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抱紧四爷大腿》 第1章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 康熙四十二年夏,山东府,沫阳县,叶家村,午后,蝉鸣声声,扰人清净 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嘈杂声,把叶林的神智,从一片黑暗中逐渐拉回来。还未睁开眼,就感觉到浑身上下酸痛无力。 勉强睁开眼,等视线清晰,叶林茫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低矮房舍中,身下躺着的,是硬邦邦的大炕,一边炕桌上摆着碗凉水,几个竹编框子杂乱的堆在角落,房里暗沉沉,看不清其他东西,只有一股子陈旧的气息。 “这什么情况?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难不成连续的996生活使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是赶时髦穿越了?”叶林揉着肩膀,胡思乱想。 当他坐起身时,震惊的发现身上竟然穿着古代服装,且手脚看着只是少年,不是三十多岁的成年男子。他这是魂穿了? 不等他思考更多,一声凄厉的哭喊传入耳中。 “放手,哥哥救我!”心中传来一阵慌乱、焦急之感,叶林顾不得其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疾步冲到门口。 他扶住门框,打眼一看,外面是个农家小院,用篱笆堪堪围住。院子内外站了一群人,皆是古装打扮,把院子团团围住,男女老少,挂着各式表情,看戏的、张望的、紧皱着眉头的。 院子当中,一猴脸汉子正双手拽着一女娃的胳膊,女孩估摸只有六、七岁,悬在空中,哭的涕泪横流,口中不断喊着:“哥哥,阿奶救我!” 而她的腿则被一哭坐在地上的老妇人险险拽住,不让这孩子被那汉子抢走。 只听那汉子口中喝骂道:“放手!你这死老婆子,你们叶家欠了村里人这么多钱,又拖欠许久不还,今天非要卖个孩子还上不可!” “大家伙本想着叶林读书多年,好歹能有个出息,才把自己家存的老底都掏出来借给你们,但看他这连续病了几日,怕是不行了!总不能给他办白事买、棺材的时候,又跟村里人借钱吧?” “你家这女娃长得倒是标致,拉去卖给人牙子,好歹能还一点儿是一点儿,总不能叫村里人都陪着你们家喝西北风吧!大家说,我钱六说的是不是在理?”他环视一圈,看向几人,那几人纷纷附和。 虽有一些人面露不忍之色,但却没有出声反对。盖因这世道,为还债买儿卖女的也不在少数。 “我呸!林哥儿只不过是偶感风寒,过两天就好了,你少咒他!”老妇人紧紧抱住女娃的腿,同时冲着周围村民边磕头边大声哭求道: “请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吧,等林哥儿身体好起来,自然会想到办法还钱的,我们老叶家在叶家村生活这么多年了,都是乡里乡亲,这会儿若是把妞妞抱走,真是要逼死我们一家人了!” 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小男娃,只有三、四岁的样子,也伸手去够那女孩的腿,嘴里大声喊到:“别抓我姐姐!别抓我姐姐!” 叶林看到这般情景,心中感到焦急又酸涩,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猴脸汉子面前,喝到:“放手!光天化日之下,你私闯民宅,还强抢民女,有没有王法了?” 老妇人回头,看到叶林的身影,更加激动,可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哭的泣不成声。那女娃和男娃齐齐叫道:“哥哥!哥哥你醒了!”“哥哥快救姐!” 叶林揽过小男孩儿,手中一把拽住女孩儿的胳膊,狠狠瞪向那钱六。心想,我就算是在梦中,也要先把这恶人解决了,怎么也不能让他把孩子抢走。 钱六看到叶林竟然清醒了,又冲他而来,手抓的更紧了,眼珠一转,说道:“呵呵,好大的口气,欠债还钱欠天经地义!还不起钱,自然就得卖儿卖女!怎么着,你们叶家就是想拖欠大家的钱?我看一个女娃卖不起价,再加上这男娃才正好!” 叶林看这钱六这咄咄逼人的嘴脸,实在是厌恶,厉色呵道:“欠债不还和强抢民女是两回事儿!若你再不放手,我立刻去衙门击鼓鸣冤,两桩事情各判各的。” “官老爷若是判我欠债不还,就是流放三千里,我也认了!但你强抢民女,你也别想落得个好!流放的路上,跟我们一起作伴吧!” 钱六一听这话,又见叶林面上神色不似作假,是真要拉他去见官,吓得忙松开了女娃。 叶林接住孩子,放入老妇人怀中。不待钱六反应,转身对周围的村民诚恳道:“大家的日子都不容易,谁家都可能有个不凑手的时候,难道以后在我们叶家村,都可以让债主直接打上家门,把孩子抢走不成?” 这话一出,村民们面上都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叶林又冲几位年长的村民鞠躬道:“各位叔伯、亲朋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的品行自是了解的,我家绝不会做出欠债不还的事来,只是恳请各位乡亲再多给些时日!” 众人原本就是被这钱六和另外几个混子撺掇着过来,又见这叶小秀才已经醒来,并不推拒债务,承诺不日就还,便也都面色缓和了下来。 钱六见到村民变化,忙出声到:“笑话,你家欠的可不是三、五两银子,那是三十两!几日你还的上吗?” 叶林心中一紧,这钱数确实太多了。 “这么些年来,你爹看病抓药,已经借了不少钱,他过身之后你娘又重病缠身,没多久去了,你们陆陆续续又欠了不少。结果旧债没还,新债又来,一文未还,你又病了。” 叶林听到这里,心里对这叶家有了些了解,看来这真是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来了,真是可恨。这一家人也着实可怜。 “大家是看在你们家是村里的老人,你年纪轻轻考上秀才的面子上,才又借给你们,现在你们一家把全村的底子都掏空了,可怎么办啊?” 叶林心想,看来这具身体竟然是个秀才,那还是一个很大优势。 “你这是拖着我们全村人去死啊!你这弟妹加一起,怎么也能卖个5两银子吧,先给村民们还上一些,好歹大家能有钱过年呢!” 叶林看那钱六还不罢休,现在必须把这个局面渡过去,于是道:“我好歹是个秀才,认识不少同窗,我去借钱,说能还上,就定能还上!若真到卖儿卖女的地步,有我在,也轮不到我弟妹!” 叶林看那钱六还要再说,不欲与他纠缠,忙抢声道:“这叶家村,什么时候轮到你做当家作主了?难道你成了村长不成?” 此话一出,不知何时到来的、一身衣着较好的老翁面露不愉之色,叶林忙朝他方向说到:“请再宽限我几日,以十五日为期,若还不上,我自卖其身也定会还钱!” 钱六看那老翁一眼,不敢再大声叫嚣,但依旧嘴里嘀咕着,“谁知道你能不能还上。” 那老翁瞪他一眼,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叶小秀才也才醒来,且再缓几日,十五日之后我们再来计较”说罢,不等钱六再反应就挥挥手,对村民说:“都散了吧,散了吧!” 老翁心中对这钱六生出许多不满,不知今天这人是抽了什么疯,看那叶小秀才病的重了,竟然来逼迫他们家卖身还钱,眼皮子太浅! 村民口中议论纷纷,有同情的、也有不甘的,但都听从老村长的话,各自忙去了。叶林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叶婆婆赶紧扶住他道:“林哥儿,你没事儿吧?刚醒来还虚着,赶紧到床上躺着。” 叶林被一老两小搀扶着躺回炕上,又黑沉沉的睡去,半梦半醒间,恍惚看到一俊美少年,眼中含泪,向他深深作揖,之后飘然而去。 叶林心中明悟,这大概就是原身的灵魂,自己怕是真穿了。恍恍惚惚的,他跟看电影似的又重温了一遍这少年的经历。 原来这少年也叫叶林,才刚刚十六岁,就已是秀才,天资出众。他父亲也是个秀才,在村里教书,原也家有薄产。 早年耕读考取秀才功名,又多年耗费心血考取举人,可惜未中,却把身体熬的更虚弱了,后患有咳疾,看病抓药,陆续变卖了不少田产,仍在这少年十二三岁的光景就过身了。 这少年的娘也是个有毅力的,撑着柔弱的身体,天天在田里劳作,坚持供少年读书。 这年节供一个孩子读书,真是不易,村里能顿顿吃上饱饭的,都算是极少见的富裕人家。 若要读书,除了私塾费用,四时八节还要与先生走礼,书本纸笔更是大开销。一个家庭倾尽全力都不一定供得起。 好在这个叶林少时有父亲开蒙教导,后又有父亲留下来的书籍纸张,凭着自身天资,在家务劳作外,未曾再上私塾,十四岁就考上秀才。可谓是天资聪颖,年少有为。 看到他成才,他娘亲撑不住最后一口气也去了,剩下这老的老、小的小艰难度日,本就掏空了的家底,这几年更是债上加债。 少年一边读书干活,一边又点灯熬蜡的,天天给人抄书赚钱,累的病倒,烧了两天,这就一命呜呼了。弟、妹竟然还差点被拉去卖了还债。真是比叶林自己这个在现代背了房贷车贷,又突然失业的打工人更悲惨。 叶林看到这里,突然想到,自己要接收这个烂摊子,十五日内可怎么筹到三十两啊?顿觉头晕目眩,再也禁不住昏昏睡去。 第2章 把我卖了吧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叶林在硬邦邦的炕上醒来,浑身硌得骨头疼,不得不面对自己真的魂穿了这个事实。刚巧原身也叫叶林,到让他多了些代入感。 有些生疏的把衣裤穿好,走出房外,终于有时间仔细打量一下原身生活的这个小院儿。 搁到现代,就是三室一厅,一卫一厨加个小院的格局。一个堂屋,里面只有简单桌椅,共三间卧房,他自己住的这一间兼做了书房,窗口正对着几颗杏树。此时,上面已经结了一些小小的果子,看着就青涩涩的。 叶婆婆带着两个小的另住一间,还有一间空着,应是叶林父母的房间,里面供着排位,一个灶房,很简单的农家院落。 空气中传来一种泥土的芬芳,映照着篱笆墙外,野花开的正艳。是那种城里人愿意花钱、花时间,去农家乐、或采摘樱桃、草莓所追求的,贴近自然的放松。 没有灯红酒绿,没有汽车轰鸣。是一片可以忘却一切,享受当下的闲适与宁静。 叶林环顾一圈,除了他房间那一架子的书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想来是这几年,为了还债把家当都变卖了。 叶林虽然对古代的生活细节还不熟悉,但也知道三、四两银子就够一个六、七口之家一年的嚼用,这三十两银子可不就相当于一个家庭八到十年的生活费用了。 算到现代农村,一年一家子人的日常花销,估计也得三、四万吧,那三十两不就约莫三十多万了,确实是一笔大款子。几天内应该怎么凑足那么多钱呢? 正在他思索间,突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喊道:“哥哥你醒了!灶上有留给你的饭食,我去给你热。” 只见原身的妹妹,叫做叶萱的,小小的身子,背着有半个她那么高的竹筐,里面装满了细柴,一手牵着弟弟叶晨,步履蹒跚的走进院来。 叶林赶忙将筐接过,险些拎不动,看着女孩手上又是茧子又是划痕,想必肩膀也勒得通红,赶紧说道:“萱姐儿快歇一歇,放着我来收拾,快先去喝口水” 萱姐儿眨巴眨巴大眼睛,笑的分外好看,把弟弟推到叶林怀里,“哥我不累,你身子才刚好些,莫要太辛苦,多吃些才能好得快,我先去给你热饭”说罢就一溜小跑进了灶房。 叶林心下一阵酸涩,在现代,他亲戚家的孩子也是六、七岁,小孩儿正是熊的时候,不说给别人热饭,就是自己吃,都要一家子追着,劝着、哄着才肯。 唉,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他正想问怎么不见叶婆婆,突然想到家里的地还得有人耕种收拾,叶婆婆应该是一早下地去了。叶婆婆也得有六十岁了吧,唉,这么大岁数还要为孙辈操劳,真是让人于心不忍。 作为家里唯一成年的男丁,这段时间又病倒,这一家人怕是更难维持生活。 正想着,一阵饭香飘来,叶林肚子忍不住咕噜咕噜响了两声,忙抱起叶辰走向灶间,正看到土灶上巨大的锅里正翻滚着粥。 叶林这具身体躺了这么些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这会儿实在饿得很了,忙盛了一碗,木勺舀起,发现是一些碎麦子颗粒和其他谷粒,心想这倒是跟现代的早餐燕麦粥差不多。 刚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口感香甜,再嚼几下却发现虽然熬了很久,但还是有些拉嗓子,好不容易有点热饭,叶林还是艰难的咽下去了。 看着叶萱和叶辰露出渴望的神色,这怕就是家里最好的粮了。正想给两个小的也各盛一碗,就见叶婆婆回来,一进门儿,放下锄头和手中篮子,看到叶林面色好了许多,脸上也笑开了花。 招呼道:“林哥醒啦!你先去吃,我来盛吧。”说着,将碗接了过去。 叶林叫萱姐儿带着晨哥儿去桌边等着。他留下帮着盛饭,却见叶婆婆把篮子里的一把野菜在水里洗过,切碎放到锅里,加水又煮了煮。 盛出来三碗清汤带水的菜粥,笑着对叶林说:“我们老的、小的肠胃都不好,正是要多吃点蔬菜才好克化。” 叶林心道,难克化是假,缺米粮是真吧。他不顾叶婆婆阻拦,将手中的粥与几人分了些,又盛了些菜水才在桌边坐下。笑到:“我这大病初愈,也正是需要多吃蔬菜呢。”几人默默把粥喝了。 晨哥儿只有三、四岁,却也陪着姐姐捡柴,走了一上午,此时正是饿的慌,一小碗清汤寡水的粥,能抵什么用?几口喝完,忍不住道:“我还饿,还想喝。” 萱姐儿和叶婆婆都想把粥分给晨哥儿,叶林叹了口气,道:“再煮一些吧,你们也不够吧?” 叶婆婆紧蹙着眉头,“家里余粮已经不多了,顿顿这么吃,也就只够吃个半个月的。唉,上回你拿回来的粮,已经拿去还了利钱。” 萱姐儿垂着眼,把手中的粥拨给给晨哥儿一些,攥紧了拳头,抬头瞪大眼睛望着叶林和叶婆婆,下定决心道:“阿婆,哥,把我卖了吧!” “卖给人家做丫鬟,能有个三、五两银子,可以救救急。等我到了主人家里,就去哭求管事的预支我些工钱,之后慢慢还债,总能还的完的!”她水汪汪的眼里蓄着泪,那泪却坚强的不肯垂落。 晨哥儿望着碗里的粥,又看看姐姐,跟着喊到:“把我也卖了吧,我不吃粥了” 叶婆婆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心里跟浸着黄连水一般,好不容易看着大孙子考了秀才,成绩优异,前路光明,可怎么一转头,又走到了这山穷水尽的地步。 叶林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失了爹妈庇佑,还要帮着操持家务,已经是十分不易,难得还都这么乖巧懂事。 他揽过两人,小声哄到:“不哭,不哭,谁也不卖!咱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相信哥哥!哥哥能有法子还债的!” 他在现代都三十好几,算来早婚的话,孩子也有这么大了,来这一遭,不管能不能回去,都要先把这家的难关度过去。 他跟叶婆婆商量:“阿婆再煮些粥吧,这几天就不要再减省了,大家都需好好养一养,至少得吃饱饭。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解决债务的。” 又安慰道:“大不了我去给人帮忙算账,我听说那些账房,一年能有十几两,说不定能预支。先还上一半,来年再还一半。村里人也就能满意了。”听了这话,几人脸上都忍不住露出希冀的神色来。 叶婆婆依旧面带愁色,嘱咐道:“可不能耽误你的学业啊” …… 与此同时,隔壁村,一户人家里,钱六和葛秀才正躲在房中密谈。钱六摊开手,“答应我的钱可以给了吧?” 葛秀才急道:“这事还没成,你就来要钱,万一那叶林十五日内筹到钱了呢?” 钱六歪嘴一笑:“那不可能,他叶秀才要有这本事,早就还了,不至于拖了这么些年。” 见那葛秀才还是不肯给钱,又道:“你放心,这十五日之后,若他还不上,我就带人牙子把他弟妹卖了,他若不肯就只能自己签下工契,也就失了资格。” “若是他十五日内真的筹到钱还了,那我就去偷偷绑了他弟妹,他必然忧心忡忡去寻找,哪里还会再有精力做你说那事。等日期一过,我再把他弟妹放了,咱们皆大欢喜。” 葛秀才听了此话,眼里忍不住漏出一点惧色,心道这钱六还真是狠角色,不能把他得罪了,便付了一半给钱六,与他说定十五日之后再付另一半。 ………… 是夜,躺在炕上,叶林翻来覆去的细数自己能快速赚到钱的方法,给人当账房看似可行,但实际账房管钱,都是找东家最信任的可靠人选,怎么会随意雇佣个不认识的人呢? 抄书也是不可行的,辛苦抄这一本,也才几个铜板。要是靠这个能还债,原身早就还了。 更何况他虽继承了叶林的记忆,但仿佛就跟看电影一般,没有亲身学习、经历的真实感受,现在就算是写字水平,恐怕也连原身的十之一二都不到,更何况原身的其他本事了。 原身的能力都没指望,只能靠他在现代的能力了。 叶林在现代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而且还是个天天996,偶尔007的码农。现在又没电脑又没网络,他还能凭空码出个游戏给大家玩儿不成。 想到这,叶林越发想念现代的便利生活和网络、游戏、各种剧。 早知道会穿越,他就去学点手艺,木工、雕刻、绘画都行啊!可是作为日常996的码农,唯一的空闲时间都被他拿来刷视频,看小说,吃美食了,现在竟一时想不出来什么可以快速赚钱的技能。 要说他看了这么多小说,穿越的主角不都应该自带系统辅助,金手指大开,各路小弟来拜,随身老爷爷指导,摔跤都能碰到个神器吗?怎么到了他这里什么都没有呢?! 太不公平了!他要7天无理由退货! 临睡前叶林终于想到了个点子,他平时喜欢吃美食,偶尔也做美食,自己还是有几道拿手菜的,不行就把这几道菜谱拿去卖了也好,应该能把债还了。 想到这儿,他终于可以安心睡去。在梦里唯一让他纠结的就是,他为什么没有一个金手指呢?!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怨念,在梦里,叶林的金手指终于姗姗来迟,可正当叶林望着前方的这个光球,露出姨母笑时,光球系统又给了他一击。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这真是金手指吗? 第3章 古怪的金手指 似梦似醒间,叶林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黑暗空间,唯一发着光亮的,是面前一个不停闪烁银白色光芒的圆球。这就是我的系统吧? 像是回应他的疑惑,这个光球突然停止了闪烁,发出声音:“并非是系统,我是0777号时空管理者。关于本次穿越,你可以向我提问,今晚提问结束后,我就会离开。” 时空管理者,这名号挺高大上啊,看来是可脑电波对话。叶林忙开始思考要问的问题,首要问题当然是自己怎么穿越的?还能不能回去? 自醒来之后,叶林也回想了很多次,始终无法记清自己穿越前的情景,好像记忆被什么锁住了一样。 0777号毫不迟疑地回答“地球时间2023年6月1号名叫叶林的人类男子,在经过江北市人民广场时,被时空剑砸中,身体损毁,因此而穿越。” “谁用时空剑砸我,时空剑又什么东西?你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身体损毁了我还能回去吗?”叶林焦急的一串问题砸下来。 0777号无奈地解释“实际情况太复杂,这样讲吧,时空管理局你应该很熟悉吧,你们人类不都把电视剧拍出来了吗?你用这个来理解一下,我就是时空管理人员。”叶林目瞪狗呆。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吗? 0777号“大概是类似,时空逃犯和时空追击者交战这样的情节发生,激战中,被逃犯所盗的时空剑掉落了,正好落在你所在的时空和维度,刚好砸中了你。” “你原来的身体都已经化为飞灰了,还怎么用?” 我的天!?叶林心想,要不是他掐的青紫的胳膊让他确定,自己真的已经穿越两天了,他绝对不敢想象,这种千亿分之一都不到的概率,尽然会发生在他身上,而且真的存在这种科幻?科学?背景。到现在他都有点忍不住怀疑,自己这是正在做梦呢。 叶林试探地问道:“那我的现代身体没了,我能用这具身体再回到现代吗?” “当然不行!本来你的身体毁灭,你的灵魂也应该随之死亡,但谁知你走了什么狗屎运,灵魂竟然沾染到了一丝时空剑的力量!?”0777号贴着叶林,绕着他转了一圈,表达它的不可思议。 “使用了这丝力量,你的灵魂才得以保存并且穿越,否则世上早没你了!” “现在你还想穿回去是万万不能的,你的灵魂本就勉强与这具身体融合,再经历任何一次穿越,你的这具身体、包括你的灵魂都会直接消散。”0777号膨胀了一倍,看着恨不得拍到叶林头上,让他醒醒神。 果然如此,叶林想到,从来没见哪本小说主角是刚穿越又穿回去的。“那我在你们战斗过程中受了无妄之灾,你们管理局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儿补偿啊,我的金手指呢?” “说你运气好也是真挺好的!”0777号闪了闪:“当你的灵魂被时空剑气息带到这的同时,它也强化了灵魂,所以你基本上有了过目不忘之能,你以前学过、记过的东西,如果仔细回想,也都能够记得一清二楚。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错的那种一清二楚。” “这个金手指好是好,可是我是学计算机编程的呀,难道我把c++,java,python教材默写下来就能换来三十两银子,走上人生巅峰了吗?” 叶林又一次后悔没学点其他专业技能。 0777号停顿了一下,叶林好像从光球上看到了翻白眼的影像。“金手指?这可算不上金手指。如果说一定要找个什么作为金手指的话,那还是回到时空剑的属性上。” 0777号解释道:“因为你身上带的这一丝时空属性,所以你有了可以创造一个新的时间线的能力!或者说不是你的能力,而是时空剑的力量。” “比如说,如果你没来,那叶林就会病死,他的弟妹被卖了还债,他阿婆也会为还债劳累而死,你的到来就改变了他们一家的命运。” 叶林奇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日常看的小说,主角穿越不都是要改变他们一家人的命运吗?这都是必备的,怎么能算是金手指呢?” 0777号叹气:“你这个人类眼界还是太狭窄了。其他的人若要穿越,扰乱了时空,必定会有时空管理局的人去处理,你看电视剧就知道结果。” “就算时空管理局遗漏,这个人能影响这一家人的命运,那他能影响几千、上万人的命运吗?就算他起义自己当了皇帝,看似故事是happyending了,可是之后呢?” “之后就没有了呀?”叶林想到,看个小说,故事结尾了不就完了吗。 0777号继续进行它的小课堂,“要知道,不管故事结局与否,时间空间是有回归性的!命运中该死的人一定会死掉!没有张将军去打仗,又会出现个李将军去打仗。没有山洪爆发,也会有地震出现。” “故事结尾了,可是时间、空间并不会停止,它们最终会按照原来命运注定的方向去发展。就像是你们人类思考的弦理论,你应该有印象吧?” 叶林疑惑道:“有点,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命运在时间河流上是注定的,就算一时改变了,但最终会回到原来的命运上。这是不是有点像《死神来了》?虽然当时因为预测逃过一劫,但最终还是躲不掉死亡的结局。” 0777号看他有点儿理解了,便继续解释道:“不完全是。《死神来了》里面也有逃脱了的对吧。所以时间线也是可以有分支的,但是多维空间、时间的发展,最终会造成整个时空纬度的崩塌!” “想想吧,如果每一个穿越者都去按照自己意愿创造出不同的时间线,那用不了多久,整个时空纬度就会爆炸!因为要发展一个新的时间线,所消耗的能量太大了!” “命运虽然会自我修正,但是太大的偏离会给时空纬度造成n次方大的压力。” “弦理论中,把时间线想象成一根琴弦。这个思考方式是没问题的。穿越或其他因素会导致琴弦拨动,琴弦震颤的时候,视觉上就会看到有n多条线,但它的起点和终点都是一致的,也就是命运有不可变性。但如果你是大力不停的拨动这条琴弦会怎么样?” 叶林想了想,答道:“琴弦会断?” “聪明”0777号回答到,“真正的理论当然要比这复杂得多,但你已经理解,不稳定可能带来的糟糕结果了”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需要我们时空管理者从旁协助,消灭紊乱,减少波动。” 叶林想了想:“也就是说,因为我有时空剑的属性,所以从我开始分出了一条不被原来命运所归属的时间线,而且你们时空管理者也不会来干扰,好吧,是恢复这条时间线?” “行吧,听起来是挺高大上的金手指”叶林心想。 简单来说,就是我救了一个必死之人,他不会再回到原来必死的命运线上,可我只想安心生活,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哪有那么多意外和惊险,除了叶家,他又去改变谁的命运去。 此时叶林并未想到,打脸总是来得那么快。 0777号气到道:“你这个人类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有多么厉害,你知道一条时间线的创造、发展需要消耗多少能量吗?那是几十个生命星球,从诞生再到湮灭,来回数10遍都不够用的能量。我作为时空管理者,上亿万年,都只见过一两例。” “这么说除我之外还有其他人喽,那他们是怎样的情况?能跟我说说吗?”叶林忙问。 0777号一窒,说道:“你小子倒是挺敏锐,确实有跟你一样的情况。我见过的一例,以为穿越后就可以招兵买马,一统天下,坐拥美人无数,结果还真让他成功了。不过过程中杀伐无数,他政权不稳,很快就又陷入到战乱四起,生灵涂炭的情况。” “那最关键的是这条时间线怎么样了呢?在这人死后还保存下来了吗?”叶林追问。 0777号不情不愿的回答:“没有,时间线恢复,这条新的时间线所有生灵都湮灭了!”叶灵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要想新的时间线真正存活下来,必须是良性健康的发展对吗?” 0777号又浮现了个表情,这回叶林确定了,确实是在对他翻白眼。 0777号没有回答,只说:“我的时间已经到了,时空之力已经回收,要回去复命,咱们再也不见!”说罢,光团消失不见。 叶林若有所思,看来,时空管理者并不想让这条时间线存活下去。也是,不提消耗的能量来自哪里,就是这条新时间线会给他增加多少工作量,想想估计都头疼,要是他自己,也不想光涨工作量不涨工资。 叶林突然睁开了眼睛,刚才的经历似幻似梦,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感想,只能慢慢再去验证了,叶林翻转身,抱着这种古怪的金手指真的有用吗的疑惑,又继续沉沉睡去。 此时以及很长一段时间,叶林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金手指的强大,但在未来,他无数次的感谢这命运的眷顾。 第4章 验证金手指 清晨,叶林醒来,回想了一下昨日跟0777号的对话,觉得开创时间线什么的,还是不太靠谱,他还是把记忆力加强作为真正的金手指好了。 叶林先回想了一下学过的知识,果然大学课本都历历在目,那感觉就像有本书在脑中可以直接翻阅,而且还带智能检索功能,毕竟是他自己的脑子嘛。 自信的说,他可以把整本书一个标点符号都不错默写下来,包括图像。但关键问题是,现在这个时代,软件编程有什么用呢,囧…… 不过叶林还是花时间,先将大学课本整理成册,放在脑中的书架里,分门别类的摆好,看着整整齐齐的书,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想到睡前的灵感,叶林忙开始回忆。他在研究美食时,看过不少菜谱,发现尽然也都能回想出来,以他八大菜系老饕餮的经历,默写百十来个菜谱,应该不成问题。真是太棒了,随便挑几个菜谱,应该就够还得起三十两银子。 叶林翻出纸张,刷刷写下几道菜谱:红烧肉、干锅麻辣鱼、夫妻肺片儿、姜爆鸭子、糖醋排骨等等。这菜,还是得挑选食材易得,又接近此地口味的才行,什么臭豆腐之类的,还是先不要尝试了。 转过身,叶林看着书架上满满原身学过的书,有如《礼记》、《周易》、《春秋》这样的四书五经,也有《易传》、《四书章句集注》等大家注解四书五经的书籍。 拿出一本翻看,却发现这些仍旧是模模糊糊,既不能理解也不能背诵。 这就跟在现代看小视频时,一模一样,眼睛:“我学会了”手:“不,你不会”。虽然翻看一遍,对这些新知识也加强了记忆力,但是该不懂的还是不懂啊。 唉,也对,这些不是他自己学过的内容,好像不符合金手指的定义,可原来的叶林离开时,是留下来记忆的,这该怎么算。 看来很长一段时间,还是需要依靠,他现代学过的知识。目前先去把菜谱卖了,银子要紧,至于未来的路,叶林还没有想清楚。 原身大小刻苦学习,过五关斩六将,成功考上秀才。又继承其父遗志,未来打算考举人,定是想走仕途这条路。 但是现在,他对原身学过的四书五经,都是雾里看花,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要想重新学起来,没个三、五年怕是不成,这期间,还要先考虑恰饭问题。 要说拿菜谱跟人合作开饭馆、做点儿小生意,养家糊口应该是足够了。不说别的,就是街边摊这些美食,都数不胜数,在现代赚的比普通白领都多。民以食为天,不怕没生意,这应该是最可靠的一条路了。 吃过早饭,叶林让阿婆和弟妹别再忙碌,好好休息。解释他已有方法筹银子,今儿就会去县城走走看看。回忆了一下方向,他拿了点干粮和水就打算出发。 叶婆婆将他送出院外,眼里闪着担忧的光芒,笑着应道:“好,好,今儿歇上一天,林哥儿路上一定小心,身子还虚着,不要累到了。” 可能是叶老秀才教书的余荫,即使他家借了这么多钱,多年未还,出村路上,还是有几户人家跟他打招呼。有一黑脸大汉,姓赵,是这村里的猎户,格外豪爽,听他要去县城,忙叫住他。 那赵猎户正要去镇上卖猎物,已经在村上马屠户家里借了驴车,说好了辰时三刻出发,正好可以捎他一程。 叶林回想,原来此人也是老相识,少时父亲还在世,那赵猎户时时到家里来,后来就来得少了。便笑到;“那感情好,多谢赵叔了。” …… 望着叶林和赵猎户出村的背影,不少村民都窃窃私语,转瞬间,这消息就传的满村人都知道了。 溪水边几个农妇正在洗衣,听到这消息也忍不住议论起来, “叶小秀才这是去找门路了,也不知能不能还上钱。这眼看就只剩下十二、三日了吧?” “我看行,那日叶小秀才不是说了吗?他那么多同门、同窗,总有家境好的,一人借上三、五两,不就很快能凑够钱” “我呸,你听他在那里吹,这是唬你们呢”一个吊梢眉、三角眼的媳妇叉腰骂道,“若说别人可能还有许多同门、同窗,但叶林可没有吧,自他爹死后,他不都是在家自学吗?侥幸考了个秀才罢了,哪里有什么同门啊?” 其他几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 “哼,李大妮儿,你才嫁进我们村几年?知道个什么?” “就算叶小秀才没那么多同门,可人家是正儿八经考过院试的生员,考童子试时还不能认识几位读书人啦?”一位膀大腰圆的婶子骂道。 可明显,其他几人只是从不关心科考的村妇罢了,哪里懂什么“生员”、“院试”的意思。 “牛婶子,李大妮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就算是认识些人,可借钱只怕也难,谁不知道读书花销大。” “就是啊,那话怎么说的,在镇上的穷人没人问” “是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1 刘大婶儿瞪圆眼睛,叉腰说道:“跟你们说不通!你们怎么不盼着点叶小秀才的好?”说着指着李大妮儿, “也不想想这么多年,谁家遇到婚丧嫁娶之事、过年过节,叶老秀才都帮着写对联儿,记账,写家书,按理说都要收些银钱的,可叶老秀才心善,每次都是只肯收几个瓜果就算了” “你当时嫁过来他也来帮忙了”看的李大妮儿往后一缩,不见了身影。 “还有那么些个小娃子到叶老秀才家上的私塾,束修比隔壁几家村交的钱都少,怎么都不知道感恩呢?”刘大婶儿一一看过去, 众人纷纷露出羞愧的神色。 张婶子站出来:“牛家妹子,你这话我可不认,咱们心里都惦记着叶家两位秀才的好呢!要不然这么些年,村里人也不能陆续给他家借了这么些钱。只是大家都不是富户,一年忙到头,好不容易交足税粮,也没剩下几个口粮……”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再说娃儿一天天也大了,家里婚丧嫁娶都要钱嘞,总不能一直拖着吧就拿我家来说,可怜我们家那老头子,这几日病的越发重了” 说着张婶子脸上露出愁苦之色来:“眼看着是要不行了,可这棺材板儿都还没准备好啊!” “是啊!”,其余几人纷纷附和道:“叶小秀才年纪轻轻就过了童子试,眼看着前途光明,要不是家里实在过不去,咱们也不至于这么急着让他还债呀……”牛婶子听了这话,也陷入了沉默。 这时,李大妮儿又从几人身后探出头来,冲着牛婶子小声道:“哼,不过是一个秀才就稀罕成这样了,以为只有你们村才有呢!我们山洼子村的赵秀才,还有下曲村的张秀才,可都不比你们叶秀才差!” 几个妇人听了,纷纷露出不快的神色,说道:“行了行了,快干活儿吧,就你能耐。” 说罢,不再讨论,各自占据一块地方,开始洗起衣服来。 ………………… 叶林坐在驴车上,跟赵猎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观察着村子外的景色,一边与原身的记忆一一对照。 叶家村隔壁,还有下曲村,南齐村,山洼子村等好几个村子,幸运的是他们叶家村离着沫阳县城最近,坐着板车,一个时辰就能到。 比起需要翻山越岭,才能出来的山洼子村,以及在河流下游,每到雨水丰沛的夏季,就容易被淹的下曲村,地理位置算是很好了。 赵猎户名叫赵成振,年近四十,在叶家村生活了半辈子,早年和叶老秀才是好友,虽是个普通猎户,目不识丁,但颇爱下棋。他和叶老秀才两个臭棋篓子,每每都能为谁胜谁负,争个面红耳赤。 那时他还是个光棍儿,经常耍赖,赢了就带着猎物到叶秀才家蹭饭吃。看叶小秀才,就跟看自己家子侄差不多。 清晨的阳光晒在身上并不热烈,却将皮肤烘的暖洋洋。微风徐徐,坐在板车上一颠儿一颠儿,心里有了解决债务的方法,叶林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了。 上辈子作为合格打工人,脑子时刻都在想着代码程序,极少有机会这么悠闲。 看着赵猎户甩着根草绳,将那毛驴赶的虎虎生威,洪亮的嗓音,像大将军出征一般吆喝着,叶林脑中不仅哼唱起一首歌,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脸上也露出闲适的微笑来。2 正美着呢,冷不丁的,叶林被赵猎户灵魂四连问打回了现实。怎么说呢,叶林好久没听到这么亲切友好而又让人心生烦躁的关怀了。真是熟悉的味道啊。 第5章 考试倒计时 赵猎户的四连问,把叶林神游到天外神志,迅速拉了回来。 大概是天下长辈都有一样的心。见到孩子,最先关心的,就是学习成绩。“我听说林哥儿你前面参加了科试,考得怎么样?” “若是通过了,是不是就能参加乡试,考举人了?” “这时间可有点儿紧啊……马上入秋,也就还有一个月光景了吧,考试准备的如何?” “若是考上了,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再说上个亲事,可就更好啦!” 顿时叶林有了新的了悟,原来穿越都阻止不了家长、亲戚们热烈如火的关心。多么亲切熟悉的剧本,逢年过节,各种连环题问,不把人问懵,誓不罢休。 “成绩怎么样工资多少买房了吗?处对象了吗什么时候结婚?……”简直打击面覆盖整个地图。 但是对于赵猎户的提问,叶林倒是没有什么反感,因为从那炯炯有神的眼中透出的,只有真切的关心,并无一丝打探的意味。 叶林自然也不能回以“叔叔股票涨了么?车子打算啥时候换啊?阿姨贵庚啊?给儿子买房了吗?”1 叶林思索着原身的记忆,正想着该怎么回答。 突然叶林一个机灵,脑袋好像被大锤锤了一下似的,除了学习成绩加婚姻状况四连问之外,更重要的是这问题的内容!自他穿来都过去几日了,他怎么从来没仔细想过原身目前的状况呢? “现在是哪个朝代?什么年份?村里人为什么对叶家步步紧逼那个钱六肯定有问题!为什么挑拨村民逼债?” 他突然惊觉,看似这几日他应对有章法,实则整个人处在一种抽离感、麻木感中。就像连续加班十几日后的状态,看着白领精英,人模人样,实际是个行尸走肉,脑子里都是浆糊。 叶林想到跟0777号的对话,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是因为,他的灵魂和这具身体还没有完美融合,还在磨合期里吧…… 现在没有时间思考太多,叶林根据原身的记忆答到:“科试成绩还不错,不出意外的话,是要参加乡试考举人。”这科试就是本地州县给秀才们设置的摸底考试,只有科试通过才能推荐去参加秋闱。 “那就好,那就好啊”赵猎户欣慰笑道,“要是能金榜题名,叶老哥泉下有知,必会欣喜若狂的。” “也不指望今次乡试就能过,秋闱极难,之后还有会试、殿试。亏的我还年轻,慢慢来吧”叶林叹到,这一级又一级的考试,现代考生的苦,古代科举人都懂…… 不过叶林心里估计,就算去参加,这次秋闱成绩可能也不会太理想。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怎么来得及去回顾所有的知识、考点呢?而且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决债务问题。 于是他便转移话题:“这几日时时都在复习,可惜债务未清,实在是扰乱心绪。” “林哥儿你别太为债务忧心,我看那天的事情都是那钱六撺掇,要不是我刚好上山打猎,定把他扔出你家,好打一顿。”赵猎户怒目,挥着蒲扇般的大掌,好似现在就提着钱六的领口。 “竟敢打你弟妹主意,真是没王法了。有村长在,他不敢闹的太过。”赵猎户慈爱的宽慰叶林。 “你现在要好好准备秋闱,若能考中,这点债务,多少人主动想着帮你还呢?他下次再敢来挑拨,我定打的他满地找牙。你赵叔别的不懂,但还是有把子力气的。”说着又挥了挥拳头。 叶林听了实在的话,看这赵猎户确实真心为他打算,为人又可靠有担当,也愿意向他吐露几分。 “多谢赵叔提点。赵叔,您每次去卖山货都是去县城,是有相熟店家收货吧?不知赵叔可否认识县城里餐馆管事吗?” 赵猎户心中奇道,林哥儿平时一心读书,从不关心这些庶务,今儿怎么打听起这些事情了呢?可是为着筹银两? 嘴上却不迟疑道:“我与大顺斋管事相熟,近几年都与他家交易,他家王家管事为人厚道实在,并不很压价,不像东兴楼的管事,那眼睛都长到头顶去了。” 叶林听到这儿,真是恨不得拍大腿,这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啊:“赵叔你知道我家最近的情况,现在急着还清债务,不知可否帮我引荐一下管事的,我这有笔生意想与他谈。” 赵猎户笑道:“这容易,王管事最好相处。”暗道,果然如此,可一时半刻,也怕难有成果,便劝道:“若是今日能筹上一些,也就可以给个交代了。欠我家的你无需放在心上,就当我老赵给你出点子路费了。” 叶林郑重谢过赵猎户:“我实在不忍阿婆和弟妹天天如此辛苦,一直在找寻方法筹钱。刚好近几日我在一古书中翻到几个食谱方子,想着不知能不能卖了,换些钱来,也好还债。” “这倒是可以一试,等会我也与你说说他家的菜式。” 叶林又要拱手作揖,赵猎户却一手扶住他:“林哥儿别跟我如此客气,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咱们两家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看你自小就是个读书的料。我和你爹坐那下棋,吆喝那么大声,你在旁边,小小的人儿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叫你去换些茶来都惊不醒你咧。” 哈哈,叶林脑中不仅有了生动的画面,一个三头身小娃娃,捧着个书,摇头晃脑,嘴里之乎者也,严肃认真看书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赵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会尽力去准备乡试的。” 赵猎户欣慰地看着叶林,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说道:“林哥儿你也别有太大压力,虽然你父母对你期望颇深,我们大家也都盼望着,咱们叶家村能飞出个金凤凰------” 赵猎户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拍的险些飞出板车外,忙扶住叶林坐稳,皱了皱眉头,正色道:“但是,你自己的快乐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尽力而为,不辜负这难得的机会就好。你还年轻,以后大把年月可以继续努力,先把身子骨养健壮才好。” 叶林稳住身形,冲赵猎户露出微笑。心道,我这叫做美少年,可不能长成个肌肉大汉。 “叔也多说两句,你别介意。我听说那天情形闹得很是难看,但林哥儿你别记恨村里人,大家的日子也都不好过,并不是针对你家,” “况且,你爹和你这么些年来,为人和善,又教书助人,很多事大家都记在心里嘞” “诸如钱六之人是少数,对他们你要提防,但也不要太放在心上,破坏自己心性,那老话说,他们是瓦罐,你是瓷器,跟他们硬碰,你不就亏啦” 对这一篇肺腑之言,叶林着实感激,又生出一种感动来。自穿越以来,他乍然面对紧迫的债务和陌生的环境,无形中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但现在想想,有赵叔这样真心为他好的人在,至少他的心里不是那么空落落,也不是总感觉着,自己弱小的肩膀,需要独自负担一整个世界的重量了。 “小子懂得了,谢赵叔指点,我定当铭记于心。”叶林望着赵猎户,真正在心里接纳了除叶家外的第一个人。“家里面,还请赵叔多看顾着些,我家孤儿寡母,真怕我一出门,家人就被人欺负了。” “你放心,有赵叔帮你看着呢” “什么指点不指点的,赵叔不认得字,但赵叔年纪大了,见过的人和事比你多些,有些坏人啊,真是要狠捶一顿才能老实” 叶林莞尔,“哈哈,一顿不老实就再来一顿,没有一顿铁拳治不了的”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 说说笑笑,沫阳县城很快就到了,叶林原身过了童试后,也在这里读了很久的府学,应是比较熟悉的。只是家中并不宽裕,又专心学业,也从未到酒楼茶馆消费过。 叶林看着宽阔的街道,小贩的吆喝声声入耳,有种回到现代逛街的错觉。街边大火炉上悬挂的烤鸭滋滋作响,焦黄香嫩,叶林觉得早上吃过的朝食像是泡沫般迅速消失了。 拐到另一繁华街道,只见各式茶楼、饭馆鳞次栉比,说书的、唱曲的各展其艺,街上行人衣着均是光鲜亮丽。走着看着,一阵饭菜香味传来,抬头一看,只见招牌上写着,大顺斋三个字,已是到了。 赵猎户带他走到大顺斋进出杂役的后门,将板车停好,找人请了王管事来看货。只见一微胖、笑眯眼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爽朗道:“老赵你可算来了,这次带了什么好货?”又看向旁边站着的叶林“这位是?” “这是我们村叶小秀才,你知道的吧?”赵猎户又指着板车道:“这回可又攒下不少好山货,昨日打了只獐子,还有些其他野物,怕放久了不新鲜,今儿就给你运来啦------” “那感情好啊,正缺这一味给几位客官尝鲜呢”王管事又转身对叶林道:“久仰,久仰!” 说着仔细打量叶林,只见一肤色微黑的俊美少年立在面前,虽衣着简朴,但气质卓然不群,面露微笑向他望来,顿生亲切之感,忙笑道:“里面请,里面请------谁人不知本县附近几个村子里,最年轻的秀才就是叶秀才,年少有为啊!” 叶林心道,原身成绩确实不错,成了秀才后,经过岁考和科考两试成绩都挺优秀。半年前已经是正式的廪生,可以每月从官府廪米津贴。若不是这些奖学金,叶家的日子只怕早过不下去了。 第6章 交易 待将两人引至一茶间坐下,王管事亲手递上两杯茶,笑道:“两位大老远过来辛苦了,快坐下歇一歇。老赵,你的货我是一万个放心,咱们还是按市价来,绝不会让你吃亏。” 叶林喝了口茶,入口温热,刚好可解口中干渴。 王管事又面容恳切,笑问叶林,“不知叶秀才此来是有何事,若是在下能帮到的,当尽力而为!” 叶林心中感叹道,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说话做事自有一套。王管事为人处世先不论,叶林却还未对秀才功名有正确理解。 现代看古装剧,不是状元就是探花,好似大街上遍地都是。那举人都更不值钱了,丢下块砖头,能砸到一片。秀才?就是哪个龙套想演,导演还没有这戏份呢。 其实这也是个斗大的误会,就跟人人张嘴就提清北,但其实极难考入。而状元相对则更加稀少,科举一千多年,也不过才五百多人。1 秀才已经是士大夫……中的最基层。所谓刑不上大夫,享有可以站着和县知说话,免于差傜,不予上刑,遇公事可禀见知县等等特权,社会地位上早已高于平民白身。 这也是为什么他刚穿来那天,钱六一听要上衙门,便不敢再逼迫叶林的原因。 叶林于是也笑道:“听赵叔常说大顺斋生意兴隆,且多亏王掌柜的在,更有了物美价廉的美名,也是咱们县菜品第一,客如云来的酒楼了。” “赵叔说您是他多年合作伙伴,最是放心信任,所以我这便来找您了” 王管事笑眯了眼:“不敢称掌柜的,只是个小小的采买管事罢了,也多亏老赵能一直供些野味山货,咱们大顺斋的菜品才更有特色” “哈哈,老赵我打的猎物,都新鲜着呐”赵猎户一口将那茶饮下。 叶林道:“我此番前来,正是想助大顺斋一臂之力,使你们的菜色能更加锦上添花。” “哦?且与我细细说来”王管事轻抚胡须,看向叶林。 “实不相瞒,前段时间去府学上课,有一同窗的同乡,最爱淘换些古籍残本,可惜家中有突发事件,急需回乡,便送了我同窗几本才找来的残破古书” “同时言道,若有同好者,尽可赠与,于是同窗也转送我了一本。” “我在细细整理修复时,发现里面有几张食谱方子,应是前朝官宦人家自家私藏的,我也是个粗笨的,不会做这些精致美食,再加上乡试在即,就想拿出来换些食宿费用,不知大顺斋有没有意向?” “求之不得”王管事道,“我大顺斋每隔两旬要推新菜品,若有合适的菜谱,不知可否一观?” “当然可以”,说着叶林拿出一张菜谱,只见其上写到,《灼八块》2,乃是将鸡肉用油滚炸、不加一滴水,以酒代水烹制而成。叶林心想,这道菜可是跟可乐鸡翅有异曲同工之妙,定能将这单生意拿下。 “此菜用料易得,且味美而鲜,若大师傅有空可以现场试做一番”说罢将菜谱递到王管事手中。 王管事忙叫来一位大厨,将这菜谱上的内容细细交代于他,请他速去速回。果然这灼八块的用料都是厨下常备着的,不稍片刻,就有一股霸道香气传来,叶林只觉得口舌生津,那大厨端着一盘菜回来,一路引得众人齐齐去寻那香味来源。 几人共同品尝之后,只觉这鸡肉入口焦脆,内里却嫩滑多汁,格外可口,又有股子淡香,细细一品,确是绍兴老酒。酒香自然融入,并无辛辣之感。 那王管事问那厨子,“你觉得如何?” 那厨子略一思索:“此菜在本县未曾见过,口味仿佛是南边的,与咱们已有的菜品也并不相似,且用料易得、制作易上手,其味浓香,应当可以作为新菜品推出。” 王管事面露喜色,想了想说:“你且去忙,晚点再来找你。”又细细将那灼八块的菜谱叠好。 转向叶林询问到:“不知这余下菜谱还有多少,是否也都是如此新品?” 叶林道:“约莫还有七、八张,我与赵叔打听过,应该都是大顺斋目前没有的,甚至是本县城都没有的。这菜谱应当就是南方来的,其上许多烹制手法和用料,似乎都与本县不同。” 王管事心中一喜,若真是如此,那未来许久都不用愁新品菜不说,或许还能调出几样作为招牌菜。 于是更加地笑眯了眼,问到:“不知林秀才是否都肯割爱,作价几何?” 叶林微微一笑:“我先将那其余几道菜名及主料写下来,由管事的一观,相信王管事会给我一个合适的价格。” 说罢,叶林一挥而就。王管事暗道这叶秀才做事大气,拿到后,便急急站起:“两位失陪一会儿,我需要跟掌柜的商量一番。” 赵猎户轻声“看样子是有戏。” 叶林也笑的眉目舒展“多亏了赵叔帮忙。” 片刻后王管事带来其报价:“如灼八块这般,本店未有的新菜品,五两银子一张菜谱如何?且日后叶秀才来本店吃饭,给您打八折” 叶林心中一松,八张就是四十两银子,总算能把债务还清还有余,且这价位也算实在,便一口答应下来。 叶林将那些菜谱细细写下。王管事也干脆的取了银子过来。四十两银子到位,总算是放下了心中巨石。 王管事笑道:“若是二位不急,不如稍待片刻,我做东,咱们也来试试这新菜品如何?”叶林与赵猎户相视一眼,“恭敬不如从命。” 待几道菜上来,掌柜的也过来与他们应酬了一番。几人将那八道菜品一一尝过,王管事及掌柜的都露出满意神色。 叶林离开前,掌柜的还特意嘱咐,若有新菜谱,定要拿来他们大顺斋。 叶林与赵猎户此行都得偿所愿,回到那主街,一人打包了一份烧鸭,施施然回了村。 到赵猎户家买了些山货粮食,见到了他家几条猎犬,神情警惕的盯着叶林,若稍有动作,就要向他扑来,赵猎户低声一呵斥,便乖乖坐下。 赵猎户看叶林两眼放光,喜爱非常的样子,便又答应送他只小狗看家护院。 只把叶林乐的,顿觉喜事成双。 请赵猎户帮着将山货粮食送回家里,叶林才终于结束这一天的行程。 晚上一家人总算是开了次荤,吃了次饱饭,品尝着美味的烧鸭,爽口的时蔬,喷香的米粥,都吃得停不下来,小叶辰更已是满嘴油光,笑的开心极了。 待把叶辰哄睡了,叶林将那一包银子拿出,交于叶婆婆保管,并讲了今日情况。叶婆婆看着那包银子,如释重负。 “除去还债后,还剩下九两五钱的银子,阿婆上了年纪,且不可再如此般劳累,小妹、小弟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食万不可节省。” “银钱方面阿婆不用担心,待我日后再去筹措一番”叶林细细叮嘱。 叶婆婆笑弯了眼,那眼中却泛着泪花,轻轻拍抚着叶林的肩膀:“林哥儿长大了……林哥儿不用为这些庶务操心,只要还了债,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秋闱马上就到了,你把心思放回学业上,这九两银子足够你的路费和咱家一年的花销了。不需再拿粮还债,有你每月领的官府廪米和咱地里的出息,吃食上也不用再减省了。” 叶婆婆整个人都好似把这几年的紧张放下来了一样,脸上的纹路都舒展开来,语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希望和愉悦。 叶林可不敢让她下地,别说她这么大年纪,就是叶林自己干一天活,那腰都直不起来。 想着老人家估计闲不下来,便道:“地里也快收成了吧,到时雇些人帮着收了,付些粮钱就好,阿婆万万不可再多劳累了,日后咱把地赁出去,只在院子前后种点蔬菜。” 叶林看叶阿婆露出不赞同神色,忙道:“不论乡试结果如何,我定是要继续读书的,还要给弟妹启蒙,需阿婆多照顾我和弟妹日常起居,我才好专心读书呢” 叶婆婆终是点了头。 叶林心中一叹,还有个考试的大山压在他前面,想他自从大学毕业后,都有多少年没有经历过大考了。 夜里,叶林躺在床上,慢慢思索这几天的经历。他发现一种奇怪的冷静在他体内发酵,有种醉酒般的麻木。 穿越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一般人不都得惊恐、惧怕、忧虑、着急想回现代,情绪各种焦躁吗? 但他的感觉,跟以前的每一天一样平淡。他将要生活在一个陌生的时空,他自己的技能无法使用的时间线里。 在这个朝代,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所熟悉的一切。可他并未感到一丝惊慌失措。灵魂与身体不兼容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吗?还有什么影响不知道的?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又开始转移,情绪又归于平静。对了,现在是什么朝代来着?搜寻完记忆,原来现在是清朝,康熙四十二年,对啊,看到满街男子的发型,他该早点想到的。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一个月后的秋闱,他该怎么办? 第7章 还债 翌日,在隔壁那户养的大公鸡嘹亮的啼鸣声中,叶林一家子早早醒来,虽说两家隔着四五十米远,但那声音就跟清晨的闹钟一样,不叫醒人誓不罢休。 在第n次循环下,叶林不得不打消了睡个懒觉的想法,撑着酸痛的身体起了床。 昨天一路上都只顾着聊天儿和打探消息了。卖完菜谱,放下心中大石后,回来的路上也不觉那板车颠簸。谁知等晚上躺到床上,才觉不对。 原身这小身板本就不强健,且还刚病愈,昨天这么一来一回,现在身上感觉跟被车子撵了一遍一样,真恨不得把自己粘在床板上不下来。 好容易坚持洗漱完,吃过早饭,猫着脚,正打算回床上躺一躺时,突然见叶阿婆拿出了一把巨大剪刀,顿时把叶林唬了一跳。 难道还没开始偷懒呢,就被抓包了?这家长也太虎了点儿吧。 却见她随即又拿出一杆小秤,将昨日叶林带回来的银锭子拿了出来,原来这是打算剪银子吗? 叶阿婆见叶林疑惑地望着她,扶了扶头发,面露窘迫:“昨儿林哥带了这么多银子回来,把我高兴的哟,晚上躺在床上还乐呢,可一会儿这心就悬起来了,” “咱家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银子,这万一要是夜里进了小偷可怎么办?我赶紧从柜子里衣服底下把这银子拿出来,一般人都在这藏银子” “想了想放到了床底下,辗转一会儿还是不安心,又放到了俺老婆子这枕头底下。一会儿又想着这地方太明显了,还是不成,哎哟,我这晚上挪了得有四、五回,一宿都没睡踏实。就想着尽早把这银子还了吧,免得天天都提心吊胆的。”说着还捶了捶腰。 叶林顿时哭笑不得:“这么着也行,不过以后,孙儿要为您挣更多钱咧,以后莫说是三、五十两银子了,就是三、五十两金子孙儿都能给你挣来。” “您啊,就安心做个老封君,到时候咱们再雇上些看家护院的人,若是那偷儿敢来,定叫他有去无回” 把老太太逗得心花怒放,手都在抖。 叶凌忙接过剪子,尝试起来。 两人说笑间将银子称剪完毕。叶林本想跟着叶婆婆一起去还债,叶婆婆却道:“你温书要紧,莫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杂事上,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去各家还债,顺便唠唠嗑。” 叶林估摸着村里人应该都养些鸡鸭,联想到幼时被大公鸡追到满院子逃的恐怖经历,顿时从善如流的答应了下来。还是在家瘫着翻翻书的安全。 叶婆婆又道:“最最要紧的是,我一次只去还一家,剩下这些银子放在家里,你可千万要看好了,莫要让银子离了你的视线。” 叶林忙保证到:“好嘞,我叫小弟小妹跟我一起看着。” 叶家村外·小溪旁·八卦交流处 在这哪家娶个新媳妇都会被津津乐道的谈论一、两年乡村,俊朗小郎君——既叶家村第一文化人——叶林的出门,无疑又成了八卦交流处的重要谈资,各位大姑娘、小媳妇谈兴正高: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日叶小秀才一大早就出村筹钱去了,过了晌午就回来了,还带着一板车的米粮山货咧,你们说他是不是已经筹到钱了?” “不能吧,我听说他是和赵猎户一起去的镇上,按着他们坐驴车的脚程,除掉路上的时间,在镇上也就待了一个时辰不到,这点子时间,怎么够?” “一个时辰也够拜访一两位同窗了吧?说不定已经借到了,要不然哪来的钱买一板车的东西。不知他同窗是否也如叶小秀才一般眉清目秀” “叶萍儿,你家不是就住在赵猎户隔壁,有没有什么消息?”一姑娘仰着红扑扑的脸问道。 “你问我就问对了”叫叶萍的一个圆脸姑娘看周兰儿,得意的望向众人,“我昨天亲眼见着他们回村时板车上是空的,是赵猎户从自己家里拿了许多粮食给叶林送过去的。” 周兰儿掩饰住心中失望。 “那赵猎户一直与叶家关系颇好,指不定这次又是他借给叶家的呢。” “那也不一定。这次可是有许多粮食呢,再发善心也不至于把自己家都搬空吧。”叶萍停下手中的活计,眼睛都瞪大了。 “那也可能是叶小秀才从赵家买的呢”周兰儿辩道。 “哼,就算在一个时辰内,来得及去拜访两三家同窗,叶林他也不可能筹到钱!”李大妮儿这时又跳了出来,众人纷纷好奇地看向她。 李大妮儿感觉到大家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挺了挺胸脯:“就不提读书上进,考取功名的人,本就不会关注庶务杂事,就说现在这是个什么时间?”众人纷纷摇头道不知。 “现在离乡试只有一个月,我问过我相公了,他说那什么科试之后,学子们都闭门备考,就算有人求上门都不见客,哪里会有人给他借钱?”李大妮儿扬起下巴,扫视一圈。 众人纷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那剩这几天,叶小秀才岂不是很难筹到银子了?”周兰儿上前几步,关切的问道。 “可不是,更何况他一个穷秀才,能结交到什么富贵同窗不成” 正说着呢,突然一小媳妇抱着盆跑来,“你们知道吗?叶婆婆去村长家还银子啦!” “此话当真?” “不可能吧?” 那小媳妇好不容易知道一个别人不晓得的消息,正准备给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好好说道一番,哪容得别人质疑: “我可是亲眼看着叶大娘去到村长家,怀里还鼓鼓囊囊揣着些什么,我一看这架势肯定有事儿啊,于是连衣服都顾不得来洗,蹲在村长家门口,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呢,你们猜如何?” “怎么样?”众人围上来,纷纷问道 “你听到叶阿婆跟村长说什么了吗?” 吊足了胃口,那小媳妇才继续:“嘿,只见村长把叶阿婆亲自送出门来,那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一朵花儿了,嘴里连着说好,那叶阿婆怀里的东西也没了,肯定是去还钱了。” “是吗?是吗?”众人都兴奋起来,有那借了钱给叶家的,想着自家的钱是不是也能还上?更多人则想着难不成叶林真从那里借到了钱?这钱是从哪儿来呢? “不可能,你们别瞎猜了,指不定是那叶婆子拿了些什么东西去贿赂村长,想让村长再给他们宽限些时日呢。”李大妮儿振振有词 “村长收了东西高兴,自然要高兴。要是真借到了钱,怎么不见给李婶子家还钱啊,赵婶子呢,你们家收到钱了吗?”大家相互对视,似信非信。 正说着呢,又见一小娃跑来,拽着李婶子袖子就走,嘴里还喊着:“娘,叶阿婆来还钱了,家里没人,她让我来叫你。娘,咱家有钱了,下次赶集再给我买糖葫芦吃吧,只买一根就行,我和兄妹们分着吃” 李婶子喜上眉梢,连声回好,衣服都不管了,撂下就往家走。 赵婶子一喜,也直直望着村口,恨不得她家娃儿也突然蹦出来,叫她回家收钱。 李大妮儿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正要再说什么, 赵婶子可不管李大妮儿怎么想,她心里烧着把火,也收了衣服,抱着盆儿就家去了。 李大妮儿闹了个没脸,哼哼说道:“不过是借了王家还李家,拆东墙补西墙罢了,最终还不上钱,还不是得去求人牙子,有什么厉害的。”说罢,也扛着盆儿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对着李大妮儿心里又厌恶了几分,那来报信儿的年轻媳妇问道:“也没听说叶家得罪过李大妮儿呀,怎滴她说话如此不中听?” 一个年长些的媳妇儿见竟然有人不知,忙抢答:“说起来叶家不仅没得罪过他,反而还对他相公有恩嘞,他相公董安,小时候可是在叶老秀才那儿读过几年的私塾呢,” 见几个年轻姑娘也盯着她听,说的更起劲了:“董家也是盼着他成才,供他读书,可惜到他十八、九岁上还是没有过童子试,却将家底子都耗费的差不多了。” “后来又为了他聘了这媳妇儿李大妮儿,这几年花用的都是李大妮儿的嫁妆呢。” “哎哎,这我知道,当时他家聘李大妮儿的时候,找的媒婆儿是我堂妹的小姑子家的亲戚,那李家算是咱们几个村儿里的小富之家,给李大妮儿准备的嫁妆可不算少,当时好几户人家都想求娶她,他们山洼子村的赵秀才也想娶她咧!”另一人也加入了爆料。 “那他怎么会嫁到咱们村来?”几个姑娘顿时更感兴趣了。 “嗐,那时那赵秀才还不是秀才,也是没有考过童子试的白身。” “这董安和那赵秀才一比,身材高大许多,且当年他们家求娶时,可是信誓旦旦保证,那董安童子试有了几次经验,这会一定能过,那赵秀才当时还未考过,相比之下就差了许多。” “结果谁能想到啊,这么几年下来,那董安考了数次还是没过,反而是那赵秀才已经过了童子试。李大妮儿能不恨吗?” “可这跟叶家也没有关系呀?”叶萍儿,和周兰儿都急急问道。 “嗨,这嫉妒心一上来,不就有了关系了吗”年长媳妇说道。 叶家这边儿还完了钱,心中轻松愉快,正热热闹闹的准备着膳食,却不知一场阴谋正向他们袭来。 第8章 阴谋 溪水潺潺,正是夏末里,水被晒得温热,泡着很舒适。旁边三四人合抱的老槐树,枝叶茂密,投下一大片清凉的阴影,知了和翠鸟的欢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正好有几块大石头在一旁,可坐可靠,再加上新鲜的八卦,洗起衣服来也成了轻松愉悦的享受。 且说几个姑娘听到董安屡试不第,和李大妮儿记恨叶家的消息,正好奇呢,忙追问那年长媳妇:“快给我们说说”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跟别人说” 众人纷纷保证,心道只悄悄的告诉几个自家亲戚就是了。 “那董安后来,不但没有自己奋发图强,反而还恨上了叶老秀才呢。” 众人原只知道个大概,见那年长媳妇似有更多消息,忙把她围的更紧了。 我可是有最新一手消息。“我二伯家的小子听说,那董安在私底下常跟人嘀咕,当时他在叶老秀才家上私塾,叶老秀才把好些东西都藏得深,不给他们讲,只单给叶林讲呢” “他这么些年来都没能考过,就是因为他没打好基础……” “不会吧,说起来叶老秀才过世前,我还见过他几面,看着那么和气一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来报信的年轻媳妇说道。 “呸,你们还真信董安的话啊,要是董安说的是真的,那这么多年来去私塾读书的,为什么还有数十人都考过了童子试。”旁边钱婶子捶着衣服,听到这儿,忍不住出声道。 “下曲村的张秀才不就是在这边读了私塾才考过的吗?” 众人纷纷称是,道那董安真是个忘恩负义的。 “葛春儿你这消息都是老黄历了,大家早就知道了”钱婶子瞅了那年长些媳妇一眼。 “别急呀,我这不是先给几个姑娘讲讲前因吗,正戏才来呢”葛春儿正是来着葛家村,自从她们村出了葛秀才,就最好打听些读书人的事,说是也沾点书香气呢。 “你们不知道,我还听说,上回董安又说起来时,可是脸都气的变形了,却原来……” “怎么回事儿?快说说。”众人纷纷追问。 葛春儿抬头挺胸,如说书一般:“待我细细道来,说起来也是那叶小秀才命好,竟赶上今年这么好的一年。你们可知,那学政大人每年都会挑选秀才入国子监读书,那可是京城里面皇亲国戚读书的国子监咧!” 众人纷纷惊奇,多少人一辈子最远去过的地方就是隔壁县,那已经是可以算是有见识的了,更多人最远去过的也就是隔壁几个村子。 听到京城的消息,那真跟听戏一般,眼睛都不舍得眨呢。恨不得去亲眼看看,皇后娘娘是不是用的金碗盛窝窝头呢。 “而且你们还不知道,由官府支付一切学习费用呢。选拔去国子监的秀才名称都有好多种呢,像是恩贡、拔贡、副贡、岁贡、优贡等等。” 哇……众人虽没听懂,但也露出叹服的表情。 “是不是还有出贡呀?”一老婆子逗笑。 “呸,你才出恭呢”葛春儿翻了个大白眼,终于把从二伯家听到的消息里最难背的几个词说了出来,心里也松了口气。 “往年都只有岁贡,那是每年一次选拔,只要年资长久的廪生,没有叶小秀才什么事儿。” “但今年恰好是学政三年任期满,额外有优贡,选拔成绩好的。更巧的是还遇到了每六年一次的拔贡,这去国子监的名额呀,多出好多来。” “哇,那是不是叶小秀才被选中是国子监?!”几位姑娘婶子激动地脸都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自己家被选中去京城公费学习加旅游嘞。 “不是,但是据说本县推举名额,就在他与另外两人之间考虑,几率是很大的。” “哇,叶小秀才真是太厉害了。” “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贺礼?” “可是要准备什么才好,咱们村里有啥稀罕吗?” 眼看众人都开始计划礼品内容,突然周兰儿反应过来:“不对呀,他不是要准备乡试考举人吗?若是考过了哪里还需要这名额?” 钱婶子已明白过来,见众人迷茫,道:“嗐,咱们也盼着他能考上举人,可举人哪是那么容易考的。” “可叶小秀才一次就过了童试呢!”周兰儿不服道。 钱婶子笑了:“这么多年,放眼望去,偌大一个沫阳县,考上秀才的不说上百,几十人也是有的,可考上了几个举人?” “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就是叶小秀才他爹,当年也是考过三、四回都没有成,这才回乡来当私塾先生的。” 葛春儿继续显摆她的消息:“所以啊,还是这国子监名额更靠谱些,你们不知道,若是在国子监读完书后,只要考试合格,至少都能当个知县嘞” 众人纷纷惊叹,她们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知县大人了,这么说叶林真是前途无量啊。 几个姑娘眼睛都红了,恨不得今天就能嫁给叶林,明日就能当上知县夫人。家里有未嫁姑娘的婶婆们也都交头接耳起来。 此时钱六也知道了叶家还完债的消息,眼中不禁露出凶光,也莫怪他心狠了,谁叫叶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两日后正是一月一次赶大集的日子,周边几个村县的人都会去,非常热闹,再忙,村里各家各户都会抽出人手来,带着自家的出息去市集一趟,换一些盐油酱醋,布料针线。 有那疼孩子的,带着家里的娃儿去瞧个热闹,买些果子、糖葫芦之类的。若是那叶林一家要去,大集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到时他只需做些动静出来,引走人们注意,再下手绑人,不过两个小娃儿,可谓是极为容易。 若是那叶林一家不去,那也正好,村里人赶集的赶集,下地的下地,没几个人在屋里闲着。 他这几日也观察过了,叶林那弟妹常去村子外割些野菜,走的远了,没什么人,更好下手。连藏孩子的地点他也找好了,后山他发现一个小山洞,刚好能容几个孩子的身量。 这两日他且运些食水放进去,收拾好了,把孩子往里一关,洞口堵上大石,也就万无一失了。 他又担心那葛秀才着急,跑到到叶家村来找他,他这样的混子和一个秀才有联络,就太引人注目了。于是钱六便又出了村,偷偷往葛秀才家去,两人见了面,又细细聊了许久。 葛秀才道:“你这方法好是好,只是若无意中让那两个小娃看到了你的脸可怎么办?” “我怎会如此不谨慎,到时自然会藏得好些,带个斗笠,再围上面巾。”钱六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你在集市上,也能拿面巾遮脸不成?不怕引人怀疑吗?”葛秀才不赞同。 “这……”钱六面露迟疑。 “我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葛秀才说着,手中递过去一个小袋子。 钱六面上露出惊疑的神色 两人又商讨许久,钱六才匆匆离去了。 ……看来必须去联络人牙子了。 此时叶家也正说起两日后的大集,叶阿婆的意思是这次就不去了,叶林在家温书要紧,乡试过后想去还会有。 叶林却还是想去上一趟,这几日他虽时时翻看四书五经,并与原身的记忆对照,但他对此次乡试并不报多大希望。 如果是童子试那般主要靠背诵也就罢了,他的金手指加强记忆这项,随着他阅读学习在逐渐体现,基本上,原身理解的内容,他仔细想想,都还是能背得下来。 可秋闱是要考论述、考八股文的,原身自然是会做,可他不会啊,且文章能不能中,与考官自身对文风的偏好、对朱圣人四书五经注解的理解有关。 更何况还有固定的格式、字数的限制、严格对仗的要求等等,真是难上加难,能中的,不仅学识要高,而且还要有运气。 未来该怎么走,他还没有想好,若是再考,下次就要三年之后了。 这三年间他若读书备考,定然顾不上家里,总不能还是让叶阿婆辛苦劳作,叶萱和叶晨继续满山乱跑,还是需要再找些营生才行。 若是现在遇到打劫的,他也可以说一句,求大王饶命!我上有七十岁阿婆,下有三四岁弟妹,全家就靠我一人。 那日他去县城,已经看过各类小买卖,心里也有所打算。 他家这么一个状况,只能做些轻省的小生意,摆个小摊儿,卖点卤菜,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现在正是要再去看看集市上的情况,也好确定下来,早点开始准备,毕竟这银子花起来太快。 他还想给弟妹、阿婆准备几身冬天的厚衣裳;天天吃素也不行,家里还是得要再买些肉食;纸笔也不太够了。 要去乡试,虽然省城贡院离得近,一日半就到了,但从初八到初十六,九天连考三场,还是要备些银两,用以在考试前后住宿花销的。唉,算起来样样都要钱啊…… 第9章 危机 两日后。下曲村与山洼子村的交界处。 此地是本县的集场,每月大集时,周边几十里的人都汇集于此,盖因此地是周边六七个村子的中心 若是稍远些的村子,脚程快些的人,过来也不需太久。在这持续大半天的集市上,你可以找到日常所需的所有东西。 柴、米、油、盐、酱、醋、茶,各种家庭中的必需品。也可以找到伞、扁担等家伙事儿。糖葫芦,甜糕,竹蜻蜓更是引得孩子们挪不开步子。 一大清早,整个地域就人头攒动,大家都带着自家能卖的,或者是可与人兑换的货物,赶着车、骑着驴、背着箩筐到来。 叶林一家和赵猎户一家约好结伴出发,天蒙蒙亮就在村口汇集了。赵叔带着他媳妇儿,和两个儿子,都是半大的小子,看着极其壮实,笑容却腼腆。 一个约莫有十四、五岁,另一个只跟萱姐儿一般大。几个孩子坐在板车上,一时还有些安静。 往常这个点儿,晨哥儿睡的正沉呢,决计是起不来的,可为了这日的大集兴奋了许久,只叫了他一声,便精神倍儿棒的醒来了。 这是他长到四岁以来第一次赶大集,坐在赵家的板车上,一路上瞪着大眼睛到处望。路边的小花儿、野草带着露珠,似坠非坠,带来青草的幽香,好似都变得新奇起来。 此时,突然间草丛中微微一动,似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藏身?却原来是从赵叔家抱的一只小猎犬,只见它纵身一跃,飞扑起来,猛地咬住了什么,竟是一只小兔子。 晨哥儿惊叫一声,又哈哈的笑起来,拍着手大声叫好。叶林忍不住赞道,赵叔家的狗儿训得真好,这么小就可以捕猎了,说着将小兔子抓来放到板车上,陪几个孩子玩耍。 晨哥儿却更喜欢那猎犬,张着双臂冲那小狗儿叫道:“狗狗过来,快过来” 那狗儿像是有灵性,竟然仿佛听得懂,灵巧一跃,轻轻落在晨哥身边,把头放在晨哥腿上,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来,享受着晨哥儿的抚摸。 论逛集市,萱姐儿倒是有经验,可那时光顾着帮家里看货、打下手了,并不能像这次一样仔细逛。记忆里最明亮的颜色,就是阿婆买给她的那一串冰糖葫芦,又甜又酸的滋味儿。 不知为何,这次的心情像小鹿在心口跳动一般,欢快雀跃,与上次如此不同。她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好好看一看集市上卖的那些小玩具。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叶林已经觉得人困腿乏。要搁到现在,应该已经到达每日一万步的目标了。真是庆幸,因为不准备卖什么货物,只带了个大框子和些食水。 见叶阿婆仍精神抖擞,脚步分豪不乱,看来自己这小身板儿还是需要再加强锻炼。“赵叔,还有多久能到啊?”叶林擦了擦我头上浸出的汗水, “快了,快了”,赵猎户看出叶林已经有些累了,便与他搭话,“要不你也坐在板车上歇会儿?” 叶林望着挤满了货物和两家小娃儿的板车摇了摇头,“赵叔您这是要卖不少东西啊?”“嗐,就是自家种的菜和鸡、鸭蛋,拿去换些用得上的物事。”赵猎户身体健壮,在这大夏天里走了许久,也是出了一头汗,边擦汗边对他说, “到时候我就在那儿摆个摊子,你们自去逛你们的,把买来的东西先放我那儿,我帮你们看着。” “那就先谢过赵叔啦” 叶林从小在大城市长大,也没有见识过真正的赶集?正是打算好好看一看。在众人期待中,集市终于到了。 打眼一望,确实震撼。要让叶林来形容,那就是从十一黄金周空无一人的大马路上,一下进入到了最火爆的景点里。怎么这么多人? 不仅人多,还有许多,板车、驴子、骡马,货物,再加上卖货物的吆喝声,是一个热闹非凡的景象。食物的香气与骡马身上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人们摩肩擦踵,东张西望的选择自己心仪的货品,让人忍不住也想快点加入他们。 赵猎户看到叶林吃惊的神情,笑道:“正巧,本月的大集,人是最多的,因着后面八月和九月就要进入最繁忙的秋收,大部分人家抽不出空来赶集。” “所以这次能来的都来了,该是想着把能买的、该买的、下两个月可能用到的东西都买上。再往外走,还有几个更偏远些的村子,过来应该天不亮就要出发,平时可能两三个月才来一回大集,这次肯定也得过来,可不是人多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搜寻可以摆摊的空地。 放眼望去,一片较平坦的地上全都摆满了摊子或停靠着板车、驴车,有的人席地而坐,等着人来问询,有的胆子大些,张罗吆喝着自己的货物,更多人则是肩扛手拎各式各样的货物,边逛边与人交易买卖。 还有几个人牵着驴子,一边看着摊儿上的货物,一边儿又忍不住频频回头查看驴背上的自家的货,生怕被别人顺手牵羊。 赵猎户找到一个空位,将板车停好。叶林帮着他把几个竹筐搬下来,收拾好,几人拿了些水喝了,顺便歇了歇脚。 因赵猎户摊子上竟然还有些猎物皮毛,顿时引了许多人过来看,赵猎户便让叶林一家先去玩,赵家两个则是留下来招呼顾客。 叶林一家四口便悠闲的逛了起来,先是一个摊子上有自家仿的布匹,结实细密,比城里裁缝铺卖的也不差,只是灰扑扑的,不像铺子里是染了颜色,但日常穿戴,干起活来,也都一样,叶林便给每人都扯了些。 又看到一家,卖的酱菜不错,那聪明的妇人还摆了些切好的放在外面,旁边放着竹签子,供大家品尝。 叶林一尝,竟然是带着点酸辣口味,叶林最喜食辣,这么些天只吃了一顿肉食就算了,偏偏做菜就只放点儿豆酱,感觉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尝到的辣味儿,顿时欢喜,忙也买了一小坛。连着其他东西又一趟趟放回到赵猎户那里。 走走逛逛,大家也都有点饿了。叶林打算找些小吃填肚子,叶阿婆不爱吃这些,便回去摊子休息。 遇到卖甜糕的,每人各买了一块儿,又打包了几块儿,准备给赵叔家的小子带过去,吃完香甜的糕点,又遇上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儿,竹蜻蜓,草编的蚱蜢,青蛙,小兔子,小鸟,个个都做得栩栩如生,一下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晨哥儿和萱姐儿看得眼睛都拔不出来了,叶林让两人挑自己喜欢的,两个小家伙欢呼一声,细细观察着每一件玩具,认真挑选起来。 叶林看到旁边儿还有卖冰糖葫芦的,于是也给两人各买了一串。两人一手抱着玩具,一手拿着糖葫芦,别提多开心了。 “哥,这糖葫芦好甜,你也吃”,萱儿把糖葫芦递了过来,叶林咬了一颗,外层的糖壳酥脆甜似蜜,搭配上里头红彤彤酸甜可口的山楂,真是美妙。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喊,“地上是谁掉的钱?” 叶林朝传来声音的地方一看,只见不远的地上散落着很多铜子,叶林忙去摸自己的钱袋儿,还好不是自己掉的。 此时周边的人也反应过来,都冲向这边儿来,哄抢一地的铜钱,叶林被撞了好几下,怕发生踩踏事故,赶紧拽着萱姐的手,就要抱起晨哥儿往外走,却怎么也找不见晨哥儿了。 叶林心中一紧,忙喊:“晨哥儿?晨哥儿你在哪儿?晨哥儿快回答哥哥,晨哥儿听见了吗?”眼前到处都是交错的人影,视线被挡的结结实实,叶林拨开一个又一个的人,却怎么也看不见晨哥的身影。 他忙问那玩具摊儿的老板:“大叔,您有看见刚刚跟我一起来的买东西的男孩吗?他从你这儿挑了一只草蚱蜢,一个竹蜻蜓,三四岁的样子?” 老板抬头,看了看叶林和萱姐儿,看到萱姐儿手中的蝴蝶,马上想起来,“我记得你们,这小姑娘还买了只小兔子对吧,不过你们走后,就没看到他了” 叶林又忙去问其他摊主,有没有见到一个,手里拿着糖葫芦穿着灰蓝色衣裳,三、四岁的男孩儿。可众人都说没有看到。 叶林转身四顾,身边经过的人忙着去捡钱都来不及,哪有空理他,叶林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轰鸣,一阵天旋地转,他把晨哥儿弄丢了!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叶林的手颤抖着,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萱姐儿也慌了起来:“明明刚才弟弟就在我身边,那人在喊钱掉了的时候,我就抬头望了一眼,再回头弟弟就不见了。呜呜,都怪我,我应该牵好弟弟的……” 萱姐儿把手中的玩具和糖葫芦丢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我不要这些了,我要弟弟!” 尖锐的哭喊声把叶林惊醒,他拽紧萱姐儿的手,擦着她的眼泪:“不怪萱姐儿,不是你的错,是哥哥没看好晨哥儿。走,我们去找赵叔帮忙!” 说着叶林飞速将地上的兔子、蝴蝶捡起来,放回萱姐儿怀里,边喊着晨哥儿的名字,边向赵猎户的摊子跑,可惜一路都见到晨哥儿的身影。 叶林脚步慌乱,心中火急火燎,晨哥儿到底在哪? 第10章 打斗 叶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总算带着叶萱回到了赵叔的摊子前。在阳光照耀下,叶林神色恍惚,像一道虚幻的影子。 赵叔一家和叶婆婆听清状况,大吃一惊,叶婆婆慌的直打晃,看着就要往下倒。叶林扶她坐下休息,只道一定会将晨哥儿寻回来。她却稳了稳身型,站直了,坚持要一起寻找,萱姐儿也不愿留下,叶林不想耽误更多时间,便同意下来。 赵猎户让赵家媳妇和小儿子看着货物,其余人跑到玩具摊儿附近,继续搜寻起来。 此时地上那些铜钱早已被人捡走,没有一丝痕迹。 集市上有热心人听到他们丢了孩子,也帮忙一起找,十几个人分散八方,喊着晨哥儿的名字,到处找着、问着。可是一刻钟过去了,大家碰头,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 赵叔看着叶林灰白的脸色,不忍道:“若是走丢,这么多人早该找到了,莫不是被拍花子给拍去了?” “若是如此,怕早已出了这个集市,周边七八个村子,还有县城,这就难找了……”听到此话,叶林愣住了,若真是拐子可怎么办。 叶婆婆听了这话,脸上血色褪尽,忍不住哭嚎起来起来“我的晨哥儿啊,你在哪儿啊?个杀千刀的拍花子,叫我见到你,我非把你千刀万剐了不可!” 萱姐儿也大哭了起来,这动静引的那小狗儿旺旺大叫。叶林醒过神来,看着狗儿,灵机一动,忙问:“赵叔,这狗若闻到气味儿,能否追踪?” 赵猎户想了想:“集市上人太多,气味混杂,但还是可以一试。”叶林忙拿着晨哥儿的衣服,给那小狗嗅闻,那小狗竟然真的往一个方向跑起来。 叶林留下一句,“阿婆你带着萱姐在摊子那等我们”,转身就跑。 几人连忙追上,只见那小狗不时停下来,向着各个方向嗅闻一番,又坚定的带着他们跑起来。 叶林心中燃起希望,满天神佛,上帝耶稣,穿越大神,各路神仙,求你们保佑,一定要找到晨哥儿! 他们很快跑出集市范围,往东南方向跑了一会儿。突然间那小狗停下来,望向前方嗅闻,又转向另一方向嗅闻,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带着他们转向了。 接着跑了没多久,赵猎户就觉出来了:“这不是就是回村的路,难道是咱们村哪个人认得晨哥儿,把他带回村了?” 不一会儿,就见到一男子在前面慢悠悠的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往前走着,不是钱六还是谁? 只见那狗儿加速奔到钱六跟前,冲着他俯下身体,发出威胁的吼声,狂叫起来。 几人冲上前,把钱六团团围住,叶林忍不住提起他的衣领问道:“是你?你把晨哥儿弄哪去了?快说,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那钱六心中一慌,怎么这么快就被他们找上了?面上却露出一副痞子坏笑来:“什么晨哥儿?我不知道,松手松手,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还乱抓人呢?” “晨哥儿是我弟弟,那日你来我家逼债,不是见过他吗?”叶林见这人矢口否认,气的捏紧拳头要打。 “原来是那小娃,是,见过,那又怎样?”钱六眼珠一转,笑的更欢了。 “他刚在集市上不见了,定是被人给绑走了,不是你还能是谁?要不是你,怎么这狗儿不冲别人叫,只冲你叫?” “笑话!你无凭无据,只因一只狗冲我叫,就认定我了绑了你弟弟,就算是到县太爷跟前也是没理,我还说你们把我围住,是要抢我钱财咧。”叶林气急, 赵猎户上前接过钱六:“死不悔改,先打一顿,看你老实不老实”,说罢和几人上前将那钱六狠狠揍了一顿。 没想到那钱六竟然嘴挺硬,坚称与他无关,还骂道:“你们这群杀千刀的,无故殴打良善村民,我要到村长和族老面前告你们,有本事你们别走,跟我回村分说清楚。” 几人惊疑不定,难道真的不是他?不然他怎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竟然敢去族老面前对峙。 “不好,是缓兵之计,请大家先把他绑起来,别让他跑了。”叶林瞪着钱六说道。 “这么主动要回村对峙?他这是在拖延我们的时间,刚刚那岔路口,小狗在两个方向间犹豫,说不定晨哥儿是在刚刚东南方向。”说罢,只见那钱六脸色一变,叶林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几人忙把钱六捆起来,由两人把他押回村里,其他人转回刚刚的路上。那小狗儿一路累的气喘吁吁,但仍坚持往前跑着,但此时却不像刚刚那么顺利。 只见小狗儿时不时停下来嗅闻一番,可见是时间长了,气味儿已经有些淡了。 又找了许久,仍是不见任何踪迹。叶林心急如焚,在现代的时候,有所谓黄金24小时的说法,孩子丢了之后的24小时之内,找到孩子的几率和孩子健康存活的可能性都是最大的,时间越往后,人贩子跑得越远越难找。 要是有安伯警报就好了,可叶林绝望地想到,就算是有安伯警报,现在也没有网络监控系统和手机…… 叶林从没有像这般深深的怀念现代便利科技,要是有手机,发现妇女、孩童被拐卖,不需等24小时,第一时间就可以打电话报警立案。 更重要的是现在应该已经过了1个多小时。遭绑架且遇害的孩子中,762都是在三个小时中遇害的。1 叶林简直不敢想象,若不好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他该怎么办?叶家该怎么办?现在他只期望那些拐子不会将孩子断手断脚,炮制成乞丐,为他们其他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 小狗儿似乎也感到了叶林的焦灼,加速往前,十几人跟着狂奔。 转过一个路口,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一队人马正往前走着,小狗儿加速向前,奔到一辆货车旁,狂叫起来。 叶林上前,二话不说就要先掀那板车的箱笼,那队人见事不好,露出一脸凶相,吆喝着便与叶林这方打了起来。 村民们手上都有把子力气,一时间跟对方一对一打起来,赵猎户更是一人打三人,可对方毕竟多几人,时间长了只怕不妙。 叶林见对方有一人肥头大耳,衣着整齐鲜亮些,腰上还插着把扇子,远远躲在人后,指使身边打手快上,眼中贼光乱窜,面目可憎。 想必此人就是头目了,他便悄悄绕了一圈,到那人后方,手上捏住一截麻绳打了个活扣,从那人背后一跃而上,用麻绳勒住那人的脖子,同时用肘关节狠狠击打那人的太阳穴。 这人身材虽比叶林高大许多,可并不是个练家子,只一身肥肉显得壮硕,一时间被麻绳勒住,喘不过气来,脑袋脆弱之处又被狠狠撞击,一时竟头晕眼花,软趴下去,不能反抗。 叶林坐在他背上,压制住他。一手拽着麻绳,将他的头勒得高高扬起,一手抓过地上的尖石对准他的眼睛,对周围的打手呵骂道:“都不过来,不然我把他戳瞎,周围几人一时惊住,不敢动弹。” 叶林又使劲拽了拽手中的麻绳,对那胖子说:“快叫他们都住手,不然我就不客气了”,那胖子被勒得直翻白眼,又见那石块儿离眼睛越来越近,怕的忍不住尖叫道:“咳咳咳,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又对其他人喊道:“全都给我住手!”一时间众人看到这边情况,全都停了下来。 叶林不管那胖子又要絮叨什么,只对赵猎户几人喊到:“拿绳子把他们绑起来,绑的结实点儿” 又对其他人喊道:“你们不许动,不然,你们老大眼睛就别要了”别看这胖子软成一滩,可平日里积威甚重,平日里对手下的人非打即骂,做事阴狠毒辣,此时见到这胖子被控制住,其他人竟一时都不敢有动作。 赵猎户几人忙开始绑人,却见那胖子使了个颜色,身边几人就要向他冲来。叶林扬手狠狠一划,那胖子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来:“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那几人吓的立住不动,打眼一看,只见那胖子额头到眼角深深几条划痕,叶林手中的石头上全是血迹。 叶林又将石头对准他的眼睛,眼中闪过狠意,你们任何一人,再过来一步,我就戳瞎一只眼睛,两步再一只眼,第三步就割断他的喉咙。 那胖子忙叫道:“不准动,都不准动,往后退。” 这几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平日做惯了买卖、欺辱妇女儿童之事,手上也是见过血的,但见面前这少年面露疯狂之色,已是豁出去了的样子,一时竟都不敢再动。 此时又见大多数人都已经被绑住了手脚,几人对视一眼,四散逃开。 叶林忙向赵猎户他们喊:“快抓住他们,千万不能放跑了,否则要危害乡里!这里交给我” 众人急忙追去,小狗也冲向一人,一口咬住他的腿。叶林狠狠一拳,将这胖子击昏过去。 被绑住的人看叶林这边只有一两个人,又蠢蠢欲动起来。 第11章 背后之人 天色越来越昏暗,阴沉沉的有种暴雨将要来临的气息,闷的人喘不上气,汗水将衣服打湿,又黏在身上,划过细小的伤口,带来强烈的刺痛感。 叶林探了探那胖子的气息,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冲向那辆车。他掀开箱笼一看,晨哥儿软软倒在里头,旁边还有几个孩子,都没有受伤,但人事不知。 一股怒火从心中涌出,几个孩子就像没有生命的玩偶一样,手脚堆叠在一起,有男有女,都跟晨哥儿一样的年纪,各个眉清目秀。不知他们家里人现在该是多么的焦急忧虑。 这帮丧尽天良的畜生! 他抄起旁边的板车上的木棍,狠狠向这些人的膝盖砸去。跟另两个村民喊到,车里全是孩子!打断他们的腿,别让他们跑了! 另两人在其他两辆车上翻找,又见数十个孩子无知无觉的躺在箱子里,顿时气的仰倒,也拿起能用的跟着行动起来。 很快将这些人的腿都砸伤,叶林几步追上被狗儿咬伤的人,将他一棍子打倒在地,不管那人口里,一会儿叫骂,一会儿求饶,将他也绑得严严实实。 去追击的几人也陆续回来,成功将逃跑的人一一抓回。 细细审问过后,叶林几人不禁后怕起来。这原来是一伙流动人贩子,流窜到各地绑了孩子就跑,再转手卖给一些黑心人牙子,孩子落到什么可怕的地方他们可都不管。 这无本的买卖,干了许多多年。因每在一地,无论得手多少,都只待几天就走,且从不再回已经去过的地方,竟然一直都没被抓住。 今天他们正打算离开此地,若是这会儿没有抓到他们,待明日他们早已出了沫阳县,到其他地方去了,那孩子只怕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他们这次出手,两三日的时间,就用迷药在沐阳县城和周边十几个村子拐了二十多个孩子,真是胆大包天,可恶至极。 将他们腿打伤,也算先让他们受点教训,虽然叶林心里恨不得将他们就地打死,但这些人必须送往官府,请官府仔细审问,好尽快将孩子们送回各家,也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对方人数太多,又无法行走。于是几人商量后,赵猎户和另外两人回到集市上去喊人帮忙。 叶林又请几个村人,骑上骡马,往回叶家村的方向,赶上押送钱六的人,将他一并带到离县城最近的路口,和他们会合后,再一起押去县衙。 此时集市上还正热闹,赵猎户几人分散喊着:“抓着好多拍花子,大家快来帮忙送官啊!” 众人听到竟然有拍花子在本地作乱,拍了几十个孩子,各村勇武者、热心者,三四十个青壮纷纷站出来帮忙。 几十人赶了八辆驴车,向着那边赶过去。 赵猎户找到叶婆婆,告知她晨哥儿找到了。 叶婆婆和萱姐儿正等得心急火燎,此时听到好消息,激动的又落下泪来。赵猎户将大儿子也留下,嘱咐叶婆婆几人和村民一起回家,路上好有个照应,他和林哥儿去处理后面的事情。叶婆婆连声应好。 各村青壮赶到后,见到那些孩子瘫软在箱笼里,群雄激愤,恨不得冲上去几拳打死这些恶人。 叶林忙劝道:“兴许他们还知道其他被拐孩子的下落,这会儿打死了可就坏了事,而且还不知他们给孩子用了什么药,还是要细细审问才行。” 众人只得暂时忍住怒火,将那些贼人捆得更结实了些,扔到驴车上,带着几十个昏睡不醒的孩子一起,赶往县衙。没过多久,就与押送钱六的一行人会合了。 叶林知道这些都是丧心病狂之人,虽然已经将他们腿都打伤,手也绑住,但还是怕他们耍一些花招。别的不提,就只一点,他们是用的什么药,让这些孩子昏迷如此之久都没有醒来? 因此不可不防,于是带大家将这些人嘴巴堵住,眼睛蒙住,再将他们的脚都捆绑在板车之上,让他们如何也逃不得。 叶林见钱六虽然被堵着嘴、捆着手,往前拽着走,但眼睛还在咕溜溜向四周乱转。 心知若将他送到官府,就再难以细问,现在是唯一能打探消息的机会了,便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行。周围几人见是叶秀才有话要说,便都退远了一些。 “如今人赃并获,这么多村人都是人证,你也不需再做无谓的狡辩。你抱走晨儿,身上有他的气味,这就是物证。” 钱六哼笑出来,一副就是死不认账,你能拿他怎样的表情? 叶林一叹,“若你还是不服,那我就与你细说。一则,集市上那么多人,定是有人看到过你抱走晨儿,只需要细细查问,一定能找出来。” “二则,这些人贩子也都不是什么嘴硬之辈,只需严刑拷打一番,自然也会供出你来,” “三则嘛”,叶林微微一笑,“你别忘了,就算这些人都不说,等晨儿醒来,自然记得是谁把他抱走的。” 钱六面色变得灰败起来。是啊,他手中可没有迷药,当时是将手捂住那小孩口鼻,将他一把抱走,那小孩是见过他的面容的。 叶林轻轻拍打着手上的灰尘,看都不看他一眼“现在你拐卖儿童的罪,可是板上钉钉了,你可知大清律例对拐卖儿童是如何判刑的?” 钱六闻言身子一颤,表情仍旧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但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瞄向叶林。 “想来你也不是很清楚,我便说给你听听,”叶林漫不经心的背诵道:“拐卖儿童者,主犯判斩立决,从犯判仗一百,流放三千里。看来你这次是小命不保了。” 钱六顿时挣扎着想说话,急的眼睛都往外凸出来,额上青筋暴露。 叶林轻笑一声,“怎么,你想说你不是主犯,只是从犯吗?” “呵呵,是主犯,还是从犯?可由不得你做主。待见了知县大人,我自会向他分说清楚。”叶林亲切的拍了拍钱六的肩膀,露出友好的笑容。 可这笑容却将钱六吓得睚眦欲裂,他看向叶林,再也不觉得这是一个温文尔雅,却又软弱好欺的穷秀才,反而像是深渊中的恶魔,欲要择人而食。 “从那日我病中醒来,见你鼓动村民来我家逼债,再到今日你将晨儿抱走,拐卖。我思来想去,叶家并未欠你的钱,也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会如此咄咄逼人?” “只有一个原因,你是受人指使!你与那人一起密谋策划了这许多,恨不得叫我家破人亡,是也不是?”叶林紧紧盯住钱六。 钱六惊骇的看着叶林的双眼,那眼中流露出神色,没有一丝一毫平日良善的气息,有的是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的恨意。可那眼神里,古怪的又有一种平静,好似吃肉喝血,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眼神让他相信,如果现在叶林手中有一把刀,他真的可以面带微笑的,平静的将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刮下来。 “若我当日没有及时醒来,你已将我妹妹卖给人牙子。等我醒来时,就算筹钱将我妹妹赎回,她这名声也已经坏了。”叶林轻轻的分析着,语气平静。 “若是一辈子在村里呆着也就罢了,若我有朝一日,要入朝为官,她作为官家小姐,却有被卖了的经历,该怎么做人?” “若是放在规矩大的家里,只怕要把她送去做姑子,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就算我家没那么多什劳子规矩,但她若是嫁人,只怕嫁不得什么好人家,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钱六那猴脸上一阵扭曲,当日他知道这个任务,可不觉得有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想到背后还有这些。 “再说今日,若我晚上一步,今日这些拍花子就出了沫阳县城,届时这天大地大,我该到哪里去找阿弟?” 叶林看那钱六一眼“你竟然能认得这些人,可真是有本事啊?” 钱六想到他哪里会认识,不过是被告知可以跟一个接头人联络。 “更可怕的是,我这一辈子都不知道阿弟会遭遇什么,是否卖得个好人家?还是被人打断手脚变成乞儿痛苦一生?” “作为哥哥,我定是要踏上寻觅弟弟的路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这两件事任何一件成了,我都不可能好好准备科举,我们叶家也就再无翻身的可能。” “你与我叶家的仇是结下了,我恨不得将你就地,但我更恨那幕后指使之人。所以我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与你做一个交易。” “若你肯老老实实告诉我幕后主使之人是谁,我便在知县大人面前讲你只是从犯,判个流放,好歹也有命留下,若你不肯说,”叶林斜睨他一眼。 “就不要怪我心狠,我定是要将你治死不可。你若愿意就点头,我将你口巾摘下,你若不愿意就摇头,我可以自己慢慢推算背后之人。” 钱六面露挣扎怀疑之色,望着叶林,久久不肯做出表示,叶林知他已心动,便说道:“我知你担心什么?你不必忧虑将幕后之人告诉我后,我不守信诺,你若说了,我不但不会要你的命,反而要保你一命,我还要留着你作为人证,去告发幕后之人呢!” “你们密谋,想必所知者并不多,天知地知,你知他知,若你没了,那幕后之人才更放心,所以你现在怕的不应该是我,而是他!” 叶林给他一个同情的表情:“现在不论如何,你都要倒霉了,你难道甘愿放任他还在外面享受不成?” 钱六听了这话,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挣扎之色褪去,冲着叶林点了点头。 叶林将他口中布条扯下, “是葛秀才。” 第12章 送官 叶林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他? 印象里这葛秀才比他大十几岁,原身去年已进了府学上课,因此也未曾与这个秀才有什么交集,更未与他发生过什么冲突。 但看那钱六神情不似作伪,又脱口而出这名字,就示意他详细道来。 钱六回忆,“十日前他找到我,要我找机会引着大家到你家逼债,不管钱要不要的回来,能要回来多少,都要想办法让你不能安生做事,最好是能将你弟妹卖给人牙子。” “他承诺若事情办成,便给我二十两银子。” “谁承想你那天竟然及时醒来,我也没有来得及把小娃带走,而后村长又同意了你再推迟几日的提议。事情不成,只好作罢。” “之后若你一直忙碌,无法筹集到足够的钱财也就罢了。谁想到,你尽然几日之内就还清了债。那葛秀才顿时急了,叫我去商议对策,这才想出今日这个法子。” “我并不知他为什么要对付你,只约莫知道他不想让你去做什么事,因此要拿这些情况绊住你。” 钱六看着叶林诚恳的说道:“具体是什么事儿我就不清楚了,但这些主意都是他出的,他才是主谋!我只不过是个跑腿的,被他雇佣,挣口饭钱,叶秀才你可要认准了主谋是他。” 叶林打量他半响“到若是你说的为真就罢了,若是让我知道你说的为假……” 将钱六嘴封上,叶林慢慢思索起来。 钱六这一番话,肯定有些不实不详之处,但他供出的葛秀才应该确定是真。看这手段,一次比一次狠毒,怕是对方不想让他做的事情非常紧急,而都不需要思考,人人都知道最近他在做些什么? 一目了然,是要准备一个月后的乡试。 也就是说,他们想要破坏的,就是他的科考之路。 但其中还有很多疑点。据他所知,这葛秀才并未参加科试,按理来说,此次秋闱他并不能下场,为何还要对他下手?难道仅是出于嫉恨不成? 其次这葛秀才家中并不富裕,如何能一次拿出二十两银子来? 第三,就算是原身自己,也并未对此次乡试有多大信心。才第一次下场,要跟全省的学子比拼,哪那么容易中!不过是先积累些经验罢了。 既然不会中,那这一番阴谋陷害又有什么作用?这些疑点不搞清楚,叶林无法安心。现在敌在明我在暗,正是要好好利用一下这优势才行。 众人一路走着,很快就到了县城。 城门的守卫见到如此浩浩荡荡一群人、车,竟还有十几个汉子被绑在车上,忙过来询问情况,得知这些人都是拐子,且有二十多个孩子被救,忙匆匆跑回县衙汇报。 叶林此时请其他人先慢慢走着。他又请赵猎户看住钱六,稍等他片刻,他去店里买了纸笔,借了店家的墨一用,将刚刚钱六的陈述写了一式三份出来,让钱六按了手印,这才收好,几人匆匆向前,赶上了大家。 跟钱六的约定,叶林不打算违背。 钱六协助那些拍花子,是属于从犯,虽然叶林恨不得生拆了他,但从情节上来说,只绑了一个孩子,自然没有那些拐子绑了那么多孩子那么严重,就算想严判也难。 其次,叶林确实是要留着他,后面可能需要用他指证那葛秀才。 当然最重要的,叶林可不觉得,砍头算是最严厉的惩罚。流放三千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死在半路上的不计其数。 就算到了,也是要干最苦的活,加上吃不饱又穿不暖,不过是活受罪罢了。让他干脆的死了才是给他痛快。 而且,那钱六既然已签字画押,这证词捏在他手中,若是将来有一日能将这些人全都连根拔起,这钱六也逃不了罪加一等,到时候数罪并罚就是了,现在且让他受些皮肉之苦。 至于那葛秀才,确实有些难办。他两人之间并未有任何契约证据。 据那钱六所说,也无第三人知晓。仅凭着这么一个泼皮无赖的一纸供词,就想要给那葛秀才定罪,恐怕是难了。 虽则钱六收了葛秀才一些银两,可上面又没有刻葛字,自然无法拿来当做证据。所以,对葛秀才只能从长计议了。 且说,知县大人正在后衙歇着呢,手里捧着个精致小巧的玉壶,正在赏玩,突然被师爷带着那城门守卫一声老爷,吓了一跳,差点把壶摔了。 正要发怒,又被一句:“老爷,出大事儿了!”给堵了回来,顿时气道:“本县在我治下,那可是风调雨顺,和泰明安,能有什么大事儿?” 师爷赔笑:“确实是大事儿”,一边示意那守卫快说。在那守卫将村民抓了十几个拍花子,正往县衙而来的事情一说,知县也变了脸色。 “何时本地竟有如此之多的拍花子,既然还绑了这么多孩童,这…… 若是知府大人知道了,怕是要怪罪本官治理不善呐。” 那师爷挥挥衣袖,让那城门守卫下去,对知县大人弯腰笑道:“在下这里是要恭喜知县大人了。” “哦,怎么说?”知县追问道。 “若是本县拍花子泛滥,自是不妥。可现在,这群拍花子人多势众,又穷凶极恶,这短短几日便得手二十多个孩童,往日可曾听闻本县孩童大量丢失的?” “那倒未曾听说。” “可见这帮子恶徒乃是从外地流窜而来,与本县无关。且他们未曾逃掉就被村民抓获,正说明本县在大人的治下,那是民风淳朴,民众又都孔武有力,聪明机敏,此次能破获这样一桩大案,都是大人的功劳啊!” 那师爷笑眯了眼。“可不是要恭喜大人了!” “好,好,好,说的对!”知县认同的点头。 师爷忙道:“还请大人尽快更衣,在下就先退下了。” “好,你下去吧。”知县美滋滋的想:这真是人在家中坐,功劳从天上来呀。有此次功绩,来年他的评审必能得个优了吧。 他定要将这些人查个仔细,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再早早将这一大案汇报上去。 将这些拐子和被拐卖的孩童交给衙役后,叶林和几个村民进了县衙,其他人则在外等候。 此时,知县大人已穿戴朝服高坐,六房三班吏役都齐集排衙,两边衙役手持杀威棒快速击打于地上,口中喊道“威武……”。 知县大人手中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 除叶林外,其余人等皆已跪下,叶林庆幸自己身为秀才,有见知县不跪的权利,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学生叶林,乃是叶家村人,康熙四十年秀才,今日与几位村人前来,正是因抓获了一伙儿外地流窜而来的拍花子。” “之所以发现这伙贼人的踪迹,正是在今日大集之上,本村人钱六将我幼弟拐走,卖与这些拍花子,幸而我家猎犬,最善追踪,在这些歹人逃离本县前将他们截住。” “谁料他们竟还欲将我们杀人灭口,万幸村民们勇武过人,将这伙贼人擒下,为防他们逃走,我们将其腿打伤。与二十多名被迷昏孩童一同送来县衙。” “却不知他们可还有其他同伙,亦或是他们曾经犯过其他案,知道其他孩子的下落,求知县大人,为这些可怜的孩子,为他们的家人,为其他可能的受害者做主啊!” “这帮歹人着实可恨,竟然敢到本县来撒野,本官必会好好详查此案。” 知县一指堂下差役,“快去寻些大夫过来” 又看向叶林说道:“叶秀才你很好,不仅学识过人,更是聪明机敏,敢于与这些恶人斗智斗勇,维护本县的治安,值得嘉奖。” “堂下各位村民请放心,本官定会好好安置这些孩子,着人寻找他们的家人,按大清律,胆敢迷拐幼小子女者为首者,立绞,从犯和其他知情不报者,流放宁古塔。” “本官会为咱们沫阳县百姓做主,还大家安居乐业的生活。” 此话一出,堂下一阵叫好声传来,“感谢青天大老爷!” “谢谢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 后续又询问许多细节,一一记录在案,包括叶林在内的相关当事人,都签字画押,此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而那些孩童,请大夫一一诊治过后,配了些药,将那迷药解了,也都渐渐醒来。正哭闹着要寻找爹妈。 晨哥儿此时也将将醒来,正揉着眼睛四处张望,一见到叶林,便叫起来:“哥?哥哥,有坏人抓我,哥帮我打他。” 叶林忙将他抱入怀中,哄着:“晨哥儿乖,哥哥在这儿,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叶辰小小年纪在陌生地方醒来,倒并不惧怕,反而在叶林怀里扭动身体,四处张望着,看似真的要去打人一般。看到那钱六:“是他,就是他把我抱走了。” 叶林望着他,微微展露一个笑容,晨哥儿不用怕,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第13章 回家 晨哥儿睁着大眼,认真望着叶林,似在确认话的真伪。 叶林哄他看向周围的差役和知县:“坏人被哥哥和各位叔伯抓起来了,已经移交给衙门,知县大人会为咱们做主的”。 晨哥儿用力的点点头。 “还不快谢过各位叔伯和知县大人?今日他们可是救了你一命呢” 叶晨跳下地来,对着各位村民,虎头虎脑的拱手作揖磕头,三头身的小人儿,像模像样跟个大人似的行礼,真是看的人不禁笑出声来。 他又向知县大人磕了几个头,口中道:“晨儿谢过各位叔伯和知县大人救命大恩!我长大后也跟大人学习,抓坏人,为民除害!” 旁边几个懂事些的孩童见此,也停下哭泣,跟着行起礼来。 知县笑着抚了抚胡须,“好,好,知恩图报,都是好孩子。” 又对叶林众人道:“今日你们且先回去吧,若还有需要,本官再派人传唤而等。望诸位今后也能如今日这般机警、勇武,再遇到此等宵小,务必速来告知本官。” “谢大人,吾等告退!” 叶林抱着晨哥儿,轻抚他的头发:“饿了没有?哥哥带你买些好吃的,咱这就回家。” 叶林、赵猎户带着晨哥儿与几位村民出了衙门,将知县大人的话与门口等候的众人说了。 几十位村民听了知县大人赞他们勇武,顿时挺胸抬头,红光满面,走路生风。那十几人直接参与了打斗,此时也觉得浑身带劲儿,胳膊腿都不疼了。 回村的路上,众人推车的推车,赶驴的赶驴,相互交谈着,每个人都透着些旗开得胜的精神气儿,两侧好似有声光光效伴随,无形的烟花在他们身后炸开,趁的更加意气风发了。 本县竟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件,作为亲身经历者,亲自与这些恶人搏斗过,押送着他们走了一路。真是能说道一辈子的谈资了,他们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多亏了叶小秀才机敏,要不然今天可就危险了” “是啊,是啊,那些人都没来得及拿出带药粉的帕子,刚刚尽然搜出来那么多条,要是用上,那真是悬了” “俺要把这麻绳收藏起来,看着上面还沾着那些人的血咧” “你那算什么,看我这棍子,上面的血才多咧,老子可用它抽了五六个小贼的腿” “嗐,你们怎么不早点叫我?要是我去了,肯定能一个打三个” “行了知道了,回去练练吧,下次再见到这种鳖孙,有你发挥的时候……” 耳旁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眼前是草木葱郁的小路,叶林抱着晨哥儿坐在板车上,像坐在一朵云中,倦懒的感觉慢慢泛了上来。 待回到叶家村,无数村民都出来询问。自从听说集市上竟出了这样的大事,大家这一天的心,好似被一根绳子勒着,悬在了半空中,一整天都坐立不安。 毕竟,这么多年叶家村和附近几个村子,都没出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家里有孩子的恨不得把孩子拴住,哪里还敢像平时一样,让他们漫山遍野的乱跑。 就是拾柴火,挖野菜,都不肯让他们去了。 那孩子不懂事,自然不肯守在家里,大人不放心,还得留人在家看着,活儿都不知道耽误了多少。 这会儿听说了,已将那伙子贼人关押审判,都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开了禁。各家的孩子都像小鹿一般,蹦蹦跳跳的窜了出来,眨眼间,就玩闹着不见了踪影,将几句,别乱跑,不准出村的嘱咐,远远的甩在身后。 尽管如此,村长还是组织青壮,这几日在村子附近巡逻,以免还有同伙遗漏。 叶婆婆和叶萱儿带着小狗在家里等了许久,还不见人回来。叶萱儿频频跑到村口张望,一个时辰的功夫,来回了七、八趟,脸都跑得红扑扑,汗水沿着额角往下流。 叶婆婆见此,干脆搬了两个小凳,带着篮子到村口大榆树下坐着,和萱姐儿一起边等叶林他们,边做些针线。 此时终于见到叶林和他怀里抱着的晨哥儿,叶婆婆一把甩下手里正纳着的鞋底儿,几步冲上前,将晨哥儿抱过来,上下摸索着。 一边说道:“我的晨哥儿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都怪我这老婆子,没好好守着你们,晨哥儿受苦了!” 说着又上下打量叶林,看见他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萱姐儿仍觉得是自己没看好晨哥儿。 平日里,阿婆要下地干活,大哥也是要干活读书,晨哥儿就是她多带着些。不论是捡柴还是洗衣,亦或是空闲的时候,追猫逗狗的玩儿,晨哥儿都跟着她。 干活的时候,帮着她拿些杂物,说些不着调的童言童语,就不觉得辛苦。玩耍的时候,更是她最好的玩伴儿。 跟其他孩子打闹时,晨哥儿一直是跟她一国的,永远向着她,虽然小小一个,但却知道维护姐姐。 在这个家里,她孝顺阿婆,敬爱兄长。可跟她最亲密的人,当属晨哥儿了。 叶萱知道阿婆和大哥并不怪她,但她心里仍觉得愧疚。她没看好她的小尾巴,她最疼爱的弟弟…… 此时站在阿婆身边,她并不吭声,只怯怯地望着晨哥儿,好像他们一下子陌生了起来。 叶林看着沉默的萱姐儿,正想出声,却见晨哥儿转过身来,发现萱姐儿正望着他,顿时张开双臂要抱抱,还冲着萱姐儿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姐姐你不要怕,我回来啦,我们把坏人打跑了。” 萱姐儿一把接过晨哥,脸上也露出笑容,把他抱得紧紧的“晨哥儿真厉害!”眼里的泪水终于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 叶林笑着望向那姐弟俩,轻轻地抚了抚宣姐儿的头发。 转身对赵猎户道:“此次能寻回晨哥儿,多亏了赵叔一家还有各位叔伯鼎力相助。小子感激万分,来日定当厚报!”说着又冲他们深深作揖。 叶婆婆和萱姐儿也忙道:“谢谢各位了,改日到家里吃饭,我给大家做拿手菜。” 赵猎户爽朗一笑:“遇到这等恶人,有血性的汉子都会站出来,林哥儿不必放在心上。今日大家都累了一天了,你们也赶紧回去歇歇吧。” “改日大家伙来我家喝酒啊。” 众人纷纷应好。大家与那些贼人缠斗许久,又来往县城跋涉,早已是累了,于是都各自家去了。 回到家中,叶林拿出在县城买的烧鸡、嗯,点心,此时几人都饿了,配着干粮和蔬菜,几人美美的吃着,总算是将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小狗儿也在桌下转悠着,摇着尾巴等着给他一块骨头,叶林将鸡脖子和脑袋拆了下来,先拿给了小狗儿,小狗顿时跃起,一口叼走,埋头大嚼起来。 “今天小狗儿也立了大功,多亏了他嗅到晨哥儿的气味,才能将他找回,也要奖励它”,叶林心想,不亏是有猎犬的基因。 晨哥儿从自己的碗里挑了一块肉,也放到小狗儿身边,摸摸它的头,说道:“谢谢你来救我,辛苦你啦!”小狗儿汪汪两声,像是在回应晨哥儿的话。 萱姐见了,趁着晨哥儿没注意,从自己晚里夹了一块肉过来。 叶婆婆见状,又从自己碗里补了一块给萱姐儿,一边捂住自己的碗,看向叶林,“不许动,吃你的!” 叶林看着他们,缓缓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看来晨哥儿和这狗儿有缘,不如晨哥儿来给他取个名字?” 