仰仗闻鹤,所有待遇都得看他的想法。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对自己根本无法插手的事情感到苦恼。 闻鹤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低声叹息:“你啊,回宫之后,愈发懒散了。” 废话,她什么都做不了,整日被困在琉玉宫。 她除了懒洋洋地在寝宫待一整天之外,还能做什么事? 舒月冲着他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会她这番话。 闻鹤知道她对萧立祯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只能转而提起另一件事:“除此之外,我们还聊了燕云的事情。” 她下意识垂眸,想要将自己的情绪藏起来。 但闻鹤却不再说话,而是笑盈盈地低头看她。 舒月费解地看向他:“怎么不说了?” 他仍旧笑着:“我以为你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舒月嘴唇翕合,勉强咽下骂人的话,冷着脸说:“哦,确实不怎么感兴趣。” 闻鹤捏住了她的脸颊,然后用力往旁边拉扯。 把她的脸捏得变形之后,他才小声说:“你真的很不擅长掩盖情绪,这副模样落在人堆里,得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啊。” 舒月拍掉他的手,揉着自己被捏红的脸,忍不住冲他翻白眼。 她分明只是不想在闻鹤面前装样子,才不是像他说的那般蠢笨。 “我泡完先上去了,你自己在这里慢慢待着吧。” 闻鹤抓住她的手腕:“这就生气了?逗弄你几句而已。” 另一只手及时搂住她的腰,闻鹤将人抱进怀里,接着提起燕云的事情:“你还记得朝中有多少武将吗?” 舒月一口气报了许多人名出来,随后说:“除了些被塞进去混官职的人,剩下的都是些受过伤,又或者年纪太大,不能再上战场的一些人。” 毕竟武将的用途是开疆扩土、保家卫国,有些本事的都在各州或边疆守着呢。 “皇上已经下旨召集几城守军,让他们与燕云厮杀,务必将人拦在京城外,但能派的上用场的大将都难以召回。” 说到这里,他面露难色:“于是他点了自己的庶子为主将,然后想让我过去辅佐。” 他不知道自己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但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这件事太荒谬。 且不说他儿子连军营都没进过,根本难堪大任,光是让他去辅佐,就令人觉得荒诞。 “当时他的原话是,我武艺不差,统领暗卫多年,应该也能去打仗。”闻鹤冷声说,“他说他信任我。” 闻鹤笑不出来,连嘲笑都嘲笑不出来。 “实际上只是满朝文武不听调令,只有我与林家彻底决裂,说不定愿意蹚浑水。” 舒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忍耐许久,她还是忍不住质问:“萧立祯……他脑子怎么长的?” 统领暗卫和统帅军队,完全是两种事,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连她都知道的道理,他居然不懂? “难怪皇爷爷不敢让他登基,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大概是全靠衬托吧,这一刻,舒月总算给她的父皇找到了许多优点。 至少他在位的时候虽然昏庸,却知道放权。 而不像是萧立祯,分明没有本事,却还死死攥着权利不肯撒手,非要将事情闹得更狼狈。 她摇了摇头:“或许我们萧家人就是不适合当皇帝吧。” 第144章 你当然要跟我一起走 闻鹤笑了起来:“怎么突然这样说?萧立祯是萧立祯,你是你,没必要混为一谈。” 舒月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聊,她闷声询问:“所以你拒绝他了?” 闻鹤仍旧笑着,反问她:“我为什么要拒绝?” 她脸色更差:“你的意思是……你答应下来了?” 她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闻鹤:“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见燕云。”闻鹤垂眸看着她,伸手戳了戳她仍旧发红的脸颊,“原本还想等他打进来呢,没想到萧立祯会给我这个机会。” “但就算你去战场,你们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吧。”舒月的面色格外难看,“别去了。” 闻鹤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轻笑着询问:“怕我对燕云动手?” 舒月勉强笑笑:“没有,我和他又不熟,你开心就好。” 燕云在外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怎么可能比不上闻鹤? 她只是觉得事情太荒诞,不希望闻鹤搅进去,莫名背负太多骂名。 但好言难劝该死鬼,若闻鹤执意如此,她也不会拦着。 舒月坦然地说:“如果你想去,那我就祝你旗开得胜了,只是离开前,记得告诉我,将我带进宫想做些什么,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去。” 闻鹤皱起眉:“你当然要跟我一起走。” 她瞪着闻鹤:“……那可是军营啊,你带我过去做什么?” 之前运粮的时候带上她,路上都发生些什么她还记得清清楚楚,若去了军营,情况只会比当时更加恶劣。 舒月不明白闻鹤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折腾她。 她突然觉得就这样死在宫中也很舒服。 “当然是因为,你能派上用场。”闻鹤笑盈盈地说出实话,摸着她的后腰,在她耳畔说,“我怎么舍得与你分隔那么久?” 前半句话舒月相信,至于后半句,被她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我不去。” 扔下这句话后,她从浴池里出来,披上纱衣,便打算离开这里。 这次闻鹤没有拦着她,她便以为他已经放弃这个打算,松口气后,直接回床上休息。 用晚膳的时候,她没见到闻鹤的身影,询问身边伺候的宫人后,听到他出宫的消息。 可能是去军营了?最好直接率军去围堵燕云。 反正燕云不可能被他们这群臭鱼烂虾拦了去路。 舒月对他有点信心,自然不再操心。 闻鹤走后,萧立祯似乎也将她遗忘。 苏燕眠已经过完头七,那些扰人的丧乐自然消失。 琉玉宫里的宫人也借机走了大半,舒月待在这里虽然有些寂寥落寞,却也还算舒坦。 若是东宫的人不会隔三差五来请她的话,舒月就对现在的生活更满意了。 艳阳桃李天,东宫的人又赶了过来,不厌其烦地请她去看望仍旧在病中的萧佑。 舒月最开始还会好脾气地拒绝,并让他们不要再来找她。 但萧佑每次都会换个宫人来请她,那些话根本没用,久而久之,她就只能努力将人无视,对待过来请她的宫人,态度自然愈发恶劣。 鞭子甩到宫人的脚边,她冷下脸说:“滚。萧佑若想见我,大可以自己过来,没必要总是让人来请我,这也太没有诚意了。” 宫人被她这一鞭子吓得面色发白,颤声说:“太子殿下病重,连床都起不来,这才让奴婢来请您。” 舒月皱起眉:“风寒而已,这么严重?” “太子虽然染有风寒,但病重是因为与人打了一架。”宫人略有不解,却还是如实对她说,“太子殿下真的病得很重,我们来找您都是他昏睡前的吩咐,这几日一直都没醒来。” “苦肉计?”舒月不觉得宫中有谁能把萧佑折腾成那样,但她还是不忍心再视若无睹,跟着宫人过去打算看一眼他的情况。 临行前,她盯着宫人,冷声威胁:“你说的最好都是实话,若不然,我手里的鞭子可不饶人。” 宫人再次瑟缩起来,却还是磕磕绊绊地说:“奴婢绝无半句虚言。” 舒月赶去东宫的时候,这里伺候的人比琉玉宫还要少。 她迎面撞上两个满面愁容的太医,拦下他们,询问萧佑的情况。 太医看见她的脸,吓得一哆嗦,若不是互相搀扶,能直接倒在地上。 他们磕磕绊绊地说:“舒……舒月公主?” 背着药箱的人低头没看舒月,闻言小声嘟囔:“这人不是死了吗?” 舒月懒得和他们解释,冷声询问:“太子生病了?” 两人面面相觑,随后如实回答:“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也算是生病吧?” 她皱起眉,接着询问:“我怎么听说他昏睡不起?” “确实一直没醒,我们也找不出他昏睡的原因,只能日日过来查看,开药施针,为他吊着命。” 太医叹了口气:“怕是时日无多。” 其实看脉象倒也还好,但他一直没醒,难免让人觉得是在下毒。 舒月公主突如其来的死还没过多久,太子身上又发生这种事,难免让人觉得他也快要被“暴毙”了。 舒月知道宫女没有在骗她之后,面色好转一些,向太医道谢后,没有解释自己的长相与身份,直接走进屋里。 萧佑脸上的淤青还没散尽,安详地躺在床上,看上去特别可怜。 舒月已经很久没在他身上见到这么狼狈的一面了,自从他当上太子后,去哪里都受人吹捧,哪还有人敢对他动手? 叹了口气,她不再缅怀当年的生活,伸手按了按他的伤口。 “就算被人打个半死,也不至于昏睡多日吧?” 看着也没到快要丢命的情况,这点伤,不应该这样严重。 虽然不通医术,不明白萧佑的具体状态,但舒月也想到了苏燕眠的死,想到了下毒、下蛊的手段。 说不定萧立祯狗急跳墙,为免燕云真的打算扶持萧佑,直接将人弄死,以绝后患。 说不定这一切都在燕云算计之中,以便他能顺理成章地扫平一切阻拦,登基为帝。 猜测到这点后,舒月吓出一身冷汗,连放在萧佑脸上的手指都忘记收回来。 就在她绞尽脑汁思考破局的办法时,躺在床上据说昏迷多日的人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讨好地冲她笑起来:“阿姐,你可算是愿意过来见我了。” 第145章 怕什么,他们不敢管我 舒月吓得一机灵,下意识拔剑对向他,注意到抓住自己的人是萧佑之后,她才松口气,随后冷声质问:“你不是昏睡吗?我看这也不像啊。” 萧佑又冲她笑了起来。 但脸上的淤青还没消散,笑起来时牵动伤口,又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几次下来,他老实多了。 舒月看着眼前虽然卖相惨,但格外活泼的萧佑,冷笑着反问:“昏迷不醒?重病垂危?” 萧佑有点尴尬:“我若不这样做,你肯定不愿意来看我。” 他两指朝天,信誓旦旦地说:“我在床上硬生生躺了三天,无论是太医还是萧立祯过来,又或者在任何照顾我的宫人面前,都没有露馅。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舒月面色仍旧极差,懒得理会他这番话:“你若想见我大可以直接去找我,没必要现在还装疯卖傻。” 他更尴尬了,却还是如实说:“我过去找你,你也肯定不愿意搭理我,我实在是别无他选,才出此下策。” “阿姐,我知错了,我没想到当初他们居然一起骗我,而我像是个傻子般被他们刷得团团转。” 想到这件事,萧佑仍旧觉得气恼。 尤其是乔珣事后非但没有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将他打一顿,更让他意识到这群人才不在意是非曲直,就是被权财驱动的豺狼虎豹,没一个好东西。 萧佑虽然气恼,却也没有报复回去的办法,垂头丧气地喊着舒月,闷声说:“我真的不希望我们变得这样生分。” “我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我会努力改正的,阿姐,你不要抛弃我。” 太阳光透过纸窗打在他扬起的脸上,柔和了他的面部线条,舒月看着仍旧如记忆般乖巧的少年,却狼心似铁,毫不动摇:“你知错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将我牵扯进去。” “希望今天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萧佑,我们的缘分早就断了,你不要逼我挥剑刺向你。” 萧佑意识到舒月还在生气,为免她直接甩袖走人,连忙说:“燕哥又送来两封信,其中一封是专门写给你的,我没拆开。” 他面露犹豫:“我知道我眼光不太好,看人看不准。” “阿姐,你说要我怎样做,我绝对会照办。” 他眼汪汪仰头看向舒月,让人觉得格外磕了。 舒月觉得他更适合待在闻鹤身边讨巧卖乖,这演技比她流畅多了。 不过往常确实一直是她出主意,萧佑照办,正因为他乖巧懂事,她才不遗余力地帮他。 毕竟她需要的就是一个听话懂事,不会添乱的傀儡。 可惜后来将自己绕进去,先动了真感情。 舒月勾唇笑了起来,接过信后,才说:“信我拿走了,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我们应该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毕竟她已经将事情告诉闻鹤,他不会让萧佑过多和她接触。 —— 舒月一语成箴,之后萧佑确实没办法再见到她。 不过不是因为闻鹤会阻挠他的行踪,而是因为闻鹤言出必行,真的将她带去军营。 虽是做男装打扮,舒月还是觉得处处不舒坦,扯了扯衣角,拽了拽发带,满是无奈地说:“你为何非要我跟来?若是不打算让我接着待在琉玉宫,闻府也是个好去处。” 反正哪里都比军营好。 若是有人戳破她的身份,甚至只是发现她的异样,舒月都会落于险境。 闻鹤身披轻甲,看上去愈发俊朗,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想撕碎他看似端方的假象:“我的身边才是好去处。” 舒月忍住一拳砸向他的冲动,冷下脸坐在一旁:“我要是被发现,大家都玩完了。” “怕什么,他们不敢管我,何况像我这样私带女眷的人并不少,你不用担心。” 舒月没想到会如此,她皱眉问:“……乱成这样?” “不然呢,早就养废了。” 闻鹤叹了口气:“这样的主将,这样的军队,居然想让我去拦住燕云,实在是强人所难。”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我确实可能疏忽一二。” 他将舒月拽进自己怀中,搂住她的腰,笑盈盈地说:“所以你就多加努力,不要被人察觉不对。” 这句话成了磨砺她的理由,舒月每日要被操练几番,除了和大军一起行军之外,还要练剑与箭,然后被闻鹤拎出来对打。 这样高强度的锻炼,几乎每次休息的时候,舒月都会直接倒地不醒,然后被闻鹤拖回军帐内。 没人觉得两人有一腿,他们只觉得舒月这个长相过分清秀的小兵不知怎么倒了血霉,招惹上九千岁,被他日夜折磨。 甚至不少人主动过来和舒月聊天,天南地北什么都说。 可惜这份因同情产生的友谊还没到两个时辰,就因为闻鹤的出现而破碎了。 闻鹤幽幽看向两人勾肩搭背的模样,冷声说:“你们关系不错?那以后一起加练。” 刚才还在和舒月谈天说地的人立刻收回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不熟,不认识!” 在那之后,更没有人敢接触舒月,她孤零零一个人受苦,然后进闻鹤的帐中吃饭、休息。 饶是两人形影不离,也没有任何流言蜚语传出去。 燕云所率的军队一路朝京城的方向平推,他们再往前行进五十里,差不多就能寻见他们的踪迹。 心头不好的预感似乎快要成真,舒月这才多了点忧愁,挤出力气与闻鹤说话:“你要去见燕云?” “嗯。” 夜色正浓,营帐里点着蜡烛。 闻鹤借烛光打磨手中长剑,欣赏着剑刃反射的寒芒。 舒月不安地皱眉,接着询问:“两军碰面时先谈判?” “不,私底下见一面。”他摩挲着剑脊,面无表情地说,“你也一起去。” 舒月不想去,但她不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如果有的选,她绝对不会跟闻鹤来到军营。 如今闻鹤想让她去,她也只能答应下来。 闻鹤早就联系上了燕云。 寄给彼此的信前后脚到手,说不清谁先联系的谁,但他们已经达成面谈的共识,等两军相撞的时候,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 闻鹤带着一队精兵,与作为主将的三皇子支会一声,就直接赶了过去。 燕云正坐在画舫,岸边无数精兵等候。 任谁见到这一幕,都得觉得是在请君入瓮,但闻鹤却丝毫不惧,直接乘坐小船,然后登上画舫,与燕云碰面。 第146章 想都别想 精美华丽的画舫上只有燕云一人,没有歌舞与觥筹交错的热闹画面,看上去有些寂寥。 闻鹤上船后,便把舒月也拉了过来。 燕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能将她的心底看透。 舒月觉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抬手摸着自己糊了泥,变得黑黝黝的脸。 燕云认出她了?不应该啊,他们已经多少年没见了。 若不是早就知道在这里的人就是燕小将军,她只会觉得这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在舒月仍旧胡乱猜测的时候,他出声道:“公主。” 舒月下意识看向闻鹤。 闻鹤冷声说:“他知道我会带上你。” “哦。”这才对劲。 燕云看着两人默契十足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 他端起在火炉温着的酒壶,倒了两杯酒后,将八分满那杯递给舒月:“数年未见,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你重逢。” 放在闻鹤眼前的那杯酒被倒得满满当当,送客之意显而易见。 闻鹤没把他这点小举动放在眼中,端起酒一饮而尽后,对警惕地站着的舒月说:“坐下吧,今天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舒月皱眉扫视两人几圈,才缓缓坐下。 燕云再次不悦地皱眉,见舒月不搭理自己,只能先和闻鹤谈起旁事。 “从此处攻进京需要多长时间?” “一路上没遇到太多阻挠,窥豹一斑,最多三月,我就能兵临城下。” 燕云讥讽地笑了起来:“毕竟得位不正,民心尽失,连士子都不会笼络。” 闻鹤喝着酒,随口说:“你这话说得可真难听。” 酒是好酒,舒月尝过味道后,就小口喝起来,顺便竖起耳朵听两人的谈话。 她没有插嘴,只是努力将两人的对话记下来,思索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场。 应该什么都做不了,毕竟她还被闻鹤困在身边。 但能开开眼界,也算好事。 酒过三巡,约上黄昏,燕云看向舒月:“先用膳?” 舒月咽下嘴里的肉干,扭头看向闻鹤。 肉干有些硬,她嚼得腮帮子疼,但确实很顶饱,她现在一点都不饿。 闻鹤也跟着看向她,顺手为她添酒后,嘱咐道:“再喝点酒,别噎到自己。” 见舒月锤着胸口,把堵在嗓子眼里的肉咽下去后,又喝完自己倒的酒,才再看向燕云:“她不饿,我们接着聊吧。” 舒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但这一刻的氛围确实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先前还在洽谈的两人,似乎下一刻就能打起来。 在燕云的注视下,她干咳两声:“刚才不是在说林家的事情吗?接着聊啊。” 他们说了一堆,刚才正好聊到林彦纶身上,他是如今朝堂最有地位与话语权的大臣,若是他想,甚至能架空皇上。 两人提起的时候,难免多说了几句打压他的办法。 舒月对这些事确实很好奇。 燕云冷哼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冷森森地说:“聊什么?攻破京城的时候直接将这乱臣贼子杀了,任由他百般算计,自然都做空。” 她低声感叹:“……一力破万法啊。” 但仔细想想,确实最有用。 如果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直盯着闻鹤,摆出想要直接将他当场斩杀的模样,就更令人信服了。 虽说他们不想去用膳,被打岔后却也没办法再聊下去,夹枪带棒地嘲讽对方几句,他们便不欢而散。 “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若不然等开打,这群臭鱼烂虾绝对会瞬间溃散。” 闻鹤所率的军队号称十万大军,实际上除去六万管后勤的人之外,四万大军里只有不足一万人穿有护甲带有武器,上过战场,能与他们对峙片刻,剩下的人光是站在大军对面,就能被吓尿。 这一战,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则闻鹤必败无疑。 连舒月都能看出这一点,闻鹤却似乎并不在意。 他冲着燕云笑起来:“记住我和你说的话就好,余下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燕云神色复杂,冷下脸说:“九千岁,好本事。” 舒月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她跟在闻鹤身后,坐上来时的那条小船。 在小船上站稳时,她突然看清岸边的景象。 无数弓箭对准他们,弓箭手已经调整好姿势,似乎随时准备万箭齐发,将他们刺成刺猬。 沾了酒,带点醉意的大脑瞬间清醒,她吓出一身冷汗,不再顾忌避险,死死抓住闻鹤的手腕,用颤抖的声音说:“岸……岸边。” 闻鹤将一切尽收眼底,似乎不为所惧。 他轻笑出声:“这阵仗倒是不小。” 燕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九千岁的能耐有目共睹,我又怎敢小瞧?你放心,今日这里就是你的埋骨地。” 闻鹤回头看向他:“你舍得?” 他指的是舒月。 舒月也跟着回头看向他。 比起她此刻狼狈的模样,燕云身披修身轻甲,看上去俊美不凡。 两人四目相对,没有激起任何火花。 燕云眼中闪过挣扎,舒月额头流有冷汗,却没有对他生出任何情绪。 这是不在乎。 燕云还记得舒月当年的模样,她骨子里是个很冷血的人,对无关紧要的人不会生出任何情绪。 他攥紧拳头,艰难开口:“公主,你回来,在我身边,他们不会伤害到你。” “微臣会护你周全,不让这奸臣劫持你,胁迫大军。” 舒月突兀地笑了起来:“我本来不需要出现在这里,是你们特意提到我,让我过来,我才会落于险境,你现在说这种话,太惺惺作态了。” 燕云面色僵硬,似乎不知该作何回答。 闻鹤却站在船头,肆意狂笑。 江上狂风吹来,搅乱他的衣袍,乌发飞舞的时候,俊颜未改,仍让舒月失神一刹。 “舒月,过来。” 舒月朝他走去,又问出那句问了很多次的话:“我会死在这里吗?” “不会。” 虽然落入险境,完全想不到脱险的办法,但听到闻鹤的话,她还是松了口气,放松下来。 闻鹤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记得,你其实水性不差,对吗?” 舒月往下看去,脸色愈发苍白。 她不敢让自己有太大的弱点暴露,确实努力学过游泳,但顶多是能游一会儿,若想走水路逃生,太为难她了。 舒月趴在闻鹤耳边,低声询问:“我现在去求燕云还来得及吗?他应该会留下我的命吧,毕竟还有点用。” 闻鹤笑不出来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想都别想。” 第147章 这个手感,怎么不太对劲 燕云仍旧满脸挣扎,似乎难以割舍。 许久后,他才抬手,示意众人放箭。 第一支箭瞬间袭来,闻鹤搂住舒月的腰,带她跳进水中。 入水的前一秒,舒月才反应过来,猛吸口气,然后憋气、跌进水中。 江不知多深,他们朝下坠去,落在水中的箭毫无杀伤力,已经构不成威胁。 水下的世界愈发不真切,胸腔里的呼吸似乎要耗尽。 舒月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闻鹤捧起她的脸,为她渡气的画面上。 波动的江水模糊了他的面容,舒月只能清晰感受到他嘴唇的冰冷,还有挥之不散的草药味。 直到此刻,她突然又想起那个被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闻鹤到底得的什么病? 今天他们真的还能活下去吗? 带着这种问题,她陷入昏睡,再醒来时,是在山石林立,水草茂盛的岸边。 她的衣服浸满水,沾上泥沙,沉重的让人无法抬起胳膊。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她脏兮兮、狼狈的躺在地上,仰望着它。 许久后,舒月才找回自己的意识,想到与她一同跳江的闻鹤,勉强抬起手,从地上爬起来。 大概是运气好,她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只有溺水带来的各种不良反应。 她站起来环顾四周,便看见了与她漂到岸上的闻鹤,他就在自己的不远处,也是浑身湿透的躺在地上。 不过他看上去比舒月狼狈很多,舒月走过去的时候,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仔细打量,才发现他青色的衣衫上满是血,已经被染得更暗。 可能是在江水中撞上了什么东西。 舒月摸着他滚烫的额头,心想真是祸不单行,发烧、失温,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稍有不慎就得死在这了。 跪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想了许久,舒月还是没能把他为自己渡气的一幕忘记。 “算你运气好。”她苦笑起来。 明明彻底与这人断绝往来的关系近在咫尺,她却无法狠下心,真的将他抛弃在这荒郊野外。 在附近找了避风处,找干柴生火后,舒月把他身上湿透的衣服扒下来,将止血药倒在了他腰腹的伤口处。 巴掌长的伤口,边缘处被水泡的发白,像是被利器所伤。 舒月瞬间想到那些射过来的箭,是在那时候就受伤了吗? 那时候她被闻鹤搂在怀里,只记得箭与自己擦肩而过,随后便进入水中,并未仔细看清当时混乱的局面。 若非提醒她,带她一起逃走,闻鹤根本不会受伤吧? 舒月不敢再往下想,把视线落在闻鹤的裤子上。 腰上的伤最严重,但他胳膊、胸口也有伤,说不定腿上也有。 舒月没想太多,直接把他扒个干净,确认腿上没伤之后,先是松了口气,随后视线不自觉地往不该看的地方乱瞥。 挺平整的。 所以是连根拔除吗? 皇宫里的太监不少,舒月却从未好奇过他们,直到被闻鹤要到身边,整日无事可做,她才开始胡思乱想。 为防止有人混淆皇家血脉,宫里伺候的男人全都去了势,当了太监。 据说是往那里砍一刀,就万事皆休了。 舒月抬手戳了戳,摇头叹息:“可怜啊,若你不是太监,凭你的本事也该有条青云路。” 怎么会被人明面上、背地里,骂做阉人奴才。 等等。 舒月的手僵在半空中,皱眉许久,才又往上面戳了戳。 这个手感,怎么不太对劲。 特别硬。 像是金属。 舒月盯着看了许久,想起闻鹤一次都不曾在自己面前逾越过,便按捺不住好奇心,打算悄悄看一眼。 …… 闻鹤醒来的不是时候,他再次抓住了舒月的手。 舒月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成相识,尴尬地笑了笑:“你醒了?还难受吗?” 闻鹤现在的状况太惨,远非先前那次高烧能比。 他抓住舒月的手没用多少力气,片刻后又昏了过去。 舒月只能看到他的嘴唇翕动,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惜声音太小,环境太昏暗,她并没有听清。 舒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又喊了他几声,见他没有回应,又忍不住伸出罪恶之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这样执着,但看到了不应该出现的东西的时候,她没有害羞,也没有惊讶,反而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好像她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只是一直没有挑明。 舒月接着照顾闻鹤,结果自己也发了烧。 勉强吃下药后,她缩在闻鹤身边睡了过去。 最近经常生病,身子骨还没养回来,今天经历这么多波澜还穿着被水泡湿的衣服照顾闻鹤,不发烧才怪。 身边的温度越来越高,闻鹤终于再醒过来。 火堆已经快要熄灭,他借着最后一点光打量起舒月如今的模样,很狼狈,但仍旧让人蠢蠢欲动。 压下自己禽兽不如的想法,他把药给舒月喂上,然后找点枯枝添进火堆里,避免火堆熄灭。 他坐在舒月身边,揉了揉自己的腰:“燕云,真是够狠心的啊。” “我这次可真是与虎谋皮,只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早在很久之前,在燕云率兵起义之前,他就联系过燕云,与他做了一桩交易。 说来还要多谢舒月,若非她让自己想起燕云这号人物,他们也未必能联系上,甚至达成合作。 不过合作虽是互利互惠,但彼此都看不顺眼对方,若有机会,自然希望能除掉对方。 闻鹤捂着自己的腰,低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落入下风,又岂知我是否在图谋更大的东西。燕云啊,你退了一步,便要步步退让了。” 他把烤干的衣服披到舒月身上,然后把她抱进怀里:“万幸,我没有看走眼,你真的留下来照顾我了。” 机会我已经给你了,是你自己舍弃的。 那接下来,你就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两个病恹恹的人依偎在一起,却像是有所依般安心了下来。 闻鹤吻上她的额头,然后又睡了过去,养精蓄锐。 第148章 原来是对逃命的野鸳鸯 两个人的病都没有好,第二天甚至下起雨。 远方传来嚎叫声,两人意识到不能再待在野外,就动身打算寻找有人烟的地方。 两人互相搀扶,走走停停,才终于找到一个深山中的小木屋。 应该是打猎人在这里的临时住所。 里面有人,舒月敲门时,就有人不耐烦地说:“谁啊?” 拉开门,他盯着舒月的脸,语气缓和不少:“过来避雨?” 舒月点点头:“我们能在你这避雨吗?” 她取出碎银递给猎户:“麻烦大哥行行方便。” 猎户掂量着银子,却没有表现出多少欢喜,侧过身让出位子:“进来吧。” 闻鹤的病情更重,淋雨后烧得意识不清。 舒月扶着他,将人拽进屋里,然后气喘吁吁地询问猎户:“请问有干净衣服和热水吗?” 猎户没有回答,打量起之前被门掩盖住的闻鹤,不悦地询问:“怎么还有个人?” 舒月没有回答,她又拿出点银子塞过去:“麻烦大哥了。” 猎户接过银子,询问:“这是你相公?” 舒月看了闻鹤几眼,点头说:“是。” 等猎户拿来打着补丁的衣服,去烧水时,她就帮闻鹤把衣服换上。 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扒得还挺快,只是碰到裤子的时候,闻鹤又抓住了她的手。 这是什么百分百必拦的技能吗? 舒月皱眉,看着闻鹤仍旧透着病态红的面庞,和他迷离的眼神:“你别乱动,我帮你把衣服换好,穿湿地容易加重病情。” 他仍旧不肯把手收回来,视线终于凝实,落到她脸上,一字一顿地说:“我自己来。” 若之前舒月只会觉得她莫名其妙,但现在,她已经知道闻鹤刻意藏着的秘密是什么。 她冲着闻鹤笑了笑,坦然地说:“我知道你是假太监了,所以在我面前不用再遮遮掩掩。” 闻鹤声音有些嘶哑,他盯着舒月,眸中神色晦暗:“你知道了?” 舒月点点头,他伸手摸上舒月的脸,冰冷的手指缓缓下滑,搭在她的脖子上:“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你说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她明明很狼狈,却冲闻鹤笑得明媚,“我还有用,你现在杀了我,先前的付出就全都打水漂了。” 闻鹤的手在她脖颈上摩挲片刻,逼着她低下头,咬住她的嘴唇。 毫无暧昧,充斥着血味的一个吻。 往常舒月总是任由他胡来,如今却不想再忍让,在这个吻中争夺起主导权。 她主动坐到闻鹤伸手,搂住了他,俯视闻鹤的同时,加深这个吻。 猎户只烧了一小壶水,很快就拎了过来,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眼前的场景让他皱眉,烧水的瓦罐被摔在地上,惊扰了两人。 他们如今都在病中,抱一起的力气都不知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刚才亲得又投入,自然没察觉到猎户的脚步声。 如今瓦罐被摔,热水溅到舒月的后背上,她才慌张地想要从闻鹤腿上爬下来。 但闻鹤掌心用力按住她的腰,脑袋依旧抵在她的肩膀上。 舒月又急又恼地拍着他:“你快点松手。” 闻鹤没有动静,猎户盯着他们,满脸的横肉颤了颤,眼中凶光毕露:“这是害羞了?” “我说怎么会有人跑到这毫无风景的荒郊野外,原来是对逃命的野鸳鸯。” 舒月长得实在出挑,两人虽然狼狈落魄,但也能看出皱巴巴如梅干菜的衣服价值不菲。 而且舒月出手就是银子,荷包里连铜板都没有,可想而知得多富有。 “偷了老爷的钱,和小白脸私奔的小妾?”他随意猜测两人的身份和关系,扫视舒月的背影时,眼中的贪婪不作任何掩盖:“还挺够味,我喜欢。” 舒月意识到他来者不善,心想他们还真是倒霉,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猎户独居深山,以狩猎为生,自然有点本事。 舒月不确定自己能否打过他,但总不能让现在还病殃殃的闻鹤上。 他的伤病比她严重得多,怕是起身都费劲。 她趴在闻鹤耳边说:“松手,我想办法将他处理掉。” 闻鹤仍旧没有松手,反而询问她:“你打算怎么对付?色诱吗?他看上去就对你不怀好意。” 舒月沉默片刻,不知该如何反驳闻鹤。 她也清楚容貌是如今最顺手的武器。 早在被送到闻府的那天开始,她就过上了靠脸吃饭的日子。 “不会。”她小声说,“他长得难看,我抹不开这个面子。” 闻鹤虽说折辱过她,但模样生的十分俊俏,若不然,她当初未必能狠下心求他。 闻鹤笑了起来:“那我还得谢谢我这张脸了?” 猎户见两人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怒不可遏,上前想将舒月拽下来,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停顿在原地,捂着胸口摇晃两下,然后缓缓向后方倒去,发出一声巨响。 而这时,闻鹤的手已经不在她腰上,舒月得以回头,看清如今的情况。 猎户躺在地上,胸膛趋于平稳,似乎没了呼吸。 舒月打量他许久,才发现他胸口处有一根细如牛毛的针,似乎是导致他死亡的原因。 闻鹤向她解释:“涂了毒药的银针,这毒很难得,我花了三年时间,不计投入的砸钱,才买来能提纯出几两的材料。” “见血封喉的上好毒药,用来对付这种粗鲁之人,实在浪费。” 只是抹在针上那一丁点的毒药,就足够雇凶杀他千万次,他能死在这上,绝对是他这辈子最昂贵的一事。 舒月皱皱眉:“我昨日没从你身上发现这些东西。” 她只找到了一些药。 无论是救命的药,还是护身的毒,都说明闻鹤早知自己有此一劫,提前准备许久。 如果说只是因为前往军营世事莫测,不应该准备的这么具有侧重性。 倒像是提前知道许多事情,刻意就此准备几番。 舒月警惕地打量起闻鹤:“这一切依旧在你的算计之中?” “不应该啊,你现在狼狈成这个模样。” 她摇摇头,低声说:“差一点就死在我面前了。” 她比闻鹤先一步醒来,当时他的身家性命全在自己一念之间,若真近在咫尺,怎么会让自己以身涉嫌。 反正舒月换位思考,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 第149章 还没擦完 闻鹤又笑了起来,但没笑多久,他就捂着嘴咳嗽起来:“你先下去吧,腰上的伤口,好像又出血了。” 他裸着上身,舒月低下头,就能看到渗出纱布的血。 应该是两人刚才拥吻时导致的。 她面色微红,连忙从闻鹤身上下来:“不好意思,我帮你换药。” 闻鹤没有回应她这番话,而是在舒月半跪到他腰间,观察他的伤口的时候,摸着她的脑袋说:“你真的很了解我,可惜不太相信自己的猜测。” 所以……他对一切都知情,特意在燕云手中受那么重的伤? 舒月的视线又飘了过去:“让我看破你身上的秘密,也是你的安排?” 闻鹤没崩住,捂着嘴咳嗽起来:“意外而已。” 其实若是一切顺利,燕云根本伤不了他,他也懒得用苦肉计来坑舒月。 毕竟当初已经用过一次,效果不算太好,再来恐怕要惹得舒月反感。 她拖长腔调,似乎带着笑意地对他说:“哦,所以你还是有算计不足的时候。” 明明身在破败的小屋里,身后甚至有刚才还要坑害他们之人的尸体,舒月的心情却好得莫名其妙。 大概是因为闻鹤从神坛走了下来,并不是像她想的那般厉害,又或者他愿意将秘密交付与她,第一次向她坦露真心。 虽然是意外导致的,但这让他们的关系更加牢固,对舒月而言,确实算是一件好事。 “是啊,人力有穷时,蝼蚁岂能算天。”闻鹤仍旧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她的头发,“所以你记得提前准备准备,等我病好,便是洞房花烛夜。” 舒月笑不出来了,她仰头看着闻鹤,脸上的表情格外僵硬:“你说什么?” “先前不是喜欢骂我死太监,仗着我不行事胡乱点火吗?”闻鹤冲她笑得欢快,像是奸计得逞的狐狸,“可我又不是真太监,你当然得做好准备,把其余的事情也做了。” 他弯下腰,凑在舒月眼前,压着声音调侃:“需要我买几本避火图,让你仔细学习一番吗?” 舒月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想和闻鹤关系更为牢靠紧密了。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确实许多次感叹幸好闻鹤是个太监,自己落到他手中,日子不算太难过。 而如今……若非她多此一举,他们原本还可以维持之前的平衡。 她很想回到昨晚,拦下那个对闻鹤伸出手的自己。 闻鹤见她不回应,却脸红得快要滴血,又肆意地笑了起来:“先帮我换药吧。” 舒月咬咬牙,还是拽下来他的裤子,拿在水里洗过的帕子简单帮他擦拭身体之后,要把猎户拿来的衣服给他换上。 闻鹤拦下她说:“还没擦完。” 舒月恼羞成怒地瞪向他。 闻鹤倒是满脸坦然:“我受伤颇重,只能劳烦你了,有劳。” “你自己擦!”她直接把帕子扔到闻鹤脸上。 闻鹤及时接住帕子,觉得舒月这副模样实在有趣。 “行了,先帮我换药吧。”知道自己再一次将舒月惹毛,他及时转移话题,指着自己的伤口说,“血快干了,到时候换纱布就相当于在我身上扯掉一层皮,很疼的。” 舒月咬住嘴唇,压下被调侃的羞愤,上手帮他拆纱布,上药,然后伺候他穿衣服。 闻鹤看着她忙前忙后,忍不住感慨:“没想到你居然也会照顾人了,先前我从未想到你能为我做到这一步。” “舒月,你对我颇有好感,是吗?” “没有,谁……谁会喜欢一个阉人。”这话说完,舒月才想起闻鹤昨晚刚暴露的秘密,她目不斜视,义正辞严地说,“本宫为何要喜欢你?你配吗?除了太监的身份,你照样是旁人手中的走狗。” 他摇了摇头,低声感叹:“原来你是这样看待我的,还真是有点伤心啊。” 舒月抿嘴,想改口,却知道覆水难收,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反正你不要再问这种自取其辱的话了。” “我偏要问。”他自己捞起一旁的外袍,慢条斯理穿了起来,“看着你这副想发火却强忍下来的模样,实在有趣。” “不喜欢我才有意思,强扭的瓜更加解渴。我最喜欢你嘴硬这一点了。” 他拉住舒月的手,环住她的腰,再次将人拽进怀里,然后熟练地吻上她的唇:“虽然嘴硬,但这里实在是软。” 舒月连忙从他身上起来:“我刚给你换好药,你是想重新上药吗?” “简直是疯子!” 他难道真的不怕死? 闻鹤眉眼间尽是欢愉的神色,似乎已经餍足。 任由舒月又气又恼,指着他骂了许久,他才说:“好了,省省力气,先将人扔去外面,扔远点,免得在这里发烂发臭。” 舒月意犹未尽地瞪他几眼,也觉得这人放在这里不是办法。 她将银针拔掉,回头询问闻鹤:“这针还有用吗?” “用过一次就废了,随他一起扔掉吧,山林野兽不少,过会儿就能消化了。” 舒月看着他已经发紫发黑的脸,觉得这人绝对有毒,野兽吃了估计也活不下去吧? 不过这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情,她把银针插回去之后,就又拖又拽,似乎将人扔出去。 可惜猎户实在太壮,舒月折腾半天,也才将他挪到门口。 闻鹤看不过去,起来搭把手,却被舒月拦下:“你接着坐着,可别再牵动伤口。” “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雨还在下,院子里的草棚传来响动。 连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如今的舒月,何况这种动静。 她盯着草棚,皱眉说:“打猎抓到了野兽幼崽,圈养在家中?” “先别管这个了,将人扔走。”闻鹤冷声说。 雨还在下,他们穿着蓑衣,努力将猎户拖进林中。 再回来时,草棚的异响愈发清晰,似乎关在里面的东西察觉到猎户的死讯,激动了起来。 舒月不安地躲在闻鹤身后,小声说:“我有点害怕。” 荒郊野外,雨还没停,天却黑了,如今阴风阵阵,像是随时能冒出些孤魂野鬼的景象。 第150章 后怕 闻鹤忍俊不禁地说:“活人都不怕,怎么还怕死人?”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舒月似乎很容易被神神鬼鬼的东西吓到。 但正如闻鹤所说,人尚且不怕,又何必怕鬼? 那些往死之人化作的鬼,生前不如人,难道死后就能比人还厉害了? 舒月觉得闻鹤说得有道理,但她还是本能地畏惧这些事情,大概是因为心里有鬼吧。 闻鹤看不惯她这副模样,拽着她的手,将人拉过去,一脚踹开门,腥臭腐烂的味道铺面而来,随后是更加清晰的、撞东西的声音。 他手中拿着火折子,舒月很快看清响声的来源。 一个被铁链拴在角落的……人形生物。 舒月不太确定他是不是人,因为他虽然有人形,却已经看不出人样。 通过两个垂在地上,瘪瘪的东西,舒月才分辨出她的性别,连忙捂住闻鹤的眼睛,然后将自己的外袍扔过去。 “姑娘,我们没有恶意。” 她叮嘱闻鹤不许。乱看之后,一步一顿地走到她面前:“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外袍被她颤巍巍抱在。怀里,她张嘴却只能发出呜呜声。 舒月定睛一看,才发现她嘴里没有舌头。 心中怒火升腾,她又安慰几句,然后拿短刀砍掉拴住她的铁链,又看向锁在她脖颈的铁环。 她的手没有力气,也怕自己的动作太亲昵,吓到了她。 “你先和我们一起回屋避寒?雨越下越大,这里实在难熬。” 环境脏乱不说,屋顶只有丁点茅草,根本挡不住雨。 姑娘连连点头,把手落在舒月伸出来的手上,跟她一起离开棚子。 闻鹤不满地“啧”了一声:“你倒是够心善。” 舒月抿了抿嘴,藏好自己的担忧,低声说:“毕竟是个可怜人。” 猎户穿得破破烂烂,衣柜里却有不少好料子做出来的衣服。 男人的、女人的,连七八岁小孩穿的衣服都有。 怎么看猎户也不像是会去买这些东西的人,估计是杀人后舍不得扔,便留了下来。 舒月眉头紧皱,不敢细想猎户究竟杀了多少人。 姑娘身上的味道实在太大,她烧了壶热水,让她自己兑凉水擦洗身体,然后将一套身材相近的女装递给她,自己带着闻鹤去隔壁待着。 闻鹤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模样,始终一声不吭,如今独处,才开口,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一遍:“你倒是够心善。” 舒月在她身边坐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肩膀:“我只是有点后怕。” “如果不是你提前有所准备,若我落到猎户手中,怕是也会落得那番下场。” 姑娘的舌头虽然被割掉,但并未受困太久,先前的出身似乎不错,学过些书,手能在地上写字,简单向舒月比画过自己的来历以及猎户的凶残。 她叫余霜,和家里人逃难时进来的,家人被猛兽伤到,过来求助时却被猎户除掉。 而她因为有几分美貌,被留下来磋磨,只是没过几日,猎户便已经厌烦,若非舒月来得及时,再过三五日,她就会被猎户宰了,做成肉干。 舒月回想起写在灰尘之上的肉干二字,再想到自己从厨房里翻出来,正打算吃的那些肉,忍不住捂嘴干呕。 “世间怎会有这样恶心的人?” “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闻鹤揉着她的肩膀,将存放在瓷瓶里的薄荷糖递给她,“人心险恶,你也该多长些记性。” 舒月知道是她将闻鹤带过来的,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至于与猎户碰面。 虽说当时是好心,但现在想想,还是难免后怕。 “现在的世道很乱,长着有点力气胡作非为的人很多,以后还会遇到其它人的,你应该尽快适应。” 闻鹤看上去对发生的这些事情都不在乎,将装糖的瓷瓶收起来后,冷声叮嘱舒月:“今日算你走运,但以后不要再擅自接近陌生人,说不定都是苦肉计,准备谋害你的性命。” 当时两人离得太近,若余霜真的要对她动手,闻鹤未必能及时将人拦下。 舒月没有反驳他的话,蔫巴巴地坐着:“等雨停我们就离开这里?” “顺道将她送去附近城镇,省得你又发善心。” 舒月尴尬地冲他笑着:“毕竟是个无辜的小姑娘。” 若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她估计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闻鹤盯着她看了许久,在她迷惑不解的视线中,无奈地摇头:“罢了,若非在江水中漂泊,我们也不会落于这种困境,你的身手不错,正常情况下就算打不过,也能跑得掉。” “用不着我百般关心。” 虽然闻鹤没说什么重话,但舒月总觉得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余霜很快换好衣服出来,杂乱的头发不方便清洗,就直接被她剪断了。 她白白净净站在舒月面前,模样确实还算清秀。 只是想到她衣不遮体时身上遍布的伤痕,舒月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她太瘦了,被关在那里太久,似乎不太会走路,飘飘悠悠走到舒月面前,一段路几次摔倒在地。 舒月将她扶起来后,给她倒了杯热水:“你家里还有人幸存吗?” 余霜摇摇头,倒了点水在桌上,在上面写道:雪灾无粮,匪徒截杀,我与父母躲进林中,他们都被杀了。 谢谢您救下我。 写完这句话,她就跪在地上,冲着舒月磕头。 舒月连忙制止:“行了,举手之劳而已,等雨停我们会进县城,到时候将你一并送去。” 燕云还在和朝廷军打仗,战场就在附近,现在各处都人心惶惶,自然无人在意他们的行踪。 余霜一脸哀求,接着在桌上写字:我能跟着您吗?我吃得很少,我会伺候人。 现在这个世道,健全的人都未必能活到明日,何况她这种长相还不错的哑女? 舒月也知道放她孤身一人,估计活不了多久,闻言并未直接拒绝,而是扭头看向闻鹤,征询他的意见。 闻鹤嗤笑出声,不耐烦地说:“随你。” 他低声说:“早知道还不如将晚照一起带上,你是个金贵的,到哪都得带几个伺候的人。” 舒月红着脸,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第151章 你啊,倒是会撒娇 今日之事全是巧合,但舒月将余霜留下后,已经不可能再反驳闻鹤的话。 而闻鹤对待晚照的敌意并非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每个与舒月关系密切的人,无论男女。 余霜留下后,自然也受到了他的排斥。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看样子今天是没机会下山了。 余霜为证明自己,端茶倒水,收拾床铺,用消瘦的身板忙前忙后,舒月看着都怕她随时倒在地上,丢了小命,连忙喊停:“你去休息吧。” 闻鹤怕她不安好心,没有将做饭的事情交给她,一个人在厨房忙碌。 舒月叮嘱余霜过后,就想进去帮忙,却被闻鹤呵止:“别进来。” “我已经不会把厨房炸掉了。”她嚷嚷道,“你病得不轻,我总不能让你一个病号独自待在厨房,不安全。” 现在他们一共三个人,凑不齐一个健康的人。 矮个子里拔高个,有点低烧的舒月已经是状态最好的了。 闻鹤冷声说:“你进来看到这些东西,会睡不着觉。” 舒月顿住了脚步。 她先前去过厨房,虽然有些杂乱血腥,但她没当回事。 现在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东西,她确实格外膈应,光是想想,就有些吃不下去饭。 她面色发白,却还是没有退让:“我不害怕,我去帮你。” 闻鹤叹了口气,没再制止。 厨房里的肉不少,但其他东西却只有一丁点。 闻鹤翻来覆去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把晒干的野菜,扔进锅里煮粥。 一碗野菜粥被端上桌,闻鹤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而余霜则是端着饭碗,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将食物都咽进肚子里。 舒月盯着眼前的粥,没什么胃口。 见余霜吃完自己碗中的食物,就将自己的推过去:“给你。” 闻鹤拦住了她的动作,冷下脸说:“吃干净。” 她仍旧苦着张脸:“我不饿。” “等雨停,我们走去城镇还需要很长一段路,你需要吃东西保持体力。” 舒月盯着闻鹤的脸看了许久,小声说:“吃不下去。” 她倒是受过苦,吃过馊饭,眼前的野菜粥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虽然廉价,却应该不难吃。 她吃过闻鹤做的饭,知道他的手艺不错,虽然比不上御厨,却也算中规中矩。 可是……想到那些肉干散发的异味,她就觉得腹中翻涌,想要干呕。 闻鹤冷下脸命令她:“吃。” 舒月顶着苍白的面色,最终还是拿起刚用匕首削好的木勺子,小口吃起粥来。 勉强将一碗粥喝完,她的脸色更差,坐在位子上,许久没有动作。 “行了,不要再为这种小事难受,更血腥的画面又不是没见过。” 闻鹤直接搂住她的腰,将人抱起来:“你若再摆出这副模样,我就要将你的训练量翻倍了。” 舒月面色依旧难堪,眼珠子却转动几下,恢复往常的灵光。 她倚靠在闻鹤怀里,软声软语地说:“我只是有点不能接受这种事情。同族相食,畜生行为。” 闻鹤接着劝慰她:“本来就是个畜生,你又何必为他动怒,左右人都已经死了,都过去了。” 舒月陷入沉默,她叹了口气,从闻鹤怀中挣扎出来。 猎户的住所很小,舒月将两床被子全给了余霜,然后和闻鹤睡在空荡荡的床上。 她实在嫌弃这里,只睡了个边角,被闻鹤搂进怀中过,嗅着他身上的草药味,才觉得舒坦一些。 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舒月随口询问:“你这两天断了药,没问题吧?” 闻鹤格外困倦,蹭了蹭她的肩膀,随口询问:“什么药?” 舒月闷声说:“大概是治下面的?” 闻鹤瞬间不困了,他清醒地盯着舒月,咬牙切齿地说:“我没喝过那种药。” 她察觉到闻鹤的怒意,缩着脖子说:“那你经常喝的药是什么?” “自然是治病的。”闻鹤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歧义,接着说,“不是治疗下面的!” 他咬住舒月的耳朵,阴森森地说:“用不用我向您证明一番,省得您再嫌弃?” 舒月抿嘴说:“你一直藏着掖着,我难免误会嘛,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我相信你。” 闻鹤冲着她冷笑,本就差的心情直接跌到谷底。 可他也嫌弃如今的环境,不想在这里折腾些什么。 将舒月盯得毛骨悚然之后,她接着将人搂进怀中,态度强硬地对她说:“睡觉吧。” 舒月被他抱在怀里,一夜都没有入睡。 大概丑时,天还没亮,雨声总算消停。 但舒月总不能将人喊醒,在这种时候直接赶路。 所以她接着硬挺挺地躺在闻鹤怀里,盯着窗户,等待太阳升起。 雨停了大概一个时辰,又接着下起来,断断续续直到闻鹤睡醒,仍旧没有消停的意图。 舒月不满地皱起眉,闷声说:“我们好像又要在这里待着了。” 雨天路滑,山林中有野兽,他们的伤还没好,淋雨可能加重病情。 种种理由都在拖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开此处。 闻鹤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我去做饭,你先不要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相处,不急于一时。” 舒月坐在床上,想了许久才回想起闻鹤昨天对自己说的那句“洞房花烛夜”。 她不敢再催促下山了。 余霜被屋里的响动惊醒,敲房门走进来后,指着舒月的头发比划一番,问她是否需要她来梳发。 舒月摇头拒绝:“不用。” 她自己的头发都直接被剪短,实在不像能将人伺候好的样子。 舒月没有特意为难自己的习惯,等闻鹤做好饭,便仰头冲他说:“过来为。我绾发。” 闻鹤走过来抓住她披散的长发,轻笑着说:“你啊,倒是会撒娇。” 她不解地眨眨眼,转过身背对着他,任由他折腾自己的头发。 余霜站在门口,将这颠倒认知的一幕尽收眼底,觉得两人之间的相处颇为古怪。 世间怎会有男子洗手作羹汤,为女子梳发描眉呢? 闻鹤看上去并不像是被养着的男宠啊。 第152章 你就是在害羞 舒月与他出门时做男装打扮,并未带多少饰品,藏在袖中想充作暗器的簪子在水中掉落不少,如今只剩两根孤零零的金簪,被闻鹤随手扔到一旁。 他将自己用来束发的长绳扯断,分一半给她束发:“这样方便些。” 舒月低下头,任由闻鹤的手在她发丝间穿梭。 这样长的头发少不了平日的精心呵护,虽说先前在水里简单清洗,但仍旧还是打络了。 舒月在床上坐了许久,闻鹤还未梳好,她略有不耐烦地询问:“要不也剪了吧。” 就像除霜那样,虽然有点丑,但很方便。 闻鹤不想毁了她一头秀发,随口敷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她不满地说:“我又不在乎我父皇的想法,他们都去西天了,哪还有心思管我的小事?” 闻鹤垂眸盯着她的头顶,手上的动作越发温柔:“你对先皇,是何看法?” 她向后仰去,他松开手中的发丝,扶稳她的肩膀,无奈地说:“老实点,也不怕扯到头发。” 舒月仰头看着乱糟糟的茅屋顶,声音有些困倦,听上去魂不守舍的:“你将父皇毒害我母后的事情捅到我眼前,是不想我因为父皇之死埋怨你?” 他没有揽功,冷声说:“机缘巧合,那是苏家主动做的事。” “但你将事情告诉了我,说明你想让我知道这件事。” 闻鹤把她圈在怀里,在她耳边说:“就算我不说,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早晚都会知道。” “但你主动告诉我了。”她不愿退让,皱眉说,“你为什么不肯直接承认,是在害羞?” 闻鹤忍俊不禁:“我怎么可能害羞。” “哦~”她拖长腔调,“你就是在害羞。” 闻鹤忍不住掐了下她的腰:“别闹,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还是恨你做的事情。”舒月低声说,“若父皇没死,我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嫡长公主,能过着之前肆意妄为的生活。” 而不是沦落到这么狼狈的地步,任由闻鹤亵玩,甚至与他被困在荒郊野岭。 “不过我对父皇没什么感情,我们之间,没什么亲情可言。” 她步步谋算,争来了宠,而父皇看她百般讨好,只是将她当做逗乐的玩意。 闻鹤低声叹息起来:“若我说,我能让你过上之前那般生活,你还会恨我吗?” “自己争取的和别人扔过来的终究不同,而且我虽然心存芥蒂,却早就放下了那些事情。”她冲着闻鹤笑了又笑,主动吻上他。 见闻鹤侧过头,让她的吻落到他脸上,她不满地皱起眉,娇声说:“不用这样警惕吧?” 闻鹤没有再说话,而是松开她站起来,接着为她梳发。 两人在屋里耽搁太长时间,余霜左等右等,饭菜都要凉了,也没见他们出来。 她不想浪费粮食,便扣响房门,惊扰了屋里的两人。 闻鹤停下了低头吻她的动作,不悦地皱皱眉,冷声说:“先去吃饭吧。” “还是没胃口。”她小声说。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两人揭过,他们端起粥碗,勉强吃了顿饭。 好在老天爷不是真打算把他们一直困在这里,中午的时候,太阳冒出来,雨也彻底消停,一行人踩在泥泞的山路中,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 余霜在前面领路,舒月在后面搀扶闻鹤,关心地打量着他的腰:“你的伤……看上去挺严重的,一会儿找个大夫看看?” “不用。”闻鹤冷声说,“我身上带的药足够,无需去叨唠旁人。” 他搂紧舒月的腰,低声说:“我们得暂时隐姓埋名一段时间,尽量别惹人注意。” 舒月皱起眉,低声询问:“为了躲避萧立祯安排给你的那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要求?” 他勾唇笑起来,眉宇间满是嘲讽:“也算是吧。” 她对这些倒是没什么意见,视线仍旧停留在他腰上,有些为难地说:“可是你身上的伤……” “放宽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闻鹤这句安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并且收获了舒月的白眼。 若他真的在乎自己的命,也不会带着她一起去见燕云,然后还带她一起跳江了。 他们在天黑前赶到了一处比较荒凉的小山村,就在山脚下,两个时辰的路程。 这里人烟稀少,且只有老弱妇孺,看上去破破烂烂,似乎下一刻就要被马蹄踏过,然后消失在世上。 舒月在村口迟疑片刻,才带着闻鹤走进去。 村里的人似乎很警惕外来者,尤其是他们一行人中还有个壮年男人。 她刚进去,就被一群人拿农具拦下:“你们是什么人?” 看着横在路上的镰刀、锄头,舒月皱皱眉,刚想开口,却被闻鹤拦下:“我们是从云沧逃难过来的。” 他面露愁容,却难掩风骨:“铁骑踏破城门,我勉强带上家眷逃出来,一路向东,想找个安稳点的地方生活。” 拦住他们的人闻言态度和善许多,却仍旧没有放松警惕,指着不远处破破烂烂的草屋说:“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可招待的,你若想住,外围一圈都是无人的,你可以随便住,但别再往里走。” 那破烂的程度比猎户所住的屋子还严重,怕是一阵风吹过来,就只剩草席了。 舒月皱皱眉,想让他们通融下,花钱租个好点的住所。 闻鹤却抓住她往外拿钱的手,颔首道谢:“我知道现在世道乱,你们也怕遇到歹徒坏人,多谢诸位收留。” 随后,他就带着舒月朝最近的茅草房走去。 舒月小声说:“那里哪还能住人?万一今晚又下雨怎么办,你仍在病中,可不能淋雨。” 若费尽力气下山来,就是为了住这里,那他们还不如再在猎户的住所凑合几天,至少等闻鹤的伤养得差不多,再提下山的事情。 “今晚不会有雨,若我们执意去住,反而会有其它事情发生。” 舒月听不懂他的话,皱眉说:“至少先和他们买两身衣服吧?” 现在穿着的衣服都不知道是谁的,舒月觉得浑身发痒,哪里都不舒服。 闻鹤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宽慰:“再挺一挺吧,等找到个繁华些的大城,就不至于这般委屈你了。” 第153章 消停点 舒月不知闻鹤为何这般退让,但她又不能更改他的想法,便只能跟他一起走去茅草屋。 也不知这里荒废了多久,推开门里面全是灰,除了米缸里两只死老鼠之外,再找不到任何东西。 舒月皱眉询问:“我去找人买点米?” 闻鹤再次阻止了她:“一顿不吃饿不死,等天亮我们就离开这里。” 舒月愈发不解,忍不住询问:“为什么?” “他们已经起了贪心,你就不要再蛊惑他们了。”闻鹤叹了口气,戳着舒月的额头说,“财不露外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 “但只是一点钱,不至于吧。” 舒月当然知道财帛动人心,但他们只是拿点小钱去换日常需要用到的东西,不至于遇到那种糟心事吧? 她一路上已经够收敛了,没做出什么惹人注目的事情。 闻鹤叹了口气,将她拽进自己怀中。 “哎?”她惊呼过后,坐到了他腿上,“你的伤口……” 她死死抓住闻鹤的肩膀,膝盖猛地磕跪在床沿上,疼得皱起眉。 用力抓住闻鹤的胳膊,咽下到嗓子眼的痛呼声之后,她不满地对他说:“你倒是注意点自己的身体啊。” 闻鹤低声笑了起来:“又不是多严重的伤,用不着这么警惕。” 他的手落在舒月腰上,愈发的不安分。 舒月不安地挪动着,抓住他胡乱摸索的手,低声说:“你别闹,先让我起来,现在连换药的布都找不到,若是伤口开裂,很麻烦的。” 他盯着舒月,将她脸上的担忧尽收眼底,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非常喜欢舒月为他而担忧的模样,只是如今的环境确实不好。 先前他不曾在意衣食起居、吃穿用度,只要不死就行,但落到舒月身上,却让人不太适应。 似乎她就该被华服美饰堆砌,享尽人世间的繁华,瞧见她如今灰扑扑的模样,他难得起了怜悯心,都不敢太折腾她。 舔过她的耳尖,咬住舒月的脖颈,在上面留下清晰的痕迹后,他才感到心安,低声说:“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你只要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就好。” 舒月不知他在担心什么,仍旧挣扎着想要从他腿上起来,但顾虑他身上的伤,动作倒也不大。 没过多久,闻鹤闷哼着箍住她的腰,咬牙切齿地说:“消停点。” 舒月皱皱眉,刚想反驳,却突然想起自己不久前刚知道的秘密。 先前还不以为然,此刻尴尬感却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让她悄悄红了脸。 “你先松手,让我下来。” “不松。”他懒洋洋地说。 接着把舒月抱在怀里,他又低声叮嘱几句,随后才阖眼躺在连茅草都没铺的土炕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见他这副模样,舒月才清晰地意识到,他病了,如今身体虚弱,需要人照顾。 其实舒月的病也没好,还是有点难受,所以难免比平时更粘着闻鹤,让他来照顾自己。 但看到闻鹤这般憔悴的模样,她突然有点心疼,坐在他附近,盯着他紧皱的眉头,低声叹息起来。 以闻鹤的才干,在哪里都能享受极好的待遇,而今却沦落至此,多荒谬啊。 萧家的王朝。流离失所的难民,打仗所带来的人丁稀少,良田荒废问题…… 舒月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愿再往下想,出门散心的时候瞧见余霜缩在角落里想要休息,她连忙说:“不是有很多荒废的房子,他们说是可以随便借住吗?你去对面就好,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余霜眨巴着眼睛看向她,听到舒月承诺不会直接把她扔在这里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去往对面。 舒月盯着她进门之后,便回到闻鹤身边,主动钻进他怀里,跟着一起睡了过去。 他的体温一贯偏低,两人躺在硌人的土炕上,舒月仰头就能看到破烂的茅草屋顶根本遮不住的星空。 万幸的是今晚确实没雨,若不然日子更要难熬。 舒月盯着满天繁星看了许久,不知何时才在闻鹤怀中睡着。 但她还没睡多久,就被异样的响动惊醒。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铁器划过地面又或者磕碰的声音,还有些压低的、没被她听真切的窃窃私语声。 舒月下意识抓住闻鹤的袖子,将整个人都埋进他怀里。 意识逐渐清醒,她回想着闻鹤说过的话,察觉到并非自己恐惧的鬼怪,而是心里有鬼的人之后,她瞬间定住心神,从袖中掏出短刀。 她杀过的人也已经不少,能出现在这里的估计也就是一点山野村民,不足为惧。 舒月这样想着,没有把闻鹤喊醒的打算,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身,出门打量情况。 这些人虽然有心遮掩行踪,但迎面撞见舒月之后,却直接点燃火把,火光映照着舒月本就白皙的脸颊,被他们认成恐惧,嬉笑嘲弄几句后,询问道:“你男人呢?怎么让你个婆娘出来探路?” 舒月深吸口气,看着围在自己面前的五六个人。 他们大约四五十岁,年纪已经不小,而且各有残疾。 若非如此,估计也要被征兵,扔到战场上送死。 这群人虽然嘴有些脏,打量她的眼神也让她厌恶,但确实如她所想,不足为惧。 她没有理会这些人的话,而是接着环顾四周,找寻其他人的踪迹。 没见到其他人之后,她才把视线重新落回他们身上,冷声询问:“只有你们几个过来?想学人打劫?” 舒月曾经和闻鹤在山寨里住过一段时间,也知道山匪都做些什么事情,但这几人实在上不得台面,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你们既然是逃难过来的,那应该带了不少粮食和钱吧?” 舒月心想他们眼神还不太好,他们身上连个包裹都没有,哪能凭空变出来粮食? “你那个男人一看就是个家里有钱的主,还多谢收留。”想到闻鹤之前的举动,说话的人忍不住笑起来,学着他的模样,不伦不类地拱手作揖,说出曾在说书人嘴里听过的词,“小生这厢有礼了。” 他刚耍完宝,这些人就捧场的笑了起来。 舒月皱起眉,知道这是群无赖之后,不愿再和他们废话。 第154章 还算听话 手中的短刀都没有用上,舒月赤手空拳,就将这些人撂倒。 但是看着躺在地上的众人,她却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 听着他们哭天喊地的呼痛声,舒月皱起眉,低声吼道:“安静点!” 闻鹤还在睡觉呢,她可不希望他被这群家伙吵醒。 她把他们身上的衣服划下来几块,塞进他们嘴里后,又将布条系成绳子,将他们捆好。 “还有三个时辰天亮,你们就先在这里待着吧。” 她打了个哈欠,觉得又有些困了,确认他们不能挣脱之后,便收起刀,回到屋里。 星月高高挂在天空上,为夜色整天风情,舒月借着温和的月光,看清坐在床上的闻鹤。 她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询问:“你被吵醒了?” 他坐姿笔直,冷声说:“在你起身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 舒月更加尴尬了,但想到他们刚才说的话,又找回点底气:“这次真的不是我的问题,他们说你文质彬彬的,一看就像是富家子弟,手里绝对有钱。” 闻鹤挑眉询问:“被我吸引过来的?” 她点头应声:“是啊,这次真的不怪我露馅。” 闻鹤打量着舒月,见她衣服没有任何褶皱,才接着说:“那些人说话应该不会这么客气,他们都说了什么?原封不动地叙述给我听。” 舒月皱起眉:“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没必要恶心自己。” 他冷声吐出一个字:“说。” 舒月皱眉把他们刚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重复一遍,然后满脸嫌弃地说:“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啰而已。” 闻鹤笑了起来:“还算听话。” 他觉浅,在舒月之前就已经醒来,只是懒得出门应付这些人,打算来个请君入瓮。 但舒月主动出去处理他们,他也乐见其成。 “睡觉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舒月点点头,哈欠连天地躺回他身边,很快睡了过去。 她的额头依旧发烫,面容有些憔悴,估计是因为近日奔波劳累导致的。 闻鹤盯着她看了许久,确认她熟睡之后,起身离开这里。 过来想要打劫的流氓地痞被舒月堵住嘴,捆好后直接扔到门口。 他出门就看见躺在地上,把路都挡住的这些人。 闻鹤扫视他们几眼,摇头叹息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种人居然也赶来找我的麻烦。” “处理干净,不用留活口。” 轻飘飘的声音还没落下,黑衣蒙面人就出现在他身边。 他没有说话,直接把手搭在一个人脖子后面,咔嚓一声,这人就没了动静。 闻鹤站在门口,看他忙前忙外,思绪飘至了前几夜。 他带着舒月跳江前,让人顺江流探过路,水路图被绘制好后,便让跟在自己身边的暗卫将他们背下来,等他跳江后,能根据风向、水流趋势,沿途找过来。 不过他们分散寻人,目前只有一人找到了他,至于其他人,应该还没收到暗卫三递过去的消息。 把尸体扔进山岗,暗卫用嘶哑疲惫的声音说:“都处理好了。” 闻鹤点点头,然后把一瓶药递过去:“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暗卫摇头说:“我伤势不重,不用浪费您的药。” 沉默片刻,他才接着说:“有人在必经之路上堵我,急着见您,所以受了点小伤。” “有人将你们的存在泄露给了燕云。”闻鹤低声笑了起来,“他倒是真狠心,像我这样好用的盟友,都舍得直接除掉。” “而且我身边还带着舒月呢,他也不担心她出事。” 看来所谓的一往情深,都是装出来的。 他摇了摇头,把药扔给暗三:“赶紧抹上,免得跟不上我。” 没再让他推辞,闻鹤直接进屋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离开了这里。 临走时,舒月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皱眉询问:“你把那些人都放走了?” 闻鹤笑了笑,含糊地说:“算是吧。” 舒月忍不住牢骚:“太便宜他们了,这群人指不定都做出过什么恶心事,若是小惩大诫,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们不会再做任何错事了。”他冷声补充。 舒月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陷入沉默。 她为什么会觉得闻鹤能大发善心,这分明是个杀神般的存在。 他们起来的还算早,但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洗衣做饭,路过河边就能看到扎堆的人,讨论起各种事情。 瞧见闻鹤一行人路过,他们八卦的声音更大:“听说这些人是逃难过来的,我家男人说啊,他们绝对有不少银子。” “那些富商,平日里作威作福,遇到点事情跑的最快。” “可怜我家虎子,被征兵的带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哪家的男丁不被征走?” 谈论声落到舒月耳中,她加快脚步,想要早点离开,却突然听到歌自己略微感兴趣的消息。 “老王家的儿子不就躲过去了?他自己住山上,官兵就懒得理会了。” “谁让他那么大的个子,连野猪都打死过,谁敢没事儿找他的茬。老王家日子过得好,隔三差五还能吃到肉呢,那味道可太香了,闻着就馋。” 舒月脚步微顿,停在原地:“是猎户?” 闻鹤没有说话,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些事情。 这群人还在洗衣服,聊天的兴致不减,接着说:“说起来今天怎么没见到老王头?往常他可是一大早就待在村门口,逮着谁家漂亮媳妇都敢调戏。” “见不着不是好事吗?咱们又惹不起他。” 舒月仍旧站在原地,询问闻鹤:“所谓的肉香,是我想的那个吗?” 山中野兽凶猛,哪有人好对付?而且猎户家里不属于他的衣服实在太多,那些人的去处…… “嗯,应该是。”闻鹤仍旧不愿多说,抓住舒月的手,带她朝前走去。 拐个弯离开河边,那些议论声就都被抛在身后,不能听清。 只是他们离开还没多久,就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下山:“死人了,好多人,好多人都在山沟沟地下。” 背着草药篓的女娃娃连滚带爬的跪到了村长脚底下,抓住他的腿哀嚎起来:“是不是大虫夜里来吃人了啊?” 第155章 “疼。” 大虫说的自然是老虎,早年日子比较安分,为防止小孩进山走丢,大人们便声称里面有吃人的老虎,不让孩子进山。 至于山里具体有没有老虎,谁也不清楚。 但按照女娃的说法,尸体整整齐齐被扔到山沟里,连血都没多少,那肯定不能是野兽做的。 村长叫来群里的空的人,数了一番发现平日里最爱招猫逗狗的那几个人全没了,和山沟里的几个死人正好对应上。 没多敲打,他们就知道了昨晚这群人起歪心思,打算去打劫异乡客的事情。 村长叹了口气:“都知道现在世道乱,敢在外行走还没出事的哪个不是有本事的人?他们还敢上去招惹?死了也是白死。” “只是老王头的儿子实在难对付。”他叹了口气,环顾四周,点个人出来,“你上山里找找他儿子,把事情说给他,剩下的由着他们自己解决。” 山中小屋没看到人影,回来时却瞧见了个被啃得乱糟糟的尸体。 这次像是野兽吃人了。 而且地上的碎布片还有野兽皮毛做的衣裳,过来报信的人曾在猎户身上见到过。 村长得知此事之后,低声感叹:“世上的能人异士着实不少,我们想要活命,就得事事小心谨慎,不要招惹任何人。” “不过他们死了,应该也算是一件好事。” “我还在王猎户家里翻出了……”对上他们虎视眈眈的眼神,他尴尬地咳嗽两声,义正言辞地说,“我没有偷拿东西,我是瞧见了不对劲的玩意,才多看几眼,我跟你说,我在他家里看到了人骨头!一大堆人骨头啊,渗死个人。” 猎户死了,他家里却有不少好东西,他想着不能便宜了那些扁毛畜生,就回去翻翻,结果却从箱底翻出来一堆骷髅头,吓得他不敢再看,屁滚尿流地回来了。 村长一言不发,看上去并不惊讶。 “既然人都死了,那我们就去找找,将有用的东西捡回来,省得浪费。至于他家里的肉……”他幽幽叹息一声,“尽量还是别碰吧。” 联想到刚才那句人骨头,大家心里都有了底,但老村长的话有几人能听进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 舒月不知道她离开之后,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事虽然压在她心底沉甸甸,连梦中都在反复经历这些事情。 但实际上,他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值得他们浪费太多精力。 这次一走,闻鹤没有像之前那样差人去打探消息,然后将后续发生的事情告诉给她。 也是这种细微的差距,让舒月意识到他们如今的处境有多艰难。 他们流落在外,已经没有先前伺候左右的人。 舒月瞥向坐在自己身旁,又开始看书的闻鹤,四下无人,她低声询问:“你那些暗卫,在你拉着我跳江之前,就被你支开了?” 也有可能正在岸边看着,想要救闻鹤,却束手无策。 毕竟藏在江边林中的弓箭手那样多,当时真称得上万箭齐发。 闻鹤态度冷淡,随口回答:“算是吧。” 舒月叹了口气:“你的伤真的没事吗?” 他们走了半天,才找到歇脚的地方,是一家比较破旧的客栈,生意不太好,伙计无精打采,店里也没什么饭菜。 不过现在也不是挑剔的时候,舒月掏钱开了两间房之后,又跟他们要来热水和干净衣裳,以及一些白布,用来给闻鹤包扎伤口。 “这么关心我?”闻鹤笑着调侃,“过来帮我脱衣裳,你自己看。” 舒月没好气地瞪向他:“你就只会变着法地调戏我,就不能正经点吗?” “在你面前我为什么要正经?”他仍旧笑盈盈地坐在床边等待舒月,“在外面装样子已经够累了,我希望至少在你面前,我能轻松一些。” 她抿着嘴弯下腰,捏住他的衣带往外扯,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恼羞成怒,反而真的依照他的话,帮他脱衣裳,然后费力地拆起绷带。 明明是自己绑上去的东西,想徒手拆开却格外困难,她半跪在闻鹤身前,忙活出一头冷汗,还是没能把它拆下来。 闻鹤垂眸盯着她,任由她在自己眼前受累,欣赏着她这副焦急的模样。 眼看舒月耐不住性子要放弃,他才微微蹙眉,低声说:“疼。” 舒月皱眉说:“但是我拆不开啊,这个结系得太死了,你忍一忍,我直接拿到划开。” 说罢,她从袖中掏出短刀,对着他的腰比量一番。 闻鹤突然觉得腰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警惕地盯着舒月打量几眼,才能确认她不是察觉到自己的装样子,而是真的和这个死结较上劲了。 ……怎么说呢? 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莫名的执着起来。 他抬手捂住额头,低声笑了起来,片刻后,接过舒月手中的刀,对她说:“我自己来吧。” 轻易割破纱布后,他把刀还给舒月:“大概是赶路的时候伤口又裂开过,和纱布黏在一起,真的很疼。” “忍着点,上药才能快点好。”舒月低声哄他一句后,接着小心翼翼为他拆纱布。 简单帮他擦拭过后,她将药粉倒上去,重新为他包扎。 “情况好像还是没有好转。”她直接坐在地上,仰头看向衣襟敞开的闻鹤,“要不还是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哪有那么容易好的?怎么也得养半个月。”闻鹤叹了口气,“地上脏,起来。” 舒月没有动地方,仍旧仰头看着他,脸上满是疲惫,表情似乎有些茫然:“接下来我们去哪?” “当然是先吃饭。”闻鹤知道她满心担忧,却还是什么都没和她说。 将衣带系好后,他向舒月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再来两壶酒?” “你受伤了,不便饮酒。”她闷声说,“你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他搂住舒月的腰,吻上她的唇,很轻柔的吻,一触即离:“乖一点,待在我身边就好。” 至于其它的事情,不要再问。 第156章 闻鹤!这又是怎么回事? 客栈里没什么好东西,闻鹤接连报了几个家常菜,都被店小二一脸不耐烦地声称“没有”。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主动询问:“那你们店里都有什么东西?” “啥也……”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板娘打断。 老板娘拎着一块肉出来:“店里还有些冻菜和肉,您二位要是急着填饱肚子,可以先吃碗面。” 闻鹤打量她几眼,冷声说:“行。” 舒月觉得氛围不太对劲,等小二离开后,凑到闻鹤耳边小声说:“这店怎么看都不太对劲,我们不会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了吧?” “算不上虎穴狼窝,附近也没有什么其余歇脚的地方,姑且暂时安置在这。” 意思就是说接下来会发生点令人不喜的事情咯? 舒月挑眉瞥向厨房,在桌下抓住闻鹤的胳膊摇晃几下,低声询问:“饭菜里不会被他们下药吧?” 闻鹤叹了口气,颇为烦躁地说:“不会。” 他如今是真的又饿又困,并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精力。 将额头抵在舒月的肩膀上,将她虚抱在怀中后,他疲惫地闭上眼:“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毕竟暗三已经进去盯着老板娘了,他们就算有再多的花招,也使不出来。 —— 厨房内,老板娘刚把蒙汗药拿出来,还未往锅里倒,就被暗三抓住手腕。 她根本不知道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被吓出一身冷汗后,连忙求饶:“好汉饶……呜。”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暗三捂住:“老实点,不要吵。” 暗三随手拿起放在灶台上的抹布塞进她嘴中,冷声说:“接着做饭,不许耍花招。” “饭菜尽量做好点,我家主子口味挑剔,若是不能让她满意……” 威胁的话不用多说,老板娘眼含热泪,连连点头。 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汤面就被送了上来。 虽说食材不算新鲜,但面条劲道,汤底清澈,舒月最近没吃到什么好玩意,竟觉得这碗面惊为天人。 见闻鹤吃了两口,确认这碗面没问题之后,她就直接端起碗,将整碗面都吃光了。 这还不够,她冲待在厨房的老板娘喊道:“再来一碗,还有其他饭菜,快点送过来。” 余霜也吃完了自己那份,她拽着舒月的袖子,满脸期待地看向她。 舒月改口道:“再来两碗。” 他们都受饿许久,如今只有闻鹤维持原状,不紧不慢地吃着面,看上去并未忍饥挨饿。 “少吃些。”他低声叮嘱舒月,“最近这几天胃里没什么东西,突然吃太多,会不舒服。” 她小声说:“但是我饿嘛。” 闻鹤叹了口气:“乖,过后可以吃夜宵,明早还能接着吃,不要涸辙之鱼。” 舒月抿抿嘴,虽然一脸不情愿,却还是照做了。 老板娘的效率很高,其余饭菜很快被端上来,只是她送菜时手抖,将一碟炒肉扔到了地上。 盘子摔碎的时候,她脚软得厉害,一头栽过来,险些倒在闻鹤怀中。 好在舒月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推开,才没让闻鹤伤上加伤。 闻鹤坐在原位稳如泰山,等舒月将人推开后,轻笑着说:“多谢你照看我,若真被她砸过来,我的伤口可就要开裂了。” 舒月讪讪收回手:“就算没有我多此一举,你也不会受伤吧?” 她只是觉得闻鹤仍在病重,需要多加呵护。 但见他这么风轻云淡,她就意识到自己画蛇添足了。 “那可不一样。”闻鹤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我又不能算无遗策,若刚才你没有出手,说不定我真躲不过去。” 两人还在就此事争论,一旁的老板娘已经从地上爬起来。 她想着神出鬼没的暗三,还有他口中的主人,觉得天昏地暗,自己命不久矣。 “我,主人……我……”她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楚。 舒月却把那句“主人”的称呼听得真真切切。 她挑眉看向闻鹤:“这是你的地盘?她刚才做出的那些事情也是你安排的?” 难怪刚才让她无需担心呢。 老板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跪在地上还有些惹人怜惜的模样,舒月却不在乎这人,她只是厌烦闻鹤频繁的调侃逗弄,以及隐瞒。 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她,然后看她像是热锅里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都不是。”闻鹤摇了摇头,“先吃饭吧,剩下的事情回屋说。” 他在舒月面前还能装下样子,视线落到老板娘身上的时候,就变成了近乎实质的杀意,吓得她软着腿,怎样也无法从地上爬起来。 “至于她……” 闻鹤有心将她杀了,舒月却怕他是想杀人灭口,又担心再吃不上好饭,拦住他的手,冷声说:“先留着吧,你不是说我一会儿还能去吃夜宵吗?” 死里逃生的老板娘像是烂泥般瘫软地倒在地上,看向舒月的时候也带了点感激之情。 舒月觉得可笑,面对满桌饭菜,也没剩多少胃口。 最后草草吃完,她就拉着闻鹤往楼上走去。 门一关,她双手抱住手臂,满是警惕地审视他:“现在可以说了吧?老板娘为什么喊你主子。” 闻鹤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或许她喊的不是我,是在向其他人求救?” 她脸上布满寒霜,咬牙切齿地询问:“我看上去很像傻子吗?” 他愈发无奈:“我真的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唤我。” 大概是马有失蹄,他百般算计,没想到在这上丢了筹码。 争论几句后,他知道舒月不愿意将此事揭过,只能把暗三喊出来,询问他和老板娘之间都发生什么事情。 暗三看了看舒月,低声说:“舒姑娘口味挑剔,我便叮嘱她饭菜做好些,免得惹主子不满。” 所以刚才慌乱间才会喊出这种称谓? 闻鹤恍然大悟,舒月的冷脸却已经变成黑脸。 她恶狠狠盯着闻鹤,见他毫无愧疚,忍无可忍,冲他高声怒吼:“闻鹤!这又是怎么回事?” 闻鹤又摆出无辜模样:“就是这么回事,你也听到了,只是一场误会,我和这里的老板娘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我是说这个暗卫!” 她不久前刚询问过暗卫的事情,感叹闻鹤身边没了这些暗卫,实在是太不安全。 结果还没过一天,她就收到了闻鹤的惊喜。 原来在这里也瞒着她呢。 第157章 折腾我很有意思吗? 舒月怒极反笑:“耍我很有意思吗?你慢慢玩吧,我不奉陪了。” 扔下这句话后,她摔门离开,直接跳到楼下。 仍旧在努力吃饭的余霜见到她从天而降的一幕,瞪大双眼,任由手中的筷子跌落。 她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敬仰,目不转睛地盯着舒月,看着她大步流星朝外走去,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跑着追了上去。 抓住舒月的袖子后,她比手画脚地询问她要去哪里。 舒月根本看不懂她的意思,却能感受到她的焦急。 她看着这个消瘦可怜的小姑娘,终究不忍心将她抛下。 虽说跟在闻鹤身边日子或许过得更好,但闻鹤根本不在意她,将人留下也是为了照顾她,若她走,估计他根本不会再理会余霜。 她低声询问:“我要离开这里了,接下来独行,你要跟我走吗?我会尽量护着你的。” 余霜面露不解,指了指楼上。 想到闻鹤她就怒不可遏,不想过多解释,冷梆梆地说:“他不同行。” 余霜面露为难。 她当然知道闻鹤不喜她,知道舒月才是愿意留下自己,让她能吃口热饭的人。 但现在世道太乱了,有个男人同行,总归能安全点,若是只有她与舒月两人…… 余霜盯着舒月的脸,忍不住发愁。 这人生的真好看,她就没遇到过比她更好看的女人,若是被哪个臭男人盯上,怕是会后患无穷。 舒月见她消停下来,皱眉询问:“你想要留下?” 余霜连忙摇头。 “那就跟我走,别磨蹭。” 舒月将被她拽住的袖子抽出来,接着快步朝外走去。 不过被她耽搁一下,舒月倒是没之前那么生气了,反而在心底生出几分侥幸。 若是就此离开闻鹤,接下来行事就方便许多。 她不知道闻鹤都在算计什么,也不想参与进去,她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闻鹤站在窗边,忍不住叹气,冷声说:“回来。” 舒月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加快脚步想要离开这里。 “我说,回来。”他态度冷硬,“需要我将你的腿打断吗?” 舒月觉得腿有点疼,虽然他还未伤害过她,但她笃定闻鹤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免害怕。 暗三也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他见舒月不理会闻鹤的话,执意要走,便说:“我将人抓回来?” “不用,我自己去。”闻鹤叹了口气,“你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真将人伤到怎么办?” “您身上的伤……” 闻鹤瞥他一眼,暗三关切他身体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这段时间闻鹤一直在舒月身边装柔弱,倒是让人忘记了他是何等凶残的存在。 他当初是被先皇作为杀人凶器养在身侧的,若是没有本事,哪还能活到如今? 眨眼的功夫,闻鹤就抓住了舒月的手腕,将她拽进怀中,在她耳畔低声询问:“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很想离开我?” 裙摆掩盖住她的双腿,闻鹤却记得自己将其握住的手感,她身上没有几两肉,一双腿也是纤细笔直,似乎轻易就能折断。 舒月压下心慌,维持先前的怒意,恶狠狠地瞪着他:“分明是你事事瞒着我,我不想在你这里受气了,我对付不了你,难道我还不能跑吗?” “此后天高地远,大家互不相干。” 闻鹤搂住她腰肢的双臂愈发用力,看向她的眼神也带了冷意:“公主,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应该说一直都不错,若不然,她也不敢频频对他发火,甚至想擅自离开他身边。 舒月眉头紧皱,想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是我费力气从皇宫里救出来的人,是已经不该存在于世的人,除了我身边,天地之大,再无你容身之所。” 舒月觉得他说得不对,她在外还有不少后手,随便找到个人就能接着过上好日子。 纵然丢了舒月公主这层身份,若她想,仍旧缺不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闻鹤这番话还是提醒了她自己的处境,她与闻鹤的地位并不平等,若他想,大可以随便处置她。 她困倦地闭上眼,觉得那股无力感再度将自己侵袭,不再顾虑闻鹤的伤势,她倒在他怀中,闷声说:“我累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哪里舍得?”他低声笑了起来,“只要你乖些,不要再想着离开我就好。” 他搂着舒月回到客栈,余霜自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但他带着舒月进房间后,直接将门关上,把她拒之门外。 余霜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敲着门想要进去。 可惜门已经落了锁,她那点力气根本砸不开。 暗三听得不耐烦,怕她惹得闻鹤不满,直接将人一掌拍晕,然后扔到了隔壁房间。 舒月被闻鹤拉回房间之后,任由他将自己推倒在床上,表情麻木地闭上眼,似乎随意他接下来的举动。 闻鹤俯首在她颈侧,低声说:“伤口裂开了。” “千防万防,最后没想到是你给我弄出来的。” 血腥味传进她的鼻翼,舒月冷笑着讥讽:“又想玩什么苦肉计?我不奉陪了。” 他黏在舒月身上,低声说:“没骗你,不信你自己拆开看看。” 废话,她都闻到血味了,伤口裂开的事情自然不假,但对于闻鹤来说,这点小伤他根本不在乎。 她仍旧冷笑:“没关系,你身边不是还有暗卫吗?多的是能伺候你的人,别来烦我。” “我只要你。” 他低眉垂目,眉梢泄露出几分柔弱,看上去还真惹人怜惜。 密密麻麻的痒意从心底生出,却是对他的恐惧。 舒月只觉得毛骨悚然,强撑着对他说:“你究竟想做些什么?我如今落在你手上也翻不了身,你又何必再百般磋磨我。” 她憋回快要流出来的泪珠,瓮声说:“折腾我很有意思吗?” 自然是有意思极了。 但闻鹤不敢如实相告,他吻去舒月眼角的泪珠,轻声说:“我只是想和你多亲近些,我们要在外流浪一段时间,我希望你对我不要太生分。” 第158章 别怕 舒月不为所动,她把眼泪憋回去了。 大概是最近日子过得太苦,她心底委屈,才会挤出这几滴泪,实际上面对闻鹤,她除了无力之外,已经没什么别的情绪。 两人在床上纠缠到一起,却没有任何暧昧之情。 四目相对,都是同样的清澈。 闻鹤知道她是真的生了气,任由自己说再多好话,也不会心软,只能无奈地起身,自己给自己换药。 他确实对舒月说过很多谎话,但在一些与自己计划无关的事情上,几乎都是如实告知。 比如现在他的伤,确实开裂的严重。 结痂又裂开的伤口看上去血肉模糊,有些骇人。 刚才从窗户直接跳下去的时候动作太大,扯到了。 换药的时候闻鹤发现舒月在偷偷打量自己,就皱眉倒吸凉气,表现出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等舒月转过脑袋不再看他,他就将剪子“不小心”碰到地上,弯腰去捡的时候疼得呼了声痛,只得询问舒月:“能帮我捡一下吗?” 舒月没有回应。 他接着说:“有劳。” 舒月磨磨蹭蹭地起身,将剪子递给他:“手不好使就将暗卫叫过来,没必要自己逞强。” 她走到门口,喊了几声却没将人喊出来。 想来暗卫也是个识趣的,知道闻鹤此刻并不想见到他。 舒月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将事情交给暗卫的想法,扭头对闻鹤说:“你自己忙吧,我去隔壁待着。” 客栈里没有多少客人,整个二楼几乎都是空的。 老板娘害怕他们,任由他们胡来也不敢制止,偌大客栈,舒月自然是想去哪里都可以。 但她前脚刚迈出门,后脚闻鹤就跟了上来。 她看着他仍在流血的伤口,连忙说:“你先换药啊,怎么裸着上身就出来了,不知羞吗?” “这里又没有旁人。”闻鹤面色不改,“我怕你又要走。” 他盯着舒月,皱眉说:“若你执意要走,我真的会打断你的腿,将你困在我身边。” 舒月扯着嘴角,实在挤不出笑脸:“我只是不想见你而已,又不是真要离开。” 闻鹤忍不住冷笑:“你敢说刚才不是打算借机离开我?” 她说不出话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接着回屋坐到床上,抓起被子蒙住脸,摆出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闻鹤凑过去,将被子拽下来后,娴熟地亲了下她的嘴角。 也是因为这番动作,他伤口处渗出的血蹭到了被子上,舒月实在无法再躺下去。 她不耐烦地起身,拿起被搁置在一旁的药:“过来,我帮你换药!” 瓶瓶罐罐被她弄得稀里哗啦响了半天,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无能狂怒。 闻鹤欣赏着她这副模样,心想逗弄她实在是太有趣了。 可惜这次真将她惹恼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他们的关系修复。 原本还打算趁机与舒月更进一步,明明万事俱备,结果却…… 想到老板娘那一声“主人”,戳破了他掩藏的诸多事情,闻鹤忍不住蹙眉,几乎压不住杀人泄愤的冲动。 明明万事都已经算计好,却偏偏逃不过倒霉二字。 他坐到舒月跟前,任由她摆弄自己,再没皱过眉,说过痛。 等舒月将伤口包扎好,他披上外袍,询问:“要吃夜宵吗?” “不用。”话音未落,舒月的肚子响了两声。 她胃口本来就大,晚饭又没吃多少东西,折腾半天,饿也正常。 但舒月捂住肚子,憋红了一张脸。 “我不饿。”她再次强调。 “想吃什么?”闻鹤随口说了几样舒月先前多吃几口的菜,“那女人还在楼下,让她多做些。” 她皱起眉,接着说:“不想吃。” 他接着问:“那明早呢?” 舒月皱起眉,嫌弃地说:“我不想吃她做的东西。” “行。”闻鹤笑了笑,随后吩咐,“将人处理掉吧,别留活口。” 暗三有些嘶哑的声音传进舒月耳中,她瞪大眼睛:“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他慢条斯理地说:“既然你不想吃她做的饭,那自然要将人处理掉,以免再添麻烦。” 她无语地盯着闻鹤,劝说道:“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虽然她不太喜欢老板娘这个人,却也不至于眼睁睁瞧见她因为几句话而死。 “然后呢?”闻鹤挑眉看她,笑着询问,“你想留她一命?” 舒月垂眸避开他审视的视线,低声说:“无关紧要的人,离开后自然不会再离开,没必要杀她吧。” 她只是不希望有无辜的人因她而死,那样的话她良心有愧。 闻鹤又笑了起来:“你自己出去逛逛吧。” 她诧异地看向闻鹤。 闻鹤接着说:“只许在客栈内,不能跑去别的地方,若不然……” 他视线落在舒月的腿上,似乎能透过衣裙,看清她衣服下那双纤细的腿。 舒月把脚往后缩了缩:“没什么可看的,破破烂烂的小地方。” “去看吧,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闻鹤态度强硬,她实在无法拒绝,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离开这里。 出门后,她最先找到了被暗三打晕扔到隔壁的余霜。 暗三下手还算有分寸,这会儿的功夫,余霜已经醒来。 她见到舒月,激动得热泪盈眶,呜呜噫噫地比画半天,却表达不出自己想说的东西。 舒月想到她被人割去的舌头,想起她们初见时她狼狈的模样,低声叹息起来,抬手学着闻鹤对她的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到肩膀的干枯短发,摸上去手感很差,但看着余霜满脸关心的模样,舒月还是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别怕,你老实待在我身边就好。” “虽然闻鹤这个人总是阴晴不定,但他不会真的对我下狠手。” 只是诸多事情都不能做,在他身侧,必须事事顺着他的意。 舒月安慰几句,就带着余霜在客栈里翻找起来。 闻鹤既然让她去看,自然是有惊喜在等着她。 没推开几扇门,舒月就见到了所谓的“惊喜”。 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几人,舒月觉得这应该就是闻鹤想让她看的东西了。 她面色略差,最先想到的是在猎户那里见到的那种“肉”。 想起自己晚上刚吃过的那碗加了肉片的汤面,她干呕出声,急忙跑回去询问闻鹤:“我们晚上吃的是什么?” 第159章 秦楼楚馆 闻鹤看向匆忙跑来的舒月,面上讳莫如深。 舒月觉得胃里有些难受,她捂着小腹,感觉下一刻就要将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 闻鹤见她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这才笑了起来:“自然是野猪肉。” “你没骗我?”她警惕地审视着闻鹤,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许端倪。 可惜她从未看破过闻鹤。 只见他又端起刚才那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仿佛正面临很严峻的问题。 舒月又开始担忧起来了。 不过一松一弛,先前的紧张惶恐消失不少,让她能冷静下来应对此事。 知道闻鹤又想借机逗弄自己,她懒得再待下去,转身回到先前那个房间,打算仔细询问情况。 比起余霜,这群人还算幸运,只是单纯被绑起来,堵上嘴,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 舒月先摘下堵在他们嘴里的碎布,并未帮他们松绑。 简单解释下自己的来意之后,她冷声询问:“你们为何被困在这里?” 一群人见到舒月,简直像见到了救星,扯着破锣嗓子哭天喊地半天,也没能说清楚因果。 舒月不耐烦地呵止他们,又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一遍后,才有个冷静下来的人向她解释。 “我是打算进京赶考的考生,一路上风餐露宿,好不容易遇到个歇脚的地方,没多想,就进来住宿了。” “然后一觉起来,我就被扔到了这里,那时候这里已经有三五个人,后面又陆续被扔进来几人,带走几人,应该都是路过住宿的旅客。” 舒月听到有几人被带走这个消息,面色又苍白了些,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胃不舒服。 这些人都是过来借宿,或睡觉、或吃饭的功夫,就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再醒来时已经被五花大绑扔进这里。 至于客栈内都有什么,他们一概不知。 舒月知道询问不出什么后,就帮他们解绑之后,冷声说:“你们自便。” “这里的老板娘、店小二都在,若是遇到不测,也是自找的。” 听到这话,几个兴冲冲想要离开的人停下了脚步,为难地看向她,似乎想再寻求庇护。 舒月懒得理会他们,快步离开这里后,下楼去找老板娘。 她作为客栈主人,肯定知情。 这人早就被暗三绑起来扔在了厨房,舒月过去的时候灶台火还在熊熊燃烧,已经将她的发丝烧卷。 原先妖妖娆娆的面容也被熏黑,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未免太不怜香惜玉了。 心底生出感叹后,她将老板娘拽到跟前,帮她远离了火堆,然后摘下她嘴里的……脏抹布。 舒月嫌弃地皱起眉,将一杯水泼到她脸上,眼看她清醒过来,立刻询问:“楼上那些被你绑起来的人,是怎么回事?” 厨房不太干净,但确实没瞧见什么骇人的场景。 也是因此,舒月心底还存了份侥幸,对待老板娘的态度也没有太恶劣。 老板娘面露纠结,慌张地说:“都是些吃霸王餐被抓起来的人,等着他们家里人拿钱赎人……” 舒月抽出短刀抵在她脖颈上:“我看上去很好骗?” 闻鹤逗弄她也就罢了,这人怎么也敢胡言乱语,妄图欺骗她? 真当她不会发火? “我……我……”她磕磕绊绊地说,“做些皮肉生意,捞点外快。” 舒月面色仍旧阴沉如墨,冷声说:“细说。” 她低声说:“就是挑些长相不错的,迷晕了送去秦楼楚馆。” 舒月仔细回想下楼上那些人的长相,有几个确实还算不错。 但还有些老人幼儿,这人分明是将来往的人一网打尽。 “还有呢?” 老板娘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接着说:“行情一般,但也能卖。” 比舒月想的好些,虽然性质也很恶劣,但至少她躲过一劫。 她点点头,将抹布塞回她嘴里,洗过手后,上楼去找闻鹤。 “事情已经问出来了,这人将来往旅客迷晕卖掉,确实该死,杀了吧。” 舒月打量着闻鹤,揣摩片刻,接着说:“需要我来动手吗?” 闻鹤似乎很喜欢看她手染鲜血的模样,早在最初就一直将她往心狠手辣的方向调教。 这也算是她的服软吧。 “这点小事交给暗卫去做就好。”闻鹤却没有答应下来,而是轻笑着说,“秦楼楚馆。不觉得有些耳熟吗?” 她翻了个白眼:“我耳熟那些东西做什么?” 有钱人都爱享乐,那些声色场所确实每日都热闹至极,收集情报格外方便。 但她只是开了几家,又不是自己过去卖身,难道还会事事亲躬? “衔春斋。”他轻声说。 舒月下意识反驳他:“衔春斋是吃饭的地方。” 闻鹤低声笑了起来:“死鸭子嘴硬。” 舒月皱皱眉,认真打量起他,片刻后,才突然想起一件事:“难道你不知道衔春斋是我开的地方?” “不对,你早就知道了,但今天想拿此事诈我。” 闻鹤顿时感觉头疼,平生难得生出这种无力感。 他面色不改,接着说:“衔春斋都做些什么勾当,你应该比我清楚。” “衔春斋又不会从……”她刚想说衔春斋不会买这些人,却又想起来他们只看脸,从不考虑别的。 毕竟衔春斋活少钱多,不卖身也能活的轻松,多得是人想进来。 但这些人中,未必没有被绑来卖身的良民百姓。 “这只是一处寻常客栈,类似的地方不知凡几,很多人离家后再也不归,便默认是抛妻弃子,逍遥快活去了,却无人探究这些皮肉买卖,究竟吞了多少人。” 舒月敷衍地说:“那还挺可恶的。” 她现在脑子里全在回想自己知晓的,与衔春斋和其它产业有关的事情,想努力辨别一下,自己有没有顺手做了帮助恶人的事情。 脑子运转了许久,她却实在想不出些什么。 毕竟她每日要忙的事情很多,最先学会的就是放权。 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鸡同鸭讲说了许久,闻鹤才意识到舒月觉得自己在谴责她的不负责。 他沉默许久,才说:“我为什么要为了陌生人谴责你?” “我只说你开了不少店,对这些东西应该略有了解,问你要不要玩些有趣的,来钓一条大鱼。” 第160章 “不要乱掐。” “钓鱼?”舒月面露不解。 闻鹤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再次叹息。 很多时候,他真的看不出舒月究竟是演戏还是真的如此蠢笨,对诸多事情一概不知。 “过几天就会有人来接走被绑的这些人,将他们发卖各处,若是顺藤摸瓜,说不准能抓住大人物。” 皮肉买卖虽多,但归根究底,能长期维持的都是身后有靠山的人,只是不知是谁以此方法拢财,着实卑劣。 “到时候你我混在里面?”舒月皱眉否决了这个想法,“那些人巴不得早些离开,不可能配合你演戏,而且谁知道路上要受到怎样的折辱。” 她眸中流露出些许嫌弃:“就算你忍得了,我也忍不住。” “我哪舍得让别人占你便宜。”他勾住舒月的衣带,缓缓往前扯。 舒月一时不察,半抹风情露出来才慌忙地捂住胸口:“说话就说话,不要胡乱动手脚。” 他毫不心虚,反而冲她招手说:“过来。” 又是这种招猫逗狗的态度。 舒月不满地皱起眉,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闻鹤见状只能起身将她抱到怀里,然后再坐回床上。 舒月被迫趴在他怀中,皱眉说:“你是真不怕伤势加重?” “一点小……”他疼得龇牙,“伤而已。” 抓住舒月的手后,他接着说:“不要乱掐。” 舒月勾唇笑了起来:“是吗?” “别闹了。”他将舒月的双手抓在一起,略微无奈地说,“与你说正事呢。” 舒月忍不住冲他翻白眼,心想到底是谁在不正经? “你开过衔春斋,应该也开过些别的店。” 他还没忘记貔貅钱庄送给她的那些东西,光是公主这个身份,皇上给的赏赐,绝不会让她阔绰到那种地步。 甚至等闲三五家衔春斋的流水全供养她,也未必能让她那般挥霍。 如今接触到这些事情,他才顾得上思考此事,意识到舒月的本事远在旁处。 她在经商方面,好像真的很厉害,难怪时常计较得失,摆出副商人嘴脸。 闻鹤的指尖划过她的后颈,舒月觉得很痒,但心慌压下了她想要躲避的冲动。 她装作无辜地看向闻鹤,想让他略过这个问题。 但闻鹤又问了一遍,甚至威胁性地捏了捏她的腰。 痒意传到了心尖,舒月皱起眉:“是开过些铺子,不过都是交给下人打理,我才没有参合。” “但大致都做些什么,你应该清楚吧?” 舒月犹豫许久,才说:“……大概吧。” —— 老板娘已经被暗三处理掉,但能联系上买方的何止她一个。 在死亡的威胁下,店小二直接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说出口,并且帮助他们联系上那些人,让他们能与之发展些生意。 不过舒月不可能做卖人的事情,也找不到那么多人手去演戏。 所以他们扮演的是买家角色。 赶到了最近的城镇之后,舒月直接动用了点钞能力,买下一座青楼,重新装修打算开业,并且放出自己想要漂亮姑娘的消息。 钱,是从貔貅钱庄取来的。 而貔貅钱庄就算不是舒月的东西,也和她有前四碗里的关系。 也就是说,只要在稍微繁华点的城中,舒月便能过上如鱼得水的生活,日子比跟在他身边,还要好上许多。 闻鹤盯着正在忙活的舒月,忍不住幽幽叹息起来。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自己可真是小瞧了她。 装修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客栈的店小二已经被留在身边,那些不择手段进货的人伢子也已经稳住,剩下的事情,自然得徐徐图之。 舒月嫌弃青楼装修庸俗,买下后找人重新设计一番,要改动的地方颇多,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把的银子撒下去,其余的都不用他们来操心。 没过几日,闻鹤看着焕然一新的青楼,忍不住揉起眉心:“舒月。” 舒月回头看他:“嗯?” “你不会真打算在此地经营一番吧?” 盘下这座楼只是为了省事,并且想试探下舒月的财力,结果看这架子,似乎并非玩玩而已。 她有些不解:“是你说的啊。” 明明从头到尾都是闻鹤在出主意,她只是照做而已。 他只是需要一个接触那些人,并且不被他们怀疑的身份而已。 闻鹤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空荡的青楼内,已经有些脂粉气息。 彩色帷幔从高处落下,将目光所及遮得朦朦胧胧。 闻鹤欣赏着被精心装点的楼台,没有多言,他将舒月抱起,带回了他们近日歇息的房间。 摘掉她的发簪,为她更衣后,闻鹤随口询问:“明日他们应该就会将人带来了吧?” 之前已经接触过一次,只是那时候他们挑剔一番,虽说出手阔绰地买下几人,却又暗示他们再送些好看的过来。 “嗯。”她不咸不淡地回答。 舒月明明认真的经营这里,却对这些事情不太上心,听到这些事的时候,甚至会忍不住皱眉,流出嫌弃的神情。 闻鹤将人搂在怀中,嗅着她颈间的香气:“不太高兴?” “没有。”她想要推开闻鹤,把手落到他胸膛上,“我去沐浴,你自便。” 闻鹤将人按在了床上:“再陪我会儿,不急。” “稍后我伺候您。” 懒洋洋的调子配上他这张脸,舒月晃神片刻,才嫌弃地挣扎起来:“我今日忙前忙后,累出一身汗,脏。” 闻鹤低头啄在她的肩膀上:“不脏。” 舒月无奈地闭上眼,似乎认了命。 偏偏急促的敲门声在这时响起,扰乱了闻鹤的动作。 他将被子盖在舒月身上,随后快步朝门口走去,打开门,瞧见余霜,他又想起数次被晚照打断好事的回忆,心想这余霜可真是晚照第二。 无论走到哪里,都少不了这些扰人的家伙。 他不由黑了脸,冷声质问:“怎么了?” 余霜手中拿着纸,在上面写道:有人闹事。 巨响从楼下传来,刚装修好的青楼就被人打砸一番,让人略微心疼。 闻鹤低头看着下面发生的事情,喊一声后,近日一直待在明面上充作护卫的暗三就站出来将人拦下。 而这时,舒月也穿好衣裳,从屋里走了出来。 第161章 以色待人 舒月拢了拢随意绾起的长发,缓步走到闻鹤身旁,扶着栏杆,低头去看下面的景象。 “冤家同行?” 余霜在纸上写道:不知。 她口不能言,确实有诸多麻烦。 舒月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直接从二楼跳下去,来到了被暗三按倒在地的男人跟前。 “为何来闹事?” 她出场的方式太炫酷,那张脸又没掩盖,男人恍惚片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神色憧憬地感叹:“人间竟有这般角色,这……地方能有你作为花魁,我必定日夜流连。” 这家青楼被舒月买下来之后并未起名,所以他不知该怎么称呼此地。 舒月本就差的面色变得更差,直接拔出发髻上的簪子朝他刺去:“你这张嘴若是不会说话,大可以找人缝起来。” 闻鹤这时候也走了下来,他将舒月搂进怀中,低声安抚:“何必脏了你的手,这些事情交给旁人去做即可。” “你不是挺喜欢看我杀人的吗?”直接怼回去之后,她仍旧恶狠狠地盯着男人,“竟然将我比作那些以色待人的玩意,我非要将他打死才能解气。” “好了,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你不用以色待人,别气别气。”闻鹤接着给她顺毛,顺便指使暗三将人绑起来带进去。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围过来了,再闹下去难免影响接下来的事情。 舒月的面色依旧难看,似乎正遭受莫大的委屈。 闻鹤不明白她为何摆出这番态度,接着哄她:“从来都是我以色侍你,不用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生得好看是你天生丽质,何须为旁人的闲言碎语徒增烦恼。” 舒月把脸埋进他怀里,不动声色地蹭了蹭。 其实她并未觉得委屈,只是有些膈应,但听到闻鹤这些话后,她心底难免生出些许酸涩。 这也算是她长久以来的心结了。 闻鹤说她无需以色待人,但谁都知道安慰的话当不得真。 若非这副皮囊,她早就死在了宫中。 死在父皇死后的几日内,被关在地牢里审问的期间,又或者苏燕眠被毒死的那阵子。 太多的死劫等着她,而她仰仗闻鹤,才能避开那些事情。 经年的牢骚在她落魄到需要侍弄男子后化作烙在心头的疤痕,惹得她愈发憎恨自身。 她把溢出的泪水蹭到闻鹤身上,然后从他怀里起身,恢复了往日的淡定。 走到被暗三绑好的男人跟前,她接着询问:“谁派你过来闹事的?” 大概是两人刚才粘黏糊糊着实没有威慑力,男人硬气地说:“没人。” 舒月看向闻鹤,询问:“交给暗三?” 他面上带着疏离的笑容,态度坚定:“你自己来。” 舒月心底诽谤:还说什么小事无需她动手,这还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呢,又原形毕露了。 在闻鹤怀里掏了掏,拿出一把匕首之后,朝着男人走了过去。 手背、胳膊,分别刺了一刀之后,舒月等他呼完痛,任由他愤愤地瞪着自己,接着询问:“谁派你来的?” 这种随便找来闹事的混混贪生怕死,被恐吓一番,自然就将事情说了出来。 “我是张大丫的相公,见她在你们这,想把她接走。”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说话的声音越发虚弱,“你将她还给我,我自然离开。” “张大丫?” 舒月回想片刻,出门将改名为小芊的侍女喊了过来:“这是你夫婿?” 小芊面色苍白,直接朝她跪下:“姑娘行行好,奴婢愿在您这里端茶倒水,就算是伺候人也行,求您别让奴婢跟他回去。” 舒月坐到一旁,态度淡然:“说说都是怎么回事。” 小芊确实是他的娘子,当年被他用两篮子鸡蛋换了回去。 但他好赌,家中钱财尽数耗空,每日不顺心便对她打骂,而后更是将她抵押给赌坊,换了些赌资。 将她卖给舒月的那些人自然不可能买卖的全是被绑过来的人,像她这样落难的女子,也有不少。 舒月忍不住皱起眉,看向男人的视线越发嫌弃。 起先她还以为小芊是被绑过来的,而他是心急才动粗手打算抢人的家属,结果情况比自己想的恶劣得多。 这样一个赌徒,肯定是有利可图,才会跑过来做这种事。 她将那把染血的匕首推给小芊:“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知道你的行踪,应该是有人安排,让他过来闹事。” “我想知道这人是谁。” 小芊原本还在打战,嘴里嚷嚷着不敢,但接过匕首后,目光却坚定下来,分明已有杀意。 闻鹤一直待在舒月身边充当背景板,将这里的事情全都交给她处理。 如今却忍不住感叹:“你倒是够了解人心。” 小芊憎恨着将她变卖的人,而男人见她开始反抗,并且有人撑腰,难免惶恐起来。 接下来的画面有些惨不忍睹,闻鹤都有些担心舒月今晚又要做噩梦。 不过她坐姿笔直,仍旧小口喝着茶水,似乎并不觉得害怕。 没过多久,小芊就问出了指使他的人。 是赌坊里的人,声称他砸了次数,就能将欠债一笔勾销。 并且还让他咬死自己与小芊的关系,声称此事全是爱妻心切。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小芊面色更差,直接一刀扎进他大腿内侧。 血溅出来的时候,男人也昏了过去。 舒月垂眸不再看满地狼藉,对小芊说:“你自己将这里收拾干净。” 赌坊和她无冤无仇,甚至都没碰过面,那自然是有其他的联系。 舒月叹了口气,只觉得事情比她想的麻烦许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事儿。 她看向外面已经昏暗的天色,低声说:“我去趟赌坊吧。” 既然已经找到个人,自然要趁着事情刚被揭发过去闹一通,晚了就不合适了。 闻鹤皱着眉说:“我陪你去。” 舒月叹了口气,她是不想和闻鹤独处,才这么积极地想要处理此事。 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 问明赌坊所在之后,她就带着闻鹤赶过去。 第162章 面首 刚入夜,赌场的氛围还没有炒起来,却也还算热闹。 屋里人满为患,已经有人在赌桌上吵得脖子粗脸红,撸起袖子就要开打。 舒月进门后扫过屋里的乱状,找上赌坊里管事的人,报上他们要找的人的姓名。 管事打量他们几眼:“来借钱的?” 舒月不动声色地瞥了闻鹤一眼,见他不打算开口,便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下去:“来要债的。” “让他滚出来见我,我倒要看看大家无缘无故,他为何雇人砸我的店!” 舒月拔高音量,瞬间吸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沉迷眼前的赌局,并未理会他们。 “这是过来闹事的?”管事的黑下脸,直接叫来几个打手,“将人打断腿扔出去,我这里岂是任人胡闹的地方?” “等等。”管事刚看清了舒月的长相,改口道,“男的打断腿,女的留下。” 舒月早知今日无法善了,来之前先去买了把剑,不算锋利的长剑落在她手中,出鞘时仍旧能吓退这些想要抓她的壮汉。 轻易打晕两个凑近自己的人之后,她再次说出自己来此的目的。 这次管事犹豫片刻,就将她请到了楼上。 茶水被送上来,管事的态度分外和善:“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有什么误会。” 任由舒月怎样出声讥讽,甚至直接动手,管事仍旧是满脸笑意,百般讨好。 从头到尾,舒月要见的那位管事都没有出现,舒月拿到赌坊送的赔礼之后,只能暂时离开。 不过这不代表这件事揭过去了。 她刚下楼,还没走出赌坊,就翻了脸。 站在楼梯口挥了挥手中的银票,她笑盈盈地说:“我想见李初三,将人带到我眼前的,便能拿到这些钱。” 这群人整日厮混在赌坊,对往外借钱收贷的人最熟悉,也最容易被金钱打动。 话音未落,就有人凑过来大声嚷嚷:“我知道他在哪,把人带过来你给我多少钱?” 舒月粗略看了眼手中的银票:“两百两。” 毕竟只是打砸了几把椅子,她也没讹得太狠。 但两百两已经够一家人衣食无忧数年,也能够他们这群赌鬼挥霍……几天。 他们看得眼热,很快就将尖嘴猴腮,嘴角带痣的李初三拽了过来。 舒月爽快地将银票递过去,任由他们为这些钱争论不休,薅着李初三走出赌坊,拎着剑,直接了当地询问:“为什么派人去我店内闹事?” 那把剑上还沾着赌坊壮汉的血,舒月姣好的面容在月光下透着别样的阴森。 李初三不敢多做隐瞒,如实说:“上头让我试探下你的反应。” 舒月财力斐然,却没带多少护卫,更无后台支撑,自然成了一块肥肉。 他们想着试探试探她的底细,若真无人仰仗,自然会再做些更过分的事情。 很单纯的利益之争,不过舒月确实因此得到了些自己需要的消息。 赌坊是从人伢子口中得知自己的财力情况,受他们的教唆,来对付她的。 算不上教唆吧,毕竟他们算是同家产业,每月赚到的银子都会被送去宋家,也是这里权势最大的有钱人家。 不单是赌坊,还有些青楼酒馆,几条街上最赚钱的行当几乎都是他们家的。 称得上是只手遮天了。 舒月得到想要的消息之后,将人送去了衙门。 不过这里的衙役态度懒散,对舒月所说的事情毫不在意,将人接过后,就把他们赶了出来。 舒月对此倒是没有表达任何不满,像是早有预料般,拍拍裙摆上的灰,拉着闻鹤离开了那里。 闻鹤觉得新奇,凑在她耳畔询问:“不生气?” 舒月毕竟当了那么多年公主,各位朝堂上的大人见到她都多有恭敬,何曾被这种小人物轻视、散漫对待过? 她轻声说:“犯不上和这种人生气。” 若是遇到这样的人就生气,她就不用生活了,应该躲在水中当一辈子的河豚。 舒月唇角上扬,无声地笑了起来:“而且我来之前就想到了这种场面。” 赌坊内卖儿鬻女的并非少数,那些人伢子手中不干净的货源也并非隐蔽之事,此地官员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无非是蛇鼠一窝。 “说不定过几日我又能遇见他了,甚至他再次找上我,耀武扬威地想要报复回来。” 闻鹤盯着诉说自己想法的舒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来时匆忙,之前在青楼时拔掉的簪子遗忘在屋中桌上茶杯旁,一路上都是披头散发的模样。 闻鹤把手伸过去的时候,顺着发丝揉到了她的肩膀,随后是后腰。 这头乌压压的长发近日没得到精心呵护,摸上去有些毛躁。 但看上去很鲜活,比往日更加可口。 他舔了舔嘴唇,在舒月警惕又诧异的视线下,夸赞到:“我都不曾想到这方面,你考虑的很周到。” 舒月回以冷笑:“呵呵,不信。” 又不是什么难以想到的玩意,闻鹤的夸赞太敷衍了,一点都不走心。 不过她也没有和他计较的打算,态度平淡地揭过此事:“所以你是打算把这些事都交给我?” 他坦荡地应下来:“是啊,你也该练练手。” 舒月微微蹙眉,询问:“那你做什么?” “当被你包养的面首?”他回答时声音里犹带笑意,瘙得人心头发痒。 舒月眨眨眼,随后才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想得倒美。” 闻鹤将脸怼在她面前:“难道不喜欢?” 她面不改色,却忍不住后退半步:“自然是不喜欢。” 他又笑了起来,本就出色的五官愈发明艳,惹得舒月扭头不再看他。 见状,他接着调侃:“你这是害羞了?” “公主养过那么多面首,应该早就熟练了,怎么还害羞?” “嗯?”舒月面露不解。 闻鹤叹了口气:“可惜那些人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早在萧立祯登基之后,便四散而逃,与你断绝了关系。” 舒月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谁。 她皱皱眉,压下心底的不悦之后,冷声说:“只是门客。” 当初她府上确实养了些人,但并未有过首尾。 第163章 你吃哪门子飞醋? 那时候舒月还是最受宠的长公主,有些人想走捷径,自然会盯上她。 有些是不学无术,但有些只是不擅科举,实际上另有长处。 对于这种人,舒月倒是不会轻视。 她挑挑拣拣,还真收了些人留在府上。 她眼光高,偏爱模样出色的人,一来二去,京中谣言四起,她也未曾在乎。 毕竟她原本就臭名昭著,也不差这点小事,而且有了这层乱搞的名声之后,父皇便不再催她则一良婿了,对舒月来说,是件大好事。 “他们本就是为利益而来,得不到好处自然会走。”她深吸口气,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说,“人之常情。” 两人并肩而行,闻鹤将她护在身侧,接着说:“所以为什么能养他们,不能养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舒月觉得他的口吻有些幽怨。 她不再难过,而是无奈地笑了起来:“你需要我养?别逗弄我了,我今日真的很累,只想好好歇息。” 回到青楼后,入口处的椅子残骸早已被人清理,但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之前审讯男人的房间开着门,里面已经没有他的身影。 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过,只是有些已经渗进木板中,根本无法清理干净。 舒月拿起放在桌上的簪子,想要将披散的头发绾起。 闻鹤却将簪子从她手中抢过来,然后将她按在椅子上,拢起她乱糟糟的头发。 舒月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任由闻鹤侍弄自己,脑海里不由回想起闻鹤刚说过的话。 其实,如果他们的身份、地位、关系不像如今这般尴尬,将闻鹤养在身边当个面首,真的是很好的选择。 而且她也确实起过几次这样的心思。 毕竟闻鹤模样太出挑,也太擅长伺候人。 而且还不是个真太监,就连最后的瑕疵也不剩了。 想着想着,舒月下意识看了过去。 但是她又没试过,这东西谁也说不准。 说不定是天阉,所以才会被林家送进皇宫,所以才免去了去势之苦? 她脑子里想了许多乱糟糟的事情,看向闻鹤的眼神愈发古怪。 闻鹤将她的头发梳好,然后又端来热茶给她润喉:“热水已经备好,洗个澡再睡觉?” 她这才收回视线,低声说:“嗯。” “所以你刚才在想什么?”他突然凑近,快要吻到她脸上的时候才停下俯身的动作,轻笑着询问,“你的眼神很奇怪,让我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尴尬地咳嗽两声:“没什么。” 慌张起身后,她接着说:“我先去洗澡了,你自便。” “我当然是跟你一起,难道你还想躲着我?” 他搂住舒月的腰,将人拽回自己怀中:“想得倒美。” 舒月不安地皱起眉,被他打横抱起来后,忍不住询问:“既然这就要去洗澡,那你刚才为什么浪费那么多时间帮我梳头?” 洗澡的时候不还是要拆吗? 因为他很享受摆弄舒月的过程。 他眉眼含笑,却并未将这个解释说出口。 闻鹤做的很多事情她都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将脸埋进闻鹤怀中,接着享受他无微不至的照料。 楼内已经有些伺候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模样都比较清秀,全是舒月前几天刚买下的人,对他们并不了解。 两人黏黏糊糊的姿态落到他们眼中,难免流传出诸多言论,不过也免除了一些主动爬床的麻烦。 舒月看见一个侍女失魂落魄的模样,躺在他怀中低声说:“似乎有不少人属意你,有人私下来找过你吗?” 这些人已经流落风尘,早就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与其任人采撷,不如找个良配。 闻鹤的样貌确实惹眼,大家不清楚青楼究竟属于谁,全当做是两人一同盘下的地方。 闻鹤冷淡的回答:“未曾。” “是吗?那倒是难的。”她眯起眼打量着闻鹤,攀在他肩膀上,“你不会是在瞒着我吧?” 他的脸色有些差,声音却还算冷静:“为什么这样问?有人私底下讨好你?” 舒月倒是没想过隐瞒这种事,爽快地回答:“是啊。” 早在她刚将这些人买下来的时候,就有人到她房间里自荐枕席。 不过那些人的模样她看不上,咳。 舒月在心底改口:她不可能做出那种腌咸事,直接将人敲打一番,让他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然后就将人扔了出去。 那时候闻鹤不知出门去忙些什么,刚巧错过了一场好戏。 应该说那人是看准了闻鹤出门,才主动来找上她,那时候还没到晚上呢。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舒月忍不住摇了摇头,低声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闻鹤的脸色已经阴沉如墨,他咬牙切齿地质问:“是谁?” “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舒月没有将人暴露出来的打算。 她当时已经小惩大戒,自然是打算将他的性命留下来,现在让闻鹤秋后问账,有些不太合适。 “这种事情挺常见的,又没真做了什么。”她打个哈欠,“赶紧走吧,我真的好困。” 闻鹤并未理会她的撒娇,而是接着冷声询问:“是谁?” “吃醋了?”她低声笑起来,“我刚瞧见个应该对你颇有好感的女子,才突然问起这件事,我都没吃醋,你吃哪门子飞醋?” 原本还在怒头上的闻鹤精准地捕捉到关键词:“所以若是有人惦记我,你会吃醋?” 舒月面色微僵,想要否认,却知道为时已晚。 她叹了口气,趁着闻鹤不留神,赶忙从他怀里跳下来,快步朝着沐浴的房间走去。 先闻鹤一步进门之后,她反手将门关上并上锁,以此来逃避接下来更尴尬的局面。 结果还没等她脱下衣服,闻鹤就直接从窗户翻进来了。 舒月震惊地看着被推开的窗户,又看了看落锁的房门:“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说了一起洗,自然不会更改。” 舒月语塞了,面对这样搞的闻鹤,她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第164章 闻鹤,确实没有隐疾 烧好的热水已经变温,甚至有些凉了。 舒月被他放进浴桶的时候,已经懒得挣扎,任由他伺候自己。 毕竟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比起旁人,闻鹤的照料反而更加贴心仔细。 只是当闻鹤将自己的衣服扔到屏风上时,舒月隐隐察觉有些不对。 她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什么,你就不用脱了吧?” 闻鹤垂眸看着她,眸中神色意味不明。 她接着说:“之前你不都未曾脱……” “那是因为我有事情要瞒着你。如今大家开诚布公,自然不需要再做隐瞒。” 他说话时还算正气,舒月却被水蒸气熏红了整张脸。 屋外明月高悬,月下树影成双,浴桶里的水温缓缓流逝,舒月也总算搞明白一件令她困惑几日的事情。 闻鹤,确实没有隐疾。 不过这人转行吃素了。 先前她当他不行事,整日也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来折腾人,如今却见着摸着,偏偏不吃,惹得人心火欲燃,却又无可奈何。 沐浴完,舒月连身上的水珠都没擦,就将衣服穿好,快步离开这里。 她将自己的被子从卧房抱出来,转头去往隔壁。 闻鹤刚要跟着进来,就被她拦在门外:“今晚你自己睡。” 扔下这句话后,她就要把门关上。 闻鹤挤进来帮她关上门,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这是做什么?” 舒月瞪向他,不好说自己究竟在气恼何时,只能满脸嫌弃地说:“此处是我买下来的,自然该听我的安排,客随主便,请你不要胡闯。” 闻鹤“哦”了一声,将她搂进怀里,毫不在意地说:“但你又制止不了我。” 他把舒月抱到床上:“这里的床不如先前的舒服,不过既然你想睡在这里,那就先凑合一晚吧。” 舒月喜欢享乐,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从不会亏待自己,刚过来时就买了雕工精湛的梨花木床,又买来许多布锦、毛皮,让人将住所倒腾得舒舒服服,自然远非此处能比。 她听到闻鹤这样说,气不打一处来:“起来,别碰我。” “你又在发什么脾气?”闻鹤有些无奈,他将脸埋进舒月怀中,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快些睡吧,时候不早了。” 舒月再次瞪向他,却怎么也抹不开面子,将心思说出口,最后只能窝火地睡觉,然后第二天被人叨扰。 天还没亮,几声巨响就从楼下传来,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剑就朝外走去。 闻鹤见状连忙将人拦下来:“我去看看,你先更衣。” 舒月低头看见露在外的肩头,心想自己的睡姿这么不安稳吗? 她点头说:“应该又是来闹事的人,将人留下,别放走了。” 她拿起衣服披在身上,先把头发绾起。 这时候闻鹤已经走到楼下,看清了来人。 还算是个熟人。 那尖嘴猴腮的长相,还有嘴边颇有灵性的八字胡都很有特点,闻鹤最先看到的,就是站在门口为那些打砸的人叫好的李初三。 这次真的在他意料之外了。 他们早知官匪勾结,李初三不会被关太久,但他以为李初三至少会在牢里逗留三五日,再另寻理由放出来。 没想到第二天清早他就大摇大摆地跑过来,想要找回场子。 虽说早知蛇鼠一窝,但……未免太猖狂了。 他看着楼下乱糟糟的场面,想到近日装修时舒月耗费的心血,难免皱起眉,冷声呵止他们:“都停下。” 这群人瞥了闻鹤几眼,却没有理会他的话,扯着漫天帷幔,直接将这些略微敷衍的装横拆下来。 闻鹤停下了脚步,叹息后喊道:“暗三,出来办事。” 暗三早在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但他习惯藏在暗处,听从闻鹤的命令,所以并未擅自出手。 如今得到命令,自然迅速将这些闹事的人制服。 也就眨眼的功夫,这些人全被打晕在地,只剩主使这出闹剧的李初三幸免于难,只被按倒在地,并未被打昏过去。 毕竟留他还有用。 舒月简单更衣梳洗,便赶了过来。 大概是抄捷径实在太方便,她又越过栏杆,直接跳了下来。 不过在场的人要么昏迷,要么根本不去看她,今天倒是没有人被她的身手惊艳到,说出些污言秽语。 只有闻鹤欣赏着她裙摆鼓动、飘然欲仙的姿态,后退半步,将李初三暴露在她眼前:“来闹事的就是他,都交给你处理?” 昨天那个嘴不干净的人,已经被小芊处理掉,好像……已经没了性命? 闻鹤摇了摇头,心想这地方可真不守法、不懂规矩。 不过衙门都早就乌烟瘴气,估计也没人会管什么事情。 他摇了摇头,面露遗憾,悄无声息地站到一旁,摆出甩手掌柜的态度。 暗三见状也想离开,被闻鹤瞪了一眼,才老实待在原地,辅佐舒月做事。 李初三如今还没意识到现在自己的处境,哪怕被暗三按倒在地,也硬气地对着舒月喊道:“你赶紧放手!等会儿兄弟过来,饶不了你们。” 舒月没想到他这么配合,自己还没开始问,他就将自己的底气抖搂了出来。 她嗤笑着激将:“哦,过来陪你一起挨打?” “哼,我劝你们赶紧撒手,再找些美人美酒过来,把我伺候舒坦了,若不然直接……”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但已经能窥见威胁之意。 舒月挑眉审视他,忍不住嗤笑出声:“你倒是说说不然会如何?你这样的玩意,能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兄弟?” 他被舒月气得怒发冲冠,却好像在顾忌什么,还是没有将所谓的朋友透露出来。 不过也不用他自己说,舒月没等多久,就见到了他那位兄弟。 穿着官府衙役衣裳的人跳进来后,打量这里的乱状几眼,就装出义正言辞的模样,高声呵止暗三的行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赶紧把人给放开!” “我听到有人报案,说你们这地方藏污纳垢,包藏罪犯,买卖人口。如今还逮住你们殴打良民,数罪并罚,先关十年再说。” 他晃了晃手中的武器:“识相点自己跟我回衙门。” 跟着一起过来,看上去略显年轻的衙役压低声音说:“多准备些钱,要是打通了关系,说不定就不用找罪了。” 第165章 是啊,对于你,我一贯急不可耐 两人一唱一和,不仅将罪名安排好,连他们接下来的事情也都做了安排。 舒月见状,忍不住笑出声:“你们倒是胆大包天。” 她何曾遇到过这种事情? 当初谁不是敬她畏她,如今官府里小小的衙役,居然敢往她身上打秋风? 先前她还以为自己有所准备,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波澜不惊,但如今真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她深吸几口气,压下怒火之后,扭头看向闻鹤:“怎么办?” “此前已经说好,这里的事情全都交给你。”闻鹤仍旧满脸淡然,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昨天那番夸赞,完完全全只是在哄小孩子。 想到此处,舒月不由泄气,心底生出跟在闻鹤身后混吃等死的念头。 但这种想法刚生出来,就被她掐死,然后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异想天开。 靠人不如靠己,靠山山倒、靠水水涸。 “你确定要我自己做主吗?”舒月话里隐隐透着威胁的意味。 闻鹤盯着她,没有回答。 她接着说:“以我的性子,应该会打闹一场,将事情闹到他们没办法收场的局面,然后找到能处理此事之人,将事情全盘交给他。” “做完这些事情后,我自会做高台、品香茗,静观狗咬狗的好戏。” 确实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而且若她还是长公主身份的话,这是最方便快捷,还有效的办法。 舒月不是什么蠢人,先前她能成为最受宠的皇嗣,自然有她的本事。 但如今她已经不是公主之尊,他们甚至变成需要藏头露尾的存在。 先前衙门跳出来声称他们这里包藏罪犯,应该只是随口胡诌,但却也说中了实情。 没人敢把他们作为逃犯登记在案,但他们如今的处境怕是比大部分逃犯还要危险。 且不说将他们害成这样的燕云,以及他麾下的诸多将领,京城那边,还有闻鹤树立起的众多敌人。 与之相比,舒月之前结仇的那些人,似乎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所以闻鹤在听到她的威胁之后,面色微变,不再躲在一旁看戏,直接站了出来。 “官匪勾结,不怕出事吗?” 他的询问刚说出口,衙役就直接笑了出来。 打量闻鹤因病容而看起来略显消瘦的身板几眼,他嫌弃地说:“看你这副模样,是读书读傻了吧,还官匪勾结?谁说的?有证据吗?” “带走带走,怕是这傻子也掏不出多少供奉,直接将人扔进牢里。” 他见暗三仍旧把李初三按在地上,根本没有放人的举动,不耐烦地朝他走去,伸手时嚷嚷道:“初三啊,你今日被人欺负,哥哥过来给你报仇。” “有什么想要的就说,我非得让他们把底裤都给赔出来。” 他这时候刚走到暗三身边,想要将他推开,结果暗三直接将人同样按倒在地,顺便还坐在李初三身上,以免他趁机逃走。 制服两人之后,他心底略有不耐,看向闻鹤,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为难。 这两人当然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但徒手抓住两人却不伤人,这让他有些施展不开。 若再有人冲进来闹事,他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闻鹤及时出声:“将两人都捆起来吧。” 衙役没想到他们丝毫不惧怕自己,连忙叫嚷:“你们可知我是谁!” “小小衙役,也敢跑来犬吠。”舒月忍不住翻个白眼,回怼道,“那你可知我是谁?” 若她没有落魄,随便说个名头都能将这种人的胆子吓破。 如今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一脚踹过去,直接将鞋印留在他脸上。 但当衙役问起她身份的时候,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又在他身上踩了几脚,外强中干地说:“你也配知道?” 大门敞开,今日的闹剧已经有不少人看见,他们抓住衙役的事情稍后就会被传出去,不管心底如何想法,为了不被落脸面,肯定还会来人打扰。 如此,情况已经混乱,和他们原先的计划完全不同。 舒月叹了口气,低声说:“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闻鹤摇头:“此事不怪你,是我思虑不周。” 没想到他们能这般胆大妄为,还真是天高皇帝远,连样子都不愿意做。 “而且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还有回转的余地。”闻鹤垂眸算计一番,眸中流露出寒意,冷声说,“钓鱼嘛,又不是非得暗搓搓的来。” 只是他若暴露在人前,见过他模样的人着实不少,万一真遇到几个熟人,到时候难免落于被动的处境。 他看向舒月许久,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抱进怀中后,带她躲去角落,咬住她的耳朵低声叮嘱:“我是你养在身侧的面首,你是从京城跑出来的林家嫡女。” 舒月嫌弃地皱起眉,不解其意,先询问起无关紧要的问题:“林彦纶家?” “是。”闻鹤知道她不喜,低声解释,“熟悉,有门路,好伪装。” “所以你为什么非要给我当面首。”她眉梢透着笑意,眸中含情,分明是心知肚明,仗着闻鹤对她有所求,直白地戏弄起他,“这般急不可耐?” 昨日提时她只当做玩笑,但如今闻鹤可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闻鹤倒是不害臊,直接说:“是啊,对于你,我一贯急不可耐。” 舒月装不下去了,再次冲他泛起白眼。 若真如此,昨夜为何…… 她嫌弃地皱皱眉,冷声说:“怕遇到熟人?你这般牺牲,应该所图不小吧。” 猛然听到他的话时,舒月确实不解,但他们毕竟朝夕相处,她也知道些闻鹤的难处,稍加思索,就能猜出他的心思。 但这牺牲实在太大,舒月越发好奇他所图谋的事情了。 到底是在筹谋什么事情,居然让他能舍下面皮,装作她的面首。 “知我者,莫过月也。”他又笑了起来。 舒月不吃这一套,移开视线之后,接着摆出冷脸:“配合你当然可以,但你事事都瞒着我,难免有许多为难之处。” 她如今对闻鹤的隐瞒厌恶至极,自然要先说清楚自己的态度。 他没有趁势让步,而是接着劝说:“知道得太多,对你来说并非好事。” 第166章 ……你收敛点。 舒月彻底收敛起那点零星的风月心思,冷着脸冲闻鹤说:“无知的死去,对我来说更加痛苦。” 她不怕死,也早就陷入无尽的麻烦里,她只想要清醒地活着,努力知道更多情报,去算计自己想要的局面。 闻鹤面色微变,叹息道:“罢了,你若执意如此……” 他最终还是没有松口,只是对她说:“此事稍后再议,你先听我说。” “稍后过来的人很可能仍是衙门那头派来的,到时候你一脸傲慢……” 闻鹤沉默片刻,及时改口说:“你本色出演,挑剔一般,然后直接点名道姓要见县令。” “此处的官员也好,富商也罢,反正多见几个,将自己的身份先落实。” 这番行为,自然是要作势。 舒月嫌弃地说:“倒是便宜林家了。” 她回想着自己知道的和林家有关的那些消息,皱眉说:“不过我记得林家并没有什么女儿。” 仅有一个不知血缘真假的邱梨,早就死了。 林家子嗣单薄,只有一个林素是正房所出。 林素都没混出什么名堂,其余庶子更是寂寂无名,哪怕林家已经做大,也没在人前显露过什么本事。 而林家的女儿,舒月更是不曾听闻。 她觉得闻鹤让自己假冒个根本不存在的身份,实在有些为难人。 “有的。”闻鹤低声说,“只是死了。” 他似乎隐隐叹息一声,随后才接着说:“不存在的人才更方便操作,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任何事情都有我来兜底。” “这句话说得真让人心安。” 夸赞过后,舒月冲他笑得像是只将要吸人精气的狐狸:“所以真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吗?” 闻鹤并未被她的模样蛊惑,直接答应下来,而是掐了下她的腰,冷声提醒:“……你收敛点。” 舒月撇撇嘴,不悦地说:“明明是你先说的,什么事情都能帮我兜底,朝令夕改可不是好习惯。” 她摇头叹息,直白地说出自己的不满:“真让人失望。” 闻鹤面若寒霜,似恐吓地说:“那真是对不起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冷意,让舒月不由打起寒战。 舒月不闹了,她挣脱闻鹤的怀抱,低声说:“我知道了,放心。” 如闻鹤所料,衙门很快又派了人过来。 他们已经知道暗三身手不凡,自然不会轻易上门。 几十个衙役将他们这还没开业的青楼围住,举起鸟弓又或是弩箭指向他们。 朝廷只给军队部分精兵配备武器,这些衙役根本摸不到那些东西,大部分人手里用的都是打猎时可能用到的武器。 但那几张弩却让闻鹤黑了脸,这东西厉害得很,在军中都难见,怎么会落到外面? 他深吸口气,藏好自己的怒意之后,叮嘱暗三:“稍后跟上那些手中持弩的人,看看他们和谁有联络,最好查出来弩箭从哪里流出来的。” 这性质甚至比官匪勾结还要恶劣,毕竟已经牵扯到了军备。 这地方虽然偏僻荒凉,却给闻鹤带来了太多意外,真是一次次让他大开眼界。 闻鹤眉头紧皱,低声叮嘱舒月:“你暂时不要出去,高喊着要见此地太守,等人来得再多些,再出去。” 他不敢保证这些连弩箭都敢拿出来的人是否会直接对他们出手,到时候数箭并发,可不像先前那般能跳江躲避。 “嗯。”舒月的面色也凝重起来。 她跟着闻鹤在军中混过两个月,对弩箭的重要性也有所了解,这东西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军中有人贩卖军需武器。 虽说如今的皇家萧氏已经和她没什么联系,但知道此事之后,她还是忍不住气愤。 她按照闻鹤的叮嘱,对外大声嚷嚷:“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要见此地太守!” 一州太守称得上此地最大的官,这群人平日里根本见不到那种人物,甚至压根不在一个城内。 舒月嚷着要见他,却根本不可能见到这种人,甚至他们根本不会过去报信。 但得先把态度立住嘛。 除了太守之外,她还报出一堆官名,嚷着要他们过来拜见自己。 她毫不畏惧地站在门口,满是嫌弃地说:“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们就敢这样对我。” 看似嫌弃这些衙役,实则顺便嫌弃了林彦纶。 真是便宜他了。 舒月这副纨绔二世祖的模样实在是活灵活现,这群来势汹汹的人真被她吼住,开始搭话询问:“不知阁下出身?” 她仍旧仰头以鼻孔对人,嚣张地说:“家父京城林氏,如今乃是当朝宰相。” 林彦纶刚上任还没几月,如今消息传得很慢,按理来说这地方的人未必能知道,但她刚说完,就有人报出了林彦纶的姓名:“可是前廷尉,林彦纶林相?” 舒月瞥向闻鹤,眸中透着点打趣。 闻鹤无奈地笑了笑,觉得他们好像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这地方,说不准和林家也有些往来。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在朝中有靠山,连军中弩箭都能买到,消息灵通也正常。 舒月没有多想,将视线落到说话的人身上。 他穿着寻常布袍,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林姑娘,不知您大驾光临,我手底下这些人扰了您的雅兴,实在该死。” 舒月冷哼一声,不给他留半点面子:“你还知道是扰了我?” “这群人好大的威风,先是来打砸我的店,而后又放声让我入狱,说要我准备赎金。你们这穷乡僻壤,耍威风的人倒是不少。” 本地县令姓赵,是个看上去比较祥和的老大爷。 被舒月怼了几句,面上有些挂不住,却不敢冲她说什么,只能接着赔笑:“实在是不好意思,先前有点小误会。” 他扭头呵斥那些仍旧虎视眈眈的家伙:“你们这是做什么?认错人了!赶紧将手头的武器放下,可别吓到了林姑娘。” 有人凑在他耳旁低语几句,他面露恍然之后,接着对舒月说:“先前有位杀了一户人家几十口性命的凶徒闯来,闹得人心不安,我这些部下也是一时情急,捕风捉影找到了你这里,实在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轻飘飘的解释便想把事情糊弄过去,舒月自然不愿。 但她刚想接着和他理论,闻鹤却抓住了她的手腕,轻声咳嗽一声,示意她见好就收。 第167章 我去小倌馆那里借些人来? 毕竟他们是在演戏,而且还是有所图谋地装模作样。 总不能真把人逼到绝境,到时候他们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人灭口,装作她根本没有来过这里,到时候事情可就麻烦了。 舒月颇为惋惜,却还是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杀了几十口人?那倒是挺狠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忍不住看了眼闻鹤,若说狠,谁也比不上她身边这位。 毕竟京中血流成河,那连绵不绝的白幡还烙印在她心中。 “你们什么时候能将人抓住?若是他一直在外游荡,我也不能玩得安心。” 见舒月总算不再揪着自己的事情不放,转而问起旁事,县令自然知无不言,希望她早点将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忘掉。 凶徒是从临城逃过来的,不知什么仇怨,屠了两户人家,然后四处逃窜,跑到了这里。 有人认出了他,悄悄报给衙门,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却又让人跑了。 县令觉得这件事有些丢脸,拍着胸脯说:“但是那次我们已经将人重伤,他绝对走不远,肯定躲在那里疗伤,我已经让人盯着各家药铺、大夫,绝对会将人抓住。” 难怪衙役刚进门,就给她按上这个罪名,原来是近日刚发生的新鲜事。 舒月对这件事并不关心,见闻鹤似乎感兴趣,她才多问了几句。 县令做东,他们去附近的酒楼吃了顿早膳。 舒月记得这里也是宋家开的,每日生意不错,屋里充斥着脂粉味,许多女子穿着清凉,和客人嬉戏打闹,一时间很难分辨此处到底是酒楼,还是青楼。 作为打算开家青楼的舒月,见到这地方的场景,都觉得有伤风化。 毕竟她开店从来都讲究一个雅字,没见过这么露骨的。 舒月是女子,当然不需要这些人,但县令看了看一直跟在舒月身后的男子,面露犹豫。 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许久,他试探地开口:“林姑娘,这位公子是?” 他观其器宇轩昂,想来也是哪家的公子,不知需不需要叫些美人过来伺候。 舒月也看向闻鹤,她见这人仍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心底生出点恶趣味,轻笑着回答:“买来的。” “本姑娘出门在外,总要些美男陪伴。”她若有所指地说,“我就喜欢这些模样俊秀的小生,带在身边也养眼。” 县令面色为难,显然没听过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论。 毕竟他之前也没接待过女贵客,更未曾遇见过如舒月所言这般放浪形骸的女客。 他深吸口气,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询问一旁的女子:“你们这可有什么模样俊秀的男子?一并叫过来。” “这……我们还真没有。”她看了看舒月,盯着她发间嵌红玉的金簪许久,低声说,“我去小倌馆那里借些人来?” 此地淫靡之风盛行,倒是连这种地方都有。 舒月毕竟开过如衔春斋那种的地方,对此间门道还算了解,也知道小倌馆等同于伺候女客的青楼。 她饶有兴致地挑挑眉,刚想说那就去找,却被闻鹤用力拧了下腰。 疼得弓了下腰,她不忿地瞪向闻鹤,却对上闻鹤满含怒意的双眸,难免有点心虚。 县令大概不曾接触过这等地方,尴尬地咳嗽几声,始终没有应答。 舒月与闻鹤角力片刻,最终还是闻鹤先忍不住,开口说:“不需要。” 县令又挂起虚假的笑容,询问舒月:“这才早上,要不我们先吃顿便饭?” 姑娘点的多了,但这要男人的,他还没见过,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舒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才说:“行吧,那就先吃饭,大早上就遇到了扫兴事,实在是让人不爽。” “你那些手下……” 她的话还没说完,县令立刻改口:“要不我还是差人去趟小倌馆吧?您受了委屈,也该寻几个体贴人宽慰一番。” 只要能闭上这张嘴就行。 县令真的不想再听这些事情了。 舒月瞬间换了副面孔,眉开眼笑、故作淡然地说:“行吧。” 闻鹤的脸色更差了,他深吸几口气,勉强还记得自己如今的身份,除了在入座后又在舒月的腰、腿上捏了几下之外,表达自己的不满之外,并未做什么过火的事情。 舒月倒是没在意,自顾自吃起饭。 县令仍旧不忘和她拉关系,舒月偶尔回应几句,话里话外都难掩嫌弃,几句下来,县令就老实下来,让她能愉快地用完这顿不用自己花钱的早餐。 结账的时候,跟在县令身旁的人面露为难,拉着他走到一旁,低声说:“县太爷,这人真的是什么京中高官的女儿吗?” “就算她真是大族千金,我们也没必要捧着她吧。一介女流而已,居然敢这么张狂,看上去不像是有教养的人。” 看得出来,他很厌恶舒月。 县令摇了摇头:“此言差矣。我也不知她是不是林家子弟,但我示好总不会吃亏,若真将人得罪了,反而会大难临头。两害相遇取其轻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他耸肩说:“真的没损失?这顿饭可花了不少钱,您还要去付账呢。” 县令拍了拍衣袖,挺直腰杆:“花什么钱?记衙门的账上。” 他甩袖后朝舒月的方向走去,昂首挺胸,毫不心虚:“花官家的钱,做成自己的事情,这才叫为官之道。” 舒月自幼耳聪目明,隔挺远就能将他那些话听清楚。 这县令,还真是个人才。 是个该拖出去,午门问斩的人才。 不过现在国库和她毫无关系,官场之风也与她无关。 所以舒月虽然厌弃县令这样的人,却并未因为他的举动而气恼,反而等县令来到她身边之后,她冷声说:“我开的楼已经被你手底下那些人砸了,今晚我去你府上暂住,记得赶紧找些工匠,将我的楼修好。” 县令被她一通数落,面色微变,冷声询问:“林姑娘为何要盘下一栋青楼,还居住在里面?” “自然是好玩。”她并未向县令解释什么,而是装作凶恶的模样威胁他,“这件事不许告诉我家里,若走漏风声,唯你是问。” “这……有什么好玩的?”县令有些无语。 第168章 刚才的胆子不是很大么? 但舒月表现出的样子太符合一个刁蛮任性,不在意旁人看法的大小姐了,所以县令并未对此有什么异议,只是接着询问舒月过来的原因。 舒月皱眉说:“能有什么原因,无非是随便走走,想找些有趣的地方玩。” “外面起了战乱,世道并不安稳,林姑娘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为好。”他好心地提醒一句,随后就暗搓搓说出自己的提议,“还是联系家里人,让他们接你回京比较安全。” 燕云麾下铁骑刚踏过附近城池,战乱离这里确实很近。 不过县令并不在乎舒月的死活,他只是想要验证一下,舒月是否真的是林家人,并且想借机和林家搭上关系。 舒月面色不改,嫌弃地说:“我好不容易才出来,才不想回去。” 县令闻言面色微变,显然已经怀疑起她的身份。 但舒月接着说:“不过这里却是乱哄哄的,这些阿猫阿狗都敢跳出来得罪我。” 她指的自然是今早发生的事情。 县令又开始头疼了。 “我写一封信,你找人送去我兄长手中,让他给我再派些护卫过来。” 县令瞪大眼睛,连连应声:“好,我这就让人准备纸笔。” 被舒月称作兄长的人,自然是林家唯一的嫡子,林素。 而她敢这样做,自然是闻鹤给的底气。 舒月刚放出话,就忍不住看向闻鹤,希望能再跟他确认下这些事情,以免出现纰漏,闹出笑话。 但闻鹤似乎……被她逗生气了,根本不理会她。 舒月看了他好几眼,闻鹤却始终不理会她,无奈之下,她只能主动开口喊他:“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给我研墨。” 闻鹤收敛了周身的冷意,站在书桌前,撩起袖子,拿起了墨锭,慢悠悠地研磨起来。 他手指细长,比旁人更白,被墨色的砚台衬得如玉。 舒月的视线落到上面,便忘了移开。 县令还在一旁看着,舒月却不害臊,直接抓住了闻鹤的手:“你怎么冷梆梆的?不会真生气了吧?” 闻鹤垂眸盯着砚台,并未施舍给舒月一个眼神,闻言只回一句:“并未。” 在一旁的县太爷都开始替闻鹤觉得不忿,忍不住插话:“林姑娘,您还是先将书信写好吧。” 舒月懒洋洋地向后仰去,接着逗弄闻鹤:“我手酸了,你帮我揉揉。” 闻鹤冷眼看向她,冷声指出实情:“你还没开始动笔。” 她翘着腿,将手举到闻鹤眼前,声音懒散地说:“我不管,我就是手酸。” 纨绔子弟的形象被她演得入木三分,闻鹤都有些怀疑她这是本色出演了。 他深吸口气,回头看向县令:“可否劳烦大人暂时离去?稍后我会将信交给你。” 县令早就不想待在这里,闻言连忙答应下来:“有劳。” 眼瞧着他离开这里,舒月面色变得微妙,冲着闻鹤讪讪笑起来,想要将已经落到他手中的手抽回来,却怎么都抽不动。 闻鹤弯腰凑近她,冷声询问:“玩得开心吗?” 她面露尴尬,却不愿认输:“我哪里玩了?明明都是在按你的安排做事。” 他咬牙切齿地质问:“我有让你将自己定性为花心浪荡的形象吗?” 她小声辩解:“你不是说自己是我养的面首嘛?都养面首了,肯定浪荡啊。” “所以你当着我的面,想要再找几个小倌过来?”他声音森冷,听得出来真的生气了,“你还挺能耐的啊。” 舒月缩了缩脖子,有点心虚。 她当时志得意满,确实有点不顾后果,她闭上眼,死鸭子嘴硬地叫嚣:“我……都是为了丰富形象,我都牺牲自己的名声了!” 世界已经陷入黑暗,舒月清晰地听到了闻鹤的冷笑,感受到他逐渐加重揉捏自己双手的力道。 灼热的呼吸喷洒到她的脸上,闻鹤的手也不拘束于她的手上,熟练地落到了腰间:“还有别的地方,需要我帮你揉揉吗?” “先前是我疏忽了你的感受,倒是让你欲求不满了。”他声音清冷,手上的动作却截然相反,“是我的过错。” 痒意顺着尾骨爬遍了全身,舒月浑身僵硬,只觉得汗毛战栗。 “这是在别人府上。”她磕磕绊绊地开口,“县令还,还在外面呢。” “这时候才开始害怕?”他低声笑了起来,“刚才的胆子不是很大么?” 他衔住舒月的嘴唇,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缠绵的吻很快变得濡湿,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余布料摩挲声,还有风吹过时,树枝拍窗的声音。 不过舒月说得对,这里毕竟是别人府上,闻鹤还真没有在这里荒唐的想法。 他只是吓唬舒月一下,以免她再不老实。 咬了咬舒月单薄的耳尖,他低声说:“老实点,你要是再胡来,我不介意放下这里的事情,带你另觅住所,然后将你关在地下,只供我一人欣赏。” 舒月没有回话,心底嘀咕,怎么还换方式了,这次居然不是打断她的腿。 但这个威胁,听上去更吓人了。 闻鹤真的能做出来这种事情吧?绝对能。 哎,看来就算他主动说出伪装成自己的面首,她也不能占到什么便宜,还真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舒月心底不爽,却也不能做什么,只能重新变回乖巧的模样,在闻鹤的指点下,写出一封像模像样的家书。 将信纸折叠时,她才想起来询问:“这封信真的要让县令的人去送?若是送到林素手中,不就露馅了吗?” 此时闻鹤坐在椅子上,而舒月则坐在他身上。 他环住舒月的腰肢,轻笑着说:“这封信寄过去,需要一两个月,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折腾了。” 她皱了皱眉,低声说:“我还是觉得不太保险。” “放宽心,就算递过去,也能偷梁换柱。” 闻鹤把脸埋进她的颈间,漫不经心地说:“若不然,我为何说林家相熟,好扮演?” 舒月瞬间就想到了林家安插在闻鹤身边的那些人。 当时她还觉得林家是仗着有旧恩苛待闻鹤,但如今按照闻鹤话里的意思,他在林家,也安插了很多人? 第169章 疼了也不长记性 这人还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吃亏啊。 舒月心底牢骚几句,却渐渐心安了下来。 这样运筹帷幄的模样,才是她认识的那个闻鹤。 最近流离失所,遭遇太多事情,她是真的难能心安。 得了这句话后,她松了口气,看上去也比先前恬然些。 县令闻讯赶来时,也觉得舒月看上去和刚才有了些变化。 他暗戳戳看了闻鹤几眼,心想自己的感觉果然没有出错,就算只是面首,这应该也是位能兴风作浪的人。 略显局促地搓了搓手后,他直接询问:“林姑娘,书信可否写好?” 舒月把信递了过去,打个哈欠后才说:“寄过去吧,让我哥再给我送点银子过来。” “那青楼还挺贵,买下来之后,我兜里都没什么钱了。” 县令接过信后,犹豫一会儿,才咬牙掏出几张银票:“下官这里还有点小钱,应该能够姑娘几日花销。” 知道舒月不可能看上他这点钱,将银票递过去后,他还尴尬地说:“下官人微言轻,月俸不多,手头只有这点小钱,希望姑娘不要觉得寒酸。” 舒月看了看上面的小额,心想他可太谦虚了,就这官匪勾结的习惯,就他手底下几个衙役拿着的弩箭,都在证明他还是有些本事的,至少兜里该有钱。 不过送上门的钱她才不想拒绝,接过银票后,她就不咸不淡地回句:“那就多谢了。” 县令将信递给身边的下人,叮嘱几句后,目送他离开。 然后他又出去了趟,带着几个扑粉簪花的男子走了进来。 舒月视线粘了过去,盯着他们发间的花,猜想那是什么品种。 这里的男子还会簪花?先前很少见,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当闻鹤的手落到自己腰间时,舒月浑身僵硬,后怕不已。 县令笑得像朵快要凋谢的菊花,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些男子则是笑得各有风情,看上去还挺……额,称职的。 不愧是做这行的。 但是舒月不敢看,急忙拒绝:“不要了,将这些人都送回去吧。” 县令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先前您不是……” 他钱都花出去了,脸也已经丢完了,现在舒月说不要,先前他做的所有事不都白费了? 闻鹤冷声说:“她做事需要你来指点吗?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大概是闻鹤的冷脸太吓人,县令不敢多言,很快就带着这些人离开。 等走出门后,他才想起来这是他家。 他想回去理论一番,却又不敢将舒月惹生气,最后只能咽下这口气,打发了那些男人。 等县令离开后,闻鹤仍旧没有松开她。 钳制在腰间的双臂越发用力,舒月觉得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她拍了拍闻鹤的胳膊,小声说:“你先松开,好疼。” “你还怕疼?”他阴阳怪气地说。 舒月小声嘀咕:“谁不怕疼啊,能好好活着,为何非要去吃苦。” 他没好气地说:“疼了也不长记性,我还以为你根本不知疼。” 舒月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能又安静下来,但闻鹤见她这副模样,反而更加气恼:“平时不是挺牙尖嘴利吗?怎么现在闭嘴装哑巴了。” 她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我知错了。” 今日之事确实是她做得比较过火。 不过还挺有意思的,若是时间回溯,她可能还是会皮这一下。 毕竟闻鹤吃起醋来也挺有意思的,就是后果自己好像难以承受。 若她接着和自己争论,闻鹤倒是能想出许多让她服软的办法,但是她直接认错,却让闻鹤有些无可奈何。 他盯着舒月看了许久,最终只得叹息后,用略冷的声音对她说:“没有下一次了。” 趁着他松开手臂的功夫,舒月转身抓住他的肩膀,垫脚亲上了他的脸:“知道了。” 闻鹤摸了摸被她吻过的脸颊,眸中神色几番变化,似乎对此事难以置信。 他狐疑地盯了舒月一路,直到用完午膳,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往日的淡定。 如今青楼被砸,人伢子过去时自然没找到人。 舒月吃饱喝足,便想着自己先寻过去,就直接带着闻鹤赶过去了。 等她过去的时候,人伢子声称上午去时没找到人,已经将手头的好货源卖了出去。 剩下的那些人舒月也已经看过,确实如他所说,一些歪瓜裂枣。 但舒月不相信他们的话,当即冷下脸:“我先前已经和你说过,只要模样好的,我全盘接收,怎么,是信不过我?” “姑娘说笑了,我们早早过去想和您做这笔买卖,但是您不在啊,我总不能让这批货砸在我手里。” 他这番话说的心酸,但舒月听着却越发不耐烦。 她可不信半天的功夫,他们能卖出去多少人。 不过是在给她添堵。 舒月来时仍带着那把剑,如今剑已出鞘,搭在了他的脖颈上:“我再问你一遍,人还有没有?” 他额头渗出冷汗,却还是不愿退让:“自然是没有。我是做生意的,怎么可能把顾客往外推呢?姑娘,我知道你心急,但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实在不行,你再等上三五日,我再去调一批给你送来。” 舒月冷笑出声:“你明知道我要那些人是做什么的,晚一日我的楼便要空闲着,这些钱你赔给我?” “阿月,别气了。”闻鹤轻声哄她,“将人剁了也不能解决事情,没必要和这种小人物置气。” 突然听到阿月这种称呼,舒月愣神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皱皱眉,一脸不情愿地将剑收回来:“那你说怎么办?这青楼我一定要开。钱都砸进去了,总得听个响吧。” 为表自己的急切,他们早就在门口张贴告示,声称月中开业,希望大家能来捧个场。 如今再有三日,便到了约定好的视线。 可装修好的楼被砸了,定下来的人也被卖给别人。 这纯粹是在膈应他们。 估计是因为他们去赌坊闹事的行径,惹恼了他们背后的人,所以他想方设法,来给他们添堵。 殊不知这正中闻鹤的算计。 他正需要去宋家兴师问罪的理由。 第170章 玉兰 闻鹤仍旧是不卑不亢,似乎并未因这些事情而生出任何烦恼:“料想他也不能处理这些事,不如直接去找宋家的人。” “既然你心急,那就让县令搭个线,今日便去拜访吧。” 舒月思索片刻,才说:“行吧,我就勉为其难走一遭,还真是便宜他们宋家了。” 她小声说着牢骚:“若不是你非要与我赌这一场,我才不想在这破地方浪费时间。” 舒月用剑柄砸了人伢子两下,暂时发泄自己的怒火之后,才离开这里。 而他们听出两人谈话间泄露的内容,倒是没敢反抗,等人走后,就急匆匆跑去了宋家。 出门后就拐到角落的舒月见到这一幕,拽了拽闻鹤的袖子,等他弯腰凑过来时,低声感叹:“你心眼子可真多。” “算不上什么。”闻鹤并未将她的夸赞放在心上,而是冷声说,“撒谎、圆谎,想要瞒天过海,总需要凡事细致些,很简单的事情。” 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便是彻彻底底的废物。 舒月嘴角抽搐,不知该怎么反驳他,只能麻木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们现在去宋家?” “突然前去太掉价了,找人回去和县令说一声,让他安排此事,我带你出去玩。” 闻鹤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这几日一直闷在楼里,我看你也有些腻味。” 舒月拍掉他不安分的手,爽快地答应下来:“那就走吧。” 明明来了新鲜的地方,却整日待在那一亩三分地,她确实有些腻味。 没想到闻鹤连这个都放在心上了。 他想要讨好人的时候,真的很难令人抗拒啊。 此处也就舒月盘下的青楼附近那几条街比较繁华,其它地方都很荒凉。 甚至因为官府的不作为,出来摆摊的人都胆战心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抬起扁担,四散逃跑。 在这种环境下,舒月自然玩不了什么。 他们沿街逛了一会儿,随便买些簪子香粉。 舒月瞧见一个卖花的阿婆,偷瞥闻鹤几眼,见他正想着什么,还未回神,就直接拉着他走了过去。 她在摊位上扫视几眼,拿起一支玉兰花,询问阿婆:“这花怎么卖?” 阿婆慈眉善目,冲着舒月笑着说:“三文钱一支,十文钱三个。” 舒月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她还是掏出碎银递给阿婆:“我身上没有零钱,不用找了。” 她垫着脚,把玉兰别在闻鹤耳后,然后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像是偷到了甜食的狐狸。 闻鹤有些无奈地说:“你这是做什么?” 她理不直气还壮地说:“你现在是我的面首,总得有点面首的样子吧。” 他眼波流转,眸中似乎含情脉脉,轻笑着说:“好。” 刚才露出的那抹笑似乎搔到舒月心尖,她耳尖透着红,在原地傻愣愣地站了几秒。 “林姑娘。”县令派来的人找了许久,可算遇见他们,没留意两人之间的氛围,直接急匆匆跑过来,“宋培来找您了,如今正在县令家中候着。” 宋培自然是宋家的人,但闻鹤被打扰,心情自然不好,冷声打断他:“让他等着。” 舒月也有折腾宋家人的想法,顺着闻鹤的话说:“让他接着等着,着什么急,我还没玩够呢。” 不过有人打岔,刚才的氛围自然消失不见,闻鹤除了惋惜,也做不了别的事情。 卖花的阿婆捧着碎银眉开眼笑,其余小贩看见刚才舒月出手的阔绰,对她也格外热情。 各家自吹自擂,都盼着舒月能看上些东西,这条街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舒月倒是爽快,看上喜欢的东西就大把的银子撒下去。 起先县令派来的人还有些不耐烦,催促过他们几次,但很快,他也成为讨好舒月的一份子。 并且在拿着赏银回去的时候,信誓旦旦地对县令说:“这人绝对是林家的嫡女,还得是特别受宠的那种。” “钱在她手里,跟路边的野草差不多,这出个门啊,就是往外撒钱。” 他将自己看到的场景形容给县令,然后拿出碎银塞给他,低声说:“她也给了我点银子,小的孝敬您。” 县令眼前一亮,却还是拒绝了他:“她既然赏给你,你就自己收着,以后对她的态度再恭敬些。” 虽说开青楼这种举动太过荒唐,实在不像是正经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无论是舒月表现出的性格还是财力,都太符合他们认知里的纨绔子弟,短短一天的时间,哪怕信还没有寄走,他就已经相信了舒月的身份。 面对宋培的时候,县令的态度自然强硬了不少。 等舒月终于逛完,回到县令家中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个温润儒雅,看起来与家中营生毫不沾边的宋家少家主。 宋培年龄与他们相近,模样还算清秀,文质彬彬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挺像样子。 但舒月并不想和他客套,直接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自荐:“我找你只为两件事。” “一为你家赌坊之人打砸我青楼之事;二为你家伢行将我定下的人转卖他人之事。” 她面色略差,端坐在主位上,斜睨着宋培,满是不屑地对他说:“宋培是吗?我们这梁子,结大了。” 宋培没想到舒月居然是这种性格,不由嘴角抽搐,看向并未提前告知自己的县令。 县令只说了她的身份,对她这难缠的性格只字未提。 面对他的质疑,县令揣了揣手,扭头看向窗外,摆出一副无关自身的模样。 闻鹤在旁搭腔:“确实扰了你的雅兴,该让他们赔偿。” 舒月眉梢流露出几分嫌弃的意味,小声嘟囔:“他们能赔得起什么好玩意?我就想要我的青楼,我都想好怎么开了。” 她拽了拽闻鹤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想玩嘛。” 闻鹤喉结滚动,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印在心中后,才将袖子抽出来:“我也没办法,毕竟宋家在这里称得上是只手遮天,他们有意为难,我也不能给你凭空变出来人。” “记得答应好我的事情,若是买楼钱赚不回来,你可得认罚。”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了几句,直接将所有过错全推在宋培身上。 第171章 似乎还能嗅到玉兰香 宋培慌忙打断两人:“林姑娘,还有这位公子,你们这话说得有些太专断独行了吧,我宋家可是正经买卖人,怎么会做出将顾客往外推的事情。” 回答他的只有两人的冷笑,还有舒月眼中的嫌弃。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想着临行前父亲提起林宰相时的推崇,实在不敢将人得罪,只能接着说:“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你给我些时间,让我前去探查一番,我绝对给出能让你满意的答复。” 舒月仍旧冷笑,闻鹤却将台阶递过去:“那就有劳宋公子了,我们可以跟去一起查探吧?毕竟我对诸多事情,也很好奇。” 宋培面色微变,却在舒月略带好奇的视线下,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这可是林相的女儿,就算是将半数家产拱手让人,只要能勾搭上她,都是值得的。 如今哪个对官场有些了解的人,不知那句“宁惹黄袍客,不惹林姓人。” 林家,如今可是林半天。 宋培在心底盘算起这些事情,看向舒月的眼神又变回温柔如水的模样。 惹得舒月打了个寒战,担心宋培有什么怪病。 宋培躬身作揖,客套地说:“那就劳请林姑娘陪我跑一趟了,我先让人去备马车。” 舒月仍旧维持冷脸:“去吧。” 宋培自然不用亲自做这些事情,他看了眼跟过来的下人,他便悄悄离去。 而趁着间隙,宋培将注意力落在闻鹤身上:“不知这位兄台贵姓?” “不值挂耳。”闻鹤站在舒月身后,把她拉起来后,接着说,“莫要多问。” 光看他这副态度,不知情的还要以为他是哪个不能提及的大人物。 宋培暂时也被他的模样唬住,不敢多问。 直到县令凑到他耳旁,压低声音说:“这位是林姑娘半路搞到手的面首,暂时还挺得宠,你尽量别得罪人,但也无需怕他。” “面……面首?”宋培嘴角抽搐,满脸震惊地说,“你在和我开玩笑吧?” 县令沉默片刻,才说:“宋公子,若非实情如此,我如何能编出这些话?” 无法反驳的解释。 宋培看向舒月的方向,眉头紧皱,说出口的话却还是斟酌几番:“这位林姑娘的性格,当真是别致。” 县令干笑两声,心想确实举世罕见。 一行人乘坐马车赶到伢行,进去后便瞧见下午舒月刚打过的人。 他脸上还留着剑柄抽打出的红痕,看上去模样有点惨。 宋培最先下马车,他见到人后,就想诉苦,却直接被宋培捂住嘴,冷声威胁:“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绝对不能得罪我身后的姑娘,务必让她满意,懂吗?” 等他点头后,宋培才松开手,装作无视发生的模样,态度温和地询问:“你先前可曾见过林姑娘,并和商定了今日的买卖?” 他想着宋培的嘱咐,满脸为难地说:“确有此事,但是……” “没什么但是。”宋培生怕他说出什么令舒月不满的事情,连忙打断他,“既然林姑娘已经和你说好,那你就该将答应的事情做到。” “说好要给林姑娘的那些人,如今都去往何处?” 他下意识看向后院,但很快反应过来,不能实话实说,便说:“正巧早上有几位客人也需要美人,便直接买了下来。” “先前是我有所疏忽,我这就找过去,跟他们商讨下,争取将人都要回来,送到林……等等。”他意识到不对劲,“姑娘不是叫舒月吗?” 舒月毫不心虚:“谁出门在外用本名?” “舒月”确实不是她的姓名,只是用得久了,便有些习惯了。 宋培也觉得舒月说得有道理,并未对此生出任何怀疑,反而催促道:“赶紧去将人都找回来,给林姑娘送过去。” 不耐烦地叮嘱一句后,他扭头冲着舒月说:“今日的事情实在是抱歉,这些人就当是我送给姑娘的了,不知能否再请你去吃顿饭,算作赔礼?” 舒月看向后院,心想那些人十有八九仍旧在这里,之前声称没有,只是想给她添堵。 不过还有不少事情绕不开宋家,舒月倒是没再落他的脸面,冷着脸点头说:“行吧,你来安排便是,我要回去午休,希望醒来时,那些人能到位。” 宋培笑得满面春风:“当然。” 舒月并未再看向他,直接转身离开这里。 闻鹤眸中像是淬了毒,森森然似乎下一刻就能暴起要人性命。 等舒月转身离开,他才收回自己的视线,跟在她身后离开这里。 他瞪人的时候毫不掩藏自己的杀意,宋培自然有所察觉,但闻鹤现在的身份令人发笑,他倒是不太在意他。 只是等人走后,宋培回味起那道视线,还是会隐隐不满:“林姑娘身边那个男人……” 他低声吩咐:“想办法除掉。” 有他在,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一个面首而已,若是林家人知道此事,应该也会向我道谢。” —— 舒月先去找木匠订下匾额,才带着闻鹤回到青楼。 进门处那些在打砸过程中损坏的桌椅已经消失,看上去有些空荡。 舒月停在门口,满脸嫌弃地说:“怎么还没有给我恢复成原样。” 闻鹤见她生气的模样,轻笑着解释:“他们现在应该忙着结党营私,没空搭理你这点小事。” “结党营私?” 他们早就沆瀣一气,就算想要结党营私,也是很久之前就达成一致了。 闻鹤见她不解,伸出手指,点了下她的眉心。 带着凉意的触感让舒月抿了抿嘴,她小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闻鹤又戳了戳她,提醒道:“但是现在多了变数。” 她皱起眉,指着自己:“你是说我?” 他含笑说:“你在他们眼中,可是行走的金矿。” 舒月满脸嫌弃:“可别说这些令人反胃的话。” 她知道人心贪婪,对他们可能做的事情已经有所猜测,不愿再和闻鹤谈论那些恶心事,便先行朝楼上走去。 闻鹤仍旧跟着她,直到进入房间。 舒月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向他已经垂落几缕的发丝。 先前簪上的那朵玉兰花仍旧留在他头上,似乎还能嗅到玉兰香。 第172章 我自然会护你周全 舒月眨眨眼,似乎又找回自己先前因惊艳而荡漾在心头的微妙情绪。 她冲着闻鹤招招手,等闻鹤再次凑近的时候,抓住他的手,逼迫他弯下身。 闻鹤凑近的时候,那双总像是含情脉脉的眼睛直接撞入她眼中,让舒月又怔然了瞬间。 她抿着嘴,似乎气恼般直接拿掉别在他头发上的玉兰,扔进手边的茶杯里。 闻鹤这时才想起这东西,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 她摇摇头,不想和闻鹤解释任何,只说:“我困了,想休息,你先出去吧。” “你想睡就睡,没必要将我赶出去。”他抚平被她抓皱的袖子,低声说,“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 舒月皱起眉:“难道还有人赶过来找我的麻烦?” “那可不好说。”他直接笑起来,“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接下来你可得小心点。” 舒月已经褪下外衫,坐到床上。 拔掉金簪后,乌黑的长发顺势披散下来,有几缕被她撩拔到耳后。 晃了晃脚丫,她揣测着人心险恶,推敲起那些人为和她搭上关系,可能做出的强迫之事,嗤笑后装作柔弱地轻声对闻鹤说:“天高皇帝远,谁知他们野心有多大。” “我可是为了你才委曲求全,冒充林家人的,你可得保护好我,别让那些脏玩意近身。” 闻鹤抓住了她的脚踝:“别乱晃了,泡会儿脚再睡觉。” 刚回来的时候他就嘱咐人去烧水,如今刚好被送过来。 “现在刚到申时,尚未用膳,等晚膳做好,我再将你喊醒。” 说完这些事情之后,他才回应舒月刚才的话:“我自然会护你周全,你无需担心这些。” 舒月似乎不得闲,直接踩起水盆里温热的水,搞得水花四溅,打湿闻鹤的衣服,甚至有点水,泼到了他脸上。 闻鹤抬手,拿手背抹去水珠后,深吸口气,才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回先前的平静:“你到底怎么了?有事直说,无需如此。” 舒月消停下来了,她尴尬地笑笑:“抱歉,只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岂止是不自在,恨不得将所有事情都搞砸,然后躲去无人认识她的地方待个十年八载。 “因为我让你冒充林家之人?确实有些委屈你。”闻鹤拿手帕擦干净手后,脱掉被溅湿的外袍后坐到床上,“只是权宜之计,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舒月皱眉说:“不是因为这个。” 她都在闻鹤身边以玩物的身份存在许久,自然不会在意去当林家的女儿,虽说厌恶林家众人,但并不会因为此事而难受,反而觉得狐假虎威,颇为有趣。 是因为,她最近对待闻鹤,已经有些动摇,不能再维持之前那冷心冷肺,对其厌恶至极的态度了。 这不对劲。 就算闻鹤偶尔待她确实极好,她也不该对他生出好感。 舒月再次将这些话藏在心底,并未有丝毫向他透露的想法。 擦干净脚后,她一脚踹到闻鹤的腿上,然后扯过被子蒙住脸,瓮声瓮气地说:“你去把水倒了。” 闻鹤动身回来后,门被上了锁,舒月拒客之意,已经分外明显。 不过闻鹤并未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他再次从窗户进去了。 二楼的窗户离地也就四五米高,外面又有房檐可落脚,爬窗户对他来说毫无难处,只是这种行为听上去有些不雅。 闻鹤从窗户进来时,舒月虽然已经躺在床上,却并未入睡。 她的视线落在前方,眼神却有些空洞,竟然连闻鹤推窗进来的响动都没听见。 他走到床边的时候,舒月才反应过来,眨眨眼,将视线落到他身上:“你就不能去别的地方待会儿吗?” 闻鹤面不改色,拿出先前就说过一遍的理由:“我刚和你说过,他们可能对你做些不妥之事。” “我又不怕。” 她拍了拍枕头,将匕首亮出来。 在闻鹤的多次提醒下,舒月总算养成武器不离手的习惯,先前随便买的那把铁剑正放在床边架子上。 而她枕头底下、袖子里面,都分别藏有匕首,虽然比不上先前能工巧匠打造的武器,却也能轻易要人性命。 