叶晨想了一会儿,眼睛一转,殷切的望着宣姐儿:“要不还是姐姐来取吧” 萱姐看看叶林,又看看晨哥儿,想了想“那不如就叫来福吧。” “好名字”,叶林笑道:“来福,来福,给咱家带来福气啊。” 来福像是听懂了似的,也抬起头来,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旺旺应了两声。 叶林一家吃过东西,阿婆便带着两个小的早早歇下了,叶林将药酒翻出,回到自己房间。褪下衣衫,只见身上各处都有青紫擦伤,乃是今日他与那些贼人缠斗时所留下。 叶林擦拭伤处,顿时疼得呲牙咧嘴,一边在心中暗暗回顾。 他今天怎么这么有大侠风范?下手干净利落。应该还是在灵魂与身体的磨合期里,导致他对所有事情都很麻木。 但他庆幸,若非如此,他真怕今天就不能如此冷静理智的应对贼人。他怕自己会像个普通人,慌了手脚。 其实他是一个非常富有爱心,在现代叶林就非常喜欢小动物,他经常会给小区里的流浪猫狗留下粮和水,送他们去救助站。 有人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做这些,太假惺惺。但他只是觉得,这些无辜的小生命已经体会过被放弃的滋味,说不定能找到一个新的、温暖的家。 他也有点儿多愁善感。叶林都从来不跟人一起看感伤电影,他怕忍不住落下泪来,被朋友笑话。 但叶林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多么无私的人,只是比起一般人,他对责任和生命看得更重罢了。 自从穿越过来,看到两个小娃都要帮家里操劳,过着如此辛苦的生活。 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弟妹,但他早应该开始,为他自己和家人打算起来,想想如何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 第14章 坚定方向 叶林躺着床上,无视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奇异的,他心中有双重感觉同时存在,却并不矛盾。既感觉十分激动,又感觉平静淡然。 今日在野外,他与那些拍花子打斗,叶林从来不知道自己会那么冷静自若。他最多只在看电视剧的时幻想过,如果自己是大侠,该是怎样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1 可在现实中,他从来没与人这么激烈地动过手,甚至都没怎么打过架。然而在那一刻,他好像是被智能ai附身了一般。 他极其冷静地进行计算人体致命弱点,和自己能用的工具技巧。设计如何打败那些人,并可能发生逃跑,而直接下狠手打伤他们的腿,控制他们的行动。 他完全没有平常人的胆怯、退缩,或对受伤、死亡的惧怕,这太不正常了。 回顾他所做的,他有种自己在跟游戏npc对战的感觉,甚至觉得下手杀人也不算什么。但他又理智的知道这是不对的,在法治社会成长起来的人,不应该会这么想。 叶林不知道这种灵魂与身体的磨合期还要持续多久,但是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时刻提醒自己,这不是一个游戏,做错了也不能重来。如果还用对待游戏的态度在这里生活,想必是长久不了的。 自己虽然有金手指,但这是一个真实世界,不是游戏里种了田就有收获,多相处就涨亲密度的。这个世界反而比现代法制世界残酷多了,人身安全,财产安全,都有可能保不住,更别提其他了。 从没有一刻,他像现在这样清晰的认识到,这是在清朝,是在古代封建社会,而他孤身一人在这里……,再也回不去了 多亏幸运之神的眷顾,不然晨哥丢了只怕再难找回。而今天他若是一个不慎,就是非死即伤的结果,只留下叶婆婆和萱姐儿,那岂不是任人欺凌。 他要好好想想,在这个时代要如何活下去?要如何活得好?活得安全?要如何才能保护他的亲人? 他细细思索,却发现其实他已经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叶家这几辈人都已走在正确的路上。 那日在大顺斋,只是听到他秀才的名号,管事与掌柜便给他多了几分面子,信任他所拿出的菜谱,愿给他以高价,与他结交。 今天站在县衙大堂之上,众人皆需下跪,只有他一人,可站立于堂中。 像他们这般无权无势的普通老百姓,想要出头,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 而他现在所拥有的还不够!仅仅只是一个秀才,仍旧是可能任人随意搓圆揉扁。 他要继续科举! 想明白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他便要拿出高三时候的状态,备考此次秋闱。 三年才有一次,他万万不能浪费了这次机会。 可能第一次考不上,但此次经历也会让他对整体的考试情况有所了解,以备战下一次。 这天下的事,哪有那么多能一次成功的。但只要坚定信心,一往无前,成功指日可待! 明确了未来的道路,他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真正接受、并且踏实的准备开始他在这里的新生活了。不久他便沉沉睡去了。 夏日里麦浪被风吹的起起伏伏,不知是谁,拿了那画笔轻轻一点,那麦浪竟慢慢变化起来,翠绿、深绿,渐渐的,从饱满的麦穗儿当中透出来一股浅淡的黄,好似终于被这阳光烤得受不住了。左右摇曳着,每一天都在涂一层新的颜色。 叶林一早就请了赵猎户和几位相熟村民,看过他家地里的庄稼,谈好了契约,等收成时,请几位来帮忙。 终于得了闲,叶林带着叶萱和叶辰,在地里割了几把饱满的麦穗儿,拿在手里,揉搓着将那麦粒儿轻轻的拨了下来。 攒成一把,捧在手里,拿起一颗剥开那外皮,丢在嘴里一股青草的香气浮现在口中,一咬下去里汁水充足,小小一颗,滋味儿很是不错。味道对比现代的大麦茶,口感更加清新许多。 来福在脚边欢快的跳跃着,一蹦一跳的去扑那地上的小虫,辰哥儿手里提着个树枝,口中嘿嘿哈嘿,正与他眼中的敌人过招。 叶林起了个小火堆,上方正烤着些签子穿着的干饼子,已经有些焦黄酥脆的样子。 虽然也没什么调料,可是闻着微风带来的麦田清香,耳中鸟叫蝉鸣不断,这种悠闲宁静已经是千金不换的最好佐料。 “哥,咱把这麦穗儿也烤一烤吧,烤起来更香呢”,萱姐儿将手中的饼吃完,忍不住看向那石头上,颗粒浑圆饱满的麦穗。 辰哥儿立刻甩下手中的树枝,希冀地望向叶林,满脸写着想吃二字。 叶林见此哪会不应?又与两人烤了许多麦粒,之见那麦粒稍稍烤制,便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颜色也逐渐变的金黄,好似提前成熟了一般。 稍稍放凉,抓一小把在手心,拿手一搓,那麦壳与麦粒就散了开来,此时再吹上一口气,麦壳就如纷纷扬扬的细雨般飘落。 再一看,只剩下手心那一小把金黄微烫的美味了。 叶林在现代还未这样吃过,现在一尝,不说惊为天人,但也可以凭此开个网红店了,要是能再配上些麦粒奶茶,真是个致富的好途径啊。 悠闲的野餐过后,叶林便带着两个小娃回去歇午觉了,下午还有大事等他解决。 说起来也奇怪,这田间地头的消息,有时竟不比那皇宫内院儿里传的慢。 此时。隔壁村那葛秀才已听说了昨日的大新闻。此时真是又惊又喜,又怕又怒,哪有心思吃什么午饭,歇什么响啊? 这惊的是,这事情竟然闹得这么大,不只是一个钱六,竟然还牵扯出了那些拍花子。更关键此事已闹到了县衙,绝不可能善了。 喜的是,既然这钱六已经被抓,那他手中余下的一半银两,就可以扣下来了。 怒的是,那钱六,看着是个狠人,当日又与他一起反复修改了计划,应该是万无一失才对,怎的这点事都做不好。 还有那一干人等,不是说经验老道的行家吗?不是说在各省流窜多年,从没被抓住过吗?怎么才出手,就被抓住。真是一帮窝囊废,气也要气死他了。 怕的是,据说那知县老爷还要将这些人细细审问,若是那钱六供出了他来可怎生是好。 葛秀才此时已是无心读书,只在他屋里头团团转着圈儿。 忽听那大门儿一声响动,将他惊的差点跳起来。 他躲在桌后,探头从窗户一角往外一看,却原来是他媳妇儿张翠花洗了衣服回来了。顿时将他气的叫骂道:“你个臭婆娘,没见我正在读书,一进门就弄得乒乓作响,反了天了!” 他媳妇儿刚一进门儿,忽听到这一声呵骂,也吓了一跳,但并不敢回嘴,只小声解释道:“我这不是端着洗衣盆儿,空不出手来,才拿脚合的门儿。” 葛老婆子也从房里探出个头来:“天天在外面不着家,不知道野去了哪儿,回家就这样摔摔打打,都不知道要好好顾着你夫君呐?” 那张翠花委屈道:“平日里早就回来了,不过今日听了个大消息嘞,说是隔壁叶家村那叶小秀才,带着好些人抓了一伙子拍花子,还救了二十几个孩子呢。真是厉害!也不知那知县大人,要如何判那些生儿子没□□的烂心货呢?” “你个无知妇人,少在这里瞎传胡传,你自己也没生个娃儿出来,还有心情关心别的事儿?”葛秀才啪的一掌拍在桌上,瞪着他媳妇儿,恨不得上去扇她两巴掌。 张翠花眼都红了,一时不知为何他夫君对她发如此大的火。她抱着盆子向灶房冲去,路过她婆母时,又听到一句,“不下蛋的母鸡”,顿时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啦掉下来落到了刚洗好的衣服上。 可她确实进门两年都未生个一儿半女,只得忍着这口气,抹抹眼泪,在灶间忙活起来。 葛老婆子见葛秀才心情不好,也不再多说什么。将那一盆衣服接过来,拿去晾晒。 那葛秀才一通邪火还没发完,见媳妇儿已躲到灶间,又不能冲着老娘发火,只好闷在胸口,继续在屋里摩起地来。 这若是官差来了,该怎么应对?那钱六无凭无据的,就是诬告!他一堂堂秀才,又怎会指使那泼皮无赖去对付叶林?而且他与叶秀才也不熟,何来恩怨要针对他? 更何况他也不认得什么拍花子,从未与他们联系过,那些拍花子更不晓得他这么个人,仅凭钱六一人的说辞,根本无法定他的罪! 叶林舒舒服服的歇过响午,起来顿觉精神万分,疼痛和疲乏好像一并都去干净了。 他思索了许多遍,还是觉得葛秀才是幕后黑手,或者说,他身后可能还有人。如果有,葛秀才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如此针对,三番两次欲害得他家家破人亡? 他倒是要当面问个清楚。 怀着这些疑问,叶林戴了个草帽,慢慢悠悠的朝葛家村出发。 第15章 对峙 一路上村民都热情向他招呼,叶林好像一下成了知名小网红,要是有相机,估计一堆人要来合影。 “叶小秀才,出门啊?” “叶小秀才,昨日可有伤到?” “叶小秀才,没想到除了学识,你还如此勇猛,可是有练过?” “叶小秀才,那狗儿到了你家几日,怎滴也变得聪慧许多,知道把恶人当猎物抓了。” “叶小秀才,昨日你们可是见了官老爷?他是不是像戏文上唱的那样?满面皆黑,又蓄着一把大胡子?” “叶哥哥你真厉害,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去打坏人!”,还有几个姑娘喊他名字一声,待他望去,却只见一红彤彤的脸庞,笑的羞怯,却一声不吭了。 倒是有个姑娘胆子大,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往他怀里丢了个果子, 叶林顶着这从未有过的热情关怀,一路到了葛家村。却没想到葛家村也有人认识他。 有那不认识的老翁,冲他招呼:“叶秀才,昨日多亏了你们,才将那些坏坯子抓住送官,要不然不知还会祸害多少人呢。今儿怎么有空到我们村来啦?” 叶林笑道:“哪里哪里,是多亏各位叔伯帮衬,知县大人公正不阿,明镜高悬,才能将那些恶人绳之以法。我今日来,是来找葛秀才借几本书。不知葛秀才家是否就在前面?” “是要准备乡试吧,正好我没事儿,我带你过去。”那老公跺跺脚上的泥,跟着叶林往前走。 “说起来也是可惜,我们村儿葛秀才,还没有资格进入科试,要参加乡试恐怕得等三年后了,要不然此次乡试,还可以与叶秀才你结伴同行。” 说着两人便到了个稍显破败的小院前,还不等叶林敲门,那老汉便扬声喊道:“葛秀才,我是李老头儿,隔壁村叶秀才来你家找你了。” 此时,那葛秀才快把他家地磨薄了三寸,忽听此言,心下一惊,忙出门来看。只见栅栏外站着他们村儿李老头和一个青衫少年。 那少年一双美目,脉脉动人,眼中含笑,转头向他望来,正应了那句诗:“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1 葛秀才一时有些被镇住,早年在叶老秀才家读书时,还曾见过他几面,可那时只是个玉雪般的小娃儿,倒看不出什么气质来。没想到这些年不见,竟然生的如此夺目。 却见那少年微微向他作揖,姿态优雅,行动间更显芳华。一声“葛兄有礼了”,却把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想到这叶秀才此来的目的,他脸色变幻不定,还是先将人请了进来,叫他老娘和媳妇儿避退勿扰。 待两人在他书房坐下,葛秀才忍不住问道:“叶兄此来不知为何,听那李老头说你是有书要借?” 叶林起身,在书架前站定,看着这些书籍,随意抽出一本轻轻翻阅,口中道:“我此来的目的想必葛兄应当心中清楚,毕竟我弟叶辰可是深受葛兄大恩呢”。 “我不知你是何意思,我与令弟并未见过,何来大恩之说?”葛秀才一副困惑的样子。 叶林抬眼看他,装得还挺像。“昨日的事情早已传遍各村,莫不是葛秀才还未曾听说?”“叶兄说笑了,昨日之事,我已听闻,真是十分凶险,多亏了叶兄机敏,不然只怕不好,令弟此时身体如何?叶兄可有受伤?”葛秀才顾左右而言他。 又叹了口气:“竟不知本县何时来了一群穷凶极恶的拍花子,若真绑了哪家的孩子去,那简直是让一家人都伤心难过。真是丧尽天良。” “好一个丧尽天良!却不知,葛秀才你与钱六密谋要绑我弟时,有没有想过这是在做丧尽天良的恶事?”叶林盯着他,却没有在他脸上找到分毫变化。 “叶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什么钱六,我并不认得,再说我无缘无故绑令弟做甚?我幼时还在叶老秀才私塾中学习,怎会做此恶事?叶兄切莫听信那钱六胡乱攀咬。”葛秀才一脸恳切的说。 “哦?不是你?可钱六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将你与他密谋多日的事情都一一道来”叶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从我那日病中醒来,他鼓动村民去上门逼债,欲将我弟妹卖钱还债,到昨日他联合拍花子将我弟弟绑走,这些都是你的主意呢?” 那葛秀才面色微微一变:“”什么上门逼债,我听都不曾听过。 叶林不理他的辩解,继续道:“他说本来只是打算将我弟妹绑到后山,关个几日就放了,都是你的主意,让他去联系了拐子呢……” 葛秀才一瞬间慌乱了,“他,他这是胡乱攀咬,我怎么可能支使得了他,我不过是一介穷秀才罢了。” “是啊,我也在想,为何你家不比我家富裕多少,却能拿得出来几十两银子雇他害人,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吧?”叶林翻着手中的书,眼睛却死死盯住葛秀才的表情。 只见他眉头一皱,却又尽力挤出个笑来:“什么背后指使?这话说的越来越离谱了,叶秀才,你莫不是被昨日那群恶人惊吓到了?我就不怪你口出无状,你还是尽早回去歇息吧”。 只听啪的一声,叶林将手中的书摔在桌上,整个人逼向那葛秀才:“莫要跟我绕圈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从怀中拿出了那钱六的证词:“你仔细看看,还敢抵赖吗?” 那葛秀才看着手中的证词,越看越心惊,谁能料想,那钱六竟然将他供了个一干二净! 他双手颤抖,面上神色变换不停。 叶林轻轻一笑。“你也不要想将这证词毁尸灭迹,我若只有一份儿,就不会直接拿给你看,今日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又为何要来害我?” 葛秀才脑中快速划过许多念头,他看着叶林一派泰然自若,真恨不得将他掐死,毁尸灭迹。可是不行,这么多人看着叶林来到他家,他绝不能动手。 到底该怎么办? 突然他眼中一亮,将那证词甩手扔在桌上,整了整衣襟,挂上笑容:“叶小秀才你说笑了,想必这几年你只死读书,并不懂得大人们判案,是需要人证、物证俱全,可不会偏听偏信。” 他眼中胜券在握,“这一纸供词只是一无赖的诬陷罢了,谁会听信这种泼皮的话,而不信我一个堂堂秀才的话呢?没有物证,你拿什么告我?” “呵,刚刚不是说不认得钱六是谁吗?这会儿又知道他是个破皮无赖了。” 叶林冷笑:“是,只凭证词,无法定你的罪,可知县大人总会派人来你家调查,到时于你的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好啊!” “若是这证词流传的满县城都是,只怕以后葛秀才上街,就无人不识君了” “你!”葛秀才面色巨变,将那证词揉作一团, 叶林笑道:“别着急啊,刚刚不是说过了吗,证词可不止这一份,这份儿只是誊抄的罢了。葛秀才要是想要,我随时再给你拿几份过来。” 叶林将那揉搓成一团的证词拿了起来。“以防万一,我还将证词分给几位好友保存,并与他们言道,若是我或者我家任何一人出了何事,就将这证词印个千八份儿散到各县各村去!” “你,你欺人太甚!”葛秀才听了这话,顿时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 叶林慢慢将那证词展开抚平,“笑话,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还有一份儿,留待见到学政大人时,向他递交求他一览呢,届时啊,只怕葛兄你这秀才的名号还能不能保住,就不知道了。” 那葛秀才已面色煞白,扶着桌案,摇摇欲坠。“你到底意欲何为?” 叶林轻笑:“葛兄,你这记性真是让人担忧啊,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幕后之人是谁?因何原因害我?只要你说了,这证词便不会出现在大堂之上或学政案头。” “我不能说!真的不能!”葛秀才摇着头,神色慌乱。 叶林见那葛秀才面露挣扎之色,知道他已经有所动摇。便又继续道:“此事还望葛兄好好考虑清楚,我知道背后之人必定势大,可是相比身败名裂,秀才名头不保,葛兄在他那里,不过是办事不力罢了。” “而且想必此事不成,他还要靠着葛兄再来害我,葛兄不会有事。但若是我今日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葛兄还有没有明日,这我就不知道了。” 叶林把那证词又递给了葛秀才,葛秀才拿着那证词,双手不住颤抖。 叶林循循善诱:“葛兄也不必惊慌,此事,我虽气愤葛兄与那钱六密谋,但更恨那背后主使之人,此计不成,想必他还有后招,葛兄若将前因后果告知于我,我也好有个防备。” “葛兄年少时,还曾在我家读书,念着这些香火情,咱们又都是有身份的人,除非葛兄非要闹个鱼死网破,否则我也不会对葛兄下狠手。” “葛兄若告知于我,我必不会在外露出一丝痕迹,从而牵扯到你。对上背后那人,葛兄就当今日之事未曾发生,他又怎会知道葛兄你已讲与我听。届时,他让你做什么,你就还是做什么,只是也告知我一声就罢了。” 在叶林的连番劝说之下,葛秀才终于松口。 葛秀才眼中闪过嫉妒之色:“也不知叶兄你是走了什么运道,本来每年只有岁贡,都是资历较深的廪生才可取得名额,轮不上其他人。” “今年碰巧还遇上了拔贡和优贡2,本县竟然又多了一、两个名额可以送往国子监读书,叶兄你可是其中一个候选人,毕竟你也是本省数个县里最年轻的秀才。” 叶林拧眉,背后原因竟然如此,他这可是挡了谁的道不成? 第16章 李屏是谁? 这一番事端的起因,却原来是那拔贡、优贡的名额!也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在府学当中的几个同窗都斯文有礼和善可亲,就是几个家里富裕的,也都没有恃财傲物,品学兼优的几人更是低调谦逊,思来想去,并没有发现哪个怀疑对象? 葛秀才见他思索半晌未果,终于回答道:“李屏,李承耀此人你可识得?”叶林皱眉思索半晌,发现记忆中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但没有其他印象。 葛秀才见话已至此,也就不再隐瞒,“那李屏,字承耀,乃是近一个月才从其他地方回乡备考,刚一回来便被举荐参加了科试,一次就通过了,他可是十分得意。” “但此次秋闱,他虽也有意下场,却怕是难以获得名次,因此盯准了这拔贡和优贡的名额,做这些事情,他倒也不是专门针对你。” 叶林眉梢微挑“只是针对所有可能获得名额的廪生?” 葛秀眉叹了口气:“是,因为我与你家住的最近,他便挑中了我,将我找来威逼利诱,让我为他做事。叶兄,你与我一样出自小户人家,应是理解受制于人的苦,他拿我家人来威胁我,如何敢拒绝他?” 叶林看他神色诚恳,却不知这番话,几分真几分假?不过倒也无碍,只要这葛秀才能认真配合就可以了。 “之后他给我了一些银两,要我破坏叶兄你此次秋闱,最好是从你家人入手,让你这两个月都腾不出手来。还有其他几人那里,他应该也做了些布置。但我却不知具体情况了。” 叶林一阵心惊,不想这人竟如此恶毒。为了排除竞争对手,就要害得别人家破人亡,实在是胆大妄为,视国法于无物。此计不成,只怕后面还要想些毒计来害他。 叶林冷笑一声,“此人着实可恨,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叶林望着葛秀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葛兄,此事恐怕你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之后那人若再找你,还望葛兄能及时传递消息给我。” “观此人手段,心狠手辣至极,只怕葛兄若是真帮着他害了我,接下来对葛兄,可就不是鸟尽弓藏那么简单,而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叶林感到手下的肩膀猛地一颤,拍着他肩膀,轻轻地在他耳旁说下去。 “毕竟若事情不成,没凭没据,又没人来追查,他也无需下此狠手。你说是吧,葛兄?” 那葛秀才额头汗珠滚滚而落,已是站也站不住,被叶林轻轻一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叶林微微一笑,将他从地上扶起坐到椅上。 那葛秀才只见过乡村莽夫逞凶斗勇,村妇叫骂撕打,哪里想过还有这等手段,只是一时间被那白花花的银两迷花了眼,现在深恨自己竟然将那豹子当小猫,干起与虎谋皮的事来; 他也没想到这叶秀才是个这么难对付的,一时间自己没了主意,反而将他当做了救命稻草。 “叶兄快教我,我该如何是好?”他焦急而又求助的看向叶林。 叶林眉梢微动,安抚葛秀才:“葛兄也不必太过担心,虽然此人心性很毒,但也不是不能应付。葛兄只需在他面前说,我经此一事,更加胆小怕事,一家人躲在家中,整日不出,不好再下手。” “若他再给你其他指示,你悄悄告知于我,到时事情不成,只推脱于我运气好就罢了,他还要用你对付我,顶多骂你一顿,一拖二拖的,待乡试过后,选拔名单确定,此事便了了。” 叶林冷厉地看向他“葛兄只需谨记,千万不要做那兔死狗烹里的狗就是了。 葛秀才望着叶琳那一双眼睛,黑黝黝的,不知为何突然浑身打了个冷颤,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叶林转身,毫不客气的从书架上取了几本儿自己那儿没有的书,对葛秀才笑道: “今日多谢葛兄借我这些书,还有两本,葛兄若是看完了,可以找个小娃拿到我家,先谢过了!葛兄好好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说罢拎着几本书,从葛秀才家出来。回村的这一路,叶林紧紧攥着这几本书,不知不觉那书皮都已经皱的不能看了。 叶林忙松了松手,调整了表情,慢慢踱步,一路上应付着村民的问候,但实际早已神游天外。 在现代他也遇到过职场倾轧,为一个项目打的头破血流,背后告黑状的也有,故意诬陷的也有,抢占别人成果的也有,但从未像此时这般,竟然动辄要害人性命。 叶林看了看自己这小身板儿,若是对方耍起这些阴招来,他可是防不胜防啊。 不行,他得先想想清楚,哪些地方对方可能会对他下手,提前做好准备。 比如他出门儿买书、买纸笔、见个同窗,亦或者是他去乡试的路途上,还有在他考前入住,考后离场,最放松,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不行,他必须在那李屏与葛秀才再次联系之前,早早做好准备! 他抬头看看天色,估摸才未时一刻,还不不晚,忙疾步赶回家。 自家中取了一些银两,匆匆忙忙地赶往赵猎户家。 正巧赵猎户在家,叶林一进来就将他的来意说了,请赵猎户陪他去县城一趟。 赵猎户看他面有急色,当即答应下来,看此时天色已过响午,恐怕两人来回路上耽搁时间,又从别家借了两匹骡子,速速上路。 叶林还是头一次骑骡子,早就知道这是一种脾气好,又能吃苦耐劳的牲口,见这两头骡子确实背得动,两人便也放下心来。 此时叶林也顾不得骑骡子的新鲜感,在路上将他的打算细细与赵猎户说了。他并不打算将那李屏的事情详细告知他,以免万一有个不好,牵扯到他。 赵猎户侠肝义胆,对他家又一直这么照顾,此事里的凶险,他自己也不知有几分把握,若是以后真被那赵旭所害,他家剩下孤儿寡母,还要靠赵猎户多多照顾。 赵猎户也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见叶林神色凝重不比以往,却也担忧是否与昨日那一群拐子有关。 便张口问道:“林哥儿匆匆去往县城,可是有事,是否昨日那群拐子之事还有所变动?” 叶林将眉头舒展些,望向赵猎户道:“并非如此,但也有些关系。实不相瞒,经昨日一事我深感必须努力上进,考取功名,而目前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我到现在还后怕不已,接二连三的事情出现,我差点病重不治,村人前来逼债,萱姐儿差点被卖,晨哥儿又差点被拐。若非上天庇佑,赵叔你又助我良多,恐怕他们真的已经……”说到此处,叶林也不仅觉得,这些日子过得太心惊肉跳了。 “若我能考取功名,有个官身,想必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赵猎户长叹一声:“林哥儿你莫要太责怪自己,这些事与你无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看叶林不过刚到十六,只比他长子大了两岁,小小年纪便如此懂事,又要负担一家老小生活,不像他儿子满山遍野的招猫逗狗,心里也十分心疼。 但他也无力帮他太多,只能多宽慰他几句:“你可是远近闻名的最年少秀才了,昨日看你与那些歹人搏斗,能文能武。赵叔相信你一定能行。” 叶林看见赵猎户肯定的眼神,心里不仅又生出了许多勇气和力量。 他朝赵猎户歉然一笑:“赵叔抱歉,今日突然将你从家里拽出来,只是此事紧急,我也不敢耽误太多。” 赵猎户爽朗的拍拍他的肩膀:“林哥儿莫跟我客气,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说话间,两匹骡子勤勤恳恳地将二人带到县城。 叶林先去拜访了几位同窗,请他们最近一段时间千万不要出门,专心复习考试,提前准备好考场物资。又再次与他们约好,乡试之前一起出发,考完后一起回城。叶林也劝大家,有仆役的,就把家里仆役多带几个。 有那家里富裕的学子王秀才,说他已经在贡院附近联系好了住宿,大家到达后可以一同入住。 叶林真是十分惊喜,本来他还发愁。提前到达贡院,那日住宿怎么办,如果晚上睡觉还要警醒,那可就太影响考试了。可睡觉的时候最可能出问题,谁知不用发愁便解决了。 他又去城中最大的几间书铺,将可能用得上的书又淘换了一些。还别说,现代有三年高考五年模拟,这古代的模考书竟然也不少。《乡试闱墨》和《会试闱墨》都是全的,这两本里有每届乡试、会试的试卷,是由礼部选定的优秀文章,编印成书颁行天下。1 有了这两本儿,他也好参考一下最近几年的行文风向,论政时,主考官所偏向的政治观点。 免得出现他自己觉得,已经写得非常完美,精彩艳绝,主考官观看了却觉得狗屁不通。 再去买了足够的纸、笔、蜡烛、油布等考试可能用到的物资,才与赵猎户一起回了村。 第17章 备考 叶林与赵猎户骑着骡子,走在回村的路上。奇怪的是,来的时候倒并不觉得,回村却被这骡子颠得左摇右晃,缰绳都拿不稳了。 叶林在现代只是个普通打工人,也没做过骑马这么高大上的事儿,此时骑在骡子上,总觉着一会儿要向左滑下来,一会儿要向右滑下来,真是难过极了。 赵猎户看他这模样,哈哈一笑,“别使劲拽缰绳!腰要用力,腰打直!来的时候不是骑的挺好嘛,怎么这会儿看着就要出溜下去了?” 叶林听了这话,挺直了腰背,似乎是好了些。可腿上真是不敢用力,感觉大腿已经磨破了皮儿,火辣辣的疼,只能硬撑着。 还好接下来直到考试,他打算都闭门不出,好好研读四书五经,也可以躲过那李屏的其他手段。他摸摸包袱里的书,露出坚定的神情。 赵猎户看他一脸斗志昂扬的模样,不禁也笑弯了眉眼:“等你考时,我来送你。” 叶林张口欲拒绝,赵猎户却打断他道:“你莫担心,我以打猎为生,届时虽是接近秋收,但家里并不需要我去地里忙活。” “再者,我也看的出来,你这是担心去的路上有危险,所以与同窗结伴而行。”赵猎户大手一挥,将叶林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人看着粗犷,但心却细。 “到时我将那几条好狗带上,还有我那弓箭,准头可很是不错的咧,贼人若是敢来,咱们就像那天对付拐子一般,打的他老母都不认得。” 叶林眼眶微湿,“那就多谢赵叔了。不知赵叔可会做手驽?” 赵猎户迟疑一下,说道:“会倒是会,只是此物效用一般,打猎之时,远处没有弓箭好使,近处杀伤力不足,也就是打打兔子还行。有两个撂在家里没怎么使,若是林哥儿喜欢,回去拿着玩儿就是了。” 叶林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先谢谢赵叔了,我这手无缚鸡之力,来回路上还是要带着点儿东西防身。” 赵猎户拍了拍骑着的骡子:“哈哈,那你可要在家多多练习,准头不够,可是没有用的。” 他只以为叶林是被那伙子拐子吓到,并没觉出什么不对。叶林暗想,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若真是那李屏胆敢光天化日之下派人来杀他们,有了这□□,他也不惧。 赵猎户和叶林回到村中,在赵猎户家拿到了□□,那□□粗看之下有些老旧,应是鸡翅木的底座,虽说是许久未用,但因其上刷过了许多桐油,经过炮制之后,到现在弹射力仍然十足。 两人在院子后方的空地上试了一下,只听砰砰的几声,这□□在赵猎户手中竟能指哪儿打哪儿,百发百中。可惜的是,射完一只,重新上箭需要一些时间。 虽然攻击力确实不强,只能扎入木桩一个指节的长度,但若是打到人身上,却绝对能刺伤皮肉了。 若是能刺中动脉大血管,也能造成致命伤。叶林见效果如此之好,便认真向他学习如何使用,他这身子骨臂力不行,弓箭是没戏了,但若是能向赵猎户这般,以后也可以去试试打猎了。 赵猎户细细指导叶林,怎么瞄准,怎么快速上箭,还给叶林了一打小箭用以练习。 叶林得了这新玩具,也爱不释手。 接下来的日子,叶林就宅在家中不出,又告诉叶家人,现在可能还有拐子在外流窜,在秋闱之前不要出村。叶林暗自庆幸已经将地里收成的事交托出去了。 一家人看到叶林日夜不休,点灯熬蜡的复习,也知道他进入了关键时刻,除了叶林出来活动休息的时候,家里都静悄悄的,连两个小的都知道在家中不要大声玩闹,要悄声说话。 也是从这天开始,像“落”啊、“地”啊这样的话,就绝不能在家中出现。 俨然是一幅标准高三学生家里的写照。 叶林也知道,他想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准备乡试难度过大,可他现在必须拿出高考倒计时、或临期交项目时的状态,如果不拼上一把,他怎么能甘心? 他无权无势,又有阿婆和弟妹需要照顾,而那李屏又在一旁虎视眈眈,若那人只是一般欺压良善的恶霸还好说,叶林也不会主动与他争锋。 可看那李屏行事,霸道蛮横至极!就怕即使那人抢到名额,仍旧会转过头来,对付他这个曾经数次从他手下逃脱的小小秀才,届时他是国子监学生,叶林还只是秀才,恐怕更加无力反抗了。 叶林仔细回忆,发现其实除了拔贡和优贡之外,还有副贡,就是虽然没有考中举人,但成绩尚可的学子,可以录入副榜,也同样可以送往国子监读书。 这就是他这次的目标! 他不能停留在秀才的位置上任人揉搓,既然那李屏有权有势,但对乡试把握不大,估计考不出什么好成绩,对那拔贡和优贡名额势在必得。 那他就通过另外的途径进入国子监,去了之后,他们同为国子监学生,他总会找到其他方法或其他人投靠。他就不信,这李屏在国子监也能一手遮天? 天下有两种日子过得特别快,有种一睁眼,天亮了,再一闭眼,天就黑了的感觉。 一种就是放假在家,就一个字,爽!一种就是苦逼的007,十二万分忙碌。两种状况却都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个小时! 叶林现在就属于后一种。背诵,理解,做题,无限次循环。 南宋有学者郑畊老做过统计,四书五经各本书的字数,短的几千字,长的几万字。加上类似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等书对其做的注解,要全文背诵并且能默写的超过了五十万字。1 万幸的是叶林的原身十多年苦读,这些书基本已经都背过数遍,也理解的透彻,不然也不能一路顺利通过童试、岁试、科试,以及平日里府学当中大大小小的考试,成为廪生。 本来已经将这些内容背的学的八九不离十,加上叶林的金手指,记忆加强,就只需要一一对照,像是抹去玻璃上薄薄的雾气,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脑海中的书籍,首先是具象化成了一本本的书,安放在书架上,再就是加上了自动检索系统,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一秒钟展示所有相关内容。 最后,就是输出,将所有的知识,观点,数据,都像是呼吸一般,自然的融合到题目的解答中,就成了。 第一步最是容易,没几天,叶林就像唐代张巡那样,可以将书倒背如流。不过那张巡背的是汉书,而叶林则似科考相关所有的内容。 目前全册四书五经,及各位大家对其注解都已在他脑海中的图书馆存了档。 第二步稍微难一些,但多谢时空剑带来的记忆加强,和叶林本身码农对于数据检索系统的理解(这里度娘模式帮了大忙),很快就完成了。 最后这个实际应用,往往是最大的难点。很多人只会照搬书上的话语,不会灵活使用。 作为在现代经历了无数次考试的人来说,叶林自有他一套方法,他是属于理解类型的学生,本身并不擅长记忆,但他特别会运用思维导图,逻辑推理等能力来去应付考试。 每当考试之前,叶林会把模考题买来几十套,将各类题型总结成册,针对性的进行训练。 但凡攻克一个题型,基本这类他就能做到八九不离十了。 原以为到了清朝不会有模拟题这种东西,谁知他在书案上竟然翻到两套,于是叶林当日和赵猎户去书局时,除了《乡试闱墨》和《会试闱墨》,也将每年推出的模拟题买来,用了三天时间将这些全部背下。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学会将四书五经当中的任何一句拆解出来,解释的意思,结合治国观点,做一篇文章,这时就体现出,八股文也有其优势所在了。 第一场的八股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组成。2 对于叶林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人来说,掌握了其基本规定与格式要求,也就了解了每一段要写些什么样的内容,大概要写多少字? 哪一段是拆解题目,引入自己的论点? 哪一段是叙述中心思想? 哪一段是举例论证,该怎么引用? 这些都规定的明明白白。 叶林需要做的只是先将白话文在脑中写出来,然后按照每段意思在记忆当中寻找合适的古文表达,把它套用在各个段落当中,最后再润色一番也就差不多了。 乡试二场,是考论、判、诏、诰等,就是写议论文及拟公文。这个就更简单了,基本上就是格式做好,内容不太重要。若是以后当了官,这考就是行政公文的书写。不过届时这些事务自然有书吏代劳,当官的只要把住不出错就行了。 第三场是经、史、时、务、策,五道。就是根据题目发表一下对现实政治、经济、军事、农业等事务问题的看法。这内容还是在如果能进入会试、殿试,策论时比较重要,现在嘛,叶林打算就写点中庸的看法就行了。 主要看的是第一场的八股文做的如何,后面两场为次要。3 还好现在不是乾隆年间,否则还得在考五言八韵律诗一首,这做诗嘛,叶林就真是束手无策了。他还不想做个文抄公呢。 时间如流水,越是握的紧,流逝的越快,几天后就是乡试了。 第18章 赶考 进入八月,秋天好像一下子渲染了整个世界,阳气渐退,阴气渐升,田里的麦子已转为金黄色,只等着再过些日子就能收割,正是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注1),乡试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叶林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准备起行囊来,衣服鞋袜,笔墨纸砚,干粮水囊,还有防风雨的油布。 叶林叮嘱叶婆婆:“阿婆,你安心在家等我回来,只有你和萱姐儿、晨哥儿在家,这十来天尽量少出门。不论别人说什么,千万不要离开叶家村。” 叶婆婆连忙答应着,将比她高了许多的叶林轻轻搂在怀里。晨哥儿和萱姐儿双眼亮晶晶的,摇着叶林的袖子:“祝哥哥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叶林弯下腰,在他们姐弟脸上香了一口:“不要乱跑,乖乖在家等哥回来。” 清晨,在天色一片昏暗中,叶林带上收拾好的行囊,一步踏出家门,在几人依依惜别的目光下,挥了挥手,一步步踏入银辉中。 到赵猎户家中时,他已收拾好,一身精干的短打,背上背着弓箭,正和两头骡子、两只猎犬一起等着出发。 再次骑骡子,叶林早已不复第一次的手足无措,腰背挺直,轻声吆喝,与赵猎户一起来到了与几位同窗约好的地点。 见到几位同窗,几人都是精神十足的跟叶林打过招呼,为免出什么意外,叶林、赵猎户与几位同窗以及四五个仆从,在昏暗的天色中出发了。 几人各自骑着一头骡子,脚承快了不少。两只猎犬跟随着他们左右,不时隐入草丛中去查看一番。 叶林与几位同窗闲谈,得知了一个新的消息,就在他们闭关读书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县城竟然有两位廪生家里出了变故,无法参加此次秋闱考试,除此之外,连那贡生的名额怕也是没戏了! 一个廪生是夜晚出门,竟不知被哪个小贼抢了荷包,若说是损失点钱财就罢了,偏偏还将他手臂打折。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有三个月,这手是无法恢复的。 另外一人,倒也不知应该恭喜他还是为他遗憾了。这人竟不知怎的惹上了一个小娘子,两人互生情愫最终竟成了好事,虽然艳福不浅,可这小娘子家里也不是好惹的。 他家里看不上那小娘子出身,只肯让他纳妾,那家人如何肯同意,岂能白白放手这秀才娘子的名头?这段时日,两家人争执不休,还在纠缠嫁娶之事,他也无心考试了。 叶林皱眉,心想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像仙人跳?只是没那么难看的捉奸在床。这两件事不会都是那李屏指使人做的吧?本县是如此,那其他县城会不会也有他的布置? 若真是如此,只怕这一路上,可能还有风波。 按计划他们今晚便会到达贡院,歇上一晚,第二天即可进入考场,这中间可千万不要出现什么变故。 叶林暗自摸了摸袍袖之下,绑在臂上的□□,心中安定许多。 这一个月来,在昏天暗地的学习中,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活动一番手脚,早中晚各练一次□□,每次练习十分钟。 按他的经验,学习一门技术也不难,平日也不需花太久时间,不会太累,只要坚持住,时间一长就出效果了。一天三十分钟,一年就近一万一千分钟了。 比那一天花两小时,放手三天又捡起来,再花两小时的好。 这一个月里,他的水平逐渐提高,从一开始的,指哪儿打不中哪儿,到后面的经过瞄准,射击范围不会超过目标的一掌距离;从需要平心静气,仔细观察,瞄准好再射出,到后面随手一抬,也能打个八九不离十。 连赵猎户见了都赞叹他有天赋,叶林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道,谁要是有个潜在敌人可能会突然袭击,都会在这种压力下进步神速的。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路上的气氛有些紧绷,似乎是被叶林的紧张情绪感染,又或者是因为说到了那两位学子突然的缺考。 几个仆从加快了脚步,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出发时间较早,昏暗的天色迟迟不亮,本来正是初秋,天气炙热难忍,几人却感觉到一丝丝凉意不知从何而来。 一路上并没有见到其他行人,天地间一片安静,不闻虫鸟声。路旁的草丛中,经过的树林里总是隐隐绰绰,好像有些东西在里面窥视。 在这凝滞的气氛里,一个书生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声背诵起孟子中的段落:“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注2) 念着念着,其他几人也跟着闭眼背诵起来。 这一走,快两个时辰就过去了,天终于亮了起来,却有大雾弥漫,看不清前路。 还好他们终于见到村落,可以在村中歇歇脚、吃点干粮。村里人得知他们是去赶考的学子,别提多热情了,都预祝他们能高中,还问了他们姓名住址,若是有了好消息,要去上门拜见。 在一片祝福声中,他们吃饱喝足,继续行程。 不知是不是那祝福立马就兑现了,此时竟然浓雾散去,太阳也从层层叠叠的云后面探出了头来,鸟语花香,阳光明媚。 几人都觉得是好兆头,虽然心里轻松了许多,但还是加快脚步,总算在日落之前到达了落脚点。 万幸的是他们县与贡院并不太远,不需在路上耽误太久,叶林想想那些家远的,说不定的在路上走几天,到时候,人都累的慌,还怎么能好好发挥? 而且早在一个多月前,此地酒楼房间早已被订满,若不是他们找到本地人帮忙,只怕就要像那些清贫人家的考生们一样在街头露宿一夜了。 这天虽然是初秋,可夜间还是冷的很,躺在地上合衣入眠,只怕还未入考场就要受寒了。 王秀才联系好的住宿,乃是他亲戚家的房子,主人家与乡下朋友说好了,考前到考后十几晚住到他家去了,给他们空了四间房间。 此时几人早已人困马乏,不仅倒头就睡。 从明日入考场后,他们就要经历为期九天六夜的考试了。 叶林躺在炕上,揉着酸痛的大腿,耳中是赵猎户响亮的呼噜声,他将□□解开放在枕下,谁想着这一路,竟平平顺顺的,希望明日也能如此,心里盼望着慢慢的睡去了。 好似刚刚闭上眼睛,叶林就被人叫了起来,头还有些昏沉着,他恍恍惚惚的吃过了食水,就跟着几人往贡院门口一起排队去了。 贡院外大道两旁插满了火把,将长长的队伍照得一清二楚,又有官兵在两侧把守巡逻。 不过早晨六、七点,却见贡院门口已经是熙熙攘攘,低声喧闹着。 有那些露宿街头的,早早的就排好了队,此时正啃着干粮就着凉水往下咽。 却也有那些聪明的小贩儿,趁此机会做起来租售小火炉,卖点儿干粮热饭热水的生意,正在沿着队伍兜售。 当然了,要是人有三急,或需要在旁边休息一会儿,也可以帮着排一会儿队,价钱另算。 吃过了早食的学子,有的在检查行囊,有的正和熟识的同窗寒暄。 更有家人来送考的,老的、小的都来齐了,围着考生团团打转,一会儿递上些点心,一会儿拿着巾子给擦擦汗,殷切期望的眼神,叶林打老远都看得一清二楚。 几人不再迟疑,跟着排入队伍中,不断有学子前来汇入,队伍渐渐边长了。 等了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马蹄声不断,那些家境好的学子,骑着高头大马,在书童和仆役的照顾之下陆陆续续的也到了。 叶林几位同窗有在闭目养神的,也有在查看行李的。 而叶林则集中注意力去搜寻某个面孔,很快便看到了跟葛秀才所描述一样的人。 那人身高七尺,身形瘦弱,眉角一颗大黑痣,穿着一袭冰蓝色上好的丝绸长袍,绣了些雅致的梅兰竹菊,白色的滚边儿和腰上羊脂玉腰带交相辉映。 广袖宽袍,举止潇洒的样子,乍看上去,倒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只是若与那双眼对上,却会被他眼中泛出的凶厉所惊。 这一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倒有些可惜了。 正在叶林观察李屏之际,忽然与他眼神对上,见他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容,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好玩的猎物,甩开仆从,朝这边走来。 叶林紧绷着神经,见他果然在几人面前停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招呼道:“这不是林兄、王兄、张兄和几位兄台吗?来的好早啊,看几位这么淡定自若的样子,怎么,可是对本次乡试胸有成竹了?” 几人正欲向他客气几句,却见他理也不理,转向叶林。 这一个月在屋子里,将叶林的皮肤捂白了一点,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朝露般清澈的眼睛正望着他,桃花色的嘴唇此时微微抿着,让唇色变淡了些许。 “你们几人,还是需要好好修炼一番再来,就是有这么多人自不量力,到最后结果出来,你猜怎么着,哈哈,贻笑大方,添个乐子罢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几人面色齐齐一变,还以为这人是来打招呼,谁想到是这样一番招呼?那急性子的张秀才正要回他几句,却被叶林拽住袖子,忍了下来。 李屏哈哈一笑,伸手扶在叶林肩头,靠近他正要再说什么,忽听炮声一响,开始入场了。 叶林轻皱眉头,侧过身避开他的手。 同时拱手道:“时间到了,这位兄台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们还是回头再叙吧。”说罢转身排起队来。 这话一出,那李屏脸色忽清忽白,突然轻笑一声,冷冷撇了叶林一眼,也施施然的走回了队伍中。竟然如此给脸不要脸,我便等着要你好看! 第19章 作弊被抓 此时队伍开始缓慢前行,官差在旁吆喝着:“开始入场,闲杂人等一律离开!” 几人也忙将不能携带的一些东西和其他杂物,放进行李包裹,交给仆役。 仆役仍会回到他们借宿的农家院里,九日之后再来接。 赵猎户则是要先回县里,他像是刚撒开手,送头一次离家上大学的孩子家长一般,殷切叮嘱:“林哥可要注意,现在天气变化无常,白天热的很,送的饭菜若是气味不好,就千万别吃了,用带的干粮凑合一下。” “夜晚可能变得寒冷,一定要多拿几件衣服放在号舍,休息的时候盖上,以免着凉” 叶林笑着应承,认真听他的絮叨。 “再有呢,赵叔知道你绝不会与人交头接耳,可以要防着别人出些什么事故牵连到你,所以在里面,对其他人最好能避则避,认真答题但也要多注意着点周围的动静。” “坐久了也要起来活动活动,你好好的,不用担心家里,我会去你家探望,待九日后我来接你。” “还是赵叔考虑的周到,我会小心谨慎,不行差踏错一步的。” 叶林看着赵猎户那黝黑的粗糙脸庞,想起上辈子他父母送他上大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细细叮嘱,眼里既有喜悦,又有万般不舍。 向省城开去的火车,慢慢移动起来,透过车窗,还能看到父母向着他追赶的脚步。 他眼里不仅微微一热,朝着赵猎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赵猎户和仆役们离开队伍,站得远远的,看着队伍一点点缩短。 队伍慢慢往前移动着,正在这时,一队士兵走过,队伍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叶林几人仔细一看,只见两个学子身带枷锁,垂头丧气的,被士兵看押着,慢慢绕行一圈示众。 见此情景,队伍中的学子们,纷纷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了?” “快看那两人,怎么被戴上加锁了?” “可是犯了什么罪?” 那几人绕行完之后,又走到旁边空地上之后,竟然还有一对士兵将那两人压俯在长凳上,去了衣物,开始杖刑。 旁边有士兵喊道:“按大清律例,发现夹带作弊者,带枷示众三个月,杖一百,充军。这二人被发现有夹带,特绕行一圈,以警示众人。”(注1) “众学子注意,不得以任何形式,携带任何书、题等违规物品进场,被抓住者,按大清律例处置。” 队伍顿时骚乱起来,有些人甚至顾不得什么,立刻掩面转往后方,灰溜溜的离开了队伍。 考生入场,只许穿拆缝衣服,带笔墨干粮,不许带范文书本,入场门时要进行搜检,甚至要解发袒衣,脱下鞋履。 搜检特别仔细。衣服不能有夹层,只能是单衣。干粮也要切成小块儿来检查。穿在身上的衣服鞋袜都要解开来搜查。 叶林几人并未做这些猫腻,自然是大大方方的,继续在队伍中等待,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轮到了他们。 叶林前面几位同窗都被仔细检查后,迅速的被放入了进去。 谁到了叶林这里,却更加细致、仔细了许多,比前面几人花了更长的时间。 叶林将所携带的物品交予对方检查,只见那小兵将他的干粮切得很碎,仔细翻找了一番,叶林看着那查过的干粮,真有种无法下咽的感觉。 那小兵又将他所携带的笔墨翻来覆去的查看。这边敲敲那边敲敲,听发出的声音,还试着左右旋转,看有没有机关。 叶玲一阵无语,他可没做任何手脚。这还能查出些什么来不成? 连他带的遮雨油布,那小兵都在阳光下仔细检看。一寸一寸的寻找,好似能从上面看出朵花而来。 他又按面前小兵的示意,散开头发,解开衣衫,脱下鞋袜供检查。却不知此时在他后方不远,那李屏露出一个看好戏的表情来。 他还就不信了,这小子竟然能这么好运,可以躲过他几次三番的设计,今天就要彻底解决了他。 看着那叶林被仔细查验,那旁边的队伍都过去了好几人,叶林还停留在原地,他露出得意的笑容。 很快,那叶林就会被两旁的士兵抓住,带上枷锁,也像刚刚那两名学子一般,被打板子,示众,充军。 却说十几日之前,那葛秀才给叶林传信,说李屏本来要下手对付他。但谁知叶林在家中闭门不出,当个缩头乌龟,不好下手,他便又想了一个阴招。 他让葛秀才借恭贺叶林勇斗拐子的事情,给他送一些笔墨纸砚,特别是两只狼毫,锋颖细腻,拢抱附和,真是挥洒墨如意,苍毫劲健欢。(注2) 实在是两只好笔,只要是个文人墨客,必定爱不释手,可谁又能知道,其实里面暗藏玄机,若是将那笔身拧开,尽然能各自抽出一卷纸来。 上面用蝇头小楷写了孟子、孔子两卷书册,如果是细看,上面的字体小到不可思议。一粒米,就能覆盖四、五个字,却仍是做到了字字清晰可见,简直是神乎其技。 再加上那样精巧别致的砚台,上面近有一个。设置巧妙的机关,一般人难以发觉。而打开之后,里面竟藏着一本火柴盒大小的书籍,上头密密麻麻有几百页,字数可达几万字,正是要把四书五经一些章节重点,包括完全了。 而李屏早已打点过搜查的官差,并给他看过几个对手的画像,若是见到这几人,务必仔细搜查。官差爽快的答应下来。 那官差可不管几人之间有什么故事,他本就要仔细搜查,本职工作之外,还能另外拿一份钱,又不是要他违规做些手脚,当然十分乐意。 倒也不是李屏不想让官差做手脚,只是查验时同时有几人一起在看,还有上级官员在一旁监督,且学子本人也在盯着,现场做手脚不是那么保险。 而这样担风险的事情,一般人也不一定会答应。若是故意栽赃,陷害学子作弊。更是要砍头的重罪。 看叶林拖延的越久,李屏越开心。只要几样东西,叶林带了在身上。不管他是带其中任何物入场,只怕马上就要成为被打的嗷嗷叫唤的其中一人了。 此时那官差已经将叶林带的东西,并他的衣衫鞋袜细细查过,翻来覆去的检看,都未找出任何东西,叶林身后等着的学子都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才将叶林放了进去。 李屏左右张望,却见那叶林毫无阻碍的被放进了贡院之中。怎么回事?!他不是做好了安排? 难道是这小兵笨手笨脚,连几个小小的机关都发现不了? 也罢,后面还有两道门进行查验,他就不信这叶林会不被查出来! 让叶林侥幸躲过一次检查。李屏恨得牙痒痒,心道这叶林还真是走狗屎运,看他能得意多久。 轮到他时,李屏一脸不爽的随手将手中的行囊扔给这个面生的官差检查。 那检验官差见他如此不客气,又面带怒意,心中看这人也十分不爽。忍着火气,查验起来。 李屏解开衣裳鞋袜供检查,却不想此时,一团小纸条竟从他袖中掉落出来。 李屏面色一变,不知何时他袖中竟会有这东西,忙说道,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是什么。 那官差本就不喜这人桀骜跋扈的样子,见有东西掉落,哪管他如何辩解,急忙大声喊了几个差役过来,几人将他押住,让另外几人将面前这人的东西衣物细细检查。 这官差将那纸团细细展开,谁知竟然白纸一张,正以为抓错了人,旁边的差役怀疑他有夹带,查的分外仔细,竟又在这人的鞋底和砚台中,发现机关,里面两件夹带。 细细看去,每本都只有手心大小,一本是《四书章纪集注》而另一本是四十篇由四十个学子所做的应试范文。(注3) 李屏面色大变,口中还叫嚷着:“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你们不能抓我!” 那观官差呵呵冷笑:“还敢狡辩,这衣服鞋袜不是正穿在你身上?堵住嘴,拉下去!” 旁边的小兵拽过李屏的包裹布,就堵了他的口。这下他是彻底没法抵赖了。 李屏面色扭曲的被两个差役带上枷锁,推搡着向旁边行刑地方走去。他肯定他绝对没在袖中藏任何东西,那来的纸团? 今天本是他走上科举、踏上辉煌人生的第一天。他早晨换过最新的衣裳,配了他最喜欢的羊脂白玉腰带。还让仆人整理了许久,当时袖中可是没有任何东西。 他略一思考,定是刚刚那叶林趁他不备,将那纸团放入他袖中。 李屏目赤欲裂:“叶林,你竟然敢毁我前程!你等着,我要你好看!”若不是那纸团,官差怎么会检查仔细,他又怎么会被抓,都是那叶林的错! 这时叶林并不知道这里的场景,他正在第二道门处进行检查。他哪能知道一个小小纸团,竟真能引发血案,将这李屏拿下。 他只是随手一试罢了。 第20章 考试 叶林刚过了第二道门那守卫并未在他身上翻检出什么东西来,他又随着指引,一路经过一条狭长的巷道,来到了第三道门前。 此时,所有学子都已经看起来有些狼狈不堪,任谁跟过机场安检似的的,查了一遍又一遍,还将身上的衣物脱了穿,穿了脱,都会有些焦头烂额。(注1) 本以为过了两道关,可以顺利进入了。却见前方又有一道检查,顿时好多人哀叹起来。 叶林也不禁擦了擦头上的汗,。叹了口气。最烦来回穿脱衣服了。 这第三个门叫做龙门,是进入考场前的最后一道关卡,所以查得更为仔细。如果在最后这道门查出有夹带违禁品,则前两道门的兵丁都要被治罪。 此时都已接近中午了,日头上来,晒的大家口渴难耐,心头冒火。但也只能忍着,默默排队。 能到叶林时,都已经日上三竿,他感觉这是他排的这两辈子最漫长、最难熬的队了。 李屏此时新带枷锁,忍着疼,等着叶林加入他,左等右等,可惜只等到了几个不认识的学子。 他不仅心中疑惑万分,难道叶林尽然能忍住那上好东西的诱惑,不带那些崭新的笔墨纸砚入场?还是这些查检人员一个个都是蠢笨的,竟然没有发现吗?那怎么又会发现了自己的夹带? 等到了日落西山,他被带回去一个房子关押,都没有等来叶林的身影。 他哪知道,葛秀才已将这里面的门道透露给叶林,这次乡试,所有人,包括葛秀才所送的一应事物,叶林竟然一样也没带,只带着自己用惯了的粗糙笔墨就入场了。 至于葛秀才带过来的笔墨纸砚,包括其中的夹带,他早已处理干净,也是怕那李屏来一招提前告发,找人去他家搜查。 而他思忖,那些夹带的东西如此精美细致,三四个字只有一粒米大小,他自己试了试,根本无法做到。这东西不像是随意找人,就能写出来的。(注2) 若是只为了陷害他,又何必做的这么专业仔细?若是找人购买或找人来写,估计这价格也非常高昂。真的只是用来陷害别人的吗? 凭着这东西,和李屏往日的手段,叶林猜测李屏若是学识不够扎实,可能他自己也会用这些作弊。 若是考试当天,李屏还敢当面来找他麻烦,就不要怪他来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他准备了一张空白小纸团塞在袖子中,随时可以扔到李屏身上或者扔到地上。 若是那李屏老老实实的,不来招惹他,他自然也不会下手。 又或者那李屏并未准备夹带作弊,只是一张空白纸团,也不会影响他什么。自然也不会掉到他的坑里。谁知这么巧,竟然让他料准了。 不管李屏如何愤怒扭曲,叶林已经顺利通过龙门,他跟着指示走向宇号,看着眼前的景象,一阵无语。 只见一宇有一排的号舍,有起码五六十间,一律向南排开,巷口大书其字号,设置了大水缸和油灯,可以供考生夜间行路,白天饮水。 号舍看着只有一个多平方,跟现代的公厕隔间差不多大,相互之间都隔着墙。想着这几天吃、喝、答题、睡觉都得在这里,叶林感到十分头痛。 万幸的是,他的号舍排在中间,离尽头的粪号有段距离,起码不会被熏的无法静心答题。 进入号舍内将自备的干粮和纸笔等物放下,看到左右两个墙壁离地几尺的距离,砌出上下两道砖托,将两个木板放下,上层便是桌案,下层便是座椅了。 若晚间要休息,则把上层的木板并入下层,充当睡觉的床。这么狭小,刚刚够他坐下,两面墙之间也就只有一臂多的样子,若是躺下,这距离绝对无法伸直腿。 墙壁上留有小龛,可以放置火炉用于热茶水干粮。 还有一个牌子,正面写着入静,反面写着出恭。 若要上厕所,不能说话,只能举牌示意,由差役带着前往尽头的粪号。这设置,真是太为难人了,条件这么差,为了监督考生,连一个门儿都没有。 更别提这么多天,风餐露宿,虫蛇鼠蚁。怪不得往往考完都要大病一场,甚至有人直接就一命呜呼了。 叶林从来没在这么小的空间中待过这么久,整整九天六夜三场考试中,他经历了天气忽冷忽热,差点就感冒发烧,中间还下了一场雨,幸好他带了油布将风雨挡住,否则若试卷被雨水打湿则就只能登蓝榜,白费了这三年所有的力气。(注3) 白天天气又开始变得闷热,各位鞋子都汗流浃背。没两天号舍内就气味难闻,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睡在公共厕所里的流浪汉。 不对,流浪汉都不会选在这里睡觉! 每次去如厕,还有差役在旁监管,简直也是恨不得尴尬的飞奔出去。 初八进场,初九凌晨开始考试,初十交卷出场,叶林这第一场八股文考试就已觉得十分难熬,想着后面还有两场,真是痛不欲生。 还好以他现在的记忆,四书五经几十万字,可以逐字逐句在脑中清晰浮现。再结合着他背过的历年考生样卷,也自觉答的还可以。 后面虽还有两场,但不像这第一场八股文这么重要,他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注4) 随后几天,他自己带的干粮也馊了,叶林只好就着那像泡了涮锅水一样的菜,勉强吃了贡院的饭菜。 又熬过漫长的六天之后,叶林出了贡院,已是面无血色。 虽则是有金手指记忆加强,但要做出符合题目的答案来,还是消耗了很多心血。 别人可能是思考半天,回忆背诵的内容,想出一个合适的答案进行修改,而叶林则是每一场都想出三四份答案来,精心改过,再挑出其中最好的再誊写上去。 他已经是尽了全力。 待赵猎户和几位仆从前来接他们,却见工院门口,乱糟糟一片。围满了来接人的家眷亲友,他们仰着脖子张望,相互询问着:“看到了吗?”“那个人是不是?” 可他们先看到的不是考完出来的学子,而是那一排被枷锁铐住的作弊之人。此时那些人已经没了正常的样子,一个个耷拉着头,浑身脏污,跟街上的乞丐无异。 赵猎户和几位仆从顾不得细看他们,只来回搜寻着,突然,他们看到叶林和他的几位同窗,一时险些没有认出来。他们几人衣裳凌乱皱巴着,头发乱糟糟的。哪看的出来当时进场时的意气风发? 他们步履蹒跚,一副虚脱的样子,都已经是精疲力竭,甚至有几人将将要昏厥过去,赵猎户和几个仆从连忙快步上前,扶住几人。 “林哥儿考的怎么样?怎么站都站不稳了?”赵猎户急切的问道。 叶林冲他虚弱一笑:“还行吧。我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就好,尽力了就好,快回家好好歇着吧。”赵猎户将叶林扶到骡子上,递给他一袋水和一些新鲜的糕点。自己也跨上另一头,等其他几人准备好出发。 叶林赶紧吃喝了一些,终于喝到干净清爽的水了,不仅发出满足的叹息。他回头看其他几人收拾好了没,却突然感到一阵锐利的目光。 他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李屏竟然被枷锁铐着,站在那一排作弊被抓的学子中,玉带倾斜,那锦绣的外袍也早已肮脏不堪。正朝他瞪来,此时哪有几天前的那般狂傲目中无人,只剩下一脸颓然麻木和眼中的恨意。 叶林心中警惕,此人果然是作弊被抓,将要被充军,没了前途,也算是恶有恶报了。看来这段时间还是得用心警惕,以免他狗急跳墙,又派人前来谋害。 叶林不再看他,出发与众人一道回乡。 一路颠簸,夜半十分,叶林终于回到家里,顾不上跟叶婆婆和弟妹多说,倒头就睡。 他这一睡,竟睡了个昏天暗地,到第二日黄昏才醒来。起来洗漱一番,换过衣衫,简单的吃了些热食,才顾得上和叶婆婆、萱姐儿、晨哥儿说上几句话。 两个小娃从没见过他离家这么久的时间,特别想念他,一边一个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 叶婆婆也拿出了过年才能偶尔一吃的白面,给他下了大大的一碗面条,里面还窝了两个鸡蛋。叶林要分给两个小的,两人却撒开他的袖子,躲得老远,坚决不吃。 晨哥儿也不嘴馋了,大声说着:“哥哥考试辛苦了,哥哥吃,晨哥儿吃过了。” 叶林笑着:“好,那哥哥改天给你去买烧鸡吃。”说着开动了起来。 几人都问他考的如何?题目难不难? 贡院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多不多? 叶林一一回答了,几人来回问了几遍,他却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消了消食,他又接着睡过去了。 休息了三五日,他才慢慢缓了过来,终于不再头晕眼花,脚步发颤了。 丹桂飘香,秋风送爽,叶林家里也应景的用桂花、米粉蒸成广寒糕,取一个广寒高中之意,叶林吃了,倒是觉得极其美味,比现代的桂花糕半点不差。 第21章 惊喜 九月初,秋高气爽,田里的麦子已经彻底变成了金黄,村里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的准备开始秋收。孩子们也都不再漫山遍野的跑了,天天在田里晃荡着,看着果实不能让鸟雀吃了去。 他们攒足了精力,准备帮着大人干活。等抢收之后,地里剩下的麦穗儿也不能浪费了,都要捡回家去,凑一凑,也是一顿饭了。 辛苦忙碌了大半年,村民疲惫而欢腾的期盼丰收,但又有很多忧虑:这些收成在缴纳了丁银和田赋之后,再还了往日欠的债,还有多少口粮剩下? 还够不够留存明年的种子?等过年的时候,能否吃上一口肉,给家人做一件新衣?是否又要再去借贷?能不能攒够钱,让儿子娶上媳妇? 唉,生的越多,这丁银也越高,真是叫人不知如何是好。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注1) 还好叶林家已经将这些事都交托了出去,加上他每月都能领到的粮食。倒是不用为收成多少而担忧。说实话若不是为了供他读书和还债,这家里的条件在村里已经是顶好得了。 这日,叶林在家中坐着正与叶婆婆闲谈,说着以后的打算。若是落榜但侥幸名次较高,能取得去往国子监的资格,他必会在那里尽快落脚,读书之外也找些营生,好早日能把叶婆婆和弟妹接过来,不然留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让他怎么放心? 若是没能取得贡生资格,那么他在这未来三年还是要继续努力备考,同时家里也还需要有些营生,不能再整日靠下苦力气,种田为生了。 叶婆婆倒是不太赞同他的话:“林哥儿,你就只管放心读书便是了,不用担心,我老婆子身体还康健着呢,再种三年的地不成问题。” “可是弟妹总要开始进学了。去私塾读书还有另外的花费。我虽然可以给他们开蒙,但正经还是要跟着老师与同窗们一起才行。”叶林看着叶婆婆,缓声道。 叶婆婆看着叶林,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小娃儿一样对他道:“嗐,萱姐儿一个丫头片子,哪里需读书进学。跟着我学点儿绣花、做饭的本事就行了。以后到了婆家,也能伺候公婆。” “以后林哥儿能给他找一户殷实的婆家也就可以了。” 叶林皱了皱眉,并不赞同叶婆婆的想法。 虽然说现在是古代,要按照现代的思想去教育萱姐儿,就是害了她。有个词叫做墨守成规,在自身力量不足以打破规矩的时候,还是低调做人的好。 可该懂得的道理,该认的字,肯定是要让她学的。 就是不去当个女状元,但管家理事,也是需要知识和手段的。若是将来嫁了人,与夫君之间没有共同语言,这一辈子岂不是寂寞。 万一两人合不来,她自己识文断字,起码也可以找些有趣的事来打发时间。而且原身如此聪明,基因肯定很好。说不定好好学习,还能培养个才女出来,写一些诗词,未来流芳百世呢。 何况叶林觉得,他来这古代一遭,也不至于不能奋斗出个结果,还能连这点读书的条件都提供不了?那他也枉为现代高精尖人才了。 不过此时他并不打算与叶婆婆细说,她年纪大了,思想观念转变需要一些时间。等家里挣来了足够的钱,他也有些功名在身,到时再跟叶婆婆说:官家小姐都是要读书的。她自然第一个就赞成萱姐读书的。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多挣些银钱。 果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叶林想了想,跳过这个话题:“咱家还是要有稳定的营生才行。这个卤肉方子不错,我们可以每月做些卤肉去大集上卖,应该是够日常花销了。” “就算不在大集上,平日里谁家想喝点儿小酒,肯定也会愿意掏几个铜板来买的。”说着,将一个菜谱拿出来给叶婆婆细看,这原是一个卤肉方子,乃是叶林在现代的时候,自己研究的。 那时,各种卤味盛行,辣的,不辣的,南方的、北方的都各有其味,而且在超市里要买卤料也很方便,他爱琢磨这些,先是买来成品卤料研究,做出来给朋友同事品尝,又多次改善之后,最终留下的口味最好的配方。 叶林打算将这方子卖给大顺斋,先赚上一笔。自己家里也可以配上些卤料,凡有大集,都可以卤上一些下脚料,花生米,蚕豆之类的,每月赚几百铜板,应该是没问题。只要不提供给饭馆,跟大顺斋竞争,应该也无大碍。 叶婆婆接过方子,仔细展开:“这能行吗?” “您可别小看它,这下酒的小菜往往卖得最好。这样阿婆你也不会太累,大集每次熬煮加售卖不过也就两三天的功夫,正好我可以休息活动一下,也不会太耽误读书时间。” 叶婆婆笑着应着:“那就好啊!这有了收入,心里也安定不是。” 旁边萱姐儿探头看看方子:“我可以帮忙打下手,洗菜、切菜、收银子、算账我都行。”晨哥儿听着卤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叶林看着他的馋样儿,跟他保证:“晨哥儿放心,很快会有好吃的”,见他用力点点头,心中直叹气,真不怪晨哥儿嘴馋,家里什么零食美味都没有,上回吃荤腥还是大半个月之前,不说孩子,就是他也馋了。 正说着呢,忽听外面一阵嘈杂之声,来福也旺旺的叫起来,有好些人的脚步和说话之声连成一片。不知有什么事情。 叶林警惕的站起身,不知外面在发生什么事了。拿起旁边的烧火棍儿正要去查看,却听一声,“大喜啊,叶秀才,啊呸,不对该叫叶举人,大喜啊!” 叶林推开门,愣在当场,只见那场景跟他当日醒来一般一模一样。 院内院外站满了人,只不过今日人人脸上都露着大大的笑脸,恨不得把牙花子都挤出来。 当前一个笑弯了眼的年轻小子对着他躬身就拜,“恭喜叶举人,贺喜叶举人,您金榜题名,可是光宗耀祖啦”,说着一连串的好话向叶林轰来。 “叶举人,您是本县唯二高中的!真是才高八斗,年少有为-----” 叶林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茫然震撼,先取了些铜板散给那面生的报信小子。 那小子接了铜板更是笑得开怀,将那日情景,细细道来。 “您可不知,昨日乃是放榜日,那情景,你们猜怎么样?” “怎么样?”众人皆好奇问道。 当日,贡院门口挤着比考试当日还多的人。所有人都无视了那些人带枷的学子,只顾往前挤着。至是时而人声嘈杂,如鼎沸,如火警,如乱兵之入城,如夕鸦之归林。(注2) 在贡院之内有一个大照壁,照壁上张贴着皇榜,无数人拥挤向前去看那皇榜,有人看到上了榜,蟾宫折桂,怎样一个喜笑颜开,笑的都有些疯癫了,那是情形,想想范进中举就知道了。 也有人看到落榜,白蜡明经,顿时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更有有的人屡试不第,实在忍不住躲在角落里抱头痛哭起来。 “我可顾不上看那些人,想着咱们叶家村、叶秀才远近闻名,定然是会高中的,果不其然,我一抬眼就看到了,那皇榜之上,叶举人您的名字,大大的写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呢!” 众人听得纷纷叫好。 叶林又拉着他细问,才得知他乃本省七十二位中举之人中的第七十位,险之又险的被录上了。(注3) 天神保佑!这等好事真是天上掉馅饼!(注4) 叶林缓了缓情绪,才注意到那小子旁边站的可不是村长吗,他已经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开心的话都说不出来,那手颤抖着,想拍拍叶林的肩膀,却又不敢,便在空中悬着,像是遭了电击般。 这情况,比中举的叶林还要激动多了,他真担心这老爷子开心过度,有个什么万一,忙把他扶到堂中坐下,那村长缓了好一会,才一连声说了三个好出来。 叶林笑道:“还是多亏了村长您的照顾。”请他在堂屋里歇着。 叶林又一一躬身,谢过大家的恭喜。 本来村里人就因叶林长的好,爱盯着他看。这会儿简直不得了了,好些人放下家里的活,在他家院外蹲守一天都不走。 叶林到没感觉着自己像那动物园里被观看的猴儿,因为他已经忙活的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在这一天之内,他就没有停歇的迎来送往,在家中招待前来恭贺的人。十里八村儿拐的上弯能跟叶家村有点亲戚关系的人都来了。 县城大顺斋掌柜,也大老远跑来一趟,送上礼金又撂下一箩筐的好话,才恋恋不舍的走了。甚至还有些根本不认识的商人富户,也带着重礼来恭贺。 直至晚间叶林才有空,揉了揉笑僵了的脸,与叶阿婆和弟妹坐在桌前,望着那快要堆成小山的礼物和礼金发呆。 第22章 22.有人欢喜有人愁 村里面热热闹闹的一天都不消停,大部分人都觉得与有荣焉,可惜还是有不同的声音。 下午,李大妮儿走进房中,见他男人正在认真的盯着手中的书看,正想拿了东西就出去,却听他问道:“外面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呢?” 李大妮儿抿了抿嘴,瞅着他男人的神色小声说:“都是给叶林报喜的人,来来去去的,自然吵了些,要不我把窗户关上,免得打扰相公你看书。” 董安一手翻了一页书,一手拿起桌上的茶,吹吹浮沫,抿了一口:“报的什么喜?”李大妮紧了紧怀中的衣服:“那叶林不知走了什么运?中了举。” “砰”的一声,茶碗砸落在地,溅起的水花将鞋都打湿了,董安却恍然未觉:“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一下站起身来,怒瞪着李大妮儿,一把将书摔在桌上。 “就是……中了举人”。 董安一屁股坐在炕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大妮儿忙过去捡起碎茶碗,小心放在炕桌上,扶住他,小声劝道:“他哪比得上相公你有真才实学,不知他怎么糊弄过去的罢了。况且因着他爹是秀才,比别人不知多了多少书籍,又有他爹给他传授经验,若是相公有他这那么好的条件,早不知多少年就考上举人了。” 谁知,今日她男人竟不像平日一起数落叶林,而是怔愣半响,反手给了她一巴掌,“滚,给我滚出去!”一扫将炕桌掀翻在地,茶碗碎的更厉害了。 李大妮儿眼泪立马就下来了,她捂着眼,顶着巴掌印儿,奔出了房间。 只听“砰,砰”两声,董安狠狠锤向身下的炕。挤出个狰狞的笑脸来,“叶林!不,该叫你叶举人了!” 董安运了半天的气,最终还是憋住了胸中一口闷气,硬是挤出笑脸来,踅摸家中的好东西拿去给叶林道贺。 可叶林忙活了一天,对这个一脸笑的僵硬的董安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拱拱手,又去招呼别人,只把他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晚间,总算清静下来。送走最后一批道贺的人,叶林一家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 此时他们都还在不敢置信的情绪中,谁能想到呢? “林哥儿,萱姐儿,快掐我一把,我怎么感觉还在梦里呢?”叶婆婆一脸恍惚的拽着二人的袖子。 叶林也将脸上带了一天,淡定自若的面具摘下,只剩一脸茫然:“我也觉得是在做梦,我真能突出几千人重围,中了举人吗?萱姐儿用力掐我一下” 萱姐儿可不敢真的去掐叶婆婆和大哥,她眼珠一转,从那一堆贺礼中翻出一包点心,细细拆开来,一股子花香,是桂花酥,她轻轻捏起两个,给叶婆婆和叶林嘴里各塞了一个。 “怎么样?好吃吗?是不是真的呀?”萱姐儿笑着问两人。 两人嚼着嘴里香甜糕点,总算是醒过神儿来,相互对视一眼,都笑开了。 “好啊好啊,真是太好了!林哥儿给咱们叶家光宗耀祖了!也不枉费你爹娘对你这么多年的期盼,真是好孩子!”叶婆婆眼里的欣慰似要流淌出来。 “我以后还会考到更高的功名,到时候当大官儿,让咱家人都能吃香的、喝辣的!”叶林看着叶婆婆,认真的保证。 “嗯,好!以后萱姐儿和晨哥儿都要多向你们大哥学,知道没有?”叶婆婆点点两个小的,一边擦去了眼中的泪花。 萱姐儿乖巧的回:“我会跟哥哥学的。” 晨哥儿含含糊糊但一脸坚定答道:“我也是,我将来也要光钟姚祖!” 刚刚他趁着大人不注意,飞速塞了一个点心在嘴里,又拿了一个递给萱姐儿,这会儿嘴里正忙着呢,边吃、边答话,还不忘招呼萱姐儿。 “姐,快吃,好好吃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呢!”萱姐儿接过糕点,拿帕子擦了擦晨哥儿鼓鼓囊囊的小花脸,笑着嘱咐:“慢点儿吃,别急,还有好多呢……” 到这会儿都饿了一天了,中午也没怎么吃,光顾着招待来客了,这会儿嘴里有食,一下子就把馋虫勾起来了,突然就觉得真的饿得慌。 叶婆婆还要去做饭,叶林拦了她,还是在礼品里面先找找这些吃食,这些东西放不住,早点吃了好。几人一翻,果然发现七、八份吃食。便将这些拿出来,挑了最放不住的当做晚餐。 饭后一家人又兴奋的聊了许久,畅想了一番未来的生活,以后叶林说不定会试、殿试也能有好成绩,家里做些小买卖赚钱,再给两个小的启蒙等等,比平日晚了大半个时辰才去歇着。 叶林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结果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对自己最好的估计,不过是落榜之后可以录入副榜,侥幸能得一个副贡的贡生名额去国子监读书,谁知竟然能如此幸运,直接免了前面这几年的苦熬! 叶林思索半天,觉得除了他的金手指已经秒杀一大半人之外,他可能还得感谢一下李屏,要不是此人在背后下黑手,陆陆续续将四、五个优秀学子搞得不能参加乡试,可能他也不能在榜上掉个尾车。 不管如何,虽然中举惊了他一跳,但总归是个大大的好事!他已经有了出仕为官的资格,正所谓“头顶知县,脚踏教官”,至少可以当个教学主簿之类的佐官了,能叫做老爷,真正的脱离了白身! 整个县城只有两人中了,不知道那些没中的该有多么懊恼。 最懊恼的人,应该当属李屏。他已经被这消息气昏了过去。 皇榜放出时,李屏还被枷锁铐着,站在贡院门口示众。已经连续二十多日了,放榜他听了个正着,原以为肯定会落榜的叶林竟然中了,急火攻心,可不得晕。 这段时间他过的也是跌宕起伏。 那日他被抓,跟着他来的仆人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平日被打骂教训惯了,凡事绝不敢自己做主,谁知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想要问问主子的意思,又被官兵拦着,不许靠近,只好赶忙回去取了金银来打通关系。 可众目睽睽之下谁敢通融?这考上的有皇榜;没考上但成绩还可以的有副榜;污了卷面的有蓝榜;这作弊的,自然也有详细记录。 且不说乡试每三年一次,乃是朝廷重中之重的大事,每县的教谕,当地的学政,还有从京城里委派来的主考、副考官员,这么多人有监督职责。既要监督考生,也要相互监督。 一旦有了作弊学者,其姓名、出身、户籍等信息,包括当时查捡到的作弊物品,早已被层层递了上去,记录在案,任谁想要修改都是不能的。 就算有人偷偷改了一份记录,可也改不了所有人手中的备份。到时被同僚告发,那就是砍头的下场。就是再贪财的,也不会做这等傻事,为了点金银,把自己命丢了。 除非有人有通天彻地之能,将所有记录都一一改掉,并且还一并消除了所有人的记忆,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真有人想要动些手段,将那李屏李代桃僵,可供院门口人来人往,那些作弊学子被当猴儿围观了这么多天,面容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早就印象深刻了。不是说想调换就能调换的了。 因此李屏的家奴使尽了钱财,最终只求得晚间带些吃食、药物,探望一二的结果。 那幅人见了李平,大吃一惊。两日没见,主人竟然疯了! 那李屏毁了科举的希望,被这事情刺激的不轻,竟有些疯疯癫癫了。白天还是震惊,晚上被关押着,就开始不对了,矢口否认这件事情发生了。 他见了仆人,抓住他的肩膀,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仆人只以为他要发泄怒气,却听他说道:“你这个蠢货跑哪去了?怎么才来找我?我为何会在此地?我不是在家中努力准备这次的乡试,为什么会被这些强人关在此处?你赶快救我出去,马上就要科考,时间可快来不及了!” 这仆人吓得不行:“您现在还在备考?” “那可不?我若是好好准备,进入副榜应该可以,再加上拔贡等机会,拿到贡生名额没问题!到时候就可以去国子监读书!”李屏说着,两眼放光,更加紧紧的捏着仆从的双肩。 仆从被捏的生疼,可也不敢让他松手。 “你不知道,这样我就扬眉吐气,光宗耀祖,总算可以在大夫人和其他族人面前抬起头来。”他好像终于找到倾诉对象,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仆人见这情况不好,想着赶紧去请大夫,可却被牢牢抓住,不得脱身,急的眉头打了几个结。 “大夫人的傻儿子在读书上蠢蠢笨笨,一点儿都不开窍,只会摆弄些木雕玩偶,真是个傻的。而我从小四书五经就学的甚好,连私塾的老师都夸我是他所教过最出色的孩子”。他骄傲的挺挺胸膛,好似正在被老师夸奖一般。 听了这话,仆从心中一突,大夫人的手段厉害极了,能整治的人皮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却恨不得能赶快自我了断要叫大夫人知道,他可没好果子吃。 不敢再听下去,仆人忙用力挣开李屏,去找大夫了。却不知接下来几日听了更多隐秘,魂都吓没了。 第23章 可恨之人,可怜之处? 那仆人好容易脱身,急忙要找大夫来看,却被官差一把拦下。 只见那官差大爷呵呵一笑:“真以为装疯卖傻就能躲得过罪名不成?他这样的我见多了,还有说自己是女人的呢!” 那仆人低头哈腰的赔了不是:“不敢,不敢,是真的有些疯傻:主人还以为自己还在家中复习,后面的事都不记得了。”一边从怀里摸了个银锭子塞过去。 官差颠了颠手中的银两,瞥他一眼:“还认得人吗?” “认得,认得小人”仆人挤出个笑来,忙回答。 “那就不严重,这种的也不少见,就是一时被吓住了,你去配上些药丸子,吃两天就好,若是不行,再来找我。”说罢,挥了挥衣袖,不再理会他,回去看守了。 仆人也不敢强辩,只能低眉顺眼的飞奔去医馆抓药,做药丸子了。 第二日晚上仆人再来,谁知他主人还是那样! 幽暗的房间里,一个大通铺,上面躺了一排人,都了无生趣的跟那儿挺尸呢,乍一看活像进了停尸房,那眼睛睁着,面无表情,又不言不语,怪渗人的。 但他主人一个人,就填满了整个房间的热闹。见着他,先是抓着问,有没有去告官来抓这批强人,又问他爹娘、其他人去哪儿了,是不是也被抓了起来?若是不是,赶快去找他爹来,叫齐了人马砸碎了这帮人的骨头! 那仆人吓得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回头瞅瞅门口,见没有官差听见,这才松了口气。 忙低声哄劝:“主子先把这药丸吃了,吃了我就告诉您。” “你小子胆肥了?竟敢威胁我?!”李屏扬手就要打。 那仆人连忙告饶:“不不不,我哪儿敢啊,这是那帮强人要求的,不吃不准回答。” 李屏半信半疑的,还是将那药丸子吃了下去。 又拽住仆人的胳膊:“你主人我可不是好哄的,你要是敢骗我,小心你的皮!我可是要上国子监的!”说着,潇洒的抚了抚额头 “你看你公子我,聪慧又有钱。像我这样的,多少人都沉迷于声色犬马,甚至在赌桌上把自己身家都赔干净了,可我从不沉迷这些,二十多岁,家中却只有三、四个小妾,到哪里去找?我只一心读书,再派人使些手段,让几个对手不能参考,贡生的名额就是我的了。” 那仆人一惊,哎哟喂,这些的话怎么能说出来呢!让别人听了该如何是好? “我主子有些疯癫了,说了些疯话大家别在意啊”仆人真恨不得去捂上他的嘴,可哪敢呢,只能转移话题:“对,对,您好好复习,等您得了贡生就能荣耀门楣了” “说的对,我是要荣耀门楣,还要给我娘争口气!这样我娘也不至于因为没有给我一个正经出身,老是心怀内疚、郁郁寡欢了。我是养在外面的外室所出,那又怎么样?!我自小聪明绝顶,比正室所出的那傻子强了不知多少倍!” 那仆人在听到这些话,已经淡定了,反正都听过一回骂大夫人、大公子的话了。只想着别再说那些隐秘就好,谁知接着就听到一个大消息。 “我娘以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一点不比大夫人低,可惜家中老爷获了罪,不然大夫人给我娘提鞋都不配!大夫人借着娘家的势,把着府里大权不松手,只顾自己的哥儿,对我们半点情分都没有。你知道她做了什么?” 仆人下意识就摇头:“什么?”心里却一突,暗骂自己不该接话。 “她怕我母亲动摇她的地位,就撺掇着族里亲戚、族老跟父亲施压,始终不许我娘进门儿,连当个妾都不让!更可恨的是,竟然还给我娘下了药,让导致她再没法生育!”李屏眼中沁着毒水, “那毒妇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贤惠大度!明明爹喜欢的是我娘,若不是我娘一味的善良温顺,早就让大夫人成了下堂妻了。” 怪不得明明老爷爱的不行,却这么多年没让外室进府,外室也再无所出,大夫人的手段果然厉害!可再听下去,他怕主人一清醒他就没命了,忙要挣开,却听到一声呵骂“你敢跑?”他忙缩着脑袋不敢动了,看来今天是必须听完才能走。 “我从小虽有父母关爱,锦衣玉食,可族人还有他们的孩子都欺负我,拿石头砸我都是轻的,一个个恶毒的小贱种,迟早要收拾了他们!这些族人没一个承认我是爹的儿子,连产业都没资格分,只能靠爹给我们母子补贴。” 李屏狠狠瞪他,质问道:“你说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娘虽然是外室,可从来没有干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却被众人唾骂,说她不守妇道,勾引男人,难听的话多了。而我被爹娘生下来,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还是孝顺父母,努力上进,我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那些人看不起我?孩子都是无辜的,不是吗?” “对对,您说的都对”那仆人无奈应和。心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您有您的委屈;估计大夫人见丈夫心不在她身上,也有她的委屈;我一个下仆,卖身为奴,生死不由人,天天被你打骂,我难道不委屈? 李屏眼里哪看得到别人,只顾说着:“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夫人已经有了那么多,竟然还不知足?既然如此,我就非要给娘,也给自己争出口气来。等我进了国子监,凭我的手段,自然能轻松结识达官贵人子弟,那些族人不是看不上我们母子吗?到时候可得让他们好好瞧瞧,看他们后不后悔!” “那肯定得后悔死了,一百个后悔,一万个后悔,到时候还得求着您给他们办事儿勒。”仆人见李屏被他哄得面色和缓了些,试探道:“那您先歇着,等明儿我再来看您。” 李屏也说的累了,便闭眼躺下,不再理会那仆人。 仆从慢慢退出门去,心中暗自庆幸,总算是过了今天这一关,但愿明日主子能恢复。却不知那李屏心中正在想的是什么。 他见着仆人百般推脱,让他去告官抓这批强人也不愿意,让他去找父亲派人来救他,也磨磨蹭蹭,只一味的想给他吃药丸,真是气的他怒火中烧。可惜现在只有这人能用,等他摆脱了这些强人,必要把这不听话的奴仆打断手脚,拖去喂狗! 之后几日,仆人见主子还是不清醒,又不能请大夫,实在是没办法,只得天天带些安神汤和药丸子来,希望主子能尽快清醒,可心里又实在惧怕着他恢复的那一天真的到来。 知道消息的第二天,叶林一家还是有种身在梦中,恍恍惚惚的感觉,一朝成名天下知,虽然他还没到这种程度,但就这两天,他家的地皮被磨下去了两寸的情况看来,也可以体会一二了。 十里八村,能扯上些关系的都来道贺了;扯不上关系的,也蹭着别人的光,一道过来。 好听的话儿,翻着花样说了无数遍,从一表人才、学识丰富;到他阿婆会带孩子,他弟妹也是读书的料;连他家的来福,都被夸了好几句,那毛黑又亮,可见是他养的好。 又有人说起他们关系亲近,叶林他爹的大舅的小姨子的小姑子是他媳妇儿,见过他爹妈,是关系特别好的老亲戚了,有啥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连谈好帮忙收地的两户人家,这会儿都把契约退回。嘴上说的可好了,乡里乡亲,随手帮个忙,可别谈什么钱,那就是看不起你周叔、王叔啦。 还有几人也想要这好差事,却发现早被人抢了,气得直拍大腿。又来了叶林家几回,回回都要帮着干家务,险些把一篮子脏衣服抢走,叶林也是哭笑不得。 陆续还有几家媒人上门儿,从村里头老周家的闺女儿,到县城富户人家的小姐,还有几位秀才、举人的姑娘。燕瘦环肥,什么样的都有。 好多都是家有千金,貌美如花,陪嫁田产铺子多多。甚至还有人来说,若是正室不成,当个妾室也可以。这架势,连续三天洞房花烛夜都不成问题。 叶婆婆还真有点儿心动,却被叶林坚决阻止了。叶林一一谢过媒人,告知目前没有娶亲的打算,还是要专心读书。他也告诉阿婆:“谁的话都不能听,此事以后我自有打算。” 叶婆婆想着他还年轻,再说后面马上就有会试、殿试,也就不急了。 叶林心道,他自己才16岁,还是个青少年呢,上辈子忙忙碌碌,三十多年都没谈个恋爱,这辈子可不能这么匆忙。再说要找也得找个能谈得来的人吧,他可不愿意这么盲婚哑嫁。 他这几日还要准备去参加鹿鸣宴,要想想该有的礼仪称呼,还要思考万一要作诗该怎么应对,哪有心思想这些。 说起这鹿鸣宴,正是主考官、副考官、各执事和乡贡士一同宴饮,祝贺考中贡生或举人。升堂会首先奏《鹿鸣》,正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意思是鹿发现美食就,发出“呦呦”叫声招呼同类一块进食,是君子之风。(注1)宴席之上正好也可以各位学子大人结交一下。 但在这之前,他先得去府学拜谢恩师。这位恩师对他助益良多,自然要早点去才是,他这便收拾了些东西准备去。 第24章 拜会恩师 这古代天地君亲师,虽然师排末尾,但可与现代情况不同,这里的老师、同窗、同乡,甚至于同一届的考生之间,关系非常密切,在未来的一生中,会结成一个重要的关系网,不管是做官还是从商。 不提这些利益相关的事,只看原身在府学的恩师陈允此人,他在贫困学子家中缺米缺粮食时主动接济,同窗有口角时,也会秉公处理,是个好老师。 他又见原身年纪最小,天资聪颖,只可惜家中无人扶持,便在这一年内给他借阅了许多以前学子的优秀的文章,供原身一一抄写下来,又对他细心指点教导,十分看好他,还将自己多年科考的经验都倾囊相授。 叶林在回忆到这些时也颇为感动,现在有这成绩,老师有很大的功劳,因此第一时间就来恩师这里致谢。 叶林带上些土仪,从贺礼中选了几样清贵些的,拿上自己所抄的书籍,前去拜会恩师。 他一路行来,路上十个行人有五个都对他拱手示意,恭贺他科举胜利,另外不认识他的,也在跟旁人询问他是谁。花了比往日更多的时间,叶林才走到县城几里外的陈家宅子。 他递上拜帖,未等多久,便被请了进去。宅子虽不大,只是两进的院落,但里面布置了些花草,还有画眉鸟格外明媚的鸟鸣声,一看主人家就是很有生活意趣。 陈允跟他记忆里一样,是个乐呵呵的小老头,此时正站在那窗下,逗着廊下挂着的画眉鸟儿,嘴里还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叶林过来正听到一句:“宝贝儿,吃饱了再来唱一曲呀?” 叶林心中不仅一乐,要只听这话,不看场景,还以为是哪个纨绔子弟在楼子里做耍呢。 陈允此人不但学识颇高,极擅交际,而且为人通透,是个难得的好老师。他见到叶林过来也是极为高兴,请他回屋坐下,好好勉励了他一番。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拿这么多东西。哎,好像是五芳斋的桃花酥的味儿啊?”陈允说着,便拿过那包点心拆了开来,一看果然是:“哎呀,我最好的就是这口,除了书和点心,其他的你就拿回去吧,不需要破费。” 叶林躬身作揖:“老师,您就收下吧,这一年多,多亏您照顾我,还传授许多考试经验技巧,您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来日要报答的。饮水则思源,依木则思荫;一冠、一组,安所非老师赐也!(注1)今日我侥幸得中,您就让学生谢您一回吧!” “唉,你这孩子,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这话再不能提了,要不然我现在就撵你出去。就破例今日这一回,以后我可不收。”陈允板着脸,把叶林按坐在椅子上。 “你应该速去拜会主考官郑宏文,按理来说他是你的座师。还有知县大人,也理应去拜会一番。”陈允摸着胡子,细细嘱咐道。 叶林就要站起来回话,却被陈允一手压住。 “老实坐着,尽讲这些虚礼。”陈允瞪他一眼。 “我说一句,你就要站起来回一句,我还得抬头看你,我不累呀?” “是,学生知道了。”叶林哭笑不得,只好老老实实坐着回话,只觉得这老头儿真是可爱。 “再过几日便是鹿鸣宴,到时言谈礼仪、人情往来,你可得注意着些,能结交一二最好,但切不可不小心得罪了谁去。这世上,交好一个人不容易,得罪一个人可太简单了,一句话说的不中听,或是你跟他的对头多说了两句,显得亲密了些,都有可能得罪人。”这可是人生经验了,叶林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看着小老头说的摇头晃脑的,叶林也笑着跟他逗趣:“那这人气量这么小,也不是个君子,而是个小人。我还不想跟他结交咧。” “你傻呀,这话说的,没听过那句,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吗?这君子肚量大,一般、二般的小事儿都不计较。可小人就不一样啊,有些人呐,睚呲必报,稍微得罪了他,他能面上给你笑出朵花,背后狗一样的,追着你咬一辈子。你说烦不烦?” “烦啊,确实烦人。看来我得学一招打狗棒去了。” “那你学会的也得教教我。”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一乐。 “这几日喧嚣的很,热闹两日就罢了,你还是要把心思收回来。好好准备明年二月的会试,莫要被其他事情分心。”陈允摸摸胡须,思索着他当日科考的经历。 “婚娶之事不急,可等去京城以后再考虑。” 叶林知道恩师是在为他以后考虑,若是会试、殿试侥幸能得个名次,那他不用担心没有好的姻缘,而要担心被榜下捉婿,给捉走了。 “最好提早入京,以适应那边的水土环境。若是临近会试再去,恐怕没有足够的时间适应当地的饮食,而且住宿只怕也不好找了。唉,我当年有位同窗就是去的太晚了,结果饮食不适,在考场里面没待两日便被抬了出来,可惜了三年的努力”陈允遗憾的摇摇头, “错过那次,竟然家中接连出事,再不得成行参加科考了。” 叶林想到那九日的厕所间考场,身体健康都难熬,更何况身体不适呢,“老师考虑的极是,我也是想早些去为好。” 陈允对他殷切关怀,无微不至,二人相谈甚欢。 陈允甚至当堂为他起了一字:“我观你胸中有家国天下,难得的是将这黎明百姓、生活疾苦,看在眼眼里,记在心中,你心如美玉无瑕,既如此,不如就叫子玉吧。以后也好以此字与人相交。” 叶林欣然应允,谢过恩师赐字。 不一会儿,两人聊起此次乡试诸人的答卷表现,说到科考作弊上。 陈允叹道:“谁能想到此次乡试竟有这么多人胆敢夹带。到现在还在那贡院门口被枷锁示众。” “正是呢,那天竟能从各处翻出夹带来,光我看见的就有衣衫,鞋底、发带、砚台、笔墨等等。这些人作弊的技能也是神乎其神了。可是再神,也难躲过三重查检。”叶林感叹道, 他摇摇头“如此行事,哪还是个堂堂正正学子应该所为的。” “确实如此,据我所知里头还有些出身较好的人,如那李屏,看着不显,但背后牵扯颇大。” 陈允话风一转,将话题引到李屏身上:“你可认识那李屏?” 叶林一想,与他许多纠葛都没凭没据,也不好就说出来,只得道:“学生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罢了,并不如何熟悉。” 陈允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画眉鸟:“哦?那你也不知道,此人的身份来历了?” “学生不知”叶林不知为何恩师会将话题引到这人身上,探究的望向陈允的背影。 只见他摇摇头,叹口气:“此人乃是李德高外室所出,虽然未上宗谱,但是李德高极爱此子,因其原配所出的儿子,说是有些个木讷痴傻,只喜欢木匠手艺,对读书科举一窍不通。” “因此李德高将子孙加官进爵的希望,都放在这李屏身上。” 陈允转过身来,看叶林神色:“你可知这李德高又是何人?” 叶林渐渐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摇摇头,“学生不知。” 陈允见他面上到没有什么变化,心下微松,于是细细道来:“唉,此人身后背景之大,实在叫人不知如何说起” 叶林心里一突,若是这人有深厚背景,李屏又记恨他几次三番逃脱谋算,只怕有些不好。 “这李德高之父李西泉乃是李旭的五叔父。” “而鼎鼎大名的李旭你应该是听过的吧,他乃是当今圣上的奶兄弟,其母就是圣上的奶妈。”陈允向着北边拱拱手。 “当今圣上幼时出过天花,人人避之不及,但李旭的母亲文氏细心侍奉,圣上恢复健康后,与李家关系亲近极了。” 叶林攥紧了拳头,绷直了背脊。 “康熙三十一年,李旭出任苏州织造,江宁织造的曹寅大人,当今的伴读,是李旭的表妹夫,而江南三大织造,他们兄弟位居其二” 这一番介绍简直让人心惊肉跳。叶林都不知该如何反应,没想到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李旭他母亲的侄女王氏侍奉宫中,当今十五皇子、十六皇子、十八皇子,都是她所出。圣上几次南巡都是由他们接待,且最厉害的是他二人实乃圣上心腹。” 叶林面色发白,背后渐渐渗出一层冷汗来。 “他们有密折专奏的权利,随时可向圣上直接上奏任何事物。” “李屏虽然看着没什么,但正经论起来,他也勉强算是李旭的表兄弟。”叶林已经不知该如何反应是好了,他知道陈允定然已经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了。 “子玉啊,我不知你与那李屏之间,是否有何误会,但我隐隐听到风声,他将此次的事情怪罪于你,认为是你害了他,被关押期间,常与人念叨你的名字。” 陈允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叶林的肩:“我是不信你与他作弊有关,但你可是在别处得罪了他吗?恩怨可能化解?” 叶林已没了主意,他这是通了个马蜂窝! 只能将此事详情细细讲给陈允听了,请他参详到底该如何是好? 第25章 决定 陈允听了叶林经历的许多波折,心中也是十分震动,他竟没想到这其中的恩怨纠葛竟然如此跌宕起伏,他本想着若只是个误会,还能请人说和一二,谁知内情竟是这般,这已是结下了死仇啊! 而他心爱的学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几次三番差点就被别人害得家破人亡! 叶林讲述这两次拐卖的事情,他比叶林想得更深。 除开叶林顾虑到的那些,让他断绝科举之路的可能性之外,他立马想到就算叶林以后通过了科举,功成名就,可这失踪的弟妹,很有可能就会变成别人要挟他的一个把柄。到时,威胁他做些恶事才能告知他弟妹下落,叶林做还是不做呢? 若是不做,就是舍弃了弟妹,心里难安,可若是做了些违背礼法道义的事,他自己又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说不定别人要挟他所用的“弟、妹”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十几年过去了,让他怎么辨认? 还好,叶林福大命大,这么多次都叫他躲过去了,若是不然…… 可现在这情况又该怎么办呢?李屏此人科举之路已毁,只怕无论请谁来说和,这仇都解不开了。 陈允站在窗前望着那画眉鸟,思索良久,仍旧是愁眉不展,若说只是个平常学子也就罢了,可这李屏家里能牵扯到当今圣上的奶兄弟,又是皇子的外家! 这天下谁能护住他?唉,可怜这学生年少聪慧,怎么却如此命途多舛? 陈允又踌躇许久,叹了口气:“怪不得此次乡试,好几位我看中的学子都不能参加,原来其中是这般缘故。可怜你们无辜,只因为成绩好,挡了他的路,他便想出这么多恶毒手段对付你们。” 他走到叶林身边,望着这气质卓然的学生,心中实在为他可惜:“若是此人为君子,甚至是一般的小人,都可再想想法子。可此人心性狠毒,盯上你定然不肯罢休……难啊!” 叶林也是这样觉得,现在李屏怕是恨毒了他! “此人家族势力之大,平常官宦,绝不敢触其锋芒,就算你明年考中进士,入朝为官了,只怕也是十分危险,恐有性命之忧,更何况你现在只是一小小举人。”陈允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十分懊恼。 “为师见识浅薄,却不知还有何人何法可以化解此劫,只能盼你来日能化险为夷,顺遂安康!”说着,他将一个平安福从身上结下来,交到叶林手中。 “这是你师娘给我求的,你带着它,为师也安心些。” “那李明德在江南帮着李旭打下手,但这么些日子过去,快马加鞭的,也应当知道了李屏的消息,只怕现在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子玉你当早做打算才是”陈允摇头叹息。 “多谢恩师,今日帮我点透李屏背后的情况,若我还是懵懂不知,只怕来日就要丢掉性命!恩师救命大恩,若我将来能化险为夷,必会报答!”说着,叶林跪下,向陈允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陈允拉不住他,只得他任由他磕完了:“唉,你这孩子,为师真是不忍呐,若实在不行……,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的到其他地方去生活吧。” 叶林勉强提起些精神,朝他一笑:“我总是要试过所有的方法再说,恩师,就此告辞!若我能活得性命,将来再来看您!”说罢,转身决绝的离开了。 只剩下陈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叹气。 叶林有些浑浑噩噩的退了出来,又转向县衙去拜会知县大人。 知县大人倒是乐呵呵地接待了他:“这不是叶举人吗?恭喜恭喜,真是青年俊秀的英才呀!咱们县可有你和吴秀才两位中了举人,这次本县成绩不错。看着你们,正应了那诗:丹墀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注1)” 叶林客气地回应:“不敢不敢,学生只是侥幸罢了,还是多亏了大人您的照料,在您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学子们才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知县大人笑弯了眉眼,亲切的拉着叶林的胳膊:“以后说不定咱们就是同僚了,还是要多多联络啊!我送你一句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注2)” 叶林面色带笑,心里苦,先要有命在,才能想其他的。嘴上答:“若是以后也能入朝为官,自然要与大人您多多联络。” “哈哈哈!好!过两日就要去鹿鸣宴啦,你可准备好了?”知县扶了扶胡须,问道。 “学生正是打算回家准备一番。”叶林面带焦急的说道。 “好好,那我就不耽误你了。”说着笑眯眯地将叶林送了出来。 叶林慢慢退了出来,思索着刚刚知县的话语神情,这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听着是挺好,可仔细想想却不太对,它前面的句子是什么? “行路难,行路难,多崎路,今安在?”(注2)这是恭贺别人科举中榜的诗吗?不是,这是在劝慰面对坎坷的前路,终究会能够长风破浪,突破难关。 知县大人这话有意思啊,若是没有从恩师这里得知李屏背后情况,他还真没法品出来这其中的意思。若是个傻的,还以为这知县的水平不够,用错了诗呢? 只怕知县大人也听闻了李屏和他的仇怨,这是点了他一句。若他能听懂,且将来能够化险为夷,甚至功成名就,那必然会感谢知县的恩情; 若他听不懂,或者度不过此劫,那也就是说了句不恰时宜的诗罢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叶林想明白了这些,不仅感叹这知县不愧是在官场上混老了的人,说话做事太有门道。 叶林往家走着,一边心中焦急的思考自己该怎么办,一边还要装出笑脸应对路人的恭贺,也是觉得精疲力竭。 好家伙,原以为自己是主角命,可怎么才刚刚好转,就得罪了这样一个背景深厚的大家族子弟! 这家族的当权者是皇帝的奶兄弟,当今圣上最亲密信任的人,只怕他说上一句话,比两三个巡抚或封疆大吏说的话都管用,毕竟他可是皇帝的自己人,别人官做得再高,那也是外人。 这家族还是三位皇子拐着弯儿的外家,庶妃王氏她能在皇家连续生下三个皇子,这可不多见,想必圣上是极为宠爱她的。从康熙三十二年到现在,十年时间生了三个,势力早已稳如泰山了。 要拿现代的游戏来比喻,他这是还没出新手村,却一上来就打了全局游戏最大boss的亲戚,还跟人家结了无法化解的死仇!这该怎么破解? 那李屏又是个本性偏执疯狂的,没仇没怨的时候,都能对他和其他学子屡次下毒手,现在这断了科举前程的仇,只怕等李屏空出手来,定会立马对付他!他可不会以为凭借李家的势力,李屏真的会被流放。 他能怎么办?他该怎么做才能保得住他一家人的性命? 越想,叶林的脚步越急,等他急匆匆赶回家,还没来得及沉淀思索出对策,又接到一个晴天霹雳! 隔壁葛家村的葛秀才,昨日出门喝酒,竟不知被谁打断了手脚,丢在村门口,今日清晨才发现,据说那伤很是不好,只怕是无法恢复正常了。 叶林脑子嗡的一声响,谁会下此狠手?定是那李屏无疑了。 叶林当日与那葛秀才委与虚蛇了一番,并不是不打算报复他,而是打算先将他稳住,度过了乡试再说。 而且正需要利用他了解背后之人的阴谋诡计,等到算计不成,那李屏自然会教训这个办事不力的手下,也就免得他再出手了。 但他着实没想到那李屏竟如此心狠!断人手脚也要看怎么个断法,有的手法让骨头恢复成原样也不是不能,但像他这种,岂不是故意让人变成了瘫子,一辈子活受罪? 叶林感到一阵不寒而栗,那李屏对办事不利的手下都如此手狠,那对他这个恨之入骨的仇人又该怎样? 他甚至庆幸今天出门未曾遭遇同样的事,但今天没有,说不定明天就来了!他必须速下决断,尽早离开此地才行。 可天大地大,他又能去哪儿呢?这天下有谁能保他一命?圣上吗?就算他已经入朝为官,估计也会为自己的亲信而舍弃自己,毕竟科举三年一次,数不清的人可以用。 突然叶林想到了一人,既然对方最大势力是与皇家有关系,那他为什么不能也找一位皇子来投靠呢?而且他知道历史上最大的赢家是谁,皇四子胤禛! 史学家评价胤禛此人公正严明,刚毅有决断,又爱才惜才,绝不会因为对方势力强大,就将自己手下之人随意抛出,当作弃子。况且,胤禛要谋大位,只要他对胤禛能有助力,就不会放弃他。 投靠胤禛应该是最可靠的去处了! 堂堂未来皇帝,保他一命,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想一想也好激动,若是成功,他不仅可以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解决现在的危机,还能真正见识一下历史当中的伟大帝王,想想就心潮澎湃! 这会有了主意,叶林也不觉得疲乏了,现在就是跟死神抢时间,他一定要占取先机! 第26章 逃亡 叶林打定主意便开始行动,第一步就是先要避开可能发生的危险! 他顾不得许多,急忙去找叶婆婆。 叶婆婆见他一早出去,回来满头是汗,给他递上布巾子擦汗,又端来茶碗让他喝,谁知突然听到叶林说自己不慎得罪了大人物,恐怕有人要对他们不利,必须尽快离开,否则就有生命危险! 叶婆婆唬了一跳,但看着叶林的神情不似作假,忙问:“你得罪了谁?有没有其他化解之法?” 叶林拉住叶婆婆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婆婆你听我说,此事非常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而且那人背后关系通天!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收拾行囊,明日咱们便离开此地。” 叶婆婆大惊失色,急忙问:”离开!要去哪里?情况难道真的如此危急?” 叶林只得向她透露一点:“那隔壁村葛秀才,就是因为稍微得罪了这人,才落得手脚尽断。要是我们不逃,恐怕下场要比他更加凄惨!” 叶婆婆听了这话,吓得摇晃着站不住:“这人如此嚣张,官府都不管的吗?” 叶林扶着她坐下,苦笑摇头:“区区官府哪能管得了这人?就是封疆大吏都不敢招惹。” 叶婆婆闭了闭眼,哀叹一声:“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可怜我孙子乖巧懂事,怎么竟遇到这恶霸!” 她思考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林哥儿,你安排就是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只要能保我们一家平安就好。” 叶林忙让叶婆婆收拾细软、地契、房契,将礼物中的金银贵重之物取出,再每人取两身衣裳,一些食水,其他一概不带。 他又叮嘱叶婆婆:“给萱姐儿收拾些我小时候穿的男子衣服。这一路上要改头换面才行!” 叶婆婆抹抹眼泪,去收拾了。 而他自己则匆匆赶往赵猎户家。 一路上,村民见到叶林,热情与他招呼,“叶举人,您这是去哪呀?”“怎么还抱着这么多布匹绸缎?” 叶林挤出个笑容:“这不是前面赵猎户帮忙打拐子吗,还没感谢他呢。看他家的两个儿子也大了,我先送他们些,好攒着娶媳妇儿咧。” 几人哄笑起来,有胆子大的逗他:“叶举人,你还比他们还大几岁勒,怎么不先想着自己娶媳妇儿呀?” 叶林摇摇头:“当以学业为重,学业为重。”与他们挥挥手便走了。 叶林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他跟他们身处两个世界,他已经分毫感觉不到中举的喜悦了,昨日的心情,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很快到了赵猎户家,他见叶林带着这么多布匹绸缎过来,奇怪道:“举人今日怎么到我家还带这么些东西?” 叶林忙摆手:“赵叔,您还是叫我林哥儿吧,您关照我家多年,我今日总算能感谢您一番,区区薄礼,千万不要推辞。” “这不行……” 叶林见他张口拒绝,忙打断:“赵叔,您要不收,我就没法再张口请您帮忙了!” 赵猎户暂且将礼物放到一边,关心的问道:“出了何事?林哥儿,你有事儿只管说就是了,与我还需这么客气吗?” 叶林苦笑:“今日,我是来求赵叔帮忙救命的!” 叶林知道赵猎户此人有些谋算,又真心照顾他们这么些年,相信他的为人。如今他刚中举,却得罪了这么大的对家,还需要他帮衬配合一番,又实在怕牵连赵猎户一家,因此必须要与赵猎户说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才行。 叶林坐下来,捋了捋思绪,将这事的前因后果与他细细说清。他轻轻带过那李屏的家世,只说其家族有人位高权重。他心里想着,这事凶险,赵叔知道太多反而不好。 赵猎户虽然气愤那李屏多次害人在先,后来自己作弊反而怨怪别人,可心知他们这种升斗小民根本无法与官斗,也只能无奈叹气。 赵猎户紧皱眉头:“此事既然不能说和,那你如何打算?” 叶林坚定道:“李屏此人报复心极重,只看隔壁葛秀才的下场就可略知一二,再留下来,只怕我们一家都没有下场,我欲往别处谋生路去!” 赵猎户略一思索:“也好,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就能遇到转机,可你的会试怎么办?” “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本来我也把握不大。实在不行,就三年后再考,正好也可趁此时机再提高一下。”对明年的会试,叶林倒不是太执着。 赵猎户拍了怕他的肩膀,安慰道:“也好,远远离开,说不定对方就放弃了。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还请赵叔帮忙看一下房子田地。我们轻装简行,屋里余下的东西都请您帮忙处理。最重要的是,若其他人问起来,也请解释一二,只说带着家人在附近游玩。以免引人怀疑。” 叶林又拿出一份信递给赵猎户:“这信过几天再找机会拿出来,里面说明了我们一家遇到急事,只得前去处理,归时不定。” 赵猎户一口答应:“你只管放心去吧,我会帮你看好家里的宅子和地,若是事情有了转机,或者有什么需要帮忙处理的,你就带信回来给我。” 叶林感激的望向赵猎户:“好的,若是能平安无事,我一定给您报信!” “再就是我家的粮收了之后,还请赵叔帮忙给葛秀才带一些过去,我原以为李屏只会惩戒他一番,谁想到他竟下手如此狠辣。既然他这辈子已经毁了,我与他恩怨就算了结。送他些粮食,就当全了他昔年跟着我爹读书的情谊。” 赵猎户心中赞他仁义,应承下来。 叶林慎重道:“另外若有人打听咱们的关系,赵叔您一定要记得撇清。只说是平常,我花钱雇你帮忙,千万莫要暴露,以免牵连进来!” 他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 赵猎户将他扶起,叹气:“我晓得,林哥儿你放心。” 他轻拍叶林的肩膀:“唉,可怜的孩子,你这命,真不知叫人说什么好啊!” 叶林也叹了口气,望向窗外那一棵桂花树,挺拔俊立,枝干虬结,开了一树的花儿,老远就能闻到一阵清香,引着蜜蜂蝴蝶环绕。前面做桂花饼的时候还贡献了不少花朵。 此时看去,那花儿满满的一树,一点不见少。 不知何处一阵风吹来,将那花儿洋洒在空中,飘飘摇摇,如仙境一般,如梦似幻。 却转瞬间,零落在地,被在树下玩耍的孩童踩入泥中。 是啊,刚刚穿来,他这命运就如此波折,真不知未来会是如何情景? 赵猎户在叶林出神之际,转身回房,拿了两锭银子出来,“这些给你路上用,此去一路不知会遇到什么状况,多带些银两,也好应对。” 这么多银两,只怕赵猎户将家底子拿给他一半! 叶林坚决推拒,不肯收下,赵猎户把银锭子往叶林怀里一塞:“别跟你赵叔我假客套,我这吃饱喝足,不需用银子,你且拿去用就是了。” 他见叶林还在推拒,便道:“就当我借给你的,我相信林哥儿你可以度过此劫,以后定会有出头之日!到时候你再还我就是了。” 叶林只得谢过收下,心里暗暗发誓,若他能够飞黄腾达,定要好好报答赵叔。 叶林从赵猎户家出来,又取了些礼品绸缎赶往了村长家。那老村长见了他,脸上都笑出了一朵花,只问他何事过来? 叶林将东西放下,笑道:“我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感谢村长这么多年对我家的照顾!” 村长笑的更欢实了,引着他坐下, “往日里稀碎的事情就不说了,只看我那日病中醒来,若不是村长发话,可能真叫那钱六得逞,将我妹妹拖去卖了。此恩我一直铭记于心!” 老村长见他知恩图报,也心怀感慰:“我一早便看出林哥儿就跟叶老秀才一样,有真才实学,又心思细密,会处事,不是那等读书读傻了的。今日你有如此成绩,也足以告慰他在天之灵了。” 叶林想到记忆里叶老爹的谆谆教导,心中也是颇有触动。 那时父母尚在,小叶林无忧无虑,如庇护在雄鹰翅膀之下的雏鸟一般幸福快乐,只要读书就好。可惜时事变化,现在需由他担负起责任了。 他又与老村长客套了几句,表示他近日会出门一趟,带着家人采买些东西,去州府拜会座师,因此家中房屋物品及田地,已经请赵猎户帮忙照看一二。此事也来告知村长一声,请他多多关照。 老村长笑着应下来,又硬是塞了些点心果子给叶林,一路将他送出院外。 第二日清晨,叶林一家赶了一个大早,在天刚刚亮时,就已经带着包袱出发。 他和家人兵分两路,由赵猎户带着叶婆婆和弟妹,先去坊市买了骡车;叶林则带着礼品到县衙,请见了师爷,求他帮忙办理一家人去州府的身份文书,顺带也写了几笔未来会去京城参加会试。 那师爷见是新鲜出炉的举人老爷,哪有不应承的,很快便办好了交给叶林。 叶林不敢耽搁,买了些吃食,揣好身份文书,出城与家人汇合,见到几人安然无恙,叶林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辞别了赵猎户,他们就此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道路,这一路上还不知会如何凶险。 多亏了叶林一家走的及时! 在他们离去第二日,就有几个大汉找到叶家村来,说是要给叶举人送礼道贺,却两手空空,且看着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让人很是奇怪。 见他不在,他们便四处询问、打听他的去向,却发现有的说他们去周围游玩几天,有的说去州府拜会座师,这该怎么办?几人对视一眼,便匆匆回去汇报了。 第27章 逃出生天,赶往京城 与叶林错过的这几人,正是那李屏的家仆。 自他那仆人带药给他,又过了几天,他终于清醒了,但他的伤却因为那日得知叶林中举,怒气攻心,不大好,发起高热来,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清醒时,他让两个仆人赶快去江南,找老爷快来救他出去。 此去江南,就算马不停蹄,也得小半个月。他父亲李德高收到消息后,惊怒交加。立马请了李旭的拜帖和信,让仆人快马加鞭,送去给乡试监察主管官员,请他们先通融照顾一二。同时他动身往这边赶,等他到时,这边恰好也将李屏放回家了中养病。 他爹李德高此时也赶到儿子身边,见他受了这么多苦,人又被打击的不成样子,顿时心痛难当,责罚了跟在他身边的人,将手下的仆人调给李屏随意差遣。 李屏倒是想让父亲找人改了他的作弊记录,可惜各类榜单记录,早在第一时间就已递送到圣上手中,再难改变。 他断了科考前途,愈发疯狂偏执起来,刚休养几日,就准备对叶林下手。谁知此时,因为叶林刚刚中举,来恭贺的人不断,一时间人来人往,他的打手不好动作。 他气愤不已,不过后来倒也想通了,也好,把叶林放在最后,他这几日要好好想想,该用些什么手段来对付叶林,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于是他便将注意力先放在了其他人身上,安排仆役或自己出手或是雇佣人,将前面几桩事情都清扫干净。 办事不利的葛秀才,自然也在他清算的名单上,叫他说,断他手脚都算是轻的了。 下人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短短几日,又有一些人家遭了殃。 他爹李德高见他拿那些人来出气,不但不骂,反而在旁摇旗呐喊,只觉得能让他排解发泄一番,这些人也算是有用处了。 此时李屏得知手下的仆人竟然扑了个空,又这么巧,被叶林躲过,他更是火冒三丈,叫骂着一群废物!让人附近寻找!去州府寻找!一定要找到为止。 他跪在李德高面前,求他发动一切关系,务必把叶林抓来给他泄愤。 李德高知道叶林是个举人,可浑然不在意,只觉得是小小蚂蚁,随手就可捏死了,让儿子出口气也好,便让几人快去各处寻找,将他一家带回来处置。 谁知叶林根本不是去附近或是去往州府,而是避过这些方向,往京城去了。 那几人急匆匆的赶过去,又寻找了多日未果,不得不回去领罚。 李屏得知叶林一家消失的无影无踪,顿时气的连饭都吃不下了,深恨此人竟然三番五次从他这里逃脱,觉得真是命中不对付。 想想自己因他而丧失科考之路,而那叶林竟然一路顺遂中了举人,越想越恨,慢慢的竟然入了魔障,天天追问寻找结果,别的事情竟然都不顾了。 那李德高见此情状痛彻心扉!都怪这个叶林,定是命中带煞,不知使了什么邪术妖法,将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惊才绝艳的儿子害成了这样! 他对李屏保证道:“儿啊,你放心,爹一定将他找出来,任由你处置,还你一个公道!” “爹爹现在就去写信给你在京城和江南的各位叔伯,请他们帮忙寻找,得罪了我们李家的人,没有几个能好好活在这世上。更何况他不是才中了举吗,无论他逃到何方,明年二月,我相信他必定会去京城参加会试。” 见儿子脸色变好了一些,他才放下心来。他相信,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拒绝得了科考当官,名利双收的诱惑。 远赴京城应试,在这年月可真是一件危险的事。 交通不便,沿途不知道要路过多少险山恶水,经历多少风霜雨露,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没有gps导航,万一走错了路,跑到人家盗匪窝里,那可能他就只能留下来当个山寨军师了。 还好他买了一本儿《公车见闻录》(注1),感谢作者大公无私,将他一路去京城赶考的所见所闻在这本书中。 里面详细的写了时间、旅费、劳累度、风景值、雇用船伕、小费计算、防诈欺勒索、优质车行推荐等等。(注2) 有这一本赶考/旅游攻略,叶林总算对这一路上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有了谱。 一路上遇到吃饭住宿,他们一家都改名换姓,低调行进。 还要多亏了中举之后,各家各户送的贺礼和赵猎户给的银两。 每到一地他们打听到去往各地的商队镖局后,才能付些银两,赶着自家的骡车跟随。 一路上有惊无险,但也见识了各种奇闻怪事,也算是长了见识,一家人总算是在农历九月中旬到达了京城。 且说叶林一家到了京城,抬头看着这几丈高的城门,数米宽的城墙,感到分外安心。 颠簸了一路,浑身上下的酸痛好像也轻了许多,萱姐儿和晨哥儿迫不及待的跳下车,依偎到叶林身边,好奇的望向眼前的景色。 叶婆婆也下了车来,活动了活动胳膊腿儿,终于到啦…… 他们看到此城如此巍峨,气势磅礴,门口士兵身材高大,身着铠甲,手拿长枪,目不斜视,看起来军纪严明极了,周边人群兴奋的说话声也小了许多。 一个长长的队伍尽头,还有几个士兵,正在一一盘查外地来人。 叶林一家也加入了门口排队的众人。到一家人都站的腿脚酸痛时,才终于轮到了他们。 细细检查过叶林一家的身份证明,了解到他是前来参加会试的举人,那士兵态度很好的嘱咐他们记得去登记户籍。 慢慢走过巨大的城门,仿佛一下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有十里长街,其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各街各坊都人声鼎沸,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若是往那官宦贵人出没的区域看看,那真是比电视剧上的还好看,各式的宝马雕车香满路!(注3) 叶林这个在现代首都待过几年的人,也看得目不转睛,相较之下,那影视城里的仿古街道楼宇和人们穿戴的衣服配饰,就少了几分烟火气和真实感觉。 连叶林这个见多识广的都看呆了,更何况叶婆婆和两只小的,在得知以后将在这里生活时,姐弟两人都欢呼一声,兴奋的东张西望,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四周的一切都觉得新奇有趣极了。 叶婆婆也是很开心的,但却夹杂着许多忧虑。这一路以来,为保安全,他们几个不敢住太小的旅店,加上给镖局商队的钱,着实花销不少。 现在他们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了,这京城居大不易,她一个老婆子除了侍弄庄稼也没什么本事,只靠叶林一人该如何生活呢? 叶林倒不是太担心,他心中已有目标,若是能达成,他们一家日后生活应该不成问题。 目前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 叶林一家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见到有一人身着灰色短打,面带微笑向他们走来:“几位可是从外地而来的?需不需要介绍一下便宜又干净的饭店,住房,要不要了解一下本地特色美食,各处的店铺戏楼?” “城里这十六条大道,二十四坊,各色美食,新奇的玩意儿,就没有我老许不知道的。” 叶林一见这情形,想着此人应该是专门做中人的,便跟他打探如何去登记户籍,见老许张口就能细细道来,而且雇他一天也只需八十文钱,便请他带路,先行办理户籍。 一路上这老许讲了些京城的风土人情,奇闻趣谈,听的叶林一家是啧啧称奇。 路上叶林一家在这老许的推荐下,在一个铺子买了几个烧饼来吃,上面撒着芝麻,烤的喷香诱人。小贩拿一层油纸垫着递了过来,几人拿在手里烫手的紧,只得来回的左手倒右手,好容易凉了一些,一口咬下去,外层酥脆内里却松软,叫人吃了停不下来。 又走了一段儿,那老许指着路边的摊子给他们介绍,说这豆汁儿,可是京城一大特色,本地人每天必喝一碗,外地人喜欢喝的就极爱,不喜欢喝的根本不能闻几位,可要尝试一下呀? 叶林也没喝过此物,于是叫了一碗几人分别尝了尝,叶林、叶婆婆和萱姐儿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真是说不出来是香还是臭的滋味儿,只觉得是豆浆有点放坏了的味道。 谁知晨哥儿却很是喜欢,咕嘟咕嘟将那剩下的全都喝完了。那老许指着陈哥儿笑道:“可以呀,以后再带你尝试几样啊。” 几人说说笑笑的往前走去,很快办完了户籍登记。 叶林又问老许:“我若要将这骡车出手,你可能找到买家吗?” 那老许笑道:“这容易,几位放心。”将带他们带到一个小市场,他并未吆喝叫卖,而是直接找到了一个摊贩,告诉叶林可直接卖予此人,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还节约时间。 叶林一听他的报价,倒也还算可以,早点卖完可以去做其他事,便很快成交。 老许见叶林交易干脆利落,他也能获得些抽成,顿时笑开了花儿。 叶林将骡车出手换了点银钱,再请老许带他们到一治安良好,且离着繁华大街较近的坊区,租了一间房暂时落脚。 那中人见他爽快,又一次成交两单生意,可以抽取两笔提成,便也认真为他推荐了几户房子,最终叶林挑中了一户距离京兆尹衙门、还有最繁华的区域只有一个街区的房子定了下来,租了半年。 虽说要略贵一点,但胜在位置好,安全,他在外面不需要太担心家里人。 主人家还备齐了生活所需的各项用品,桌椅板凳,床铺灶台都是齐全的,隔壁街上还有一口水井,生活也方便。 一下子将赵猎户给的银两也花销出去了,但他们总算可以安顿下来了。 叶林心里计划着,接下来就是要出发去四爷府看看啦~ 第28章 遥远的距离 叶林一家好好休息了几日,也在附近街区都走走逛逛,采购了些冬衣和床铺被褥,粮食蔬菜,日常用品。 这一下子,荷包真的只剩个底子了,好在叶林已经有所打算。 近几日他四处逛了逛,与人闲话聊天,已经将这京城的街坊打听清楚了。 京城内城九门,有九主干道,再加上外城七门的七条主要街道,共有大街十六道,坊二十四,三百八十四火巷,几百小街,近千条胡同。 其中东直门街,西直门街听着很耳熟,但其实最出名的街道叫做棋盘街,它是正阳门内大清门前街。 街道用方形石块砌成,是十六主街道中最宽敞气派的了,足足有二十四阔步,约一百尺,三十四米,比现在的城市大街宽度上也不差什么。 当然其他十六条主街道也不遑多让,能开在这些地方的店铺,个个身后都大有来头,卖的东西也不是平头老百姓能买得起的(注1)。 棋盘街乃是天下士民工贾各以牒至,云集于斯,肩摩毂击,竟日喧嚣。(注2)简单来说就是京城打卡圣地,现代的北京前门楼子的位置,往后再走就是紫禁城,这里也是平头老百姓能离紫禁城最近的地方。 棋盘街位置居中,又接近皇城和各类机关,自然是繁华非常,贵人们也经常在此采买些各国各地千里迢迢运过来的珍稀物品。各类书楼酒楼,古董字画,东海明珠,西域珍宝,蜀锦丝绸,百年人参,应有尽有。 当然家里没有千金豪富,自然也不敢来此地消费。就算是有了千金,也得看看竞争对手是谁?若是得罪了哪个贵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叶林先向他的目标地雍王府出发。哦,不对,现在还是贝勒府。 一路上,马路越变越宽,脚下的地面也变得干净许多,铺着黄土,明显是有人日日打扫的。 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却有很多骑马坐轿的富贵人出现。 渐渐的叶琳接近了京城有名的王府街,这街能叫这个名字,很显然就是宗亲贵族密集驻扎的地方。 一踏上街道,一股威严肃穆的感觉迎面袭来,路过高高的院墙,每走过十来米,便有一个士兵守卫,目光凌厉的盯着过往的行人。 终于走到贝勒府门前,红漆的大门和侧门都紧紧闭合着,两侧站了数十名护卫,气势逼人! 叶林只稍稍挨得近些,驻足看了几眼,便被士兵问询。 “干什么的?”叶林忙答道:”无事,无事,只是路过。” “小的是书肆伙计给李大人送书的。” “不是这条街,无事快走,不得在此徘徊!” 叶林急忙答应着,快步离开了。 他心中叹气,所谓宰相府的丫鬟都是七品官,他现在连一个九品芝麻官儿都不是!这样算起来,四爷府里的丫鬟都比他至少高了几个等级。 虽然此时四阿哥还只是个贝勒,但可是正经的皇子!这天下都是他们家的,真不是他这等小人物能轻易接近的,他敢保证,要是现在自己跑到四爷门前叫门,要自荐给他当清客,肯定会被人当作发了癔症打出去。 他这么一个才刚到弱冠之年的少年郎,不是什么天才人物,也不是举世知名的文豪大家,凭什么让人家能够高看他一眼,接受他呢? 难啊,此路之难,难于上青天! 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够投入四爷门下,寻求他的庇护呢?叶林闷头往前走着,思绪不断翻涌,突然见到一队人马向这边走来,最前面两人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华贵,相互谈笑着,后面跟着一队侍卫。 打头一人约二十四五岁,斯文而俊美,身材倾长,气势威严,丹凤眼,高挺的鼻梁,不说话时薄唇轻抿着,看着十分严肃认真的样子。旁边那少年约十三四岁,长得也是极好,眉宇间透着些傲然自信,英气逼人。 许是看得久了,那年长些的男子似有所察的转过脸,向他看来。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叶林只觉得浑身一激灵,像是从内到外都被那锐利的眼神看透了似的! 他忙低下头去,快步向前走去,与他们擦肩而过。 过了许久,叶林才敢回头去看,那一对人马已经消失在街道上,此人有如此威势,他莫不就是四皇子胤禛? 叶林心中激动不已。想着就算不是,但也肯定是哪位大人物。据说四爷和八爷的宅子紧挨着,难道会是八爷?不对,都说八爷特别礼贤下士,亲和的很,不会那么严肃的。叶林心中觉得,还是四爷的可能性更大。 不管此人到底是谁。现在叶林所困扰的是:他与四爷之间的距离,就仿佛如天与地之般遥远,看来这事得慢慢谋划才行,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营生赚银子过渡一下,再结交些人脉,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机缘。 于是叶林离开了这里,这两日在十六条主干大街上好好逛了一下。 特别是到那富贵人云集的棋盘街上好好打听了一番,正巧这街道外有家书铺,名叫做雅斋书肆,算得上京城最大的规模了,上下两层楼,一进去墨香、书香扑鼻,四处雕刻的精美的花纹,墙上悬挂着许多名家字画。 里面的人也很有礼貌,可能是见多了贫寒书生,并不因为他一身穿着朴素就拿冷眼瞧他。 而最叫叶林心生喜悦的,是那摆放的整整齐齐,满满的各类书籍。叶林粗粗的走过一遍,看着有上千本书,涵盖了各类典籍,这可让他十分惊讶。 进去之后在里面可以逛上一天,后面还连着一个院子,里头又分了些雅座,逛累了,可以在此歇歇脚,喝口茶。 正巧,这几个月很多学子进京参加会试,到明年殿试结束,这六个月客流量增大许多,因此每三年的这个时候,雅斋书肆都会多招几名临时伙计打下手。 需要识文断字,能认得书名,给顾客引路的,给的银两也不算少了,半年时间,四两银子。但每月只发五百钱,满六个月才能拿满四两。好处是灵活度高,若是要离开,提前几日说便好。 叶林觉得这份差事很不错,既能让他赚点儿生活费,还能免费看书,方便他在脑海中将书抄录下来,就能省了不少买书的钱。 而且因是早晚班制的,叶林每日还有小半天时间,可以自己安排。他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熟悉京城人事,一箭三雕! 因着不是招固定员工,书肆的管事只是简单查问了叶林的识字能力和基本情况,见着他应答自如,就录用了他。其实这个职位很是抢手,毕竟有许多贫苦学子可以通过此方式,在下工后坐在后面休息间免费看书。 而这书肆的老板想出这种设计,既得了便宜的人手帮工,又给了这些贫苦学子一些帮助,如果是将来这些学子能有出头之日,肯定也会再光顾他的店,算计得也是十分精明了。 经过简单的培训,叶林先是熟悉了整个书楼,还有上下两层各处的藏书种类,再由管事的给他讲解,见到各色人等该如何称呼,书类价目等等。 叶林便开始了他“店小二”的生活,好再能来书肆的一般都是些文化人,自持身份,到少见争斗口角,对待店伙计也比较客气。 叶林闲时,就可以找个角落自己翻阅书籍,还是比较舒心的。 收工后,叶林就在这城中大街小巷转悠起来,熟悉各街各巷各有什么店铺机构,有时会在茶馆里叫上一杯茶,听听最新消息。 叶林记忆力超群,很快将这书店里各类书的方位都记了下来,店里的伙计们要帮客人寻书,若是找不到,就会来问他,他一准儿能答清楚,书是在第几层第几个货架上的第几排。其他伙计们啧啧称奇,在他站那看书时,也会给他打掩护。 掌柜的见叶林手脚勤快,每次上新书,叶林都会分门别类整理的整整齐齐,也对他感官颇好,也放手让他去做一些老伙计才能做的活。 叶林也根据现代书店的习惯布局,尝试调整了一些书目和装饰品的摆放位置,效果还可以。 叶林细细看过厚厚几本存货单,这店里的、分店的、加上库房不轻易拿出来的贵重珍惜典籍,大约有近五千册书籍。 四书五经做学问的占了多数,但也有各方地志,诗词歌赋,历史农耕,游记画本子等等,甚至还有几本对掌柜的收藏在最高处匣子里的外文书籍,许是意大利文,反正叶林是看不懂。 他倒是想着,若有机会,可以找找现在的英文书籍看看,他作为高等学府的优秀毕业生,合格的码农,英文还是可以的。 据说传教士可是带了不少书籍来的,天文地理、数学物理好像都有。只是没人能翻译,又不是太重视,估计都放着发霉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来。 他倒是可以跟最近结交的几个朋友打听打听,要是有,是不是也能从这个方向入手?可惜他不会俄语,要不然也可以跟理藩院的小吏搭上线。 还是得多结交些人才有消息和门路啊! 叶林还在纠结,却不知他很快就认识了关键人物,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入了贝勒府的大门。 第29章 结识 这一段时日,叶林不是在书肆干活读书,就是在各处茶楼与人品书论道,忙的瘦了一圈。 叶婆婆每天看着叶林回来,累的顾不得其他,倒头就睡,叫都叫不醒,第二天一大早又出门,很是心疼。可也知道他们刚来此地,要立足,事情肯定多,她只能顾好萱姐儿和晨哥儿,尽力不给叶林添麻烦。 叶林虽然很累,可是能在脑中收获很多书籍,又结交朋友,对京城也慢慢熟悉起来,倒也觉得很充实。 就像书肆干活虽然辛苦,可谁都不知道,除了银子,他赚的更多! 这些书便宜的,半两银子就能买到,贵的几十两都不一定能拿下!而不论哪种,叶林都不用花一文钱! 叶林身处书籍的海洋,畅游在其中,如同小老鼠进了米缸,真是乐不思蜀。 真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书肆,可以说的上是一个小图书馆了。想到图书馆,叶林的收藏癖上来了,若是这些书都能让他记在脑中,按着这藏书量来算,他岂不是赚大了?! 起码也得几千上万两银子了吧!? 若说刚穿来的时候,他恐怕还不行,但随着身体与灵魂的融合,他明显感到记忆力变的更强,而且这能力愈加稳定下来,已经不再局限于学过的知识,而是一卷书籍,他看上一两遍基本可以在脑中印刷完成,形成书册。 当然其中的含义还要细细读才能懂。 但只要他想,随时可以从脑海中提取整本书来细细观看,于是叶林便开始了他的收集大业,决定了,先从贵的看起~ 随着天气一天天变冷,叶林身上也穿上了夹袄。 这京城的风很是厉害,吹到脸上皮肤都发紧,顶着风向前走着,眼睛都睁不开。 叶林虽是长在农家,皮肤却有些脆弱,被这冷风一刮,脸上一阵刺痛。每天一路赶到书肆,鼻头都被冻得发红。 这日,他赶到书肆,跺跺脚,才走了进去,一瞬间感到到浓浓的暖意,伴随着笔墨的书香袭来,他舒服的谓叹了一声。 一进门儿,正撞上要跟他换班儿的一个伙计,名叫胡启的:“呦,可算是来了,让我好等!林大爷,你要再不来,我跟掌柜的还以为你是要辞职不干了!每次都来这么晚,谁跟你交接谁倒霉!”说着还瞪了叶林一眼,一扭身,走了。 叶林没忍住,低头翻了个白眼儿,一进门儿遇上这人,他还嫌晦气呢!叶林运了运气,心道,他君子大度,不与这小人计较。 叶林在这里化名林玉,毕竟,京城也算是那李家的大本营之一,还是小心为上。 这胡启每次见了他都要挤兑几句,正是因为当日与他一起竞争名额的,有这胡启的表弟。结果他表弟含恨退败之后,这胡启就盯上了他,恨不得他早日天滚蛋,给他表弟让位呢。 胡启也没想到叶林竟然获得了这么多人的喜爱,连掌柜的都看好他。原本只是因为他表弟被挤掉名额而心中气愤,现在更是对叶林嫉妒又愤恨。 像今日这种胡搅蛮缠,也不只一次、两次了。这会儿又拉着掌柜的做说头,叶林才不听他这些瞎话。 优秀的人总是遭人嫉妒,再说,路上碰到垃圾脏了鞋,还要停下来跟它吵一架吗?对这种负能量的人,最好就是离他们远远地,免得沾到他们身上的臭气。要是被他们破坏了心情,岂不是很亏? 叶林慢慢走过长长的书架,他一边寻找昨日记录到一半的书,一边查看着脑中已经收录的数百本书籍,感到十分满足。 转过一个书架,忽然听见书架背后不远处,有人的谈论声:“张兄你听说过了吗,今日那香茗居要举行诗词大会,还请了几位梦春楼的大家前去助兴,既可以品鉴诗词又可以欣赏美人?真是甚美呀!” “哦?我倒不知此事。” “我听说李兄和王兄他们,还有好多人都打算去呢~张兄就不心动吗?” 这个姓张的书生犹豫了一下:“可这香茗居的茶水费可不低呀?” “平时是不低,可为了他们第一次诗词大会吸引人气,说是大堂的茶水都半价呢,若是能题诗一首就直接免费了。张兄,要不我们二人也去一观?” “如此甚好。”说罢,两人就离开了这里。 叶林听着,倒是记了起来,这茗香居是前几个月才开起来的茶楼,应该是为打出名号,吸引顾客才搞这活动吧,想必会有不少人来参加,倒是可以去看看。 结束了这天的辛劳,叶林踏出书楼,看了眼有些昏黄的天色,在路边吃了一碗馄饨,便赶向了茗香居。 不多时,叶林就到了香茗居。 他在这个四方敞亮的茶楼前停下脚步,还未进门儿就已听到里面传来闹哄哄说话声。 踏进门去,叶林恍然发现这格局也有些奇妙,应该是为了方便各位才子书生,相互沟通品鉴诗词,大厅中并未像一般茶楼一样摆满茶座,而是空出了好大一块位置,供客人走动交流。 若是站的累了,也可以在窗边的茶座休息一会儿。 里面人声鼎沸,虽然已经到了黄昏时辰,但看着大家仍旧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叶林不愿挤在中间站着说话,便慢慢的往窗边挪。 叶林一路走到茶座,就听到不少学子在争论探讨,面前就有一身着青衣的书生与另一白衣书生侃侃而谈。“若说论秋,当属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此句最佳,只这一句,便将朦胧静谧,清冷优美的江南水乡秋夜,描绘的身临其境。”注1 “非也,非也,还是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更加生动形象。”注2 “此句不仅描绘自然之秋,更体现人生之秋,妙用凄清的秋景去感伤人生的悲苦,其后两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让人感同身受,触目惊心,这才是绝句啊……” 更有许多人激烈的讨论着:“刚刚听了几位大家的清音。如仙乐下凡,不如大家来,就此做上几首诗,如何?” “好!” “好!我先来!” 看来他已经错过了歌舞表演。 叶林听着这些讨论声,仔细看了看密密麻麻,坐满了人的茶座,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位,却见那桌已经坐了三人,也正在谈论诗词,便过去询问:“几位兄台,此座是否有人?可否拼个桌?” 那几人正谈论的激烈,随手示意没人,他便赶紧去坐下了。已经站了大半天,现在他可是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 叶林挥手示意小二上杯茶,他也留神听附近的动静。看看周围人正谈论什么内容? 谁知,才听了一会儿,就发现周边几桌倒也还好,谈论的虽然激烈,但都是因为见解不同而争执罢了。可他自己所在的这桌,听起来就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了。 叶林左边坐着一方脸的壮硕汉子,正和另外两人争论,哪句诗写楼更好。他明显有些学艺不精,别人都已经换了几个人的诗词,他却还是只抓着一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反复的说,眼看急的额上都渗出汗来了。注3 “海保兄,你那句已经说了几遍了,经典是经典,可是萌学的孩童,不足十岁也就会了吧?您今年都二十七八了吧?怎么还抓着不放呢?别是只会这一句吧?” 这两人明显看笑话的神态,让叶林觉得有些看不过眼。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本来每个人的看法,都受自己的经历和性格所影响,并不会相同。对诗词看法不同,这本是正常的事,大家和和气气的讨论一二,听听别人的见解,也好长进不是。 他就最烦那种,自己觉得是这个石头长得像个鸭子。就要全天下的人跟他一样看。 若是别人看法与他不同,就是别人见识浅薄,社会经历少,不是优秀大学毕业的,年轻不懂事,甚至连出身都能扯上来。再抓着别人咄咄逼人一番,说自己怎么怎么对,别人怎么怎么错。非要说服对方不可。 却不知自己在别人眼里看来,才真是一只嘎嘎叫唤,一刻都不消停的鸭子! 正想着呢,又听那人接着说。“海宝兄你这样不行啊,总不能只长个子不长学问吧。” 另一人接口道:“是啊,凡事呢,还是要看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要是傻傻的就往前冲,只能是给人挡枪的。要我说,还是,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峡束苍江对起,过危楼,欲飞还敛。”注4 “气势如虹,千古兴亡,国仇家恨都在其中了。” “就是啊,想更上一层楼,还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本事,没有啊,就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别人后面罢了。”“旺扎兄你说是吧?” “可不是嘛,人贵有自知之明啊!“旺扎也笑着睨了那个叫海保的一眼。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挤兑的叶林都有点儿听不下去了。就算对方真的文采不好,也没有必要这样打击人呀?一会说人家年纪大,一会说人家没本事。他打算找个时机帮帮这个海保,谁知,这帮之下,他就结交了一位对他未来起了大用的好友。 第30章 惊鸿一瞥的刀光剑影 香茗居中, 海保正被那两个人逼的坐立难安,皱着眉头使了吃奶的力气在想,还是想不出跟楼有关的诗句。 正在叶林想如何提醒那叫海保的人时, 却见他突然瞪大眼, 激动地望向那两人, 原来他突然灵光一闪, 终于记起来一句,说道:“谁说的?我还有, 且肯定比你们的强,危楼千尺压洪荒,聘目云霞入渺茫。吞吐百川归领袖,往来万国奉梯航。”注1 此句一出, 两人对视一眼, 都不吭声了。 叶林心想, 这句好是好, 但也不能一下子就把前面那几首比下去吧, 怎么这两人就这么干脆的停下了? 他仔细一回想,却原来是这海保耍了个心眼儿,这句诗虽然一般,但这做诗的人可大大的不一般, 这诗可不正是当今圣上所做! 谁敢说这诗句不如别人?若是都拿圣上皇子的诗来去比对, 这还怎么玩儿? 那两人微微一顿,又想起一招来, 既然这海保用陛下的诗来压他们,那就不要怪他们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了。 于是两人又将话题转到抒情诗上,讲到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乃是悼亡千古一句,引的那海保又去想圣上所做悼亡的诗词,他倒是记得一句:“泪添雨点千行下,情割秋光百虑随。”,可前后的句子忘了个一干二净。注2 他只说了一句,就迟疑的停下来,两人立刻就发觉了。 “这诗句当然好了,不过海保兄,这句之前是什么来着?” 海保迟疑的回想…… “对呀海保兄,这可是圣上做的诗,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这连番逼问之下,海保已经面色通红,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诗词上输了事小,但提起圣上的词句又没记住、或是说错了,可事大啊! 若这两人到处散播,那他得吃不了兜着走!正在他焦急时,忽听旁边那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到:“今日这天气,估计晚上是看不见月亮了。” 这一下子提醒了他,可不正是,“月掩椒宫叹别离,伤怀始觉夜虫悲。”注2 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生怕那两人再问他后面的句子是什么,忙转向叶林,笑道:“这位兄台,我们几人忙于品诗,失礼啦,不知怎么称呼?” 叶林朝他们和善一笑,说道:“学生姓叶,名林,字子玉,几位兄台有礼了,还未谢过几位兄台愿与我拼桌。” “原来是叶兄啊,你叫我海保即可,这位是旺扎兄这位是巴宁兄。” 叶林一听这三人名字,再看他们的长相,便知这几人都应该是满人。于是笑得更和气了。 海保见面前这人,虽然衣着朴素,但无法掩盖他一身书卷气,眉宇间又透着十分的自信淡然,仔细一看,这少年虽面色微黑,但以他见惯了王孙公子的眼光来看,可算是长得极好,一身书卷气,刚刚又帮他解了围,顿时觉得亲切极了。再加上不想在诗词上继续献丑,于是便抛下那两人与叶林谈笑起来。 谁知那两人竟还不愿意就此停手,仍旧说道。 “叶兄,你也听见我们几人刚刚的对话了吧?海保兄你可不能说到一半儿就停了啊,不说品品其中的意味了,好歹也要把这整首诗念完吧?“ “是啊,而且当今圣上作诗缅怀大行皇后,可是做了并行四首,其他几首歌也是叫人觉得情意缠绵,字字泣血,海保兄不给我们念一遍吗?”那个叫巴宁的汉子也向他追问。 一首诗都说不全,更何谈四首?海保不由得嗫嚅着不吭声了。 “既然记不住,还是不要随意就提圣上的诗句为好吧?” “就是,还想什么百川归领袖,口气太大了!” 海保也有点被逼出了火气,但他又确实记不起来,不由求助的望向叶林,叶林回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便说道:“咱们在这里品诗,不能单把叶兄一人落下了。由我一人来读岂不没意思,不如由叶兄来给我们讲讲。” “这…… ” 那两人还在迟疑,叶林可不管他们,清清嗓子,悠扬顿挫地将这四首诗一一念出。 二人再问,他再答,连续问了十几首悼亡诗。这两人对视一眼,谁知这海保竟如此走运,竟碰到这么一个帮手,看来是难不住他了。 不过,他们今日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 不多时两人就告辞了。 海保见那两人终于走了,长出一口气,他自己虽然学问一般,但却十分仰慕那些有才华的,刚才叶林竟然连念十几首悼亡诗不停歇,倒叫他有些佩服。 便与叶林攀谈起来,说笑间,还请叶林将前面几人所讲诗句都一一写下,他好回去再学习一番。 叶林看他虽然学识不高,但有上进之心。性格看着也直爽,便有心结交一番,于是欣然应下,按照他的意思,把诗句都写到纸上。 海保接过来很是高兴,忙收好了。 只可惜他虽还想再与叶林再聊一聊,但今日这事来的蹊跷,旺扎和巴宁这两人,也不是那没事儿挑事儿的蠢人,平日里关系虽说不上亲近,但也不是太差,毕竟各为其主,各有各的立场,合则聚不合则分。 今儿怎么处处挑刺儿,不知背后是什么意思,还是早些回去琢磨琢磨。 于是他跟叶林客气几句,便告辞道:“今日跟叶兄一见如故,我实在仰慕叶兄才华,真恨不得能与叶兄促膝长谈,只可惜今日我家中还有些事务急需处理,只能等来日再请叶兄好好聚一聚,叶兄若有事儿,尽管到鸡爪胡同去找我。”说着向叶林拱手抱拳爽朗一笑。 叶林自是痛快答应,目送海保大步离去。又转身与其他人攀谈起来。却不知今日目睹的这一番争论,还有许多背后深意。 海保回到家中,将发生的事告知爹娘,还将这些诗句拿给他们看。几人商议一番后,海保将事情细细写下,和这些诗句一起,送到了四贝勒府。 四爷最近正在准备颁金节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直到晚间才收到苏培盛送来的消息。 苏培盛看四爷读完了消息,闭了闭眼,将手中那纸攥得死紧。真恨不得自己成了那地上的石砖,不用呼吸,免得惹了爷的眼。 四爷运了半天的气才缓过来。走回桌案前坐下,将那纸甩在桌上。低沉的声音如同冰里挤出来:“滚出去。” 苏培盛忙踮着脚,猫一样的窜了出去,心里不仅诧异,什么事儿能把爷气成这样。 胤禛缓了口气,将那纸展开,铺平了放在一边。合眼沉思。 太子近些年是越发的左性了,海保不明白今儿这事是为什么?可他清楚,这是太子找人在给他下马威呢! 其实他也可以理解太子的焦灼。 自从前年皇阿玛让索额图休致,太子的行事就越发透着些疯狂起来。自己最大的助力被动摇了,这是一种非常不好的信号,是太子地位不稳的信号! 去年南巡途中,太子生病卧床,据说情志郁郁。他就在想着是不是因索额图休致一事。 今年,皇阿玛又带太子和他,还有十三弟跟着南巡,过了泰山,又到南京,杭州,返程视察几条河道工程。他就发现太子与皇阿玛间还是有些不对。注3 接着今年皇阿玛又指责索额图“议论国事,结党妄行”,将他交由宗人府拘禁,没活几日。这就是彻底的断了太子最大的臂膀。注4 “结党妄行?”只怕是索额图休致之后,还在上下串联大臣,想着助太子成事。却没想到早早就被皇阿玛给抓住手脚。 现在在太子身边的,除了自己,就只有几位分量足的人物。剩下的人只是跟着太子的正统名号走,谁当太子就支持谁,二哥可以是太子,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太子不稳,他就要更稳才行。 胤禛睁开眼,站起身来,备好笔墨,就着烛光开始练字。 近日几件差事他得了皇阿玛的夸奖,太子这是在敲打他呢。 知道海保是他身边的人,就借着这诗会,用诗词提醒他不要妄想,老老实实跟在太子身后才是正途。 胤禛只觉得一股郁气梗在心中,他跟在太子身后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凡事守着自己的的本分,守着君臣的规矩,分毫不敢僭越,从没有要压过太子来凸显自己的心。 他也不求太子能对他贴心贴肺,可除了君臣、上下的关系外,太子对他,真就跟对其他下属一般,这叫他不仅有些寒心。 他自幼长在宫中,比几个在大臣家长大的兄弟幸运许多。一岁就被抱到了皇贵妃佟佳氏娘娘、后来的孝懿仁皇后那里抚养,也就是太子和他算得上是由皇阿玛亲手抚养长大。 因着宫里天花肆虐,前四个皇子全部夭亡,大阿哥胤褆便养于内务府总管噶禄处,三阿哥胤祉养于内大臣绰尔济处,两人都在宫外长大。五阿哥胤祺从小由孝惠章皇太后抚养,八岁上汉话都说的不太清,也跟他们不太常见。 幼时各个兄弟,他只与太子见的多些,虽然知道太子安坐在皇阿玛心尖,是君,地位与他们所有人都不同,但他自觉他们的情分是不一样的。 皇额娘在世时,她常常想法子引着皇阿玛的关爱。他还记得清楚,八岁那年得病,皇阿玛正在秋狝,听到消息,一昼夜赶回了京城探视他。他当时难受的很,突然见到皇阿玛,又是委屈、又是感动,一时间抱住皇阿玛泪如雨下。注5 皇阿玛不仅对他十分关爱,还让他与太子一同学习玩耍,读书习字、骑马射箭。再长大些,大阿哥和三阿哥回宫,便是他们四个兄弟经常陪着皇阿玛秋狝,北巡、查看河工、祭祖。 可自从皇额娘去了,他就慢慢觉出这世间的不易来。 长到十几岁才回到亲额娘身边,她怀里抱着才一岁的十四弟胤禵,眼里心里都是小儿子,却对他总是不那么亲近;皇阿玛忙于国事,哪能像他还小的时候,对他事事关心;连他自小崇敬爱戴的太子,也对他变了态度。 海保在诗词上面并不精通,刚巧引着他说到楼上,一句“更上一层楼”,可不叫他们抓住了。 他是皇子更上一层楼,可不就是太子了。所以说要掂量清楚有几斤几两,有没有这个本事?的要有自知之明,老老实实跟在太子身后才是对的。 本来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谁知海保竟还想到了一句皇阿玛的诗词来反驳:吞吐百川归领袖,往来万国奉梯航。 这下可就更糟了,“归领袖”,谁要当领袖?他吗?“压洪荒”,谁是洪荒,太子吗? 这话传回去,在太子眼里只怕还要更加忌惮他。 可谁这么巧,他们竟从这诗词不通,又对近来他与太子之间的事不了解的海保身上传话,这叫海保可怎么能懂? 他是既气太子这么对他,又气海保弄巧成拙,事情更糟了。 胤禛估计着,太子本是想顾及着他的面子,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以后还要用他。因此并未从他身边得用的人身上下手,而找了这么一个不在他身边,又跟他有些亲近的人传话。 他得仔细想想,这事到底该如何解决才行。 看着写了满满一页的大字,胤禛总算把气消了下去。可心中却涌上来一股疲惫。 这些年他跟在太子身后,忠心耿耿,实心帮他办事,可却反被他猜疑!他越来越想不起来,小时候那个耐心解答他问题的,带着他们骑马射箭的二哥了。 前些年大哥和太子两派竞争时还好,太子对他时时关怀拉拢。可从二十七年,皇阿玛罢免斥责了明珠后,大哥的势力被大大削弱,太子做事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随着他开始替皇阿玛办差,太子心里只怕越发的忌惮起,他这个只小了几岁的成年皇子了。 夜深了,但四贝勒府书房的烛光却亮了许久。 第31章 被偷 这天晚上海保和四爷那里发生的事, 叶林并不知道。 他只觉得今天收获颇丰。他结识了几个书生文人,谈吐言行都很温文尔雅且知情识趣,知道他在书肆栖身, 却并不冷眼相待, 而是看中他的人品才华, 愿意与他结交。他又认识了海保这样一个快人快语的满洲汉子, 总算是在这京城发展出一点人脉了。 诗会结束后,天已经黑了下来, 叶林慢慢往回走着,突然被一阵猛烈的香味儿勾去了魂,这不是香辣兔丁的味吗?若是再配上点儿花生米,晚上回去就能美餐一顿了, 他急忙左右张望一番, 果然在前面一个巷子口看到一个摊位, 挂着个招牌, 正写着香辣兔。 多久没吃过辣口的东西了?叶林这个无辣不欢的人, 急忙擦擦嘴角,担心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两眼放光的冲向摊位,却只是站住了脚。 “小哥来买一份吧,又辣又香爽口的很, 俺老汉快收摊了, 给你算便宜点,一份不要三百五十钱, 只要三百钱。”摊贩老板热情地吆喝着。 叶林真想买一大份儿揣在怀里,在这寒冷的冬天,抱着热乎乎的美食,闻着喷香的味道, 回去跟家人一起分享。 可是他数了数剩下的银钱,将揣在袖子里的手松开,搓了搓冻僵硬的脸庞,转身迈入了黑暗中。 他早以不是生活在现代吃穿不愁的世界里,劳累了一天,下班之后,可以随意吃点美食、喝点小酒,犒劳一下自己的人了。在这里,农家人吃个饱饭都难。他在书肆工作挣的钱,根本不抵什么用。买一家四口吃的粮食都够呛。他天天去茶馆与人结交,这茶水费加起来也不少。 算算仅剩的那一点银子,他如何还敢随意拿钱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看来,在这书肆里暂时栖身,同时打探着消息倒还可以,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凭这点儿银钱,绝对无法长期供一家人开销,更何况,他还想过上能天天吃肉的好日子呢。 是该谋划一下,找些赚钱的门路来了。 这日,叶林来到了京城著名的琉璃厂逛逛,这里有许多商人和小贩儿在售卖古玩、字画、文房四宝等,但最多的要数书铺了,现在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图书馆,所以文人雅士或来应试的举子,也常常会到这里挑选自己所需的书籍。 他今天过来,主要是看看哪些铺子售卖孤本珍籍,毕竟雅斋书肆虽然规模是京城前五,书多的跟个小型图书馆一样,可这天下没有被收录的书多如繁星,特别是这些孤本珍籍,往往就只有几套,轻易不拿出来示人的。 走在这街上,叶林把衣袖裤腿儿都扎得更紧,看准了路线才肯走,若是遇到人多的地方,他就能躲就躲,躲不了就换条路线。这地方稍不注意,碰坏了哪家的东西,若是对方漫天要价,他可赔不起。 正小心翼翼逛着呢,突然见前面一人作书生打扮,但看起来却有些不对劲,看似在查看各家货物,眼神却直往周围人的财物上漂。与一人擦肩而过,那人腰上别的荷包竟然就不见了! 这人竟是个贼! 看他轻摇扇子,左看看,右看看,不时知乎者也的品鉴一番,谁能想到做的是这种勾当? 叶林皱眉,正想着该怎么做是好,却见他停下脚步,慢慢朝一个高大汉子身边凑去,自然的在他身边停下来,好似也在查看那摊子上的瓷瓶。 那汉子正与老板问价,没注意身边站了个人,说了一会儿没谈拢价格,便一转身,与身边人打了个照面,走了。 叶林一瞧,这汉子不正是那日结识的海保兄吗? 于是叶林快步向他走去:“海保兄几日不见,可都还好吧?”同时双眼一扫,没有在他腰上发现荷包。 海保一看,这不正是前两天在诗会上帮了他的叶兄弟嘛,可惜那日没时间再聊,今天碰到倒是巧了。 “哎,这不是叶兄吗?你也来这儿逛逛,不如咱们一起?逛完了去吃一顿,我请客。” “海保兄先不忙,我刚才看你身边站着一人,有些行迹可疑,你快看看身上的荷包可还在?” 海保面色一变,上下摸索,果然荷包银钱都不见了,顿时怒瞪双眼,捏起沙包大的拳头:“叶兄快指给我看,是哪个龟孙竟敢偷到老子头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叶林拉住他的袖子,“海保兄别急,我看着他呢,就是那个身穿蓝色外衫,摇着把扇子做书生打扮,在那儿看字画的那人。” 海保双眼如刀,锐利的在人群中巡视,顺着叶林所指的方向,迅速看到那小贼,“好啊,原来是他!”说着,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逮人,却险些将叶林拽个趔趄摔倒在地。不愧是身材雄壮威武的满洲汉子! 他回身将叶林扶住:“抱歉哈。” “不妨事”,叶林拉住他:“海保兄如果乍然冲上前去,别人看这人打扮斯文,只怕还不信,到时候你与他争执起来,反倒不美。” 海保皱紧眉头:“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叶林略一思索,附在他耳边:“不如这样……” 海保一听,顿时眉目舒展:“如此甚好,叶兄果然聪慧啊!” 不一时,只见两人大摇大摆的逛着,状似聊得正欢,渐渐靠近那小贼。叶林腰上明晃晃挂了一个荷包,沉甸甸的,大红的颜色,衬在他黛青的袍子上格外显眼,那小贼果然中招。 只见那小贼摇晃着扇子,口中夸着,“此物甚好,不过我还需再对比看看”一边说,一边挪了过来,正好跟叶林和海保两人一同站在了一个书画摊子前。 他见这两人看得仔细,未注意到他,便袖子轻轻一扬,那大红的钱袋就已落入他袖中,他得意一笑,正要转身就走,却听旁边那年轻小哥儿冲他问道:“兄台,你觉得这幅画如何呀?” 他脚步一僵,只得回道:“甚好,甚好” “哦,那公子你觉得好在何处啊?”说着,那小哥儿还将手搭上了他的肩。 这小贼恨不得转身就走,心中恼火:这人怎么这么多废话?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但却面上不显,笑着说道:“我也只略知一二,看着这字飘逸出尘,画灵动活泼,是有几分意趣的。兄台可以在仔细品鉴一下。” 说罢便想转身就走,谁知那少年竟不放手! 只听那少年口中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便买下来,不如兄台与我一起再鉴赏一二”。说着就去摸腰上的荷包,却听他咦了一声,“我的荷包勒?” 随即大喊起来:“有贼啊!快来捉捉贼呀!大家快摸摸身上的荷包还在不在?街上众人听了,纷纷停下脚步去查看自己的荷包。” 这小贼见情况不好,转身欲跑,却被旁边那体型壮硕的大汉一手捏住肩膀,动弹不得。“你跑什么?莫不是你就是那贼吧” 这小贼心中一惊,口里却镇定地说道:“这位兄台,你可不能随便污蔑别人啊!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张嘴就能乱说?” 这汉子气的就要挥拳揍他,这小贼眼珠一转,大喊起来:“不好啦!大家快看啊,有人当街杀人了!”周围人本就在查看荷包,见他们起了争执,都向他们围拢过来,好看看热闹。 海保气的不行,怒目圆睁,但周围人看着,又不好真的下手打他。 那小贼得意一笑:“一个草莽汉子,还敢来这里找读书人的晦气,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以后可得注意点啊!”说罢,理了理衣袖,对着众人拱拱手就要离开。 众人见这人衣冠楚楚,打扮的像是个读书人的模样,说话也有气量,还以为叶林两人真的误会了他。 旁边有人劝道,“误会了别人,还是给人家道个歉吧。” “是啊,是啊” 叶林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向众人作揖:“若今天真的误会了这位兄台,我兄弟二人定当会向他陪礼道歉。” 他脸色突然一变,露出些愁苦的神态:“只是我确实是丢了荷包,昨天刚从隔壁街成衣铺子里买的,是个深红色,上面绣着团锦的样式,里面还装着不少银子。刚刚到这铺子时还在身上,转眼就不见了,这位兄台站着离我最近,若是他是贼,那么荷包现在必在他身上,一探便知。” 那小贼心中大喜,心道:这大傻子,你能买,我就不能买了吗?再说,这种情况他可是碰到过不只一次了,看着衣着不是大户人家,那钱上定没有什么标记,这又没写他的名字,谁能说的清楚? 这小哥年轻,哪见识过许多事?那汉子看着壮实,但就是个莽直的人,都好对付!于是他也镇定了下来,便到:“分明是你这人讹人,你刚刚见了我拿出这荷包来,转头就说成是自己的!好不要脸!”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绯红色锦纹荷包来。 “好啊,现在的人竟然空口白牙的就要讹别人钱财,这明明就是我自己从铺子里买的荷包,怎么叫你一张口,不仅我这钱是你的了,我人还成了小贼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说着从海保手下挣开。 众人见这情况,面面相觑,倒也不知谁说的是真的了。听那小哥的话,言之凿凿的也不像是故意污蔑。可看这书生穿衣打扮,比那两人还光鲜些。那两人中的少年,穿衣看着像个伙计,那壮汉衣着看着也就是普通人家的样子,总不可能是这富裕些的公子反而是个贼吧? 那小贼看众人,一时都无法判断,心中得意一笑,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以后你们二人也不要当街讹人,我心肠好,这次就算了,若是下次你们遇上个手很些的,看不打断了你们的腿。要我说,以后你们还是找些正经营生来干吧,我知道你们养家糊口不易,但做这事可不好。” 众人听着这话,越发相信他了,还赞他是个宽厚的,被人讹钱,反而还劝人向善,不愧是读书人,就是识礼。反观那两人,那壮汉面色涨红,怒瞪着书生,双拳捏紧,要不是一旁小哥拉着,看着就要冲上前去了。这讹了别人,被人识破,恼羞成怒,竟然还要上来打人不成? 海保自认为见识过许多人,但此时也不仅被这人的无耻所惊,真是气得牙痒痒! 那小贼见此情景,更是得意,就要往外走。谁知,却被一只清瘦纤细的手拽住袖子…… 第32章 捉贼 琉璃厂, 瓷器摊子前。 叶林突然拽住那小贼的袖子,说道:“现在你说荷包是你的,我说荷包是我的, 众人也都无法分辨, 既然如此, 我们不如各自写下这荷包里的银两数目, 谁说的最接近就是谁的。若是荷包主人,定当记得一清二楚吧?” 围观众人一听, 纷纷点头,倒也觉得有理。 那小贼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在这行,他可是行家里手, 银子一过手就能说个九、十分准, 若是还有一分没说中, 那肯定是他喝醉了酒, 手上没了轻重。竟然敢跟他比这个, 太可笑了! 他手上将那荷包轻轻一颠,便有了准数:“行,那就要你心服口服,也让诸位看看到底谁是贼!” 说着边将那荷包放到一边, 扬声对瓷器摊子老板说道:“请老板借纸笔一用。” 来这街上逛的, 很多人都是为着瞧个新鲜货样,并不一定能买得起。古玩行当里有句话, 叫做看过即拥有,当然若是能捡个漏就最好了。这会儿竟然有这热闹可看,顿时里三圈外三圈将这摊子围得紧紧的,就等着看结果呢。 那老板见这二人虽然在他摊子前闹出了些事来, 但没让他损失什么,反而还吸引了这么多人,便也愿意配合,拿了记账的笔,抽了两张纸来,分别递给二人。 叶林拿着纸笔,转过身去,背对着那小贼开始写起来。那小贼冷哼一声,也学着叶林转过身去,刷刷两下便写出了结果。 那老板将称银子的小称拿了出来,准备看过这两人的答案后,称上一称。 叶林写完,将手中的答案展开,向周围的人群展示了一番,那小贼看他这动作,也同样照做。忽然听到叶林那边儿的人群发出惊叹声来,人们交谈声嗡嗡作响,那小贼心中顿感奇怪:就十两碎银子,有什么可惊叹的?难不成还是金子?不可能!金子的重量可与银子不同,而且他下手时捏过,没金子那么软。 此时众人已看过两人的答案,只等着验证结果。那老板站到众人前,将荷包解开,直接反手将其倒在秤托上,却见那托盘上放着的,确实有几个银锭子和碎银子,但竟然还有几块光滑的小石块! 那小贼见到,面色立马一变,这人怎么会在荷包里面放石头?他觉着不对,就想脱身,却被海保紧紧扣住肩膀。 瓷器老板将那几块石子儿去掉,再一称重量,银子只有五两八钱,再拿两人的答案一对比,只见那书生写的是八两二钱银子,而年轻小哥写的正是五两八钱加石头。 那小贼还要狡辩,在海保手下挣扎着说道:“我忘记了这里头还放了石头,刚刚记错了,应该是五两八钱。” 叶林问他:“那你说说,这荷包是在哪家买的?” “不就是隔壁街上的成衣铺子买的,我不记得铺子名字了” 叶林一笑:“这荷包根本不是从铺子里买的,而是自己家做的!你不记得铺子名称,不如带我们现在就去找找看?” 那小贼讷讷不能回答。 这下,到底谁是贼,一目了然。众人将人押住,在身上一搜,竟然还搜出两三个荷包来。海保装作才发现自己荷包不见,指着其中一个说道:“这不是我的吗?里面有二十两五钱银子。” 那摊子老板拿出来一称,果然是这个数目,海保便也将荷包收了起来,剩下三个却不知是何人的了。 正在此时官差到了,原来在他们辨别争论时,早有其他铺子老板担心几人闹将起来,将他们货物砸了,便去请了五城兵马司官差来,此时正好将那小贼抓走。 “各位,若有人丢失荷包,可到我们衙门来寻,自然数目的要对得上才行。”官差说罢,便押着那小贼走了。 叶林将荷包里那五两银子还给海保,只有里面的八钱才是他的。 海保收了银子,拉着叶林就往前走:“今儿多亏了叶兄弟,走走走,我必须谢你一顿酒” 叶林也爽朗一笑:“那我可得点些好的,好好吃上海保兄一顿啦!” 刚好到了午时饭点儿,两人便走到了另一条街上,找了个小酒馆,点了些酒菜,坐下开吃起来。 海保叹了一声:“叶兄,没想到你除了诗词歌赋,竟然还如此聪慧,想到这妙招,又将那小贼说的哑口无言。若是今日你不拦着我,我就要上去打他一顿,凭小贼的油嘴滑舌,我定说不过他,众人见我衣着不比他光鲜,恐怕都不信我,到时就难办了。” 叶林喝了口热茶暖了暖身子:“是啊,而且我看这小贼得了手之后,竟然还大摇大摆的继续逛,丝毫不怕有人来捉他。我便觉着危险。一则担心他是否还有同伙在周围,与他发生冲突,如果还有贼人上来帮忙,咱们双拳难敌四手就怕不好。” 海保点点头:“叶兄担心的有理。”说着,菜也上来了,两人吃了几口,海保忍不住继续发问:“莫不是还有其他可能?叶兄不妨跟我细细讲讲?” 叶林朝他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这二则嘛,我见这人穿着不像一般小贼,竟然还会将自己伪装成读书人,只怕除了偷鸡摸狗,还有些诈骗无赖的手段。” “若是他真有同伙,而这小贼下手速度又快的让人看不清,咱们与他缠斗,众人必来劝架,他那些同伙自然也会凑上前来,他只需与我们纠缠片刻,转手将那荷包交给同伙,届时再怎么搜身,他身上也是没有的,到时我们百口莫辩,岂不成了冤枉他的坏人?” 海保听了心中一震,这叶兄真是心思缜密,他怎么没想到。 “三则……” “哦?还有三则?”两条他已经是听得大为吃惊,怎么还有? 叶林笑着将两根筷子立在桌上:“若我们几人打斗起来,很有可能不小心碰坏了各摊位上的货物,到时候就算老板良心,让我们原价赔偿,只怕也是不小的数目。更何况定有人想趁此讹上一笔,那我们可怎么办才好?”海保想想自己带的二十多两银子,也就够买一件便宜点的吧。事情要是真像叶林所说的发展,他回去老娘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再说了,若这小贼有同伙,那他的同伙也可带着包袱过来劝架,里面装些已经破损的名画古董,到时讹上我们几百上千两银子都有可能,这种伎俩在这古玩街上也是常有的。” 海保叫他一说,额上都沁出一层细汗来,心里思忖:叶兄说的这些事可能发生吗?很有可能!就是现在,他们也不能肯定那小贼就没有同伙在附近,只不过叫那人群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不容易下手罢了。” “怪不得叶兄会先说那荷包是买来的,后又提出比对银两数目,这是在引着那小贼入套,也是在引着众人观看,防止那小贼有同伙突然出手。在下佩服!佩服!”海保对叶林拱拱手,眼里满是惊叹。 他道:“只不过对付一个小贼,叶兄便能思虑如此周全,而且不一时便能想出这些招数,真是厉害!” 叶林摆摆手:“海保兄客气了,我也只是孤身在外,小心谨慎惯了。” “嗐,今后叶兄不就有我这个兄弟可以照应着吗?有事儿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兄弟我能帮到的,一定尽力!我这人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在这四九城里长大,对这地头还熟些。”海保心里觉得这叶林很有本事,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叶林笑着抱拳:“巧了,正好我才来京城,人生地不熟,还要多跟海保兄请教了。” 海保哈哈一笑:“别客气,我家里出了爹娘之外,还有一兄,家里开了个杂货铺子为生。平日里爹爹跟兄长管着铺子的事情多些,娘和嫂子在家,我自往外跑着,与许多朋友兄弟结交。” “若是有个什么事情,大家相互帮衬着,日子也好过不是。叶兄弟你有事尽可跟我说,就算是帮不上,我也可以问问别人去。” “那敢情好啊,我就先谢过海保兄啦!”叶林心里觉着此人倒是个讲义气的。 “说了不要客气,来,吃菜,吃菜。这个爆肚可是京城的特色小吃之一,你快尝尝。”海保热情的招呼着。 “果然味道不错,竟然是面做的,听着名字还以为是肚。” “哈哈,喜欢就好,赶明儿再带你去吃其他小吃。” 两人都想跟对方结交,便聊的很是欢实,吃完菜喝完酒,海保拉着叶林,定要带着他回家再耍会儿,叶林也不客气,便随他一同回去。 说起来,这京城的胡同多如牛毛,他还真没去过鸡爪胡同,只是停止这名字很是有趣,就像草场大坑,油炸鬼湖同,屎壳郎胡同这些名字一样,让人映像深刻。 谁知两人这一耍,就得出个挣钱的好路子来,将叶林的窘迫解了大半。 第33章 生意 到了海保家, 他拉着叶林正往里进,谁知却当头被他老子娘拽住耳朵,臭骂了一顿:“这成天喝的醉醺醺不着家, 也不知道为家里分担一些, 净跟些狐朋狗友在外面混, 这么大个人了, 能不能长点出息?” 海保一大个子,却被一矮小的妇人拽住耳朵, 不敢挣扎。 “哎哟,哎哟,娘您快撒手,我的耳朵要掉了, 我这还带了朋友回家勒, 你这让我把脸往哪搁呀?” 他娘探头一看, 果然见他家这憨货壮实的身板后, 还跟了个斯文俊秀的小郎君, 便不好意思地一笑,“哎呀呀,不知道有客来,抱歉抱歉, 那话不是说你, 快进来,快进来!” 说着又拍了海保胳膊两巴掌, 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看这身子壮的,把人挡得严实,我都没看见, 来客你也不知道早说?” “哎哟,我的娘哎,我这一进门就叫你拽住了耳朵,哪来得及说嘛。”海保揉着他通红的耳朵,一脸委屈地说道。 叶林倒也不是什么气性大的人,听到一句“狐朋狗友”就往自己身上套,人家说的时候也是无心的,便爽朗地对那妇人一笑:“婶子客气了,我姓叶,名林,字子玉,是海保兄的朋友,今日贸然前来讨扰,是我的不是。”说着躬身对那妇人作揖。 “哎哟,可使不得,快起来,快起来。这么客气,快里面请。”妇人说着,就拽着叶林往里走,这风风火火的劲儿,跟海保如出一辙。叶林摇头一笑,跟着一起进了堂屋。 海保的娘给他们上了两碗茶,又端了碟果子来。瞅了瞅叶林细细的胳膊腿,再看了看自家儿子那壮硕如小牛犊子的身形,有点担心,便对叶林笑着说:“我是海保他娘谢氏,林哥儿今天也认了我家的门了,我日日在家,很少出去,要是这兔崽子敢欺负你,就来告诉我,看我不把他耳朵拧下来。” 海保一听这话,可不干了:“哎呀娘,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啊?我怎么会欺负他,叶兄可是我的好兄弟,您就放心吧,您儿子也不是那样的人呀!” 谢氏指了指海保,又横了他一眼:“那倒是,行了,你们俩聊着吧,我先进去歇着了,林哥儿你别客气啊,有啥想吃想喝的,尽管叫我。” 叶林也欢快地应着,“好勒,不跟您客气。”心里叹道,看来这一家都是爽利人,这脾气真对他的胃口。若是整天说话绕弯子,倒也没什么,但到底不如跟这样子的人相处轻松愉快。 叶林问:“海保兄,可还有其他长辈须去拜见一番?” “我父兄这几日出门去了,并不在家。” 叶林一笑:“那就下次再拜见,我与海保兄投缘,可不能失礼了。” 海保抬手又给他添了些茶:“好勒,叶兄真是礼数周到。” 叶林谢过他。走了一路,这会儿也渴了,举起茶碗喝了一口,抬头便见海保叹了一口气。他心中奇怪,海保此人性格直爽又不失细致,两次见他都是有事说事的脾气,怎么突然叹起气来。便问道:“海保兄,你这是怎么了?有何事不妨说出来,我与你一同参详参详?” “唉,说到我父兄,便想起这回他们出门办事,估计又是不顺。” “哦?这怎么会,你父兄也是满洲汉子,说话做事自然比我们这平头老百姓方便许多,怎么还会受阻呢?” 海保皱眉不语。 叶林心道,若是海保愿意说上一二,他倒是可以帮着出谋划策一番,但毕竟他们也才刚刚认识,若是不肯说,那他也不好再深究。 却见海保将拳头捏起,往桌上一砸。发出“砰”的一声。他正要张口说话,却听里头谢氏出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欺负人家啦?” 海保急忙摇头,又想起谢氏看不见,忙回答:“没事儿,没事儿,我与叶兄弟说的正好呢,不小心碰到桌子了。” 谢氏哼了一声:“行了,小心着点儿,那桌子砸坏了,不要钱买啊?有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你这么耗费。” “是,是,儿子会小心的。”海保点头,诺诺的应着。 叶林见他这么一个壮硕的成年汉子,却被老娘训的缩手缩脚,点头哈腰的,不仅轻轻笑了出来:“婶子没事儿,桌子好着呢,我也好着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闷声笑了出来。 又喝了几口茶,海保才缓过气来:“唉,兄弟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在旗那也是虚的。更何况现在这时节。真真正正的八旗子弟又有多少都在家闲着发愁,日子不好过啊!” 这叫叶林吃了一惊,什么叫在旗也是虚的?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压下这个疑问。倒是对八旗的情况感兴趣,目前八旗子弟都不用打仗,地位也高,有的还有爵位呢:“哦?这是为何?我知道朝廷给八旗子弟发有粮饷,怎么日子还会难过呢?” 海保摇摇头:“发粮饷又如何?他们虽然可以继承父兄的土地、财产、爵位,可朝廷却不允许从事生产、做生意、自谋生计,也不允许离开驻地。”注1 “把你这样养着,你能快活?再说有句话叫做:有钱的真讲究,没钱的穷讲究。无事可干,可不就得赌博、玩鸟、买古董,躺茶馆,泡澡堂。”注2 海保一口将手里的茶灌下:“朝廷发的钱粮日常生活还足够,可真要是想跟个富贵闲人一样,天天玩些古董字画,也是不能够的。” 叶林心道:那确实是为难。人天天闲着,什么正事儿都不让干,还不能到处游玩做耍,闷着无聊,是挺难受。这没有富人的家底子,偏要天天要跟富人一样的做派,相互之间肯定还要攀比,不免就得要打肿脸充胖子了吧,之前到没想到这一点。 叶林谢谢自己空荡荡的荷包,不仅也感叹:“确实是,干啥都离不开银子,就是喝茶遛鸟,那也得买得起名贵的好品种不是,要不然在朋友面前可得丢脸了。光靠朝廷钱粮哪里够,还是自己有挣银子的本事最重要,可又不让做生意,真真是为难死了。” “你这话很对,我们家到不用拘泥,可以做些生意,也是想着能把日子过得好些。因此父兄对经营家中的铺子格外上心,可谁承想,每次去进货,那货价是节节的往上翻啊!”海保一叹, “我们也就是个小铺子,进货价往上提了,若是也跟着提卖价,那谁来我家买货呀?可不提卖价,那还能挣什么银子,真是连雇伙计的钱都出不起了。”海保愁的不成,又想砸桌子,拳头临到桌面了,想起老娘来,又改成轻拍了一下。 叶林看着他动作,想笑又忍住了。 “我又是个没能为的,看着父兄日日为这事儿发愁,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们这次往南边儿多走了一些,想看能不能找到便宜些的货源,但说实话我不太看好。” “哦,为什么呢?”叶林问道, “你想啊,就算是找着了,这么远的路,只我们三人去进货,心里也不太踏实呀,万一碰上个劫道的,可就赔惨了。更何况这一来一回,路上车马耗费,不又把成本提回来了吗?” 叶林见他愿意详细说,便也追问道,“不知你家铺子是卖的何物?” 海保想了想:“杂七杂八的,日常生活用品都卖些,从洗头的胰子皂角,到便宜些的面脂头油,还有小孩玩的木雕玩偶,等等都卖。” 叶林一听,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成了,他就能解决自己家的经济危机了。来京城前,算上贺礼他家有二三十两,已经比一般温饱都难的农户强了百倍,可这海保兄说着自己家的困苦,但却能带着二三十两银子在身上去逛街,又比他这个穷书生强了百倍。 既然他家有铺子,但货源有问题;而自己还记得现代时看过的一些方子,却没有银钱开展。不如强强联合一番,来个共赢! 于是叶林对他说道:“不瞒海保兄,我其实也正为这银子的事情发愁,我虽胸中有许多谋算,可惜身上没有银两,刚到京城也人生地不熟。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叶林苦涩一笑。 “但见到海保兄也有心为家里出力,我也敬佩海保人品,不如咱们合作,我提供方子,海保兄帮我找些货源和人手,做出来的成品,放到你家铺子里卖,我们分成如何?” 海保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那当然好了,叶兄,一看你就是个足智多谋的人,我这么些年也没什么正经营生,只靠着家里给的银钱过活,真是愧对爹娘,若是咱们能合作,可是大好的事啊!” 叶林见他同意的爽快,便乘胜追击,“我见海保兄你是个直爽的人,品性端正可靠,待人接物样样不俗,对四九城又这么熟悉,咱们合作事情定然能成。” 海保叫他赞的面上发红,越发激动:“好!好!好!我早就想做一番事业,只是苦于并没有什么机遇,今日遇到叶兄你,真是我的机缘!不知这生意到底是如何做的?叶兄给我细细分说分说?” 说着他赶紧给叶林加了茶,叶林笑着接过茶碗,轻抿了一口,才问到:“我听海保兄说你家铺子有售卖胰子和皂荚,不知销路可好?” “这两物都是为了清洁所用,日常必须备着,销路自是不愁,只是那胰子、澡豆之类得来不易,要用一头猪的脏器才能做上一些,还要配上各色的香料如白檀香,麝香,丁香等,还有白术等中草药,造价不菲,往往是富户才能买得起,但富户到我家来采买的却不多,毕竟货物种类少,也不在繁华大街上。”注3 叶林一想,这是用猪胰脏做的,可现在吃的起肉的人家都没多少,这东西自然难得。而且还要加各种香料,这香料可不便宜,有一些可是价比黄金的。这东西只有富户用的起吧。 他再一想,要真是豪门贵人,估计自己就会制作,像那红楼里面,脂粉膏子都是贾宝玉自己会做的。肯定较少在外面采买。要卖给这些人,东西自然得做的极好,这成本可不是现在的他们能承担的起。 海保喝了口茶,继续讲解道:“再说这皂荚,我们这又叫做肥皂团,这倒是便宜些,城里人有些钱的普通人家也能买得起,毕竟是用皂树上的果实做的,成本便宜多了。” 说着,又跟叶林比划,手心大小,圆圆一团,乌黑的颜色。 叶林点点头,这不就跟现代的肥皂很像了吗,这些客户倒是可以争取。就是定位这些能买肥皂团的人作为客户,他们能接受那么黑丑的肥皂团,自然更能接受透明漂亮的肥皂香皂。 海保接着说道:“肥皂团是用皂荚再加些白面和香料做的,但一季就只得那么多个皂荚果子,产量也不多。卖的贵了吧,很多人家宁可到城外庄户上去买皂荚果子来用。又或者干脆就不用肥皂团,而是用小灰替代;卖的便宜了吧,也确实挣不到几个铜板。要做这生意可不容易。” 叶林皱了皱眉,确实有些情况是他没了解到的。这小灰是什么?若是做现代肥皂,卖的贵了不行,便宜了可成本够不够呢?会不会因为没皂荚、小灰便宜,而没人买呢? 看来,在古代做生意,还是得先做好市场调研呢! 第34章 合作 34、合作 叶林心中十分疑惑:“海保兄何为小灰啊?”这名字到新鲜。 “嗐, 小灰就是草木烧完出的灰,可能各地称呼不太一样,一般人家灶堂里头天天都能挖出来呢。” 就是草木灰嘛, 叶林心想, 这不是用来当做农家肥的?怎么还能用来做清洁?这就是最贫苦人家才会用的吧。小灰, 肥皂团, 胰子,高定胰子, 从低到高,这应该就是清洁行业四个等级的产品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平头老百姓除了用小灰之外,还会用什么?” 海保心道:看来叶兄家境也不是太差嘛, 不然怎么连这些日常用的物件都不知道呢。“至于其他的东西嘛, 有人用淘米水, 腌酸菜的水, 还有茶枯洗头。” 他看叶林面露疑惑, 便跟他解释:“茶枯就是茶籽榨油之后剩下的壳。其他的嘛,我一时想不起来,当然富贵人家用的东西就多了,还都是加了美容养颜的香料药粉, 成本高不说, 讲究的人家都是自己家做。咱们可沾不上这一块的生意。” 叶林不仅再次为这个时代生活水平的低下感叹,在家里他用过几回淘米水, 感觉比现代洗发水可差远了,怎么还有人连腌酸菜的水都用呢? 叶林沉思一会儿,高定的暂不考虑,剩下三个级别, 现代肥皂应该可以替代肥皂团。再一个,要做生意嘛,选好顾客群体是必须的,其次产品特色和成本利润核算也得做好。 就先从海保兄这里收集信息:“那不知海保兄觉着这四九城里的人,用小灰的占了几成,用皂荚的占几成,用胰子的占几成?” “这要我说,用小灰的得占了至少八成吧,用胰子和皂荚的可能占了剩下的两成。” 叶林心惊,原以为京城比他们乡下要好得多,但看来底层人们的生活水平却并不好。也是,绝大部分的人还是温饱线上挣扎。肚子都吃不饱了,再加上婚丧嫁娶抛费,自然不会在额外的地方花钱。当然有钱的人也很多,这就是有极大的贫富差距。 看来,还是得薄利多销才行。“那这肥皂团现在做价几何?” 海保吃惊的望着他,没想到叶林连这都不知道,他心里怀疑,叶林真的只是一个在书肆打工的伙计吗? 叶林忙解释道:“我自外边来,想着这京城的价格定当比我们那小地方贵上许多。” 海保这才放下怀疑,道:“家里铺子卖的肥皂团……最近应该是二十多文一块吧。” 叶林心想,这倒很便宜,京城居大不易,吃碗带肉臊子的面都要十个铜板呢,更何况这加了各种药材的肥皂团。 正要再问,却听里间儿传来一声呵骂:“二十多文?二十多文你有多少我买多少!个小兔崽子多久没去店里帮忙了?不知道现在进货价又涨上来了?现在都得四十多文一块儿了!” 海保冲叶林尴尬一笑,转头冲里间问道:“娘,您不是睡了吗?怎么还听着我们说话呢?” “怎么,我不能听啊?” 叶林哈哈一笑:“怎么会?婶子您也出来一块儿说吧,这生意能不能成,还得您来把把关呢!我们两个都是年轻气盛没经验,正需要您给提点建议呢?” 叶林推了一下海保,他也忙道:“就是,娘,我们都指着您呢?快出来吧……” 正说着,就见到谢氏从里屋走了出来,海保忙让开位置,搬了把椅子放在中间,三人围坐在一起。 谢氏坐下,瞪了海保一眼,转头笑着对叶林说道:“林哥儿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跟你客套了,我虽是一个妇道人家,可年纪大了也不碍什么。生意上的事,我家这傻小子倒没我经历的多,我就跟你们一起参详参详。” 叶林心道:这也正常,儿子突然领了个朋友回来,一见面就要合伙做生意,还是得看着点儿才安心呢。 他给谢氏倒上茶:“正是求之不得呢,若是如婶子说的四十多文,那这价格可不算低了,怪不得这城里大半的人都用不上呢。婶子可愿跟我透露一下你们的进货价?” 谢氏略微一顿,答道:“我也不瞒你,正是这进货价已经涨到了三十五文!我们家的铺子是自己的,不用算租金还好说些,但是雇佣伙计也得要钱不是?本来就是小本生意,谁知这两年,除了些木头家伙事儿不涨价,其他的进货价都在涨!我琢磨着,不行只能跟着涨卖价。可这么涨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多少人能买得起呢?” 叶林心想,这不就是现代经常出现的,物价飞涨,工资不涨。本来肥皂应该算做生活必需品,到不用担心销售不出去,可现在有了免费的小灰替代,就不是那么必须了。价格要是再涨,还能卖得出去多少呢? 这是好机会!若是自己来做,省去了中间的差价,这价格肯定能下来。他便问两人:“若能做出新产品,有法子将这价格减下来,而这清洁效力又增加百倍不止,不知你们觉得销路如何?” 海保和谢氏对视了一眼,都面露惊喜之色:“若真能如此,销路定是大大的好啊!只是不知这是什么新鲜物件,原料可好找?” 见他们神色,叶林心中一定,看来这生意可以做:“两位放心就,都是些简单易得的东西,若是两位觉着能做,那咱们将这原材料、人工成本、房屋租金等等全部减去,得来的利润我和海保兄三七分如何?我三你七,海保兄负责联络些人手和原材料的供货、日常的经营销售,我这边就以这方子入股。” 海保连连摇头:“不不不,叶林兄你这太吃亏了,你怎么还算上了铺子的租金?自家的铺子帮着卖点货而已哪里用算租金?你必须再多拿些。” 谢氏也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这哪家的秘方都不是能轻易得来的,三成是少了些。 叶林见着海保和谢氏为人实诚,不是那种一心钻在钱眼子里的,这种人干什么都觉得自己亏了,一心想着争取更多利益,而不去看别人的付出,与他们打起交道来太没意思。 而海保他们则是主动提出改比例、免租金的条件,正是为他着想,果然是可以合作的对象。若真是对银钱斤斤计较的人,那这合作的方式可就要变上一变了。 叶林一向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不敬我,反其道还之。既然打算长期合作,他便笑着说道:“咱们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若这铺子是你自个儿的,自然不说什么租金的话了,可这是你们家里的生计,不能就这么糊弄着过去了。再说以后要是做大了,在铺子要占用更多的位置,还不算租金,可就不好了。” 他心道,若是免了租金,海保爹娘可能不会说什么,可他兄长未必会愿意,何必在这些小节上让人家里产生分歧:“这样吧,三七分还是不变,但是在经营管理的大决策上,若是遇到咱们两人意见不同的,海保兄得先听我的,看看效果再说后话,如何?” “这不用说我都听叶兄你的,你那么聪明准错不了。叶兄你还是太亏了……” 海保还要再与他分说,却被叶林打断:“我知道海保兄是为我着想,可以后日子还长着,等这个生意做大,我们再做些其他生意,到时,我自然再与海保兄另外计较。今儿就这么定了啊,若海保兄还是不肯同意,就当今天咱们没说过这些话,我这就告辞了。” 海保一听就急了,一把拉住他:“哎,叶兄你别走啊,我同意,同意还不成吗?” 谢氏和叶林看海保急了,相顾一笑。谢氏心里觉得不管这个生意靠不靠谱,至少这林哥儿人看着还可以,让海保和他一起闯一闯也好,可以锻炼一下做生意的手段,也让他知道知道白手起家的不易。于是也默认了三七分的条件。 叶林拍拍海保的手:“那好,我们这就立下字据来,咱们这生意赶早不赶晚,刚好今日时日还早,我们就好好的来把它说上一说,也好早日开售,如何?” 海保知道叶林刚刚在逗他,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回:“好,好,我这就去拿纸笔。” 不一会儿两人就按照刚刚说的,立下了两张字据,按了手印儿,各自收好。 总算是正式的开始了两人的合作。海保此时哪里能想到,现在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子,未来生意能做到他做梦都想不到的规模。此时,他只好奇着新产品的妙用呢。 “叶兄,你说这物到底用些什么来去制作呢?”海保和谢氏都好奇的看向叶林。 叶林含笑说道:“这用料不是皂荚或猪胰子,而是草木灰,猪油、水和酒,制作也非常简单快捷,成品便如肥皂团一样,但清洗效果要好得多了,油渍污迹都能洗干净。” “那这些东西都好找,只需再找些人工咱们就可以开始啦!”海保兴奋的脸上泛起红光,忍不住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儿。 “等一等……”突然谢氏出声道:“若是这东西用料这么简单,岂不是很容易让那做工的人学了去?真要做起来,只怕还是得买些人来,攥着他们的身契才好使唤。” 叶林一听要买人,想到弟妹曾经差点被卖,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这朝代也不是讲人权的时候。 谢氏见叶林面上有些踟蹰,心道终归是个年轻哥儿,心软,但同时也对他的人品更放下几分心来。 她宽慰叶林:“林哥儿不用顾忌,这些人在家里也都是活不下去,才到了人牙子手里,若是被咱们买来,能吃好喝好、不受虐待,也就是他们的福气了。” 叶林想想也是,至少他能保证自己不会欺压别人,就当是给他打一辈子工的人不就行了。便也笑笑:“是我疏忽了,还是您考虑的周到。这样算来,材料、人力、店铺都没问题了,那不如我们现在就来做上一做吧,做出样品可以和那肥皂团对比一下效果,不知海保兄家里可有这些东西?” 谢氏心道,可不是嘛,没见到实物,怎么知道效果如何? 她便笑道:“都有都有,这些东西都不稀罕。” 很快几人便在厨房里找齐了原料,叶林给他们边做边讲解,他先取了些灶台下面的草木灰,加了一倍多一点的水,搅拌之后用布进行过滤,出来的液体就是碱液了。 他又取了个小锅,将碱液加热,提高它的浓度,然后在另一边的锅里将猪油进行熬制。熬好之后这边的碱液也差不多了,他就把猪油慢慢倒入到碱水当中,再边加酒边进行搅拌,煮到很稠,就算完成了。 他把这液体倒入一个大碗里,对海保和谢氏说:“已经大功告成,只需冷却后,静放一段时间就可拿来使用了。”注1 两人见那液体成了有些透明的一大团,颜色比肥皂团那乌漆抹黑的黑疙瘩好看多了,忍不住看了又看:“叶兄到底要过多久才能好呀?” 叶林估计了一下时间:“两个时辰应该差不多。你们觉得这一碗成本比那肥皂团如何?” “这得有四、五个肥皂团了吧,进货价得要一百七十五文。但咱们这草木灰和水都不算什么钱,就是油、酒还有柴火费了些,最多就五十文的。”谢氏细细的算来。 “那这生意可以做呀!”海保兴奋的说道。 叶林也十分开心,不过他考虑的更多些:“别忘了还有租金、人手费用、包装,还得定一批模具,不然不好看呢。后面还是得重新核算成本才是。” 两人点头同意,目前看来这生意还是很能赚的。 “趁着这个时间,我再把注意事项跟海保兄说一说……” 第35章 卖不出去? 海保等的焦急, 忍不住老用手去戳那肥皂,被谢氏拍了好几下,几人索性又回到堂屋坐下, 听叶林讲解注意事项。 “其一是原料的处理, 从熬制出碱水这步开始, 这原料就对皮肤有伤害, 操作的时候最好带着麻布手套,用以隔绝。” “其二, 这材料里的酒不需要什么好酒,最差的那种就可以,这样成本也低一些;猪油同样不需要好的新鲜猪油,你若是能联系上哪家的酒楼, 买来他们熬制用过的猪油也是可以的。当然, 植物油也行, 不过倒是不如猪油易得。” 海保一听分外高兴, 还能在这些地方减省上些, 那这成本可就又降下来许多。 叶林见他们听的认真,又仔细想了想:“至于这人手倒也不着急买,咱们几人做上些,先放在铺子里试卖一下都可以。” 谢氏却道:“林哥儿, 这人手倒不用操心, 我来联系就行,我家本来也打算买上一二下人, 铺子里雇人不如干脆用自己人,更放心些。” “那也行。”叶林点点头。他想着节约时间,尽快做出成品来卖,便提议:“那现在最要紧的, 就是尽快做出模具,可以找木匠铺子打一些,倒也不费几个钱。与其坐这儿干等,不如我和海保兄现在就去木匠铺,先订两个,如何?” 海保一口应下来:“好呀,免得我在这里等得焦急,咱们这就出发。” 他站起身来,拉着叶林就准备走,谢氏忙叫住他们:“多定几个,我这会儿子再去采买些原料,晚上再熬制一些出来,明儿就可以拿到铺子里试卖了。林哥儿晚上就在家里吃啊,我做些好酒好菜,你尝尝婶子我的手艺如何。” 叶林一笑,果然是风风火火的一家人。“婶子的手艺那自然是极好的,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几人便分头各自行事。叶林和海保走了三条街才找到一个木匠铺子,跟那木匠比划了半天还不是很明白。 “客官您说的不就跟那大姑娘用的首饰盒子差不多?就是没有盖子,里头一格一格的可以放东西?” “我这东西是做模子用的,只手掌厚就够啦。”叶林哭笑不得,也不怪木匠不懂,他确实没做过这种东西,看来还得在这盯着木匠做才行。不然真给他打出个姑娘家的首饰箱子,他可要哭了。 他本想着既然有肥皂团这东西,那肯定有模具啊,照着那模具做不就行了,结果一问海保才知道,那肥皂团为什么叫这名?可不就是做好后,拿手捏成一团就完了。 叶林也是扶额叹息,可以想象那随手捏成的一团,该丑成什么样。 他见那木匠手艺还挺好,旁边有一件正在制作的雕花木椅,花纹栩栩如生,十分精美,便问这木匠可否给那底板上每一格儿都刻上些纹路或字,那木匠手上不停,抬头瞟了一眼叶林比划的样式、大小:“这容易,我小徒弟就能做。” 叶林心道,果然厉害,雕刻指节大小都轻而易举:“那感情好,麻烦您给底板上每格都刻上吧。” 他转头问海保:“你家铺子是在哪条街哪条巷?” 海保不知叶林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想现在过去看看?“就在我们家附近,七里街上第三家,李氏杂货。” “那行。”叶林说着,就示意那木匠刻上七里街三个字,再刻两笔云纹就行了。 “叶兄,这是何意呀?”海保疑惑地问道 叶林指了指巷子口的街牌:“这不给你们家铺子打名气吗?看到东西的人,自然就知道到哪儿买了呀?” “哦,原来如此,叶兄高见。”海保恍然大悟。 叶林朝他一笑,又跟着木匠打问起来,“您老手艺这么好,肯定活儿很多吧,这天天做木工活,是不是得要常用肥皂团洗手呀?” 那木匠是熟手了,此时已经将框架打好,正准备跟叶林比划每一格的大小,见他这样问便苦笑道:“可不是,手上不干净,可不敢碰那颜色浅的木头,若是给材料弄污了,真不好清洗,特别是些雕花的小件,有些木头贵重着呢,可赔不起。只是这肥皂团价格也不便宜,天天用着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 叶林也跟他一起叹气:“是啊,不说您这手艺人了,就是平常人家吃饭前也该净手才对,天天用着消耗也不少。” 他又指了指一旁的油桶,问道:“这上漆刷油的时候,手若是沾到了好清洗吗?” 木匠摇摇头:“那效果可不怎么样,好几天都洗不干净呢!” 叶林心道,这不是正好可以实验对比一下清洁效果:“那若是有比肥皂团便宜一半,清洁力更好,且还更耐用的东西,您可愿试试?” “有这等好物?那自然是愿意了。” “那就请您明日来铺子给我们送货时,顺带试试效果吧?” 那木匠疑惑地看着他:“你这小哥,来我这订几个东西,不会还要给我卖货吧?” 叶林哈哈一笑,“那不至于,主要是想请您给点儿使用感受,看看有什么改进的建议,若是东西好啊,我不劝您,您自然也会买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木匠点点头:“那行吧,说好了只是讲讲使用感受啊。” 叶林笑的开怀:“您放心吧。” 一转眼,一个长、宽一米的模具就做好了,就是雕花刻字慢些。 叶林两人带着模具回去时,谢氏和两个儿媳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准备了很多菜,让他俩在堂屋里歇着,她们一会儿就好。 两人刚歇了一会儿,饭菜就好了,几人美美的吃了一顿,叶林也十分满足,谢氏的手艺果然十分好,比起外面小馆子的口味也不差什么。 吃过饭,叶林去看过去那肥皂,还稍有些软。 可几人都闲不住,谢氏要收拾碗筷去清洗,叶林拦了:“不如等等试用一下那肥皂如何?”他看谢氏已经买了许多材料回来,便提议“咱们先把这些材料熬制一下,明天就可以拿到铺子里试卖,做完了响午那块儿应该也就好了,再用它来洗碗筷岂不节约时间。” 谢氏一想也对。这样确实省时省力,便都开动起来,这会儿叶林在旁边指挥,教他们如何配置,比例如何? 两人学的也快,很快就将那模具倒满。这时前面做的那块也好了。 叶林请谢氏来试用,她惊奇发现,只需拿洗碗布在上面擦两下,便能揉搓出许多泡沫来,在那些油腻腻的碗筷上轻轻擦拭一遍,用水一冲竟然就已经干净如新,简直惊为天人,以前这碗筷涮洗过几遍,摸着都还是油腻腻的。 她又打了一盆清水拉着海保去洗手,也只需在肥皂上轻轻抹两下,海保就感觉手上湿滑,再揉搓几遍,往清水里一放,哎呀,这水都变灰了许多。 海保不禁脸上一红,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东西效果这么好,而且还这么经用,定能大卖,他这是要发了啊!他和谢氏都很激动,叶林却觉得习以为常。 “叶兄,这个如此好用,起什么名好呢?” 叶林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叫做香皂或者肥皂吧,大家都听习惯了。” “也行。” 叶林看看天色:“海保兄这天色不早,我也该先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等我明日忙完到你家铺子,咱们再看情况如何?” 海保连忙答应:“好,叶兄弟明日早点过来。” 谢氏看天色渐渐暗,叶林又有些单薄的身子,还是不放心的叫儿子送他。海保和叶林一路谈笑,送了两条街才回来。叶林今日也十分高兴,有这一桩生意应该就不愁银钱了。 他回到家,卸下一身疲惫,与叶婆婆和弟妹说了准备与人一起做生意,这段时间会经常晚归,他们不要担心。叶婆婆听了也很高兴,一个劲嘱咐他别累着了。 这边叶林一家共享天伦之乐,而海保和谢氏则兴奋的不行,想着这东西肯定好卖,打算明天清晨再做上一批。 第二日叶林是早班,因此晌午后在街上吃了碗面才赶往七里街。他家铺子倒是好找,只是叶林一进去就发现海保正愁眉苦脸的坐在里面。 “这是怎么了?” 海保见到他很惊喜,急忙和他抱怨:“唉,叶兄弟你不知道,一大早我和娘又熬制了一批,她正在家看着呢,我过来上架,可谁知这大半日了,竟然没一人买。本来这类清洁用的东西一日就卖不出几块,好不容易有客上门,却觉着这东西是便宜,但没用过,不肯买呀。” 叶林爽朗一笑,这好办:“海保兄快去拿个盆儿来,再接桶清水,我们出门迎客!” 海保略一思索,对呀,可以让客人试用嘛,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叶兄聪慧。 两人带着东西出门儿,将那水盆接了些清水放在凳子上,叶林便吆喝起来:“走过的,路过的,千万不要错过啊,免费试用最新肥皂了,试用不要钱咧……” 他这一嗓子吼出去,还真有几人围了过来,却没有人愿意主动尝试,大家都是瞧个热闹,并不怎么想买,正在此时,木匠和小徒弟带着五六个模具上门送货了。 他将那些货物交给海保检查,又听叶林吆喝,想到昨日跟他说的话,就问道:“小哥,你昨天让我试的就是此物吗?” 没人主动叶林正有些尴尬,见到这木匠来了,忙把他迎了过来:“对,就是此物,您快来试一下,要是觉得好,我送您一块儿。” 那木匠乐颠颠的过来,正好手上都是些黑灰,叶林先给他用清水冲洗一下,看着黑灰下去许多,却露出一双满是伤痕,粗糙泛黑的手,叶林让他抹些肥皂,揉搓了一会儿,再往那盆清水里一洗,不得了,那清水变得浑浊起来,而他的手看起来竟白了不少,跟手腕一比竟然是两个色了。 “好啊,这东西效果可比肥皂团好多啦!”木匠惊喜的说道。 围观众人震惊,这会儿都雀雀欲试,叶林又请几个手上明显脏污的人来洗,各个都干净不少。众人一问,新品活动价,限时三天,只有肥皂团的一半,便都凑过来抢购起来。 海保查看模具后,给木匠结算了钱,又包了一块送给木匠,他才和小徒弟乐颠颠的走了。海保叫一个伙计将模具送回家里,再把早上做好的肥皂拿来,还得记得跟谢氏带句话,请她继续做着。 他和叶林继续招呼起客人来。 两人吆喝着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将两板已经做好的肥皂全部卖空,于是便只留伙计看店,有人来买就请他们明天请早。 他俩又回去继续忙活起来,叶林几人算了一笔账,这一个模具设计横竖数都各有十格,刚好一百块。谢氏惊讶地说道:“每块成本约么十五文,卖二十五文,每块净挣十文钱,一版就是一两银子!” 短短一会儿就挣了二两? 叶林想了想:“只怕数据还要变动,这里头没有算人工费。还有若是扩大规模,是否还需要租场地制作?这些都可能提高成本,但是若是海保兄能找到更便宜的酒大量批发,再跟馆饭馆里谈好收他们熬过的猪油,这成本又能往下再降一些,但大体上一板挣一两银子没问题。” 谢氏和海保对视了一眼,乐不可支,这真是个来钱的好生意啊!若一天挣个二两,一年至少得有六百两,可是不少钱啦!再买几个铺子都够了! 叶林一笑:“这些都不算什么,若是将来做大了,一年六千两都没问题。况且这只是最普通的肥皂,等后面在繁华大街上开铺面,便能做出更多花样来,到时候卖给那些富商贵人们,那才是真正的挣钱呢!” 这话直说的海保和谢氏两人激动不已,干劲儿更足了。 第36章 阴魂不散 叶林因为还要在书肆里忙活, 因此每天只能过来干半天活,大部分时间肥皂生意还是得靠着海保、谢氏和两个媳妇。但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入账,两人却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还在谋划着扩大生产。 谢氏拍着海保的肩说道:“明儿你父兄就回来了, 到时你们几个一起去打探些便宜的材料门路, 但切记别被他人知道, 这可是秘方,可要守好了!我明天就去人牙子那里买两个忠厚老实的来, 到时自然就能大量生产了。” “好咧娘,这么下去咱们的日子可就越过越好了!”海岛心里打算着可以合作的酒铺和饭馆,心里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动力十足,恨不得马上干一番大事业。 第二日, 海保的父兄果然回来了, 看到家里热火朝天的情景也是一愣, 细细问清楚了, 这门儿好生意竟然落到自家, 真是大喜过望。 吃过午饭,海保的爹将两个兄弟叫到房里和谢氏一起说话。他自己汉家名字叫李登云,大儿子起名叫李文涛,二儿子就是海保, 汉家名字叫李武略, 不过他因为见过几次贵人,便习惯称呼满语名字海保。1 现在正是提倡满汉一家的时候, 因此并不像早年间的时候了。现在大家都是给自己起个汗人名好称呼,他们这些人自然也要上行下效。 几人坐下,李登云看向海保:“你将你二人如何结识和合作细细道来。”一边听他叙述,一边将两人所签的合约展开来一条条的仔细查看。 听完后, 他闭目沉思半响,才睁开眼细细嘱咐儿子:“我听你形容,那叶林的人才品貌不似常人,能识文断字,胸中又有谋略,在做生意上还有这么多点子,你能与他结交确实是件好事。 既然人家大大方方把方子传给我们,那咱们也不能眼里只看钱,做出不仁不义的事来,这该记清楚的账,还是要记清楚,该人家的红利一文都不能少,知道吗?” “那肯定的,爹您放心。我怎么可能会干出对叶兄弟不义的事来。” 李登云看了看几人的神情,谢氏是个爽利人,不爱耍这些心眼子,自是点头同意,二儿子海保跟他娘一样,骨子里还有些侠义气,不爱贪便宜,此时还在连连点头。他都是极为放心的。 只是大儿子心有些窄,却也是他生的早,幼时正好经历家里条件最差的时候,有些穷怕了,因此对银钱上看得格外重。 此时见他皱着眉,低头沉思片刻道:“该给的银钱自然不会少,只是我们家出人、出力、出铺子,连材料都是我们采购,而那叶小子一个书铺伙计罢了,会背几首诗,抓个小偷,有什么出奇的?不过出了一个方子,就想占三成利,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海保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就要反驳,却被他爹挥手拦下:“文涛啊,你不能只想自己出了许多,而看不到别人的重要,若是没有这方子,咱们铺子一个月不过五两银子的进项罢了,若不是还有你娘补贴,只靠这五两银子,家里可不是得过不下去了?” 他见大儿子还是一脸不服气,只得继续道:“咱们空有这些人手和铺子,能赚来现在这些钱吗?不能,那叶林愿意与我们合作,正是看在他和海保的关系上,否则他自是可以把这方子拿去大商家卖了,不是能立马得个几十上百两?哪还需要费心费力的跟我们在这里干活?人家是真心想跟我们处好关系才会如此呢!” 听了这话李文涛终于明白了,不由羞愧的低下了头。 李登云看着他那模样就皱眉:“抬起头来,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做错了就要勇于承认!再说你只因为他是个书肆伙计就看不起他,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教你的吗?” 李文涛想了想:“不要以貌取人?” 李登云一拍桌子:“对呀,就是这个话!他现在做着伙计,不代表一辈子都做伙计,莫欺少年穷,你知不知道?再说你见哪个伙计有这么多心思谋算,做事这么有章法的? ” 李登云摇了摇头:“咱家店里伙计比起他来是差远了。” “这就对了!我今天再教你一句:看人呢,其他的都是虚的,你得看他说的话,做的事!要细细的品,知不知道?” “哦,知道了。”李文涛诺诺的回道。 “你们两个都得注意着点,说话做事,里面的门道多了,世事洞明皆学问,懂不懂?” 看着两个儿子面上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来,李登云真是气的肝疼,他怎么生出这么两个蠢儿子来? 男人说话,谢氏一般不插嘴,但此时看着两个儿子,也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怎么一点都没继承他们两人的聪明劲? 还好二儿子运道好,结交些朋友也能把他带一带。至于大儿子,只能放在他眼皮子底下好好盯着了。 叶林却不知李家人还有这么一番谈话,他这几日忙完了书肆的事便来忙活,指导李家新买的两个下人,盯着他们每个步奏,验看做出来的货物质量。 某天海保给他拿来账册查看,他细细翻过一变,心想记得倒是挺仔细,就是这账目记录的方式,让他看着挺不习惯,不过他整天累得很,也没有深想,只是教了海保现代的记账方法。 贷、借这么往上一写,可就清晰多了。再把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的原则,利润表,资产负债表,现金流表的的概念讲了讲,不过他没想到海保和谢氏学得倒挺快,很快就将账册重新登记了一番,还说着以后两种政策都要保留,刚好可以做个对照。 经过几天的指导,谢氏买回来的两个下人也已经学会了熬制方法,再加上海保的父兄,人手也尽够了,于是叶林便没有再日日都来,实在是打两份工,身体受不住啊。 海保也可以理解,本来叶林也不负责人手这块儿。 叶婆婆听说他的生意已经立起来了,心中也是十分欢喜,总算叶林不用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了。她用着也觉得特别好,洗什么都洗的干净,于是经常拿着叶林带回来的新式肥皂给大杂院里的人试用、推销。别说,还真的帮着卖出去了几块。 现在家里不缺肥皂,叶林也教他们养成吃饭前必须洗手的习惯,病从口入啊。不过因为现在是冬天。肥皂洗完总觉得干的很,还得涂些面脂,叶婆婆有些心疼。不过叶林安慰她,等以后开发出新的香皂品种就好了。这点钱绝对不能省。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差,真要得个病,可不是开玩笑的。 叶婆婆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却觉着叶林读了那么多书,说的肯定有道理,便也不再说什么了。萱姐儿和晨哥儿知道这东西竟然是哥哥做出来的,对叶林更是崇拜得紧。叶林怎么说,他们可不就怎么做了。 要不是叶婆婆拦着,都还想跟别人显摆这是他们哥哥的发明呢。叶婆婆敲了敲两人的小脑瓜说道:“要是别人都知道了,岂不是会跑来找咱们要,那这肥皂还怎么卖啊?” 两只小的对视一眼,嘻嘻的笑:“明白了婆婆,我们谁都不说。”叶婆婆这才放下心来。 随着铺子里的肥皂生意蒸蒸日上,叶林手里也终于有了点闲钱。他心里计划着,若是按一年六百两来算,他就能分得一百八十两,这钱应该够在京城买个小宅子了。 总是跟别人租住在一起,他又天天不在家,实在担心家里人的安全,于是这几日空闲时,便四处逛逛,了解起京城这二十多个坊的居住环境和房价来。最好是找个治安良好,周围又有认识人的地方,因此他从这段时间结交的一些朋友家宅附近开始打探起来。 这日正路过琉璃厂,谁知在逛的时候,见到几个彪形大汉,都是一脸凶悍的模样,拿着画像正在询问各个摊主,他恍惚间听到了个叶字,顿时心里一惊,这不是来抓他了吧?必须探个究竟! 他看那些人还在挨个铺子询问,于是便走到旁边一条巷子尽头,见有人家在门口落了些煤灰,便抓了一把,涂了满脸满手,看着都黑的不成样子了,才把帽子戴严实,从一户人家那借了筐子背在身上,装作是运煤的,慢慢从那伙人身边经过。 正正听到几句“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有没听过一个叫叶林的,是个举人?” 他侧头装作不经意的瞟了一眼那人手上的画像。上面画的可不正是他吗!只不过古代毛笔画像没有现代的素描那么精准,看着有些抽象。但稍微熟悉他些的人,应该还是能大概认出来。 他赶紧低头,脚步不停的往前走,耳朵里还能听到摊子老板怕事的摇头否认:“没见过,真没见过……” 那黑衣汉子还不罢休,对老板说到:“若是见到了,想法子打听他的下落,前来城南走马街李家报信儿,有厚赏!” “是,是,小的明白。”那老板唯唯诺诺的答道。 那几个大汉这才往下一家去了。 叶林背后吓出一层冷汗来,那李屏果然不肯善罢甘休,竟然还发动了京城的李家一起来找他!他暗自庆幸这古代的画像十分走样,就是站在画像面前,也只有五分相似罢了。而他们也应该想不到,他堂堂一届举人会屈尊降贵,化名跑去当个书店伙计。 若是他到京城后行事张扬,只怕这伙人早该找到他了! 可是现在他还是十分危险。当日他和海保捉贼的那场大戏,别人或许不记得了,可那个给他们借秤称银两的摊主或许记得他的长相。这会好像还没问到,难保一会就到了,他还是快点走的好。想着,就加快了脚步,去还了框子,转过两条街,看不见了那些人,这才稍稍放心。 还有他前些日子为了结交人、打听消息,可是出入了不少诗会、茶馆,那时候并没有化名。他虽然认识了一些朋友,也算有收获,可就怕那些伙计、书生还记得他的长相,他被李家查到是早晚的事! 现在该怎么办呢?他得要尽快找到贵人帮他才行!否则难道要放下在京城刚刚起步的生意和朋友,再带着家人去逃亡不成? 可是他即使有心想入四阿哥府,当个幕僚清客,到京城这一个多月也在尽力结交人脉,可他与四阿哥的距离真的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太难了!! 虽说现代有句话,世界上任何两个人都可以通过六个人而结识。可说实话,谁真能凭借六个人去结识一国总统或王子? 叶林打赌,很多人一辈子连省级领导都没面对面见过,更何况是要见四爷这种皇子了。而且给人当幕僚清客这种事情也不能大张旗鼓地逢人便说,你能不能介绍我去某某府里当清客吧? 又不是在现代找工作。就算人家不把他当个笑话,也很可能还没入得了四阿哥的府门,就被他哪个对家给悄悄干掉了。正是那句话:事不密则成害! 叶林边走边想,走了好几条街,还没有想出办法来,愁的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离海保家铺子不远,便去看了看。 海保此时正在铺子里忙活着呢,见了他这一脸黑,还以为他这是要实验什么新配方、新产品呢?笑嘻嘻的问:“叶兄弟你这脸上涂的是些什么呀?可是什么能卖的新鲜玩意儿? 哎,我给你说,咱这肥皂现在销售可好了,一天能卖出去六到八板,都夸赞咱们的肥皂又耐用又好使呢。有好些人都抱怨铺子离家太远了,我在想着是不是再开一家店,扩大规模嘞?” 叶林一听有正事儿,便也收敛了心神,暂时将心中的愁绪放下。“哪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啊,这就是煤灰。” 他取了块儿肥皂来,将脸和手上洗干净擦干了,这才坐下来跟海保细细商议起来。 第37章 转机 叶林心中并不赞同这么快就考虑开分店, 现在为时尚早,开了分店成本高不说,位置必定是要选远离铺子的, 那谁去管理?是否又要再招人?可信吗, 秘方会不会容易泄露?种种顾虑太多了。 但客户需求也必须要满足才行, 而且迟早是要扩大规模的, 这么大的四九城,这么大的市场等着他们呢。怎么办合适呢? 叶林想了想道:“现在行情这么好, 是因为很多人都听了试了,感觉效果好,再加上咱们价格比原来的肥皂团低这么多,大家才来买。销量是很好, 可若现在就买铺子、布置人手, 投资过大, 可能要许久才能收得回本来, 风险有点大。” “那可怎么办呢?”海保雀雀欲试的心, 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叶林看他面露沮丧,安慰道:“我建议倒不如先试试分销,若是做的大了,再考虑买铺子的事。当然最终你还是回去跟你爹娘商议一番再决定。” “何为分销呢?”海保皱眉问道。 叶林温声道:“这也简单, 海保兄你的好友必然有一些家中是有铺子的, 现在咱们卖二十五文钱一块,可以把肥皂以二十一、二文钱批发给他家售卖, 不过规定他们的售价必须同我们一致。 这样,他家只需来提货,其他不用操心,一块儿净赚四、五文钱也不错了, 咱们也不用再雇人手、买铺子,节约了这么多成本,还是能每块净挣五文钱,这不就是双赢的结果吗?” 听完叶林的解释,海保脸上顿时露出兴奋之色:“妙啊!叶兄,你这主意真是妙!太好了,待我想想哪些人家中有铺子,这算起来人还是很多的!” 叶林连忙拦了他:“海保兄,合作的人选还得要仔细斟酌才是,皇城里头藏龙卧虎,掉下一块砖都能砸到个七品官,咱们没权没势的,若是将这生意做得大了,只怕会遭人惦记。 到时随意用点手段,只怕咱们生意都要遭了。你还是回去好好跟你爹娘商议之后再说。” 海保心中一凛,是啊,他怎么得意忘形起来,竟将平日爹娘嘱咐他的话都忘了:京城里得罪不起的人太多,凡事要小心谨慎才行,切记不能给家里招祸! 他忙应下来:“多谢叶兄提醒了,我竟一时着急失了分寸。我会仔细考虑,之后再请叶兄你参谋一番。” 叶林笑着应下来。 他见事情已了,店里也不需他帮忙,因此坐了一会便想走。谁知却被海保拉住,定要一起吃了饭才肯放人。 叶林本没有什么胃口,但看海保这么热情,只得无奈地跟他一起去了。两人找了一家附近的小馆子,点了些爱吃的酒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海保这才张口问道:“我看叶兄你愁眉不展,今日又做了那般打扮,可是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事?” 叶林看了看他,却只是叹了口气,并没说话。 他没想到海保还挺细心,原来是看出他面色不对,这才非要拉着他喝酒吃饭。他心里有些感动,海保这人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对自己认可的朋友,却也能十分细心照顾。 可是这事儿牵扯极大,海保是他真心相待的朋友,家里也只是普通,帮不上什么忙的,说出来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海保见叶林不肯说,倒也不气馁,他心里想着,平日计策这么多的叶林竟然也被难住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若有我帮的,作为好兄弟一定要帮他一把。 于是他仍旧劝道:“我知道叶兄你素日思虑谨慎,又足智多谋,可人总会遇到些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正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也算一小半诸葛亮了。”说着还做出了摇扇子的动作,装作捋胡须,一边对着叶林挤眉弄眼儿。 看到叶林被他逗笑,才继续道:“叶兄有事不妨跟我说上一说,就算解决不了,说出来心里也畅快些。我定会守口如瓶,出你口入我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或许是酒气熏人,叶林也有些微醺,或许是骤然又遇仇人,压力倍增,他放开了心房,跟海保诉说起来:“唉,此事说来话长。我本是今年考中的举人,按理来说,现在应该在备考会试才对。可是谁叫我得罪了个大大的敌人,现在被人追杀,只能东躲西藏的到了京城。” 叶林歉疚的看着海保:“抱歉,我本不想隐瞒你,但却为保家人平安,不得不出此下策,我在书肆也是隐姓埋名,化名林玉才敢接了工作。做此举实属无奈,还请海保兄谅解。” 海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怪不得叶林有学识,又有谋略,竟然是应届科举考生,按理来说应该叫声举人大人的,谁知却做了书肆伙计,原来是在躲避仇人。 “叶兄你不要在意,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若我是你的处境也会这样做的,还是安全重要。” 叶林见他真的不在意,这才继续道:“刚才我将手脸涂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正是因为发现了追杀我的人。” 海保奇道:“这仇人是谁?竟如此胆大,当街就敢追寻你不成?” 叶林叹道:“这仇人自己倒没什么,可谁叫他家里头势力非常大,一般的官员都奈何不了他们。我若想在京城继续待下去,就得要找个贵人庇护才能活命,否则就只能隐姓埋名,回乡下种地去了。” 海保大惊失色:“叶兄你可不能走,你若走了咱们的生意可怎么办?” 他皱紧了眉头:“你得找什么样的贵人呢?说不得我能帮你联系看看。” 叶林苦笑着摇摇头:“真不是一般的贵人能护得住的。”他拿手在头顶比了比:“得是高高在上的真正贵人才行。” “难道要皇室宗亲吗?”海保吃惊的问道,心想叶林这到底是得罪了多大的仇家?若如他所说是在老家得罪的人,怎么此人背后的家族,在京城还有如此大的势力?既然有这么大的势力,家里子弟又怎么会去偏远的小地方跟叶林碰到? 叶林已经一脸绝望:“一般的皇室宗亲怕是都不行,至少得是个皇子!而且得是不怕事的皇子,你说这怎么可能?我们平头老百姓如何能见到皇子?就算见到了,又凭什么帮我” 这一时刻,海保不仅在心中怀疑,叶林这人是否是有意来接近他的?目标这么明确的要找皇子?可他仔细想了想,虽然叶林计谋上比他厉害,可他还是觉得叶林这人不应该是那种阴险小人。 这些日子以来通过他们的接触,海保分明觉得此人品性纯良,甚至有些时候纯良过头了。 就算不提当日在诗会他们相遇时,见到别人为难他,叶林主动提点帮助他。遇到小偷时也想办法帮他找回钱财。就说生意上要买下人来使唤,这样正常的事情他竟然都会犹豫! 让他如何相信这一切都是做出来的假象? 海保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但这背后到底是怎样的故事呢? 于是他便试探地问道:“必须要皇子,这么说来,难道你得罪的人也是个皇子不成?” 叶林一手支着头,一手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了,呵呵一笑:“虽不中,亦不远矣。乃是皇子的外家,且还是当今圣上的奶兄弟家。” 海保一听就明白是哪家了,既是当今圣上的奶娘,家里又送了人进宫,还育有皇子的,只有李家。 叶林见已经说到这儿,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这事情从头到尾跟他说清楚了。 这么长时间来,他一个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此时终于借着酒力,畅快的倾诉了一番。 海保哪里能想到这里面故事还如此曲折,直把他听得连连惊叹。一会儿担心叶林的弟妹被拐子拐走,一会儿担心叶林上考场被别人诬陷作弊,一会儿又感叹那李屏断人腿脚手段狠毒。 叶林拖家带口的,能顺利走到现在实属不易,谁想到李家竟然还不放过,海保心中也十分恼火,这李家也太仗势欺人了些! 他见叶林将这过程说的详细分明,有时间有地点,应当不是作假,是不是有这事儿,去那边儿一查即知,便又放下几分心来。 只是这背后牵扯到的家族确实太大,他自己也不敢拿主意,但看叶林这般绝望痛苦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便跟他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你这仇家确实背景极大,当今圣上可是非常宠幸李家的,对三位皇子也是极为喜爱,近几年宫里的娘娘也是盛宠不衰,只怕就算见了贵人也不一定能成。” 