更何况,绝大多数人的武艺并不如舒月,哪怕赤手空拳,她也未必害怕。 闻鹤虽然只是随便找借口过来,但看她坦荡无惧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无奈地叹息起来:“你啊,倒是只想着那些硬上弓的事情,却也不想想,若他们用迷药、甚至是催……咳的药,你该如何?” 舒月垂眸,给不出回答。 若真发生那样的事情,她确实不知该怎么办。 但她觉得,这里也没有闻鹤说的那样危险吧?那些事情只是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 更多的可能是所有人都对她这个假相府千金推崇备至,百般讨好。 她叹了口气,翻身将后背留给闻鹤:“随你,不要打扰我休息。” 她已经做出让步,闻鹤却仍旧没有消停。 也就几炷香的功夫,他就把手伸进了被窝。 舒月一直没睡,当场抓住他的手,冷声质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喊你起床吃饭。”闻鹤没在意她的动作,接着将手落在她肩膀上,推了两下。 想起自己并未用晚膳,舒月确实有点饿了,她从床上坐起来,闷声说:“把饭菜端进来吧,我在屋里简单吃口就行。” 闻鹤把新衣服递给她:“先穿衣服。” 舒月抿了抿嘴,有些不太乐意。 不过闻鹤做事很少会征求她的意见,话音刚落,见她没有动弹的打算,闻鹤就直接把被子扯开,然后将衣服披在她身上。 头发梳成简单的灵蛇髻,闻鹤甚至还不知从哪里变来一支半开的牡丹,点缀在她发间。 花香味飘过来,舒月才反应过来:“这是做什么?我只是吃顿饭,又不打算出门。” 他的回答很简短,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出去吃。” “先前不是说让人做了饭吗?”舒月小声牢骚一句,没等到闻鹤的解释,只能任由闻鹤安排。 她从来都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啊。 等闻鹤为她更衣梳发后,舒月看着他的侧脸,心底生出这般感慨。 明明应该难受,但同时轻松的情绪也从心底生出。 第173章 想问我的出身? 这样才好,这样她才不会再对闻鹤有所好感,再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大概是她盯着闻鹤看了太久,他突然开口询问:“在看什么?” 舒月摇摇头,没有回答。 她跟着闻鹤出门,两人又去了刚去过的酒楼。 大概是先前舒月那通发言太震耳欲聋,他们刚进门,就被掌柜认出,然后遭受她热情的询问:“先前姑娘出言,我才发现我们这里有所疏漏。” “如今已经请来几位容貌绝佳……”她看了看闻鹤,改口道,“容貌尚可的小倌,让他们伺候姑娘?” 舒月觉得腿有点软,腰也有点酸,很想当场向闻鹤认错,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异样。 她木着脸说:“当时只是玩笑而已。” 在掌柜诧异不解的注视下,她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表现仍旧太生硬。 纠结片刻,她搂住闻鹤的腰,甚至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然后笑盈盈地说:“有此等美男,旁人自然都是庸脂俗粉。” 掌柜心领神会:“确实如此,姑娘好福气,那我便不多此一举了。” 闻鹤面色不改,等掌柜被舒月赶走后,他才问:“可以松开了吗?还是说你很喜欢这样抱我。” “若如此,你也可以慢慢抱。” 他声音平淡,似乎并未在意此事,舒月却如被火烫了般迅速把手收回来,轻咳后才对他说:“总不能让人生疑,我装出的模样便是这般。” 闻鹤垂眸,面上似乎有点不悦:“是吗?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 舒月也意识到他的不满,不敢再多说,被他拉住手腕,带到了楼上。 推开包厢的门,她见到了下午刚分别的宋培。 宋培又是盛装打扮,脸上甚至隐隐能看到脂粉的存在。 这还真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啊。 舒月心底哂笑,难免对宋家多了几分轻视。 他见舒月前来,起身相迎,却丝毫不提闻鹤的存在:“不知林姑娘都喜欢些什么,我自作主张,先点了些此处的特色菜。” 舒月接过菜单,顺手递给闻鹤:“你看着点吧。” 闻鹤随口说出几道舒月喜欢的菜,又将她的忌口报了一遍,两人无法让人插足的亲密氛围,让宋培黑了脸。 他强忍着维持先前的风度,却忍不住问起闻鹤的跟脚:“兄台仪表堂堂,想来出身应该不错。” 他早就从县令口中得知闻鹤是被舒月包养的面首,但他长得实在出色,而且气质非凡,着实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闻鹤拿刚泡湿的帕子帮舒月擦手,随口回答:“下九流之地出身,不值一提。” 宋培眼前一亮,半真半假地说:“看上去不太像啊。” 闻鹤看上去确实不像,但他并未全盘否认这套说辞,反而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他将帕子扔掉,低声询问舒月是否口渴:“此地茶水一般,我让人送壶酸梅汁来。” 被忽视的宋培冷下脸:“这位兄台,我在与你说话。”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闻鹤的名字,但却不愿落了面子:“我有意与二位结交,还请给我几分薄面,勿要再摆出这番作态。” 闻鹤不解地看向他,还不等他自己应付,舒月就开口说:“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给薄面?” 原先已经打算开口为难人的闻鹤突兀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舒月,轻声说:“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我先前与你说话,暂时没顾上理会他,宋公子生气……啧。” 宋培原先还以为闻鹤是害怕了他,想要周旋几句,正好他也后悔刚才说的话,没想到会惹怒舒月,打算借着台阶下来。 结果听到后半句,他才意识到,闻鹤这分明是换了种态度来嫌弃他。 他咬牙切齿,刚想回怼,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舒月说得对。 就算宋家在这一亩三分地称得上只手遮天,落到林家那等存在眼中,也只是稍微强壮点的蝼蚁,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家破人亡。 顾虑这些,宋培强忍下今日所受耻辱,挤出笑冲他们致歉:“先前态度略差,实在不好意思。” “我只是有些好奇他的出身,毕竟他整日跟在林姑娘身边,我总想着多操心一二。” 舒月嫌弃地皱眉,刚想接着回怼,却被闻鹤拉住手。 她瞬间消停下来,专心品着眼前确实有些劣质的茶水,将余下的事情都交给闻鹤。 闻鹤接着说:“家母曾当过花魁,我确实是下九流出身,宋公子不用这般警惕我。” 宋培面色几番变化,最终平静地开口:“所以林姑娘想开家青楼,就是受到了你的教唆?” 他面不改色地应下此事:“只是几句玩笑话。” 自此,先前编造的谎算是彻底逻辑自洽,给他们流出诸多自己揣测的空间。 但大概是闻鹤太擅长演戏,此刻流露出的情绪略带神伤,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等这顿饭吃完,两人回去的时候,舒月忍不住询问:“你先前说的……” “想问我的出身?”闻鹤直接将事情捅破。 她挠了挠脸:“倒也不是很想知道,只是随口一问,若你不想说,便不用说。” 他冷声说:“是真的。” 闻鹤从来都不擅长骗人,他只是擅长将真实的事情改变语序地说出,让旁人自行误会。 那些从他嘴里说出口的话,哪怕是为了欺骗旁人,也有七八成是真实的内容。 舒月盯着闻鹤的脸,心想难怪生的这么好看,应该是继承他娘亲的长相吧。 只是不知能当上花魁的女人究竟长的多美,是被达官贵人赎身,还是落入寻常人家里。 但无论如何,闻鹤都不应该落入林家手中,然后在还是稚童的时候,就被送进宫中,成为他们埋进去的一枚棋子吧? 舒月想了很多,却始终找不出头绪。 闻鹤看她这副模样,无奈地说:“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没必要这样费脑筋。” 她眨眨眼,真顺着他的话,将自己的问题说出口:“你娘亲是花魁,那你爹是谁啊?” 第174章 她当初都没有这么嚣张! 闻鹤还真没想到舒月能这么直白,沉默片刻,他才说:“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鹤话里话外透着嫌弃,却也表明自己不愿多说的意图。 按理来说任谁都该绕过这个话题,不再询问,舒月却忍不住小声牢骚:“明明是你说有事就可以询问你,不用自己去动脑子,结果我问了,却又被你敷衍。” 漫天熊熊烈火的画面似乎近在眼前,倒落的砖瓦与断裂的房梁,烟熏火燎的感觉,还有耳畔金戈铁马与哀嚎遍野的声音,似乎都萦绕在他身边。 闻鹤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很快收敛了心神。 毕竟他是在家破人亡之后又过几月,才出生的,当初那些事情他一概不知,全是林家人不厌其烦地告知,才让他对其留下印象。 他收敛心神:“并不是我不愿告知你,实在是不希望你牵扯进其中,而且我对他也不了解,我出生时他早已死了,我从未见过他一面。” 舒月略有诧异,小声向他致歉:“抱歉,我不是有意……” 她含糊过那些解释,低声说:“我只是想多了解点你的事情。” “你可以慢慢了解我,不过有些事情,我还是希望你永远不要参与。”他抬起手,拨弄着舒月发间仍旧娇艳的牡丹,眉梢似乎带上点怅然无奈。 一辆马车疾行,驾车的仆人挥动鞭子,叫嚣道:“都让开!别碍着我家主子的眼。” 闻鹤将舒月搂进怀中,才避免被波及的风险,但附近已经有几个行人被撞倒在地,看上去伤得还挺严重。 舒月从闻鹤怀里探出头,不满地说:“这马车是谁家的啊?这么嚣张?” 她当初都没有这么嚣张! “宋家。”闻鹤从旁人的议论声中得到了答案,“好像是宋培的弟弟。” 她难以置信:“只是商户而已,居然敢这么嚣张?” 闻鹤慢悠悠地说:“毕竟天高皇帝远。” 她愈发生气,冷着脸说:“天高皇帝远他家也只是有点小钱,本地的官员居然能任由他们这般行事,实乃酒囊饭袋,偌大城池,竟找不出几个有心为民的人?” 闻鹤捂住她的嘴:“这种话不要在外面说,谁知道哪里有他们的耳目?” 可惜这番话还是被人听到了,那个白头翁摇摇头,凑过来说:“哪能没有好官?都死了呗。” “当初那位王大人就不错,还愿意帮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申冤,结果没到三五日,就失足落入河中,捞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肿得不成人样。” 出现在这条街上的普通百姓…… 怎样都不像是普通出身。 舒月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人离他们都有些距离,应该没听到她刚才说的话,只有这人凑巧与他们同行,又刚好将她刚才那番话全听进耳中。 从闻鹤的怀里起来,舒月警惕地打量老人:“您是?” “平民而已,不值一提。” 见他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她转而问起刚被他提起的事情:“你说的那位王大人是什么情况?” “小王啊。”他摇了摇头,“三十出头,好不容易考中进士,然后被派过来当官。” “小年轻就是爱犯楞,年纪轻轻就去了。” 他摇了摇头,脸上却看不出多少神伤。 舒月陪他走了一段路,将人送到住所。 七扭八拐的小胡同,最里面破败的房屋,推开门,几个小童迎上来,拉着他的衣角喊爷爷。 看上去确实如他所说,只是寻常百姓。 舒月孜孜不倦地对他说:“老先生,我实在是好奇那位王大人的事情,能劳烦你跟我讲讲吗?” 他摸着孩子的脑袋,从怀里拿出几块酥糖,分给他们后,让他们去别处玩去,才将舒月和闻鹤请到屋里。 点燃蜡烛,暖黄色的烛光铺洒在虽然逼仄,却很整洁干净的屋里。 老人不得闲,又端来两碗茶水:“还请贵人凑合一下。” 舒月听到这个称呼,瞬间眯起眼,审视起他:“你是刻意去找我的?” 但这时候知道她身份的人也是少数,与她有了往来的只有县令和宋家的人,僧多肉少的道理谁都懂,他们肯定会尽力掩盖自己的行踪,不让旁人再来插手。 所以若他真从哪里打探到自己的消息,反而说明这人的身份更加不凡。 老人叹了口气:“见笑,凑巧从不孝子口中听闻了你的事情,便想去试试运气。” “不孝子?” 舒月总喜欢刨根问底,毕竟知道的事情多些,才能让她安心一点。 老人面色略差,点头说:“犬子周临安,乃此地县令。” 舒月回想下县令那张圆如月盘的老脸,再看老人清瘦的身形,感叹:“老先生看上去还挺硬朗的。” 县令看上去得有五十来岁,老人若是其父,那得古稀之年了,已经算是少见的长寿之人。 不过县令住处虽然称不上穷奢极华,却也绝对是地处繁华、装潢精致,而老人的住处……比大多数百姓还要寒酸。 老人看出舒月的疑惑,低声解释:“犬子与旁人沆瀣一气,坑害无辜百姓,打压有志之士,我并不想花他受贿得来的那些黑心钱。” 舒月嘴角抽搐,心想老人此举,实乃大义灭亲。 她和县令有过接触,知道他确实手上不干净,确实坑害无辜百姓,甚至可能还与军中叛徒有所接触。 若论罪行,怕是万死莫辞。 但是…… “老先生,你明知我身份非凡,将这事说与我听,不怕我稍后上报,要了周县令的性命?”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他端坐在舒月对面,视线落到闻鹤身上,认真地回答,“若死他可免此地诸多无辜百姓之苦,是好事。总不能放任他接着为非作歹。” 他笑了笑:“这位大人,您说呢?” 舒月这才发现他将大部分注意力都落到闻鹤身上,这是认出闻鹤了? 她眸中满是警惕,轻笑着说:“我就是个混日子的纨绔,老先生,这些事情我们可不会理会。” 她抓住闻鹤的手,动作略显轻浮:“你也别指望他了,这是我养着的人,自然该听我的。” 老人似乎见识过大场面,并未因此动摇,仍旧目光炯炯盯着闻鹤,等待他的回应。 第175章 还是会有点难过 “她说的都是实话,我只是伺候她的人,担不上大人这种称呼。” 闻鹤回握住她的手,轻笑起来时,似乎还透着几分不谙世事。 舒月晃神片刻,心想皮囊好的人真是被岁月所钟爱,怎样的神情出现在闻鹤脸上,都恰如其分。 明明也不是什么年轻人了,这副皮囊可真是……深得她心。 舒月晃神的时候,老人再次开口:“姑娘说笑了,您若真是只在意玩乐的纨绔,便不会表达出对宋家人的不满,追问我王大人冤死之事,更不会一路将我护送回来,来到这种破败之所,也没表露出任何不满。” 早先舒月表露出的种种,就已经卸下自身的伪装。 不过那时候他们都没想到凑巧遇到的老人竟然有这种身份,只当是普通路人,自然不会保持太多警惕。 如今想来,还真是疏忽大意。 闻鹤摇了摇头,反思自身行为,而舒月则是满脸苦色,在想如何该将今天的事情圆过去。 他又不是什么坏人,总不能做杀人灭口的事情,舒月思索半天也想不出应对之策,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询问:“老先生所求为何?” “海晏河清。”他笑着说,“这般鸿鹄之志,自然是没有的。” 盯着已经半凉的茶水,他幽幽叹息之后,接着说:“我只是想清理家门不幸,希望别再有人因为那不孝子,蒙受不白之冤,其余事情,我自然是无力去管。” 所以想方设法和他们搭上关系,将事情变成如今这般处境,只是为了给自己儿子埋下坑? 舒月当真想不明白这种人的想法,不过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老人舍生取义,确实大义。 但若站在血脉至亲的角度看待,他这事情做得又太决绝,令人胆寒。 舒月盯着老人看了许久,见闻鹤始终没有插手的打算,只能接着对他说:“若只是此事,我自然可以答应,只是老先生知道的未免太多,实在难以让人心安。” “若贵人不嫌弃,我可去你住所当个洒扫老翁,绝不会将你的事情对外泄露半分。” 舒月见他这么识相,对他的态度温和了些,柔声细语地说:“你年岁大了,家中又有幼童需要照看,我怎会做出那种恶人行径?” “我看你家中孩子实在不少,不知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 她先前暂住过县令的府邸,自然也见过他家的孩子,已经十一二岁,被县令请了教书先生,日日逼着学习。 锦衣玉食,有书学却又厌学的孩子,和这些衣裳陈旧,打着补丁,一块糖都要分而食之的小孩,自然不会是同父同母的身份。 老人叹了口气:“这些孩子都是父母双亡,无人愿养的可怜人,被我带在身边,每日喂口饭吃,勉强能不饿死。” 想来应该是诸如王大人之人的遗孤。 舒月垂目,再次感叹:“先生大义。” “稍后我会派两个人过来帮你伺候这些孩子,也行监管之责,还请老先生不要介怀。” 老人起身向她行礼,连声道谢:“多谢姑娘,姑娘才是深明大义,心地善良之人,小老儿做这些事情,无非是为了赎罪。” 舒月见他这般模样,藏起那些阴暗的猜测,再次询问起王大人的事情。 这一次,老人自然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数告知,希望他们能为那些枉死之人正名。 舒月将这些事情记录下来之后,起身冲老人行礼:“多谢老先生此举,实乃当时楷模。” 等从那里离开之后,舒月再也无心那点风月时,与闻鹤并肩走在月下,聊起此事时,仍旧满是感慨:“虽说与你一同流落在外后,确实遇到很多恶心的人与事情,但世间还是有些深明大义的好人在啊。” 闻鹤面色不改,似乎并未因老人的举动动容:“不知前因,不做点评。” 他拉起舒月的手,加快脚步朝前方走去:“倒是你,说了安排人过来盯着他,可有合适的人选?我们手中如今可没有什么可用之人。” 舒月冷声说:“你身边不是有暗卫吗?” 闻鹤皱起眉:“暗三需要留在我们身边,护你周全,以免我有失误的时候。” “难道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你身边仍旧只有一个暗三找过来?” 舒月可不信。 当暗三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便知道,所谓的两人相依为命,亡命天涯,只是闻鹤想让她以为的局面,这人怎么可能真的将自己置身险境? 说不定当初她先闻鹤醒来,在犹豫要不要救他的时候,已经有暗卫在身边候着,只等她做出选择。 若她所做的选择没有让闻鹤满意,顾及那天真的会成为她的葬日。 闻鹤失笑:“你这是在试探自己?” 他明明没有多余的动作,舒月却觉得有人掐住自己的脖颈,能呼吸到的空气越发稀薄。 她垂眸不再去看闻鹤,仍旧不愿退让,阴阳怪气地讥讽他:“哪敢啊,只是提议而已,毕竟能者多劳,暗卫的本事大,派过去也能让我们安心。” 两人仍旧握着手,闻鹤顺势捏了捏她袖子里的手指,低声说:“可惜让你失望了,我身边确实只有一个暗三,中途是有几人找来,却被我安排了事情,已经离去。” 舒月回以冷笑:“不信。” 他坦荡地发誓:“是真的。若我有半句虚言,便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誓言不知真假,但内容确实狠毒,惹得舒月不由动摇。 她仍旧冷着脸:“不用发这样的毒誓,就算你骗我,我也拿你没辙。” 他无奈地笑着:“我不想欺骗于你,是真的无人可用,若非如今处境艰难,我何至于让你做些欺名盗世之事?” “我真的不在意你的隐瞒和欺骗。”舒月笑起时眼尾都顺带上扬,看上去分外浓艳,心底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你不想动用暗卫,我便去找可信之人,只要你别阻止我就好。” 舒月在决定要安排人盯着老人的时候,就已经把闻鹤的不配合考虑到了,她能从貔貅钱庄在此地的分行取出钱,自然也能在别处寻来可信的人做事。 只是真被闻鹤果断拒绝时,还是会有点难过。 第176章 为何这般待我? “自然不会,只要别让人察觉不对就好。” 闻鹤知道自己又将舒月推远,却实在无可奈何。 毕竟他现在说的真的是实话。 第二天一早,舒月难得没有赖床,带上余霜出门去吃早饭,然后走进一家布庄,报上暗号,说明情况,调了两个身手不错的人去找周老先生。 余霜当年也出身有钱人家,父亲正是在一家布店里当掌柜,对这些东西倒是颇为了解。 进这布庄之后,她就知道这是全国各地都开着的连锁布庄,质量很好、花样款式齐全的同时,价格也很高昂。 而这位进门后就摆出主人作态的舒姑娘,当真是来头不小。 她从未仔细打听过她的身份,便将她对外那套说辞当了真。 —— 舒月回到青楼后,刚走进自己的房间,就被闻鹤抱进怀里。 闻鹤不仅把她抱住,还直接关上门,将人抱起来朝屋里走去。 舒月不解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 “有点不开心。”他如实说。 裙摆在床上散开,发间的簪子也早在颠簸中掉落,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却又被闻鹤凑近贴上来。 粘腻又阴冷的感觉似乎又在心底浮现,她不安地皱起眉,把自己今日所做之事回想一遍。 她只是去了趟布庄后又去见了周老先生一面,余下再没有做任何事情。 这些都是提前和他说过的事情,他犯不上为这个生气吧? 难道是有旁人惹到了他?那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跑到她这里来泻火。 他护住舒月的后脑勺,急切地吻上她的嘴唇。 时间似乎倒流回舒月刚入闻府的时候,她唇齿间难掩呜咽,却不甘心任他折辱,指甲嵌入他的手臂,在片刻喘息的间隙询问:“你究竟是怎么了?” 捂住闻鹤的嘴后,她将衣服往上拽,泪眼朦胧地望向他:“为何这般待我?” 闻鹤眼睛似乎有点红,不像是哭过,像是被人气到,又或者染了欲色。 他紧紧盯着舒月:“你觉得我失礼了?” 舒月理直气壮地反问:“不然呢?” 她好端端回到住所,却被闻鹤这般对待,若如此不算失礼,他还打算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可先前我这般做,你从不会觉得我失礼,只会柔弱无骨地倚在我怀中,说些讨喜的话。” 最开始舒月确实会对他伸出爪子,但认清现状之后,她便消停下来,极偶尔的时候,甚至会主动讨好他。 舒月被他说得面色发红,怔然坐在他面前,连衣襟下滑都并未注意到。 闻鹤说的虽然不客气,却也是实话。 至于她为何气恼。 她很想理直气壮地回一句,因为他不行。 毕竟前几日他们共浴的时候,他都没做到最后一步。 但实际上,她清楚自己并非只为那一件小事,分明是她心境上又有变化,觉得自己与闻鹤同为在外受苦的人,不再是任他折辱的玩物。 所以在发生这种事情之后,她会当场把自己的不满表露出来。 但这种东西又无法逆转,所以哪怕认清自己的面目,舒月还是会保持这种态度。 她眨了眨泛着水光的眼睛,面色不改地询问闻鹤:“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发疯?谁又惹到你了?” 闻鹤拽着她的手,将人搂进怀里,冷声说:“除了你还有谁能惹怒我?都是些不识趣的蠢货而已。” 她不服气地说:“可是我分明什么都没做。” 两人对视时舒月眼中清澈,全是不解。 闻鹤看着看着,突然泄了火,越发懊恼自己先前的忍让。 他习惯于追求安稳,喜欢将美味留到最后独享,但正因如此,他一次次放过舒月,直至今日。 大概是前期的付出太多,总觉得若是在如此的情况下春风一度,多少有些浪费自己先前的牺牲。 所以闻鹤深吸几口气,忍了又忍,平静下来,盘腿坐在舒月对面,冷声询问:“今早为何不辞而别?” 舒月起床的时候,闻鹤自然也会因为那点响动醒来,但是他没想到舒月是带着余霜出门,躺在床上并未动弹。 等人已经离开,他才意识到这人要走。 当时他真的以为舒月是打探清楚他身边的暗卫情况,以为他无力将逃走的她抓回来,便想着跑路。 虽然他肯定能将人找回来,但正值战时,烽烟四起,谁知道她离开的这会儿功夫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真的倒霉到极点,在他将人找到前就出了事,他又能如何? 他真的很担心舒月。 舒月却不理解他这份担忧:“我昨晚分明和你说过此事,你也允诺下来。” “我何时……” 闻鹤刚想接着质问,却想起自己昨日确实答应舒月,让她自行处理周老先生的事情,但他没想到舒月对此事这么积极,居然一大早就起床离开。 他们昨晚刚有过争论,他自然先入为主地以为舒月是想趁机溜走。 闻鹤低下头,一口咬在舒月的肩膀上,尖锐的虎牙在上面磨了磨,舌尖很快就舔到血味。 他紧紧搂着舒月,低声说:“不要再自行离开我,出门前和我说,若无意外,我会和你同行。” 舒月疼得皱眉,仍旧不服气地回怼:“你不是很不耐烦周老先生的事情吗?所以我才自己去处理。” 他没有理会舒月的不情愿,仍旧在她耳畔,用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对她说着威胁的话:“想把你关起来,若是日夜只能见我一人,估计就能使我心安。” 舒月觉得闻鹤是真的疯了,不过他在她面前表现得一直很不正常,虽然害怕,但也习以为常。 她任由闻鹤抱着自己吻了又吻,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 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声响个不停,敲门声却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舒月推搡着闻鹤想要起身,闻鹤却不耐烦地咬了咬她:“安分点。” 他冲门外高喊:“有什么事?” 更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却没有任何回应。 应该是余霜在敲门。 闻鹤被打断好事,自然不耐烦:“不会说话就是麻烦,你若非要养着她,把她送去别处不是更好?何必将这种麻烦留在身边。” 第177章 你嘴角蹭上了胭脂。 舒月皱起眉:“余霜懂事听话,算不上什么麻烦。” 闻鹤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这个余霜,还真是晚照第二。 他愈发不耐烦地皱起眉,捡起衣服披在身上,推开门后低头看到余霜,冷声质问:“到底怎么了?此处这么多人,难道非要你来报信?” 环顾四周,见周围没有第二个人影,只能对余霜说:“把事情写到纸上。” 余霜举起手中早就写好字的纸张,上面写着:宋公子又过来了。 闻鹤见只是这点小事,冷着脸说:“让他慢慢等着。” 直接将门甩上,甚至又落锁后,闻鹤再次回到床边,却见舒月已经穿好衣裳,凌乱的长发也被她拿簪子绾好。 她仰头看向闻鹤,冷声询问:“怎么回事?” “无事,继续。”闻鹤拔掉她发间的金簪,欣赏着乌发落到她肩头的场面,声音轻柔了些,“离我近些。” 舒月根本没有和他抗衡的力气,被他拉着手腕拽进怀里时,只能直勾勾撞进他胸膛。 她揉着被撞疼的胸口,不悦地说:“不要胡闹了,余霜那么急,肯定是有要事发生。” 闻鹤不耐烦地说:“这荒远偏僻的小城,又能发生什么要紧事?” 舒月觉得他说得对,但她只是想趁机摆脱闻鹤,自然不会依他。 又争吵了几句,先前的氛围半点都无,闻鹤只能放舒月离去,让她去见宋培。 不过临行前,闻鹤又吻上她的嘴唇,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为舒月梳妆打扮,将不该露的风情都遮住之后,他才伸手抹去她唇上伤口又流出的血,然后放到嘴边,舔掉。 这个动作莫名有点涩,舒月下意识移开视线,询问:“现在我可以下楼了吧?” “当然,我陪你一起。” 闻鹤这才为自己冠发。 他收拾自己倒是简单,但仍旧又花费点时间,一来二去,宋培已经在楼下等了半个时辰,愈发不耐烦。 宋培端起茶杯又放下,忍不住询问身旁添茶水的女子:“林姑娘究竟在做什么事,怎么这么久还没下来,我上去找她吧?” 小芊赶忙将人拦下:“姑娘自然是有要紧事做,宋公子若不愿等,可以离去,等她得了空闲,我们再去告知您。” 宋培只得又坐回去,耐心等待。 宋家在这地界混得实在太好,那些管大人遇见他们也得吹捧一番,活了二十余年,宋培还真没在任何人身上吃过冷待。 如今被舒月这般对待,心里自然多有不爽。 又等了一会儿,他才听到推门的动静,看到一只绣凤衔红玉的绣花鞋。 向上望去,便是层叠的金与红。 金丝勾勒的牡丹在裙摆随她的步伐晃动,栩栩如生。 宋培突然意识到,这位林姑娘虽然言行大胆,不守女德,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 这样的美人,哪怕并非出身高贵,他也愿意一亲芳泽。 宋培这样想着,脸上的神情自然许多,再也没有之前表露出来的不耐烦。 他起身迎过去:“林姑娘,可算是见到你了,培元今日前来,是为昨晚的事情道歉。” 宋培躬身作揖后,起身的时候,舒月已经走到他跟前,两人离的很近,他将舒月犹带湿意的那双秋水眸,以及被啃破的,仍旧分外红润的嘴唇。 这般风情自然比平日更惑人,却也让宋培心梗,忍不住怒火中烧。 闻鹤在舒月身后走进房间,宋培的视线从舒月身上移开的时候,才见到闻鹤那双含笑眸,分明是在挑衅他。 区区一个男宠而已,竟然这般不识抬举,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姑娘。”宋培将帕子递过去,“你嘴角蹭上了胭脂。” 舒月没有去接,而是顺着闻鹤的心意,恼怒地瞪他一眼:“下次收敛些。” 闻鹤勾唇笑着,并未答应她,只是拉住她的手,带她一起入座。 宋培拿着手帕,僵持在原地许久,才调整好情绪,坐到舒月身边的位子,把事情绕回自己过来的原因上。 “林姑娘,我今天过来是为了昨晚的事情,舍弟年幼张狂,冲突了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舒月想起那辆行驶在行人众多的路上,却没有丝毫减速,反而叫嚣着让别人滚开的马车。 她不咸不淡地开口:“那是你弟弟?我只听到有人称呼马车里的人为宋公子,还以为是你。” 宋培面色略差:“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我父亲纳妾众多,子女也多,他便是众多庶子里的一位,他貌若家父,最得宠爱,被惯得无法无天,才会做出那等事情。” “让林姑娘受惊了。”他将金丝楠木的锦盒推向舒月,“一点小小赔礼,希望你能喜欢。” 是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翠绿色,看上去生机盎然,格外讨人喜欢。 却不被舒月所喜。 她这人庸俗,就喜欢些红的紫的,闻鹤送的那些红玉、珊瑚做的首饰才合她心意,这玩意属实入不了眼。 说是极好,也只是对宫外而言,宫中更好的镯子她有一匣子,哪只不比它强? 把盒子合上,递给闻鹤:“你替我收着。” 她不咸不淡地回答宋培:“只是一点小事而已,宋公子不用放在心上,以后让你弟弟注意着点,别再舞到我跟前。” “我这个人呢,最见不得那些比我还嚣张的人,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再跑我眼皮子底下闹事,到时候就不要怪我将人打伤打死,不给你们宋家面子。” 舒月斜睨宋培一眼,冷声询问:“懂吗?” 身为长公主的傲气流露分毫,便压制住了宋培。 虽说只将舒月当成胡作非为的纨绔,却还是难免对如今的舒月心生畏惧。 他擦着额头冷汗,低声说:“懂,我回家后定然再告诫他几番。” “嗯。” 还是不太懂事。 若是先前那些知道舒月脾气的人,绝对会直接把这个人禁足,承诺绝不让他再跑到她的眼前。 宋培自知压不住她,却还是想拉近关系:“林姑娘不喜欢那玉镯吗?” “这是从寺庙开过光的,佩戴在身上能保佑你平安,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舒月冷着脸说:“嗯,喜欢。” 任谁都不会觉得她是真喜欢这东西。 但宋培还是在劝说她戴上玉镯:“这绿翠的格外清透,像是林姑娘的双眸,我看见时,便觉得你们有缘。” 第178章 别是什么催情的药吧 舒月的眸子黝黑,顶多是在阳光下透着点橘调,与这翡翠镯没有分毫关联。 她嗤笑着说:“多谢宋公子谬赞,不过我家中还是买得起几块铜镜的。” 舒月懒得再虚以为蛇,直接让人将宋培请了出去。 等宋培走后,她冲闻鹤要玉镯。 闻鹤皱起眉:“怎么?还真喜欢这个破镯子?” 闻鹤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镯子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舒月翻了个白眼:“我看上去眼皮子很浅吗?” “宋家也算是此地的富户,宋培是嫡子,不至于把一个破镯子反复提及,除非这镯子上面有什么东西。” 闻鹤皱起眉:“我先前倒是没想到这点。” 他夸赞舒月:“你考虑的很周到。” 大概是傲慢导致,他确实有些轻视这里的人,哪怕宋培露出那么多异样之处,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当他见到舒月那般模样,心中分外不满。 他打开盒子,拿起玉镯,对准烛火仔细观察起来。 火烧片刻,玉镯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味道,闻鹤将玉镯扔掉,把帕子递给舒月:“离开这里。” 闻鹤不通药理,只觉得这东西古怪,他皱眉说:“别是什么催情的药吧。” 舒月摇摇头:“肯定不是。” 宋家不会做这种可能便宜旁人的算计。 但这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 她用帕子捂住嘴,闷声说:“找人过来查看吧。” 两人已经离开那间屋子,闻鹤拉着舒月的手,低声说:“我会找来个靠谱的大夫。” 他搂着舒月,安抚性地轻轻拍起她的后背:“或者你那里有现成的人手吗?” 舒月点点头:“有。” 他面上仍旧满是担心:“让别人去找吧,我不放心你出门。” 舒月拿掉帕子,皱眉说:“只有我去,才能找来信得过的大夫。” 闻鹤无奈地冲她解释:“我是真的不放心你,没有探查你手中势力的打算。” 舒月轻笑起来:“我也是认真的啊,我没想过你说的这些事情,只是我生性多疑,早就下了令,让他们不要听从除我之外,任何人的命令。” 若她死了,她手下的势力各自运转,绝不会让旁人掌控。 若她未死,宁可多折腾几次,也不会把那些东西暴露给旁人。 帕子染上屋里的味道,直接被舒月扔掉。 闻鹤见她又开始不悦,将人搂进怀里,闷声解释:“我是真的担心你,今天上午,宋家的人已经来找过我了。” 两人离得太近,闻鹤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都能传给舒月。 她有心挣扎,摆脱这个拥抱,却直接被闻鹤抱起来,朝着楼上走去。 棉被已经掉到地上,床上还是离开时的凌乱模样,连她被扯掉都衣服,也仍旧挂在屏风上,欲落不落,随风摇晃。 舒月气恼地红了脸,被闻鹤放到床上的时候,下意识踹了他一脚。 将翻飞的裙摆简单翻回去后,她才顾得上询问闻鹤刚说的话:“宋家的人来找你?他们想做什么。” “想让我离开你。”将这话说出口后,闻鹤忍不住笑起来,“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方设法地想要我离开你。” 说不忍心见他这样的人才委曲求全,留在舒月身边出卖色相,给他笔钱让他离开舒月。 见他不接受,过来想说服他的宋家人瞬间换了副嘴脸,威胁他离开舒月,若不然小命不保。 宋家这些小动作在他看来不过是上蹿下跳的跳蚤,实在不值得在意,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难免被膈应到。 尤其是宋家人找上自己的时候,正是舒月刚离开,他还没有找到她行踪的时候。 他当时那些言论自然是火上浇油。 回想起当时的事情,闻鹤眸中有凶光流露,惹得舒月心惊。 她压下那些调侃的话,询问道:“那个人呢?不会被你杀了吧。” 闻鹤面色好转少许,轻笑着说:“怎么会呢?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 “现在待在这里,总要与宋家人接触,也不好闹得太僵。” 舒月可不信他说的这番话,她讥笑道:“生不如死?” 闻鹤耸肩说:“你既然都这么了解我,还问些什么?” 她随口回答:“万一你这次手下留情了呢?” “我不会有手下留情的时候。”他拥着舒月,在她耳畔用说情话的腔调呢喃道,“我会永远冷静离职,不近人情。” 舒月倒是不以为然:“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我去找大夫?” 再不去那块玉镯上加的料都要被烧没了。 闻鹤吞下那些还没说出口的威胁的话,冷着脸说:“我陪你一起去。” 拉住舒月的手,触感温热柔软,他捏了几下,低头看着舒月,眸色幽深。 所以不要再想着从他身边离开,若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真的难以控制自己的举动。 紧紧握住舒月的手,两人漫步在夜色洒落的街道上,很快就找到一间大药房。 闻鹤站在门口,仰头看着匾额上的“陈记”二字,询问舒月:“你的资产?” 舒月轻飘飘的回答:“朋友的。” 这句话不知真假,闻鹤也并未在此刻深究,他们今日只是为了找个信得过的大夫去验毒,其余事情,日后自然有时间慢慢搞。 舒月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点名要来位大夫,便带回青楼,将情况告知给他。 大夫用湿布蒙面,告诫旁人远离这里后,推门走进去,将玉镯取出,一番敲敲打打后,经过准许,直接将玉镯摔碎,取碎玉烹煮。 鉴定许久,他才笃定地说:“此物应由数种致幻毒物的汁液浸染,若长期佩戴,可能会令人神智溃散,甚至痴傻。” 舒月有所预料,自然不会害怕,她只是冲着闻鹤笑起来,然后对他说:“看,我猜对了。” 宋家不至于给她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药,虽然这东西更加过分,但舒月对其的接受度更多。 毕竟后宫中,这种东西多的是,并不稀奇。 大夫皱起眉,接着说:“不过里面里面几种东西杂糅到一起,有点催欢的成分,你们没过多接触吧?” 舒月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下去了。 第179章 你真要在今夜与我说这些不解风情的事情? 舒月的表情挂不住了。 她将赏银递给大夫,便让暗三将人送回去。 等大夫离开后,她彻底冷下脸,咬牙切齿地喊着宋培的名字:“我绝不会轻饶他。” 闻鹤附和她的话:“这是自然,若不是遭遇极刑而死,便算我失责。” 作为暗卫头领的时候,闻鹤经常帮先皇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严刑拷打,逼问出现先皇想知道的事情,确实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舒月深吸口气,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但现在还暂时动不了他,对吗?” “不一定。”闻鹤可不打算忍耐他们。 就算宋家是这里的地头蛇,想除掉也不是全无办法。 “你待我想想办法。” 闻鹤与舒月回到楼上,他坐在桌边瞧着椅子上的扶手,闭目思索许久。 直到风声吹过,他才开口:“暗三?” 阴暗处传来回应,舒月循声望去,却找不到人影。 暗卫的隐藏手段实在了得,若非他们主动暴露,舒月实在无法将人找出来。 “去找找其他人,问他们事情做得如何,让去打探情报的暗十五带上自己已经找到的所有消息回来,把他手头的事情转交给暗十二。” 嘱咐完这句话之后,闻鹤接着用食指轻叩木扶手,回归闭目养神的模样。 舒月突然开口,打破此刻的宁静:“其余暗卫真的不在你身边?” 他抬眸看向舒月,点头说:“我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骗你。” 若如今这些也只是他想让自己看到的呢? 舒月自知猜不透闻鹤的诸多心思,也不想动脑子,她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对他说:“既然你打算出手,那这些事情就都交由你来做,我不操心了。” 她拢紧被子打算入睡,却觉得心火燎原,越发难以消停。 耳畔回想起大夫的叮嘱,舒月掀开被子,凝视着仍旧坐在一旁的闻鹤。 暗三已经将他要见的十五找回来,十五正在对闻鹤说些与宋家有关的事情。 他这段时间,就是被闻鹤安排着去打听各位权贵的家中事。 不过闻鹤将他派出去的时候主要是为了查看军中用弩外传的事情,他自然先从各位官员身上入手,昨日才刚查到宋家身上,对宋家的事情了解不多。 这些事和舒月也有些关系,闻鹤完全没有瞒着他的打算,十五汇报的内容,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舒月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相信闻鹤会处理好这些事情,既然他打算对付宋家,那她自然不会在上面浪费时间。 哪怕她确实很想将宋培生吞活剥,以报今日之恨。 舒月捂着心口,幽幽叹息一声,心想,但是她怎么能抢得过闻鹤呢? 她枯坐在床上又听了一会儿,便开始觉得不耐烦。 十五不是说昨日刚到宋家,对他家的事情不太了解吗?怎么说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见他始终没有停下的意图,舒月只能开口打断他:“十五。” 十五下意识扭头看向她,却又连忙低下头,生怕闻鹤吃醋。 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后,才说:“姑娘有何吩咐?” “挑重点的事情说,我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废话。” 有舒月这句话在,十五很快将剩下的内容说完,但闻鹤又问起他关于旁人的事情。 舒月简单估算了下十五聊起宋家时用的时间,忍无可忍,只能再次开口:“闻鹤!” 闻鹤笑着看向她,应声后询问:“怎么了?” 见他这副模样,舒月哪能猜不到一切都是故意的? 估计刚才十五那啰里啰嗦的汇报,也是早就得到他的命令。 若不然,身为暗卫,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哪里会这样浪费时间? 见舒月眸中似乎有怒火跃动,真的被自己逗弄生气了,闻鹤不敢再逗弄她,轻声说:“十五,你先出去吧。” 等十五离开之后,他朝着舒月走来:“那玉镯还是给你带来了点影响?” 舒月觉得心跳声如鼓,仍旧用手死死捂着心口,她黛眉微蹙,低声咒骂:“也不知道弄了多少毒药在上面,还真是厉害。天杀的混账东西。” 闻鹤见她气恼成这样,低声笑了起来。 舒月对那玉镯嫌弃得紧,除了观察的时候摸了一下,顶多是在闻鹤烧它的时候闻到些味道。 若那镯子真有奇效,闻鹤的症状只会比她更严重。 此刻他自然清楚,舒月有多难受。 但他比舒月更擅长忍耐,对这些东西也有一定抗性,所以一直表现的风轻云淡,似乎半点都不受影响。 哪怕如今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哪怕舒月眉宇间的恼怒已经换做另一种风情,闻鹤仍旧能端着君子风范,似乎与此地格格不入。 他低头欣赏着舒月的模样,见她仍旧抹不开面子求自己,也并未有任何不愉。 “是啊,确实是该死的东西,所以我这不正在了解宋家的权势,想要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 心火近乎将人燃烧殆尽,舒月却仍旧不肯在他面前低头,咬了下舌尖,她顺着闻鹤的话聊起来:“若你真打算将宋家连根拔起,就直接先从宋培入手。” 她现在恨宋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时间倒流到几小时前,在宋培将玉镯拿出来的时候,就直接将人斩杀当场。 闻鹤眉眼含笑,挑起她一缕长发,低头凑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贸然行事反而会树立起许多有所防备的敌人,这不是我一贯做事的风格。” 舒月扯着嘴角讥讽他:“这就是你在京城屠了那么多户的原因?” 闻鹤低声叹息:“你真要在今夜与我说这些不解风情的事情?” 明明还是难受,她闻言却有些火大,更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分明是你先不解风情,怎么现在又开始责怪起我来了?” 她冷笑出声:“九千岁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闻鹤仍旧笑着,并未因她的话恼怒:“那就多谢公主谬赞了,既然你这里不需要我,那我就先行离开了。” 第180章 所以你到底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 舒月眼见闻鹤转过身,毫不留恋地快步朝外走去,哪怕明知道他很可能是在欲擒故纵,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回来。” 闻鹤顿足回首,面上无波无澜:“公主还有何事吩咐?” “我让你回来。”她彻底冷下脸。 见闻鹤站原地没有动作,舒月只能起身朝他走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咬牙切齿的质问他:“你到底要如何,难不成还要我低声下气地求你?” 闻鹤笑着说:“哪敢?只是看你生气了,不敢触你的霉头。” 舒月脸色愈发差,呼吸也愈发凌乱,腿一软,踉踉跄跄地倒进闻鹤怀中。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试图找回自己的清醒,无果后只能装作淡定地对他说:“把衣服脱了。” 闻鹤挑眉笑着,轻声询问:“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不脱?”舒月见他还是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心中格外气恼,询问过后,还不等闻鹤回答,她就接着说,“那我去找旁人便是,也不需你为难。” 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直接将闻鹤一把推开,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走去。 闻鹤连忙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拽进怀中,哄道:“不逗你了,我已经差人准备药浴,能解此毒,我带你去泡。” 已经知道那玉镯上都有些什么东西,闻鹤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早早就让人跑了好几家药房,将能解毒的东西买了几份。 舒月压根没想到这茬,她诧异地看着闻鹤,视线缓缓下滑,最后落到某处,屏息凝神,似乎要仔细观察。 “所以你到底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先前在猎户家,你明明对我坦白……” 最关键的是,那分明是她亲眼所见,哪里还有作假的余地? 难道触感也是假的? 她当时觉得好奇,还上手捏了捏。 回想起当日的事情,舒月本就红润的脸似乎更红了一些。 闻鹤却黑着脸,用力搂住她的腰,低头逼近,他咬牙切齿地询问:“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不碰你,分明是在敬重你,给你更多的选择余地。” 但想到舒月刚才脱口而出的问题,闻鹤就觉得好心喂给狗,替自己感到不值得。 舒月眨眨眼,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是这样。 她的视线还没有移开,仍旧没有将他的话全信全听。 万一他现在这套说辞,才是在欺骗她呢。 “舒月!”闻鹤擅长察言观色,自然能看出她的犹豫。 任谁被质疑这种事情,都会觉得不爽,他自然也不例外。 舒月却一点都不觉得心虚,毕竟是闻鹤一直在避着她。 她理直气壮地回怼:“分明是你在找借口掩盖事实。” 闻鹤胸膛起伏不定,已经维持不住先前的淡定,箍在舒月腰上的手臂越发用力,舒月隐隐觉得难以呼吸。 她拍打起闻鹤的胳膊,不满地对他说:“松手,让我出去。” 闻鹤不肯松手,低下头,把脸埋到她的肩膀上蹭了蹭。 他经常做这种动作,舒月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看着闻鹤的衣服,冷声说:“宋培下的药挺厉害,你既然不打算帮忙就让开,别挡路。” 闻鹤见她根本不吃软的,才从她身上起来,拍了拍之前已经压皱的袖子。 舒月以为他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眼前一亮,快步朝外走去。 结果门从外面落了锁,她推门时根本没有把门推开。 努力晃了晃木门,她转过身看向闻鹤,眉头紧皱,不耐烦地询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闻鹤面色也很差:“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究竟想做些什么,非要闹到这份儿上吗?” 舒月顾不上黑脸,扶着身后的门,才能勉强站稳,不露出洋相。 她喘息声越发凌乱,另一只垂落在侧的手攥起拳头,指甲已经深陷到肉里。 血顺着她的指缝往外流,将掌心都弄得粘糊糊的,舒月却顾不上这点小事。 她心底滋生诸多画面,却对着闻鹤生不出任何念想。 现在看着闻鹤,她只想破口大骂:“该死的宋培。” 她明明是骂宋培,骂人时却一直盯着闻鹤,多少有点指桑骂槐的嫌疑。 闻鹤哪能不知道她究竟想骂的是谁,他深深叹息过后,接着说:“药浴,你到底要不要?” 舒月早就把药浴的事情抛之脑后,闻鹤提起,她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个选择。 先前她正在怒头上,直接忽略了这些,如今想想,倒也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小倌馆里的那些男人,她估计是看不上的。 嘴唇已经快要被她咬出血,舒月才暂时放下自己的颜面,对他说:“要。” 闻鹤想把她带过去,直接踹开被上锁的房门,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心急的何止舒月一人,他中毒的分量比她更多,自然也更加难以忍耐。 眼见他快步朝前走去,舒月急忙跟上。 但她迈开腿想要追上去,才发现自己双腿软的厉害,根本没有力气,竟直勾勾朝向闻鹤离开的方向摔了过去。 闻鹤反应及时,将她抱进怀中,避免了她以脸跄地的惨剧。 他将舒月直接抱了起来,低头扫视几眼,挑眉说:“这是急不可耐,打算对我投怀送抱了?” 舒月有心冲他翻个白眼,却觉得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撕咬自己的经脉,尤其是心脉。 她深吸几口气,试图维持自己的平静假象,可听上去有些荡漾的声音,直接将她暴露。 她柔若无骨地依靠在闻鹤怀中,用飘忽的、比以往轻柔许多的声音询问闻鹤:“大夫先前所说,那玉镯上都浸了什么药,哪些是……” 咬了下嘴唇,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清楚闻鹤能意识到自己的未尽之意,她接着说:“你准备的药浴真的靠谱?” 见闻鹤点头应声,对此做出承诺。 她就催促闻鹤再走快些。 显然,这药效确实生猛,她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两人浪费了太多时间,过去的时候药浴已经冰凉。 且不说药效可能不剩多少,这冰凉的水,进去泡一会儿,怕是直接会染上风寒。 闻鹤见状皱起眉:“我让人重新烧去。” 在他抽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已经被他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的舒月伸手抓住他的衣带,她气息不稳,面色绯红:“重新烧一桶药浴需要多长时间?” 闻鹤粗略估计:“半个时辰应该差不多。” 舒月脱口而出:“这么长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第181章 睡什么?离天亮还早。 话糙理不糙,闻鹤也这般觉得,但是他看着冰凉的药浴,皱眉叮嘱舒月:“你再忍耐一会儿,这些已经不能用了,稍后直接倒掉。” 看着舒月迷离的眼神,他心知她已经没什么精力分辨自己说的话了,接着向她解释一句:“以免风寒。” 舒月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带,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闻鹤见状,愈发无奈。 只弯下腰,凑到她跟前,轻声细语地哄着她:“你先松手,我只是去说句话,一会儿还回来。” 舒月仍旧不愿松手,反而直接抱住了他的腰,把有些滚烫的脸贴了上去。 闻鹤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沉重,用晦暗的双眸盯着她,说出口的话却仍旧维持刚才的腔调,听上去依旧平静,对她格外有耐心。 “你这是要做什么?乖,听话,先松手。” 舒月在他怀里蹭了半天,把眼角溢出来的泪珠全蹭到他的衣服上后,才仰头看向他,询问:“你带我究竟是何心态?” 不等他回答,她接着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闻鹤被问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反驳:“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若不然,怎么可能从未碰过她。 舒月又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纯洁无垢的小姑娘,对男女间的事虽然不甚在意,却也清楚得很。 所谓禁脔,好端端一个词被扭解成何意,她自然清楚。 不过刚到闻鹤府上时,他说的瘦马,舒月确实不清楚,当时还以为是用来称呼次等烈马的。 听闻鹤提起后,她有意探寻,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算是家养的,比妓女更可悲可践踏的可怜人吧。 无论是何,光看闻鹤先前对她的种种举动,这人也不像是会清心寡欲的主。 但他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下来,舒月不得不怀疑他已经厌倦了她,或者是她什么地方处理不当,已经惹得闻鹤厌烦,不管是哪种可能,对她来说都算是天打雷劈的坏消息。 若闻鹤对她没了兴趣,那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必要? 心火烧得人神志不清,舒月仰头盯着他,缠着他非要问出个结果,压根没看到他愈发阴沉的面色。 她扒着闻鹤的衣服往上爬,很快就借力站了起来,搂住闻鹤的脖子,垫脚与他对视,碰上他的嘴唇,磨磨蹭蹭地啄了起来。 闻鹤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她胡闹。 看着舒月这副模样,他忍不住询问:“这药,当真这么厉害?” 明明他的情况比舒月更加严重,却也没到这种城门失守的程度。 虽然很难受,但是也能强忍下来。 闻鹤没有过多怀疑,将一切都归功于自己曾经的经历上。 他搂住舒月的腰,抬手捂住舒月的嘴,拦下她热情的举动,不知道得多少次询问她:“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若执意如此,那以后便真的回不去了。” 舒月没有理会他的话,像是惩罚他的不专心,用虎牙咬了下他的手掌。 “舒月。”他再次出声,“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那接下来无论如何,都是你自找的。 舒月见他这磨磨唧唧的模样,实在忍得不耐烦了,扯着他的衣服,低声骂道:“磨蹭什么?你还是不是个男的?我们之间到底谁是黄花大闺女?” 浴桶占了房间一半的地方,其余地方倒是空旷,但连张床都没有,只有冰冷的砖石。 舒月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性格,环顾四周后,她虽然顾不上换地方,却也直接拿闻鹤做肉垫。 闻鹤就喜欢那些颜色阴沉的衣服,平日里非黑即青。 但他如今要假扮舒月的面首,自然不能表现得太强势,只能穿素净的衣服,努力装作柔弱。 衣襟微敞,玉色的肌肤暴露在舒月的视线中,她受蛊惑般伸手摸了摸,入手却并非熟悉的略凉触感,反而有些滚烫,掌心贴在他的胸口上,能清晰听到他跳动的过于快的心脏。 愣神的片刻,闻鹤已经反客为主,将她压制在地上。 舒月都做到了这份上,闻鹤自然不会再憋着自己。 先前是尊她敬她是,想给他多一些选择的空间,所以才按捺本性。 但现在是舒月主动开了口,他实在无法再忍。 密密麻麻的吻落下去,闻鹤便见到舒月眼角流出泪,看上去委屈兮兮的,像是受到了什么强迫。 他吻去她的泪珠,动作自然也停了下来。 他低声询问:“这是怎么了,这一切不都是你求的吗?” 舒月抽了抽鼻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疼。” 还不等闻鹤有所反应,她接着说:“地板好硬啊,后背疼。” “你好沉。” 舒月说完,还上手推了推闻鹤,似乎想让他起来。 闻鹤收起了自己那些复杂的心思,摸摸把姿势换回先前,让舒月能坐在自己身上,以免她再嫌弃地板。 被这样一打岔,先前那些伤春悲秋的心事是倒是少了不少。 烛火摇曳在方寸之间,映照出纠缠到一起的树影。 狂风卷携柳树,万千枝丫拍打在墙上,遮盖了一切异响。 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闻鹤把外袍披在舒月身上,将她抱回了房间。 回到温暖舒适的被窝,脑袋刚枕上枕头,一股困意就席卷过来,舒月眯了眯眼睛,把被子盖好,看样子是心满意足,打算睡觉。 闻鹤却把被子扯下来,食髓知味地凑过去:“睡什么?离天亮还早。” 舒月觉得这人脑内有疾,晚上不是睡觉的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睡觉的时候? 闻鹤将她抱住,在她耳畔说了几句情话,舒月突然意识到不对,有心逃跑,却被他抓住手腕:“你这是打算去哪?” 她如实说:“我困了,想睡觉。” “那你睡……也不是不行。”他低声叹息后,在舒月松口气的表情下,接着说,“反正我不困,你能睡着我自然不拦着你。” 第182章 还难受吗? 天蒙蒙亮,太阳刚从东边慢慢地爬起,房间里仍旧有些灰暗。 舒月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被翻来覆去地烤制,不睡又困,睡却也睡不着。 有闻鹤这么扰人的玩意在,她哪里能安心入睡。 太阳彻底跃出地平线,温暖的阳光将房间照亮,闻鹤才总算饶过她。 舒月这一夜被折腾的狠,又困又乏,在闻鹤放过她后,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进入梦乡。 闻鹤仍旧不困,他目光灼灼盯着舒月,将人搂在怀中,又吻了吻她的耳尖。 然后他就听到了舒月在睡梦中的呢喃:“滚开,浑蛋。” 声音虽然微弱,但因为两人离得实在太近,闻鹤还是将她骂自己的全都听到。 他无奈地笑了起来,嗅着舒月身上的香气,也慢慢进入梦乡。 自从奶娘当年所做的事情被苏燕眠及她身后的苏家闹出来之后,舒月便戒掉了熏香的习惯。 但她身上仍旧有香味,很淡,只有在耳鬓厮磨时才能闻到,却比之前更令闻鹤喜欢。 闻鹤睡了一会儿便爬起来处理事情了,舒月却一觉睡到了下午,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 她看着闻鹤伏案忙碌的背影,回想起自己昨晚做出的那些荒唐举动,摸摸把被子拉过头顶,遮住了自己的脸,似乎还在为昨天的行为后悔。 但实际上,她现在的心情还不错。 那药效再猛烈也不是专门的媚药,她痛苦的同时不至于理智全失,虽然最开始确实有些忍不住。 但到了后面,都是她在以此为由,随心所欲。 被子里实在太闷,没过多久舒月就拉开被子,大口呼吸外面的空气。 闻鹤…… 她心底念叨着这个名字,心想若真无横在他们之间的那些破事,纳入府中当个面首,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可惜了。 闻鹤听到她起身的响动,回头看向她:“还难受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舒月就觉得浑身难受,腰酸背痛,浑身找不到一块好地方。 她忍不住瞪了闻鹤一眼,可惜眼睛早就哭得红肿,这一瞪没有半分气势,反而像是示弱。 闻鹤下意识垂眸想要藏起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还难受吗?” 舒月不想理会他,只说:“饿了,早膳吃什么?让余霜过来伺候我。”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闻鹤听到余霜的名字,忍不住皱眉,“为何需要她来,难道我还比不上她贴心?” 舒月翻了个白眼,冲他说:“你这张脸看了一晚有些腻味,不想看了。” 她确实有些不耐烦,若不是闻鹤非得折腾她,她何至于现在这么难受? 闻鹤走到床边,好声好气地向她道歉:“下次不会了,是我昨天没控制好。” “我去看看厨房里都有什么,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出去买。” 虽然两人都没出门,但厨房里还是准备了膳食,舒月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闻鹤从厨房里随便拿了几样菜回来,便开始喂她。 至于舒月想见到的余霜,他自然没去喊,回来的时候也没提她。 舒月虽然心里窝火,却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和他争论,徒增自己的烦恼。 在闻鹤的伺候下,她简单吃了几口饭,越发觉得没胃口,就将碗推开,对他说:“我已经吃饱了。” 闻鹤看着根本没动几口的饭碗,皱眉说:“再吃些。” “是不合胃口吗?我让他们重新做。” 舒月摇摇头:“身上难受,不想吃。” “我已经帮你洗过澡,上过药了。”闻鹤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要不我把昨日的大夫再请过来,让他给你诊脉?” 舒月打量闻鹤几眼,不知道他这些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嫌她还不够丢脸吗? 她赶忙说:“不用了,我只是不太想吃,你接着忙自己的事情吧,我再睡一会儿就好了。” 眼看舒月要躺下,他把饭碗放到一旁,对她说起自己刚才在做的事情:“宋家在这里确实是地头蛇般的存在,除了我们之前已经知道的那些店铺,他们还收拢了许多百姓的田地,打压百姓,低价买田,然后迫使无路可活的百姓卖身为奴,为他们种田。” 闻鹤摇了摇头:“这宋家倒还真是五毒俱全,这么点的地方,居然能折腾出这么多恶心事。” 舒月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然后询问:“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这些事情你自己处理就好,不用告诉我,我只需要看到宋培悲惨的下场。” 虽然宋家做的事情确实过分,那些百姓确实可怜,但和她说又有什么用?她什么都做不了,只会徒增烦恼。 舒月心底这样诽谤几句,却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在严州时目睹的那些事情。 她幽幽叹息过后,才接着询问:“你打算怎么对付宋家?” 前后矛盾的反应并未让闻鹤表露出任何不满,他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自然是驱狼吞虎,宋家的权势是大,但这里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富户,将一些弱点暴露出去,有的是人敢当先锋,为我们所用。” “我打算从民怨入手。” 毕竟他们吞并良田的事情做得太过分,饶是他都有些看不下去。 七成的田税,一年到头忙完,怕是连自己都养活不起。 “若用百姓……无疑是以鸡蛋碰石头。”舒月低声叹息,“会死人的,死很多可怜人。” 闻鹤面无表情:“总要有人当先锋,我想他们也更想死在这上,而不是在秋收过后,死在冰冷的雪地中,死在饥寒交迫下。” 舒月想说他们或许并不想,他不应该擅自替他们做主。 但其实百姓命如草芥,她就算将这些话说出口,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哪怕是让百姓知晓,也只会嘲笑她画蛇添足,只会说些空口白话。 她幽幽叹息一声,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这些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好,不用再和我说了。” 又左右不了这些事情,倒不如紧闭双眼,装聋作哑,无视这些事情,以免给自己心里添堵。 “先从宋培入手。” 闻鹤是打算下一盘棋,却没忘自己对他们动手的根本原因,若要有人伤亡,宋培自然应该首当其冲。 “放宽心,我知道你心软,不会出现让你难过的画面。” 第183章 是我将要成婚的娘子。 舒月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心想心软这个词,和她还真是半点不沾边。 闻鹤能说出这番话,可以见得,若非眼瞎,便是胡说惯了。 她摇了摇头,扔下一句随你,便打算睡回笼觉。 可惜天不遂人愿,舒月刚躺回被窝,还没有睡着,就又被余霜敲响了房门。 因为心境的不同,这次舒月格外烦躁,还没等闻鹤起身,她就先下床,披上外袍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之后,冷着脸询问余霜:“怎么了?” 余霜把昨天刚写过的内容翻了出来,指了指上面宋培的名字。 她脸色更差:“宋培又过来了?” 余霜点点头,又指向楼下,示意宋培如今正在楼下。 舒月咬牙切齿地说:“他居然还有脸过来?倒是不怕死。” 余霜不清楚昨天都发生了什么,但舒月脖颈的吻痕太密集,她只看一眼,就低下头,不敢多探究。 “让他在楼下等着吧,不用让人过去送茶,先晾一段时间再说。” 虽然不可能直接在这时候杀了他,但舒月也不打算让他好过,先膈应膈应再说。 舒月关上门,闻鹤已经放下手中的事务。 他从舒月说的那些话中知道了如今的情况,见舒月气冲冲坐到他对面,怒不可遏地咒骂起宋培,轻飘飘地说:“他没想过我们会直接找出玉镯上的问题,自然有恃无恐。” “加的料能左右你的心神,自然要多在你眼前晃晃,给你留下些好印象,以便之后的操作。” 舒月咬了下嘴唇,将剩下那些还没说出口的咒骂的话都咽了回去。 闻鹤说得有道理,但她对宋培的憎恶反而更深。 “我去睡会儿,大概两三个时辰,等宋培等的不耐烦,想要走的时候你找人留下他。” 舒月扔下这句话,便打算回到床上接着睡觉,但先前的困意已经找不回来,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很快又爬起来。 盯着闻鹤的背影看了几眼,她心想他还真是不得闲的,来到这地方还能给自己找出一堆事情。 闻鹤合上手中的册子,抬眼看向她,询问:“睡不着了?” “还是困,但确实睡不着。”她烦躁地说,“都怪宋培。” 他盯着舒月看了几眼,认真地说:“若是睡不着,我带你去见个人?他就在隔壁歇息。” 舒月瞬间警惕起来,脸上的困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双眸紧盯闻鹤,质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什么人?” “守城的将军,大概天快亮的时候才赶过来,我找人请来的。他手中有兵,且不会与这些人同流合污。” 毕竟放眼望去全是乌烟瘴气之辈,若要管治,还需再引人入局,才能安稳。 舒月思索片刻,直白地询问:“这位将军,是你的人?” 闻鹤笑而不语,显然是默认此事。 明明是个皇帝身边的宠臣,是个不应该插手军事的宦官,为何会在这种地方,将位将军纳入旗下? 虽说瞧不上这种破地方,但近日的了解让舒月清楚,此处官员与富商蛇鼠一窝,找不出几个好东西,早已是铁板一块。 能让闻鹤在此时叫过来处理这些事情的将军,绝对不会是徒有虚名,手中权力微薄之人,反而应该会是掌兵无数,手握重权的那种将军。 舒月简单更衣后,便见到了闻鹤说的那位。 张鼎将军,如她所想,确实是位很有名的大将军,手下的张家军都有数千名,能调动掌控的兵更是数万。 他是本州镇压军的总统领,虽然前段时间刚从燕云手中吃了败仗,但先前积累的声望还在,倒是很快镇压了军中异样的声音,甚至整顿兵马,从燕云手中夺回两城。 也是因此,他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等来了褒奖的圣旨。 舒月对他的事情这么清楚,自然是因为朝廷为了宣传自己的正面形象,扭转自身不如燕云及其手下将士的事实,大肆吹捧张鼎的功绩。 她在街边随便逛逛,都能听到赞扬他的声音。 这样一位大将,居然是闻鹤的人? 舒月诧异的看向闻鹤,想起他和燕云在船上碰面时商讨的那些事情,摸了摸下巴,心想张鼎做的这些事情,是不是和燕云串通好,演给萧立祯的戏? 闻鹤,到底是怎样勾搭上他的?还有燕云。 舒月回想着自己亲眼目睹的发生在闻鹤身边的那些事情,越发觉得这人想是蒙了一层雾在身上,藏有太多秘密,让人根本无法看破。 闻鹤对上她探寻的视线,冲她笑了起来。 他仍旧穿着白衣,装作温和的模样,看上去像是哪家不谱世事的少年郎,倒是丝毫不能瞧出他的野心,还有昨晚对她做的那些事情。 回想到零星的片段,舒月忍不住红了脸,避开他的视线,随后询问:“你带我过来做什么?” “让你和张将军碰个面,以免事后发生什么误会,谁不长眼冲撞了你。” 这话说得太傲慢,舒月忍不住观察起张将军的表情。 也不知他是心思深重,将所有情绪都藏得很深,还是真的对闻鹤这高人一等的态度并不在意,打量舒月一眼,便拱手对闻鹤说:“末将已经记下这位姑娘的长相,自然不会让手底下的人冲撞姑娘。” “不过这位姑娘看着有些面生,不知是……” 他常年驻守在外,自然不曾见过舒月,更不知道她的身份。 闻鹤勾唇笑着,仍旧是温润无害的模样:“是我将要成婚的娘子。” “啊?”张将军满脸错愕,显然没料到闻鹤会给出这般回答。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忍不住回想闻鹤的身份,他不是个太监吗?还结婚? 就算离了奴籍,也…… 张将军压下这些乱糟糟的想法,对舒月多了点怜悯:“原来是这样,末将记下了。” 舒月和张将军的表情也差不多,都是错愕与震惊。 但她当着张将军的面,总不能直接出声质问。 等他们聊完接下来的安排,她跟着闻鹤离开那个房间后,她才按捺不住地询问闻鹤:“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第184章 还得多谢宋公子成人之美 “我说你是我将要成婚的娘子。”闻鹤面不改色,将刚说出口的话重复一遍。 他低头盯着舒月的双眸,满脸都是情真意切,让舒月不得不为之动摇。 演技真好啊,她在心底低声感慨。 舒月可不觉得他真的会喜欢自己,更不觉得他们会成婚。 且不说他们现在身在何处,根本没有置办婚事的条件。 她早就丢掉了自己的身份,连户籍都没有。 对她说出这番话,无非是空口白话,不切实际的大饼。 舒月并未被他的话所打动,反而觉得有些不耐烦。 她垂眸低声笑起来,没有驳他的面子,只是打了个哈欠,将所有情绪都藏在心底,对他说:“我要回屋接着睡觉了,你先忙自己的事情吧。” 闻鹤察觉到她兴致不高,抓住她手腕的手忍不住加重点力气,似乎不想让她离开。 但对上舒月满是冷意的双眸,他还是缓缓松开手,低声对她说:“那你先睡吧,我确实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比如,宋培。 他转头把视线落在楼下,宋培所在的那个房间,隔着紧闭的房门,他似乎能看见宋培焦急的模样。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目送舒月回房间后,就下楼去见宋培。 昨天他过来的时候还有好茶点心候着,而今天却连一个愿意见他的人都没有,前后落差之大,宋培自然不会满意。 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眼前一亮,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露出了淡笑。 当发现进门的人只有闻鹤之后,他瞬间冷下脸,强忍怒意质问道:“林姑娘呢?” 闻鹤扫视他几眼,低声笑了起来:“。” 宋培比谁都清楚自己送过来的东西里加了什么料,但那些用量他都提前斟酌过,按理来说今天才应该稍有成效。 他狐疑地打量起闻鹤,心想他是不是在诈自己? “说笑了。”他冷声敷衍闻鹤一句,就接着问,“林姑娘什么时候能过来?我可以等,但至少给我个时间吧?总不能等到最后来一句人去了别的地方。” 宋培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意识到舒月对自己的不喜,以她的性子,还真做得出这么恶劣的事情。 闻鹤有心这样安排,但舒月说了要见宋培,他自然不会忤逆她的意愿。 所以他冷声说:“你要是不想等,可以直接离开。” 宋培瞪着闻鹤,低声咒骂:“狗仗人势的东西。” 闻鹤不气不恼,反而笑着说:“只怕有些人想仗也仗不了。” 宋培没想到他这般厚颜无耻,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能用凶恶的眼神盯着他。 闻鹤坐到他附近的椅子上,冷声说:“宋公子何须焦急,不先问问我为何主动来见你吗?” 宋培冷笑着说:“还能是来做什么?小人得志,跑过来炫耀。” 闻鹤摇了摇头:“这可不尽然,我找你还真是有正事商谈。” 宋培看着青楼内萧瑟的景象,想起自己进门后那些人对自己回避的举动,心底突然生出恐慌,快步朝门口走去:“既然林姑娘还有事要忙,那我稍后再来。” 他刚打开门,就撞见了早早堵在门口的暗三。 暗三挡住他离开的去路,询问闻鹤:“需要把这人绑起来吗?” “不用,我又不打算杀人。”闻鹤轻笑出声,“将他请回来就是,我还有不少事情要与他商谈呢。” “只是不知宋公子能否接上我的话茬。” 宋培被暗三“请”了回来,坐回先前的椅子上,却没有之前那股张狂的劲儿,他上下打量着闻鹤,冷声质问:“你真的只是一个面首?” 哪个面首会有这样强势的一面? 不过舒月纨绔千金的形象深入人心,宋培并未怀疑她的身份,反而怀疑起闻鹤,质问他:“林姑娘被你骗了?” 闻鹤摇头叹息,心想宋家大概是在此处安逸太久,连带着家中后辈都被养得脑子不好。 他提起几个人名,询问宋培:“你对这些人可有印象?” 宋培冷声说:“没有。” “是吗?那你很快就会有印象了。” 连被自己害死的人都不知道,那拿他填民愤,还真是不冤枉。 闻鹤喝着茶,说些七零八碎的话题,很快让宋培不耐烦。 宋培见他没对自己动手,又鼓起勇气,拍着桌子打断他:“你把我留下来到底想做什么?” “其实我只是难得好心,想让你做个明白鬼。” 闻鹤捏着茶杯倒扣,将里面冰凉的茶水倒在了桌上。 茶水在桌上蔓延,很快流到了宋培的手上,衣服上,让他猛地从座位跳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随着宋培的怒吼,舒月直接把门推开,闯了进来:“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吗?在楼上都能听到你们吵嚷的声音!” 闻鹤起身迎上去,低声哄着她:“吵到你了?那我带他去别处,省得碍眼。你接着睡吧,时候还早,你确实应该好好补觉。” 明明他说的话体贴周到,确实是在为她着想,但舒月还是忍不住瞪向他。 她落得这副模样,到底是拜谁所赐?他还有脸说这些? 闻鹤忽视她的不满,冲她笑得如沐春风,接着低声哄她:“那我直接将宋培扔开,陪你睡去?” 舒月更生气了,若不是还有外人在,她真想一口咬在闻鹤那张做出假惺惺表情的脸上。 不过看了看宋培,她还是很快恢复淡定,朝屋里走去。 宋培看着两人相处时的氛围,回想闻鹤刚才单独面对自己时表现出来的一面,心想这人还真是擅长演戏,难怪能将舒月骗住。 任谁看到闻鹤低服做小的模样,会否认他面首的身份? 她坐到了先前闻鹤坐着的主位,仰头看向跟在自己走回来,站到她身边不打算坐下歇息的闻鹤。 招手让他弯腰凑近后,她压低声音询问:“你觉得宋培的死期会是哪日?” 闻鹤面色依旧闻鹤,说出口的话却似乎能让人闻见血腥味:“我看他印堂发黑,想来今日便有血光之灾。” 第185章 快点,直接将人扔出去 这话说得可真直白啊。 舒月又看向宋培,突然对他生不起气了,反而有点怜悯。 宋培不知舒月对他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但她没有先前那么排斥自己,他自然是欢喜的,寒暄几句之后,他又将话题绕到了玉镯上面,看着她的手腕询问:“林姑娘怎么没有把那只玉镯戴着?” 玉镯玉镯,张口闭口就是那个镯子,搞的好像宋家是什么破落户,要拿那只镯子当传家宝一般。 舒月翻了个白眼:“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的饰品多得是,没必要独宠一件。” 她拨弄着腕间的红玉嵌金镯,原本只是想炫富,却不经意让宋培看到了在自己手腕上绽放的红梅。 舒月扯了扯袖子,把玉镯藏起来后,冷声说:“宋公子今日过来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事情?” 宋培深情款款地看向她:“我只是想过来看你。” 说着,他又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是对鎏金耳坠,被工匠雕刻成莲花样,看上去颇为精致。 但一想到宋培昨日送的玉镯是什么东西,舒月便对耳坠厌恶至极,连触碰的心思都没有,甚至直接拿手帕捂住嘴,满脸嫌弃地躲到闻鹤身后,对他说:“你快点将这人扔出去,我不想看见他了。” 原先还打算再钓一会儿,但现在,舒月有些装不下去。 左右都是将死之人,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力气,更没必要为了他膈应自己。 舒月这样想着,态度越发理直气壮,拍着闻鹤的后背说:“快点,直接将人扔出去。” 闻鹤看向一直站在宋培身后,避免他逃离这里的暗三,冷声吩咐:“听到了吗?照做。” 暗三应声后,直接把宋培拎起来,朝外走去。 舒月看着被他们落到桌上金莲耳坠,连忙补充:“还有那耳坠,你直接给他戴上吧。” 暗三对昨晚玉镯的事情也一知半解,自然不敢直接触碰耳坠,隔着帕子捏起耳坠后,他看着宋培根本没有耳洞的双耳,皱起眉,直接将耳坠扎了进去。 血顺着金针滴落,却不算特别的疼,让宋培面色发灰,尖叫挣扎的原因,自然是他找人特意煨进去的那些东西。 但他不敢将此事说出口。 当被暗三扔出青楼的时候,宋培强忍着不适爬起来,想要回家去找他娘亲好不容易求来的毒师,为他解毒。 但他刚坐上马车,还没走出这条街,就被一群穿着朴素的百姓包围住。 发觉马车停下,内心焦急的宋培撩开车帘看向外面的景象。 看到一群平日里根本不会正眼瞧的人,他不耐烦地说:“滚!” 若非先前庶弟惹得舒月不喜,让他来见舒月的时候也得多加注意,不敢带太多人手过来,以免惹她生气,这些人连他一面都见不到。 又怎么可能在这花街柳巷,将他堵住。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甚至打着补丁,各个面黄肌瘦,像是受了灾年不少苦。 任谁看去,都能判定这是一群没有靠山背景的可怜虫。 见状,宋培也算放心下来,撂下车帘后,便吩咐车夫:“快些赶路,我急着回家,若这些人不让路,你就直接从他们身上碾过去。” 宋培这话说得好生威风,这么多条人命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但他刚撂下车帘,一抹剑光便出现在他眼中,还来不及喊人护卫,这抹剑光就落到他的脖颈上,取走他的姓名。 宋培风光无限,肆意妄为的一声,便就此画上休止。 而想要按照宋培的吩咐从百姓身上碾过去的马夫,则是在缰绳被割断的瞬间,直接被受惊的马甩了下去。 落到地上之后,他就别这群被他看不起的穷苦百姓团团围住,为了活命,冲他们露出讨好的笑容,说了许多为宋培准备的,恭维的话。 然而往日能为他讨来不少赏钱的话在如今这种场合却没有任何用途,等待他的只有斗大的拳头以及唾弃声。 “这就是宋家的走狗,他们没一个好人。” “我的囡囡就是死在了宋培手中。” “还有我儿子,小虎才十二岁啊,我好不容易将他拉扯到那么大。” “俺爹……死在了去年冬天,硬生生在我面前饿死的。”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传进宋培耳中,意识模糊之际,他才想起来,这些正是闻鹤先前对他提起的那些人。 只是他当时觉得烦,懒得理会闻鹤那些话,根本没有把这些人和闻鹤说的话放在眼中。 谁成想,谁成想没过多久,他就死在这些一直不被他看在眼中的穷贱百姓手中? 不对,刺杀他的人绝对不是普通百姓,应该是……闻鹤安排的人吧。 临死之际,宋培脑子清醒许多,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但如今他已经再也不能开口,那些临死时才洞察的事情,自然也不能告知任何人。 马车停留在这里,他的尸体被暴怒中的百姓揍得看不出人形。 偏偏县衙的衙役不知跑去哪里,这边这么大的动静都不能将他们吸引过来,哪怕这群暴民行凶离开后,他们还没有赶过来收拾现场。 这也导致衙役没能抓住一个活口,连那群杀死宋培一行人的家伙是谁都不清楚。 宋家主知道此事后,就算有心为自家嫡子报仇,也找不到方向,只能对着县令无能狂怒,呵斥他们全都是废物。 周县令虽然和他们是一丘之貉,但毕竟有官职在身,平日都是被人吹捧的主,被他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之后,心情自然不好。 “谁知道他为什么跑到花街柳巷?在那地方遇害说出去都不好听,本官也无法大张旗鼓的调查此事。” 案发的时候天色已黑,却正是那条街最热闹的时候,过去的人抱着怎样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偏偏过去的都是有钱有关系的人,此事着实不好调查。 但县令的话却给宋家主提个醒,他不知道宋培为何过去,他却是清楚的很。 当然是为了拿下舒月的芳心。 昨天上午,他便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只要三五天,就能看见成效。 第186章 我是想和你亲近 然后第二天,他就惨死在从舒月那里回家的路上。 这其中,说不准有什么猫腻。 回想起舒月嚣张的模样,宋家主越发觉得此事和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想着她只是一介女流,身边只带了个小白脸,虽说身份高,但此处天高皇帝远,她总不至于百般不配合。 在心底想了一圈之后,宋家主就趁着夜色过来拜访。 月上柳梢头,刚尝过肉味儿的闻鹤哪里甘心让舒月休息? 等将宋培赶走,伺候舒月用膳过后,他便说:“今天宋培送来的耳坠问题可能比昨日的玉镯还要严重,我有些难受。” 并没有任何不适的舒月上下打量他几眼:“是吗?我记得我们两个都没有碰过那个耳坠,若说有问题,你应该先关心下暗三的情况。” 舒月的脑子倒还清醒,一下就点出最关键的问题。 奈何闻鹤根本不怕被她戳破心思,刚才那套说法只是随口给自己找的理由,被舒月识破之后,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害羞,反而紧紧搂住她说:“他自己会去想办法,你先救救我吧。” 他压低的声音格外嘶哑,饱含令人浑身发热的情意。 舒月仰头看向他,却毫不犹豫地将人拒绝:“我身体不适,你若真中了毒,便去药浴,或者找其他女子解毒。” 似乎为表现自己的考虑周到,她又补充一句:“我们这里是青楼,不缺这些人。” 说起来,他们早前对宋家说三日内就会把青楼办起来,但如今已经过了时间,还是没有开店营业。 舒月心里盘算着明天再给她们加急练练,就该推出去盈利了。 总不能一直养着这些人吃白饭,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造作。 舒月的心思又飞到了其它地方,闻鹤眼看她的眼神也一并飘去别处,不满地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仰头和自己对视:“在想些什么?” “想着要把我往哪里推?” 舒月摇摇头,如实说:“只是觉得不能让此处一直闲置,也该拿来赚些钱了。” 她如今还能动用的势力自然是她日积月累出来的,这些钱是她与同谋者费心思赚来的,又不是被大风刮来的,基础的商业头脑她还是不差的。 “一点小钱而已,用不着你这般费心。” 闻鹤搂住她:“你倒是先管管眼前的事情,可怜可怜我再说旁事。”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药浴,或者去找旁人。” 她身上实在难受的厉害,并不想帮闻鹤,而且她觉得闻鹤现在这副难受的模样完全是演出来的,她都没事,他怎么可能中毒? 昨天他比自己接触玉镯的时间更长,却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最后还是她霸王硬上弓,才发生后面的那些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难免怀疑闻鹤早就服下解药,故意看她出丑。 舒月对自己的提议没有任何愧疚,毕竟昨天闻鹤只给她药浴这个选项,她想去找旁人他还不同意呢。 和他相比,她就大方多了。 然而闻鹤似乎对她的选择并不满意,搂住她的腰的手臂越发用力。 熟悉的窒息感涌上来的时候,舒月已经颇为习惯,格外淡定,拍了拍闻鹤的后背,询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你明知道我只想要你一人。”闻鹤低声说,“我是想和你亲近。” “这番话说得可真好听。”舒月轻飘飘地说。 她可不认为闻鹤这番话是真心的,她当长公主的时候什么样的吹捧话没听过? 比闻鹤此时说出口的话更缠绵更真切的情话舒月听了不知多少,自然对这些事情已经免疫。 若闻鹤是看着她说出这些话,那她还可能因为闻鹤那张脸有片刻晃神,但他现在紧紧抱住她,让她只能看到他的后背,舒月是真的无法有任何情绪上的动荡。 闻鹤明白了舒月对自己的态度并未好转多少,无奈地叹息出声,换了一套说辞:“旁人不能知我身份,若不然便该灭口。你既然怜惜她们,就不该将我推过去。” 舒月恍然大悟,顺着他的话说:“所以你还是去泡药浴吧。” 闻鹤生气了,他看着舒月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索性不再和她废话了,他直接把舒月抱起来扔到床上,然后欺身压上。 舒月眸色未改,却忍不住皱眉,看起来对他这种以下犯上的举动格外不满,实际上,她只是觉得腰有点疼,脑子里并未想这些事情。 微弱的反应似乎让闻鹤更加不满,他冷着脸说:“为什么非要我态度强硬,你才会温顺下来?我们之间,就不能换一种相处方式吗?” 总是如此,他难免会觉得心累。 舒月低声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可真有趣。” 不过他说的也有些道理,所以舒月讥笑过后,还是主动凑过去,在闻鹤脸上落下一个吻。 可惜接下来,便又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打扰闻鹤好事的人,仍旧是余霜。 她举起先前举过两次的纸,宋培的姓名已经被墨团勾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姓名。 也姓宋,应该是宋培的家属。 闻鹤低头匆匆扫视一眼,不耐烦地说:“让他滚,有急事就在下面等着,别打扰我。” 余霜瑟瑟发抖,将求助的视线落到舒月身上。 直到此刻,舒月才在她身上找到点晚照的影子。 想着被他们扔在京城,现在不知近况如何的晚照,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低声叹息过后,主动站出来说:“行了,他应该是为宋培的事情过来的。” 舒月后知后觉地回想起闻鹤先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扫视闻鹤几眼,走到他身边,垫脚凑到他耳边询问:“宋培现在不会已经死了吧?” “自然。”他声音略冷,似乎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中,“我说过他今晚有血光之灾,自然是灵验了。” 虽说舒月格外厌恶宋培,但听到他死讯的时候却并没有多少欢喜,反而有点淡淡的惆怅。 毕竟是一条命啊。 