叶林一品这话,精神一阵,他可没说仇家姓李!而且听这话的意思,是在考虑见到贵人之后的事情。 叶林振作起来,询问道:“海保兄可是有主意能让我见到皇子,若我能见到就已经是救命大恩了,至于能不能获得庇佑,我会尽力而为,若是不能,回乡种田也没什么遗憾了。” 海宝怕叶林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又跟他解释:“李家、曹家这样的内务府包衣是天子家臣,与皇上关系非常密切。到了什么地步呢,他们比满人还像满人,比满人还受皇上的重用! 举个例子来说,四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直接给皇上拟奏折。曹寅大人身居五品时,呈送的奏折,就比二三品的封疆大吏还多,皇上还鼓励他多多益善。更多的就不说了。”有些皇上不好叫人知道的私秘事,可都是让这些人办的呢。1 他摇摇头:“因此这事到底能不能成还很难说,就是皇子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他们的。” 叶林眼神一暗:“我知道,但也只能尽力而为,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我真是不甘心呐。”经过海保这么一说,他心里对这两家的地位了解的更清晰了,说句不中听的,皇上对他们的信任可能都高于对自己的儿子的信任! 毕竟儿子都盯着他屁股底下坐的位置,时时刻刻想着取而代之,而家臣却是完全掌控在他手心里的,不仅帮着他赚钱,还帮着他盯着别的臣子。 虽说是要一心忠于皇上,但他一天天在老去,其他大臣可能会转投皇子,可家臣已经是板上钉钉,只忠于他一人的了。若是敢转投其他人,要杀要剐就是他一句话,而且别人也不会信他们。 可叶林扪心自问,自己甘愿就这么埋没于农间地头,连吃顿肉都不容易的这么活一辈子吗?他不愿意! 就算敌人再强大,可也要用最大的努力,试着挣扎出一条路来。就算这届皇帝在位期间他没戏了,可还有下一届皇帝呢,何况现在海宝已经给他一线希望,他就要牢牢抓住,死也不能放手。 叶林紧紧盯着海保,就像盯着海面上漂浮的唯一一根稻草,竭尽的全力想要抓住求生:“只要能让我见到,我必定使劲浑身解数,谋得一线生机!” 海保见他虽说着不行只能回乡的话,但眼神晶亮,充满勃勃生机,想着他能轻易拿出这肥皂方子,必然还是有些底气,而且还这么善于经营,对他也有了几分信心,便也向他透露了自己的身份:“既然叶兄跟我说了这掏心窝子的话,我也不能再隐瞒叶兄。 我母亲乃是当今圣上四阿哥的乳母,我也算是四阿哥的奶兄弟,年少时曾与他见过几次,逢年过节母亲也会前去拜访。” 叶林已经惊喜的说不出话来了,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瞌睡来了送枕头!真是感谢天神庇佑!竟然让他只通过一个人就有了见到四阿哥的机会! 海保看着叶林脸上喜出望外的表情,自己也不禁舒展了面容,他温声道:“你若是想谋求一位皇子的庇护,我应该可以向他举荐你。不过此事我还需回家与家人商议确定。” 叶林脸上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眼里却泛起晶莹的泪花。心里想着,不管海保怎么想,从今天起,他就认海保是他过命的兄弟了! 第38章 谋划 叶林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感激。 震惊的是, 原来海保一家竟然是包衣,他这些日子也对满人的习俗了解了一二,包衣虽然也是自称奴才, 但其实是家里的部曲、家丁, 与主人家关系非常亲密, 可不是地位地下, 叫做“阿哈”的奴隶。1 而谢氏看着不过是一个和气爽朗的普通妇人,竟然是四贝勒的保母!怪不得海宝能花钱大手大脚, 肯定是他母亲给他的补贴。据说当乳母期间,每个月都有十两银子的收入,跟一般家庭一年收入才二到五两相比,可真是巨款了。2 他家虽然是包衣, 可是因为奶过四阿哥的原因, 肯定与他是十分亲近的, 这可是最铁杆的自己人。而且出自内务府, 那上下认识的人可不少。 虽说可能没有八旗子弟听起来那么厉害, 但实际上,这可是真正能上达天听的人。 而叶林感激的是,想来这对海保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还不等叶林张口请求, 便主动提出愿意帮他, 免去了他开口求人的尴尬,海保对他如此义气, 叫他没齿难忘。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叶林左右望了望,虽然周围没什么人,但还是担心被别人听到, 压低了声音说:“如果能进入四阿哥府做个清客幕僚,那就太好了!就再也不用担心李家找我麻烦了。我也必将竭尽所能,助四阿哥一臂之力!” 他向天神起誓,若是真能顺利成了四阿哥的清客,他必然会多做好事,将这份幸运传递给更多的人! 海保略略皱眉:“只是四阿哥事忙,不一定会见我们,怎么向他举荐你,还是得要谋划一番。” 这话叶林也可以理解,说白了,谢氏就有点像现代豪门家里的住家阿姨或保姆,而且还是已不在职状态。 他们自己要见原来的东家都不是常有机会,更何况还要拉他这么一个外人去见这大家族里的公子。 难不成还能跑到少爷面前来一句,“我让你见个人?”怕不是要被打出来吧?但不管怎么说,有了门路就好,起码是有了敲门砖呢! 叶林听了这话,正色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躬身向海保深深作揖:“海保兄,如此大恩,我铭记在心,绝不敢忘,若我此番只能得遇真龙,必会感念海保兄一辈子!海保兄若有事,我必竭尽全力,在所不惜,定助海保兄成功!” “哎,快起来,快起来!叶兄,你不要这么客气,你我相识一见如故,我自己虽是个粗俗的,却敬佩叶兄才华计谋了得,且叶兄又是这样一个人品上佳的人,遇到危难,我做兄弟的当然得出手相助。” 海保一边说着,一边将叶林托起,按在座位上坐下:“只是我也只能为叶林兄引路,帮叶林兄递个帖子之类的,具体成与不成,还要看叶林兄的气运如何了。” 叶林自信一笑:“这个不必担心,别的阿哥还不好说,但我有把握四阿哥见了我的拜帖,会愿意见我一面。” 海保奇道:“哦,此话怎讲?难道叶林兄有什么绝招不成?” 他心想史书上都说雍正帝勤政爱民,一生推行了诸如摊丁入亩、废除贱籍等等利民的政策,这才得罪了士绅阶级,在后世流传些野史丑化他。但这是个真心为民的君主,而他应该能提供些明君所感兴趣的东西。 叶林含笑道:“我来京城这么些日子,进出文人雅士、书生学子的诗会茶会等场合也是无数,常听人说四皇子为人稳重务实,是做实事的人,海保兄是也不是?” “这是自然。”只见海保倾身过来,悄声对叶林说:“其他有些皇子整日里争权夺利,咱们也就不说了,但四皇子的为人跟他们可不一样,他是真心能体察下情,关心百姓疾苦的人。” 听着这话,叶林玲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最终哈哈一笑,轻拍了一下桌子:“那就行了。听了你这话,我已有八成把握他会收我! 若他是个一心争权夺利的,那我在这方面无所长,估计是没什么希望能被收入门下。可他愿意关心民生,为百姓考虑,自然想让百姓过得好,国家富足安泰,我别的不行,就这个方向很擅长!” 海保心想,虽然他心里对叶林的本事也挺认可的,但这话口气可太大了,擅长的是民生!是国泰民安!?就是拎出几个皇子来都不一定能做到吧? 他不仅追问道:“你这一说可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快给我讲讲你是怎么个擅长法啊?” 叶林神秘一笑:“嗐,这可是我看家活命的本事,可不能这么白白的就告诉你了。再说这里头门道复杂的很,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叶林对海保挤挤眼睛:“我就问你一句,百姓的衣食、住行、安全、健康如果都得到了大大的提升,是不是就国泰民安了?” 海保点点头:“那是自然,难道你都能做到吗?” “唉,不是我能做到,我只是能出些计策罢了,具体用不用?怎么用?用在哪儿?用的效果如何?能推行多久?这些可就是……” 叶林向着皇城的方向抱了抱拳:“上面才能决定的事情了。要能做成,自然也都是上面的功劳,与我可不相关。” 海保一愣,拍了一下叶林的胳膊,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你这人,忒滑头了!” 叶林哈哈一乐:“我这话可是真心实意的。”叶林心想,封建王朝,每朝每代,天才无数,各种发明,各种创造,不胜枚举。 可是真正能推广实施的又有多少?有好东西,最多就在豪门大户里用了就罢了。又有多少人自己用着舒坦了,还会想着把这些好东西推广给普通的老百姓呢? 没有多少当权者会把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大多数都是去维护达官贵人、士绅阶层的利益,从而保障自己的统治,最后朝□□败,落得官逼民反的结果。 因此,难得碰到不是一味争权夺利的,叶林才有自信他会看中自己的知识能力。但叶林当然不会跟海保说这些。 于是他又笑:“不滑头一点,怎么能苟到现在?到时候我仔细写两个册子,你帮我呈上去就行。” 海保一口答应:“那没问题。” “只是最近有什么由头可以进府呢?离着冬至,元旦还早……” “哎,对了,”海保突然一拍脑门儿,“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这脑子真不中用。马上就到四爷的寿辰了,刚好借着恭贺的名义进府求见,这样应该是可行的。”海保给叶林一个肯定的眼神。 “只是还得筹谋一番,该准备什么样的贺礼才好? ” 叶林心想这个机会好,四阿哥心情好的时候,应该也好说话些吧。 于是他问道:“哦,四爷的寿辰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十月三十。” 叶林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农历十月三十也就是现代阳历的十二月十三。原来四阿哥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降生的啊。 距离现在还有七八天的日子,挺好,看来还是留给他了充分的时间,去思考这册子内容该怎么写。只是现在这寿礼该如何是好,自己可是一穷二白的。 “海保兄一般会送上些什么作为寿礼?”叶林好奇的问道,心里暗忖,不知他自己是否可以参考一下。 海保回忆了一下:“往年都是我娘准备的,也没有什么太多贵重的东西。娘会亲手做一些外衫褂子护膝之类的,再配上些其他礼品也就够了。”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毕竟以我家这条件,真正的好玩意儿也买不起。而且就算是买了,四爷也是不收的,他知道我们家是什么样的收入。我们多花费了,他反而不高兴。” 叶林心想,这四阿哥还真是个不爱铺张浪费又体贴的性子。 若是这样,他是否也该献上些惠而不费的东西?总不能空手去吧?以他家现在这状况,就算把所有的钱款都拿出来,估计都买不来一块儿能上四爷身的布。就是他身边的大太监,估计都不会用。 叶林略一思考便说道:“海保兄,关于寿礼我有个主意,请你来参详参详,看看是否可行?” “哦, 快说来听听,我就知道你点子多。”海保极为感兴趣的模样。 叶林无奈苦笑:“海保兄你也知道,我虽然刚赚了几两银子,可现在根本无力购买好物件儿。这寿礼总不能抄两本书吧。 但我这里却有一道菜谱,可与海保兄一起献给四爷,若是府里的厨子愿意配合,咱们可以将这菜谱给他们,请他们把这菜做出来进上去。只是不知这样操作可不可行?” 海保皱皱眉:“这我得回去问问我娘,若是府里的厨子愿意配合,那自然就最好。但这毕竟涉及到饮食,还是要再跟她确定一下,小心为上。” 叶林一想也是,这菜毕竟是要入口的东西,还是谨慎些好,于是便道:“没关系,若是不好实施,便只将这菜谱作为寿礼递进去也行。这道菜本身作为寿礼就是极其合适的,因为他的名字正是叫福寿全。” 海保一听这名字就觉着合适:“福寿全这名字起得可真好。” 叶林一笑,道:“这菜还有个名字叫做佛跳墙。” 看着海保好奇的眼神,叶林给他解释:“说是这菜做起来香味四溢。和尚闻了,都忍不住被这香气引诱,跳墙而出,大快朵颐。还有句诗叫做:启坛荤香飘四邻,佛闻弃掸跳墙来。 据说,有位官员夫人为了宴请贵客,亲自下厨,选用了鸡鸭。海参,鱿鱼,干贝,鱼肚、香菇等等二十多种原料,蒸煮好,配上冰糖、姜葱桂皮等等,放入绍兴酒坛中盖上荷叶,密封后烹饪而成。第二天浓香扑鼻。那贵人尝后赞叹不已。”3 海保听着都觉得口水要流下来了:“这菜做出来肯定很美味吧?” “可不是嘛。那滋味,软糯脆嫩,鲜美无比,营养丰富,回味无穷,还能明目养颜,滋补身体。要不然怎么能让和尚都破了戒?” 可惜叶林在现代没有吃过,他当时是想着自己做来尝尝的,结果找来菜谱研究了半天,发现这菜有三十余味料,要根据各自情况分别蒸煮,加工过程极其严格,他实在是懒得一样一样加工,就放弃了。也不知在这里未来有没有机会吃到。 海保咽了咽唾沫,感觉刚刚吃到肚子里的饭菜都不香了,他眼巴巴的望着叶林,看眼神是真想叶林能现场给他变出来一盘尝尝:“听起来真不错!那咱们就用这个吧。” 叶林也馋了,却只能画梅止渴了:“好,那我这就将菜谱写下。” 说罢叶林就叫了小二过来要了纸笔,将那用料和制作过程细细写下,交于海保。 海保接过来一看,这菜谱还真是适合献给贵人,上面用的都是些昂贵的山珍海味,普通人原料都买不起,真要自家来做,肯定也是没法做的,而且这烹饪方式看起来也挺繁琐,估计对厨师手艺也有要求。 不管如何,他先叠起来仔细收好。 叶林想了想:“那就请你拿回去问问婶子,看怎么样比较合适。我这两日就先不过来了,得抓紧时间把那册子写好。写完了还想请你爹娘帮忙看上一看,里头有没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若是有我就尽快修改。” 海保答应着:“行,那叶兄就回去好好休息写册子,我这边也跟娘打探一下,你写好尽管拿来我家便是。” 叶林站起身,又再次向海保作揖,两人就此别过。 叶林心情十分雀跃,而海保却非常忐忑,不知回去见到爹娘该如何说为好。 第39章 争论 叶林回去的路上, 心情雀跃的好像真的感到有鸟儿在心间扑腾。身上也没了劳累一天奔波的酸痛。只觉得脚步轻盈极了,每一步得踏实了才敢往前走,不然真怕会飞起来。 他心里想着。若这事成了, 以后就可以带着家人吃香的喝辣的。晨哥儿想哪顿吃肉就哪顿吃肉, 萱姐儿也可以买些漂亮的布来做衣衫。 他还记得很清楚, 中举之后有人送来了些锦缎作为贺礼, 萱姐儿和叶婆婆都围着看了很久,可两人却不仅没能做上衣衫, 还因为害怕自己手指粗糙勾坏了布料,连摸都没敢摸一下。 叶林想想,自己其实也没多大志向,就是希望能带着一家人过上像现代一样吃好、喝好、住好, 安全健康的生活, 然后自己的工作不要太累就更好了。 可谁知被那李屏一步步逼到现在, 不仅没了稳定的住处和收入, 还得东躲西藏, 隐姓埋名。 如今上天庇佑,真的让他找到了结识四阿哥的途径,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他回家一定要好好琢磨册子该怎么写, 才能吸引住四阿哥的注意。虽然跟海保说的时候很有自信, 其实他这心里还是很有些忐忑不安的。 这两本册子就相当于他面试的简历,关乎未来, 必须要精雕细琢,重点突出才行。不过今日实在高兴,还是想想买点儿什么好吃的,回去跟家人庆祝一下。 此时海保也在心里想着他的爹娘, 不过不是为了庆祝,而是如何不被爹娘给抽一顿板子! 他这么干脆的就应下了叶林的事,完全没有跟爹娘商量,只怕回去要遭。想到这儿海保缩了缩脖子,脚步都有些迟疑了起来。 终于回到家,见到大家都还在忙活着。海保急忙围到各个人身边去帮忙、讨好。就看着他一会儿跑去帮爹爹李登云,大哥李文涛跟前给肥皂脱模,装箱,一会儿跑去帮他娘谢氏熬煮猪油,像个花蝴蝶一样窜来窜去。 不一会儿两人都嫌他烦了,瞪他一眼,有什么事就说!他这才吞吞吐吐的,请他们忙完了一同到父亲书房,他有话要说。 待几人都忙完了,在书房坐定,海保突然起身,走到房中央,双膝跪地,向父母磕了个头。 谢氏急忙要拉他:“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话不能好好说?” 李登云却道:“你让他跪着,他要说的话,想必是只能跪着才能说出来。” 谢氏横了李登云一眼,但当家的发了话,她也只得坐回去。 海保尴尬一笑:“爹、娘,我不是故意歪缠作耍的,是有正经事要说。” 他正了正脸上神色:“但此事,儿子未经父母同意,便答应了旁人,因此在跪地向父母告罪。”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李登云神色淡淡的:“哦,你答应了别人何事啊?” 海保闭了闭眼,鼓足勇气,大声说道:“我已经将咱家与四阿哥的关系告诉了叶林,并且答应了他,要助他进四爷府当清客幕僚,在几日后四爷的寿辰时,就帮他递拜帖。”终于说出来了,海保心里放下快大石,垂着头,一副认打认罚,就是死不悔改的样子。 李登云和谢氏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却听一声呵骂:“糊涂!” 李文涛站起身,怒瞪着海保:“二弟,你真是糊涂了,他区区一个伙计,就算你再怎么觉得他才智兼备,也不能高攀得了阿哥爷的府门,入得了阿哥爷的眼!你这是要给我们家招祸啊!” 海保看向李文涛,诚恳道:“大哥,叶林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不要小看了他。” 李文涛看李登云和谢氏还在垂目思索,更急了:“爹娘,你们快管管二弟呀,阿哥爷本就铁面无私的紧,咱们想托他谋个差事都不成,自家人的生计都没解决,现在倒为外人操起心来了?” “你住嘴!“李弘文厉声呵骂道:“阿哥爷也是你能挂在嘴上说的?” 李文涛心里不服,仍旧争辩道:“可是其他皇子不都想着法子给自己身边人谋差事吗,太子、大阿哥就不说了,那都是一呼百应的。就是下面的小阿哥也厉害的很,就拿八阿哥胤禩来说吧,谁人不说他待人处事体贴细致,不拘泥于规制名分,与众多王公朝臣都相交甚厚…… ”李文涛还想再说,却看见爹娘铁青的脸色,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谢氏看他终于闭嘴,这才说道:“你以为你是谁,诸位皇子都任由你点评起来了?我看海保先不说,你就已经要给家里招祸了!” “我早说过了,四阿哥为人刚正不阿,想要他为你某差事,你得先有那做事的本事才行!你若是只想凭着我奶过他就瞎指望他给你个官做,那还是老老实实跟你爹打理铺子吧。” 李登云闭目不语,这儿子是真没指望了,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没长进!还不知从哪长了狂妄的性子,张嘴闭嘴都是皇子,哪天家里大祸临头,定是他惹来的。 他怎么也不想想,四阿哥上头的太子和直郡王两派这些年争斗不止,太子是皇上的心头肉,可直郡王两次从征蒙古噶尔丹,战功赫赫,也深受皇上的器重。 他们手下索额图和明珠两人集结势力斗的凶狠,都跟乌眼鸡一眼盯着对方,找把柄呢,就算是有真才实学的身边人,四阿哥也得提防对方攻击他任人唯亲呢,更何况是他家大儿子这样的。把他卖了估计都乐呵呵给人数钱呢! 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他们一家没好果子吃,就是四阿哥也得受太子皇上的训斥! 八阿哥胤禩自有他的厉害,那是个八面玲珑,极善为人处世的人,自小就是嘴甜会说话,皇上都能哄得开心。不管是性格刚硬直爽、任性自负的,还是莽撞易怒、倔强顽固的,人家只要想,都能处的比亲兄弟还亲。 这种人身边自然是花团锦簇一般,热闹极了,人人都觉得八阿哥可是一腔真心对自己呢,但叫他说,这还真看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谁在乎?都想着只要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就行了。 可四阿哥是这样性子的人吗?不是,他是有一腔真心对人,可眼里却不揉沙子,能叫他看上眼的不多,让他折节下交的人更少。可这里面的道理,跟文涛讲不通,能规着他,只求别出去闯祸就行了。 于是他见谢氏说完了,又接了一句:“就你这样天天的不着调,你还想谋差事?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吧,别到外面给我们惹祸!” “娘你看,爹他怎么能这么说我?”李文涛委屈的望着谢氏,希望她能给他做主。 谁知谢氏也瞪了他一眼:“行了,现在是在说这事儿的时候吗?先听你二弟怎么说吧?”她心道,这傻儿子,咱们家站的是四阿哥,你在这一个劲说别人的好话,是说给谁听?这点立场都搞不懂,还想出去做事,还是先历练几年再说吧。 李登云一听更是无语了,受一句训斥就找娘,叫人听了,还以为是个稚龄孩童,哪里想得到他自己的孩子都已经读书进学了! 李文涛撇撇嘴,坐下不说话了。 看见众人的注意力又转回他的身上,海保这才继续:“其实叶林他是今年的举子,本应在一片祝贺声中公车上京赶考,谁知在家得罪了人,被仇人追杀,这才迫不得已藏身于书肆。” 谢氏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看他气度处事,完全不像个普通青涩少年。 李登云却想,能将举人都逼到如此境地,那仇人到底是什么出身? 海保吞吞吐吐的道:“而他的仇人势力非常大,也只有阿哥爷才能够保他一命。” 谢氏急道:“你这傻儿子,那你怎么没想到,你把他引荐给阿哥爷,不就把那势力强大的仇人也给引过去了?没得给阿哥爷招祸!” 海保讷讷不敢说话。 “到底仇家是谁,还不说个清楚?”李登云瞪了他一眼。 “是李家。” “哪个李家?”李登云看着儿子纠结的神情,面色大变:“不会是李旭的那个李家吧?” “叶林不生在江南,怎么会得罪李旭?只不过是得罪了李旭他五叔父外室的儿子。”海保抬头看了李登云一眼,见他面沉如水,只得继续: “根本不是叶林的错,是那个叫李屏的想要害了叶林,谋取贡生名额。谁知自己害人不成,却被搜出科举作弊,铁证如山,他失了科举这条路。因此记恨了叶林。叶林都逃往京城了,谁想到他们家竟然还派人来抓他。” 想到好兄弟受的苦,海保一脸愤愤。 “你胆子太大了。李旭那可是当今的宠臣,跟着圣上擒鳌拜,平三藩,一路过来的,是圣上放在江南的一双眼睛!帮着他盯住江南的动静,对他信任非常!” “他得罪的虽不是正主,可叔父的辈分在那里压着呢,若是李家,哪位皇子会愿意为一个区区举人,而担上得罪圣上宠臣,失了圣心,如此大的风险?”李登云黑着脸,盯着海保问道。 谢氏也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这点海保不是没想到,可是不为好兄弟试上一次,心里过不去这一关。 他想了想叶林自信沉着的表现,还是说道:“若是叶林值得四阿哥为他担上一些风险呢?而且最终做决定的是四爷本人,咱们也只不过是递个帖子进去罢了。” “哦,这话怎么说?”李登云感兴趣的问道。 海保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观叶林对四爷能否收下他极有成算,他说若四爷看中民生疾苦、是个务实的人,那便有八成把握能成功,他说这几日会回去写两个册子,写好了拿来请爹给他看一看。” 海保想着,还是不要把叶林的原话说出来好,免得让爹爹觉着他是一个轻狂的人。说实话他听着都觉得有些夸张。 李登云凝眉思索了片刻,笑道:“这便罢了,待他拿了那册子来咱们再说。若只是平常,便在阿哥爷面前略略提一句就算了。若是有真才实学的,再另当别论。” 谢氏想着这样也好,大家都有个回旋的余地。 海保倒一点儿都不担心叶林的学识,便一口答应下来。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过了爹娘这一关了,后面的就看叶兄的了。 叶林在家中与亲人正分吃着花生糖,浑然不知差点这个见四阿哥的路就断了。 也不知八阿哥的耳朵会不会痒?今晚可不止海保一家人在念叨他呢。 四爷胤禛正在书房里写着大字,“戒急用忍”。心里却想着前几日老十过生日,众兄弟去给他庆祝的事,可真是让他见识了老八的好人缘。 前些日子皇阿玛给太子、直郡王、他和老八各赐了一匹汗血宝马,十分神俊,下面几个兄弟羡慕的不行,可御赐的怎好讨要。 老八不知从哪找来一匹不相上下的送给老十,把别的礼物都比了下去,一下子将众人的目光都勾了过去。老十看了两眼放光,当即就上马跑了两圈儿。 连老五、老七都眼里放光,不过碍于是哥哥,不好凑过去罢了。剩下老九、十四、十五、十六也将老八团团围住,求他帮忙找马。 他温和的说:“要是我多得了几匹,早就给兄弟们一人送上一匹,哪还需得要你们开口来问。不过你们放心,若后面遇到好的了,自然会给你们送过来。” 几人都巴巴的盼着。送了一匹马,获得一圈人的感谢。相比起来,他这个四哥就没怎么对弟弟们上心了。 最可恨的就是老十四,过来求了御赐的马去骑几天不说,临走了还丢下一句。“还是亲哥呢,都不帮着找马,只肯借几天,真是忒小气了。” 这叫什么话,这御赐的东西是能随意送人的吗?再说十四到现在还在宫里住着呢,给他找马放哪里去? 第40章 思量 这边说完了事, 海保还在地上跪着不起,谢氏笑骂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还不快起来?” 海保露出腼腆的笑容,正要说话, 却被谢氏打断:“你一个七尺大汉, 还当自己是个小媳妇儿一样吗?有话说话, 脸上莫要做出这样的怪表情, 看着叫人寒碜。” 海保哭笑不得道:“还有一事,正是要请娘您拿主意。” 说着, 便起身将那菜谱递给谢氏:“娘,您看看这个菜谱……娘觉得怎么样?” 谢氏倒也识这些字,看了一遍才回道:“看着用料,都是些平常人家吃不起的昂贵食物, 制作手法也精细, 要是真能做出来, 应当味道不差。” 海保面露喜色:“那娘觉得, 当做贺礼可能拿得出手?过几日跟四阿哥贺寿的时候, 能否请府里大厨一做?” 谢氏不答,反问道:“这也是叶林给你的?” 海保点头:“正是呢。” 谢氏暗忖,难得他想出来这么一个惠而不费的礼来,用料全是人家府里的, 他只动动笔就完了。她将菜谱递给李登云。 李登云接过来一看, 这菜倒不像是北方的做法,里面海鲜用料极多。叶林一个家在北方的人是如何得来的?看来, 他还是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海保见两人都不吭声,催促道:“叶林说若是不便,也可只将菜谱献上去当做贺礼。” 谢氏见丈夫不反对,想不想便答应下来:“那行, 你待我先琢磨琢磨,看看这方子里有没有什么相生相克的食物,若是没问题,我与府里大厨也算熟悉,到时候请他定夺吧。” “哎,那就多谢娘亲啦。”说着,海保上前给谢氏又捏肩肩膀,又捶胳膊的讨好。 他大哥李文涛见他这般模样,冷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心中哀叹,可惜自己早生了几年!不然就能像海保一样,跟着娘进府,去时时拜见四阿哥了。 真是生不逢时啊,他的命怎么这么苦?贵人就在眼前,可却怎么都挨不上去。 后两日,谢氏将这菜谱颠来倒去,翻来覆去的看了无数遍,细细的对照了一些食物相生相克的忌讳,觉得确实没什么问题,这才来到了阿哥府后面一溜的小宅子处。 她敲响了其中一家的门,不一会就有个小子过来应门,抬头一看,脸上就笑开了:“这不是谢保母吗?您今日怎么来了?” 谢氏一笑:“小路子啊,你今天不当值啊?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手里有个新鲜菜谱,琢磨着能不能献给阿哥爷呢?他的寿辰也快到了不是, 想着你们家大厨手艺最好,就来问问他呢。你去帮我找找他,看他要是不忙,就到后角门来见我一下呀?” 说着就从怀里摸出几块包好肥皂来,递给那小子:“这个你拿着,我们自家做的肥皂,给你们大厨净手最好了。” 那小子笑嘻嘻的接过来,塞到怀里,想着自己怎么也能分上一块:“好勒,我这就去,劳烦您在府门口等一会”,说着就一溜烟儿小跑着走了。 他们这些灶上的人,时刻听着主子的吩咐,主子想吃什么就得做什么,临时缺了哪味调料食材,出来跑个腿儿也很正常,因此进出倒是比别个方便些。 这会子正是主子歇响的时候,灶上也刚做好了一批茶点,若是主子们醒了,想吃立刻就能上。 几个大厨也都各自歇着呢,就见那小路子轻手轻脚的进来,张望了一番,溜到了他师傅吴大厨身边,清了清嗓子。 吴大厨睁眼,看见这小子挤眉弄眼儿的,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跟他一起走了出去:“怎么啦?你小子弄什么鬼呢?” “哎哟,我的师父哎,我哪敢呢?”他从怀里掏出肥皂,“这不是刚从外面买的新式肥皂团子,想请您试一试呢。”说着又对他眨了眨眼。 吴大厨接过来:“哦,对,那就去打盆水来吧。”说着就往他值夜的房间走去。其他几位大厨一听是这事儿,暗自撇了撇嘴,这才把竖起的耳朵放了下去。 吴大厨和徒弟进到房间,小徒弟边伺候他净手,边将谢氏来找他的事情说了。吴大厨眯着眼听着,感觉到这手洗得干净,又被擦拭的干爽,这才嗯了一声。 他溜达着出了府,见到谢氏,听她说明了详情,这才谢过了谢氏,笑呵呵地收下了菜谱。至于做还是不做,到底也没给她一个准话。 谢氏也不在意,毕竟涉及到了饮食,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吴大厨回去就说身子有些不适,进屋躺着了,拿着菜谱还是跟前两天的谢氏一样,翻来覆去的琢磨。 当然,此时四贝勒府里,正在费尽心思琢磨的不止他一人。 胤禛此时坐在书房,手里捧着本书看的认真,可心思却全没在这上面。 屋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暖融融的,半点儿寒意都感觉不到。可外面的天,已经冷得厉害,苏培盛这小子进进出出的,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每每都要打几个哆嗦。 这京城的气氛,就跟这屋里屋外的温差一样,表面上冷冷清清,看似都安心窝着猫冬,可能内里头却是像有座火山一样。这气氛实在让人坐立难安。 自从十月十一那日,皇上带着太子胤礽,老三胤祉和十三弟胤祥随驾西巡,各位皇子就像是去掉了紧箍咒的孙悟空,整个京城的气氛都为之一松。 胤禛也难得地放松了下来,皇阿玛和太子两位大神走了,京城里最大的就是直郡王,下来就是他了,自然感觉也松快些。 刚好遇到十阿哥胤俄过生日,几个兄弟都过去庆祝,可几人笑闹之间却让他越发觉得心惊。 看着老十在马上的飒爽英姿,老九、老十四也轮流上马驰骋,老八在一旁笑得温文尔雅,不知不觉间,这些个小兄弟们都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 可他却总觉着,有个什么东西,在他脑中不停的敲着警钟。是什么呢? 撇开那点子亲生弟弟不跟自己亲近的失望,胤禛安慰自己,毕竟两人差着十来岁呢,而且也没有自小长在一处,自然不如同龄的那么熟悉。 脑海突然闪过十三的脸,他也跟老十四一样的年龄,同样没有一起长大,为什么却能跟自己亲近? 胤禛皱了皱眉,将这念头压了下去,继续分析。 早年间皇阿玛独宠太子,令其他皇子都跟太子学□□为尊,太子为君,他们为臣。 大臣们见了皇上是三拜九叩,可见了太子也要两拜六叩,太子的朝服各种规制,都跟皇阿玛差距不大,这可是众兄弟谁都没有的,足以见得太子的地位之高。1 而自己因为养在皇额娘宫中,比起在大臣家里养大的老大、老三来说,更是常常见到太子,自然是听皇阿玛的令,跟着太子。 十三跟着自己亲近,加上这些年但凡皇阿玛出巡,也必然带着他一起,跟太子接触的多了,自然的也成了太子一党。 可谁曾想,后来大阿哥屡次跟着皇阿玛出征,立下赫赫战功,常常被皇阿玛褒奖,又封了直郡王,渐渐就跟太子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老八自小养在大阿哥的生母惠妃宫里,自己的生母卫氏出身不高,因此自然的就跟随在直郡王身后。 虽说是分庭抗礼,可因为皇阿玛贬斥了明珠,太子又最得皇阿玛喜爱,他们这方还是占尽了优势。 可谁知这些年索额图竟然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勾连大臣,结党营私,明明皇阿玛还年富力强,竟然就想拱着太子上位! 皇阿玛心里门儿清,本以为将他休致也就罢了,谁知竟然还不消停,今年终于忍无可忍将他拿下,九月就已经饿死在了牢里。 不知不觉间这形势又产生了变化,原来招猫逗狗的小阿哥都长大了,眼里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思量,不再是那些上书房中乖乖听师傅讲课的孩童了。 老八在四妃之首的惠妃宫里生活,素来是一个会说话做事,讨人欢心的。 别的事都做得很好,只字写得不好,常常引得皇阿玛对他关心问询。老九、老十同他一样的年龄,一起长大,十分亲近也很正常。 可仔细一想,老九身后还有他的亲哥老五,老十的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又跟蒙古的王公贵族们扯得上关系。再加上十四这个不省心的。可就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老三胤祉是个骑墙派,左右不靠,哪能得便宜,他就站哪,天天修书修个没完,想在皇阿玛面前显出他的文才来,也吸引一些文官的好感。 老七腿脚不好,皇阿玛反而放心的宠着,和由苏麻拉姑养大的老十二一样,看着不怎么掺和这里头的事。 胤禛将手中的书放下,取来棋盘,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将这棋子摆开。 看着代表太子、自己和老十三的三颗白子,被直郡王,老八,老九,老十等等一圈儿的黑子团团围在中间,真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得太子这边势单力薄,而周围已经群狼环饲,情势十分不妙! 胤禛挥手将这棋盘上的棋子打乱,闭了闭眼,这些重要吗?当然重要。但及不上皇阿玛的圣心更重要! 可皇阿玛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胤禛扬声喊到:“苏培盛。” 苏培盛一直在门口候着呢,这几日主子心情不好,他站在这儿大气都不敢喘,这会儿听到主子传唤,忙整了整脸色,掀帘子进来:“奴才在,爷有什么吩咐?” 胤禛揉了揉额头,低声道:“你去把戴先生请来。” “喳。”苏培盛瞄了一眼四爷有些倦怠的脸,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 说起来各府都养着些幕僚清客,擅长什么的都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基础,还有些偏门儿的,如养花儿养得好。 大阿哥府上,自然是善于行军打仗舞刀弄枪的多些,太子一直在宫里住着,皇阿玛给配齐了各式的老师,就算是缺了哪方面的,只要他感兴趣,说一声就有了; 三阿哥府上的,说起来自然是多擅长经史子集; 老八愿意折节下交,他那儿什么样的人都有。 老五老七那里,说起来也是收了些跟自己癖好相关的人。 自己这里当然各类型的也都有,善棋的、善画的、善讲佛理的。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人,说起来不会遭什么忌讳。 至于私底下帮着出谋划策的,各府里肯定也都有,只是都藏的深,定是不敢叫其他兄弟和皇阿玛知道的。 自己这里就属这个戴先生算得上了。 他也是个奇人,以前不过是普通的清客,谁知竟是个胆子极大的。 前年索额图休致的时候,竟跑来跟自己分析一通皇阿玛的想法,若是被人知道了,敢私自揣测皇上圣意,可是大罪! 自己当时几乎就叫人将他拖了下去! 这府里府外的,不知道埋了多少眼线盯着他呢,年年的清洗,年年刷人,可难保还会不会还有人在。 只是当时看到屋里确实只有他们两人和苏培盛这个奴才,这才放下心来。 衡量了再三还是放过了他,只是警告了他一番,又当场罚了他两个月的月银。 虽说是有些冒进了,可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是能有个人从旁分析一番也是好的,这人便在府里留了下来。 不一会儿戴先生就被请了来,他早就想着四贝勒会召见他了。自从索额图下狱,到九月份他死在狱中,一直等着呢! 没想到四爷倒是个沉得住气的,这都快十月底了才见他。他这腹稿改了又改,闷在肚子里这许久,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一进来就见四爷坐在棋盘旁边。黑白子已经摆好了,看这架势是正等着他呢。他忙过去请了安,就听见一声低沉的声音说道:“坐吧,许久没有找你下棋了,今日得空,来下上一盘儿。” 第41章 对弈 “是。”戴铎答应着就坐了下来, 手里拿着棋子,心里琢磨着改怎么开口合适。 “今日得空”这可就是句废话。这些皇子阿哥们,除了被拘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 又或者是跟着万岁爷出巡, 哪天不闲着? 又没有个正经差事, 还不是皇上想起来叫办个差事才会有活干。皇子无旨不得出京, 想出去玩儿都不行,其余时候不都天天窝在家里闲着。 有时候想想, 这些皇子阿哥们还没他们这些人自由呢。既没有人身自由,说话做事也得小心着,言语也不很畅快。 乱七八糟正想着呢,就听四贝勒一句:“也不知这会儿, 皇阿玛和太子他们走到哪里了?”胤禛看着戴先生手里拿着棋子, 半天呆呆不动, 忍不住开了口。 戴铎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到西安府了吧。此次皇上又是带着太子, 三阿哥等人出巡, 几位爷真是圣眷正浓啊!” 这话说的,跟着出京就是圣眷正浓,那他们这些没跟出去的就是不受待见了?怎么不说留下来是被委以重任,帮着稳定朝局呢。胤禛知道他是个说话做事有些莽撞的, 也不跟他一般计较。 戴铎抬头瞄了一眼, 见四爷神色不动,似在专心思考棋路, 就接了下去:“不过皇上对太子的态度怕是今非昔比了。” “哦?”胤禛淡淡的回了一声。 “万岁爷这回下狠手,彻底将索额图一脉拔除,可算是将太子身边这颗毒瘤给拔了,在万岁心中, 太子必然又变回了原来那个至善至孝的好太子,当然得是更亲密了才对。”戴铎一边说着一边下了一子。 “那这是好事啊。”胤禛也跟着下了一子。 “这个嘛,就不好说了。在万岁心中,若是太子有什么不好,必定是旁的人带坏了太子,眼下终于将这人除了。按理来说就是皆大欢喜了。” 戴铎轻轻一笑,又下了一子:“可是万岁心中对太子必定不如以前那么信任,而这太子爷被断了这么重要的臂膀,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也不知道。” 胤禛心道:是啊,从皇阿玛的角度看,是帮太子除去了身边的奸臣,还了太子一片清明。可太子真的会高兴吗?会愿意被除去他最大的助力,帮了他这么多年,为他打点上上下下,帮他制定了仅次于皇阿玛规制的索额图吗? 想一想每年元旦、冬至,千秋节,皇太子再主敬殿生坐,王以下百官排班朝贺,仪仗跟皇阿玛相差无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去了索额图,太子心里会是怎么想的呢?恐怕不但不会感激皇阿玛天恩浩荡,反而还会心生怨对吧! 胤禛不仅皱了皱眉,原先太子与皇上是一体。忠于太子就是忠于皇上,没有任何问题。可现在若是太子与皇上真的有了分歧,他又该怎么办呢?该如何对待太子? 皇阿玛是君,不跟着他走是绝对错误的,可跟着太子这么多年了,也不能突然就不听他使唤了。若是皇阿玛想让他往东,太子却让他往西,到底该听谁的? 这两个人,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胤禛突然想到,他自己有这样的困惑,那其他的臣子难道就没有吗?肯定有! 而且只怕要比他还难吧,毕竟现在他身上并没有皇阿玛指派的差事,可其他臣子都有皇命在身,太子又能参与政事,遇到什么事情,若是与皇阿玛有分歧,就算明面上不说什么,私底下找人来通个气,一般的大臣谁还敢不做不成? 胤禛脑中转着万般思绪,手底下也没停着,只是嘴闭的紧,并未应答。 戴铎见四贝勒一直不吭声,就自顾继续说道:“只怕太子心里不自在呢,此后贝勒爷只怕得多观察着太子的行径和万岁爷的反应,免得在其中受夹板气。” 胤禛横了他一眼,这话能说吗?叫别人听了还以为他心生怨怼:“皇恩浩荡,雷霆雨露,都是恩泽!” “是,是,奴才说错话了。”戴铎说着就在嘴上拍了两下,瞅着贝勒爷没有发怒,才继续说道:“贝勒爷做事自然是极谨慎的,只是头上两层神仙,奴才为贝勒爷觉得辛苦罢了。” 他心里想着,可不是没见过这么小心谨慎的人,在自己书房里跟自己的清客说话,还是这么滴水不漏的。真不觉得累得慌吗? 转念一想。估计这些皇子阿哥们也都习惯了吧。特别是四爷、八爷这样的,都是在高位的养母身边长大,早早的学会了小心谨慎,察言观色。 他们一个是养母死了,十多岁才回去生母身边,哪里容易亲近起来,而生母又只偏爱自己养大的小儿子; 一个是养母有自己的孩子,对别人的孩子怎么也不会如对自己亲生的一般亲热,而生母虽在,却位分低下,帮不了什么忙,都不容易。 就听的得贝勒爷一句:“要想让他们都满意,是不容易。” 戴铎忙把思绪拉回来,回道:“好在贝勒爷已经出宫开府,不用像以前一样,在宫里时时见到太子,这距离远了,见的少了,自然也就慢慢的疏远了。” 他看着贝勒爷手下棋子不停,忙下了一步,继续道:“若是万岁爷不提,您也不要主动去帮太子办差就是了,能躲则躲,实在躲不掉的,就秉公办事,再多问万岁的意思呗。” 胤禛嗯了一声,又拈起一颗棋子,思考起棋路来。 戴铎说的这话有些道理,自从他出宫建府之后,也感觉到跟太子的情分有些疏远了,若是像他说的这么做,倒也可以慢慢抽身。 只是十三弟在宫中住着,只怕难以跳出圈外。十三自小没了亲娘护着,带着两个妹妹在宫中生活不易,一心想着讨好皇阿玛和太子,做出些事来,为两个妹妹增些光彩,好让她们能过得好。只怕就算劝他,他自己也不愿意抽身。 唉,明明十三弟性情、才能都是绝佳,谁知却小小年纪就失了母亲庇佑,就算是他母妃还在的那些日子,因只是个庶妃,过得也不好,真是可惜了。 还好这些年皇阿玛对他上心了许多,有他这个四哥在,也能护他一护。 胤禛转念一想:自己开府离太子远了,但同样也离皇阿玛远了。距离远了,感情就淡了吗?看来还是得多进宫,常去给皇阿玛请安才是。 戴铎见四爷终于思考完,又下了一步,忙劝道: “贝勒爷可以观察着些形势,再伺机而动。平日里也可以与下面的小阿哥们多多联络感情,获得一些支持。若有一日太子真的……贝勒爷也得为自身早做打算才是。” 胤禛听了这话,只不吭声,闷头下棋。戴铎的心思他明白,可胆子也太大了些,他是没有见过皇阿玛处置明珠,索额图的利落劲。大哥直郡王领兵打仗,当日多么风光,消停下来还不是皇阿玛一句话的事。 接下来不管戴铎再说些什么鼓动的话。胤禛都不怎么应声了。 戴铎见四爷已经把话听进去了,下完这盘棋,也就告辞退下了。岂不知胤禛心中所想,与他以为的,可大大不同。 自保当然是必要的,他不但要自保,还得看着十三、十四不让他们受伤害。可太子就是正统,当了二十多年太子,天下人眼睛心里都看着呢! 他在一日,就是半君,就是正统,就是应该效忠的对象! 更何况皇阿玛疼爱了太子那么多年,又怎么会轻易改变心意? 现在着急跳腾着拉帮结派,只会让皇阿玛和太子都厌恶防备,与其把精力花在这上面,还不如想想其他,堤坝年年修,却还是年年出问题;泱泱大国,各地总是这旱了,那涝了,天灾不断,各地官员又只顾着增加火耗等,民生艰难啊。 很快几天时间过去了,叶林兴冲冲的到来海保家,将他写好的册子拿来,递给海保的爹李登云,请他看看提些建议。 李登云接过一看,只见其上字体浓纤折中,势巧形密他先夸了一句:“字写得不错。”叶林回以一笑。 再一看,上面分别写着防疫论,助农论。 李登云心中暗自点头,从这两个方向入手倒是正合着民生大事。每年这里发水,那里洪涝,之后必然会有疫情传播,若是真能有法子控制一些,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而这助农嘛,却恰恰符合四阿哥近期所想的一件事,看来这叶林确实是有几分运道。 他翻开一看,却一下子看得入了迷去,这册子虽然不厚,却写的思路清晰,浅显易懂,叫人看着清爽的很。而这里头提到的许多观点都十分新颖,还配了许多图画表格用来说明,让人越看越觉得有些道理。 其中一些句子写的厉害,更有振聋发聩之感,列举到前朝时,欧罗巴国家发生的疫病,两千五百万人死亡,无数城镇的人都死光了,导致几乎灭国!更让人惊怕! 里面还用了些他一看就头脑发昏的数算之法,测算出例子中的疫病,每一天感染的人数呈倍数剧增,只看的人十分忧惧,若真发生在大清,那可如何是好? 再往下翻了一页,又给出切实详细的五、六条防疫之法,看着就合情合理,想着应当是有效果的,一下将他忧惧的心态平复了下来。 他是不懂这里头的道理是否是真的有用,但觉着至少这册子写的极好,一会像是位和善的老师谆谆善诱,一会又像是位说书先生讲的跌宕起伏,仔细一看,却又觉得里面内容数据详实,看起来就可信。 也许这叶林真能有几分造化! 叶林看着李洪文的神情不断变化,心中也还是有些得意的,现代他们部门每次的策划案都要改无数遍才能往上报,既要生动详实有说服力,又要写得让外行人能看得懂,容易吗?策划案里每一个字都是他们组一点一滴的血泪。 现在面临着生存压力,可是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他灵感爆发,写出来的东西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叶林试探的问道:“叔,您觉得如何,可还有需要改的地方?” 李登云点点头:“嗯,短短几日,林哥儿你已经写得很好了,应该没什么需要再改的。” 叶林放下心来:“那就好!学生还没有谢过叔和婶子愿意帮我这个忙,也十分抱歉,因为仇家的原因,我一开始对两位隐瞒了实情。” 说着他躬身作了一揖:“你们的大恩,我定会铭记在心,今后海保就是我的亲兄弟,若此事能成,我定会助他功成名就!若是不成,我也会带着家人尽快离开京城,不会给你们惹来麻烦。” “快起来吧” 李登云将他扶起身,温和道:“我们知道你有苦衷,一个人带着家人在外漂泊也着实不易。你是海保的好兄弟,我们也拿你当自家人看,但此事成与不成,还要看天意如何了。” “学生明白。能有个机会,我就已经感激万分了!”叶林含笑道。 李登云见他说得诚恳,考虑周到,也愿意在他身上赌一把。他心里想着:毕竟看着叶林确实有才华,又会做生意,若是能帮上阿哥爷,他们家也算是功劳一件。若是不能,也不算什么大事。 至于那李家,若是有脑子的,也不一定会为了一个外室的孩子,跟一位阿哥爷对上吧。叶林只要避一避风头,过了这段时间,说不得李家也就不会再惦记着他了。 又想到那菜谱,他如实道:“你拿来的那个菜谱,我们这几日已经抄了一份交给了王府的大厨,至于他在那是做还是不做,还要看他的考虑。” 叶林十分理解:“应该的,多谢叔和婶子为我奔走。” 李登云挥挥手,示意他无需这般客气:“既如此,那你就两日后,二十九的清晨到我们家来,去给四贝勒贺寿。三十的正日子,一般爷都有事儿,我们提前一天去。” 叶林连忙答应下来。 第42章 惊险?惊喜? 很快二十九日便到了, 这天分外的冷,但天气倒是晴朗阳光明媚的,让叶林的心中也雀跃起来。他穿上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整理了许久才好。 叶婆婆和萱姐儿, 晨哥儿将叶林送出来, 眼里充满了期盼, 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墙角处, 久久才转身回去。 叶林担心要在门房等候多时,穿得厚实不说, 还揣了个油饼子在怀里,免得等得太久饿了。 一路疾走到海保家,额上微微出汗,才觉得身子骨都暖和了起来。 海保家这会儿正闹哄哄往马车上装货呢。叶林一看, 只见地上, 马车架子上都堆满了东西, 谢氏正指挥着两个伙计在那装东西捆绳子。两个伙计被指挥的团团转。大冷天的, 额上竟然冒出了些汗来。 “哎, 你们可仔细些,别磕着碰着了,都是要送人的!” 叶林见谢氏打扮得极精神,一身锦缎衣服理得整整齐齐, 发丝抿得分毫不乱, 再带上几朵簪花儿,看着立马就不一样了。 谢氏见着叶林来了, 忙招呼他:“林哥儿快先到堂屋里坐,稍后便好。”说着便拉着叶林往里走,一边指着地上的两个木箱:“你瞧那两箱,放的都是我亲手做出的肥皂呢, 今年多亏有了这个好物,可以给府里认识不认识的都散上一块,既走了人情,又打出了招牌。” 叶林赞道:“还是婶子您想的周到。” 谢氏爽朗的一笑:“哪有你想的细致,记得要专门做几块上等的高级货色,带去给贝勒爷瞧。”叶林与海保的父兄打过招呼。看起来海保的哥哥李文涛面上并不高兴,眼里有些嫉妒之色。 此时海保也收拾好出来了,也是打扮一新,出去见客的装扮,跟他父兄身上家常的衣服完全不一样。叶林瞧着,好像海保父兄并不会跟他们一起去的样子。 心里怀着这个疑惑。但叶林没有大喇喇的问出来。 很快箱子便都收拾得齐整妥贴,谢氏、海保和叶林上了马车,两个仆人赶着车走了起来,谢氏这才解释道:“平常进府都是我和海保,免得人多手杂。本来是只我一人的见贝勒爷,但前几年阿哥爷出宫建府,之后也召见了海保几次,因此这小子才有幸跟着我一起进府,长长世面呢!” 叶林微笑着点头:“原来如此。”心想海保是贝勒爷奶兄弟,见他一面都这么不容易。自己真是走了大运,才能结识到贝勒爷保母一家。 怪不得李文涛眼里都是嫉妒之色。若是大家都没机会也就罢了,可偏偏自己的兄弟回回都能进见贵人,只自己不成,心里肯定难受。 谢氏怕叶林不懂觐见流程,又跟他细细解释:“我们进府之后,约么应该是巳时一刻左右,待报上去之后便可在门房等待。要看咱们之前还有多少人已经来了,若是人不多,晌午之前我们就有可能被召见,若是人多了,咱们就得等到晌午之后了。” “明白了,谢谢婶子。”叶林知道谢氏正是看出来了他的紧张,为了宽他的心,便冲她感激一笑。 他确实紧张,毕竟除了生死攸关之外,还有终于可以见到有名有姓的历史名人的激动。 一代明君,却被人说是刻薄寡恩;九龙夺嫡的胜利者,即位后却流言四起,说他得位不正,成为清朝三大未解之谜中的一个。是史上最勤政皇帝之一,按三百六十五天全年不休来算,平均每天朱批都有几千字;在位十三年,整顿吏治,收缴欠银,挽救大清危局,却突然死亡。 真实生活中,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叶林想着想着,不觉走神了,从马车窗户望向外面。看着街上的行人,如流水般划过身边。突然又看见那日琉璃厂李家的一群打手,自人群中威风赫赫的走过。叶林浑身一个激灵,忙向后缩了缩。 海保见他举动奇怪,神色不安,也向马车外看去,只见到一队人,身着黑衣,个个虎目圆睁,在人群中打量。 “叶兄可是认得这些人吗?”海保一脸好奇的问道。 谢氏也看向叶林:“难道这些就是李家派来的人?” “正是如此。”叶林一脸后怕的向外偷瞄了一眼:“若不是今日我来的早,岂不是正好要跟这些人撞上了。” 谢氏和海保对视一眼。这群人怎么这么紧追不舍。他们急忙将卷起的车帘放下,几人这才安心了许多。 却原来那日在琉璃厂,叶林离开之后,那些人挨个询问,果然问到了当日抓小偷时所在的摊位。那个摊主对叶林用石头压秤印象深刻,看着图一下就将他认了出来。 他虽然不知道叶林在哪里落脚,但是在李家人的威慑之下,也提供了当时叶林所穿的衣着打扮。以及跟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壮汉。 幸亏当日海保与叶林并未相互称呼对方姓名,否则万一被人记住了,可就遭了。知道姓名找起来可就快了,而且海保这名称一听就不像是汉人,范围就更小了。 但不管怎么说,李家已经肯定叶林确实是在京城,只要他出门谋生,凭李家的势力,找到他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些人真是太嚣张了,看来叶兄这几日出门,都要小心再小心了。”海保关切地说道。 谢氏也是一脸担忧的看向叶林。 叶林点点头,脸色苍白。 心里想着:今天的事情只许成功,不能失败!老天眷顾他,但不可能每次都这么侥幸的与这伙人擦肩而过。不尽快找一个安身之所是不行了。 帘子放下,马车里渐渐暖和起来,可他的心却怎么也热不起来,他深呼吸着平复心情,闭嘴不言。海保看他脸色不好,递给他一个手炉:“暖暖手吧。” 叶林笑了下,接过来。 许是一路都紧张的缘故吧,觉得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待马车停下,他们已到了王府的角门。 叶林抬头看着这巍峨的建筑,今天他总算成功的靠近了这里,也即将走进这里,至于能不能留在这里,就要看他的表现和运气了。 他默默跟在谢氏和海保身后,一路走在这四贝勒府中,只觉得下人们都衣着整齐,低眉敛目,肃静端方的守在各自的位置上,见他们这一行人经过,也目不斜视,更不交头接耳,仿佛与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让人只觉得这府里面规矩甚大。 从抄手游廊中穿过,双目望见的,皆是雕梁画栋,红墙绿瓦,大块青石铺就的地面,撒打扫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各处都静悄悄的,不闻一点嬉笑说闹的声音。 叶林也没心思观察四周,只略略扫了两眼,便跟着到了一处门房,进去略一打量。 这里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简陋,是个独立的小房间,里面桌椅茶水都齐全,还有个小厮在一旁候着,若是客人有什么需求,就只管跟他说便是了。 谢氏毕竟是四贝勒的乳母,在这府里的人都是认得她的,那小厮倒是与谢氏亲近的客套了几句:“妈妈快请坐,妈妈好久不来,咱们都怪想念的,您近来可好啊?” 谢氏笑的亲切:“哎,都好都好,成日里忙活我那小铺子呢。” 谢氏拉着叶林、海保两人坐下。那小厮忙向上前给他们倒茶:“哎哟,我都听说了,您那铺子最近可是生意红火呀!恭喜啦!” 谢氏笑眯眯地接过了茶:“托福托福,小本儿买卖,一件货也就挣一个铜子,可不是得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她端起茶来轻抿了一口:“今儿我还带了一些铺子里最近卖的最好的新式肥皂,便宜又好用,等会子见过了阿哥爷,你来找我,给你师傅带几块儿啊,不许跟我客气!” 那小厮笑着给谢氏添茶:“唉,行勒,多谢您惦记我们。您稍坐一会,这会子主子爷正在见顾先生,只怕还要再等上段时间。”谢氏心道,莫不是顾俨来了。这顾俨是顾八代的儿子。而顾八代是贝勒爷在尚书房读书时的老师,跟贝勒爷关系很是亲近。 她笑道:“好了好了,你也歇着,关起门来,咱们自己人不用整那些虚的。我知道阿哥爷肯定忙着呢,每年来拜的人都多。不妨事,反正我也没事儿,多等会儿都使得。” “我听说顾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太好啊?” 那小厮瞟了眼外面,没人,便低声答道:“可不是吗,老先生年纪大了,身上的病痛就多,可病着每日还读书习字的,你说说,可不是让贝勒爷忧心他的身体嘛?” 谢氏一叹:“顾老爷子人品端方又中直,就是这性子执拗了些,病了就还得好好养着才是。” 两人又扯了会子闲话,叶林和海保在旁默默坐着。 过了许久,另一个小厮过来传话:“主子爷请二位过去呢。” 谢氏和海保急忙起身,整理了衣着,又嘱咐叶林:“那林哥儿再休息会儿,我们先过去。” “好的,一会儿见。”叶林站起身来,送两人出去。 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谢氏和海保终于来到四爷的书房,又小厮帮着掀开帘子,两人进去,见四阿哥在里面端坐,忙上前:“给阿哥请安,祝阿哥爷福寿绵长!” “妈妈快起,坐吧。”听到一句低沉的声音回复,谢氏和海保这才起身,在旁边的紫檀木的太师椅上坐了。 谢氏抬头一看,胤禛脸颊线条看着更锋利了些:“阿哥爷,您可是清瘦了不少,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 胤禛淡淡一笑:“妈妈放心,只是最近事比较多罢了。” 谢氏解开怀中的包裹,取出几件衣裳鞋袜来:“这是我亲手给您做的,也不知合不合身,若是哪里不好,还得叫下人修改一下。”说着将衣服递了过去。 胤禛接过来看了看。眼中露出感怀之色:“还是妈妈常用的针法,针脚细密,隐而不露,穿着最是舒适,多谢妈妈了。” 谢氏眼里就有了水色:“贝勒爷别客气,您喜欢就好,这么多年了还记得我的手艺。只盼着您穿的好,吃的好,事务都顺利,也就放心了。” 胤禛将手里的衣服仔细叠好,“苏培盛,拿着好好收到我房里,这几日就可以穿了。” “是”苏培盛笑嘻嘻的接过来,赞了一句“爷还是最喜欢穿妈妈您做的衣服呢。” 听了这话,谢氏笑的就更开心了。 胤禛看了海保一眼,见他在一旁坐着,倒是看着比上次见沉稳了许多,他温声道:“妈妈,听说你们现在铺子经营的不错?” 谢氏笑眯了眼:“都是托您的福!最近啊,我们店里出了一款新的肥皂团,价格降到了原来的一半儿,可这效果呀,却比原来的好上几倍不止呢。这下子,卖出去的可不少。” “当然了,这东西没有胰子金贵,也就是些普通人家才用的玩意儿。这次来,也给府里带了些来,请大家伙儿试试呢。” 四爷见谢氏露出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容,被朝堂上和兄弟间乱七八糟的事扰得烦乱的心,也轻松不少。“妈妈客气了,有点子好东西都想着府里。” “那肯定啊,不想着府里,还能想着谁呢?再说了,要是下人们用的好啊,也给我们小店儿添点生意不是。”谢氏说着,眨了眨眼睛,将四爷逗的一笑。 谢氏又道:“今儿我们还给贝勒爷带了其他礼物,就跟海保和他朋友做的这新式肥皂相关呢。” 胤禛一笑:“哦,看来是要给我个惊喜了?” 谢氏和海保对视一眼:“正是呢!” 第43章 见面 胤禛想着今日没什么事, 保母带着海保特过来给他贺寿,许久未见,他也愿意多花些时间跟她们聊一聊:“这新式肥皂的效果当真如此好?” 谢氏抿嘴一笑:“可不是嘛, 先前为了招揽客人, 我们在街上请路人来试, 哎哟哟, 看着手上没多脏,大多都能洗出一盆黑水来呢。”这话说的夸张了些, 但也是为了逗着阿哥爷高兴。 胤禛最是爱干净的人,不仅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还是那么白净,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也对着新式肥皂略略提了些兴趣。 谢氏继续道:“而且这肥皂摸起来光滑细腻, 若是做的功夫好了, 还可以做出几近透明的来, 成本又低, 我们把价格定的比肥皂团低许多,正是可以走薄利多销的路子,也可以让更多的人用上这东西清洁,减少病痛。” 胤禛点点头, 难得他们倒是不贪!明明可以卖跟肥皂团一样的价格, 能挣几倍于现在的利,却还能考虑到长远, 考虑到更多民众的健康。虽是行的商贾之事,可却透出一股仁义之风。这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谢氏看胤禛神色和缓,继续说道:“只可惜,我们的铺子小, 只能接待平头老百姓,否则的话,可以做上一些美容养颜、或有药用价值的高档货,这才真是赚钱的路子呢”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走过去递给他,这意思就是要把配方献给他了:“贝勒爷请看,这就是新式肥皂的制法,主要配料从难得的猪胰子改为随处可得的油,在后期调配的时候,同样可以加上些制作胰子时所用的珍贵药材香料。可制作出来的成品,效果不但更好,而且还要漂亮许多。” 胤禛接过配方,但并不展开细看。 谢氏又从怀中掏出两个油纸包,里面包裹的正是两块肥皂,或者应该叫做香皂。 她慢慢打开一块,一股悠远的檀香传来,只见这皂通身泛着光泽,淡黄色犹如一块上好的蜜蜡,但却在其表面刻着有精美的云纹,好似在寺庙中供奉过一样,十分又灵气。 胤禛看着很喜欢,拿到手里,发现手感温润滑腻,仔细看竟然是半透明的,并不像胰子一样,有很多沉着物,只是放着观赏就很不错。 另一块儿打开来,却是白的几近透明,一股茉莉花香扑面而来。其上雕刻着许多精美的茉莉花,栩栩如生,看着不像是个肥皂,而像是一个奇石把玩件了。 胤禛看着手里的两块香皂:“倒是有些意思。” 谢氏忙问:“贝勒爷可要一试?” “也好。” 苏培盛立马上指了个小太监,端了一盆清水和布巾子过来。 胤禛将手打湿,握着香皂轻轻揉搓,只需少少一点,竟然能搓出许多泡沫来,再用清水洗了,擦干之后手上竟觉得清爽许多。 胤禛扫了一眼那水,没有变得污浊,只是不像原来那般清澈。 这才说道:“不错,跟胰子相比,确实有些独到之处。”想到胰子是用猪的胰脏做的,而这香皂是用普通的油脂做的,他心里倒是对这个香皂更喜爱了几分。 见到贝勒爷用着高兴,谢氏也眉开眼笑:“这方子献给贝勒爷,或是拿去手下的铺子,或是留着府里自己做,都是好的。” 胤禛心里感动,难得保母有这么一个新的秘方,若是好好经营,定可以获利不少,却第一时间就拿来给他。他想了想,不如就让海保试一试,也看看他的本事。 于是他认真看了海保一眼:“没想到你竟有些经营上的天分,既然如此,我手下有个铺子,就交给你来打理吧。” 海保听了大喜过望,急忙谢恩:“谢过贝勒爷,奴才一定好好做。” 他早就想在贝勒爷手下谋些事做,可娘说贝勒爷是个务实的人,没有真本事的酒囊饭袋是绝对不收的,就算是他的奶兄弟也不行。 若是没本事而只凭着以前的情分谋求,最大可能就找个闲差打发了。他倒不是嫌弃清闲差事,清闲的差事也有顶顶重要的,不一定就不好。 只是若在贝勒爷心中落了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印象,那还不如干脆就没有印象。 谢氏也乐开了花:“阿哥爷放心,我一定盯着他好好干,给府里多多赚些银子。”心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大儿子是个心眼子小又没眼力劲儿的,这些年看着、教着,却也没有改过来,做不了大事。因此她只能指望着二儿子海保有出息,于是她一直冷眼瞧着,期望能在他身上找出些能为来。 海保是个知进退、忠心实诚的没错,贝勒爷也喜欢用这样的人。可海保除了结交些朋友,却没显出什么能让她看得入眼的才干来。结交人这谁不会?算不得什么用。 谢氏想着,若是连她自己都没瞧出自己亲儿子的本事,还能想让贝勒爷能重用不成?与其豁出老脸,求来一个无关紧要的差事,将这么多年的情分耗去了,倒不如再等等看。 反正他年纪也不算大,说不得未来也有些造化。因此这些年她跟府里往来着,却从不曾为儿子求什么差事。 如今好了,儿子结交了得用的朋友,既在经营上学了几手,又让贝勒爷看入了眼中,他的造化这不是就来了吗! 回去得细细叮嘱,让儿子好好干,多跟林哥儿商量着来,他是个聪慧的,跟着这样的朋友没错。 以后铺子做的好了,海保说不定还能得大用呢! 胤禛哈哈一笑,他熟悉谢氏的性子,并不在意她话说的直白:“妈妈说话还是这么直爽,对了,昨日厨下呈上来一道菜,我尝着倒是不错,听说是你们给的菜谱?” 谢氏瞥了儿子一眼,笑道:“正是了,我这傻小子想着给您贺寿,却又没本事拿出些好物件来,正巧得了这菜谱,我瞧着不错。 据据说是以前福州大户人家私藏的,都是用了些珍稀食材精心烹饪,关键是这名头好,‘福寿全’正和了阿哥爷的寿辰。” “哦?这名字起的好。”胤禛点头赞道。 “正是呢。”谢氏赶快给儿子使眼色:“海保,还不快把菜谱拿给阿哥爷瞧瞧?” 海保从袖子里掏出了菜谱,上前恭敬地递给了四爷。 胤禛上手一看,就赞了一句,这字不错,说着便细细翻阅起来。 谢氏覷着他的神色说道:“我瞧着这用料种类多了些,烹制也繁复了些,又有许多珍贵食材,日常吃可能抛费了些,不过用来贺寿还是相宜的。” 胤禛略略看过,心中有了计较,温声问海保:“这就是你送到寿礼啦,还挺会讨巧! 海保打了个千儿:“奴才不敢,奴才这儿还有两份册子献给四爷,不知可否也算作寿礼?” 胤禛端起茶轻抿了一口:“哦,拿来瞧瞧?” 海保从怀中取出那两本册子,恭敬的递过去。胤禛接过来一看,就笑说:“这肯定不是你写的吧,打哪儿来的呀?”说着便翻开来细看。 “不敢欺瞒贝勒爷,此乃我一位举子朋友托我呈献的,他才华过人,又胸有沟壑,十分仰慕四爷人品贵重,务实爱民。因此,想求得在四爷府上做个清客,也求得庇护。” “嗯。”胤禛不语,只埋头翻册子。 海保继续道:“此人姓叶名林,字子玉,乃是今秋刚中的举人,也是少年成才。谁知遭仇家迫害,一路躲到京城,这才与奴才结识,肥皂方子和菜谱都是他给的。”说着便把叶林与李家的纠葛细细讲了。 房间之内落针可闻,只余轻轻的纸张翻动声,胤禛将这两份册子都看过一遍。沉吟一会,站起身来,在这屋里踱了两步:“你且将你二人结识的过程于我细细道来。” “是,”海保应道,便将他如何在诗会上被刁难,叶林及时出现给他解围细细道来;又说到两人捉贼后顺理成章到他家,出了方子做肥皂。 胤禛想到前面太子派人试探他,怎么这么巧此人就出现了,不会是太子派来试探他的人吧?这两册的内容写的十分有新意且都是关乎民生,若是他收下此人,太子会不会怀疑他有心图谋那个位置。 “你可见到李家之人追他?” 海保擦擦头上的汗:“今日见到一对黑衣人在街上行走,叶兄说正是那日追查他的人。那日琉璃厂倒没有亲眼所见,不过他说见到那些人挨家挨户的询问,若是去查,应该很多人都见过。” 四爷沉吟不语,心中暗道,若此事是真的,这李家可着实胆大,竟敢当街就追查起应届举人来。又想想这几年皇阿玛几次南巡,都是到李家、曹家下榻,皇恩正浓,看来皇上对他们的亲密态度,把他们的心养大了。 他转念一想,李家一直受皇上宠爱,倒是不会随意受太子、皇子指使才对,到减小了一些太子在背后推动的可能性。 海保见四爷久久不语,忍不住试探问道:“贝勒爷可要宣他一见?” 胤禛瞟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看来你对他还挺上心的?” 谢氏瞪了海保一眼,没见阿哥爷正在思索,你这是催什么催? 海保连忙道:“奴才不敢惊扰贝勒爷的判断,只是奴才觉得叶兄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胤禛想了想那两本册子上的内容,确实起了爱才之心:“行吧,既如此,那就见一见。” 旁边苏培盛立在那里,像是个隐身人似的,此时听了这话,就慢慢退了出去。 叶林一直默默闭目养神,任凭心里怎样的焦急,面上分毫不漏。 只是暗恨自己做的蠢事。带什么饼呀?现在就算他有点饿了,也没胃口吃啊!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在心里细细斟酌,若得召见,该说些什么,怎么说才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好像那时钟卡在他心上,滴滴嗒嗒的作响。 等了不知多久,终于听见响动。只见一个小厮进门来朝他躬身行礼:“主子爷请您一见,请跟小的来。”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叶林深吸了口气,跟着这小厮一路前行,再美的亭台楼阁,花鸟景色,都看不到眼中了,只目不斜视的跟着走,直到了胤禛书房门外才停下。 苏培胜此时正候在门外,见人来了,便掀了帘子进去禀报:“爷,人到了。” “带进来吧。” “是。”自有小太监替叶林将门帘儿掀开。 叶林沉住气,迈步进门,只见屋中摆设并不如何华贵富丽,书和青瓷花瓶等摆设错落有致,透着股清雅。 谢氏和海保坐在一边,首位上坐着一人,龙章凤姿,气势逼人。身穿一件苍蓝蜀锦袍,腰间绑着一根石青色连勾雷纹银带,丹凤眼儿,高挺的鼻梁,眸子深邃犀利,正朝他看来。 不正是那日他在府外见过的人! 叶林便不敢多看,行礼道:“学生叶林见过贝勒爷。” 胤禛微微皱眉,只见眼前立着一个青葱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远比的想的要小许多。眼眸灵动,如湖水般清澈,身形高挑秀雅,长相清新俊逸,倒是一表人材。 “坐吧。”只听低沉温和的嗓音说道。 叶林捡着海保对面的椅子坐了,自有小太监无声来上了茶。 胤禛抬起深沉的眸子:“听海保说,你才智过人,智计无双?” 叶林微微一愣,这话怎么说的,他可不不觉得擅长智计谋略啊?他这点心眼儿,只怕随便来一个官场上的老油子就能把他套进去。该怎么回答?若是承认就是欺骗,若是不承认,连谋略都不擅长,还想来当清客? 他略一思索,答道:“学生擅长谋事,不擅长谋心。” “哦,这是怎么说的?”胤禛微挑眉。 “人各有所长,学生所擅长,农事,工事,民生等,其他事上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叶林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四爷,见他正盯着自己,似在审视他,只得说的更直白些:“学生惭愧,若论官场谋略,学生十窍通了九窍,正是一窍不通。” 胤禛眼里含笑,看出来了。 第44章 面试 胤禛心想, 就冲你这句“官场谋略”就知道你不善于这方面了。若要当官,如何与上峰、平级、下属打交道不是必备技能吗?怎么能称得上谋略? 他温和道:“你不必谦虚,册子我看了, 观点新颖。看来你对防疫、农事有些心得?说一说吧。” 叶林松了口气, 总算可以说他熟悉的话题了, 要论谋略, 他只能默写三十六计,不被轰出去才怪。 册子上的内容再逐字逐句地重复就没意思了, 便斟酌着说道:“学生出生农家,自小也是做惯了农活的,因有亲身经历,又与农务书籍相结合, 得了些浅见。 再有每年各地灾害后总有疫情, 朝廷需拨粮拨款救治, 若是能减少疫情的危害, 则于国于民都是有利, 因此自己琢磨了些法子应对,这才斗胆献上这两册。” 他看看四爷,见他神色不变,指尖在桌上轻点, 并不言语, 便接着往下说道:“学生愚见,认为这疫病的病气无处不在, 一般从人七窍中进入体内。而身体强健者,体内自有可抵御的能量,稍稍吸入也不妨事儿。 但灾情之后民众缺衣少食,心神身体皆受损, 身体防御力急剧下降。则吸入病气后身体无法消灭,从而得病,乃至之后一传十,十传百。若是遇到极其严重的疫病,又救治不及时,则恐会重蹈百年前欧巴罗,接近灭城、灭国之灾的情况。” 胤禛点点头,这事他幼时在尚书房学习时倒也听过,据说当时死了很多人。“看来你还很博学,连欧罗巴的事都知道?” 叶林躬身道:“不敢当贝勒爷夸奖,只是学生无奈栖身在书肆,借着这便利,阅览过许多书罢了。” “学生认为防疫之法有千万中。简单的来说,首先使人身体强健,则自能克服疫病,这点来说与第二册助农息息相关,若人人都能吃饱喝足,而非食不果腹,自然身体强健。” 叶林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位四爷是否赞同。 他抬眼只见胤禛微微含笑听着,面上不喜也不怒,于是只能继续道:“二是注意清洁。若身体污秽则病气丛生,据学生所知,普通百姓清洁身体次数很少,所用小灰也不足以灭杀病气,若能推行便宜肥皂,提高百姓心中对洁净的重视程度,则将大大减少各类病症。” 胤禛心道,看来低价出售肥皂是叶林的主意了。当然海保一家能放弃唾手可得的利润,也很好。 “第三,若已有病症出现,则需防止传播。现在人们所戴的布巾乃是三角形状,并不能够很好隔绝空气中残留的病气。若能将口罩制法推广,则一人生病,人人戴口罩,病气便不易传播。” 胤禛想到那册子上所画的图样。心道这东西好做,可以尽快试一下。 “第四,注意外界环境倡导民众养猫,或少杀猫?” “哦,这是为何?”胤禛感兴趣的问道。 “这因为有些动物身上携带了大量病气病菌,若人与之接触则很容易生病。如老鼠,繁殖力极强,非常容易泛滥成灾,若是养猫,则会减少老鼠的数量。学生看到有本书上讲,百年前欧罗巴的国家之所以闹出那么大的疫病无法遏制,部分原因是当时国家大量抓捕女巫和她们养的猫,导致鼠疫泛滥,百姓十不存一。” 胤禛知道那次疫情很严重,却不知背后还有如此原因。 他见叶林面对他也从容不迫,侃侃而谈,且言之有物,倒是将他的疑虑打消许多。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叶林均能回答上来,确实是对防疫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胤禛想他如此年轻,就在疫情上能有自己的想法,若这些真的有效,倒是一个可造之才,值得好好培养。便颔首道:“嗯,你再讲讲对农事的见解?” 叶林略一沉吟:“粮食乃百姓生存之根本。但需辛苦劳作才能获得,因此一方面可以不断改进农具,节省人力,另一方面可以尝试用各中方法增加亩产。” 胤禛心中赞许,这总结的很到位。 “若说改进农具,学生并不擅长。只能找匠人,许以高利,由他们研制。至于增加亩产的方式有很多。立竿见影的,学生这里只有三条。” 叶林抬头看了一眼贝勒爷,只见他目光炯炯,一脸认真,看来确实十分看重民生大计。 便垂目继续:“有些地方雨水较少,可以选取耐旱作物,如红薯,马铃薯等,对水土要求不高。这些作物亩产比麦稻高许多,且因为吃的是根,收获时若遇蝗灾,不易损失过大。又可晒干磨粉,可保存很久。只是许多地方并未推广开来。” “此事当真?”胤禛还真没怎么吃过这几中东西,进贡皇家的贡米都吃不完,谁会给皇子阿哥吃这些? 叶林陈恳道:“千真万确,贝勒爷派人找来试中一番就能知道。学生想着因为给朝廷缴税和给地主交粮,都需要规定的品中,因此中的人并不太多吧。” 胤禛示意他继续,心道这几中作物也可以尽快找来试中。 叶林见贝勒爷听的认真,更仔细的讲解:“其次学生观察过,地中上几年后肥力便不足,之后再中,庄稼收成就会大大减少。现在已经有沤肥之法,可比较麻烦。学生另有一法,就是通过轮播,上一季庄稼收获后,中上豆类,其根可有养田增加肥力的效用,结合沤肥,当可维护地力。” 胤禛听了十分惊奇,这样岂不是又能两收,还能肥地,一举数得:“如此果真能行?” 这是现代高中学过的知识,叶林编了个小谎:“学生不敢欺瞒,从小在农间劳作,学生爱观察琢磨,家里长辈宠爱,许我拿一两分田来做实验,因此发现了其中的奥妙,豆类确实可以肥田。” 胤禛双眼放光:“好好好!还有一条呢?” 叶林笑道:“可尝试建造温棚,用以在冬天中植蔬菜。” 胤禛抚掌大笑,若是真的,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发现。就冲这些,也定要将叶林收入门下:“你刚刚说立竿见影的策略只有两条。那可还有其他的?” 叶林见到他的笑容,心里的底气更足了:“有,只是这些见效慢。一、可以试着通过不断杂交选取更加优良的作物,使得亩产提高;二,有些山地缓坡并不适合中田,但可改造成梯田来进行中植;三、……” 胤禛面上十分愉悦:“好,看来你对农事上确实很有见地。” 他端起茶碗来,拂了拂上面的茶沫,垂眼并不看叶林:“海保已将你的情况跟我说了,与李家的恩怨你做何打算?” 叶林明白,这是在问他未来的发展计划呢。若是他怀恨在心,之后还想要报复李家,可能将四贝勒也牵扯进去。 但叶林确实没这心,他所求并不多,只是想好好安身立命罢了,也并不是一个报复心很强、睚眦必报的人。对他而言,既然现在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那他宁可专注自己的生活,抱紧四爷的大腿,而不是被仇恨陷进去。而且他相信李家这么嚣张跋扈,迟早有一天也要完蛋。 于是他回道:“此事学生也实属无奈。我是小户出身,成天想的就是吃饱穿暖,读书习字,考取功名为国家效力。哪能想到竟会遇到无妄之灾?但学生也因祸得福,能有了见到贝勒爷,为贝勒爷效力的机会。” 叶林睁大眼望向胤禛,希望他能看清自己眼里的真挚:“学生只愿珍惜当下,家中老小能获得庇护,安全无忧,不愿再看过往前尘。若能进贝勒爷府为您效力,学生感激不尽,再无他求!” 叶林可不想让贝勒爷认为,收下自己还要连带着收下李家这个仇敌。 对这个答案胤禛心中是满意的,他又问道:“你家中还有谁?” “学生家中只余年迈阿婆和年幼弟妹,再无他人了。” 胤禛略一沉吟:“你年纪轻轻就要操持家里,确实不容易,我对你所说的农事几法,很是感兴趣,我在郊外有两个庄子,你可愿去实验一番?” 叶林心中微微一沉,去庄子上中田!在他写了这两个册子的时候,其实已想到这个结果。 如果他已经有些成就在身,并且是一个中年人,说话做事看着还有些说服力。可自己比贝勒爷还小上十岁的年纪,张嘴就说能提出什么策略,就是说破天,可信度也不高吧? 目前能被收入门下就已是千恩万谢了,他这两个册子,总要真的做出些什么结果来才有说服力,不是吗? 毕竟现在是冬天,没听说哪里出现疫情,防疫之法难以马上实践。而农学里面有些方法,随时可以去实验,做出点成绩,自然就可以回来了。 于是叶林立马跪下磕头,脸上一点不甘愿的神色都没有:“学生愿往。” “好了,起来吧。”胤禛心中对叶林的认可度再次提高了几分。小小年纪就能沉得住气,不会急于求成,确实不错。正好趁这段时间看看他的本事,也可以调查一下他的背景是否清白。 胤禛转头吩咐道:“苏培盛,你给这位叶先生安排一二。” “是,叶先生您跟咱家过来吧。”苏培盛躬着身子,就将叶林引了出去。 心里提醒自己,对这小小年纪的叶先生得多多上心才行。别看府里头现在也养着六、七位清客幕僚,可以他对贝勒爷的了解,除了戴先生不好说,剩下只怕最看重的就是这叶先生了。 其他的他一个阉人也不懂,可这么多幕僚里头,第一次见面说的东西就能让贝勒爷连声叫好,抚掌大笑的,就只这个叶先生做到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了贝勒爷的欢喜,都盖过了他对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要求,也说明叶先生可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呢!这样的人,开府这么多年也才见到一两个,可不是得小心着些! 胤禛与叶林问答时,谢氏和海保都在一旁做壁花,此时见终于出了结果,心里也跟天降金砖一般高兴,叶林能进府,他们自然也得益呀。 谢氏看看天色已快到响午:”阿哥爷,那我和海保也就先回去了,您还是多注意身子,不忙的话,响午歇个午觉再处理事情吧。我们就不耽误您啦。” “好,那妈妈您慢走,铺子的事,过两天让海保来府里找徐坤,徐长史,听他安排就行。”胤禛站起身来送了几步。每次听到乳母的关怀,心里总是熨贴的。 海保谢氏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生辰的前一天,保母关怀,又得遇良才,胤禛心情不错,转身在案上写起字来,刚写完了一张,苏培盛就轻手轻脚地进来候着。 胤禛问道:“如何?” 苏培盛细细道来:“叶先生面上未露任何不快,而是急着问奴才,可否在贝勒府后面租一间民宅,也好将家人速速接过来。奴才回叶先生:府里会给他安排一间宅舍,问他有什么要求。他非常惊喜,说只希望能离贝勒府近些,也能保家里妇孺安全。” “奴才说贝勒府后面倒有几间民宅空着,可是小了些旧了些。倒是在二里外有间大宅子还空着,里面有花园假山,仆役也都是齐全的,更合适些。” 胤禛拿笔沾满了墨汁,又在砚台上轻轻刮着多余的墨水。 苏培盛不用抬头看四爷的脸色,都知道他正是着急往下听,忙继续道:“叶先生一口回绝了,说家里都是农户出身,住不惯大宅,还是贝勒府后面的好。” 胤禛眼里闪过笑意,笔下不停:“嗯,倒不是个贪慕虚荣,急功近利的。” 苏培盛哪能不明白,这是四爷很满意叶林的选择呢。 第45章 考察 苏培盛笑的一脸赞同, 脑子里却一刻都没停。 毕竟幕僚这身份实在太敏感,许多事情福晋、小主子可能都不知道,贝勒爷的亲信幕僚定是知道的, 甚至是能影响贝勒爷的决定。若是轻易被金钱、女色收买了去, 那也当不得大用。 因此, 越是对叶先生满意看重, 只怕越要多加试探,调查清楚背景, 仔细考察人品,否则绝不敢放心将机密事务与他相商的。 苏培盛又道:“叶先生倒是行事利落的,确定了宅子的事,便说给他两日时间处理家里、书肆、铺子的事, 两日之后便可出发去庄子上。” 胤禛心想, 看来小叶先生对他那两本册子十分自信, 急着去做出些成果来呢。 “叶先生问奴才庄子上的情况, 又说自己人年轻, 面皮薄,去了怕不好处事,想着求爷能派个管事的跟他一起去。” 胤禛停下手里的笔,看着墨迹渐渐变干:“嗯, 还挺机灵, 那你跟徐长史说,让他看着安排。 对了, 叶先生一人在外,怕生活不便,再派个小厮贴身伺候着,有什么就及时回话。” 苏培盛连忙答应着。对贝勒爷细致体贴的这一面, 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胤禛拿过册子对着案上的纸看了看:“其他的还说了什么吗?” “回爷的话没有了。” “嗯,你去把徐长史叫过来。” “是,奴才这就去。”苏培盛转身出去了,他敢打赌,贝勒爷请徐长史来定是因为叶先生。毕竟徐长实,管着贝勒府上下大小事宜和所有的属官,办事利落,很的贝勒爷信任。 胤禛看着这册子上画的口罩,正戴在一个头像上,仔细看这头像好似真的一样,看着立体,像西洋人的画法。他自己试着画了一下,按着线条描绘,确实能成。 有意思,是叶林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有人教他?说是农家出身可进入贝勒府却落落大方;年纪这么小,说话做事却颇有见第。 就他的想法和册子上的内容来看,是个胸中有沟壑的;面对好宅子的诱惑,发配去庄子上的差事,也能稳得住心态,坚持自己的目标,确实不错。 不过还是得再看看,这。 正想着呢,徐长史来了:“下官拜见贝勒爷,贝勒爷有什么吩咐。” 胤禛指了一旁的椅子:“坐吧,找你是有件事。今日来的叶先生,去查查他的情况,再派人到他老家一趟,打探一下他与李屏的纠葛。注意不要惊动别人,特别是李家。” “谢贝勒爷”徐长史已经听苏培盛大概说了情况,知道这是刚投来的人,很的看中,于是缓缓道:“下官会找几个稳妥的人去查看。” 胤禛将刚画的图递给他:“再一个,你按照这个样子,用不同的材质多做几种这个……口罩,做好了拿给府医去看,问问他若是有疫病传播,这东西跟他平日带的面巾相比,哪种更好? 再去让人将番薯和马铃薯多找一些来,运到庄子上让他们试种,特别是要比较一下这两种作物和麦、稻的亩产。此事很重要,让他们尽快去找。” “是,下官回去就安排。”徐长史答道。 胤禛点点头:“另外玉泉街上的铺子交给海保打理,过两日他来交接,让他试试那种新肥皂。” “下官明白。” “嗯,去吧。” 叶林被苏培盛带到了一位姓冯的长随跟前,冯长随知道要给叶林安排宅子,便从柜子里取了钥匙,带着叶林出府,绕到贝勒府的后街。 七拐八弯的走了不到四百米的样子,便来到了一座小宅子面前。长随用钥匙开了门,叶林进去一看,这宅子比他想象中大了不少,入目先是个院子,再就是一圈七、八间房,他们家人住足够了。 房间里家具都有,只是长时间没人,落了层灰尘,打扫一下就可入住。 叶林接过长随递给他的钥匙,心里乐开了花,对贝勒府的待遇十分满意。还没开始干活呢,就已经分配了这么好的四合院来住。北京的四合院嘞,现代至少几千万,还不一定能买到这么好地段的呢。 这两天就搬家!冯长随打量着叶林的神色,见他面露满意之色,也松了口气。 叫他说,这个院子虽然离贝勒府近,但是院子小了些,房间也少,又没有花园、鱼池,看着叫人觉得单调。 走之前苏公公可是特意嘱咐了。要对叶先生多多上心,叫他满意才行,因此他兜里还揣了几把钥匙,若是这间不行,就叫马车去看看远些的那几间。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定下了,也不曾挑拣什么,那他的差事也算是圆满完成了。这先生年纪虽小,看着却有股气势,竟叫他一时不敢随意搭话,原来还是挺好说话的。 叶林与长随一路闲聊着往回走,顺便将周围的店铺房屋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回到贝勒府时,谢氏和海保已将带来的肥皂等礼物散了干净,此时正在等他。 叶林便谢过了冯长随,上马车一同离开。 马车里,叶林跟海保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真是幸运啊,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的就成了。叶林虽然对自己拿出的东西有信心,可这些毕竟都是些新观念。他不知道四爷对其的接受程度如何?自己看上去又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样子,他其实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当程序员时,他的耐心都被锻炼出来了。捉虫时一遍遍的找bug,一遍遍的修改,甚至都不能确定,改过无数次的版本,到底会不会被使用?有时候就像走迷宫,知道终点在那里,却始终都走不出去。 那怎么办呢,放弃吗?或许放弃最严重的结果,不过是失去一份工作,他承受的起。而现在若他轻易放弃,就可能永远被困在迷宫中了。 因此,他计划好这次失败后,到乡下去研制一些东西再来的准备。谁知竟然一次成功了!在现在找工作还要一面、二面、笔试、复试之类的呢,现在已经得到最好结果,他只需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走。 叶林对海保和谢氏郑重的道谢,如果他大言不惭的把自己比作千里马,而四爷是伯乐。那么海保和谢氏就是让千里马能够得见伯乐的机缘。 海保笑的见牙不见眼:“主要原因还是你自己的是强,让贝勒爷看中! 事成之前呀,我都没敢跟你说,怕影响你发挥。其实这京城这么多阿哥府里头,就属四阿哥府最难进。别说是谋求清客的位置,就是逢年过节的。很多人想上门拜见都进不来呢。” 见到叶林好奇的眼神,海保跟他解释:“身份不够的,将拜帖和礼物送上门也就走人了,哪敢奢求能进去。可身份足够的,与阿哥爷有交情的并不多。来往也都十分谨慎,一般都是打发府里的管家、属官前来。没有大事这些人自然也是不能轻易得见阿哥爷的。” 叶林心想,看来这段时间,四贝勒还是处于独善其身的状态。 “收清客幕僚,四爷就更是谨慎了,每年想投到府里的不知凡几,都是各有所长,但你看现在留下来的,还不到十人!”海保与有荣焉的拍拍叶林的肩膀:“总而言之,叶兄你能让阿哥爷看上眼,真是很厉害。” 叶林心里惊叹,更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了。好家伙,原来以为自己是去面试全国十强的职位,百里挑一,已经十分艰难了。谁知竟然是十强里头最难进的一家公司,千里都不一定挑一的总裁特助职位。 “还是得多谢你们,我就是再有能力,没有引荐的机会也是无用的。” 叶林对两人躬身作揖,又道:“别的都不说了,以后海保就是我的亲兄弟了,我会与他相互扶持,咱们一起共同协助四爷,我叶林此生绝不食言。” 海保哈哈一笑:“好,咱们以后就是亲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三个人笑开了,顿时觉得更加亲密了许多。 海保挠挠头:“对了,我这也有个好消息,我们将肥皂方子献上去,四爷将手上的一个铺子交给我打理了。正是因为咱们这个肥皂做的好。” “那太好了。海保兄以后能发挥的地方就多了。说不定以后可以帮四爷经营更多的产业呢。”叶林真心为他高兴。 “还是林哥儿聪明。”谢氏也笑道:“多亏你机灵,想着先把这高档货样品做出来,带给贝勒爷瞧,贝勒爷用了之后也觉得很好,这才有了海保的差事。以后这铺子要如何经营,林哥儿还是要多操心一些。” 叶林谦虚一笑:“婶子客气了,其实您们的经营天分已经很高了,只是因为以前铺子小,有所限制罢了,回头我再写上一些经营方案,到时候必能叫四爷满意。” 他这话倒不是全是恭维,毕竟这时代交通不便,产品种类稀少,生意难做。他们一家能靠着这一个铺子,有了多年的积蓄,还生活的这么有滋有味儿,足见经营的不错。 其实小铺子经营的好才叫做一个难,毕竟成本有限,人手有限,货源有限,利润有限。而大铺子能经营的好就容易的多了,各种资源都多。 “那就太好了,有你的主意,铺子肯定经营得红火。”海保高兴的一拍叶林的肩膀,叶林一斜差点摔倒。他连忙将叶林扶住,抱歉的摸摸鼻子。 谢氏捶了一下海保的胳膊:“你这孩子做事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还得跟林哥多学着点儿才是。” 叶林也对他这单薄的身子骨有些无奈了,怎么是谁都能把他拍个四仰八叉?以后还是要多锻炼才行。 不过他可忽略了一个事实,现在他才不到二十,怎么跟成年男子的身形相比呢? 叶林转过话题,对海保道:“我准备后日就去庄子上,因此有些事得尽快安排。我领了四贝勒府后的民房钥匙,想着今晚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带家人搬过去。” 海保见他叶兄弟这么快就有了新家,十分为他高兴,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没有叶兄弟在一旁指点,他对如何经营那新铺子,也有些悬心了起来。“这么急啊?” “早去早回嘛,而且现在李家的人经常在各处搜寻,我留在城里也不好出门,还不如早点儿出发。”叶林想的透彻,冬日里也没什么事,过去若是能做出些东西,来年开春就能用上了,可不就能尽快看出效果。到时候就能让四贝勒多看重几分。 海保想想:“也对,那我明日帮你搬,收拾妥当了。咱们再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也顺带暖房了。” 叶林不跟他客气:“好啊,吃完后咱们可以细细讨论新铺子该如何经营。” “就一起到我们家吃。”谢氏说道:“你们刚搬过去,事还杂乱的很,你又匆忙要走。正好也让你家人来认认路,你去庄子上后,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那就多谢婶子啦!”叶林感激的望向她,“还是婶子想的周到。” 他自己光想着安全最重要,却没想到叶婆婆、萱姐儿、晨哥儿老的老,小的小,在这一个人都不认识,心里该多害怕。 “那就这么说定了。叶兄弟,我们先送你回家,明早赶车去接你,也免的路上遇到追你的那些人。海保倒还记着叶林虽然有了转机,但现在还身处危险之中。 叶林冲他感激一笑:“那就麻烦你们了。” 坐着马车上,几人说说话,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将叶林送到了大杂院儿。 叶林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露出舒心的微笑,转身去找叶婆婆和两只小的了。 第46章 搬家 “什么, 我们要搬家啦,而且还要搬到王府后面住?真的吗?是真的吗?”晨哥儿和萱姐儿将叶林团团围住,急切的问道。 “是真的, 我们以后就不必与别人挤在一起, 有单独的院子和房子住了。”叶林蹲下身, 将两人楼进怀里。“不过不是在王府后面, 是贝勒府后面。” 两人顿时欢呼起来,手牵着手在房中兴奋地蹦着跳着。小狗来福也感觉到了这喜悦的气氛, 欢快的摇着尾巴加入了他们。两人兴奋的将来福抱起来,亲了好几口。 其实他俩也不明白贝勒府与王府有什么区别,只是为了能搬家而开心,这段时间两人一狗都被憋坏了。 跟这么多不知根底的人住在一个大杂院里, 白天叶林又不在家, 再加上两次险些出事的经历, 叶婆婆实在是担心他们出去危险, 她老眼昏花, 周围又都是生人,怕一转眼孩子就被人抱了去,于是基本上不让他们出门。 两个孩子从原来可以满山遍野的跑,到现在被迫宅家, 要不是来福陪着他们, 肯定早就受不了了。 叶林也有些自责,这段时间实在没有照顾好他们, 而转眼又要离开不知多久。 “以后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了吧?”晨哥儿开心的问道。 叶林知道他们想出门,却不得不抱歉的跟他们解释:“以后可以在院子里玩耍,但还是不可以随意出门,现在外面坏人在抓我们, 而哥哥要去庄子上待一段时间,不能保护你们,你们跟婆婆在家要乖哦。” 晨哥儿噘了噘嘴,摸着怀里来福的毛,有些低落了下来。 “我会看好晨哥儿,照顾好婆婆,哥你放心吧。”萱姐儿眨巴着大眼睛,轻轻将头靠在叶林肩膀上。 萱姐儿还是这么懂事,明明不舍得他,却也不说出来让他为难。 “哥,你要去多久呀?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晨哥儿抱住叶林的另一只胳膊,不停地摇晃着。 叶林摸摸他的脑袋:“我是去替主家办事,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但我找到机会,就会尽快回来看你们。再不济,过年总能回来的吧。” 两人黏在他身边好一会不肯松手,叶林,只得转移话题:“快去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就要搬家了。” 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去卧房收拾东西。 看着两人进了屋,叶林这才对叶婆婆解释道:“阿婆,我现在投奔的这个主家正是四贝勒四皇子,只要咱们不去招惹那李屏,他定能护咱们周全,这房子正是他安排给咱们一家住的。” 叶婆婆一时被惊住了,皇子阿哥!这是什么概念?也就是年轻时候听过几回戏,在那戏文里头有提过几句。这不就是话本子里才有的神仙人物吗,怎么竟然在真实中出现了?林哥儿是长了多大能耐才能让这样的贵人看重? 她对叶林最大的期盼不过是能当个县令老爷,这就是光宗耀祖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奇遇? “婆婆,婆婆,你听见我说的了吗?”叶林见叶婆婆眼珠都不动了,忙在她眼前挥挥手,她这才回神。 “哎哟,我的大孙子哦!咱家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让你见到皇子呀?竟然还能为贵人效力,住贵人给的房子,哎哟,叫老太婆立时死了我都可以瞑目了!” 叶林哭笑不得:“婆婆你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呀?咱们一家还要过好日子呢。”但他哪里知道,在叶婆婆心里他已经是达到了无人能及的成就。从村里逃命出来,到了京城,竟然就一步登天啦! “对,呸呸呸,看我这老婆子一开心就什么话都往外冒。你见到皇子啦,人长得啥样啊?是不是身上都穿金戴银,跟那戏本子里头的神仙一个样儿?” 叶林心说我又没听过戏,我怎么知道戏本子里头怎么描述神仙的。不过估计在四贝勒眼里,金银俗气了,应该不会很喜欢。 他只得跟叶婆婆描述:“嗯,怎么说呢,就是特别俊,气势特别厉害,看着叫人心里发慌,但其实人很好,是个愿意为百姓考虑的好皇子,他愿意收我做清客,也正是因为我说可以在农业产粮上有些作为。” 叶婆婆一听这话,立马就回归了现实:“哎呀,你这孩子怎么敢乱说!你就下地了几年,比你种地更久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敢向贵人说你能有作为的话,贵人看你这么年轻,也不能信吧?” 叶林望着叶婆婆焦急的面孔,心里觉得暖暖的:“婆婆你就放心吧,我在书中也读了不少东西呢,一定能做出些成绩来。” “哎,好好。婆婆相信你。”话虽这么说,但当晚他们收拾好仅有的行李后,叶婆婆还是拉着叶林给他讲了许久种地技巧,无意中给叶林许多启发。 第二日叶林一家将行李放上海保赶来的马车,在大杂院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摇摇晃晃的离开这个他们住了许久、容纳了他们刚到时的无助彷徨,焦急惧怕,也容纳了他们的开心兴奋种种情绪的地方。 路过书肆时,叶林下了马车,跟书肆掌柜的进行交接。没能提前跟掌柜的沟通,是他做的不对,毕竟也要留给人家时间找新的人手不是。 不过叶林已经想好了,今天还是可以来上晚班,明天再上个早班,还是能给掌柜的一个缓冲余地。 听到叶林有了新的去处,掌柜的先是恭贺了他一番,但是马上找人手确实让他有些为难,不过叶林做事利索,掌柜的也不为难他。 再加上叶林跟他说,大杂院儿的房子还有四个多月,租期才到,可以免费让伙计入住,掌柜的想了想,倒是可以给一个来打工的京城应考学子住,也算是比较满意。 还叮咛他:“既然如此,那就恭贺你,我早就看出,以你的学识在这里只是过渡一下,总有更好的去处。以后若是要买书,还是回来咱们雅斋书肆买,只要我在就给你优惠。” 既然掌柜的愿意成全还卖他个人情,叶林也就接着了:“还要多谢掌柜这一段日子对我的照顾!刚来京城,正是因为掌柜的给这一份工作,我才能顺利落脚,若是以后买得起书了,一定会来找您。” 掌柜的哈哈一笑,也觉得自己看人眼光果然很好。叶林这人不错,发达了却还是能保持谦和,难得啊!很多人都是稍微起来一些,就开始趾高气扬,颐指气使。 知道他有了新去处,几个跟他关系好些的伙计都来恭喜他,正说着若以后有空还是常来看看他们,结果那总是看别人不顺眼的胡启,不知道怎么听了消息,这时又凑了过来:“哟,林大爷,您这是攀上什么高枝了?你们还在指望人家能飞回来看你们不成?人家可看不上你们!” 说着又横了叶林一眼:“既然早就要走,何必还来占我们的机会,害的能来的人来不了?” 他一脸得意的说:“不过我已经通知我表弟过来了,这会肯定能进。掌柜的上次就很喜欢他,要不是因为你,他早就来了,定然比你干的好。” “林大爷,你这两天还是赶快跟他交接一下吧,别屁股都不擦,丢下一堆烂摊子,甩手就走了。” 这人说话粗俗难听,叶林的火也起来了。 但还不待叶林说什么,其他几人就反驳起来:“呦,看样子。你这是已经跟掌柜的说好了。那我可要去问问他。我刚刚怎么听说,掌柜的打算通知好几个人过来,明天还要挑选一下再定呢?” 胡启脸涨的通红,不吭声了。他就是那么一说,要是真被掌柜的知道,那就不好了。 “就是,再说了,林兄跟我们关系好,你管得着吗?没事儿就赶紧忙去,别在这瞎逼逼。” “就是。没见这里不欢迎你吗?” 其他几人也上阵怼他。 “你! 你们……!哼,我才不稀得跟你们这帮子蠢人计较。聚在这里不好好干活,看我不去告诉掌柜的!” 胡启气的放下狠话,转身就走,还能听见背后传来几人的笑声。 “哼,对付他这种人就是要狠狠的怼回去才行。” “就是。省得他没事就来招惹我们。咱们不理他。”见到大家都这么维护他,叶林的气也消了。这种人到处都有,就爱到处挑刺、膈应人,生气了就是着了他们道呢! 几人哈哈一笑,跳梁小丑而已,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叶林坐回马车,一路上晨哥儿抱着来福,兴奋的一直将脑袋搁在车窗上向外看,萱姐儿也趴在他身边,两人叽叽咕咕的点评着街上的景色。 这是他们到京城以来第二次见到这么繁华的街道,不时就能听到小声的惊叹,人来人往,各色摊贩都能让他们目不转睛。 路过粮油米面的店铺,叶林又叫停下车来,囤了不少货,这些重物叶婆婆一人也不好买,正好有车,顺带就买了。 几人一路兴奋的交谈着,萱姐儿和晨哥儿眼见街道越来越宽阔,街上的房舍越来越高大精致。 路上的行人渐渐减少,从衣着朴素变到了锦衣华服;轿子,马车接连不断与他们擦身而过,其后跟着许多仆从。 两人睁大眼新奇的瞧着,一脸憧憬地看向车外面广阔的世界,想着什么时候能自由的探索就好了。 很快就到了贝勒府后面的小街,再往前走,可以看到几条长长的胡同左拐右拐的连在一起,叶林看着有些眼晕,昨天是从第几个胡同进去的来着? 好在印象还算深刻,试探的走了一会,渐渐确定了,马车慢慢经过一个胡同,胡同口种了一棵大杨树。 虽然是冬日,但看着四、五人才能合抱的树干,就可以想象到夏日里会是多么的郁郁葱葱。下面几块大石头摩的光亮,一看就是有人常常在这里夏日乘凉,冬日晒太阳。 没错了,就是这个胡同。几人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往里走去,小路打扫的很干净,到第二户朱漆大门前停下,这里就是他们的新家了! 叶林拿出钥匙打开了门,来福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蹦蹦跳跳、左右闻着,很快巡视了一圈儿新地盘,转身跑到门口。 像是着急带着大家进去一般,旺旺地叫了两声,屁股后面尾巴甩的飞快,看来对这个大院子很满意。 晨哥儿拉着萱姐儿,提着手里的小包裹,兴奋地冲了进去。 “哇,好大啊!有好多房间,我想睡这间,姐你想睡哪儿?这门多房间,我们是不是可以每天换着睡?” 叶婆婆看两个孩子和来福在院子里欢快的跑动,挨个去每个房间探险,叶林和海保一边谈笑一边干活,觉得好日子是真的来了! 桌椅床铺等家具都是齐全的,院子角落里还有一口井,几人打了些水,各处擦洗了一番,将所有的行李搬了进去,东西归置好,也就收拾的差不多了。 休息了一会儿,海保带着叶婆婆和两个小朋友在周围转一转,认了几个府里关系好的人家的门,以便有事可以找到人帮忙。 叶林则前去贝勒府报告进度。职场人的经验:多请示,多汇报,总没错的。他找到昨日的冯长随,告知他家人已经搬了过来,但书店里还需交接一番,明天到申时初就能结束,回来就可出发去庄子上了。 冯长随见叶林如此迅速高效,心里也有些诧异,不过想想也是,贝勒爷交代下的差事怎能不上心。他问过书肆名称,说定会安排好一切,请叶林放心。 叶林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定会无奈笑笑,在现代快节奏工作生活,早习惯了为节约时间合理安排一切。他可是番茄钟、时间记录这类软件的忠实用户呢。 叶林笑着谢过冯长随,便回去与大家坐上马车,出发去海保家。 第47章 吃酒 一路上海保倒是细心的给叶婆婆讲解这路线是如何走的, 叶林见叶婆婆记得艰难,安慰她道:“阿婆放心,我会将这路线一一记下来, 画在图上。要是再来, 就雇辆车, 说了地名, 再给他看图,就没有找不到的。” 海保也笑着对叶婆婆说:“阿婆您放心, 以后我每五日过来看您,中间也会打发我家伙计来给您送些吃食,有什么事您都可以跟我说,我定会帮你办好的, 您就放心吧!” 这下叶婆婆才安心许多:“好, 好, 那就多谢海保兄弟了。” 海保真是粗中有细, 考虑的如此周到, 叶林这下彻底放心了。 这边海保家中,谢氏正带着两个儿媳在厨房里做菜。 海保的爹李登云正乐呵呵的在书房品茶,想着这些日子家里的进账,还有四爷对他们家的看重, 不仅喜不自胜, 只觉得茶都是甜口的,他们家总算是熬出头了! 正嘴里哼着小曲儿乐呵着呢, 就见大儿子李文涛进屋来,一脸懒懒的,李登云瞪了他一眼:“好好的,怎么, 你这又是有什么不痛快了?今天请叶先生一家吃饭。脸上可不要露出这神色来。” 李文涛撇了撇嘴:“什么叶先生,那叶林比儿子还小十来岁呢!值得您这么恭敬的称呼他吗?” 李登云翻了个白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他既已入了四爷府,那就得称一声叶先生,就算他今年才八岁,该怎么称呼也得怎么称呼!”这儿子怎么这么没眼色。 “古有甘罗十二岁就出使赵国,用计谋帮秦国得到十几座城池,得到秦王嬴政嘉奖,授上卿。你比他大二十多岁,你能做到吗?若是秦王像你这样想,觉得年龄小就看不上,不让他出使赵国,那就白白没了那十几座城!”1 李文涛甩了甩袖子,辩道:“叶林也配跟甘罗比不成?他不过是出身贫农,人家甘罗祖父可是左丞相。” 李登云看了看儿子不服气的脸色,心里不由一叹,这孩子最近几天气不顺。 正是看着海保卖那新肥皂生意极好,又有了贝勒爷给的正经差事,眼看着就要去大铺子里跟达官贵人打交道了,自己却还在小铺子跑腿,心里有了落差。 可他也不想想,就凭着他这斤斤计较,又容易得罪人的口舌,谁敢放他去伺候贵人?可谁叫这是自己的儿子呢,生来就是来讨债的,再怎么恼火还得替他着想。 只得慢慢劝导:“你也莫要再小瞧了叶先生,人家在贝勒爷面前能面不改色,侃侃而谈,在防疫、农业上提出许多妙招来,让贝勒爷收他入门下,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足见是个有真本事的!多少人见了贝勒爷的威仪,吓得都不敢说话呢。 你千万记得,以后要跟他打好关系,说不得什么时候他帮你一把,就能让你的日子翻天覆地。” “爹,您说的这也太夸张了吧,至于吗?”李文涛一脸不服气的说道。 李登云看着这傻儿子,怎么就是不开窍呢?有这么厉害的人近在咫尺,不赶紧扒上去就算了,还在这羡慕嫉妒,怎么这么蠢,让人真恨不得拿鞋底子抽他。 叶林小小年纪,读书见识并不太多,就能有这一番成就,若是以后入府,再看了贝勒爷收集的孤本绝学,岂不是更加厉害! 他只顾羡慕海保赚来白花花的银子和得来的好差事,怎么不想想这些不正是叶林带来的吗?! 可谁知怎么说他也不听,只能先把眼前的事跟他讲了:“我就跟你透个底吧,昨天海保来找我,跟我说了以后他要常去贝勒爷的铺子忙活,咱自家的生意顾不上太多,只能请家里人看着。 因此他肥皂赚来的七成利,拿出来两成孝敬我和你娘,又拿出来两成分给你,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李文涛一听这话,一改愁苦的面色,立马喜上眉梢:“哎哟,这感情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还是得多谢二弟想着我呢。” 李登云心里叹了口气,大儿子看到眼前的利益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以后难有大成就,但好在没什么坏心思,倒也无妨,而且有海保在,可以拉拔他哥哥一把。“那这家里的生意你也得上心些,以后挣的多,你自己分的也多。” 李文涛意气风发:“那肯定的啊,不用您说,我肯定好好帮二弟经营。” 李登云懒得跟他多说:“行了,没事你走吧。记得等会儿跟我一起去迎接叶先生。” “好咧,我的好爹爹,您就放心吧,我一会肯定跟您去。我这就去看着下人们干活了。”李文涛将手背在身后,挺了挺胸,一幅管事的模样,欢快的走了出去。 李登云摇摇头“这孩子,唉,儿女都是债呀。” 很快,叶林几人就到了海保家,他跳下马车,将叶婆婆和萱姐儿、晨哥儿扶了下来,一转身,不曾想看到海保的父兄竟然出门来迎接他,他急忙几步上前,向两人拱手作揖,却被李登云一把扶住。 “哎,叶先生来我家真是蓬荜生辉,可不要拘礼,这位就是叶阿婆和你弟妹吧,外面冷,快随我进来。” 李文涛也笑容可掬的道:“叶先生快请进,里面饭菜都准备好了。” 叶林都来不及客气,就被这热情给呼啸着卷了进去。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在席上坐定了,旁边坐着海保、他父兄李登云、李文涛,李文涛的八岁的大儿子李家兴,怎么不见叶婆婆他们? 仔细一看,却原来在竹帘子背后还有一席,李登云看他张望便笑说:“今儿也让他们娘几个在里面好好乐呵乐呵,咱们外面吃咱们的。” 叶林这才反应过来,现在男女七岁不同席。也就入乡随俗的笑着点头。 叶婆婆带着萱姐儿和晨哥儿在里面坐着,本来还有些拘谨,但没一会儿两个孩子就跟李家的两个哥儿聊起来了,这会已经玩成一片。 李家婶子是个直爽的,说话快人快语,几句就将长媳张氏,二媳妇王氏和三个孙子李家兴,李家旺,李家荣介绍的清清楚楚。李家荣一看就是海保的儿子,跟他一样的粗眉大眼,虎头虎脑的。 叶婆婆又看张氏、王氏两个媳妇,一个笑的和善,一个笑的温婉,也放下心来,跟她们边吃边聊起来。 叶林听着里面孩子欢快的笑声,觉着这真是席上最动人的伴奏了,他当即举杯向海保一家敬酒:“此番学生能顺利入得贝勒府,多亏叔您们一家的鼎力相助,此番恩情我铭记在心,在此敬你们一杯,以聊表谢意。”说着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又将杯子满上,再敬海保:“海保兄,多亏我有幸认识了你,你对我肝胆相照,知道我的仇家势力强大,还愿意冒风险帮我引荐,我能有今日,离不开你的帮助。兄弟敬你一杯!”说完又一口干了。 还要再敬,李登云却将他拦了:“叶先生你客气了,若不是你大才,怎能得贝勒爷赏识?我们也只是尽了微薄之力罢了。” 叶林此时终于有机会说道:“叔,您还是叫我林哥儿吧,哪能当您一声叶先生。再说我和海保亲如兄弟,您是他爹,那就是我的长辈,叫我林哥儿也是使得的。海保兄,文涛兄叫我子玉就好。” 李登云见他眼神真挚,不似作假,虽登了高位,但并未变得盛气凌人、神气活现,将别人的帮助抛诸脑后。 而是还愿意与他们如此亲近,心中十分欢喜,便说到:“礼不可废。这样吧,在外人面前,咱们还是以叶先生称呼,也得让人尊敬不是。在自己家里头,我就称呼一声林哥儿啦。” “那感情好!”叶林笑着应承下来。 海保也给叶林敬酒:“借此机会,祝贺子玉当上清客和乔迁两重喜啦!”叶林也爽快的喝了。知道叶林下午还上差,准备的是不醉人的米酒,叶林也放心的多喝了几杯。 几人言笑晏晏的边吃边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都吃饱喝足,就撤了席面,坐着消消食。 叶林便跟海保来到书房坐下,捧着茶碗,两人聊起了新铺子的事。 说起这铺子,海保一脸兴奋,看着就准备大干一番:“子玉,我想着这铺子要经营的好,得要多找些配方来加入,做胰子的那些药材香料都可以搭配着放在这肥皂里头。 做好了后,看看都是些什么样的颜色,再按功效分类一下,配上不同的香气,雕刻上各色的花纹,然后配上各色精美的木雕盒子,显得高端贵重,这样销路岂不是会很好。” 叶林笑着点头:“海保兄说的极是,这些都很有用,定能帮助打开销路。不过在这之前,我觉得更重要的一点,是确保这铺子不出问题。” 海保一愣,急忙问道:“这怎么说?” 叶林探身:“贝勒爷身处高位,虽是咱们的依靠,可也难保不会有人拿他名下的东西做筏子生事,攻陷于他。咱们不得不防啊!” 海保点点头,这个很重要! 叶林撇撇茶,继续道:“再者说,这些货物都要卖给王公贵族、豪门大户,那一个个都要求细致着呢,这货物的品质一定不能出任何问题。” “更甚至说不得,贝勒爷看着东西好,会让铺子里做些敬给宫里娘娘们用,更是千万马虎不得!” 海保一想自己做的肥皂有可能进到宫里,眼睛都亮了。他娘谢氏进过皇宫,他还没有呢,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金碧辉煌。若是这肥皂能进去,四舍五入就算是他也去过了。想想就激动! 叶林看他听进去了,总结道:“因此,在赚银子之前,首先要确保这铺子安全,不生事。” 海保十分认同:“有道理啊,别到时候银子没赚来多少,反而给贝勒爷惹下麻烦来,那可就糟了。那叶兄说该怎么做才好?” 叶林想了想现代企业的管理,虽然自己不是学这个的,但谁还没在微信订阅号里看过几篇管理的文章,保障质量,最重要的就是监控,抽查嘛。 就道:“进货货源的品质,肥皂生产过程和成品质量检测这三个环节一定要严格管理,责任到人,还有专人轮流监督。 每天检查这三环节,每一批的货的是在哪谁采购的?由谁生产的?由谁监督的?生产出来由谁做的检测,时间、地点、人物都必须一一记录下来才行。而你和掌柜的不能只看记录,而要定期抽查。” 海保心里感叹,子玉的法子真是高明,这样全方位的的监管,哪里还会出质量问题。 叶林想到现代饭馆里透明厨房,让客人看的放心,吃的舒心,就有了点子,继续道:“而且咱们不仅自己要做的严格,还要让顾客也知道咱们有多严格。” 海保纳闷道:“这该如何做到呢?给他们看记录吗,不太好吧?” 叶林一笑:“要透明化呀,比如说,咱们可以做奶皂,那每天新鲜的牛羊奶就放在店里,展示给顾客看,当天用不完的,那就要把这些牛羊奶自己喝掉或者是施舍出去。第二天再换新鲜的。” “那些香料药材也可摆出来一些给顾客们看,得让他们看得清楚,那才能用得放心呢。” 海保抚掌大笑:“这注意好,设一个区域专门展示,外面用矮屏风档着,若是客人想看,就由伙计带着进去参观。” 叶林心想,海保果然有做生意的几分灵性,这不立马可以举一反三了。用矮屏风档着,能让客人看到,但也防止别人做手脚。这点也是他最担心的。 “这生产过程的人手,你可得看好了,家贼难防的道理你是知道的。” 海保郑重的点点头,心想,最好是买了一家子人,避免出现被人利用外面的亲戚威胁。 “再一个就是得要时时抽查,你自己作为大管事的,一定要上心,你越认真仔细的执行,下面的人才能真正重视起来。” “嗯,我一定严格管,你放心吧。”海保保证到。让子玉这么一说,果然感觉规范了许多。就是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妙招? 第48章 生意经 其他招数?当然有了。 叶林一笑:“在确保了质量之后, 就可以看这产品的分类。你说的特别对,还是得做出不同种类型、不同效果来。咱们自己铺子里只简单分家用的肥皂,身体用的香皂两类就够了。但高档品分类要细致, 我觉着可以先按照洗头, 洗澡, 洁面和洗衣、家用这四类来分。总体来说, 前三种因为用在大户人家娇嫩的皮肤上,得要多加些油脂、香料、药材, 让这皂不伤皮肤才好” 海保赞同的点头:“肥皂普通家里备上两块,一块洗衣,一块洗碗碟,香皂加些香料, 从头到脚一口气洗了。富裕人家就分的精细多了。” 叶林赞同道:“所以无论什么货物的高档品, 一般都可卖高价、也好赚钱。之外呢, 洁面我想着, 可以再根据使用者的肤质不同, 分为油皮的,干皮的,药用的。” “给油皮的用自然是要清洁效果好些,只找那些配方里清热去火的或是一些花儿啊草儿的, 一般男子用来比较好。而干皮的则是要注重滋润, 像是奶皂就不错。还有些人春日里可能得一些癣症,加一些治疗的中草药或找些硫磺来就成了药皂了。” 海保听着这条理清晰的分析, 只觉得句句都重要,连忙喊道:“稍等,待我取来纸笔,你边说我边记才好。”好在笔墨就在一旁, 他飞快奔过去,抓了纸笔,就开始写起来。 叶林看他记完了,赞道:“你这个习惯好,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海保挠挠头:“我这脑子,过两个时辰就忘,越怕忘越止不住去回忆,脑子也累,记下来就安心了。” 叶林暗自庆幸自己的超强记忆,思考了一会,又与他说了几个细节:“货做得好还不够,酒香也怕巷子深,最重要的得会营销才行。精致的包装,精美的雕刻这些你都想到了,我只提一个,你可以尝试一下饥饿营销。” “哦,什么叫做饥饿营销呢?“海保十分好奇的问道。 叶林笑的狡猾:“正所谓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所以要限量供应,才能突出咱们的货是精品,很难得啊。” 海保抚掌大笑:“有理,有理啊!” “对顾客要尊重,也要了解顾客的需求。” 叶林举了个例子:“比如推出会员制,把各位客户的皮肤状态、喜好、已经购买的产品都一一记录下来,让店里的伙计熟悉,才能给他们推荐更合适的产品。你也可以再发散一下思维,总之要了解准确,才能让顾客满意。” 海保连连点头,笔下记录的飞快,都要舞出残影来了,嘴上还不歇着:“子玉说的极是,这个好,这个好。” 叶林喝了口茶,看海保记录一会,又停下来思考,若有所悟的再奋笔疾书,半天写满了好几张纸,连手上衣服上沾满墨迹都没注意,也不打扰他,只默默喝茶。 等海保终于停下来,如获至宝的来回查看那些记录,他才继续到:“我这次去庄子上,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消息不便。没法随时跟你沟通,但你如遇大的问题,就派人递话给我。我在那边想到好法子就传给你。” 海保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将几张纸收好,这才过来坐下,满脸不舍之色的问道。:“好勒,唉,也不知子玉你何时才能回来?” 叶林叹道:“这说不准,我想怎么也得做出些成绩给贝勒爷看吧,可这农事种田向来耗费时间,一时半会儿要出效果,也不是那么容易。” 海保心道,那不知要多久,虽然知道子玉是去干正事,可心里还是为他着急。 叶林看他满脸愁容,便笑着安慰道:“放心吧,我会想办法尽力早点回来,咱们店里这不还有一大摊子生意呢吗?” “不过说到这,咱们自己的生意也可推出一些不同的款式,但不需太多,原来的这种就做洗衣的,价格不变。药用的再推出一到两种就可以了,当然价格也可以再提高一些。” 海保心道,贵了卖不上量,反而赚不上钱的:“咱们还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再说普通人家也买不起那么多种类。” 叶林又提醒道:“不过还是得注意,店里的是店里的,贝勒爷的是贝勒爷的,虽然都做的是肥皂生意,但千万要分清账务,人员材料等切不可相互混用。” 海保点头:“这我明白,绝不敢辜负贝勒爷的看中。” 叶林这才放心了:“再一个,我这里有一锦囊,若是咱们自己的肥皂生意遇到问题,你再打开看,或可解燃眉之急,但现在可不能看,否则就不灵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海保。 海保接过这普通家常的荷包,有种抓心挠肺之感,真想马上打开来看看到底装了什么,可又想等等看是否真的会遇到难事,于是到底忍住了。他嘿嘿一笑,将这荷包塞到怀里收好:“子玉你还跟我这儿卖关子呢,放心,我不会提前打开的。” 两人又商讨了些细节,叶林一家这才告辞离开,海保让人赶车将他们送回去,顺带采买了一些日常所需带回家中,叶林就去上工了。 晚间,四贝勒府 胤禛正在房里看书,却听苏培盛禀报:“徐长史求见。” “叫他进来。” “是。” 苏培盛引着徐长史进来,便立在一旁不动了。 “坐罢,查的怎么样了?”胤禛头也不抬地问道。 “谢贝勒爷,下官已查到些消息。”徐长史坐下,不急不缓的答道:“回贝勒爷,今年得中举子中确有一人名叫叶林,山东府,沫阳县,叶家村人。年十六,山东府在榜七十二人,他居第七十位。 城内官署亦有他的身份户籍记录,乃是今年九月十二到达京城,一起来的有其祖母和弟妹。到京城之后不久,化名林玉,在雅斋书寺肆做伙计。”这一句句的,竟然将叶林的情况说的一清二楚。 胤禛面上没什么反应,他看那日叶林的应对谈吐,不认为他会在身份背景上作假,这些明面上的东西,真假一查便知。 徐长史继续道:“去琉璃厂调查后发现,确实是有人在寻找打探叶先生的踪迹。还说若有谁知道,到城南李家告知便可以领赏钱。” 胤禛冷哼一声:“真是无法无天,这李家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徐长史一滞,心道,这话贝勒爷能说,他却不敢应,这李家可是当今圣上的亲近人,宫里还连着几位阿哥爷呢,哪是他们这些人可以随便议论的。 便将话题扯开:“奴才已派人去了沫阳县、叶家村打探他之前的过往。另外叶先生一家今日已搬了过来,说是明日再与书肆交接一番,就可出发去庄子上了。” 胤禛抬起头看向徐长史:“倒是个手脚快的,既如此,便安排人同他一起去庄子上,一切听他差遣。” “是。”徐长史答应着站起身躬身告退,临走抬头瞄了一眼,只见贝勒爷还在认真看书,但眼中却带了些笑意,他低眉脸目的退了下去。看来对着叶先生还是得要更加上心才是。心道该选哪个人去才合适,得找个有眼色会办事的,不爱拿架子逞威风,还要与庄子上熟悉些的才好。 胤禛又想起一事:“苏培盛,给叶先生找到小厮找好了吗?” 苏培盛赶忙上前,笑的谄媚:“奴才已经细细挑了个细致妥帖的,贝勒爷尽管放心吧。” “嗯”胤禛这才又埋首于书中。 于是第二日大清早,叶林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书肆,打开门就见大门口站着个眉目端正的年轻小厮,面带微笑看着他,还以为府里有什么事通知。 谁知是派来他身边伺候的,两刻钟前就在这了,怕打扰他休息,不敢敲门,只立在门口等着。既然是贝勒爷的好意,叶林自不会拒绝,边往外走着边问这小厮:“你叫什么名儿?今年多大了?以前是做什么活的?” 那小厮清脆利索的回话:“奴才家里给取名树墩子,到府里都叫我小墩子,今年十七岁,在府里前院跑跑腿。” 他看了一眼叶林的神色,又低眉敛目道:“主子爷命奴才以后就跟在叶先生身边伺候,能跟着叶先生是我的福气,请叶先生赐名。” 叶林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小墩子这名确实不太好听,思索了一会便道:“既然你本名有树,那不如就叫墨竹吧,竹子坚韧挺拔又寓意着长寿平安,亦有文人墨客所推崇的气节,墨色点青竹,也是好景好画。” “多谢叶先生赐名!这名字真好听!以后奴才就叫墨竹了。”墨竹喜出望外,这名字寓意真好,叶先生想到这么多,显然是为了他的名字上心的,不是随口取得,他脸上的笑也更加真诚了。 叶林看他喜欢,心里也高兴,以后还要长久在一处,他希望可以和身边的人都愉快相处。 再走了几步,一辆青蓬马车停在胡同口,墨竹解释道:“府里派来马车专门载您去书肆,等您交接完了,马车再来接您回来。这是贝勒爷担心您的安全呢。” 叶林倒是非常惊喜,没想到四爷竟还这么细致,除了身边的小厮,连出行的安全都考虑到了,不愧是著名的细致操心皇帝。 他朝着北方拱了拱手:“那就多谢贝勒爷了。” 墨竹扶着叶林坐上马车。 马车里看着里面虽然空间不大,但配齐了了手炉和点心热茶,叶林心中一边感谢四爷的细致体贴,一边又有些受之有愧的感觉。 他这还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便给他配齐了房子、小厮、车马,福利可真好!这还只是对他一个小小的清客。有人可能觉得这是笼络人的手段,没错,可四贝勒为什么要收下他,还要笼络他呢? 他可没有展现出能帮助四爷夺位的能力,也不能帮他联络其他皇子、大臣。 他展现的,是能帮助底层百姓的能力。四爷收下他,是因为他的方法或许能减弱疫情,避免太多的死亡;或许能增加粮产让更多人吃得饱。做这些可并不一定对那个位置有什么帮助,很有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这些皇子阿哥们生来就是天皇贵胄,吃穿住行那定是最上等的,从来没有吃过一天的苦。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却能难得低下头看看最穷苦的百姓,真是不容易。 就像在现代的时候,叶林一个朋友,家里有十几套房,出来工作只是为了找点事干,不然觉得闲得慌,几辆百万元的车换着开,叶林根本就没法跟他聊房贷、车贷的压力,他怎么会理解?甚至是日常聚会,朋友已经尽力找便宜的店,可叶林的钱包还是会感到压力。 富有的人是少数,大多数普通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几十年,就是为了一套安身立命的房子而拼命!如何能相互理解? 可神奇的是,他觉得四爷能理解,他站在最高的山尖上,目光所及,乃是天下最美的风景,想要最美的星光,都触手可及。可他却愿意垂下头,去看那些低到尘埃里的人,想着他们是如何活着,希望让他们活的更好。 叶林又想到当日见到四爷时,说到农业民生,提高粮产这些话题时,他眼睛都放光,不是不顾及李家背后势大,可一提到这些对百姓好的,便立马就将他收入门下。 叶林自问,自己若坐在四爷的位置上,会像他这样果决吗?冒着得罪李家曹家,得罪三个皇子,得罪皇上的风险? 他不敢回答。 这样想着。心里那一点子要去庄子上的不甘,也就慢慢消减了。叶林心下决定,一定要做出些成绩来,报答四爷的救命之恩,也要对得起这么好的福利。 第49章 西巡途中 响午, 霍州,西巡队伍 皇上西巡已有二十天了,趁着此时队伍正在休息, 十三阿哥胤祥到太子这里探望, 两人对坐, 一语不发。十三看着太子面上神情郁郁, 越发觉着自己的感觉没错。 启程西巡以来,经过涿州、安肃、保定到达定州, 又过寿阳到太原府,皇阿玛在此地检阅驻防官兵,入了十一月,今日已到达霍州。一路也没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只是在定州之时, 皇阿玛发了火。 他则问山东巡抚以及其他官员赈灾迟缓, “朝廷发去的银粮竟然还存在库中, 怎么还没用来救济灾民?难道非要灾民开始逃散之后才能赈灾?” 之后到了太原府, 跟山西巡抚噶礼说“接待圣驾用度过于奢靡,只怕来年要物资匮乏。应当教导民众礼仪守法,重农务本,藏富于民才对。” 不论是山东的赈灾延迟还是山西接驾耗费奢靡, 跟太子应当都没有关系, 可不知为何,近几日他隐隐感觉到皇阿玛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不复十月刚刚出巡那时的和缓亲密,渐渐紧绷了起来。 很明显的表现就在于,刚出来没多久,圣驾进入直隶, 直隶巡抚李光地来朝拜,皇阿玛还是带着太子一起接见了他的。之后皇阿玛还率领太子、三哥和自己以及善射侍卫,亲自下场射击,皇阿玛几射几重中,十分高兴,还指导太子和他们射箭的技巧。 之后山西巡抚噶礼,河南巡抚徐潮前来拜见,也是带着太子一起接见他们的,君臣都相谈甚欢。噶礼、徐潮还称赞太子才智过人,又礼贤下士,乃我朝之幸。 可谁知到了十一月,从洪桐县城开始,西安将军博霁、副都统佛包、马云霄、四川陕西总督觉罗华显、陕西巡抚鄂海等人来朝,皇阿玛却不再叫太子出来一同接见,只说太子沿途劳累,身体不适。 可他现在看着太子,除了面色有些不快,没哪有身体不适的样子啊?早知气氛如此僵硬,还不如晚些时候跟着三哥一起过来看望。 又看了看太子的一张臭脸,心道怪不得早晨约三哥响午一起来探望太子的时候,他连连推拒,说是昨儿吃的不对,闹了一晚上,响午得打个盹儿,下午再说。 原来这是嗅到了风声不对,躲了呀。也难怪,他三哥精明着呢,一直就是这样见好事就上,见坏事就躲的脾气。只怕回头还会来他这里套套话,探听一下他这个勇敢踩雷的人有些什么消息? 也罢,人家也没义务提醒自己不是。 再说了,皇阿玛都发话太子身体不适,他们两兄弟没一个过来探望的,这叫人听着不像话。三哥那儿已经找好借口也就罢了,他自己可是刚骑着马,从皇阿玛那里溜达回来的。说自己身体也不适,谁信呢? 他一来就被晾了半天才让进来,太子又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只闷头喝茶,他这茶都下去半杯子了,干坐着也不行,他也不敢问太子得了什么病,怕让人误会他打探些私密,只得缓缓询问道:“太子殿下,听闻您身体不适,臣弟特来探望,不知您可感觉好些了?” 这话听着平常,可叫太子听了,心里更是憋闷。好什么好?他根本没病!只不过皇阿玛见不得他在外面跟那些大臣交谈甚欢的样子,这才找借口,将他关在这里不准出门。 因此听了这话,他面上更冷了,只说一句赶人的话,就不吭声了:“好是好点儿了,但还是病着,没事儿你就先走吧。” 胤祥早就被这凝滞压抑的气氛整得喘不过气来,这会儿听太子发话,急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臣弟请太子保重身体,早日康复,那臣弟就不多打扰了,先行告退。”说着就慢慢退了出去。 他心里想着,若是太子和皇阿玛这两天还不好转,回去得要跟四哥说一声才是,免得四哥不知道情况,招了谁的气。 太子一人呆坐在那里,想着前几日他与皇阿玛的对话。 自从索尔图被拘禁宗人府,不久之后又死在那。皇阿玛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先是关爱非常,后又冷落不让见人,真是叫人应接不暇。 随着他年岁渐长,皇阿玛一天天老去,不知何时,他们父子之间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密。幼狮早已长成,年轻力壮,而原来的雄狮渐渐老去,却依旧紧抓着手中的权力不放。 他在太子的位置上已坐了这么多年,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可他对皇阿玛还是忠心耿耿。他知道皇阿玛不喜索额图,可所相只是帮着他收揽权力,联络大臣,何错之有? 其他的兄弟们一天天长大,直郡王手里还是沾过军权的,他们是臣,而自己是君,这天下哪有半君跟其他皇子是一样的呢?因此他必须要拥有自己的权力,这才能在兄弟之间有威信,在大臣的面前有威仪,否则他这个太子不过是个空架子,是个摆设罢了。 若无权无人,面对明珠帮助的直郡王一派,他该怎么办?可皇阿玛非但不能理解,反而还要处处限制他。索额图在的时候,皇阿玛就想把他们隔开,现在索额图已经去了,跟着皇阿玛出来,好了没几日又落得个被关着不能见人的结果。 他自认为没做错什么,不过是前几日因为山东救济灾民不力,父子两人吵了几句。本来这救灾就是需要时间的,现在没做好,就让人尽快去做就是了,他不过劝了皇阿玛几句不要生气,却被皇阿玛说不关心民生。 之后各地官员前来朝见,自己与他们多说了几句,皇阿玛面色就又有些不好。 更是问起去年南巡路上,自己在途中生病,所相前来看他。之后他养病的一个月,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听了这话,胤礽只觉得十分恼怒。心道:我与所相,能说什么?不过就是他殷切关怀我的病症,又聊了聊他休致后,闲在家中无事,还惦记着与熟悉的大臣联络,巩固我这个太子的地位。不过都是一些正常事物罢了,而皇阿玛你又怀疑我们说了什么?竟然导致索额图被拘在宗人府,落了个身死的下场。 许是他心中对索额图的不平叫皇阿玛看出来了。自那天起,就不再允许他出面一起接见各地前来拜见的大臣。 若是太子心中的委屈有十分,那皇上心中的委屈气愤只怕得有十二分。 康熙亲手拉拔着胤礽长大,可谓是又当爹又当妈,这还是他养在身边,站住的第一个儿子。若说人的心是偏的,那这么多儿子当中,康熙的心八分都是偏向太子。 可谁知胤礽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索额图和明珠这两个坏东西更是拉帮结派的簇拥在太子和直郡王手下,不知不觉间,两派势力已然斗得不可开交,朝堂上的大事,竟然都放到后面,不管不顾了。 各个不以朝廷利益为主,反而只想着怎么打压对方的人,怎么为自己这派争利。 前些年将明珠按了下去,留太子独大,本以为以胤礽的聪慧,会知道约束手下,可谁知索额图这个老东西,竟然不停撺掇着太子收拢权力,结交大臣!就连休致后都不停手,半点不念对他网开一面的恩情。 而索额图联络了些什么人呢?尽是些没有受到自己这个皇帝恩惠,而是表现不良受到惩处或不受他待见的臣子。他要联络这些人干什么?难道要谋反不成?! 而他更是花言巧语将太子的心给笼络了过去,想到去年南巡路上胤礽生病,求着让索额图来看他,康熙看到太子一脸病容,就允许了。谁知索额图一脸焦急的赶来,骑着马直至太子中门方才下马,全然不顾规矩体统!只这一条就能治他死罪。 可太子竟然不训斥他,反而见了他急切的问候,感动非常,看起来比见了自己这个皇阿玛还要亲。康熙觉得十分寒心,离间他们父子之情,其心可诛! 而太子胤礽日益骄纵的原因,可不被他找着了,正是当时为太子立规制时,索额图怀着私心,将所有服饰用具皆定为黄色,一切与皇帝的规格几乎相同,太子渐渐不把自己这个君父放在眼里,都来源于此,索额图可真是本朝第一罪人!1 这话若让太子知道,估计要会说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时定下这些规制,那也是皇阿玛您自己同意的呀!索额图一心帮他,而皇阿玛可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皇阿玛。只能说两人之间对许多事情都看法不同。 康熙本以为将索额图处置了,就能和太子恢复到父慈子孝亲密无间的状态,这次西巡出来,见识各地风光,正是一个大好的化解隔阂的机会。 可谁知,在西巡路上他才渐渐发现,跟太子之间的隔阂,除了这些作祟的奸人,更多的还是太子已被养得骄纵任性,在他心中,救济灾民这等国家大事并不如何紧要,反而是跟着索额图学了一身结交笼络大臣的脾气,真是叫他十分失望。 身为一国太子,不想着国家大事,只一味揽权夺利,可还能行? 是,这天下每天不是东边遭了灾,就是西边发了水,年年月月都有,可这不是不重视的借口! 也不想想他们满人才多少人,好不容易坐稳了这江山又是多么的不容易。天下群臣人人都可为着自己的利益争权夺利,只有当皇帝的不行。 想他年年南巡、东巡、北巡,今年又西巡,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解这大清江山实际民生状况,稳定民心,巡查吏治,检阅军旅。 各地遭灾,若是不尽快救济,蠲免钱粮,是情等着流民揭竿而起,大清江山不保吗?! 接下来的西巡路途不知如何,但这对天家父子间的气氛,只怕要冷好一段时间了。 而此时另有一处,也是气氛凝滞。 叶林今儿坐马车来,书肆里的伙计都十分吃惊,围着他问东问西。叶林不好说真实情况,只道是朋友的马车,顺路送他一程。 掌柜的见他来了,指了新招的两个伙计过来跟叶林交接。叶林一看这两人一身书卷气,说话斯文有礼,估摸着也是到京城赶考的学子。掌柜的还给两人说了大杂院的地址,看这样子是要安排他们去住。 这两人都不是那胡启的表亲,自己亲戚又一次落选,亏他还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这叫他面子更挂不住了。因此他今天心情十分不好,此时见众人围在叶林身边,便又凑了过来,冷笑着说道:“不过是坐马车过来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要是林大爷能真能攀上什么高枝,怎么这两天还会过来干活?你们就别瞎想了!” 见他又凑过来,几人忍不住翻白眼。 “你就少说两句吧,你亲戚没选上,关林玉什么事?” “就是,有气到外面去踢墙,谁让你到我们这来撒火!” “没看有客人来了,快去招呼吧!” 胡启一瞪眼:“凭什么让我去招呼,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闲聊!我今天还就不走了,就站在着听你们在背后说些什么。” 几人都烦他不行,可谁叫这人脸皮之厚,轰都轰不走。 叶林也不理他,这种人脑子有问题,跟他计较凭白生气不说,而且再怎么都说不通道理。 他叫不醒装睡的人,这会也赶不走耍赖的破皮,于是干脆的无视了他,就在这不尴不尬的气氛里跟两个新来的伙计细细的交代起来。 仔细说着他平日里负责的区域,摆放的方式,手里几个老客户预定的书等等。 胡启在一旁还真赖着不走了,心想他要好好听听,叫他找到什么错漏,就去掌柜的面前告他一状。 第50章 五十亩的庄子 书肆里, 胡启在一旁赖着听叶林讲解,谁知听了半天,一点错漏都没有, 只得悻悻的转移注意力, 打算盯着这两个新来的。 凭叶林的记忆力, 怎么可能叫他找到漏洞,早将各种规矩,各处安排讲的精细。 掌柜的见他交接完了,这会店里也不太忙, 最后一天就这会时间没必要拖着人家, 就跟他说可以先走。 于是叶林换下了伙计的衣服, 收拾了喝水的竹筒等物,跟众人告别, 就离开了书肆。 众人看着他离开, 却谁曾想, 叶林一出门, 就见一个小厮恭敬地接过他手中的包裹, 口里说道:“叶先生办完事了?冯长随已经在马车上等着您了。”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 “他不是姓林,叫林玉吗?” “是啊,看这样子怎么还有小厮跟着服侍,这马车只怕也不是朋友的吧?” “难道是富家公子体验生活来了?” 几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却没见到旁边胡启的脸色青了又紫,胀得通红, 眼里闪过嫉恨的光芒,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叶林不曾发现他已露了馅,此时正想着冯常随怎会来找他?他疾步向前走, 就见冯常随从车上下来,恭敬对他行了一礼,请他上车。 两人在车上坐定,冯常随才笑着说到:“我早上在这附近办事,知道您在这,便过来等您。贝勒爷派我跟您一起去庄子上,助您一臂之力,那起子庄子上的佃户若是不听话,我自会找庄头教训他们。” 叶林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就麻烦您了。” 冯常随摇摇头:“叶先生客气了,不知叶先生此番可有什么章程?需要冯某配合的,请您只管说。” 叶林心想着冯常随在贝勒府待的好好的,突然被下放到庄子里,跟他一起干农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只怕心里是不愿意的。此番问话也是想打探一下叶林是否是有成算,能不能成事?如果是不好,只怕此人要想法子另谋出路了。 而他们二人去庄子上,不知这冯长随如何,至少自己是人生地不熟的,若是他们俩不能一心,事情就难办了。 因此叶林掸了掸袖子,对他露出自得笑容:“我自然早已成竹在胸,咱们多久能回来领赏,就要看庄子上配合的如何了?” 冯长随一听,心中大定,不管是不是真的能像叶先生说的这么顺利,至少看着他是有章法,有计划的。 也不求能立刻做出些什么成果,但只要有章法,不就可以让庄子上的人按要求继续做着,他们则可以想法子早日回来嘛。这种地的活儿自有人干,不需要他们俩天天盯着不是? 于是他笑的更真心了几分:“那就好,那就好。”心里想着要尽力配合叶先生,好早日收工回家。 叶林倒不是哄他,他心里确实已有了章程,只是还需到庄子上看看情况,因地制宜才行。 回去家里拿了行李,叶婆婆、萱姐儿、晨哥儿依依不舍的送叶林出来。冬日的冷风打着旋往人脖子里灌,老人孩子却都顾不上。 “外面冷,赶快回去吧!”叶林跟家人告别后就转身上车,不敢回头看婆婆和弟妹的眼神,怕忍不住落下泪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与家人分开这么久,随着马车走远,他的心好像也空了一半。 叶婆婆和萱姐儿两人的不舍,早已化作泪眼朦胧,晨哥儿怀里紧紧抱着来福,不停地抚摸着。几人定定的看着马车出了巷子,消失在眼里,萱姐儿忍不住转身扑进叶婆婆怀里,啜泣起来。 叶林忍下心中的酸涩,想着好好干活,早日回来。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出了京城。车上东西倒也齐全,茶水点心、取暖的小炭炉都是有的,路上叶林一边暖着手,一边跟冯长随了解庄子的情况,这庄子并不大,只有五十亩大小,但好在离京城近。 庄子上的进项,与庄头打交道等事,都是冯长随负责的,因此这回就派了他来辅佐叶林。 叶林细细的问道:“庄子里平日种些什么?可养了鸡鸭等牲畜?庄子里有多少人干活呢?” 冯常随也答的详细:“平日里种些瓜果蔬菜,粮食也种,养了些鸡鸭羊牛之类的,一般都是供给府里主子们用。约么有二十来户打理着。” 叶林心里有了数:“等到了庄子上,咱们还得细细的走一遍,看看情况。” “这个好安排,叶先生放心。” 叶林又问:“还有这庄子上各种农产品每亩地产出历年都有记录吧?” 冯常随道:“这都是有的,只是现在并不在手边。” 叶林想了想:“我打算从其中画出几亩地作为实验田,应该不会耽误给府里的供给吧?” 冯常随轻笑道:“我来之前府里的徐长史吩咐过了,说叶先生尽管放手去做。这庄子只是贝勒府产业其中之一,不会影响什么的。” 叶林舒心一笑“那就好。”心想不愧是贝勒府,果然大手笔,几十亩的庄子就让他随意用了。 叶林跟冯长随解释道:“这种田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为了看出效果来,必须划分出基准田和实验田进行对比。这基准田呢,就是原先怎么劳作,现在还怎么劳作,不做任何变化。而这实验田可就多了,每一块实验田是一个不同的变化方向。 “等亩产出来,两相一对比,就知道这块田的实验效果如何。因此需得每一块田安排专门的人手,按照我指定的要求进行看护。并且还得有人记录这些田里作物的变化。咱们第一件事就是得去安排实验田区域,还得劳烦冯长随为每一块田安排负责的人。” 冯长随点点头:“没问题,叶先生高明啊。”心道这叶先生确实思虑周全,按他这么一规划,要做的便清晰很多,有了固定区域,以后收集记录也方便。 叶林只客气对他笑笑,这还不算什么。 马车到庄子外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墨竹扶着叶林下车,被冷风一吹,被颠晕乎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很多。没有橡胶包裹,木轮子走在石子路上真是太醉人了。想想皇上还东南西北的各处跑,也真是厉害。 庄头带着几个有脸面的庄户已等候许久了,冻的脸都通红。接到消息说有位先生到庄子上来指点种田,他们都很兴奋。庄头自是十分得意,心想,若不是我与府里管事、常随关系好,这等好事哪能轮得到咱们这个小庄子? 既然是指点,那定是有些门道的,若是做得好了,岂不是赏赐就在眼前。若是不好,那也与他们这些庄稼人不相干不是?不论怎么算都不吃亏,因此得了消息就眼巴巴盼着那先生赶快来呢。 不顾寒风凌冽,在外面站了许久,终于盼来了马车,谁知下来这么个年轻的小郎君!看这岁数还没他孙子年龄大吧?肯定不是先生,这是哪家的小公子来庄子上耍耍吧? 庄头又盯着马车看了半天,却只等下来冯长随,就再没了动静。他急忙迎了上去,心却不仅往下沉了沉,难道先生真是在一边正在做些古怪动作的年轻小哥儿? 叶林此时正活动手腕脚腕、踢踢腿,没办法,坐了几个时辰不动弹,手脚都僵硬了,他哪知道这动作叫那庄头看在眼里,更不敢相信他就是叶先生啦。 “哎呀,冯长随可把您盼来了,我一接到消息就命人准备干净房间吃食,您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啊!说还有一位先生跟您一同前来,不知是……?” 冯长随看着庄头哈哈一笑:“老张头,好久不见啦,上次还是秋收时候吧”,他手腕一转,指向了旁边站着的叶林:“这位就是叶先生了,咱们这次可全要听他安排。”说着看了庄头一眼。 庄头连忙上前招呼:“您就是叶先生,久仰大名,我是这庄子上的庄头,您叫我张老头就行了,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我一定给您办到。” 叶林看着这个面上极其淳朴,但眼中却有精光掠过的矮小老头,展开一个笑容:“哪里哪里,还得要麻烦张伯您许多事呢。” 庄头老实巴交的笑:“叶先生客气啦,我听您吩咐才是。哎呀,看我这个老头子,光顾着说话,两位快请进,热水热饭都已备好,先洗漱吃饭吧。” 叶林和冯长随点头同意,走了四五十米就到了庄头安排的住处,请人进去简单洗漱了,围坐在一起,都是简单的农家菜。一碟烧鸡,一碟烧鸭,一碟炒鸡蛋,还有些酱萝卜,酱白菜,再配上些白面做的面条,一壶小酒,就是农家顶好的饭菜了。 庄头陪着两人在这一桌吃着,外间还有一桌,是专门招待随从车夫等人的,叶林叫墨竹先去外面吃饭,吃好了再来。墨竹看了他一眼,点头退下了,却去了没一会就回来侍候着。 一路颠簸,大家也都饿了,此时都吃得分外香甜,庄头看着叶林斯斯文文的动作,心里不仅嘀咕,这真不是哪家的少爷来庄子上做耍吗? 可转念一想,这大冷天的,没个景色,也没什么趣,谁会放弃自家暖炕,闲的跑到庄子上来。 但看着叶林嫩生生的小脸,唉!只怕这回是不用抱太大指望了。 叶林其实早就看出这庄头面上的犹疑之色,但没办法,谁叫他长着这么一张年轻的脸呢。不过没关系,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就是了。 他这会儿也顾不得揣测庄头的心思,吃饱喝足,困劲儿就上来了,还是得早早歇着为好,于是吃完了就告辞回房歇了。 冯长随见人走了,瞪了庄头一眼:“赶紧把你的表情收一收,叫人看出来了。” 张老头笑呵呵的坐过去:“这不是没想到叶先生竟然这么年轻嘛,实在是叫人吃惊啊!”说着又殷勤地给他满上酒。“这叶先生是个什么来历,您给说一说,我们也好应对不是。” 冯长随抿了一口酒,舒服的叹了口气,这才说到:“你别看人家年轻,那可是贝勒爷认可的人!递上去的册子贝勒爷都连声称好呢!你可不敢小瞧了人家。” “哎,是是是,我哪敢呢?自然是叶先生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庄头笑着又把两碟肉菜往冯常随那里推了推。 冯长随瞄了他一眼,夹了块鸡肉吃了。这才又继续道:“这边的事贝勒爷可是盯得很紧,这不才特地嘱咐了徐长史,徐长史又派我陪着一起过来。你也知道咱们贝勒爷对农事最上心了,你好好听叶先生安排,若是做得好,有些成果,赏赐少不了你的。” 庄头一听叶林这来历,还有未来可能的赏赐,牙花子都笑出来了:“是是,我绝不敢怠慢。”说着又给他满上酒。 冯长随端起来一口闷了:“当然了,叶先生就是有良策,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看出结果的,你不但要嘱咐底下的人多上心,还要有耐心才是。” “哎,您就放心吧,种田出效慢,这咱们都是知道的,绝不敢私下议论。为贝勒爷办事,我们定一百个尽心尽力。”庄头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对叶先生可得好好敬着些才是,只希望这农家的粗茶淡饭,简陋房屋,这位叶先生能忍耐才好。他哪里知道,叶林看着气度斐然,其实也是正经农户出身呢。 叶林好好的睡了一晚,第二日清晨醒来,只觉得精神终于恢复,刚起身就听到外面墨竹问道:“先生您醒了?”说着就推门进来,端着盆热水和帕子放到一边,就要服侍叶林洗漱穿衣。 叶林活了两辈子,第一回让人这么服侍,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却有些不自在,可他也不能对墨竹说我不要你伺候,墨竹肯定会以为他哪做得不好,得罪了叶林。 既然已经破釜沉舟的进了贝勒府,就得扮演好自己该扮演的角色,他可不愿意做一个特立独行、格格不入的人。 第51章 开工 叶林展开手臂, 被墨竹服侍着穿衣,为了化解心中的尴尬,只得找些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墨竹, 你几岁到的贝勒府?” 墨竹手上不停, 答道:“奴才十岁时就进了府,当时四爷还不是贝勒爷,到现在已经有八个年头了。” 叶林见几下衣服就被穿戴整齐,竟然比自己动手更快, 也是神奇了:“那你可算是贝勒府的老人了?” “奴才不敢当, 只是待得时间久些罢了, 奴才记得是康熙三十四年,刚开府的时候由管事的采买进来的。”墨竹低声答道。 叶林心道, 老人好啊, 肯定比其他人处事周到:“那在府里这么多年, 你对府里的一应事物和规矩应该很熟悉了?” 墨竹一边伺候着他净面, 一边低头回道:“不敢当, 规矩奴才都是仔细学过了的。” 叶林看他绷着脸神情有些不安,安抚道:“不用紧张,只是既然你跟着我,那我们就荣辱与共。我初来乍到,对贝勒府情况不熟, 以后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你要记得提醒我才是。” 墨竹小心的抬头看了叶林一眼, 见他神色认真,这才回道:“是,奴才明白了。” 叶林见他又低下头, 便温声说道:“在我跟前不用太拘谨,以后日子长了你就知道我是个好相处的人。” “是。” 叶林见他手脚麻利地收拾妥当,便去找冯常随一起,准备饭后去庄子上巡视一圈。 虽说这庄子不大,但是坐在驴车上走上一圈,也得花小半日时间。这庄子地势有高有低,一半倒是平坦,可另一半却高低起伏较大,因此这边开垦的痕迹不多,倒是散落养着些鸡鸭牲口,还有些树木长得正好,并未被砍伐,庄子里的农户也大多都在此盖房居住。 别的都还罢了,最妙的是有条小河自庄子边经过,冬日里河水都未干,这就大大方便了庄子上的人用水和灌溉。 因现在是冬天,地里都是光秃秃一片,倒没什么好看的,叶林将这庄子看过一遍,便将地势了然于胸。回到房里刷刷几笔,就画出一个精致的地图来,他在平坦的半边上,画出一排格子来,上面标上序号,这就是未来的实验田了。 可现在是冬日,能做些什么事呢?叶林思索了好一会,突然灵光一现,有了。 叶林刷刷写下一个采买单子,找来冯长随,说上面都是他需要的东西。冯长随看着上面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窗户纸二十卷,石膏一百斤,生石灰一百斤……心中也是十分困惑。 看叶林含笑不语,不打算给他解释的样子,心道不知这叶先生卖的什么关子?但既然人家已经吩咐下来。那他自然没有二话,也答应着就去找人采买了。 叶林又在图上,离自己住的房子近的地方画了个长方形,找来张庄头,请他在这里约莫两百平米的地上,砌上一高一低两堵土墙,要至少一个手臂厚。 高的要一个半人身高,矮的只要大半身高。再去找些长木头或竹竿,到时架在这两堵墙头之间。庄头听了,不明所以的带着人去干活了。 叶林看着俩人都去了,突然一拍脑门儿,“哎哟忘了”他忙叫身边的墨竹:“你再去找庄头,请他找会做木工的,做上十个手臂长的,半截小腿深的木头箱子。再带些各色的种子,搬到咱们院子的空房间里。再记着将以后的牛粪都收集好,后面有用。” “是。”墨竹答应着,转身就跑着追上庄头,将话带到了。 这会儿大家都各干各的去了,叶林又仔细想了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确定没了,也开始忙活起来。 他带着墨竹,和庄头留在他身边听候吩咐的两个庄稼汉子,走出院子一百米,找了一块土地,在看着松软些的地方,让那两个汉子搬些秸秆儿、干草过来点火,再带着铲子。 墨竹见那两个汉子听命而去,不由问道:“先生可是觉得这地冻得太死,没法取土?不若多找一些人来挖?” 叶林朝他一笑:“取土容易的很,关键在这之前得要点火烧土才行。” 墨竹疑惑的看向他,叶林这会没解释。 他回想到自己在现代,给家里猫主子种猫草时的经历。 那时候他在网上买了猫草,都是带着配土和种植盒。每次种猫草都长得十分旺盛,从透明的盒子里可以看到那根须紧紧缠绕在一起,将所有的土都牢牢抓住,锁在一块儿。 等到猫草没生命力的时候,只需轻轻一拔,就可以将整块儿的土和猫草全部取下。 叶林买的多了,有时会剩下一些种子,配土却已经用完了,于是他便用家里买的便宜花土来种。 可谁知道中了几次都发现,放了一样多的种子,猫草长的稀稀疏疏不说,而且土表面还常会生一层白色的霉,叶林很是奇怪,这是为什么呢? 种子都是一样的,盒子也没有变,唯一变的就是土。 后来他在网上一查才发现,猫草的配土里不仅加了蛭石帮助保水生根,肥料壮苗,而且土还是高温消毒过的,里面没有普通土壤里那么多细菌虫卵。 但现在他手里既没有化肥,也没有消毒土壤的药水,而且还不是夏天,没有办法高温暴晒,因此只能用笨办法。 不一会儿那两个庄稼汉子便回来了,还带了另外两人过来帮忙。一人抬了一个扁担,装了满满八筐的干草秸秆儿过来了。 叶林叫他们把这些都平铺在地上,看着也得有六、七平米的样子了,再将他们点燃。 一时间,火光照的几人脸上通红,叶林往边上挪了挪,还是能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伸出手来感受着这热度,舒服的叹了一声。 那几个汉子看着他这样,心里不禁嘀咕起来,这么折腾一圈儿,不会就是为了烤火吧?要烤火不能在屋里烤吗?这大冷天的跑到外面来是个什么道理? 叶林看着几人脸上疑惑的神情越来越明显,觉得还是要给他们解释一下,免得误会了什么,于是笑着说道:“想必各位都是种庄稼的好手,定是知道,若是土里掺上些农家肥就会增加地力,来年产出才会更好。” 那四个汉子点点头:“这个都是知道的。” “可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庄稼会生病生虫,导致产出减少? 几人面面相觑:“这能是为什么,这不就跟人生病一样,老天让生病就生了呗。” 叶林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哪里是老天爷要让生病啊,咱们都是老天爷的子民,他爱护咱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让咱们的粮食生病呢? 其实这土里有很多病菌虫卵,咱们眼睛都看不见,但是等到庄稼苗子长起来,他们就开始繁殖,把庄稼都给祸害了!因此我们要怎么办呢?” 那几个汉子对视一眼,这叶先生说的怎么这么玄乎?这土里竟然还有看不见的东西在祸害庄稼?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人家在问了,他们肯定得答呀,于是发愁道:“这既然眼睛都看不见,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再说这田间这么多土地,就算有方法也不好施为啊?” 叶林一笑:“你们说的非常对,若是在夏天太阳极大时,暴晒土地也可进行消毒,可现在是冬天,那就只能用火烧法,点燃了干草,高温就能杀死土地表层这些有害的东西,而同时烧出来的灰,和到土里又是现成的肥料。 当然这位兄弟考虑的很周到,地里那么多土地我们没法管过来,因此我要用的就是育苗法。” “哦,什么是育苗法呢?”几人好奇的问道。 叶林神秘一笑:“这几天你们跟紧我就能了解清楚了。”说着叶林悠然自得的烤起火来,还侧了侧身子,让火烤到他冷飕飕的背上。 墨竹看了看叶林略显单薄的衣裳,心下后悔,应该趁在府里的时候,给叶先生领几套衣物的,此时也晚了,只能等回去找庄头要些没上过身的厚衣裳来顶一顶。 没过多久,火渐渐熄了下来,叶林在边沿往下铲了约了一个手掌深的小坑,摸了摸,觉着里面还是热的,便让几人等再凉一会,将这烧过的土,铲出一手深的厚度来,和上面的灰烬拌匀,装到筐子里运回小院儿。 他留墨竹在这里看着,自己就先溜达着转到那一头,去看温室土墙垒的怎么样了? 叶林到了那边,发现庄头已经领着十几个壮汉干得热火朝天,他在现代还真没见过这土墙是怎么垒的,那时候土墙早就淘汰了。 去农村采摘,看到的也都是一溜的青砖瓦房,当然现在也是有烧砖的,但一般都是用作维护城墙,烧制起来成本过高,不是普通百姓能用得起的。 不管是在叶林自家,还是在庄子上,他看到的都是土墙土房,这活儿大家做起来都是熟手了,叶林兴致勃勃的站在旁边观看。 他到的时候两堵墙已经整好了地基,正在卡墙板,叶林观摩了一会儿,发现这其实有点儿像一个用隼牟结构结合起来的,长方形现代街道绿植箱。 只是这绿植箱十分大,得有三米多长了吧?此时有几人正往里填土,叶林抓了一把,是半干不湿的黄泥。 填了厚厚一层土,就有人拿杵子,有人拿榔头,一下一下的将土锤紧,看着是个力气活儿,不一会儿那几人额上就沁出了汗水。 庄头看着他对这些感兴趣,在一旁搭话:“叶先生以前没见过这些吧,咱们这庄子上的土刚好合用,造的墙啊,是特别的结实。就是碰上了地龙翻身,咱们垒的墙也能稳稳的立着。” 叶林朝他笑笑:“这个我当然放心,一看大家伙儿都是行家里手,干活干老了的。” 庄头脸上的笑就更自然了些:“嗯,要不要给您搬把椅子来?再点个火炉?” 叶林挥挥手:“不用,我在这儿看一会就行。” “唉,好勒。有什么需要您跟我说。“庄头乐呵呵的笑着。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这些土全都被砸实了,土面也已经跟外面的木板齐平,没法再加土了。 叶林看到那几个砸土的人从上面跳下来,开始去解外面的墙板。这本来是用隼牟结构固定住的,只需轻轻解开,四面的木板就散落了下来,留在原地的,则是厚厚的一小节土墙了。 十几人再合伙将那四周木板抬起来,贴回到土墙上,在更高一些的位置处固定住,卡好了锁扣,又可以开始往里加土了。 叶林恍然大悟,原来这几千年以来一直在用的土墙是这么制作出来的。他转向庄头问道:“这些土墙加上方的木梁大概要多久能做好?” 庄头怕他着急跟他解释道:“矮的那堵墙今天就能做好,高些的那堵墙最快只能后天了。倒不是咱们不愿意出力,只是这土墙一天最多只能垒四板,等着干透了才能继续,不然就要把最下面那层给压塌了。” 叶林见他误会了,便解释道,“不用急,做的结实耐用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这边做着也不耽误我那边下种子。” 叶林看他露出疑惑的神色,也不跟他解释太多,只是拉着他讲解这温室大棚最终成型的模样。 是的,叶林打算做温室大棚。现在是冬天,气温太低作物无法生长怎么办,那就提高气温!在现代已经很普及的大棚,这个时候可没有,若是做好了,以后冬天就有新鲜蔬菜吃了。 叶林跟庄头讲解:“我请冯长随去买窗户纸,等墙和上面的木梁都架好,就可以把窗户纸糊在这房梁上。只是要粘内侧,而外面嘛,后面还要加可以灵活抽拉的草甸子用来保温。” 这么一说那庄头就懂了:“这不就是把窗户纸糊在了头顶吗?明白该怎么做了,您放心。”只是在这里头种菜能行吗? 庄头压下心中的担忧,转头一想,反正他们都是按叶先生的吩咐来的,至于成不成的可管不了这么多,做出来了再看效果吧。 “那感情好”,叶林笑了笑:”还要劳烦您将庄子上各色种子都给我送来一些,每种几百粒就好,我晚点就种上。” “唉,好。”庄头答应着,心里疑惑,这是要往哪儿种啊? 叶林又看了一会儿就回屋歇着去了,这大冷天的在外面吹着风,滋味儿可真不好受。 第52章 完工 叶林回去院子, 墨竹已贴心的备好了饭菜,服侍过他净手后,便美美的吃了一顿。 饭后, 叶林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儿, 看了看那些运送过来, 已经烧制完成的土,十分满意。消化了一会就去歇午觉了,再着急也不能耽误休息不是? 外面北风呼啸,房子内炭火烧的旺, 暖融融一片。叶林睡的香甜, 好好休息了一下, 精神恢复了,胳膊腿也不再酸疼。 下午没什么其他的事, 叶林带着墨竹, 将送来的种子一一标好名称号码, 就在屋里看书休息。 傍晚, 叶林让做的种植箱送过来了, 墨竹就见叶林围着那种植箱,一圈一圈的绕,就快要把他绕晕之前,终于停了下来,心里琢磨, 叶先生这是在想什么呢? 难道有什么不对?匠人也在一旁看着,始终没得到一句答复, 心里也惴惴的慌,就听叶林对他道:“这箱子我还想再加工一下。底板上再钻些孔,好透水透气。箱子里拿些木条隔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箱子上面, 像是做灯笼一样,再用细竹条编出一个外框来,回头这上面我要粘窗纸。” 木匠没想到叶林这个甲方竟然有这么多额外要求,只得答应着,苦着脸下去了,叶林倒不是有意为难他,只是育苗需要高温,屋里虽然烧着炕,可感觉温度还是不太够,再加一个小迷你温室才比较保险。 冬日里天黑的早。吃过晚饭,很快墨竹就将烛火点上了,这儿也没什么娱乐,看着那昏暗摇曳的烛光,一会叶林就困意上涌,洗漱一下就去睡了。 墨竹悄悄的退了出去,心道叶先生还真是个好服侍的,竟然不需他在房里守夜,而是让他在旁边耳房睡。 看叶先生这一天把众人指挥的团团转,他也不知道到底有用没用,不过还是将叶先生所说的道理记在心中。 若是有效,那这可是十分重要,自己虽然没有了家人亲戚,但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不提别的,以后帮叶先生传个话也能说得更清楚不是。 叶林睡得香甜,却不知庄子上好几户家的男人围坐在一起,正讨论着这一天的事呢。 “叶先生让咱们盖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房子,能有什么用?一边墙正常高,一边却那么矮,可怎么住人哦?” “嗨,谁说是住人的?我听庄头说这是要种菜的。” “啊,在房子里种菜呀,从来没听说过,冬日里这么冷,这能行吗?” “那咱们怎么知道?等以后种了就知道了呗,出不出苗的一眼就见了。” “也是,唉,听说今天叫你们几人去烧土,这又是什么说法?” “说是土里有好多那个什么细菌虫卵,就是因为他们,所以庄稼蔬菜才容易生病生虫,因此拿火这么一烧,才能用那土去下种子呢!”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这话太可笑了,田地里这么多的土,怎么烧得过来啊?” “是啊,我也问了这个问题,叶先生说要结合什么育苗法就可以呢,咱也不懂,等等看吧。不过说起来,都没想到叶先生这么年轻,又长得可真俊,比赞庄子上最美的春桃还好看勒。” “你能这么比吗?人家可是贵人,那是村里人能比得上的吗?” 几人哈哈一笑,继续聊起别的来。 第二日,叶林一早起来就去盯着木匠制作种植箱,毕竟这东西是最先要用的,那工匠昨晚回去就琢磨了许久,谁知今天一大早竟然又来盯着他了。心里真是苦不堪言,面上还笑呵呵的跟叶林搭着话。 叶林随意问他“庄子上粮食亩产多少?可够大家吃的,他们平日里是怎么堆肥的?觉着效果可还好?” 那木匠一边做活一边回答他的问题,心里还担心会不会今天又整些什么幺蛾子出来,见都只是问些家常话,这才慢慢才放松下来。 叶林虽然自己家里也种田,可平时忙于读书干活,还真没仔细算过。跟庄头了解了,现在中等田亩产平均不过两石左右,也就是大约近三百斤。比起现代杂交水稻亩产一千八百斤来说,真的是连个零头都不到。1 两石还得交一石的租子,还有各种税费,这就难怪了,人们一辈子都被束缚在土地上,日日干活辛苦,却混个温饱都难。 土地只有这么些,可孩子却年年生,交完了租子和税费,养活一家老小艰巨任务。 叶林想了想,若自己能帮着这些农户每亩地增产个几十斤,说不定都能额外养活几口人,也算功德一件,心里对于来庄子上的遗憾彻底消干净了。 木匠手上不停,很快按叶林的指示做出来一个,叶林又指着细节修改了一些,后面就按这个模板做就好。 他在这里跟着匠人消磨了半日时光,吃过午饭便去查看那温棚的建设进度,昨日里建好的半人高的三堵墙,此时都已经干了。也许是墙打的结实,再加上天冷也有些冻住了,叶林拿手去剐蹭,基本上都不能破坏那墙体。 矮的那一栋墙到这里就算完工了,高的那栋墙和两头衔接的墙此时已经垒了几层上去,今天应该也能完工。 庄头见他来了,笑着上前问道:“叶先生,墙体明日即可完工,不知接下来应该要做些什么?其上的木梁也都找好,架上去很快。” 叶林想了想,说道:“第一还是先找些干草桔梗在大棚内铺好,点燃为土壤消毒杀菌,之后将这草木灰翻入地下,增加肥力。顺带也将这墙面烤得更干些。” “之后将房梁架上,在梁内粘贴窗纸,梁上铺就可伸缩抽拉的草席,白天阳光最好的时候可拉开草席日晒,太阳下山前将草席合上保温。供人进出的小门内,也得挂厚草席子用来保温。完成后过几日咱们再来看这室内温度如何。” 庄头点点头:“小的明白了,白天太阳大,可以将棚内温度提高,只要晚上保温做的好,温度就能一直比外面高。” 叶林赞许的点点头:“张庄头您理解的很对。” 庄头被夸赞,心里也很得意:“不知叶先生还有什么其他吩咐?” 叶林想了想:“等明天温棚的活干完了,你找两个人过来,到我院子里给我砌一个鸡圈,我要用来种菜。” 庄头挠挠头:“啊?鸡圈?用来种菜?”这话怎么说的呀? 叶林也不解释,摆摆手,转身走了,留着庄头在原地一脸迷茫望着他的背影。 叶林为何转身就走呢?正是墨竹在一旁说,冯长随已将东西购置回来了。这时间可掐的刚刚好,叶林兴致勃勃的打算去查看。 冯常随此时刚刚带人将货卸下来,正在坐屋里喝茶休息,就见叶林大步迈进来,冲他拱手道:“多谢冯长随您奔波劳碌,帮忙采买这么多物件,如此快就买到手,定是十分辛苦,在下谢过了!” 冯长随见他进来,忙起身让座,笑着道:“叶先生别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不知这些东西叶先生打算如何使用啊?” 叶林一笑:“既然冯兄感兴趣,不如明日跟我一块儿看一看。” 冯长随心想这样也好,回去跟主子汇报时,他也能说得更详尽具体,便道:“好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三日清晨,叶林便与冯长随将买来的窗纸运到匠人那一小部分,让人开工,在做好的种植箱上粘贴窗纸,只留一个可以掀开的口子,用来种植,透气。 他在一旁指点,做好了的便即刻运到叶林的小院中。这个活没什么难度,叶林也就不盯着了。 他们又将剩下的窗纸运到温棚附近,冯常随一看,哟,两天不见,原地竟然起了这么一个怪模怪样的房子。长长的一溜,一面高一面矮。 此时庄头已找人将地面铺满了桔梗干草,正要点火。看见叶林和冯常随,急忙笑着迎了过来:“两位爷早啊!” 叶林跟他打了个招呼,又指挥:“把那些干草挪的靠里一些再点火,别将墙烤坏了。” 庄头一笑:“还是叶先生考虑的周到” 吆喝着众人:“还不按照叶先生的吩咐动起来!” 叶林看着众人有条不紊的干活,点点头。冯常随问道:“这个房子不知有何作用啊?” “这叫做温室大棚,专门用来在冬天种植的,您瞧这土墙极厚,有很好的保温效果。上方窗纸可透过阳光,让作物生长。晚上盖厚草席用来保温。”叶林给他讲解。 “那这墙为何要做成一高一低呢?”冯长随好奇的问道。 叶林解释:“这是为了增加阳光照射面积,再加上做成斜坡,才好收放草席。” 冯长随似有所悟的点点头。想来是要人为做出温泉庄子的温暖效果。 叶林又问庄头:“牛粪收集的如何了?” “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叶林安排:“好,那就派人,将牛粪、熟石膏,黄豆粉按照百比十比一混合,放入密闭的缸里,放在屋里,这屋子要连烧炉子三天不能停,让屋内一直保持温暖才行。” 庄头笑眯了眼:“好勒,听您的吩咐。” 叶林这才跟两人解释:“这样可快速制作出肥料,高温发酵三天后,兑三、四倍水施用即可。” 冯长随点点头,“这东西倒是容易得。”虽说要买熟石膏花费一点,但对庄子整体而言,也不算什么。 烤了一会火,两人就转身回去。那十几个种植箱已经完工送了过来。冯长随见叶林让人将他院中的土填入种植箱中,每一格撒上两粒种子,浇了水,搬到温暖的屋内。 他奇道:“现在就播种,这个时节能种出东西来吗?” 叶林点头:“这就要靠室内的高温,这叫做提前育苗。等苗长出来了再往温室大棚里移栽,就可保冬日里都能吃上新鲜蔬菜。” “其原理正是因为改变了生长环境的温度,才让种子早早发芽。不信的话,咱们傍晚就可以去那温室查看一下,那里的温度肯定是要比外面高上许多。” 冯长随哈哈一笑:“那定是要去看看。”心想,若是做成了,就可以供府里主子们冬日消耗,这可是大功一件呐。真恨不得今天种下,明天就能长出来,让他回府去报信。 等到傍晚,天色昏黄时,叶林和冯长随一路散步到温室大棚处,见那大棚已经完工。 左侧有一处小门儿可以进出,这木门内外都挂了一层草帘子,叶林望着这干净清爽的建筑,心想,果然古代遍地都是手工达人啊。 此时,庄头正指挥着几人,按叶林吩咐,太阳落山前就要将顶上的草帘子盖住以保暖,见了两人过来,忙笑眯眯地道:“叶先生、冯长随,下午完了工之后,已经按您的吩咐严丝合缝的关上了门,到现在近两个时辰都没有人进去过呢。” 叶林夸道:“还是庄头您做事认真仔细,那现在咱们便进去看看效果如何。” 那庄头忙上前掀了草帘子,打开门只觉一阵暖风扑面,他精神一震,这是成了?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效果。他忙躬身请两人先进去。 几人进去只觉得十分温暖,好似点了炭火的屋内一般,纷纷称奇。冯长随心中的激动已经掩饰不住,面上绽开了大大的笑容。 叶林感受了一下,约莫比外面高了几度,晚上肯定还会降一些,不过今日只晒了两个时辰,等到明日应该效果会更好。 外面那些干活的人也探头探脑的想进来,见叶林不阻止,都溜进来体验了一把这个温棚的妙处。 众人纷纷感叹,“若真能维持这个温度,说不得冬日里咱们也能种上一波蔬菜。” “说不定还能更暖呢,今儿只晒了一会,明天傍晚咱们再来看吧?” “好哇” “好哇” “只是这温棚建设不容易,每天早晚还需人手打理,要想家家户户都能建,就有些难了吧?” 叶林听着他们的话,说道:“这有何难,走吧,到我院子去砌鸡圈。” 第53章 鸡圈? 农户们都想拥有自己的温棚, 冬日里自家也能吃上鲜菜。听了叶林的话,都兴冲冲的跟着一起到他院中。 庄头安排来修鸡圈的人早带着家伙事儿到了,只是没见到叶林, 不敢随意动手, 便在这里等他。 忽然见到这么浩浩荡荡一群人走来, 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叶林想着既然来了这么多人,不如他讲得详细些,若是有心的, 自己回去也可以做。 大棚建起来要耗费许多窗纸, 木梁等物, 就算是多建几个,只怕也是供着府里, 府里吃不完也可以走人情时用, 且轮不到这些佃户呢!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 还是这小鸡圈版的温棚实用些, 自己家, 一两人就能建起来。长出来鲜菜,自己吃或拿去卖了,都是好处。 叶林在现代看过一则新闻,就是用鸡圈改造温棚,图片上院子里的雪都没化, 盖子也是极厚,看着根本不透光, 可农户掀开盖子,里面绿油油的都是菜呢! 于是他便带领众人到院儿中,指着一面墙说道:“这面墙后是烧灶烧炕的位置, 因此这面墙的温度也高一些,咱们在此借些热力来施工。” 人住的房子,庄户们都能自建,更何况是这半人高的鸡圈了,用土泥垒起三面墙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一面墙上留一个豁口,方便伸手进去摘菜。 面上还是搭着木梁粘上窗户纸,盖上草席。众人一看,这不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温室大棚了,原来这么简单,自家的鸡圈要是位置合适,连墙都不用砌,直接就可以拿来用了! 叶林跟他们讲解:“平日种菜、取菜,不要一下把豁口的挡板掀开来,而是从留出的口子里伸手进去操作,免得温度流失。这一个小棚子可保大家冬日里吃菜不愁。” 众人见这个棚子做起来如此方便,虽然对能不能种出菜来半信半疑,但还是打算回去试一试,就算种不出来菜,这不是也可以拿来当鸡圈嘛。 很快这种迷你温棚就如雨后春笋般,在庄子上每家农户院里冒了头。建起来容易,耗费窗纸也不多,烧桔梗干草拌入土里,撒上一把种子也就够了,反正冬日里没什么活干,闲着也是闲着。 甚至还有几户精明的,也跟着叶林做了种植箱放在屋里,等着看效果呢。 一个月很快过去,叶林的十个种植箱已满满都是各类蔬菜粮食的苗子,在这冬日里绿油油的一片,长势喜人。 连那些跟着一起搭建迷你温棚的庄户人家,也在这萧瑟的冬日里见到了一抹绿。众人都喜出望外,而叶林则在安排着开始移苗到大棚了。 每日里阳光很好,大棚里白天晒得很热,晚上会降温,但比起只放一个炭盆的屋子都要暖和多了。大棚里的土,也已经松好,又安排人在底层加了发酵的牛粪肥。 自从十几天前,种植箱里见了绿色,冯长随就一直笑得合不拢嘴,有时候晚上睡觉都能笑醒。叶先生果然厉害,温棚效果这么明显,只冲着能让主子在冬日里吃上新鲜的蔬菜,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再加上提前预苗可节省时间,有望让农户们一年耕种两季的方法,这次跟出来的功劳已经是稳了! 轻轻松松在庄子上住一个月,就能白得一份这样大的功劳,他觉得很划算。其实温棚效果刚显出来的那几天,他就派人回府向贝勒爷报信了,贝勒爷十分欢喜,只是毕竟还没有看到种植效果,他们心里头都不敢十分肯定。 这会儿已见到了小苗了,他又急忙挖来了几棵,种到小盆里,派人带回府报信。 胤禛这天连续接到两个好消息,心情非常好。 先是派去叶林老家探查的人回来了。是一个面目普通的汉子前来汇报。 胤禛问道:“情况如何?” 回主子:“奴才去沫阳县、叶家村以及周边几个村子探查过,今年直接或间接因为李屏的手脚,而没能参加秋闱的,就有至少六名学子。跟叶先生所说的一致。 那李屏确实因考场作弊而废除科举资格。他的父亲李德高从江南赶回来后,疏通关系免去了他的流放。 说是这人废了科举,又没能抓到叶先生,已经有些魔怔了。前些日子,秋闱后当地举办了鹿鸣宴,竟然让他闯了进去。还叫嚷自己得中举人,为什么没送请帖给他?闹了好大一场。 后来才叫他爹接回去了。 据奴才所察,他们确实记恨叶先生,宴席上言语间,认为这一切都是叶先生导致的。” 胤禛皱眉,多行不义必自毙!怎么还厚脸皮怨怪叶林? 汉子接着道:“奴才也用叶先生的画像核对过,确实是本人没错。因为捉了拐子一事,十里八村的村民对他印象都很深刻,只看一眼就认得十分真切。” 胤禛点点头。看来叶林的身份和李家的纠葛都可以确定下来。叶林所言,句句属实,可以安心用他了。 汉子见胤禛面色舒展,又道:“回京后,奴才还拐着弯,跟京城这边李家的下人打听过,得知是那李德高写信求助家族成员,必定要将叶先生抓住,因此这才有了前些日子在京城各处搜捕的行为。” “据说不只是京城,江南那边儿也派了人四处搜查。只不过因为京城这边得到了确切行踪,其他地方才罢手。” “做得好!查的很细致,下去领赏吧。”胤禛冲苏培盛示意了一下。 “是,奴才告退。”苏培盛带着汉子往外走。汉子心中喜悦,能得贝勒爷一句赞,也不枉费他这一个月东奔西跑了。 胤禛心中恼怒,好一个李家,真是恣意横行。大清东南西北都能任由他家控制不成?可惜现在他们简在帝心,不是收拾的时候。 胤禛运了运气,先不想他们了。既然叶先生身份上没什么问题,自己总能护住他的。 正在这时,小太监一脸喜色的进来禀报:“贝勒爷,庄子上又来人了,还带着些小菜苗呢。” 胤禛奇道:“哦?叫进来吧”上次是回来禀报发芽了,这次竟然都长成小苗了? “是”小太监躬身将一人引进来,正是冯长随。 只见他怀里抱了个小盆,里面正是两三株绿油油、精神抖擞的青菜苗,倒不是很大,只有手指高,但这嫩绿色在冬日里看着就叫人舒心。 胤禛看了这菜,什么都不用问,叶先生果然高明,这一个月在庄子上做的温棚、育苗、肥料、烧土的效果就在眼前了。“这栽种方法,庄子上的人可都学会了?” 冯长随将菜苗放下,垂手答道:“庄头等人都认真学了,现在不仅都会了,而且家家户户还在自己院里搭了小温棚,也都有收获了。” 胤禛点头:“很好,都会了就叫他们小心看护,等菜苗再大些,连根带泥送进府里,有用。还有,既然效果好,叫庄子上继续补种,能一冬天持续不断的收获才好。” 冯长随心中有些激动雀跃,难道是要进到宫里?不过这不是他该问的,于是只连声答应着。 胤禛想了想,现在也临近年关,老让叶林在庄子上待着也不好。于是便对冯长随道:“等这几天叶先生手里的事告一段落,就请叶先生回府吧。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千万不要让他劳累。” “是,下官一定好好照顾叶先生。”冯长随眉开眼笑的答道,见没有别的吩咐,就退下去了。 他原以为至少还要在庄子上呆半年,等来年春暖花开,春耕之后才有可能谋求回府,谁想到这么快,贝勒爷就将他们接回去了,真是太好了! 胤禛又吩咐苏培盛道:“去将听竹轩收拾出来给叶先生住,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该配的下人都配好,布置得雅致精巧一些。”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苏培盛心想,听竹轩可是个好院子,虽然不算大,但离着贝勒爷的书房算是最近的一处了。 叶林忙活了一天,看着人将那些菜苗一一都移栽到温室大棚里,浇上了定根水,感受着与室内相差无几的温度,这才放心的回院子休息。 谁知晚上一回来,便接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冯长随笑眯眯的说:“四爷见到菜苗,十分欢喜,感念您这一个月的辛劳,叮嘱我好好照顾您,忙完手头的活,就可以先回府了! 叶林心里十分惊喜:“那过两天看看移栽后的情况,再交代一下应该就可以回了。” “好咧,那我让车马那边准备着。” 数着日子,已经到十一月底,叶林原想着今年只怕要在庄子上过年了,哪成想这么快就可以回去与家人见面。 一个月未见,真是好想念叶婆婆做的烧饼,弟妹牵着他的袖子摇晃,冲他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还有海保兄,也不知他们的生意和四爷的店铺都经营的怎么样了? 海保这些日子,可是将两边的生意都经营的红火。四爷店铺那边,他们已经按前面讨论的方案,找好专门的人手,研制了七、八种不同作用的奶皂、药皂、香皂。 奶皂白如雪,看起来就觉得能美白,而药皂,不少人其实都需要。 又将香皂配出各种的香味儿,调出各种的颜色。按洗头、脸、手、脚、身体为一套,推出了女子的茉莉、梅花香系列,男子用的檀香、沉香、龙涎香系列。 等开春了,还可以加入栀子花、玉兰花系列。再往后,什么桂花,丁香,月季,蔷薇花,已经在计划单子上了。 这样的东西,再刻上各系列对应的花纹,拿绒布细细包了,放进雕工精美的木盒子,一经推出就受到不少客户的喜欢。 这东西看着上档次,自己用着心情都好,送人也是能拿出手的,相比昂贵的镶嵌玉石玛瑙的金玉簪子,可是便宜了不少呢。 毕竟现在是大家族在一起生活,人情往来太多了。要是给家里亲嫂嫂妹妹都带一套,估计也得五套往上,更何况还有其他房的亲戚。 铺子里的伙计也训练过了,不同的肤质用哪种都记得牢牢的,巧嘴跟客户一推销各种美容功效,再带着看看新鲜昂贵的用料,销路哪能不好? 铺子里还限量销售,告诉客人们正在集中研发新产品,目前各系列每天只有二十套,每户一次天最多只能买三套,有人找朋友来帮着买,结果朋友也不可自拔了,许多人预定都排到了好久之后呢…… 买够十套的,可以加入会员,以后买套装可以送新品小样试用呢,好多户人家买了马上就预订,迫不及待要成为会员。 海保心道,子玉真是能人,这些法子都是怎么想出来的,竟然一下就打开了销路,供不应求。 铺子真正火起来了,都不用海保多操心,只需检查货物质量,收集好客户信息,每隔一段时间推出新产品就行了。 反倒是海保自己家铺子这边,前几天倒是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后来还是用上了叶林的锦囊,这才安全解决。 这边生意是跟叶林合伙三七分账。前些日子他本想在其他城区买房开分店,可叫叶林劝说着改了主意,找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将肥皂在他们店铺中寄卖,这样两边都能赚到钱,这生意规模一下就大了许多。 眼看在东西南北、四个城区的街坊都红红火火地卖起来,客人不需要跑太远,每天的销量又比原先翻了数倍上去,可把海保一家高兴的不行。 谁知一天他们家铺子突然来了个客人,握着受伤的手,大声叫嚷着是被他们家的肥皂毒坏的。 新式肥皂已经打出名声,每天到他家铺子购买的客人,进货的小贩数不胜数,突然来了这么一人,一下子将大家的目光吸引过去,街上路人也迅速围了一圈,看起热闹来。 那人手上确实红肿一片,看着血呼呼的,而且还是个嬉笑怒骂唱作俱佳的,只把人唬得一愣一愣,定要店里赔他三百两银子不可! 第54章 闹事 海保还记得那天他刚好回店里, 正在查看账本,忽然停到外面一声尖利的声音:“救命啊,杀人了, 大家快来看哪!” 他心想谁这么大胆竟敢当街杀人, 却接着就听到一句:“可怜我张三本分老实, 听人介绍用了这家铺子里新的肥皂,结果中毒啦,手就成了这样,大家快看看, 这都烂了, 烂的不成样子了!” 海保心中一惊, 这是有人到他们铺子里来闹事了? 在店铺里选购买的客人也纷纷走出去查看,就见一个中年男子手舞足蹈, 正坐在店铺门前的路上叫骂着,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海保见这情形不对, 连忙招呼伙计就要将那人扶起来再说。 谁知伙计上前扶他, 张三却冲他们挥舞着受伤的手臂:“我不起,不起来,有事就在这里说清楚,你们要扶我,难道是要把我悄悄打发了不成?” 海保陪笑解释道:“并非是这个意思, 这位兄台在街上坐着不像样子,有什么事咱们进到铺子里好好说吧?” 张三冷哼了一声, 说道:“大家快看看啊,这家铺子的货物将我这手毒成这样子了,老板心虚了, 不敢再这里当面说清楚呢!” 海保见到此人在这里胡搅蛮缠,心里气的直咬牙,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对他疾言厉色,免得叫人误会他家货真有什么不好。 只得在心里默念,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才跟那人说道:“好,你既然说非要在这里讲,那我们就讲个清楚,我们家的肥皂已经卖了这么长时间,用过的人不说上万至少有两三千,怎么别人都没事,就你用了手烂?” 那人“呸”了一声:“这我哪知道,反正我用就是烂了” 又冲围观的人群说道“大家快看看啊,自家的货客人用出了问题,他不反省,反而怪到客人身上,这是做何道理?” 围观人群也不知真实情况如何,一边观望一边指着店铺和张三小声嘀咕着。 张三苦着脸:“我还没见过这样无礼的店家呢!再说了,前面那些客人指不定也会出问题,只不过用的时间短,还没爆发出来而已。” 海保气的捏紧了拳头,“你、你这个无赖,最早的客人都快用完一块儿了,见到我还说过两天要来回购呢,都用的很好,你又是什么时候买的啊?” 张三眼珠一转不答这话,反而继续道:“用的时间长短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家伙看得一清二楚,我这手都血淋淋烂成一片,没法做活,你们竟然还不承认,真是没天理了!”说着竟然还掉下几滴泪来,不知情的路人看了还真觉得挺同情他的, “这手都烂成这样了,总有个原因吧?看来这店家是完全不认账啊?” “就是啊,客人的手都这样子了,于情于理,他们也该照顾一下呀?” 张三见此乘胜追击:“大家不知道,我这人啊,天生就是体质敏感,入口的、身上用的,但凡是有些不对的,别人还没有什么反应呢,我身上就先反应出来了。” “因此啊,朋友给我取了个外号叫做张三验,吃的、喝的、用的,若有不对都可以验出来。不相信大家伙可以现在就验证一下。” 众人听他说的这么玄乎,都极感兴趣想试一试,可谁出门身上带着坏了的水、食物之类的呢? 一圈路人正在你看着我,我看着他时,突然一个年轻小伙站出来:“我今儿刚在货郎那买了一盒香粉给我娘,谁知她说这味道闻起来不对,抹上也怪怪的,我正准备拿去退了,不知这东西可否验证?若是没事,我就省得跑这一趟了,若是不好,看我不去把那摊子砸了!” 说着他将那盒香粉打开。周围人探头一看,又闻了闻,都觉着没什么问题。于是他问道:“谁想试一试?” 看着是挺好的,于是几个妇人凑热闹,都从那小盒里蘸了一些擦在手上,并不见什么反应,反而都说这粉质细腻,香气浓郁,东西挺好的。 张三此时笑道:“东西好不好,拿来给我一用便知。” 于是小伙将香粉也挑了点,擦在张三另外一只胳膊上。 众人皆屏息盯着他胳膊看,谁知不一会儿,上面便起了许多小红点儿。众人议论纷纷,那几个妇人也赶忙将手上的香粉擦掉。 张三自傲笑道:“你这东西用料肯定有问题,快去找他吧!”小伙忙不迭的道谢,转身就走了。 海保见到这情景,心里也有些疑惑:自家的东西肯定没问题,可若是这人天生体质与常人不同,就容易对各种东西起疙瘩、红肿溃烂等,这岂不是没法说理了? 正在他纠结不知该如何处理时,他爹爹李登云接到伙计传的消息从家里赶了过来,见到此情形,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七成把握这人是故意来捣乱的,但不管怎么说可,得先将他拉去医治才是。 要不然手烂成这样他们却不管,就算不是店铺里货物的原因,别人看着也觉得他们心狠,有理也说不清了。 于是他便笑着亲自去搀扶他:“这位张兄弟,手上既然有伤,那不管是什么原因,咱们都先到医馆去看一看,若真的很严重,且就是我们货物导致的,那咱们定会赔偿,绝不推脱!” 围观众人见李登云这样说,都赞他做事公道有情有义。张三见势不好,就先同意下来,反正等到了医馆,他就是死认着肥皂不改口,不管他们赔偿多少,这锅他们背定了,以后敢买他们家东西的人肯定就少了。 他就是李登云的力道站起身来:“还是这位先生说话有理,既然你们认账,也愿意赔偿,那我也愿意跟你们走一趟。各位大叔大婶,没事的话也一起来吧。” 李登云想了想:“咱们不走远,离这最近的医馆就在一条街外,不如请这位张兄弟和众位一起移步过来吧。” 众人纷纷同意,反正也不远,热闹正看到兴头上,哪里肯罢休?都一路跟随到了这边医馆。 张三进医馆就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夫迎了上来。他不肯再往里走,要让周围的人也看清楚,就将手递过去给他看:“您快看看吧,我这手是不是就被他家货给毒的,成这样子了。” 那老大夫仔细看了看说道:“智商怎么如此严重?看着是像毒的,你快跟我进来敷药吧。” 跟来的众人一片哗然,果然这家铺子的东西有问题吗?顿时围拢在门口议论纷纷起来。李登云和海保也露出焦急的神色,跟了进去。 张三心中十分得意:既做实了这肥皂有,又可以讹上一大笔,便悠悠然坐下,等着老大夫给他敷药。 谁知却见老大夫叫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来,将他牢牢压住。他急忙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老大夫一边和善的笑,一边取出一把大刀来对他说:“你确实中毒不轻,毒在手上汇集,才导致溃烂,要尽快将这手切掉,否则毒流到五脏六腑可就药食罔顾,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着轮着大刀就向他砍来,张三吓得惨叫一声,使劲挣扎却无法逃脱,闭着眼嘴里胡乱喊道:“快住手,我手没毒!没毒!你这庸医是怎么看病的?” 他吓出一头汗来,半天没感觉到疼,睁开一只眼一看,这刀正悬在他手上一寸的地方。 “这,这,这刀赶快挪开啊!我真没中毒!” 老大夫笑容不变,温声问道:“不是你说用了肥皂中毒吗?我看这手已烂得这么严重了,毒性必然十分强啊,必须赶快切了才行!” 说着就又要往下挥刀,张三被两人按住动弹不得,眼看刀锋一寸寸向他手腕逼近,急得都快尿裤子了,终于忍不住大喊道:“住手,我骗人的,我是来讹钱的,这手是我昨天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他看刀锋终于贴着皮肤停下,舒了一口气:“你快挪开!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昨儿我在牌坊街那边给人砌墙,一不小心被砖头砸了手,当时跟我一同干活的人都见到了!” 话说出来,老夫才终于把刀拿开,压着他的两个伙计也松了手。 见到事情已经败露,张三急忙逃窜出来,围观众人早在他喊叫的时候就已经听清了,原来是个骗子,真是白白浪费感情!都指指点点,怒瞪着他。 他还想往外逃窜,就被李登云带着伙计给捉住了,究竟为什么要来讹诈,还得要回去说清楚才行。 李登云又躬身请老大夫验看自家的肥皂,大夫用过之后,当场对众人说道:“此物清洁效果极佳,且可杀死很多病气,不但没毒,反而是上好的东西。若是谁受了伤,用肥皂兑上些清水冲洗,可减少溃烂!” 老大夫的医馆儿已开了数十年,医德佳,医术又好,周围十几条街都远近闻名。见他表示了对肥皂的肯定,大家都点头相信,对肥皂的购买热情不但没有消减,反而还高涨起来。 都只当它做清洁用,没想到还有这等功效,必须买一块放在家中!毕竟一家子那么多人辛苦干活,总会有磕磕碰碰受伤的时候,对他们贫苦人家来说,这岂不是一味便宜又好用的药了?众人又蜂拥去店里选购起来。 此事终于圆满解决,李登云谢过了老大夫。老大夫笑着冲他摇:“不用客气,这肥皂我也天天在用,有毒没毒还不清楚吗?” 原来李登云来之前听伙计说了事情的经过,就跟着铺子里的老大夫说好,他们也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老大夫为人仁义正直,最看不惯这些偷鸡摸狗的把戏,听到李登云的解释,立马就同意配合。 李登云拱拱手:“以后您来买给您打折。”说完和海保将张三压回铺子。 一番审问,张三还想抵赖,不肯说出背后指使之人,只说是自己看着铺子生意红火,就想来讹诈一下。 却听到李登云笑道:“你可要想好了再说,你已说出昨日去牌坊街给人砌墙的事。此事一查便知,跟你一起干活的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的家底?自然是很好打听的,你若还是想在这京城好好的待下去,就仔细掂量掂量再说话。我们可认识不少在旗的军爷!” 还真当他们是好惹的不成?这么一个小喽啰,收拾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张三心中一凛,挣扎了一番才说道:“也罢,此事不成,横竖那边银子我也拿不到了。指使我的人是孙家,他家的铺子很多生意都因为新式肥皂受到了影响,他们制作的肥皂团这一个月可是销路不畅。” “刚好他家的掌柜见我手受了伤,因此才找我来,想要将你们这新式肥皂给按下去。” 海保和李登云对视了一眼,原来如此,就说怎么会突然来了一个闹事的,还口舌灵便的很,一通胡搅蛮缠,差点儿将他家的肥皂的声誉毁了。 两人将张三放了,警告他以后不可再来找他们麻烦,不然就抓他去见官。这才坐下来商议,该怎么办好呢? 李登云皱了皱眉:“咱们肥皂又便宜又好用,知道的人都不会买原来的肥皂团了,只怕得罪的不止孙家一家,京城做肥皂团生意的商家估计都受到了影响。若是今日来个闹事的,明日来个碰瓷的,这生意可怎么做呢?” 海保也一筹莫展,虽说家里头有四贝勒这关系,可不能滥用。 生意场上的事,他们自己能解决,就不该去麻烦四爷,毕竟只有奴才给主子做事的,哪有反过来主子帮着奴才解决问题的,那这奴才的能力也太差了。除非是这里头的事,涉及到其他阿哥或者是王公贵族、朝廷势力,那自然另当别论。 他们东西没有问题,但就怕有人像今天这样来耍无赖诬陷他们,今天是顺利解决了,不代表次次都能如此。再说,若是日日都有无赖上门,他们还开不开门做生意了?来往的顾客不清楚原委,看到只怕心中也会掂量掂量吧。 就算他们想出一些法子应对,但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呢?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海保想起叶林走之前给他的锦囊,他觉得重要,这些日子都随身携带。想到说不定能解决问题,于是他从怀中拿出,解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合则共利。” 第55章 回府 李德云和海保疑惑, “合则共利”这话他们懂,但该怎么做呢?两人继续往下看的,见纸上写着:新肥皂物美价廉, 必定会对原来肥皂团市场有大冲击, 这样就惹了众怒。 但现在他们势单力薄, 与其跟各个商家争斗,延误商机,不如与几家肥皂团大商家联合,形成肥皂商会。愿意加入商会的大商家, 可将方子卖给他们, 但他们必须签署合约, 如:遵守目前定价,不可相互竞争, 随意提价或降价。 并且一年之内, 没有授权, 不可以私自更改、研发配方。之后研制出销售或以任何方式赚取利润的配方, 必须与商会所有成员共享。若违反者则必须赔偿商会所有成员各五千两。 而其他的小商家就好说了, 卖肥皂团时就多从大商家那里进货,现在换个货物还是一样卖。 李登云思考了一会儿赞道:“这方法好呀。这不就一下化敌为友了吗?而且有这么多商家一起卖新肥皂,也可以尽快打开京城市场。反正咱们一家的货肯定供不了全城的人用,与其在这里跟他们争斗,倒不如卖了方子赚上一大笔。” 海保想了想, 也点头称是。这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不说他们这个小铺子势单力薄, 就算他们是大商家,只怕也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那么多商户吧? 现在相当于他们以这方子做甜头,让其他京城大商家能接受他们, 不来给他们找茬,而他们自己也拥有了更多的资金,可以尽快发展壮大了。 “只是,我担心成立商会之后有些商家得了方子转过头来不认账。”海保扶着下巴,忧心道。 李登云教他:“这就要把合约内容考虑周详才行。商会成员之间必须相互制衡,遵守同样的规则,这才能运行下去。” 海保点点头:“儿子明白了。还有一点,我担心咱们将方子卖出,虽有合约制约,但会不会影响四爷店铺的生意?” 李登云笑道:“有一年时间限制,贝勒爷的铺子早已发展壮大。再说,贝勒爷未必会在乎这些。你尽可将此事汇报,主子爷发话了我们再行动。” 海保应承下来。 李登云又问海保:“这锦囊是林哥儿走之前给你的?” 海保点点头。 “看来他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预计到了今日的事情,也想好了该怎么应对?怪不得能得贝勒爷看重,真是不可小觑啊!” 两人感叹了一番,以后还得多请教着些叶林才行 第二日,海保问过四爷的意思,他听了笑笑,让他们只管放手去做。 海保父子就按着计划行动起来。 于是在叶林惦记海保生意情况的时候,他和李登云正在联络许多商家,这几天腿都要跑细了一圈。 叶林倒不是有多么的未卜先知,现代各行各业竞争这么激烈,没道理古代就能一团和气,不是有句话叫做破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吗?因此他想着若真有人找上门怎么办? 独木难支,还是能化干戈为玉帛的好。毕竟他有现代的知识支撑,新产品一出现就断人财路,确实挺犯规的。 庄子里,叶林还是又留了两日,看着那些移栽好的菜苗恢复精神,这才和冯常随打道回府。 临走前,他还特地叫来庄头和几个负责管理温棚的农户,细细给他们叮嘱浇水施肥的注意事项:“发酵好的牛粪肥可以兑四倍水缓缓上到周围的土里,千万不要挨到菜苗,怕容易烧根。温棚的管理,也要注意通风,每天早晚掀盖草席子。” 笑呵呵的答应着:“叶先生您就放心吧,这些都是做熟了的,自家小温棚里摘菜,也是这么做的。” “叶先生,等菜长好了,咱们给您和府里送过去。” 几人看着叶林,眼里都透着感激,毕竟要在大冬天吃上新鲜的蔬菜,实在是太难了,别说他们这些人了,就是那些贵人都不一定能得。就算家里头有温泉庄子,可土质不一样,也都不一定能够在冬日里种出些蔬菜来!多亏了叶先生教他们这样简单的法子,现在家家户户小温棚里都是绿油油的一片。 叶林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这东西在现代太常见了,北方冬天吃菜,大部分不都是靠温棚种吗?若是京城家家户户都能安上温棚才好呢,冬天也可以上街买新鲜蔬菜了。 就他自己来说,天天吃干粮和肉,肚子也着不住啊!怪不得古代人爱喝茶呢,不喝茶可怎么消食啊?不过他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知道叶林要走了,有很多佃户来送他,众人不敢动大棚里的菜,但都一点不心疼的,从自家的小温棚摘了许多嫩嫩的菜苗,攒了几篮子给叶林和冯常随。 叶林也栽了几棵小菜苗在盆里,带回去他也好看看菜的成长进度。墨竹早已收拾好了行囊,扶着他上了马车。 来的时候心情是忐忑不安,还有些刚刚成为贝勒府一员的紧张和不知所措,分给自己的房子只住了一晚就离开了,身边墨竹和冯长随是两个不熟悉的陌生人,一切都显得有些匆忙和凌乱。 可回去的路上,同样的马车摇摇晃晃,叶林却已从容淡定了许多。他与墨竹和冯长随都熟悉起来,甚至连赶车的大叔都能搭几句话了:心中带着淡淡的成就感和自豪感,这一个月他可没白忙活,做的的东西已初见成效。 他可以堂堂正正的接受贝勒爷给他安排的一切了! 看着一路的景色慢慢向后退去,他心中是一片安定,路再遥远也不怕,因为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进了京城已经是接近傍晚,叶林跟着车马一起回了四贝勒府。 墨竹伺候着叶林简单梳洗了一下,便去贝勒爷书房外等候召见。 此时再进府,叶林已经没了第一次的紧张不安,也有心情欣赏一路的风景。 虽说他还没在清朝见过其他王公府邸,但叫他在现代熏陶了那么多年的审美来看,各处布置的花草鱼鸟,有一个词最合适:雅致。 不愧是雍正帝的审美,清朝帝王里数一数二的了,怎么形容呢,就是规规矩矩四四方方的建筑之外,不论从哪个角度去看,画面都极其顺眼,要是拿着相机随手一拍,不说获得摄影比赛的大奖,至少都可以稳稳作为电脑桌面背景的。 叫叶林来形容,就是各处景色都有美感,是高雅的美感。 叶林不过在书房门外刚站住脚,就被苏培胜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胤禛还在上书房学习时,就是个认真努力的好孩子。虽不与其他皇子竞争名额。但任何东西,一定要尽自己努力学会,学好、学到精通为止。 就像他带着十三胤祥一起练字,将胤祥的字,带的跟他一样出色。去年南巡时,康熙还专门让这两兄弟现场写对联,展示字体给各地前来拜见的臣子们看。 江南文风最盛,前来朝见的文官,无一人不善诗书字画。因此这兄弟二人的书法若不是小有气候,康熙是绝不会叫他们出来展示的。 因此以胤禛这个较真又认真仔细的性格,知道叶林回府得消息,绝不会拖到第二日才见他。 叶林进屋打眼一看,一个月未见四贝勒还是如此气宇轩昂。 他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学生叶林,见过四贝勒。刚弯下腰去,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叶先生不要拘礼,过来坐,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胤禛说着,把着叶林的手,就带他到左上首坐下,他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 小太监极有眼色的过来上茶。 叶林借着小太监的身影缓了缓神,他心中真有点被这阵势吓到,不过一月时间,四贝勒对他的态度怎么转变的如此之大? 不过他转念一想,便放松下来,应该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当日他前来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又是那种问答奏对的形式,自己也十分紧张,自然气氛肃穆些。现在他已正式成了府里的清客,身份不一样了,加上贝勒爷看到他这个月的成绩,真心接纳了他。 对待自己人嘛,肯定是要比对待外人亲近许多的,更何况看三国,关系好的抵足而眠都正常,只是亲切点算什么。叶林也就迅速放松习惯了下来。 他哪里知道,像是戴先生这样重要的幕僚,见了四贝勒也是要下跪行礼的。当然这里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戴先生以四贝勒家奴自居,行的是家奴的礼。 可就算是其他身份的幕僚,见了四贝勒如此礼贤下士,仍旧会战战兢兢的小心应对,哪像叶林如此自然的就受了!主要原因还是叶林来自现代,等级意识不强的缘故。 抿了口茶,胤禛细细询问庄子上的情况。 叶林也就自然的答了:“这次庄子上的大小温棚效果还是很好的,贝勒爷您应该见了菜苗了吧?只要温度控制的好,肥力不减,长的还是挺快的。 庄子上的农户们自家里也建了。要我说这大温棚难做些,可小温棚却容易,若是这京城家家户户都有了,冬天也可以吃些新鲜蔬菜,补充维生素了。而人体强健与否,其中很大因素是要吸收蔬菜水果当中的维生素。” “哦,何是维生素啊?”看到胤禛疑惑的眼神,叶林解释道:“就是维持生命健康运行的元素。” 他想到上学时在某本书中看过抗坏血酸的故事,便讲起故事来:“沿海地区若是船只出行的时间久了,日日只吃鱼肉干粮,就会因为缺乏新鲜蔬果中的重要元素而死去。所以远航的船队必须要带上鲜果,每到一地也需要及时补充才行。” 叶林想了想道:“这话学生不知真假,不过应该好验证,听说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远航来我朝。动辄需要几个月半年的时间。问问他们应该就清楚了。” 胤禛心道,看来叶先生对这理论是十分有把握。这事确实好验证,经常有各国使臣、神父等来大清,有机会找人探问一番就是了。若是真的,冬日吃蔬菜就不只是口腹之欲,而是关乎身体健康的大事了! “说起来,学生记得还有好几种水果,蔬菜里维生素十分充足,对身体很好。像是西红柿,又叫番茄,学生在《广群芳谱》里看到,据说味道酸甜可口,又可以生吃、煮吃、加工成番茄酱,或者是整罐窖藏。炒鸡蛋也很好吃,还有猕猴桃……” 只是叶林落落大方、又放松自然的捧着茶碗,边喝边跟他回话,真真叫胤禛有些不适应。 要说叶林是大胆或者恃宠而骄吧,可看着他眼中一片纯粹自然,也不像是刻意为之。胤禛面上不显,仍旧做亲切关怀状,可心里却稍微有些别扭。 说起来好似除了兄弟们,还没有人会这样跟他一来一回的和气说话,恍惚有种错觉,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身份差异,只是在酒楼茶馆里偶尔碰到聊起来的两个客人一样。 奴才自然不必提,大臣们见到他也是亲近恭敬中又带着些疏离小心的,幕僚们也是一样。就算是后院的福晋,见他也是恭谨谨慎的,其他女人自然是小心奉承服侍,生怕那里做的不好,招他不喜。 胤禛看着叶林叭叭叭的说个不停,终于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同了,是叶林的眼睛,他的眼里没有第一次来时的畏惧,只剩下清澈的湖水一片。 胤禛接触过的人,除了那些位高权重的以外,剩下的人眼里看着他时总会有畏惧,对未来不确定的畏惧,对皇权的畏惧。可为什么叶先生眼里就没有了那种畏惧呢?胤禛有些困惑,随即他就找到了答案,应该是叶先生这单纯的性子导致的吧。 正式入府了,所以就将信任交托给他,亲近自然起来,说话也不像第一次来时那样小心谨慎,字字斟酌才肯吐口。 胤禛在心中摇摇头,不管叶先生才华如何高明,但确实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城府浅的叫人一眼就能看透,不过这样反而更让他放心。 至于说话做事的态度嘛,有真本事的,自然能得到不同的待遇。胤禛别扭了一会也就放下了。 他答应道:“番茄已经引入大清,自然可派人去找一找。”他一说完就见到叶林眼睛都亮了起来,不由心道:看来叶先生确实喜欢研究这些外来的作物,以后可让人定期去搜寻一番。 第56章 听竹轩 贝勒府书房 胤禛将话题拉回叶林在庄子上做的事,等叶林跟他解释完,胤禛便将这几样东西的效果串联起来,总结到:种植箱在室内育苗,形成双层保温,再将土烧过消毒,配合烧完残留的草木灰,和其他肥料,不需耗费太多,就大大增加种子的出苗率。这是其一。 其二温棚和育苗法,可以使冬日栽种生产新鲜蔬菜,还可以为明年的春耕提前育苗,节省了大量的时间,说不得北方地区也有望一年两种。再通过沤肥,增加土地肥力。 叶林赞同道:“贝勒爷总结的非常准确。长成小苗后再移栽,抗性要强很多,比起种子发芽的脆弱过程,小苗面对虫害病害都要强健一些。” 胤禛点点头:“而这样,在育苗阶段,就不需要农户们耗费大量的钱财,去大面积烧土施肥。” “是的,”叶林肯定到。“大温棚可以供大户人家,小温棚则农户自己就能建。两种结合在一起各类人都能吃上鲜菜了。” 而且若是以后能将这温棚和育苗的方法普及开来,那么北方冬日人人也可吃到新鲜蔬菜。 他道:“只是若想在全城推行,却也有些难度。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想顺利进行又不招人眼,还是得要谋划一番。” 叶林点头称是,心想,毕竟头上康熙看着呢,又有这么多兄弟虎视眈眈的,确实不能大意了。 他转念一想:“眼见着就快过年了,宫里应该会有大宴,不若将青菜进到宫里,也将法子跟皇上一并说了。不管皇上如何安排,他都知道贝勒爷您心中记挂着百姓。” 胤禛想了想,点头答应。孝敬皇阿玛和额娘是正理,等庄子上的菜苗长成了,就带些入宫去。 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胤禛便放叶林回去休息:“府里给你安排了一处院子,明天过来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就让小太监来报。” 叶林喜悦的答应着,退了出去。 怀抱着对新院子的期待,叶林出了府,回到自己家里。 叶林回来可把叶婆婆她们高兴坏了。只是突然见到墨竹,有点不知所措,叶林为他们介绍完,墨竹就极有眼力的告退,叶林给他指了一旁空的房间,让他先去休息。这才和叶婆婆她们进屋细聊。 一进屋,叶婆婆就拽着叶林,上下打量,又用手量了量,欣慰的说:“长高了。” 叶林笑嘻嘻道:“庄子伙食可好了,每天都能吃上肉呢!” 萱姐儿安静的坐着一旁,眼里亮晶晶的看着叶林。晨哥儿则兴奋地围着他转悠,叶林弯腰将他抱起来:“我长高了一些,晨哥儿也变成小胖墩,萱姐儿的脸颊也有点肉了。家里都好吧?” 叶婆婆笑着道:“都好,都好,你留下许多钱来花用,这一个月大家的伙食都变好了,你海保兄弟还总来看我们,送来好多各家卖的肉食呢,总算把迟来的秋膘贴上了。” 叶林哈哈一笑,想着明天要没事就去找海保聊聊。 她又急着问:“林哥儿你在庄子可顺利?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很顺利做出了点成果,贝勒爷挺满意的,所以这不就回来了吗”叶林想了想四爷的意思:“至少年前都不去庄子了,到开春再看情况吧。” 那这至少还有一个月,叶婆婆总算安心了。 叶林又将府里给他安排院子的事说给叶婆婆,她担忧道:“那你以后岂不是得一直住在府里了?” “应该是,但是咱家近,我想偶尔回宅子也不碍事。”叶林心中得意,多亏他为了安全,选了近的,真是有先见之明。 叶婆婆这才放下心来。 叶林又道:“回头我再买个下人,家里的杂事就由他来做,阿婆你也可以省力。” “另外我琢磨着给晨哥儿找个学堂,现在安定下来,他也该启蒙入学了。萱姐儿也要找人来教一些女工、文字。”叶婆婆干脆的点头:“林哥儿长大了,家里的大事你说了算。” 第二日响午,叶林带着墨竹回贝勒府,就有小太监去禀报苏培盛。这会儿正好贝勒爷在休息,苏培盛就赶过来,带着叶林去看院子。 本来差事应该是张保的,但叫苏培盛给抢了过来。既然他无事,当然要在贝勒爷重用的叶先生面前多刷刷存在感了。 苏培盛一路引着叶林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一处小院。 叶林抬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听竹轩”三个大字,觉得这名字十分有意境,说不定里面有竹子? 进去一看,果然在角落处有几从青竹,不知是何品种,难得在北方寒冷的冬日,还能活的旺盛。 院中间有些假山青石,石板铺的地面一丝灰尘都不见。北门是正房,院子东西各有两间厢房,南边是倒座,供下人们居住。 正房一进去是正堂,打眼一看里面桌椅摆设、纱幔窗帘都是全的,且布置的及其雅致。空气中传来一股好闻的檀香,让心情也悠然自在起来。 正堂的右边便是卧室,有屏风挡着,不知里面是如何的。 正堂往左边走,光线好的就是书房,窗边放着小几,上面摆着个鱼缸,几尾锦鲤正在悠闲的游来游去,半点不怕人。靠墙有个极大的书架,前面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叶林看着就觉得很高档。 苏培盛瞧着他感兴趣,上前讲解道:“这笔是苏杭进贡的湖笔。有竹笔、玉石笔、象牙笔各两只,都是以狼毫、点翠毫制作而成。贝勒爷觉得用着好,特地叫奴才给叶先生送来的,其中这只,笔杆笔帽都是象牙雕刻的,笔尖儿是名贵山兔背毛紫豪精制而成,好用的很。 这几块雕刻云纹和福纹的是新到的徽墨。另外这边有宣纸,高丽纸、洒金笺、梅花笺等。叶先生觉得哪一种好用了,叫小厮随时来取就是。另外浮雕梅花端砚和这个松花石长方砚品相好,正合适叶先生用呢。” 叶林忍不住咂舌,这些名品在外面可是难得的很,只看这端砚,打开雕刻陈继昌行书九行的红木长方砚盒,只见砚台上有圆月,月下浮雕梅花二枝,梅枝苍劲有力,梅花含苞待放,意趣盎然。只怕在外面千金难求!1 他拿起来一看,背面竟然还有浮雕。两只枝荷叶,一大一小,旁边还开出荷花一朵,旁边一只鹭鸶,真是精美绝伦,叫人爱不释手,这要是在现代,只能在博物馆里,人挤人,隔着玻璃看两眼吧。 苏培盛看着叶林的反应,心中得意,果然嘛,文人墨客都喜爱这些,不枉费他前段时间在挑选了许久。 叶林再看那些木头雕花家具,心道,只怕这些说起来也大有来头,只是自己不认得罢了。 正房左右还有两间耳房,都不大,也就十平米。左边是库房,可以存点儿不用的家具摆设或衣物,右边这间有个小门儿跟卧室连着,里面放着洗漱出恭的用品。 叶林看着这独门独院,精细的布置,心中满意的不行,看看来四爷还是很重视他这个清客的嘛,他让墨竹将包裹拿进去放了。 苏培盛笑道:“这院子里有几个粗使的人打扫院子,但叶先生身边只一个小厮,确实太少了些,不如再选几个得用的?” 叶林这些日子也发现了身边带着人的好处,这时候通信不便、车马不便,办个什么事情都慢的很。若没墨竹在一旁,他就是喝口热水,说不定都需要自己打水,再去找柴点火,别提多费时间了。 于是他拱了拱手:“如此就谢过苏公公了,不知府里先生身边一般是配几个人呢?” 苏培盛心想那可不一样,每个先生喜好不同,比较受爷看重的像是戴先生等,身边两个丫鬟、两个小厮、还有两个书童都是不够的。 那几个爱清静的,也有两个丫鬟,两个小厮的,这可没个定数。 他心里掂量了一下,笑着答道:“府里倒没有统一的规定,大部分先生是两个丫鬟,两个小厮,若是嫌人多嘈杂也可删减,若是还需要书童也能再配上两个。” 哦,也就是四到六个人的配置。叶林心想他身边只有墨竹一个确实少了些,便道:“也好,那就请苏公公安排一下,我再挑两个使唤。” “好勒,人已经备好了,叶先生随时可以查看。”苏培盛说着,看了身边小徒弟一眼,“去把人都带到叶先生院子里来。” 那小太监答应着去了。 “多谢苏公公帮忙操持安排这院子,一应布置我都很喜欢,苏公公的品味是很高雅。”叶林忙表达感谢,这位苏公公可是贝勒爷身边得用的人,难得他为自己这么费心。 苏培盛听了笑的更亲和了:“叶先生客气了,都是奴才应该做的。”不过对叶林认可自己的品味,那还是挺乐呵,他伺候贝勒爷这么多年,眼光早就不一般了。 不一会儿院里就站了两排人垂头听命,一排丫头,一排小子。 叶林看着前面一排丫头,大的有十七、八岁,亭亭玉立的样子,小的十三、四岁。他心想,让异性伺候沐浴打扫,怪不自在,还是算了。 到第二排小子前:“都抬起头来,把手都伸出来。” 一排人齐齐抬起头,伸出手,不敢与他对视,只目视前方地面。 看样子规矩都是极好的。 叶林将几个面容顺眼,手上有着茧子,但头脸都十分干净的记下来。又让他们报了自己的姓名,年龄,是否读过书,认得几个字? 谁知却听其中有三、四人声音尖细,他听着不对,再仔细一看,服饰也跟其他人不同。 他便转回来走到苏培盛身边,悄声问他:“苏公公想请教您,这后一排有三四人,看着服饰不同?” 苏培盛答道:“这几个确实是些净了身的人。” 叶林眉头微蹙问道:“按礼制,都是王公贵族才能用公公们伺候,我何德何能,若是用他们怕是会坏了规矩?” 苏培盛看叶林不懂,解释道:“那倒不妨事,这些人哪称得上公公啊,都是些没有记档的。偌大的贝勒府,只靠规制上的那几个人,怎么够用? 这些也都是些可怜人,家里过不下去,或自己、或被家人卖了,净了身,好进府某个出路罢了。” “原来如此,多谢苏公公解惑。”叶林心里想着这些人着实可怜。是得过的怎样惨,才会愿意净身求个活路? 可估计进了府也不一定好过,他们这样没上正经太监名册,又比着正常的小厮丫鬟还要下一等,估计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先指他们去干。 既然他不打算选丫鬟了,不如就选两个小公公,至少在他这里不容易受人打骂,正好他刚刚看好的就有两个。 于是在苏培盛惊讶的目光下,叶林不但一个丫鬟也没选,反而选了两个小公公和一个识字小厮。 他原想着叶林问话时皱着眉,问完也是一脸严肃,估计是心中不喜这些人,觉得他们腌臜,这会儿却一下选了两人? 反而是最前面几个眉清目秀,身段也好的丫鬟看都没看。这也是奇怪,虽然每次选人,他都是各色备齐,但其他先生那里都不怎么选公公使唤,只对丫鬟小厮都接受良好。 那三人见叶林选了他们,惊喜非常,忙跪地谢恩,特别是那两个小公公,眼里的泪花都忍不住落了下来。 能跟着府里的先生,可是轻松又体面的活,除了跟着主子,就属这里是最好的去处了,没想到今日这么大的机缘,竟让他们三人碰上了,可不是得感激涕零吗? 叶林看着他们也是心中满意,这三人手上都有茧子,那两个小太监手上还有许多伤口,可领子袖口都整理得干干净净,看着就觉得利落。 而且答起话来条理清晰,没有迟疑或结巴,显然是想好了再说的。他要求也不高,能做到三思而后行,别因为口舌上给他闯祸,就很好了。 叶林转过身来对苏培盛道:“苏公公,就这三人吧。” 苏培盛问道:“叶先生可想好了,不添两个丫鬟贴身伺候吗?” 叶林笑笑:“我不习惯丫鬟伺候,听了您的说法,也觉得他们命苦,就留在身边近身伺候,还有一个是识些文字,留着他做个书童。” 没想到竟是因为他说的一番话,叶先生对他们这些阉人不但不嫌弃,反而还能体谅,真是难得!苏培盛心中对他好感倍增,脸上的笑容也更真诚了:“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三个在叶先生身边伺候,若是觉得不得用,叶先生及时跟我说,我再调好的来。” 叶林笑着答应了,将苏培盛送出了院外。:,, 第57章 美餐 叶林在正堂坐下,墨竹给他上茶,另外三人低眉敛目的站成一排,等他发话。 叶林慢悠悠喝着茶,半响后,看他们半点不急躁,都沉静的垂目等待,心中满意,指了那两个小太监中的高些,“你就叫墨泉。”又指那矮些的:“你就叫墨溪,以后你们二人就做些贴身伺候的活儿。” 两人齐齐跪下磕头:“是,谢主子赐名!奴才领命。” 叶林叫起:“不要叫主子,叫先生就好。” 他又指剩下那一人:“你就叫墨松,你既然识得些字,以后就做书童吧。” 墨松也跪下去:“是谢先生赐名,奴才领命。” 叶林点点头:“以后这院子里的事,就由墨竹主管,你们三人要多跟他请教。墨竹、墨松可能会跟我出门,墨泉、墨溪你们二人就要管好院里其他下人。” 叶林又叫墨竹来一起听着:“从今儿起,你们几人就在我这伺候,我这人脾气好,不会打骂。你们也不必担忧做的不好惹我不快,我的习惯爱好,时间久了你们也慢慢就知道了。在我这里只有一条规矩,不许与人串联,整些什么幺蛾子出来,做得好的,自然留下,做得不好就立马换人!” 四人齐齐应是。 墨溪、墨泉两人最是感激涕零,就算叶先生是个爱冲下人发火的,即使受些打骂,也比以前的日子好上千万倍了。自此之后,他们再不是谁都能来踩一脚的最下等奴仆了! 叶林想着几人刚来需要安顿,便打发三人回去收拾东西,尽快过来当值。 又叫墨竹近前,跟他询问:“你可知这府里其他清客先生的情况?知道什么便跟我说一说吧,以后总少不得要与他们打交道。” 墨竹想了想,说道:“府里目前共有八个先生,但据奴才所知。其他七位先生并无您这样是有擅长农业。” 叶林点点头,他明白墨竹的意思,这是说这方面他没有竞争对手。 墨竹又继续道:“各位先生都各有所长,有位徐合泰先生善诗词歌赋,庄涵钰先生对文史典籍有独特见解,项乐先生极通音律,杜修贤先生善画,戴铎先生善棋,姚斌先生善书法,顾学义先生对那些西洋玩意儿倒是挺懂的。” “知道了。”叶林心想这些人他都不认得,但是至少戴铎的名字啊是听过的。鼎鼎大名的写了十几条夺嫡建议的人才,怎么到这里就只剩下一个善棋了? 只怕四爷将真实幕僚的情况藏得紧,导致下人们也只知道一些表面的东西。 确实符合四爷谨慎的作风。 他又问:“若是他们个人有些什么忌讳,你也要告诉我才是。” 墨竹道:“在府里贝勒爷喜静,因此幕僚们并不会时常相聚,无事大多都待在各自的院子里。”叶林这才放下心,估计也有担心幕僚相互串联的问题,而这些都是人精,也明白最好少在私下见面,以免遭忌讳。 不一会墨溪三人都回来了,叶林正给他们安排房间,就见一个小厮来报,说贝勒爷有请。叶林忙整理了衣衫,带着墨竹过去。 一路上叶林还琢磨着会有什么事,应该不是庄子上有什么变动。谁知,收到一个好消息,番薯和马铃薯找到了! 叶林一进去,就看到贝勒爷正在看手中还带着泥土的两个根茎,面色古怪。 “拜见贝勒爷!”叶林躬身行过礼后,便走过来一同查看。 胤禛看着叶林一副自来熟凑过来的样子,心中仍是有些别扭,但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手里这两个土球上,倒也不在意这些细节。只将左手的一个递过来:“你瞧瞧,这可是你所要找的番薯?” 叶林接过来,也不嫌脏用手擦了擦上面的泥,看到底下泛红的表皮,心里觉得有几分把握。 红薯表皮就是发红,看着颜色是对的,但是就是小了许多,只有半个巴掌大,比现代一个红薯就能吃饱的个头来可差远了。不过他转念一想,现在的红薯没有经过优选,又没有上化肥,自然长不大。 他脑中思绪翻转,嘴里不耽误的答道:“回贝勒爷,应该就是此物,若要再确定,需做熟再尝一尝。” 胤禛放下手中的马铃薯,便有小太监端着盆清水过来请他净手。“已经让厨子去做了,等一会儿就能得,叶先生也留下来一同品尝一下吧。” “那学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叶林心里喜悦,好久没吃到烤红薯,炒土豆了。看着胤禛洗完手,修长白皙的指尖已经没了泥土,叶林也上前沾了水,将手上的泥点擦去。 胤禛看着叶林自然的用盆里的水净手,忍了忍没说话。叶先生自小长在农家,没有学过太多的礼仪规矩、上下尊卑,还是不要说出来为难他了。 要是叶林知道胤禛心中的想法,必定会嘲笑他,用点儿水洗手怎么了?大学宿舍里,一帮汉子夏天光着膀子一起打游戏,冬天一起去澡堂子搓澡、坦诚相见都常见,要是没有这些经历,如何能成人生四大铁之一起同过窗? 叶林半点儿不知胤禛的想法,于是洗完手又大大方方的过去坐到他一旁,满脸的期待的问:“这两种作物是在哪儿找到的?当地的产量如何?” “是在近河南府的地方找到的,至于亩产却不好说”他派去搜寻番薯的人禀报,这些作物在当地并没有大规模种植,朝廷收税并不收这些作物,因此佃户只是在田间野地里种了些,用来糊口罢了。胤禛又看了几眼那小小的两个块茎,这两种作物真的能有很大的亩产吗? 叶林一想,估计还没有大面积正式种植,没有数据,便将话题转到做法上来: “这两个东西可以做出许多花样来。马铃薯可以直接当主食,也可以做菜吃,煎炒烹炸都可以。虽然番薯一次吃太多不容易消化,但是可以做成番薯粉,就能长期储存。想吃的时候下锅一煮就好,也十分美味呢。” “哦,能长期储存,这倒是很好。”胤禛马上想到,若是能长久保存又便于运输,那作为补充军粮就最合适不过了。两人正说着呢,就见苏培盛进来回话,已经准备好了。 两人便移步到隔壁房间,叶林一进来,只觉香气扑鼻,桌上已经摆了十来个菜,炒青菜,烧鸭子,糖醋鱼,肉圆子汤等,但最吸引他的还是三、四碟用土豆和红薯做的菜。 素炒土豆丝,土豆烧鸡,红薯大概是因为是甜味儿的,就做成了红薯饼,还有一盘是原汁原味儿的蒸土豆和红薯。 别看就这几样菜,可是让各位大厨费了老鼻子的劲。他们平日伺候贵人,做的都是山珍海味,哪做过这等贫苦人家才吃的东西。接到命令,可是研究了好久。 他们几个都没有吃过番薯和马铃薯,哪里知道怎么做才好?倒是有几个卖身进府的小杂役,见到这两样东西,十分眼熟,于是被派了任务给大厨们详细讲解。 可他们也都是家中贫苦,才会卖身给别人当仆役,家里给蒸熟能蘸点盐巴,就算是做的很好吃了,哪里能讲出个一二三来,只说了个番薯有点甜,就没下文了。 贝勒爷还等着,时间紧张,大厨们急的冒汗,就试了几样清炒、炖蒸,觉得味道还可以,便急忙上菜了。 叶林和胤禛对坐,品尝菜肴。这头叶林一人,墨竹在身后,那头胤禛坐着,身旁却有一圈人围着。 胤禛是皇子,吃饭的规矩极大,旁边一个小太监帮着他布菜,旁边还站着几个侍女捧着帕子、茶碗等随时准备服侍。 虽然没有一道菜只吃三口这么夸张,但也确实每道菜只夹几次。 要是十几道菜,每道都吃上一遍也还罢了,但像红烧肉这类的油太大的菜,胤禛是基本不动的,叶林瞧着贝勒爷这么高大的人,却吃得不算多。 他可管不了这么许多规矩,贝勒府大厨的手艺比现代他吃过最好的私房菜还好,更别提穿越以来吃过的菜了,与之相比,简直变成臭鱼烂虾了。 还有许久未吃到的土豆和红薯,虽然里面粗纤维有些多,不如现代的口感细腻,但叫大厨的高超手艺一做,还是十分不错的。 胤禛的注意力主要在那几盘土豆、红薯做的菜上,一一品尝过后觉得确实别有风味,抬头就想跟叶林商讨几句,就见叶林正吃的香甜,一脸幸福的模样。胤禛莞尔一笑,也罢,吃完了再说吧。 虽然叶林筷子不停,一脸好好吃,好美味的表情,但却奇异的不觉得他礼仪差,反而让人觉得这些菜确实好吃。不知不觉间,胤禛胃口大开跟着也多吃了一碗饭。 胤禛暗想,若是不能请到皇阿玛亲身前来,至少也可以请他身边的太监过来吧。“眼见为实”这话说的好。自己亲眼所见,抵得上别人说一百句。 叶林想了想:“我已经在庄子上规划出了十几块实验田,不如咱们来一个实验田对比,一号、四号、七号田分别种麦、番薯、马铃薯,作为基础对照组,原来怎么种现在就怎么种。 二号、五号和八号田还是分别种这三种,但提前育苗,争取之后再种一季豆类,用根来养地力。 三号、六号、九号田也是提前育苗,种了一季之后,再接种一季玉米。这样种一年,可以看出三种作物亩产区别,连种两三年后,还可以看出每种的亩产变化和对土地肥力的影响。” 胤禛将手里的茶碗放下,看着叶林认真地说道:“这方法很好,就按这个办。叶先生这两天再琢磨一下,把这个方案写下来交给冯长随,让他去办吧。” “是,学生领命!”又能帮贝勒爷办一件实事,叶林心里挺高兴的,又坐了一会便告退了。 回到听竹轩,叶林动力十足的在崭新桌案前坐下,墨松在一旁研墨。他仔细思考半天,才将方案的草案写下,又改改画画,不知不觉半日就过去了。 晚间,叶林在柔软的榻上眯着,墨溪给他盖上厚厚的棉被,墨泉将炭火拾掇得旺旺的,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意识消失前,惦记着一定得给家里买几床这样舒服的被褥才行。 海保一直关注着叶林,前两天得知他已回府,比自己回家还高兴呢,可是忙于四爷铺子和与各个商家谈合作的事,实在脱不开身。 这日,叶林买了些东西叫墨竹提着,来海保家探望,正巧在巷子口看到海保和他爹李登云脚步匆匆往外走的身影。叶林忙叫住他们。 李登云扭头,看到叶林便笑着跟他招呼:“林哥儿,你可算回来啦?正巧我们约了徐家的人谈合作,让海保陪你聊聊近况,我得先过去,不能陪你们了。” 叶林笑答:“您先去忙。” 海保几步就到叶林跟前,笑嘻嘻拍拍他的肩:“子玉,我怎么感觉你长高了些?走吧,去我家咱们好好吃一顿。”说着就拉着叶林往前走。 谢氏刚好出门不在家,海保媳妇帮着做了些下酒菜,两人便坐下来边吃边聊。海保将前面有人来碰瓷的事说了,又讲到看了锦囊里的卖方子、成立商会合作共赢,他和李登云都十分认同,已经在着手了。 “我和爹目前在联络一些大商家。京城生产肥皂团最大的商家有郑家、王家、徐家、葛家,张家。还有一些中等规模的,我们还没有去谈。目前郑家和葛家对我们的合作都表示感兴趣,其他几家还没有什么确切的回复。” 叶林点头表示了解:“这合约的内容需得定得仔细。咱们只是一只蚂蚁,现在要联合一群大象,不得不防着他们得了方子,转脸不认人。” “毕竟就算违约赔偿五千两,对他们也不算是大事。更何况这钱他们口头愿意赔,但却拖拖拉拉,一直没有动静,咱们还真能到顺天府尹去告他们不成?” 海保皱眉说到:“是啊,我和爹也有这担心,所以不知事情到底能不能成。” 叶林想了想,笑道:“还是得胡萝卜加大棒一起上才行。违约惩金的大棒已经有了,那这胡萝卜也得吊在他们面前,才能将他们稳住。” 海保点头:“确实如此,可是我们能用什么稳住他们呢?” 叶林垂眸思考,是啊,用什么做胡萝卜呢?:,, 第58章 乌拉那拉氏 海保家里,叶林和他正在商讨该样才能让那些大商家老实诚信的与他们合作。