这般轻松的死掉,多少有些可惜,要知道还有不少需要建设的地方正却壮年劳动力呢,她看宋培还挺合适的。 往常无往不利的“读心术”在今夜频频失效,闻鹤看她眉梢流露出的伤感,不解地询问:“心疼了?” “是啊。”舒月说,“心疼他死的轻松,还真是便宜他了。” 第187章 我还要上楼陪佳人 闻鹤憋在心里的火瞬间发泄不出来,他盯着舒月,低声耻笑起来:“你倒是聪明,知道我爱听什么话。” 舒月心想有时候闻鹤太过自以为是,这分明是她的心里话,怎么就变成投其所好。 坐到椅子上,舒月想了一会儿才问:“要去见他吗?” 其实见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但不去见又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我不是说了吗?让他在楼下等着。” 闻鹤对宋家主并不在意,现在是他有求于他们,大半夜跑过来已经够不懂分寸了,要是不晾一晾他,怕是心得飘到天上去。 他搂住舒月,嫌弃地说:“你又何必在意这些破事,不是早就说好了,宋家的事情全都交给我来处理吗?” 舒月当然不想理会这些麻烦事,但人已经跑到她眼皮子底下,她总不能直接忽视。 冲着闻鹤翻了个白眼,她顺势答应下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他就全权交由你来处理,别让他们再来碍眼。” “当然。”闻鹤好脾气地答应下来,随后将她拽进自己怀中,“所以现在应该忙些正事了吧?” 他只穿着里衣,被夜中冷风吹了会儿,身上的温度比平日都要低。 舒月被他搂住,下意识打了个寒战,才想起刚才快要发生的事情。 从闻鹤身上汲取的凉意和心底滋生的火夹杂在一起,让她不太舒服。 她皱眉想了想,还是不想让闻鹤折腾自己,索性直接拆穿他:“我看你刚才表现得很正常,想来是没有中毒吧。” 闻鹤也跟着皱起眉,心底对宋家众人的杀意又旺盛许多。 果然还是被坏了好事,本来一切都快要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了。 “闻鹤,我真的难受。”她贴在闻鹤的胸膛上,放软嗓音对他说,“哪里都难受,疼。” 闻鹤忧心忡忡地打量起她:“我先前问你,不是说已经没事儿了吗?” 她不说无事,难道要因为这种事情去找大夫?她不要脸的吗? 舒月恼怒地瞪向他,不愿向他解释这些事情,只说:“也不是特别严重,养几天就好。” “还是去找个大夫看看吧,若你不愿折腾,让十二过来也行。” 看得出闻鹤是真的开始关心起自己的身体情况,舒月却觉得更加头疼:“我又没有内伤,让他来看什么?” 舒月扫视闻鹤几眼,随后低头看向自己:“都是些外伤,你真敢让十二来给我看病?” 就算她不害臊,以闻鹤那醋坛子的性格,怕是今夜就要变成十二的死期。 闻鹤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所谓的难受都是指哪里,耳尖难得泛起一层红,回想起自己昨晚的杰作。 “那我给你上药。” 药是昨晚就买来的,如今一切齐全,倒也不用再跑出去折腾。 闻鹤倒不是一味在意自身感受,但舒月觉得这样似乎也没好到哪去。 简单的上药足足耗费半个时辰,舒月觉得自己仍旧是被翻来覆去,像是砧板上任他摆布的鱼肉。 窝在闻鹤怀里入睡前,她在想的还是她与闻鹤之间的关系。 临睡前,她在闻鹤耳畔低声说:“累。” 在她阖眼入睡的瞬间,闻鹤眼中的缱绻瞬间消失不见,他用视线贪婪地描绘着舒月的眉眼,似乎要将她牢牢记挂在自己心中。 在床头枯坐许久,确认舒月已经熟睡之后,他起身离开这里。 如今已经到了后半夜,大多数人都回屋就寝,青楼里空荡荡的,只有楼下一间房还透着烛光。 闻鹤下楼后,直接推开门,就看到与宋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中间男人。 宋家主在这里等了至少两个时辰,从亥时等到丑时,早已焦急不耐。 在闻鹤过来之前,他已经想过无数种质问舒月的态度,却没想过自己在这里苦等这么长时间,等来的居然只有一个面首。 看着闻鹤,他瞬间冷下脸,说出和宋培相同的话:“林姑娘呢?” 这两人不愧是亲父子,闻鹤觉得下午发生的事情,都快要重演了。 他坐到位子上,喝着早就凉了的茶,在第二次被宋家主追问的时候,才回答他:“她睡了。” 宋家主脸色更差,却没忘记自己过来的原因,耐着性子询问闻鹤:“你有见到我家培元吗?” “他下午来找林姑娘,至今都没有回去。” “见过。”闻鹤冷眼看着他,“不过真的只是没有回去吗?” 他嗤笑着摇头:“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隐瞒,宋公子惨死的地方离我这里也就两条街,半天的时间,足够我听到旁人谈论的八卦了。” “听说是先前得罪的人走投无路,联合到一起取走他的命?”他鄙夷地看着宋家主,“这样劣迹斑斑的人你都敢放出来接近她,是真觉得无人护她?” 随着闻鹤这番话,宋家主对他的轻视顷刻消散,他仔细审视着闻鹤,发现他脊背挺直,手上有练武才会出现的茧。 他警惕地询问:“说起来,还不知你的姓名。” “无名小卒而已。”闻鹤拿出之前敷衍人的那套说辞。 知道舒月的人自然想搭上林家的船,对她身边的人与事都如数家珍。 宋家主也知道闻鹤先前编造的身份,但此刻却直接说:“瞧这不太像。” 闻鹤轻笑起来:“林家让我盯紧阿月,免得她真做出来什么蠢事。” “你是林家安排给林姑娘的人?” 闻鹤笑而不语,宋家主对他的态度瞬间天翻地覆。 不间断的吹捧声在耳边响起,宋家主再没提到宋培的姓名,只顾着和他拉关系。 闻鹤盯着茶盏里上下浮沉的茶梗,心想他还是不太擅长示弱啊。 也就在舒月面前勉强装装样子,在其余人面前,很难将戏顺利的演下去。 毕竟他早年已经吃够了低服做小的苦,努力爬到顶峰,就是想摆脱那些令人不喜的事情。 夜风吹动树枝,沙沙声传进他耳中,他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对宋家主说:“宋培之死,不用麻烦阿月,也不要再来烦我,你们想抓杀人者就多添些人手。” “我还要上楼陪佳人,慢走,不送。” 第188章 闻鹤最近这是怎么了? 宋家主盯着闻鹤离去的背影,回想起他春风得意的模样,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林家让闻鹤盯着舒月,但看现在这个样子,两人分明滚到了一张床上了。 闻鹤这是在监守自盗吗? 林家知不知道这件事,其中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宋家主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早已将宋培抛之脑后,直到离开青楼,后半夜的冷风吹到他身边,看着此处热闹的景象,想起这里就是他儿子死去的地方,他才逐渐冷静下来。 “如果闻鹤没有欺骗我,那他确实有害死培元的能力。”他低声念叨着,“他为何直接将这些事情说出来,是在向我示威吗?” 宋家主思考起这些事情,却不曾想过闻鹤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 第二天一早,宋培的死因就闹得人尽皆知,那些杀害他的人虽然还没被抓住,但他们的身份都已经被曝光。 全是被宋培坑死过亲友,迫害过自身的可怜人。 掠夺土地,压迫百姓,逼得人妻离子散。 这些事情其实很多人都在做,但他们却不敢直白地说出来,当宋培的事情闹大之后,一些和宋家关系亲密的人家也站出来指认他、唾弃他,以免他们被宋家的人拉下马,成为他们的陪葬品。 事情闹得腥风血雨,那些和宋家交好的人却没有一个站出来帮他们压制民怨,任由百姓们游走在街头巷尾,如泣如诉地说着宋培的累累恶行。 舒月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严州,冬日严寒中发生的事情似乎历历在目,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不过如今她的心态已经与当时不同,没那么多情绪来伤春悲秋,确认闻鹤的计划无误,并且没有连累到可怜无辜的人之后,她就接着操办自己的事情了。 宋家大概是为了安抚补偿她,送过来的美女比她索要的更多,而且资质确实不错,有几个能歌善舞,本身就会点乐器的。 舒月在屋里听曲的时候,点了个唱得最好的,问她:“你先前在哪家唱曲?” 她站到舒月面前,有些瑟缩:“我……我只会唱些渔家小调,是和阿爹学的。” 舒月见她这怯生生的模样,觉得有些熟悉,接着询问:“自己卖身的,还是不小心被坑的?” 渔女紧张地看向她,磕磕绊绊地说:“自己,自己卖身的。” “这样啊。”舒月摆了摆手,让她回去练唱,又喊了两个女子过来,拿出刚才那套话挨个问了一遍。 将这些人分成两拨之后,她把那些被坑到人伢子手中的人带去另一处,然后让会写字的余霜给他们登记。 询问他们家中是否还有人等候,想不想回家,又是怎样落得这般境地的。 余霜虽然不会说话,但耐性很好,一手清隽小楷写得很好。 舒月将事情交代下去之后,就拿着点心坐到一旁,看余霜忙碌起来。 这个侍女收得还是挺有用的嘛。 一边吃着点心,她一边在心底夸赞余霜。 只是听着这些姑娘哭哭啼啼的声音,舒月想起自己曾在客栈的经历,心中并未有多少欢喜,只是觉得世道太折磨人,太多人经历了不该受的苦难。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压下惆怅后,起身离开了这里。 出青楼后,外面的氛围比里面更萧瑟,沿街哭丧的百姓越来越多,但仍旧无人阻拦他们的行动。 往日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站出来的衙役此刻似乎都跑去了另一个世界,任凭闹剧越来越大,却始终不见身影。 舒月在角落里看到了手持红缨枪的官兵,应该是张将军的手下。 这群人聚在一起闹哄哄的,比起之前的井然有序,似乎有不少人混迹其中,想趁着大好的机会发泄出自己的不满。 舒月走在街上,迎面撞见他们,差点被推搡跌倒,是个官兵扶住了她,才让她免于一难。 她回过神,连忙向官兵道谢。 官兵红着脸收回手:“昨天张将军给我们看过您的画像,让我们注意不要伤到您。” “画像?”舒月脸上的笑容一僵,觉得事情有些脱轨。 她知道这些人是张鼎的兵,也知道闻鹤带她去见张鼎,说是不要让人冒犯了她。 但没必要把事情做到这种程度吧?闻鹤之前的举动不是单纯的在博取她的好感,让她看看他的势力,以此来震慑她吗? 官兵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询问:“需要我护送您回去吗?或者带您去见我们将军。” 舒月魂不守舍,等他再次询问的时候,才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做。” 官兵忧心忡忡地说:“现在外面比较乱,这些人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舒月随口询问:“怎么会,你们手中不是有武器吗?” 当初在严州的时候,他们能闹出来,便是因为军营的人没有理会这些事情,而后来的苦役有官兵盯着,便没闹出什么大事。 “将军下了令,让我们不许伤人。”他苦笑着说,“这些人精明得很,现在已经不太害怕我们了。” 舒月诧异片刻,笑着说:“他们知道你们是过来帮忙的,分得清善恶,这是好事。” 这就是闻鹤所谓的不会发生让她痛苦的事情? 这个命令确实会让很多原本轻松就能处理好的事情变得繁琐起来,完全不符合闻鹤的行事风格,但却……着实能让她心安许多。 闻鹤最近这是怎么了? 舒月没有确切的目的地,和官兵分别后也不知该再往哪走,索性跟着人群一起游荡,很快就来到了宋府门口。 虽然对宋家诸多事情早有耳闻,但舒月先前不曾来过此处,看着气派的红木门,和门口的镇门狮子,舒月突然想到了林家的府邸。 她曾经去过那里,在宫中生活过的她都会为林府的气派奢华而感叹。 宋家自然不能和林府相提并论,她只是看着气派的宋府,想到宋家那令她都有些眼热的赚钱行当,不由猜测起林家究竟能收拢多少银子,又在私底下做过多少喝人血的事情。 “舒月?”闻鹤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舒月寻声望去,正好看到刚从宋府走出来的他。 第189章 怎么又走神了? 闻鹤今早又不见踪影,不过舒月早就习惯他的忙碌,对此并未在意,也没向任何人询问他的行踪。 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她大多时候都是这样度过。 她被困在小小的宅院中,而闻鹤早出晚归,离开时她还未醒,回来时她已经就寝。 在这里碰到闻鹤,她先是惊讶,随后冲他挤眉弄眼。 周县令与宋家主站在闻鹤身后,对他的态度格外和蔼。 和蔼之余似乎还有点敬畏? 舒月看不懂现状,却觉得闻鹤似乎没有按照他们说好的剧本行事。 她低下头不再与闻鹤眼神交流,想趁旁人还没有察觉到她与闻鹤的关系不一般,赶紧离开这里,以免被他们一网打尽。 但还不等舒月离开,闻鹤就亲昵地喊道:“阿月。” 舒月想了想,才回想起这是他在县令面前对她的亲昵称呼。 犹豫片刻,她慢慢走到闻鹤身边,询问他:“怎么了?” “一点琐事而已,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天空飘着细雨,外面有点冷,闻鹤直接将披风披到舒月身上,“外面有些乱,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外出,怎么没人陪着你?” “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我又没什么正事要做,自己出来逛逛便是。”她站在闻鹤身边,低声说,“反正在这里又不会出什么事。” 她不知道闻鹤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他们的关系又是怎样,所以只隐晦地提了嘴张鼎的事情。 闻鹤心领神会,拉住她的手:“你倒是爱看热闹,既然来了便和我一起吧,我实在不能放心你一人独行。” 舒月扫视宋家主几眼,见她对闻鹤的行为没有表露任何不满,心底越发觉得古怪。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舒月无法将这些疑惑说出口,只能被闻鹤拉着,跟他一起坐上马车,离开这里。 和他们一起上马车的还有县令,刚坐下,他便拘谨地想要说起宋家的事情:“您看这个事情,现在是闹得太大了,若是再闹下去,难免会惊动上面,到时候大家都难逃一劫……” 闻鹤冷眼看向他:“那是宋家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家主把他们送上马车后,便留在了宋府,并没有跟着一起离开。 舒月掀开车帘回头看去,就能瞧见他被那些暴怒的百姓围住,已经有人对他挥舞起拳头。 虽然知道宋家主罪有应得,但舒月还是忍不住询问一句:“我们,就这样把他给扔下了?” 毕竟县令和宋家的人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应该早就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她与闻鹤倒是能袖手旁观,但县令应该站出来维护宋家才对。 闻鹤究竟都做了什么,事情为何会演变到这一步? 她将困惑不解的视线投到闻鹤身上,而闻鹤则是冲她笑起来,依旧很轻的笑容,依旧是近日常穿的素色衣衫。 但舒月觉得和前几日还是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大概是……没有之前那样收敛自身锋芒? 舒月说不出这些太过细节的事情,只是凭借直觉感受到这微妙的变化。 闻鹤捏了捏她的手,低头凑到她耳畔询问:“这是怎么了?一直魂不守舍的。” “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舒月说不出具体的,毕竟一觉醒来,外面就已经变天。 闻鹤笑了起来:“没事,我会护好你的。” 很正常的一句话,却让舒月猛地皱起眉瞪向他。 她在闻鹤耳边用气音提醒他:“面首,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从在宋府门口见到闻鹤的时候她就在疑惑这件事情了,闻鹤表现的一点都不像是面首。 舒月的手心渗出汗,有些黏腻。 闻鹤又捏了两下之后,拿出手帕仔细为她擦拭起来:“我会保护好你的,你只要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就好,剩下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来操心。” “听我的话就好,可以吗?林姑娘。” 舒月原本还以为一切都已经被揭露,听到闻鹤对自己的称呼之后,才意识到是闻鹤背着她偷换了剧本,才让她对这一切都这样陌生。 她松了口气后,悄悄拧了下闻鹤的腰。 闻鹤虽然不疼,却还是配合地做出龇牙咧嘴的表情,以免舒月更加生气。 县令对他们打情骂俏的戏码并不感兴趣,奈何他们现在同在车厢内,他就算不想看,也难免看到一点画面。 他把手放到嘴边,低声咳嗽两下,以免这两人将他彻底忽略。 闻鹤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舒月则是推开闻鹤,冷眼望了过来。 “周……”她仔细回想,询问,“周县令本名是叫周临安吧?” 他的名字不是什么秘密,随便问一圈就能知道,点点头后,他不解地询问:“林姑娘为何突然询问这个?” 舒月有心提一提他那位大义灭亲的父亲,却觉得不太好将老人的心思暴露出来。 种种理由在心底晃悠一圈之后,她随口问起:“外面那么多百姓在闹事,为何没看到衙役站出来?” “先前他们打砸我的青楼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吗?” 提起这件事,县令还是难免觉得尴尬:“额,这个……这个我也不太好说啊。” 擦着额头的冷汗,他求助地看向闻鹤,似乎希望他能站出来帮他说两句好话。 但闻鹤并没有理会他的打算,而是抓住舒月的手腕,接着替她擦手。 见闻鹤没有阻拦她的行为,舒月便放下心,再次询问:“怎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县令只得如实说:“今早有一堆士兵冲进衙门,把我手底下那些人都绑起来扔牢里了。” 这事情实在是不光彩,若非舒月的身份摆在这里,又追着他再三询问此事,他也是不愿开口告知的。 张鼎手下的那些人? 舒月瞥了闻鹤一眼,心想那就应该是闻鹤的安排了,估计是怕衙役伤害到百姓?毕竟他们先前的举动分外嚣张。 但是……闻鹤真的不像是会考虑到这些事情的人,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舒月想不出答案,皱起眉,抓住了闻鹤手中的帕子。 闻鹤试图将帕子抽出来,无果后笑着询问:“怎么又走神了,这是在想些什么?” 第190章 不太合适吧? 舒月没有回答闻鹤的话,转而询问:“将县令送回府?” 周县令意识到自己对他们来说有些碍事,却不太想要离开,不情不愿地提醒道:“林姑娘,这是下官的马车。” 你这样直接撵人,不太合适吧? 舒月尴尬地笑了起来,改口对闻鹤说:“我们换辆车?让县令先走吧。” 她并不想照顾县令的感受,只想快些和闻鹤单独相处。 当务之急是问清情况,以免犯蠢。 闻鹤难得见她殷切的模样,轻笑着应下,带她向县令辞别。 周县令眼看两人要下车,犹豫着提醒闻鹤:“说好的事情你可别忘了,若是晚了时候,说不准又要生出许多事端。” 闻鹤没有回答,只用冷眸扫视过去便让县令嘘声,不敢多言。 舒月下车后询问:“你们商量好了什么事情?” “怎么睡一觉的功夫,外面就已经变天了?” 雨还在下,外面有些冷,舒月和闻鹤并肩站在一起,视线又落到远处熙攘的人群中。 虽说下起雨,但这样难见的热闹却很少有人愿意放弃,这场闹剧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消停下来。 闻鹤为她撑起伞,跟她一起看向远处的景象:“没什么,互利互惠的小事而已。” 舒月不喜欢这种事事都被蒙在鼓里的感受,但是先前她已经说好宋家的事情全都交给闻鹤来处理。 她拧眉打量闻鹤许久,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转而询问:“所以县令和宋家的人,为何对你那般恭敬?” 先前他们对闻鹤的蔑视历历在目,舒月可没忘记面首的身份给他带来多少冷眼。 其余事情闻鹤都妥善处理,唯有此事,他觉得有愧于她。 盯着舒月许久,把她看不好意思之后,他才说:“这个啊……是因为我需要插手这些事情的身份。” “所以我便对他们说,我是林家安排来保护你的人。” 若只以面首的身份,他绝对无法接触到这些事情。 这个理由很合理,但舒月总觉得他还有事情瞒着她。 狐疑的打量几眼后,她皱眉说:“所以我们现在,还要接着演戏吗?” “当然,披了层假身份,做许多事情都方便许多。” 若舒月的真实身份暴露,他们哪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地生活? “你不用操心任何事情,做自己想做的就好。”闻鹤揉着她的脑袋,将对她说过许多次的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 舒月抓住他的手,不耐烦地说:“不要再碰我,发型都要被你摸散了。” 闻鹤惋惜的收回手:“好吧。” 舒月见他失意,莫名有点于心不忍,没有再冲他表达自己的不满,转而提起了青楼的事情。 她被困在这里,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做,闻鹤多次让她做手头的事情,想来就只有经营青楼这一件。 想到自己走之前安排给余霜的那些事情,她低声叹息:“和我们想的一样,确实有很多人是被拐卖来,然后送进宋家手中的人伢子,转而卖去各处。” 是真的很多人。 她买来了三十余个,一大半都是这样被坑来的。 不只有漂亮姑娘,甚至还有两个模样清秀的男子,这些人实在是太猖狂了。 “我让余霜将他们的情况都登记好,想着只要将我为他们买身的钱赚回来,便还他们自由。” 闻鹤点头,笑着夸赞她:“你倒是有善心,连这种事情都要考虑到。” “这算什么心善?分明只是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舒月嘟囔一句后,想到自己出来后听闻与所见的,闻鹤的安排,“倒是你,最近是突然转性了吗?” 他有些不解。 舒月将士兵说的话转述给他,然后又提起了当年在严州时的事情:“那时候你可不是这副态度。” 很多人便是死在民怨之中,而后又有更多的人因为不服管教,死在了鞭子下面。 闻鹤听完她的话,才恍然大悟,然后冲着舒月笑得格外温柔:“我说过不会再发生让你难受的事情,自然会说到做到。” 舒月看向他的时候,眸中仍旧满是警惕,似乎还未相信他这套说辞:“所以你费这么大力气,只是为了让我好受些?” 他看破舒月的心思,并未再次认下此事,而是叹息着说:“你若不信,那便当做我另有图谋吧。” 舒月抿着嘴唇,片刻后才低声对他说:“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觉得……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些事情。” “你当然值得。”他趁机又揉了揉舒月的脑袋,弯腰在她已经泛红的耳尖上印下一个吻后,拉住她的手,带她朝前走去。 这时候来接他们的马车刚好赶到,他扶着舒月,将她送上马车。 车帘撂下的时候,车厢内跌入黑暗,而闻鹤脸上的温柔也全数消散。 刚才的一切确实都只是假象,他那样对舒月说,只是想博取她的好感。 此处不比严州,总不能与当初的做法相同。 现在他想对付的只有宋家,又不是想要与所有商户为敌。 打压一波拉拢一波,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闻鹤很快藏好好自己的情绪,脸上又挂起微笑,坐到舒月身边。 马车往青楼的方向行驶,没过多久便被人拦了下来。 舒月撩开车帘,朝外探去,发现拦车的人格外陌生,先前不曾见过。 她皱起眉,扭头看向闻鹤,询问:“这又是谁,来找你了?” 闻鹤没有回答舒月的问题,而是对外面的人说:“滚开,不要挡路。” 站在马车外的人不避不闪,反而仍旧拦着他们的去路:“闻公子,我们为宋家的事情而来,希望你不要将我们拒之门外,你也在忧心此事,不是吗?” 文闻鹤压根懒得理会他们这套说辞,而是直接冷笑起来,:“我为何要忧心他们宋家的事情?” “自然是……自然是因为……”谁都知道宋家如今的现状和闻鹤脱不开干系,但他们谁都不敢把此事捅开,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怎样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闻鹤有恃无恐,冷声说:“那是他们宋家惹出来的麻烦,自然应该由他们解决。” 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惹恼了不少人,当即有人站出来质问他:“杀死宋培的人不就是你找来的吗?” 第191章 只是因为吃醋 杀死的那些人到现在还没有被抓住,而大家虽然都知道他遇害的消息,却并不清楚实情,只知道是宋培惹恼的人,丢了性命。 坐在闻鹤的身边打算坐山观虎斗的舒月听到这句话,猛地打了机灵,抓住车帘,想要朝外看去,看看是谁说出的这些话。 就连宋家主都只是怀疑此事,和他们脱不开关系,并没有确切的依据证明此事与闻鹤有关。 而他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事情,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闻鹤看舒月这么激动,低声笑了起来,询问:“你这是在担心我?” 他抓住苏玥已经落到车帘上的手,没有让她去看外面说话的人。 舒月不解地看向他,压低声音说:“若是事情被揭发,我们的下场会很惨。” 他毫不慌张,慢悠悠地说:“放宽心,我说了会处理此事,自然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果然,闻鹤话音未落,就有人反驳刚才说话的那人。 “闻公子初来乍到,根本没有与宋培过多接触,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何况就算他与宋培有旧怨,他也根本找不到那些人。” “你这么急着把污水泼到他身上,怕不是想掩盖自己的目的吧,难道针对宋培的人就是你?”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差直接把罪行扣到他身上。 舒月见状才放下心,但对闻鹤的畏惧却难免滋生。 她坐回闻鹤身边,凑在他耳畔,低声询问:“这也是你安排好的?” 要不然这些人怎么会意见如此统一。 闻鹤爽快地认下此事:“确实是我安排好的,我将宋培的事情单独泄露给一人,然后又在众人面前表露了自己的假身份。” 既然他与林家有关,那就算此事真的是他做的,他们也会为他开脱。 他早就拿捏好这些人的心理,纵然有几个人站出来想要充当聪明人,也是无济于事。 冷风吹过,舒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虽说按照闻鹤之前的行事风格,现在被众人针对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想到他说的明明是实话,却被众人孤立,听着那些人对他谴责的话,舒月还是忍不住感到害怕。 她看着闻鹤,只觉得寒意从骨子里渗出。 这样一个擅长操纵人心的人,若是为善倒还好说,但若是执意为恶,后果难以预料。 而闻鹤从来不受控制,连一个能限制他的人都没有,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样的人才最可怕。 闻鹤并不清楚舒月心底都在想些什么,他只是不耐烦这些拦在他车架前面吵个不停的人。 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只能撩开车帘向外看去,冷声呵止他们的行为:“够了吧?你们要是想吵可以去别的地方,不要留在这里碍事。” 这条路虽然宽敞,但他们人实在不少,站在这里确实将路拦得水泄不通,不说马车,就连行人都无法从这里经过。 舒月也从最开始的担惊受怕,到现在的百无聊赖。 她不想在这里接着看戏,只想早些回到青楼,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 闻鹤开了口,他们不敢再争论下去,七嘴八舌的道歉过后,总算是将路让了出来。 马车朝前行驶,舒月撩开车帘,总算见到被众人指责的人。 样貌平平无奇,身着华丽,是个和宋培年龄相近的人。 舒月将这人的长相牢牢记在心中,撂下车帘后,扭头询问闻鹤:“你为何要选择那人,他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不同寻常之处?”闻鹤将舒月刚才说出口的话重复了一遍,随后低声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他也打算勾搭你?” “勾搭?”舒月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不过有宋培这个先例在前,她很快就想明白闻鹤的话。 回想起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舒月忍不住皱起眉,低声嘟囔:“这人想得倒是挺美。” 所以闻鹤针对这人,只是因为吃醋? 舒月又悄悄瞥了他几眼,却始终没有再说话。 等马车停到青楼门口,她下去的时候,闻鹤紧随其后,与她一同走了进去。 这时候余霜还在忙碌地登记,而屋里的氛围则变得有些哀伤。 这些人聚在一起诉说自己被绑来的过程,回想着曾经的生活。 还没说几句话,就抱在一起哭做一团。 余霜虽然不能说话,但脾气确实不错,在他们哭啼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把帕子递过去,试图安慰他们。 舒月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眶,忍不住叹息。 她走到余霜身边,看着她手边已经写满字迹的本子,询问她:“现在还有多少人没有登记上?” 余霜不能说话,这件事确实颇为麻烦,但这里这么多人手又不是吃干饭的,早在两天前,舒月找了一个比较机灵的小姑娘跟在余霜身边辅佐她。 现在她虽然是在问余霜,但回应她的却是这个小姑娘。 姑娘看向跟前两个抽噎的男子,小声说:“还剩两位公子。” 他们跟着哭了许久,嗓子有些哑,说话费劲,说了半天都没说清楚他们的身份。 舒月点点头,对他们说:“不用急,慢慢来就好,都喝点茶缓缓嗓子,今日不用你们下厨,我请你们去隔壁吃。” 隔壁酒楼正是宋家的产业。 她话刚说出口,闻鹤便小声提醒:“酒楼已经被人打砸了,估计没办法接待我们。” 舒月有些尴尬,努力挽尊道:“那就让厨子来我们这里操刀,食材也可以现买。” 闻鹤垂眸盯着她,勾唇又笑起来,并未拆台,反而夸赞道:“也是,还是你聪明。” 舒月翻了个白眼,扰过他接着朝里面走去,给自己倒杯茶水,喝光后就坐在椅子上,听着此地哭哭啼啼的声音。 外面那些人虽然说是哭丧,实际上大多数人只是在借机闹事,而这里反倒是比外面哭得更真情实感,让人听得脑袋都疼。 闻鹤走到她身后,看她这副头疼的模样,弯腰在她耳畔说:“回屋歇息吧?” “我得听着。”舒月揉着额头,坐姿挺拔,看上去找回些许属于长公主的尊严,“我得听听看他们都吃过什么苦,见识见识这天底下都能发生什么事。” “才不会空口白话,让人为难。” 第192章 这可不像是你的做事风格 闻鹤没想到舒月会说出这番话,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不是在装模作样,便轻笑着说:“不用这般。” “你为何要与他们同感?你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泥潭里打滚这种事,从来不需要舒月去做,近日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意外。 是最后一场意外,往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他不会再让舒月受这些苦。 舒月不知闻鹤心底的想法,闻言捂嘴笑了起来:“行了,这些情话你可以慢慢说,没必要非要挑这种时候站出来,他们看你的眼神可不太友善。” 这些人敞开心扉,聊起自己身上的悲痛,短时间内共情了彼此的人生,都已经要成为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兄弟。 而这时候闻鹤站在一旁,事不关己地来句,舒月理应高高在上,任谁听到不会恼怒生气? 闻鹤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些盯着他们的人。 虽然最开始是他主动询问舒月想不想帮他们一把,但从始至终,他都不太在意这些人。 他只在意能随意买卖他们的那些人身后的关系网,想顺藤摸瓜抓出些藏在暗处的家伙,这些人对他的看法,以及他们所遭受的苦楚,都是他不可能会去在意的事情。 也就只有舒月这种家伙,才会在意这些小事了吧。 闻鹤虽然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但既然舒月都已经开口,他自然不会驳她的面子。 他又装出那副恬淡温和的模样,笑着解释:“我只是觉得你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没必要再听这些事情。” “你今日已经为他们在外奔波许久,是时候回去歇息了,阿月,别累到自己,我会心疼的。” 虽然众人仍旧不喜欢闻鹤这套说辞,但他们确实很推崇愿意给他们一条活路的舒月。 沦落到风尘之地的时候,他们以为余生便只剩卖笑卖艺,甚至还要卖身这一种选择,但舒月却说只要他们稍稍努力,赚些钱回来,就能重获自由。 天上地下的对比让众人瞬间多了些希望,他们看舒月时,便像是看见落到人间的活菩萨。 听到闻鹤说舒月先前出门是在为他们奔波,他们瞬间停下了哭闹。 舒月见他们全都盯着自己,以为还在因为闻鹤先前的话不满,咳嗽两声后,就对闻鹤说:“你去看看那些厨子怎么还没过来?” 她随便找个由头想要支开闻鹤,而闻鹤却杵在原地,没有动弹。 下一刻,她就听到先前哭啼得最厉害的那个渔女朝她走来,怯生生地说:“实在是麻烦姑娘了。” “这位公子说得对,您为我们着实付出太多,没必要将精力一直浪费在我们身上,您还是先上楼休息吧。” “这边的事情余霜姑娘会处理好的。” 舒月眨眨眼,下意识看向闻鹤。 将闻鹤脸上的笑容尽收眼底后,她意识到这也在闻鹤的预料之中。 她抿了抿嘴,想说她还是想要留下来听他们讲述完这些事情,但看他们如今这副模样,想来也不会再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地提起旧事。 “那我就先上楼歇息片刻,今天确实挺累。”她喊了余霜一声,嘱咐她,“等全部都记下来后,将这些东西都送我房间便是。” 余霜点点头,她身旁的小丫头应声说:“奴婢记下了,姑娘先去好好休息吧。” 闻鹤装作关心地扶住并没有很柔弱的舒月,护着她朝楼上走去。 进房间后,舒月关上门,才询问他:“为何不让我在下面待完?” “做戏要做全套,我若是能表现的再关心他们一些,他们应该也会为之感动。” 闻鹤看着舒月满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你这句话是真心的?” 她盯着闻鹤上扬的嘴角,片刻后才说:“自然。” “这可不像是你的做事风格。”闻鹤低声说,“你留下来的时候应该不曾想过这些事情,只是单纯地怜悯他们吧。” “其实就像我刚才在下面对你说的那样,你无需在意这些事情。” 他抬手捏住舒月的耳垂,揉捏后低声说:“明明自己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姑娘,何须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烦恼?” 闻鹤越凑越近,舒月连忙将人推开,冷下脸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你为什么会对我有这种错觉?” 难道还是因为她当初见死个人便无法安睡那件事? 但那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到底要她解释多少次,闻鹤才能知道她并非良善,只是单纯地在恐惧某些事物? 这种错误的认知对她来说应该不算坏事,但舒月还是会觉得不爽。 她都在闻鹤的胁迫下做过那么多事情,他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态,才会始终认为她怜悯众生,骨子里是个柔弱可怜的弱女子? 闻鹤拍了拍被她推过的胸口,凑近说:“自然是因为我了解你。” 两人的距离实在太微妙,似乎下一刻就会吻到一起,舒月垂眸避开闻鹤探究的视线,不再为这点小事据理力争:“虽然我不是很累,但你在下面既然说了我是为他们奔波受累,那我就先去歇息会儿吧。” “等饭菜做好,你再来喊我。” 闻鹤见她转身就要朝着床走去,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低声说:“不急。” 外面的雨仍旧下着,屋里的空气有些潮湿,衣服似乎都浸了水,给人的感觉比平时沉重。 舒月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实在无法挣脱闻鹤的怀抱。 她只能强撑淡定,装作无视发生的询问:“怎么了?我确实有些累,该休息会儿。” “怎么又是这套说辞啊。”闻鹤惩罚性地咬了下她的耳尖,“每次逃避都说自己累了,连个新的理由都不找。” 看着舒月不悦地咬住嘴唇,他低声笑起来:“好了,我并不打算折腾你,我只是想再给你上次药。” “伤口也能快些好。” 舒月清楚他说的那些伤口指的是什么,但却有些排斥:“我自己来就行。” “听话。”闻鹤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舒月挣扎无果,只得任他摆弄。 第193章 哪有她选择的余地 谁都知道附近几家酒楼、赌坊全是宋家的生意。 今天宋家垮台,他们自然会趁机跑过来闹事。 舒月找人去请厨子过来做饭的时候,仍旧有些人留在那里闹个不停。 帮他们摆脱困状,又耗费了不少时间。 这期间舒月被闻鹤留在楼上,备受煎熬。 再过足有两个时辰,有人敲响房门,说饭菜已经做好时,舒月眼前一亮,连忙从床上跳下去,想要离开这里。 闻鹤见她这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冷声说:“回来,先将衣服穿好。” 宽大的外袍松垮垮披在身上,因为比较长,随着舒月下床的动作,衣摆已经扫落到地上,蹭上了灰。 那是闻鹤的外袍。 舒月拎起衣摆,低头看着自己的赤足。 “看你这么欢脱,想来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他似笑非笑说出这番话之后,起身将她搂进怀中,“用膳的事情不急,先为你梳洗打扮。” 再次被他轻易抱起来,舒月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她眨巴着眼睛看着闻鹤,任由他折腾自己。 都要去吃饭了,他自然不会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坐在镜前看着被闻鹤小心捧起的乌发,舒月想到闻鹤刚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下意识摩挲起手腕上的玉镯。 有点想去其他地方歇息几晚,可惜现在哪有她选择的余地。 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真是痛苦。 舒月在思考闻鹤的事情的时候,闻鹤也在透过镜子打量她。 任谁都知道舒月长公主生得貌美,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美人,但近日她似乎又从骨子里冒出股媚劲儿,只需远远看着,就会被她摄走魂魄。 闻鹤突然想起自己和燕云书信往来时,他总是提起舒月,想要以她为质,便忍不住冷下脸,眸中闪过杀意。 当初燕云都已经盯上舒月,等他志得意满,应该只会更在意这份求不得。 “疼。”头发被抓住,舒月疼得皱眉,抬眼望向他,急匆匆地说,“快松手,头发好疼。” 闻鹤看着自己手中被扯断的青丝,收敛了先前那些想法,低声说:“抱歉,刚才想起了别的事情。” 舒月没有询问,而是抢过他手中的梳子:“那你接着想吧,我自己梳头便是。” 闻鹤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她。 目睹她轻松轻松将长发挽起,他才低声感叹:“去年你还不会梳头呢,连穿衣都要旁人照顾才行。” “不然呢?现在又不是当初,有一堆人前赴后继地伺候着我。”舒月自嘲地说完这番话后,将木梳放到梳妆台上,起身说,“该去吃饭了。” 青楼里这些人主要分为两波,一波是被拐过来的,知道下午都发生了什么,关系已经变得格外融洽的。 另一些则是因为其他各种理由被扔给人伢子的。 这些人并不清楚下午都发生了什么,看着大家和和睦睦的样子一头雾水,再看向今晚丰盛的晚餐,莫名有种断头饭的感觉。 这些人捧起饭碗,却不敢将筷子伸出去,等苏月出现,等苏雪落座开始吃饭时有人说,说着打断了他,低声询问姑娘,请问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吗? 舒月不解地看向她:“当然没有怎么回事。” 她鼓起勇气接着问:“那您是打算将我们送去别的地方吗?” 舒月一头雾水:“为什么这样说?” “不然为何突然请我们吃顿好饭?” 她说得实在太快,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出口。 舒月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心想这还真是误会大了。 “我说过只要你们将我花出去的钱赚回来,就可以还你们自由,若是有不愿意离去的人,也可以接着留下来。” “承诺过的事情我都会做好,这点你们无需担心,今日请你们吃饭只是因为……” 她沉默片刻,想起宋家的现状,轻笑着说:“就当是因为我心情好吧。” 众人知道苏月不是要让他们离开这里,不由都松了口气。 虽说此处是九流之地,上不得台面,但他们已经沦落至今能遇到疏远也算是一种幸运,若是去到了别处,下场肯定更惨。 舒月观察到众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奇地询问刚才跳出来说话的姑娘:“你刚才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将你送走?” 姑娘已经没有刚才的勇气,磕磕绊绊地说:“因为当初阿爹卖我的时候,就请我吃了一顿饱饭。” 又是这种卖妻还债、卖儿鬻女的事情。 舒月最开始想到的是跑过来打砸青楼的,将小芊抵押给赌场的男人,但随后,她又想到已经许久不见的晚照,还有她那令人糟心的父母。 这种事情无时无刻都不在发生,对此她也无能为力。 苏月盯着这个流露出胆怯的小姑娘看了许久,叹息后才说:“在我这里无需担心发生那些事情,毕竟我不差钱。” 一句根本算不上安慰的话,却让大家安心起来。 吃过饭后,这些人聚在一起,又开始唱曲儿、弹琴,似乎在为明天登台做准备。 盘下这家青楼已有许久,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却没有赚回来一个子。 舒月自然急于将砸出去的钱先捞回来。 虽说今天已经闹出宋家的丑闻,但并没有打乱她的计划。 出门之前她就让余霜写好了请帖,又找其余闲人给那些知道她林姑娘身份的人递过去。 她还在以林家小姐的身份行事,这些人自然会卖给他面子,就算有宋佳的事情在掀,明天应该也会很热闹。 只是不知他们能否安心在这里享乐。 想着外面的闹剧,舒月低声笑了起来,反正东西她已经让人送到,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来操心了。 吃过饭后,闻鹤又有事情要忙,很快离开这里。 而舒月则留下来,欣赏着她们忙碌的景象。 这些姑娘年轻貌美,说话也确实好听,苏玥原先只是想挖掘下她们的特长,却被她们围住,捏肩捶腿喂水果。 神仙也不换的享受待遇很快让舒月忘记她本来的目的,安心享乐起来。 第194章 浪荡客 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格外迅速,两三时辰在舒月无知觉间匆忙过。 直到闻鹤办完自己的事情,赶回来看见她在女人堆里享乐的模样,皱起眉朝她走来时,舒月才意识到时候不早,该休息了。 舒月冲着身旁伺候的姑娘摆摆手,想朝着闻鹤走去,但还没起身,就被人搂进了怀中。 垂眸看着落在自己腰间,纤细的手臂,舒月浑身僵硬,觉得吾命休矣。 刚才打打闹闹,别说是搂搂抱抱,她们身上的胭脂都蹭在了舒月的身上。 当时她不以为然,但看着闻鹤阴沉的面色,舒月突然觉得大事不妙。 虽说都是女子……但他吃醋的时候,哪里还会在意这点? “松手。”她压低声音对搂住她的姑娘说。 姑娘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小声说:“您还没听我唱完呢。” 先前大家对舒月都是尊敬颇多,却不敢冒犯,而今发现她是真心善待他们,也不嫌弃他们这些人,难免得寸进尺。 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做出西子捧心的表情,自然惹得人怜惜。 但舒月哪敢为她惹得闻鹤生气? 掐了下她的脸,她轻声说:“时候不早了,大家也该回去休息,等明早我再来听,如何?” 姑娘有些不甘心,却不敢再开口挽留舒月。 她只能在舒月转过身朝着闻鹤走去的时候,用自己能做出的最凶恶的表情瞪向闻鹤,以此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闻鹤心情本就不好,被她这样看着,难免更加不耐烦。 等舒月走到自己身边,他就直接将人搂进怀里:“你身子骨弱,本就该好好休息,少操心些琐事。” “以后还是多注意些,不要为这些小事劳神。” 这句话扔出来后,这些人自然不敢太过叨扰舒月。 舒月知道闻鹤的小心思,却没有戳破,而是困倦地倚进他怀中:“你说的有些道理,我确实该好好休息了。” 闻鹤冷眼扫视这些拉着舒月熬夜的人,似乎想要将她们的长相全都记在心中。 大概是闻鹤现在的模样太吓人,原先对他的出现格外不满的众人再也不敢吱声,眼睁睁瞧着他扶着舒月上楼去。 等他们消失在她们眼前,这些姑娘才松了口气,小声道:“那位公子看上去可真吓人。” “不是说他只是个面首吗?听说好像也是青楼出身,和我们差不多啊。” 有人愤愤不平的应和:“攀上高枝了就是了不起,若我是男子……我也希望能得到林姑娘垂青。” 这时候闻鹤刚走到楼上,还没有进屋。 他耳聪目明,自然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并且他知道舒月也肯定听清了他们的话。 但她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想要将这件事揭过去。 闻鹤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将楼下那几人说的话重复一遍,眼看舒月要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他冷声说:“别装了,你的耳朵可比我灵敏得多。” 话音未落,舒月的耳尖又开始泛红。 ……他说的不是这个灵。 闻鹤叹了口气:“这些家伙有些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若是一直将他们留在身边,说不定会给自己惹来一些麻烦。” 知道闻鹤不是打算将他们都除掉后,舒月松了口气,爽快地答应下来:“过段时间我就会放他们离开的,今天给他们登记也是为了统计他们的情况。” 她本来就抱着这样的打算行事,如今自然不会更改。 “记得,不要心软。”闻鹤垂眸看着她,冷声提醒。 舒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怎么可能会心软。” 闻鹤低声笑起来,将人搂进怀中,直接抱进房间里。 他看着窗外圆润的月亮,冷声说:“都快到子夜,你今晚确实在下面耽搁太长时间。” 谁能拒绝一群讨好自己的美女呢?反正舒月是不能。 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点享受到这种快乐。 当年她身为长公主的时候,很多人说她奢华无度,但她也只是拿自己的钱买些东西,对一些人的态度不算圆润。 那些纳入府中的门客全都是给萧佑准备的人手,所谓的面首根本是无稽之谈。 现在的生活,似乎比当初还要快乐许多。 舒月看了看在自己身边的闻鹤,心想,如果没有闻鹤的存在的话,这一切确实格外快乐。 她惋惜地叹了口气,将被闻鹤抓住的手抽出来后,对他说:“我先去沐浴。” 闻鹤手中只剩为她擦手的帕子,他看着蹭到纯白色上格外显眼的胭脂,皱眉说:“是该好好洗洗。” 发型散乱,衣服褶皱,若非舒月是个女子,倒像是沉迷脂粉堆不能自拔的浪荡客。 闻鹤想着她如今的身份,想起她在旁人面前演出来的纨绔模样,心想若只是演戏,估计到不了这份上,怕是她本就喜欢这样行事,才能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身份。 往常还是他错估了她。 舒月知道闻鹤因为自己刚才做的那些事情不太满意,虽然心底不忿,却也不敢和他唱反调。 她拍了拍皱巴巴的衣服,低声说:“你先休息吧,我去洗个澡。” 扔下这句话之后,她就打算离开这里,然而闻鹤却将她拦了下来。 舒月不解地看向他。 “我陪你一起。”他冷声说。 舒月皱皱眉,不情不愿地说:“你今天忙里忙外实在受累,这点小事就不用劳烦你了吧,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 “确实挺累的。”闻鹤顺着她的话说,“你还不给我省心。” 他将人抱住,叹息道:“但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需要沐浴的?” “难道你想抱着臭烘烘的我躺在床上?就算你不嫌弃,我也不舍得。” 舒月还真没想起这件事,毕竟从来都是闻鹤将她细致入微的照顾完,然后再去忙自己的事情。 她并不关心闻鹤,自然也不会留意这些事情。 现在想来,她刚才的口吻有些想当然了。 看着闻鹤眼底的憔悴,她没有之前那么抗拒:“我自己走,你不用抱我。” 今天发生许多事情,楼里很多人都出现纰漏,连热水都没有留着。 烧水的时候,闻鹤便拿出账本,坐在舒月身边核对其上面的数目。 舒月不经意瞥见几眼,觉得上面有几个数不太对劲。 “一枚鸡蛋三十钱?他怎么不去抢。”她不解地说,“这是谁家的账本,也太离谱了。” 第195章 你真的想知道? “县令的。”闻鹤随口回答之后,低声笑了起来,“这是他们往上报的账目,张鼎过来之后,太守也赶了过来,我从他手中要来这些东西。” 此地乱成这样,太守就算没参与其中,也是袖手旁观,绝不可能是什么纯善之人,更不可能知道这里面问题很大。 他此举分明是弃车保帅,想要抛弃县令。 舒月闻言想起周大为,那个虎毒食子的老人。 他当时对他们说了县令的罪行,表明是他教导无方,希望有人能制止县令的行为,让他不要再祸害更多的百姓。 县令虽然只是小官,但在这偏远的地方也算是能耐不凡之人。 先前宋家能上蹿下跳,也多亏他的庇护。 舒月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虽然不喜欢县令的行为,但他除了贪婪之外,确实算有些本事,难怪能在这种乱糟糟的地方坐稳县令的位子。 但没想到这样的人,最先成为牺牲品。 “那你呢?”舒月虽然觉得有些世事无常,却并不会为县令感到可惜,只是询问闻鹤,“你要顺着太守的意愿,将这件事轻轻揭过吗?” 他牺牲县令,不就是想要将这件事情翻篇,让闻鹤见好就收,不要再查探下去,以免顺藤摸瓜,找出太多东西。 闻鹤笑了笑:“怎么会问出这种话?你之前可是最了解我的。” 当然不会。 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就是为了将他们连根拔起。 舒月心领神会,没有再问下去。 但闻鹤见她安静下来,反而颇为不满。 他将账本合上放到一旁,把她搂进怀中:“怎么不说话了?” “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她面露不解,闻鹤已经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了,难道还需要她装傻充愣,再去询问些不知云云的东西?那样反而会适得其反,将他惹怒吧。 闻鹤被她这副态度挤兑到,有些无奈地埋首在她颈肩:“你啊,倒是擅长气我。” “里面的东西实在无趣,稍后交给旁人便是。”他掐住了舒月的腰,“热水已经烧开,先沐浴吧。” 盛满热水的浴桶放在不远处,正冒着热气,将屋内的空气都熏热。 白雾萦绕在房间里,模糊了舒月的视线。 她这时才想起,上次受玉镯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的影响,她便是在这里蛊惑了闻鹤。 心情莫名有点复杂。 好在闻鹤似乎没起别的心思,只是不喜欢她身上沾染别的味道。 不过看着闻鹤似乎想让她退层皮般的凶恶眼神,她还是忍不住小声对他说:“我自己洗就好。” “舒月。”闻鹤声音透着冷意,“你再乖一些吧。” 明明是命令的口吻,舒月却从中听出疲惫,似乎他已经对此无能为力。 她眨眨眼,将奇怪的想法压在自己心底,抿着嘴思索片刻,才小声说:“我只是觉得你也很累了,应该早些休息。” “你又不是我的下人,没必要这般仔细地伺候我。”起初让闻鹤照顾她,只是为了折腾、折辱这人。 但现在他们的关系早就没之前那么僵硬,而且似乎每次照顾都是闻鹤在占她的便宜,趁着这个机会,舒月自然想将事情挑明。 她想了一圈,认真地对他说:“可以让余霜来照顾我,就像是晚照那样。” 闻鹤刚好转的脸色在听到晚照的名字的瞬间,又阴沉下去,他冷声说:“我乐意照顾你,余下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舒月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了他,见他凶巴巴的模样,忍不住感到委屈。 闻鹤收敛了怒意,冷声说:“我们的死讯早就传回了京城,但我还留下了不少势力,不至于像上次那般,回去时连家都已经属于别人。” “晚照留在府中,算是权利最大的那位,估计过得比你还好,倒是轮不到你替她操心。” 舒月想说自己根本没有担心晚照,但看着闻鹤下撇的嘴角,还是将反驳他的话咽了回去。 他本就讨厌晚照,自己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给他添堵了。 不过他既然提起这些事情,舒月就顺口问了句:“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 “至少得等此地的事情处理完,总不能半途而废,将烂摊子留给别人。”闻鹤停顿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在舒月面前勾唇笑了起来。 蒸腾的水汽柔和了他的眉眼,连带着平日无色的嘴唇也被熏上一层薄红,显得格外秀色可餐。 舒月舔了舔嘴角,刚想升起妄念,却听到他说:“然后就是等燕云攻破京城吧。” “等战火席卷京城,将一切乱象燃烧殆尽,便是我们回去的时候。” “不过他打仗不算太快,至少还需要再耗费一年半载,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待在这里,将事情料理完。” 舒月被闻鹤带进军营生活过,却从未真正地上过战场。 她只参与过行军,在打仗的前夕便被闻鹤带上船,与燕云相见,然后落水,开始隐姓埋名。 现在回想起那时发生的那些事情,已经觉得恍若隔世。 直到从闻鹤口中听到这些事情,她才猛然惊醒,原来自己离战争那么近,原来现如今所有安乐享受的生活,都是在她避而不提远处消息的基础上才有的。 “燕云……”念出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舒月有些伤感,“他真的会杀掉萧立祯?” 闻鹤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便忍不住皱眉,却还是耐着性子冲她解释:“应该不会,顶多将人囚禁起来。” 毕竟他是以清君侧的名字攻打过去,又不是直接谋反,这点颜面还是要留住的。 “那还真是可惜。” 在落水之后,舒月再也没提过燕云,因为她不知道两人到底达成什么交易,而对彼此的态度又是如何。 但现在闻鹤主动提起,她自然趁机将压在心底的疑问说出口:“所以你和燕云到底达成怎样的合作?他让弓箭手在岸边伏击,是已经打算毁约吗?” 闻鹤神色复杂地扫视她几眼:“你真的想知道?” 见他似乎有些不满,舒月瞬间后会问出这些,但覆水难收,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当然。” 第196章 你这是要做什么? “若我说,我与燕云楼船为盟,暂时止戈,以攻破京城为限,达成协议,若他能在三年内攻破京城,活捉萧立祯,压下所有乱党,便将你送给她,你会信吗?” 舒月面色不改,并未因闻鹤将自己当成筹码,能送人的物件生气,反而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不信。” “若你真与他签订协议,那我顶多也只算是个添头。”舒月无波无澜地说,“你们肯定还有更多的合作与利益牵扯,我在其中微乎其微。” 闻鹤原本是想看她炸毛的模样,却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在意自己的话,反而还真的分析起来。 他盯着舒月,见她似乎是认真的,只能叹息着说:“你未免太小瞧自己了。” “实话实说而已。”她冷着脸说,“你若是不想告诉我就不用再说了。” 反正她早就后悔询问此事,虽然她很想知道这些事情,但若是因此惹得闻鹤不满,反而很亏。 闻鹤掬起一捧水泼向舒月的肩头,打破她毫无情绪的现状。 舒月抹掉脸上的水珠,愤慨地瞪向他:“你做什么?” “见不得你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闻鹤在浴桶里洗了洗手,“燕云确实想要你,但我没有答应他。” 闻鹤口吻轻松:“你是我废了好大功夫才要来的人,我哪里舍得将你拱手相让?” 算不上费力气吧,明明当初只是和萧立祯说了一声。 舒月垂眸,将自嘲的神情妥善藏好,轻飘飘地回答:“那便先谢过九千岁了。” 听这个称呼,闻鹤便知她有所不满,但还是没有对他发泄出来。 分明是学乖了,但他为何心中多有不满? “我会暂时避让燕云,待城破后,才是我们角力的时候。”闻鹤起身绕到舒月身后,将掌心贴在她肩膀上,“你会一直坚定不移地选择我,对吧?” 他起身时寒风吹凉了手,掌心贴上来的时候,舒月下意识瑟缩起来,漏掉了闻鹤的话。 等她想起回答时,闻鹤已经将她的反应当成默认,遗憾地将原本落在她肩头的手缓缓落到她脖颈上,然后稍稍用力,将其捏在掌心。 “没关系,你不选我也没事儿,反正你也没有选择别人的机会。” 他凑在舒月耳旁,阴恻恻地说:“你永远也不能离开我。” “我当然会选你,我和燕云又不熟。”舒月抿了下嘴,满脸不愉地对他说,“但是你别碰我,好冷啊。” “和他不熟他会教你武艺?” 就算知道舒月仍活着的时候,写信直接向他索要可以被理解为对他的挑衅,当年的事情仍旧没有任何理由能搪塞过去。 燕云待她,非比寻常。 “他不教也会有旁人教。”舒月毫不在乎地说,“陈年旧事,你又何必挂念?” 舒月最不后悔的事情便是当年悄悄背着人学了身武艺,若不然吃亏的地方绝对更多。 可惜自己没有藏住,轻易暴露在闻鹤面前。 想起自己当初冒失的行为,舒月便忍不住叹息。 京城而已。 留在京城又做不出什么大事,值得她牺牲那么多吗? 她当初怕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刚失去长公主的位子,对什么事都不愿撒手。 “哪有你说的那么轻巧,怎么可能不在意?”闻鹤手上的力气减弱些,却仍旧没有撒开,他缅怀地说,“我武艺也很好,向他学不如找我。” 闻鹤能成为暗卫统领,身手自然了得,但那时候他还没有受到先皇重用,甚至是否待在京城都不一定。 她上哪里找他?又为何要用他来教导自身? 这种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也说得出口?分明是在找事。 舒月猛地拍了下水面,让水溅到闻鹤的脸上。 闻鹤没想到她会这样做,触不及防被淋了一身水,头发都已经被打湿。 水珠顺着下颚线往地板上滴落,他抬手拿袖子简单擦了下脸后,询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舒月欣赏着他狼狈的模样,勾唇笑起来:“连这点水都躲不掉,还说要教我武艺?” “你是故意想惹怒我吗?”闻鹤扯掉发冠,将其搁置在一旁,任由带水的长发披落在后背,将衣裳打湿。 舒月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小声说:“这是希望你清醒点,不要说些不可能的事情,当年我与你又不认识,怎么可能让你教我武艺?” “父皇虽然宠我,却不会喜欢我去学武,若是当年他知道此事,我说不定会失宠。” 毕竟他对我的宠爱源于这张与母后相似的脸,源于大家对他的深情的夸赞。 他喜欢像母后的她,而非是她这个人。 其实现在想来,当年她敢让燕云教导武艺,也算颇为胆大。 而燕云能将此事瞒住,没有告知任何人,也算是难得。 在这件事情上,她得承情。 但是想到上次见面时,燕云埋伏在岸边的那些弓箭手,舒月又觉得心里格外不舒坦。 她皱了皱眉,轻笑着说:“左右都是些陈年旧事,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理会。” 难得见舒月主动劝慰,闻鹤暂时歇了火,饶有兴致地挑眉询问:“我偏想在意,你又当如何?” 她皱眉打量起闻鹤,态度冷淡地说:“哦,那你就在意吧,我又不能左右你的想法,请自便。” 舒月才不想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闻鹤表情微妙,与她对视许久,还是忍不住叹息起来:“你只要顺着我的脾气说几句好话就行,难道非要我手把手教导?” 舒月明白的道理他自然也清楚,他只是想要趁机给自己谋取一些好处,可惜她一如既往地不太配合自己。 叹息过后,闻鹤已经不打算再装下去,直接将外袍也脱掉。 舒月见状面色更为僵硬,将视线移到别处后,才紧张地询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都将我淋湿了,我自然也要洗个澡,总不能就这样挺着,万一染上风寒怎么办?” 舒月心底嘟囔,以闻鹤的身板,怎么可能风寒? 但见他步步逼近,她已经顾不上反驳他的话,皱眉说:“你等等,我这就出来。” “不用。”闻鹤揽住了她,“共浴而已,又不是没做过。” 第197章 可你这个似乎比较温暖 闻鹤直勾勾打量舒月,轻笑着询问:“你这是在害羞?” 舒月眉头紧皱,不知该作何态度,她索性闭目不再去看闻鹤,想要以此来逃避现在过于亲密的状态。 可浴桶就这么大,她闭眼又不能屏蔽自身的触感,闻鹤凑近她时,她反而比平日更能细微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灼热的呼吸,以及被水温热的体温。 舒月眉头皱了又皱,最终忍无可忍地睁开眼。 睁眼后,她直接对上闻鹤那双满含笑意的双眸,两人离得实在太近,舒月甚至能从他眸中看到自己的瞳孔。 心跳瞬间加速,她想要后退却无处可退,只能按捺性子,还算客气地询问他:“你能让开吗?我洗完了。” “着什么急?”闻鹤见她睁眼,直接将她的腰搂住,然后在她耳畔阴恻恻地对她说,“在脂粉堆里泡了那么久,总该将身上那些味道洗掉。” 舒月眉头紧皱,道出实情:“我平日也涂脂抹粉,身上一直有胭脂味。” 闻鹤不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榆木模样,并未被气到,反而好脾气地向她解释起来:“我是说旁人身上的脂粉味。” 果然还是因为刚才发生的那些事情吃醋。 这人的醋性未免太大了,只是一群小女孩而已,能有什么的? 舒月心里嘀咕几句,却再也没反抗闻鹤,左右早就坦诚见过,只要豁出去颜面,余下的事情似乎并不算太令人难堪。 洗澡又花费一个时辰,两人躺回床上的时候,已经快到寅时,天色依旧漆黑,万物都已寂寥。 舒月披着素色的轻薄衣衫躺到床上,拿起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烛火熄灭前,她还在用羞恼的眼神瞪着闻鹤。 闻鹤吹灭烛台,屋内跌入黑暗。 雨已经停下,但月亮还是没有冒出头,房间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直到床板传来响动,舒月才知道闻鹤已经上床。 闻鹤摸着厚厚的棉被,哭笑不得地询问:“你这是做什么?装茧蛹吗?” “出来吧,别把自己闷死了。” 舒月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瓮声瓮气,格外不真切,却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愤怒:“我都说了还难受,你听不懂人话吗?” “我的错。”闻鹤顺着她的话说,“抱歉,我下次多注意。” “没有下次!”怒气冲冲甩下这句话后,舒月的脑袋总算从被子里冒出来,却看都没看闻鹤一眼,直接转过身背对他。 闻鹤没有反驳,却也没有答应下她的话,只是隔着被子将舒月搂在怀中。 冷凝的空气萦绕,舒月觉得露在被子外面的脸都有些冻僵。 明明已经快要天亮,她却没有丝毫睡意。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刚想翻身看看闻鹤的情况,就听到他说:“下了场雨,有点冷。” 舒月没有回应,迅速闭上眼,想装作已经熟睡。 “我没被子可盖,万一风寒怎么办?”他在舒月耳畔说,“我一人生病倒还好,但你我朝夕相处,若是传染了你,可就不妙了。” 盯着舒月过了许久,见她一直没有反应,闻鹤叹了口气,接着说:“所以我要进来了。” 被子被掀开的瞬间,舒月再也装不下去,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凭感觉瞪向闻鹤所在的方向:“哪能缺得了你的被子?再去拿一床便是。” 闻鹤笑着说:“可你这个似乎比较温暖。” “那你盖着。”她直接把被子扔了过去,然后想要越过闻鹤下床,再去找一床被子出来。 闻鹤直接把她抱进怀中:“不用这么折腾,又不是睡不下两个人,而且抱在一起也比较暖和。” 被他箍在怀中无法动弹的时候,舒月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中计,挣扎无果,她只能和闻鹤约法三章:“不许再……” 她抿了抿嘴,把剩下的话咽回去:“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我得早点睡了。” 先是答应几个小姑娘看他们献舞,而后又要筹备诸多事情,傍晚时还要与那些过来捧场的人交谈套话。 算下来一整天都没什么休息的机会,确实得趁现在赶紧休息。 “放心,我又不是畜生。”拿被子盖住两人之后,他再次将舒月搂住,困倦地说,“早些睡吧。” 察觉到他声音的嘶哑,舒月沉默片刻,突然想起闻鹤才是真的在外面奔波一天的人,他远比自己更累。 可偏偏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将她折腾得死去活来。 想到这点,心底刚生出的那点愧疚瞬间烟消云散,反而恨不得再踹他一脚。 舒月又睡不着了。 但闻鹤搂得太紧,她连转身都做不到,只能僵硬的维持现在的姿势,等困意再涌上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天再睁眼的时候,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显然时候已经不早。 她想起昨天答应过小姑娘们的事情,连忙从床上起身。 这时候闻鹤已经走了不知多久,床上空荡荡的,似乎还带着些雨夜的凉意。 她踩着鞋子,匆忙披上外套,简单梳洗过后,就朝着楼下走去。 这时候他们已经聚在一起,不知唱了多久,嗓音都有些嘶哑。 舒月揉了揉自己犯疼的额头,心想这么多响动都没有把她吵醒,她睡得还真熟。 都怪闻鹤,昨晚非要折腾她。 心底咒骂几声之后,她找到昨日抱上她的姑娘:“我来了,你们用过膳吗?” 小姑娘抱着琵琶,见到舒月时没有昨日的激动,反而先瑟缩一下。 舒月颇为不解,将刚说出口的问题重复一遍后,才听到她的回答:“吃,吃过了。”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琵琶不再说话,旁人看不下去,主动站出来说:“姑娘要用膳吗?饭菜还给您温着。” “给我端来两盘点心就行。”舒月随口嘱咐过后,看着小姑娘说,“你是要弹琵琶吗?来吧,不用紧张,让我看看。” 她直接坐到一旁空着的椅子上,喝了口茶后,聚精会神地盯着小姑娘。 但她抱着琵琶干站在舒月面前许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第198章 闻公子今早刚找过我 虽然舒月只说拿些点心就够,但厨房还是送来热气腾腾的早膳。 食物的响起萦绕在此处,舒月夹起小笼包,咬了一口。 她素来不会委屈自己,做饭的厨子虽然比不上浸淫此道数十年的大厨,手艺却也很不错。 尝过之后,舒月便默默多吃几个,垫了下肚子。 但直到她吃饱,小姑娘都没有表演。 她拿帕子擦擦嘴,不解地打量小姑娘,对她说:“可以弹了。” 小姑娘再次瑟缩起来。 到这步,舒月才看出不对。 她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再想想闻鹤那连八百年前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都要吃醋的性子,她瞬间皱起眉。 片刻后,她舒眉展目,又恢复先前的状态,轻声说:“有这么多人看着,你比较紧张?” “把他们全都忽略掉就好。”嘴上这样说着,她却站起来走到小姑娘身边,“我们先去屋里吧,你单独弹给我听,如何?” 小姑娘抖得更厉害了,但舒月没有惯着她,拉着她的手,直接带人走进了附近的空房间。 关上门,把其它想要跟进来的人全都拦在门外,舒月直白地审视起小姑娘:“闻鹤单独找过你?” 小姑娘连连摇头,否认此事:“没有,没有,他没找过我。” “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隐瞒我,他是我的面首,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应该清楚谁的话语权比较重。 虽说这些只是对外的假象,但糊弄过眼前的小姑娘却绰绰有余。 小姑娘面露迟疑,舒月接着说:“我不敢将隐瞒我的人留在身边,若遇见那种人,我想,我大概会把她送去别处吧,毕竟我这里庙小,容不下大佛。” 她瞬间慌了神,连忙将实情说出口:“闻公子今早刚找过我。” “他,他他他……”小姑娘磕磕绊绊许久,才将事情说清楚,“他让我离您远些,说您不喜身体接触。” 舒月面色微妙,心想若真如此,最该注意的就是闻鹤! 他哪里有脸说出这种话? 但看小姑娘这么害怕自己,闻鹤对她说的话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舒月盯着她看了许久,没有刨根问底,而是帮闻鹤圆谎:“我确实不适应和人接触,不过也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你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 “来吧,先弹琵琶给我听,昨日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应当做到。” 她自觉是个很准守约定的人,说出口的话会努力去完成。 小姑娘感激地看向她,总算没有之前那股局促的劲儿,调整一番,便在舒月面前弹奏起来。 舒月收这些人另有目的,根本没看过他们的特长,只要脸长得不错的,就全收了下来。 原先她对他们的才艺没抱有什么希望,反正这家青楼最大的用途就是查一查那些拐卖人的家伙。 他们需要做的只有貌美如花,给那些急于讨好她的人一个送钱的机会。 但小姑娘弹得实在不错,她曾经也去过不少乐坊,却没见几个比她弹得更好的人。 舒月盯着小姑娘,心想自己这次倒是捡到了个宝。 “很好,只是你的表情有些太凝重了,登台的时候注意一下,放轻松,不要紧张就行。” 舒月随口点评几句,接着做:“昨日还有两人没展现过,你出去问问,若他们想让我看,便把人依次喊进来。” “免得你特立独行,招人排挤。” 小姑娘闻言,看向舒月的时候眼中似乎盛满星光,当真像是见到了落在人间的活菩萨。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实在是太美,舒月迎上她感激的视线,勾唇笑起来,心想她哪里是什么好人? 顺手而为的事情,既然都做了,自然要周到一些,使得利益最大化。 —— 欣赏美女演奏这种事情实在太美妙,一不留神,时间就到了下午。 她递邀请的那些人都是知道她“林家小姐”这个身份的人,这些人急于讨好她,自然早早赶了过来。 这些往日经常流连这些花街柳巷的人,在此处却显得颇为拘谨。 毕竟舒月的坏脾气早就人尽皆知,他们都担心自己做错点事情,惹得舒月厌烦,到时候非但没有讨好人,反而将人得罪个彻底。 舒月没有去见他们,安排了人请他们入座。 等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她才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刚出现,就有人迎上来想要讨好,但舒月看都没看直接略过了他,走到视野最好的包厢入座。 懒洋洋坐下后,她低头扫视已经过来的众人,询问:“怎么没看到周县令?” 毕竟宋家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很多人忙得不可开交,也怕在这个关头被人盯上。 但周县令算是舒月最熟悉的一人,而且昨晚自己刚听到个他的惨讯,所以对他多了些关注。 这些人面面相觑,无人站出来回答舒月。 舒月心底有些不耐烦,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百无聊赖地将视线落在搭建好的台子上,拍拍手说:“已经到了时间,那就开始吧。” 开场是排练好的舞蹈,随后是小姑娘弹得琵琶,诸多美人接连献艺,自然是让人眼花缭乱,惹得人心动不已。 舒月选出来的人长相格外出挑,略施粉黛后更是惹得人移不开眼。 虽然有她在,众人难免有些魂不守舍,但还是有人对台上的姑娘动心思,悄悄询问:“林姑娘,今晚是拍卖她们的头一次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啊?” 舒月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扫视凑过来的人几眼,冷声说:“我这香冷楼是雅处,姑娘只弹琴唱曲,旁的可不行。” “你要是按捺不住就去别的地方,别留下来碍眼。” 冷声呵斥在跟前乍响,打断了他满脑子的俗念,也让其余人挺直了腰杆,摆出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 舒月冷眸扫视过众人,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后,面上如寒冬乍暖,露出浅淡的微笑:“好了,将这位大人请出去,接着奏乐,接着舞。” 歌舞进行一半,先前被舒月点名的周县令才出现。 而他风尘仆仆,手中还捏着张书信。 第199章 我这香冷楼既然开了门,自然是做生意的 县令理了理自己的仪容,放缓脚步朝着舒月走去,恭敬地向她行礼:“林姑娘,突发意外,来的有些迟了,还请您见谅。” 他把书信双手递上,笑的有些太好:“这是您家里寄回的信,还请过目。” 舒月垂眸盯着信上的漆印看了几眼,才想起自己曾给林家写过的那封“家书”。 这么快就等来了回信?这里离京城可不近。 一来一去,怎么也需要数月。 这和闻鹤那时对自己说的话不符合啊。 舒月心底升起诸多念想,面上淡定地接过信:“嗯,你先入座吧,别打扰我欣赏美人。” 将县令打发走后,舒月垂眸盯着已经被自己捏皱的信纸,根本无心旁事。 闻鹤究竟去做什么了?为何一直没有出现。 而这封信,又会是怎样的内容? 她回想着刚才周县令对自己比往常更加尊崇的态度,先放下一半的心,默默将信拆开,想看看都写了些什么。 只要他们没有当场对自己动手,无论怎样,都还有反转的余地。 将信拆开,舒月看着普通到有些丑的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嘀咕:这是林素的字迹?有点丑啊。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关心她的身体,询问她什么时候才愿意归家,又说她出门在外不安全,拍了两个护卫过来保护她的安全。 这封信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所以闻鹤还是妥善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了? 但是这封信来的太快,让人始料不及。 舒月摸索着信纸,眉头皱在一起,思索一圈后,她直接将信撕碎扔掉,然后让人把周县令喊了过来。 周县令舔着笑脸凑过来,躬身行礼后询问:“林姑娘有何吩咐啊?” 她不耐烦地询问:“林素说给我添了两个护卫,他们人在哪里?” “在门外候着呢。”他有些拘谨,“我是想将二位请进来的,但是他们说不敢直接出现在您跟前,怕您生气。” “他们心里还有数啊?”舒月直接翻了个白眼,“若是真知道我不喜,便不该过来。” 县令没想到舒月会这么排斥这些事,讪笑着说:“林公子也是关心您。” 看得出来舒月相当受宠了,若不然也不会这般挑剔。 这还真是好命啊。 县令心底嘀咕几句,面上仍带堆满笑容:“我这就去将他们喊进来?” 舒月点点头:“去吧。” 装腔作势演了一会儿之后,舒月收敛面上的怒意,摩挲着手腕的掐丝金镯,眉眼忍不住带上些郁气。 她是真的非常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对诸多事情一无所知的感觉。 所谓的林素派给他的护卫很快过来,舒月一看,转悲为喜,差点坏了人设,直接笑出来。 这不是老熟人十二和十五吗? 原来是这两小子,看来这些事情都是闻鹤安排好的,她暂时应该没有什么风险。 舒月松了口气,仍旧维持有些糟糕的面色:“去一旁站着吧,等我听完再说。” 两个暗卫齐齐应声,然后直接站在舒月身后,充当护卫的角色。 舒月目不转睛盯着台子上的美人,没有理会旁人的议论。 等大家都对两人的出现习以为常,不再一个劲儿盯着这里看之后,她才冲十五招招手,等他附耳过来后,她压低声音询问:“闻鹤安排你们过来的?” 十五低声说:“是,主子担心您不安全,让我们贴身保护您。” 舒月垂眸盯着自己的指甲,轻飘飘地说:“藏在暗处即可,何须露在人前?” 暗卫与其他护卫最大的不同便在于隐蔽性,不为外人知晓,主动露在明面上的暗卫,直接被废掉了大半。 十五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不敢说闻鹤的不是,只能勉强维持脸上的微笑,试图让舒月察觉到自己的为难。 舒月嗤笑一声:“行吧,他既然这般安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你不说,我也不会再过问。” 只是他们被送过来的时间太微妙,不由让她怀疑,闻鹤是怕她和那些小姑娘走的太近,专门拍两个人过来盯梢。 这种时刻被人盯着,什么事情也不许做的感觉,还真是不自在。 她转而询问:“闻鹤呢?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十五低声说:“主子有事要忙,他说您若是问起,便告诉您,他晚上会回来。” “行吧。”什么都问不出来。 舒月有些不耐烦,让十五滚回去之后,便点了个姑娘给自己剥葡萄,然后接着盯着台上的美人。 十五见状面色略差,犹豫着凑过来说:“舒姑娘,你看这葡萄……您能不能自己吃?” 舒月将葡萄籽吐出来,抬眸斜睨着他:“怎么?” 十五满脸为难,不好说的太细,只能将自己哀求的话重复一遍。 果然,自己的猜想成真了,闻鹤让他们露面,是不想让她和旁人过多接触。 这醋性,当真是厉害。 舒月冷着脸,扫视仍旧无知无觉得姑娘,想想今早弹琵琶的小姑娘,还是没忍心让她继续下去,摆摆手对她说:“你先退下吧。” 姑娘凑在舒月身边,自然将十五刚才说的话听进耳中,如今被舒月赶走,她恼怒地瞪了十五一眼,显然对他的行径格外不满。 表演结束,舒月又让弹琵琶的小姑娘上了台。 她打扮过后,看上去娇俏可口,再加上那首琵琶曲实在惊艳,不少人都对她很感兴趣。 但先前打算拍下这些姑娘的那位大人的下场还历历在目,众人不敢胡思乱想,甚至大气都不敢喘。 “我这香冷楼既然开了门,自然是做生意的。” 舒月话音未落,就有人在心底诽谤,想着她刚才表现出的强横模样,可一点也不像是要做生意的样子。 但谁让她是林家的小姐,大家都得卖她的面子。 纵然不信她的话,却还是得捧场,挤出满脸笑容,装作期盼地看向台子。 她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接着说:“琵琶擅长谈琵琶,竞拍最高者可听她单独弹一曲。” 琵琶原先也叫大丫、二丫这种名字,舒月让她给自己取个名,她不会取,便来求她。 她不打算把琵琶留在身边,劝她自己再想想,暂时让她以琵琶为名,露在人前。 第200章 白银非银 若是先前,众人肯定以为这个弹一曲并不单纯,但现在没有任何人有歪心思,甚至没人敢出价。 香冷楼内气氛跌至冰点,舒月却并不急躁。 她看着台上越发局促难安的琵琶,冲她笑得越发温柔,无声地宽慰起她。 这种场面舒月早有预料,并非是琵琶做的不好,而是他们心底各有盘算,不敢当出头鸟。 早在琵琶登台之前她就和她说过可能会发生的种种画面,只是小姑娘面皮薄,似乎还是难以接受这种画面。 但是她的琵琶实在弹得太好,舒月觉得旁人都不如她,她总不能反而将别人推出来,抢了她应得的待遇。 “怎么?众位贵客不愿捧场?”舒月的态度仍旧很差,她微微皱眉,摇头叹息,“是对我家琵琶有何不满吗?” 见舒月生气,连忙有人跳出来说:“哪能?只是觉得琵琶姑娘颇有灵气,怕我等俗人扰了清幽。”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出价:“五十两银子!” “这么低的价格怎么配得上琵琶姑娘?我出两百两!” 楼内的气氛瞬间喧嚣起来,众人喊出的价格一个比一个高。 原先以为自己不讨喜没人要的琵琶呆呆站在原地,眸中有些茫然,她已经听不懂这些人喊出口的价格了。 这些银子,是那种一两就能买她整个人的银子吗? 为何这些人几百几千地喊出来,只为听她弹奏一曲? 琵琶满心困惑,却在看到舒月嘴角扬起的笑容时,缓缓平静下来。 应该是因为林姑娘吧,不然她哪有如今这番境遇。 最终只屈居于宋家之下的富商胡家出价三千两,拍卖下琵琶的一曲。 而此时,众人也清楚了这场竞拍的真正用途。 这根本不是什么听曲赏美人,这分明是舒月手头没钱,给他们个顺理成章讨好她的理由。 三千两只是开始,后面的价格也都不低,饶是舒月这种见惯了金银的人,听着他们的报价,也忍不住挑挑眉毛。 舒月是真的看不上这种小城池,以为这种偏远的地方算是穷乡僻壤,所谓的富商也不过是有点小钱。 但今日一见,才发现以往是她轻视了他们。 这般财力,放在京城中都颇为惊人。 只是这么小的城池,真的能压榨出这么多钱吗? 舒月叹息过后,又抿了口酒。 这些都不是她能操心的事情,她需要做的只是狐假虎威,收钱后将这一切都告诉闻鹤,然后让他顺着这个方向去查。 口头喊价之后,一些人直接拿出银票结账,一些人却声称自己没带够钱,想要以别的东西付账。 后者想要抵账的东西大多是衣裳首饰,看上去精美绝伦,很讨姑娘们喜欢,应该是早早就准备好,想要送给她的礼物。 舒月看了几眼,便说:“抱歉,我这香冷楼只收银子。” 她是喜欢些漂亮东西,但现在又不是真的要她胡作非为的时候,这些东西换不成粮食,她如今要来也没用。 刚受到竞拍影响,热闹起来的气氛又开始变冷,那些原本过来是想讨好舒月的人,有半数脸色都不太好看。 毕竟就算舒月的身份值得他们讨好,对他们来说她也只是一个出身高贵的小姑娘,按理来说给些漂亮玩意,再说几句好话便应该够了,可舒月再一再二落他们的脸面,实在令人难堪。 舒月才不理会他们的想法,让暗卫过去收钱,若是有人真的现场掏不出这笔钱,也可以让人去取。 她这般落人面子,名声自然不好,等众人散场,香冷楼又开始变得清冷起来,有人站出来,忧心忡忡地对她说:“林姑娘,你这样做,他们下次便不敢过来了。” 舒月数着银票,做起账本,闻言抬头看向她:“我为何要他们来?” 她晃了晃手里的银票,笑着说:“我都说了等你们赚够钱就让你们走,若是一直干这行,我又如何让你们离开?” 其实这也不算是做生意,分明是在敲诈。 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一锤子买卖,根本不可能进行第二次。 “可是……”姑娘环顾四周,“这青楼都被您盘下来了。” 若只赚这一次钱,是不是有些太奢侈了? 舒月轻笑着说:“不用为我操心,我不会做亏本的事情。” 这些人的倒是够质朴,她只是说几句看似关怀他们的话,他们就已经开始担心起她。 比起她曾经遇到过的那些人,这些人还真是……挺讨喜的。 舒月心底颇为感触,却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这里既然已经买下来,自然还有它的用途,不过这些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只用想想接下来都打算去做什么。” 到时候这里会套用其它地方的经营模板,但此地的客人却绝不会是如今这些。 他们被闻鹤盯上,早已经没有以后,她又何必在他们身上浪费力气? 大概是已经到了闻鹤说好会回来的晚间,舒月还没将他抛之脑后,便听到了闻鹤的声音:“我可听说了你今天做出的壮举,胆子倒是不小。” 看似谴责的一番话被他笑着说出口,更像是调侃打趣。 他走到舒月身边,接着说:“你记得出门带上十二和十五,免得遇上哪个狗急跳墙的蠢货。” “我没有让自己置身险境的打算,放心。”舒月脸上的笑意寡淡许多,冷声说完,将账本递给闻鹤,“这就是今日的战果,你自己看吧,我去休息了。” 闻鹤粗略扫视一眼,轻笑着说:“我知道你今日战果颇丰,这是在向我邀功吗?” 还不等舒月反驳,闻鹤的手就落在她的头顶,揉了两下后,他接着说:“很厉害,我都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他和大部分人一样,以为舒月真的要弄一间青楼出来,方便多收集些被坑蒙拐骗进来的可怜人。 这段时间她有很多事情要忙,从未过问过舒月的事情,他也是今天刚知道,舒月早就根据变化,做出了更好的变化。 这般安排,远比他们先前更为方便。 第201章 这家伙还真是……让人觉得难办。 闻鹤的夸赞真心实意,落在舒月耳中却像是嘲讽。 她迅速将闻鹤的手拍掉,冷着脸斜睨着他:“用不着嘲讽我,我能操控的余地很少,最多只能做到这份上。” 她疲惫地闭上眼,调整片刻,恢复平淡,冷漠地起身,离开这间屋子。 闻鹤不清楚自己究竟哪句话将她惹怒,愣了许久,才想起追过去。 舒月直接走到沐浴的房间,此时热水还没烧好,她便在角落坐着愣神,看上去有些忧愁。 闻鹤扫视她几眼,将她身上的异样尽收眼底后,才走到她跟前询问:“你这是怎么了?今晚有谁惹你不高兴吗?” 这些人赶过来都是为了讨好舒月,怎么会有人敢惹怒她? 舒月抬眼看向他,心想惹怒她的人不就是他自己?他倒是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今日发生不少事情,表面上看她出尽风头,占了大家很多便宜,但实际上和这些老狐狸对峙,从他们手中套出不少好处,着实废了舒月许多心神。 她确实很累,而在她受累的时候,闻鹤却突然把十二和十五带过来,让她的计划又横生诸多变故,舒月如何能不气恼? 原先还能端着面子隐忍不发,但积蓄在心底的情绪在闻鹤回来之后出声嘲讽她之时再也忍耐不下,没有当场对闻鹤动手,已经算是她识大体。 如今私下相处,舒月更是无法给他任何好脸色。 她阖眼冷声说:“出去。” 闻鹤揽住了她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气冲冲的。” 他缓缓弯下腰,娴熟地凑到她耳旁:“谁给你气受了?说出来听听,我帮你报仇。” 她没好气地说:“除了你还能有谁?” 虽说碍眼的东西确实不少,但舒月并未将他们放在眼中,也就闻鹤能牵动她的情绪。 闻鹤垂眸,视线落在舒月白皙的脸颊上,嘴角的笑意已经缓缓消失不见。 他当然清楚自己做的哪些事情会惹得舒月不满,但就算能时间回溯,他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毕竟,总有些事情是他难以容忍的。 舒月见他陷入沉默,无声笑了起来。 正巧这时候水已经烧开。 侍女推门进来,撞见闻鹤的背影,吓得将水桶里的热水洒出来许多。 她惊慌失措地想要离开这里,却被舒月叫住:“愣着做什么?将热水倒进去。” 