光靠惩罚没用,还得有足够吸引人,但又一时半会儿让人拿不到手的胡萝卜才行。 海保苦思半响,还是没有好主意。新配方那些大商家自己也可以研究,产品分类也很容易就被学去了。叶林教他的营销模式?若是大商家都大量生产,饥饿营销就不管用了。 叶林也在思考,他不是不能现在就拿出其他东西,但发展商业还是得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来,要是马上拿出新产品,说不定反而会引来麻烦。 他想了想说道:“不如就告诉他们,我们手里还握着其他像新肥皂这样的方子,是同样比现有产品成本低许多的颠覆性产品。 若是遵守商会规则的商家,我们以后会将这些方子跟他们共享,有生意一起做,有钱一起赚。但若是不遵守的,那就休想得到其他方子。 我想这样至少可以稳住他们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可以再想其他方法应对。” 海保心中惊疑不定,这样的方子一个都难的,子玉竟然还能拿出其他的吗?还是说这只是为了稳住他们所编出来的呢? 但不管如何,能有效就好。 叶林又道:“通过这段时间,我们也可以观察一下,哪些人值得相信能够深入合作,哪些人违反约定或在背后偷偷做小动作? 咱们以后要做大做强,总要找到值得信任的商业伙伴才好,到时候互为助力一起发展。” 海保畅想自己也能成为大商户的掌舵人,和这些老油条们推杯换盏间谈下大笔生意,就心潮澎湃。 他放松下来,试探道:“子玉真的还有其他方子吗?” 叶林神秘的一笑:“该有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了,你不用担心,只要谈好合作就行。” 海保心中大定,跟叶林认识这么久,知道他是一个谨慎的人,能说出这话,方子肯定是有的,说不定比现在这个新式肥皂还要厉害呢。 接下来几日,他和父亲更要好好忙活了。 两人又聊了聊叶林的近况,得知他在庄子上做出几样成果,现在已经正式入住贝勒府,年前都不用再去庄子,海保十分为他高兴。“在贝勒府住,人多规矩多,你可习惯?” 叶林叹气:“我自小长在农家,哪里懂贝勒府的规矩,只能慢慢熟悉了,好在贝勒爷看起来并不是太在意这点上我的疏漏。” 海保诧异极了,贝勒爷是个最重规矩体统的人,怎么会不在意呢,想来是知道叶林刚进府,不熟悉。于是提醒道:“这个还是得上心些才是呢。” 叶林点头同意,不过心里他还是觉着自己做的已经不错了,毕竟不是从小长在规矩下的,贝勒爷想必也能体谅。 没必要太较真,真的让他什么都按规矩来,那可受不了。 “至于人嘛,我还两眼一抹黑呢,只跟墨竹打听过其他几位清客先生的姓名所长。” “那可不行呐”海保担心叶林对贝勒府情况不明,便跟他细细介绍起来:“贝勒府日常事务是由王府属官们管理,由长史总管。 府里还有五旗参领、佐领每旗几人;佐领下有骁骑校,掌王府所属旗籍政令,稽田赋户口。头等、二等、三等护卫; 五、六品典仪;马群牧长、典膳;有管领,掌文移遣委等事;司库、司匠、司牧;散骑郎若干。还有写字人,谙达,执灯人,兽医,画匠,承应人,剃头匠,风鉴,萨满太太等。”1 一通话下来,只把叶林说的眼花缭乱,眼冒金星,贝勒府怎么还有这么多人,连养马都有专门的官职人员? 海保见他晕乎,笑道:“慢慢来,你记得贝勒府有许多官员掌管各方面事务。总的事务由徐长史总管,其下有许多长随帮忙办事。后宅的事务由福晋总管就好。以后遇到事也可再问墨竹。” 叶林点点头,这才放心下来。 “另外贝勒爷嫡子弘辉阿哥在前院读书,贝勒爷请了好几位先生,教他读书习字,骑马射箭。弘昀阿哥还小,养在李侧福晋身边,大格格也是她所出,李侧福晋又怀了一胎,明年开春就又有小阿哥了呢。” 叶林点点头就罢了,他应该不会跟后宅和小阿哥们有什么接触。 他倒是对胤禛的子嗣不太了解,只知道下一任是大名鼎鼎的弘历,看来现在还没出生呢。 叶林举杯:“明白了,多谢海保兄给我讲解,以后说不定还得请教。在我离开时又帮我照顾家人,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了。” 海保也一口闷了:“客气啥,咱们不是一家人嘛,来多喝几杯。” 两人又聊了许久才散。 贝勒府 海保帮着胤禛经营香皂铺子,短短一个月就声名鹊起,盈利颇丰,每天铺子门口往来车辆不绝,都要将路堵住了,特别那各种系列的套装,卖的最是火爆,预定都已经排到一个月后。 胤禛见到海保呈上来的账册,十分满意,自己也觉着新式肥皂用起来效果不错,于是便让铺子掌柜将各种套装都各拿一套样品过来,他带去后宅给几个女人选用。 后宅里福晋的院子最大,人手也是最多的,但却十分安静,各个仆役都被福晋管理的规矩妥帖。 绿水进来报信的时候,福晋正跪在佛前闭目念经,听到贝勒爷要来的消息,她瞬间睁开眼,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在付嬷嬷的搀扶下慢慢起身。 绿水和付嬷嬷一人一边,将福晋的衣摆袖口整理的平顺,这才出了小佛堂,来到正堂等待贝勒爷。 福晋转着手上的佛珠,一边问绿梅:“贝勒爷喜欢的六安瓜片可沏好了?” “回福晋,待水温到了,就可投茶了。”2 “嗯,那就好,你去亲自看着,别错了温度,味道就差了。”乌拉那拉氏又吩咐绿燕:“昨日的山药糕我吃着好,快去再配上其他糕点摆上来。” 付嬷嬷在一旁扶着她,感受福晋捏着她的手的力道,知道必定是跪的久了,腿脚麻木,忙劝道:“福晋,您刚跪了大半个时辰,还是快先坐下歇歇脚吧。” 乌拉那拉氏摇摇头,只将视线又在室内逡巡了一圈,看了看没什么不合适的,这才放下心来。 随着小丫头一趟一趟来报,“贝勒爷进二门了……” “贝勒爷朝主院来了……贝勒爷身后的小太监还端了许多托盘”,好似整个院子的人都绷紧了弦,如同在激动等待大领导前来视察的关键时刻。 胤禛迈进福晋的院子,就感觉这里还是一如往日那般规矩有序,不见一声喧闹。只是福晋的院子比其他人那里大了数倍不止,因此虽然下人很多,但看着总觉得空旷了些。 福晋也不爱那些花鸟鱼虫,院子里自然干净,无端的让人想起皇宫里母妃的住处。 胤禛大踏步的进了屋子,见乌拉那拉氏正站在门口迎他,便笑道:“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无需如此客气恭敬,快来坐吧。”说着拉着她在主位上一左一右的坐下。 乌拉那拉氏顺从的跟着过去坐下,眉目柔和的从绿梅手中接过温度适宜的六安瓜片,递给胤禛:“贝勒爷万安,侍候贝勒爷是我的本分。” 胤禛接过来喝了一口:“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味道。” 他又笑着跟乌拉那拉氏寒暄:“闻到你一身香,又在佛前跪经了吧?有诚心是好,只是还要保重自己的身子骨,用上厚垫子,过一段时间就要起来活动一下才是。” “若是得空也可叫上丫头、仆妇打打牌九,或是找两个女先生来讲讲书,消遣消遣。” 乌拉那拉氏心里欢喜,知道胤禛将她虔诚礼佛看在眼里,又怕她无聊。早几年她确实是跟着贝勒爷,跟着宫里的娘娘们的步调抄经念佛,但现在她是真的从这个过程中感觉到了内心的平静和自在。 她温声细语的答道:“谢贝勒爷关心,我这两年越发觉得读经抄经能让人心中宁静平和,牌九吵闹了些,回头我请女先生来讲两场书听听。” 其实她也不爱听这些画本子小戏,只觉得假的很,并没有什么意思,不过不好拂了贝勒爷的好心,便就先应下来。 胤禛见福晋虽然说着要叫女先生来,但面上却并不怎么见喜色,知道她还是不喜欢这些,便跳过这个话题,说道: “最近海保管的铺子出了新式香皂,比胰子好用,还细分了用在身上、衣物各处的套装。我带来各种香味、花色的,福晋你去看看样式,挑几套喜欢的,我叫掌柜的送过来。” 苏培盛已经极有眼力劲的让小太监们上前来站成一排,将手中捧着的匣子打开,展示给福晋看。 乌拉那拉氏略略的扫了一眼,见到香皂半透明、颜色各异,只有巴掌大,还雕刻精美图纹,走近些就能闻到不同的香气,果然很好。 “那我就选两套檀香、一套红梅、一套腊梅罢。再加两套沉香的送去给给弘辉、弘昀他们用,一套玉兰的给大格格。”这檀香的贝勒爷应该也会喜欢,若是来了,那她也可以和贝勒爷一起用。 自有小太监在一旁记下来。 胤禛见乌拉那拉氏给几个孩子也想得周到,点点头:“这回福晋挑的少了,等春天再上新的套装,再来选几种。” “多谢贝勒爷了。” 两人坐着,又说了几句弘辉的学业,府里的事务,见乌拉那拉氏没什么其他事要说,胤禛便拍拍她的手:“那你歇着吧,我先过去了。” 说着便起身大步离去,带走了这一屋子的鲜活劲,院子又恢复了一片沉静。 小丫头上前将茶水点心收拾了,行动间来去的身影将屋内遗留的香气也打散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小丫头收拾完,一个个低眉敛目的退了下去,瞟了眼座钟,离弘辉下学的时间还早,府务早上就处理完了,便又在付嬷嬷的搀扶下回到小佛堂,在佛祖面前静静的跪了下去。 若是搁在以前,见到贝勒爷从这里出去就去找了李氏,她心中定会十分难过,但这几年她已经放下了。 她和贝勒爷是少年夫妻,他们是这府里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她们共同养育着弘辉,百年之后只有她们可以葬在一起,这就够了。 付嬷嬷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焦急,实在担心福晋的身体。她是福晋的奶嬷嬷,奶她长大,又陪着她嫁到了贝勒府,情分不是一般的深。 今天看样子又要跪一个半个时辰,这腿如何能受得住?晚上还是得让绿水准备热帕子,好好给福晋敷一敷才行。 她看着福晋虽不是很美艳,但十分沉静端庄的脸,白嫩的肌肤,玲珑的身段,实在是想不通。 李氏那个模样并不比福晋好看多少,还大字儿不识几个,也不懂外面的事,不能帮着贝勒爷分担;又是一副眼皮子浅的样子,如何能让贝勒爷看到眼里,这么些年跟她生了一个又一个,到现在还是一副盛宠不衰的架势? 虽说贝勒爷不重女色,比起其他阿哥左一群、右一群,还有许多不记名的,自家府里后院只有小猫三两只,算是极干净,让人省心的。 贝勒爷虽有偏心李氏,可对福晋还是很尊重的,其他府的福晋,谁不羡慕? 可是,就是因为人少,所以受宠不受宠才凸显的更加清楚明白,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若是贝勒爷像其他几个爷那样,百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也就罢了,福晋心里也不会生出期望。可偏偏他还是个长情的,这么多年都没腻了李氏,叫她一个嬷嬷看了都觉着有些憋气,更何况是福晋呢? 按说福晋十三岁就嫁进来,对贝勒爷应该是最了解的,事事又按照他的喜好来,可谁知还是留不住人。 贝勒爷在的时候,那李氏惯会装乖。但实际是个掐尖儿耍强的,得了什么就经常跟福晋炫耀,有时真让她恨不得去扒在李氏窗户口,将她怎么勾搭贝勒爷的看得一清二楚,回来学给福晋听。:,, 第59章 李氏 李氏得知四爷进了二门的消息,就忙吆喝着丫鬟们给她收拾着妆扮起来。爷在福晋那里待不了多久就会过来,留给她打扮的时间可不多了。 丫鬟们早就熟悉这时候该干什么,不用她吩咐,紫蕊就指挥着小丫头取了三四件新做的衣衫来,一字排开,给李氏挑选。 紫婉、紫彤一人站在一边,一个给她换耳环补簪子,一个给她擦粉,选口脂的颜色。 紫蝶已经去找照顾阿哥的奶嬷嬷,让把弘昀阿哥抱过来,注意别让他着凉了。 不一会儿李氏便装扮好了,她对着镜子左右的照,乌油油的头发绾成风流别致的随云髻,桃腮杏面笑靥生春。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崭新的盘金四喜如意纹织金锦圆领对襟袄,水红色撒花锦裙,身披蓝色刻丝繁花蜀锦。 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琥珀连青金石手串,脚上穿的是掐金挖云红香羊皮绣鞋,整个人显得容光照人妍姿俏丽,丝毫看不出来怀孕七个多月的臃肿,她满意的点点头。 嬷嬷也抱着弘昀进来了,他刚被叫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被带过来,见到额娘就立马伸手要抱。 “去给阿哥打点儿水擦擦脸。”李氏将他接过来,抱在怀中。 弘昀正是三岁,孩子最可爱的时候,圆胖的脸蛋,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尤其弘昀因为身子弱,更显得乖巧懂事些。 他靠在李氏怀里,不吵不闹,乖乖的让嬷嬷擦了脸,李氏就从桌上捏了一块儿酥糖糕点给他。 胤禛一进门就看到三头身的小人,窝在娘亲怀里,两手抓着一块糕点,正低头小口小口的吃着。 李氏则垂着头,温柔的看着孩子,帮他擦去嘴边的碎屑。 胤禛顿时觉得心里头有股子热乎气,让他在这大冬日里也不觉得冷了。 李氏见到胤禛进来,忙招呼道:“贝勒爷吉祥,快来坐这暖和暖和,外面冷。弘昀快跟你阿玛请安。” 说着作势欲起身行礼。 “别动弹了,好好坐着吧。”胤禛脱了外面的大衣裳,紫蝶忙接过来收到一边。 他看到座位旁已经放好了暖脚的脚踏,便坐过去,将脚放在上面,舒服得忍不住喟叹了一声。 脚踏内有个小铜盆,里面放着些细碳,脚踩在上面,不用脱鞋就可以感觉到暖烘烘的热意驱散了腿脚上的寒气。 胤禛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就看见弘昀已经放下糕点,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他,像模像样的拱手行礼:“阿玛吉祥”。 李氏拿帕子擦了擦他的手和脸,笑着对胤禛说道:“贝勒爷好几日都未进后院,我们弘昀可想阿玛了,是不是?贝勒爷要不要抱抱他?”说着就将孩子递了过去。 虽说有抱孙不抱子的传统,但是这孩子自小体弱,胤禛自然对他多几分怜惜,便接过来,轻轻抱在怀中,逗了好一会儿。 李氏在一旁笑着看他们父子,不时的说几句大格格情况,最近又学了什么针线,看了什么书。胤禛柔和的看向李氏:“你把他们照顾的很好,我都是放心的。” 李氏眼里默默含情的看着胤禛:“他们都继承了爷的聪明才智,知道爷您在前面忙大事,都十分懂事呢。” 弘昀本就还困着,这会儿又吃了点糕点,跟胤禛说了好一会话,见到阿玛的兴奋劲过去,这时又忍不住开始打哈欠。 胤禛笑着摸摸他的头:“困了就去睡吧。”一边将他交到嬷嬷怀里,又叮嘱到道:“小心服侍着,注意别让他踢了被子。” 那嬷嬷答应着,抱着弘昀去厢房睡了。 胤禛看着李氏的肚子,又细细的问了她最近的情况,“若有什么不适,就叫府医来看。” 李氏轻柔的摸摸肚子,小的一脸温柔:“爷放心吧,有爷来看我,我哪都好。” 胤禛点点头,叫小太监把各式香皂摆在桌上,牵了李氏的手,扶着她一一挑选。 李氏见了这么多颜色各异,香气各异的香皂,很感兴趣的上前逐个拿起来观察细闻,纠结了一会儿,苦恼的说道:“爷怎么办?我看着都挺好,你来帮我挑吧。” 胤禛笑着上前帮她挑了一套玫红色的,这个正配你今天的衣裳。 又选了茉莉、水仙等几种香气浓的,又点了那套金银花的。 李氏一看心中甜蜜极了,贝勒爷记得她喜欢香气浓的,又知道她爱上火,便选了金银花的。 他的心意不用解释,自己就知道,心里甜,嘴上更甜道:“贝勒爷怎么把我最喜欢的都挑了出来。” 说着轻轻飞了胤禛一眼,就靠在他身上。 胤禛轻瞪了她一眼,还有下人在呢:“不过你还有孕在身,等掌柜的送过来,就先收着,等明年生了再用。” 他转身回去坐下,拿起茶碗:“你再看看还有其他喜欢的吗?” 紫蝶扶着李氏又看了一遍,李氏看再没什么特别的,就对小太监叮嘱道:“再来几套奶皂,给格格阿哥们用。” “是。”小太监们答应着,鱼贯的退了出去。 见下人们都出去了,李氏便走到胤禛身旁,为他捏起肩来。 “我想求爷一件事儿,爷可要答应了我才好。” 胤禛闭上眼享受肩上的按压,问道:“什么事儿?” 只听李氏柔柔的声音传到耳边:“爷您带了这么许多种类过来,我看着个个都喜欢,但还是爷给我挑的最得我的心,就想求爷那几样花香别再给别人可好?” 胤禛睁眼,看着李氏面上期期艾艾的神色,无奈的点点头:“你啊!就爱耍小性。”说着,将她拉到一旁坐下:“小心身子,快歇着吧。” 李氏见他答应,眉开眼笑:“那还不是爷您惯的。” 胤禛点点她。“苏培盛!” “奴才在。”一听叫唤,苏培盛飞速的从门外闪了进来。 “给宋氏她们每人挑两套送过去,记着,花香的不要和李氏这里的重复了。” “是奴才记下了。”见贝勒爷没有其他吩咐,他又飞速的退了出去。 进出间一冷一热,叫他险些打个喷嚏。 紫蕊在一旁劝道:“外面天冷,苏公公不如去耳房歇歇脚,烤烤火,再喝上杯热茶暖暖身子。我在这守着,有什么动静马上叫您。” 苏培盛答应着踱步过去,估摸着贝勒爷晚上要在这儿用饭,且走不了呢。 一旁小太监过来将火盆挪近了些,一边给他敲着腿。苏培盛抻了抻胳膊,松了松筋骨,心里却有些犯难。 花香加奶香总共就只有十多种,李侧福晋占了,就不要别人跟她用一样的,难道福晋选的,就可以让别人用了吗?当然不行! 这么多种不能用,剩下的只怕就不够让人人都得不同的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于是第二天,除了福晋和李氏外,府里其他女人都收到了一样的两套香皂。 别人也还罢了,只宋氏心里苦,明明她跟李氏一样的时间伺候爷,可早早的失了宠,女儿也没保住,现在竟然落的跟后来的妾室一般待遇了。 此时叶林的心情却不错,他一早起来,由墨溪、墨泉伺候着吃过饭,在院子里活动了会消消食,就回到书房在案边坐下。墨泉点上了熏香,不知是哪几种香料调配的,闻着清幽的很。 墨松帮着研墨铺纸,叶林看着前面写过的实验田草案,凝神细思,又发现不少漏洞和可以修改的地方。 他边仔细思索边在上面勾勾画画,很快就确定了思路。 提起笔,不一会儿就顺利的完成了方案,他又取过一张纸,将实验田画出示意图,在上面分别标注对应的作物和种植要求,就大功告成了。 他又誊抄了两份,让墨松一份儿送去给贝勒爷,一份送去给冯长随。 一个上午就高效完成工作,让他心情甚美。更开心的是,不一会墨松就回来禀报,贝勒爷看了表示没问题,已让冯长随出发去庄子上吩咐人照做了。 歇过响,下午没什么事,叶林就带着墨竹出门了。 也回来几天了,好久未跟在京城结识的朋友叙旧,正是该带些礼物去拜访一下。 府里除了贝勒爷他们用的马车外,还有六、七辆马车供先生和长史、常随等人日常使用。知道叶林的打算,墨竹早早就去安排好了。 叶林回家取了一些海保拿来让他送人用的上等香皂礼盒,都是他们自己生意新研发的爆款,便坐着马车东南西北的跑了起来。 逛了一个下午,拜访了好几个友人后,马车就来到了雅斋书肆,他让墨竹在马车里等着,便带着小礼物进去了。 在这打工时认识的几个伙计,虽然不是读书人但是性格爽朗,胡启为难他时,帮着他仗义直言,掌柜的也在他艰难时收留他,他都记在心里呢。 有了四爷的庇护,此次他不打算再隐瞒这些朋友他的真实姓名,当然其他的事情还是不能透露太多。 一进门,就闻到记忆里那熟悉的味道,书香、墨香。一月不见,书架上的书又更新了不少,掌柜的正一脸严肃的低头算着账目,伙计们带着客人,脚步不停,来回穿梭在高大的书架之间。 叶林走到掌柜的身前,笑着招呼道:“掌柜的,我回来看您了。这是小小礼物,预祝您新的一年万事大吉。” 掌柜的闻声抬头一看:“这不是林玉吗?谢谢你的礼物啊,过来玩儿就好了,怎么还这么客气。许久不见,最近可好啊?” “挺好的。掌柜的容光焕发,生意肯定很好吧?” “哈哈,托福,托福。” 正在这时,几个跟他关系好的伙计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都围了过来。 “林玉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啊?” “这还用问吗?一看他这样就过得不错,看着长高了不少,还白了些。” “林玉,一个月不见,变的更好看了啊。” 叶林笑嘻嘻的将礼物奉上,挨个跟他们打招呼。 又郑重的向他们作揖:“抱歉了各位,前面因为种种原因,我不得不改名换姓,其实我的名字是叫叶林。” “这是为何?”几人奇怪的问道。 叶林苦笑摇头:“我不慎得罪了人,只好带着家小出来谋生路,以前长在小山村中,哪里来过京城这么大的地方,刚到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也十分惧怕,因此才改名换姓。 现在有了稳定的生活,又好歹认识了你们这些朋友,这不是才胆子大了些。” 众人想想也很理解。“我也是从乡下来京城的,一看这么多的街道,哪里记得住,还担心了好久找不到回家的路呢。” “还回去做什么?等挣够了钱就在城里置办家业喽。” “那可不行,乡下还有人在等我回去呢!” “哦,那就把人一起带来嘛哈哈。” 几人说笑着就将这件事情带过去了。 叶林看了看,没有发现胡启凑过来,奇怪的问道:“怎么不见胡启?” “嗐,自从你走后,他干活就更不上心了,没过多久就被掌柜的撵走了。” “有一段时间还天天念叨,你怎么没来呢?” “哦?”叶林心中疑惑,但人都不在这儿干了,他也懒得再想那么多。与众人寒暄之后,就坐马车,回了四贝勒府。 他并不知道,有两人一路跟随,掌握了他的行踪。 这两人正是李家的下人。 他辞职后没两天就有李家的仆人找到书肆附近,拿着他的画像打听,正好被胡启碰到,便告诉仆人叶林一直在这里打工,才辞去没多久。 因为这书肆背后的主人是王公贵族,李家不敢太过分,只找其他伙计查问。伙计怕事,看都不仔细看画像,听名字就直说没这个人。 李家的人不知胡启的话是真是假,只派了两人在这里蹲守,本来等了一个月都快放弃,谁知真让他们等到了。 他们本想将叶林抓住,谁知他竟上了一辆马车,他二人只好一路尾随,这一跟,就跟到了四贝勒府。 两人只好匆匆回去报信。 “什么?人进了四贝勒府?你们可肯定?”京城李家四房的李德泉问道。 “奴才确定。马车上有一小厮下来接他,那小厮身着绿色贝勒府仆役服饰,口称叶先生。只怕确实人已经入了贝勒府。” 李德泉皱眉,背着手踱步转了几圈:“这该如何是好?”:,, 第60章 决定&用人 京城城南走马街李家 接到叶林进四贝勒府的消息,李德安犹豫不定,只得派人去请他三哥李德明过来商议。 李家二房、五房都在江南帮着大房担任苏州织造的李旭做事,他们三房、四房的人留在京城,随时注意着京城的消息,好传到江南。 自从五弟李德高的外室子李屏出了事,他就去了山东府,到现在还在那陪着李屏,说是养了一个月,人总算不那么疯癫了,每天只痴痴等着抓到叶林消息。 因此这会儿只有他们三房、四房可以商议。 李德明很快过来,听了原委,也是大吃一惊,本以为不过是个穷苦出身的举人,轻易就可以抓住帮五弟出口气,谁想到竟然还牵扯到了四贝勒? 这让他也犯了难,捧着茶沉默不语,纠结了半响还是说到:“既然是四贝勒的人,那我们就绝不能动,此事还是作罢吧。” “这样只怕不妥。”李德安皱眉道:“五弟那边如此看重他这个儿子,连正室所出的嫡子淳哥儿都不顾了。这么多年为了培养他,不知花了多少心血,请了多少名师大儒,结果科举不但没成,人还刺激的有些傻了。” “发动了京城咱们两房不说,江南大房二房,连江宁织造的曹寅大人那都打了招呼,满世界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确定人在京城,激动地让人全城去找,终于有了下落,五弟和屏哥儿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李德明冷哼一声,重重将茶碗放下:“我看他是被那个外室给迷了心窍,这么多年都不回转,李淳多么乖巧一个孩子,竟然就放到一边不管不顾了!” “若不是他媳妇压得住,咱们这些人也都是些眼明心亮的,还真就叫那女人登堂入室了!” “也不看看她是什么地方出来的,也配进我们李家的门?本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现在难道还要让我们李家为他跟四皇子对上不成?” “也不看看四皇子身份多么尊贵,那是自小养在先皇后身边的,生母德妃又是四妃之一,掌着宫务,多少人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呢。” “三哥别急,咱们不是在对策吗?”李德安想了想,缓声建议道:“若是只将人小小的教训一顿,不让他伤筋动骨或者殒命呢?如此既让五弟他们出了气,又不至于太得罪四贝勒。” 李德明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思考半响说道:“这样不妥,一来以五弟和李屏的性格,若要出手,绝不肯只是轻轻的教训。” “二来,就算是轻轻的教训,你怎知此举就不会得罪四贝勒?” “有句话叫打狗还要看主人,这样做可是扫了四贝勒的面子,况且逼急了那叶林,焉知他不会在四贝勒跟前说我们李家的坏话?这样做只怕会适得其反。” “除非能把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可他既已入了四贝勒府,难道四贝勒不会调查清楚他的背景吗?” “只怕四贝勒早已知道我们与他的纠葛,若是人出了事,就算是找不着动手的证据,只怕也会第一个怀疑我们!叶林的事小,但若是让四贝勒与三位皇子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李德安想到三位皇子,也点点头:“是啊,宫里的王娘娘虽然生了三位皇子,龙恩正盛,但是几位皇子年纪都还小,王娘娘也并未获得封号,虽有圣眷,但也不宜与德妃结仇。” “正是这个话”李德明走到李德安跟前,悄声道:“有三位皇子在,李家已立于不败之地。但皇子们还小,羽翼未丰,此时咱们也得更多为皇子们考虑才是!” “只是可惜了屏儿一身才华,无法施展啊!”李德安叹气道。 李德明坐下来,拍了桌案一掌:“笑话,大好男儿立于世,干什么不行?非得走科举之路不成?江南那么多生意,随便挑一样就够他施展抱负的了,若是不想从商,那行军打仗,建功立业,咱们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到时候就看那李屏想做什么,给他安排一二就是了。” 李德安点点头:“三哥说的极是,就怕五弟他心疼儿子,还是不肯同意……” 说服了四弟,李德明也不急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到:“这样,咱们写一封信,将这个情况和利弊分析清楚,寄去江南,再让大房二房也写一封信,到时两封信一起寄给五弟,不怕劝服不了他。” “也只能如此了。”李德安点点头。 有了章程,两人很快写好了信,快马加鞭的送往了江南。 李家的纠结和决定,叶林一概不知,这日他跟墨竹找到了府里负责买卖仆役的管事,叶林跟他打听了府里常来往的人牙子。 知道了人,便去找他买几个下人,帮忙打理家务,好让叶婆婆更加轻松一些。 人牙子问他有什么要求,叶林道:“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心思纯正,那种尖滑不老实的绝不能要。”他常常不在叶家,家里只有老弱,因此选的人都是老实忠厚的。 人牙子知道他与贝勒府有关系,便认真给他寻找了几个好的,一对夫妻杨老头和杨婆子,杨老头负责看家护院干些重活,杨婆子负责洗衣做饭; 还有一对姐妹,小莲和小翠,以前在大户人家里干过丫鬟,后来这户主人休致回老家,便将多余的仆从的都卖了。 这对姐妹就给叶婆婆和萱姐做丫鬟。 叶林将他们带回叶家,告诉他们,若想长久的留在这里,就需要实心任事,忠心不二。叫他来说,手下人忠心最重要,其次肯干活,能做好活就行了。 而此时在西巡的路上,也有人在谈论,什么样的人能用,什么样的人不能用。 康熙和太子之间的冷淡,在太子忧愁的吹了几日风,身体不适之后,又迅速的消散了。 对于太子前面的行为,康熙也想通了,既然太子能受到索额图的影响,那自然更能受到他这个皇阿玛的影响,现在没了索额图在一旁捣乱,正是应该将太子带在身边好好教导,将那些坏影响都去除了才好。 因此西巡接下来的日子,康熙又恢复了每到一地,带着太子和几位皇子游览骑射,不时地考校一番。 特别是接见大臣,处理政务时,更是让太子待在一边学习,时不时还要问问他的看法,与他探讨。 不过为了防止太子私下联络大臣,就派了人盯着太子,不让他单独跟大臣交谈。 这可把老三胤祉给羡慕坏了,虽然他和十三也被常常带在身边,但是游玩的居多,参与政事的机会可少的很。 本来看前几日皇阿玛冷淡了太子,他还心中暗自得意,没有太子挡在前面,他可以处处在康熙面前讨好,一会找来当地小吃,一会跟康熙聊聊当地民俗,显得孝顺周到极了。 谁想到这股冷风只不过维持了十来天,皇阿玛和胤礽就又和好如初了。不仅如此,还比以前更加黏糊,身边一日都离不开太子。 这些日子胤祉真感觉跟吃了个酸梨一般,从胃里酸到了牙。 十三胤祥倒是很为太子高兴。 皇阿玛和太子之间的小误会总算是解除了,前些日子那气氛简直让他坐立不安,不管是在皇阿玛还是在太子面前,他都自在不起来,说话做事都得更加小心翼翼,真是累得慌。 现在警报解除,他也能安心陪着皇阿玛各处走了。 从山西的刀削面、拉面、猫耳朵,到西安的羊肉泡馍、肉夹馍都十分美味。他们还吃了太原的“头脑”,是用羊肉配着山药,莲菜,黄酒,黄芪做的,十分可口,又益气养生。 康熙的心情也不错,此次西巡的目的地西安,临近蒙藏居住区域。因此此地的驻军状态非常重要。 而经过康熙检查,发现西安的兵丁人壮马强,骑□□炼,而且礼仪娴熟。江南、浙江,盛京等地都不如西安的驻防八旗和绿旗兵。于是赏赐了西安将军,总督,巡抚等人。 相比之下,河南怀庆府的绿营兵丁骑射极差,队伍不整,官兵铠甲全无,让康熙十分愤怒,将千总把总拘禁带往京城,严加处置。 还给几位皇子出了题目,让他们将这两地的军旅情况对比分析,提出对于河南绿营的整改建议拿给他看。 这日,又有平阳府知府竟然敢当面糊弄康熙,夸大其词的说,自己每天要处理七八百件事情。康熙一听就笑了。 就算当年吴三桂叛乱的时候,他一日也最多办理五百余件事,还并非是自己亲自书写诏书。这样夸大其词、面圣不恭的人叫康熙不喜,因此把他降为了县呈,而这空出来的知府位置,则准备找人来填。 一个人选是兵部郎中马朝,一个人选是户部郎中范安,康熙找来了这两人的履历,叫太子和几个皇子查看,让他们说说自己的看法。 几人传阅一遍都各自思索着,十三胤祥心中暗想,这两人各有所长,马朝在兵部也待了几年了,为人偏向于杀伐果决,又是满人。 河南近几年状况不断,正是需要这样子的人才能治理救灾不及时,私盐猖獗等乱象。 而范安在户部多年,对私盐的买卖、铜钱私铸混杂等事情的处理上十分有经验,也是好的选择。 三阿哥胤祉则做沉思状,实则是偷偷观察太子。 而太子胤礽看了这两个人选,首先想到的却是这兵部的马朝好像是直郡王的人吧?那就万万不能推举他了,否则岂不是助他的势力更深入的河南府? 而且河南这边情况较多,机会也多,又是皇阿玛关注的重点。若是做的差了就算了,若是做的好了,定会得到褒奖。 虽然范安不是自己的人,但若是顺水推舟成了,也可以让他知道这是谁在背后使力。 因此胤礽说道:“范安此人出身户部,对账务计算是熟手,河南赈灾钱粮管理不力,让他到此地应当合适。” 康熙沉吟不语,又看向三阿哥。 胤祉见太子说的人选,康熙面上并未露出反对之色,便也跟着说道:“儿臣也觉得范安合适。就如太子所说,此人必能治理私盐,分配好赈灾钱粮。” 康熙又看十三。 “回皇阿玛儿,儿臣觉得这两人各有所长,都是很好的人选。”胤祥心里想着,现在河南事务繁多,可能更需要雷厉风行的人。但他也不好直接反对两位哥哥,便说了个模糊的答案。 康熙摇摇头:“从这两人的履历上看,确实都能担当这个知府的位置。但是用人还要看目前的状况,现在河南府面临着如此多的问题,又有灾民。” “若不能好好安抚,只怕要形成流民,这时候更需要一个行事果决利落的人才行。马超出自兵部,乃是更合适的人选。” “皇阿玛说的是,儿臣受教了。”太子几人齐齐答道。 被当着弟弟否决了自己的提议,太子面上有些挂不住,虽然心里安慰自己这个差事风险大,马朝也不一定能做出什么成果,但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于是之后几日,得知了康熙让五、六个年过六十的革职降级官员官复原职的消息,太子就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 “这些官员本就犯了错才被革职,现在只因为年纪大了就被官复原职,谁知道他们后面会不会再次犯错?敬老尊老也不是这么个敬法吧?” “而且既然已经年老体弱,就该回去好好休养,还非要出来做事,说不定做的事还比不上给人添的麻烦多!” 太子这话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因错革职查办,说明所犯的错误也不小,现在因为年纪大了,所以犯了错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了。是非对错岂是由人的年龄所决定? 坏人老了难道就变成好人了? 胤礽本是就事论事,顺带抒发心中的郁气,可他哪里知道,这几话对他产生了多么不好的影响。:,, 第61章 父子 胤礽的话, 说起来不过是几句牢骚罢了。可谁让康熙为了了解太子的情况,不让他跟官员们私下接触,早已在他身边放了人, 太子的一言一行都要跟他汇报。于是这话便传到了康熙耳中。 若是别人说的这话也就算了,可太子说这话正正击中了康熙的一个心结:太子已经将近三十,而自己虽已五十却还身强体壮,太子可是等不及了?! 这话中的“年老体弱就该回去休养”可是在影射他这个皇阿玛?! 对于康熙这样八岁登基, 十三岁小小年纪就挫败了权臣鳌拜,十四岁亲政。 之后平定三番,统一国土,挫败沙俄侵略军,三征葛尔丹, 这样一个执掌天下大权一辈子的人来说,即使现在已经年过五十,储君也已长成, 他却绝不会轻易放松手中的权力, 一分一毫也不会! 胤礽因为他这个皇阿玛而久久不能继位, 他心里头隐隐是有一分愧疚的, 这也让他对胤礽更加好了。 可一旦让他察觉了太子的不满和抱怨,这份愧疚便消失的一干一净,他又恢复成那个铁血而又强硬的帝王了。 于是西巡归途虽然不像来时那样气氛冷凝,还因为成功的考察吏治民风、整饬军营、笼络蒙古、接见各地巡抚大臣促进了君臣关系,成果斐然。 西巡走的是山路土路, 因此归途一路都尘土飞扬, 给在车辇、旗帜、士兵的身上,都扬上了一层灰,让这喜悦的心情, 也好似蒙上了一层雾。 路上的天家父子关系,因为各种人事而渐渐变得复杂起来。皇位、权力、纷争与父子之情纠葛在一起,扰的康熙和太子心绪复杂。 三阿哥胤祉在一旁伺机而动,京城里更是还有一溜阿哥,人虽不在跟前,但恨不得长了十双眼睛,时刻盯着这父子的一举一动。 在众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有些心结已经种下,再难解开。 与此同时,四贝勒府里,胤禛与弘辉这对父子则正在乐融融的享受天伦之乐。 去年弘辉搬到前院读书之前,胤禛就开始考虑如何教育这个儿子了。 这是他第一个儿子,是长子也是嫡子,对他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胤禛这个新手阿玛是参照着以前自己的读书经历,但同时也做了些许改变。 胤禛自小在尚书房读书,也是经历了天不亮就起,一天六、七个时辰苦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放五天假过来的。 他虽然对弘辉这个嫡子期望甚高,在学业上也十分严厉,但并不打算让他死读书。像是一百一十遍的规矩,给外人说起来,当然还是要遵守,但是实则若孩子已经懂了会了,也没必要死磕着一百一十遍。 像他自己还小时,确实记忆力不强,念一百一十遍,再背一百一十遍,可以确保每句都牢记在心。但每个人天资不同,等他自己再长大些,早已不用一百一十遍就可以牢牢记住,剩下这么多遍的时间纯属是浪费了。 因此胤禛要求先生们增加查问的次数,若是弘辉已经熟记于心,即使没有到一百一十遍,也可以继续再往下教。但同时他增加了复习的量和周期,确保过几天之后并不会遗忘过多。 再就是每天读书的时间,在尚书房是卯入申出,就是早晨五点到下午三点十个小时,中间吃完饭都不停,下午还要再练骑射。1 就算每天九点睡,早上四点起,还是觉得觉都不够睡! 胤禛深刻的怀疑,若是自己能睡得更好,起码还能再长高一些,就算比不上大哥直郡王,也不会这么快就让老九、老十这些弟弟们赶上来。 为了让儿子能多睡一会儿,上课的时间也从早晨五点推到了六点,午饭后还允许休息两刻钟。 又顾忌弘辉年纪还小,因此下午三点之后并不要求他学习骑射,而是就可以放学,自行玩耍一会儿,再回去他额娘那里。 对这些改变,胤禛心中也觉得自己有些放任宠溺了,可看着儿子乖巧听话又懂事认真的小脸,实在是狠不下心,于是他但凡有空,在弘辉下课之后,便会叫他来考问功课或父子聊聊天。 胤禛给弘辉安排读书的地方,就在他自己书房后一进的东厢房,方便有空了随时过去查看。 他专门请了通晓四书五经的鸿儒,和满语、蒙语老师,数术精通的先生,骑射一流的巴图鲁等人,务必要把他培养成文武双全的优秀皇孙。 讲课的先生坐在最里面,外面靠窗的位置一溜四个桌案,是弘辉的四个哈哈珠子的座位,再靠前一些便是弘辉的桌案。 他每每过来,就可以看到五个孩子坐在一起,摇头晃脑读书的场景。 桌案摆的不紧密,若是夏日里热的很了,桌案旁还可以坐几个小太监帮忙打扇,这也是胤禛的一片慈父之心,天知道他在上书房时,夏日里穿戴整齐的正襟危坐,又不被允许打扇是多么痛苦。 领子粘在脖子上,层层叠叠的衣服里,汗水顺着前胸后背往下流,却没法拿布巾子擦汉,还要全神贯注的读书。 夏天宫里经常一丝风都没有,捂出一身痱子来,又疼又痒都是常事。 今日胤禛无事,便去看了弘辉读书的情况。他示意先生不用停,站在门边悄悄的看,几个孩子背对着门坐着,一点都没察觉到他。 只听先生问道:“谁来解释一下诗经里,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意思?” 不等其他几个哈哈珠子反应过来,弘辉已经立马抢答道:“学生以为,这是说提出观点的人不应该承担什么责任,而听的人应当从中吸取有价值的东西。” “说的很好。再来看下一句……” 胤禛欣慰的看着这一幕,自己的儿子总算不用想他一样收敛锋芒了。 郎朗的读书声,让他回想到当初,他与几位皇子一起在尚书房读书的情景。 有太子在前,如明月皎皎,其他皇子则如星辉,他们皇子相互之间可以你闪我耀,但他很小就从皇阿玛的态度里,学会了凡事不应该与太子争锋。 他与太子年岁相差不算大,看着父皇对太子的疼爱,有时心里也想自己并不比太子差在哪里。 小时候还心思简单,好胜心一起,虽不敢明面上与太子竞争,但若是知道太子曾经三日内完成背书写字,他必然私底下奋力追赶,定要在两日里做到。 然后明明已经背完写会,但在尚书房跟着先生们读书时,还是会装作不懂,默默的完成读一百一十遍,又背一百一十遍的任务。 只是心里会藏着一点小小的得意,这就是在苦闷的读书日子里难得的乐趣了。 但就是这一点点的得意,他也不敢随意与别人诉说,只是每日去看望佟佳母妃时,他可以骄傲的告诉她,自己早就完成了所有的学业。 当时胤禛还以为自己就是佟佳氏生的,那时的她早已是皇贵妃,代行皇后之职,一手掌管六宫宫务,是天下权力最大的女人。 而自己是她唯一的儿子。 那段日子,他就是太子之下,皇子里的第一人了,连大哥、三哥都比不过他。 每当他向她诉说自己的学业时,这个差半步就母仪天下的女人,会放下她对外人的威严冷厉,露出最慈爱的笑容,脸上、眼中都是骄傲。 好似再多权利带来的快乐,都比不上儿子学业上一个微小的进步。 以前小的时候还不懂,但现在让胤禛想来,他那时心中对于太子的羡慕和微微的嫉妒,以及埋藏在内心,不敢叫人知道的争胜好强之心,只怕都叫母妃看得一清一楚。 毕竟那时也不过才几岁的孩子,遮掩的再怎么好,在最亲近的母妃面前还是会露出几分。 可母妃知道他的心思,却并没有训斥他,反而鼓励他上进,笑着看他在四书、数术、书法、骑射等等方面都做得极好,常常能获得皇阿玛的夸奖。 胤禛可以从她的眼中看到星星,他是她的骄傲! 而她佟佳皇贵妃的儿子,也半点儿不比太子差! 慢慢长大,胤禛就懂了一个道理,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脆弱而易逝的。就如这段辛苦但却快乐而恣意的生活,伴随着佟佳母妃的过世而迅速结束。 还来不及为她的过世而哀痛,就愕然的发现原来自己的生母是德妃娘娘。 那时的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德妃娘娘,因为有时见到她,她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含着许多叫人看不懂的深意。 那眼里的哀伤忧愁总叫人觉得惶恐。 说起来,他是被抱养的事,应该早些年就告知他的,只是现在想来,五岁时,佟佳母妃刚生下的八妹,在出生一月后就没了。 之后佟佳母妃便病了许久,病愈后对自己更加亲切爱护,只怕是因此求了皇阿玛,暂时未告知他是抱养自德妃娘娘。 谁想到,这一拖便拖到了他十岁上,佟佳母妃病重不起,接着被皇阿玛立为皇后,之后一日便去了。 那时候生母德妃已经经历过六弟丧子之痛,又有了十四弟在怀,得以安慰,对于自己这个已经长成,十岁大儿子的突然回归,只怕是心绪复杂。 因此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照顾幼子上也是理所当然。 而自己沉浸在佟佳母妃过世的悲痛中,面对这个陌生的德妃娘娘,也难以一下子亲近起来。 这就错过了他们母子建立感情的最好的时机,到现在,更是隔阂渐增。 因此面对弘辉,自己第一个儿子,总想让他获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不管是自己所拥有过的,还是未曾拥有过的。 思绪涌动间,弘辉已经下课,站起来跟先生道了谢,一转身就看到阿玛站在门口, “阿玛你来看我啦”弘辉东西都顾不得收,朝着门口小跑了两步,又稳重下来,一步步稳稳的走到胤禛身前:“儿子请阿玛安。” 胤禛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回到书房。让他坐下,示意小太监上茶上糕点,弘辉小口吃着点心填饱肚子。 他则看了最近的功课,又抽出这两日写的大字来,用笔一一勾画了写的好与不足的地方。 见弘辉吃完了,胤禛先是抽问了一些背诵内容,又用蒙语、满语交叉跟儿子进行了简单对话。 看着弘辉手背在身后,踱着步,转身间将小辫子甩得飞扬起来,背诵的流畅自如,胤禛摸摸他的脑袋瓜,表示很满意。 又跟他聊起小时候读书的事。 “阿玛在尚书房读书的时候,比你早半个时辰开始,饭后还不能休息,要马上开始读书,也曾觉得十分辛苦,但你知道阿马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吗?” 弘辉眨眨眼睛,疑惑又好奇的说道:“儿子不知。” 胤禛当然不会跟他说自己与太子之间的种种心绪纠葛,只拿了康熙的例子来激励儿子。 “你皇玛法比阿玛还辛苦努力,他五岁起,早晚读书,多年从不间断,曾累得咳血,但仍旧坚持不懈,是以才能长成这样文武双全的一代帝王。这也激励了阿玛,让我在年少读书,觉得辛苦难过时,仍旧坚持不懈。”2 弘辉只在几次过年大宴上,远远的见过他这个皇玛法,但对他的印象却十分深刻。原先他只知道这是皇上。 但后来从阿玛额娘以及其他皇叔的身上,他才渐渐察觉到,坐在高高位置上的那个人,是这大清朝的统治者,是所有人都要听命的对象。 因此对他的崇拜,是自然而然由内心而生出的。 这时听到皇玛法的故事,眼神晶亮的盯着阿玛:“皇玛法真厉害,他一定会的很多吧?” 胤禛笑着摊开双手:“那是肯定的,咱们来一起数数吧。” 弘辉也兴奋的将双手摊开。 “除了四书五经、骑射、满蒙语之外,你皇玛法还会好几种外语,包括希腊文,他还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他还是个开明的君主,喜欢向其他西方国家学习知识,研究自然科学,对数术、天文、地理、医药、生物、解剖、农艺和工程技术。” 3 弘辉扳着两手的手指头数了一遍,竟然还不够用,他对康熙的崇拜更加多了几分:“我以后也要向皇玛法学习,做一个像他一样博学的人!” 胤禛欣慰的摸摸他的脑门:“好,我们弘辉以后会向你皇玛法一样厉害!” 第62章 有钱了 日子如流水般划过,很快就进入了十二月份,随着西巡的人马回京,京城也像是六点下班后的街道,炸然间热闹了起来。 与以往不同的是,京城五城二十多个坊,几百大小街道上,都有了异口同声叫卖新肥皂的热烈场景,好多店铺火爆的,仿佛是快进到了十五元宵灯会的街道,下饺子一样的人挤人。 好些从外地返回京城过年的人,都以为是买什么新鲜的西洋玩意,每每都被门口的长队吸引过去。 新肥皂也确实成了京城最火热的紧俏货,要是哪家还没买上用上,那简直要成为被隔壁邻居看不起的老土冒了。 胰子和肥皂团好像一夜之间就成了过去式,回想起来都是老黄历了,家里待客,必定得把它们藏得严严实实,只拿新式肥皂出来。 饭前,端几盆净水,请客人用香皂净手,香喷喷的入席,这才是正经人家的待客之道! 而这些变化,都来自于海保和他爹李登云的努力工作。 有了其他“秘方”这个胡萝卜吊在眼前,成立商会的事就像是给老旧的机器上了润滑油一般,一下变得顺利了许多。 张家、王家等许多还在观望的商家心生动摇,在眼前做惯了的老行当和未来高利润之间痛苦挣扎,饭都吃不香了。 为了早日能够拿到肥皂方子,已经投诚的郑家、葛家人也加入进来,一起劝说其他的商家,描述的美好前景实在诱人,商会的事没过半个月就成了。 最终优中选优,在郑家、葛家、王家等五家大商家之外,还选了五家中等规模的商家进来。再加上海保和叶林这边,就是共十一家组成了京城肥皂商会。 每家给了八百八十两的买基础肥皂方子费用,加一百二十两香皂、药皂、奶皂等几个配方的费用,凑了整数一千两。 都签了合约,每个商户都以同样低价卖货,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并且保证一年内不独自研发,之后的研发产品也会与所有商会会员共享。当然想要方子的商家,需要如同此次一样,适当交一点研发经费。 伴随着商会的成立,整个京城都火热的震动起来。 本来肥皂团的原料皂荚就有季节性影响,因此就算大商家想生产也生产不了太多,更何况留在冬天销售的存货。 新式肥皂就没有这个限制,油,酒,草木灰这些都好找,配方里的奶、药材等,添加量少,更易得,现在干脆大量生产起来。 一时间,多少大街小巷的老人、孩子都蜂拥去城外把野草,谁能想到草木灰也能卖钱了?倒是让不少穷苦百姓过年可以添一点棉花在衣服里,过个暖和一点的年了。 大街小巷各处的店铺都有伙计在吆喝着, “新年新气象了,过新年就是要把家里衣物洗得干干净净才叫过年,来尝试一下我们的新肥皂吧,物美价廉,过年有折扣,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冬日事儿不多,正是走亲访友,嫁娶添丁的好日子。家里头不备上一块新香皂怎么行呢?有这个做嫁妆,说明新媳妇儿爱干净会操持,有这一个做聘礼,说明男方家里条件好,不只是让一家人吃饱穿暖,还能注重清洁打扮呢!” “哎,这位客官,过年走亲戚送礼不来一块香皂吗?物美价廉又实惠好用,比买其他东西实在多啦,若是身上哪里磕破了皮,用香皂水、肥皂水冲一冲,还能防止伤口溃烂呢!” 听着这些吆喝,不时就有路人被吸引进去,等回过神来,怀里已经揣了好几块香皂肥皂,算一算自己家里用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女,唉,好像还不够呢! 这一句句、一声声的吆喝,自然也是叶林想出的点子,得益于现代看直播带货的经历,不知不觉间,就学会了一门新的本领呢,海豹式鼓掌。 海保将叶林的推销说给商会会员一听,皆被来自现代的推销话术给震撼了一脸,各个无不叫好称赞。 几个才加入商会的老板,深觉自己未卜先知,又是如此的独具慧眼,早就说了加入商会没错,看吧,不说以后的秘方,就只看这免费得来的推销词,都值大发了! 他们很快就对铺子里的伙计进行了一番培训,因此才有了京城各处火爆推销的场面。之后商户老板们又惊喜的发现,不只是新式肥皂卖的好,连带着店铺里其他的货也销量剧增!各个赚的盆满钵满! 商会成员各个提前放假过年似的眉开眼笑,喜气洋洋,见了海保别提多亲切了,称兄道弟的,看着亲如一家人,不少人都已经提前开始准备给海保送的年礼了,顺便再打探一下后面的秘方,什么时候可以跟大家分享分享,买方子的银子早就准备好了。 叶林则一直隐在幕后,省去很多交际的麻烦事,可以舒舒服服拿银子又捞个清净,美哉! 十个商家,每户一千两银子,分了三成到叶林手里,就是三千两,海保本来还想着给叶林多分些才公平,但是让叶林拒绝了。若是海保非要给他分,那他就干脆撤资了。 说好的规则就按照这个来,不能因为钱多了就随意更改,不然以后只怕兄弟都没法当了。 叶林拿出一千两,请海保帮忙给他卖个店铺,之后也算做叶林的投资,在铺子里可以卖肥皂,叶林也可以赚租金。 而海保分到了七千两,在极力想多给叶林分一些但失败后,他便将这些钱大部分又投入到新式肥皂当中,买铺子、材料、雇人手,转瞬就花出去了,但是他们规模扩大,也占据了更大的市场,在商会中,至少比那五家中等规模的商户要大了。 趁着过年,人们愿意花钱置办年货的机会,商会彻底稳定了京城市场,甚至已经有一些辐射到了京城周边的村县,海保更加忙的脚步沾地了。 叶林却享受着难得的轻松,他天天打算着剩下的银子该怎么使用,自从穿越以来,他还没拿过这么一大笔钱,就好像将工作了三十年的年终奖,一次性发下来一样。 终于体会人生一大乐事之----钱多到不知该怎么花才好了! 心里憋着股子兴奋劲,叶林带着叶婆婆,萱姐儿、晨哥儿去吃了京城各大有名的馆子,又买了许多好料子,给几人都做了皮袄等御寒的衣物。 又带着她们逛京城有名的小吃街,把一路上见到的摊贩都逛了过来,把晨哥儿、萱姐儿看中的小玩意都买了下来。 晨哥儿左手面人,右手糖葫芦,萱姐儿左手糖画,右手绣帕,墨竹、墨松也是一脸轻松的跟在后面,左右手都挂满了包裹。 叶婆婆笑的一脸舒心,再也不担心自家无法在京城立足,晨哥儿上学的费用,萱姐儿该开始积累嫁妆等事了。 叶家和听竹轩也添置了不少物件,叶林看着喜欢或有意思的,就都买来了。现在虽然科技不发达,但匠人们的手艺却很厉害,精致的雕刻,六层的木头玲珑球,每一层都可以拨动旋转,也才不到二两银子。 就连来福,都有了一个专属于它的精致小窝。 一家人融入了欢欢喜喜准备过大年的气氛中。 这股子热闹劲,却没有传到各位阿哥府中,各位爷反而比先前康熙西巡时安静了不少。也是,家长出差还带走了两位大哥,剩下的皮猴才过起了放心闹腾逍遥的日子。 这会人回来了,可不是都得皮紧着些,装出个格外乖巧的样儿,免得被老爹抓住什么揍上一顿。 因此皮猴们一抹脸,变成了无辜的小鹌鹑,还自觉的关上门在笼子里蹲着,看上去一片岁月静好。 一大清早,四贝勒府外。 守门的侍卫知道还不到自家爷出门时间,因此都一脸威武严肃的眯着困倦的眼,争取时间让自己的神魂再飘荡半刻。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传来,惊扰了这一早的安静。侍卫用力睁大了眼,使劲眨了眨,才醒了神。 远远的就看见一队人马走来,鲜衣怒马,正想着这是哪位呢,定睛一看,这不是十三爷、十四爷吗? 这两位怎么今天结伴过来了?他连忙叫小厮去禀报,自己和几个守卫则恭敬地将他们迎了进来。 十三爷倒还是一如既往,朝气蓬勃笑盈盈的样子,还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可怎么十四爷今天耷拉个脸,这是不太高兴呀? 可不是不高兴嘛,今天胤禵他这是来还马来了。 前面皇阿玛御赐给太子、直郡王、四哥、八哥的汗血宝马,可叫他们兄弟几个眼馋坏了。 老十生日,八哥又给他找了一匹相似的过来,哥几个,轮着也上手试了试,还别说,不骑不知道,一骑才真觉出跟普通的马不一样来。 外表如何神骏就不提了,只说那体力,载着他们哥几个跑了一圈又一圈,丝毫不见疲惫,那小脚步轻快的,好像背上没托着他们这样百八十斤的汉子似的。 而且格外的通灵性,好像能听懂人说话,叫往东就往东,下回再说,好像就记住了,不用拽缰绳,只说东西就能转向,可把他给稀罕坏了。 当时就想着,他必须得有一匹,而且得尽快! 可是哪里那么容易得,要是真易得也就不是真正的汗血宝马了。他没等老十的宴席结束,就求着八哥帮他找。八哥答应的倒是痛快,可过了好几日还没消息。 再问,八哥那边就说一直在踅摸,但这宝马难得,让他耐心等。 他倒是有耐心,可那宝马的身影来回在他脑子跑,都成一个跑马场了! 长这么大,真是让他体会了一把魂牵梦绕的感觉,不过不是因为美人,而是他的心头肉,他的宝马!! 翻来覆去了几天,还是看到老九从老五那里拿了些西洋玩意来耍,这才点醒了他。 他四哥不是得了一匹吗?他两个是亲兄弟,四哥的不就是他的! 于是他当即把四哥的宝马借了回来。说是借,其实他都打算着借到手就不准备还了。 他四哥难道还能拉下脸来冲他要不成? 本来四哥的骑射就一般,这等的好马放在他手里就是浪费了,还不如让给他这个真正的大清巴图鲁,宝马真正的伯乐呢! 因此他到手之后,立马叫人去打了豪华舒适的马鞍,让人仔细检查了马蹄铁,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谁知道还没新鲜几天,就不小心在额娘面前说漏了嘴,这下好了,被额娘教训了一顿不说,还让他立马把马还回来。 还回来!凭什么?这还没好好骑两天呢! 他想好了腹稿,还没跟额娘辩清楚,就被她几句话堵了回来。特别是一句,你皇阿玛回来了,等他知道了定要说你的。 这下只好彻底蔫吧了。 额娘的话他是不敢违抗,但这心里可不得憋着把火吗?因此他一早起来就臭着张脸,不甘不愿的将这马送了回来。 虽说是可以趁此机会,正大光明的跟先生请假,顺带出来玩一天,可是心里还是委屈的跟什么似的。 明明四哥见谁都冷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钱似的让人厌烦,可额娘竟然还偏向着他!凭什么?自己才是从小在额娘身边长大的孩子,知道额娘的喜好,体贴额娘的辛苦! 可额娘见着四哥每每都是和气夸赞,见着自己就恨不得上手来拧他耳朵,还常常说让他跟着四哥学。 学什么?学那一张臭脸不成?想想就叫人气闷的很。 想到这儿,胤禵那眼瞪得越发大了,那手牵着缰绳不肯松,依依不舍的,仿佛跟马儿生离死别的样子。旁边上前牵马的侍卫摸摸鼻子,怎么有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 要叫德妃知道十四的想法,非要抓住了,狠狠拧他耳朵!为他着想,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 第63章 还马 德妃心里想的道理,胤禵并不懂,他自小被德妃宠着,心里没有许多顾忌,想做就做了,皇阿玛也喜欢他这股子骄矜气。 德妃则是从底层爬上来的,论起小心谨慎,揣测人心,又要比胤禵强出几条街去。 天下马多了去了,为何非要从他四哥手里抢?两兄弟关系本来就不亲密,明白的要过来还好,这样有借无还,只怕两人又要生隔阂。 若是普通的马也就算了,不用她说,老四知道十四喜欢,肯定也会给他,老四就不是在乎这些外物的脾气。 可这是皇上御赐的马,是为了奖励几个办差好的皇子才给的。御赐的东西都是记着档的,能由着性子随意送人或随意的拿吗? 叫皇上知道了,不会夸耀这两兄弟兄友弟恭,只会觉得对皇上不敬,尤其是十四这个伸手从他哥哥那里拿的,更显得对兄长不恭。 还想着赖着不还了,这是什么好点子?堂堂一个皇子这么做不觉得丢脸吗? 叫别人知道了,不会说是十四年龄小贪玩,只会觉得他眼里只有这些玩物,怕是难当大任! 再说了,就算不提这些,也不看看是哪几个皇子得了这些赏赐?除了太子,剩下的都是已经出宫建府,帮着皇上开始办差的。 这里面又涉及了太子和直郡王两派,叫她说,十四年纪还这么小,正当远着些才是呢。可谁知十四这个倔脾气,说了也不听,只能为他操碎了心。 胤禵想不到这么深,只是觉着放开了缰绳,心也像是丢了一块似的。 十三胤祥在旁边走着,险些就跟不上十四的步伐,这急匆匆的是要干什么去?冷着个脸也不理人。 胤祥自然不是为着马来的,皇阿玛让四哥盯着他学数术,比起四书五经,骑马射箭,这东西真是难啊!不会就是不会。 因此时常得过来请教,免得错的多被皇阿玛抽检,身边的哈哈珠子就得挨手板子了。 西巡一路还被皇阿玛布置了新的功课,头都快想秃了,可一题做了十遍,十个答案都是错的! 必须赶紧来四哥这求援。 今早他跟先生说了情况请了假,正往外走着呢,就在出宫的路上遇到十四,都是往四哥府上来的,那就结伴走吧。 谁知就看了一路胤禵的臭脸,一问才知道这事情的原委。 叫他说,这汗血宝马确实是神俊,自己看着也喜欢的很,可毕竟是皇阿玛赐给四哥的,能借来骑一骑已经很好了,胤禵怎么不感念着四哥的大方,反而还跟欠了他钱一样?着实叫人困惑的很。 两人一路往里走着,将马匹交给了下人去安置,很快到了外书房。 苏培盛早得了消息,正等在门口迎着呢,一见了两人的身影,急忙快步上前来,引着二人往里走:“两位二个快请进,贝勒爷在里面等着呢。” 一进屋,暖风扑面,两人打了个哆嗦,跺了跺脚,这才上前请安坐下。 待上了茶,胤禛问道:“怎么你们两人一同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十三喝口茶暖和身体,等着十四先说,就听胤禵扬着眉毛,来了一句:“没事就不能过来呀,我四哥府上,想过来就过来了呗。”胤祥顿时差点呛住,十四的邪火还没下去呢? 看着胤禵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的,胤禛一大早美好的心情就打了个折,这是到哥哥府上来耍什么脾气呢? 他可不惯这臭毛病:“有事说事,没事就赶紧回尚书房上课去。皇阿玛回来肯定得考教你功课。” 胤禵本来就压着火,不见关心反而又得了这么一句,眼看着脸咵即掉了下来,就要站起身大声将他的委屈好好诉说一番。 胤祥忙在一旁打岔道:“我是又攒了一些数术上面的问题,前来请教四哥来了,已经跟尚书房的先生们请过假这才来的。” 胤禵张着嘴,又被堵了回去,脸色更不好了。 胤禛不耐烦看十四那一副要跳脚的样子,多大人了,半点都不稳重!转过脸,温声对十三道:“题目可都带过来了?拿来给我看看吧。” 胤祥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沓纸递给胤禛,都是近十天课业中遇到的问题,他细细的记了下来。 胤禛接过来一张张翻看,给他指出错误的地方。 十四见这两人说着说着看起题目来,将他这么一个大活人晾在一旁不理了,更是气的不行。好啊,到底谁是你亲弟弟?怎么对着十三就温声细语,对着自己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就没见过这么内外不分的人! 十三不过是没了娘,在宫中日子不好过,见四哥脾气不错,这才巴巴的贴上来,这点心思难道四哥都看不出来? 亏他还比自己年长了十多岁呢!就这样一个轻重不明的人,能有什么大成就?看来额娘以后的日子还是得靠我! 自己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想到这儿,胤禵的火气也缓了下来,鄙视地看向胤祥,插嘴道:“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放着尚书房里的先生不问,还专门来跑来找四哥,真是够舍近求远的。” 十三叫他堵了这么一句,心里头也有些不爽,有火气你冲我发什么呀?我又没招你惹你!真想怼一句:是皇阿玛发了话让四哥来给我指导,你管得着吗?可人家亲哥就在一旁,他也不好反驳, 只扯出个笑来,闷声回道:“那不一样,四哥总能把晦涩难懂的题讲的清楚明了,我听着比先生讲的还好呢”心里翻个白眼,你有本事你也问呢,你不问还拦着别人? 胤禵眉头一皱:“就你那点小心思,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怎么不见你……” 胤禛听着十四说的不像话,打断他还未出口的抱怨:“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别在这磨磨蹭蹭的,还没问你最近的功课怎么样啊?数术都懂了吗?不懂的话过来一道听。” 十四心里忍不住翻白眼。爷好不容易请了假出宫一天,傻了吧,又在这里看功课? 可他这个四哥最是认真的性格,他怕再不走,真叫他拽住了来学习,只得丢下一句:“我是来还马的,其他没什么事,就先回宫了,你们慢慢聊。”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胤禛扫了苏培盛一眼,他连忙追出去:“阿哥爷您慢点儿,奴才送你。” 十四听到后面的声音,脚步更快了,心里止不住的抱怨:这还是亲哥呢,见到他出宫,不想着带他玩点好玩的,吃点好吃的,一上来就问功课,简直又像见到了尚书房那几个老学究,天天叨叨叨,烦都烦死了。 他脚步不停,很快就出了府。他贴身太监小和子知道他没了宝马心情不好,缩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哥爷,咱回宫吗?” 十四瞪了他一眼:“回宫?回什么宫?好容易出来一趟,连口热茶都没喝上,爷能这么就回去?”一转身,“去隔壁八哥府上。” “是,是。”小和子连声应道。 胤禛看着十四转身就走的背影,心里也是气闷,好嘛,这一大清早的,专门来他这儿甩脸子来了,谁惯的他这臭毛病。 见十三好好的坐在一旁,却被无辜牵连,他这做哥哥的也有些面上过不去。 于是更加温声和气的对胤祥到道:“十三弟你别在意,十四他就是这样的脾气,也不知今日是谁惹着他了,平白冲你撒火,待我下次见到他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胤祥心里有些羡慕,这就是亲兄弟的好处了,即使说了些不讨喜的话,亲兄长也不会记恨,反过来还帮着十四圆场子。 而他只能靠着自己,而且还要顾着下面两个妹妹,内务府那起子刁钻的奴才,凡是得脸的皇子嫔妃,各种供应无一不是优中选优,可像他母妃,还有他兄妹这样的,那送来的东西品质简直叫人没法说。 冬天碳呛人,夏天冰不够,没有皇阿玛额外的赏赐,只靠那点儿月例银子,每天多点几个菜都不能,更何谈其他了。 看着四哥温声细语的解释,虽然说只是安慰他罢了,不可能真的下次就去教训十四,可听了心里也是熨贴的。 只是他哪能大咧咧的告诉四哥,十四就是因为借马这事儿而生气的,他都不懂十四在气什么,四哥估计就更不懂了。 况且他这么一说,岂不是有种在这亲兄弟二人之间挑刺的嫌疑,只能临场发挥一下了。 于是胤祥爽朗一笑:“四哥放心,这点小事我哪里会放在心上。更何况我见十四一路的面色都不好,也许是前几天在尚书房被先生说了两句的缘故,加上我来问四哥功课,估计又让他想起来了,这才有些不快。四哥你也不要生气。” 胤禛心里感叹,还是十三懂事,受了委屈不抱怨,反而还帮十四找借口。 想到前几年他母妃过世后,十三小小的一只,眼里还是悲痛欲绝,可面上却已经按照先生的吩咐,强自镇定的读书照顾妹妹,也是不容易,心里对他越发添了两分怜惜。 便关怀到:“这术数确实是有些难度,但其他的课业也不能放松。不过你年纪还小,也不要太累着自己,你照顾自己和妹妹不容易,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胤祥听着四哥的关心,眼里不仅泛起一些热意,虽说前面的话是为了十四,而后面这些可是真的为他着想,让他心里头攒着一股热火气。 他一个皇子阿哥,比起寻常人家吃穿用度自然是好的多。可凡事就怕比较,他跟身边的兄弟一比,那就差得远了。因此他一直有着努力上进的心,想让他母妃和妹妹生活得更好。 母妃虽然只是个无册封的庶妃,无权无势,可只要她在,自己这心里就像有了根定海神针,读书习字再艰难也不怕。可谁知天妒红颜! 母妃过世后他已无人可靠,只得尽力讨好皇阿玛。这些年来他早已懂得察言观色,隐藏自己的情绪,才能讨得皇上的欢心,时常伴着皇阿玛出巡。可谁知今天却叫四哥这一句话说的,差点就落下泪来。 胤祥眨眨眼睛,笑道:“四哥,我一切都好,这一有难题,不就求上门来了。” 胤禛一笑:“不用跟哥哥客气,只管来便是了。” 说着两人便研究起那些题目来,胤祥还将西巡一路的见闻,给胤禛细细道来,两人说了半日,吃过了午饭胤祥才回宫。 胤禛看十三弟勤奋好学,教学成果很好,十分欣慰。胤祥解决了一堆难题,又在四哥家美餐了一顿,也很开心。两人都默契的没再提十四的事。 叶林这会院子里可闹哄哄一片。 自从有了钱也有了闲,他就开始想着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了。 有钱衣食住行都可以解决,好料子多得是,还可以量身定做;贝勒府大厨做的餐,那就不用说了,他天天担心自己会胖十圈; 听竹轩虽小,也有几百平米了,里面家具摆设,无一不精,没什么可挑剔的;出门有马车代步,墨竹、墨松帮忙提东西。 看似已经十分美好了,但实际上生活中不便利的地方还有很多。 洗脸的香皂是解决了,可刷牙的牙膏呢? 现在他每天用柳枝蘸取青盐刷牙,听起来好复古,好神奇,实际上呢?天天嘴里又苦又涩,牙缝里还刷不到。 以前天天吃素也就罢了,现在伙食待遇一上来,叶林感觉自己都不敢与别人近距离说话,就怕嘴里有味儿,熏着对方。一个字儿尴尬。 当然现在也早就有了各种香料配制出来的牙粉。 用些什么白檀香、龙脑香、藿香、甲香,丁香、,青盐加上蜂蜜调成糊状用来漱口,用香料盖住口腔的异味。 这些香料可不便宜,虽然他也可以用得起,但是这效果肯定还是不如牙膏好用。毕竟没有把牙刷干净,不过是以香盖臭,聊胜于无罢了。 因此叶林就开始琢磨起来如何自己做牙膏了。:,, 第64章 牙粉 叶林没半点形象的趴在桌案上,嘴里叼着一只象牙笔,用牙齿咬着笔头上下晃动,双眼追着那笔尖的毫毛,不一会儿就成了对眼。 墨溪在里间帮叶林整理熨烫新做好的衣衫,墨泉在一旁搭手,两人唇畔都噙着一抹笑。刚见到叶先生,还觉得他是一个特别严肃端庄的人,结果没过多久就露了本性,不严肃的时候真的挺随性自在的。 叶林叹了口气,把自己在桌案上像烤鱼一样翻了个面,伸长腰,垂头丧气地趴在胳膊上,跟一只没有得到小鱼干的猫一样。 墨竹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先生要不休息一会,或者到外面活动活动,这事也不急,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也不打紧。” 叶林两眼发直地望着窗:“不去,不动,天冷。” 墨松性子活泛些,这段时日跟叶林熟悉起来,胆子也大了,调侃道:“您这上好的湖笔可要被牙齿咬坏了哦。” 叶林急忙拽出来一看,好好的半点印子都没有,又懒洋洋的塞回去叼着:“坏了就坏了,再想不出来,我今儿就拿它下饭了。” 这牙粉到底该怎么做呢?叶林在心里叹气。 “那怎么行?”墨竹笑道:“您这几天嘴上起了两个燎泡,正该吃点儿清淡下火的才对。我昨儿从府医那拿的药膏,您也不愿涂,您看看,这可是上好的青玉膏,保管涂个两、三次就好了。”说着就将那小瓶膏药往叶林手边递了递。 叶林嚼了两下笔,发出嘶的一声,不提起来还没觉得,这会就感觉到疼了。唉,还是涂一些吧。 他像个没骨头的蛇一样慢慢立起来,接过那小瓶。 墨松看他愿意涂,早早的将镜子拿过来在一旁举着,笑嘻嘻的说道:“等明儿这包消下去了,说不定就想到点子了。” 叶林看着镜子里嘴角的两个燎泡,翻了个白眼儿:“但愿吧。”说着将瓷瓶上的塞子取下,看了一眼。 怪不得叫青玉膏,颜色是淡青色透明的,像是一块刚做好的抹茶果冻,凑近鼻尖闻了闻,还真有股子青草味,又夹杂着一些海腥味,怪怪的,让人说不上来。 叶林利索的戳了一指头,抹了上去,一股清凉感传来,果然效果不错。闻着鼻尖淡淡的海腥味,叶林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墨竹,墨竹,快去药店买些牡蛎壳来,最好是能磨成细粉。不行就买个小磨盘,咱们自己磨。” “墨松,还真叫你说着了,都不用等明天,今天就有点子了。”叶林精神一震,像听见零食袋子响动的猫一样,紧紧盯着墨竹。 墨竹见他脸上浮出两团兴奋的红云,也急忙动作起来,拿起大衣服,一边答应道:“好,奴才这就去。”一边给叶林布置任务:“既然有了法子,先生您先吃些东西吧,等吃完了我肯定就回来了。” 看墨竹已经穿上厚衣服拿着钱出去了,叶林兴冲冲地抓着笔沾墨,充耳不闻的埋头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墨松看他没反应,在一旁帮腔:“是啊,这两天先生您吃饭都不香了,反正也得等着墨竹回来,不如这会我去大膳房要些现成的来,您先吃上些?” “也好,也好。”叶林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墨松摇摇头,叶先生一研究起来,就有点废寝忘食,他们几个在一旁催着,都没有用。 他看着叶林还要用纸笔,又想在跟前伺候着,又想去叫饭,正在犹豫间,墨溪出来笑道:“我去吧,里边衣服已经熨烫好了。” 墨松点头让他去了,转眼就看到叶林已经写满了一张纸,他又忙上前忙活着收纸铺纸。 叶林其实有了一些思路,就是被卡在一个关键原料上了。 现代,他去某岛玩的时候,买过当地知名牙粉,很大一盒,据说可以解决喝茶、咖啡,还有嚼槟榔后形成的牙黄问题。 叶林试了几次,觉得美白效果还挺不错的,就是每次要打湿牙刷再去蘸取,稍微有点麻烦。虽然最终没用多少,但他还是上网查过牙粉的配方,回想一下,当时看到的网页分毫不差的眼前浮现。 在牙膏出现之前,牙粉也流行了很久。英国人就是用肥皂粉加碳酸钙、糖精、薄荷油、冬青油等一些东西进行调制,成为了现代牙粉。 肥皂粉用来清洁起泡,碳酸钙则用来增加摩擦力,更好清洁污垢,其他的主要是让口感更好,不是太重要。 三十年之后,美国人把牙粉改进了一下,再加入了甘油作为保湿剂,才形成了瓶状牙膏。因此,如果只做牙粉,关键材料也不需太多。肥皂粉,摩擦剂,加一些配料就行了。 有了目标,叶林开始开动脑筋,该怎么做呢? 肥皂粉有了,可碳酸钙又从哪儿来呢?想了很久,要么用石灰粉?可石灰粉吃到嘴里可能对身体不好。 提取碳酸钙?想想就忍不住痛苦□□,老天原谅他吧,化学、物理是他初中时艰巨的两座大山。 这样一来,像是石灰石,大理石之类的东西就被淘汰了。 珍珠粉可以吗?当然可以作为摩擦剂添加,而且肯定有很好的清洁美白效果,但恐怕只有极富贵人家才能做。 珍珠贵重,现在大部分人都是拿来做头饰,磨粉敷脸的都不多,更何况还要做成日用的牙粉了?这东西做出来,也就是宫里的娘娘能用得起,其他人就别指望了。 要做,就最好是能做出来成本不是太高昂的牙粉,这样更多的人可以买来用,同时又可以给铺子里添一项新产品。 叶林思考许久,始终没有点子,就在这一关上被卡了好几天,简直痛苦,但每次想要放弃时,又被青盐加柳条的组合给堵了回来。 问到海腥味,让他想到了海鲜,唉,好久没吃到了,想念轰炸大鱿鱼,章鱼小丸子,麻辣小龙虾,清蒸大闸蟹,蒜香生蚝…… 对呀,生蚝!牡蛎!贝壳!杜小胖! 嗯,杜小胖不是海鲜,是叶林996的同事。他因为加班,秃胖,因此走在养生道路的第一线,经常给他们这些无知的人宣传硬核知识点,比如保温杯配枸杞的枸杞,哪地方产的最好? 想当初在和杜小胖一起吃烧烤时,见他豪气的连点了几十个生蚝吃了后,竟然叫老板给塑料袋,把壳装走,叶林震惊! 难道一个合格的社畜,就是应该连生蚝壳都不放过吗?正在他纠结自己要不要也打包走的时候,才听小胖解释道:“家里亲戚自己配中药用的。生蚝的壳是一味中药,有平抑肝阳、收敛固涩、治疗神经衰弱、睡眠障碍的功能。” 听到他解释,叶林觉得这亲戚怕不就是小胖自己?“你,不,你亲戚自己随便配中药吃能行吗?” 小胖豪气挥手,指着那一袋子生蚝壳,如指点江山一般,对叶林谆谆教导:“我亲戚可是学过的,而且贝壳主要成分就是碳酸钙,自己配来熬汤也吃不坏。” 叶林想了想,那不就是和牡蛎汤,应该问题不大,便举着大拇指:“你亲戚真是博学!” 这会想到海鲜,就想到了杜小胖的话。 既然成份就是碳酸钙,磨碎是不是可以直接当作碳酸钙来用,而不需要什么提炼的步骤?如果能成,这就省了很多事,成本也能压下去了。 而且贝壳并不像石头一样坚硬,容易磨碎。 叶林琢磨着是否还要再添加一些其他东西,最好也能添点儿甜味儿或者稍微加点什么香料?以及如果能成怎样能够做成牙膏呢?虽然牙粉也好用,但是他都习惯用牙膏了。 想着想着,叶林一会再纸上勾勾画画,一会又忍不住将笔咬在口中,一不小心将自己弄成了个大花脸,却还无知无觉的继续在那里用功。 墨溪已经取了饭食来,墨松正帮着一起摆膳,刚放好,转身来叫叶林吃饭,就发现一时不看着,先生就变成了个花脸猫。墨松哭笑不得,忙让墨泉去打了水来给先生净脸。 叶林愣了半响,不明白为什么墨泉端着水盆儿在身边。 墨溪忍着笑,又把镜子拿来给他一照,这才发现脸上五彩缤纷一条条的墨迹,都认不出来是自己了。 叶林笑呵呵的净了面,让几人服侍着吃了起来。炒时蔬,炖鸭子,蒸腊肉,还有一道香喷喷的鱼肉丸子。总算吃出味儿来了,这几天确实心神都不在吃上面,加了每次加了餐也还是吃不下。 想到加餐,叶林问墨溪:“可是打点了大厨房?这两日老是加餐,也麻烦他们了。” 墨溪笑道:“府里先生虽然有份例,但都很灵活,多超些也没什么,大厨房的师傅们巴不得多做些给各位先生,那还需要您额外打点呢?就是先生不爱喝酒,若是爱喝,经常些名贵的酒也不打紧,更何况是这些饭食呢!” 叶林点点头,转眼看到早上刚送来的新衣已经熨好挂在一边,还有两件手感特别顺滑的狼毛皮披风。看来贝勒爷对他们这些清客真是十分照扶,衣食上很是大方。 不过想来也没人不长眼色的,天天点一些精贵海参鱼翅的来吃。 原先还想着墨竹等人的伙食是不是都涵盖在他的份例里。 但其实不是。 院子里的下人们也各有自己的伙食,都不用叶林操心。不过质量就差得远了,肉也不多见。 因此叶林将吃不完的菜分下去,墨竹、墨溪他们还挺高兴的。叶林见状,也尽量每道菜只动自己能吃掉的部分。 吃完了活动一会,墨竹就匆匆的赶了回来,怀里揣着一包磨好的牡蛎粉。 “快去吃点暖和暖和,桌上给你留了鸭腿和腊肉。”叶林接过包裹,催着墨竹去吃饭。墨竹笑着望了叶林一眼,他心里早就暖和起来了。 叶先生虽然有时会粗枝大叶一些,但他打心底里对他们几个好,把他们当人看,天底下哪有主子为奴才想到了吃穿住行呢? 叶林顾不上他们,已经急匆匆的开始调配起来。 牡蛎壳配上少量肥皂粉,加上一些便宜的香料粉,就成了新式牙粉。 叶林拿了他的牙刷来试了试。 是的,他早就在木匠铺子里买到牙刷了。 其实早在明代就有了跟现代基本类似的牙刷,不过是用些动物棕毛绑在牙柄上,工匠们做了这么多年毛笔,技术精湛,做牙刷更是小菜一碟,出来的成品一点儿不逊色现代的工艺。反而还因为带了许多雕刻图案,更显的像是个艺术品。 叶林用牙刷沾了水,试了试,墨泉、墨溪一个端了杯水,一个端了痰盂,几个人就见他刷了没几下,就有许多白白的泡沫出来。 墨松惊奇的看著他,叶先生眼睛怎么好像都湿润了? 叶林刷完漱了口,发出一声喟叹,效果很好,感觉嘴里从来没有这么清爽过。真是太好了,有了牡蛎壳,离牙膏就差一小步了。 叶林满足地抬头一看,发现墨松几人都好奇的围着他看。 叶林一笑,于是每人拿着柳枝排队来试用,叶林叮嘱了许久,墨泉还是忍不住将泡沫咽下去了一些,露出个苦瓜脸,叶林忍俊不禁的让他漱了口。 不过其他人的操作还是比较正常的。效果明显很好,叶林看着有墨溪刷完了后对着手心哈气,然后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嘴里竟然是带香味儿的! 叶林出门,让院里几个十岁左右,跑腿的小厮来试试,好几人都来凑热闹。 院子里闹哄哄的,每个人嘴里都起了许多泡沫,一脸新奇的相互看。有两个年纪小、淘气些的,开始比起谁刷出的泡沫多。 只见两人飞速的用柳枝刷牙,手都快舞出残影来了。不一时,两人嘴边都堆了一堆白色的泡沫,就像长了一圈白胡子一般,相互对望一眼,哈哈笑起来。:,, 第65章 座位 等众人都试用过,冲水漱口后,叶林问大家的感想。 看叶林一手拿笔,一手拿本子,郑重其事的要记录,小院的人像是刚参观完博物馆,出门就碰到记者采访一样激动,纷纷积极响应。 “刷的很干净,用的时候也很舒适。”墨竹首先说。 “泡沫很多,很好玩”年纪小的圆脸抢着说道。 另一个高些的挤开他:“这哪是给你玩的呀,我来说,我已经喜欢上刷牙啦,要是以后都有这种牙粉卖就好啦!” 圆脸吐吐舌头:“我也喜欢,叶先生以后我们能买到吗?” 叶林笑道:“应该能,若量产了,咱们院我每人送一罐!” “哦,太好啦,谢谢叶先生!”圆脸和高个齐齐给叶林作揖,叶林笑着叫他们起来。“墨溪、墨松,你们用的如何呀?” 墨溪笑道:“牙齿从来没这么干净过,很喜欢嘴里香香的。” 叶林刷刷记下来:看来适当加点香料会有更好的顾客体验,或许加点茉莉花? 墨松有些歉然的说道:“我刷到有一粒小颗粒,稍微有点硌牙齿。” “很好,就是要这样的反馈才能改进呢。”叶林鼓励的冲墨松点头,一边记下来:要磨的更细。“还有什么其他感觉吗?比起原来的青盐效果如何?” “那肯定是好多了啊!青盐那味道,用了这么多年都感觉像是吃土,要不是因为要伺候主子,必须保持干净,我都想干脆不用了呢。”高个儿笑嘻嘻的说道。 “那可不行,”叶林笑笑说:“刷牙很重要,保持能身体健康。但是不能像刚刚那样猛刷牙,磨损牙齿就不好了。” 他又环视一圈:“还有什么建议吗?” 墨泉笑道:“现在已经很好了,先生,比起咱们以前用的,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是若再加了香料,就不知定价如何,要是太贵,”墨泉看看墨溪,见他也是一脸忐忑“只怕咱们是卖不起天天来用的。” 叶林想想,这确实是个问题,如果按照从药店买牡蛎壳的价格,那成本就不可能低到他们能用的起。 看着他们忐忑又期待的神情,叶林皱皱眉:“这个我得再问问人,看能不能把成本压下来。” 叶林看看众人手中拿的柳条,还有牙刷,这个也不是大家日常买的起的,看来是得去找海保问问情况了。 想到就做。于是叶林便让墨松、墨溪打包新鲜出炉的几种牙粉,带着墨竹坐上马车来找海保。 “收购贝壳?牡蛎壳?”海保吃惊的问道。这方面的生意还真没做过。此时叶林和海保两人已经在贝勒府肥皂铺子后堂坐下,聊了起来。 叶林来的时候,海保已经像个风火轮似的,在铺子里忙活了一上午。一会去后面查看刚上架货的质量;一会来前面招待几位贵客;一会跟掌柜的说了些账目的情况。 一上午忙的十分疲惫,到了饭点,客人们也少了,他也刚凑合吃了些,就赶紧在榻上眯一会。 结果梦里也不消停,还在忙着卖货,结果生意太好,被客人付的几块大金砖追着跑,差点砸到脑门上,一下惊醒了。 还没缓过神,就见到叶林一脸笑意的跟他说新货、新秘方,恍惚间还以为还在梦中。 海保醒了醒神,果然梦里的大金砖变成现实追过来了吗? 叶林看他还有些恍惚,就拿起茶壶自己自斟自饮起来。 涉及商业机密还是要注意些好,于是墨竹自觉站到门外去守着。 海保抓起茶杯,猛地灌下去,这才清醒了。 他仔细想了想:“如果是一般的贝壳,那也不算太稀罕,京城离天津卫也不远。让人过去收货,应该花不了太多钱。贝壳这东西海边到处都有,就算捡了一些,后面还会生出许多来。” “再不济还有广东广西那一片儿都是沿海,也是堆成山一样,在沙滩上都没人捡。只是要从这些地方运过来,路途上的成本就高了。” 叶林喝口茶:“先不去考虑太远的地方,就从天津卫收购。若是比起做肥皂来,你觉得成本如何?” 海保掰着指头,一项项算来:“比肥皂成本高些,但也不至于高太多,毕竟肥皂粉咱们可以自己生产。” 叶林一喜,这样说不定听竹轩的人就都能买得起了:“那就先收上几车贝壳,咱们再来核算成本。” “好,我回头就联系人尽快去收购。子玉你可真是个财神童子下凡,竟然这么快就有新的秘方。这下商会成员只怕就要乐开花了。”海保粘了一点牙粉在手中细细摩挲。 叶林谦逊一笑:“嗐,我就是喜欢瞎琢磨。不过现在先不要透露出去,正好借此机会看看商会中人都是什么样的作风。” “还是子玉考虑的周到。”海保拍拍手,正色道:“那这回可不能再三七分了。咱们就五五分,你出方子,我负责经营,总不能老让你吃亏呀。” 叶林无奈点头答应了。 海保这会是一点也不困了,感觉能再多管十个铺子。他兴致昂扬的倒茶,拿了牙粉试用。 叶林看他在那捣鼓:“要辛苦你去安排人了。”他皱着眉揉揉额头:“我还想再琢磨琢磨,做出一种膏状的来,用起来可能会更方便,只是还没什么思路。” 海保见他愁眉不展,安慰道:“没事慢慢想,反正已经有了新式牙粉。子玉不如去做点别的事,说不定换个心情就有点子了。” 叶林想想也对,于是就留海保继续忙活,他则带着墨竹溜达着回了贝勒府。 马车上,墨竹好笑的看着叶林掀开帘子,东张西望的看外面换心情,又一边被冷风冻的不断朝手上呵气。 他收拾好一个小手炉递过去:“先生拿在手上暖和暖和吧。” 叶林刚接过来,就见一队人马快速的从车窗前掠过,这不是贝勒爷吗?这是急匆匆的去哪?对了,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给贝勒爷做上一份牙粉呢? 胤禛这是急匆匆赶往皇宫。 刚接到康熙的召唤,他就马上放下手中的事,带人出发了。 康熙回京看望过太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他带回京来的那几个千总、把总。竟然在军队上出问题,这可是会直接威胁到他大清江山安定的事! 随行的大臣都不敢想这几人的下场。 第二件事,就是把留在京城的儿子们叫过来,一一派发各地的土仪特产---------那当然是想都不用想的。 第二件事,是一一检查这些儿子的情况,是否在他离京时老老实实,虽然他一路上都在不停处理内阁每三日送来的奏章,但这些都是捡着各部各衙门重要的事才会递送。几个阿哥的状态并不在这些奏章里面。 没出什么大问题,康熙满意的将儿子们叫过来,给他们讲讲西巡当中的事,顺便考教一番。 胤禛到时,太子,十二、十三、十四住在宫里的自然早就到了。直郡王,老八,老九也已经就坐。 “皇阿玛万安。”胤禛恭敬道。 康熙正埋首在堆成小山的折子里,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嗯,找位置坐吧。” “是。”胤禛又跟各位兄弟们见了礼。看着直郡王他们几人,嗯,不太想过去。 再看太子闭目养神的端坐着,也有点迈不动腿,但还是走过去,空了一个位置坐下了。 不一时,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也被小太监引进来了,齐齐跟康熙请了安,就看着一圈的座位有些愣神。 胤祺好似没察觉到这些人都各自凑成了几堆,直接捡了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了,渴的很了一样,捧着茶一个劲的喝。 胤祉、胤祐还没想好坐哪,就见胤禛指了左右的位置招呼道:“三哥,胤祐,快来坐吧。” 两人一看,这样顺着也算是按长幼排的,就飞速过去坐定了。 就差一个老十了。 兄弟几人默默眼观鼻鼻观心,鸟悄的不吭声,生怕扰了皇阿玛。 又等了半刻钟,就见老十胤擦着一头的汉,急颠颠的进来。环视一圈,急忙道:“皇阿玛吉祥,儿子来晚了,我……” “行了行了,去坐着吧”康熙打断他。 “是。”胤快走了几步,胤禛不自觉的往旁边让了让,虽然不是朝他这边走,可看着老十胖墩墩、一身汗的过来,还是很冲击眼球的。 康熙批阅完了手里的折子,合起来放到左手边,抬头环视一圈,屋里就更静的落针可闻了。 “此次西巡,总体而言,秦晋民俗丰裕,浙江较以前更好,只有山东水旱,河南民生艰苦。” 直郡王心里腻烦:水旱,又是水旱,这是老话题了,多少年前就在修理河道,只是年年修,年年还是出问题,每年花费的银两加起来都够修几个行宫了,真不知道怎么就修不出个效果来。 想到行宫,就想过了年春暖花开,可以去郊游打猎了,到时候可以好好跑跑马,这一年都没怎么活动开筋骨。 胤禛也在想修河道花费的银两,这段时间他在户部挂名,看了许多账目,真是让人触目惊心,大清国要花钱的地方可真是太多了。 就拿治理永定河来说,自三十七年起到三十九年,一年的修理经费就得近百万两!国库每年的税银才够修几条河? 还好皇上是个省钱达人,找了许多因罪或因过被革职的官员捐款,又让内务府庄头带人无偿劳役,节省了大量的人工费用,直接从百万两降到了二十万两,省了大半。 可这只是一条河,大清万里河山,若要一一修建起来根本不是国库能支撑得起的! 胤禛的思绪飘远,就听到上面康熙讲到这次西巡的问题大户河南,“大小官员相互推诿、不作为,百姓们虽然质朴诚实,该交的税赋从来没有拖延,然而今年却欠了四十八万两。” “却原来是当地的官员得知朕免除了秦晋积欠的钱粮,也期望着河南也有此恩典,于是便从中渔利。” 康熙在上面坐着,就跟讲台上老师看学生小动作一样,一看一个准。就见其他人都认真听着,只胤禔神思不属,于是他突然问道:“对于这件事情,保清你说说该如何处理?” 直郡王胤禔被点到名字,猛然一惊,回过神来想了想,横眉怒目道:“这些个贪官只顾谋私,于公无益,儿臣觉得应当将他们都裁撤下来重新换人。” 八阿哥胤禩听了这话,心里摇摇头,这话听起来是没错,但是皇阿玛也说了,这可是河南府一府的官员,若是都一次裁撤,只怕突然换上不熟悉本地事务的官员,是要出乱子的。 康熙听了胤禔的答案,没说什么,又问胤禛道:“老四你说说呢?” 胤禛思索道:“可以裁撤一部分官员,特别是为首的那些。再派遣一些过来,同时加强对此地官员的监督考核。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河南府民生艰难的问题,或许可以蠲免钱粮。” 康熙点点头说到:“朕已下令,地方百姓今年所欠全部免征,但由河南府通省官员,用其俸禄补足所欠银四十万两,如补不完,则暂停官员升转调动。” 底下诸位皇子都十分震动,再次为他们这位皇阿玛严厉刁钻的手段而叹服,这一府的官员暂停升调转移可是大手笔,有这个还银子的限制吊在前面,估计所有人都得卯足了劲,盼着能赶紧还完。 若是还不完,岂不是一辈子都只能在原地打转了?而且说不定明年后年,皇上见还没还上,就直接把他们脑袋上的官帽收回来。这真是跟上了紧箍咒一样叫人痛苦。 而此举百姓免了赋税,朝廷又收回了银子,真是一举三得呀。 “此举可不止一举三得” 众人正想着呢,就听三阿哥胤祉说道:“同时还获得百姓的一片称颂,皇阿玛明察秋毫,还让河南府的官员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不敢再犯。教训官员与无声,又分毫不影响河南府运行。” “皇阿玛处理的如此巧妙,儿臣还得多向您学习才是。” 康熙笑了笑,这帮小子,是得学着点!:,, 第66章 座谈会 听到胤祉的吹捧,其他皇子齐齐的看向他,眼神在空中交汇出三个大字,“马屁精!” 胤祉才不在乎他们的眼光,一派落落大方的任由他们看。 他说的是事实嘛,别看一个个的拿眼看他,但心里估计更多的是气他抢得先机,果然这不是有人就跳出来了吗? 八阿哥胤禩笑道:“三哥说出了我们的心声,更说出了河南府一地千万百姓的心声,各位官员被如此惩治了一番之后,想必会痛定思痛,更加兢兢业业,实心任事,未来也不敢再如现在这样以权谋私,鱼肉百姓了,皇阿玛此举着实让儿子受益匪浅。” 康熙看着儿子们崇拜的眼神,心里高兴,也不一味的考教,还是捡了几件当地民俗,又有宴请蒙古王公贵族时发生趣事来说了说。 底下坐着的一群阿哥们也配合的捧场逗笑。 康熙叹口气,气氛立马又凝肃起来。“此次西巡,还让朕气恼的是,河南军旅营伍不整,骑射不堪,比起西安官兵军营差的远了。朕已将当地的千总把总带回处置。” 他盯着坐在一左一右两边的太子和直郡王:“军旅的情况关乎我大清安危,你们觉得该如何整顿呢?” 直郡王胤禔一听就激动的站出来,刚刚欠银那题皇阿玛第一个问他,他来不及多想,答的不好。这会涉及军务,他熟啊! 于是忙不迭的上前说了一些整顿士兵,操练骑射的方法,又推荐了几个人选,都是带过兵打过仗,在战场上真枪实刀的拼杀过的,可去替换,并将当地的军务抓起来。 太子虽在一旁听着,并未出声反对,或提出自己的人选。 这些问题皇阿玛在西巡的一路上都已经跟他探讨过了,此时若是将两人探讨的话语说出来,只怕也不是皇阿玛心中所希望的,于是他便只是听着。 胤禛对这些人选并不熟悉,不好发言,但换些有能为的人去肯定是对的。 八阿哥胤禩站起来:“大哥说的对,正是这些上过战场的人,会如皇阿玛一般有杀伐决断之气,才能训练教导士兵真本事,保我大清江山稳固!” 老九、老十跟着点头。 其他几个阿哥也纷纷点头,胤禔看到这么多人赞同,眼里闪过得色,缓缓坐回去了。 “好,回头把这几个人的履历找来。”康熙对旁边的梁九功说道。 十三年纪还小,有前面诸位哥哥在,轮不到他插话,今日的重点分明是没跟去的阿哥们,他也就跟七哥、十二哥一样,坐在一旁当个背景板。 况且他这一路上也见识了康熙的手腕,学到不少东西,正好跟其他兄长们的思路一一对照。 十四倒是雀雀欲试,不过一时也没找到插话的机会,于是就只在康熙问题出来后,脑内飞速的想着点子和应对的话语。 老五跟着太后长大,汉话都是十岁后学的,算是他的第二语言,听着这些政事,就觉得脑仁疼。况且他心性醇厚,也不太对这些事上心,此时早已心里想着佛像在那默念经文。 老七和十二也不说话,不过也会适时的应和几句,当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康熙又说到了自己西行的一些其他举措,如祭拜先贤庙宇,尊老敬老,将一些年愈六十以上的臣子官复原职等等。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底下各个儿子的反应都看在眼中。 康熙抿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朕正此次西巡还有一个重大发现,便是各地普遍火耗征收过高,只怕难有清廉。” 这火耗便指的是每年的税粮,从征收到运输进库,一路上总会有损耗,或是被鸟啄了去,或是被老鼠偷吃了些。 因此一般若是收一石粮,实际上百姓需要在一石基础之上多交几斗的火耗。 “此次西巡各省,只有甘肃火耗征收的最少,若税二十八石,只加收两石。” “其他地方有的征收极高,甚至达到了一倍!税是两石,实则百姓要交四石。就这个问题,你们也发表发表自己的看法吧。” 诸位皇子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私提火耗这个问题其实以前就有,说白了各层官员只靠那点俸禄,哪里够?不说养一家子人的婚丧嫁娶等日常耗费,就说逢年过节拜会同僚、同窗、同乡,好友上官,哪都要走礼。 不想法子增加收入,连还礼都还不起,可怎么融入同僚?怎么当官? 没几个人能事事不合群,还跟别人处的很好的,大家都需要常联络交流。 可是这钱从哪儿来呢?只靠着俸禄,也就是一家人勉强度日,若是大县大城也还好,城里的商户们逢年过节自然也要孝敬。 可若是小村小县,那就只能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手里获得了。 而最冠冕堂皇找不出错来的,便是这火耗了。 毕竟粮食运输,路有远近,路上风霜雨雪情况也不同,随便就能找出几十上百条情况来加收火耗。 而多数的钱粮便一层层的在官员们之间循环传递,从村县到州府,再到京城。 只是加收一倍,确实是有些过了。 太子在前面都沉默不语,这会儿他主动站出来:“儿臣觉得,此事治理不易,需从多方面下手。第一,让人在各府调查情况,制定出一个大概的范围来,而朝廷则确保这个范围不会过于虚高。而超出该范围者,则需向朝廷禀报其主要原因,并列举证据。” “第二,每年派人去各州府暗访调查,查看是否有超出范围而隐瞒不报者。第三将火耗与官员升职调任挂钩,如能比以前降低者,则给予更好的考评。” 这几条一说完,诸皇子皆是一静,不愧是太子,别人听到还在思考对策,他已经条理清晰的把制定标准,外部监察,内部激励等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康熙听完点点头:“太子说的好,有章法。”太子获得康熙肯定的眼神,心里稳了稳,感受着背后一圈目光,淡定的坐了。 康熙又环视一圈:“你们其他人还有什么看法?” 胤禛也在思索,照他说,这种贪官污吏就得用重典,非得好好的杀一杀这种坏风气不可!不过这几年皇阿玛似乎更喜欢怀柔的策略,还是再想想罢。 直郡王胤禔当仁不让的站出来道:“这监察的人选只怕得从京城或他省调遣,否则可能会相互包庇,另外考评的管理……,但最重要的还是要严惩这些提高到一倍的官吏。” 胤祉笑了笑道:“这些人确实可恨,若是民不聊生,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他们中饱私囊。确实是该在他们的考评上狠狠记一笔。 说道严惩,儿臣也是赞同的,只是涉及多个州府,官员太多,只怕就算是撤下去一些,也还是解决不了问题啊!毕竟是从底层开始,层层剥削,只从上层官员入手,怕是不够。” “这话我不同意,”胤禔横了胤祉一眼:“上面管好了,低下自然不敢私自加收……” 胤禛没说话,只是心里想着,太子提出的这几条建议确实都不错,但是若真想做好,只怕很难。 要去调查各地合适的火耗标准,势必要考察各地地形山路状况,大清疆土这么大,恐怕十年都不一定能考察得完。 再者就算朝廷定了相应的标准。下面的人胡乱加收,阳奉阴违也很有可能。这监察的官员到了地方,所查所问也可能被特意误导隐瞒。 前两条做不到,最后一条就更没有什么效果了。若不是此次西巡,皇上亲自垂问各地民众,谁又能知道真实的火耗情况?官员报上来的数字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老八胤禩心里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叫他说这个问题就不是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永远也无法解决。 官员为自己谋利是不可避免的。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反过来说,整个官场就不是一盆清水,也不可能变成一盆清水。因此朝廷只需在那些做得过分的官员身上惩治一番也就罢了。 说白了,在座的各位难道就没有接受到底下人的孝敬吗?这些孝敬又是从哪儿来的?归宗溯源,还不是从最底层的百姓手中获得的。 因此关键问题是得让下面的官员知道界限在哪,不要超过这个界限,免得官逼民反。 与其换掉上层官员,还不如让其传话下去,让下头的人知道做的过了,自然就会收敛些。 老十看着上面几个哥哥在那儿侃侃而谈,面上不时认同的点头,心里不仅悲痛的想,这事都是穷闹的呀! 说起来在座的各位也都能理解,除了二哥被封为太子后每年都有几十万两银子拿,其他皇子哪个不是穷过来的?别看他们天潢贵胄的,好似多么厉害,实际上该穷还是穷! 年纪小在宫里读书时,没有俸禄,但照样需要日常走礼。就说每年的万寿节,谁敢不好好精心准备?太后的生辰照样也得重视吧?还有自己的母妃兄弟姊妹…… 孝敬长辈,关爱兄妹可是很费钱的! 还有后宅那些女人、孩子,哪个不是花钱的好手。 所以如果母妃家族势力较强,或者是母妃掌着宫务的,可以时时贴补儿子,下面人也不求赏赐而是主动孝敬,那日子就好过多了。 若是没有,那就如八哥、十三一般,能讨得皇上欢心,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记着赏赐他们,走哪儿都不忘带着他们,那日子也过得去。 就怕既没有母妃帮衬,又不得皇阿玛喜爱的,那别说走礼时如何艰难了,大膳房送饭都排最后一个,饭菜都吃不到热乎合口的。 当然自己是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但他八哥经历过啊!那不就相当于自己经历了嘛。 胤将擦汗的帕子往袖子里塞了塞,真想跟皇阿玛建议一下,给官员们提高些俸禄,特别是他们这些个皇阿哥,是不是也该发点钱呀? 但想了想,如果说出来定会被揍。提高俸禄?哪这么容易,国库肯定没钱。他还是别说了,免得被骂。反正有他九哥在,少不了自己一口吃的。 老九胤禟这时也在想银子的事。 他才不在乎那些个官员是穷是富,反正自己是不缺银子花就行了。 这事也很简单啊,手伸太长,太贪的拉出来剁几个,划出个道来,剩下的自然就知道界限在哪了,很不必思虑这么多。 而且,这些收一倍火耗的,也太傻了些吧?这不是竭泽而渔吗?一看就知道不会做生意! 还是官场的老油子呢,真该来跟自己学学! 想他前几年在宫里天天学习,憋闷的很,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好容易等到出宫开府,又发了一笔十几、二十万两,放在寻常人家就是巨款的银子,真可谓是双喜临门! 可没想到用不了多久就没了! 他们这些皇子阿哥们花销大呀,一府的女人孩子和奴才们要养。外面的古玩珍宝也多,时不时随手买几件,就得几千上万两。 开府之后要正式与京城的无数王公贵族打交道,今天这家办丧事,明天那家办喜事的,钱花起来是一眨眼就没了。 突然发现自己穷了,那时才真正认识到银子是个好东西,谁缺了都不行! 前两年找了几个无本的好生意,自此是再不缺银子花了。想到这,胤禟得意一笑,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点赞! 要说这些兄弟里头靠谱的,还是得数自己。 老十就是一个憨的,成天穷的苦哈哈泪汪汪的,还是没个主意。 八哥人好,可就是对人太掏心掏肺了,谁有个为难都找他,他也不推拒,于是手头也不宽裕。 他们又不像上头的哥哥们,早早的出宫建府,帮着皇阿玛打打下手,自然有自己的来源。 要不是自己,他们这些个难兄难弟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是,皇阿玛禁止在龙兴之地动土。 但这天下本就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那长在山里的人参就更是了,还有北地的煤矿,挖出来不就是钱吗?:,, 第67章 第66章 散会 自从胤禟找到这条财路, 就再没为钱财发愁过,想买个什么珍稀玩意儿, 也不用束手束脚的了, 不仅如此,还能造福八哥、十弟他们,想起来就美滋滋。 至于违背皇命?胤禟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算被皇阿玛知道了又怎样,最多也不过训斥一顿罢了, 反正他先把钱赚到手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还真就是这个理儿。 再说他也没干什么坏事,儿子吃老子的不是天经地义吗?这要是在普通人家, 不就是在自家地里挖了些菜来吃,这就是小事一桩。 而且皇阿玛有李家、曹家帮助做生意赚钱, 想来也是能理解他的。 钱真是个好东西啊, 还有什么来钱的生意呢?想着想着,胤禟思绪飘远了。 十四胤禵也在发愣。 他还在想河南军营的事,刚刚看直郡王侃侃而谈,他心中不仅暗暗羡慕。这就是早开府的好处啊! 自九哥起, 之后的阿哥就差了些时间, 错过了皇阿玛带儿子亲征的年月。 近些年, 像这种建功立业的大事已不常见,他们这些人自然也不容易出风头,想得个贝子,贝勒都不容易。 生不逢时啊!!! 要是能和四哥对调一下,他肯定能帮皇阿玛将那些个毛贼都杀个片甲不留! 可怜谁让他生成了弟弟,事事都晚了别人多年! 看着四哥一脸认真聆听的样子, 心中真是什么滋味都有。 胤禛看兄弟们抒发观点,皇阿玛在上面笑呵呵的看着,不时地点评几句,原本一片火热,激动于能参与讨论政事的心,却突然又凉下来。 看来他喜怒不定的毛病,还真需要再磨炼磨炼。 胤禛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 可是不论怎么控制,沮丧的情绪就像是地上的野草般,扎根在心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以前皇阿玛也让他们参与讨论政事,三十五年时,还跟随皇阿玛一起出征葛尔丹。可这么多年下来,胸中的豪气未改,但却多了股子无奈。 自己的想法和策略到底有几条实现了呢?只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十几岁时,天真又有很多憧憬,就想着自己身为这大清皇子,定能干一番事业! 可现在都二十几岁了,却好像还是一事无成? 跟着皇阿玛跑了许多地方,见到大清江山如此美丽,越是热爱,就越想尽快出力,去解决各种问题。 但却不能动,一丝一毫都不能! 因为这一切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皇阿玛和太子的。手里的差事,手里的权利,都是要按着皇阿玛的意思来。就算今天兄弟们激情昂扬的说了许多,又有什么用呢? 几百句里面,有一句能真正落地实施呢?只怕就是大哥推荐的那几个人,最后也不一定真能被派去河南。 胤禛默默地叹了口气,面上还要维持不动声色。 过了几遍茶,太子和直郡王又忍不住交锋了几回后,康熙总算说了散场。 在胤祉的带领下,诸位皇子又对康熙的西巡歌功颂德了一番,这才停了话头,陆续退了出去。 兄弟们亲密友好的相互招呼着各自回家,但各个心里却都琢磨的起劲。 直郡王胤禔瞪了胤祉一眼,志得意满的走了。今儿表现不错,要不是胤祉扯他后腿,就能把太子比下去了。 涉及军务,谁都比不上自己资历深厚,他举荐的这些人,一时叫其他皇子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看皇阿玛琢磨了一会,将这几个名字记下,说不定就考察征用。 到时候,这些人都得领他的情! 而他心里另有一番计较,正激动开心着呢。 胤祉就当没看到胤禔的眼神,他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皇阿玛今天看着挺满意的,那就行了。他理了理衣衫,迈着潇洒风流的步子走了。 老五胤祺一个健步走在前面,总算可以回家休息了!听了一车轱辘话,全是第二外语听力训练,这会脑袋嗡嗡响,真是把他累坏了。 老十也不比他慢,跟老九老八打了声招呼,就箭步赶回家吃饭。说起来也奇怪,他这一身肉,应该是最能抗的了,但每次都是众兄弟里饿的最快的那个。 皇阿玛也真是抠门! 都没给他们准备多一些茶点,两人之间就放了一小碟糕点,一块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他一口能吃俩。盘子里就放了五块,再饿也不好吃空盘了啊! 十四胤禵也飞速的没影了,他一直想发表一下看法,不是没找到机会,就是刚想好的话被别人抢着说出来了。 脑子不停地在演练,心里紧绷,时刻准备站起来发话,就觉得口干舌燥,于是不停地灌茶,这会憋得不行了,得赶紧去放水。 胤禛正想着将今天的内容记下来,回去要与幕僚们相互探讨。 皇阿玛的很多举措都让他拍案叫绝,特别是那个让河南府一府官员,用自己的俸禄偿还欠银的,很是不错,这样看来自己要学习的还有很多。正想着呢,就听到一声“四弟。” 胤禛停下脚步转身,太子就在他身后几步不远,见他停下,便走过来笑容温和道:“听说你最近被皇阿玛指到户部去了?” 胤禛低眉敛目:“正是,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胤礽看着眼前的人神色严肃认真的朝他行礼,笑着拍了拍胤禛的肩:“咱们兄弟不用这些虚礼,我以前帮皇阿玛办差时,跟户部的汪旭云,汪大人打过交道,人不错,若你在户部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他。” 胤禛露出感激神色,恭敬道:“多谢太子殿下关照,臣弟会尽心尽力办差,太子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胤礽笑笑点头道:“嗯,我知道你最是个认真仔细的性子,此次出行我跟皇阿玛聊天,也跟他夸你办差仔细,踏实肯干。你好好努力,后面自然会有大把的差事等着。” 胤禛一脸感动的看着他,拱手:“多谢二哥提携。” “好了,你去吧,不耽误你了。”胤礽挥挥衣袖,转身回了毓庆宫。 胤禛神色复杂的目送太子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转身出宫。 太子一改以往骄矜自傲的模样,对他突然礼贤下士的拉拢起来,这是为何呢? 不只是胤禛嗅到了不一样的气味,直郡王和胤禩也都有所察觉。 两人一起走着,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激动。 叫直郡王说,这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以往不说南巡、北巡这样的大场面,就只是出去秋狝狩猎,皇阿玛也要时时刻刻将太子挂在嘴边。定要跟他们夸耀太子做的如何好,如何出色。 而太子则会骄傲的翘起尾巴,将他的成就功劳一一甩在他们这些兄弟脸上。那个张扬劲儿啊,就别提看着有多烦心了。 每当这个时候,兄弟们都一脸崇拜的看着太子,实则心中暗暗吐槽。就拿十四来说吧,那是个绝对不肯认输服气的脾气,太子怎么了?照样也不放在眼里。 但这次他明显感到太子收敛了许多,而皇阿玛也没有像以往那样三句话不离他了。 即索额图的事之后,这是又一个好讯号啊! 八阿哥胤禩想得更深一层,除了这些之外,皇阿玛平日虽然也考教他们。但像这次,将十三、十四这些小皇子也叫过来一起旁听的,却为数不多。 这样的政事考教,这样仔细观察他们的反应和回答,代表了什么? 是否代表皇阿玛在给他们所有人一个表现机会!而不只是让太子一枝独秀! 如果以后政事上也让他们多参与,那这就说明太子真的地位不稳了!想到这,胤禩一阵心绪涌动,太好了,看来太子这座大山也不是多么不可动摇! 心里像是有火烧着一样,在这大冬天,说句话都会让雾气扑一脸的时候,胤禔、胤禩两人,却像是在六月里穿了皮袄一般,出了一层汗。 愿望不再那么遥不可及,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与之相对的,在山东府,沫阳县,还有一人此时也正情绪翻涌,只觉得大脑充血,眼前发黑。 江南的信到了。 李屏接到消息时的不可置信,就好似亲眼见到死人活过来,太阳从西边升起一般。 他噌的一声从床榻上跳起来,怒气冲冲的逼近前来传信的小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厮吓的后退两步,低头缩脑,却被拽住领子无法动弹,只得唯唯诺诺的小声嗫嚅道:“江南家主传来消息,追杀叶林的事就此作罢。” “怎么可能?!” 李屏松开手,震惊的后退几步,踉跄的坐在榻上,久久反应不过来。 看到他神色怔愣,他爹李德高生怕他情绪上来又泛起癫狂的毛病,忙端着茶水过来安慰道:“屏哥儿缓一缓,不要急。” 李屏却像是没听到的木偶一般,面无表情,看都不看递到身前的茶碗,只嘴里念叨“不可能,怎么可能?”。 小厮小心抬头瞧了一眼两人的神色,从怀中抽出两封信来,颤巍巍地递过去:“这是京城和江南两边府里的信。” 这话一出,李屏就像刚上好弦的玩偶一般,猛然跳动起来,一把将那两封信抓到手,胡乱撕开就读起来。 李德高在一旁干着急,又不敢打断他,就看到他越看神色越疯狂起来,最后竟发出嚇嚇的嚎叫声,脸气的通红,眼瞪得滚圆,一把将那两封信甩在空中,任信纸如漫天雪花般飘落。 还未等李德高说些劝解的话,就见他脸上竟落下两行泪来。 李德高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从出了科举的事情以来,尽管李屏行为疯癫,但李德高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落泪,痛苦的神情中带着极度的冷漠与绝望。 他忙将地上的信纸捡起来查看,一瞬间也不禁感叹造化弄人,原本不过是小小一介秀才,谁想到瞎猫碰耗子考上了举人,现在竟然还抱上了四贝勒的大腿,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若说以前还抱着希望,等抓到了人可以任他们摆布,现在就彻底没可能了! 虽说他们李家是当今的近臣,不管是什么样的封疆大吏见到他们都要卖几分面子,说起来谁人不恭维? 可他们再怎么亲也亲不过皇上的亲儿子吧?四贝勒才是真正的贵人!若是背地里做些小动作也就罢了,但是李家是绝对不会当面锣对面鼓的跟这些阿哥爷们对上。 就算他们有本事这样做,也不会为了自己一个外室子冒这么大风险的。 李德高慢慢的看完了信,长叹了一口气,将信纸扔在一边。转头看着儿子曾经意气风发,现在却消沉绝望的脸,轻轻地拍抚他的后背:“儿啊,就算了吧。你三伯、四伯说的对,好男儿志在四方,以咱们家的权势,不是非要走科举这条路,” “你大伯、二伯他们不是也叫你到江南去帮他们做生意吗?除了织造这块,还有许多行当和生意,咱们家这几年发展的越发兴盛,很多地方都急需自己人去打理,不如这会你就跟着我一起回苏州去吧?” “到时好好放松一段时间,再看看家里的生意,哪些有兴趣,由你挑合心意的来管,如何?” 任凭李德高怎么说,李屏都不言不语,像是一尊雕像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李德高见他没反应,又试探道:“若是你实在想当官,不如爹就帮你捐一个官来,咱们可以在那户籍上动手脚,谁会知道以前的事情呢?” “若是在江南,有你大伯一房在,就算是想手握实权,也不是不可能……” 李屏只是僵在那里,任凭李德高说什么样的劝解之词,都没任何反应,但还好,在他磨的嘴皮子都快破了时,李屏终于出声了:“出去,你们都出去,让我静一静。” 说罢便转头面墙躺下。 李德高不敢再说什么,忙嘱咐小厮伺候好人,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李屏心里像憋了一团火,烧的他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让他修改户籍去捐官,还嫌他当别人的笑话当的不够吗? 要是想凭借家里的势力,那他何必这么多年辛苦努力? 顶着那么多人的鄙视、嘲笑、愚弄,他还是坚持不懈的十年苦读,为什么?他就是要证明给别人看,自己虽然是外室子,却半点不比别人差! 他要让曾经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惊叹佩服他的成就,是凭借他自己的力量,不依靠李家一分一毫得来的成就! 而现在,感谢叶林,这一切终究成了泡影…… 而他竟然还进了四贝勒府,凭什么?以他吊尾车勉强考上举人的水平,又有哪儿比自己强了?竟然能得到贵人看重? 命运对他不公,但他偏要反抗命运! 李屏觉得自己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他不去江南了,他要上京! 第68章 给贝勒爷的牙粉 贝勒府, 听竹轩 叶林正乐呵呵的准备给四爷献宝——新牙粉!至于牙膏他心里也有了谱。甚至他想到了一个简便易做的东西,就是牙线。 木头雕刻就行,上面绷一根线就完了。不过在现代国内普及程度就不如牙膏, 也不知道在这时候人们接受程度如何。 叶林觉得相比牙粉, 牙膏在有钱人这里应该还是有市场的。 牙膏这东西最好能做成不易干的膏状,主要还需添加一些增稠剂, 胶状物。有什么东西在自然当中就是胶状的呢? 叶林想到了以前女同事减肥, 时常买来炖着吃的桃胶。其实还有很多树都会形成树胶,比方说杨树, 因此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成本低廉。 据同事说, 这东西主要成分是多糖。既然都能吃, 用来添加到牙粉中做成牙膏对身体肯定也没什么害处, 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叶林已经叫墨竹去药店采购了一些。只是近如何炮制, 按什么比例等等还有许多问题, 不是一时半刻就解决的。因此今儿还是先给贝勒爷做牙粉。 要拿给四爷用的牙粉,自然是怎么精致怎么来了, 叶林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将贝壳粉替换成珍珠粉? 想了想还是算了,替换就不是他做出的东西了, 以后说不定要在贝勒爷的店里销售,倒时发现用的东西差太远也不好。 而且贝勒爷应该也不是这样喜爱奢靡的性子。 叶林看了看那一包灰白色的贝壳粉, 用小勺挖了一些,里面还有大小不一的颗粒, 他皱皱眉,虽说用贝壳粉,但还是要筛一筛的好:“墨泉, 你去找一块干净的窗纱来,一小块儿就行,我要用来筛牡蛎壳粉。”墨泉心细手稳,等会让他来倒。 “唉,奴才这就去。”墨泉又来看了一眼贝壳粉的粗细,这才去库房里翻找。 叶林又想着该往里添些什么香料才好呢,抓抓头发,叶林撑着下巴,哗啦啦的翻看脑内香料书籍,沉香、乳香、麝香,他对这些东西也不熟啊。 而且香料那么多,怎么知道贝勒爷喜欢哪种不喜欢哪种呢? 叶林猛地将脑中的书合上,闭了闭眼,苦恼的问墨竹:“你说贝勒爷平时是用什么刷牙的呢?” 墨竹笑道:“主子爷自然是用调配的上好香料做的牙粉。先生可要我去府里管事的那要一点来?” 对啊,可以直接用现成的啊! 叶林一拍脑门,坐直了身体,盯着墨竹问道:“可以吗?毕竟这是贝勒爷才能用的东西?” 墨竹思索了片刻:“应该可以,主子爷对各位先生向来是很优待的,若是像您这样因为需要研究而使用的,那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叶林放松了脊背:“那就好,你去要些来,不用多。” 墨竹点点头:“好的,奴才这就去。” 叶林想了想:“墨溪,你去大厨房要一些糖粉过来。” “好勒,叶先生,奴才这就去。”转瞬间叶林身边的人就走了个干净,只剩下墨松一人。他好奇的问道:“先生可是要专门调配给贝勒爷用?” 叶林嘿嘿一笑:“算是吧,等会儿你看了就知道。” 等几样东西都取来了,几人都净了手,和叶林一起亲手调配。 先是用窗纱筛出细细的如雪沫般的牡蛎壳粉来,小心的倒入一个玉瓶中,再准备了一瓶肥皂粉,一瓶糖霜,一瓶青盐,一瓶贝勒爷原来用着的牙粉。 拿一块油纸铺在桌面,将牡蛎壳粉,肥皂粉,牙粉倒出来一点,拿竹棒细细搅拌均匀了,成品是一种白中带青的颜色。倒在一个小玉盒当中,叶林又试了试。 果然加了高档货就是不一样,感觉非常细腻,没有任何硌牙的颗粒,口味有些复杂,不过想来贝勒爷应该也能习惯这味道。 刷完后感觉嘴里还有股清凉感,呵口气,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薄荷香味。大功告成! 叶林并不打算带成品过去,而是只带上了那几个玉瓶。他打算现场给贝四爷演示一下调配,再请他试用。 领着这些瓶瓶罐罐,叶林往贝勒爷书房求见。 胤禛正在书房看最近的朝廷文书,听苏培盛报叶林求见,他放下手中的册子,闭眼揉了揉眉心,便让苏培盛传他进来。 叶林进来笑着给胤禛请过了安,叶林抬头看到贝勒爷穿了一件月白色缎绣彩云蝠银鼠皮对襟马褂,不仅在心中赞了一声,衣服衬得人更加气质高华了,只是看他眉宇间有些倦色,便笑道:“贝勒爷看久了书,怕是乏了,不如来看看我刚做的新式牙粉?” 胤禛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望过来,坐了许久也该活动活动身体了,便起身走到一旁,看着叶林在小桌上摆上个玉瓶。 叶林看他有兴趣,笑着指了每一种给他讲解:“这新式牙粉主要是添加了肥皂粉和牡蛎壳粉,但清洁效果却比以往大大不同,贝勒爷可要跟我一起做点手工?” 胤禛觉得有趣,便笑着应了,还让苏培盛去取了他日常用的洗漱用具和牙粉来。两人便坐在桌旁一起调配起来。 “爱甜口的可以加点糖。” “这个是普通青盐,有些苦涩。” “对,接下来把您常使用的牙粉往里倒一些就好了。” 不一会儿两人就配了三四种出来,倒在几个小玉盒中,一字排开。胤禛看着莫名有种成就感,觉得做点手工也挺有意思的。 叶林笑着说:“我带来了牙具,贝勒爷可想看看效果?” 胤禛看叶林跟个小孩子给大人献宝似的,笑着让苏培盛安排。苏培盛早已指了几个小太监,端了杯子,痰盂,布巾等物过来伺候。 叶林选了一种来用,大方的拿刷起来,不一会儿就起了满口白沫。胤禛诧异的看着这样子,像是一圈白胡子,将嘴都盖住了,真有些搞笑。 苏培盛在一旁,就见叶先生胆子贼大,竟然还冲贝勒爷吐舌做了个鬼脸! 更让他震惊的是,贝勒爷没发火,反而被逗笑了。 苏培盛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纳闷,这几日贝勒爷不是心情不好,独自一人都冷着脸严肃看文书,怎么这会就有好了? 胤禛只是看着叶林跟胤祥一般大,做事活泼些也正常,而且任谁看一个俊美少年笑吟吟的望过来,也不会太过苛责。 这个小叶先生,总是跟其他人不一样,在他面前落落大方,并没那么多惧怕,相处起来也挺有意思。 叶林簌了口,看胤禛神色和缓,不复刚才的低沉,于是大着胆子问道:“贝勒爷可想一试?” 胤禛还未回答,苏培盛在一旁就有些着急想要阻止:“要不还是奴才来吧?” 毕竟是入口的东西。这些东西一路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不得不防。叶先生怕是不知道这些忌讳,可他做奴才的,就得替主子担着一百一十个心。 胤禛冲苏培盛挥挥了手:“我来吧。”说着就选了一款没放糖的,由着小太监们伺候着刷牙。 叶先生身边跟着的都是府里的下人,一举一动都在府里,又只是漱口不会咽下去,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叶林在一旁好奇的看着,主要是他想象不来古代是怎么用牙粉的?看到胤禛手里牙刷的动作,好像跟他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有幸目睹了四爷嘴角一圈泡沫的一幕,叶林偷笑,觉得今儿算是值了。 “不错。”胤禛赞赏的看了叶林一眼。初时还因为起泡沫,有些不适应,但清洁效果确实比原来的牙粉要好,牙齿都感觉光滑了许多。 胤禛用布巾擦了嘴,又恢复成原来仪表堂堂的皇子:“你是怎么想到用这些来改良牙粉的呢?” 突然被问,叶林有点不知所措:“嗐,青盐用起来太苦涩。当我知道富贵人家是用香料配制的牙粉,就想着自己能不能设计一款,没想到还真的做出来了。”多说多错,叶林低头去收拾桌子上的瓶瓶罐罐。 旁边小太监忙上前接过手:“叶先生奴才来吧。” 叶林才放手,垂目坐在一旁圈椅上。 胤禛看叶林端起茶来,姿态优雅细致的喝了一口,心想这叶先生还真不像是农家出身,反而像是个有点娇气的少爷公子。 青盐用了十几年都没有用习惯吗? 两人刚一同做完手工,气氛正活跃。叶林拽了拽袖口上的一根线,低头踌躇了片刻道:“学生有一事困扰多日,还想向贝勒爷请教一番。” 胤禛一愣,想了想,最近也没听人报叶先生遇到什么事,但看他有些愁眉不展,于是温声道:“你尽管说。” 叶林靠在圈椅上,两手交握着攥在一起,不自觉的抠着指甲,沉默了一会,又抬眼看了一下四爷的神色,见他表情温和而鼓励,这才说道:“这件事我已经纠结了很久,但因年纪轻,没经过什么事,实在是做不了决断。 本不该来叨扰贝勒爷,但自我入府起,贝勒爷就对我事事关心,又安排住处,又安排小厮。给学生安排的差事可以发挥所长,学生对您十分感激,因此也就大胆将心里困扰说给您听。” 胤禛面上鼓励,心里却想到了李家。看来叶先生做出了一些成果之后,觉得已经证明了自己,这时候提出来,是不是想着借力对付李家了呢? 心里微微有些失望,所以,当日入府说着不会让自己帮他报仇,也是假话了吧…… 叶林又看了一眼胤禛的神色,见他听了这一车轱辘的话,并未露出什么不耐烦来,才继续道:“学生能入得贝勒府,实属三生有幸,是我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俗话说,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学生才疏学浅,竟然在这般年龄就已达成了这个目标,实属幸运。 可学生一方面日夜担忧,若是自己固步自封,总有江郎才尽的一天,想着是不是应该继续科考?” 嗯?一个字都没提李家?不过是在想要不要继续科举?胤禛微微睁大了眼睛。 “而另一方面学生又深感愧疚,觉得如果继续科考得中进世,万一被委任了官员,岂不是要离开贝勒府,无法为贝勒爷效力,也辜负了贝勒爷的看重?因此学生日夜纠结难安。” 叶林沮丧的说完,低头盯着茶碗,不敢去看胤禛的神色。却突然听到一声轻笑。 “看来叶先生对自己还是挺自信的嘛?” 叶林抬头去看,就见胤禛脸上笑容还未收:“叶先生不必如此纠结,只管放手去做便是了。就算离开贝勒府也没有关系……” “不,我不想离开贝勒府。”叶林急切的解释,又一边在心里懊恼自己笨嘴拙舌:“在贝勒府很好,我不是要试探您的意思或是有一心,我就是活到这么久,一直是以科举为目标,不止我自己,我的家人也是如此。” “我爹也是考了一辈子举人,没有考上才只得回村继续做私塾先生的。 叶林越说越觉得慌乱,自己搞砸了!为什么没忍住把自己的纠结说给贝勒爷听?这下好了,贝勒爷见他刚做了不到两个月的清客,就想着要升职加薪转头去考科举,忘了贝勒爷对他的救命之恩,怕是觉得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吧? 我爹,他,若是他在天之灵知道我现在入了贝勒府,一定高兴的觉得我家祖坟冒青烟了。” 胤禛看着叶林一脸焦急,越解释越乱,不由心中好笑,还以为是多大的问题,能让叶先生这样的有才之士也困惑不已,只不过是去考科举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当了官照样也能为自己效力,只是联络上不如现在方便罢了。 只是看叶林难得露出这种着急慌乱的神色,连自称学生都忘了,倒还挺有趣儿的,因此也没打断他的话。 叶林继续道:“照理说,一般人应当是考上举人,再考进士,一步步从小官做起,最终说不定能在终老时当上封疆大吏,这就是光宗耀祖的一辈子了。可我好似直接跳过了这些步骤就达到了最终的状态,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了。” 胤禛心中好笑,做自己的清客哪能跟封疆大吏比,看着叶林迷茫的眼神,他试探的问道:“那你可是想当官?” 第69章 开解 “当官吗?我还没想过。”叶林迷茫的望着前方, 双眼失焦陷入混乱的思绪中。仿佛一瞬间回到大四时,整个人焦虑迷茫的状态里。 那时,相处几年的同学就要各奔东西, 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找工作的, 考研的,出国留学的……每个人都在朝自己的目标而奋斗着。 可自己应该选哪条路呢?为什么别人都有明确的方向, 只是自己在迷茫? 最终他几个方向都试了试, 在获得了一个不错公司的offer后,便开始了打工生涯。 如果没有穿越,可能就会按部就班的一辈子工作下去,直到退休养老,仿佛自己的人生在被整个社会推着走。 穿越之后同样如此, 若没有李家的逼迫, 他可能就会继续科考,再到某个县城当个小官,平平顺顺的过一辈子。 现在想来,好像自己从来没有选择人生的权利?每人问过他, 你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做什么事?就连他自己都没有…… “那你现在就可以想想看, 若是想当官也不是什么难事。”胤禛的一句话打断了叶林的思路,让他回过神来。 叶林抬头,看着贝勒爷神色认真而鼓励,英俊的面庞上没有一点的犹疑和困惑, 只有坚定和自信。好似在他眼中,一切都不是问题。 叶林也被这股自信传染,突然明白他的迷茫来自于何处? 他一直都在被这个社会、被穿越、被外界力量推着走, 而抛开这些,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了方向。 或者说,他终于拥有了选择权,可以自由选择人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叶林的心开始砰砰的跳的起来,仿佛有一个顽皮的孩子在那里跳舞。 他仍旧有些迷茫,但已退去了刚刚的紧张,坐直身子,看着胤禛双眼,诚恳答道:“做不做官,我还得再想想。但不论如何贝勒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恩,我这辈子绝对您忠心不二。” 胤禛看着叶林从忐忑变得坚定,一脸认真的向他保证,心里叹息,果然还是年轻又单纯的性子,像是一汪清泉,一眼就能望到底,他笑着宽慰:“你也不必太过困扰,就算是科考之后做了官,也可以帮到我的,就如你研究的这几样东西,都是很有用处的。” 叶林腼腆道:“贝勒爷说笑了,我也只是尽了绵薄之力。”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都是借用了现代的知识,哪里能算自己研究的呢。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胤禛便请他一起用晚膳。 不是第一次跟贝勒爷一起用膳了,但每次的菜肴水平还是一样的超出叶林预期。一顿饭吃的,叶林将所有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 难得他虽然爱吃,但不吧唧嘴、乱拨菜,吃相不在胤禛的认知范围,但也不难看,反而因为俊秀的面庞,两腮鼓鼓的,像只松鼠一样可爱。 举动没有畏畏缩缩,也没有时刻盯着贝勒爷的小小谨慎,让胤禛还挺放松的。 脸上也溢满了吃到美食的满足感,让人也想尝尝这菜是不是如此美味? 反正到最后胤禛跟着也多吃了不少。 想想上次好像也是如此,看来还是应该给叶先生提高一些饭食的档次才行,胤禛暗暗想。 吃的尽兴,加上觉得叶林是个难得心思简单又真性情的人,没什么心眼,背后也没什么牵扯,撤了菜后,胤禛又叫他陪着喝了几杯酒。 叶林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会酒过三巡,也察觉出些不对来了。虽然喝着酒,但贝勒爷的神色并不如何开心,反而还透着些消沉。只怕不只自己有心事,贝勒爷也有吧? 他有些担忧,没办法,他这个人受了别人的好,一定要加倍还回去才能安心。 叶林刚被现任老板——金尊玉贵的四皇子开导了半天,嘴上虽然没有说,但心里非常受宠若惊。这么礼贤下士,让叶林大着胆子私心里觉得,今天开始,四爷不仅是他的上司,也正式成为他单方面的朋友了! 此时特别想关心一下新朋友的困扰,就算帮不上忙,跟他诉说一下,心里也会畅快几分吧? 于是就端着酒壶,在苏培盛不赞同的目光下,又给胤禛加满了酒。觑着他的神色,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问道:“贝勒爷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学生虽人小力弱、又见识浅薄,但是从最底层往上而来,说不得会有些观点比较新颖,值得您参考呢?” 胤禛此时已经有了三分酒意,他抬头看向叶林,只见到一双清灵灵的眼睛,充满了诚挚的看过来,里面写着对他纯粹的关心,分毫没有掩饰。 胤禛心中一动。 他想到前几日皇阿玛叫他们兄弟过去考教,这几日又没什么消息。胸中无力感更加深重,不禁叹了口气:“你说到货与帝王家,科考当官便是光宗耀祖。有这样明确的一条路在眼前,确实是挺好。可有时并没有这样清晰的路摆在眼前,又该怎么样才能做一番事业,才算是光宗耀祖呢?” 叶林看着胤禛神色间露出的一丝无奈,突然反应过来,贝勒爷所面临的问题是什么。若是普通富贵人家,嫡子继承一切,庶子有三瓜两枣的也饿不死,享受人生也没什么不好,可胤禛是个事业型的男人,过不来声色犬马的一辈子。 那就出去拼搏事业,做生意,考科举,在家族之外开拓自己的人生!可他的家就是整个天下,没有可以出去拼搏的可能。 而在家里,又被老爹限制的死紧,还有名正言顺的太子兄长在上,也是很痛苦吧,其他有些事业心的皇子只怕都是如此。 叶林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想要争夺那个位置的心,但他似乎已经可以理解一点,做一个皇子也不全都是快乐。 他想了想,给胤禛举了个例子:“我跟贝勒爷讲讲平头百姓的家庭吧,有句话叫做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可见许多家庭都是这样,才有了这种俗语。” 叶林看着胤禛,认真的说道:“人心都有偏向。” 胤禛渐渐将有些迷离的目光拉回来,投在叶林身上。 “家里一般是最看重嫡长子,但若其他孩子有出息,自然也会更受看重,可什么才算是有出息呢?” “考科举,做生意,说白了是在家族外有了新的发展,是有可能让家族发展的更好。” 叶林用手指沾了酒液,在桌子上画了两个圈。 胤禛也随即看过去,只见指尖在一个圈内点了几点。 “一个孩子能把家里的十个铺子维持在现有规模,一个孩子能开出新的铺子,或是让原有的十个铺子生意变好,贝勒爷觉得你会看重哪个孩子?” 胤禛看着小圈变成大圈,眼神明亮。 叶林笑道:“不糊涂的,自然是要看重有才能的孩子一些,特别是能光宗耀祖,能将家业发展光大的。” 胤禛想了想,这话有理。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功成名就。 可转瞬间,眼神就暗了下去,这在皇家又是不同的,皇阿玛乾纲独断,最心爱的太子都不能让他影响了自己的皇权,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余下的皇子呢。 普通人家里自然是恨不得孩子早早的成家立业,有所建树。 可放在皇家就刚好相反,看他们这些阿哥就知道了,除了战时那几年之外。剩下的时间,他们顶多就是被皇阿玛拎去六部见识见识。 一个个儿都老大不小了,身上却没有什么固定的差事。 叶林看着胤禛眉头微蹙,心里头也知道他们这些阿哥的境遇,天天被关在家里头没有个实差,就算是有建功立业的心也是空谈。 可就算给他们实差,他们敢接吗?站出山头来,自然就有人向他们聚拢,一派一党不就形成了,看着风光,但只怕是要遭圣上的忌讳。 “确实也有些家里头管的严些,不让孩子们出门历练,只憋在家里头干等着没有用,又不好到处去交游。这样的话,贝勒爷觉得该如何是好?” “如何?” 叶林淡淡一笑:不出门也有不出门的方法,若是这家里头是种田的,那就不跟庄头去抢管人管事的权利,也不争地里的田,只默默研究些能让地里增产的好种子,献给长辈,他能不开心吗?” “若是这家里头是做生意的,那也是一样。不去争那些铺子来管,而是自己想一些新的挣钱门道献给长辈,让着家里越来越富裕,既显出能力来,又不遭忌讳,岂不是很好?” 胤禛深深的看着叶林,好一会没说话,差点让叶林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可转眼,竟然见到贝勒爷脸上露出微笑来,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了。 胤禛看着叶林急忙也一口喝下杯里的酒,辣的有些遭不住,皱着脸又给他倒酒,心里想:想结交?不行,有结党营私之嫌:想做事?不行,皇阿玛根本不给什么正经差事。空有一腔抱负,却被困在原地,今天叶先生提出来的,真真是解决了他的难题。 只是这做起来恐怕不易,应该说是一条很难的路。 若是这么容易就能得了新门道,新种子,那大家不都奔着这些来了吗?可看有几家是能天天变着花样上新货的? 因为开拓难,所以大部分还是选择相互争斗,抢夺现有的东西。 不争权,不贪功,努力开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这就意味着,可能会要将手中的功劳拱手让人,没人会愿意吧?但这已经是现在所能想到,既不卷入斗争,又能实实在在做点事的,唯一一条路了! 不管怎么样,至少努力了,就有可能做出改变。 就算最后皇阿玛不能论功行赏,可却能利民,稳固大清的江山,也不枉费自己身为皇子的一生。 已经喝了许多杯,胤禛从来都是一个非常有自制力的人。他将盖住杯口,示意叶林不必再加,嗓音里带着些愉悦:“叶先生果然看问题角度不同,对我很有启发,以后还要常来一起喝酒。” 叶林也笑道:“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贝勒爷有事尽管找我。那学生就告退了?” 胤禛点点头,看着叶林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慢慢退出去。 突然他叫住叶林:“府里有座书楼,你没事可以去看看,里面藏有各方面的书籍,四书五经,科举之类的自然也都齐全。” 叶林一愣,答应下来。心道,来贝勒府许久,今儿才知道还有一座书楼? 胤禛又转身去桌案上,亲自取了一本册子递过来:“另外我这有两本册子,你拿回去研究研究吧,若是进了殿试,说不定题目会与这些有关。不过要注意保管,不要拿到外面去。” 叶林接过来一翻,一本厚厚的有几十页!虽然他可以看一遍就记录下来,但没必要在贝勒爷眼前显摆不是。 于是他只大概看了两眼,原来这里面记录了皇上西巡时所做的一些事和旨意! 叶林拱手:“谢过贝勒爷,学生会好好保存。” 他知道殿试时,往往会考一些跟时政紧密相关的题目,没想到贝勒爷这么细心,帮他想到了。他感激地将这册子仔细揣在怀中,这才慢慢的退出去了。 贝勒爷提醒了他,除了那些在脑内图书馆的四书五经外,他还得多关注这些年的朝廷政策,时政问题。若是能想到什么有用的方案,必定能在殿试中大放光彩! 不是他自大,觉得自己定能进士及第,只是就凭他在书市肆呆了那么久,看了许多书,脑中的图书馆扩充许多,四书五经八古文早已不在话下。 现在唯一要考虑,就是如何能写出让皇上看重的文章来,叶林自己琢磨着,觉得肯定得要言之有物,并且方向和思路符合皇上的心意才行,因此他回去就琢磨开了。 而胤禛也在想叶林的话,思路是有了,但怎么样才能不招人眼的做到呢? 第70章 第69章 献方子 挣钱的新门道? 最近皇阿玛让他在户部跟着查看账务,了解了财政收支。大清国库总体来说,还是能收支平衡,可每年结余也不多。若是哪年遇到各地灾害较多,恐怕国库都不一定支付的起。 每年收的税虽多,可皇阿玛经常会给受灾地区蠲免钱粮,再加上水旱灾害需要发放钱粮救助,开销更大。 朝廷也穷啊! 还好皇阿玛西巡、南巡的花销基本上走的都是内务府,没用国库的钱,不然只怕更难吃得消。 能提高国库收入,开源节流的新门道,一时半会可不好找。 刨除了这个,其他方面又有一些是容易遭忌讳的,比如军政、吏治等,那是碰都不能碰。 剩下可选的就不多了。增产的好种子? 马铃薯、番薯还待明年开春种植,等叶先生的试验田出了结果再说也不迟。 思来想去,胤禛决定先用菜肴福寿全、肥皂方子和温棚育苗来试水。这几个说起来多,但叫皇阿玛看来,估计也就只有温棚育苗能入眼。 加上种植本来就耗费时间门,真正看到效果,开始推广,又不知会过多久,应该也不容易招眼。 胤禛叫人从铺子里取了龙涎香、沉香等男子的香皂五套,药皂两套,剩下则是女子用的花香系列。 又参照着叶林助农以及温棚育苗相关的两个册子,按着左右图文对照的模板,把如何育苗和温棚建造都详细的写下,就准备呈给皇阿玛。 胤禛进宫请安时,康熙正在案头写福字。 此次西巡的成果不错,与各省军政大员、蒙古贵族联络了感情,了解民生,康熙心中十分满意,回来处理了囤积的一些奏折,这两天刚闲一些,便打算写些福字,过年时赠予大臣和王公贵族。 苏培盛抱着个大匣子在外面候着,胤禛则一路被小太监引入东侧暖阁。 小太监打了帘子,胤禛就闻到一股龙涎香气,合着暖风扑面而来,他活动了一下被冷风吹的僵硬的手指。 进门就看见康熙正站在桌案后挥毫泼墨,一旁小几上已经铺了五、六张福字。他忙跪下:“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正低着头,屏气凝神,笔下不停,片刻后,完成一幅福字。他停下笔,品鉴了一下,字还是写的气势磅礴,才缓了口气,将笔搁在笔架上,抬头看了胤禛一眼:“起来吧。今儿怎么过来啦?” 梁九功在一旁将刚写好的字小心取下来,铺在旁边晾干,另一人小太监又马上换了一张新的,细细展平在桌上,用镇纸压好边缘,才退到一旁。 胤禛起身,上前两步,笑道:“今日得了些吃食、用具,儿臣试了试,觉得用着好,特来孝敬皇阿玛。” “哦?说说看。”康熙有些好奇,自己这个儿子是很少在吃喝这方面上心的,今儿到是奇了。他转了转手腕,又拿起笔,沾了些墨,继续低头写起来。 胤禛上前帮着研墨铺纸,缓缓道:“皇阿玛您今年整寿,儿臣碰巧得了一道菜,名叫福寿全,俗称佛跳墙,特献给皇阿玛,祝愿皇阿玛福寿齐天。” 康熙笔下行云流水:“好,你有心了,这名字有趣,何为佛跳墙?” 胤禛稳稳的打圈研墨,一边回道:“正是形容此菜极为美味,此菜来自福州,据说一位学子吃了后,曾赋诗一首夸赞它:“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这香味太诱人,连佛都动了凡心。”1 康熙沾了沾墨,笑看了胤禛一样:“哦,真这么好吃?” 胤禛将墨条放下,从怀中掏出菜谱:“回皇阿玛,菜谱上面有海参鲍鱼,鱼翅,鸡鸭等十八种主料,又有笋尖儿,香菇、鸽蛋等十多种辅料,汇集了各种山珍海味于一身,确实极其鲜美的。” “嗯,梁九功,收起来吧,改日让御膳房的人做来尝尝。” “是。” 胤禛转身将菜谱交于梁九功,又拿起墨条。突然听到一句“不过这书生也太胆大了些,佛祖也是他能随意说的?” 他心中一沉,缓声道:“这也只是些乡野之谈,是否真有其人也未可知。” “嗯” 胤禛见皇阿玛没有再说什么,慢慢放下心,一边磨墨,一边道:“此外,儿臣还得了一张香皂方子,比胰子清洁效果更好,且样式精美,色泽犹如琥珀、玉石,目前京城里很是畅销,今儿特意带了一些来孝敬皇阿玛。” 康熙眉也不抬的又沾了些墨:“嗯,拿来看看吧。” 胤禛示意小太监去取来,小太监转身出去,从苏培盛手里接过来一个大匣子,悄声进来等着吩咐。 康熙手底下笔走游龙,胤禛看着他的运笔,一边道:“这方子乃是从儿臣奶兄海保那得来的,他家店研制出这种新式肥皂,因为成本低廉,价格比肥皂团便宜一半,在百姓间门也很受欢迎。 他将方子献给儿臣,儿子便将一家铺子交给他打理,没想到他做的还有声有色,开发了这些高档款。” 康熙飞快的又写完了一张,停下手,让小太监收拾,自己转身从桌案后走出来。胤禛也几步上前,将小太监抱着的匣子打开。 只见里面摆着些小盒,康熙逐个打开,就见里面有如琥珀蜜蜡般透明雕云纹的,白玉雪团般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拿起来,触感细腻柔滑,细闻,淡香扑鼻,但香气又各自不同。 康熙点点头“不错。这卖相就比胰子好些。”刚好手上沾了点墨汁,康熙就示意小太监伺候清洗。 左看看,右看看,康熙随意选了一块沉香的来用。 觉得沾湿后,触手滑腻,稍一揉搓,就有许多泡沫,清水一洗,难去除的墨迹就没了,康熙迅速被其清洁效果征服了。没想到洗完擦干后,在满室的龙涎香气中,还能闻到手上传来的幽怨沉香气味。 “确实效果比胰子好。”康熙又回到桌案前继续写字:“回头给各宫都送点,若是用的好,到时候让内务府到你那采买。” 胤禛没想到康熙会这样说,但也笑着凑趣,打了个千:“那就多谢皇阿玛照顾儿臣生意。儿臣也替奶兄谢过皇阿玛恩典,倒时必定再把价格压低些。” “好,一定要给个最低价。”玩笑几句,康熙心情更好了。老四是个实诚的,既然价格低廉,就给内务府省了银子,同时也照顾了儿子生意,何乐而不为? 胤禛没想到进宫一趟,还能给自家和海保拉来些生意,也是意外之喜,他觑着康熙神色舒缓,又道:“儿子想着冬日几个月都无法种菜,盼着皇阿玛能吃到新鲜的,让人研究出来温棚和育苗法,两相结合,效果甚好,冬日里也种出菜来了。” 他拿出册子,在康熙面前展开,细细的将温室大棚和育苗的原理说了。 康熙停下笔,抬头扫了一眼册子,只见上面图画精细,文字工整:“果真种出来了?” 胤禛笑笑:“不敢欺瞒皇阿玛,确实如此,儿臣宫外的马车里正放着两筐,这就可以拉进来。” 康熙笑道:“好,好,朕也许久没有吃到新鲜蔬菜了。” 梁九功给一个小太监使了眼色,小太监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康熙索性坐下来休息一会,拿起茶喝了一口,示意胤禛坐下说话:“如此大棚是否难做?可能推广?” “应当是可以。”胤禛将手里册子递给康熙,这才坐下:“儿臣想着,关键是温棚建造成本不算高,最贵的当属窗纸,因此推广有一定可行性。” 康熙接过来,仔细一看,温棚的制作方法和育苗施肥等,以及各种注意事项都标注的清晰明了,拿来就能用。老四这是要直接献出来? “儿臣庄子上的庄户们还在院中建了‘迷你小温棚’,只有鸡圈大小,也都能种出菜来。因此就算百姓建不起大的温棚,这种小的也能给他们冬日添点菜了。” “好,若是真的能成,可得好好推广。”康熙又翻了翻,这还真的只是一本册子,不是奏章,而且没有署名。老四这是怎么想的? 胤禛不知康熙的疑惑,继续侃侃而谈:“儿臣觉得育苗法更重要,用的好了,粮食或许可以提前一月成熟。要是结合温棚,提前的更久。秋收后再种些长的快的作物,说不定北方也能一年两熟。” 胤禛行礼道:“此时儿臣不敢擅专,特献给皇阿玛,一切由皇阿玛定夺。” 康熙扶他起来:“可以先在皇庄上试一试,若是能成,这可是利民利国的好事!” 他将册子递给梁九功:“去安排吧,几个皇庄都试一试。” “嗻,奴才领命。”梁九功将册子收好,又继续当他的隐形人。 康熙心情大好:“今儿你就留下来陪朕吃一顿,朕也尝尝这冬日里的青菜滋味有何不同。” “谢皇阿玛。”胤禛看着册子被收了起来,心下大定。 胤禛又陪着康熙写了几十副“福”字,一边聊了些胤禛在户部的情况和西巡的问题。 “儿臣看了户部收支,发现近几年结余越来越少,国库不甚充盈,原先还想着问题出在哪里,上次皇阿玛说到火耗,这才发现,百姓生活艰难,都是这些官员从中贪了不知多少粮钱!” 康熙摇头叹息:“火耗过高对百姓来说不是件好事,对国库更是如此,只是要管却也不容易。若是各省重要官员,封疆大吏,一举一动皆有人盯着,除御史台之外,相互之间门也都有检举之责,倒也好办。可小官小吏,各府各州,各村各镇,多如牛毛,反而不易管。” 胤禛也皱眉:“确实如此。” 正说着呢,梁九功进来禀报:“皇上,已准备好膳食。” 也写的差不多了,康熙收了笔,由小太监服侍着净手。 心情大好的康熙忍不住又赞了一句:“这个香皂确实好用” 胤禛笑道:“多谢皇阿玛夸赞,还分了洁面,净身,洗衣等,回头皇阿玛用了肯定更喜欢。” “嗯,好,回头我叫内务府的人去你那,以后给宫里供货,还要多上心。” “儿臣遵命,定然多研发些好的出来。” 两人来到侧间门,尚膳太监早就进来一溜的摆开几十道菜。 各色珍羞美食当中,最先进入康熙眼帘的反而是几盘绿菜,吃了一冬天的干菜、酱菜,不新鲜的白菜,早就吃烦了,此时换个种类,就算是清炒的也觉得滋味十足。 两人都吃了些,康熙见胤禛好似忘了一般,一点不提赏赐或差事,心里微动,缓缓说道:“朕自初次南巡,见到南方鱼米之乡,粮食丰产,百姓富足,就一直想着若是北方也能如此就好了。” 胤禛放下银筷,认真听着。 康熙盯着胤禛的神色:“这么些年来朕一直尝试在北方提高粮食产量,今儿倒是让你先找到了个好法子。此乃大功一件,你想要什么赏赐?” 胤禛躬身行礼答道:“还不知推广开后效果如何,儿臣不敢居功。若能成,亦非儿臣之功劳,而是皇阿玛推行的结果。” 胤禛抬头看着康熙,诚恳道:“若是皇阿玛想奖赏儿臣,儿臣只求皇阿玛多赏赐几张福字,儿臣也好多沾些福气。” 静默半响,康熙才笑道:“好,那你等会自去选上几张吧。” “谢皇阿玛。” 饭后,康熙想着时辰还早,嘱咐道:“我见有些花香的香皂,带几块儿给你母妃吧。” 胤禛低眉敛目的答道:“是,儿臣备好了,这就去探望母妃。” 康熙看着他的面容微微僵硬,心中叹息,这对母子的关系确实不如十四跟德妃亲近,早些年还觉得是德妃故意演给他看,比较同母的兄弟间门太亲密了容易遭忌讳。 可近几年他冷眼看着,却好似已经假戏成真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康熙在脑中闪过德妃安静温良的面容,就将这事抛诸脑后了。:,, 第71章 德妃 成年的皇子一般很少到后宫来,毕竟要避嫌,就是十三、十四在宫里住着,也不能在后宫久待,一般是请了安,不多时就得回阿哥所。 但毕竟能经常见,比起已经出宫开府的皇子来说,与母妃之间门还是更亲密些。 胤禛、十四和德妃的情况尤其明显。 为了防止前朝外戚专权的情况再次出现,康熙除了让后妃混养孩子,还用许多方式尽量减少后妃对孩子的影响。 像十四这样能一直被生母养在身边的,也实属难得。 德妃已经是四妃之一的高位嫔妃,一宫之主,不需要看主位嫔妃的脸色,无人来插手她管教十四,就使得十四比起其他皇子更张扬些。不像十三,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 皇子上学后课业繁重,也不可能天天从“南三所”、“乾东、西五所”这些阿哥所里,天天的跑去后宫请安。 十四幼时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就没他不敢做的事。 因此,德妃对小儿子的疼爱外,还加上了每日的惦念。以前德妃常常对身边的嬷嬷念叨着,“这孩子脾气直,不要惹了那个兄长生气才好。” “要是惹出了什么烂摊子,看我不收拾他!” 至于胤禛,他回到德妃身边都十岁了,在古代可以当半个大人看,又是性格内敛,不爱表达感情的。对于他,德妃的回答是: “胤禛?老四是个性子沉稳的,都十几岁成家的人了,哪会想十四这泼猴天天闯祸?且不用我操心。” 有孝懿仁皇后佟佳氏作为胤禛的养母,始终让德妃心里憋了一口气。 现在虽然已经身处高位,但每次看到胤禛这个儿子,她心中就会不自觉的想到,当时在皇贵妃佟佳氏宫中,自己卑躬屈膝当宫女的日子。对现在的她来说,这就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而她之所以能进封德嫔,生下胤祚,都是在将胤禛抱给佟佳氏之后,康熙对她的补偿与奖赏。 这让她有种感觉,好似自己做了一个卖儿求荣的人。 可她明明不是! 当时她只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还能违抗的了佟佳氏和皇上的意思不成? 佟佳氏死后,她也是松了一口气的,终于可以不用再偷偷摸摸的惦念儿子了,送出去的大儿子也将回到自己身边了吧? 但可恨的是,孝懿仁皇后佟佳氏死后三年,胤禛都还住在她的宫中,显然是把佟佳氏这个养母放在自己这个生母之上了。 既然如此,那自然也无需为他多操心了,不是吗?毕竟十四这个爱笑爱闹的都顾不过来呢。 胤禛在宫道上走着,苏培盛捧着另一个匣子小心跟在后面,就觉着贝勒爷的脚步时快时慢,他在后面跟着也要注意速度,保持步调。 匣子虽说不是太重,但也沉手,苏培盛却半点不敢叫苦,反而还更加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了贝勒爷。 两个小太监垂手跟着苏培盛身后,幽灵似的,一点动静都不出,苏培盛也不让他们来拿匣子,只当没这两人。 长长的宫道上静悄悄的,偶尔才能见到宫人,看到贝勒爷,也早早的贴墙跪下,一动不动,好似融入了背后红色的宫墙里。等胤禛过去了,才敢悄悄起身,缓缓退走。 永和宫里知道四贝勒要来,低等宫人们就该回避的回避,该改道的改道。 其他低位嫔妃也待在屋里闭紧房门,约束了宫人,免得冲撞了。 因此,每次到永和宫,胤禛都感到这不大的宫殿却寂静空旷极了,恍惚间门还以为这里已经陷入了沉眠。 说起来,他见母妃的次数,可能还比不上乌拉那拉氏,毕竟福晋进宫方便些,母妃有什么事也好传话。不知道乌拉那拉氏是不是跟他有一样的感觉。 胤禛对这里所有的印象一直都是如此的清淡。唯一能打破这份清淡的只有十四。 小的时候最常见的一幕就是十四下学后来拜见母妃,人未到,声先到。 “母妃今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呀?是不是我最爱吃的烧鹅?大老远我就闻到香味儿了。” 男童跳跃着蹦了进来,也将这清冷的宫殿点燃了,所有景物人仿佛一下子都活了过来。乳母和小太监追在身后,宫女接过外衣,嬷嬷已经准备好了湿帕子擦脸擦手,母妃笑的温暖,冲男童张开怀抱。 就算十四已经长成了十几岁的少年,依旧是这座宫殿活力的源泉。是这座宫殿的小主人。 胤禛将脑中的画面拂去,缓缓跨过门廊,便有小宫女躬身行礼,进去通传。他在门口等候了片刻,便被叫进去。 小宫女掀开厚厚的门帘,就有一股暖香袭来。 母妃这里常年燃着一种淡淡的熏香,每次来请安都能闻到,让人闻着就感觉淡然平和,正呼应着整座宫殿的宁静。 宫人们规矩是极严格的,安静的伫立在一旁,完美的融入背景,德妃还是肃穆的在主位上坐着。 “儿臣给母妃请安。” 德妃淡淡道:“起吧,坐。喝口茶暖暖身子。” 小宫女上前上了茶。胤禛一尝,是碧螺春,原名“吓煞人香”。正是康熙三十八年春,皇阿玛第三次南巡,车驾幸太湖时,重新起名叫碧螺春的。 泡茶后闻起来奇香扑鼻,果然是香得吓煞人。喝着茶,胤禛的思绪飘荡起来。 “最近可好,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德妃的声音一下子将胤禛的思绪拉了回来。 “儿子一切都好,谢母妃关心,儿子福晋和弘辉他们也都好,改日叫福晋带着孩子来进宫给母妃请安。”胤禛起身,恭敬的答道。 “坐着吧,不用虚礼。” 胤禛缓缓坐下。 “那就好。前些日子你十四弟顽皮,将皇上赏给你的马借走许久,我已经说过他了。快过年了,府里李氏还怀中身子,叫她小心保养。” “是,儿臣会叮嘱她的。” 胤禛示意苏培盛手中的匣子交给一旁的宫女:“儿臣此次前来,是带给母妃新式香皂,”顿了顿,又接了一句,“现在在京城大户人家,这香皂卖得极好。” 德妃示意一旁的妈妈接过来,看了一眼,笑道:“还是我儿有孝心,有好东西都惦记着本宫。”说着就示意嬷嬷收起来。 胤禛看了一眼,被收起来的盒子里,装着德妃最喜欢的玉兰香味香皂,是他派人专门到温泉庄子上,找了今年最早开放的一株玉兰,用含苞未放的花朵制作而成。 “若是母妃用着好,我以后再带来。另外,庄子上种了些鲜菜,已经拉去了御膳房,供皇阿玛和母妃尝个鲜。” 德妃温和的笑问道:“这新鲜的菜倒是难得,若是以后还有多的,也可以带些来,你十四弟最近吃肉吃多了,常常嚷着肚子疼。正该吃些鲜菜才好呢。” 胤禛笑笑:“知道了,等下一茬菜长出来了,儿子再带过来。” “好,那就辛苦你了。”德妃点点头应道。 又坐了会儿,沉默着喝了几口茶,胤禛就起身告退了。 德妃知道规矩,成年皇子不好在后宫多待,“那就不留你了,路上慢点。” “是,儿臣告退”胤禛转身出去,还能听到德妃的吩咐声“恐怕菜也不多,我这不打紧,先去叫几盘鲜菜给十四送过去。” 胤禛默默地走着,一声不吭,苏培盛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两人回了府,胤禛就进了书房,看了半日的书。 每次从德妃娘娘宫里出来,四爷的情绪都不太好,苏培盛为主子爷着急,想着能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好了,便小心的说道:“爷,今儿皇上赐下来这么多张福字,您可要再看看要赏给谁?” 沉默半响,就听到一句“拿过来吧。” 于是在院中安坐的叶林,就收到了一副来自康熙的福字。福字是写在一块绣布上的,其上黄底的部分绣有云纹和蝙蝠,寓意福气,正中间门红色部分上绣金龙数条,之上是一个大大的福字。 整体十分精美,简直是艺术品! 此“福”字与众不同,最直观的是字体瘦长,与其他体型富态的“福”字迥异。 “右半部是王羲之兰亭序中“寿”字的写法,所以暗含“寿”字。民间门称之为“福中有寿,福寿双全”。 更有深意的是,康熙的“福”字中包含了“多子、多才、多田、多寿、多福”数个汉字,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五福”合为一体。 由于其中的“田”部尚未封口,因此又是鸿福无边之福,民间门称之为“五福之本、万福之源” 这可是康熙的真迹啊! 叶林观赏了半天,简直停不下来,从各种角度,仔细的将各种美好的寓意都分辨清楚,真恨不得拿个相框装裱起来,最后还是慎重的收到一个檀木匣子里,放在里间门架子上最高处。 还好是写在烫金的布上,不然就太容易损坏了。 听说每年都会赐给大臣,使节,后妃,皇子。心里想着,皇上可真聪明,这礼物,又贵重又不费钱,还能笼络人心,真是比送金银划算多了。 收到礼物,叶林就更有动力干活了。 叶林拿了贝勒爷给的册子,回去就仔细翻看起来。 这一看才知道,原来西巡六十多天,皇上做了这么多事。 对内行政方面,考察吏治民风,表达对儒家政策治国的认同;练兵阅军,重视骑射,检阅军队的情况; 另外还接见学者,表达尊儒重道的理念;与百姓谈话,了解民生;又接见台吉,笼络蒙古;还赐予官员书法作品和衣物酒食等,联络君臣感情。 光赐字就有几十人,赐江西南赣总兵杨钧之母“闺范遐龄”四个大字、杨钧“名将旧风”、湖北巡抚年遐龄“明法直绳”、贵州巡抚高起龙“文武为宪”、甘肃巡抚齐世武“凛天清风”、四川巡抚贝和诺“举动安重”2 这招真妙,不用花多少钱,就表达了亲密看重,而且给每个人的字,还是独一无二的。估计收到的官员,都会将这字细细的裱起来,悬挂于高堂之上。 赐字就比赏赐吃喝物品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若是件衣服、银两之类的,总不能天天穿在身上给别人炫耀,而且使用后也就陈旧了。 而字就不一样了,悬挂于高堂上,子孙后代都能看到,这可是光宗耀祖的明确证明! 当然,叶林也很快发现了问题大户:河南,看着统计的数据,叶林叹了口气。 这年头民生艰难啊!本来工业就不发达,没有化肥,农业产量也上不来。又是水旱灾害不断,竟然还有官员加收火耗,这叫老百姓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减少火耗这事确实难办。要是考到这方面,还真不知该怎么答。 他也没当过官,不懂得吏治这一块儿该如何治理,这时候又不像现代网络发达,有什么情况,拍个视频,网上一发,也很快会爆出来。 而且,就拿自己跟沫阳县知县大人打交道的经历来看,这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深的很,不是他这么一个未经世事的人能玩得转的,还是想想自己擅长的地方吧。 可一时半会也没什么想法。 叶林想到贝勒爷所说,府里的书楼,便让墨竹带他去看,七拐八绕的走了一会,便来到了一座两层小楼面前。 小楼看着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太多特色,但却有几个仆从看守,墨竹上前说明了来意,书楼管事笑道:“原来是叶先生,久仰您大名,贝勒爷已经嘱咐过奴才们,让奴才们好生伺候着。只是这书楼除了甲、乙区外,其他区的书籍只能在楼内观看,不可借出,还望叶先生见谅。” 叶林笑道:“明白了,请管事的再跟我说说规则,我第一次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管事的不吝赐教。” 书楼管事笑如弥勒佛一般:“叶先生客气了,其他的,就是小厮不能上二楼,每次您来,进出需要登记。小楼有人时,只能改时间门再来。别的就没什么了。” 叶林一笑:“好的,那便劳烦管事的,如果这会没人,就帮我登记一下。” “好嘞。” 看着管事的在一个小本子上登记后,叶林才进去。 叶林心道,不过是一些书罢了,有必要看得这么仔细吗?难道书有什么猫腻?等进去看了一些,才发现玄机。:,, 第72章 书楼 登记进去后,叶林环顾一圈,发现这里的布置跟书肆也差不多。只是少了客人走动的空间,多了许多书架,从靠墙的位置一字排开,十分壮观,每个书架上都标明了类别。 整个一楼,自进门处,左手是甲区,右手边是乙区。 甲区有经史子集,也有农耕炼铁,各类书籍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叫人看着就心里舒畅。 叶林又走到乙区翻看了一下,这里的书基本没在书肆见过,应该是绝版的古籍珍册。 这些书虽然贵重,但也不至于需要这么戒备的重点防范吧? 慢慢转悠了一会,录入了几本古籍到脑内图书馆,打算回去慢慢看,叶林就找到了楼梯口。这里竟然还有仆役守着! 又登记了一遍人名、时间之后,叶林才上楼,二楼发现了丙、丁、戊等区。 这里书占到了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收集了历年朝廷政策、邸报,一些圣旨的手抄本,甚至还有一幅粗略的疆域地图。 叶林这才明白这个小楼的重要性。 这些应当是贝勒爷收集来研究的,若是让外人看去了,只怕会泄露“机密”影响不好。 而地图可是重要战略资源,要是被敌国间谍拿走,麻烦就大了。 不过羊皮这地图比较简略,只将山川、州府和大城略微标上了,也没有画其他国家。估计更加详细的地图,应该收藏在贝勒爷书房里。 往前走到丁区,叶林略翻了翻,看到里面按年份,将朝廷发生的大事都排了序,如康熙三十九年,顺天发生乡试舞弊案,苏州踹匠罢工,陕西官员贪污赈银,就有几本册子; 康熙四十年,巡幸塞外。费扬古病逝和硕简亲王逝世,连山瑶民扰乱民众,康熙派兵镇压; 对了,说起来费扬古就是福晋的父亲吧,征讨噶尔丹时,可是立下赫赫战功。皇上把武将的女儿指给四爷做福晋,这家势在众位皇子福晋中也算是不错了。 像是三阿哥嫡福晋董鄂氏,乃是正红旗都统、勇勤公董鄂鹏春之女;五阿哥胤祺养在皇太后身边,被她看重的皇子的嫡福晋,只是员外郎张保柱之女。 费扬古这个岳父能征善战,他讨三藩,卫西北,征讨噶尔丹,应该是深受皇上看重的,只是他一过世,四爷在武将这边就少了一大助力。 叶林甩甩头,继续往下看。 康熙四十一年,重修国子监。苗地匪患杀掠民众; 康熙四十二年南巡…… 叶林激动地面泛红光,真是如获至宝!现在没有网络,以前他也没法获得邸报,对这个国家每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了不起,能知道些叶家村和沫阳县城的消息,以及滞后许久的州府大事,就是他全部的眼界。 没了网络上灵通的消息,一直在两眼一摸黑的状态。 现在好了,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再想楼内同时只能进一人的规矩,便有些明白了。 这里不仅仅是一个收集资料的地方。 朝廷大事,贝勒爷自己当然是一清二楚,但手下的清客幕僚却不一定。允许他们来看,就是让他们了解时事,好提出合适的建议。 但同时要让他们知道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不能大嘴巴吐露出去,因此才有了这些规定。有了规矩,幕僚们自然知道轻重。 叶林心里有些小激动,自己在府里这么久,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现在贝勒爷让他过来,看来是对他更加信任了。 毕竟这个地方不好让外人知道,叶林也是可以理解的,任哪个皇子这样仔细收藏每一年的国家大事和相关奏章,都是好说不好听。 有太子在,没有康熙的指示,其他的皇子就该老老实实当个闲散贵人。 可以好好学习四书五经,骑马涉猎;可以赏玩古董字画,招猫逗狗;也可以呆在家里生孩子,但却不应该在不该管的事上关心太多。 叶林越来越能体会到四爷的不容易,当个上进的好孩子,还得偷摸着来。这要是在现代,有这样的孩子,家长得乐的满世界炫耀。 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才能在会试中金榜题名呢?叶林苦恼的敲了敲脑袋。 他抽出一些文册来翻看,又将他们放进去。这些书册的内容已经存储完毕,在繁杂的信息中,叶林不停地搜索着。 有了!近几年朝廷好似都在为水旱发愁。 永定河修了三年才修好,京城附近的水土终于安稳了些,可河南、山东水旱又轮番来,但治河这块,自己也不懂其中门道,能做些什么呢? 想到治水,最著名的就是南水北调和三峡大坝了,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在这方面下手呢? 可是修建大坝需要水泥钢筋,现在到哪去找这些东西呢? 叶林将手中的册子放回去,扶着书架闭目思索,现代看过的书、文章,学过的知识,不经意间跟别人说过的话,此时就像无数个0,1组成的数据大海一样在脑中回旋,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台电脑。 突然灵光一闪,叶林伸手从无数飞舞回旋的数据中抓出一条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段儿时的记忆。 就像看电影似的,叶林看着只有五六岁的自己,穿着红红绿绿、丑毙了的青蛙装也不哭不闹,乖乖巧巧地牵着妈妈的手,回老家农村探亲。 那还是第一次到乡下去,见到什么都好奇的很,老家条件不好,最后一程路是坐着驴车,由亲戚接回村的。 他父母已经一脸疲惫,相互靠着,拽着捆行李的绳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亲戚搭着话。 小小的叶林却正兴奋着,悄悄伸手去摸驴身后甩来甩去的尾巴,他还没跟这样大的动物近距离接触过呢,这简直就是个大怪兽! 亲戚大叔笑呵呵的拿开他的手,却把他抱起来放到驴身上坐着。 叶林有些不忍直视的看着自己坐在驴上左右摇晃,兴奋的嗷嗷叫的样子。 他们一家在亲戚这住了十多天。 小叶林也就迅速变成了一个农村娃,一身泥土,跟着亲戚家的孩子抓虫子,撵兔子,玩疯了。 有一回见到大人们围在一起干活,说是要修围墙,他也兴致勃勃的过去围观,大人们没掏钱买水泥,而是自己配的土水泥。 叶林看了一会,觉得没趣就走了,这段记忆早就掩埋在岁月当中,但此时再一回想,他提问时,亲戚大叔是给他说了所用材料的。 农家自制水泥其实做起来又简便又省钱,所用原料这时候也都有:石灰、石膏这两样是必备的,石膏不需要太多,只用来帮助调节水泥凝固速度。 生石灰矿自古就在开采了。石灰岩矿场是非常丰富的,山东,河北,河南,辽宁都有非常丰富的矿脉资源。 剩下一种,占大头的原料可以是炉渣灰,砖瓦粉,碎瓷片。 这几种相比自然是碎瓷片做出来的水泥最好看,色白如玉可以用来装饰抹灰,但是碎瓷粉收集起来可能量并不多。 叶林打算配置出来,只能供给富贵人家买来刷墙。 要是收购砖瓦粉,可能量也不会太多,毕竟现在能盖得起砖瓦房的人家也不多,烧出来的砖瓦那都是得小心使用的。 真正能够大量生产,用在治理河道上的,应该只有炉渣灰这种了。 山西,陕西,内蒙古,河南,河北都有大量煤矿储存,北方地区冬日用煤都有几百年了,因此想要找煤烧完之后的炉渣灰,自然也是极容易的。 只需将里面的白渣、红渣检出来,洗净干燥,磨细过箩就可以了。 将这三种材料都磨成粉末,按比例拌均匀,就可以储备用了。 小时候,村里人用的就是煤炉渣自制水泥,过了两天叶林去看的,那面墙已经修得齐齐整整,硬邦邦的丢石子上去,都不会有任何划痕。 叶林睁开眼,眼里亮晶晶的。太好了,有了水泥做什么不行? 他当即登记出了书楼,兴奋地带着墨竹回到听竹轩。 叶林在院中左右看看,虽然还记得几种材料,但当时并没有问清配比,看着记忆里的画面也只能知道个大概。而要研究水泥的配比,总得有合适的场地。 院子里倒是空旷的很,但是大冬天的,他可不想在外面受冻。 正房是他的卧房和书房,总不好在里面加工,要是落的都是灰,墨溪、墨泉两人可怎么收拾? 叶林转头,将目光对准两侧的厢房,对比了一下,天上一轮红日,将西厢房照的暖烘烘,叶林点点头,就是它了。 挑了一间稍大些的,叶林进去一看,可能是预备着要住人,里面摆放着床榻等家具。 磨碎清洗等可是体力活,应该需要不少人来帮忙,中间的位置必须空出来。 墨竹跟在一旁,看着叶先生进了厢房就开始发呆,但神情中隐隐透着些兴奋,不知叶先生这是有了什么主意? 没一会,叶林就醒过神儿来:“墨竹,找院子里的人来,我要对这间房重新布置,里面的家具全都要换掉。” “啊?您是要换什么样的呢?”莫不是嫌弃这些家具档次不高,要找些好的来? “你记一下,”叶林指了指门对面的墙说道:“靠墙摆两张大书架,找些不值钱的瓶瓶罐罐来,要带塞子或盖子。” 又指了左右手两边的窗,“这两边放两张桌案,不要好木头,就要最差的那种,在上面做活,损坏了桌案也不心疼的。” “左手边靠墙放两把椅子,一个小几,用来歇脚,再找些小马扎来放在右手边,墙跟前摆个架子,把所有你能想到的工具都放一些在上面,什么锤子、扫帚、筛箩、竹筐、盆等。再找两个小磨盘来放在桌案上。” 墨竹听着这么一长串儿的吩咐,有些目瞪口呆,叶先生这么一布置,这房间还能看吗? 叶林看他有些呆愣,笑笑拍拍他的肩,说道:“快去安排吧。” 墨竹虽然困惑,但并不多问,应道:“奴才这就办起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好。” 叶林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出去回到书房,听到外面开始传来吆喝声,虽然尽量压低了,还是有些乒乒乓乓的声音,他看着墨松磨好了墨,就在书案前埋首写了起来。 “墨松,你去找人来采购这些东西,注意不要让外人探听到。” 叶林吹了吹纸上的墨迹,交给墨松。 墨松接过来一看,怎么还有煤炉渣?但他也像墨竹一样,一句没问,答应着转头就去办事了。 苏公公叮嘱过他们,叶先生是爱研究的人,要做什么事就放手去办,有贝勒府在后面撑着呢,找这点东西自然不在话下。 很快,叶林要的东西都凑齐了。 开工前,叶林还专门去找了前院管事大太监张保,跟他确定了小院的安全和保密性。 这位张保也是贝勒爷极信任的太监,苏培盛主要管着贝勒爷贴身的事物,而张保主要管前院和对外的一些事。 说起来两人的权力不相上下,虽然职权范围不同,但是还是有职场竞争。 就像那次苏培盛从张保这里抢走了带叶林来看听竹轩的活,张保也是恨得牙痒痒,之后还专门来拜见叶林一回,又特意说明了前院是他的职责范围。 叶林哪能不明白这两人之间有些猫腻,因此这次就专门来找了张保。若是找苏公公,他估计是会挺高兴,但这就无意间得罪了张保不是? 毕竟管事的是他,不找他而找别人,是不是看不起他? 要是苏公公跟贝勒爷一说,由贝勒爷发话,苏公公再转述贝勒爷的吩咐让张保去做事,只怕张保就要觉得自己通过贝勒爷给他施压。平白得罪了前院管事大太监,这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叶林想想这些人际关系有些头痛,心里叹息,自己真的适合官场吗?:,, 第73章 关卡 与苏培盛见人就是一副笑模样不同, 张保是个容长脸,面上有些严肃板正的样子,浑身透着股子书生气, 看上去不像大太监, 倒像是私塾里的先生。 叶林看着他,就想起了高中的数学老师。 不过他待叶林到很是客气, 叶林跟他行礼,他马上避让开,又还了一礼:“叶先生您难得来我这, 可是有什么事?请坐,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叶林接过小太监上的茶, 小声道:“张公公客气了,哪里敢说什么吩咐。此次前来是向您请教,我最近打算在听竹轩中进行一些机密研究,可能会对贝勒爷有所帮助。但用料、配比等等都不能轻易泄露, 不知院里的下人们是否都可靠?” 张保一听就笑了:“叶先生放心, 院里的人您尽管使,绝对不会出现嘴巴不严的问题。” “别的不敢说, 但贝勒府篱笆扎的可是牢着呢,尤其是这些先生们身边的人, 那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才能被送进来的。” 张保心道,毕竟贝勒爷有时会跟幕僚商量一些机密事件,怎么会不防着这些身边的下人们?若是哪个幕僚不小心醉酒, 说漏了些话, 被不忠心的下人传出去岂不是要遭?因此各位先生身边的人无不是经过了严格筛选,并且还有眼线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叶林一想也是,他这是瞎操心, 以贝勒爷谨慎的性格,加上外面有那么多不同心的兄弟虎视眈眈,在这种群狼环饲的环境里,他怎么会疏忽自己家的安全? 不是说历史上他用粘竿处来做一些机密谍报的事吗?估计是被那些在他登基后都不停作妖的兄弟们给逼急了。 叶林放下心,缓声道:“那就好!麻烦张公公再给我这儿派两个力气大的来,有些体力活。” 张保笑眯眯道:“这是小事一桩,叶先生尽管放心,我这就安排。”今儿叶先生又是布置房间,又是采买货物,看来是有大动作了? 但他也不探问,只说道:“叶先生还有什么需求,尽管让身边人来找奴才,就是奴才不在,”张保拍拍身边小太监的肩,“找我徒弟小德子也行。” 想到他研究出来的温棚育苗等,都让贝勒爷很上心,张保在心中提醒自己,对这位先生还要多多关注才行。 叶林拱拱手:“那就多谢张公公了,以后还少不了来麻烦您的时候。”叶林从怀里掏出一盒香皂来,“这是香皂和最新研制出来的牙粉,这牙粉还未上架销售呢,您试试?” “哎呦,叶先生太客气了,”张保接过来,“这么好的东西,那奴才就不跟您客气啦!” 叶林笑道:“张公公您常跟在贝勒爷身边,见识广,用了有什么建议就跟我说哈,我也好改进不是?” “叶先生您做的东西,那必定是极好的。” 又客气了几句,叶林才回了小院。 张保办事利落,没过多久就送了两人来。 尽管叶林得到了张保的保证,却还是将院里的人都叫过来训话。 自打叶林入住,还没有像这样把全部人手都叫过来集中训话,因此院里十几个人都有些战战兢兢,怕自己哪儿做得不好,让叶先生不快。 叶林看着下面的人面上忐忑、站得笔直,但还是静悄悄的不说、不动,等着吩咐,满意叮嘱道:“我为贝勒爷效力,必然会有些机密事物要研究。 小院中人切不可将研究内容、原料、配比等事物,告知除贝勒爷外的任何人。如有违背,也不必在我这里求情,直接报给张保公公处置。” 叶林看着众人静悄悄听训,没有一人交头接耳或跳出来反对,继续道: “大家做得好,自然有赏。另外若是家中发生什么变故,急需银两,可直接找我,我自有银子借你们,几百两都不在话下,但千万不要让外人钻了空子。” “以后两人一组活动,相互监督,一人出事,两人同罚!今儿就有一项研究,若是做出来了,每人赏一两银子,香皂一套。” 众人齐齐应诺,这样一番软硬兼施的话下来,小院里的人看着就更有规矩了。心里也对未来的赏赐期盼起来,东西加银子,至少有四个月的月钱了。 叶林的生活又变得极其规律起来。 上午,查看这几年的政策、政令,研究会试历年考题;吃了饭歇过午觉,下午就看着调配水泥,试验各种比例,分别详细记录,再一一测试这些水泥的强度硬度,耐水性等等。 下午忙完了就回叶家,跟家人一起吃饭之后,晚上教导弟妹,为他们开蒙,日子过得别提多充实了。 准备原料的日子还是蛮顺利的,几种东西都不难找,而且价格低廉,很快就堆了几大桶在小院中。 洗净、干燥、磨细、过筛也都没有什么难度,就是体力活。有了奖赏作为动力,小院里干活别提多勤快了。 可到了配比制作水泥这步,却出了问题,不知为何,不管如何调节比例,做好的水泥总会在过后两天裂开。 叶林对此十分苦恼,墨竹、墨溪他们见天的看着叶林在书房里转圈思考,转的他们头都要晕了。 可叶林翻来覆去的回忆,也没有发现自己用的原料有什么问题。 既然不是原料出问题,难道是制作、使用过程? 但水泥的使用非常简单,不过就是原料配好后,加沙子和水,以一定比例之后调和就完了,哪里还会出问题呢? 实验进度停滞不前,小院里的人看着叶林整天皱眉,拿着水泥碎块研究,心里也是挺着急。 本来听叶林说这东西做出来能有石块一样坚硬,可以帮助修河道,大家都很激动。 干旱发水在这个年代太常见了,幕僚跟前伺候的,都有一定敏感度,知道这东西做出来影响定然会很大,对贝勒爷,对大清。 不提这些人,就说小院十几个人中,就有三个是小时候经历了发水,逃难后辗转才进了贝勒府。 他们都见过河流溢出河岸,江水把村镇淹没的恐怖的景象。 至今想起来都历历在目,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河水的咆哮声。从小生活的村子没了,熟悉的乡亲也不剩几人,一瞬间,他们就没有了钱财、粮食、亲人,和家。 而这可怕的经历才刚刚开始,活着的人开始漫长而没有目的逃难,那是场以绝望为食,哀痛为水,永无止境的旅途,在风吹雨打,饥饿酷暑中,无数熟悉的面孔在路上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而活着的人只是麻木的继续向前,连为他们收尸埋葬的力气也没有。 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那么年幼的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可能是因为爹娘兄长将最后一口粮、最后一口水,都给了自己吧。 这段恐怖的记忆一直跟随他们,至今还是每次午夜梦回时,噩梦的来源。 因此当叶先生说这东西对治理河道有用时,他们眼睛都亮了,这几人干活最为卖力,抱的期望比叶林还大,遇到了挫折也都比叶林还受打击,五大三粗的汉子,整天垂头丧气的,像是被欺负了的小熊。 叶林起初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比自己还心急,直到问了其中一人,了解了他们的过往:“叶先生,咱们都是粗人,不懂得那么多,只知道您做出来这东西要是真用上了,能让千千万万人活命呢。” “奴才小的时候,世上没能有您这样的人物,水灾泛滥起来就不可收拾,家没了,人也没了,虽说咱们贱命一条,也不值钱,可还是想活下去不是?” 汉子憨憨的摸摸头,笑的有些傻,话却让叶林心酸。 “可有了您做的这个水泥就不一样了,奴才想着,能早一日做出来,就能早一日用上,等用上了,每年就能少死不少人。少一些人失去妻儿,少一些孩子失去父母。” 叶林眨眨眼,轻拍汉子的肩:“好,你放心吧,肯定能做出来。而且这东西也有你一份功劳。” 汉子的眼睛瞬间亮了,看着他恢复了精神,叶林慢慢转身回房,在贵妃榻上躺下,闭眼装作休息。他心中震动不已,自己做的,是能活千万条性命的大事吗? 原本不过是因为要备考科举,以及觉得这东西贝勒爷能用得上才去研究,现在发现自己随手拿出的东西,竟然是这样重要吗? 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乱糟糟的,一方面觉得自豪,现代的东西拿一样就有如此影响;可一方面又觉得好似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林睁开眼,看见墨竹坐在一旁脚踏上,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叶林忍不住问道:“墨竹,你也觉得我做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事吗?我是指能够影响千万人的事。” 墨竹表情看起来有些茫然,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对了,跟汉子说话时,他不在一旁,叶林温声道:“没关系,说你自己的看法。” 他低头整理了一会思绪,才缓缓说道:“奴才从不怀疑,叶先生你能帮很多人很多的人,您设计的温棚和育苗法,若是推广开,肯定会使北方百姓有更多粮食填饱肚子。” 看着墨竹坚定的眼神,叶林恍惚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些。他是真的如此相信着自己,在自己都还觉得迷茫时。 “奴才只是觉得,想要做的事越大,就越难。越难达成的事,自然也越耗费时间,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府里其他几位先生,也并没有像您这样见天儿的研究出新东西来,但还是待得好好的。” “叶先生,您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叶林看着他有些担忧的眼神,心中温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又闭目养神起来。 没想到墨竹这么敏锐,察觉了他暗藏在心底的一丝焦虑。 怎样才算是一个合格的清客,这份工作没有明确的考核标准和业绩指标,这让他有些迷茫。因此急于做出更多的成绩,从而能获得贝勒爷的肯定。毕竟自己在勾心斗角那方面,是丁点帮不到忙的。 想到汉子殷切看过来的眼神,叶林又再次沉入脑中的图书馆去查看当时的记忆,来回看了几遍,还是没有发现问题所在。 他索性从第一天开始看起,希望能找出一些细节。看了几遍,终于发现了问题,果然真相都在细枝末节背后。 在墙做好后,小叶林去看时,那墙面是湿的。 叶林忙翻看后几天的记忆,发现果然也是湿的,天没有下雨,但墙是湿的,原因何在?肯定是人为洒水上去了。 对了!他恍惚记着水泥需要进行养护,只是不知道怎么做,看来是要往上洒水吗? 有了方向,叶林就命人在水泥快干透时洒水,连续几日下来,果然就不开裂了! 终于解决最重要的难关,接下来就是枯燥的调整配比,实验硬度、强度、防水等等了。但这些都只是时间问题,在小院里一片欢声笑语中,实验慢慢前行着。 清宫里过年时间跨度很久,腊月初一,开笔书福,叶林有幸得了一幅康熙的福字; 腊月初八,观冰嬉、中正殿活佛送岁、施粥,这个叶林就无福得见了,康熙会来到太液池畔,观看兵士们冰上飞舞的矫健身姿。 腊月一十左右,择吉日封印放假,康熙皇帝就不用大印了,当然不能真的放手,休息到正月底再开印恢复办公,而是有重要的,如军情奏折,照样需要批阅。 据说贝勒爷在当皇帝期间,全年只放三天假,一天只睡四小时,过年这种小事,自然不在放假之中了。叶林默默感叹一声,贝勒爷活的也太辛苦了。 腊月一十三,祭灶;腊月一十四,安设天灯、万寿灯,放爆竹;腊月一十五、六,为太庙祫祭开始斋戒三日;腊月一十六,贴春联、门神,挂宫训图,恭奉坤宁宫萨满神位至堂子 腊月一十八、九,太庙祫祭;除夕,保和殿筵宴蒙古王公、万寿灯撤联挂灯、赏戏、守岁。马上,新的一年就要到来。 1 第74章 除夕夜宴 每年除夕和正月初一的乾清宫家宴与宗亲宴, 都是一年当中重中之重的大事。 除夕晚上,自太后而下,各嫔妃皇子, 公主,齐齐向康熙叩拜祝福。 灯火辉煌中, 后宫嫔妃们都是精心打扮, 将面容掩盖着厚厚的脂粉下。皇子阿哥也是一身正装,各个姿容挺拔。 宴席气氛虽然火热, 但实际上在大冷天里, 菜肴送到大殿中, 往往都已经凝结了厚厚一层油,就算还热着的炖菜, 很快也就凉了。 更何况不管兄弟们私底下有什么恩怨,面上都要装出一副亲近和乐的模样, 让本来就是仪式感更重的宴席, 更加累人。 虽说各位也不是真为着席面来的, 但总还是要意思意思动动筷子,特别是各位皇子, 都是胃口大的老爷们, 更是不仅饿。 以十阿哥为代表, 首先就将各色菜品吃了个遍。 让他惊奇的是, 今年的除夕夜家宴,竞然在一堆早就吃腻了的各色烧干菜、炖菜干当中, 看到了清爽的鲜菜! 本来他也是肉食动物, 可以任谁吃上一冬天的肉,也会觉得蔬菜稀罕了。 配上虾仁干贝做成的羹,鲜香扑鼻, 喝下去身体都暖了,真是叫他胃口大开,筷子挥舞的更快了。 后宫的一众妃嫔,本来顾及着体面和身材,是不怎么动筷子的,菜撤下去的时候差不多都是齐整的,谁成想今年尽然有几样青菜,都是水灵灵看着就觉得舒心。因此每一席上别的菜估计会便宜了伺候的人,而青菜基本都吃了大半。 康熙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除夕晚上辞旧迎新,瞻拜礼仪之后,康熙会到乾清宫东侧的昭仁殿东小屋吃煮素饺子。往年馅里都是些干菜之类的,今年终于不同了。 宴席上,王公贵族终于不用再尬聊谁家的孩子进学了,谁家的侧福晋怀孕了,或是相互吹捧对方的差事做的好。都到处打探着,这鲜菜是哪来的? 结果谁也没个答案,正奇怪呢,康熙发话了,“去问老四。” 于是皇子阿哥,蒙古贵族,和皇室宗亲们,纷纷上前把他围了起来,一时间好似风头无两。 太子胤礽本就住在宫里,皇庄上已经开始建温棚了,皇上什么时候能吃到,他就自然也就能吃到,估摸着比其他兄弟们还要早,因此也不去凑热闹。 其他出宫建府了的阿哥们,倒是都围了上来。 直郡王拍拍胤禛的肩:“老四你不厚道啊,有得鲜菜的方法,怎么不知道早点跟兄弟们分享?” 胤禛心里略烦,呵,光说我了,你们有什么好东西,怎么也没见到拿出来分享的?这么说,岂不是还是他的不是了? 于是他笑笑道:“庄子上也是才研究出来,这才种出来不就让大家在宴席上共享了。我也没想到温棚效果这么好,其实建设起来也不是很难,若感兴趣的兄弟,只管派人来学,或是我这边找人去你们庄子上讲讲。” 听了这话,直郡王哈哈一笑:“好,那哥哥就不跟你客气了,你找个熟手改日送到我府里。”说着跟胤禛碰了一杯,就回去坐着了。 虽然他这个粗人只爱酒肉,但是家里还养着好几个闺女呢!每年冬日里菜少,几个人都要瘦一圈。 三阿哥胤祉笑眯眯的说道:“还是老四你会调理人,做出的东西这么好,三哥我庄子上也就靠你了,好久不吃这青菜,着实想念,四弟别让我久等啊!”说着,就举杯同饮。 胤禛也敬了他一杯,“三哥放心,这温棚建起来也快的很,来日便送人到你府上去。” 胤祉点点头,满意的回座儿了。他一府的清客文人在忙着编撰书籍,他跟着小菜配酒、吟诗赏月,时间长了,倒是真觉得天天吃肉不来劲儿。 剩下的都是些弟弟们,到不好意思这么大喇喇的的让他送人上门。 老五胤祺憨厚一笑,操着有些不准的汉语腔调道:“四哥庄子上还需人手干活,也不能全都派出来。我就找几个匠人到四哥庄子上来学罢。” 说完了就对站在一边的九阿哥胤禟使眼色,不是跟四哥并不太亲近吗,还不趁这个机会一起提出来,怎么还在那傻乐呢?难道非要什么事都跟在你好八哥后面? 结果九阿哥根本没理他哥,倒是七阿哥胤祐也跟着道:“我也是。就麻烦四哥了,改日我将人送到四哥府上,也请四哥派人教一教他们。” 说着举杯朝胤禛敬酒,胤祺不好干站着,只得瞪了一眼老九,也举杯敬酒。 胤禛仰头饮下:“小事而已,无需这般客气。只要找些善于建房的人来学就行。”两人答应着也回去席上坐着了。 胤祺临走前看了一眼老九,只见他面上雀雀欲试,像是偷了腥的猫,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鬼点子,轻轻警告的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回座位上了。 老八胤禩一贯是谦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的,他先是称赞:“此法甚好,若是能推广开,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又说“手下人笨拙,到时若是学不会,还要再来请教,请四哥万不要嫌烦,弟弟这里先谢过了。” 胤禛才要跟他客气两句,就见十四在边上插话道:“八哥放心,若是不会,我定然请四哥安排人到你庄子上去指导,到时就找那个研究出此法的人,肯定包会。” 胤禛看着十四拿这事给他自己做人情,心里有些不悦,但在外面总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说道:“正是如此,八弟你放心吧。”心里却翻了个白眼,打算随便在庄子上找个人应付一下就行了。 怎么可能让叶先生这么早暴露在这帮不省心的兄弟眼前? 胤禩看了眼胤禛有些僵在嘴角的笑容,又看了看十四快来夸我的表情,笑了笑:“那就先谢过四哥和十四弟了。” 十四胤禵亲切的拉着他八哥就往回走,几步出去,还听到他洪亮的声音传过来:“咱们兄弟谁跟谁啊,八哥别跟我这么客气。” “再说等到我去你府里玩的时候,不也能早点儿吃到新鲜的菜了吗?” 胤禛听了这话心中更加不悦,十四将自己这个亲哥丢在一旁,赶着去跟老八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再说了,这几日到宫里送菜,特意给娘娘带了许多,不就是听了娘娘上次的话吗?十四只怕早几日就吃上了吧,怎么这会儿又像是没见过似的。 若是吃完了不会悄悄跟他言语一声?再说他若来自己府里,难道还不会招待他吗? 十四当然不是为着这点子菜,他可不是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他一直在宫里住着,早听说皇庄里已经安排修建起来了,到时候自然有他这口吃的。 他只是想借着这事多跟八哥亲近亲近,拉一拉关系。 他还没出宫建府,没有收益,平日只有八哥照顾他的份,承了许多人情,今天这机会不是刚好可以让他还上一点。 兄弟之间总要有来有往才能好相处、增进感情不是?可自己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真拿得出手的,也都是御赐的东西,因此今天正好借花献佛了。 特别是本来八哥、九哥、十哥岁数接近,在尚书房读书都是一起的,又一起出宫建府,那感情多深啊! 而他自己小了几岁,本来也可以跟十二、十三一起,可谁让他跟十三脾气不投,十二跟着苏麻喇姑,又是个清静无为的,跟他说不上什么大事。 至于十五、十六,年龄都还小不说,十四轻哼一声,只不过是庶妃王氏所出,他可看不上这几个。 前后都没着落,这可不就把自己一人落下了! 他也想跟着太子或直郡王呢,可惜这两个哥哥都眼光高,还没有把他和十三这些小年轻阿哥看在眼里。 当然他也能理解,毕竟自十二起,都还没出宫建府,在皇阿玛眼皮子低下讨生活,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太子、直郡王看重四哥、八哥这样的,也是自然。 只是若是说他跟十三脾气不投,那跟四哥那个老古板就更是了。 何况里面还夹杂着母妃的关系,这么多年,母妃为四哥多少次愁眉不展他都知道。这叫他只想把四哥比下去,向额娘证明,自己这个养在她身边的阿哥,半点不比养在佟佳氏那个女人身边的差。 于是八哥自然就是他要跟随的目标了。但他是后来的,又没有那么多兄弟之间的共同经历,自然想在哥哥们面前表现一二,免得叫他们看轻了他,以为他只是个来蹭好处的。 胤禛哪里知道十四的这么多思量,他只是将嘴角的笑容又往上扯了扯,看向了其余几个弟弟。 老十胤看出胤禛的心情没了刚刚的愉悦。本来想着算了,走人吧,他和自己的福晋都是喜欢吃肉的,菜不菜的也无所谓。 可看着旁边老九的神色,几个菜就让他兴奋的满面红光了,只怕也是想要建温棚的。到时候别的兄弟都积极的建了温棚,只剩他一个不来找四哥,叫皇阿玛,四哥看在眼里,是个什么意思? 再说别人都有,就他没有,那也挺亏的。于是胤急忙上前道:“弟弟改日就派人到四哥府上请教四哥,多谢四哥与我们分享。” 说着就举杯一口闷了,也不看胤禛喝没喝,掉头就回座位上了。 气氛不好,他还是不要在这儿看四哥的脸色了。 这下人走了大半,只剩下老九和十三在一旁,十三还未出宫建府,于是九阿哥上前,兴致勃勃的跟胤禛建议:“温棚这么有效,京城大户人家多的是,估计都得感兴趣,咱们不若合伙,找人给他们修建,咱们收钱,岂不是美哉!我出人四哥你出方法就好。” 胤禛倒不知道,老九是这么个时时刻刻都在想做生意的脾气,他摇摇头笑着解释道:“这温棚其实没有什么太大难度,跟造土房子差异不大,庄子上的人基本上看了都会做。所以啊你还是不用想着从这上面赚钱了。” 胤禟有些似信非信的答应着,心想,等我庄子上建成了之后再说吧,既然四哥不想做这生意,那我可就自己赚钱了。他也笑呵呵的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才转身回席。 胤祥看着九哥的背影,小声说道:“只怕九哥学会后,还是要想着用来赚钱的。” 胤禛笑着摇摇头:“若是他真想出法子赚钱,那也由他去吧。重要的是如何能让这方子在北方各地推广开来。” 胤祥点点头:“四哥说的极是,你可有什么方法?” 胤禛叹息一声:“此事还得看皇阿玛的安排。”只是离自己跟皇阿玛献策已经过了这么久,却没有一点风声说让谁来办这差事,不知皇阿玛心中的人选到底是谁? 胤禛看胤祥不提鲜菜的供应,但心理知道他顾念妹妹,只是现在僧多米少,怕不好张口跟自己提。便主动道:“这一茬的菜已经在这次宫宴用完了,等到下一茬长出来,到时候我再多给宫里送些,到时候你也给两个妹妹带一些过去吧。” 胤祥感激地望着他四哥,“我替她们谢谢四哥。”冬日里能得这些蔬菜不易,又送到宫里许多,只怕四哥府里也不宽裕。还能想着她们,真是跟自己这个亲哥哥也不差什么了。 其余王宫贵族们,见阿哥爷们终于都走了,这才上前寒暄,很快也得到满意的答复,虽然要往后排,但他们等得起。 于是都笑呵呵的敬酒,一时间觥筹交错,胤祥也帮胤禛喝了好几杯,两兄弟这才逃出生天。 今年的除夕夜宴,就在一丝期盼的氛围中,圆满结束了。各个都赶着回家,再煮点热乎的好填肚子。 第75章 元宵 大宴之后, 年还要热闹许久。正月初二,皇子轮班祭堂子,之后还有重华宫茶宴、皇帝与太后新年宴。 正月初七至十七, 太庙挂庆成灯;正月十五,赏花灯、放烟火、再宴朝正外藩。 如果说腊月的冰嬉戏,放爆竹就像西餐中的前菜, 让人心里满含期盼, 那除夕和元旦则是正餐, 让人饱腹感十足。 而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就是最美味的甜点了,适合全身心的放松下来, 静静享受这一刻的美好时光。 叶林自然也不能免俗, 吃过了晚膳, 就带着四个墨和叶家人一起来到了地安门,京城元宵灯最多的一处地方,慢慢逛起来。 各色的灯, 花样多极了,有绢纱做的、有玻璃做的、还有冰灯, 款式更是可以集成一本厚厚的图册了。 有小兔子、小鸟的动物类型, 晨哥儿和萱姐儿现在就各自拎着一个。也有山水、楼宇这样的风景的;美人、钟馗等人物的;有葡萄、杨梅、荷花这种花草的, 数不胜数。 叶林最喜欢的,还是各种冰灯有冰龙灯、冰狮子灯、冰花灯、冰塔灯等等,也有雕刻成著名人物的,各个看着生动逼真、栩栩如生。 且冰灯就是穷人家也能做,有模具,有水就行。冷水冻出来的就是白色的,开水冻出来的就是透明的, 白天看上去晶莹剔透,夜晚则熠熠生辉。 有些鸟兽雕刻的极为精致,让叶林忍不住想拍照留念,可没有相机,只能驻足细细观赏,有些遗憾。 一家人一路边聊边逛,走了几条街,到了东四牌楼,在这里找了家茶楼进去歇脚。 茶楼里也是人满为患,大家都向他们一样逛了许久,为了能缓一缓脚上的酸痛,只能选择拼桌,叶林一家在人群中挤了又挤,才找了一桌勉强坐下。 从二层窗户望出去,街上灯火辉煌,人多的摩肩擦踵,难得在这个时代让叶林想起了他在现代挤地铁时的盛况。 店小二大冬天已经跑出了一头汗,但还是像一条灵活的鱼一样,拎着茶水,举着点心,自如的穿梭着。 南来北往的人都在京城齐聚,抄着各色口音,一点儿不见外的跟同桌、不同桌的人聊着天。 叶林一家点好了茶水和点心,正等着小二上茶,就听一青衣少年操着吴侬软语,积极的向身边人推荐道:“苏州的元宵节可不比京城差,除了各色彩灯,还有猜灯谜,猜中者可得巾扇、香囊、果品、食物呢。还有圆子吃,里面包了核桃仁,以白糖为馅,一口下去,香软甜腻,可美味了。” 另一人听了,笑道:“我家在湖北黄安,也有元宵吃,我们那还有舞烛龙,采茶灯,以十二个童男扮女妆,各人带灯一具,称为“茶娘”,口里唱采茶调,举灯唱歌,还跳舞咧。” 这青衣少年有些不服气,听起来确实挺有意思,但自己老家可不能被比下去:“苏州也有特色的呢,我们会用松枝竹叶在通衢扎棚,白天悬彩,晚上燃灯。还会放烟火,对了,还有闹元宵,有跑马、雨夹雪、七五三、跳财神、下西风。” 叶林一家人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还没等到另一人回答,隔壁桌的一个皮肤有些黝黑的精瘦汉子就笑道:“苏杭是精巧繁盛,但我们福建人最重视灯会,明人谢肇淛说:“天下上元灯烛之盛,无逾闽中者。” 闽方言以灯为丁,每添设一灯,则俗称为“添丁”。自十一夜开始燃灯,家家灯火,光照如同白昼,持续十夜呢。还有儿童的求饶灯、女子的转三桥等风俗。”1 各地的风俗确实是有所不同啊,京城如此繁华,也不知盛京又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这个我能回答” 叶林一惊,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问出了声,就见同桌的一人笑道:“盛京除了满城花灯外,前三天,就会在城内大街上搭建起祈福高台,搭建的高台上设\三官\画像。正是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危。人们还会唱着民歌小调,一起舞蹈。” 很快,茶楼里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都说起家乡的元宵节,不一会,美丽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让这美景盛开在所有人的心中。 烟花有各色形状的,有如珠帘、焰塔、葡萄、也有如蜂蝶,花朵的。让人看得目眩神迷,人群跟着那些繁复的图案,发出一阵阵惊叹声。 今年的元宵节,康熙带着后妃和儿子们移驾到了畅春园。 刚刚夕阳西下时,大宫门前的场地上就有数千人列队,身着彩衣,手持彩灯,口唱太平歌,一边舞蹈,一边循环排列一会儿成了一个“太”字,一会儿再转成“平”字,是之后又转成“万岁”两字,用几千人的舞蹈形成了“太平万岁”四字。 歌舞声渐歇,接下来就到了烟火的环节。工人们点燃引线,数十列焰火依次燃烧,在天空中形成,宝塔楼阁、飞鸟游鱼、五彩凤凰等等形状。 这些绚丽的图案在眼中停留片刻后,便转换成各式的花朵模样。与此同时,另外有工人在一旁准备着,每当释放一架烟火,便打开一个笼子。 就见有白鸽,喜鹊等数十只鸟儿乘火飞出,将夜幕上的烟火衬得越发真实热闹。 除了远处天上的烟火外,还有近处的供贵人们观赏。 有一种巨大的九石之灯,足足有一个假山那么大,里面藏有小灯上万,点燃时,万灯齐明,内里次第作响,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从中又有烟云飞散,远远看着好似仙境一般。 还有一种烟火箱子,点燃后会有孩童模样的玩偶滚落在地,身上冒着烟火,相互纠缠搏斗。另一个箱子中的玩偶落出时不同,它们身穿花衣,腰配杖鼓,身上冒着星火,在一旁舞蹈叫好。 须臾之间,又变换了动作,左转右跳,还会给四周躬身行礼,让年纪小些的皇子都看得目不转睛,鼓掌叫好。2 而园内各处也摆满了灯笼,比起外面街上的而言,就要大了许多,模样上也有如凤凰,孔雀,白鹤,狮子,虎豹,麒麟之类的吉祥瑞兽。 园中还设有鳌山,此时隆冬季节竟然从其上悬挂的灯笼中听到许多虫鸣声。这些是去年秋季抓起来养育的蟋蟀,此时放在灯里,在暖和明亮的环境里纷纷鸣叫起来,给园子添了许多意趣。 宫妃和皇子福晋们,则穿着早早备好的灯笼吉服。在园中走走停停,赏玩各色灯火,猜猜灯谜。 十四的福晋完颜氏,就身着清绿色缂丝八团灯笼补吉服袍,挽着胤禛的福晋乌拉那拉氏的胳膊,与十三的福晋兆佳氏一起,跟在穿着石青缂丝八团灯笼补绵褂的德妃身后,慢慢的走着。 空气中都是燃烧松柏树枝的气味,叫“熰岁”,应是满族习俗的一种。 看过了烟火,几人正准备去瑞景轩那里看戏,太后娘娘最是喜爱这些戏曲,毕竟在宫里长日无聊,难得有这样的时间,可以集聚了众人热闹热闹。 从除夕夜开始晚上演《升平除岁》,元旦演《喜朝五位》《椒柏屠苏》,今儿是元宵节,应该演《万花向荣》。 当然还有连台本戏《升平宝筏》、折子戏《游园惊梦》、灯戏《万年长春富贵灯》等。3 等在戏台前坐定,就见有一戏子,身着香色暗花纱绣平金灯笼蝴蝶纹帔,在台上粉墨登场,莲步轻移,一句“万年长春”,听着余音绕梁,台下叫好声不断。 不管到底爱不爱听,皇子、福晋、皇亲国戚们这时都坐定,一边品茶喝酒,吃着糕点,一边陪着太后欣赏着戏台上醇厚的唱腔。康熙也坐在太后身旁,听了两折子才罢。 最先有些耐不住的,是年纪小的几个阿哥,还有宗亲们带来的孩子。对他们来说,宁可在园子里瞎跑,也不想在这儿听这慢悠悠的戏。 本就是难得放松的日子,长辈们也不会管的很严,于是就有孩子陆续的溜走,有的去赏玩花灯,有的则到稍远的地方,让伺候的宫人们去找了炮竹来点着玩。 十岁以上的也就罢了,但宫人们可不敢二踢脚这类的炮竹给更小的孩子,只带着他们到撒满芝麻桔梗的路上,让他们在上面蹦跳玩耍。 芝麻桔梗被踩断,劈啪作响,跟着炮竹比也不差什么了,这就是取个芝麻花开节节高的意头,也代表着岁岁平安。 没几天,这个年就真正过完了。康熙也正月二十四开印开始办公。 刚开年倒没有什么大事,于是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在除夕夜宴上出了一把风头的鲜菜。听说温棚和育苗,已经在皇庄和畅春园农田里试行了一段时间,应当是有成效。 但到底由谁来负责这项事务的推广,缺迟迟不见皇上发话。 温棚的效果现在已经人尽皆知,这让许多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直郡王虽然有心,但对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儿很不耐烦,便跟胤禩说了,最好能争取过来,让自己这边的人来做,不要让太子那头占到这么一个功劳。 这事已经有了方法,显了实效,只需找人照做就是了,真是现成白捡的好差事,到时候京城上下权贵都能吃上新鲜蔬菜,谁人不感激他直郡王! 因此嘱咐老八要多上些心,叫门下的人跟皇阿玛上折子。 胤禩也挺看好这个事的,容易又轻省,有功劳不说,丁点都不会得罪人,还能获得一片赞誉,因此也是上下忙活,奔走了许久。已经找人上折子试探康熙的意思了,连让手下哪些人负责做哪些活都分配好了。 忙碌之余,他也心中惦记着胤禛的动静,时时派人观察,但都一无所得 他暗想:“四哥也是挺奇怪的,献完方子就没动静了,害得他准备了许多后手都没用上。 不过想想四哥那性子,有些清高,不爱拉帮结派,整这些弯弯绕绕,就是个老实办差的,因此能让皇阿玛看到眼中。这会儿不着急跳出来揽事,也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只是就不知,他是顶住了太子的压力,还是太子就没在这事上上心?” 真实情况是前者,自从太子胤礽知道了皇阿玛有意在京城推广温棚,就觉得这事让老四来办十拿九稳,毕竟这方子就是他出的。 若他要揽这事,别人谁能抢得过他?这就是板上钉钉的功劳一件,而老四跟着他走,那这功劳也便是属于他太子的。 毓庆宫那几日的气氛都欢快了许多,下人们虽不知太子殿下是为何事心情好,但是脸上带笑、言语温和是真的,犯了小错,没有被打骂也是真的。 太监宫女行走间,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胤礽翻看库房单册,像老四这样踏实办差,又不觊觎他屁股底下这把太子交椅的弟弟真是太难得了,又能找来温棚这样的功劳,是得好好嘉奖。 他细细的挑拣了两样好东西,打算送给他的好四弟。 但没想到最好心情维持不了几天,就被一盆冰水泼下:“什么?你不去?” 胤禛躬身行礼:“回太子殿下,臣弟并非不去,而是谨遵皇阿玛谕旨,方子已经献出,皇阿玛想叫谁来去操办此事,臣弟都自当配合。” 胤礽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自己呢?你怎么不争取一下?” 胤禛苦笑一声:“若是皇阿玛有意让我做,当日献方子的时候就说了,哪还会等到今日?” 他看太子的神色有些缓和下来,便又继续道:“因此臣弟想着,不如太子殿下再找其他人试一试,说不定皇阿玛考虑一番,就允许了呢?” 胤礽一想也是,不过是一个温棚,这种小事只怕也不会让皇子出面,估计找个下面工部的人就办了。 因此他便缓和了神色,笑道:“倒是我想差了,我再安排些人,这事你就不用管了。但不论如何,这都是功劳一件,我这带了两件玉如意送给四弟把玩,四弟以后若是又得了什么稀奇好玩的方子,也可先拿来给我看看。” 胤禛示意苏培盛接过这两件名为“如意”赏赐:“多谢太子殿下,臣弟知道了。” 他心里苦涩叹息,以后有什么方子若先给了太子,太子自去皇阿玛面前邀功,这功劳也自然便是太子的,与他可就没半点关系了。可凭什么呢? 胤礽看他恭敬应下来,满意的点点头走了。 第76章 结果 接下来的日子, 不管两派人如何你争我夺,胤禛都仿佛出世的僧道,入定了一样, 看起来毫不关心,也丝毫不插手。 仿佛将这事忘在脑后一般,上朝听政闭口不谈,下朝转身就走,速度快的连衣袖都抓不住,就算去宫里请安, 也半点不提推广温棚的差事。 整日里就在府中教导弘辉, 或与各位清客先生下棋聊天。 弘辉简直高兴坏了,这段日子可以经常见到阿玛,而且不只是考教功课,还带他骑了疾风, 那可是汗血宝马呢! 为了骑马,额娘还让针线法赶出来几套骑马装,给他的哈哈珠子们每人发了两套。自己的当然是额娘亲手做的, 上面缀着几颗东珠和红蓝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阿玛见了还夸他衣服做的好呢! 胤禛其实不喜欢衣服,尤其是骑马装上缀这些零碎,看着不利索。但毕竟是福晋的一片关爱之心,加上今儿只是在马场活动,也就不扫弘辉的兴, 只牵着马,招手让儿子慢慢靠近来看。 弘辉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漂亮又通人性的马,皮毛光滑水灵,在阳光下好像发着光, 比他衣服上的珠宝还亮。 浑身都被打理的极干净,没有马身上常有的味道,全身肌肉结实的恰到好处,一看就是马群里最好看的那一匹。 弘辉拿了几块饴糖,摊开手,慢慢伸过去。疾风大眼睛水汪汪的,嘴巴一拱,就将他手中的酥糖叼走了,一点儿都没有咬到他。 吃到好吃的,开心极了,打了个响鼻,在原地点头踱步了两下,好似迫不及待的奔跑了。 于是阿玛便抱着他,骑着疾风在府里的教场上跑了两圈。之后还准许他一个人坐在马上,由谙达牵着缰绳,慢慢的走了一圈! 几个哈哈珠子也骑着各自的马,陪在一旁,这一下午的快乐可是达到了历史之最。 弘辉晚上都还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阿玛答应他,等生了小马驹就给他挑一匹最好的,他现在恨不得一下能过去好多年,可以抱着他的小马驹睡觉。 乌拉那拉氏和李氏也都心情愉悦,四爷忙起来,经常连着十天半月的不进后院,最近却常来看她们。 李氏虽然月份大了,但还是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还不忘展现自己的温柔小意,慈母之心,每次都与四爷说上许久的话。 福晋更开始磨练大厨房的技艺,每天换着花样的做菜炖汤,有时甚至自己下厨,指点着做些羹汤,照顾胤禛和弘辉父子身体。 就连各位清客,都迎来了只与他们的上司手谈诗画的轻松惬意时光,而不用对着哪本圣旨或邸报满头苦思。这简直就是正大光明的带薪休假,真是美极了! 可惜叶林并不会围棋,五子棋对于胤禛来说,属于十岁前才会玩的孩子游戏,于是两人转而聊起了西洋画技与本土的差异,鉴赏了几幅胤禛的收藏。 总之,四贝勒府里上下都满意极了。 而胤禛的几个兄弟,一边忙的热火朝天,一边佩服他能如此稳得住。毕竟叫他们看来,这是伸手就能拿到的功劳,谁会白白放弃? 可老四就能。 老九胤禟在大宴上提出用温棚做生意却被胤禛拒绝,当时就觉得他这四哥是不是有些傻,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眼看着银子从手中流走。 这会好了,连现成的功劳都不去捡,真不知他脑子里一天在想些什么,既然如此,那他们兄弟几个就不客气了,正好借着过年吃酒的名头,多和八哥十弟商议商议。 十四胤禵这会儿也正兴奋不已,他觉着这不是四哥犯傻,而是明眼人都知道皇阿玛这是要栽培其他人!要是皇阿玛想让四哥来,哪会这么久都没动静? 至于栽培谁,胤禵觉得自己的可能性很大。 从太子这边考虑,太子一直住在毓庆宫,身份贵重,只怕不适合,也不会亲自出,杀鸡焉用牛刀。 太子之下就是四哥,但现在明显皇阿玛没考虑他。再往下就是十三胤祥和自己了。 但论起来他可是四哥的亲兄弟,皇阿玛得考虑这点吧,因此十三可能性不大。没让四哥出头,不得让他这个弟弟顶上? 再从直郡王这边说,这点事,肯定也不会值得直郡王亲自出动,八哥最近是在上下忙活,但肯定也要些帮手吧? 他可是一直跟着八哥跑,最近也很他们几位哥哥打得火热,直郡王这边选他也没问题呀。 当然了,若从亲近上说,自然是九哥、十哥更跟八哥亲近。 但十哥惫懒,不会爱忙活这些,九哥爱赚钱,赚钱的活就让他来。剩下的活,就不用劳烦上面的哥哥们兴师动众了,让他这个年轻力壮的弟弟出来效劳就是了。 正好这件事说大不大,他蹭点功劳哥哥们应该也不会介意,于是十四借着德妃管理宫务的便利,常常去巧遇进宫请安的胤禩等人。 康熙观察了许久,见老四还是没什么动静,其他儿子们争先恐后的各种小动作,钓了许久大家的胃口后,最终有了决定,朝堂上两派人的争夺也落下了帷幕。 太子、直郡王两边的人都没上位成功,皇上从工部指了些两边都不搭的人来做。 对这个结果,太子是十分失望的,具体表现在毓庆宫满满的废纸篓子,和砸碎的茶碗。也是百日见了鬼,烤熟了的鸭子竟然也能飞走! 但现在皇阿玛已经发了话,他也只能不甘心的放弃。只在心里记了老四一笔,这个榆木脑袋,就不知道在皇阿玛面前多争取一下吗! 直郡王一派则淡定许多,虽说他们自己的人没能上去,但本该是太子一派能得的功劳现在没了,这就已经是成功了。 两方人马暂时偃旗息鼓,将视线转移到其他事上,而工部的人则开始慢慢核算起人工、材料费用,用时等等。 这日,叶林自叶婆婆那听说海保找人传话,约他明日见面有事相商,叶林心里一动,是不是采购贝壳有了消息? 于是第二天,叶林响午就回了叶家。 叶婆婆知道海保要过来,亲自下厨准备饭菜,又让下人去再买些酒肉,准备好好招待。 海保拜见了叶婆婆,又将带来的糕点分给萱姐儿、晨哥儿,这才和叶林到书房坐下。 叶林看他神色紧绷,心想只怕是有不好的消息,忙问道:“可是收购贝壳出了问题?” 海保一愣:“这倒没什么问题。 买货的人传回消息,在天津卫,普通没有药用价值的贝壳没什么人收,因此价格十分便宜。已经在找人收货,过不了多久便能回来。” 叶林舒缓了神色:“这是好消息啊。” 海保扯出一抹笑容来:“确实是,但是肥皂生意恐怕有些问题。” “哦?是哪方面?人员?材料?”叶林问道。 “非也非也”,海保叹了口气:“是商会的成员。咱们当日虽然让那些商家签署了合约,一年内不准自行研究其他配方,不准卖高价,但这些人钻了空子。 有几家确实没在京城这么做,却跑到了其它城市开了分店贩卖起来。” 叶林皱了皱眉,他当时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存在,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动作这么快。这才加入商会多久,有没有一个月?就开始小动作不断了。 “若是咱们凭着合约告他们自然也行,但只怕效果不好,还会拖延我们自己的生意。因此今天来就是想跟你拿个主意。” 这些人真是没有契约精神,不过想想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能不动摇很难。只怕再往后,有这些小动作的商家会只增不减。 叶林有些气恼,但还是缓下脾气问道:“现在有几家出现了这种情况?” 海保叹气:“十家当中已有三家这样做的,两家中等商行,一家大商行。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就算剩下的商家也难保他们不会在某天做出违背合约的事。以后再有什么新产品推出,可能也会有这种情况。” 叶林想了想:“行,按兵不动,然后注意收集他们的证据,新式牙粉也不要急着上架,先多囤货。放出咱们正在研制新产品的消息,这样应该能稳住他们一段时间。等一等看吧,我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处理才行。” “行,我听你的,” 叶林心中叹息,只凭那一纸合约是绝对靠不住的,就算是现代法制社会,法律健全,类似这种违约或产品间相互抄袭也是屡禁不止,现在就更别提了,这时候可没有什么专利权。 就算以后推出了牙粉,只怕也只能保一时,到底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发愁了几天,叶林就先放下了,距离会试时日无多,还是先准备考试要紧。 听说了四爷给弘辉阿哥请的老师都是科举进士出身,排名高,学问扎实,便拿着自己写的策论去请教。 这让府里其他几位清客先生知道了,倒是对这位新来的叶先生又放心了许多。原来这位还有鸿鹄之志,以区区举人之身,到四爷府当了清客还不消停。 既然只是临时工,那跟他们就不怎么相干了。 叶林不知别人的想法,只专心学自己的,很快在策论上就获得了一些进步,加上水泥的进展,对这次科举更有把握了。 第77章 思虑 听竹轩里, 晚饭后,叶林在房中活动手脚,墨竹墨松他们也坐在灯前忙活着手里的活。 见叶林一会把腿架在高椅上拉伸筋骨, 一会将双臂背到身后并拢, 用力向后伸, 墨溪墨泉对视一眼,露出个笑来, 叶先生有时还真不拘小节,做些怪动作也大方自然。 叶林的身板还是弱些,不一会便已经面泛红光, 身上出汗。见他回到案旁坐下,神色有些疲惫, 墨溪递上一块汗巾,问道:“叶先生这几日睡得不太安稳, 可要奴才熬些安神汤来?” 叶林一愣,定是晚上来回翻身,让守夜的墨溪他们听到了。他微微摇头道:“无妨, 只是这几天有些心事,过几日再说吧。” 墨溪收了帕子,见他拿起本书来翻看,便加了茶水, 悄悄的退下去。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叶林望着手里的书,看似认真, 却半天一页都没翻。 越是接近考试时间,他就越有些心绪烦乱,这些时日看了许多策论与时事文章, 倒是对会试更添了几分把握,但毕竟时日尚短,也并无老师教导,最终能考得如何,还真说不上来。 让他激动难安的是,如若能进殿试,那就有机会一睹天颜,看一眼历史名人、千古一帝康熙到底是长什么样,是不是跟四贝勒胤禛一样,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与两位帝王会面的经历,要在现代够他吹一辈子牛了。 还要再亲眼目睹一下紫禁城辉煌时刻的风采。当然在现代,故宫博物院、四贝勒的雍亲王府他早就逛过。可那时的感觉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一个是游人赏玩的景点,一个是这个时代的权力核心所在。 区别就像一眼扫过的漫画人物,变成了现实中大长腿妆容精致的ser。更重要的是生活在这座宅子内外的人!从普普通通的奴仆、太监、侍女、侍卫,到四贝勒爷、大阿哥弘辉,以及他所未见过后宅的女人们…… 正是他们让叶林一睹这个王朝、这个时代王公贵族真实的生活,让人不禁对权力的中心,那个身着五爪金龙的人,感到更加的好奇。 若是有机会,谁不想亲眼瞧瞧现实里的状元是怎样的才气逼人,探花郎是否又真的是貌若潘安? 旁观一下金銮殿上群臣奏对之间的刀光剑影,再瞧瞧后宫嫔妃们的样貌与电视上演的有多大差距? 当然最后这条估计很难实现,但参观一下康熙帝的办公场所,跟他应对几句也很让人激动啊! 若是能有幸通过殿试,上了皇榜成为进士,那加官进爵就指日可待了! 在现代,忙忙碌碌一辈子,最多也只能在公司里当个部门主管;在这里得到贝勒看中,官场上也是打工一辈子,却说不定能成为封疆大吏,执掌几省政务! 好好发挥现代知识,做出一番政绩应该不难吧,到时青史上都能留名!能在百度百科清代名人里混到多长一页,就看自己作为了! 想到这叶林干脆将手中的书放下,双手撑着下巴,盯着摇曳的烛光正大光明地发起呆来。 倒不是说叶林心里只有功名利禄;也不是过了这么久,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身带王霸之气,挥挥手便能让一片小弟听从。 真以为自己掌握了些新知识就能称王称霸的人,那是中二病还没过去咧。这泱泱大国有多少数学家、天文学家、文学家、军事学家、医学传人等,懂得知识那绝对够多,放在官场上那也是够呛,看看李白杜甫的履历,这般天才人物,在官场上也是要吃瘪的。 叶林自己这个经历了几年职场,依旧会被公司里那些老油子坑的小白也知道,政治这东西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转的!官场上的那些人,更是粘上毛比猴都精,安上尾巴比狼还狠!连一个小小沫阳县知县说起话来都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只是谁要知道自己有可能被国级领导接见,大部分人也都会畅想一番,做做美梦的。还不许人脑内意y一下了不成? 也是巧了,府里白日晚间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不止叶林一人。深夜里四贝勒胤禛书房的烛火还明亮如白天。 最近有些消息从山东方向来,胤禛已经操心了好几日,时时派人打探最新情况,又去工部、户部悄悄的找了些资料来看,天天拉着幕僚商讨,分析局势利弊,还要分出一只眼睛来盯着后院,真可谓是分身乏术。 四贝勒起居的正殿后面,只比贝勒爷住着的宫殿略小一点的宫殿,就是福晋乌拉那拉氏的院子了。相比起这巍峨正殿,以及四周一圈副殿那小二层楼的高大气派,后院其他女人的居所,包括最受宠李侧福晋的院子,也都矮小了不止一个头。 就规格上来说,李侧福晋的院子还不如福晋的一半大,院落从外面看起来,跟门人清客的院子也没区别。而且后院女人院落跟胤禛和乌拉那拉氏的院子都离的很远,在东北角花园附近。 说起来乌拉那拉氏和李氏的院子的区别,大概就像大学里一进校门,正对着的主办公楼,和操场边上犄角旮旯里那一片老住宅楼的区别。当然四贝勒府在前朝宦官处所的基础上翻修了没几年,老旧倒是称不上的。 这几日福晋还是保持着往日的作息分毫不变,处理府内事务更是井井有条半点不错,叫谁来看,都还是那个端庄大气持家有道的四福晋。 但只有几个亲近伺候的才知道,福晋这几日睡得不好。 夜里虽不见福晋翻身或起夜,可白天一看,福晋眼下都带了青色,明显是没睡几个时辰的样子,没办法只能多盖些粉。 绿水看福晋略显苍白的脸色,发乌的嘴唇,却还跟没事人一样,该处理府务就处理府务,该念佛抄经就念佛抄经,心里着实心疼。 自出宫后,贝勒爷要进宫就得起的更早了,偏福晋还跟贝勒爷一样的作息,起来收拾完天都还黑着,可不是累人?叫她说,万一贝勒爷有急事要吩咐,让传话的略等等也不耽误什么事,何必起一大早呢,更何况一般也没什么事那样急。 可以福晋这性子可不是她们能劝的动的,最近福晋心里有事,那睡得就更浅了。 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原因,因此就更不好劝了,绿水和绿燕对视一眼,又不自觉朝东北方向望了望,只看到今春刚换上的窗纱在敞开的窗口处微微浮动。 她按下心头的焦急,笑着将熬好的桂圆莲子燕窝羹端过来,轻轻放在乌拉那拉氏的案头:“福晋喝点燕窝羹歇一歇吧,已经看了一个时辰了……” 绿水顿了顿,没听到任何回应,微微打量了一眼福晋的神色,却见她像是没听到一样,仍旧攥着手里的书,一页一页,不紧不慢的翻着。 绿水为难的看了一眼付嬷嬷,见她朝两人挥了挥手,便低眉敛目的带着丫头们下去了。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付嬷嬷和乌拉那拉氏两人,更是安静的落针可闻。 付嬷嬷上前几步,立在乌拉那拉氏身边,并不言语,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书放下,闭着眼轻轻揉了揉额角:“嬷嬷,我的心有些乱了。” 付嬷嬷上前接过手,帮着乌拉那拉氏轻轻揉着头。有些话叫绿水她们来说,那就是妄议主子,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随意说出口。毕竟宽慰主子再重要,也还要先保得小命在才行。 付嬷嬷则不同些,虽说资历上跟福晋身边其他几位嬷嬷也相差无几,但她是跟着福晋陪嫁过来的,说句不敬的话,那也是看着乌拉那拉氏长大的。跟那几个内务府分过来的嬷嬷相比,情分不同,在乌拉那拉氏心中的分量自然不一样。 偌大的贝勒府,几百号人里,乌拉那拉氏有些贴心话也就只能跟她说一说了。因此这会付嬷嬷也不惧,缓缓将她思忖几日的话道出: “从古至今,哪家王公贵胄后院不是有许多姬妾,就连那跛脚的村夫,有几个银子也要纳个小妾回家,世道如此。而她们使出万般手段浑身解数,不过能求得夫君的宠爱罢,好在后宅立身,为自己的子女挣得更好的资源。 相比之下您已经获得了贝勒爷的敬爱,贝勒爷眼明心亮,并不是那种能轻易被女人的手段蛊惑的男人。而大阿哥也得贝勒爷看重,日日细心教导,” “就算侧福晋再诞下男胎,贝勒爷也不会因此而动摇福晋您和大阿哥的地位。您又何必将她放在心上?” 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在手里比了个五:“比起其他府里,咱们府也是数一数二的清静。即便贝勒爷常去李氏那,也不曾少了我半分体面。弘辉那里有贝勒爷亲自盯着学业,我更是不用操心,只是这敬爱……” 乌拉那拉氏顿了顿,将嘴里的苦涩咽下“我也没什么不知足的。” 付嬷嬷心里叹气,天下女人都是如此,福晋占着正室的位置,贝勒爷又是明理的,已经比别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就是自个家那个死老头子,若不是自己在府里当差,跟福晋说得上话,那还不知要纳几个回家呢。 也不知何时这世道才能变一变,能让女人真正当家做主呢? 第78章 小阿哥 若是让叶林知道付嬷嬷的想法, 定会十分吃惊,这年代,能看透女人困局的必然不少, 但能想着改变的只怕不多。越是看的清晰, 越能明白改变的难度不亚于螆蜉憾树,愚公移山,只是想想,都让人心生绝望。 就乌拉那拉氏自己,都只觉着应当知足,不该太贪心,想着权利地位、夫君儿子一把抓。作为皇子福晋,真要是把夫君笼络在手里不让别的女人近身,只怕也没好果子吃,皇上和皇子额娘第一个就容不下。 瞧瞧隔壁八爷府上, 福晋、格格、侍妾, 愣是一个娃都没蹦出来, 多年未曾开枝散叶。说不好其中的原因是八爷想要身份高的嫡子, 还是八福晋把着八爷不放手, 亦或者是两人谁的身子没调养好。可不管原因究竟如何, 反正八福晋悍妇的名声是传出京城去了。 顶着这么个名声,每次节庆别的福晋带孩子进宫, 八福晋那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这点上, 四福晋就好的多, 几个孩子拉出来排排站,起码得个贤惠大度的名。 乌拉那拉氏闭了闭眼,掉转了话头:“自前几年阿玛过世后,乌拉那拉家就靠我几个兄弟撑着。他们毕竟年轻, 官场上的人、事又复杂的很,时时还要爷提点,靠贝勒府的名头才好行事。” 这点上付嬷嬷自然也看得清:老爷费扬古还在世的时候,福晋对贝勒爷比现在那是多了许多把握,即使那时的李氏更加年轻貌美还诞下二阿哥,但福晋的心是稳的,底气还是足的。 老爷费扬古,那可是平藩、征格尔丹,跟着当今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受皇上信任之人。不敢说老爷是贝勒爷的依靠,那也是能站在贝勒爷身后,给予强有力支持的人。有他在,福晋就有依靠。有他在,福晋和大阿哥在府里的地位才更加的稳固。 可谁能想到世事无常,老爷早早的就病逝了!福晋几个兄弟也没有谁是特别有能为的,从有个强势的娘家,到现在反而要处处靠着贝勒府,福晋心里肯定有落差。 万幸的是那李氏出身小门小户,谈不上什么家族支持,否则不更得翻了天去!但事已至此,还是得劝慰着,付嬷嬷轻轻捶着乌拉那拉氏有些僵硬的肩膀,笑道:“几位少爷正是年轻有为的干练人才,在经过事务锻炼之后,必能成为贝勒爷的左膀右臂,为贝勒爷和您分忧解难,还能给大阿哥一些助力。” 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还十分年轻的面庞,平白显出几分沧桑来:“这时节,连我一个深宅妇人都能察觉出京城里风起云涌,太子和直郡王…… 爷也不容易。外面的大事我也不懂那许多,只盼他们不要卷进什么祸事就好,别的也不敢多求。” 乌拉那拉氏睁开眼睛,白皙柔软的手轻抚过小腹,有些愁苦:“只可惜我前面生弘辉时伤了身子,这么多年来都没什么动静,之后只怕我的弘辉不能像二阿哥一样,有同胞兄弟相伴,互为助益。” 付嬷嬷心里一酸,这就是福晋拿她当贴心的人才肯说出口的话了。是啊,再怎么亲近,也比不过一母同胞,更何况以李氏和福晋的关系,大阿哥和李氏所出的阿哥之间,也不可能亲近到哪里去。 李氏每生一个孩子,对她而言就是加重了自身的分量,而相对福晋来说则非常不利,弘辉阿哥一个人对着其他的兄弟们,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了。 付嬷嬷将手撤下,转而轻轻的给福晋捏起肩膀来:“福晋也不必太过忧心,您还年轻,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喜信了。” “再说弘辉阿哥小小年纪就聪慧过人,读书识字,骑马射箭,样样都出类拔萃,就是以后还有小阿哥,也定然是比不过大阿哥的。贝勒爷若是要请封世子,绝不可能舍大阿哥而就其他。” 听了这话,乌拉那拉氏焦躁烦闷的心情总算缓和了些。她望着西面小几上,一摞摞整齐收好的大字出神。 贝勒爷的想法,这么多年的夫妻她也是知道些的。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贝勒爷文治上的才能自不必说,但武功上相较其他兄弟来,确实不算出彩。 因此对弘辉这个长子,那自然是往文武双全的方向上培养,不过几年,就已经能看出些成果来。 二阿哥身子骨薄弱些,年纪又小,学识上还看不出如何,但骑马射箭这些定比不过弘辉的。如果李氏肚里的这个也是个阿哥,就算他是个聪慧的,但毕竟跟弘辉还差了这么多岁数,等他入学,弘辉都已成年了。这差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赶得上的。 即便李氏再能忽悠歪缠,以四爷的脾气,也不至于放着优秀的嫡长子不顾,而选其他儿子。 更何况李氏也不一定那么幸运,就能再得一个阿哥。至于助力,李氏不肯能包圆了贝勒爷所有的子嗣,其他格格侍妾若是有幸得子,那势必可以拉拢过来。乌拉那拉氏轻蹙眉头,不愿再想后院的其他女人。 看那一摞摞书本和大字,相到自己小小年纪已经出落的知书达理又英气勃发的儿子,乌拉那拉氏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将多日憋在心口的那一团郁气与焦躁压了下去,抬手将桌上的燕窝羹拿起。 付嬷嬷一看主子心情好转,忙笑道:“福晋不忙,我叫人换一盅热的来,这凉的喝了伤胃。”见乌拉那拉氏不反对,她便出门张罗起来。 旁人都焦躁的好几日没有休息好,李氏这个正主自然更是紧张。按理说孩子都生了几回了,再生一回应当是驾轻就熟的事,可全天下后院每一个女人都心知肚明,要求取得男人的宠爱重要,但抓紧时间生个儿子更重要! 一个不嫌少,两个不嫌多,毕竟男人的宠爱可能哪一天就随风而逝,但儿子可是骨肉血亲,是能保障自己后半辈子生活的。 于是这会子李氏靠在软榻上轻抚着被子下高高鼓起的肚子,房里一众贴身伺候的丫鬟仆妇都低眉敛目的站成一排,被李氏仔细叮嘱着:“估摸着我这几日就要发动了,院内外的人手可要看好了,不要让什么不不四的人进来串门子,跑腿的多安排几个,若是有什么事及时跟前院大太监说,每日早晚产房和屋子都要仔仔细细的检查,若有发现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出去。” “你们也都给各自管着的那些丫头婆子分配好各自的工作,相互之间都盯紧了。这段时间都安分些,若是有不规矩的,直接堵了嘴关到柴房去,饿个日再说。” “是,主子放心,奴婢们晓得。”一众下人齐齐应声。 李氏平日里艳光四射的脸上有些浮肿,脸色也有些蜡黄,可那眼神儿清粼粼的扫过每一个人,叫一排人头低垂的更低了。 “你们都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老人了,平日里照顾阿哥和格格也都仔细,我自是信任你们,若是平平顺顺的,贝勒爷和我自然有赏,但若是让我知道有人被被鬼蒙了心肝,做那害人害己的事儿,就不要怪我事后扒了他的皮! 你们跟我日久,也知道我的手段……” 听了这话,屋里的丫鬟仆妇,甚至连最得脸的嬷嬷都齐齐跪了下去:“请主子放心,奴婢们一定忠心任事,守好您和阿哥格格。” 有那些心思浮动的,回忆起李氏以前调理人的手段,不禁打了个寒颤,将头也深深的埋了下去。李氏这才满意的叫起,让其他人下去训话,自己则由丫鬟嬷嬷扶着在屋里走动起来。 