闻鹤背对着侍女,她只能看见舒月毫无表情的那张脸,看不出闻鹤此刻的状态,犹豫片刻,她还是提着水桶走到浴桶旁,将里面的热水都倒了进去。 水桶见空,浴桶却还没填满,侍女来回折腾几趟,才将浴桶填满,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需要奴婢照顾您沐浴吗?” 往常舒月从来不用她们做这些事情,侍女如今只是为了缓解尴尬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得到了与平日不同的回答。 舒月抬眸看向她时,冷声说:“需要。” 随后,她抬头看向闻鹤,嗓音清冷,透着疏离地对他说:“你可以出去了。” 闻鹤微微皱眉,冷声唤她:“舒月。” 舒月并未理会他的不满,起身朝侍女走去。 闻鹤凤眸微眯,看向侍女时,满脸都是不耐烦:“滚。” 侍女打起寒战,哀求地看向舒月,似乎想求她高抬贵手。 虽说香冷楼是舒月买下的东西,但闻鹤也不是什么好得罪的主,两人争论,她只会变成被误伤到的炮灰。 对上侍女水汪汪的双眼,舒月却没有任何心软。 她回头看向仍旧停在原地的闻鹤,打量着他阴沉的面色,勾唇笑着说:“还不快走?” “你先出去。”闻鹤冷声对侍女说。 侍女仍旧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而脸上的哀求之意更加明显。 舒月先前走去,刚好避开闻鹤伸出手的怀抱。 “别闹了,你若真这般不想让她留下,那就一起离开。” 闻鹤无奈地询问:“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我想自己待会儿。”舒月冷声回答。 闻鹤没再强求,离开了这里。 等她走后,舒月自己泡在仍旧温热的水中,缓缓闭上眼,回顾近日发生的事情。 她能联系上自己手底下的人,自然就能收到外界的消息,知道如今外面的局面。 燕云势如破竹,似乎无人能阻拦他的铁骑。 萧立祯的庶子是个无能的废物,一个照面就被他俘获,而逃回去的众人不敢说他的坏话,将过错都堆到了闻鹤身上。 他先前在京城大开杀戒的时候得罪过很多人,在他得势的时候自然无人敢说,但当他生死不明时,众人自然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大街小巷全是谩骂他的人,似乎萧家皇朝落寞全都是他的功劳,似乎连年天灾人祸也都因他而起。 舒月原先觉得他有些可怜,但在见到十二和十五之后,她只想骂一句活该。 闻鹤这般惹人厌的家伙,活该沦落到这么凄惨的下场。 只是可惜了他先前的努力,都随之付诸东流,哪怕他能再回去,也不可能如先前那般威名赫赫,权势滔天了。 他说和燕云达成协议应该只是在挽尊吧?看先前在船楼时燕云所做的那些事情便能知道,他们早就反目成仇。 而燕云手里有兵,在先前的斗争中,绝对占上风。 但她……还是想选闻鹤。 暂时落魄而已,又不是不能东山再起,她总觉得闻鹤更值得让人下注。 温水将她包裹,驱散心底的寒意。 舒月回想上次见到燕云时,他表现出的那些异样的举动,实在回想不起来幼时的交情,反而觉得这人哪里都不对劲,应该尽早远离。 她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时辰,水温早就冰凉,才穿好衣服走出去。 刚推开门,她就又看到闻鹤,他应该是站在门口,一直没有离开。 为免她发现不敢出现在纸窗附近,为难这么大个人蜷缩在角落。 舒月要离开时差点没踩到他,眼角余光扫见他的衣服,才收回脚,皱眉询问:“你一直待在这里?” 她在屋里没有听到任何响动,也不知闻鹤维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这家伙还真是……让人觉得难办。 第202章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没良心的非要把我撵出来 闻鹤丝毫不觉得尴尬,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摆,若无其事地询问舒月:“洗完了?” 看着舒月被早已变凉的水温冻得铁青的面色,他轻声说:“还挺久,洗得挺干净。” 窗户没关,几缕夜风吹进来,惹得舒月打了个喷嚏。 闻鹤脱下外袍想要披到她身上,却又被她躲开。 他皱眉说:“先披上吧,你穿得太单薄了,我怕你受冻。” “脏。”她小声说。 闻鹤刚才蹲在地上的时候,衣摆自然扫到了地上的灰。 舒月刚洗干净,不想把自己蹭脏。 闻鹤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没良心的非要把我撵出来。” “你先回屋休息吧,我洗完再去找你。” 舒月微微颔首,答应下此事后转身离开这里。 她回到房间,先是取出有人趁乱塞给她的一封信,对火照几秒,确认里面没有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她才拆开信,查看里面的内容。 这是…… 看着信上的私印,舒月微微皱眉,低声说:“萧佑?” 萧佑怎么会找到这里? 舒月先将自己身边的人想了一圈,觉得闻鹤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既然说过他们有很长的时间在外相处,那短时间内绝对不会走漏自己的藏身之所。 所以是她这边? 不对,虽然之前去布坊、药房的时候,她确实有泄露自己的身份的可能,但她手底下的人嘴都很严,绝对不会让萧佑得知这些事情。 或许,萧佑不曾知晓他在这里,只是广撒网,碰巧撞上了她。 舒月这样想着,先咽下担忧,仔细读起信中的内容。 “阿姐,燕云哥哥写信询问你是否安康,我说一切都好。 我在骗他,我根本找不到你了。 希望你还活着,只是不想见我。 我会按照你的期盼登临皇位,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再嫌弃我这个没出息的弟弟。 孤……定不负众望。” 登临皇位。 舒月看着这个词,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那些困扰她多年的痴念似乎早已被抛之脑后,若非信中提起,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这些事情。 好像那些曾经让她豁出性命都想挽留希望的事情已经变成不再需要追忆的过往,再回想起那些事情,除了感叹之外,似乎再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真奇怪,明明之前她能付出生命。 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曳,火光似乎要冲破漆黑的夜,燃尽房间内的所有晦暗。 舒月将信纸放在上面,火舌很快吞没字迹,差点烧在她的手上。 火舌舔舐到她指尖的瞬间,舒月松开手,眼瞧着被火吞没的纸张飘悠悠从空中掉到地上。 熹微的火光最终消散,信纸还剩下小小一角,留下的正是萧佑的私印。 她弯下腰将信纸碎屑捡起来,想要再将它烧掉,沐浴完的闻鹤却直接推门走进来,正巧撞见这一幕。 他盯着舒月手里捏着的东西,挑眉说:“你这是在做什么?” 屋子不算太大,闻鹤三两步就走到舒月的身边,他低头看着她手中的东西,随口说:“这印章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舒月下意识捏紧手里的东西,片刻后,才再次把它递向烛火燃烧。 这次火舌舔到她的指尖她都没有反应,倒是闻鹤不忍心的皱起眉,拉住她的手腕,同时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抱进怀中。 “不就是萧佑寄来的一封信吗?我又不会怪罪你,没必要急着毁尸灭迹。” 私印还在这里,闻鹤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舒月低声笑起来:“我只是单纯不想理会他的消息而已。” “我们曾经的关系真的很好,非常好。”她幽幽叹息出声,“只是不知道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大概是时不与我吧。” 舒月低声说完这句话,便不想再提及这些事情。 既然闻鹤说不会怪罪她,那她就直接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洗干净手后,躺去床上睡觉。 —— 昨天过来捧场的人实在不少,他们中又有很大一部分没有带足银子,十二和十五都被派去盯着他们讨钱,忙到天亮才结束。 他们回来的时候,香冷楼又变得热热闹闹,许多人已经起床用餐,连舒月都出现在楼下。 把搬来的银子放去充作仓库的房间后,他们回到舒月身边,把账单递给她:“舒姑娘,目前还有两户人家暂时拿不出银子,希望你能宽限两天,我们在他家确实也没看到银子,只能先回来。” “没钱还敢喊那么高价?”舒月轻笑着说,“可能氛围太好,上头了吧。观察几天看看,若真是清贫,这笔钱就免了。” 她只是想收一笔贿赂,又不是打算把人逼到绝境。 说不定真有人清贫,只是不想得罪她才这般行事。 舒月把账本递给闻鹤,随后接着用膳,不再理会此事。 等吃完饭后,她才说起这笔钱打算如何处理:“买粮吧,看看如今粮价几何,这世道只有粮食最靠得住,哪怕我们还要在外面逗留,也得存着粮食才能安心。” “这种事情不用你操心。”闻鹤低头看着账本,皱眉说,“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这笔钱是你自己赚到的,你花着玩便是。” 舒月冲他笑了起来,格外硬气地说:“现成的钱为何不用?而且你也未必能调出这么一大笔钱。” ……这倒也是。 这笔钱来得太轻松,很容易让人忽略它的数额,实际上,寻常王府一年的花销也就这些。 看得出此地官员甚贪,而富商也擅长经营与压榨。 闻鹤低声说:“你赚到的钱,怎样花都可以,只是这些事情我会顾虑到,不需要你来操心。” 盯着舒月白皙的脸颊,他抬起手,摸了下她的侧脸:“不用给自己找这么多事情做,我希望你能轻松些。” 她没有感觉到温馨,而是冷着脸反驳他:“你这话说得真奇怪,最开始将这里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的人不是你吗?” “但你每日和这些人凑在一起确实挺开心的。” 他只是随便给舒月安排些事情支开她,方便自己去做别的事情,但后来看到她们亲亲热热的模样,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第203章 若你不喜,我不会再这样安排你 舒月确实有些贪慕美色,而且还挺不挑食的。 也不知道那些女人有什么好,不过庸脂俗粉而已。 闻鹤微微蹙眉,没有将自己心底的想法说出口,只说:“若你不喜,我不会再这样安排你。” 舒月没想到闻鹤现在的脾气这么好,被自己怼了又怼还不生气,反而打算改变自己。 她狐疑地扫视闻鹤几眼,低声说:“倒也不至于。” 只是有些烦躁,喜欢怼闻鹤几句而已,若真烦,她也不至于好好地把事情做完。 吃过饭,看完账本,闻鹤却一直没有离开,舒月左等右等,最后只得主动开口询问:“你今天无事要忙?” 闻鹤抬眸看她,随口回答:“我在等人。” “等谁?” 真稀奇,居然还有闻鹤等别人的时候。 “他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闻鹤声音很小,像是在喃喃自语,“毕竟昨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他肯定有所耳闻。” 舒月听得云里雾里,皱起眉再次询问:“到底是谁?” “一个喜欢偷东西的毛贼。” 舒月下意识扭头,看向放满金银俗物的屋子:“这就是所谓的钓鱼吗?” 原来不是约人,而是在请君入瓮。 钓鱼需要耐心,而闻鹤已经等了半天,应该也不介意接着等下去。 意识到闻鹤今天大概不会离开香冷楼,舒月没了与他耗下去的打算,低声说:“那你在这里慢慢等吧,我出门玩了。” 闻鹤扫视过来,似乎要将她看破,却没有阻拦她,只是低声叮嘱:“记得把十二和十五带上。” “他们两人忙了一晚上刚去休息,还是算了吧,我可以带上……”舒月想了一圈,最后只能把余霜的名字说出口。 在闻鹤一脸不认同的注视下,她牵强附会地说:“余霜虽然没什么力气,也不太擅长逃跑,但这么大一个人跟在我身边……” 眼看闻鹤要生气了,她及时改口说:“好吧,带她确实没有任何安全感。但你应该也清楚,我其实不算弱,就算打不过也能跑。” “我知道。”闻鹤冷声说,“但我在外面又树敌了,你真的确定自己能逃掉?” 能被闻鹤视为敌人,还没有解决掉的人。 舒月沉默片刻,觉得这个门也不是非出不可了。 想了许久,她才做出艰难的决定,让人将刚要休息的十二和十五喊下来,带着他们出门去。 两人被打扰了休息,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甚至看上去仍旧精神抖擞,似乎一夜奔波的另有其人。 倒是好好睡了一晚的舒月仍旧哈气连天,走在路上差点撞到了人。 被十五拦下来的时候,她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感叹:“你们两个真不困?” “还好,几夜未眠而已,很常见的事情。”十五随口说,“我们自幼接受训练,若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早该被抛弃了,哪还有跑到您面前的机会。” 这句话说得很残酷,舒月顾不上困了,她打量着十五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又看向话没那么多的十二:“你们暗卫,平日都是怎么训练的?” 这种事情都算是机密,一般来说不该对外说,但舒月的身份不同,闻鹤先前还特意叮嘱过他们,不许惹她生气。 十五纠结片刻,就如实说:“像是养蛊那样,在我们还是小豆芽的时候把我们捡回去,给口饭吃,然后找师傅教我们各种技能,学不好的人被淘汰,淘汰的人都活不下去。” 十五似乎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简单描述一番后,低声总结:“久而久之,留下的人自然能做好暗卫的职责。” 被带走的大多是街头乞儿,能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倒不会对培养暗卫的皇家有什么不满,反而会颇为感激。 舒月垂眸敛目,询问:“你们所有人都是这般的吗?” “是。”十二适才开口。 她将自己最好奇的事情问出口:“那闻鹤呢?他不是暗卫统领吗?为什么会和你们不一样。” 闻鹤自幼待在林家,就算日子凄惨也绝对算不上乞儿,何况他早早被送进宫中当了太监,伺候各位贵人。 想到这里,舒月突然询问:“你们都不是太监吧?” 光看气质就不像。 十五有些窘迫,咳嗽几声后才说:“您问这个做什么?” “在想闻鹤,他为什么和你们不同,你不是说所有暗卫都是从外面捡回来的吗?” 知道舒月是在关心闻鹤的情况,才问出这句话,十五松了口气,低声说:“我也不太清楚,我见到主子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左右,直接接手了所有暗卫。” 空降啊。 在那之前闻鹤似乎寂寂无名,成为被林家放弃的弃子。 后来救驾有功才被父皇重视,一步步成为被众人仰望巴结的九千岁。 舒月脸上挤出一抹惨淡的笑容,低声说:“我知道了。” 接下来一路上她都没再说话,十五忍不住凑到十二身边,小声询问他:“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怎么感觉舒姑娘不太高兴。” “少说少错。”十二低声提醒他,“男女之情最复杂了,这是她和主子的事情,我们少掺和,不然左右都不是人。” 十五恍然大悟,拍着他的肩膀说:“还是你看得明白。” 舒月站在布庄门口,她上次过来时并未遮掩自己的行踪,店小二已经将人记下,见到她便急冲冲迎过来:“您来啦?里面请。掌柜的去给张小姐送身布料,刚出门,我这就派人去将他喊回来。” 走进布庄,坐下后,舒月看着招呼人端茶倒水的店小二,冷声说:“不用这么折腾。” 店小二满脸是笑,热情地说:“掌柜说了,您是我们的贵客。一定要最先照顾到您。” “我在这里等会儿也行,正好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没有去碰被送上来的茶果点心,她仰头环视一圈,冷声说,“店里都有多少人?将手头没事情做得都给我喊出来。” 不年不节,布庄的生意不算太好,店里只有两三个闲逛的客人。 店小二虽然不知她要做什么,却还是应声照办,很快就将人都喊了过来。 第204章 抓住 布庄是这里最大的卖布的地方,里面的店员自然不少,密密麻麻站了三排,挡住舒月所有视线。 她摩挲着手腕的紫玉镯,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人,目光冷冽,面容严肃,似乎要将他们心底的龌龊全都挖出来。 有几人视线闪避,似乎有些心虚。 舒月将他们的长相记住之后,询问将人喊过来的店小二:“最近是否有人与京城有所往来?” 大家只是在这里讨口饭吃,关门后都是各回各家,若真与谁有些联系,估计也不会被别人知道。 但偏偏大家还真都知道,最近谁和京城的人有所往来。 毕竟送信的人大张旗鼓,来到这里时,先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又说有求于她,态度特别诚恳,送的礼也让人眼热。 众人齐齐看向站在舒月身边的店小二,就差开口告诉舒月,最近她和京城有所往来,关系密切。 舒月仰头看向她,回想着她将自己领进来时那副主人家的做派,心想她就算不是此处的管事,也有差不多的权利。 “我昨天收到了一封信。”她说这话时,打量着店小二的表情,“是你找人塞给我的吗?” 这么多人都清楚这件事情,她根本瞒不住,纠结许久,她艰难地点头,对舒月说:“京中有位贵人说您是他的故人,托我给您送封信。” 她没想到舒月会找到这里,更没想过她会直接询问,但被人供出来后,她也懒得挣扎,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顶多她把吞下的钱吐出来就是。 舒月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又看向人群:“还有旁人吗?” 他们见舒月和颜悦色,似乎并未因此事生气,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人好奇询问:“您问这个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一点小事,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舒月话音刚落,就有人站出来说:“也有人联系过我,他声称是从京城过来的人。” 她点点头,将人招到手边,然后接着询问:“还有人吗?” 一共站出来五个人,这些人神态各异,舒月猜测应该有为了好处冒名顶替的人,毕竟一个小布庄而已,萧佑没必要在上面耗费太多精力。 她让其他人都接着去忙自己的事情,把连带店小二在内的六个人带去了一间空旷的屋子后,叮嘱十五:“把门关上,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十五留在门外,缓缓将门关上。 阳光被门挡在外面的同时,舒月脸上的笑容也已经消失。 看着她瞬间冷下的脸,众人意识到不对,却早就没有逃离的机会,店小二胆战心惊地站出来询问:“您到底要做什么?” “询问些事情而已。”舒月勾唇笑着,“放宽心,我又不是什么恶人,我是真的有事需要你们做,也确实会给你们丰厚的酬金。” 只是不知有没有命拿,又有没有命享。 舒月不擅长审问人,但她既然将十五和十二带上,自然要物尽其用。 “十二,我想知道关于他们与京城来人的所有事情,越详尽越好。” 说完自己的要求后,舒月就将这里的事情都交给十二,然后起身朝外走去。 舒月拉开门,与十五撞上,见他不避让,皱眉说:“让开。” 十五不解的询问:“事情这么快就结束了?” 她如实说:“没有,交给十二了,我出去逛逛。” 十五满脸担忧地说:“您还是不要单独出行了,不太安全,我跟着您?这里的事情十二可以妥善处理的。” 舒月又回想起离开时闻鹤说的话,她皱起眉说:“我怎么觉得闻鹤那番话只是在吓唬我?” 这种小破地方,怎么可能冒出来让闻鹤都无法对付的人。 十五否认她的话,底气十足地说:“主子不屑撒谎,这点你可以放心,他对你说的,绝对都是实话。” 舒月狐疑地打量着他,实在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最终只能悻悻然收回脚步:“就在庄子里随便逛逛。” 不等十五让路,她接着说:“你也跟上吧。” 布庄里又来了三两个客人,但都是些不认识舒月的人,她在这边逛了一圈,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等那间房里的哀嚎声消失后,舒月才回到里面。 也不知十二都用了什么手段,这些人看上去没受任何伤,却个个面色煞白,似乎刚经历生死大劫。 舒月收回自己好奇的视线,坐到主位上后,询问十二:“都是怎么回事?” 十二擦拭着手中泛寒光的匕首,扫视了眼最终絮叨着求饶之类的字眼的众人,只能自己将事情讲述给舒月。 “京城最近的变动有些大,说是砍了不少皇亲国戚,又提拔了一些寒门贵子,有位贵人因此得势,却并未大展身手,而是将身边许多人派去各地,说是寻人。” 舒月垂眸,仔细回想昨日见过的那人的长相,但见过她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她又怎么可能记下所有人的长相? 她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却不知道他们是否认识。 舒月叹了口气,低声说:“所以京城过来的人仍旧留在这里?” “去将他们带回来吧。” 舒月顺藤摸瓜,顺道听了不少京中的事情。 此地荒远,虽说她已经让人去打听,但路途遥遥,还没收到消息,如今这群人的出现,算是暂解燃眉之急。 不管萧佑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在这种关头做出这些失智的事情,但他似乎还在挂念着舒月的好,他派过来的人也全是见过舒月长相的。 如今到了她面前,反而比布庄里那些受贿的人更懂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似乎恨不得将她离开后,京城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舒月就这样待在布庄里一整天,而闻鹤也在香冷楼里枯坐许久。 好在他没有猜错,在傍晚时,捉住了想要盗窃的小偷。 暗三将人五花大绑扔到了他面前:“钱财没受到任何损失。” 闻鹤点点头,打量着长相平庸,个头还有些矮小的人。 第205章 窗户纸 “盗侠张小英是吧?”他开口询问。 暗三把塞进他嘴里的抹布取出来,然后又站到他身后,拿剑抵在他的脖颈上。 原本想叫嚣几句的张小英瞬间哑火,已经跃到脸上的嘲弄瞬间换成带有讨好意味的僵笑:“是我,是我,您叫我张小英就行,盗侠什么的都是别人给的名头。” 他冷声说:“是你给自己取的吧。” 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却搅进一些破事中,让闻鹤知道了他的名头。 既然打算抓住这人,为自己所用,闻鹤自然会先去了解他的生平。 普通百姓的孩子,父母早就饿死街头,他靠着小偷小摸活到现在,有点本事后就做起劫富救贫的事情。 不过技艺不精,经常被人抓住,所以提起他时,大多数人都是不屑并嘲弄,就连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也觉得这人没本事,经常承诺会给他们带吃的,却又一次次失约,不知道跑去哪里混吃等死。 没人会尊称他为盗侠,只有那些从他手中拿粮食的人会在那一刻喊一声这个称呼。 很可悲的小人物。 不过闻鹤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只有前段时间临城发生的那桩命案,那个杀了两户人家,又逃窜到这里的杀人犯。 他懒得和张小英多说,在他满脸震惊和窘迫下,询问:“还记得你先前盗过的那户张姓富商,以及他隔壁的李家吗?” 姓张的人实在太多,但两家放在一起,却只会让张小英想起一家。 血腥味似乎瞬间扑面而来,他面色极差,磕磕绊绊地说:“不……不认识。” “你好像不太擅长撒谎,我以为你这种自幼混迹三教九流的人,至少不会在说谎时露怯。” 大概是因为张小英心底最在意那些侠义气,明明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却比自幼被大儒教导的人更在意诚信与义气。 “你在他们被灭门的当晚进去盗走许多金银。”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虽然参与过那个案子的人都知道两家失窃,但全都把事情归功于杀人者身上。 那个杀人的画像已经挂在了衙门口公告上,张小英便将心咽回肚子里,想要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其实血腥味只是他的假象,毕竟他偷完钱就直接跑路,连杀人的家伙都没见过,更不可能见到两家被屠满门的惨状。 他身上被暗三捆了好几根绳子,很难挪动自身,却还是努力调整姿势,冲着闻鹤跪下来:“不是我杀的人,我和他们无冤无仇我不可能去杀他们啊,你既然知道我,那你肯定也听闻过我的事迹,我从来都是偷东西,没伤过任何人。” “反而经常被人伤到。”闻鹤冷声补全他的话,“毕竟你学艺不精。” 虽说无论内容还是语气全都是嘲讽,但张小英却因此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我张小英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什么都做不好,钱偷不到,人更是不敢杀。” 闻鹤冷声说:“不用这般自怨自艾。我守株待兔,自然是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张小英讪笑着说:“我就是个废物,能有什么被您利用的地方?” 见他面色更冷,他连忙改口:“但您只要吩咐,我绝对竭尽全力去做,有事您开口就行,不用这么折腾。” “杀人者名叫李成,乃是……” 闻鹤话还没有说完,门就被人推开。 在外面待了一天的舒月总算在天黑后回来,她皱着眉,脸色不太好。 闻鹤看向跟在舒月身后的两人,见他们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起身迎上舒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用过膳吗?” “还没有,我连午膳都没吃。” 不说还好,一起提舒月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有些疼。 她黛眉微蹙:“先用膳吧,你陪我一起?” “好。” 等闻鹤答应下来之后,舒月才注意到跪在地上,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张小英,她垂眸打量他几眼,才说:“这就是你等了一天的人?” “是他。” 舒月回想着自己刚推开门时看到的场景,询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闻鹤想也不想地否认她的话:“怎么会?” 她把被闻鹤抓住的手抽回来,低声说:“你接着忙吧,我自己去用膳便是。” 他皱起眉,再次抓住她的手:“其实我也没吃。” “但是这人……”她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张小英,“那先将他晾在这里?” 张小英连忙说:“好的好的,我在这等您二位用完膳,您放心,我绝对老老实实跪在这里等你们,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不会想办法逃走。” 闻鹤没兴趣听这些,冷声喊了句:“暗三。” 暗三再次把碎布塞进他嘴里,然后不知从哪里又掏出几根粗绳,将张小英捆得严严实实,只剩个鼻子露出来。 舒月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萦绕在她身边的郁气都消散许多。 闻鹤将她那些微妙的变化尽收眼底,等出门后才自然地询问:“今天都去哪玩了?我感觉你回来的时候心情似乎不太好。” 舒月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闻鹤,仰头与他对视。 在闻鹤满含困惑的视线中,她纠结许久,才提起昨天的那封信:“你还记得昨日萧佑写给我的信吗?” 他沉声说:“记得,但我说过我并不在意此事,你若要和他联系,我可以找人帮你送信。” 今时不同往日,萧佑早已出局,不需要被他看重,倒不如趁机让舒月高兴点。 舒月摇头说:“不需要了,他早就将传消息的人手留下来。” “只是我不想用,也不想再和他统一战线。”她低声说,“我有点累。” “在我执着于权势的时候萧佑选择了退让,而如今他打算激流勇进,我却没有奉陪的打算。” 当初她在众多庶弟里挑中萧佑,便是因为他听话懂事,好掌控,但到如今他早就不是自己刚认识的那个萧佑,她又怎能以最初的态度待他。 舒月抿唇笑起来:“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情,我只是和你说几句牢骚,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们先去用膳吧。” 其实不是牢骚,而是舒月在向闻鹤表忠心,告诉他自己不会因萧佑背刺他。 第206章 所以你要这人做什么? 两个心知肚明的人都没有捅破那张窗户纸,一起用过晚膳后,闻鹤询问她:“现在时间还早,你应该不困吧?” 舒月有点累,但若说困,确实不困,她点头说:“怎么了?” “那要一起回去吗?” 闻鹤说的回去,是指去暗三和张小英所在的房间。 舒月想着进门前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皱眉说:“算了吧。” “你不是很喜欢听这些事情吗?我都不介意,你回避什么。” 被闻鹤劝说一句,舒月就爽快地答应下来。 虽说他们在聊的事情似乎和她毫无关系,但舒月确实想多了解闻鹤一些。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两人回去的时候,暗三摘下张小英嘴里的碎布,然后又解开几根绳子。 舒月看着张小英脸上被绳子勒出来的青紫色的勒痕,再看看他单薄的小身板和暗三彪壮的体格,心想他还真是过度谨慎。 她被闻鹤拉着坐到了他身边,便听到了张小英声嘶力竭的哀嚎:“您到底需要我做些什么事情啊?只要您开口,我绝对努力完成他。” 闻鹤并未理会他杀猪般的嚎叫声与渴求,喝口茶润润嗓子后,慢悠悠地开口询问:“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暗三刚想开口,却被他一个眼神堵了回去,他心领神会地将要说出口的话都咽回去,冷漠地盯着张小英。 张小英努力回想许久,磕磕绊绊,试探地询问:“李……李成?” “你说杀人者名为李成!”他回想起闻鹤刚才说的话了。 但是李成……是谁? 衙门口的公告上只有根据目睹者的口述画出来的肖像,其余倒是没有。 而闻鹤看上去似乎对那个人也很了解。 想到他知道自己诸多事情,再想想他对李成的了解,张小英觉得这人还真是可怕,只是不知这样的人找上他究竟有何目的。 “是李成。”闻鹤见舒月干坐在他身边,将果盘推给她后,才接着说,“被屠满门的李家与他有些血缘关系,算是表亲。” “他是个文质彬彬的秀才。” 张小英回想着画像上勾勒出的肱二头肌,还有他凶巴巴的脸,觉得闻鹤和他了解到的那个人似乎不是同一个。 但他不敢打断闻鹤,只能在心里嘀咕,怀疑闻鹤的情报来源是不是出了错,说不定自己只是被瞎猫碰上死耗子,才会被他抓住。 闻鹤看出他的质疑,却没有理会,直到舒月开口询问:“秀才怎么能杀人?” 他改口解释起来:“他家在村里,实在是不方便,便借住在李家备考进士。” “借住期间和张家的大小姐有了情愫,然后张小姐被家中许给一位大人的长子。” “所以他一怒之下杀了两家人?”她皱眉说,“我怎么觉得奇奇怪怪的,为这种事情杀人实属荒谬。” “哦。”闻鹤点点头,表示自己也认可她的想法,“主要是那位长子考上了进士,用的还是他的试卷,他们新婚的时候邀请了他,醉酒后说出来的。” 不过他毕竟是官家的人,家里甚至还有护卫,他们也不熟,李成没办法再混进去,所以让他躲过一劫。 “张小姐说他有才,提议的换试卷。李家推波助澜,为讨好他们也打算牺牲李成,在他名落孙山的第一时间,废了他提笔写字的手,让他收拾铺盖走人。” 舒月沉默了。 她再也没有先前的轻视,只觉得这人可真惨。 “他在两家的水井中下了药,又花光身上所有钱请了位壮士拿斧子进去,将他们砍得稀碎。如此,大仇报了一半。” 闻鹤这些话只是在向舒月解释,一旁的张小英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到这里,他恍然大悟,插话道:“所以被衙门通缉的人是他雇来杀人的人,实际上屠了两户人家的人是这个李成。” 他想到自己偷偷潜入张家时,确实撞见过大晚上站在水井旁的人。 那人穿着寒酸,手还发抖,夜色下他没多看,只当作是个年龄很大,走路都不稳的老下人,现在想想,那人很可能是偷偷去给张家下毒的李成。 第207章 很危险的 他敷衍地说:“放心,我保你不死。” 张小英知道闻鹤的好脾气只对他身旁坐着的那位姑娘,再也不说什么哀求的话,脑子疯狂运转,急忙说:“衙门并不知道李成才是杀人者,他们通缉的是那个闯进去剁人的壮汉,我们可以直接把他送过去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何况那些人确实是他亲手杀的,这也不算是冒名顶替。 “但是他已经用李成的下落换自己活命的机会,答应到的事情我都会做到,所以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件事情里。” 张晓英突然憎恨自己藏得太隐秘了,如果最开始被抓到的是他…… 那他也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啊,根本换不到活命的机会。 他无奈地叹息起来,只能认下自己要成为替罪羊这件事。 毕竟答应下来是可能会死,但如果不答应,那此刻就会是他的死期。 他紧紧盯着闻鹤,想再听到一句保证:“您说过会保我无事的,您一定能做到吧?” “我会,毕竟这也是我计划的一环。” “明日你和我外出演一场救下我的戏,给我一个保你的理由,剩下的你只需要记住什么都不要配合他们便是,在牢里走一圈就无事了。” 张小英一听有谱,连忙答应下来,再也没有先前的不情不愿。 舒月盯着闻鹤的侧颜,心想他对人心的把控还真是可怕,一松一弛,就让人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分明连奖励都没给,就让人对他感激涕零。 舒月很想学学他的手段,却觉得她根本学不到其中精髓。 她像是个摆件般待在闻鹤身边,目睹他对张小英安排好明天的事情。 等一切都交代妥当,张小英被暗三松绑带去空房间休息,她才开口询问:“明天的事情会有危险吗?要对你动手的人就是你今天和我说过的那些,新树立的敌人?” “对。”闻鹤笑了起来,“我近日狗仗人势得罪了不少人,明天刚好给他们个泄愤的机会。” 舒月再次意识到,闻鹤完全不需要别人的担心,他能将所有事情处理好。 她那点担忧,完全是自取其辱,还好没有说出口。 沉默许久,消化完这件事情后,她才说:“保护好自己,别再用苦肉计。” 这是指他们一起跳江那件事,当时闻鹤确实将身家性命交给了她,不过事实证明他没有赌错,也收获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闻鹤表情有些微妙,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说:“夜色正浓,我们也该休息了。”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一夜没能睡安稳的舒月在他从床上起来的瞬间就睁开眼,拉住了他的手:“这么早就要走?” 其实并不需要,毕竟大早上出去,那些刺杀的人也没能准备好。 闻鹤只是习惯早早离开,免得扰了舒月的觉。 他垂眸看着舒月,寡言少语地回了声:“嗯。” 她松开抓住闻鹤的手,从床上坐起来,将披散的长发都拢到身后,用放在枕边的木簪盘起后,询问:“不打算带我吗?” “很危险的。”他眼也不眨地说。 “但是你说不会有事的,我也不算太累赘吧?”她仍旧在倒腾自己的长发,指尖绕起一缕没盘住的秀发,歪着头将纤细的脖颈暴露在他眼前,“我可以去帮你杀人,你不是很喜欢看我那副模样吗?” “不算喜欢。”他低声说,“只是你需要这样去做。” 之前的舒月实在是太心软,那种人很容易受伤的,他希望她能照顾好自己。 舒月才不听他这些话,她理直气壮地说:“我也要去。” 闻鹤注视她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下来:“那你不要逞强,遇事躲在我身后就好,以免受伤。” 舒月没有回应,而是爽快地起身穿好衣服,和他一起下楼用膳。 有人约了闻鹤在晌午时分游湖赏景,他带着舒月早早出门,花枝招展地去外面逛了一圈,像是生怕那些想要对他动手的人注意不到他的行踪。 随便买了些东西塞给暗三,让他带回去后,闻鹤才带着舒月坐马车过去赴约。 十五在赶马车,十二也被以别的理由支走,舒月坐在他身边皱眉询问:“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还有人在暗中保护你?” “若是他们在,这群人说不定就不敢出手了,放宽心,既然带你出来,自然是做好万全之策,绝不会让你受伤的。” 闻鹤搂住舒月的腰,在她耳畔给出承诺后,闭上眼休息起来。 楼船画舫立在湖面,上面还没有多少人。 邀约的人应该是没想到闻鹤会这么早过来,画舫里只有三两个正在收拾的下人,约好的歌姬舞姬,以及递出邀约的人,全都没有来。 舒月没有上船,她望着清澈的湖面,低声说:“我很不喜欢水。” 她当年不擅水,被人故意推进皇宫的荷花湖里,差点丢了一条命,在那之后,她才开始努力学会凫水,以免让人再重演旧事。 但不久前,她还是遇到了诸多事情,最终落水受伤。 大概她生来与水相克吧。 舒月这样想着,忍不住拽住闻鹤的袖子,等他弯下腰凑过来的时候,在他耳边询问:“你确定万无一失吗?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吧,在水上逃跑也很困难。” 舒月是真的不喜欢水,若早知道要来的是这种地方,她便不跟着凑热闹了。 “可是湖上风景好,清净。”见舒月仍旧满脸抗拒,他又说了个理由,“而且远离人群,不会伤及无辜。” 若是在陆地上,难免会误伤到无辜百姓。 舒月皱了皱眉:“你说的也对,那我们现在岸上等人?” 闻鹤垂眸盯着舒月,藏好自己眼底的怜悯与惋惜,抓住她的手腕,带她一起朝前走去:“直接上去吧,说不定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如今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时机。” 舒月从未这么积极地给过要刺杀他们的人机会,今天这遭对她来说实在太新奇,一时半会儿,她都不知自己该再说些什么。 默默地跟着闻鹤证明身份上船后,她找地方坐着,看着画舫里乱糟糟的景象。 第208章 您在咱们这看中了哪家的少爷小姐 闻鹤是被邀请来的贵客,为免有人冲撞他,早在他受邀之时,大家就耳提命面手底下的人,让他们都放尊重些,绝对不能将人得罪。 而今看他早早过来,这些还在打扫画舫内乱撞的众人手忙脚乱地给他们送上茶水点心,又跑去将宴请闻鹤的人请过来。 这些人得知闻鹤提前入场的消息,慌张地过来请罪,人还没近声先至:“没想到闻公子居然这么早过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我自罚三杯,希望您不要介意。” 走进来后,他才看到坐在主位上的舒月,原先因为急忙赶路流出来的汗似乎又多了一些,抬手拿袖子简单擦擦后,他拘谨地对舒月嘘寒问暖:“您也来了啊,您陪着闻公子过来……” 他看向闻鹤,挤眉弄眼用表情传递自己的为难。 闻鹤对此视若无睹,低头盯着手中的扇面。 他脸上的表情太明显,舒月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等和他一起赶过来的那些人都进门后,她才看向闻鹤,用打趣的口吻对他说:“他们似乎给你准备了一些惊喜,不打算让我参与其中。” 许多画舫都会被租给青楼,用作什么地方,大家心里都有数。 闻鹤却装作没听懂,直接看向刚才对自己挤眉弄眼的人:“都准备了些什么?直接呈上来吧,没必要避着她。” 看到他满脸为难的模样,舒月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这,这……我们还没准备好,我这就去让人催一催。” 搪塞过后,他直接离开这里,将烂摊子扔给旁人。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话题绕到其它事情上,绝口不提刚才那些事。 闻鹤没有搭理他们,舒月看了会儿闹剧,就凑到他耳边说:“这些人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还真是有意思。” 他笑着应和:“确实。” “不过你刚才那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更为有趣,难怪能用假太监的身份骗过这么多人。” 那副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的榆木模样,半点看不出他私底下有多花哨。 舒月摇了摇头,心想他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早就死在不知道哪个荒郊野岭了。 他不觉得气恼,轻笑着回答:“我知道他们说的惊喜大概是什么东西,但既然你想看,便让他们呈上来,有何不对?” 收获了意料之外的回复的舒月低声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可真讨人喜欢,不过若是让他们听见,定然会对你心生怨怼。” “但我并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他目光灼灼盯着她,略淡的笑容仍旧挂在脸上,“你比较重要。” 闻鹤是真的很会说话,可惜他并非是能被她拿捏的人,更不可能一直都以这番态度对她。 他如今是有所图谋,等她的利用价值消失,便不会摆出这副态度了。 舒月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有所动摇,很快眸色见冷,视线投向别处。 舞姬最终还是没来,只有几个姑娘上船奏乐,各个过得严实,脸上都戴着面纱。 舒月见状,意兴阑珊地说:“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这不是故意避开我吗?” 她冲着刚才离开这里许久,和歌姬一起回来的人说:“我知道你们本来是想塞几个女人给他,以此来讨好他,没必要到我这里就换成这么素的样子吧?” 他尴尬的笑笑,不敢回应舒月的话。 但舒月没有就此饶过他的打算,再次询问:“为何不回答我?是瞧不上我吗?” “哪敢?”这下他不敢沉默了,连忙打断舒月的话,“您想要怎样的歌舞?我立刻让人安排。或者说您在咱们这看中了哪家的少爷小姐,我立马给您请来。” 谁不知道舒月是林家的嫡小姐,闻鹤都没有她贵重,若不然也不会因为她在场,撤走了之前的安排。 他既然能说出这番话,自然也能做到。 舒月虽然不清楚这人的身份姓名,却知道他最开始走在最前面,身份定然最高,而这些人也隐隐以他为主,在他回来之后,又开始说些讨好的话,帮他抹掉先前的尴尬。 若是真能借此机会给他们添堵,舒月自然不会拒绝,反正闻鹤也只是将他们当做了工具人,用一次就扔的那种。 哪怕在今日将他们彻底得罪,也不会给他们造成任何麻烦,但舒月想了一圈,实在想不出他们谁家有容貌出众的后代,更说不出他们的名字。 无奈之下,她只能说:“我喜欢热闹,你们多找些美人过来就行,若是谁家有长相出挑的少年想自荐枕席,我倒也不介意。” 原先在一旁看戏,完全不打算管这件事的闻鹤听到这句话,瞬间黑了脸。 如今他对外的身份已经不仅是男宠那么简单,自然能理直气壮地吃醋,他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两声,将一旁的茶水递给舒月:“说这么久,你应该渴了吧?” 众人心领神会,不敢真将什么漂亮少年送到舒月面前,只叫来了些原先就准备好的舞姬。 而她们谄媚的对象,则从闻鹤变成了舒月。 这些人哪见过这阵仗,连往日维持生计的舞艺都变得生疏许多,频频吃醋。 好在舒月似乎并不介意这些,她喝着茶吃着点心,点评着舞姬的模样与舞技,时不时摇头说:“不如京城中那些姑娘。” 众人看着舒月一副标准的纨绔子弟的模样,再看看在她身旁坐姿笔挺,看都不看那些美人一眼的闻鹤,不由觉得头疼欲裂。 闻鹤看上去像是个不近女色的,而这位林家的小姐,反倒是酒色俱全,像是很容易讨好的对象。 可她偏偏是个女子,若将讨好男人那一套办法用在她身上,就算能让她满意,传出去也只会让林家不满,到时候他们就算竹篮打水一场空,全都是白忙活。 这些人心思各异,表情丰富,似乎都要把自己心底的算盘刻在脸上,舒月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底对他们的厌烦也愈演愈烈。 但面上她似乎对如今的歌舞格外满意,不知不觉间已经吃掉半盘点心,揉起自己的肚子。 第209章 那就交给你来处理吧 闻鹤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那些女人,一直盯着舒月,等她的视线终于从舞姬身上移开的时候,他才低头凑近舒月,在她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其实你不用这般为难自己,我知道你厌恶这些东西。” 舒月对这些人的厌恶在他面前从未隐藏过,他清楚她讨厌这些以色侍人的人,更讨厌欣赏这些美人,对她们来者不拒的先皇。 这和她的出身有关,和她前半生的经历有关,旁人没有经历过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难以对她的态度点评。 他倒是不觉得舒月这样有何不可,毕竟她只是不喜,又不会伤害他们。 但瞧见舒月如今装作欢喜的模样,他莫名觉得心底泛凉,觉得她这副模样有些可悲。 “做自己就好,其余的事情交给我即可。” 这样的话闻鹤已经对舒月说过太多次,每一次都是真情实感,但每一次都没被舒月当真,而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她扫视闻鹤一眼,面上仍旧带着笑容,嘴唇微动,压着声音对她说:“但是林小姐就该是个喜欢美色的纨绔,既然如今还要用这个身份行事,那我自然不能露马脚。” 舒月看得很清楚,若自己真将事情搞砸,或许现在的闻鹤不会怪罪自己,但假以时日,等他厌倦自己的时候,这便会成为要自己性命的理由。 所以她可以耍小性子,可以在小事上给闻鹤添堵,却绝对不能在重要的事情上掉链子。 她喝了口茶水,缓解腻人的点心后,对旁人说:“同样的舞蹈再跳第二次可就无趣了,将人都撵下去,把领舞的那个留下。” 领舞的姑娘自然比其余人要漂亮一些,穿着打扮也更为精致。 她朝着舒月盈盈一拜,笑着凑近她:“姑娘您找奴家?” 舒月低头喝着茶,没有理会她这话。 领舞站在她跟前,面上有些尴尬,求救的视线投向了人群中的某人。 但她的老相好并不想为她得罪舒月,根本没有理会她。 领舞见状,收回了哀怨的视线,可怜兮兮地咬着红唇询问她:“您……还想看奴家跳什么舞?” 舒月这时候才抬起头赏给她一个眼神:“叫什么?” “奴家名唤晚娘。” “蔓娘?”她慢悠悠地念出这个名字,突兀地笑了起来,“好名字。” “我记得之前我也认识个蔓娘,是个……”在晚娘期许的注视下,她将后半句说出口,“得罪过我的人。” 那是林家塞给闻鹤的厨娘,说是擅长做点心,她却未曾尝过她的手艺,如今这人是死是活,她都不清楚。 她只记得之前被林家送进闻府的邱梨是死在了林家,而她最后得到她消息的时候,她已经被与她相好的李远赶出了公主府。 明明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回想起来的时候却有些恍惚,太多的细节都已经被彻底遗忘,就连个详尽的结局都没有。 随着舒月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说话的语气也变得阴恻恻的,他们都意识到领舞触了她的霉头。 但大家都见识过舒月怼人时候的模样,实在不想站出来成为那个丢脸的人,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将哀求的视线投向闻鹤,希望他能站出来劝一劝舒月,别让今天这场游湖彻底以失败告终。 虽然看现在的情况,早已与他们的安排大相径庭,且不会达成他们讨好闻鹤的目地。 可惜闻鹤虽然能明白他们的意思,却不打算帮他们解围。 舒月确实很讨厌蔓娘这个人,但她不会因为一个就算活着也艰难度日的人大发雷霆,她如今这副表现,分明是恶趣味到了,想折腾他们。 他乐得看舒月这副鲜活的模样,没有推波助澜都是因为不确定她接下来都打算做些什么,怕贸然插话会坏了她的打算。 闻鹤不站出来,其他人更不敢打断舒月,只能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打算,让领舞来承担她的愤怒。 “奴家……奴家。”晚娘满脸委屈,就差把求人怜惜几个字写在脸上。 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无妄之灾,她收了钱过来跳舞,按理来说顶多再发生一点需要加钱的事情,却不会冒其它的风险。 先前一切都与她之前出台赚钱的时候一般无二,除了此番需要讨好的人是个比她们还要漂亮的美人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就在刚刚,她还被她欣赏地留了下来,却不知,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舒月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摩挲着她的红唇,仔细打量她的长相几眼后,她扭头看向闻鹤,询问他:“你觉不觉得这人的长相也有些像那个蔓娘?尤其是这眼尾眉梢流露出的委屈劲儿,实在是我见犹怜。” “可惜她当初一心想勾搭你,若当初她讨巧卖乖的对象是我,我说不定就要心软了呢。” 舒月又笑了起来,捏着晚娘下巴的手加重点力气,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的指痕。 晚娘知道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反而会让她更加生气,瞬间将所有委屈的情绪藏好,冲她讨好地笑了起来:“奴家自幼被卖进了楼中,先前被取名晚晚,如今年岁大些,改做晚娘,姑娘若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奴家换一个便是,您说我叫什么为好?” 见到这么识趣的人,舒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抽回捏住晚娘下巴的手,却又迅速抓住她的手腕,不给她起身的机会,凑近她询问:“那就叫袖中刀,如何?” 说话的功夫,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也不闲着,一捏一推,直接将她的胳膊卸掉,同时也取出被她藏在袖中的武器。 是一把与小臂持长的短刀,上面寒光凌冽,一看就是上好的利器。 剑刃色泽透黑,似乎还淬了毒。 舒月将它递给闻鹤,随后又将她另一只胳膊也卸下来,然后卸掉了她的下巴,以防她嘴里塞毒药,刺杀不行就直接自尽。 这倒不是她危言耸听,实在是京城中这般的暗卫实在不少,光是她遇见的就有不下两位数。 轻易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她一脚将人踹翻,然后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蹭上晚娘身上脂粉的双手,对闻鹤说:“这人似乎是要对你动手,那就交给你来处理吧。” 闻鹤清楚这句话是真的,毕竟他出门前就知道今天应该会有一场针对他的刺杀。 第210章 搜身 但在场除了参与进去的人知情之外,还有一部分人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们只知道一直欣赏美人的是舒月,而晚娘刚才也一直待在舒月身边,受她的刁难。 就算要刺杀,无论身份还是进来之后的遭遇,都应该让她选择舒月作为刺杀的对象。 这些人自然以为舒月是将麻烦事都推给闻鹤,让他来为自己收拾烂摊子。 鉴于舒月的纨绔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大家心口不宣地认准了这种猜测,连她刚才表现出来的利落身手都被忽视。 这群人对舒月的行径很是不满,却没人站出来谴责,而是忧心忡忡地关心起她的身体。 舒月看着凑过来对自己驱寒温暖的众人,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弃,冷笑着说:“行了,刚才的事情你们不都全看到眼里了吗?我怎么可能受伤?” “关心我都不如先关心关心躺在地上的人,她是你们谁的老相好啊?她刚才往你们这边看了好几眼,似乎是在求救。” 其实去青楼是大家屡见不鲜的事情,但蔓娘身上藏着凶器,意图对他们行凶,闹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无人敢站出来认领。 舒月早知他们会做出这种态度,冷淡的视线扫过他们每个人,对他们说:“你们关系这么要好,想来也应该清楚彼此的风流史,晚娘好歹也是头牌,大家应该都很熟悉她。” “若是无人愿意供出来她的老相好,那我就只能一视同仁,将你们都看作她的老相好,当做你们联合在一起,想要对我与闻鹤行刺。” 连坐不是什么好选择,但用在此处最为恰当。 舒月脸上仍旧带着怒意,众人对她的话没有任何质疑,骚动片刻,就将三个人供了出来:“他们几个平日里经常去找晚娘,在晚娘还没当上头牌的时候就经常去点她,绝对算得上是她的老相好!” 这些人没想到他们的交情这么单薄,舒月三言两句,就让他们将他们推了出来。 最可笑的是这三个被其他人供出来的人面面相觑之后,都开口道:“你怎么也经常点晚娘?为何我不知情?” 看得出来,其他人都知道他们和晚娘的关系,唯有他们自己被蒙在了骨子里。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好笑,舒月看着他们面沉如墨的模样,实在维持不下脸上的怒意,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她拍手称好:“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你们用不用先打一架,看看晚娘归谁?” 舒月犹带笑意的声音在几人身旁响起,让他们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晚娘居然想行刺,就算她要行刺的对象不是闻鹤或者舒月,她也不可能活过今日。 虽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确实多有不爽,但确实没必要为一个死人闹什么矛盾。 几人对视片刻,心照不宣地达成一致:“我和晚娘不算太熟,偶尔过去送些钱,解解闷而已。” “林姑娘,闻公子,你们是清楚的,我讨好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至于晚娘这个人,实在是人面兽心,谁能想到这么美的皮囊之下,居然藏着这般恶毒的心肠?” “不如交给我们来审问,我们保证把幕后指使者挖出来。”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还把这件事情的处理揽到自己身上。 舒月看着三张脸上大同小异的神情,心想他们中不知有没有为晚娘着想,想趁机帮她脱罪的人。 十有八九是没有,毕竟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一家老小和权势都是捆绑住他们,让他们不会胡作非为的原因,但万一呢? 舒月不愿去赌,也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她没有理会这些争先抢后的人,冷声对闻鹤说:“事情你来处理。” 闻鹤其实有心将这人扔给他们,毕竟今天发生的大部分事情都在他预料之中,他知道晚娘身后指使她的人是谁,更懒得在这上费力气。 但他看出舒月对这些人的不耐烦,自然没有再开这个口,而是回头看向先前充当车夫赶路,唯一在明面上没被他们支开的十二。 十二与他对视,心领神会地走过来:“好的,我来处理。” 他在蔓娘的嘴里摸索片刻,确认里面没有藏毒后,才把她被卸掉的下巴推回去,然后又拿了团布塞进她嘴中,以免她说出什么脏话惹得舒月不喜。 将人五花大绑拎走后,现场再次安静下来,那三个为晚娘争抢不休的人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尴尬。 他们被舒月和闻鹤忽视个彻底,从始至终,他们都没被他们理会。 闹出这件事,此行自然不可能再进行下去,等舒月的脸色没之前那般差的时候,有人凑过来询问:“谁也没能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情,您看,要不我们还是先折返回去?以免再生事端。” 闻鹤是要等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而非连武器都没有掏出来就被制止的蠢货,如今的情况远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他又怎甘心直接离开? 他瞥了说话的人一眼,冷声说:“着什么急,先等我的人把幕后主使审问出来,晚娘是你们安排过来的,这人十有八九就在船上,若是回去,到时候他直接跑路了怎么办?” 他脸上露出讥讽,接着说:“还是说你就是指使晚娘刺杀的人,所以急着逃跑?” 这话一出,谁敢再劝他上岸?他们非但不能说这种话,还要留下来,直到安排刺杀的人被揪出来,若不然,他们全都会被扣上屎盆子。 他们是想讨好闻鹤,可不是想要与他结仇。 宋家的惨状历历在目,虽说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从一开始就和闻鹤的安排有关,但后面闻鹤与对遭遇危机的宋家露出垂涎态度的人合作,做出桩桩件件坑害宋家的事情,可是人尽皆知。 若不然,他空口白话一句自己是林家派来的,哪可能让他们这样百般巴结讨好? 谁都能看出闻鹤和舒月是站在同一观点上,无人再开口说话,任由他们在船上折腾,先前被赶出去的舞女也都被叫了出来,搜身。 第211章 你觉得她们会趁机刺杀我们吗? 但船上那些端茶倒水的侍女也全是他们安排进来的人,并不可信,根本找不出那么多搜身的人手,闻鹤盯着这群局促不安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思索片刻后,冷声说:“你们互相检查吧,举报者可不受刑,安然离去。” “若互相搜查后还有人身怀凶器,意图行刺,那就只能一视同仁,将你们都看作刺客处决。” “各位应该都不想死在这地方,所以要想好自己究竟要如何做啊。” 闻鹤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犹带笑意,落在她们眼中却像是下一刻就要将人扒皮抽筋的恶兽。 楼船内的情况愈发混乱,毕竟是女子搜身,舒月就做主,先将其他人撵出去,她看着几位姑娘去扒对方的袖子,皱眉移开视线。 扭头看向背对这个方向的闻鹤,走到他身边询问:“难道这些人就是打算行刺你的人的所有安排?若真如此,他们实在称不上什么对手,准备不够周全,安排不够妥善,连几套备用方案都没有。” 这样的蠢货往往是最开始被坑死的人,若闻鹤真将他们视作大敌,舒月就要怀疑他的眼神是不是出问题了。 “居然还需要我们来给他们行刺的机会。”想到闻鹤说让她们互相搜身时,那群人看傻子般的眼神,舒月忍不住嗤笑出声,“本宫第一次见这么愚蠢,烂泥扶不上墙的对手。” 先前在京中时,她也遇到些蠢货,对手也好,与她同盟之人也好,就算蠢,也不会做这种自投罗网,毫无准备对的事情。 闻鹤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对他们的期望似乎过高了。” “若真的没有其他安排,我倒想起来去年在京城遇到的一件事。”他轻笑着看向舒月,“某些打算攻入皇城造反的人,居然在住所连个地下撤离路线都不准备,那群人与今日这些人何其相似。” 那些人……自然是和舒月合作的人,若非如此,舒月也不会轻易被闻鹤抓住,带去了严州。 虽说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舒月早已放下,但被闻鹤提起,还是难免觉得难堪。 若是自己那时候考虑再周全一些,就不用在闻鹤面前丢脸了。 她藏起了脸上所有表情,用犹带冷意的双眸盯着闻鹤,似乎藏着杀人灭口的打算。 闻鹤被她恶狠狠地盯着,非但没有觉得害怕,反而低声笑了起来。 他搂住舒月的肩膀,将她揽进怀中,低头在她耳畔说:“好啦,别生气了,那些人死都死了,我也算是帮你报仇?” “那些人是我的手下。”她努力维持表情,没有将难堪流露出来。 虽说那时候他们知她失势,想要站在她头顶耀武扬威,就算是她,也想说一句闻鹤杀得好。 但,“他们可都是有钱人,我还没有将他们的资源坑过来,人就被你杀了,而他们家里的人没受到任何牵连,日子依旧很舒坦。” 闻鹤没想过舒月还能考虑这些事情,他诧异地打量起舒月,对她说:“行,那我补偿你,我让人将他们抄家,把你想要的东西都拿给你,如何?” “我们现在在外面藏头露尾的,你哪还能有这么大的权利?不用为了哄我给出自己做不到的承诺,反正我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了。” 只是现在突然被闻鹤提起,她总想再找些理由为自己找补,若不然,当年做的事情就显得更成蠢了。 闻鹤声音略冷:“我没把你要在这点小事上骗你,既然答应,自然是能做到,我在京中又不是毫无根基,而且虽说我们现在是藏头露尾、东躲西藏?” 画舫的窗户已经关上,但阳光还是能透过纸窗落进屋内,照亮一方天地。 闻鹤的视线落在那里,低声笑了起来:“而且现在究竟是谁在躲着谁,你真的确定吗?” “如今连真实身份都不能透露的人是你我,难道藏着的人还能是燕云?” “为何不可。”闻鹤笑得格外笃定,“站在阳光之下的未必是彻底的胜者,还可能是刻意投入斗兽场的表演者、牺牲者。” 闻鹤这番话说得人毛骨悚然,让舒月忍不住盯着他,想要观察出他的心思。 可惜舒月根本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哪怕闻鹤已经无数次夸赞她懂自己,她仍旧看不懂闻鹤的任何心思。 就像是现在,她根本不知道闻鹤这句话是真是假。 但心底,她隐隐已经开始相信闻鹤的话,毕竟像是闻鹤这样的人,似乎从来都不应该受限于人。 但是燕云和他对峙时,朝向他们万箭齐发的画面已经牢牢刻画在舒月的记忆之中,成为她偶尔午夜惊梦的场景。 他实在无法相信,燕云会是闻鹤早已算计好的棋子。 毕竟他当初差点要了他们的性命。 若非闻鹤反应快,在他们射箭之前就拉着她跳进水中,没有直接被流箭击中,那他们早就死在冰冷的江水中,连尸骨都无人安置。 舒月垂眸闭目,将这些事情都搁置一旁,也和闻鹤一样背对着那些互相搜身的舞女,她压着声音询问闻鹤:“你觉得她们会趁机刺杀我们吗?” “不一定,但若有蠢人,应该也会有这样的打算。”闻鹤冷声说,“若事情不能如我所愿,闹到更混乱的局面,给张小英救我的机会,那就让我们的人自己来,反正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如今只是开胃小菜。” 他只需要确保张小英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给他能顺理成章插手这件案子的机会就行,余下的旁枝末节并不重要。 舒月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笃定地说他们一定会出手,让我静静等待便是。” 毕竟闻鹤一贯掌控大局,说出口的事情似乎没见出错过。 闻鹤低头看向她,不解地询问:“我又不是神算子,怎么可能做到事事无错?我只是喜欢多些思考,预测对面的每种反应,然后将最有可能的那种说出来。” 第212章 分明是真打算刺杀闻鹤的人! 闻鹤不知道舒月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种错觉,他认真地盯着舒月,对她解释:“我先前输过很多次的,只是都是些不严重的小问题,所以我才能出现在你面前。” 他叹息过后,低声说:“倒也不必彻底信任我的判断,你要自己动脑子,看清眼前的局面,做出自己的判断,若是与我相左,也可以直接提出,我们可以慢慢商讨。” 舒月不明白闻鹤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看向他时,眼中满是疑惑:“但是你的事情我……” 她想问为什么要插手,却临时改口说:“也没有权利指手画脚吧。” 那些都是闻鹤的事情,她只是他养在身边打趣的东西,连行动自由都没有,又何谈站在高处挥斥方遒? 舒月认得清自己的处境,不会去做拎不清、惹人厌的事情。 “既然我许诺了你,你自然有这种权利。”闻鹤冲她笑得温和,“舒月,别看清自己,我如今是将你看作并肩而行的人。” “你这话说得可真瘆人。”倒不如像先前那般将她绑在床上折腾。 至少是明确的有所求,让她不至于担惊受怕,脚踩不到实地,似乎抬眼望去,身处迷雾团团之中。 闻鹤仍旧笑着,却将舒月表露出来的所有情绪上的变动都尽收眼底,他在心底无声叹息,心想舒月果然不吃这一套,看来下次还是得换一番态度应对。 武器掉落的声音有些嘈杂,还有尖叫与咒骂声从身后传来。 可闻鹤与舒月都没有回头,似乎压根没听到这些异样的响动。 这些人中确实还有刺客,可惜闻鹤先前对他们说的那番话似乎有极大的威胁性,让她们根本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试探。 舞女中只有很少数几人藏有暗器,被人买通打算行刺闻鹤,根本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要在她们身上翻出来武器,这些人就能直接一拥而上将她生擒,以免被牵连,丢了命。 身后闹腾许久,四个人被绑好扔出来后,有人小心翼翼地走到闻鹤身边:“一共四个藏着武器的人,都被我们绑起来了,其它姐妹身上连根绣花针都没带,我们搜得可仔细了。” 这点确实,光是听那些从身后传出来的响动就能知道,这些人刚才都对身边人做了些什么。 舒月捂住闻鹤的眼睛,回头看了眼,见她们还有些没有将衣服穿好,便皱眉说:“你们先将衣裳穿好。” 捂着闻鹤眼睛的手仍旧没有收回来,她压着声音冲闻鹤说:“再等等。” 闻鹤为了方便她捂住自己的眼睛,弯腰凑近她:“我对她们不感兴趣,不回头看的。” 从始至终都是舒月表现的对这些人很感兴趣,而闻鹤连看都懒得看,似乎无动于衷。 这些人模样还算可以,身材更是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舒月自然不担心闻鹤突然眼瘸。 至于为何不让他看这些人,大概是因为她们既然与刺杀的事情无关,那舒月还是愿意多怜惜点这些小姑娘的。 可惜有几人似乎并不领情,用饱含嫌弃的眼神剜向她,似乎在责怪她多管闲事。 舒月没有理会这样的人,她只是看着这些人穿戴整齐后,默默放下自己的手,在闻鹤还没起身的时候,在他耳畔说:“这些人实在废物,我们要不要再等一下,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准备。” “不用等了,没必要浪费时间。”闻鹤也觉得他们还会再出手,但已经不打算再等下去,他先前已经说过过程不重要,他需要的是达成自己的目的。 反正他只需要被刺杀,然后让张小英救下自己就行,找人来演戏也是同样的结果,反正如今已经抓住几个打算行刺的人,顺藤摸瓜照样能查出来打算对他不利的人,然后让人去对付他们。 闻鹤看着舒月不情不愿的模样,揉着她的脑袋说:“不需要在不重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不要将任何人神化。你能得到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 舒月歪头看向他:“但是你为何要教导我这些?” 其实不止现在,似乎从一开始闻鹤就想教会她什么东西,逼着她去变成他想要看到的那副样子,然后等做到之后接着努力,给她定下新的目标。 第213章 还请不要涉险 她瞪圆眼睛,看着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十二,冲他说:“去保护闻鹤!这些人是动真格的!” 十二虽然不清楚闻鹤的所有安排,却对张小英之类的事情有所了解。 听到舒月这句话,他也有所猜测,却仍旧没有离去,挥剑打落扔过来的飞镖后,趁着间隙对她说:“主子吩咐我保护您,这才是我当前要做的事情。” “但是闻鹤那边……”舒月看着已经冲上来围住闻鹤的一群黑衣人,再看向时刻出现的飞镖,“他更危险,需要人手帮忙。” 十二不为所动:“主子不会让自己受伤,您放心。” “可是这么多人!” 冲上来的黑衣人浑身是水,应该是一直潜伏在水中,趁机爬上来的。 而那些仍旧瞄准闻鹤扔出的飞镖更是寒芒凌厉,似乎淬毒。 闻鹤暂时还没有被飞镖伤到,但投飞镖的人中似乎有眼神不太好的,已经把飞镖扎到同伙身上。 中镖的人瞬间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生死不知。 舒月心里着急,却也知道自己那些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帮不上闻鹤,强行凑过去只会给他增添难度。 “不要逞强!进里面躲避!” 虽说围住闻鹤的人实在太多,跑进去似乎是在自投罗网,给他们将自己围住耗尽的机会。 但舒月对闻鹤的身手有信心,他不可能被这些人伤到,反而是那些不知抹了什么毒药的飞镖,更让人担忧。 闻鹤似乎也有此意,挥剑砍退原先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等出现豁口之后,他直接逃离他们的包围。 把他们引进楼船内部,然后让人关上门,如砍瓜切菜般瞬间处理掉两人,震慑他们之后才说:“降者不杀!” 有几人眼中流露退意,却没人真的投降。 厮杀声传出去,舒月拍了拍门,越发担忧闻鹤的情况,她回头看向十二:“我这边已经无事,你快去帮闻鹤。” 这群人的主要目标是闻鹤,现在人已经不在他们的攻击范围里,自然也不会再浪费飞镖。 可惜十二根本不理会闻鹤的催促,一板一眼地说:“主子说了,让我照顾您。” 这是他目前需要做的事情,没必要跑过去画蛇添足。 “那些人还未散去,说不定过会儿直接闯过来”他担忧地看着舒月,向她建议,“你还是暂时避一避吧?” 舒月皱着眉,点头说:“找个隐蔽些,无人的地方躲着。” 毕竟她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立场,这场刺杀肯定有在上面的人参与其中,若是她和人群待在一起,那是羊入虎口。 十二点头说:“请跟我来。” 两人离去的时候,舒月忍不住回头看向闻鹤所在的方向,担忧地嘀咕:“也不知道闻鹤能不能应对这些人,他们居然派来这么多人只为刺杀他,手笔可真大。” 这样的人才称得上闻鹤无法直接处理掉的对手,符合她的猜测。 但是这一切真的发生在她眼前,她却忍不住担忧:“闻鹤不会出事吧?张小英真能在这么多人手中救下闻鹤?这出戏演的也太假了,很难让人相信。” 确实。 十二也这么觉得,但他只能替闻鹤找补:“两败俱伤,然后让张小英捡漏?这样就合理一些了。” 舒月仍旧皱着眉,觉得这般行事不算稳妥,但她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说:“你们心里有数就行,我不参合。” 她仍旧时不时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如十二所说,确实又冒出一堆黑衣人开始砸门,想要帮助自己的同伙。 船上有太多人哀嚎、祈求,乱糟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舒月无法听清里面的响动。 她闭上眼,选择不去看这些乱状。 木制的雕花门没有拦住他们多久,也就几个呼吸间,他们便砸开门,闯了进去。 门被砸破的响动声传来,让舒月不安地睁开眼,她再次看向闻鹤所在的方向。 门破了,那些堵在门口的人全都跑进去,闻鹤的情况变得更加危险,她再次对十二说:“都到这一步了,你还不快去帮闻鹤?” 十二眉头紧锁,却仍旧说:“主子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见舒月是真担心,他又压低声音,补充一句:“主子身边还有不少人呢,用不着我,如果他遇到危险,自然会有人出手。” “这样啊。”舒月仍旧皱着眉,心想这里毕竟是水上,就算有人能跟上来,也藏不住多少,能有个十四就已经算是走运了。 但是十二死活不过去帮忙,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在旁观战,以免拖累闻鹤。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最高处,灼热的烈阳倒映在湖水中,随着微风吹动湖面,又被撞碎于其中。 船上终于安静下来,而浓郁的血腥味也从里面传来。 没有兵器碰撞与惨烈的哀嚎声了。 舒月站在原地等候一会儿,确认没有任何异响,才说:“我去看看。” 十二拦在她身前:“还请稍等,若主子无事,自然会出来寻你,还请不要涉险。” “能有什么危险?”舒月紧皱的眉头在发现那么多真心想要闻鹤性命的刺客冒出来之后,就一直没舒展过。 她讥讽地询问:“你是觉得闻鹤会无法对付这些人,已经被他们杀害,然后我过去会迎面撞上正在瓜分战利品的刺客?” 十二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刁钻的问题,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他阻拦舒月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他现在的职责就是保护舒月,不能让她受到任何风险。 他沉默许久,才说:“若您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去看。” 这才是舒月的目的,终于等到十二主动开口,她自然爽快地答应下来:“好,那你就去吧,若是事情还未解决,就留在那里帮他。” 十二意识到自己落入舒月的算计中,却没办法改口,舒月被闻鹤看重,给予权利,那便也算作他的主子,答应主子的事情都做不到,那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第214章 我隔这么远都听得一清二楚 十二只能叹息过后,满脸沉重地去找闻鹤。 踏过被砍烂的木门,走进去后,血腥味浓郁得令人感到眩晕,十二虽然不会对这种环境生出任何不适,却还是难免皱了下眉。 毕竟这代表闻鹤确实遭遇了不小的麻烦。 他扫视屋内的景象,看着少数几个还活着,蜷缩在角落的舞女,心想她们应该是完全没有参与进这件事,并且运气也不错的人。 但他没看到闻鹤,找了一圈后,他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双手放在嘴边,扯着嗓子喊起闻鹤的名字。 没有回应,但也没有闻鹤的尸体。 应该是已经离开这里了,但此处乃是湖中央,离岸上有不短的距离。 十二眺望湖面,发现有几艘小船,不知是不是刺客留下的船。他松了口气,回去回禀舒月:“主子无事,计划顺利,他已经离开此处,还请姑娘配合一番,表现得伤心些。” 她没有答应,而是询问:“那些刺客都被处理掉了?” “自然。” 舒月换了个话题:“晚娘如今是死是活?” “……还剩最后一口气。”十二低声回答。 舒月嗤笑着说:“走吧,去看看这些人都是什么反应。” 十二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众人也意识到事情已经结束,他们大概无忧,凑上来关切舒月,询问闻鹤是否活着。 舒月面色略黑,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题,而是冷冷扫过他们,将所有人的面孔都记下来,然后威胁地说:“你们最好祈祷他无事,若不然,我定让你们全都陪葬。” 扔下这句话后,她便说:“闻鹤下落不明,可能是跳进水中以避难,找人过来打捞。” 舒月的面色太差,根本没有人敢站出来与她对峙,全都默默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这些人有钱,也怕死,直接将附近所有善水有船的人全都喊过来捞人,但他们的大船行动不算快,早在他们上岸之前,就有几艘小船悄无声息地靠岸,里面的人自然都下了船,去往别处。 舒月虽然觉得闻鹤不会出事,但独自遭受这些事情,还是难免烦闷,于是她直接将心中怒火发泄在这些宴请闻鹤的人身上。 手边的东西全被打砸,她嘴上骂着:“废物,全是废物!” 但她还没骂几句,就觉得眼前的景象格外模糊,然后缓缓闭上眼,向后倒去。 站在她面前,被茶盏砸破脑袋的人盯着已经陷入熟睡中的舒月,喊了她几声名字。 见她没有回应,他才确定舒月已经中药,他皱起眉,不耐烦地说:“这药效可真是慢,这么久才上来,若真指望它,黄花菜都凉了。” “只是最想留下的人还没有下落,也不知是死是活,先将她留下吧,若是闻鹤未死,也能以此讨价还价。” 舒月没有听清他的话,她只觉得耳边有个蚊子,格外吵。 再睁眼的时候,是在熟悉的房间内,帷幔与盖在身上的被子都是自己每日见的款式。 身旁似乎还带着有些熟悉的草药味,就是她经常能从闻鹤身上闻到的那种味道。 嗅到这种味道,舒月突然安了心,但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却一无所知。 她努力回想自己昏迷前的事情,只记得砸出去的茶盏,和还没有骂出口的话。 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她为何会突然昏迷? 她努力从床上爬起来,发出的响动惊扰了一直守在这里,已经伏案在桌前睡过去的余霜。 余霜跑到她身边,满脸惊喜地拉住她的衣袖呜呜懿懿想说些什么,意识到自己无法说话后,才沮丧地翻出纸笔,在上面写起字:“你可算是醒了。” “不就是睡一觉吗?慌什么。”虽然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舒月还是努力维持淡定,询问起旁事,“闻鹤呢?” 余霜满脸担忧地看着她,接着在纸上写:“你被闻公子抱回来的,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 “他有事要忙,吩咐我照顾好您,不要让其余人插手,然后就离开了,再没回来过。” 舒月盯着“一天一夜”看了许久,再次询问:“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余霜摇摇头。 她还想再问她是否知道自己为何变成这样,但这件事解释起来实在复杂,她懒得折腾余霜,便说:“罢了,你去给我打水,我要梳洗穿衣。” 肚子不合时宜地传出响动,她捂住肚子,接着说:“再让人备膳。” 她将余霜递过来的水饮尽,然后揉着有些犯晕的额头,心想她应该是真的睡了很久,现在浑身都难受。 但闻鹤不在,她满腹的困惑都不知该找谁解答。 沐浴更衣,舒月用膳后,询问闻鹤有没有将谁留下,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她沉默许久,才说:“备马车,我要出门。” 昨日那些人邀请闻鹤是为讨好他,自然会自报姓名,以免将好事儿都让给旁人。 舒月还记得昨日自己最后见到的那人是谁,问出住所后,就直接带着一队人赶了过去。 这队人自然不能是香冷楼里的,那样的话她是去讨人欢喜还差不多。 这是她从自己手里的镖局要来的人,虽说不算多厉害,但对付个没什么名头的小人物还是没问题的。 舒月是想上门问出缘由,然后根据实情再想如何处置那人,但赶到地方后,她根本没见到人,只看到了地面已经干涸,变成褐色的大片血迹。 朱红大门被人撞开,却没有应该出现的家丁跑过来呵止,微风吹过,将原本就很浓郁的血腥味扩散,也让她冷静下来,看清院子内大片被打砸的废墟痕迹。 这是……经历了什么? 舒月点了两个人,让他们进去查看,确认这里空无一物之后,便去隔壁询问情况。 死了这么多人,邻居不可能一无所知,最开始被舒月询问的时候支支吾吾,但看见她塞过来的银锭,就又想起来了些事情。 她装作自己想起来些事情的样子,将舒月请进家中,躲着旁人和她说:“不就是前天下午的事情吗?哎呦喂,那叫声可真惨,我隔这么远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215章 这是在闹什么小脾气 “大概就两炷香的时间,反正没叫多久就没声了,然后也没人敢去看里面的情况,你一说我才知道,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不对的地方:“你刚才是和我说,里面连个尸体都没有?” 等舒月点头承认此事后,她皱眉说:“不对劲啊,他家二三十余人,怎么可能没影了?” 虽说没人敢进去查看,但若是有人往外搬尸体,不可能躲开大家的视线啊。 她突然觉得阴风阵阵,不敢再说下去:“我就知道这么点事情,剩下的全都不知道啊!” 看了眼攥在手中的银锭,纠结片刻,她还是塞回了舒月手中:“你就当没见过我,走吧走吧!” 舒月眼看这人不愿再说,只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前天下午,具体时间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太阳快下山那阵吧。”连忙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就关上门,把舒月扔在了门外。 那些和舒月一起过来的人见状,有的直接拔出剑,似乎等舒月一声令下,直接闯进去将妇人拎出来。 舒月见他们这么激动,嗤笑着说:“行了,把剑收回去,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可她居然那般对待您!” 这些人并不知道舒月的真实身份,但舒月既然能对上暗号,至少也是他们的贵客,见她受到这般对待,不管心底做出什么想法,明面上他们都得表现得愤怒些。 舒月看得出他们的心思,冷眼扫视着站出来说话,急于在她面前表功的人:“那下次遇见这样的事情,你替我去问。” “是,多谢姑娘重视。”他眼中满是欢喜,连忙答应下来。 舒月就让他去问其余人了,在他离开前,她冷声叮嘱:“若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便罚你三月俸银。” 原先还有些羡慕她的人瞬间沉默,明白舒月已经厌恶他,这是找机会给人难堪呢。 没人敢再站出来说话,舒月回到马车上,闭目养神,思索起前天的事情。 如今还是清晨,余霜说她昏睡了一天一夜,那她昏过去的那天应该就是前天。 那时候她一心想要将闻鹤找到,并未在意时辰天色,但若推算一番,应该正是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 两个时间凑到一起,实在是令人心乱,忍不住多想。 她昏睡过去是因为昨日宴请闻鹤的人给她下了毒?而屠人满户的,是否是自己至今都没找见的闻鹤? 舒月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但这毕竟算不上什么好事,她也不打算往外张扬。 既然闻鹤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她自然也得把事情瞒住。 被她调去搜寻消息的人很快回来,如她所想,一无所获。 舒月撩开车帘看他一眼,冷声说:“按约行事吧。” 这些人和她一同回到香冷楼,然后再未离开,暂时充当护卫,保护楼里众人的安全,同时也能监督他们的动向。 闻鹤并不喜欢余霜,而且总是认为她一个哑巴,就算能将事情做好也比旁人更折腾。 她醒来时身边只有余霜一人照顾,那就说明他认为楼里的人不可信,甚至已经发现了什么,但因为她还没醒来,不方便处置。 虽说她确实挺喜欢楼里那些美人,但不代表她会对他们放松警惕。 自己给他们的条件算是绝无仅有的优越,但也只是和同行对比,若是有些人有心收买他们做些事情,给出的大手笔自然不是她这点小恩小惠能对比的。 舒月睡了一天一夜,自然不困,但在知道事情已经被闻鹤接手处理后,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回到香冷楼后,她叮嘱完余霜,让她见闻鹤回来第一时间告诉她后,就走回自己的房间,拿起了一本闻鹤留在这里的书,打发时间。 闻鹤并不介意她翻看这些东西,哪怕上面确实有不少不该外人知的机密。 有时候他甚至会把躲懒的她拽起来,塞本书给她,逼着她念给他听。 所以他自然不会介意舒月翻看这些东西,反倒是舒月有点逆反心理,他想让自己看,可她偏偏不愿意去看。 直到今日实在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才翻开这些扔到角落,已经快要落灰的书。 说是书其实也不算,蓝皮无字,内里全是人随意写出的随笔,颠三倒四,经常切不到正题。 舒月很熟悉上面的字体,这是闻鹤用左手写出的字,虽说还算工整,却也锋芒毕露,难掩锐气。 闻鹤不怎么在她面前掩盖野心,光是看这一手字,就能让人觉得他所图匪浅。 满纸的内容一个都看不下去,强塞进脑子后,她望向窗外。 枯等到天黑,她才等来闻鹤回来的消息,急冲冲下去,见他毫发无损,衣冠整洁,才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上楼?” 很多事情都不能被外人得知,自然要先找个无人的地方才能开口询问。 但闻鹤没有答应下来,而是看着她平坦的肚子,皱眉说:“听闻你午膳和晚膳都没吃?” “这是在闹什么小脾气。”他无奈地揽住舒月,“先吃饭?” “让他们做着,你先和我上楼。” 闻鹤清楚舒月急得是什么,盯着她看了几眼,无奈地说:“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先吃饭。” “饭菜还没做好。”她想也不想,理直气壮地说。 站在一旁看戏的姑娘忍不住插话:“饭菜早就做好了,如今还在锅中温着。” 闻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连哄带劝地说:“好了,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别的事情。” 舒月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和他一起赶过去,称了一小碗饭,想着早点吃完早点上楼。 闻鹤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皱眉:“小心晚上肚子难受。” 给她夹了几筷子菜,他冷声说:“慢慢吃,你若再这样,我便不与你说近日发生的事情了。” 舒月盯着他看了许久,见闻鹤态度坚决,只能老老实实将这顿饭吃完,然后坐着等闻鹤。 等待的时候她眼也不眨的盯着闻鹤,才瞧见他脸上的疲惫。 诚然,他回来前将自己收拾的很利落,似乎还沐浴熏香了,身上带着股有别于熟悉的草药味之外的香气。 但他泛红丝的眼睛就能将一切都暴露,他似乎很久都没好好休息了。 第216章 有些心虚 是因为她那点破事吗?如果她当时再小心一些,就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 舒月有点愧疚,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因何昏过去。 熏香没有问题,茶水点心更是…… 虽然没有检查,但那是闻鹤递给她的,他应该早就检查过了吧? 想到这里,舒月有些心虚。 等闻鹤吃完饭后,两人上楼,她突然没有之前那么蓬勃的好奇心了,她低声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你不是一直催我吗?怎么,现在突然不好奇了?”闻鹤没想到她会临了改口。 她冷声回答:“木已成舟,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情。” 执着于问出个缘由,只是因为不想不明不白地被遗留在原地,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才能加以改正,争取下次不再犯蠢。 但这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事情,再三催促只是因为她比较心急。 看着闻鹤这么疲惫的样子,这点心急又被压下,开始变得无所谓起来。 她再次强调:“去休息吧,我的事情不急。” 闻鹤用惊诧的眼神打量她几眼,倒是没拒绝她的好意,拉着舒月简单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困倦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最后见到的那人是安排刺客打算对我动手的人之一。” 他上哪找所谓和他势均力敌的敌人? 此地太守?守城大将? 他们还够不上格。 闻鹤的心早就在处理无数大臣的时候被养野了,他心气太高,普天之下根本没有几人能被他放在眼中。 他所谓的势均力敌,自然是一群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一个。 在宋家的事情上,他没有藏着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虽说当时杀宋培的那些普通百姓都被他保了下来,但风声还是被走漏出去。 有些人唇亡齿寒,见他没有出面宽慰他们的打算,担心自己是下一个宋家,就联合在一起,想要给他个下马威。 其实舒月本不会介入这些事情,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是无妄之灾,若非受他牵连,她还是那个应该被所有人尊重、恭维的“林姑娘”。 就算因为香冷楼开业时闹出的那点不愉快,他们也不该将这些手段用在她身上。 “他们没有找到我的尸体,自然担心我已经趁机逃走,偏偏你又不肯撒手,非要让他们找到我。”闻鹤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毒舌一句,“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舒月知道其中确实有不怀好意的人,但她以为自己能应对一切。 “十二呢?”就算她稍有不察,当时十二跟在她身边,也不可能眼见她遇险吧。 闻鹤微微蹙眉:“去领罚了,他下船后,确实也有些疏忽大意。” 大概是觉得事情早已尘埃落定,不需要他再提心吊胆,便疏忽了。 药效上来,舒月昏睡过去的时候,他正出门给舒月买些食物充当午膳。 虽说是好心,但后面发生这些事情,他确实也难辞其咎。 原本按照闻鹤的安排,这些虽有波折却都是小事,并不需要自己急冲冲赶过去善后,又当着众人面发了大火,随后更是做出灭人满门的事情。 在京城以外的地界,他手段会温和许多,大多时候就算觉得某些人该死,而官场袒护,不足死罪的时候,他也会借旁人手徐徐图之,若非故意,甚至可以让所有人都无法联想到自己身上。 舒月回想着他在船上次次阻拦自己的警惕模样,忍不住感叹,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啊。 虽说不喜欢十二当时的做派,但她还是遵循本心,帮他说了句好话:“他在船上的时候真的很小心谨慎,尽心尽力地履行你的要求。” “你也说了只是在船上。”闻鹤冷着脸说,“我意已决,不用劝了。” 舒月和十二有点交情,却也算不上多好,将当时的情况叙述完,见闻鹤没有丝毫动摇,她就不再提此事了。 “所以我到底怎么中药的?我明明没有碰他那里的茶水,而且屋里也没有任何古怪的香味。” 舒月的母后就死在熏香上,知道此事后,舒月对各种味道格外敏感,对先前离不开的香料也瞬间戒掉,再也没碰过。 闻鹤清楚这是舒月最好奇的问题,却迟迟没有说出口,一直在提起别的事情,似乎希望舒月能在他的絮叨里忘记此事。 可惜舒月还是太在意这件事,根本不可能被他三言两语带偏话题。 闻鹤幽幽叹息过后,又问出了自己已经说过的那句话:“你真的想知道?” “废话。”舒月冲他翻白眼,“我不想浪费时间。” 这样的问题闻鹤已经问过,她都懒得再回答第二次。 闻鹤的困意一扫而空,他神色复杂地盯着舒月,低声说:“是楼船上的食物有问题。” 他忽略了很多东西,以偏概全地对她说:“你吃得太多了,就算我提前将解毒药放进你喝的第一杯茶水中,还是没能让你免于一劫。” 他低声笑起来:“歌舞就那般好?惹得你乐不思蜀,吃了比平日多好几倍的食物。” “你啊你,下次还是长点记性吧,就算有我在,也别疏忽大意。” 其实是他算计好的,所谓的解药也只是让那些茶水点心里的东西,暂时起不到作用。 若是她没有执着于让那些人去打捞她,而是在下船后直接回到香冷楼,那就只会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大觉,等醒来后,他便能将所有事情全都处理好。 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事后他只需要轻飘飘地提醒舒月,让她随时保持警惕心,哪怕是他递过去的东西也要多加防备就好。 但偏偏出了小插曲,一切都与他预料的有分歧,他再也不像设想中的那么理直气壮,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盯着舒月看了许久,没从她脸上看出情绪的变化,闻鹤松了口气,才用另一种口吻对她说:“哪怕是我,也不要完全信赖,我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舒月并不如面上表现得那么平静,反而有些尴尬,她确实如闻鹤所言,对他过于信任,才会喝下那杯茶,而后更是因为早上没吃好,他们提供的点心水果味道不错,她就多吃了几口。 现在回想一番,闻鹤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碰那里的东西。 第217章 腰怎么了? 闻鹤说得对,她最近对他实在是太过信赖了,这样不好。 长期被人背着的人一旦被人扔下,那就连走都不会走了,到时候只能在地上趴着往前挪,然后被轻易压在车轮之下。 舒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多注意的。” 除此之外,舒月再说不出别的话了。 闻鹤意识到现在两人间的气氛太冷漠,他迅速换了个话题,提起自己最近在忙的其余事情:“张小英虽然是个一事无成的,但在摸爬滚打中能活到这么大,自然也练就了一身油滑的本领。” “交代给他的事情做得很好,他带着我上岸后找了赤脚大夫,又大肆宣传一番此事,我先前的安排没有失败,一切都还算顺利。” 只是因为出了些变数,他听闻舒月还在湖边寻找自己,意识到她可能会遭遇不测,急冲冲赶过去,自行打乱了自己的一点安排。 这只是小插曲,算不上什么麻烦。 “过几天他会惹上人,被逼到衙门,为求庇护主动招了杀人的事情,然后把插进这件事的由头递给我。”闻鹤低声说,“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事情,不过一些细节在他的介意下做了改变。” “这人混迹三教九流,知道平民百姓遇事的态度,他给出的介意确实补全了我最缺的部分。” 前瞻闻鹤的幼时生活,确实过得挺惨,但他的惨脱离世俗常态,还是未曾见过寻常百姓人家究竟是怎样的。 他和舒月一样,对百姓的生活一知半解,只会在远处对这些事情指手画脚。 舒月对张小英的事情并不在意,不过听到闻鹤的计划并未被自己耽搁,还是松了口气,然后勾唇冲他笑了一下:“这样便好。” 夜色正浓,月亮早就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爬到最高处,透过纸窗,能隐隐约约瞧见它的轮廓。 舒月瞥了一眼后,便埋首进闻鹤怀中,疲惫地说:“早些休息吧。” 她仍然不困,但是看着闻鹤的模样,却不愿再拖着和他聊些什么。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有这功夫,还不如让闻鹤好好休息。 闻鹤却没领会到她的好意,只当舒月是厌恶了自己说的这些话,勉强挤出点笑容,却想起舒月如今的姿势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他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似乎从未存在过。 搂进舒月的腰,他喟叹道:“将你带在身边也不放心,留在别处更是不能安心,这可怎么办是好?” “我又不是什么名贵瓷器,你无需太担心我的事情,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她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诚然,之前船楼上发生的事情确实超出她的预计,但就算闻鹤不派十二护着她,她也不会出事。 除了鞭法,她的轻功练得最好,就是为了发生类似事情的时候能保住性命。 这是因为闻鹤有所安排,她才大胆的直接跟了上去,若是自己孤身一人,自然会调兵遣将,先将护卫备好。 舒月没有把这些事情说出口,毕竟她的脑子不是装饰品,做不出自爆的行为。 她只是在心底反驳一句,然后嗅着闻鹤身上陌生的味道,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寂,连闻鹤的呼吸声都微乎其微,令人难以察觉的时候,她总算活动了下肩膀,打算挣脱闻鹤的怀抱。 她实在睡不着,而且这个姿势有些别扭,很不舒服。 原以为早就睡着的闻鹤却收紧手臂,将她留在了自己怀中,他睁开眼,脸上毫无困意,哑着嗓子询问:“你要去哪?” 舒月其实是想出去走走,但既然闻鹤没睡,她便不打算出门了,她敷衍地回答:“翻个身。” “哦。”闻鹤虽然应声,却没有松手任由她翻腾的打算。 舒月静候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能松手吗?” “不太想。”他的声音似乎更哑了。 舒月皱起眉,直接掰开闻鹤的手。 当轻易将他的胳膊掰动的时候,她直接愣住了。 自己和闻鹤的体力有多悬殊,她记忆犹新,而闻鹤不情不愿的模样也不像演的。 怎么这么轻易…… 舒月心底咯噔一声,下意识抬手去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并未发烧。 但她还是觉得不太对。 她从床上坐起来,将楼里众人都想了一圈,最后只能提起十二的名字:“十二如今还在楼里吗?让他上来给你看看?” 十二略通医术,能暂时凑合一下,然后她在去找熟悉的大夫过来,仔细为闻鹤诊断。 世上的病又不是全都需要发烧,闻鹤一个人在这两天经历这么多事情,说不准身体突然就扛不住了呢? 闻鹤捂嘴咳嗽两声,用都能被人轻易听出虚弱的声音对她说:“不用,只是有点累,休息会儿就好。” “接下来还有不少事情在等着我,总不能真垮在了这里。” 他搂紧舒月,在她耳畔疲惫地说:“早些睡吧,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舒月本来就不困,现在又发生这么一遭事情,她自然更睡不着。 但是闻鹤的呼吸声再次平稳下来,她不敢乱动,只能维持着一个姿势,挺过一整个深夜。 第二天太阳落进房间的时候,舒月才松了口气,浑身卸力,绷紧的腰肢也贴到了闻鹤的胳膊上。 她大口喘了几口气,再次伸手摸了摸闻鹤的额头。 仍旧没有发热。 但是太阳缓缓上升,落进房间的光也愈发明媚,她看清闻鹤的脸,上面仍旧满是疲惫。 舒月不知作何想法,突然凑近在他苍白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闻鹤声音含糊地说:“别闹,再让我睡会儿。” 本就紧紧箍着她腰肢的胳膊下意识再次收紧,其实却根本不剩什么余地。 舒月只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被折断,忍不住咬了他一下。 闻鹤这才醒来,眨眨眼后,茫然地看向她:“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 舒月有心怼他,但对上他那张憔悴的脸,实在放不出什么狠话,只能磨磨牙后,冷着脸说:“松手,我腰疼。” “腰怎么了?”闻鹤有些不解,却还是将胳膊收回来。 第218章 交给余霜就好 闻鹤从床上坐起来后,脸上的困意一扫而空,似乎连疲惫都轻易藏了起来。 舒月见状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这本事倒是挺厉害的。 闻鹤见她不说话,只能撩起被子去看。 临近夏日,舒月穿得单薄,隔着纱衣,他能清晰看到舒月腰上的淤青。 在上面按了两下,他皱眉说:“这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余霜没能将你照顾好?” 他赶去的及时,当时舒月刚昏睡过去,谁都没碰到她,更别说其他的磕磕碰碰。 舒月低下头,顺着闻鹤的视线看清了自己腰上的淤青,忍不住陷入沉默。 其实她刚才只是随便找个理由让闻鹤松手,谁想到自己的腰真的被他勒出印子来? 她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如实说:“你勒的。” 闻鹤失笑道:“我哪里舍得?” “昨晚你怎么也不愿意松开我。”她眼神愈发幽怨,“浑身都不舒服。” 腰上的疼痛其实并不明显,更让她感到难受的是维持一个姿势一整夜所带来的浑身酸痛,像是要散架了,简单活动下骨头缝就会传出来嘎吱嘎吱的响动,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关鸟。 比之前被闻鹤折腾一夜好难受。 闻鹤更心虚了,他回想着自己做过的幼稚事,心虚的同时还要努力压住自己嘴角的笑,以免被舒月看见,惹得她更加生气。 虽然舒月现在的模样看上去有点惨,但他近日因为各种意料之外的事情带来的一身郁气,却莫名消失了。 他从床上起来:“我记得屋里还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给你抹上,一会儿就能好了。” 舒月躺在床上,刚想如往常般享受着闻鹤无微不至的照料,却突然想起闻鹤还没醒来时,根本没有掩盖的憔悴模样。 她于心不忍,看着闻鹤的背影说:“你回来接着睡觉吧,我自己随便上点药就行。” 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平日里放置药箱的柜子旁,先闻鹤一步将药箱拿起来后,她催促他:“去休息吧。” 闻鹤不解地看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后询问:“我看上去很虚弱?感觉你对待我的态度很奇怪。” 舒月总不能说自己对拖累他这件事心有愧疚,移开视线后,闷声说:“只是觉得你好几天没休息了,应该好好睡会儿。” “已经睡了整整一晚,足够了。”闻鹤心头的疑惑更重,“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不可能浪费时间在睡觉上,我先帮你上药,然后吃顿饭就该走了。” “这么忙?”舒月颇为不解,“如今已非京城,哪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你。” 其实舒月更想说的是他们如今难堪的处境,但那种话太伤人,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打量闻鹤几眼,她突发奇想地询问:“你不会是在躲着我吧?” 之前她刚进闻府的时候,闻鹤说忙,整日早出晚归,那时候压在他身上的事情确实很多。 但如今他们两个落到这荒远偏僻的地方,知道他们真实姓名的人都寥寥无几,哪来的那么多事情,让他忙得脚不着地? 闻鹤沉默片刻,叹息后才说:“没有,是真的有很多事情,因为我已经联系上之前刻意疏离的一些朋友了。” 刻意疏离,自然是想将他们之间的关系隐瞒下来,避免被世人知晓。 舒月心知肚明,思索片刻才说:“知道了,那你先去吃饭吧,我自己上药就行。” 她翻出两瓶最眼熟的药搁在桌上,然后再次看向闻鹤,无声地请他离开这里。 闻鹤没有动弹,他指着药瓶说:“拿错药了。” 舒月皱了下眉,看着瓶身上贴的安神药三字,沉默片刻,将它扔了回去。 这次仔细翻找,才拿出化瘀药。 闻鹤接过药瓶,低声说:“你去床上躺着去。” “我说了我自己处理就好,你先去忙吧。”舒月态度冷淡。 闻鹤蹲下身,在她腰上戳了戳:“这位置,你自己上药不方便。” “我可以找余霜帮忙。”舒月轻声说,“我身旁那么多伺候的人,又不缺你一个,既然说忙,那便去吧,不用为我操心,我自会照顾好自己。” 闻鹤仍旧蹲在她身前,他仰头看着她,神色似乎不愉。 “好吧,我承认是我想再和你待一会儿。”他低下头,将这番话说出口。 舒月勾唇却又压下,声音依旧平淡:“那就有劳了。” 站在门外的余霜一直没有敲响房门,等候许久,默默离开这里。 众人用过早膳后,四散各处,随意弹琴唱曲,唠些闲事。 似乎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安宁享乐的地方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闻鹤才离开舒月的房间。 而舒月摆出一副骨头都没有的模样,懒洋洋躺在床上。 最后还是闻鹤在照料她。 给腰上的淤青上药用不了多少时间,但闻鹤问她还有哪里不适的时候,她说她浑身哪里都不舒服,闻鹤就给她做了全套的按摩。 等一切都结束后,舒月才想起闻鹤如今应该多休息,而不是为这些可以交给别人做的事情浪费时间。 不过还不等她忏悔,闻鹤就已经离开。 她估摸着应该是赶着去处理今天要做的事情吧。 舒月躺在床上,没有爬起来的打算。 她抱紧棉被,翻个身后,把脸埋进枕头里,舒舒服服地打算再睡一觉。 但推门声扰了她还没开始的美梦,她睁开眼朝门口的方向看去,等人绕至屏风后,她才闻到肉粥和菜香。 “闻鹤?”舒月不解地眨眨眼,“你不是出门办事去了吗?” 闻鹤将饭菜放到一旁,随口说:“倒也没有那么着急,你先吃口饭,再接着睡。” 舒月从床上坐起来,接过粥碗后,对他说:“这种事情交给晚照……” 她卡了会儿壳,才改口:“交给余霜就好。” 舒月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提起晚照这个名字,回想着自己刚从萧佑拍过来的那些人口中得知的京城的情况,忍不住叹了口气。 垂眸吹了吹舀起来的粥,喝几口后,她再次催促:“你不是说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吗?先去吧,我这里真的用不着你。” 第219章 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虽说曾几何时,闻鹤也干过一阵子伺候人的事情,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现在谁还敢指使他做事? “不缺这会儿功夫。”见舒月冷着脸似乎不太乐意,他接着说,“而且我也要吃饭的。” 舒月趁着脖子看了一眼,才发现闻鹤端进来的还有一碗没碰过的米饭。 她如今困得厉害,根本吃不下去几口东西,这碗饭自然不是给她准备的。 舒月眨眨眼,尴尬地替自己解释一句:“我以为你出去那么久,早就用过早膳了。” “他们还没开始做饭,我便将人叫起来现做,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香冷楼里的这些人只负责照顾舒月,而闻鹤虽然经常早起,却都是在外面解决三餐,根本不需要他们费心早起伺候。 如今他突然过去吃饭,自然是连醒来的人都没有见到一个。 闻鹤回想到自己在厨房看到冰冷厨具时,心底生出的那丝烦躁感,心想舒月随便买来的这些人实在是太不懂事。 就算舒月不打算一直将人留在身边,也太过善待他们。 这样不好,他们会被她娇惯得不成样子,离开舒月,再去任何地方都会觉得待遇太差,难免心生怨怼,那时候,他们怕是连正常的生活都做不到了。 闻鹤盯着小口喝粥的舒月看了几眼,心想她应该不是故意如此的吧? 应该不是,她还没有这么多的心思,而且目前来看,她所做的每件事情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闻鹤收敛心神,见她手上的碗已经空了,随口询问:“再吃点?” “不用。” 听闻鹤提起厨房无人的事情,舒月才把昨晚被自己压在心底,不愿询问的事情说出口:“我这香冷楼里,是不是有人已经被买通,出卖了我的一些事情?” 闻鹤没想到舒月会察觉这点,他扫视她几眼,装作一无所知地说:“怎么会?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待他们这样好,他们哪里会背叛你。” “但是你只让余霜一人照料我。”舒月懒得复述自己心底那些推测,冷声说,“肯定出了些问题,直接和我说吧,我又不会因此气恼。” “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人而已,背叛我的人多如牛毛,若我都要生气,早就先将自己气死了。” 闻鹤没想到舒月能摆出这么大度的嘴脸,不敢将自己心里对她睚眦必报性格的了解说出口,他藏好诧异,淡然地说:“只是一点小事,随手就能处理,所以不想让你费心。” “你只需要给我处理香冷楼内事情的权限即可,余下的事情,用不着你伤神。” “清理个叛徒而已,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需要你精心呵护的花草吧?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蔫吧了?” 舒月确实不看重这点事情,而且她觉得闻鹤实在太累,便直接把这件事情抢过来:“我自己来处理就好。” “你可以直接将名字报给我,我直接把人处理了。”她给了他两个选择,“或者你实在不愿意,我自己去查也可以。” “这群人眼界浅,若真被收买也好调查,废不了多少时间。” 闻鹤见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事情,就没再劝,直接把几个人的名字爆出来,而其中,就有舒月比较熟悉的小芊。 那个被赌鬼丈夫抵押给赌坊,然后被她买进来的女人。 这些人的身世各有凄惨,舒月对谁都不太在意。 不过因为她丈夫先前过来闹事,她倒是将人的名字记了下来。 除她之外,就只有琵琶被她记住了。 好在闻鹤给出的名单里没有琵琶的名字,若不然,舒月说不准真的会有点伤心。 她把闻鹤给出的名字念了一遍,忍不住感慨:“这么多人?感觉我这香冷楼都快被渗透成筛子了,谁这么关心我的事情啊,将这么多人全都收买了,是嫌自己手里的钱烧得慌吗?” 闻鹤忍不住拿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当然不是一个人。” 那日香冷楼刚开门接客,舒月几乎将所有过来的人都得罪个遍,这些人就算碍于舒月此刻的身份没有报复的打算,却也愿意多花点钱打通上下,方便拿到些一手资料。 用作和舒月搭上关系也好,在她出事的时候帮忙或是落井下石也好,比起那日被舒月赚到的钱,那笔支出只是无关紧要的添头而已。 而且…… “你说了竞拍姑娘们的一点时间,他们入厢房听曲闻琴音,自然有了收买人的机会。” 上好的收买机会,是舒月直接塞到他们手中的。 闻鹤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不过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他才知道那日发生的事情,如今说些什么都是马后炮了,只会平白惹人烦躁。 舒月真没想到那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完这些事情,毕竟先前跟在她身边的人要么是别人精心调教许多年才送过来的探子,要么就是想要借着她的身份往上爬,压根瞧不上旁人递过来的高枝的人。 在那样的情况下,背叛她的人从一开始心就不在她这边,而剩下的人只要她不失势就绝不可能背叛她。 舒月已经习惯了泾渭分明的世界,却没想到原来有些人的背叛这么简单,可能只是一点银子,甚至只是口头上的一句承诺。 “那还真是遗憾啊。”她心底念叨这几个名字,对闻鹤说,“若我杀几个人,你能帮我善后吗?” “没人会在意他们的死活。”闻鹤向她阐述事实。 如今可是乱世,命如草芥的时候,别说是几个青楼女子,便是那些叫得上号的达官显贵,也可能在下一刻身死。 “其实我不太喜欢杀人。”舒月低声念叨了一句。 在被闻鹤逼着动过刀,练起剑之前,舒月确实不曾亲手沾染过人命。 “但是背叛这种事,必须雷厉风行地处理掉,态度一定要果决,手段一定要残忍,杀鸡儆猴啊。” 舒月慢悠悠地说道:“其余还没背叛我的人,便是所谓的猴。” 闻鹤察觉舒月心情不好,将最后一口饭吃完,擦了擦嘴,询问:“要不还是我来吧。” “用不着。”舒月一口拒绝。 第220章 鼠目寸光 舒月瞥了眼窗户,估算着现在的时辰:“都快到中午了,你怎么还不走?不是说有不少事情等着你吗?若是无事,就接着睡会儿。” “自然是有,我为何要在这点小事上骗你?”闻鹤颇为无奈,“刚辰时,也不算太晚。” 虽说已经让人等了许久,但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反而把人晾在那里,让他多想想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他,用什么手段讨好他,在提心吊胆中变得更加卑微,对他更有好处。 闻鹤伺候舒月漱口后,端着碗筷下楼,然后再也没有上来过。 困意很快席卷舒月的全身,她躺在床上,再次睡了回去。 一觉睡到下午,她坐在床上想了许久,才将那几个背叛她的人名想全,下床翻出纸笔将人记下后,她穿好衣服,下楼先去找余霜。 余霜和其余人挨着住,待遇也是相同,不过大多数人见她和舒月更先认识,地位也有所不同,所以对她多有恭维,已然将她当做了此地的“小管家。” 舒月下楼的时候,她正被人拉住闲聊,时不时点点头,然后在纸上记下些东西。 她不能说话,想说的内容全都写在纸上,但大部分人根本不识字,就连舒月在爱格子里拔高,挑选出的稍微识字的,跟在她身旁充当传话筒的小姑娘,也只认识一点,稍微复杂的字她就只能半蒙半猜了。 站在余霜对面,拉着她聊天的人正是舒月要找的人之一,小芊。 她站在楼梯上看了几眼,就被余霜注意到,余霜转身仰头看向她,脚步轻快地跑来。 舒月等她驻足,才说:“小芊,过来。” 小芊忐忑地朝着舒月走来,跟着她进了个无人的房间。 舒月等小芊进去就要关门,将余霜也留在外面。 见她一脸不解,还有点委屈,舒月低声说:“你在外面守门。” 领了事情,余霜才恢复如常,点头后背对着她们,尽职尽责地看起门。 按理来说这是舒月的地盘,根本不需要有人在门口守着,她只是看余霜有点可怜,才随口给她找了个活儿。 接过门刚关上,舒月还没来得及和小芊说话,就有人找过来和余霜套热乎,寒暄几句后询问:“姑娘找小芊,是有什么事儿啊?” 余霜看着她忐忑的模样,心有不解,比画几下见她没有看懂,也没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纸笔,直接指着不远处的楼梯,示意她快点离开这里。 按理来说这么简单的动作她不可能看不明白,但她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越过余霜,伸手去推她身后的门。 门已经被落了锁,她这一下自然推不开,却让余霜明白这一切都是她故意为之,并且不怀好意。 她被舒月捡回来后,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干瘪的脸上也长出了点肉,整个人看着结实很多,猛地一撞,能直接把毫无准备的人撞倒在地,然后压着她不让她起身。 余霜抽出舒月塞给她防身的匕首抵在她的喉咙上,虽然说不出话,流露凶光的眼神却能说明一切未尽之意。 若是舒月能看到这一幕,就会发现她凶狠的模样与闻鹤对待她时有半分相似。 可惜她没看见,所以也不会得知她带在身边的姑娘已经被调教成一条疯狗。 虽说因为身体素质的原因,不可能与那些常年练武的人打得不相上下,但发狠的时候却没几人不怕。 比如如今被她压制住的姑娘,盯着她抓住刀柄的手,被她吓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闻声赶来,根本不知道这里都发生什么的人见到余霜的神情,也不敢再劝,无声地围在这里,看着这一切。 他们拦在这里,反而断了某些人过来打探消息的心思。 匕首已经在她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余霜见舒月调来守卫过来,才起身将人推过去,然后掏出纸笔,写道:“她有问题,控制住,等林姑娘出来后再做决策。” 这人倒是识字,而且也算可信,看过她写的东西后直接将人绑住,然后将其余围观的人也都控制住了。 等舒月与小芊谈完心,问明白她为何背叛自己,推门出来时,就看到一堆被捆得严严实实,扔在门口的人。 门不隔音,舒月自然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嘈杂的声音,但是她没想到出门时会看到这幅景象。 她看着手中拎了把带血的匕首,在不远处走来走去的余霜,确认她没出事后,询问离自己最近的护卫:“这是什么情况?” “余霜姑娘说她有问题,让我们将人控制起来,其余的事情不太清楚。” 舒月颇为头疼地看向余霜,刚想询问,就见她把一张纸递了过来,娟秀小字密密麻麻落在上面,将刚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写下。 舒月见状,瞬间舒展了眉头,心想余霜倒是越来越知趣了。 这般的人,带回京城也能很方便。 她先前避开余霜询问旁人,就是懒得在和她沟通的过程中浪费太多精力,却没想到余霜早就自己学乖,让她用得愈发顺手了。 舒月粗略扫视几眼,询问被绑得最严实的女子姓甚名谁。 确认她也是闻鹤调查出的人之一后,她忍不住幽幽叹息出声:“你们啊,收了钱也不会办事,实在是蠢货扎堆。” 她点了几个名字,让人将他们拎出来,随后又让人将其他人送回屋,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向外传递消息。 香冷楼里的人不多,舒月那天带回来的人却又太多,一人一个都绰绰有余,看管之事倒是不用她费神。 至于这些被拎出来的人,舒月挨个聊聊,确认闻鹤调查处的情况没有任何冤枉之后,便只能摇摇头,满怀惋惜地让人将他们都处理掉。 她之前和小芊单独聊了很多,那时候她还很想知道他们背叛自己的原因。 但得知小芊是为了十两银子走漏了自己的行踪后,她便对旁人没了兴致。 明明她给他们的更多,但当利益送到眼前的时候,他们却没学会为长远的谋算而拒绝一时得利。 鼠目寸光。 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没什么可聊的。 舒月有点心累,她莫名地想见闻鹤。 第221章 萧立祯死了 什么都不用聊,安静地待一会儿就行。 舒月坐在角落,看着闹剧上演又落幕,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将自己的心思都压了下去。 闻鹤虽然没有早出,却也还是晚归,都快到后半夜,他才带着一身雨水潮气赶回来。 外面又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两个时辰前就传来,扰得人无法安心入会。 坐在桌前随便看本书的舒月听到推门声,最先看到的是闻鹤衣角朝下低落的水珠。 “外面的雨有这么大吗?”她皱眉看了眼窗户的方向,“你先将衣服换下来,然后去洗澡吧,我命人准备姜汤。” 闻鹤盯着她看了许久,低声说:“萧立祯死了。” 舒月愣住了。 距离他们被燕云以弓箭手逼入水中,逃至此处还没过几个月,而燕云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闯入京城,直取萧立祯的性命。 而且就算真的进去了,也不该杀了萧立祯,而是将他软禁。 舒月脑子有些乱,许久后才压下心中的激荡,将刚才找出来的衣服递给闻鹤:“先换上吧。” 闻鹤将湿漉漉的衣服扔到椅子上,拿帕子擦了擦脸后,才说:“我刚收到的消息,他于上月末身亡,被他那个瞎了眼的大儿子气了一下,太医没救回来,就一命归西了。” 瞎了眼不是骂人,而是在复述事实,萧立祯的嫡长子名为萧儒旭,在萧立祯登基后直接被封为荣王,由此可见他先前多受宠。 奈何非要闻鹤手中的一只鹰,然后就被啄瞎了眼,彻底与皇位无缘。 眼瞎之后他整日待在自己的荣王府里,舒月再没听到过除他虐待家中下人之外的消息,没想到再次听闻他的事情,便是他将自己的父皇气死。 舒月黛眉微蹙,见闻鹤还没有将那身湿衣服彻底换下去,忍不住上手去扒:“你赶紧将衣服脱下来,免得受寒。” “我刚看过,外面的雨势也算不上大,你这是在外面淋雨多久,才湿成这样?” 里面的衣服也湿透了,雨水将单薄的里衣粘在闻鹤身上,衣服下的皮肤都冰凉。 舒月觉得若她如此,第二天绝对要生病。 闻鹤没想到她居然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僵硬地坐在那里片刻,表情才恢复如常,装作无事发生般,默默调整了自己的坐姿。 他擦了擦身上的雨水,将舒月刚递给自己的干净衣服披在身上,然后无奈地说:“你先听我说完,你对这些事情不好奇吗?” 事关萧家,分明是舒月平日里最在意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表现得这么淡然? 就是因为不敢想舒月得知此事可能做出的反应,他才在外面徘徊许久,最终见舒月住所的烛光许久不曾熄灭,只能回来。 舒月没有回答他,而是询问:“萧立祯真的是被萧儒旭气死的?还是说传言中他被儿子气死?” 两者天差地别。 不过他们离京城实在太远,闻鹤得到的消息也可能失真。 问出这个问题后,舒月并不指望能从他口中听到事实,但偏偏闻鹤将那日发生的事情纤毫毕现地说了出来,似乎本人就在现场旁观那一切。 在萧立祯本就因受寒而卧病在床的时候,一直待在荣王府的荣王突然入宫,逼他退位。 当时他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将人气得脑溢血,直接归西了。 “但是萧儒旭是个瞎子,就算嫡长子,也不可能荣登大宝,他……”舒月觉得这件事有点荒谬,深吸口气,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冷着脸说,“他脑子坏掉了吗?” “因为先前萧立祯重用庶子,有人去萧立祯耳旁吹风。” 萧儒旭是唯一的嫡子,曾经最被萧立祯重视的孩子,嫡庶尊卑有别,那些庶弟在他看来都是随意欺辱的东西,在这种心态下,他们的兄弟情义如何,可想而知。 若庶弟继位,萧儒旭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多找些人吹耳旁风,他自然会坐不住。 不过谁也没想到萧立祯会直接被这个不孝子气死,做这事的人可能只是想给他添堵吧? 闻鹤确定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于是另有人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 “离得远确实有诸多不便。”他低声感慨。 舒月瞧出他的不满,低声说:“那我们回去?左右燕云也没攻打到京城,萧立祯死了,也没人敢追究你的不是。” 败仗而已,已经过去那么久,该有的利益纷争都已经结束,他们再回去顶多让一些人不满,却比站在这里盲人摸象要强。 闻鹤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是想回京?” 舒月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是在套话,瞬间黑了脸,反驳道:“分明是你先说的!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下去。” 闻鹤笑着说:“确实,是我先和你聊起此事的。” 他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对上舒月愤慨的视线,接着说:“别这样看我,我真不是为了试探你才编造出这些事情。” “若我想骗你,自然会编得滴水不漏,又怎会说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舒月狐疑地看着他:“所以这些是真的?” “是真的。” 萧立祯死了,死的悄无声息,和舒月父皇死的时候相比,都分不出谁更没出息一些。 一个是被自己的儿子气死,另一个则是被人下毒而死。 听上去似乎前者的死法更丢脸。 舒月低声笑了起来:“我没想到萧立祯也能有这一天。” “他当皇帝才多久?有一年吗?似乎没有。” 去年冬天她的父皇死在了那里,而今年还没入秋,萧立祯和他死在了一处。 “所以你真不回京?不打算再混个从龙之功?” 闻鹤先前能那般威风,以个阉人太监的身份站在无数人头上,就是因为他辅佐萧立祯登基,混上了从龙之功。 若非后来他因为萧儒旭的事情和萧立祯闹得不愉快,他现在应该还是那个被所有人敬而远之的九千岁,而非沦落此处,假借他人身份的欺名盗实之徒。 虽说正因为他的举动,她从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沦为连户籍都无的低贱之人。 舒月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等他说出回京的话。 这样好的机会,在她看来,闻鹤不应该错过。 “不回。” 第222章 不会是舒月亲手做的吧? 闻鹤慢悠悠地说:“我说了会和你在外面独处三年五载,自然不会中途变更。”见舒月不信,他接着说:“何况这边的事情还没做完,扔下一堆乱摊子也太不像话了。” “到时候兜兜转转,这麻烦事估计还是得塞给我来处理。” 他们处理不好的事情便塞给他,这又不是没有先例。 而且这事情,论对朝廷的威胁性,可远超严州那次。 虽说现在没有闹大,知道此事的人都寥寥无几,但科举调换答卷,以次充好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并且没被及时连根清除,那再过段时间,官场上就全是那些酒囊饭袋了。 虽说闻鹤对如今的官员也很嫌弃,但其实还是有些有才干的人,只是因种种原因,没有展露锋芒,而被萧立祯看好的那些善于谄媚之辈,才是他口中无用的废物。 舒月不明白这些事情,她只知道现在回京对闻鹤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毕竟风头已过,而憎恨他的萧立祯已死,萧儒旭又有把柄在手且身有残疾,只有那几个庶子才可能登基。 而他们为了那个位子,绝对会百般讨好闻鹤,他们又不像是萧立祯有林苏两家撑腰,敢和闻鹤叫板,登基之后为了坐稳位子也会接着尊敬闻鹤。 说不准为了获得他的支持,连私底下叫义父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舒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暗戳戳想要改变他的想法。 闻鹤盯着她,勾唇轻笑:“这么关心我?” 她毫不心虚地说:“毕竟我们现在也算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居然这么体贴。”他低声说,“这可不像你。” “行了,你这番话说得有道理,但我仍要留在这里,我心里有分寸,你不用再劝了。” 他脸上仍旧带着笑,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心寒:“我知道你归家心切,但我要留在这里,所以只能劳烦你再陪我一阵。” 揉着舒月的后腰,他轻声说:“可别想着悄悄离开,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脸上的笑早已变了味,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舒月微微蹙眉,不满地说:“我并未想过离开。” “是吗?希望如此。” 他收起脸上的笑意,如平常般询问:“要一起沐浴吗?” “不要,你自己去洗吧。”推了推闻鹤的胸膛,趁他松手的功夫,舒月迅速从他腿上跳下来,然后一脸嫌弃地说,“今日你去别处睡。” “生气了?”闻鹤打量着她,“因为我不愿意同你回京,还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番话?” 她铁青着一张脸询问:“你觉得我不应该生气吗?” 闻鹤没有说话:“我自己去洗澡了,我记得你刚才说会给我准备姜汤。” 舒月回以冷笑。 见闻鹤真的离开这里,她又在椅子上坐了会儿,才磨磨蹭蹭朝着楼下走去。 这时候厨房中自然无人,她提着灯打量冰冷的厨具,犹豫许久,放下了将厨子喊起来做饭的打算,翻找出一块姜,麻利地切成丝,然后扔进了锅里。 倒不是她有多善良,不愿扰人睡觉,实在是今天发生了不少事情,唯二的厨子也被人收买,并且已经被她关了起来。 今晚的饭菜都是去别处买现成的。 她要是把人弄过来做菜,他们可能会在饭菜里下毒。 切菜倒是简单,毕竟先前被逼着从人身上练过,这一步出不了什么差错。 但舒月压根不知道姜汤怎样做,只能凭感觉胡来。 最后端到闻鹤面前的,就是一碗浓稠到快要变成姜丝糖浆的“姜汤”。 闻鹤回来的晚,他留在舒月身边的暗卫还没来得及向他汇报今天楼里发生的事情。 他看到这碗不知道能不能入口的东西,忍不住询问:“楼里的厨子都死哪去了?你这是从哪随便抓了个不会做饭的人搞出来的这玩意?” 怕舒月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强调道:“无毒胜有毒啊。” 舒月本就不好的面色更差,却也懒得解释:“不愿意喝你就直接扔了吧。” 闻鹤皱眉看着这碗姜汤,将还冒热气的茶水兑进去些,才敢试探地喝一口,尝尝味道。 有点糊,和姜汤的味道几乎没什么关系,但他还是默默喝完了。 漱口后,闻鹤便催促舒月早些休息,让她以后不要再等自己。 “张小英已经入狱,而我也顺利插手这件事情,大部分人都不知情,他们不会为这点小事与我作对,事情还算顺利,不过就算如此,需要我操心的地方还是很多,仍旧要早出晚归。” 说完这一大串话后,他才将自己的目的说出口:“所以你以后自己早早睡,不用等我回来。” “本也不是等你,只是有点睡不着。”舒月冷声说,“楼里那些叛徒已经处理了,余下的人让他们想办法自证,我会再调几人过来照顾饮食起居。” 说完,她闭上眼,装作自己已经要入眠。 她确实是在等他回来,但闻鹤回来后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不合她心意,倒不如闭嘴充当个摆件,都不至于让她这么火大。 舒月没有了和他交谈的兴致,黑着脸背对他,心底骂了几声后,就睡了过去。 毕竟现在已经太晚,而她也确实有些困了。 闻鹤等她的呼吸声终于变得平缓,才捂着嘴低声咳嗽起来:“那碗姜汤究竟是谁熬的啊?” 喝起来怪恶心的,有点想吐。 他下床离开房间,将肚子里的东西吐干净后,发现楼下有好几间屋子仍旧点着蜡烛。 闻鹤扶着栏杆低头看了会儿,等身上的不适压下去后,喊了个暗卫出来:“去看看楼下是怎么回事。” 那几间没熄灯的房间里,关着的是已经确认背叛舒月的人。 舒月没有将所有人斩草除根,只杀了两个杀鸡儆猴。 其余人则是留下来折磨一番,然后另有用途。 “除此之外,其他人也都被关起来了?” 闻鹤没想到舒月会这样做,他轻笑着感慨:“她倒是够果决的。” 不过很快,他就察觉一个问题:“但是人都被关了起来,刚才那碗姜汤是谁做的?” 不会是舒月亲手做的吧? 那他刚才当着她的面,对那碗东西百般嫌弃…… 第223章 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所以急于讨好我吗? 想到自己刚才做的事情,闻鹤觉得他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舒月居然只是对他冷脸相待,已经算是很大的长进了。 闻鹤叹了口气,嘱咐暗卫:“既然舒月打算自己处理这些事情,你们也不要插手,她唤你们时可以出现,其它时候别跑到她跟前碍眼。” “是。”暗卫不知他为何这样吩咐,答应下来后直接找地方藏起来,连在闻鹤这里,都不敢再露面。 舒月确实心气不顺,若是见到暗卫插手她的事情,说不定要大发雷霆。 闻鹤将她的脾气摸得很彻底,所以他第二天一早就向她道歉,将她的毛摸顺。 舒月一觉醒来,看着被他送到嘴边的漱口水,喝过后看到他身后丰盛的早膳,忍不住捂住额头,仔细回想下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若不然,他怎么突然待自己这般好? 闻鹤待她自然不差,但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情况,只会出现她生病的时候。 还有前两天,他们确有首尾之后,闻鹤也耐着性子,伺候了她几天。 她警惕地看着闻鹤:“我说过不用如此,这种小事交给旁人去做即可。” 他忍不住询问:“这里还有能伺候你的人?” 除了余霜,所有人都被她控制起来,只剩下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实在不像能做饭、伺候人的样子。 不过闻鹤是想和她和好,不是来气她的,反驳一句,见她不说话后,他便说:“先吃饭吧,吃完饭我有事与你商谈。” 舒月这才松了口气,下床坐到桌前,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用膳时都未曾开口,吃过饭后,闻鹤才说:“张小英入狱之后,按照我的要求抖搂出来不少东西,先前为儿子偷换考卷的那位大人知道他很快就会被查出来,便主动找上我。” 闻鹤说着说着,突然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舒月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见他一直沉默,才问:“怎么不说了?” “突然意识到我手中的事情枯燥无味,你应该不感兴趣。” 舒月确实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若非闻鹤提起,就算有人汇报,她也只会打断他的话,让他直接将结果说出来。 但她没有顺着闻鹤的话牢骚几句,而是平静地看向他:“其实也还好。” “我只是想要找些有趣的事情告诉你。”闻鹤察觉到她的敷衍,心情却诡异地好了点,“但是我身边发生的事情大多枯燥无味,无非是有人讨好,有人身死。你应该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 舒月确实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若是这种事情发生在闻鹤身上,她还是愿意浪费些时间的。 毕竟见微知著,想要了解这个人,总要有些耐心,从方方面面入手。 不过她看着闻鹤烦躁的模样,没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而是询问:“所以你今天不用出门?” “……一会儿去。”闻鹤觉得她这是嫌他烦了,想要将她撵走,但他还是不愿意直接离开,“其实我是想说些能勾起你兴趣的事情,让你与我一趟前往那里。但是……” 完全找不到可能让她感兴趣的话题,他最近面对的事情机械且枯燥,毫无观赏性。 “让我跟你一起过去?”舒月不解地看着他,“直说就是,不用这般委婉。” 闻鹤的变化还真大,若是之前,他只会让自己穿戴整齐,跟在他身后,不该问的不要问。 舒月简单将长发束起,准备和他出门的时候,突然询问:“今天有什么身份比较高的人吗?需要我盛装打扮吗?” “不用,你喜欢怎样就怎样,这地方哪有什么需要你隆重对待的人。” 她低声笑起来:“你最近似乎总是说这类的话,太不像你了。” “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所以急于讨好我吗?”她叹息后说,“没必要这样客气,你先前做过的事我可没忘,不可能因为你现在对我还行,就将一切都彻底遗忘。” 闻鹤当初是怎样对待她的舒月可还没忘记,暂时不计较只是因为她根本不是闻鹤的对手,也没必要因为那些事情和他闹僵。 他叹息着说:“我知道,我只是想待你好些,不用这样揣测我,我并未打算利用你做些什么。” 舒月不信他这句话,但她只能装作相信的样子,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闻鹤知道空口白话难让人相信,解释过后没再多说,带着舒月坐车离开这里。 他们此行去的是已经过去很多次的县衙。 原先的县令周临安,早就被太守推出来当替罪羊,自然不能再充当此地县令,但朝廷估计还没收到这里递过去的消息,再委派新县令过来也得是很久之后的事情。 在此期间,由县衙内的师爷顶上一切事务,而今坐在正堂的,也是先前百般奉承县令的老师爷。 他不耐烦地拍着桌子,呵斥给他研墨的人:“快些快些,磨磨蹭蹭做什么?先前县令在的时候,我怎么不见你这么懒散?” “你不要以为县令走了,你就能偷懒。” “师爷……县令都不在了,你忙活这些做什么?不如都压一压,等新上任的大人过来,交给他处理就是。” “那怎么行?我领了月俸就得好好做事,总不能学周临安,光拿钱不做事!何况他在的时候这些事情也是我来做,在新县令到来之前,我肯定能把这里管得有条不紊。” 舒月驻足侧目,看了眼闻鹤的表情。 见他不为所动,直接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她摇了摇头,心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分明是听到了风声,算好了时间,特意在闻鹤面前,演这一场戏。 这人有点小聪明,但有小聪明的人最容易坏事。 闻鹤见她也察觉到不对,用食指抵住她的嘴唇,让她不用声张。 这人虽然谄媚、抢功,但自身确实有些能力,先用着,懒得换了。 在找到合适的,能将他替换下来的人之前,闻鹤不介意他这点小心思。 “我先前让你核对的案子进展如何?” 第226章 是啊,也该变天了。 其实舒月并不想这样对待萧佑,就算先前的友好关系彻底消失,他们也没有太深的仇恨。 但是萧佑这件事做得实在太蠢,若是她不把这张纸留下作为构陷他的证据,反而会让闻鹤怀疑他们是同谋。 她现在日子过得不错,可不想因为这种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给她找不痛快。 闻鹤歪头看向舒月:“你喜欢便给你了,随你处置。” 他若想对萧佑动手,不差这一点东西,倒不如随舒月开心,省得自己回去又要面对她的冷脸。 “真的?”舒月担心他又在钓鱼,诧异地询问一句后,将这张纸放到桌上,“算了,我不想和萧佑扯上任何关系了,这种事情还是教给你吧。” 她是真的懒得掺和进萧佑的事情中了。 闻鹤确实喜欢看她对萧佑避之不及的这副模样,却按捺不住询问:“哪怕他很快就能如你所愿?” “什么如我所愿?” 舒月还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摆摆手说:“你先处理这个还被你踩着的人吧,我觉得他都快厥过去了。” 闻鹤没有动弹,而是冷漠地说:“无事,死便死了,反正我能将此事压下去。” “而且死人才更方便应对。”他轻笑着说,“反正你儿子人在京中,而九族又不可能逃去别处。你觉得呢,楚大人?” 楚大人不想觉得,他只想闻鹤赶紧高抬贵脚,他年纪不小了,身子板一直不太好,现在被踹了几脚,真觉得要一命归西了。 天底下少有不知道九千岁的官员,谁都知道他很得皇上信任,是他的一条鹰犬,专门与他们这些官员作对。 后来凭借着从龙之功讨好了新上任的皇帝,从暗地里的刀转到了明面上,居然能在朝堂上拥有一席之地。 楚大人和他未曾有过什么接触,也不清楚他脾性如何,但他觉得这样的人应该颇有城府,就算不会顺着他的安排合作,也不该这么粗暴地动手吧? 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就该品着香茗,慢条斯理地指点江山,而不是一言不合就动手。 这种行为和山匪有什么两样? 楚大人心中满是愤慨,却不敢对闻鹤表达自己的不满,等他高抬贵脚之后,他甚至要舔着脸挤出笑容,感谢他的宽容。 他身居高位久了,很少这样弯下腰,道谢时态度硬邦邦,一眼就能看出心中的不情愿。 舒月忍不住在一旁落井下石:“楚大人怎么一脸死了儿子的模样,是不是在心底记恨我们?” 他忍不住瞪向这个早就失去身份前长公主,心想她先前从未跟闻鹤出门办事过,怎么偏偏今日非要跟来?坏了他的计划。 不过他先前确实没有猜错,对闻鹤而言,这个女人很重要,如果能把她抓住,确实能用她来威胁闻鹤和太子,这可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质。 只要能从中谋取足够的利益,别说是他儿子那点小事,便是他,说不定都能凭借这个机会,在官场上更进一步。 的亏舒月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然绝对会骂一句他脑子里面全是屎。 别人想要贵人帮忙全是百般讨好,哪敢威胁?他倒是不怕事后的报复。 此刻舒月只是看着他几番变化的脸色,感慨他应该去戏班子好好学一番,若是能逃过死劫,以后还能登台献艺,赚点碎银子。 “楚大人不会真死了儿子吧?若不然怎么满脸哀伤,不回答本宫的话?” 他就那么一个儿子,若不然也不会为了他做出这种事情,可以说儿子就是他的逆鳞,舒月接二连三诅咒他儿子,他自然受不住。 虽说不敢再和闻鹤呛声,但他打量舒月两眼,心想自己反驳几句,应该不会惹怒闻鹤:“你不要胡言乱语,安分待在一旁便是。” 被人敬着的时候她是公主,若不敬着,自然算不上什么东西。 他没敢坐下,再度看向闻鹤:“打也打了,你也应该出气了,现在我们可否好好商谈一番?” 舒月耸耸肩,自打父皇死后,对她不尊敬的大有人在,她早就麻木,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而且闻鹤还在呢,他不可能眼瞧着这家伙这样说她。 闻鹤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冷着脸说:“是该商量一番,不知你手底下是否有可用之人?” 楚大人不知道他为何询问,却还是说:“不知道你需要的是哪方面的人才,我多多少少,应该都能找出来些。” “我这里缺点处理庶务的人,能处理些杂事就好。” 闻鹤态度平和,似乎根本没听到楚大人刚才对舒月说的话,两人由此聊到了日常需要处理的工作上,闻鹤又让人引荐几人。 等他把推荐信写好之后,闻鹤将信收好,一改往常的和善,又冷下脸。 “雨已经停了吧?”他询问舒月。 楚大人回头看了眼,抢先回答:“已经停了。” 闻鹤不动声色的蹙眉一瞬,舒月觉得他的心情似乎更差了。 她耸耸肩,心想这人真是专门挑闻鹤不喜的事情做。 “正好,劳烦楚大人跟我去个地方。”闻鹤看向舒月,犹豫片刻才询问,“你要去吗?” 舒月觉得他们要去的地方绝对不是好去处,说不定就是姓楚的埋骨地,但她还是说:“当然,既然陪你出来,那自然是要奉陪到底。” 她勾唇笑得妩媚,被闻鹤搀扶着起身后,两人走在前,楚大人跟在他们身后,主次一目了然。 雨刚停,积攒在屋檐上的雨滴缓缓滴落,犹如断线的珍珠,外面还很冷,舒月一出门,就先打了个寒颤,躲在闻鹤怀里,才觉得舒服一点。 她低声牢骚一句:“这天说变就变,还真是冷。” 闻鹤附和道:“是啊,也该变天了。” 楚大人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心想他们两个这话还真是驴唇不对马嘴。 不过他不方便插嘴,只能抖了抖袖子,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撇撇嘴,丝毫不掩盖自己脸上的嫌弃。 从屋檐上滴落的雨珠不曾间断,闻鹤打着伞,才避免他与舒月淋湿。 白皙的手攥紧乌木做的伞柄,连指尖都被衬出玉色。 舒月顺着胳膊往上瞧,忍不住感叹,闻鹤还挺适合黑色的。 第227章 “能背一下我吗?” 不对,应该是说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两人出门的时候外面还没下雨,他们自然没有带伞,现在闻鹤拿着的伞,是楚大人过来时用的那一柄。 他们二人将伞征用后,楚大人自然没了伞。 两人偏偏爱往屋檐下走,他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哪里,怕迷路,只能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将屋檐滴下的雨水接了个遍,活像是在大雨里走了一路,头发已经湿透。 他抹了把脸,实在忍耐不下去,出声询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快到了。”闻鹤敷衍地回答。 又走了一阵,他们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牢狱。 看守的狱卒并不认识闻鹤,好在他出门前顺手将县令的印章拿过来。 这群人以为他们是帮忙做事的,倒也没多询问,直接将人放进去。 进去之后,剩下的事情倒是好办很多,看门的狱卒不认识他,是因为从未接触过,但闻鹤最近的行动大张旗鼓,认识他的人实在太多,很快就遇到个认识的狱卒,让他打开个空牢房。 在楚大人不解的询问声中,闻鹤直接将人踹进去,然后果断上锁。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楚大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打算转身离开。 意识到自己被骗后,楚大人从地上爬起来,抓住牢房的栏杆,面容狰狞地冲着闻鹤的背影怒吼:“你要做什么?” 见闻鹤不理会自己,他声嘶力竭地冲狱卒吼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狱卒满脸淡然:“知道啊,楚大人嘛,闻公子都说了,您是个特别大的官,让我们好好款待你一番。” 这年头能入狱的大官不稀奇,他们在监狱待久的,谁没遇到过几个都要死了却还特别装的大人物? 他嫌弃地说:“闻公子已经说了,随便我们处置您,只要不死,怎样都行,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有意思了,你慢慢受着吧。” 进来的时候舒月也满心疑惑,等楚大人被关起来后,她才豁然开朗,有心情关心起牢狱内的情况。 和她曾经待过一阵的地牢差不多,却没那里那么密不透风。 里面人很多,臭烘烘的,叫嚷声不绝于耳,没有她之前待的地牢那么压抑。 若说最相同的地方,应该就是地上随处可见的干稻草碎屑和虫子。 一觉踩过去,就会有无数虫子窜出来,虽说此地热闹,听不到虫子爬行的窸窣声,但舒月还是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她再次凑近闻鹤,拉了拉他的袖子。 见他没有理会自己,她又握拳放到嘴边,咳嗽几声。 闻鹤不解地看向她:“怎么了?” 舒月嫌弃地看着地上那些乱窜的虫子,小声询问:“能背一下我吗?” 她声音实在太小,如果不是闻鹤弯下腰将耳朵凑到她嘴边,绝对听不清她刚才在说什么。 不过他就是弯腰凑近了她,将她刚才那番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啊。”倒是娇贵。 闻鹤没把心中的感叹说出口,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舒月的错觉,明明来时很短的路似乎被拉长,用了多两倍的时间才走出这里。 天放晴了,乌云总算饶过太阳,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地面积起的小水洼上,金灿灿格外惹人眼。 阳光很好,舒月的心情更好,她直接从闻鹤后背跳下来,在地上走了几步后,询问他:“就这么把那个姓楚的关进去了?他好像还是个挺大的官,这样做说不定会给你带来不少麻烦。” 虽然她看得是挺爽的。 “他已经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好,我还不关他难道是打算给他塑金身供起来?” “哪有什么身后事?”牢骚的话刚说出口,舒月就想起他刚才引荐给闻鹤的那些人才。 起初她以为闻鹤要那些人是因为现在衙门忙不过来,需要些人手过来帮忙。 但仔细想想,闻鹤怎么可能会对这点小事上心?他们过来的时候分明是衙门里的师爷在做这些事情。 就算他做不好,忙不过来,闻鹤顶多换一批人上去,绝对不可能自己尽心尽力处理这些事情。 最开始问的人可能是拨给衙门的,但后面那些人……分明是拿来顶替楚大人需要做的事情的。 想到姓楚的刚才洋洋自得,一口气介绍那么多人才想要讨好闻鹤,舒月不由感叹,他这还真是挖了个坑给自己埋起来啊。 “反正我本来也打算把他关系来,免得给我找事,这次能一步到位,也是一件好事。” 闻鹤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这人的官职放眼这里确实不算小,但拿到京城什么都算不上。 这件事的严重性在于春闱是入京城考,在众多监考的眼皮子底下能做出这种事情,就说明他们已经买通了些人。 若他真的权势滔天倒还好说,若只是有点小钱……那就说明这种潜规则由来已久,已经在大多数人看不见的角落演变成一种传统。 若是后者,那才是让他头疼的事情。 闻鹤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回到衙门后又呵斥了师爷几句,让他赶紧把自己交代的事情做好,然后就带着舒月坐上马车,打算回到香冷楼。 回去的路上,他将自己和楚大人对峙的方方面面掰开揉碎讲给舒月听,似乎是想让舒月从中学到些手段。 舒月知道他这是好心,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对这些事情实在不感兴趣,就像是今早,闻鹤想带她出门直说她便能答应,若要以这些事情调动她的兴趣,来引导她主动出门,那他可以等到下辈子,等她转性之后再议此事了。 她确实喜欢权势,享受着能左右旁人命运的快感。 但是那些官场风云,她实在一无所知,并且也学不进去。 若说之前她还想着站在高位指指点点,随着对各种事情接触的多了,她便没有了这个想法,如今的野心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什么隐形皇帝,共享天下,似乎只是年轻时的一场梦,梦醒后就再也不会那样去想了。 她当初混得如鱼得水,把太多事情都想得理所当然。 第228章 别怕,没什么大问题。 回想当初,舒月只觉得自己所谓的吃苦与大多数人相比不值一提,后来明白了宫中的规矩,讨巧卖乖轻易获得了父皇的偏爱。 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之后,便觉得自己本事极大,开始好高骛远,那时候太年少轻狂,野心勃勃,却不知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实力,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飞蛾扑火,平白给人当了笑话。 回忆起往昔的种种,舒月叹息后,彻底对闻鹤说的那些事情没了兴趣,她阖眼说:“我眯会儿,有点困了。” 闻鹤不疑有他,关切地询问:“是走累了吗?” 舒月接着敷衍:“算是吧。” 闻鹤没再打扰她,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撩起车帘,看一眼外面的景象。 雨彻底停了,阳光驱散寒意,但傍晚将至,夕阳已经染红了云彩,再过一会儿,又改冷了。 他把外袍披在舒月身上,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萧佑越发不老实了,按理来说应该敲打一番,但是这里离京城实在是太远,他收到的消息都有些延迟,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去做。 就如舒月所说,如今确实是回去的好时机,但是他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分明答应好的,他分明可以再和舒月在这里独处一段时间。 而且这并非最好的回归时间,若是现在回去,不只是这里还没查清的事情要交给别人去调查,他与燕云设下的局,说不定都要因此出现破绽。 这个萧佑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正因为无知,才无所畏惧。 但就是因为如此,居然能给他惹出来不小的麻烦。 闻鹤揉了揉眉心,心想这种莽撞,根本不计后果的家伙,当真是他的克星。 他这一生,最怕的就是蠢人。 “香冷楼已经到了。”充当马夫的十二喊了一声,将马车停下。 最近香冷楼里发生的事情倒也不少,哪怕闻到了血腥味,十二也不太在意,只当是处理掉几个叛徒。 他在闻鹤下车的时候,看了看舒月,回想起舒月曾经因手染鲜血过多而高烧不退的事情,还是多嘴提醒一句:“姑娘,那群叛徒应该都已伏诛,但还没清理干净,要不你等会儿再进去?” “伏诛?”舒月有些不解。 刚下过雨,空气清新,她又没有专门训练过,自然察觉不到隐藏在泥土雨水味道下的血腥。 她虽然没有闻到血味,却知道这个词的含义。 舒月停下脚步,脸上的不解反而更多:“但是想杀掉的人我早就处理了,剩下的人我不会再杀。” 在商言商,那些人都是她花钱买回来的,她怎么可能把人都杀光?那不就是让他花出去的钱全都打水漂吗? 而且除了几个比较过分的,其余人只是收下了钱,还没有任何动作,倒是罪不至死。 还有不少派得上用场的地方呢,舒月怎么会让他们轻易死掉? 舒月越想越觉得不对,抓住闻鹤的手说:“你让暗卫进去看看,楼里肯定出什么事了。” “有小毛贼闯了进去,别怕,没什么大问题。” 闻鹤没有听劝,而是拉着舒月的手,带她走到香冷楼门口,将门推开:“我们的行踪不算隐蔽,若真有问题,派暗卫探查也无济于事。” 门被推开后,楼里传来的血腥味浓郁数十倍,舒月捂着嘴干呕一声,心想这得死多少人?她费心经营许久的香冷楼不会就此消亡吧? 舒月任何闻鹤刚才说的话,在门口站了会儿,见没人迎上来,便抬高音量冲里面喊:“还有活人吗?” 她声音清透,带着点特有的勾人腔调,很容易辨别,楼中这些姑娘不少都精通音律,将她的声音牢牢记在心中,如今一听,就探头看出来。 见真是舒月,名唤琵琶的小姑娘眼泪瞬间掉下来,如乳燕归巢般直奔舒月跑来,却又在离她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用那双水汪汪,仍旧往外面流泪的眼睛满含期盼地看着她。 舒月知道她没有被人收买,那天谁都能看出舒月对琵琶的喜爱与重视,想要收买她做内应的人也是最多的,开价最高的。 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所有人,甚至在小芊的事情暴露之后,主动将那些找上自己的人告诉给舒月,以便她能多探查些内幕。 不过舒月没有对她网开一面,她与其他人一样都被关起来,待自证清白后,才能获得自由。 舒月不明白这孩子看向自己的时候为何没有丁点埋怨,反而如往常一般满是敬仰和信赖。 这种眼神……她只在孩童时期的萧佑身上见到过,这也是她在众多庶弟中选中萧佑的原因之一。 舒月莫名有点愧疚,将自己的声音放得轻柔些:“发生什么事了?谁死了。” “大约中午时分,楼下传来短暂的打斗声音,然后再过会儿,一群黑衣蒙面人在张二的带领下闯到关着我们的房间,说要解救我们。” 琵琶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那些护卫大哥很快反应过来,但还是有点伤亡。” 她之前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不可能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舒月听完她的解释仍旧一头雾水,只知道死的人大部分都是跑过来想要谋财害命的家伙。 闻言松口气后,她询问琵琶:“余霜没出事吧?” 琵琶面色略差,低声说:“余霜姐姐受了点小伤,已经上了药,如今在房间里休息。” 余霜是香冷楼内唯一幸免于难的人,不过她本来就是被舒月带过来的,也可以算作香冷楼的外人,这个界限很难界定,但琵琶见舒月最先问起余霜的事情,难免有点吃味。 再想起余霜刚才做出的杀人举动,她又觉得毛骨悚然。 纠结片刻,她还是将先前目睹的场景说出口:“那群蒙面人见几个姐姐生得漂亮,便想动手动脚,余霜姐姐赶过来的时候,大概是因为看见她们狼狈的模样,勃然大怒,直接抽出把匕首和他们动起手来。” 女孩子力气小,按理来说在成年男人面前根本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但余霜那种豁出性命的打法在第一时间将他们唬住了,让那群家伙畏手畏脚,根本不敢对她动手。 第229章 少喝点 琵琶虽说被余霜吓到,却也没有在背后贬低她,而是实事说事地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告诉舒月。 “她拼命杀了两个侮辱姐妹的人,但也因此受了伤,在其余人被护卫大哥们处理掉之后,我们第一时间找了大夫过来为她包扎,大夫说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这样啊。”舒月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却也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至于余霜为何会发疯,大概是因为感同身受吧,见到那几个畜生便想起当初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做出了当初的自己没能做成的事情。 只是她不曾知,余霜居然有这种狠劲,一个弱女子,搏杀死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舒月突然有了兴致:“那些人有活口留下吗?” 琵琶想了想,才用不确定的口吻说:“留了几个,应该还在审问。” “等问出结果告诉我。”舒月迈步朝前走去,“先带我去余霜养伤的房间。” 闻鹤拉住她的胳膊:“走慢点,不着急。” 他让琵琶走在前面,两人慢悠悠跟在后面,观察着香冷楼如今的情况。 地上的血还没干涸,看上去刚流出来还没多久,量不少,几具尸体乱糟糟躺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处理掉。 舒月看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理会,接着去找余霜。 余霜喝了药,如今陷入昏睡中,好不容易养出来点肉的脸格外苍白,看上去很憔悴虚弱,似乎稍不留神就能一命归西。 舒月在床边看了许久,闻鹤则和大夫询问起她的病情,等两人都要交谈完,舒月才回过神,走过去对大夫说:“有什么需要的药材若是买不到,可以和我说声,我尽量都搞过来。” 大夫有点意动,看了看闻鹤,见他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就开口说:“其实若能有个上年份的老参吊着,对这位姑娘更好。” “她失血过多,需要用点好东西补回来,像是什么人参鹿茸,自然是多多益善。” “行。”舒月爽快地答应下来。 等大夫被送走后,闻鹤才说:“这人看上去没什么本事,专门挑贵的药材应该是想从中扣留给自己,赚个外快。” 舒月才是那个比较擅长经商的人,自然不会看不出大夫这点小心思,但她并不在乎。 回到床边看着余霜憔悴的模样,她冷漠地说:“这种人比比皆是,我又不缺钱,只要他能将余霜治好就行。” 他看上去也没什么本事,若是唐寅在这里就好了,他虽然一身缺点,但医术确实极佳,而且那身缺点也可以看作很容易买通、说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直到这时候,闻鹤才突然想起唐寅的好,有个医术好的大夫跟在身边,确实是件很有安全感的事情。 “李寅。”舒月当然记得这个人,毕竟她刚去闻府的时候三天两头的生病,都是这个人来治疗自己,“我记得当初我们从京城出发的时候他也跟着进了军营,当随行的军医,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闻鹤想也不想,直接回答:“依照他的性子,应该是找个有点钱的新主人家投奔,短暂的过会儿安生日子。” 舒月回想着他曾经做出的那些事情,满脸嫌弃地指摘:“这人可真是个墙头草,这样的人,留不得啊。” “但是他医术好,若真将人处理掉,我还真有点不舍得。”闻鹤护了李寅一句后,便轻笑着说,“很好用的,给他点银子就行,然后将剑横在他脖颈上,说治不好就让他陪葬,他便会矜矜业业地为你疗伤。” “他那样软弱的人不敢在治疗的过程中下毒,你过后给点甜头,他就会感激涕下。” 说到这里,闻鹤突然微乎其微地叹息一声:“不过近年来他的胃口似乎被我养刁了,我之前待他实在有点太好,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放心,在……”他停顿片刻,才说,“我会把他的性子调教回去的,不会耽误我们的事情。” 舒月不解其意,敷衍地回答:“李寅是你的人,你想怎样就怎样,何须问我?” 闻鹤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从背后拥住她,俯首去嗅她身上微弱的香味。 大概是淋了雨又吹风,萦绕在她身上的味道特别微弱,很难闻出来。 闻鹤把鼻尖贴在他的脖颈上,才捕捉到一丝记忆里的味道。 舒月觉得脖子很痒,缩了缩脖子,见闻鹤还是不愿意松开自己后,只能努力去掰开他的手,对他说:“我饿了,想去吃点东西。” “楼里发生了这种事情,应该没人准备饭菜,我们去外面吃吧。” 舒月点点头,两人下楼的时候又询问了下那些被抓住的人的情况,知道还没把事情问完之后,也没多说,给这些人一点赏钱后,就离开这里。 这条街上什么东西都有,酒楼更是不缺,舒月随便进了一家,按照往常的额习惯点了几样之后,又要了一壶酒。 闻鹤见状,无奈地说:“少喝点,你肚子容易难受。” “但是我想喝,你要陪我喝点吗?”舒月晃了晃还空着的酒杯,冲他笑了起来。 闻鹤微微蹙眉,虽然没有拒绝,心里却有点不愿意。 都说借酒消愁,而舒月如今又为何忧愁? 今日发生的事情对舒月来说应该都是无关紧要的,除了……萧佑。 果然还是忘不掉么? 毕竟是自己同父血缘的弟弟,又是这么久的交情。 但是他的计划中绝对没有萧佑的存在,也不会允许他打乱自己补下的局。 所以,还是劳请你让路吧。 他能看在舒月的面子上留萧佑一条命在,已经算是格外开恩。 闻鹤摸索着手上的玉扳指,藏起眼底的凶意,点头冲着舒月笑起来:“好啊,那我就陪你喝点不过不能太多,最多一壶。” 舒月皱起眉,小声嘟囔:“那能尝到什么味道?你这还不如不让我喝。” “那就别喝了。”他顺势说。 她连忙改口:“一壶就一壶,答应下来就不许改了。” 第230章 引诱你去给他当面首啊? 舒月其实不算多喜欢喝酒,擅长喝酒只是因为父皇喜欢设宴,宴席上难免喝酒,她必须得端着父皇喜欢的模样,不能露出任何瑕疵。 所以她努力练酒量,练成了千杯不醉的本事。 后来她已经不会去参加那些觥筹交错,醉生梦死的宴会。 但毕竟也算是习惯,偶尔浅酌几杯,还能声称借酒消愁,为自己的行径增添一抹雅致。 而今日,闻鹤确实估错她的行为,她喝酒与萧佑无甚关系,在闻鹤将带有萧佑的私印的那封信留下后,她就将今天目睹的,与萧佑有关的事情全都抛之脑后,不打算理会。 舒月没有闻鹤想的那样念旧,她本质上是个凉薄的利己主义,在决定放下萧佑的时候,她便再也不会去将遗落的棋子捡起,也不会为自己主动舍弃的东西伤神。 她只是想要小酌两杯,套套闻鹤的话。 二两酒下肚,酒量比她差些的闻鹤脸颊已经泛起薄红,看上去莫名有些诱人。 舒月今天产生的那些不愉快似乎尽数消散,莫名勾唇笑了起来。 一壶酒已经见底,她想叫小二再送几壶上来,却被闻鹤抓住手腕,冷着脸制止:“我说过,只许喝一壶。” 舒月悻悻然收回手,小声嘀咕:“气氛这么好都不许我再喝点,真是个呆子。” 分明是对你有利的事情。 你现在已经醉了,而我还清醒着,不会觉得吃亏吗? 舒月反正是觉得亏的。 不过闻鹤都不在意,她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她只能将杯中的酒换成茶水,然后邀他共饮。 闻鹤看着她这副模样,觉得他心里有鬼,而且图谋不轨。 往日舒月就算有所求,迫于形势讨好她,也是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情愿,哪有像现在这样努力将他灌醉的? 不会是打算等他醉了,然后跑路吧? 回想着萧佑大肆寻找她的劲头,想着今日通过楚大人收到的无字信,这个有些荒谬的猜测却在他心底变得沉甸甸,快要动摇他的心神。 闻鹤攥紧手中的茶杯,抿嘴任由舒月将自己那杯茶怼到他嘴边,都不肯去碰。 随着时间的迁移,包厢里的氛围变得古怪,好在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这里的氛围,让闻鹤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让舒月缓解了尴尬。 她顺手把茶杯放到一旁的桌上,对门外的人说:“慌慌张张做什么?进来吧。” 她这句话刚开个头,门就被推开,刚才急促敲门的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后,看了他二人几眼,确认主次后,直接找上闻鹤:“这位公子,有位官夫人想要见您。” 官夫人? 此地来往的达官显贵不少,能让店小二这般紧张,说明她相公确实是不小的官。 但大多数女子一生都困于后宅,鲜少会单独求见外男,她找过来直接说要见闻鹤,究竟所为何事? 舒月打量闻鹤几眼,实在想不出两人之间可能存在的任何联系。 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在店小二快步走在前面带路的时候,凑到闻鹤耳边,压低声音说:“你说这位官夫人是不是消息有些过时,不知你现如今的新身份?” 闻鹤不解地看向舒月,显然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舒月见他困惑不解的模样,眼底笑意盎然,任谁都能看出她满腹坏水,又要作妖。 闻鹤眸色略冷,垂眸盯着她:“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她眉眼弯弯,笑意更盛,兴致勃勃地看着闻鹤,拉住他的袖子说:“可是我想说。” 两人对视许久,闻鹤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觉得她要说的话应该不是自己最不想听的内容后,他扯动嘴角,冷冰冰地说:“嘴长在你自己身上,你想说我也拦不住。” 舒月半边身子都挂在他身上,巧笑嫣兮地说:“她是不是在某处遇见过你,知道你是我的面首,图谋不轨,想要以金钱、利益引诱你去给他当面首啊?” 虽说大多数女子都困居后宅一辈子,但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活得比大部分纨绔男子都潇洒。 当然,这种潇洒都是基于自身的实力的,若是没本事还想浪,被人扒皮充草都是自找的。 舒月脸上的笑意未改,闻鹤听到这话却直接黑了脸。 他喊出舒月的名字,随后咬牙切齿地询问:“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舒月见自己真的把他惹毛,连忙往外跑去:“我这不是随便猜猜嘛,我觉得这种的可能性最大啊。” 毕竟他们除了闻鹤被一见钟情,似乎再也没有别的可能让他们生出瓜葛的联系了。 闻鹤虽然气恼,但不得不承认,舒月说的这种最有可能,毕竟他真的也想不出,自己能和一位官夫人有什么瓜葛。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气恼。 两人在下面你追我赶,等闻鹤将舒月抓住,直接搂进怀中的时候,店小二已经到了地方。 过来喊人的店小二只顾着一个劲在前面带路,压根没发现两人被落下老远,根本没跟上他的步伐。 等走到顶层包厢,快要敲门的时候,他才想起回头看一眼,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早就不知道被自己扔到了哪里。 他愣了许久,心底暗骂几句后,连忙赶回去找人。 他急冲冲赶到楼下,正撞见闻鹤抱住舒月的一幕,赶忙扭头避开之后,心里嘟囔了句:伤风败俗。 不过都是贵客,他哪个都不敢招惹,虽然心里气恼又不屑,但面上还是满脸笑地迎了上去,眼巴巴望着他们说:“二位,还有人在楼上等着你们呢,等事情忙完再玩,如何?” 这人只是个平常的店小二,分不清什么林家王家,将他们看作贵客只是因为掌柜的说了让他们对这二位尊重点。 但这年头都讲究民不与官斗,那位可是官家太太,这二位就算再贵也贵不过对方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急于讨好那位官夫人,都没有过问掌柜,就将二人请了过去。 拜舒月所赐,闻鹤还没见到人,心里就对她充满了嫌弃。 第231章 正好刚才还未尽兴。 店小二回到了包厢门口,这次总算能敲起门。 屋里的人似乎特别急切,敲门声刚响,还没等人说一句请来了,就直接将门拉开。 舒月看着衣着华贵,容颜尚可,但眉梢已经带上岁月痕迹的中年妇人,不满地皱皱眉,心想自己的信口胡诌不会成了真吧? 她不动声色地瞥向闻鹤,见他的脸色不出意外地变得更差,差点笑了出来。 没想到自己还能遇见闻鹤这等糗事,好在他们如今的关系不错……应该还算不错吧,等出去,自己应该不会被他杀人灭口。 知道自己不会出事,舒月的心态自然轻松,她收回审视妇人的视线,看着屋里满桌的酒菜,替闻鹤询问:“你找我们有什么事情?” “二位就是林姑娘和闻公子吧?”她犹豫片刻,才开口点明他们对外的假身份。 店小二知道的太少,自然轻视舒月这个女子,但有点身份,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两人以舒月为尊,就算闻鹤是林家派来盯着她的人,那也是个下人,比不上林家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 舒月点点头:“是我,怎么?” 她都快以为自己真能言出法随,随口说的一句话就要变成真,但看着妇人对自己恭敬的态度,以及她将自己放在前面称呼的行为,便知自己猜错了,她此番前来,另有所图。 只是不知想要什么,又为何在这么晚直接跑到酒楼里来找闻鹤。 舒月先入座,看着已经斟好的酒樽,忍不住拿起,然后又看向闻鹤,她晃了晃手里的酒樽,询问:“再陪我喝点?正好刚才还未尽兴。” 闻鹤慢悠悠挑了她身旁的位子坐下,冷声说:“我都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今日只许喝一壶,若是再胡闹,以后便一滴也别碰。” 舒月悻悻然收回手,心里嘀咕几句,觉得闻鹤管得真宽,严格且真的言出必行,说不让她再碰,就一点余地都没有。 这家伙还真是,突然装起了君子,让人怪不适应的。 舒月不可能忘记他当初对自己做过的事情,闻鹤伪装得再像,她也不会将自己心底对他的印象动摇分毫。 反而会因此满心膈应。 她努力将那些微妙的、不合时宜的心情全都藏好,接着看向找人将他们请过来的官夫人。 店小二直表露出她身份地位极高的意味,却没有说明她的身份。 如今他们进来见到了人,也想不出她究竟是谁家的夫人,见闻鹤不曾开口询问,舒月就直接说:“你是谁家的夫人,找我们又为何时?” 夫人看了眼仍旧留在屋里的店小二,冷着脸对他说:“你先出去吧。” 店小二连忙应声离开,等把门关上后,他回想起刚才在屋里,官夫人对待二人的态度,觉得自己先前似乎做错了件事情。 这两人的身份可能比他想的更高贵,自己似乎惹祸了。 他纠结许久,怕引来更大的祸患,只能磨磨蹭蹭去找掌柜,想要将这些事情都告知他。 “掌柜的,刚才有个官夫人过来要见闻鹤和林姑娘,”他停顿片刻,心里嘀咕,话说这位林姑娘究竟叫什么啊,大家都喊她林姑娘,却似乎无人知道她的全名,这可真是奇怪。 “我寻思官家夫人肯定位高权重,便请他们过去见她。” 他低声咳嗽起来,略微尴尬地对掌柜说:“毕竟比较忙,当时态度可能不太好。” 掌柜听到这里,连忙打断他:“你说什么?” 店小二不知他要问的是哪句,将自己刚说出口的话全都重复一遍,然后心慌意乱,低声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你让闻鹤他们去见所谓的官夫人?谁家的夫人这么有牌面?”掌柜阴阳怪气道,“我在这里开了三十多年的店,倒是不知这地方还有此等人物。” 林姑娘和闻鹤是谁?是所有人都得捧着,想方设法讨好、拉拢关系的存在,就算一州太守过来,也得说些讨喜的话,低服做小以免将人惹生气了。 结果现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夫人,居然敢让他们挪动位子去拜见她?当真是好大的官威,也不知道她家老爷知不知道她做的这些事情。 掌柜心里诽谤一番,扬手一巴掌打在店小二脸上,他嫌弃地说:“你倒是狗眼看人低,不识真神仙,可给老子惹了大麻烦。” “麻溜跟我过去赔礼道歉,如果他们真生了气,想要你的小命,那我也不会捞你。”掌柜甩下这句话后,就让他在前面带路,来到了闻鹤他们现在所在的房间门口。 店小二刚要过去开门,就又被掌柜抽了一巴掌:“你不想要命也别带上我!在门口老实候着,等他们谈完事情出了门,才有我们说话的地方。” 店小二捂着已经被扇肿的脸,支支吾吾应声:“是,是,晓得了。” 一扇门拦不住什么声音,两人在门外说的话全都传进了屋里三人耳中,也让这位官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的相公确实是极大的官,若换个人,店小二今日做的所有举动都会变成功劳。 但偏偏倒霉,非要去触闻鹤的眉头。 闻鹤没有理会外面的响动,看着这个被舒月猜测觊觎自己的女人。 她早就自爆身份,随着她身为楚大人正妻,受相公离府前嘱托来找闻鹤的事情曝光,舒月先前那番猜测自然无风自散,成了笑谈。 但闻鹤还是觉得万般不爽,对她没有任何好脸色。 两人在屋里闹别扭,最受冷待的反倒是急于求见闻鹤的楚夫人。 她左看右看,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询问了一句:“相公离去时叮嘱我,若是傍晚未归,便让我来求见您,请问您知道他如今人在哪里吗?” 这可真是贼见捕快,撞对了地方。 闻鹤看了眼舒月,与她对视的时候从她眸中看出了她的讥诮,不由笑了起来。 楚夫人以为他心情变好,连忙再问一次。 闻鹤并未回答,而是询问她:“他只让我来找你?没再说点别的?” 第232章 相公让我给你送些东西。 楚夫人纠结片刻,才说:“相公让我给你送些东西。” 她勉强笑笑,将一直攥在手中的盒子递过去:“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对大多事情都不知情,他想说的、想做的,应该都留在了这里,请您过目。” 闻鹤看着那个只有巴掌大的精致木盒,心想以楚大人张狂的模样,怎么会觉得自己会被他留在那里? 这份东西应该是歪打正着,只是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 他将一粒解毒药塞进舒月嘴中,又给自己塞了一粒后,才隔着手帕打开木盒,以免其中有什么留给他的惊喜。 其实楚大人是去找他合作的,以他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应该也没想过会失败,这东西就算不是礼物,也不会弄一堆毒粉在其中。 闻鹤此举,实在是有点谨慎过头了。 但不久前在楼船上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舒月见他这样做,反而会觉得安心。 她含着药丸,凑进去看木盒里都放了些什么。 一张写了字的绢布,以及有些眼熟的镯子。 舒月瞥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心想她前段时间确实丢掉了一个镯子。 闻鹤知道此事,第二天便又送了她一个相似的镯子,没想到丢了的那个居然跑到了楚大人手中,他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除了不知内情的楚夫人,屋里的人都察觉到事情不对。 舒月直接将压在玉镯下面的绢布拿起来,看向上面的内容。 内容缺乏可陈,只有寥寥数句,却让舒月眉头紧皱,眼底满是不解。 她仰头看向闻鹤,将绢布递过去后询问:“把我绑了来威胁你?” “我这不还好端端站在这里,哪有人来绑架我?” 这话刚说出口,舒月就想起那些闯入香冷楼,还没有被撬开嘴的家伙。 那些人不会就是楚大人派去绑架她的吧? 不管怎么说,舒月都觉得这件事格外好笑,她看向闻鹤,嗤笑道:“这人可真有意思,居然想用我威胁你,也不知道脑子到底遭受了怎样的重创,才会想到这么蠢的事情,甚至付出行动。” 闻鹤盯着她,没有回答。 今天带舒月出门确实是歪打正着,楚大人虽蠢,却还真抓住了他的软肋,若真以舒月作为威胁,他应该会做出让步吧? 舒月不觉得自己会让闻鹤更改计划,对楚大人的行径除了嘲讽外,没有任何多余情绪。 “不过这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方便。” 舒月摇了摇头:“都还没问出来是谁做的呢,正主就跑过来认领了,这事做得可真荒唐。” 这位楚大人当真是有趣,竟然不曾考虑自己失败后的场面,直接让夫人拿着她的东西去威胁闻鹤。 当真是好大的自信啊。 她拿起自己丢了的玉镯,摩挲几下后,将它戴在另一只手腕上:“你说我这镯子,真是好端端,无缘无故丢掉的吗?” 当然不可能。 闻鹤想着刚被抓出来的那堆人,皱着眉说:“一堆叛徒,估计是姓楚的买通了人,让他去偷的。” “但他不是打算绑架我吗,到时候再取就行,又何必多折腾一趟。”舒月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是啊。”他轻声说,“除非他另有谋算,压根不打算将你交给我。” 那可就有意思了。 闻鹤捏着绢布,盯着舒月手腕上的镯子。 那双凤眸微微眯着,给楚夫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就算她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光是听两人的对话也该知道这件事麻烦不小,而她似乎不该来这一趟。 倒是舒月见惯了闻鹤生气的模样,没有丝毫害怕,反而笑嘻嘻地戳了戳他的脸颊:“生气了?” 闻鹤没有阻拦她的动作,舒月就戳得更欢快,一不小心,略长的指甲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随着血珠渗出,闻鹤原本如玉的面色总算阴沉下来,抓住了她的手,不再让她作乱。 舒月讪笑着道歉:“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另只空闲的手擦掉渗出来的血珠,闻鹤风轻云淡地说:“小事而已,无需在乎。” 见舒月满脸担心,他叹了口气,向她解释:“我确实生气,却不是在气你。” “你差点被我牵连,遭受一劫,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你生气?”他垂眸藏起眼中凶光,低声说,“我是在气自己的无能,这种事情我居然连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上次船楼那点疏漏,让舒月中药差点落入别人手中,当时闻鹤虽然将人都处理掉来泄愤,却并未随着那些人的死亡,将此事忘记。 他比之前更关注与舒月有关的事情,因为舒月对外的身份是林家嫡小姐,觊觎她的人仍旧不少,不过往往没有任何行动,风声就会被急于讨好他的人传进他耳中,然后导致那些计划还没行动就破产。 也是因为如此,闻鹤有些松懈。 他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看来这位楚大人,其实也算是个人才,只是有点偏门。 虽然是夸赞之话,但想着这些的闻鹤,心底却对他满是杀心,这人居然敢把主意打到舒月身上,那就绝对不能将他留下。 舒月不知闻鹤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对此也不太在意,毕竟他们实在太蠢,想要绑架她,却连她在不在那里都不打探一下。 而且就算她当时留在香冷楼里,那群连护卫都打不过的废物也不可能将她绑住,来这里后她不曾对人动手,但被闻鹤操练出的剑法也不是假的,数年学成的鞭法与轻功更没有半点虚假。 她本身的武艺,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那群蠢货给她带来的麻烦只有余霜身上的伤,其他的?舒月压根连他们的模样姓名都懒得去记。 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宽慰闻鹤:“一群废物而已,你何必与他们计较?我没事。” “我知道,但是我……” “好了,相信我的实力,我不可能被那些废物绑住。”舒月皱起眉,不耐烦地说,“我应该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累赘。” 不知为何,闻鹤逼着她成长,却又经常将她轻视。 第233章 下次一定 舒月很不喜他这种态度,趁着现在这个机会,直接将自己心中的不满全都说出口。 闻鹤面露苦笑,直说:“下次一定改。” 他看向瑟缩地站在一旁,希望能被他们忽略的楚夫人,冷声说:“至于这个人,就去陪姓楚的吧。” 喊来个暗卫将人也扔进牢里,闻鹤带着舒月想要离开这里。 这时候已经又过去半个时辰,而守在门外的掌柜和店小二一直没有离开,腿都要站麻了。 闻鹤推开门的时候,掌柜锤了锤膝盖,推了店小二一把,示意他跟上自己之后,换上满脸笑容朝着他们走去:“闻公子,先前这人……”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店小二腿早就麻了,没站稳,直接四仰八叉地朝前摔去,为保持平衡还在空中抓住了掌柜的衣袍,把他上好的绸缎衣服撕掉了一大块。 掌柜心疼地看着他抓在手中的布料,心想自己就不该把他带过来,这家伙就该扔到一旁不管他的生死! 在心底又气又恼地骂了几句后,他还是将人扶起来,然后按着他的脑袋向两人道歉。 “这人脑子不太好,对您二位不太尊重,我已经罚过他了,还请您二位海涵。” 店小二揉着自己的膝盖,心想掌柜什么时候罚自己了?虽然他对自己说话的态度确实变得凶巴巴的,但也算不上什么惩罚吧? 他刚想询问,却对上掌柜想要杀人的视线,只能委屈地将自己的质疑咽回肚子里。 舒月看着二人,努力回想一番,才想起店小二请他们时的态度是有点一般。 那时候她只顾着打趣闻鹤,压根没记住这人的长相。 若不是他们冒出来想要请罪,她早就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 摆摆手想让这两人离开,舒月却突然想起,自己或许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看了两人几眼,她说:“知道自己有错就想办法将功补过,光是说几句道歉的话又有什么用?” “跟我去一趟,正好有事情让你们做。” 舒月拉着闻鹤的手走在前面,带着掌柜二人回到香冷楼。 他们回去的时候,跑过来想要绑架舒月的人也终于将雇佣他们的人说出口,是楚府上一个管事。 这件事他们先前在酒楼吃饭的时候已经得知,舒月觉得那些人嘴里应该也撬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就对向自己禀告的人说:“将这些人都处理掉吧。” “不对,先拉出去晃一圈,让大家开开眼,别再做蠢事。” 虽说不会威胁到她,但若是再发生几次这样的事情,确实会让人觉得格外烦躁。 这些人肯定要死,那死之前就尽量压榨一下他们最后的价值。 她回头看向跟过来的两人,笑着询问掌柜:“这事,你们能办好吧?” 领着一群人游街宣传,自然算不上什么难事,但是这件事若真由掌柜去做,他们就会将安排这些人过来的人彻底得罪。 赶跑过来招惹舒月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掌柜在舒月冷漠的视线注视下,流出一头冷汗,心想还不如直接将店小二处理掉,然后就装作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 他剜了店小二一眼,在舒月将要出声询问第二次的时候,咬牙答应下来:“我绝对能将这件事情处理好,您放心吧。” 已经跟过来了,若是再拒绝不就要将舒月彻底得罪? 两害相遇取其轻,还是沦为他们的手下败将的人更好对付一点。 掌柜很快做好割舍,领着这些人离开这里,而舒月还是毫无困意,便说:“让香冷楼内的姑娘们都收拾收拾,想想怎么证明自己的无辜。” 虽说之前舒月对他们说只要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可以重获自由,但在那之后并没有任何人接手审问他们的这件事,他们仍旧被关起来严加看管。 若不然,今天那些人闯进来的时候,也不会见到一个如此清冷的香冷楼。 而今日,她总算是有闲心雅致,搭理起这点零碎的事情。 这些人都挺擅长说软话、卖惨,往往解释几句就要哭哭啼啼起来,舒月压根没有听出来他们话里的意思,就先被连绵不绝的哭声吵得头疼。 大概是近日确实受到了不小的委屈,有人带头之后,不少人都跟着哭哭啼啼起来,眼见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舒月皱起眉冷声呵斥:“哭什么哭?要哭回去哭,再关个三五日,等眼泪哭干净再出来。” 好不容易才有个可以不再被当贼人般关起来的机会,这群人自然不愿回去,擦了擦眼泪,很快就装成无事发生的模样。 见场面总算消停下来,舒月才接着询问:“你如何证明自己没被收买?” …… 这些人实在不少,每个人都有满腹委屈要说,舒月听着听着,就到了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她不经意看到窗外明月高悬的景象,打个哈欠后,意识到今日已晚,该休息了。 按理来说闻鹤早就该赶过来催促她休息,她也是一直在等闻鹤的消息,才没留意时间的流失,现在人跑去哪里了? 舒月的视线在屋里晃了一圈,却没能见到闻鹤的身影,寻思着他应该也嫌弃这里吵闹,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 还剩三五个人事情就要完事,舒月便压下出门寻找闻鹤的想法,速战速决看完、听完这些人为自己辩解的话。 大部分人没问题,毕竟那些问题最明显的人早早就被舒月处理掉了。 但这些人中,还是有一部分人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又被急于表功,想要摆脱蒙受冤屈的情况的人举报出来。 十有八九是出卖她的人。 把这几人扔回去,叮嘱护卫严加看管之后,舒月揉了揉眼睛,慢悠悠从椅子上起身,挪到了窗边。 晚风徐徐吹到她脸上,冷意沁骨,也让格外困倦的舒月清醒些。 她盯着高悬的明月,感叹:“世道乱,麻烦事也不少。” 不知闻鹤跑到了哪里,舒月找遍整个香冷楼,都没有看到他的踪迹。 第234章 用途 可能又遇到什么事情,出门处理了吧? 舒月这样想着,就放弃寻找闻鹤的打算了,毕竟他那些事情,她从不过问。 倒不是不想过问,而是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身份去问,不能为这种事情惹恼闻鹤,让自己落入险境。 舒月低下头,看着左右手都戴着的,几乎一样的玉镯,凄凉地笑了起来。 大概是夜色正浓,伤感来得突然,她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觉得格外难受。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楼,简单梳洗过后,躺在床上,想要早些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 舒月回屋的时候天色实在太晚,她在床上还没有翻来覆去折腾多久,天光乍破,似乎要将这黑夜割裂。 而这时,闻鹤带着不知从哪里染上的味道,回到了她身边。 那种味道格外呛人,烟火缭绕和灰烬混在一起,像是大火烤出来的味道,他刚凑近,还没睡着的舒月就被呛得咳嗽好几声。 闻鹤身上蹭上这种味道已经许久,他自己早就习惯,倒是没有察觉,见舒月咳嗽得这般厉害,还以为她因为不小心淋到雨了,又染上风寒。 他微微皱眉,冷声说:“吃过药了吗?” 舒月觉得他这话莫名其妙,压下嗓子眼的痒意后,她从床上坐起来,冷着脸问:“我吃什么药?” 她说话的语气太冲,闻鹤沉默片刻,才敢开口:“驱寒药,你不是有点染上风寒,才咳嗽的吗?” 意识到闻鹤刚才不是在和她呛声,舒月有些尴尬,却还是冷着脸说:“我没染上风寒,只是你身上的味道太呛人,我才会忍不住咳嗽。” “味道?”闻鹤抬手,鼻翼蹭到袖子上,这才嗅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舒月没好气地说:“是啊,你是去将谁家的房子烧着了?一身味儿。” 闻鹤沉默片刻,才说:“牢房。” “啊?”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闻鹤还真去做这种事情了。 闻鹤想杀的人没有处理不掉的,还能侥幸活下,并且待在牢房内的,应该只有昨天刚见过的楚大人一人。 闻鹤是去将他处理掉了? 舒月瞬间提起精神,顾不上空气中仍旧弥漫的呛人的味道,担忧地看着他:“那人死了?他对你应该还有不小的用途吧?” 若不然闻鹤也不会在当时选择把人关起来,而不是直接处理掉。 “算不上什么大用,一步闲旗而已。” 最开始将人留下,确实抱有利用的想法,觉得他罪不至死,若能策反,也能恶心萧佑一下。 但那是在他还不知道他打算抓住舒月用来威胁,甚至想要两头讨好,压根不打算把舒月还给他之前。 而今知道他暗处布置的那些手段,闻鹤又怎么可能让这人活在世上? 他不会将这一个对舒月抱有敌意的人留在世上,哪怕以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根本不能给她造成任何影响。 闻鹤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表功,而是平静地说:“一个蠢货而已,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不用将这人放在心上。” “我身上是有些味道,我先去沐浴。” 舒月没有阻拦,等闻鹤离开后,却忍不住想起昨日发生的种种事情,楚大人能被萧佑找上利用,又被闻鹤钓鱼许久才跑出来,自然是身份不凡,在这小地方,算得上数得上名号的大官。 这样一个人,舒月不信他会派不上什么用场,闻鹤应该是为晚饭时发生的那件事情,在为她打抱不平。 明明她都没觉得委屈啊,这人还真是…… 虽然是在牢骚,但舒月的心情却微妙的……很开心。 此前似乎从未有过这种开心。 若这是他讨好自己的手段,那舒月只能说这人实在太厉害,对她比她自己都要了解,若他能一直如此,他还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应对了。 似乎只有……沉溺其中。 舒月用力攥拳,任由指甲嵌入血肉中,带来清晰的疼痛,她以此来提醒自己,不要为一点小恩小惠动摇。 但就算是装,闻鹤也装得太好了。 她叹了口气,在推门声响起的瞬间,拿袖子擦掉掌心的血迹之后,又掩耳盗铃般迅速将手背过去。 闻鹤还没有走到她跟前,并没有看到她这些举动。 他只是披散着一头湿漉漉,还在往下滴水的长发,缓步向她走来。 先前还不觉得,洗个澡后才发现自己一夜未睡,已经困得厉害。 他坐到床上,疲惫地说:“突然想起我今日也约了人,等天亮又要出门。” 无奈地笑了笑,他忍不住感慨一句:“明明离了京城,怎么还是这样忙?真是想不明白。” 舒月没好气地说:“最开始还是挺轻松的,谁让你又给自己找了一堆事情做。” 确实,大部分麻烦事都是闻鹤自己揽下来的,在他只是舒月的面首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事情要做。 闻鹤沉默片刻,笑得更无奈:“大概是我自己闲不住吧。” 确实是他给自己找的一堆事情,但这些事情都跑到他眼皮子地下了,既然遇见,他又怎么能视若无睹? 闻鹤疲惫地躺上床,想要抱住舒月,趁着天还没有亮的彻底,补会儿觉。 但他搂住舒月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腹摸到一点湿润。 他下意识搓了搓手指,觉得手感略微不对。 很淡的血腥味总算被他注意到,闻鹤皱眉说:“你受伤了?” 舒月下意识再次攥紧拳头,感受到掌心黏糊的感觉后,忍不住皱眉,心想她只是掐了几下,应该不会这么严重吧? 她风轻云淡地对闻鹤解释:“不小心划到了,一点小伤,过会儿自己就能痊愈,你不用在意,休息吧。” “还是上药吧,都流血了。”闻鹤从床上爬起来,点燃蜡烛后,把药箱拿到床头,询问舒月:“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 手仍旧背在身后,血和汗混在一起,蜇得人有些疼。 舒月眉头紧皱,满脸都是不情愿。 但在这样的事情上,闻鹤从不会因为她的意愿而让步。 第235章 阳谋 争论几句,闻鹤还是发现了舒月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态度强硬地将她攥住的手掰开,然后看到了一片血肉模糊。 怎么也不像是指甲抠出来的伤。 他没有发现这些伤是舒月自己弄出来的,而是小心翼翼给她上药,询问:“究竟怎么搞的?” 舒月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仔细回想自己今晚做的所有事情,也找不出掌心伤口的缘由。 不过没让闻鹤发现自己伤害自己这件事,还是让她松了口气。 上好药,他们相拥而眠,睡了半个时辰,然后用餐过后,闻鹤又忙碌地离开这里。 舒月手上有伤,被闻鹤严严实实包成了团子,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等吃完饭,她就直接上楼,打算补觉。 抖开凌乱的被子时,一枚小巧的钗子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铜铁镀金的钗缀满宝石,边缘被干涸的血染成褐色。 舒月将它捡起,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心想这应该就是自己手上伤情这般严重的元凶,她大概是昨晚彻夜未眠,脑子也有些糊涂了,居然连当时手里还捏着个钗子都没发现。 不过这枚钗…… 舒月有些恍惚。 这是在闻鹤离去的时候,萧佑派到这里的人给她送过来的。 很廉价的钗子,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不会被她戴在头上的货色。 但却是萧佑在还没成为太子,在最落魄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 那枚簪子一直放在琉玉宫内,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萧佑手中。 但是他把这个送来又有何用?想唤醒她对他那贫瘠的感情? 其实舒月对他的感情真的很单薄,不至于因为这点东西就感动,然后接着费心费力地帮他。 她将钗子扔到桌上,想着等闻鹤回来,可以跟他说一声这件事,免得这东西成为他们关系碎裂的原因。 毕竟萧佑虽然不算多聪明,却也不至于连最基本的离间计都不会用。 舒月说得没错,萧佑好歹也是在宫中见过人心险恶,又在官场上和一堆老狐狸抢利益的存在,他非但会用离间计,还用得非常漂亮,根本不给舒月向闻鹤解释的机会。 在闻鹤刚出门,见到了与自己有约的人之后,他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他屏蔽其余人之后,凑到闻鹤跟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闻公子啊,你知不知道宫中有位贵人,相中了林姑娘,给她送了个定情的金钗?” 闻鹤听着对方满脸关心地说出这件事,脸色格外冷,低声询问:“此事还有谁知道?” “我凑巧打听到这个消息,急忙告诉给你,至于旁地,我也不太清楚。” 见他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闻鹤的脸色更差,他嗤笑着说:“萧佑让你过来刺激我的?” “他很成功,我确实会因为这种事情勃然大怒,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如他所愿,落入他设计好的陷阱中。” 虽然还在嗤笑,但闻鹤的脸色仍旧阴沉如墨,似乎下一刻就会将眼前的人灭口。 实际上,他也不打算让这人离开。 这人只是个小官,若非与楚大人有点牵连,压根看不到闻鹤的面,想来萧佑选中他,来给自己传递这个消息噎死把他当成了弃子。 但,哪怕这个人对萧佑来说无关紧要,不痛不痒,闻鹤也必须将人留在这里。 “萧佑这个疯子。”他是真不怕舒月的身份走漏,也不去考虑若那时,舒月又该面临怎样的困境。 不过位高权重就是好啊,做什么事情都方便,只需要稍微表态,就有一群人前赴后继地帮忙办事。 闻鹤只短暂地体验了几个月那种时光,然后又跌落尘埃里。 而萧佑与他相反,除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似乎一直都享受着权势带来的便利。 哪怕皇帝换成叔伯来坐,他本应该成为被囚禁一生或者悄悄赐死的存在,他也能逆风翻盘,坐稳太子之位,更是直接监国。 这份气运,还真是如日中天,无人能敌。 闻鹤心底有些烦躁,他将剑横在这人的脖子上,见他瑟缩地求饶,为自己辩解,百般说自己无辜,只是在关心闻鹤。 他低声笑了起来:“你若是真好心,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跑过来给我上眼药了。” 闻鹤醋性大,见不得旁人觊觎舒月,对她的占有欲望从未掩盖任何人,这也是为何闻鹤摇身一变,成了林家派来监督她的人之后,再也没有哪家少爷自持美貌,想要用姻缘搭上林家这条大船的原因。 “萧佑若真想与她私下联系,沟通感情,定然将这件事瞒得死死的,而你又怎么会凑巧知道这件事?” 闻鹤从不相信什么巧合,将这人扔给暗卫,让他们把他的嘴撬开后,闻鹤去忙其余的事情。 行程安排得很紧,一天内见了许多人,除了问话还要面对一些人的拉拢讨好和威胁。 后者虽少,却也有一部分,毕竟闻鹤现在的身份只是林家手底下的人,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对他放尊重。 只是看着这些人扯出来七扭八拐,在京城都算不上什么大人物的家伙做靠山的时候,闻鹤总要忍得很艰难,才能让自己不笑场。 随便将这种人打发之后,今日的疲惫到达了巅峰。 他抻了个懒腰,询问出现在人前,帮他打下手的暗三:“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经午时。”不需要闻鹤接着开口,他就习惯地回答,“舒姑娘这个时候应该正在用膳,您临走前叮嘱了厨子,他们不会违背您的安排,请放心。” 闻鹤点了点头:“你说我现在回去还赶得上和她一起用膳吗?” 暗三冷声说:“不清楚,你可以试试。” “算了,她应该也不是很想看到我。”闻鹤自嘲地笑了起来,又想起今天自己最早见到的那个,萧佑派来给他上眼药的家伙。 虽然他嘴上说得很硬气,实际上他还真是有点担心。 萧佑此举用的是阳谋,只要自己听到那番话,就会忍不住去猜测,怀疑舒月。 这可真是小人行径,他就不怕自己怒急之下,直接对舒月动手? 看来所谓的姐弟情深,全都是假象。 第236章 您这是被忽悠了吧? 闻鹤说出这番感慨,心底却没有任何动摇,天家哪有真亲情,他早就料到了萧佑对已经无用后的舒月的态度。 而且现在这种局面,还有他推波助澜的功劳。 若是舒月还是长公主,若是她一直留在京城,能联系上先帝的那些旧部,萧佑定然不敢这样对待她。 沾满墨汁的毛笔弄花了一张纸,闻鹤还没有回过神。 他清楚知道自己和萧佑是一路货色,都觉得如今的舒月更好掌控,所以一方推波助澜,一方顺水推舟。 闻鹤烦躁地扔下了毛笔,心想着还不如直接走到萧佑眼前,质问他究竟要如何,然后迅速解决这个麻烦。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可真是痛苦。 —— 闻鹤离开前确实定下了舒月中午的食谱,刚到这里,盘下香冷楼的那阵,他们确实比较清闲,两人身上也都有伤,闻鹤便将自己的手伸到了一日三餐之上。 他似乎希望能将舒月的所有事情都包圆,不给旁人接触的机会。 舒月原先就被他关在府上,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但这些事情落在旁人眼中,多少会感觉不对劲。 所以他们更不敢和闻鹤接触,对他一直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可惜舒月没察觉,他们也不敢提醒,在舒月想出门的时候,厨子确实拦下她,委婉地表示希望她先吃顿午饭。 但舒月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接说:“我要出趟门,路上随便吃一口就行。” 那时候还没到中午,也不急着吃饭,舒月见厨子又要再劝,就直接冷下脸:“你还管起我的事情来了?” 厨子是被舒月买来的小姑娘,她既害怕闻鹤,又畏惧舒月,两头都不敢得罪。 向舒月表露出对自己的不满之后,她不敢再说话,只能目送舒月离开。 舒月没有把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带着琵琶朝布庄走去。 余霜已经醒来,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上的伤那么严重,还需要在床上躺很长一段时间。 她觉得舒月自己一人出门无人照顾不太方便,便哀求她将琵琶带上。 舒月看着她躺在床上,艰难的拿手比画的模样,实在不忍心拒绝,就将这个小姑娘带上了。 琵琶是第一次和她出门,也是第一次看清外面的繁华,她自幼在小渔村里长大,根本没见过这等热闹的场面,自然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 她东看看西摸摸,偶尔还掏出银子买点东西,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但数月没有出声打断,而是任由她在街上闲逛。 舒月此番出门,确实有事情要做,但她内心满是纠结,巴不得这条路再漫长些,到是陪着琵琶闲逛,在路上耗费了快两个时辰的时间。 她们在街边买了小吃垫肚子,来到布庄的时候倒是吃饱喝足,就是懒洋洋的,更加不愿意做正事。 舒月之前来过布庄几次,甚至处理掉一批被萧佑收买的人,在布庄忙活的店员,自然都将她的长相几下。 见到她来,百般讨好,生怕惹怒她,丢了饭碗。 舒月任由他们端茶倒水,驱寒问暖,小心翼翼地试探她来此的目的,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她坐在这里许久,见掌柜一直没有赶过来,才出声询问:“掌柜跑去了哪里?” 上次她来,还有人张罗着把出门的掌柜喊回来,这时候怎么没人那么有眼力见了? 可能是因为她上次和那些人私下见面后,他们就没再回到布庄,他们因此对她心生恐惧,以为她把那些人全都杀了? 舒月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早已不悦地皱起眉。 众人确实害怕她,大气都不敢喘。 没过多久,一直待在这里,却不敢露面的掌柜就急冲冲跑过来:“您来了,不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啊?我绝对给您办妥。” “我想见萧佑的人。”舒月也没回避外人,直接对他说。 掌柜满脸不解:“你是说上次那些从京城过来找您的人?他们都跟着你走了,再没联系过我们这里。 “不可能。”舒月冷声打断他的话,见他仍旧是满脸困惑,心想他可能只是没能力约束下面的人,忠心倒是不缺,“我清楚他的癖性,他绝对又买通了不少人,或许只是你没察觉。” “去找一圈,看看谁有问题。”舒月冷声说,“上次的事情还没过多久,这次他们应该涨了点记性,仔细查,别被糊弄过去。” 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掌柜难免忧心起来,他连忙应声:“是,我这就去探查,还请您稍等片刻。” 总不能真将人扔在这里枯等,他犹豫着询问:“我让人带您去附近逛逛?” “不用。”她刚才已经逛了很久,现在都有些累,哪还有心情再去逛? 她揉了揉眉心:“布庄的人也不少,我不需要你将前因后果全都调查清楚,你只需要把怀疑的人全都送过来,半个时辰,能将这事做好吧?” 掌柜连声答应:“您放心,稍等片刻,我绝对把那些叛徒都抓出来。” 有舒月这句话,他就松了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要是谁都没有问题,那他就把所有人都送过来就是。 反正只要能抓到人给舒月,他的危机就接触了。 掌柜换上满脸笑容,为她端来份新点心后,便赶去做她交代的事情了。 大概觉得再一再二又再三,舒月定然生了气,掌柜怕自己没将此事处理好,惹得舒月把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也就两炷香的时间,他粗略排查掉那些对自己很忠心,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人之后,就直接将其余人都带到了舒月跟前。 哪怕是对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的琵琶,都察觉到不对,看着被带到舒月面前的一堆人,俯身凑到她耳畔说:“您这是被忽悠了吧?哪有人能收买这么多人。” 像是香冷楼那样的情况始终是少数,那是很多人收买了不同的人,而先前舒月已经说过只是一个人过来收买,怎么可能买通这么多人? 舒月笑了笑:“无碍。” 虽说不喜欢掌柜这种敷衍做事的态度,但这并不会耽误她的事情,所以舒月也懒得计较。 第237章 你怎么还能把自己累垮了? 舒月抬眸扫视屋内每个人,冷声询问掌柜:“确认有这么多人?” 掌柜离得近,将琵琶的话听进耳中,如今擦了擦汗,笑得格外谄媚:“我也拿不准,大概是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这不,按照您的吩咐,将所有怀疑的人都带了过来,由您来分辨。” “我相信您慧眼识珠,绝对不会错杀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话说得倒是好听,但不就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到舒月身上,并且提醒她自己是按照她的吩咐做事,让她不能怪罪于她吗? 舒月闻言反而皱皱眉,对掌柜升起了不满。 “确认不再带走几个无辜的人?”舒月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秋水眸如今满是寒意,她似笑非笑看着掌柜,再次询问。 任谁都能听出来,留下的人没什么好下场,有人哀求掌柜将他带走,有人倾诉着自己的无辜,也有人一无所知,满脸茫然地看着四周。 掌柜咬牙说:“这些人我全都有点怀疑,还是交由您来处置,才能安心。” 舒月低声笑了起来:“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她眸光凌冽,扫视过在场每一人,似乎要将他们的长相全都记住。 掌柜心底有不祥的预感,开口道:“我就先出去了?” “不用,你也留下吧。”舒月冷声说,“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耽误不了多少事情。” “我只是想让你们帮我传个信,告诉萧佑,往后不要再往我身上浪费力气。” “哦对了,萧佑的身份有点特殊,希望你们把这句话传过去之后,直接回到这里,若不然,可能会丢命。” 其实只是传句话,但她和萧佑的往来确实不应该让旁人知晓,免得有人顺藤摸瓜,抓住他们的把柄。 所以这些人以后便要留在她这里了,这对大部分人来说应该算不上坏事? 舒月不得而知,她只觉得要养这些人,还挺麻烦的,香冷楼就算因为处理掉一批人,又空出不少位子,但也不够他们全都住进去,她得再买两套宅子安置这些人了。 舒月懒洋洋地起身:“别妄想逃离,你们应该清楚我的手段。” 先前那些杳无踪影的人,就是威慑他们的最有利的事实。 这群人里,仍旧有很多人满脸茫然,大呼冤枉,但也有一些人在听到舒月的话之后,面露精光,一看就是知道她口中的人是谁。 如舒月所料,萧佑确实又买通了一些人。 其实舒月手底下遍地连锁的铺子实在不少,但她只爱来这个布庄,萧佑自然要往这上面多使力气。 他做这些事情都没想过瞒着舒月,甚至乐得她知道这些事情后主动找上门,只是没想到舒月的态度会如此强硬,似乎真的打算与他断掉所有联系。 远在京城的萧佑在过了将近一月后,才在跑死几匹马的情况下,收到了由人口述的,舒月想对他说的话。 萧佑神色怔然,难以置信地抓住匆忙进京的人:“她真是这样说的?你亲耳听到的?” 这人摇晃几下,体力不支,直接昏倒过去。 萧佑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缓缓恢复了理智,喊来御医为他诊治,然后自己坐回书案前,翻看着从琉玉宫找出来的那些书画。 这些都是舒月的笔墨,虽然舒月对外的名声臭不可闻,似乎除了美貌找不出任何优点,但她确实擅画,总是会画花草,以及凑过去非要入景的他。 萧佑看着旧时的画,看着画像上自己的身影,仍旧不愿意相信两人真的就此断绝关系。 “说不准只是闻鹤在威胁阿姐,一句话而已,我又如何能当真?” 萧佑在心底这样告诫自己:“无需将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争得皇位,才是我最需要做的事情。” 说来荒唐,早年他们拼尽全力却永远遥遥不可及的龙椅,轻易就能被萧佑坐上。 只因他舍弃了皇子的傲气,愿意在众多世家那里周旋,给他们想要的利益与权力。 其他人没有他这般不要脸,也没有他这样显赫的身世,能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 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虚假的繁华之上,萧佑比谁都清楚,一个皇帝决不能这样忍气吞声,将权柄都让出去,让那些人为非作歹,侵占良田,压榨百姓。 若是长此以往,他会成为亡国之君。 萧佑垂眸摩挲着舒月在画上的题字,低声感叹:“你教我帝王心术,让我低头去看那些平民百姓,让我当上皇帝后努力勤政,成为有为之君。” “可惜我是个庸才,做不到你的要求。” 他闭上眼,显得格外疲惫:“阿姐,能爬到这个位子已经废了我全部心力,余下的事情,我顾不上了。” 多希望这时候你能在我身旁,就算不能指点迷津,说几句宽慰的话也好。 他是真的,快要没力气再走下去了。 —— 舒月根本不知道萧佑如今已经能坐到龙椅上监朝,只差则吉日登基,便能拿到他们翘首以盼数年的皇位。 实际上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舍弃闻鹤回到他身边,毕竟已经说好了离开,若再回去,有些两面三刀,舒月做不出这种事情。 而且,她觉得自己对闻鹤,似乎也生出了些情愫。 她取下敷在闻鹤额头浸满冷水的棉布,让侍女换了块新的之后,无奈地说:“你怎么还能把自己累垮了?”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她都没见闻鹤这样狼狈过。 那时候的他也是每日早出晚归,手头上处理的事情比现在麻烦许多,动辄是几百条人命,涉及几州百姓的大案子。 闻鹤面容憔悴,抬手抓住舒月的手腕:“我只是想快些将伤情处理完,没想到……” 他咳嗽许久,本就憔悴的模样看上去更加可怜,似乎下一秒就要魂归去兮。 等平复下来后,他无奈地说:“大概这就是岁月不饶人吧。” 在京城的时候他有一堆帮手,旁枝末节的事情都能扔给其他人去做。 但在这里能帮上他的只有几个没头脑的暗卫,大多事情都只能让闻鹤亲自去办,自然更加耗费心神。 第238章 行啊,今日别入我房间 楚大人早就死在牢里,等同于罪首伏诛,按理来说接下来的事情也不会受到什么阻碍。 但实际上,楚大人只能算是这件事上微不足道的引子,他一消失,反而让那些与他做过一样事情的人心生警惕,将这些事情死死瞒住,不敢透露分毫。 闻鹤看向帮他处理杂事的李成,这个曾被楚家父子调换成绩,断了青云路的人。 他圈着一个个名字,轻笑着询问:“你觉得,这些人如何?” 李成这几日一直跟在闻鹤身边,帮他处理与之相关的零碎小事,自然清楚这些人都做了些什么。 除了在换卷案里掺和一手之外,更是欺上瞒下,鱼肉乡里的一把好手。 李成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但他没有把自己的恨意表露出来,中肯地点评他们的能力之后,他才说:“楚夫人是张家出身,那张家算是一方恶霸,也是抢占我功名的那位楚少爷的母族。” “两家联姻,互通有无,如今楚大人已死,而楚少爷在京中毫无作为,可作为突破口,徐徐图之。” 闻鹤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这样的人选不少,你选中张家,只是因为他们和楚家的姻亲身份吧?” 李成腼腆地笑了笑:“确实如此,但我不会因为个人情绪耽误您的事情。” 说这番话确实带了点私人恩怨,但那些分析不偏不倚,并无问题。 他很坦荡,若不然,闻鹤也不会将人留在身边。 “你说得对,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 见李成要拒绝,闻鹤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的能力,希望你能给我一份满意的答卷。” 知道闻鹤这是想要看看他的价值,李成不敢再推脱,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以为闻鹤会坐回去接着案牍劳形,没想到他却直接朝外走去:“这也到中午了,我该回家了,剩下的事情就都劳烦你了。” 上个月闻鹤直接累倒了,在家里养了许久,那之后舒月对他就看管起来,督促他每日用膳,早些休息。 能得到舒月主动开口相邀,闻鹤自然不会拒绝,在病好回归操劳工作的日常之后,他每日三餐都回去与舒月同吃,用过晚膳后陪舒月散散步,捡起前段时间荒废的武艺连起来,然后梳洗,入睡。 反正就是绝对不会多干一点可以推给别人去做的事情。 每日三点一线,日子过得比大部分人都舒坦。 厨子已经被舒月换成了擅长川菜的大厨,每顿都很丰盛,除了大部分菜都比较辣,他时常地带着舒月去别的地方吃,换换口味之外,似乎没有任何缺陷。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舒月,不由举起茶杯对向窗外斜阳,遥遥相敬,期待日日如此。 “这就是我一开始想过的隐居生活。” 在他带着舒月,在燕云和众多弓箭手的埋伏下,走水路逃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期待这样的日子。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这种想法也就被他压在心底不再提起,直至最近,放下了那些令自己忧心不已的事情,把重心放在舒月这里之后,他才体验到这般清闲的乐趣。 舒月看着他一脸感叹的模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天边被夕阳浸红的晚霞,他们附近也是用作各种营生的阁楼,将人的视线阻拦,让人无法看到太阳跌落地平线的一幕。 这样的景象舒月看了一次又一次,早就腻味,不知闻鹤究竟在感慨些什么。 她随便夹了块肉放进闻鹤碗里:“赶紧吃饭吧,别想着些曲高和寡的事情了。” 闻鹤笑了笑,放下已经半空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吃起饭。 舒月最近习武量日益增多,饭量也是有增无减,两人同坐吃饭的时候,倒是闻鹤格外优雅,一时分不清谁才是那个当过公主的人。 好比现在,舒月看不下去,皱眉问了句:“你的胃口怎么越来越差了?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厨子的手艺?我再调几个过来。” 这个大厨做的菜对舒月来说都比较新颖,她还挺喜欢的,但看闻鹤这样子,似乎不合他口味。 他们又不差那点钱,可以多请几个厨子,各吃各的就行。 闻鹤摇摇头:“大概是酷暑将至,胃口才差。” “是不是上次的病还没养好,让厨子再做些滋补的汤吧?找大夫过来给你诊治一番?” 看着舒月这般关心自己的模样,闻鹤有些恍惚,指尖划过手背,微弱的刺痛感传来,他才惊觉这不是梦,然后轻笑着回绝:“不用,我吃的不算少,是你近日吃得太多了。” 说话的同时,闻鹤还认真地打量起舒月,在她不满的视线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之后,轻声感叹:“手感比先前好了不少,再接再厉。” 舒月忍住把饭碗直接扣到他脑袋上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你最近吃得太少,都饿得眼花了,把这桌饭菜全都吃下去吧。” 闻鹤表情微变,试探地询问:“能少吃点吗?” “行啊,今日别入我房间。” 闻鹤默默端起了饭碗,心想自己被安逸的生活迷了眼,好端端非要招惹舒月作甚? 她的性格他还不了解?明知道这种话说出口就会惹人生气,却还是没忍住,嘴欠了。 厨子做饭肯定是往多了做,宁愿浪费一堆也不能让人饿着。 往常他们也就能吃掉十之二三,剩下的都被旁人瓜分。 要让闻鹤一个人把这桌饭菜全都吃光,那属实是为难人。 但舒月才不管这些,将剩下的半碗饭吃掉后,就摔碗离开这里。 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自己若是不能按照她的话去做,这几天都得不到她的好脸。 闻鹤看着满桌饭菜,不由叹了口气:“以后还是不要惹她生气吧。” —— 舒月今晚出门没带闻鹤,回来的时候也没过问饭菜的事情,毕竟她觉得闻鹤不会那般听话。 他现在乐得和她演戏,但只是闲暇时打发时间而已,却绝对不可能为自己伤害身体。 舒月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念想之后,恢复如常,推开门走进楼内。 第239章 不要讳疾忌医啊 现在天还不算太晚,楼里仍旧点着灯,烛光透过色彩斑斓的灯笼落下来,将整个楼都衬得朦胧暧昧。 这地方毕竟是打算做青楼的,舒月在装修上废了大力气。 可惜…… 变故太多,最后弄得不伦不类,压根算不上青楼。 等他们离开后,换批人管理,希望能不要浪费她这一番心血吧。 舒月站在下面欣赏自己的心血,闻鹤则站在楼上看着她驻足不前,还以为她是在因为晚膳的事情生气,不愿意见他。 等了许久,他只能主动下去迎接。 刚见面,他就说:“我吃完了。” 舒月眨眨眼:“满桌饭菜?”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闻鹤看上去仍旧平坦的肚子,纠结片刻后,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不用骗我,我知道你不会去吃。” “余霜和琵琶,还有那个给余霜当翻译的人,都看到了。”闻鹤皱起眉,“为什么总是质疑我?我说过很多次,我不会欺骗你。” 余霜在楼上对她比画半天,琵琶则满脸担忧地看着她,舒月不知道闻鹤说的是真是假,担忧地看向他的肚子,询问:“那你难受吗?” 她当时只是在气头上,后来冷静下来便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那么多东西,哪个人能吃得下?若是全都吃下去了,肚子怕是都得撑炸。 楼下的灯光太斑驳绚烂,根本看不清人脸,舒月凑近仔细观摩,才发现他面色苍白到根本看不见血色。 她不会真的……吃坏肚子了吧? 舒月心底涌上负罪感,心想她当时只是在说气话,闻鹤怎么就当了真?下次还是不要再说这种话吧。 反正他当时说的话,其实也有点道理,她这段时间的胃口比之前多了不少。 “吃到一半的时候吐了,缓了缓把剩下的吃完了。”闻鹤垂眸,抓住她的手,将她手指掰开,摆出十指相扣的姿势后,才接着说,“反正我已经吃完了,你不许不让我进屋。” “这已经不是进不进屋的事情了啊。”舒月觉得心底百般无奈,“有人去找大夫吗?给你开点养胃的药……我是真怕你把自己撑死了啊。” “不用,已经不难受了。” 也就是吐的时候有点不舒服,余下的倒还好,闻鹤是没觉得怎么不舒服。 但舒月看着他这副憔悴的模样,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她态度强硬地说:“请大夫。” 这件事情也不需要闻鹤点头,她表态过后,就吩咐琵琶:“去请个大夫回来。” 琵琶接过银子,一路小跑朝外面走去。 舒月带着闻鹤上了楼,点燃屋里的蜡烛后,看着闻鹤憔悴的模样,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我之前只是说你今晚不能进我房里,你又何必如此?” 去隔壁睡一晚又不会死,过两天她就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他们自然能恢复如初。 闻鹤冲她笑了起来,笑容似乎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看样子真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我不想,一晚也不想。” 大夫很快被琵琶请过来,两人的谈话无疾而终,舒月没再理会他深情的注视,催促大夫为他诊脉开药。 大夫虽然对舒月的态度不太满意,但看在钱的份上还是仔细为闻鹤诊断一番:“肠胃不是很好,身子骨有点虚……” 他看着闻鹤这苍白的面色,皱眉询问:“公子,是否还有些隐疾啊?” 闻鹤原先躺在床上任由他把脉问诊,只在舒月恶狠狠的眼神注视下才会回他几句,听到这里却瞬间黑了脸,直接从床上坐起来:“我好得很,不劳你费心。” “舒月,送客。”他态度强硬,不容他人质疑。 但片刻后,怕舒月又不高兴,他还是小声补充了句:“我怕他再留下来,我会忍不住动起杀心。” 舒月默默将人请了出去,大夫被闻鹤的气势吓到,当着他的面没敢再说什么,但在舒月把他请出门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对她说:“老夫看这东西一拿一个准,你好好跟你相公说说,不要讳疾忌医啊。” “我这是有祖传的药方的,保证药到病除,早治早好,大家都好啊。” 舒月叹了口气:“也就是他如今杀心不重,若不然你今天还真要丢了性命。” 闻鹤那是什么人?死在他手底下的人数也数不清,饶是那些已经死的人都没人敢说这话。 不对,他们一直把闻鹤当成真太监,自然也不敢说这话。 唯一说过这种话还没死的,应该是她? 舒月想到这里,看向大夫的眼神变了味儿,这样都没死,这人还真是福大命大。 “我说的是真的,我这祖传的药绝对有效果,不信你先吃一个疗程试试看,只用十两纹银!治不好我不收钱的。” 都到了这份上,这人还想推销他那个所谓的祖传药。 舒月不满地皱起眉,直接喊了个护卫过来:“将人撵出去,别让我再在这附近看到他。” 听到这话,大夫总算不再推销自己的药了,却冲着舒月直接喊起来:“你怎么能这么恶毒!不让我来这里,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香冷楼坐落在此地最繁华的花街柳巷中,大夫一看便是此地的常客。 倒不是他日夜都来这里花销,而是出入这里的那些人是他看好的客户,也确实很舍得花钱,每次都能大赚一笔。 舒月不让他来这里,那无异于断人财路,杀人父母。 大夫消瘦的身板自然抵不过比他高两头的护卫,任由他百般挣扎,最后都被护卫扔了出去。 舒月摇头叹息,朝楼上走去。 原先还躺在床上,看上去格外虚弱的闻鹤,如今正端坐在椅子上,除了面色仍旧苍白之外,再找不出一点憔悴的模样。 他薄唇紧抿,见舒月回来,也没有展露笑颜:“胡言乱语的庸医,确实当斩。” 别的不说,这点舒月还是能作评价的,刚才那位大夫确实冤枉了闻鹤。 但她懒得说这些,而是接着担忧的看着闻鹤的肚子:“我再换个大夫过来为你治病吧?” 第240章 罢了,我不就是好您这口吗? 虽说舒月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但闻鹤还是忍不住一头黑线,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舒月这般谨慎,怕是要以为他命悬一线了。 “吃的东西都吐出去了,我还能有什么事?只是比较难受而已,歇息一晚便好。” 闻鹤起身走到舒月跟前,把她搂进了怀中:“不用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难受的人分明是闻鹤,现在他却反过来安慰舒月,落在腰间的手如往常般缓缓收紧,舒月一时不察,脸直接被迫贴上他怀里。 她这时才意识到不对,挣扎着想要离开闻鹤的怀抱,却根本挣脱不了他的双臂。 “我没有隐疾。”闻鹤埋首在她颈间,高挺的鼻梁在肩膀上乱蹭,“刚才那个大夫是个满口胡话的骗子。” 舒月放弃了挣扎,顺着他的话说:“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假话,不会当真……” 所以你能松开我了吗? 剩下的话舒月还没说出口,她就被闻鹤凌空抱起。 她双腿乱蹬,却没有给他的举动造成任何影响,只能开口说:“你这是干什么?快把我放下来,你能不能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 闻鹤将人放到床上,按住她的腰后才说:“我就是在意,才会如此。” 舒月无奈的笑了起来:“还是因为刚才那个大夫?我都说了我不会相信他的话。” “那种人编造这话,只是想卖药捞金而已,他还说一副药十纹银,这都够潇洒活一年的了。” 这点钱对舒月来说洒洒水,但绝不是寻常百姓能承担的起的价格,这人一看就不是真心想帮人治疗隐疾,只是在找噱头捞钱。 至于那药能有几分用途,舒月回想着大夫只能说不太寒酸的穿着,觉得着实不可信。 闻鹤没有理会她的解释,而是拔掉她束发的长簪扔去一旁,又开始与衣带角力。 来了这里,舒月自然是怎样轻松怎样活了,夏日已至,炎暑难耐,她就在里衣外面套了层罩衣,如今倒是方便了闻鹤。 夜色渐浓,烛影摇曳,舒月满目失色,还未忘记闻鹤吃了一桌饭菜后的肚子,她拽住自己的衣裳和闻鹤角力,皱眉提醒:“你别闹了,也不怕再吐一回。” 她倒是不介意这档子事情,甚至有些食髓知味,但闻鹤如今确实病容憔悴,她都怕人死在自己床上。 明明是在关心人,但闻鹤反而更气。 他蒙上舒月的眼睛,又堵住了她的嘴:“你这模样倒是好看,可惜……” 总是惹人生气,怎样也不长记性。 闻鹤摇了摇头:“罢了,我不就是好您这口吗?” 眼前只剩一片黑暗,连话都说不了,被动感受着闻鹤凑在自己耳畔说的话,以及他过于灼热的体温。 舒月不明白是哪一步出了错,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她挣扎无果,只能任由他摆布。 这一夜也让她终于回想起在琉玉宫的那一天,大概闻鹤骨子里一直是这般的人,从未变过。 而今日,机缘巧合,因为大夫的那番话,将心情本就微妙的闻鹤激怒,让他又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嘴里塞着东西,舒月说不出话,渐渐也没了挣扎的力气。 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想法:他不是吃了一堆东西吗?这么搞不会吐出来?不觉得难受? 舒月觉得自己刚才种种担心真是喂了狗,完全没必要。 也不知过了多久,舒月最后实在没了知觉。 等阳光洒落,被蒙住眼睛也无法阻拦她感受到明媚温暖的阳光时,舒月才意识到,天早就亮了。 抬手摸了摸仍旧绑在自己脸上的布条,揭下来后,她被阳光晃了眼,拿手挡住适应许久,才敢去看外面的景象。 这么热的天,窗户自然不曾关上,阳光毫无阻拦的洒进屋内,把整个房间都照的明亮,微风吹进来,驱散了几分周身的热气。 舒月环顾四周,发现闻鹤已经不在了。 这一幕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毕竟最近闻鹤都是和她用膳后再离开的,自然也会等她起床一同出门。 把手里捏着的,已经报废的衣带扔到一旁,她揉了揉眉心,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以后再也不信闻鹤的鬼话了,这家伙身强体健,哪轮的上我来操心?” 舒月怒气冲冲地说完这句话,就翻个身,把被子往下扯扯,打算接着睡觉。 但琵琶似乎掐着时间,在舒月醒来后没多久,就端着早膳进屋。 听到推门声,舒月还以为是闻鹤,刚想质问他昨晚为何闹得那般凶,就看到了表情微妙的琵琶。 舒月看了眼扔在地上乱糟糟的一堆东西,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她勉强维持住表面的淡定,冷声说:“我不吃,你先出去吧。” 琵琶很快恢复淡定,走到床边,将早膳放在一旁的桌上:“闻公子离开前叮嘱奴婢过来伺候您。” 她担忧的看着舒月,低声询问:“您还能坐起来吗?” 夏日炎热,舒月实在不想盖被子,大片白皙的皮肤露在外面,布满了青紫色的痕迹,琵琶毕竟沦落风尘地,就算还没被作践,也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惊愕过后,她恢复如常,但这种平淡的模样,却让舒月感到羞耻,她憋了口气,若无其事地起身,然后对她说:“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吃。” 琵琶担忧的看着她,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毕竟是个刚豆蔻的小姑娘,若是晚照在这里,倒是能知道给她上上药,然后再她身边说几句闻鹤的坏话,让她乐一乐。 舒月又有点想晚照了,虽说手边从来不缺伺候的人,但再也没有人像晚照那般,让她用的得心应手了。 余霜的伤已经养好大半,照顾自身不成问题,但是舒月怜惜她,伺候的人并未收回,让她多养一段时间,等彻底好了再说。 如今在她跟前最得用的,便是琵琶这个小姑娘了。 忠心,未曾背主,说话好听。 这对于舒月来说,已经够用了。 她叹了口气,捞起纱衣披在身上,看着仍旧在屋里没有离去的打算的琵琶,再次对她说:“出去吧。” 第241章 非常微妙。 琵琶是个听话的小姑娘,在舒月再一次表示出自己的态度之后,就默默离开这里。 舒月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等端上来的饭菜都已经凉了之后,她才默默吃了几口,垫了下已经打鼓的肚子,然后磨磨蹭蹭从床上下来,走到药箱附近,翻找出曾经常用的几样药。 先前在闻府的时候,她就经常用上这些东西,那时候她还拿闻鹤当个太监,而闻鹤对她也似乎憎恨多于其他所有感情,隔三岔五,她的身上总要出现各种淤青。 舒月揉了揉眉心,心想自己近日总是心慌,容易想起当年的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挑着自己方便上药的地方都折腾一次过后,躺在床上睡了个午觉,爬起来便让琵琶伺候她泡澡。 折腾一天,身上的疲乏感才消散大半,等晚上闻鹤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够表现得和平日没什么两样,看不出不适。 闻鹤似乎也知道自己昨晚过了火,见到舒月之后,先是赔罪卖笑,又将绕路买好的点心递过去:“这是新出的样式,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便买来让你尝尝味道。” “若你喜欢边和我说,我每日都买来给你。” 舒月冲他翻了个白眼,倒是没拒绝这盒点心,拿去一旁吃了一块,随口点评:“味道还行。” “你先去吃饭吧,我出趟门。” 舒月泡完澡又吃了东西,这时候肚子倒是不饿,至于出门……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非要出门的事情,特意在这时候说这番话,只是在表达自己昨晚的不满。 闻鹤自然不愿让她孤身离去,他又凑到舒月身边:“去哪?我也不饿,我和你同去。” 舒月想起他昨晚将一桌饭菜全都吃干净这件事,实在不敢说什么狠话,无奈地盯着他许久,最终只能憋屈地说:“随便走走,你想跟上便跟着,又没有人拦你。” 扔下这句话后,她直接离开这里。 但舒月看上去无所事事,却总有一堆麻烦事情主动找上她。 这不,刚出门还没走几步,他们便看到了昨晚那个被撵出去的大夫。 舒月还没忘记因为他信口拈来的一句谎话,自己遭了多少罪,如今见着他,便气得眼红,恨不得上去踹他几脚来泄愤。 但闻鹤见状不对,直接拉住了她的胳膊,避免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情。 舒月挣扎着,不解地询问:“你干什么?” “再等等,仔细看。”他凑在舒月耳边,小声说。 舒月这才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大夫以及他对面那个穿着华贵的人。 大夫口若悬河,富商连连点头,估计还是昨晚他们撞见的那套说辞,只是歪打正着,这人确实有些隐疾,已经被大夫糊弄住了。 虽说他们没受骗,但看到他还在骗人,舒月自然更加生气,她又挣扎起来:“你别拦我,难道还要他再骗一个人?我昨天都说了不许他出现在这附近,看来这家伙根本没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 “接着看。”闻鹤直接将舒月搂在怀里,风轻云淡地说,“我都安排好了,你不用着急,这样的人,自然要受到报应。” 倒不是闻鹤恨不得其死,这种高价卖假药,骗人钱财还可能害人性命的家伙,本就该受罚。 只是这家伙隐藏得太好,有点风吹草动就直接跑人,之前从未被抓过,连案底都没有留下。 不过这次他直接被抓个现行,倒是省了衙门不少力气。 隐藏在人群中,跟了这个大夫一整天的衙役见富商掏出银票已经要买药了,才跑出来拿起身份令牌高喊:“县衙办案。” 高喊一句呵退旁人之后,他直接把卖假药的大夫按在地上:“我盯着你很久了,就是你一直在把毒药当成壮阳药卖给别人是吧?和我回衙门一趟吧,我们有不少案子和你脱不开干系。” 原先还想帮大夫说两句好话的富商一听到这话,瞬间白了脸色,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之后,擦了擦额头已经渗出的汗。 目送衙役把大夫拖走,他低声说:“哎呦,今天可真是走运,差点被人坑死了,看来以后这种破地方还是少来,路边随处遇到的人也不能全信,保不齐就是谋财害命的骗子。” 他摇头晃脑,满脸侥幸地离开这里,至于明日会否再来此地,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舒月跟着人群凑热闹,在衙役将人按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围到附近,自然将衙役刻意告知外人的那几句话全都听清。 这人虽然是个假药贩子,但应该不曾和什么案子有牵扯,若不然也不能逍遥到现在。 等人群散去,她才似笑非笑地扫视闻鹤:“你干的好事?给他加了点罪。” “毕竟只是骗钱,罪不至死。”闻鹤冷声说,“只是没有查到罪证而已,先将人抓住,剩下的慢慢审。” 他替自己解释一句:“也不算冤枉,上一个在他那里买药的人确实死了,无用的药、逞强的心。” 回想着自己上午刚让人探听到的消息,闻鹤忍不住嗤笑出声:“那人死于马上风,也算间接地死在了他手上。” 闻言,舒月忍不住后怕,还好昨天他们谁都没有相信大夫,连他开的药都没有碰。 谁知道这没医德的家伙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舒月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扫视闻鹤片刻后,作为唯一骂了闻鹤不行事还活下来的人,她咳嗽几声,端起架子,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既然人已经被抓住了,剩下的事情,你手底下能用到的那些人更是得心应手,就不用我们操心了吧?” 大概是被“我们”这个字眼取悦到,闻鹤笑着回答:“自然,这点小事他们能处理好的。” 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倒是不用他们耗费心神。 不过他是让衙役盯着人,抓住他再作乱的时候人赃并获,倒是没想到居然正巧撞在舒月的眼前。 这还真不是他故意安排的,只能说舒月的运气非常……微妙。 第242章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这件事确实是巧合,但萧佑的人找上舒月,却绝对是蓄谋已久。 就算是衙役守在大夫身边一整天,跑出来堵住舒月去路的人也是在香冷楼外盼了一天,才将她盼出来。 所以哪怕她身边跟了个闻鹤,他还是凑过来,想将上面交代的事情办完。 舒月从他口中听到萧佑的名字之后,瞬间冷下脸:“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来找我,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 她端起架子的时候还颇为吓人,过来传话的人被唬住,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将手中信恭敬地递上去:“这是主子让我送来的东西,他说您看后便知他心意。” 看看看,自从萧佑知道她在这里,三天两头便让人送各种东西,有的确实可能对她有好处,但更多的是用来挑拨她与闻鹤的感情,像是生怕她在闻鹤这边过得太好,非要给她找不痛快。 舒月对萧佑这些行径自然多有不满,但是萧佑离她太远,她又不可能像他那样调动一堆人,整日只用作传讯。 所以就算有满腹怨言,也只能借助这些人传话,至于萧佑能否把她的话听进去,光是看又被他调过来的人就能知道,他压根没把自己的态度放在心上。 出了这档子事情,舒月自然是不痛快,她直接把这人塞给她的那封书信撕成两半扔掉,然后声色厉茬地说:“不用再给我送。”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次,舒月连生气的力气都不剩多少,无论她再怒气冲冲,这份怒火也透露不到萧佑那里,更不会让他放手。 受到影响的只有她与闻鹤的心情。 想到这里,她冷着脸看了闻鹤一眼,刚想向他再解释几句,就看到闻鹤弯腰,将那封被撕碎的信捡起,拼在一起,将上面的内容看完。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舒月几眼,没急着将信销毁,而是询问:“你真不想看看上面的内容?” “萧佑的事情与我何干?我并不想知道。”舒月的回答非常果断,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将信烧了便是,不要拿出来碍我的眼。” 这次轮到闻鹤笑出声了,他笑声不止,摇晃着脑袋:“倒是可怜萧佑的拳拳之心。” 感叹过后,他再次询问舒月:“你真不想知道信上的内容,若是对你有利的呢?” 舒月冷下脸,用仍旧带着冷漠的双眸望向他:“你就这么想让我知道?那你就念给我听吧。” 闻鹤笑不出来了,他叹了口气,虽然事情顺着他的想法发展,但他却没有任何窃喜,心底隐隐觉得失落。 攥紧手中的信纸,他面无表情,将重点内容挑拣了出来。 “萧佑要登基了,他想请你回去受封。” 筹备登基大典也需要一段时间,若他们收到消息就动身,应该正好能赶上。 “登基?受封?”舒月听到了两个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自己扯上任何关系的词。 她盯着信纸的背面目光灼灼,似乎想透过它去看信上的内容。 但她最终也没有把刚才还被她弃之如敝履的信纸抢过来,表情也恢复了先前的淡然,若说彻底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但她没必要膈应闻鹤。 她勾唇笑了笑,询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情:“萧佑要当皇帝了?” “嗯。”这么重要的事情,闻鹤自然早就知晓,但是他没有主动对舒月提起,直到今天这封信被递过来,他意识到终究还是不能瞒住,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让她知道这些事情。 舒月没有表现出多少惊喜,这点让闻鹤颇为满意,压在心头迟迟不肯落下的利剑悄然消失,他冷声说:“所以这封信上的内容,说不定都是真的,若你回去,便是新皇的姐姐,仍旧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拜萧立祯所赐,如今朝堂乱哄哄的,就算萧佑提出如此荒唐之事,说不准都收获不到几句反驳,很轻易就能落实下来。 “我当过很多年的嫡长公主。”舒月不知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他微微蹙眉,做洗耳恭听的态度。 “我知道长公主应当享受怎样的权势地位,也知道那些吹捧恭维全都不是真心。”她追忆往昔岁月,忍不住轻声感叹,“长公主所受的待遇全靠皇帝对她是否喜爱,说到底与那些后宫嫔妃、与天底下大多数女子都是相同的,一身荣辱系于男人善恶。” 天底下大概再没有人比舒月更清楚那些如空中楼阁的权势是怎样得到,又怎样轻易逝去。 在父皇死去之后,她便从云端跌落泥潭,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沦落到任谁都能踩上几脚的情形。 那样的日子,舒月过腻了,虽然追忆当年的潇洒,却并不想再重温旧日。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飞鸟从高空掠过,河边柳树随风摇晃,湖水溅起波澜,荡碎满池夕阳。 舒月的衣袖被傍晚清风吹起,与柳枝打在一处,发出微弱的响动。 闻鹤此前从未了解过她内心的想法,他以为她只是想活着,想有权有势,想接着过潇洒的生活。 现在的萧佑确实能给她这些东西,哪怕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他有些担心舒月会因此直接跑回去找他,所以一直压着这个消息,没有让舒月知晓。 “那你想要怎样的生活?”闻鹤勉强开口,艰难地询问,似乎生怕从她口中听出难以完成的要求。 舒月不知道闻鹤为什么要问这个,轻易含糊过去:“自然是舒坦、省心的日子。” 难道说出口,闻鹤就会帮她完成愿望?她没有自取其辱的打算。 她想要的,无非是更大的权利,不能被轻易扳倒,再次跌落泥潭的能力。 打铁还需自身硬,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了她。 闻鹤脸上的表情又有了细微的变化,像是难过,但又没有那么明显。 舒月分辨不出来他的那些细微的情绪变动,眼见夕阳要彻底消失,便询问闻鹤:“还要再往前走走吗?或者直接回去。” 第243章 滚过来帮我上药。 出门只是临时起意,又是他们往日的习惯,但路上发生了不少破事,舒月已经没有接着闲逛的心情。 她已经开始害怕再走一会儿,又要冒出些牛鬼蛇神来给自己添堵。 闻鹤不知她心底的想法,却也被萧佑的举动弄得心神不宁,没有多想,就说:“回去吧,你还未吃饭,现在回去吃饭也不至于夜里积食。” “不想吃。”舒月小声嘟囔了一句。 “别闹,不要总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闻鹤皱着眉,跟在她身后,像是念经般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话,“你的身子骨本来就差,先前好几次因为没吃饭,差点晕过去。” “那只是意外。”舒月气得脸颊泛起薄红,心想闻鹤怎么不说说她是在哪里晕倒的呢? 若非是他不节制,又怎会发生那种事情。 现在他居然还有脸将那些事情单拎出来教育他? 呸。 舒月在心底百般唾弃,却没有将反驳的话说出口。 她只是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朝前走去,想要将闻鹤远远甩在身后。 但闻鹤腿比她长,走路都比她省劲儿,压根没把她这些暗搓搓的举动放在心上,还以为她是真的饿了,想要早点回去吃饭。 他轻易就能和舒月并肩而行,丝毫没意识到舒月的不高兴,不急不缓地劝她不用走得太急:“不用着急,出门时我叮嘱他们把饭菜温着,回去的时候还能是热的。” 舒月剜了他一眼:“你先回去吧,我再逛逛。” 直到她说出这番话,闻鹤才意识到她似乎不太高兴:“你怎么了?” 他盯着舒月:“还是想回京城找萧佑?若是真想,刚才就不该用那副态度对待他派过来的人。” 不说好言相待,至少也该别把人骂走。 舒月满脸不解,心想闻鹤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想要去找萧佑? 她翻了个白眼:“别整天胡思乱想,我只是烦你。” 这还不如想去找萧佑呢。 闻鹤仍旧没察觉到自己的问题,但舒月改口说不想回去,他就也不打算回去,仍旧跟在她身后,缠了一路,总算将自己不解的问题问出了答案。 知道舒月是因为这点不和谐的小事生了一天气,他有种满腹冤屈不知向谁述说的感觉。 他满脸纠结,犹豫地说:“那我下次注意?” 舒月回以冷笑。 这件事最终还是没能讨论出结果,两人在外面绕圈子,走了许久,赶回香冷楼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饭菜温了快两个时辰,色香味都不如刚出锅时,闻鹤倒是不挑,吃了两口。 但舒月本来也不饿,心里还憋着火,倒是不曾用餐,直接冷着脸上了楼。 又泡了次澡,她回屋打算睡觉时,闻鹤吃完饭,已经在屋里等她。 她微微蹙眉,倒是没有把人撵出去,而是将摆放在桌上的药膏扔了一瓶给他,然后懒洋洋躺到床上,褪去了外袍。 她没好气地说:“滚过来帮我上药。” 闻鹤被她凶巴巴地吼了一声,倒是没有生气,拿着药瓶朝她走了过去:“我离开前给你上了药,如今……” 刚想说舒月如今的身体情况应该好了些,就看到她原本光洁的后背上似乎更加严重的淤青,他咽下了剩下的话,用很小的声音说:“我为你上药,可能有点疼,忍一下。” “我以后绝对会注意,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上药又折腾了许久,闻鹤去洗漱回来,便发现一直强调自己不饿,根本没用晚膳的舒月端着一盘水晶肘子啃了起来。 不是说不饿吗? 闻鹤识趣地没有在这种时候说些打趣的话,而是关切地看着她:“慢点吃,别噎到,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端着倒好的温水走过来,接着询问:“只吃肘子会不会有些单调,我让人再给你准备两个菜?” 舒月摇摇头:“我不怎么饿。” 只是肚子有点不舒服,随便找东西吃一口。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闻鹤便换了种说法:“但我晚膳并未吃多少,现在有些饿了,你陪我吃点?” 没过多纠结,舒月一口答应下来:“好啊,那我让厨子再做几个清淡的菜。” “你的肠胃还是养两天比较好。” 毕竟昨晚都闹到要请大夫的程度了。 闻鹤笑着应声,下楼去喊厨子做饭,这都到后半夜了,厨子自然歇息,但主子有令,他只得摸黑从床上爬起来。 厨子是舒月调过来的人,压根不清楚闻鹤的身份与权势,心底不情愿就算不敢表露,也忍不住在他面前牢骚几句:“后半夜还是尽量别吃东西,我也不是嫌麻烦,实在是你们晚上吃多了早上又不吃,一整天的作息全被打乱,长此以往,对身体也不太好啊。” 他说的有些道理,但今天实属意外,闻鹤好脾气地说:“那你做的量再少一些,我会看着她让她不要吃太多。” “她晚上没吃饭,难得想吃东西了,你做些她喜欢的。” 闻鹤这句话导致端上去的两道菜全都是辣的,他昨日吃掉那一桌饭菜确实伤了肠胃,刚吃两口就冒冷汗,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但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总不能更改,他怕舒月又开始担心,然后闹出不少乌龙,便悄悄揉了揉肚子,频频把筷子落在已经半凉的肘子肉上,尽量避开那两道辣菜。 舒月吃得倒是挺欢快,不过还是在快要吃完的时候留意到闻鹤只动了两口的饭碗,皱眉询问:“我不是说让厨子做点清淡的菜么?” 闻鹤笑得有些苍白:“是我忘了这件事。” 只顾着让她能多吃点了。 毕竟他晚上吃了不少,现在根本不饿,说自己饿了,只是给舒月找台阶下,让她能再吃些东西。 一顿饭草草结束,舒月主动把碗筷端走,让闻鹤赶紧去休息。 闻鹤看着她这副好坑的模样,就忍不住摇头:“还真是心软,随便卖卖惨就能让你心疼。” 这心性可不好,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扳。 闻鹤又去漱口,等舒月回来后抱着她一同入眠。 外面蝉鸣鸟叫声不止,酷暑不许两人抱作一团,没过多久,舒月就嫌弃地推开他,自己占据一角。 第244章 惊醒 闻鹤醒了,在舒月推开他的瞬间,他就带着迷茫睁开眼。 但还顾不上观察舒月的情况,腹部就先传来难耐的刺痛感。 额头有几滴冷汗划过,闻鹤勉强咽下呼痛的举动,心想应该是晚上吃的那顿饭的问题。 太辣了,他肠胃本就在昨晚伤到,一丁点辣都不该碰。 揉着肚子,闻鹤紧紧皱眉,心想自己的身子骨确实不如当年,人总要服输的。 他叹了口气,突然开始庆幸舒月嫌热把他推开。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房间,喊来十二给自己熬点养胃的汤药。 十二把药熬好,他喝下去后,肚子的疼痛隐约减轻一点,却又很快再次疼起来。 闻鹤揉了揉肚子,忍不住再次感慨自己身体虚弱。 十二在旁宽慰:“您昨天刚伤到了自己的肠胃,是得好好静养一番,和旁地没什么关系。” 诚然,闻鹤这些年受了太多伤,但那些都已经得到及时医治,他不还是好端端活在世上吗? 闻鹤摇了摇头:“你不懂。” 大病小情加在一起,他身上落下太多病根,那种无法忽视的虚弱感,每时每刻都给他带来难以压下的惶恐。 闻鹤攥紧离去前从桌上顺走的一支金簪,觉得腹部传来的疼痛没有之前那么难以忍耐了。 因为心口传来更明显的疼痛,像是豁了个很大的口子,有不知名的东西一直在往外流逝。 他抿了抿嘴,对十二说:“给我收拾出一间空房。” 照他现在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根本好不了,今天是别想回去睡觉了。 “等明早,叮嘱厨子给舒月也做些养胃的菜,她今晚吃得欢,怕是肚子也有点不舒服。” 只是因为平日吃多了,胃又没有伤,夜里表露不出来。 十二叹了口气,忍不住多嘴:“您都这样了,就先别操心舒月姑娘的事情了。”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这种话除了惹得闻鹤厌恶之外,没有用途。 给自己两巴掌后,十二低声说:“我先去收拾屋子了,桌上还有汤药,都是些药性温和的,您多喝点,对身体没有坏处。” 赶忙收拾出一个房间,将闻鹤请进去后,十二劫后余生般擦擦额头的冷汗,刚想找个角落藏着,却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响动。 哪怕是不能同房,闻鹤自然也不想离舒月太远,他挑着离舒月最近的房间收拾,那隔壁住的自然是舒月。 十二皱起眉,心想舒月姑娘不会已经醒了吧?她若是找主子该怎么办? 闻鹤离开不就是为了不打扰到她?不让她操心? 十二左思右想,站在原地一直没有离去,却始终不见舒月推门出来找人。 这件事算是他想多了,心底替闻鹤感到不值,十二没敢说话,默默离开了这里。 一扇门之隔,舒月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像是毫无人气的精致木偶。 和闻鹤待在一起,她难免染上他的习惯,比如觉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闻鹤离开时深受腹痛困扰,难免毛手毛脚。 拿簪子时,簪尾磕碰到木桌的声音,瞬间惊醒了舒月。 但她没有任何举动,默默等闻鹤离开这里,又过了许久,实在睡不着,才从床上坐起来。 闻鹤经常在她还未醒来的时候就离开,她早就习惯,也不可能去过问。 若是闻鹤愿意告诉自己,自然不用她说都能将事情塞进她耳中,若是主动询问反而撞上枪口,那就是平白惹人嫌。 舒月揉了揉心口,又揉了揉有点难受的肚子:“这么早就出门,也不知道去忙些什么、” 明明最近需要闻鹤去做的事情不多,大多时候他会等自己醒来,一同用过早膳后再出门的。 “不会是因为萧佑那件事吧?” 相处这么久,舒月自然清楚闻鹤的心眼不大,在针对她的事情上,更是格外喜欢乱吃飞醋。 但是萧佑远在京城名,就算有心报复,也不需要挑这么晚出门。 否定这个猜测之后,舒月再想不出什么能让闻鹤大晚上出门的事情,只能放空自己的大脑,想要再次进入梦乡。 在床上空躺到天明,舒月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起床用早膳时,饭菜仍旧是闻鹤叮嘱好的,清淡、养胃。 厨子手艺好,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难吃,但是舒月看着就没胃口。 她扫视一圈,仍旧没见到闻鹤,便说:“闻鹤什么时候出去的?这些菜又是他让你做的?” 厨子点头哈腰,尴尬地说:“我也不知道闻公子什么时候走的,是他身边的人在今早嘱咐我的。” 十二大部分时候都藏在闻鹤身边不知所踪,但之前缺人手的时候也会让他出来顶替一番,大部分人都知道这是闻鹤身边的人,自然会听他的话。 “那十二现在人呢?” 话音未落,十二就赶过来:“这呢,姑娘有何吩咐?” 就算心底对舒月的态度有点小牢骚,再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十二还是满脸笑容,言行举止都带上讨好的意味。 舒月想了一圈,最后只问出来一句:“闻鹤吃过饭吗?” 他去哪了,做什么,这些事情都是舒月不方便询问的事情。 思前想后,她也就只能问这一句。 十二眨眨眼,如实说:“还未吃。” 如今人正在楼上睡觉呢,疼了一晚上可算消停,困意上来便倒在床上睡过去,至于什么时候能醒,他也不太清楚。 “盛一份,你给他送过去,看着他吃完再回来。”舒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太替人操心,冷着脸补充,“毕竟他前个儿刚吃伤,我怕他再虐待自己的肚子,指不定又闹出什么惨剧。” 毕竟上一次的牺牲者如今已经进了牢房,不知什么时候问斩。 虽说是那人自作自受。 舒月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她让人把桌上大半的饭菜都装好,然后又叮嘱十二一句:“你仔细看着他,不用全都吃,半饱即可,别又伤了身子。” 闻鹤将自己一句气话当真,并且真去做的时候,舒月不觉得多欢喜,反而有些后怕。 她觉得闻鹤这人实在古怪,骨子里难掩偏执,若自己真背叛他,怕是打断四肢囚禁在身边都算是侥幸苟活。 这样的人最不能招惹了。 第245章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舒月叹了口气,不过在宫中待久了,正常的人也得变得不正常,像是他那样自幼就被送进宫,在没得势的时候指不定受到多少折磨。 连她都不是什么好玩意,闻鹤这样也算情有可原。 只是她有些害怕而已。 舒月端起饭碗,勉强吃了两口,便打算上楼休息。 但迎面撞见刚放下食盒打算离去的十二,她将人叫住,冷着脸询问:“我不是让你去给闻鹤送饭吗?你怎么还没去?” 她吃饭已经用了不少功夫,十二不说已经把饭送到,至少也该出门了吧? 十二不太擅长撒谎,下意识看了眼闻鹤所在的房间。 舒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这人究竟在搞什么?” 十二知道舒月不喜欢阳奉阴违的人,怕自己惹得她厌恶,再加上闻鹤并未说过这件事情需要隐瞒舒月,一切都是他自己的猜测,他便如实说:“闻鹤就在那里休息。” “我刚才就是将饭菜送过去,他还没醒,我不敢打扰他,就将饭菜放下,等他来再吃。” 舒月不解地说:“到时候直接吃热的就好,既然人在这里,又为何要委屈自己?” 专门做的养胃菜,放凉了又有什么用?说不准还要将肚子吃坏。 “闻鹤既然在此,怎么不和我说?” 连声的质问让十二不知如何回答,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舒月推开那扇房门,看清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的闻鹤。 他一只手垂落在床外,快要碰到地面,另一只手抓紧床单,本该平整的床铺被抓的皱巴巴,似乎再也无法复原。 光是看着这一幕,就能意识到他的痛苦。 舒月停下了脚步,有些不敢凑近。 她回头看向十二点,冲他招招手,等人走到自己身边后,红唇轻启,无声地询问:“闻鹤这是什么情况?病了怎么不去请大夫?” 十二听不到声音,猜了半天才明白舒月的意思,他满脸为难,低声说:“主子不让。” 闻鹤显然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情,只让略懂医术的他来熬碗药,便没有别的吩咐了。 舒月冷下脸,仔细将闻鹤如今凄惨的模样记下后,蹑手蹑脚带着十二离开这里。 关上门,又走了一段路后,她才说:“你走一趟,去请个大夫过来。” 猜到闻鹤可能是怕前天发生的事情重演,慌忙间又请了个假药贩子回来,她沉声强调:“去我常去的那家,将经常过来的那位请来,别人不要。”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闻鹤来说实在丢脸,他自然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晓,除了舒月外,就只有当时帮忙伺候闻鹤的琵琶知情。 十二见舒月这个阵势,心底忐忑:“但是主子只是有点胃疼,算不上什么严重的伤,不用这么重视吧?” 他怕舒月特意叫过来的大夫直接给闻鹤下毒。 毕竟闻鹤的情况并不严重,好好休息便是,舒月这大张旗鼓的阵势,让十二有些担心她打算趁虚而入,借此良机将闻鹤处理掉。 就算他不知道萧佑的事情,也没忘记两人之间的那些瓜葛,就算他们如今对彼此都不错,但舒月若有机会,应该还是会对主子拔刀相向吧? 十二满脸警惕,舒月则是一脸嫌弃地看向他,这人真的是闻鹤手底下,对他忠心耿耿的暗卫? 怎么觉得他有二心,给闻鹤请个大夫都不愿意。 舒月冷声问:“你去不去?若是不去,我让旁人去找。” 闻鹤还在床上躺着,她懒得和十二费时间,见他不愿,便让琵琶去请:“记得让他把对肠胃好的药都带上些,省得到时候还要折腾。” 十二仍旧是满脸警惕,却什么都不敢说,也什么都不敢做。 眼看舒月叮嘱完琵琶,又回到闻鹤所在的房间里,他更是坐立难安,主动找上十五,商讨此事。 被拉过来的十五颇为无奈,上下打量他后,忍不住说:“你这人真是奇怪,你难道觉得你比主子还聪明?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记得当初你还教过我,不要多嘴多舌,多此一举,怎么到了你自己身上,就将这些话全都忘了?” “但是主子现在身体很虚弱。”他们刚才进去看他,他都没有反应。 说是睡着,不如说是疼晕。 “那也无需我们来担心。”十五不急不躁地说,“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地顶着,你若真能为主子解忧自然会被委以重任,不要为不属于自己的事情操碎了心,到时候只可能画蛇添足,给自己惹来一堆麻烦。” 而且他觉得舒月不会害闻鹤。 若她真想要坑害主子,之前有无数种机会放在她眼前。 她每次都没有做出令主子不满的事情,自然也不该在这时候半途而废。 —— 大夫来得很快,主要是来了太多次,对这条路太熟悉了,对舒月的召之即来更是习以为常。 把药箱放下,他便询问:“这次又是谁受了伤?让我看看。” “怎么让我带一堆调养肠胃的药?不会是舒姑娘吃多了吧?” 来了这里太多次,他和众人也已经混熟,对舒月的态度颇为娴熟。 舒月摆摆手:“不是我,另有其人。” 这时候闻鹤还没醒来,舒月也不愿意叨扰他,便让大夫去吃点喝点,听听小曲,等他醒来再诊断。 杀了一批叛徒之后,香冷楼内的氛围格外好,那些原先心思浮动,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事情的人全都老实下来。 舒月让她们给大夫唱曲,她们便挑了离闻鹤这里最远的雅间,给人弹雅曲,喂清酒。 虽说无人教,却也有了点秦楼楚馆的样子,也算是自学成材? 舒月失声笑笑,无奈地摇头,心想事情本可以不走到这一步,她们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但是有人犯了贪欲,而她再难对这些人放下警惕。 她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栏杆上,看着远处雅间虚掩的房门,低声说:“待与宋家同谋的那些人都处理干净后,便给她们些盘缠,让她们去往别处吧,一直待在这里也不像个样子。” 第246章 别无选择 当初他们在客栈遇到黑心老板娘,知道了他们抓各路客人卖了换钱的事情。 顺藤摸瓜找上了此地最有权势的宋家,想要将此地买卖人口的事情平一平。 宋家早早被他们拔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能做这么多买卖,自然和本土其它大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倒台,自然有其他人眼馋这部分的收入,悄悄接手摊子,去做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 只要有利益吊在前面,他们才不会在意对旁人的损害。 这些人怎么抓也抓不光,只有狠狠震慑一番,才能让他们消停下来。 闻鹤近日忙的事情中,能对舒月倾诉的事情里,最重要的便是这件,所以舒月倒是清楚进展。 她揉了揉眉心,将这些想法记在心中后,又去看了闻鹤一眼。 昨日疼得浑身冒冷汗,十二又是个粗心的,自然不记得给他开窗。 也不知闻鹤是烧的还是闷的,闻鹤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泛起刺目的红,滚烫得有些烧人眼。 舒月垂眸避开,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等外面的风吹进来后,才走到闻鹤身边。 这次闻鹤总算被她推窗的响动惊醒,猛然睁开眼。 他还记得自己睡前特意换了个房间,舒月为何出现在这里? 腹部的疼痛后知后觉传来,他眉头紧皱,低声询问:“你怎么来了?” “若不是我碰巧撞见十二鬼鬼祟祟的样子,还不知道你病了之后又在躲我。”舒月没好气地说,“至于吗?上次的事情只是个意外,我又不会再随便抓个江湖郎中过来。” “这次找的是我手底下的靠谱大夫,让他给你诊断一番,然后开点药好好养身体。” 舒月让人将正在听曲的大夫喊过来,为闻鹤问诊。 其实先前他也为闻鹤把脉过,对他的身体情况有些了解,但这次把脉,他又看出了些端倪。 闻鹤的脉象似乎有些不对。 大夫看了看闻鹤,又扭头看向舒月。 闻鹤抿着唇,从大夫的态度中察觉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他咳嗽两声,抢在大夫开口之前说:“只是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不用这般麻烦,昨日我已经让十二给我煎药,服下后好了许多。” 第247章 怕不是要因为这件事离心 闻鹤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安排。 舒月压下心底的困惑,盯着闻鹤喝完药,才在大夫要走的时候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而闻鹤将她从回来之后的表情到举动都看在眼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夫的演技实在不好,若舒月不怀疑,他反倒要觉得奇怪。 反正他也不怕舒月怀疑,只要大夫将这件事死死瞒住,余下的他都有办法周旋。 闻鹤叹了口气,坐在床头盯着已经空了的药碗,又看向那扇开着的窗户,也不知是否因为他的心情不好,本该明媚的天色看上去灰蒙蒙的,像是被盖上了一层满是灰尘的布。 “本就关系微妙,怕不是要因为这件事离心。” 闻鹤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当时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是他得意忘形了。 —— 舒月追着大夫离开,直接将他送出了香冷楼。 香冷楼里有不少闻鹤的人手,她不至于蠢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询问大夫。 等出香冷楼又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她才说:“闻鹤许诺给你什么好处,又让你为他做什么事情?” 大夫不擅长骗人,也不擅长演戏,压根没想到自己那拙劣到算不上隐瞒的隐瞒已经被舒月看破,慌慌张张地说:“哪有的事?我就是过去给他看看病,其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啊。” 舒月摇了摇头,心想这样的人若是在宫中怕是活不过三天。 太蠢,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他能许诺给你的我同样能给,而你若是轻易背主,下场可能不会太好,这样浅显的道理,你总该清楚吧?” 其实大夫只是在舒月手底下讨个营生,毕竟这里离京城那么远,他又只是个没名气的老大夫。 但舒月在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眼中太神秘,近乎无所不能,这番话还真将老大夫唬住了。 他犹豫许久,皱眉说:“闻公子给我闺女找了个好姻缘,让我……” 想着闻鹤先前威逼利诱时对他说的那些话,他话头一转,真真假假地说:“让我在你面前多夸他几句。” 先前他确实夸了闻鹤身体素质不错,如今只是点很容易养好的小毛病。 再加上有前两天假药贩子那档子事情,舒月不疑有他,甚至要努力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 闻鹤这家伙,还真是……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人了,可真是胡来。 心中沉甸甸的大石头已经落下,舒月又询问一句:“那他的胃痛,确实只是小病?” 大夫点点头:“自然,服药过后,便能无事,只是以后饮食还是多注意些,闻公子不擅吃辣。” 所以这些事情都是因为昨晚那顿夜宵? 舒月颇为无奈,给了大夫一张银票:“你就当我从未问过你吧,闻鹤既然给你好处,你便收下。” 她回了香冷楼,闻鹤已经换了身衣服从床上起来,看上去确实并无大碍。 舒月看着他一副要出门的打扮,皱眉询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做。”闻鹤勉强冲她笑笑,又有半分病容流露出来。 若非舒月撞破,他本打算睡醒后就接着奔波,如今被她折腾半天,已经快到晌午了。 舒月紧皱的眉头不曾舒展,冷声说:“多重要的事情,还非要你去做?你既然病了,就该好好养伤。” “之前你养了半月的病,也不见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落下,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闻鹤沉默片刻,没有说那时候自己每晚都摸黑趁舒月睡觉的时候,把堆积的事情处理完。 他勉强笑笑:“毕竟我也没受伤,只是身上有点不舒服而已,你请来的大夫确实不错,喝完药我感觉已经不难受了。” “今日的事情拖到明日,到时候还是要我去做,没必要浪费一天的时间。” 舒月看他不愿退让,只能改口说:“已经快要到中午,你吃过饭再走吧。” 她没好气地扔下这句话后,见闻鹤同意,又忍不住牢骚一句:“你倒是够重视那些破事。” 闻鹤知道她又生气了,无奈地说:“确实堪称零碎的琐事,不足为道,但早晚都需要处理,所以你要和我同去吗?” 脸上的不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警惕地看着闻鹤,皱眉询问:“你又打算利用我做些什么?” 上次和闻鹤一同出去做事已经是前月的事情,那时候舒月撞上了早就死掉的楚大人,从他那里得到了萧佑递过来的东西。 若说巧合未免太巧,倒像是闻鹤故意安排的。 当时舒月还没回过劲儿,等事情结束后再想想,便觉得是闻鹤刻意安排,导致的局面。 所以后来处理掉楚大人,说不准只是为了防止他说些不该说的话,及时杀人灭口,而非替她报仇。 闻鹤不知舒月为何问出这种话,他沉默片刻,才说:“你看上去挺担心我的,我便想着一起去,省得你在家还要瞎操心。” 舒月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心底的担忧仍未消失,毕竟闻鹤很少愿意在办正事的时候带她同去。 哪怕他解释了这是为了让她心安,她还是有种要参加鸿门宴的感觉。 闻鹤这次出去,算是捡便宜去的。 带着一堆衙役闯进一家赌坊,将里面的人全都控制住后,赌徒赶走,店里的人全都押回了衙门。 就像舒月所说,这种小事本不应该他来,但是他想要直接将人一网打尽,自然要给他们一个鱼饵。 将大部分人都带走之后,闻鹤并没有和他们一同离去,而是让舒月陪他接着留在这里,等他们身后的人过来开条件。 宋家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世上,接手的人全都清楚闻鹤的手段,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除了想办法讨好,在他手底下争一条财路之外,别无他法。 没过多久,暗地里把持赌坊的家族就派人过来了,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公子,模样还算周正,有些腼腆,但诚意十足。 刚进门,就送上一小箱金子。 第249章 他得罪过你? 闻鹤倒是不避讳她,直勾勾将自己如今最关心的事情说出口:“萧佑之事?” 哪怕萧佑真的要登基了,闻鹤也不觉得这人难对付,但他屡次三番联系舒月,想要策反她,再次利用她的行为确实将闻鹤恶心到,他有些容忍不下这人了。 舒月倒是没因为他的话表露出震惊或者不忍,而是冷静地分析:“但是萧佑远在京城……” 她狐疑地扫视闻鹤两眼,盘算着他们离开京城的时间,皱眉询问:“你打算回京了?” 这时候回京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只能让自己置身于麻烦之中,似乎寻不见任何利益。 “怎会?”闻鹤将她搂得更紧,“我说了要与你在外面好好相处,自然不会过早回京城。” “那地方对你来说也只是个伤心地,除了一堆碍眼的人与事情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怎么能没什么呢?明明是一国首都,是皇权汇集之地。 是她心心念念了二十余年,曾宁愿丢命也不想离去的地方。 舒月在心底反驳闻鹤这番话无数次,却没有将这些想法说出口,她只是盯着闻鹤,眼底流露出几抹不赞同。 闻鹤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或者说是懒得理会她这点小脾气,他接着说:“我带你换个地方玩,这小破地方实在没什么玩乐之地,风景也算不上好,待这么久,早该腻了。” 换个萧佑找不到的地方,他之前就有这种想法,但却因各种事情耽搁下来,一直没有行动,现在萧佑都要登基了。 他没当上皇帝,刚拿到点权利就全拿来找寻舒月的下落,甚至还真把人找到了,等他登基后绝对会变本加厉,更加难缠。 总不能为了这么个人坏了他与燕云共谋的大计,换个萧佑找不到,他却方便与京城心腹联系的地方,自然再好不过。 闻鹤轻笑着说:“过几日就能动身了,只需要,再处理掉一批人。” 一批人是多少人?舒月不清楚。 她看着地上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过去的年轻公子,视线又落到一直敞开的大门上。 那只断臂被送过去后,确实有些人过来了,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应该是拿来干粗活的粗实下人。 这些人之中,还有个清秀的,比躺在地上的家伙更年轻的小公子,他身着绫罗绸缎,身上缀满珠宝,一看就是富贵子弟。 舒月定睛一瞧,觉得他和躺在地上的人长相有几分相似。 这是地上那位的亲弟弟,按照家里的要求,带着钱想来赎人,至于跟他一起过来的那些人,自然是打算谈不拢的时候直接动手。 小公子对他们没有多大敌意,说话做事都是客客气气,舒月甚至能从她的口吻里察觉到一点庆幸,似乎在感谢他们毁了他哥。 断了胳膊的人就算被救回去也只能当个废物,确实无法再和他争家业了。 不过很快,他便和他的兄长一个处境,被他们留了下来。 至于那些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人,表露出敌意的被留下来,只是混个饷银的则都被扔出去了。 这下没人认为闻鹤此番举动是不满意他们给出的钱了,再赶过来的,就是他们的父亲,他家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人。 两鬓斑白的男人进门后最先看到的是两个倒在地上血泊中的儿子,他子嗣很少,只有两个,且都是老来的子,平日里宠爱得不行。 如今两个孩子都被砍了胳膊,活不活的下去都是两说。 他攥紧拳头,许久后才压下眼中的杀意,满脸讨好地看向闻鹤:“闻公子,不知我家哪里惹得您不满,让您这般动怒。” “若是有什么不喜之处,您大可以直说,不必用这般手段吧?” 舒月见他在闻鹤面前强忍不满,又是低声笑了起来,这地方能让她记住的人不多,这家伙却绝对算是一个。 前不久他追个姑娘闯进了香冷楼,被她的护卫拦下,才没将她的地方弄脏。 那是个挺小的姑娘,也就和琵琶差不多大,却比琵琶还要瘦弱,听她的说法,是被欠下巨额赌债的父亲抵押给赌坊,然后又被他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看上,想要磋磨一番。 她找准时机跑了出来,却被这家伙一直追到了香冷楼,慌不择路跑进去,机缘巧合遇到了贵人。 那人如今还在香冷楼里,那家伙浑身上下只披了个外袍就跑过去的场面历历在目,让舒月实在难以忘记。 那是在闻鹤出门办事时发生的事情,舒月懒得和他提起这种小事,所以闻鹤倒是对此毫不知情,连楼里多了个姑娘都没有发觉。 舒月敲了敲桌,弄出点响动,引得他主动看向他后,冲他打了个招呼:“这位……老头,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种地方再见,还真是巧。” 她脸上带着点笑,落在男人眼中却像是催命符。 他是后起之秀,舒月刚过来,最闹腾的时候他恰巧离开此处,去外地经商,所以虽然知道舒月这号人物,却不太清楚她的长相。 那些高价买来的舒月的画像都比较写意,只能说有鼻子有眼,但一般人看不出画像上究竟是谁。 他只知道,这是青楼里的姑娘。 闻鹤带着个青楼里出来的人在身侧做什么?是因为前段时间那件小事想要教训他? 一个女娃而已,要多少有多少,他都将人送给了这个乱发善心的姑娘,他们还有什么不满? 男人心底满是不忿,却不敢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只能对着舒月赔罪又赔笑,说过会儿就将赔礼送上,希望她能高抬贵手。 闻鹤微微蹙眉,扭头看向舒月:“他得罪过你?” 舒月没有说话,他接着询问:“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怎么不让我帮你报复回去。” 知道自己猜错了方向,男人脸色极差,抢在舒月开口之前慌张地说:“误会,都是误会。” 舒月想了想,风轻云淡地用最让闻鹤介怀的说法道出实情:“他衣衫不整地跑进了香冷楼,我让护卫将人丢了出去。” “那般赤条条的人实在难见,我就将人记了下来。”她嫌弃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罪不至死,我就懒得拿这件事叨扰你。” 第251章 熟悉到令人怀念。 舒月冷声说:“你们拿钱走人,能去个比较偏远的地方过上潇洒日子,说不准比一些落魄家族的小姐都要舒坦。” 毕竟那些人为了讨好她确实下了血本,这些钱寻常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 若非舒月不缺这点钱,闻鹤又惯着她,这些人也不可能有这样好的选择。 “可是我……奴婢想跟着您。”琵琶眼巴巴望着她,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你跟在我身边只是个不起眼的丫鬟,我不缺伺候的人,你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舒月对琵琶的印象不错,所以愿意耐着性子多和她说几句,“你在我身边日子说不准过得比现在还要差,没必要非要受这个委屈。” “心意我领了,但我不需要,就算你不表忠心,我也不会在金钱上亏待你。” 至于别的,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承诺过。 舒月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的,毕竟接下来他们又要赶路,如今外面战火四起,指不定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来。 若琵琶一个弱小姑娘真要跟着他们一起上路,就算侥幸能活到最后,也肯定会吃很多苦头。 带着钱走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跪在地上的人都选择了拿钱走人,要离开的时候甚至会回头瞪琵琶一眼,显然是对她这番行为格外不满。 琵琶这种行为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有她这个存在,把她们都衬成了小人,她们心中自然不满,却又不敢效仿琵琶,生怕舒月改口,将她们又留下来。 舒月耳聪目明,倒是将她们的小动作和那些自以为不会被他们听到的贬低声全都收入眼中、耳中,等人都走光之后,她才冲着琵琶低声笑道:“好了,人都走光了,你也不用摆出这番作态了,现在走吧,也不会被他们嘲笑了。” “我是真心想跟您走的。”琵琶低声说,“从未有人对我这般好过,我就是想跟着姑娘,做牛做马都可以,我想报恩。” “报恩?”舒月嗤笑着说,“你我之间可没有什么恩情可言,无非是我有所求,你有所给,交易而已,没必要冠上恩情,显得高大又冠冕堂皇。” 舒月见了太多黑心黑肝的人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为理由,做出最令人不齿的事情,久而久之,她愈发厌恶那些行径,也不希望自己被别人当成那样的人。 琵琶看向余霜:“我最近在努力识字,很多常见字都认识了,虽然还不会写,但却能看懂。” “我可以给余霜姐传话,”她抿了抿嘴,紧张地说,“余霜姐的嘴不太方便,留下我也能省些力气。” 他们打算带走的人除了余霜就只有本就是跟着闻鹤的暗卫,那些人各有各的事情要做,纵向看去只有舒月比较空闲。 但她怎么能给余霜当传话筒,那不就颠倒了主次? 舒月原本打算无论琵琶说什么都将人给足钱后撵走,但如今却有点心动。 闻鹤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心底都在想些什么,他算着时间,冷声说:“两炷香早就过去了。” 清点银两也用了不少时间,但闻鹤一直没有催促舒月,就像他先前说的那样,他并不急于一时。 但是眼看舒月真要把琵琶带上,他实在忍不住,开口打断:“该走了。” 舒月脸上犹豫的神情缓缓消失,询问闻鹤:“要……” “带个余霜已经够麻烦了。”闻鹤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将自己的态度挑明,“再带个小姑娘,你也不怕她直接死在路上?” 倒不是威胁恐吓,而是琵琶的年纪实在太小,又太瘦弱,他总不可能拨一堆人像是照顾舒月那样细致地照料她,风水不服、路上颠簸,指不定哪件事就要了她的命。 到时候好事反而成了坏事,平白给舒月添堵。 舒月也明白闻鹤说的道理,被他点醒之后,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将一袋碎银、铜子儿塞给她,又把比别人厚几倍的银票塞给她:“钱拿好,别丢了,也别让旁人看见,免得惹人眼红,对你动手。” 对比旁人,舒月对琵琶多了几句嘱咐的话。 “银票去貔貅钱庄就能兑换,很方便,以后就当没遇见我。” 扔下这句话后,舒月就和闻鹤一起离开这里了。 行囊早早被收拾好,她只需要人去,剩下的事情都不需要她操心。 两人坐上马车后,闻鹤解下她腰间的香囊扔出去后,又给她换上了个新的:“你昨晚又魇住了,眼底青黑都有些明显。” “趁现在我们要走的路都比较平坦,不会经历什么颠簸,你先睡会儿吧。” 舒月确实有些困,她点点头,枕在闻鹤的腿上睡了过去。 扔在地上的那枚香囊被琵琶捡走,撩开车帘将一切都看入眼中的闻鹤面色略冷,却勾唇笑了起来。 其实琵琶确实是这群姑娘里最讨喜的那个,她待舒月忠心,做事都为她考虑,若站在舒月的视野,很难不喜欢这人。 但是闻鹤莫名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能不沾还是不沾为好,所以在舒月心动的时候,阻止了她要将人带走的想法。 也不知道是因为香囊里的草药味格外熟悉,还是因为他们正要离开这个让舒月日夜噩梦不断的地方,这一觉她睡得香甜,并未遇到那些困扰自己的画面。 再睁眼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天边的火烧云红的有些刺眼,却和舒月近日看见的那些画面完全不同,任谁都不会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舒月欣赏着眼前的美景,询问闻鹤:“我们如今人到哪里了?” “已经快到宜州了。” 舒月不太清楚这些地方,揉了揉眼睛,接着询问:“晚上进城休息?” “嗯,天黑后就能到地方。” 他们不赶时间,没必要在食宿上亏待自己。 闻鹤拿手帕擦掉舒月眼角溢出的泪珠,询问她:“再睡会儿?” 她摇摇头:“身子骨都要睡散了。” 真的很久没有这么舒服地睡一觉了。 萦绕在她身侧的味道真的熟悉到令人怀念。 第252章 香囊 舒月最亲近的养母就是那个给她母后的熏香里下毒的人。 起初不知这些事情的时候舒月日夜嗅着各种由她调制的不同熏香里,自然对这些味道格外明显。 而后来知道母后的死有她的手笔,舒月不再用任何熏香,却对种种味道更加敏感。 她没对外说过,闻鹤应该也不清楚这件事情,两种味道又格外相近,若是旁人,估计是会被糊弄过去。 所以闻鹤这是要做什么? 因为在闻鹤身上闻到过相同的味道,舒月倒是没怀疑里面被下了毒,只是因为刚睡了香甜的一觉,她感觉这枚香囊的安神成分比大夫先前给她开的要好很多。 她靠在闻鹤身上,晃了晃手里的香囊,装作不知情地对闻鹤感慨:“这一觉睡得倒是香甜,应该是这香囊的功效。” “可惜也就让大夫做了几枚,连药方都没有询问。” 毕竟之前这香囊里的药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只能给人带来点心理安慰。 倒不是大夫没本事,而是她心思太重。 而今这场好梦,大部分原因也还是离开了那个让人不愉快的地方。 “没事儿,我见你对其爱不释手,已经问过了大夫,又让他赶制了几枚,十二也会做,你不用担心。” 闻鹤的宽慰半真半假,却让舒月更不心安。 诚然,在有关自己的事情上,闻鹤总是表现得很细心,但这份细心也不会延伸到这种地方,突然弄个装着药材的香囊,总让人觉得心怀鬼胎,有所图谋。 舒月笑了笑,婉拒道:“哪里是爱不释手,只是求个安心,如今离了那地方,我自然不会再频繁惊梦,这香囊拿着也没用。” “刚才只是随便感慨一句,你不用当真。” 闻鹤面色未改,却劝道:“还是带着吧。” 确认香囊确实有鬼之后,舒月没再和他费口舌,同意此事后,就说自己头晕,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装睡。 闭上眼,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全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排除那些因为恐慌而产生的天马行空的想法之后,却仍旧离真相格外遥远,根本看不透闻鹤的诸多行为。 还是不够了解他,被他羊杂身边,能知道的事情全都被他筛选一遍,对她来说,受限颇多。 舒月忍不住皱了皱眉,然后翻身背对闻鹤。 马车内格外宽敞,又披了厚厚几层皮毛,就算行至比较颠簸的路段,坐在车里的人也不算难熬。 但舒月怀有心事,没多久就被晃恶心了。 下马车吐了一会儿,闻鹤看向她的眼神又变成那种担忧中透露着轻视的样子。 似乎觉得她是被近日发生的事情吓到,之前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恐慌,装作不怕的模样。 如今走了很远,恐惧后知后觉地爬上心头,她才想起来呕吐。 舒月已经无力向他争辩,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被他认为是在逞强。 她只能拿帕子擦擦嘴,接过闻鹤递来的水漱口之后,对他们说:“我能在外面缓一会儿吗?” “可以,就是夜晚的林子里可能会有野兽出没,你不要被吓到了。”闻鹤出声回答后,扭头吩咐暗卫,“都停一下,原地休息。” 舒月看着他们一堆人都围在这里等自己,难免有些尴尬,又拿出香囊嗅了嗅,等胃里翻腾的感觉已经消失后,就说:“我已经好了,动身吧。” “再休息一会儿?天都快黑了,你连中午饭都没有吃。” 太阳已经跌落地平线,原本平庸的林子被夜色笼罩,看上去多了几分恐怖。 “刚看到野鸡了,我让人打两只过来,先给你垫垫肚子?” 除了野鸡还有兔子,这地方比较荒凉,应该刚被军队铁骑践踏过,方圆数里只有荒废的村落,看不到任何人烟,所以才能有这些东西存在。 毕竟其他地方,连老鼠都得被逮住生吞活剥了。 舒月倒是不清楚这些,她只是觉得附近隐约有蒙尘的血腥味,和一种很难闻的焚烧、腐烂的味道。 她摇头拒绝:“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先赶路吧,余下的事情等进城再说。” 见闻鹤一脸不认可,她接着说:“我真的不饿,可能是早上吃的有点多。” 这下闻鹤总算点头同意了,但等舒月上车后,他还是冷声说:“你早上吃的很少,比平时还要少。” 每天看着那么多惨剧发生,舒月自然没什么胃口,还能吃下点东西已经算她心大了。 她心底嘟囔几句,却没有说出来反驳闻鹤,而是在内嵌式的匣子里翻出来酸梅干,扔嘴里嚼了嚼。 酸味提神,不至于让她再吐出来。 闻鹤知道她不愿意搭理自己,也没再强求,点燃蜡烛后,看起书来。 接下来要走的路仍旧崎岖,烛火摇曳,火舌时不时舔舐各处,舒月总担心蜡烛碰到车内其他东西,然后熊熊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但闻鹤看书入神,她也不好打断他的思绪,只能紧紧盯着蜡烛,以免惨剧在无知无觉间发生。 又过了两个时辰,他们才抵达闻鹤所说的城镇。 运气倒是不错,舒月设想中马车被点燃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只是不知道闻鹤拿在手中看了许久的书上,到底有什么内容。 他停留在其中两页,久久没有再翻,似乎看的入迷了。 舒月曾主动凑过去想要看看上面的内容,却因为烛光昏暗,根本看不清。 她总不能直接把头埋书里,那样自己的意图也太明显了。 现在进了城,闻鹤才把书合上塞到袖子里,看向精神抖擞的舒月:“先去吃点东西吧,行礼和住宿安排都交给暗卫就行。” 见闻鹤还是挂念自己的肚子,舒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好。” 随便找了个比较热闹的酒楼点些清淡的菜,舒月扒拉几口,便放下碗筷,询问:“所以我们要去哪里?” 闻鹤看着似乎对所有事情都一无所知,眼睛清澈到近乎纯黑,只清晰倒影他一个人的身影的舒月,良久沉默后,才道出一个他们都很熟悉,却已经很久没有提及的地名:“严州。” 第253章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严州离京城近,而且上下官员不久前刚清理一波,留下来的人都是从各处调遣过来,大部分还真不认识他。 就算有苏家安插进去的人,也不足为惧。 毕竟苏家已经有不少人主动投奔了他,想另谋前程。 闻鹤将方方面面都考虑进去之后,敲定了前往严州的行程,这路上唯一的顾虑便是路程较远,且和燕云攻入京城的路线有很大一部分重叠。 他们只是赶路,并非攻城,肯定比燕云率领大军行进的速度快上很多,若是凑巧,说不准真能远远碰见一眼。 好在如今留在身边的只剩心腹,燕云不会知道他具体的行踪,也没办法调兵围堵他们,所以那只是微乎其微的小概率。 舒月微微蹙眉,显然不太想去那里,严州对她来说也算是一个伤心地,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值得怀念的地方,若是可以,她自然不想故地重游。 但闻鹤早就敲定行程,到了严州之后肯定还有自己的安排,她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让闻鹤更改接下来的安排。 再者,仔细想想,似乎哪里都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她去一处,便多了一处不愿再前往的伤心地。 所以与其多个伤心的,倒不如就此前往严州。 舒月摇头叹气,看着飘着茶梗的免费茶叶,试探地询问:“喝点小酒?” “你怎么动不动就要喝酒?”闻鹤微微蹙眉,忍不住牢骚一句,但对上舒月带点渴求意味的双眸,还是别扭地移开视线,喊店小二上一壶酒,“只此一壶,不许再多。” “好。” 舒月给自己斟了杯酒刚想喝,却听到闻鹤故意发出的咳嗽声。 她不解地看了过去,手上的功夫也没耽搁,直接将酒杯送到自己嘴边,半杯酒灌进肚子里之后,她才询问闻鹤:“你怎么了?” 他装作刚才根本没做出任何小动作的样子,冷声询问:“不敬我一杯?” 舒月心底嘀咕,就这么点酒,她一个人都不够喝,为什么要分给闻鹤? 但对上闻鹤的脸,她还是没忍心把这种话说出口,给他倒了一小口递过去后,关切地说:“你肠胃一直不太好,还是不喝为好,尝一口品品味道就得了。” “你这是在关心我?” 她有点心虚地点点头。 闻鹤冲她笑了笑,随后将这点酒饮尽:“可我让你少饮酒,也是在关心你的身体,我能将你的话全都听进去,你却为何总是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呢?” 舒月不只是心虚了,她还有点尴尬,她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又喝两杯闷酒。 闻鹤见她这副模样,皱皱眉,将最后几口吃完,便说:“去客栈吧。” 舒月直接端起酒壶,把剩下半杯酒全灌进肚子里,然后一抹嘴,跟着闻鹤要离开这里。 闻鹤在酒楼内只是有点低气压,但等离开那里之后,他就直接把舒月拽进怀里,紧紧掐住了她的腰。 还不等舒月反应过来,他的吻就已经落下,唇齿纠缠,不算浓烈的酒味也沾染到闻鹤的全身。 他的吻热情又绵长,往日总需要到舒月喘不上气的时候才能绕过她,但这次还没过多久,他就主动抽身离开,然后躲去了一旁。 这座城镇比较荒凉,入夜后外面很少能看到灯盏,离开酒楼,一片漆黑。 所以舒月并未见到闻鹤拿来捂住嘴的帕子上那大滩血迹。 她只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等闻鹤走回自己身边的时候,打量他几眼,不确定地询问:“你是受伤了吗?我闻到了血味。” 主动凑到闻鹤胸前左嗅嗅右嗅嗅,还没嗅到血味的来源,就被闻鹤推开:“还在外面呢,收敛点。” 舒月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有两个夜行的路人盯着他们瞧。 她尴尬的羞红脸,低声说:“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吗?” “我没受伤,你是不是最近闻到的血味太多,已经有幻觉了?”闻鹤面不改色地撒谎,平静地说,“让十二再给你煮碗安神药?” 他叹了口气,似乎格外怜惜舒月:“小可怜,我们已经离开那里了,不会再……” 想到自己要做的那些事情,闻鹤改口道:“至少这一路上,不会再遇到那种情况。” 舒月皱皱眉,心想自己也没有那么脆弱吧? 但闻鹤不仅有一堆暗卫跟着,自己的武艺也很高强,不像是能在这地方受伤的样子。 她心底动摇,最后信了闻鹤的话,等他们跟在暗卫身后走到已经订好的客栈,舒月再凑到闻鹤身边的时候,已经闻不到先前嗅到过的血腥味了。 至此,她彻底相信了闻鹤的话,将那些都当做自己的错觉。 揉了揉眉心,她闷声说:“可能真的是最近见到的事情太多,连真假都已经有点分不清了吧。” 梦境和现实相差无几,睁眼与闭眼看到的是同一种画面,在这种情况下生活几日,可能确实会将人逼疯吧。 “我去休息了。”她神色郁郁,低声说。 闻鹤抓住她的手腕,又将人拽进了怀里:“回来。” 舒月顺势坐在他怀里,甚至还习以为常地找了个比较舒坦的姿势,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心情仍旧很差,冷着脸询问:“又怎么了?” 他平静地注视着舒月,点出实情:“都睡了一整天,你现在真睡得下?” 自然是睡不着,但她心情不好,不愿搭理闻鹤,所以找了个最合适的借口,打算躺在床上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大脑。 如今被闻鹤点明,她还能理直气壮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若是旁人遇到她这副嘴脸,说不准要勃然大怒,但闻鹤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将她紧紧抱住后询问:“舒月,你能不能一辈子都不离开我。” 舒月不懂他为何突然深情地问出这种话,在皱眉后才说:“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我自然是离不开你。” 离不开不代表不想离开,也不代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留在他身边。 闻鹤看得太清楚了,所以才觉得难过。 他又去啄舒月的唇,堵上了那些自己不愿听的话。 第254章 别拒绝我。 今天在马车上待了一整天,舒月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也没有和闻鹤亲热的心思。 见他越来越过分,她便想将人推开,却被闻鹤抱得更紧。 “舒月……”他的声音有些含糊,甚至带着点哀求,“别拒绝我。” 舒月一时心软的下场就是被折磨了一晚,第二天睁眼时都是下午。 她还躺在客栈的床上,而闻鹤则一直待在她身边,见她醒来,第一时间端着水递到她嘴边。 舒月冲他翻了个白眼,却没拒绝他递过来的水,喝完之后,她皱眉询问:“这是又在这里耽误一天?” 闻鹤尴尬的咳嗽两声:“又不急于赶路,本来也打算在这里歇歇脚,一直赶路人也受不了。” 对于他这种说法,舒月回以冷笑,若非她没有起来,而他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就算闻鹤总是说时间很多,不用着急,舒月也能感受到他的急切。 “没有下次了。”甩下这句话之后,她勉强从床上起身,想自己穿好衣服,出门吃饭。 但身上的酸痛太明显,这些事情自己做都太艰难。 闻鹤在旁看了一会儿,就想要过来帮忙。 被仍旧憋着满腔怒火的舒月拒绝之后,他为难地说:“我去把余霜叫过来?” 带上余霜就是想让她照顾舒月,如今正是能用上她的时候。 舒月这次没再拒绝,但等余霜进来看见舒月的时候,脸上却满是担忧。 她熟练地拿起药膏帮舒月上药,担忧之余满是愤慨,幸好她没办法说话,若不然很可能会对舒月骂骂咧咧地说些有关闻鹤的坏话,就像是先前的晚照一般。 舒月笑了笑,低声说:“不用担心我。” “闻鹤倒不至于那么没分寸。” 当年是喜欢折磨她,而今却只是有点没收住,与先前相比,舒月觉得自己还是能忍耐一番的。 舒月虽然在闻鹤面前表现得格外生气,但还是对外说了几句他的好话,让余霜别心底对闻鹤有所不满,若是哪天不经意表露出来,说不准要吃苦头。 余霜满脸不信,却只能埋头为舒月上药,毕竟她与人沟通全靠写字,双手不得闲的时候,便发表不了自己任何想法。 也不知道余霜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舒月便闭上眼,将一切都交给她忙碌。 昨晚的闻鹤,似乎还是有些不对劲的。 其实她清楚他们的所有相处模式、交集,乃至于关上门的私事都与大众常见的不同,但昨晚的闻鹤格外的不对劲,让她心底的担忧更深。 他绝对是在谋划什么东西,只是她对此一无所知。 昨晚那般疯,还说什么让她永远不要离开她之类的话,难道是又想要用她去试探谁,因为她有身死的可能,所以才表现出对她的不舍? 舒月心底的担忧越发多,眉头皱起,却不知该如何破局。 总不能为了虚无缥缈的事情跑去质问闻鹤,更不可能在众多暗卫以及其余闻鹤手下的监督下逃走,她已经错过了离开的好时机,自然不会在其余对自己不利的时间离开。 但正是因为她再也做不出那种冒失的蠢事,才会受限于人,连退路都看不清。 “算了,不急于一时,慢慢想对策吧。” 舒月想得入迷,直接将这句话说出口,为她上完药正在给她按摩的余霜满脸不解,心想舒月姑娘这又是在但又什么事情? 给她按摩的手已经停在远处许久,舒月这才睁开眼看向余霜,她微微蹙眉,心想自己最近越来越糊涂了,居然连这种错误都会犯。 好在余霜是个哑巴,总不可能主动凑到闻鹤面前说这种似是非是,实际上没有任何指向的话。 “够了,你先出去吧,我再睡会儿。” 虽然一整天都没吃饭,舒月却不觉得困,身子骨仍旧像是要散架一般难受,刚躺回床上没多久,她就又睡了回去。 这时候,闻鹤才敢再进来,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陷入沉思中。 “舒月。” 舒月没有回应。 他抓住舒月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低声唤道:“公主。” 冰冷的唇贴在她的掌心上,他注视着舒月,眼中是在她面前隐藏极深的哀伤。 嘴唇翕合许久,他才无声地说:“可否为我绵延子嗣?算奴才求您了。” 前不着调的自称,藏着他压在心底许久的期盼。 但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算了,没必要。” 又不是什么好玩意。 闻鹤嫌弃地皱起眉,想着从他被林家人接回去之后就不间断的烦心事,那些阴暗晦涩的争论,不切实际的野望,心底的厌恶之情愈发浓郁。 他拨开舒月垂落在胸前的一缕长发,将一枚香囊塞在她怀中,低声说:“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无灾无难到公卿啊,多好的期盼。 为舒月掖好被子,又开窗透风,闻鹤便坐在她床边,接着翻看起那本已经被自己反复看了数遍的书。 也算不上书,这是他安插在燕云身边的探子整合好的消息,汇集成册,递到了他手中,他怕手底下的人疏忽,每个细节都要留下,不许有任何删减。 所以这些东西聚在一起,就成了一本书那么厚。 他逐字逐句去读,想要通过纸上的东西判断燕云的一些情况。 却在一处停留许久。 “燕云麾下兵将众多,军纪参差不齐,其中有人入城便抢掠以补充军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掠良家妇女入军为妓。”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闻鹤并不觉得奇怪。 每每起兵,最受苦的便是这些百姓。 只是燕云麾下军纪严明,他以为不会发生这类的惨剧。 一路上边打边收四处投靠的各路兵马,自然不能约束好所有人。 他对此深表惋惜,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耗费心力,毕竟发生的事情无力更改,顶多记在心中,以免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 让他频频走神的是紧挨着这句话的下一句。 “其中有女好颜色,不堪凌辱时逃进燕云帐中,再出来时,满面桃红,于人前含情脉脉,唤他燕大哥。” 第255章 受什么委屈? “好颜色”、“含情脉脉”。 这个探子倒是有文采,将两人之间的奸情尽数写出来。 以免闻鹤远在数百里之外,将这一切都当做燕云正义感爆棚,解救下来一个幸运的女子。 两人怕是有了首尾,若不然他安插进去的探子也不敢将这件事情汇报上来。 早在刚注意到燕云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在燕云身边埋下了许多钉子,那些人隔三差五向他汇报燕云的情况,已有好几个人提起了他身旁的女子。 一个弱女子而已,闻鹤本不该在意的,但他将燕云对舒月的感情也算计在内,原以为燕云会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对舒月多有厚待,却没想到他所谓的心上人远在京中不可随他到边疆,一直独身到现在,却轻易遇上个人,直接老房子着火。 早在燕云命弓箭手朝他与舒月射箭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份感情格外脆弱,却没想到燕云居然连最后一点伪装都不愿做。 至少也要洁身自好,装作对舒月感情颇深,这样也多了一份共入京城后,理直气壮面对众人问责的底气啊。 闻鹤心底给出他百般维持深情的理由,将书攥皱后,却还是松开了手,其实他比谁都清楚,燕云并不一定需要这个名声,也不稀罕和舒月再扯上关联。 先前屡次三番向他索要舒月,更多的是因为他对舒月的在意,想要在这上压他一头。 “事事不如愿,但也不能中途放弃。”闻鹤看着舒月,低声说,“只是可怜了你,或许要受些委屈。” 受什么委屈? 舒月想直接询问他,却强忍着睁开眼的冲动努力维持自己的面部表情,连睫毛都没有颤抖。 她装作仍旧在熟睡之中,想要听闻鹤还能再对自己说些什么。 但说完这句话之后,闻鹤便又陷入了沉默,久久没有说话。 若不是身边一直萦绕着熟悉的草药味,舒月当真要以为他已经离开。 心底想着闻鹤刚说过的那番话,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闻鹤确实还打算利用自己做些事情,这次说不定真的能将她坑死。 若是有机会……还是避开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舒月还没想好如何避开,就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身边仍旧萦绕着熟悉的草药味,却并没有看到闻鹤的身影,这时候,舒月才发现不知何时被闻鹤塞进自己怀里的香囊,那些让她感到熟悉的味道全都来自这里,并非是闻鹤身上。 “这家伙,是因为担心我通过味道发现他,才特意给我换成这种香囊吗?” 他又不知道她的鼻子有多灵敏,也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大费周章,香囊绝对另有图谋,说不准里面还放了什么对她有害的东西。 舒月对香有点了解,也知道许多花草药草互相克制,这个无害,那个也无害,凑在一起却能变成杀人于无形中的毒。 但是如今她日夜都和闻鹤待在一起,除了在客栈休息之外,便是在马车上,根本没办法找个靠谱的大夫看看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人还是得多学两种手艺才行,若是她略懂医术,自己能发现香囊的问题,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舒月叹了口气,把香囊扔到一旁,对其避如蛇蝎。 一旁的椅子上放了新衣服,桌上有水和能充饥的点心。 舒月换好衣服又吃了两口之后,不得感慨闻鹤实在是太擅长照顾人,谁被他伺候一段时间,怕是都要退化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 虽然她本就是那种废物,却也在这样无微不至的照料下,有些依赖于他。 一个闻鹤,十个百个伺候的丫鬟都比不上。 “难怪当初还没什么本事的时候就能在宠妃宫中当值,可惜后来得罪了父皇被扔去了别处,若不然也不至于二十之后才被父皇重用。” 闻鹤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是会被重视的人才。 但他实在是太厉害,一般人压制不住他,而他自身又有不小的野心,总要找到机会往上爬,几乎不可能真心实意地为人所用。 “是个人才,但太优秀也并非一件好事。”舒月有些哀伤,“若他并非以太监身份入宫伺候父皇,若他没有那些野心,而是愿意在父皇手底下当个忠臣,该有多好?” 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舒月也只能在这种无助的时候幻想片刻。 将盘子里数量稀少的点心吃完之后,她便出门去找闻鹤。 刚开门,她就看到了十五和余霜,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充当门神,让路过的人频频望过来,似乎是想看看谁这么有牌面,出门在外还这番做派。 “长得可真好看,难怪这么多人伺候。” “不会是哪位大人的贵妾吧?还是别看了,免得招来横祸。” 听到过路人的议论声,舒月一时语塞,她看上去很像是以色待人的狐媚子吗? 舒月承认自己长得不错,但毕竟皇家出身,总该有些贵气,至少也该被他们当成哪家的千金小姐,而非是贵妾这种甚至可以随意送人的存在吧? 舒月黑了脸,却不知该往哪里发泄怒火,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冷声询问十五:“闻鹤去哪了?” “主子去吃饭了。”十五低声询问,“如今人在楼下用餐,您要去见他吗?” 吃了盘点心又喝了几杯温热的茶水,舒月却还是很饿,毕竟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她黑着脸点点头,在十五的带领下走到楼下,见到了在角落里吃着饭的闻鹤。 闻鹤抬眼看向她,不解地询问:“心情不好?” 舒月坐在他对面,摸了摸自己的脸,冲他挤出敷衍的笑容:“有这么明显吗?” “又因为什么生气了?”闻鹤叹了口气,低声向她道歉,然后再次给出了保证。 “下次不会这样了?”舒月复述着他的话,忍不住嗤笑起来,“这种话我好像已经听过几次了。” 但是闻鹤屡教不改,根本不把自己说出口的承诺当回事。 第256章 不要忘记自己今日说的话 闻鹤闻言难免心虚,虚握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两声后,朝店小二要了副碗筷,又点些清淡的吃食。 “你也来吃点吧?别的事情吃过饭后再说。” 舒月刚吃了盘点心,肚子却仍旧空落落的,倒是没拒绝闻鹤。 反正她虽然气恼于闻鹤的行为,却也无法让他改变,先前冲着闻鹤阴阳怪气只是想发泄自己的不满,如今冷静下来,倒也能收放自如。 喝了碗粥,又吃些菜,饥肠辘辘的肚子才缓过来。 擦了擦嘴,她看着还未黑的天色,询问:“直接动身?” “不用,再休息一晚吧。”闻鹤笑得温柔,“我都说过很多次了,不用急,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赶过去,或者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和我说,我们中途改道也来得及。” 舒月对此嗤之以鼻,闻鹤哪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好说话,他分明是清楚自己不敢做违背他想法的事情,随意将这种话说出口,彰显自己的气度。 她翻了个白眼,冷笑着说:“不用,还是按照你的计划吧。” 闻鹤垂眸遮住自己眼中的失望,惋惜地说:“那好吧,你再多吃点儿,今晚好好休息,我们明早动身。” 舒月摇摇头,揉着自己有些难受的肚子:“吃多了,撑。” 毕竟刚才在楼上,她将那一盘点心全都吃光。 大概是饿了一天一夜,她已经感受不到多少饥饿,反而觉得突然吃下这么多东西,肚子都快要撑胀了。 舒月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这具身体真是娇气。 睡觉是睡不着了,吃过饭后,舒月便打算在附近逛逛,看看此地有没有什么特色的玩意。 闻鹤正想着哄她,自然不会和她唱反调,带着舒月上楼换了身厚实点的衣裳,便出门去。 这座城池比先前他们待的地方更繁华,无论是酒楼、饭馆,与之相比都要热闹一些。 舒月以为外面也该很热闹,但她看见的却是还没有重现的断壁残骸,丝毫没有人烟的宽大街道。 偶尔瞧见个走在路上的行人,也是老弱病残,听到点响动,便如惊弓之鸟,慌慌张张地跑开。 就算舒月对此的一无所知,看到这些景象,也该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扭头看向闻鹤,不解地询问:“你知道这里头发生什么了吗?怎么感觉所有人都怪怪的?” 说这话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发觉了不对,并未想让闻鹤回答。 毕竟他们都是初来乍到,怎么可能知道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但闻鹤还真知道这些人变得如此古怪的原因,他看着破败的景象,眼中没有任何动摇。 “因为燕云攻破的众多城池里,就包含这里。” 青壮被抓去充军,只剩幸运的,没有死在战争中的老弱病残留下来,这里自然格外荒凉。 至于酒楼,那里都是往来的旅客,确认燕云离开此处已经有段时间,这里还很安全。 他们又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乱之苦,自然无所畏惧,饮酒高歌,与在别处无异。 第257章 若论美人,天底下谁人能敌舒月分毫?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很快就被舒月抛之脑后。 回到客栈又休息了一晚,他们便再次起程,因为闻鹤先前的话,舒月也开始在马车上留意起行驶时,路两旁的景象。 那些血腥、腐烂的味道,以及附近荒凉、毫无人烟的景象,在之后全都得到了解释。 原来都是因为战火烧到了此处。 一路上的景象一直都很荒凉,原先没有注意到的信息也全都浮现出来。 舒月按捺多日,还是忍不住去询问闻鹤:“燕云就算弑杀,也不可能推平方圆千里。” “我们是一直在走燕云走过的路,所看到的景象,才会一直这般荒凉?” 虽然问出口前,便已经在心底肯定自己的猜测,舒月问出口时,口吻仍旧是有些疑惑,毕竟她想不明白闻鹤这样做的道理。 这么久都没见她来询问自己,闻鹤还以为舒月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如今总算等到了她的询问,他却觉得有些可笑。 无奈的摇摇头,他盯着舒月低声叹息:你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那倒不是。”舒月摇头否认,“本来想猜猜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想了几日都想不出你这样做的原因,所以只能跑过来询问你了。” 她又不是蠢货,早在从那逗留两日的城池离开之后,便开始便注意到这些事情。 闻鹤的脸色这才好转,满意地点点头,对她说:“下次遇到什么不解的事情可以直接来询问我,没必要耽误这么长的时间。” 所以你这是一直在等我跑过来询问你? 舒月心底顿生疑惑,却没有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口,毕竟这样的闻鹤有点丢脸,她没有必要去戳穿他。 她懒得配合闻鹤,为他糊弄玄虚,露出一种他很高深莫测的形象。 她直接出声询问:“所以我们真的是在走燕云率领大军走的路线,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省时省力。”闻鹤轻声说,“这条路上死了不少人,虽然偶尔有跑来捡尸的人,但大部分人都对于战场颇为忌讳,唯恐避之不及。” “我们本来就是要去往离京城很近的严州,燕云则是一路直奔京城,我们的路线重叠之处很多,跟在他身后当,当真是能省上不少力气。” 闻鹤说的倒是有点道理,但苏玥总觉得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毕竟他也不是怕麻烦的人,就算稍微绕点路,也比在这满地尸体的地方行走比较好。 世人总对这些地方都有忌讳,惊扰了死者的安宁,确实不太好。 若非闻鹤早就安排好了路线,而是让舒月自己来决定的话,她绝对会选择稍微绕点远,避开这些地方。 闻鹤知道她没有相信自己这番话,却没有过多解释。 他确实是图方便才选择这条路线,如果说要真有什么深意的话,那应该就是想让舒月多看看这些景象,免得以后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唯有亲眼见到这些惨烈的想象,知道打仗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才会有所畏惧,不再好大喜功。 也算是他目前少数能够做到的,未雨绸缪的事情了。 闻鹤盯着舒月,眼里满是她看不懂的哀伤。 舒月哪还有精力留意闻鹤情绪上细微的变化,她如今全部精力都放在车窗外的景象上。 许久后,她才幽幽叹息一声,撂下车窗帘,闭目养神。 她闷声闷气地对闻鹤说:“我再睡一会儿吧,等到了地方你将我喊醒。” 闻鹤知道她心情不好,点头说:“你先休息一会儿吧,等到地方我再喊你。” 舒月确实有点疲惫,毕竟闻鹤昨日又将自己的承诺抛之脑后,当了回禽兽,将她百般折腾。 这人说来也奇怪,素的时候荤,荤的时候素,直到要回京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才开始食髓知味,一次比一次难缠。 舒月实在招架不住,但任凭她怎样拒绝,在床下似乎什么事情都好商量的闻鹤却一反常态,怎样都不肯退让。 尝试几次后,舒月只能无奈放弃,任由他折腾自己。 闭上眼没过多久,舒月就睡了过去,马车行驶在凹凸不平,格外坎坷的路上,时不时压到石子,颠簸起来。 往日娇气的舒月却一反常态,睡得昏昏沉沉,怎样都没有醒来。 闻鹤的视线落在她胸口的香囊上,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拉开车厢两侧的一个匣子,取出已经被自己翻看无数次的那本“书”。 入了燕云军帐的女子名唤苏姝,原本也是城中有名的大小姐,若是翻看族谱,还能发现她与京中苏家也有些亲戚关系。 探子在回报的时候带来了她的画像,虽然有些失真,但是通过他们针对她的长相,写在纸上的那些赞扬之词,也能知道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难怪能引得燕云心动。 但闻鹤看着那些话,只想发笑。 若论美人,天底下谁人能敌舒月分毫? 那些被众人推捧,引得诗人写下无数赞扬诗词的美人聚在一起,光凭容貌都无法与舒月争相媲美。 世人诋毁她,却还是会被她的容貌吸引。 视线粘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肯离去。 哪怕舒月如今没有华服美饰堆砌,仍旧总是引来一些不怀好意的登徒子,若为他早早将那些家伙打发,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情,耽误不少时间。 闻鹤在昏暗的车厢里欣赏着舒月的容颜,心底对探子递来的那些与苏姝有关的消息嗤之以鼻。 若燕云真是个好色之徒,反而不可能移情别恋,会被舒月吃得死死的。 就算他真的看上苏姝,也绝对是因为别的原因,而非容貌。 不过燕云也不像是会被那些情情爱爱拖慢脚步的人,在这种时候,突然跑出来个与苏家有些血缘关系的女人被他特殊对待,难免让人担忧,他是不是暗地里与苏家达成什么合作。 毕竟他能和自己达成合作,说不定也能和别人达成合作。 只看谁给的利益更多,更惹得他心动。 第258章 “还在外面呢,你别乱来。” 马车一路行驶,这次却没有在天黑前后抵达城池。 让他们能找家客栈,拥有还算不错的休息环境。 他们已经走了很久,回京的过程已经过半。 难免遇到一些抵抗激烈的城池,在攻破后便被燕云屠杀在前。 火烧后破烂不堪的城池屹立在不远处,却没有丝毫人烟。 就算有侥幸留得一条性命的人,也全都跑去了别处,方圆数十里,只有野兽生存的痕迹。 暗卫找到一处比较空旷的地方,清理一番后,就开始安营扎寨,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 舒月走出马车,看着外面的景象,幽幽叹息过后,心想自己跟在闻鹤身边,真是见过太多本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事情了。 如今看着荒凉的景象,哪怕闻鹤只字未提,她的耳畔也能响起战争的号角,眼前也能依稀看到两军对峙的画面。 有时候她会觉得向自己灌输这些事情的闻鹤是一心想要将她逼疯,若是她对百姓的苦难没有那么了解,便不会为这些事情触动,更不会为之痛苦。 舒月真的想不明白闻鹤究竟想做些什么,哪怕是想要见她痛苦,也没必要非要用这种手段吧? 折磨人的办法非常多,用不着选这种吃力又没什么乐趣的方式。 若说这样做有什么特别之处,应该就是提高了她的眼界? 晚风徐徐吹过,舒月站在马车旁眺望着,远处的景象,篝火已经升起在透着凉意的夜色中,提供了许多温暖。 昨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还有些潮湿,而空气中的味道则变得越发古怪,是那种稍微闻一下就会令人干呕出来的感觉。 饭菜已经做好,闻鹤过来喊她:“先吃饭吧,看什么这么入迷。" 顺着她的视线朝远方眺望,他轻声说:“千篇一律的景象,没有什么好看的。” 这不就是你想让我关注的东西吗? 舒月心底冷笑,却没有反驳他的话,简单吃了晚饭,她就打算进帐内休息,而这时候,闻鹤也跟着挤进来。 被他从背后抱住的时候,舒月有点抗拒:“还在外面呢,你别乱来。” 第259章 这是吊命的药 “没有生病,只是动不动被噩梦困扰而已。”闻鹤笑的无奈,说出诋毁舒月的话,“胆子比较小。” 舒月又在心底反驳一次,面上却不显,毕竟她还指望就此摆脱这让她困扰的香囊。 将香囊更换,她也能心安下来,只是闻鹤这样轻易就换了香囊,感觉里面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对自己有害的东西,像是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她自己吓自己,才会每日精神萎靡。 舒月攥紧香囊,心底有点犹豫,难道自己发觉的那些不对劲的事情全都是她想太多导致的? 但香囊并非大夫做的那些是事实,与先前闻鹤身上总是出现的味道相同也是事实,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闻鹤多此一举,绝对另有古怪,只是她没有查明而已。 她坚信闻鹤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至于为什么突然开口,可能是因为他想做的事情已经达成,但是她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样,不对,舒月突然想起来闻鹤每每入夜都要折腾她,她身子骨跟要散架了一般,哪还有精力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情况? 就算稍微有点难受也会被她忽略吧? 舒月心沉了下来,连大夫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看在巨额诊金的份上,香囊换了一枚,味道有些苦涩,是能让人感到熟悉的中药味,却与它配在数月的香囊完全不同。 舒月因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结果没过多久,她身上佩戴的香囊就被更换成与之前相同的味道。 她晃了晃香囊,装作不经意的询问闻鹤:“是拿错了吗?将之前的香囊拿了过来。” 香囊这种东西属于是消耗品,过几天没了味道,隔三差五,总要更替。 闻鹤摇摇头,直白地说:“这里的药对你身体好,我想着换回来试试。” 还真是不掩盖自己的目的,舒月没想到他会直勾勾将这番话说出来,诧异片刻,她顺势询问:“什么药,能这么有效?” 闻鹤可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他是被诸多大人百般讨好的九千岁,私库能比皇帝的都丰富。 能让他称赞的药材,自然是举世难寻的玩意。 舒月这句话只是反讽,因为她发现自己活在闻鹤身边根本没办法脱身,仅凭自己也无法调查出任何想知晓的事情。 倒不如直接和闻鹤摊开了说,省得自己连死都死的不明不白,至少,让她做个明白鬼吧。 闻鹤沉默片刻:“你又没学过医术,说出来你也不懂,反正都是些对身体有好处的补药。”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舒月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上闻鹤,一副他不告诉自己就不罢休的模样。 闻鹤虽然被她缠的有点头疼,却还是不肯松口,告诉她里面都有些什么。 舒月忍无可忍,直接挑明:“我怕这里面有什么害我的东西。你若不是告诉我具体都有些什么,我实在是难以安心入眠。” 闻鹤没想到舒月会这样想他,却也没有表露出多少震惊与不满,他的一些举动确实是比较怪异,舒月想歪了也算情有可原。 他笑得愈发无奈,还是将几样药材报了出来:“我不会害你的,等去了别处你可以随便找大夫,询问这些药对身体无害,也没有什么药性冲突,更不会和什么东西发生奇妙的反应,害得你中毒。” 他把种种可能发生的事情全都列举出来,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无害。 舒月反而更加困惑:“既然如此你直说便是,为什么鬼鬼祟祟,而且不愿告知我这些事情?” 因为……这是他用了很久的药,他不希望舒月注意到这点。 但如果她真的对此一无所知,他反而会在心底感到痛苦,因为那代表她不曾关注过自己。 闻鹤不愿意说,她也没有再次追问,只是在心里念叨了几遍这些药材的名字,想着一会儿找个大夫询问这些究竟是有何用处的。 其实闻鹤手底下的十二也略同医术,至少能知道这些药材的用途,或者她直接询问闻鹤也更方便,但是还是找上毫不知情的外人询问,才能让她更加安心。 她与闻鹤,终究是同床异梦,信不过彼此。 严州啊,等到了严州就好。 一路舟车劳,顿耗费了数月的时间,他们终于赶到了严州。‘ 不止是闻鹤需要自己在严州留下的后手,舒月也在期待入严州后,自己境况的转变。 毕竟她也曾经来过这里,并且留下了一些自己的人手。 应该说不上是留下,毕竟哪一处都有在她手下讨生活的人。 只是因为她曾经来过这里,所以对这里比较重视,哪怕回京之后,还嘱咐别人在这里多发展,所以她安排在此处的人也要比旁处多很多。 每每想到这些事情,她就会感到庆幸,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 她只是失去了高高在上的身份,让人内心膨胀的权势,但如果能摆脱闻鹤与那些前尘旧事,凭借以前留下的根基,还是能潇洒的生活。 除了琉玉宫和公主府里被查封的金银财宝,她在外的铺子还有许多,暗藏着的势力也算不小。 只是她之前被权势迷了眼,从未想过退一步海阔天空。 哪怕丢掉性命,还是想要去搏一线生机。 先前他们途经过很多城池,舒月却没有像闻鹤说的那样去随便找个大夫,询问那些药材。 她害怕随便遇到的人也是闻鹤事先安排好的人,直到来了严州,她才敢去自己的势力底下找个大夫去问。 这些人不可能被闻鹤提前收买,说的话倒是可以相信。 舒月亮出代表身份的令牌之后,便单刀直入,直接询问这些药材的用途。 大夫摸了摸山羊须,诧异地打量舒月几眼:“这是吊命的药啊,里面有两样药特别难寻,通常来说,药还没找到人就已经死了,所以不常见有人用这种药。” “你身边是有谁重伤了吗?我这地方也凑不齐这些药材,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要不然我去问诊,看看能否用别的办法治疗?” 第260章 今晚的月色确实很朦胧 吊命的药,给重病垂危的人使用的? 舒月满脸诧异:“那他们对身体有损害吗?没受伤的人吃了会有什么后果。” 想着闻鹤最开始向她解释的时候,说这是安神的东西,她又问了句:“这些东西有安神、静心的功效吗?” 大夫不急不缓,仍旧在捋着自己那稀疏的胡须:“没损害,就是太贵、太稀缺,这样做有点浪费而已。” “至于安神,静心……”大夫面露为难,“或许是有些微这样的功效,但是这么多钱砸进去只为求这个?完全没必要啊,很多便宜药材效果更好。”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您是被哪个遭瘟的家伙以此药方坑了吗?” 舒月摇摇头,接着询问:“什么人会长期吃这种药?” 想着他刚才说的话,舒月补充一句:“不是随意浪费,而是身体必须依靠这份药。” 大夫满脸不解,无奈地向舒月强调:“我已经说了这是吊着命的药,平日里没必要吃,谁会一直需要这玩意吊着命?一直没死,估计也就是身体虚,多吃点补药还差不多。” 身体虚?舒月还没忘记上个说闻鹤不行的人的下场,也没忘记自己当时的经历。 闻鹤的身体如何,她应该是最有资格点评的人了。 迅速否认这种可能之后,她再次询问:“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可能了吗?” 大夫摇摇头:“可能是我见识不够,实在想不到别的用途,不过如果是被庸医坑了,那拿它们治什么病都有可能,毕竟这些东西对身体也无害,查不出什么过错。” 舒月微微皱眉,觉得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她似乎只知道了一堆无用的东西,丝毫不能解决她现在心底的困惑。 看着大夫一脸坦诚的模样,舒月知道他没有欺瞒自己的必要,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将酬金放下:“多谢,今日的话无论谁问起你都别说。” “是。”大夫收下钱后,点头答应下此事,心底哂笑,谁会来问这种事情? 他对此不屑一顾,却没想到舒月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带着重金前来打探消息。 若非舒月给他的也不少,自己祖辈都依附这间药馆生活,大夫还真可能心动。 他连声拒绝后,按照舒月的嘱咐,派人将消息递过去,让她加以小心。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大夫不由感慨,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这些说书人嘴里才能跑出来的事情都能闹出来。 —— 舒月得到大夫递过来的消息却没有任何惊讶,她早就猜到了闻鹤会让人这样去做。 闻鹤的举动给了她再次询问的机会,舒月提了一壶酒,找上他对饮。 闻鹤见她又要喝酒,难免觉得无奈:“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吗?喝酒伤身,少喝点。” 之前在路上舒月根本没有买酒的机会,那段时间她确实滴酒不沾,闻鹤还以为她已经适应下来,以后也会如此。 没想到刚到严州,她又故态萌发,酒这东西乱人神智,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舒月晃了晃酒壶:“今晚月色好,陪我喝些赏月。” 她把倒满酒的杯子怼到闻鹤嘴边,笑盈盈地说:“喝点嘛?” 听着她故意放软嗓子,在自己耳畔轻吐,闻鹤微微垂眸,没再说些扫兴的话,就着她的手,把一杯酒喝得干干净净。 舒月自己没喝多少,倒是一杯杯敬着闻鹤,没过多久,醉意爬上他的脸颊,原本白皙的脸在月光的照射下浮动着桃色的红, 他抓住舒月的手,声音含糊地说:“好了,我不喝了,再喝下去就真的要醉了。” 舒月倒是没有强求,直接凑过去把这杯酒喝完。 这时候两人近在咫尺,只要谁稍微前仰,就能亲到对方。 今晚的月色确实很朦胧,闻鹤心思浮动,微微低头,想要去亲舒月。 舒月却在这时候开口破坏了此时暧昧的气氛,她眸中毫无醉意,认真地盯着闻鹤:“你之前一直在吃的药和给我做香囊的东西是同一个,对吧?” "我问过大夫,他说这是很难凑全的,用来吊命的东西,你长期吃这玩意是为什么?" 闻鹤坐直身体,将自己刚才想要亲吻舒月的举动轻飘飘揭过去。 原本说着不要饮酒的他却拿过舒月手中的酒壶,又大口饮了起来。 舒月看着他这阵仗,心底有点担忧:“别喝了,你若不想说便不说,我又不会追着你问。” 她只是觉得都到这份上,闻鹤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瞒自己,所以借着他醉酒的机会,直接把这件事情问出口,如果他不想说,舒月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和他闹脾气。 闻鹤眸色幽深,里面倒映着什么舒月难以窥探的情绪,把一壶酒喝得差不多后,他才带着满身酒气开口:“倒也不是不想说,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毕竟说出口难免有一种卖惨求人怜惜的感觉。 不过早在他明知道舒月的嗅觉非常明显,因为先前发生的事情,对各种味道也很敏感,却还是用很烂的理由更换了她的香囊的时候,他就料到了会有今天,甚至他一直在渴求舒月早点发现,早点过来询问他。 卖惨虽然丢人,但若能扭转她对他的形象,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幼年时养在林家一段时间,而后才被他们送进宫中。” 把一个假太监毫无破绽的塞进宫中,着实废了林家不少力气,他们在这件事上这样折腾,自然是因为他身上还有让他们图谋的,值得他们牺牲这么多的东西。 万箭齐发,火烧宫墙,哀嚎和求饶的声音近在咫尺,又似乎很遥远。 闻鹤回想起那天,还是会觉得隐隐心痛。 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比那时候还要惨烈的场面,但埋葬在那里的毕竟是他的血亲,所以他才会格外心痛。 又或者,林家对那天的描述实在是太细致,在他耳畔一遍遍叙述那些事情,在年幼的他心底埋下了一颗根基极深的,满是仇恨的苗。 第261章 争风吃醋 “据说那日宫门被攻破,所有人全都被射杀,我的娘亲倒在了宫门口,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 宫门总不能说的是别家的府邸,只可能是皇宫,但娘亲而非母妃…… 舒月觉得事情愈发古怪了,难道是闻鹤喝了太多酒,彻底醉了,开始和她胡言乱语? 这样想着,舒月也没有再问下去的想法,便说:“我们下去休息吧,你已经醉了,好好睡一觉,别去想别的事情。” 哪怕只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这番话听上去也太沉重,舒月只是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而非要见闻鹤难受,自然希望他赶紧将这些事情忘记。 “我没有醉。”闻鹤原本朦胧的眼神也变得清澈起来,虽然身上仍旧满是酒味,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喝醉的人。 他轻笑着说:“舒月。” 舒月应了一声。 他又换了种称呼:“公主。” 舒月已经有点不耐烦,知道闻鹤没有喝醉之后,她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好:“怎么了?有事直说。” “你真的很好骗。” 舒月面露不解,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因为闻鹤轻飘飘一句话,大脑疯狂运转,又开始担心起来,害怕自己在哪个没印象的地方又被闻鹤坑了一把。 闻鹤似乎也知道她会因此着急,停顿片刻,等她越发心慌意乱的时候,才再开口说:“其实我的酒量没有那么差,只是有点容易上脸。” 稍微喝一点酒,脸就会泛红。 “想要讨好我的人很多。”在萧立祯登基之前,他就已经是被人人讨好的九千岁,各种有他出席的场合,总是会有一堆人冒出来对他百般吹捧讨好,敬酒更是不曾少过。 闻鹤总不能把所有人全都拒绝,你一杯我一杯,一场宴会下来喝进肚里不知道多少酒。 若他真的会因为几杯酒神志不清,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随意说出口,那他早就被人坑死了。 不过如今,他却抛开心肺,对舒月坦言:“我是前朝遗孤。” 舒月的祖父是打下天下的人,他一生戎马总算是将昏庸的皇帝拉下马,但还刚登基为帝,享受几天好日子,就驾崩了。 然后人到中年的舒月父亲登基,成了新皇帝,踹了不能生育但母族势力强大的正妻,广纳后宫,开始开枝散叶。 舒月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不过她出生的时候,母后便因为难产去世。 闻鹤追忆着那些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旧日皇家秘闻,轻笑着说:“那时候先皇的名声很差,他给自己立喜欢皇后的深情名声,就是想抛掉休弃原配的污名。” “他说皇后才是他一直喜欢的人,而之前那个原配不过是仗着家中有本事,拆散了他们。” 没人在意已经三十多岁的男人怎样能和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一直相爱,事情口口相传,最终成了事实。 舒月闻言面色微妙,轻笑着说:“虽然你说的事情听上去有点荒谬,但我相信是真的。” 难怪她的父皇嘴上说着深爱她的母后,连要跟随她一辈子的名字都起得那么潦草,用来彰显自己的深情,却又纵容后宫中诸多妃嫔对她怀有敌意,使出各种阴暗的手段,却不管不顾,甚至仍旧专宠于她们。 原来因为所谓的深情只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他的心中根本没有她们的存在。 舒月轻声笑了起来:“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但是这些事情和闻鹤没有关系,和她向他询问的事情应该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闻鹤听到舒月的询问,神色仍旧恍惚:“因为想说的事情比较久远,我需要好好回忆一番,以免自己说错。” 那都是他刚出生没多久的事情。 “你祖父是死得早,而先帝之前一直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突然登基之后只顾着享乐,脑子也不太好,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那时候他刚登基,在此之前被保护得很好,对于世间许多险恶的事情都不知情。 想要摆脱专横善妒,不允许他纳妾的原配,居然是想着一纸休书,而非让人悄无声息地死在深宫中。 “那时候我已经进宫了,大太监将休书交过去的时候,我跟在他身后,将她咒骂先皇的嘴脸牢牢记下。”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豆丁,舒月也还没有降世。 皇后娘娘刚入宫,还是个懵懂温柔的大姐姐,没被宫中那些阴私折磨的变了个性子。 “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想想当初那些事情仍旧是非常有趣。” 虽然闻鹤看上去还是很清醒,但舒月觉得他已经喝醉了,毕竟他说话开始不着调,东一句、西一句,让人很难串联在一起。 闻鹤见舒月的脸色越发古怪,咳嗽两声,不再扯这些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旧事。 他只是心有胆怯,还在纠结要不要把那些与先进状况没什么关联的事情告诉舒月,让她徒增烦恼。 “我的娘亲是前朝公主,我拥有前朝皇室的血脉,而林家在前朝就是世家,享受着比如今更大的权势,所以一心想要匡扶前朝。” 林家在改朝换代的时候并未又嫡系入朝为官,只是在背后操纵,所以哪怕换了个皇帝,也不影响他们入朝为官,为自家捞取更大的利益。甚至因为世家的藏书颇多,请来的先生也学识渊博,他们家族子弟甚至更容易科举得中,然后当官。 闻鹤知道这种事情很那让人相信,揉了揉眉心,说出了个舒月早就抛在脑后的名字:“你还记得蔓娘吗?” “就是曾经被林家塞进我府上的医女。” 她死之后,林家说她是他们家的血脉,想要以此多讨去些好处,不过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有从他们身上得到任何好处,还促使闻鹤彻底和他家决裂。 舒月只是懒得去想一个死人,但被闻鹤挑起,还是很快就想起了这个人。 “我记得她当初威胁我离你远点,跑到我面前争风吃醋。” 那个时候她还在想何必为一个阉人争风吃醋,结果闻鹤居然是个假太监。 第262章 想来也不算大问题 想到这件事,舒月还是得感慨下闻鹤的本事,居然能将这种事情都死死瞒住,未曾让别人听到风吹草动,但凡有一个人听闻此事,站出来质疑他,让闻鹤出来验明自身,那他就算是死到临头了。 “所以,林家把她塞进你府中,主要是想让她给你延续后代?” 舒月说完这话,又小声嘀咕:“难怪邱梨死后,林家又急不可耐地塞了个蔓娘进来。” 但是他们也不挑一挑人,至少给闻鹤个漂亮的大美人再说勾引人延续血脉的事情啊,那两人她看着都没什么兴趣,何况是闻鹤? 所以说,林家那群家伙还是没有摆清自己的地位,不知道该用最隆重的态度去讨好闻鹤,若是找个美人百般勾引,应该也就没有她什么事情了。 蠢货。 林家留着闻鹤的那啥,应该也是想要延续前朝血脉,为他们的匡扶行为多了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结果却输在了最不应该的一步上,连找个让闻鹤喜欢的美人都做不到。 她看闻鹤动不动痴缠自己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不近女色,多勾搭勾搭,应该就能成功,可惜林家连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这个道理都没有想明白,或者说是没想到闻鹤也不免俗。 不过现在林家已经爬到了比在前朝时更高的地位,连皇帝都要看他们的脸色,所以应该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不对,需要看他们脸色的萧立祯已经死了,如果萧佑所说是真,那将要成为新帝的人便是他。 但舒月太了解萧佑,他自身没有多大本事,能当上这个太子,都是她使尽浑身解数的原因。 他想要拉拢那些人,想要坐稳皇位,便只能让出比萧立祯更大的利益,所以林家的权势应该又随之增多,这都不能说是林半朝了,应该说整个朝堂都是他们家的一言堂。 到现在这步,他们应该早就放下了当时的想法,而闻鹤在假死脱身后,只要他想,也可以彻底和他们摆脱关系,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人前,现在这件事情,已经不算是他的软肋了。 舒月心底有点遗憾,不过若非无害,闻鹤也不可能让她知道这种事情,难道他还能让自己抓住软肋? 他还没有那么蠢。 舒月遗憾的时候,闻鹤尴尬地承认了这件事:“都是林家的一厢情愿,我对她们是何态度,你应该都清楚地看到了。” 确实,闻鹤对她们从来都是不假言辞,连个眼神都很少施舍。 往常的困惑都被闻鹤解开,但舒月心中的谜团还未消散,毕竟从一开始,她询问的就不是这些事情。 她好奇的只是那枚装满了昂贵药材的香囊,以及闻鹤的身体情况,他为何要用那种东西吊着性命?明明身体还算健康,看不出什么问题啊。 打断闻鹤的叙述,把自己的问题再次拎出来强调之后,舒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闻鹤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正在说吗?别打断,让我说完。” “我难得想要把这些事情说出口,在我心底积压这么多年,自然要多说几句。” 闻鹤不像是话很多的人,大部分时候都表现得比较沉默寡言,舒月突然听他长篇大论,难免觉得不适应,但闻鹤都说到这份上了,舒月总不能再打断他,那样就太失礼了。 不过闻鹤也不想再说些前尘旧事,毕竟当年的他处于弱势,大多事情说出口都比较丢脸。 “我是娘亲的遗腹子,据说,林家的人是在焚烧尸体的时候,发现我娘亲肚子里的我还有口气,将我剖出来扔给了奶娘赡养。” “从记事起,我便生活在林家,学着他们想让我学的那些东西。” “然后等到我年龄合适的时候,就直接将我送进宫中。” 闻鹤叹了口气:“虽说前朝的皇家血脉只有我一个,但类似的人林家不可能只养了我,甚至在我之前就有不少人给他们带来了不菲的好处,才能让他们胆大妄为,把一个前朝遗孤直接养在了家中。” “就算从小教导,他们也不可能左右人心,谁知道派出去的人会经历什么,是否会被人策反,将他们所做的事情全都捅出去?” “他们做的事情大多见不得光,为免被坑死,自然要想尽办法控制住这些人。” 而闻鹤,自然也在这些人里面,甚至他还攥着林家最不能对外言说的秘密。 他是林家保下的唯一的直系前朝皇室血脉。 舒月眸色微沉,已经猜到了接下来闻鹤要说的话,却难免为他感到心疼。 从出生开始,他便被林家算计,从始至终,做的都并非自己喜好的事情,而是为了生存在拼命。 “他们给我下了药,每月都需要找他们要解药,才能免于死于恶疾的下场。” 闻鹤低声说:“不过我们早就闹掰了,在刚有点势力的时候,我就不想再受他们掌控,不希望按照他们的要求行事。” “所以……你吃这些药,是为了压下毒药?” 不是,只是未免自己被疼死,防止自己毒发身亡。 但是看着舒月满是关心的双眸,他把实话咽回去,点头说:“是,虽然不能作为解药,但长期服用,也能省不少事。” 闻鹤勉强笑着:“你之前总是魂不守舍,就是在想这些事情?其实可以直接问我,不用自己在心里乱猜。” “算是吧。”舒月有些心虚,觉得闻鹤这般坦荡对待自己,她却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不太好。 但这种习惯非一朝一夕能改,多点警惕,总好过被人坑了还帮人数钱要强。 “我还以为你瞒着我有什么不治之症了。”她随口调侃,“毒药而已,已经压制了这么多年,想来也不算大问题。” 闻鹤喉咙干涩,点头应声:“这是自然。” 今晚的月色实在太好,柔和的月光洒落,能让他们清晰看到彼此的神情。 舒月将呼之欲出的叹息压在了胸腔中,拍了拍闻鹤的肩膀,柔声宽慰他:“都过去了,你如今今非昔比,那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第263章 “祖宗,算我求你了。” “回去休息吧。”舒月闷声说。 今晚发生的事情对两人来说都不愉快,闻鹤回去后却没有因为意兴阑珊而饶过舒月,反而借机生事,仗着舒月心疼他,对他有点愧疚,开始胡作非为。 舒月最开始倒是能好脾气地纵容他,但到后面受不了了,浑浑噩噩的大脑总算清醒点,她瞪圆一双杏眼,倒映着闻鹤充斥着渴求的模样,咬了下舌尖,让自己能清醒点,冷声询问:“你故意的是不是?” “其实你根本没难受,就是故意装委屈,然后想让我……”剩下的话实在说不出口,舒月又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闻鹤表情一换,又成了无辜模样,他吻了吻舒月遍布痕迹的肩膀,轻声说:“哪有?我怎么会欺骗你。” “我是真的难受,只是不想要冷落你而已。” 舒月回以冷笑,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不需要,既然你难受,那就好好去休息。” 闻鹤收紧双臂,将坐在桌上的她抱起来走到窗边。 推开窗,月光顷刻间铺满了原先昏暗的房间,晚风吹过,舒月觉得浑身都凉飕飕的。 她紧紧抱住闻鹤,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嵌入他怀中,唯恐掉下去,又或者被旁人发现。 她还没忘记闻鹤身边那一堆暗卫,胡乱掐上闻鹤的胳膊,尖声说:“你快把窗户关上,万一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闻鹤见她这副紧张的模样,低声笑了起来,等舒月急得直接上嘴咬上他,在他的肩膀上留下清晰的痕迹之后,他才凑在她耳畔低声宽慰她:“放心吧,不会有人看到的。” “我怎么舍得?” 舒月这才松了口气,却仍旧格外不情愿:“把窗户关上,回床上,我不喜欢这样。” 闻鹤这下成了哑巴,无论舒月如何说都不愿意松口,反而在听烦了那些话后,咬了下舒月的嘴唇。 从惩罚性的咬变成缠绵的吻,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牢骚彻底消失在脑海中,舒月如水中漂泊的一颗浮木,只能依靠着闻鹤。 月光洒落在她身上,雪中梅花点点盛开,比平日更加诱人。 —— 月光更迭为太阳光,远处有鸡鸣声响起。 舒月困的厉害,闻鹤也总算打算饶过她,她这才能轻易将人推开,然后扯过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用嘶哑的嗓音对闻鹤说:“滚。” 自从来了严州,白日用赶路之后,闻鹤越发不知为止,时不时彻夜难眠,也不怕死在她身上。 他看上去倒是生龙活虎,反而舒月总是萎靡不振,连饭都吃不下多少。 酷暑还没结束,树叶虽然泛黄,天气却仍旧炎热。 因为毒药的事情,舒月难免挂念闻鹤的身体情况,就算这些年都相安无事,但难免损害身体,结果他每日都精力十足,而舒月就连胃口都越来越差。 就算闻鹤想方设法找来各种大厨,变着花样给她做东西,又从严州城内富人的冰窖每日运来几大桶冰,用来给屋内降温,给水果保鲜,给她做各种冷饮凉食。 在吃进肚子里后,舒月还是偶尔会直接吐出去。 这样一来,舒月吃得越发少,因为身体不适,连练武的习惯都已经放下。 这似乎是个恶性循环,不练武后,舒月的身体更差,胃口也更差,吃东西又难受呕吐的症状变得愈发严重。 又一次吐过之后,舒月顶着苍白的脸询问闻鹤:“大夫怎么说的?” 她都难受成这样,自然要找大夫过来看看,但大夫刚把完脉,舒月又难受地吐起来。 等吐完,大夫已经不知所踪,她只能看向屋里仅存的人。 闻鹤面色只比她好一丁点,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血色。 他原本比较狭长的凤眸睁得有些大,紧紧盯着舒月,眸中似乎有将熄的火光,看上去像是在痛苦中挣扎。 “没事。”他轻声说,“大夫说你是心情不好,再加上遇到各种事情受惊才会如此,好好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别怕,等这个苦夏过去,就好了。” “是吗?”舒月觉得他在骗自己,但他应该也没有在这种事情上欺骗自己的必要? 按照以前的习惯,在不相信闻鹤的话的时候,舒月总是要找上能为自己解惑的人。 按理来说像是今天的事情,只需要她出去再找个大夫为自己把把脉就能清楚情况,但在那日之后,闻鹤却派了两个暗卫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哪怕她要去如厕,他们都会在门口守着。 在这样的情况下,舒月根本没办法出去找大夫为自己号脉,而将大夫叫过来的话,闻鹤总是会把大夫支开,又或者提前大点好,他们要么是什么都不说只让她宽心,要么就是和闻鹤一种说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舒月却根本没有办法相信他们的话,心中的焦虑越来越多,却将自己的担忧瞒得死死的,不敢让闻鹤知晓她心底的想法。 闻鹤见她愈发消瘦,心里也更加着急,天南地北的美食想方设法地送过来,只求让舒月多吃一点,但她却丝毫都咽不下去。 拿着刚出炉的点心,闻鹤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吃点吧?祖宗,算我求你了。” 舒月原本是个前凸后翘的美人,虽说挺轻,身上却还是能有些肉的。 如今吃了吐,甚至压根不吃,身上是一两肉都不剩了,脸蛋也变得尖尖的,脸颊都快要掐不了。 舒月摇摇头,虚弱无力地推开点心:“拿开,我闻着难受。” “那你想吃什么?酸梅?从南边运来的杨梅正冰着,清凉爽口,你吃两口试试?” 闻鹤皱着眉,说了几样:“还弄了酸梅汤和水果冰,实在不行你多喝两口果汁都成。” 舒月再次摇头,然后又吐了几口。 实际上她肚子里已经没有东西,就算想吐也吐不出来。 但胃部痉挛太过真实,仍旧让人分外痛苦。 她目光灼热,盯着闻鹤,用尽全部力气伸出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借力从床上坐起来后,咬牙切齿地询问闻鹤:“明明我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整个人也愈发轻,为何觉得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呢?” 第264章 “吃些落胎药吧。” “肚子变大,食欲不振,经常呕吐。”舒月将自己近日的情况念了出来,“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什么病,更不像是受惊,反倒像是怀了孩子呢?” 舒月在这方面确实没有丝毫经验,但宫中的皇子皇女却不曾少过,她就算不想知道,也会被迫了解到一些与之相关的情况。 至少,她想不出有什么比怀孕更符合她现状的情况。 闻鹤没有说话,她便接着说:“而且,我记得你曾祈求我为你诞下子嗣。” 用祈求二字,未免将闻鹤的身段摆得太低,但舒月如今怒不可遏,也不愿维持体面,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甚至她就是故意如此,没有其他目的,只是想膈应闻鹤一下,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能报复闻鹤的行为也就只剩口头贬低羞辱了。 闻鹤艰难的开口:“是……” 其实这种事情怎样都不可能瞒到最后,毕竟舒月又不是傻子。 但是闻鹤却难免在这些事情上产生回避的情绪,想要拖延一段时间,再拖一段。 这种事情能晚曝光些,便晚一些。 闻鹤盯着她的肚子,视线恍惚,似乎看到了还未成型的胎儿冲他伸出手,对他笑了起来。 大概他是害怕从舒月口中听到拒绝的话,听到她打算打掉这个孩子的话,想要多留祂一段时间,希望能木已成舟,最好是舒月能和祂培养出一点感情。 不过看着舒月日渐消瘦,见她被百般折磨,他想自己终究是把一切都想得太轻松,太理所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舒月怎么会喜欢上这个罪魁祸首之一的孩子?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吃些落胎药吧。”舒月不出所料地说出这番话。 后宫中那些女人争妍斗艳都是为了能在后宫中有一席之地,能生个皇嗣保障自身的未来,而若是自己没有别人却有了,难免心生嫉妒,想要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舒月对生孩子的流程一知半解,对所遭受的痛苦更是朦朦胧胧,但对于打胎,却格外了解。 她推算着时间,摸着自己已经被撑开的肚子:“应该有些月份了,找个好大夫来,开药的时候斟酌用量,免得一尸两命。” 闻鹤心沉到底,脸上都透着阴郁,他注视着舒月许久,忍不住开口带着哀求的意味询问她:“就不能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已经这么多月了,再坚持一下就好。 他接着哀求舒月:“将祂生下来吧,我保证,祂绝对会给你带来令你满意的报酬。” 舒月的脸色更差,原先苍白的脸上被他气出了几抹红,看着活像是刚被装点的纸扎人:“闻鹤,我看上去很像是随意拿身体也当做交易筹码的人吗?” 好吧,她好像真的是,毕竟先前就是靠着投奔闻鹤,才能勉强在父皇死后活下来。 但是那种出卖和这种不太同样,短暂的吃苦头和吃近一年的苦,又要被个孩子绑在闻鹤身边究竟哪个更苦,她还是清楚的。 闻鹤低声说:“是我求你,求你留下祂。” 舒月审视着闻鹤,怒意充斥着她整个人,明明因为连日的折磨已经虚弱无力,如今却目光坚定,身体里似乎盛满了不知名的力量。 “可是我不想,我难受,我难受得要死掉了。”舒月委屈巴巴地说,“我先前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她知道闻鹤这时候不愿听她那些呵斥的话,便以退为进,冲他诉苦。 而且她说的也是事实,当初被萧立祯在地牢里上刑的时候,她都没有如今这么难受,痛自然比不上那时候,但是时间太长了,像是一把杀人的钝刀子,时不时片下一块肉,却怎样也看不到尽头。 “你如果很想要血脉,我可以为你纳妾,正妻也行,你看上哪家的姑娘我差人替你说媒,为你准备聘礼。” 看得出来,舒月是真的被这个孩子折磨惨了,也是真的对闻鹤没有什么感情,巴不得将他推得远远的。 闻鹤没想到舒月说出口的话能比他想象中最恶毒的咒骂还要杀人诛心,他攥紧拳头,压下满脸的不可置信后,艰难地询问舒月:“你就这般想我的吗?” 舒月有些不解,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错,放在谁家都说得过去,别家主母纳妾的也比比皆是,她甚至连正妻的位子都愿意让出来,闻鹤还有什么不满的? 她为了能摆脱这个负担,已经很给闻鹤面子了吧? 舒月没有把心底的不满说出口,但脸上已经流露出来。 闻鹤叹了口气,蹲下身主动凑近舒月,将那张虽然憔悴但不失美貌的脸怼在舒月眼前。 舒月却不再晃神,毕竟这张脸看了这么久,早就有点看腻了。 他眸中满是深情,似乎只能倒映舒月一人,再也容不下其它人的存在。 闻鹤注视她许久,见她平静下来,将那些不太妥当的情绪全收起来后,才说:“我只想要你,我不是想要延续血脉,我是希望你能生下我们共同孕育的孩子,如果能像你,那就更好了。” 如果是个小号的舒月就好了,哪怕是和她一个性子。 咳,怎么能说是刁蛮任性呢?只能说是娇俏可爱。 闻鹤想到那种画面,原本难看的面色回暖,又忍不住露出笑。 “可是我不想生。” 舒月轻声说:“我害怕。” 之前她从未考虑过这些事情,也是有刻意回避的成分在。 她在害怕这些事情。 “我的母后因生育我而死,我害怕我也如此。祂会杀死我的。”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舒月忍不住尖叫起来。 她是真的担心这种事情发生。 光是现在遭遇的这些,就足够她痛苦到浑身都难受的程度了。 闻鹤愣住了,他紧紧抱住舒月,低声一遍遍安慰她:“不会的,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别怕,别怕,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向你保证,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闻鹤承诺得很好,但他毕竟也是个对这些事情毫不了解的大男人,他甚至连生育要受苦都不知道,连想要直接瞒到孩子足月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显然,他给出的保证,也不会有什么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