待人都下去了,张嬷嬷小心的扶着李氏,盯着脚下一步步缓缓的走着,一边说道:“主子放心,专门盯着接生婆和奶妈子的人都安排好了;生产时的流程也走过几遍,谁该做什么,大家都有数了;奴婢也仔细嘱咐过阿哥和格格的奶娘,若是发动起来,叫他们将阿哥格格看好,就在屋内不要出来,有专门的人给他们送食物。” “嗯……”李氏点了点头,“越是忙乱,越是要每个人都守好自己的职责,以免有人在产房或孩子们那钻空子。”轻轻捶了捶酸痛的腰。紫蝶忙上前帮着轻轻按揉起来。张嬷嬷又接着道:“发动起来时赵嬷嬷会在产房里守着,奴婢则在院内整体协调。主子放心,定会一切顺利的。” 李氏笑着拍了拍张嬷嬷的手:“赵嬷嬷以前帮人接生过,有她在产房,我也安心些。你能把院里人手事务处理的妥妥当当,有你在外面看着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李氏停下步子,紧紧盯住张嬷嬷的眼睛:“你只记着一点。小事也便罢了,若我或孩子有什么不对,但凡我还清醒着,定要先来跟我说,切不可隐瞒! 若阿哥格格那有什么事,不必怕我心急不肯说,我知道了,才能马上求贝勒爷做主。你要知道,我和孩子都好好的,院子里其他人才能好。” 张嬷嬷收起脸上的笑,郑重的回道:“主子放心,奴婢明白。” 在各方期盼中,没过两日李氏就诞下了个白胖健康的阿哥,四贝勒府人人欢喜不已。 叶林在院里运动时,发觉下人个个面带喜色,好奇的问墨竹:“可是有什么好事,我看着大家都跟过年似的喜庆。” 墨竹笑道:“正要跟先生说呢,侧福晋生了小阿哥。听说很是健壮健康,贝勒爷极高兴,赏了满府上下双倍月钱呢。” 叶林恍然大悟:“怪不得呢,看你们都一脸喜色。” 墨松在旁边笑道,“叶先生不是也得了双倍月钱?” 叶林一愣:“哎,是吗?我也有?”每次月钱墨松领来都是按他的意思直接放钱匣子里,到是真没注意。 墨竹墨松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笑容。他们叶先生在这些小事上,有时确实迷迷糊糊的。 叶林一转念又发愁起来,是不是得给贝勒爷送些礼物恭贺他喜得贵子?哎呀,真不知道该送什么才好。 叫人打听了一番,府里的清客先生们都送些什么礼物,估摸着也是各出手段了。想着诗词字画之类的自己并不擅长,还是不要献丑了。 贵重些的绫罗绸缎、古董名画只怕也置办不起,干脆就打上个长命锁当做明面上的礼,再将已经研制好的水泥方子递上去,这样也不会太招其他清客同僚的眼。 而且以他对四贝勒的了解,只怕这个方子比他送一箱子金砖更能让四爷开心。 想到这,叶林笑眯眯的叫墨松墨竹来收拾礼物。于是没过几天,胤禛便收到了来自叶先生的贺礼,打造的十分精致的长命锁和金项圈,以及一箱子……石头? 第79章 第79章 铁石心肠?投石问路? 这几日四贝勒府收礼收到手软! 因是刚过了大年康熙不算太忙, 收到皇家开枝散叶的消息便连声叫好,赏了四贝勒府众人,把京城众人的注意力一下拉了过来。 各宫的娘娘自然也要跟着赏赐一一, 德妃这个亲祖母自然是必须赏赐的,其他三妃也得表示表示,各位皇子阿哥、宗室贵卿们那更得跟着送礼庆贺。 天还冷着, 前两日洗三就简单的过了, 胤禛并未宴请各位皇子阿哥,只等之后满月再热闹热闹。但这并不耽误洗三礼, 绫罗绸缎、瓷器古玩、古董字画、人参燕窝, 有什么好东西都大方的拿出来, 流水一般或赐或送到了四贝勒府。 而平日里跟四贝勒有些交情的官宦人家, 或是想拉关系的人家, 那更是瞌睡送了枕头,找着了好机会正大光明又不招人眼的送礼了。 就是直郡王一派的人, 送起礼来也一个不落,毕竟别人都送礼, 就你没送是什么意思?难道还看不起正统继承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四贝勒不成? 于是但凡上得了台面的人家,都收拾了礼物礼单, 亲自登门或打发人道贺。这还只是第一批, 等满月时在收一波礼, 若是不用回礼的话, 算起来生孩子还真是个赚钱的买卖了。 当然京城里谁都知道, 四贝勒府的门不是那么好登的,能让四贝勒亲自出面接待的就更少了。 毕竟这位四爷性子严肃有威仪,可不像隔壁八爷那样长袖善舞、广结人脉,容易亲近。 于是, 虽然贝勒府门前还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但大多数都只由府里的长史、常随接待。每日由常随整理登记好的礼单子,一匣匣分别送入胤禛书房和福晋乌拉那拉氏处,可谓是收礼“单”,收到手软,但能直接送到贝勒手上的礼物,除了宫里御赐的,就真没几样了。 要不是苏培盛知道贝勒爷一贯对叶先生看重几分,叶林这古古怪怪的礼物,是不可能进得了书房的门。 就这,还是等苏培盛拉着来送礼的墨竹、墨松盘问了许久,知道这箱子石头有些门道,乃是叶先生的研究成果,才敢往里报。毕竟一个不好,送礼的没事,他们这贴身伺候的反倒要遭。 知道这是叶先生故意卖了个关子,苏培盛也凑趣儿的跟胤禛装傻充愣,并不提这石头的由来。 喜得麟儿,胤禛的心情十分愉悦,多日来埋首公务中的疲乏一扫而空。 兄弟们当中,在他这个年纪只有两个儿子,就子嗣上来说确实不算多。如今再添一子,可谓是心想事成了!更让他高兴的是,这个儿子生下来可比他哥哥弘昀健壮许多,看着就让人放心。 这回子心情大好,心思也有些飘动,不想再看公务,见着叶先生送来的礼物如此有趣,便叫苏培盛去请。 他将这几块石头拿在手里,研究了半天也没发现出有什么特别来,不过就是比较方正、颜色均匀、大小一致,有两块儿里头还包着些石子,叶先生这是跟他打什么哑谜呢? 叶林早就准备好了新的册子〈关于水泥的制作及其应用方案〉,这会一见苏培盛的徒弟过来,便笑眯眯地将册子和一小包配好的水泥粉揣进怀中,由着墨溪给他披好皮毛外裳,走过回廊七拐八绕的来到胤禛的书房。 一进去被屋里暖风一吹,顿觉身上热乎起来,见到四贝勒胤禛正在坐在案几后把玩那几块石头,叶林忙脱了外氅,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学生恭贺贝勒爷弄璋之喜,愿小阿哥福星高照,吉祥康乐!” 只听胤禛哼笑一声:“好嘛,你就是拿了一堆石头来恭贺的?” 叶林一愣,抬头见胤禛语气虽有一分严厉,但脸上并无怒色,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下吃惊,没想到四贝勒胤禛这样一个认真严肃的性格,竟然也会跟人开起玩笑了。 叶林眼一转,大着胆子回道:“若学生的礼物真就是这几块石头,贝勒爷可会生气?”胤禛一愣,也跟着玩笑道:“叶先生可是嫌我给的供奉少了,觉得我铁石心肠?还是叶先生有什么想法,这是来投石问路?” 叶林拱手笑道:“学生不敢,只是这几块石头在学生看来价比千金,自然要献给贝勒爷。” 胤禛微微挑眉:“哦,如何价值千金,还请叶先生坐下与我细细道来。来人啊,给叶先生上茶。” 叶林在案旁的圈椅上坐下,由着小太监上了茶,这才将怀中的册子和小包的水泥粉取出, 不再打哑谜、躬身递给胤禛:“贝勒爷请看,这是学生这段时间研制出的一物,名叫水泥。乃是用石灰等物研磨调和而成,其特性是可在空气中加水凝固,干燥后便是贝勒爷手中的石块了。” 叶林心道,确实不好解释这东西怎么由英国的一个叫约瑟夫·阿斯谱丁泥水匠发明,自己又是怎么知道的,所以只好抱歉的当做自己研发的好了。 胤禛接过水泥粉,打开绳扣取了一点在碟中观察,又打开册子细细翻看,叶林则继续跟他讲解:“水泥的好处是可加入砂石等物形成混凝土,干燥后在一定程度上可防止水渗透,同时又可按照模型任意制成不同大小形状。若能大量开采调配,则小的来说可以做成砖石瓦块,用来建屋建房,大的来说用来修路,修建城防堤坝都是非常坚实的。” 胤禛面色渐渐慎重起来:“能随意塑形就可以用来修建各种设施,确实很好,但烧砖也可以用于建造,只是修建堤坝,耗费巨大,不知这水泥造价如何?” 叶林笑道:“若要烧制上好的青砖,要耗费大量木材煤炭,自然费用高昂,但这水泥不需大量煤炭烧制,其主料石灰石各地都有许多矿藏,本来也在开采使用,只需让人多开采些,配合配料石膏等磨粉即可。且制作混凝土时可以添加炉渣灰,砖瓦粉,碎瓷片等,再加入碎石科,修墙建屋坚固又物美价廉。” “不错”胤禛赞道:“用来造房子,应该能使得墙面平滑整齐,此物如石块一般坚硬,若用来砌城墙,应该会更加坚固吧?” 叶林点点头:“确实如此,可以用水泥加青砖砌墙,也可直接用水泥混凝土,砌出的墙面为一体,更加坚固。 学生原先在叶家村,能盖得起砖房的没几户人家。水泥就算生产的多也便宜,普通村民也不一定用得起建房,但此物配置得当的话,可以在干旱区域修建蓄水池,用来存水,这是一个大好处。” “好,修建几个蓄水池只够村人饮水,但修的多了,说不定小旱时可以多活些庄稼,也能少些人流离失所。”胤禛转头再看这灰扑扑的水泥块,比看着箱金银珠宝还高兴,转念又想到了其他用途:“这水泥的材料确实造价不高,再配上随地可取的砂石更是能减少花费。如若修建修建堤坝河道……” 他皱眉轻叹:“每年春汛各地河水泛滥,严重时淹没农田村庄无数,村民流离失所实在让人触目惊心。就拿永定河来说,朝廷花费巨资派官员修缮河堤,数年时间才有些见效,但我跟父皇出巡之时,途经永定河仍发现部分河堤质量并不达标。” 胤禛看向叶林:“若用此物修建堤坝河道,能否有所不同?” 叶林沉吟片刻,虽说现代钢筋混凝土连几千米的大坝都可修,但现在毕竟只是土水泥,自己又不懂治河,这种大事还是谨慎些的好,于是回道:“学生虽查阅些许资料,但对河道治理只能说略有了解,不敢妄言,若要在河道工程上使用,需治河之人多方实验才能做准。” 胤禛宽慰一笑:“那是自然。治河之难,不下于移山倒海,我看了皇阿玛派人治河十几一十多年的策略,依旧不敢说懂。但你毕竟是研制之人,对此物最是了解,有什么想法你姑且一说,我姑且一听,不必忧心。我之后定然还会找人慢慢实验。” 叶林见胤禛这么说,也便少了几分顾虑,畅所欲言道:“学生愚见,河道治理确非人力能完全改变。只能就手边已有的资源,尽力缓解。” 毕竟到了现代,科技无比发达,国家投入千亿修建水利工程,黄河仍旧是像一条桀骜不驯的巨龙,沉积泥沙日渐增多,部分地区甚至成了悬河。目前这个年代,能做的就太少了,但有了水泥修建堤坝总是要坚实的多。 “学生认为治河或堵、或疏、或固水土。如要疏通,则需在河段各处考察合适位置挖出支流河道,以水泥板做成闸口堤坝,待河水水位较高位时适当开闸放水,水位回落后则关闸。此法需因地制宜,在合适的位置开出支流才有效。位置好了,说不定还可以引水助农、灌溉庄稼。” 胤禛边听边看,越听眼中光芒越盛,又将几块成品捏在手中来回翻看。 “若要堵,则在可能淹没危及农田,村庄的河道口用水泥混凝土加高两侧堤坝,以保在水位高时不会决堤。混凝土中可加入竹条以增加抗压性,减少其断裂的可能。若能用钢筋铁条替代,自然最好,但成本过高,不太现实,用竹条也能凑合。” 此时胤禛已站起身来,一只手背在身后,慢慢踱着步子:“先生所说,句句切中要害!名为水泥,却又防水之能,果然是建造堤坝合适的材料。” 叶林心道,那可不是,现代水泥的作用太大了,高楼大厦、平缓道路、河流堤坝,哪个不是钢筋水泥的功劳?农户家里的蓄水池,发酵池也都是水泥做的。 “最后则是稳固水土,河水泛滥究其原因在于上游草木植被缺乏,水土不固。因此河水中往往带有大量泥沙流入下游,泥沙沉积在河道,日月累积之下,河道逐渐提高,而两侧堤坝高度并未随之增加,因此河水容易泛滥决堤,甚至过几年之后因河道过高,则河流改道而行。” “而村民为着取水方便,往往在河流附近开垦农田、聚集村落,河水泛滥或改道则冲毁大量农田,使得村民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胤禛想到这段时间接到的消息,顿时心情有些沉重了起来,不知皇阿玛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又打算如何应对? 第80章 治河策 胤禛收了收心神,先着眼于当下的事。人群逐水而居是顺应自然,谁也无法改变,可惜天地无情,能活人无数的江河,随时都能翻脸无情。 大清江山万万里,东西南北,哪年都有百姓因灾害流离失所,内忧外患,想要坐稳这江山,着实不易! 自己空有一腔抱负,可惜虽身为皇子,却无处可以施展,动则怕引得太子父皇疑心,静却又不甘心。叶先生此人虽年轻未经世事磨炼,但却与一般学子先生不同,虽也精通八股文章,但不拘泥于文章,能在农学工学都有出人意料的惊喜,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胤禛看向叶林,笑道:“前两条若有着水泥帮助,比以往所用材料坚固防水,又可按照设想来塑形,治理河道可堵可疏,则能造福天下万民,当记一大功!只这最后一条水土不固,先生可有方法应对?” 叶林皱眉思索,缓缓答道:“巩固水土难上加难,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毕竟泥土被水流裹挟增高河床,想要以人力改变,确实不易。 学生认为可以在上游植树造林,树木花草其根茎可抓住土壤,只是若要出效果,非一日之功,需数以年记; 胤禛思索片刻:“若能让我大清江山海晏河清,即便是几十上百年也不怕,我们做不完的,自有子孙后代去接着完成。” 叶林心中苦笑,四爷你想的太好了,我那个时代大清早亡了,你虽有愚公移山般不可动摇的意志,也实施了许多好国策,可以人亡政息,你儿子乾隆一继位,就把你的许多国策给否了。 不过这些话他可不敢说,只委婉道:“所以若要见效快些,还是堵疏两条更好。另外 在下游可鼓励农户在枯水期从河道中挖淤泥入田,既可以降低河道高度,又可用淤泥肥田,一举两得。” “只是学生不过纸上谈兵,若要达成,还需有相关政策激励,将其中利害告知农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好再能将之与农户的切身利益挂钩,以确保他们会按要求挖掘淤泥。然而江河广阔,不是都有人居住,有法可以挖掘淤泥,这事确实艰难,即便尽力而为,只怕也成效不大。” 胤禛摇摇头:“叶先生不必谦虚,我亦懂凡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道理,再好的政令下达到地方,也可能变了模样。一个不注意,利民就变成害民。若想政令能长久实施,必须慎之又慎,还要辅以监察,以便随时调整。” 叶林心中一动,四爷不愧是个出名的好皇帝,这时候就看出来他能体察下情,又懂得谨慎实施政令,可惜劳心劳力的性格,把自己活活累死在皇位上。这次有自己在一旁,希望能尽一些绵薄之力辅佐他成就帝业。 “贝勒爷考虑的周到,若能调动村民积极性,由他们主动去做,效果肯定更好。” 叶林想了想,在现代可以沿河建立数个堤坝,蓄水发电,同时还可每隔一段时间开闸放水,利用人为造出的高低差,和水流巨大冲力,将泥沙冲走,但现在明显不可能,不过再是微薄之力,做了总比没做的好:“若能每村每镇承包一段河道就更好了,当然也不能滥用民力影响春耕秋收,其中的平衡还是得实地考察才好。” 待叶林说完,只见胤禛神色舒展,轻拍案几:“好!若此物能成,此法有效,我大清年年遭受水灾的民众都应感谢叶先生的恩德!没想到叶先生除农耕医疗之外对治水上也有如此见解,我得叶先生相助,真是如虎添翼!” 叶林忙拱手道:“学生实不敢当,天下学识出众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学生只是有幸能入贝勒爷门下,接触到如此之多的书籍文章,有充足资源用于研究,才能得了些小小成果。” “即便如此,这些成果若没有贝勒爷安排人手推广,最终通过朝廷的政令实施下去,再好的良种温棚,水泥混凝土,也只能在有钱人家用用罢了。” 胤禛一笑:“叶先生居功不自傲,难得啊,留下来与我一同用饭吧。”说着就示意苏培盛去准备。 叶林谢过,跟胤禛演示起水泥加水制作的步骤来。他心道,也不是自己谦虚,论起来这些涉及民生的修建水利、治理河道都是些投入巨大盈利极少,甚至没有盈利的项目,非国家出手不可。 若要私人去做,顶多类似某个大善人施舍钱财,在村里修桥铺路,只能惠及一地。因此现代社会不管是国内国外,这种大型无盈利的投资项目,没有国家财政牵头,是根本没法推行全国的。 而古代就更别提了,西方国家王公贵族收上来的税,已经落入自己的口袋,谁还愿意拿出来打水漂,吃喝玩乐、修建城堡不香吗? 本土区也没好到哪儿去,虽说国库与皇家私库内务府分离,皇族看似没怎么霍霍国库,但国库还是穷的响叮当。 年年各地灾害,免税免赋之后交上来的税钱就少,还得先支付全国成千上万官吏的工资,养着八旗子弟,军队的军费,救灾款项等等支出,轮到工部还有多少? 万幸康熙帝还是个重视民生的皇帝,修河道也是用皇庄免费劳力,治河臣子自掏腰包,各种想着法的省钱;几次出巡也都是用的自己私库里的钱,若像是乾隆南巡动用了国库的钱,那现在更不知国库得空成什么样。 换一个人来试试? 不说别的,就现在这些皇子估计心里想着都是怎么给自己的小团体多扒拉点儿钱权,志向再远大点儿的,则是乌眼鸡似的盯着太子屁股下的位置,哪有心再看看底层的民生,都是皇子,若不能助自己更进一步,就犯不着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人之本性,趋利避害,大抵如此…… 叶林不知道四贝勒胤禛此时是否有了争储的心,但他想,胤禛这么多年应该都是以辅佐太子的贤臣自居,这是康熙给他的定位。 因此他也是皇子里少见的关注时事民生的务实派。要想以后做个贤王,可不得认真将上面交代的差事办好了。 叶林不知道胤禛会怎样用这些资源为自己争夺更多的政治资本,自己也不懂的太多政治上的事,但至少从他这个认真较真的性格来说,不会眼里只看功劳,但凡他能做的,肯定尽力施为,就能造福更多的民众,也不枉费这些知识了。 两人笑谈着,又将水泥的应用细化了几分,叶林也跟着美餐了一顿。 李氏院里 洗三之后,已过了最忙碌的几日,李氏也恢复了些精神。这会她正裹着被子,愣愣的看着包裹里的婴儿出神。 孩子胎里养的好,不过几日功夫,皮肤已经退去了褶子和泛红,肉眼可见的白嫩起来。那小胳膊小腿儿莲藕般,一节节圆乎乎又胖墩墩睡得香甜,一看就是个健壮孩子,叫人心升欢喜。 李氏看着孩子,眉目柔和嘴角带笑,可不一会眼里却沁出一滴泪来,顺着眼角滑落脸庞。 她好似并无察觉,只怔怔喃喃自语:“你看那眉眼,跟他哥哥多像啊。” 她伸出嫩白光滑的手指,指尖轻轻从婴儿脸庞上方抚过:“这眉毛的形状和弘昐多像啊……跟他们阿玛一样英挺。”又一滴泪水不听话的从眼角滑落,李氏终于回神,忙拿帕子擦了擦眼,可泪水像止不住般,一个劲儿往下掉。 张嬷嬷在一旁看着心疼,挥手让其他人下去只留两个大丫头在房间,柔声劝慰道:“我的侧福晋呦,可不敢再落泪了,月子里落泪伤眼睛,容易留下病根儿的。” “您瞧三阿哥这样白胖健康,二阿哥也懂事听话,您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就莫要伤心了。” 孩子好像也被李氏影响,在襁褓里哼哼唧唧起来。李氏忙擦干泪,将孩子抱起,在怀中轻轻摇晃着:“弘时乖哦,娘亲在这呢……”不一会,弘时便安静下来继续睡去,李氏也松了口气。 丧子之痛犹如一把尖刀插在李氏心口,这么多年来,虽然又生了两个孩子,却半点不能抚平那伤痛。每每想起弘昐,那刀子好似都在心中搅动,叫她疼的夜夜难眠。 但为了还在身边的三个孩子,必须坚强振作起来:“嬷嬷你说的对,我应该着眼当下,不能再沉湎过去。弘昐在天上,也定盼着他两个弟弟健康快乐。” “是啊,侧福晋,您是有后福的人,几位阿哥格格都孝顺您呢。”张嬷嬷看李氏总算回转,放心了许多。 “哦,我们弘时真乖。”轻轻哄着孩子,李氏转过脸对张嬷嬷仔细吩咐到:“孩子还小,体质也弱,必须仔细照料着。不等他们长大成人,我都不能放心。 特别是这两年孩子还不会说话,有个头疼脑热都不好表达,因此最是关键,嬷嬷你千万帮我盯好院中的人,若有任何不对,什么都不必顾忌,直接来告知我。有任何发现,我定重重有赏,紫蝶紫蕊,你们两个也是。” “是,奴婢定当照看好小阿哥!”几人应声。 李氏哀叹道:“我可怜的弘昐,健康长到一岁多却突然急病没了,可恨我这做额娘的眼盲心瞎,至今也没查出个结果。” 突然她眉目凌厉起来,“我也是个笨的,若是我儿再出什么事,不管查不查得出结果,这一院子的人,我就回了贝勒爷,全部发卖了。” 张嬷嬷、紫蝶、紫蕊神情一肃,齐齐答道:“侧福晋放心,奴婢们一定看好小阿哥!绝不敢有半分疏忽!”不用想也知道,这发卖去的绝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怕人在那一两年就没了。 这还算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若是直接被仗毙,那就一了百了,什么都没了,说不定还要牵连家人。因此几人恨不得脑后也能长出一圈眼睛来,好好的将四面八方都盯住了。 李氏面容和缓了些:“你们也别怨我狠厉。贝勒爷心肠软,许格格、阿哥们在我这个亲生母亲身边长大,没有抱到福晋那去,这也是贝勒爷的一片慈父心肠,我和孩子们都感激。” 李氏擦了擦眼角,扫视三人,见她们面上并未怨恨,才继续说道:“可我若是连身边的儿子都护不住,还怎么有脸继续照顾几个阿哥和大格格?贝勒爷还能放心将孩子交给我养吗?若是失了贝勒爷的心,这后果可不是咱们能承担得起的。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紫蝶上前一步,应声道:“侧福晋放心,奴婢们心里都明白,咱们院里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和阿哥格格好,我们才能好。” 张嬷嬷迟了一步,也急忙挤上前表忠心:“侧福晋,您就放心吧,奴婢们会尽全力看好小阿哥和大格格,不让外面的牛鬼蛇神搅扰他们。” 李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若是做的好了,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听了这话,几人面露喜色,放松了些紧绷的神经。:,, 第81章 意外 李氏在这边软硬兼施的调理下人,福晋乌拉纳拉氏则又将精力放回到府务和儿子弘晖身上。 李氏生子,悬而未决的第二只靴子总算落了下来,虽说结果不太好,但乌拉纳拉氏也松了口气。 事已至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距离二阿哥和三阿哥长大还有许多年,现在忧心为时尚早。若自身极出色,则萤烛之火不可与日月争辉。 回过神来,她就忙的没工夫想东想西,绿水将一沓沓礼单子整理,逐一登记造册。乌拉那拉氏在旁留神着各府往来走礼,看是否有需要额外注意的。 除了这些,不久之后的满月宴也得早早准备起来了,宴席菜品、小戏得提前计划好,要宴请哪些人也需细细考虑,与贝勒爷商量,定下来才好早日写请帖不是?越是重要客人,越得提前送上请帖呢。 贝勒府众人都各自忙着,叶林也没闲下来。 气温总算有些回暖,叶林站在院中伸了个懒腰,让清晨的阳光撒在脸上,闭上眼,感受着淡淡的温暖和明亮的阳光,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总算清醒些了。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开始伸胳膊踢腿,嘴里还念叨着第八套广播体操扩胸运动。院子里的人都各忙各的,见怪不怪了,叶先生每天早起都要这样运动一番,说是能活动筋骨、锻炼身体。 墨竹瞅着叶林的动作告一段落,便喊道:“叶先生,早膳好了,快来吃吧。” “就来。”叶林又活动了几下腰腿,转身回堂屋,接过墨泉手中的汗巾子擦了擦头上的薄汗,这才在桌边坐下。 墨竹转头看了眼座钟,今儿有些晚了,但也怪不得叶先生,就连自己也觉得还有些困乏。实在是跟着叶先生把京城的好私塾转了个遍,忙活叶先生的弟弟晨哥儿入的事,连着跑了好几日。 虽说孩子还小,刚刚开蒙,但叶先生却极为重视,不仅打听了京城有名的私塾和学堂,而且还要专门去看过了教学环境,跟先生们一一聊过才肯放心。 好在总算挑到合适的--城东的鹿鸣学堂,前两天刚办好手续交了学费,把晨少爷送进去,总算是可以歇口气了。 墨竹不禁感叹叶先生年纪轻轻就能为弟弟考虑周全。他这几天跟着叶先生跑,也将京城的学堂私塾都了解了一二。 在几家久负盛名的学堂中,鹿鸣学堂既不是最严格,也不是八股四书教的最好,考上进士最多的。但却是唯一会教授学生一些西洋知识的学堂,同时叫人称奇的是,这里还特别注重学生的骑射弓马,而并不一味教四书五经。 这其实还是挺少见的,也就是在京城才有这么一家。虽说当今圣上自小便开始接触洋人,对于西方的立法、数算、几何等都有研究,可谓是学贯中西,但民间门学堂却并未开设这些内容。 毕竟科举不考,上得起学都是奔着做官去的,四书五经都背不完,哪还会花时间门让孩子学这些没用的东西?因此这么多年下来也就只有鹿鸣学堂这一家,据说是学堂的主人认识洋人,自己也学了许多,对这些极感兴趣,这才加入了西学的内容。 叶先生选了这家,墨竹还劝过他,人的精力有限,多学这些只怕耽误科举。谁知叶先生却道唯有这家才能教出文武双全、又见识广博的人才。一副很看好鹿鸣学堂的架势,叫墨竹吃惊不已。 “走吧。”突然一声惊醒了墨竹。他发呆的这会功夫,叶林已经慢条斯理将一碗绿豆梗米粥喝完,又吃了一碟奶糕。墨竹连忙跟墨松一起带着收拾好的东西跟上了叶林。 左转右转走了近两刻钟才来到了贝勒府后门,墨松跟马夫和随行的侍卫打了声招呼,将身上的包裹卸下来抱在怀中,墨竹扶着叶林上了马车,墨松也跟了上去。 马车晃晃悠悠往城外驶去,墨松给手炉里加了炭,放在布包里递过去:“叶先生暖暖手吧。” 叶林接过来捧在手中,顿时觉得手心热乎了起来。来到古代这么久还是不习惯冬日里的冷。 没有暖气又没有空调,连个暖宝宝都没有。只靠炭火,窝在房里闷得慌,一出门凉风能吹到骨头缝里,这不,刚出了院门没一会儿就浑身冰凉,叶林不觉将手中的暖手炉攥的更紧了些。 自己穿了皮毛衣服还好些,院里却好几个人手上都长了冻疮,就是用新棉絮做的衣裳也不怎么保暖,冷风该怎么灌还是怎么灌。是不是该研究一下怎么做羽绒服? 可能不跑绒的布料只怕不好找,就算有,应该也很贵重。再说也没有大规模养殖鸭子,只从农户手里买鸭绒,只怕跑一个村子都凑不齐一套羽绒衣。 羽绒服还得再想想,还好贝勒府炭火充足,真不敢想象普通百姓该怎么过日子?这一个冬天,京城里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再也醒不过来的人有多少? 想到这,心中莫名的烦躁愈发高涨起来,不觉间门将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墨松看着叶林上了马车后就面色严肃似乎情绪不高,这会更是眉头紧锁,试探的问道:“叶先生可是担心晨少爷刚入学堂不习惯?” 叶林回过神,摆摆手:“孩子刚上学总会有一段不适应,过去就好了。还有家里的仆从跟着,也不需要住学堂,每日都能回家。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现代孩子三四岁就送去幼儿园,不也好好的,晨哥儿都六七岁了,上小学的年龄,加上一路从叶家村逃亡过来的经历,更是早熟,完全不担心他会害怕。以他的性子能见到这么多同龄的玩伴,只怕高兴都来不及呢。 “是啊,晨少爷虎头虎脑的,一看就是聪明胆大的孩子,在学堂肯定适应良好。”墨松心道,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为何叶先生隐隐有些焦虑?他递了个眼色给墨竹。 墨竹接过话头:“叶先生莫不是在想庄子上那十几块实验田?这次春耕,用了新方法又要实验番薯等作物,每块田里的情况都不一样,是得操心。” “嗯,育苗春耕是最关键的一步,若是开头做得好今年秋收就能对比出结果。”叶林懒懒的说道:“马车晃的很,我还有些困,先歇一会,到了叫我。”说完,就闭目靠在车窗边休息。 墨竹和墨松对视了一眼,想着可能是叶先生这几日奔波的累了,便也不再说话,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 叶林撒了个小谎,他其实没有在为育苗春耕担忧。老早就写好了实验田的种植方案,每块田种什么、怎么种都规划的很细致,庄子上的佃户也都是种田老手,只要按着规划做即可。 前一个月贝勒爷就命人在庄子上试行,除了过年那几天,冯常随一直驻扎在庄子上,每过十天就会汇报一次进度。因此叶林这次去庄子上只是常规记录,倒没什么担心的。 只是距年前从庄子上回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想着虽贝勒爷没提,但自己这个打工人也得主动上心才是,可不能领导说一句才动一下,领导不说就不动,那可就不好挣印象分了。 只是今儿不知怎的就是心里不得劲,烦躁感挥之不去。可能是突然恢复工作有些不适应?又或者是这几日起得太早,睡眠不足?连眼皮都乱跳。 闭眼休息没多久,叶林就在马车的晃动中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马车一个急刹猛的停下,将叶林险些甩出去,墨竹、墨松也晃得头晕眼花,还急着伸手去扶叶林。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墨竹扬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马车外却并无回复,反而是传来一阵喝骂和兵器出鞘的声音:“你们是干什么的?大胆,还不速速停下!” “叶先生小心,待在车里不要出来!” 叶林忙掀开车窗帘,探头往外一看,只见马车已经被几个黑衣人围住,那些人手中持有利刃,面上蒙着布巾遮住了容貌,他们好似根本没听见侍卫的喝骂声,正凶神恶煞的冲杀过来。 叶林吓懵了一瞬,昏沉的大脑瞬间门清醒,怎么突然跑进武侠剧的剧场,他难道穿进的是康熙王朝?亦或是鹿鼎记? 此时马车走到半途,正巧经过一个密林,离庄子还有些距离,这荒郊野岭周边无人可以求救,突然出现这些人来势汹汹,而他们自己人手不足,打起来只怕十分不利! 叶林脑中急转,又往外探了探身子对那些人喊道:“若是各位好汉一时手头紧需银子周转,我身上还有一百两的银票,就当请兄弟们喝茶了。” 那些人见了他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冲上前与护卫拼杀起来。 叶林心道不好,只怕真的有一场硬仗要打,他退回车内,见墨竹墨松一脸紧张的望着他,并没有惊慌失措的叫喊,心下微定:“你们赶快找能用来防身的东西,今天恐怕难以善了。” 两人连忙翻找起来,却没在车内找到什么武器。叶林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匕首来,一寸短一寸险,只怕这个匕首也帮不了太多的忙。掀开帘子见到外面已经战成一团,地上已经躺了几具尸体。 战团离马车越来越近了,几人急忙下车。墨松有些瑟瑟发抖的从车辕上拽一根木头下来,和墨竹、车夫一起将叶林档在身后。 叶林眼神锐利,盯着一圈黑衣人试图找出薄弱点,一边对墨竹、墨松嘱咐道:“等会若能找到机会突围,你们就分散往不同的方向跑,说不定能跑脱。” 墨竹倔强的说道:“不,奴才们必须跟在先生身后保护您的安危。” 叶林气道:“听我的,分散开,说不定还能找人来救。现在咱们寡不敌众,必须找到帮手,否则谁也逃不了!”他心里实则想着,估计这些人是冲他而来,墨竹他们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 墨竹墨松听了这话,只好答应下来。车夫也道:“叶先生,我护着你们冲出去。” 叶林看了一圈,找准空挡,几人手里挥舞着木棒,朝着树林的方向冲了出去,几个还在搏杀的侍卫见此也发狠拦住了那些黑衣人,竟然真的让他们冲出来了。 叶林催着几人让他们往不同的方向跑,墨竹、墨松对视一眼,狠了狠心,跑开了。 叶林放下心,跌跌撞撞的跑进密林,却听另外两个方向传来墨竹他们的喊叫声:“救命。有强盗杀人了!” “救命!强盗打劫官家的马车了!” 叶林眼睛通红,知道他们叫喊是为了吸引黑衣人的注意,可此时距离已经很远,也没法阻止,只能期望这些黑衣人知道目标是自己,放过墨竹他们吧。 叶林也喊道:“我们是四贝勒府的人,各位好汉是不是找错了人?”说罢不敢停留,掉头继续奔跑。 他却不知,那些黑衣人听到是官家、贝勒府,对视几眼反而一不做二不休冲杀的更凶了。:,, 第82章 袭击 寒风在耳畔呼啸,叶林在树木间跌跌撞撞的穿梭奔跑,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闭紧,他躲在一颗树后,转头一看,有三个黑人手持长刀追了上来。 叶林攥紧了手中的匕首,拼命往前跑,只觉得从嗓子到肺都火烧火燎的,下一次呼吸似乎鼻腔就要喷火。 树枝划破他的衣袖,又抽打在他脸颊上,可他毫无察觉,只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努力向前。 虽已经力竭,但是绝不能坐以待毙! 叶林干脆停下,闪身躲在一棵树后,一边休息,一边准备与那些黑衣人搏杀。他闭目在脑中快速回想人体各处大动脉。 忽的,他挣开双眼,左手攥紧两颗刚刚从地上捡的石子,凝神探头去看,那三个黑衣人正朝这边搜寻过来。 “怎么不见人?” “看到他朝这边跑了,肯定就在附近!” “没有听见脚步声,仔细搜!” 叶林缓缓吸气又缓缓吐出,控制着呼吸的频率,让自己冷静下来。眼看着他们逼近,十米、九米、八米。 不能再近了,他转身将手中的石子向左后方使劲抛去,只听啪的一声,石子落在地面,顺利将几人注意力引走“在那边,快追!” 叶林屏住呼吸,看着三人转向,从几米外与他错身而过,他猫着步子,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就听到一人骂道:“娘的,怎么没人?” 叶林又将一颗石子远远甩出去,几人奔过去却又扑了个空。一人狞笑道:“小兔崽子咱我们玩躲猫猫呢,分开来搜!” 三人往不同方向搜寻,一人朝着自己这边过来了,叶林抓了把土捏在手中静静等着。眼见那人越来越近,叶林估算着他的步子,在心中倒数五个数,突然从树后闪身到他侧边,伸手甩了他一脸土,这人被迷了眼,胡乱挥舞着长刀,却刚好砍在树上 叶林心中一喜,就是现在!看准时机从他身后扑上去,利刃自他颈边狠狠划过,那人反手就是一个劈砍,但叶林已经矮身滚落在地,险险的避过了他这一刀。 而这人脖上动脉已被割开个口子,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到几米外,将地面染红了一片,他喉间发出咯咯几声,双眼圆睁,倒地不起。 叶林暗道幸运,刚刚一刀找准了颈部大动脉。看着地上的尸体,他来不及害怕,整理了情绪,飞快从地上将长刀拾起,转身又借着树丛藏匿身形。 这边的动静已经将另外两人吸引过来,不一会便发现同伴倒地死亡。 见了一地鲜血和同伴惨死的尸体,两人却半点不伤心。一人冷哼道:“小兔崽子还有两下子。” “等抓住了他,定要在他身上多捅几个窟窿!”说着一同搜寻起来。 叶林小心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他心里焦急,这两个人不再分开,他没法一一击破。自己半点功夫都不会,就算有了长刀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怎么办? 寂静的树林中,只能听到这两人骂骂咧咧、挥刀劈砍树丛的声音和叶林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心跳声是如此之大,他都担心会被两人听到。万幸,这只是他的错觉。 眼看着两人靠近,叶林又丢了一颗石子,谁想这会他们不再上当,而是停下来站在原地听了一会,没听到那边的动静,就继续往这个方向走来。 叶林心中焦急,心跳如鼓,耳朵里嗡嗡鸣响,怎么办? 眼看两人越来越近,叶林悄悄伏下身藏在一棵树后。 那两人直直的朝他这走来,越来越接近了,只能与他们拼了,叶林伏低身子,紧紧攥住手中的长刀。 在两人只有一米远的时候,他猛地矮身窜出,一刀砍向其中一人的腿,得手之后顾不上看他们的反应,转身就往反方向逃去。 “哎哟,老子的腿!哎哟,快追~追,小鳖孙阴险的很,看老子不宰了你!” 奔跑跳跃间,叶林抽空往回瞟了眼,一人紧紧跟在他身后四五米远,另一人被他砍伤了腿,落到了后面。 叶林心里舒了口气,继续奋力往前,至少要再拉开些距离才能分散开两人,一个个对付。 可是他想的虽好,却忽视了自己弱鸡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身后的脚步却越来越近,这个人体力很强,叶林完全跑不过他! 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叶林只得停下,转身与他正面奋力搏杀起来。 叶林右手持刀,左手紧握着匕首保护自己。 叶林并不会用刀,只能尽力闪躲,偶尔才能攻击。他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忽而蹲下身。就是这样毫无规律的闪避,左肩还被砍了一刀。 但叶林也趁此机会狠狠的砍在这人手腕上,让其长刀脱手,这人干脆直接扑了上来,壮硕身躯一下将叶林压倒在地。 他奋力夺过叶林手中的长刀,举起来就要当头砍下,却突然顿住,低头一看,只见叶林左手中的匕首已经狠狠刺入他胸口。 应当是刺中了要害,这人嘴里立马就喷出血来,可他力气极大,手中的长刀还是向下挥来。 叶林躲无可躲,只得用手臂去挡那刀柄。 那长刀一下就砍在叶林的右手臂上。叶林闷哼一声,看着手臂上爆出的鲜血,差点以为自己的右臂已经被砍下来了。 但好在这人临死一击,距离又近,伤口虽深可见骨,手臂却还在。 这人口吐鲜血,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叶林喘着粗气踢开他的尸体,发现右臂已完全使不上力,用左手勉强拎起长刀,就感觉左肩上传来一阵剧痛。 长刀滑落而下,就在叶林要再次去捡时,却见到刚刚被他砍伤一条腿的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 叶林气喘吁吁还要再躲,却发现自己体力消耗加失血过多,浑身使不上力,站立都很勉强。难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他踉踉跄跄往后退着,不小心被树枝绊倒在地。那黑衣人见状桀桀怪笑两声奋力追逐过来。 叶林抬头就见一柄长刀闪着寒光冲他当头劈下。叶林闭眼,心中叹息,难道到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勉强抬起右臂去挡,却没感到疼痛。 睁眼一看,只见一支箭将这黑衣人胸口插了个对穿,他正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缓缓的滑落倒下。 叶林扭头,就看见四贝勒胤禛正站在不远处,手中持弓朝他望来。 旁边一个英气勃发的俊朗少年正提刀向这边奔来,身后还有许多侍卫。叶林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瞬间沉入一片黑暗中。 傍晚听竹轩 “是不是该换药了?” “还差一刻钟。我去请府医。” “好,你看着点叶先生。” 恍惚间,叶林耳边传来一阵说话声。他试图睁眼,但却觉得眼皮被水泥糊住了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动动手指,感到手臂一阵疼痛袭来,顿时又昏睡过去。 等叶林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屋里烛火不停的跳跃着,将外间走动的身影照在窗上。 “墨竹?”叶林虚弱的喊道,虽然他觉得自己声音很大,但实际上只像耳语一般。外间的人却立马有了反应,只听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墨竹、墨溪、墨泉,一连串涌进来围在他床边:“先生你醒了?!” “先生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先生要不要喝水?” 一连串的询问,让叶林都不知该回什么好,他缓缓点点头,被墨竹小心的扶坐起来,墨溪忙在他背后垫了个大迎枕,又拿过墨泉手中的水要喂他,叶林刚习惯性的伸手要接,就觉得右臂传来一阵剧痛。 “先生小心!” “先生别动!” 他脸色苍白的僵住,缓缓将手臂放下,这才感觉好了些。 “先生别急,你两只手臂都伤着,还是奴才来喂你吧。” 叶林无奈点头,他虚弱的喝了几口水,缓解了喉头的干渴,这才顾得上查看自己,只见左肩和右臂都被一圈圈包的严实,隐隐还渗出些血迹,身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叶林觉得有些反胃。 缓了一会儿他才问道:“是贝勒爷救了咱们吗?我记得昏睡前恍惚看到他突然出现。” “正是如此。”墨竹回忆到当时的情景,还觉得身上一身冷汗。“实在是太险了!奴才和先生分开后,边跑边喊希望能吸引那些人的注意。” “可惜奴才身后只跟上来一人。”他神色歉疚的看着叶林:“奴才只能继续跑,使劲的跑。万幸奴才平日里腿脚还算快,一时半刻没让那人追上。” “可奴才一路喊,却一路都没见到人烟。等奴才已经跑的精疲力竭时,突然见到斜前方路上有一队人马,奴才拼了命的冲过去,发现正是四贝勒。” “四爷跟来的侍卫解决了身后那人,奴才连忙跟贝勒爷说明情况,这才又调转回来找您。没想到先生您如此神勇,已经解决了两个贼人!” 叶林苦笑一声:“我手无缚鸡之力,也是运气好罢了,若不是贝勒爷来的及时,我这条小命只怕已经没了。他怎么会碰巧也往庄子上来?” 墨竹一笑:“说起来正是先生您运道好!贝勒爷和十四爷是去皇庄的,所以跟咱们走一个大方向。说是十四爷想要在庄子上猎几只兔子獐子加餐,跟皇上求了几日才求来的。” “这边皇上让贝勒爷去看一下皇庄的温棚育苗情况。两人就结伴同行,刚好让奴才碰上了。两位阿哥见到这些贼人如此嚣张,竟敢在京城外劫杀,都十分生气。 可惜有几人远远见到咱们人多,逃了,为了救您,也没顾得上追。剩下的也没能留下活口,最后一人咽气前说他们是盗匪。贝勒爷已经命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叶林想了想:“墨竹,辛苦你带些人,将我弟弟从学堂接回来,再帮他请一下假,没出结果前,这段日子就先不去学堂了。” “另外你跟我家人说一声,就说这几日我有差事要忙,先不回家了。千万别告诉他们我受伤了。” “唉,奴才这就去。”墨竹知道这事情紧急,答应着就往外走。 叶林心下稍定,这伙人的来历有几种可能,第一是无关盗匪,第二是自己的仇人,第三是四贝勒的仇人。不管是哪一种,总归都要先确保家人的安全才是。 他闭了闭眼忍着胳膊的疼痛,心里琢磨着。 “先生可要喝点粥?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墨溪小心翼翼的端来一碗粥。“已经晾凉了,正合适入口。” 叶林觉得自己没什么胃口,但是还是喝一些吧,吃饱了才能养伤。 墨溪、墨泉两人小心翼翼地给他喂粥。 叶林喝了几口,突然发现怎么少了一人?这么久了都没见墨松进来伺候。想到当时他们三人分开跑,叶林心中一个咯噔,紧张起来:“墨松呢?他没事吧?” 墨泉和墨溪对视一眼,墨泉难过的答道:“墨松不太好,他被贼人在背后砍了一刀,伤口极深。虽然救了回来,但到现在都一直昏迷不醒。” “什么?!”叶林惊道。:,, 第83章 惨叫 叶林心中一紧,墨松平日照顾他最为贴心仔细,一些小习惯、小喜好,只怕比他自己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若是跟着自己出了什么事,实在叫他心中难安。 墨溪墨泉因着身份的缘故,要谨言慎行些,墨竹年纪大几岁沉稳可靠,只墨松性子活泛又识字,是与他玩笑说话、凑趣儿调节气氛的那个,难得的是,与他相处有那么几分朋友的意思。他不在,房里都显得安静了许多。 “快带我去看他。”叶林着急着起身却被按住。 “这哪行呢?您还受着伤呢?” “就是啊”墨溪墨泉纷纷劝到:“等过些日子您伤好了再去看也不迟。” 两人不敢狠拦,叶林一下挣脱就坐起身:“我只是伤了手臂,又没有伤了腿。过去看他不妨碍什么的。” 墨溪皱眉:“可是您身子还虚着,这么冷的天出去吹风着凉了可怎么办?” 叶林一笑:“不是还有你们俩在吗?给我披大毛的披风,你们也穿厚些,帮我挡着风就是了,反正就是在院中也没几步路。” 两人看他坚持,实在是劝不动,只好由着他的性子。缓缓地扶起叶林,按着他的意思披了一件灰鼠皮的厚披风,小心的护着他到了墨松四人住着的后厢房。 一进门叶林就皱紧了眉,房间小且窄,比他的卧房小了一半,应是怕进了冷风,房门紧紧不说里面还挂了厚门帘,窗户又小采光也不好,房内昏暗的很,叶林顿了顿才适应这光线。 叫墨溪墨泉来说,这条件比他们以前住的大通铺好多了,可叶林看着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好。 屋子小又沉闷不透气,浓浓的一股药合着重重的血腥气味儿,熏得他恨不得转身掉头出去。 墨松就在炕上趴着,有两个年纪只有九十岁的杂役在这里照看,见叶林进来急忙跪地行礼。 叶林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走上前轻轻掀开被子,只见墨松后背缠满了绷带,长长的一条血迹从右肩到左腰,缓缓的将绷带浸湿。 伤口这么大,只怕确实凶险。他在炕上坐下,靠近些就听到墨松喃喃呓语,拿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上面都是汗,只觉得烫手的很。 叶林心道不好,这是发热了! 这一旦发热,若是退不下去,人可能就不好了。烧傻了的都算轻的,严重的可能就死,一命呜呼,必须赶紧降温! 叶林心中焦急:“怎么烧的这么严重?他用的药可跟我用的一样?” 墨泉苦笑一声:“您的药是贝勒爷命府医专门调配的,能这么快止血退烧,是因为用了许多贵重药材,价值千金,奴才们怎配用?咱们是从府医那求了些寻常金疮药给他敷上的。” 叶林听了眉头更是紧缩,可是自己不过一届清客,也没权力要求府医专门来救治一个奴才,人在正经的服务对象是这府里的大小主子,加上他们这些算是有点身份的清客门人,叶林没有跟这位府医打过交道,不知他脾气如何?专门来救一个奴才,只怕傲气些的人会觉得坠了他的身份。 叶林愿意掏钱买药,也得跟府医好好说才行,而求人办事,就得拿出求人办事的态度。得恭敬着些好,不然,若人家面上答应,心中不乐意,随意在药上动点手脚可就麻烦了。 当然世上坏到黑心肝,故意整死人的应该没那么多,真要遇到一个只能自认倒霉。但轻忽几分,十天半个月能好的,可能就要拖到两三个月去,本来不用很痛的,也可能少了那镇痛的效果。说起来人家也没做什么坏事,不过就是没那么尽心尽力,能考一百分的,考了个六十分罢了,可伤员就要受了大罪了,自己人自己心疼! 你能说人家是坏人吗?不能啊,这不过就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而已。毕竟咱也不是给人家开工资的老板,没有那么大的脸叫人给你全力以赴。就是开工资的老板,那员工摸鱼不也很正常? 理直气壮张口就要人帮忙的事,有点社会经验的人都做不出来。 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没有什么事是别人理所当然要为你做的。 于是叶林只好道:“你们帮他换药,用我的药,等到下次府医前来诊治,我求他多配一些。” “是。”墨溪、墨泉有些震惊的望着叶林,感动的两眼发红,随即收敛了表情点头应下,忙活起来。 他们自小受的磋磨多了去了,自然十分明白世情,就算是给他们这些奴才当了一辈子主子的,能护着下人的也没几个,出了事大多拿下人撒气背锅。 像是叶林这样肯用重金救奴才的,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毕竟这些钱拿出来,人牙子手里买他们十个都有剩,哪个人会做这么不划算的买卖,花十倍的钱去救一个人?一个奴才罢了,就让他们自己来想,叶先生能屈尊降贵亲自来看就已经很感激了,万万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一步。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的想到,他们叶先生实在是太心善了,人心险恶,以后他们更要帮叶先生多想着些才行。 叶林就坐在他身边等着墨泉去拿了药来,不知他们俩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也会一笑而过。确实,即便在比这和平安定、物质丰富太多的现代社会,这样子损己为人只怕要被骂傻缺,可他自遵循信条,离恶行善,寻求和睦,一心追赶。 他可不管别人如何作恶,他只管行善,在他这里,人命比钱重要! 墨泉两人轻手轻脚的将墨松身上的纱布解下,应该是极疼的,墨松在昏迷中发出更大的□□声。 叶林在旁探头一看,长长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肿胀发红,向两边翻卷着,一缕缕血丝向外渗着。叶林抽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己的伤口也疼得更厉害了。 “这伤口看起来不太好。”叶林看墨溪准备给墨松上药,心想着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先消毒再上药才对,谁知道那些贼人的砍刀沾过多少血有多少细菌?定是没有洗过!可别感染了! 战场上的伤兵很多都救不回来,可不就是因为伤口感染?可现在哪有青霉素,酒精这些东西呢? 青霉素目前不好做,但酒精没有就自己提纯! 叶林立刻阻止上药:“墨溪,先别上药,你叫人去府里要一坛烧刀子来。在准备些用具提炼酒精,等消过毒再上药。 你去找一个细口的铜壶在上面,里面倒酒,中火在下面加热。在铜壶口上接一段粗竹管,从屋里伸到窗外,在外面用小瓶将竹管中凝结出的酒接下。” “是,奴才这就去办。”墨溪虽然没听懂酒精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叶先生所说的过程,就跟蒸酒差不多,想来也是把烧刀子变得更加醇厚的一种方式吧。 要是叶林知道墨溪所想,便会赞他一声聪慧,因为酒精七十度就会挥发,而水则是到一百度才会变成水蒸气,所以这样就可以提炼出更醇的酒来,烧刀子本来度数就不低,至少也得有四十度了,再这样提炼一番,做出七十五度的酒精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看着东西都准备好了,伤口疼痛难忍,叶林回房去歇着,墨溪也按着他的吩咐熬煮起来,只见那竹管口不一时就有水珠滴下,外面天冷,凝结的也很快。 墨溪让仆役在里头看着火,自己则在外面将凝结出的酒水收集起来,很快就收集了一小瓶,用这酒水给墨松的伤口消毒,人昏迷着都被疼醒了。好不容易消完毒上了药,墨溪就按照叶林的吩咐给墨松四肢,腋下擦上酒精,帮助他降温,许是墨松身子骨还算健康的缘故,用了好药,擦了酒精,温度慢慢开始下降了。 一个时辰后又到了要换药的时间。叶林有些昏昏沉沉的被扶起来,府医将纱布解开,正要给他重新换药,却被他制止了,叶林拱手抱拳:“多谢祝府医,不辞辛苦为我治疗,多亏了您医术高超,我才能这么快就能恢复。学生还有一事相求,想劳烦您再多配些药来。” 说着便示意墨泉将两锭金子放在医药箱中。 祝府医连忙推辞:“叶先生,这是何意?我为你治疗那是应当应份的事,何必如此客气。” 叶林苦笑道:“我这次受伤还连带着我那书童也重伤昏迷,伤口极重看着危险。” 叶林叹了口气:“他办事牢靠深得我意,因此我想寻些好药来治他。但我也知道这药价值千金不好随意给人用,只求您能私下里能多调一些来。若是银两不够,您随时跟墨溪他们说。” 祝府医见叶林态度坚决又诚恳,在心里思量了一下,人参汤吊命到还是其次,有几味快速止血生肌的药确实贵重,长在南疆毒虫密集处,采摘不易,乃是宫里御赐的…… 也罢,匀出一些也不是不能,给那奴才用上两次止住了血,再换其他的药吧。看这个叶先生知情识趣,又如此得贝勒爷看中,买个人情给他也好。 于是祝府医也不在推辞,只道:“既然叶先生如此诚心,又如此看重你的书童,我便竭尽所能,但叶先生也须知,这人命由天不由人,那种伤势情况,确实凶险,即便用了好药能不能活还要看那梳头的造化……” “这是自然的,您放心,我心中明白,用了药就看天命了。”叶林忙答道。他可不是什么人没了就要医闹的人。 府医这才笑道:“那看完叶先生,我也再去看看您那书童的伤势。” 叶林感激的冲他笑笑:“您先喝口茶,稍待片刻。” 又吩咐墨溪:“去把收集来的酒水拿来,帮我将伤口擦拭一遍再上药。” “这?”墨溪迟疑着不敢动弹。“伤口上擦烈酒,可是项酷刑啊!叶先生能承受得住吗?” 叶林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也知道他看了墨松消毒时的模样,怕自己文弱书生受不住,可现在这时候,药再好,伤口没消过毒也不放心啊!“切勿犹豫,就如同给墨松伤口消毒一般如法炮制即可!” 墨溪只得听命。怕他挣扎几人将他压住,墨溪狠狠心,细棉布攥湿了酒精在右胳膊伤口上擦过,顿时听到闷哼一声。叶林身体不受控制的挣扎了片刻,才缓过神来,额上已出了一层冷汗,还好右臂伤口虽深但却不大。 府医在一旁坐着,眼睛都惊的微微睁大。他知道用酒擦伤口的法子有利于伤口结痂,可那都是些皮糙肉厚的大头兵才能用,富贵人家谁会用?没想到叶先生也有这等毅力,对着自己也能狠下心来。 “继续!”叶林左肩上的伤口浅一些,但面积却更大。 墨溪又沾了一些酒水,一手按住叶灵的右肩,一手对准左侧的伤口,闭眼狠狠心擦下去。叶林经不住惨叫一声,挣扎的力气大的都要快把几人挥开了。 终于过了那阵疼,叶林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无力的倒在墨溪身上。 “这是怎么了?”突然正堂传来一声问询,听着竟然是贝勒爷的声音。:,, 第84章 召见 突然听到贝勒爷的声音,将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也许是因为刚刚在上药的关键时刻,大家都神经紧绷,竟然没有听到贝勒爷进门的声音。 墨泉看府医已经开始忙着上药,墨溪在打下手,于是急忙出去回话。 胤禛刚到小院正堂,就发现叶先生身边伺候的一个都不见,还是个小太监给他打的帘子,疑惑着就听到一声惨叫,叫他也吓了一跳。 这会知道缘由,干脆不再顾忌礼数,步入里间,就见叶林一脸苍白的靠坐在床沿上,由着府医给他上药包扎,见他进来,还要挣扎着起身行礼,胤禛忙挥手:“不必拘礼,快好好歇着。我来看看你的伤情如何,直接往伤口上擦酒水,叶先生也太胆大了些!” 叶林也不逞强,坐在床上躬身行礼,才道:“还是这样好的快些,学生无事,多谢贝勒爷关心。” 胤禛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无视了叶林的话,细细问了府医,知道只需擦这一次才作罢。府医见两人有话要说,便告退由墨溪领着去给墨松看伤了。 屋里安静下来,胤禛见叶林精神还好,让他将昨日的情形再讲述一遍,思索一番道:“可惜这帮贼人逃得快,只留下几具尸体,已经拉到京兆尹衙门,叶先生放心,这次的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叶林拱手:“学生多谢贝勒爷!”只是他心知这事查起来也不容易,没留下一个活口,从哪能知道这些人是受什么人指使的?目前他只为家人安危担忧,自己在贝勒府呆着,有重重守卫,绝对安全,可叶婆婆他们怎么办? “学生有个不情之情,望贝勒爷相助,学生想请几个护卫日后看家护院,晨哥儿去上学也安全些,只是学生也不知到哪去找,不知您能否帮忙联系?” “这个容易,你不必担忧,我叫人安排。对这次的袭击,先生有什么头绪吗?” 叶林摇摇头苦恼道:“这些人说话粗俗,动作并无章法,不像是军伍出身。可若是普通的盗匪,为何又不肯收银子?一上来就下狠手,且不图财,应该是背后有人指使。” 胤禛微微颔首:“嗯,我也会派人暗中调查一番。好了,叶先生还是先养伤吧,这些等以后再说。” 见叶林答应着躺下,胤禛就带着苏培盛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叶林在养伤中度过。也许是酒精起了效果,也许是墨松命大,擦过酒精后他终于退热,伤口也开始慢慢恢复。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可惜幕后指使还是没有确实消息。 京兆尹衙门查出来,那些人是被通缉许久的盗匪,但由于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因此无法推断背后的主使。 好在叶林家中有贝勒爷安排的护卫,安全无忧,让他放心不少。 也不知贝勒爷是从哪里请来的,都是些上过战场的退伍兵,警觉性是一流的,见过他们凌厉的眼神,叶林就放心多了,只有晨哥儿一人需要经常外出读书,所以重点是看护好他。 对于幕后黑手,叶林是有所猜测的,贝勒爷的政敌应该不会特意杀他敬猴,此事专门针对他的意图十分明显,除了李屏不做其他猜想。可没有证据,这让人有些为难。 胤禛当然也有此猜想,便稍有动作,让李家在京城的生意处处被掣肘,借此试探一番。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面对这些针对,李家却没有任何反应,令人困惑不解,难道幕后之人真的不是他们? 胤禛却觉得,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问题!如果李家不知缘由,那么他们应该会找人来试探询问,没有反应,不正说明他们心里很清楚问题出在哪吗? 他吩咐人盯紧李家的一举一动,看他们还有什么猫腻?派出去的探子没几日便传来消息,原来竟是李屏离开沫阳县来了京城,雇了几个盗匪做下此事。 胤禛心中十分恼火,李家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指使凶徒围杀叶先生,实在是胆大包天!真当自己这个四贝勒是做耍的不成:“李屏此人现在何处?” 其貌不扬的灰衣汉子单膝跪在胤禛书房,沉声答道:“李屏已被其父李德高押往江南。”胤禛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思忖片刻:“看样子这次是李屏擅自行动,急急去往江南,应该是投奔李旭去了,你找人跟着他们,但不要打草惊蛇,若有动静再来回报。” “是,奴才遵命。”灰衣汉子抱拳离去,胤禛捏了捏手中的扳指,不论如何,李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叶先生,不把他这个四贝勒放在眼里,必须给李家一个教训。 李家,李旭……虽然深受皇阿玛信任,在江南帮着皇阿玛监看文武官员、学子百姓的一举一动,又与内务府做些贡品的生意,是皇阿玛的钱袋子,那真是风光无限,谁都不敢得罪。 但正因如此,看他们不顺眼,想将他们手中的权力抢过来的人必然更多!虽然高高在上,但也群狼环伺,若是能找到大漏洞而攻之,定然有很多人自发上来咬一口。 而人有了权势,往往把控不住自己,自然要在某些事情上放浪形骸,享受起来,钱财美人、或更多的名利。这些把柄想找必然能有,但在皇阿玛看来,只怕都是些小事,即便收集来证据告到朝会上,也难以影响李家根基。 要想李家伤筋动骨,得从能动摇皇阿玛信任的事上下手才行! 只是此事还得细细谋划才行…… 正在胤禛仔细琢磨,准备收集证据对付李家时,突然接到皇上口谕宣他进宫。苏培盛忙喊小太监去车马房通知准备车马。 胤禛穿上大氅疾步往外走,一边思虑着最近的朝政大事,想着若皇上问起来应该如何应答,一边在心中将最近发生的事过了一遍,没听说太子和直郡王有什么动作?难道他漏了什么消息? 这个时辰到了乾清宫,应该是申时过半,有些晚了,再过不久宫门就要下钥,因此若没有突发状况,应该不是什么急事,胤禛想着,还是不敢怠慢,坐在马车上,脑子里依旧一刻不停的过着最近的朝政之事。 到了乾清宫很快被小太监引进去,只见康熙坐在上手案几后,正在批阅折子。 胤禛恭敬行礼道万安,康熙见他来了,招呼道:“坐吧,今儿叫你过来是为着解一桩误会,听说你府上有位姓叶的清客,前几日受了伤,可好些了?” 胤禛心中一动,皇阿玛怎么知道叶先生的事儿?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答道:“正是如此,这位叶先生前几日在去庄子的路上,受到匪徒袭击,身受刀伤,目前还在休养。” 康熙埋首于折子中:“看来并无性命之忧?那就好,这封信你看一下吧。” 梁九功将一封书信递到胤禛手中,胤禛接过来展开细细一看,却见这是李家写的封请罪书。 信中所写,乃是那李家小子跟人结怨,一气之下受奴仆鼓动,打算找人教训一番对方,谁知当日对家并未如打探的消息一般出现在城郊路上,而那雇佣来的凶徒却误将叶林认作了李公子的仇家,这下犯了大错,伤了四贝勒的清客。 那李德高身为李屏的父亲,深感惭愧没有教好儿子,因为一时气愤就雇人找对方麻烦,实在不对,又误伤了贝勒府的清客,更是犯下大错,因此和几个李家人进宫跟康熙负荆请罪,并且还主动赔偿了京郊的几个庄子,京城的几个铺子,还有金银千两,补品上好伤药几瓶,古董玩物两箱,望四贝勒大人有大量,原谅李家的无心之失。 康熙抬头看了一眼胤禛的神色,笑道:“他们让那李小公子到江南,在他叔父跟前严加看管,保证再不入京城一步。” 胤禛咬牙微笑“:是还需严加管教,不然家中子弟怎能成器?” 康熙哈哈一笑:“这孩子教的确实是有些冲动鲁莽,不好好读书上进,只一味跟人意气之争,以后只怕也没什么出息。” 胤禛看着这书信心里直冒火,但仍恭敬地听着康熙的话。 康熙大半心神都放在批阅折子上,也不耽误跟胤禛闲谈:“李家做事向来都是这么小心谨慎,不过是误伤了别人,怎滴还不许孩子入京城?既然人家不是故意的,又已经赔礼道歉了,你那清客也还康健,我看这事就这样子过去吧。” “是,”胤禛心中暗恨李家恶人先告状,嘴上却答道:“既然是误会,解开了自然也就无事了。” 这李家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被他们这样一说,倒显得这只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跟别人逞凶斗狠的小事,误伤了他一个门人罢了。若是他还斤斤计较,只显得他太没心胸。这李家着实可恨,让人有苦也说不出。 康熙笑着调侃胤禛:“老四啊,你也可适当放松放松,总是这样严肃着张脸,其他人看了都要怕,本来是一件小事,还特意绕到我这里来求,登你的门道歉都害怕,你还能将人打出来不成?” 胤禛收敛了心绪,凑趣儿道:“那不至于,顶多是上杯凉茶,把人晾在门房半天罢了。” 康熙哈哈一笑:“你呀,这性子打小就是认真又较真,须知这世间的事,除了极少数外,大抵都难以区分出个是非对错,黑白分明,无非是个人立场不同罢了。” 胤禛躬身道:“儿子明白,谢皇阿玛教导。能让我大清发展更好的,就是好事。” “嗯,心有家国,很好!”康熙笑着赞了一句。 “另外儿臣认为,随意就能在京城雇佣到带刀凶徒,且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说明京城的治安还需提高才是。” 今天这情形,皇阿玛心中已经听信了对方,因此不但不能再追究下去,反而要轻轻放过,显出大度的态度来,否则更是会打草惊蛇。 不过从侧面点一下这刀剑,也算是小小的回击。不论皇阿玛是否派人去查,答案只有两个,李家自己的人手带刀截杀,李家有能力找带刀凶徒。 在京城随意动用刀剑可不是良善人的富贵人家该做的事。按规矩普通人家根本不许私藏刀剑,想造反还是怎么的?这事让皇阿玛看来肯定心中不快,也算是小小动摇了一下李家在皇阿玛面前经营出来的老实本分良善的形象。 康熙沉吟了一下,点点头:“确实是要抓一抓京城的治安了,毕竟刀剑无眼。” “是。”胤禛又跟康熙闲话几句,见他还有许多公务要忙,便带着李家的赔偿告退。 至于将叶林和李家的恩怨详细说给康熙的这个选项,胤禛是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的。说到底这都是叶林的一面之词,并没有实际的人证物证。 自己派人去查,自然能推理当时的情景和真相,相信叶林的说辞,那是因为自己看重叶林这个人。而对皇上而言,看重的是李家! 空口白牙说他深信的李家,有什么用呢?正所谓疏不间亲,人都会更偏向也更相信自己亲近的人。 就算说动了皇阿玛去查,看了他也完全相信是李家谋害叶林,那又怎样? 也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招猫逗狗的升级版罢了,京城这些富贵宗亲,哪家哪户没出过一两个不成器的子弟?不都干过些说出来都嫌脏嘴的事?又能怎么样? 所以拿着自己的委屈到皇阿玛面前诉苦,或许还有点用,可拿着叶林的委屈到皇阿玛面前说,皇阿玛认识叶林是谁? 说到底,皇阿玛是皇帝,不是坐在衙门里断官司的青天大老爷。一个不成器的子弟做了些不好的事罢了,完全不会影响皇阿玛对李家的信任和继续用李家作为江南的耳目的心。 要动李家,还需缓缓图之……:,, 第85章 第 85 章 第二日, 李德高和四房三房的人又带着重礼亲自登门求见,胤禛不耐烦见他们那虚伪的嘴脸,但碍于皇阿玛才提点过他,只能见他们一见。 几人一进门那纳头就拜, 姿态放的很低, 态度也十分谦卑, 对于这次的事情连连告罪。本还要找叶林亲自道歉, 被告知还在养伤这才罢了。 胤禛自然也是客气道都是一场误会, 好在叶先生也无大碍, 虚惊一场, 不必太在意,几句话随便应付了一番, 就将几人打发走了。 自从叶林受伤胤禛就料到李家会有所反应,但没想到他们自己做下恶事,竟然还敢将事情捅到皇阿玛那里去,又胆大包天的扭曲事实,毕竟算起来,这可是欺君之罪! 而李家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是有他们的原因。 自从那日被雇来的凶徒伤亡严重逃回去后,没顾得上休养就跑去找李屏要说法。 本来想着不过是简单生意,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还比不上杀鸡宰牛的难度。虽说是在贝勒府供职,可他们也不带怕的, 京城王公贵族多了去了, 贝勒府里一个清客罢了,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想当初当朝官员他们兄弟也不是没截杀过。 谁成想他竟然还有护卫在侧, 臭小子忒能躲,又运气好到有人来救,害他们目标没干掉不说,还损失了人手。 更可气的是,最后来救之人的看着就出身不凡,竟然是当朝四贝勒和十四阿哥,真正的龙子凤孙!这哪里惹得起?做一单生意,害得他们兄弟在京城都待不下去了,可不是亏大了! 他们可是死了这么多兄弟,逃亡之前怎么着也得从李屏这拿到足够的钱财赔偿。至于任务没完成?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有本事就再去雇别人吧。 而那李屏瞒过他爹李德高,一路躲藏来到京城,自然不可能回到李家自投罗网,于是租了个小院,本来没有带多少钱,雇了匪盗后虽然还剩下一些,但他自己又是个娇生惯养爱享受的,早已把银钱花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上哪找大笔钱给这帮凶徒? 可当时为了把稳,特意找了这些手上沾着人命,被通缉还能逍遥法外的盗匪,现在被他们追上门儿讨债,他又哪敢不还? 实在没办法,只得回李家拿钱,可匪徒精明,不信他回去后肯老老实实掏钱,于是在这些人的逼迫下,无奈将他谋害叶林的过程写了下来,又写了千两借条,签字画押,凶徒才肯放人。 待他回到李家,立马被李德高扣在房中,不准他出入。李德高遍寻不见儿子李屏,急匆匆的赶到京城,已经守株待兔多日了,三房四房从李德高那知道李屏逃家,这会回来,更要将他严密看守起来。 李屏人虽疯,但却还是怕那些盗匪拿不到钱,上门来索命,自家虽有些打手,但应该不是他们的对手。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帮子人可是不要命的狠角色。 钱财事小,小命事大! 于是他宁可绝食闹腾,也死活要一大笔钱不可,李德高等人察觉不对,逼问之下才得知了李屏竟然胆大包天雇凶杀人! 他闭了闭眼,气的手都在颤抖,当即一个巴掌扇过去,将李屏的脸打肿了:“你个逆子,你要干什么爹都由着你,江南的生意也给你管,想要什么没有?但你怎么敢做起这种害人命的事来?” “你究竟是着了什么魔?那一帮匪徒也是蠢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若是干脆利落的解决了,也就罢了。或是全被杀死也好,能来一个死无对证,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怎么好?现在人没死不说,还惹来四贝勒爷。 这下可好了,变着法儿的在背后使手段,京城的生意和门路都叫他给堵的快运行不下去了!” 四房李德泉皱眉道:“好了好了,打他有什么用?先把那匪徒手上的手书拿回来要紧!若让人得了,岂不是个现成的物证?” “正是如此。”三房李德明叫了亲近的管事的来:“你去账房支取银两,带人尽快将那手书拿回来。” 管事的领命退出去,李德高兄弟几人才又继续商量起来。 “钱财都是小事,关键是这事的后续影响。被四贝勒撞到眼前,若是他追查起来找咱们李家的麻烦可怎么好?”三房李德明皱眉说到。 四房李德泉双眼瞪圆:“现在不是已经在找咱们的麻烦了吗?若是其他官员还好说,四阿哥得皇上看重,又是太子的臂膀,不好惹啊。” 李德高重重一叹,抱拳对两人道:“我愧对两位兄弟,愧对咱们李家,都是我这不省心的儿子给咱们李家招来的祸事。我一定好好教训他,将他送往江南,不许他再回京惹祸。” 三房四房的对李屏这个外室子连番惹祸,心里早有不满,但谁叫这是李德高最喜爱的儿子,四房李德泉冷哼一声,斜睨了李屏一眼:“是得好好管教管教了,这种不管不顾狂妄自大的性格,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不成?!” “今儿买凶要杀四贝勒的清客,明儿岂不是要跟王公贵族逞凶斗狠?届时惹出天大的祸事来,咱们李家可没法给他收拾烂摊子!” 李德高叹气:“都是弟弟我管教不严,这些年只看他读书上进,没顾得上将他的性子磨一磨。” 三房李德明心中一叹,五弟嘴上说的好听,可真叫他拿出手段来管教儿子,却是第一个舍不得。“罢了,到了江南,自然有人能管住他。” 李德高恨声道:“他身边那些仆从也不知道拦着些,纵着他做出这等祸事,白养着他们这么多年,给吃给喝给银子,却半点忠心都无,来人啊,全都拉出去打死了事!” 李屏听到这插了一句嘴:“是我自己想要来京城的,与他们无关,爹您不用迁怒他们。” 李德高瞪了他一眼,心想我这个傻儿子呦,做了这等祸事,还不把知道内情的仆从灭口,还留着过年呢?嘴上就道:“那就打断手脚吧。”之后再借着养伤不好,重病处理了也就是了。 看李屏还要争辩,就抢声道:“行了,还不赶快回房间门去反省,待在这儿做什么?” 看着李屏不情不愿的往外走,又叮嘱了一句:“收拾好行李,爹送你去江南,你若再敢惹事,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李屏脚步顿了顿,他心中一凛,这段时间门以来被仇恨蒙蔽的脑子瞬间门清醒了很多,知道这次的事情触到了他爹的底线,以后他必须得要收敛着些,以免真把他爹惹毛了,毕竟他不是爹唯一的儿子,还有个正室所出的大哥呢!他再不敢争辩,顺从的离去。 李德高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会带上礼物上四贝勒府亲自登门致歉。” 四房李德泉道:“五弟莫急,上次本来就跟这个清客有过一次过节,四贝勒已经知晓,这次肯定首先怀疑的就是咱们家。最近几番动作试探咱们,只怕登门致歉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过得去。” 李德高挑眉:“不过是一个清客,地位也就只比下人稍微好一点,能值得四贝勒大动肝火?” 三房李德明摇摇头:“不好说,若是像八爷那样性子和软的,说不得就能化干戈为玉帛,四贝勒可是个硬性子。” 李德高急道:“难道说整治了咱家一番,咱们又诚心上门道歉,四贝勒心中还会过不去?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三房李德明瞪眼:“你跟四贝勒讲理?人家可是贝勒爷!我看不如飞鸽传书给家主,询问该如何做才好?” 李德高和四房李德泉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便都同意动用家里与江南收发密报时才用的信鸽,将消息传了过去。 接到了京城飞鸽传书,知道了李屏做的蠢事后,江南李家大房就开始动作起来。李旭身处江南织造又是皇上的亲信,能量不可谓不大。可即便如此,面对得罪了四贝勒这个结果,仍旧让他愁的晚上都没睡好觉。 十分恼恨兄弟子侄拖他的后腿,本来看李屏科举上进,以为是一个好的,谁知道性子这样偏激。偏激也就罢了,又手段浅显再加上运气不好。 唉,等李屏来到江南,定要拘在身边好好管教。但谁叫他们是一家人呢,闯了再大的祸也得兜着不是?这会儿也只能先着眼如何解决此事了。 他思虑良久,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法,不管怎么说,叶林也只是一个贝勒府的清客,是众多清客门人当中之一罢了。 因此想必如果他们能支付的代价够高,这个事情还是可以顺利度过去的,再说四贝勒也只是个贝勒,在他之上,不是还有太子、直郡王、皇上吗? 若是其他人,定然想着如何私下解决,但李旭心念电转之间门,反而打算直接将此事上报皇上。 一则这事虽是小事,却伤了四阿哥的面子,以他在京城的动作来看,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上门致歉是必须的,但得要有个分量够重的中人说和才行。 若要找中人太子、直郡王都可以,但他们李家可是皇上最信任的家臣,去找这两人虽然能让四贝勒卖几分面子,可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只怕会怀疑他家心中有所倾向。李家最忠于皇上,也只能忠于皇上,可不能让皇上怀疑他们站队太子或直郡王! 这第三嘛,将此事直接告知皇上,对他们家来说,可是有利而无害。李家可以对任何人耍心思,但绝对要对皇上坦坦荡荡,这样皇上才能信任。自己家犯了小错,不但不隐瞒,反而诚惶诚恐的上报,以求原谅,不正是体现了自家的坦荡? 报上去不但不会失了圣心,反而还能让圣上更信任他们,岂不是妙哉?信里再跟圣上唠唠家常,感叹几句子侄的不孝,还能跟圣上拉近关系,显得更加亲近。 捋捋胡子打算好了,李旭便去写了两封,看上让人看了就声泪俱下的信,飞鸽传书回京城。 果然皇上收到信,不痛不痒的训斥了几句,要对家中子弟严加教导,就示意三房四房等人不必太过忧心,四贝勒虽面上严肃,但不是那等心胸狭窄的人,怎会因为意外牵连家中门人就对他们不依不饶。 胤禛不知道这背后的曲折思量,只觉得李家气焰嚣张,竟然请动了皇阿玛来压人!这下明面上就不能再对他们动手了。 他回到府里,在书房写了一下午的大字才停下,啪的一声,取过两份礼单看了看,又甩在桌面上,狠狠的盯了一会,终于还是又攥到手中:“也罢,这些日子好歹已经让他们吃了些教训,后账来日再说。” 只是想到叶先生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胤禛突然觉得不知该如何跟他开口说才好。只是该说的还是得说。 于是叶林修养中,就收到了这样一份大礼,京城铺子五间门,城外庄子四个,金银千两,玉器十件,名家字画五张,古籍珍本两箱,珍珠宝石两斛…… 心中感叹,贝勒爷真是高效,看来已经确认真凶,赔偿都要来了! 第86章 第 86 章 叶林一看,好家伙,金银玉器,铺子田产,古董字画,一样不少,这抵得上香皂铺子几十年的收入了吧?这熟悉的感觉,是李家没跑了。 “是李家?” “正是他家无疑。”胤禛不虞的扫了那礼单一眼。 叶林微微吃惊,能让贝勒爷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面上都露出不快的表情,李家只怕还做了些什么吧? 看到叶林问询的眼神,胤禛将李家的说辞给他讲了一遍。 呵,无耻!颠倒黑白,谎话连篇!不过这样的人,他以前也见的多了,特别是现代媒体网络发达,为了追求流量,有些无良媒体什么猎奇报道什么,没有猎奇的也可以制造猎奇,胡乱造谣引得网络喷子到处去发xie,各国网曝逼死人的每个月都有。 有的人死后还能的证清白,有的人死了也一直背着污名。最可悲的,冤死的最终也没个说法,网络喷子们已经转移到下一个目标上了。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叶林是这个至理名言的拥护者。 因此他作为一个与网络信息保持一定理性距离,从来不随意发表激烈看法的人,也早就预料到李家会狡辩。有几个罪犯会老实承认自己的罪行? 只是不知他们怎么会认为四贝勒会听信这般说辞?或者说,他们凭什么认为听了这番糊弄人的话,贝勒爷一定会将此事轻轻放过? 胤禛解释道:“李家对李屏的处理是他被送往江南,不得回京。此事李家找了圣上施压,只怕只能暂时作罢。” “圣上施压!?”叶林眼睛睁大,吃惊得都顾不上为李屏没有受到严惩而生气了。 康熙是谁?那可是一国元首、真正的帝王!每天等着他处理的国家大事数都数不清,就算是那李屏亲自动手,当街打死了某个宗室,估计这事也就是宗人府宗令了解情况,大理寺判决就完了,何况只是受伤?而且受伤的只是他这样一个在康熙眼里无名无姓的清客? 当然李家兴师动众,这里头一定是因为有四贝勒牵扯进来的原因,但四爷和十四爷不都没有伤着吗?还值得康熙亲自过问? 而且就算是按着李家的说法,也是他们自己有过失,又怎敢主动告知康熙?叶林一脸吃惊困惑,如何也想不通。 胤禛苦笑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叶林:“先生为人谨慎,又多方助我,今此一难,也有些话不能明言于人前的,我也愿告知先生。” 叶林一听这话神情严肃起来:“贝勒爷放心,您尽可信我!” 胤禛叹了口气:“先生有所不知,李旭担任苏州织造,但他更是皇阿玛放在江南的耳目,有密查检举之权,除了明面上的折子,每月至少一封密信会通过专门通道送往京城。” “当然皇阿玛的耳目不只他一人,各地都会有众多官员有密折直奏权,皇阿玛需要他们的话来相互印证,了解各地情况。 可李旭与其他人又有不同。 皇阿玛信他!天下之大,无人,无事,不能越级上报,就是管辖三省的封疆大吏也可说得。江南的文人有何动向,粮价如何等等,皇阿玛信他多过信其他臣子!” 叶林听了两句“信他”,脑中思绪翻转,终于明白过来,李旭就相当于大集团董事长身边的特秘,被派到各地巡查公司,那可是董事长最亲近信任的人,就是分公司的总经理估计都得敬三分,不然嘴巴给你歪一歪,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保住这份工作呢。 更何况李家是康熙的家臣,也就是世代都在他家为奴为婢的,还有皇帝奶妈这个关系在,又有后宫的王贵人和两个皇子,那说起来可就是半个家人了,而其他臣子,不过就是与皇家无亲无故的打工人罢了。 现在特秘在外面勤恳干活,帮着董事长盯紧各个分公司有没有欺上瞒下,正用着人家呢,不巧特秘的人跟董事长儿子的人发生了点小误会,算是家人之间的一些小摩擦,他这个大家长出面说和一下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叶林脑中这么转了一圈,又对李家在康熙心中的地位有所了解,他收敛心神:“既然对方已经赔偿,那此事就让他过去吧,贝勒爷也不必太过挂心。” 胤禛抿了抿唇:“此事让先生受委屈了,奈何目前时机不对,只能再图日后。” 叶林轻轻拱手道:“万幸学生伤势不重,又有这许多赔偿,学生心中已十分知足,还要多谢贝勒爷连日来为学生的事操劳,若不是贝勒爷出面,李家也不可能处置李屏。李屏既已被送往江南,我心中也安心许多。” 胤禛思索片刻:“李旭为人谨慎又老谋深算,经此一事应当会嘱咐京城李家收缩羽翼,不会再有什么威胁。” “而那李屏在江南被李旭管束,短时间内都不能再做妖,只是此人行事偏激手段狠辣,屡次三番与你结下仇怨,只怕已成心魔,我担心他日后有机会仍会对你出手。” 叶林皱眉,担忧的问道:“那我的家人安危?” 胤禛安慰道:“这片是王府大街,守卫森严,他们应当不敢做出什么事来。我再选几个好手给你,也可安家护院。” 叶林一想也对,上次袭击是等他出城才敢动手,要是真敢在京城繁华地区闹事,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衙门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便也放心许多。 叶林点头:“如今他们示好,这事又上达天听,应该会对李屏严加管束才是?” 胤禛宽慰道:“这两年应当无碍,日后多加防范,出门安排侍卫相随就好,天子脚下,贼人不敢犯禁。” 看到叶林依旧面色苍白,胤禛转了转手中的扳指,关怀道:“先生手上的伤恢复的如何了?” 叶林轻轻晃了晃胳膊,苦笑道:“多谢贝勒爷关心,左肩已好些了,但右臂——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也得再养一两个月才能好全吧?” 胤禛皱眉:“那怕是要错过这次会试,可惜了之前的准备。” 叶林淡淡一笑:“贝勒爷不必挂心,此次应是本就匆忙,多些时间准备更加稳妥。” “先生能想开就好,府里有最好的金疮药,伤势定能尽快痊愈的。有什么需要,尽管打发人来说。” 叶林微微拱手:“多谢贝勒爷!” “那不耽误先生休养了,快歇着吧。”胤禛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就听叶林叫住他:“贝勒爷,这次的事您也不要放在心上,上天保佑人都没事,就让它过去吧。” 胤禛深深看了叶林一眼,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胤禛走后,叶林躺在床上休养,这次的事情到这里就这么不了了之,叶林心里并不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在沫阳县李屏几次三番害他不说,现在他已逃到京城,还像一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不放,着实令人憎恨。 可是叶林不会被这些仇恨迷了眼一心想要找李家报仇,甚至将贝勒爷也拖下去。 他来这世间走一遭,首先要做的就是好好生活稳固住这条时间线,为了这么一个疯子让自己的生活陷入混乱,根本不值得。 万幸的是至今他和家人福大命大,李家并没有给造成任何不可挽回的损失。否则叶林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想到李屏的疯狂,心中被压下去的愤怒又涌了上来,可他也知道四爷的为难,李屏能□□,难道他能让四爷帮着自己用些非法手段吗? 法制社会教育出来的他不能认同。若是在现代,故意伤人致重伤的,也就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还判不了死罪。当然现在不是现代的法治社会,而是古代,法制并不健全,可正因如此,叶林更觉得要保守住自己的心。 被疯狗咬了,难道要人张口对咬回去?以恶制恶不是不行,可若对方用下三滥的手段,自己也跟着学,只怕用习惯之后,自己也会深陷泥沼无法自拔,最终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以权力压人为乐,以手段害人为常。 现在这个时间,那就是视人命于草芥,毕竟现在人命轻贱。越是如此,越要持心如衡,以理为平,不可让外物扰乱自身。 李家迟早要收拾,不过不是现在,且让他们在逍遥一段时间吧。 叶林想到此事自己心中气愤,可四爷被圣上压了回来,只怕心里也不好受。 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他屡屡皱眉,可见虽然他是皇子也要受人掣肘,不能事事顺心。 只是按理来说,康熙传位给四爷,应该是很看重他这个儿子才对。怎的看今日的情形却有些……?不论话说的如何好听,还是为了一个臣子驳了四爷的面子。 从李家来看,李家这次的手笔固然能让四爷停止对他们的试探,可请皇上来施压一定也是得罪了四爷的,怎的好似他们并不怎么惧怕得罪四爷? 四爷可是以后的雍亲王,未来的雍正帝!这些人的胆到底有多肥? 想到这,叶林都顾不得自己心中气愤。他闭着眼睛来回思索,眼前忽而闪过胤禛今日脸上的苦笑,一会又闪过胤禛转述的李家的信,圣上的话,越想越乱,眼睛好似被迷障遮住了一般…… 忽而他沉静心神,进入“脑中图书馆”,在案前坐下,取来纸笔,大大的写了几个字:“四皇子-胤禛”,他决定分析一下四爷目前的情况。:,, 第87章 分析 叶林觉得自己也是胆大,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分析起各位皇子来了,反正也是在脑中,谁能知道。 在他看来,四爷能成为最终的赢家,必然是有很多优势的。康熙亲口说的“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因此就算此时太子还在,四爷也应该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才对。可从一些细节看来,好似并不是如他所想。 那便来分析一番吧。 第一点优势:四爷是排位靠前的皇子,又自小长在宫中,与康熙感情深厚,得皇上喜爱。 对应劣势:呃,还有十几个皇子都是皇位的竞争对手?其中还有直郡王、太子,这样的领先者和八爷、十四爷这样的后继者。 叶林挠挠头,继续分析,第二点优势:跟随皇上东南西北的历练过,年少时有带军打仗的资历。这几年在朝堂听政,因为务实的性格,六部的事情应该都有所了解,康熙应该看在眼里。 对应劣势:太子、直郡王这些人资历更深,而且在朝堂上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和支持者。后面的兄弟们也没闲着,除了五爷、七爷、十爷、十二爷这几个,看着平日里的行径不像有上进心外,其他的小兄弟们蹦哒的也很欢。当然说不定这四位私底下也在谋划,只是面上不显山露水。 这么多兄弟都是人精子,四爷的竞争压力也太大了吧…… 第三点优势:有十三这个好兄弟的支持。 对应劣势:好像就只有这么一个兄弟是坚定的四爷党?而且后期还被圈了,不但没帮上什么忙,还得四爷来救。 叶林叹气,这样看来,比起后期八、九、十、十四这些人的小团伙,可显得有些凄凉了吧?当然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太明显,估计要被康熙锤,可孤零零一个人也太独了些,出了事都没人帮着说话的。 叶林甩甩头,怎么越写越有点慌,再分析分析朝堂上的势力吧…… 第四点优势朝堂势力:四福晋乌拉那拉氏的爹费扬古可是南征北战、打仗的一把好手,在军中威望十足,有是康熙身边的老人了,那分量可不低。可是好像前两年就病逝了…… 那他死了之后,军中的人对四爷还能不能有所支持? 只怕够呛,要不然后期历史上的四爷为什么会对年羹尧如此看重? 划掉划掉!军队上四爷目前没有什么势力。朝堂上是否还有四爷的势力,自己不知道,可想来应该不会多。目前这个状况,太子和直郡王都还各自势大,又有谁会特意来押宝在四爷身上呢? 叶林又皱眉思索片刻,终于想出个人选来,佟家。 先皇后佟佳氏可是四爷的养母,虽说只当了一日的皇后,可之前当了八年的皇贵妃,那可是形同副后!虽说佟佳氏身为皇贵妃有抚育皇子皇女的责任,可实际养在身边直到以后位去世的皇子,那也就只有四爷了。 被皇后所抚养,这可是一大优势,所谓子凭母贵,现在可是看重嫡子、长子的时候!虽不是亲生,可现在是古代,从礼法上来说,与皇后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 叶林喜笑颜开,赶紧写上去,除了太子,其他的人在这点上可没什么优势,就是十爷过世的娘,也只是温僖贵妃,离着皇贵妃,皇后还差十万八千里。 就是现在,后宫里也不是“惠宜德荣”四妃做主,而是先皇后佟佳氏的妹妹悫惠贵妃最大,足可见康熙对佟家的厚爱。 而且佟家在朝堂上根基深厚,以佟国维为首的势力可是不下于索额图那一党。 先皇后佟佳氏的爹佟国维那可是康熙的亲舅舅,叶林记得那是个有佟半朝之称的人物,有他一人可抵得上朝堂上几十人呢! 叶林点点头乐开了花,四爷的后手原来在这,有他支持,那大位可期啊! 突然他笑容一凝,记忆之海滚动起来,浮现出一段词语,“康熙帝议废太子之时,要求群臣推举新太子,佟国维积极推举八阿哥胤禩,受到康熙帝训斥,罢职回家。” 嗯?什么,是八阿哥??不是四阿哥?! 看到这段不知是看小说还是电视剧时浏览到的人物百度百科,叶林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早就知道八爷长袖善舞,但这也太能耐了吧?!到底是怎样的魅力,才能让佟国维这样的老狐狸自己亲闺女儿的养子不去支持,反而鼎力来支持八爷? 再想想围在八爷身边的十四,叶林为四爷心疼几分,佟国维这个外公也就算了,毕竟只是养母,可亲弟弟也不支持自己反而还跑到对家那去算怎么回事儿? 别说什么两个兄弟不能往一块使劲怕遭康熙忌讳的话,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兄弟都不和,那跟其他人生的兄弟就更处不好了吧,难道康熙就乐意看到了? 五爷和九爷不也是打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兄弟,历史上九爷蹦哒的欢时,五爷看着是没那个心,但也没拖九爷的后腿,去支持他的对家不是? 不过想想看,十四爷的心思也好理解,历史上康熙活到那么大岁数还看着康健,估计年轻的阿哥们都觉得自己的时代要到来了,年长的阿哥年纪太大,怕已经轮不上了吧。 那时候十四已经是堂堂的大将军王为康熙派出去青藏打仗,心里估计还想着他的四哥为什么不能跟五爷学学,主动让贤? 虽然这个时候可不兴什么哥哥让弟弟,而应该是弟弟敬着长兄,长兄如父,可德妃估计早早的吸收了现代兄让弟的优良传统,一心只爱小儿子,要不然也不至于历史上四爷登位时,她能说出没想到是皇位是给老四这样的话来。 唉!想到这叶林将笔一甩,糟心的都写不下去了。 再将这张纸从头看到尾,仔细总结,怎地好似四爷目前并没有什么太大优势? 当然四爷肯定还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资源,可是就手头的来看,他身为十多个皇子之一也不稀罕,皇上总揽朝政,太子在其上,又有直郡王在旁虎视眈眈,四爷手中的政治资源也没有什么明显有优势的。 太奇怪了?自己是漏算了什么? 叶林在空间里来回踱步,突然一拍脑袋,自己这是叫历史上的记录给迷了眼! 是,历史上四爷是未来的雍亲王,最终会成为雍正帝,可这是多少年之后的事儿了,在他达到这些成就之前,谁又知道他经历了多少艰辛磨难,避过了多少风波险情,自己总拿满级大佬的眼光看他,但他现在确实只是个出了新手村没多久的光杆司令呢! 去掉这层成功者的光环,叶林再看,惊出了一身冷汗,上位哪有那么容易?! 人活在世上,权力斗争无处不在,家族中,父母族长没有权利也会制定家规彰显权力;乡村里,一个里正村长的职位都够各家勾心斗角一番;甚至连放水灌溉田地,哪家先放哪家后放这样看起来算不上多大的先后权利,都可能双方因此而争执,打的头破血流……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成为名将得要万人的命做底,更何况要争这天下唯一的帝位,杀个尸山血海都是小意思,其中的凶险哪是外人能知的! 历史上四爷能成功,不代表这个时间线上他也一定能。就像考了一次全校第一,不代表从来一次也是第一,若是落到了第二,怕命都不保。 若是以为投靠了四爷就可以安心享乐安枕无忧的等他登位,那可真是千错万错了,一个不留神,死了都留不下一个名字。这可是真实世界,不是游戏闯关,只要攻略对了就一定能升级。 想想吧,历史上太子曾经辉煌一时,败了;直郡王曾经辉煌一时,也败了;八爷、十四爷都有过他们的高光时刻,他们也败了;史书上倒有记录,他们之后是如何圈禁何时死亡的,可跟随他们的人呢?只怕消失了都没名没姓。 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叶林心中胆寒,可同时他也支楞起来,心脏兴奋的砰砰直跳,能躺赢虽好,可若凭着自己实力拼出个成果,心中却更有一番爽快。 以为只能跟在四爷身边,看看这惊心动魄的九龙夺嫡,但现在却觉得自己应当亲身参与进来,帮着四爷夺位,这才不辜负穿越这一回! 叶林找准了目标,心中澎湃不已,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可惜有伤在身,只能在脑中略略规划。 要帮四爷发展势力,可不能太引人注目,免得被康熙灭了;要帮四爷做出些功绩吧,也得小心招了太子直郡王的眼;要拉拢大臣或其他皇子,自己也够不到这些人呢?而且这些人粘上毛就是猴,自己可玩不过他们。 确实是难啊,只能慢慢来了。 他养伤养的正是无聊,就见墨溪进来,笑道:“海保来探望先生了。” 叶林一听可是开心:“哎哟,可算是有人来跟我解闷了,快请他进来。” 就见海保过了一个年,养的更加壮实,又提了一大包东西,笑眯眯的进来,直把屋子都占了大半,“子玉你的伤可好些了?给你带了些补品,可得好好养身子啊!” 墨溪赶紧将礼物接过来放到一边。叶林抬了抬包的像木乃伊的手笑道:“好多了,没有前面那么疼。就是整天在屋里呆的闷得慌,幸亏你来看我。来来来,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墨泉上了茶,海保笑着接过来灌了一口:“这茶好,喝起来口有余香,是去年的碧螺春?” 叶林也喝了一口,但他不懂茶,只知道个红茶和绿茶,笑道:“喜欢的话,回去给你包上些。”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这次的事有些凶险,到底是谁做的?” 叶林又将李屏的事跟他讲了一番。 海保听罢,怒道:“这龟孙说他再敢来京城,兄弟我帮你好好教训他,非得打断他一条腿不可。” 叶林不想再提这人,只道:“多亏贝勒爷及时赶到,否则不堪设想,还好我这伤养了些时日,好了许多。” “那就好啊,趁此机会可以好好养养身体。” 海保也揭过这个话题:“我这次来除探望伤势还带来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子玉想先听哪个?”:,, 第88章 好消息 叶林想了想:“先听好消息吧。” 海保神秘一笑:“你绝对想不到,前些日子贝勒爷竟然给咱们要来了给宫里供应肥皂的活!我这段时间就在跟内务府的人谈着立字据。” 叶林兴奋的站起来:“真的吗?太好了,这可是笔大生意啊!你说这话我可就不困了。”能给宫里供货,这可是一个质的飞跃,他们生产的肥皂身价就完全不同了,大言不惭的说他们这也算是成了皇商。他踱了几步,又坐回来。“两边的铺子应该都要参与吧,是如何分配的呢?” 海保笑道:“正是需两边配合,咱们自己的铺子可以提供给一般宫人,走的量大,贝勒爷这边的生意则提供给嫔妃主子们使用,走精致品质路线。毕竟八旗子弟不准做生意的规矩在这摆着,贝勒爷这边的生意虽然已经是让我出面管着,但还是不能太招人眼。” 给宫里的贵人们供货,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做儿子的孝敬。这可是一片纯纯孝心呀,至于为什么要付钱不白送,那这就是老爷子的一片慈心了,不是吗?慈爱的长辈,哪里忍心看着儿子天天往外拿钱,还不是老子补贴儿子的更多。 至于卖给宫人的,那就没什么说头了。他和子玉两人的生意而已,面上可是跟贝勒爷无关,谁能来抓什么把柄不成? 叶林心念电转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不由得再次为胤禛的小心谨慎而叹服。但他心中不仅又在思索,堂堂一个四皇子到底是如何养成这般性子的呢?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上已然半点不见任何皇二代的骄横跋扈。 不过这种性格他真是太喜欢了,若是个做事莽撞的,身为皇二代什么都不用愁,但他们这些下面的人成天都得心惊胆战,真遇到事,不死也得脱层皮。 叶林朗笑一声赞道:“太好啦,真是个好消息,能给宫里供货生意定能扩张,咱们在商会里的地位也稳了。” 海保与叶林默契的挤挤眼:“正是如此,商会众人以前尾巴翘得老高,这段时间可老实多了,鹌鹑似的,都缩着呢!” 叶林被这比喻逗得一乐:“那你这两边的生意都要管,可能忙得过来?还是得多雇点人手来帮忙。” 海保愁道:“可不是吗,还好爹爹和兄长还有娘也能帮着管一些。我就想与子玉你商量,贝勒爷这边的客人都十分紧要,货物半点马虎不得,还得时刻盯着点才行。 而咱们自己的生意是越做越大,牙粉也需派人到天津卫采买。确实有些忙不过来。我想呢,我那边还认识几个好兄弟,都是人品过得去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都在为生计奔波,我瞧着也不落忍,想叫他们跟咱们一起……” 叶林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海保兄不必多说。许久以来,咱们的生意都是靠着海保兄一家亲力亲为,着实辛苦才能有如此的成绩。反而是我这个出主意的人就当个甩手掌柜,把苦活累活全丢给你们了,实在是愧疚! 我也早就想着这实非长久之计,未来咱们生意业务范围扩大,只海保与家人,如何能管的过来?只是能做生意的人易寻,可靠的人难得。 我到京城后虽也认识一些人,但如海保兄一般能让我放心交托身家的,却是寥寥无几。正因如此,只能舔着脸让海保兄一家多担待几分,如今正好,海保兄有合适的人选,解了我一大愁了!” 海保抚掌一笑:“就说子玉兄跟我有默契,咱们这是想到一起去了。子玉兄放心,我也知生意场如战场,需得与各色人都能玩得转,就是那些个管事的心里弯弯绕绕的多的很,不小心就得被他们蒙骗了,还要小心不知来自哪的冷箭。 因此才能平庸些的我也不敢让他们担大事,只从兄弟里找了几人,他们都跟我一样不算在八旗子弟之列,经商也不妨碍什么。 我曾经请了许多兄弟帮忙,他们都是各有本领的才显出来的,我看着磨炼磨炼独挡一面应当不在话下。” “阿尔哈图瓜尔佳为人沉稳可靠,又心细如发,思虑周全,什么事交给他尽可放心。难得的是他心里有大局观,不只局限于目前的情况,想的长远。” 叶林心想,这人是个守成的人,放他稳定大局不错。 “齐步卓极为善于交际,京城上数得上的达官贵人,不拘是人家的朋友还是管家、马夫、小妾的亲戚,他都能找出一两个认识的人来,成日里也没什么正经营生,就帮着别人牵线搭桥,看起来有些浑,但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能做的不能做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他比谁都清楚,这样的人在生意场上混得开。” 叶林一喜,这就是混生意场的人才啊! “安巴尼亚那拉其人敢想敢冲,有股子莽劲,但又不失精明。别人不敢做的,他敢做,别人不敢想的,他敢想,若是他确定了目标,那什么招都能使出来,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冲劲。” 嗯,送去开拓新市场不错!叶林心中赞叹,海保身边还真是人才济济。不过也可以理解,他们这些人与常人相比,生下来就和最高层的圈子距离非常近,有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反而比一般的旗人更容易接触到上层的教育资源和人脉关系,自然眼界见识都不一般。 “哦,那必要请他们吃酒,好好认识一番了!” 海保爽朗一笑:“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子玉你的伤好些了,我叫上他们咱们一起好好聚聚。” 叶林又想到后面的生意要过内务府,又道:“只是如何跟内务府打交道,恐怕还要再多上心才是,据说内务府人事复杂,关系弯弯绕绕的,最好是能有认识的人就容易许多了。” 内务府可不一般,他自成系统,与外廷职官无涉,总管大臣那是从二品,上三旗包衣之政及宫禁事务,全由其主管。五十多个部门,三千多个官员,不亚于一个小城市的所有公务员人数了,要是不通其中关窍,该找谁办事都弄不清楚。1那些人横起来,后宫里面不得宠着小贵人都能欺压,他们虽是一点小生意,可要想在内务府玩的顺,切难着呢。 海保笑道:“子玉你放心吧,关节肯定都得打通。但是也不用太担心,毕竟是圣上亲口同意,又有四贝勒在呢。再说宫里的德妃娘娘家里也是内务府出身,几位老爷还在内务府担着差事,谁敢不卖几分面子?” 叶林点头:“哦?是样就好办多了。”有这么多层关系在,想必事情应该会顺利的。 叶林坐在案前歇了口气,又想起海保今日是带了两个消息的。“那海保兄说的坏消息是?” 海保挠头:“嗐,现在问题是突然接到这么大订单,咱们人手材料都不够,一时半会做不出来那么多。宫人太监成千上万,若是咱们不能一次交足了货,未免叫人怀疑咱们的生产能力。再一个如交不足量,有人得了,有人还没得,也是问题。 重新买人找场地培训,采购原料都需要时间。若是从商会其他人那采买,一是怕质量不敢保证,二是怕他们参加进入容易,可让他们退出去就难了。” 那是,吃到嘴里的肉,谁会放下?商会其他家定会以此要求也加入进来给宫里供货,可肯定不行! 其他的都能商量,但给宫里供货这事不能让!目前他们商会生意做得小,但只是京城这几户都快要压制不住了,若以后销往其他城市,却让其他商家联手将他们给压制下去可怎么办? 叶林思索了一会,突然灵光一现,想到在现代有些旅店会给每个房间配上一小块香皂,那一块只有正常香皂六分之一大,这也可以学一学嘛。 他微微一笑:“这个不难,咱们可以再做上一批更小号的模具,把香皂大小做成原来的四分之一甚至更小,就说是单人单用,更加卫生干净。 另外,咱们一月左右收集宫人的反馈,再看看大家需要哪种喜爱哪种,后面多提供哪种,比直接给大块的更好!”现在又没自来水,宫人洗澡洗头也不频繁,就算只有这么大,也应该足够一个人用上一个月了。 “这样在目前的产能不变的情况下,咱们还是可以完成这批订单。只要跟内务府洽谈时,说明情况,在确定好每种规格的定价即可。” 海保抚掌一笑:“子玉大才,这下可解决了燃眉之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说着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风风火火就往外走:“这事实在紧急耽误不得,子玉兄,你先休息,我这就去安排,尽快打版……” 叶林急忙抬手叫他,没注意扯到伤口,顿时一阵龇牙咧嘴,墨溪忙去扶他:“海保兄稍等,我这里有前些日子画的几张图样,可以雕版印在包肥皂的油纸上,包装纸上有个图案样式好看些,谁料前些日子受伤,竟一直忘了,耽搁到现在,正巧今日你来了,辛苦海保兄找人一并雕印!” 海保都冲到门口了,听了这话又大步转回来,从墨竹手中将那一叠纸接过,嘴上应道:“好咧,这事容易,就瞧我的吧。”手上随意一翻,顿时定住,这图案怎地如此别致有趣,叫人看着都停不下来。他转头看向叶林:“子玉兄,没想到你再绘画上还有如此才能。有这画,咱们的肥皂更要大卖了!” 叶林被墨溪扶着,笑道:“这不算什么,凑个趣儿罢了,海保兄你快去忙吧,改日等我好些了,叫上你那些朋友,咱们一起吃酒。” 海保看他还有些虚弱,忙道:“子玉兄快去歇着,养伤为要!回头我再来看你!”说着就拱拱手,大步离去了…… 叶林说了这许久的话,也乏了,便自去歇着。 远方路上,漫漫黄沙中,还有很多人歇不下来,也不能歇,只怕歇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第89章 饥荒 寒风呼啸,虽已过了年,但仍旧是乍暖还寒时候,远处山峦起伏,趁着蔚蓝的天空,端的是景色壮丽辽阔,可惜草叶还是枯黄的模样,只在近处一条溪流缓缓流淌过的附近,有些绿色已经冒头。 山坡上好似有些树影婆娑,为这风景添了些许秀丽。 可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树啊,分明是一行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流民,拖着步子缓缓走在荒芜的田野小路上。 各个都饿的头晕眼花,步子左右踉跄,在趁着那枯瘦的身形,可不是像被寒风摧残过一冬的树丫枝干似的。 若是从空中再往这山坡后面看,那流民就像撒在地上的芝麻粒一样,多的捡都捡不起来。 此时两眼泛绿光,裤腰带勒的死紧,还是感觉胃肠空空,饿的都快饿出个洞来。 在地里刨食一辈子的人家,饿了也都盯在地上找食,可北方秋收过后,地里只见一片荒芜,不比南方,还有些常绿的植被好叫他们挖来果腹。 一行几千人走来,就是有路过村镇,看见他们这些人也早早的就闭门落锁,胆大的也是组织村民牵着狗手持镰刀砍刀,警惕地盯着他们,直到远离了村落才作罢。 人嫌狗弃的走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终点,可没法子呀,停下来的人就永远留在原地,最终不知进了哪只豺狼虎豹的肚子。 翻过一个小山坡,风更大了。丁桂香停住脚,将双手又往棉袄上的破洞里塞了塞,冷不防被手上的绳子往前拽着脚步趔趄了一下。 她抬头,绳子的那端她娘杨春杏正缩着脖子闷头往前走着,这会感觉到绳子上传来的拉力,转头向她看来, 丁桂香感觉身上乏力的紧,喘口气都觉得累:“娘,咱们歇一会吧,我走不动了。” “嘘,小声点” 杨春杏上前几步,拽了一下女儿,又左右警惕的望了望,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对她点点头,两人在背风处找了块还有些草皮的地方紧紧挤挨着坐了下来,一人捡了一根树棍在地上细细挖掘起来,不一会就挖出数十颗干黄却仍旧带有些绿色的草,下面连着长长的白色根须。 将根上的泥土揉搓掉,又拿袖子擦了擦。两人便把那些根须,一人一半放入口中大嚼起来,嘴里泛起草根特有的清香和苦涩,只可惜刚尝了点味道就没了,丁桂香舔了舔干渴爆皮的嘴唇,又不死心的四下搜寻了一番,见确实没了,才悻悻的将木棍甩在一边。 杨春杏敲着酸痛的双腿,抬头望了望天色,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周围安静极了,风声将附近几百个人蹒跚的步伐掩盖了下去,让人产生只有她们两人在这的错觉。 丁桂香又舔舔嘴唇,贴着杨春杏的耳朵小声道:“娘,俺渴。” 杨春杏瞪了她一眼:“你是个哑巴,不许说话,记住没!再让俺听到,看俺不捶你!” 见女儿点头,这才从包裹中取出水囊,两人各自喝了两口,便又放了回去。 坐靠着歇了一小会,见周围已有视线扫来,似在探看这两人是否还有气,杨春杏甩了甩胳膊,眼神凶狠的向四周瞪了回去,拽住女儿的胳膊:“准备走了。”却没拽起来。 丁桂香觉得不歇还好,一歇两腿更沉了,不是她偷懒,是真是的一点力气都没了。 见女儿迟迟没有动静,周春杏又拉了她一把:“行了,天色已经暗了,赶快再往前赶赶,就能找个地落脚休息了。” 丁桂香沉默的撑着身子站起来,麻木向前,只感觉腿脚好似已不是自己的了。她咬牙和娘亲一起跟着大部队往前方行进,她们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月,仍然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终点。 或者说,到底有没有这个终点? 自从去年遭了灾,一年的收成都没了。家里的存粮一日比一日少,眼见着日子是要过不下去了,可官府却迟迟不发赈灾粮。 没办法,一家子只能带着仅剩的粮食,跟村人一起踏上了这未知的流亡路,想着去投奔亲戚吧,可十里八荒情况最好的村子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城镇里面家有余财的,从粮商那里买高价粮,还能支撑些日子。其他不种地的镇民比他们还不如呢。 后来终于发了些赈灾粮,可惜没几日就没了。 官府不作为怎么办?去县里不行,那就去州府,州府也不行就去京城,这天下这么大,总得找到个活路吧? 于是这便扶老携幼的踏上了去京城的路。开始的时候还好,村人相互扶持,干粮和水虽少,也能吃用一些时日。 再往前走走,就发现难民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几千人,上万人的流民潮。他们村的人慢慢的就有人开始掉队,有的是体力不好,有的是生病了,有的是被人流冲散。 他们一家就四口,于是走的靠边沿些,带在身上的食物没多久就耗尽了。 有一天因为爹爹和哥哥在地里抓到了几只田鼠,却被其他饥民冲上来抢夺,打斗间虽然保住了两只,她哥却被人打伤了腿脚。一家人渐渐落在了后面,赶上了风雪交加的天气,她哥发起热来没两天就去了。 三人又往前走了很多天,开始还偶尔能抓到些田鼠来吃,到后面除了草根树皮什么也找不着了,将裤腰带勒得再紧,仍旧抵不过浑身传来的饥饿无力感,支撑着双腿往前挪动的只剩下一个信念,到京城的信念! 京城那么大,富贵人家那么多,总能得到些赈灾粮,能卖身去做仆役也好,只要有口饭吃能活命,叫他们干什么都行。 而且京城可是皇帝待的地方,路过的其他城镇不肯让他们进城,京城里有皇帝在总得管他们吧? 可信念虽强,却抵不过饥饿。 开始有人换孩子时,爹娘拽紧了她的手,一边露出凶狠的模样,一边往人群的边缘躲藏,人饿急了,真是什么都能吃,草根,树皮,虫子,观音土,还有人…… 幸运的是在远离人群的边缘一条溪流里,他们砸开冰层抓了许多小鱼,在那停留了几日,不仅饱餐了几顿,而且还晾了许多鱼干。 可不幸的是,人群边缘也有野兽出没,一个晚上狼群来袭,爹爹为了掩护她们丧命于狼口。 她们娘俩不得已又回到人群中,见到总有些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落单的人,特别是女孩子,她们就将身上的棉袄棉裤都用泥裹了,遮掉颜色,脸上也涂上泥,头上扎了男式的发髻,娘还怕她出声露馅,让她装成哑巴,这才安心。 每天饥饿困乏,可晚上她和娘还得轮流守夜,睡也睡不好,第二日更是没精神。 能不能走到京城?还有多久能走到?到了京城又该怎么活?这些她都不敢想,只能期盼老天保佑,能让他们娘俩多活一日是一日。 可随着体力的流失,她再也没有信心能够继续坚持下去了。看着前面娘满面皱褶,她看出了齐下掩盖的苍老和憔悴,鱼干早在前几天就吃完了,虫子也都被抓光了,丁桂香叹了口气,心中默默想到,还是让娘把她换了吧…… 正如此想着,手腕子上传来一阵力道,她抬眼望去,就见她娘双眼放光:“前面有溪流,说不定能抓到鱼!” 她也激动起来,以前他们家不远就有溪水,她和哥哥经常跑去玩,可是抓鱼的好手!想到哥哥她心中泛起刺痛,但没时间哀痛,得快去占个好位置才行,就是没有鱼,捉到泥鳅,虫子也行啊! ——— 听竹轩里,叶林正在轻轻活动左肩。 伤口养了些时日,因药用得好,恢复的很快,左肩的伤口已经不碍事,左手也能活动自如,只右手还被吊在胸前,府医看过,说有些伤到筋脉,为避免日后妨碍写字,还得养着。 这时候字写的怎么样真的太重要了,那就是一个人的门面! 有句话叫做字如其人,在这个时候是被广泛十分认可的,若是一个人的字写的歪歪扭扭,基本是绝了仕途的路,考官看到这样的卷子都可以直接罢黜的。 当然这种事一般不会出现,毕竟都是自小练到大的。不要求有多少风骨,但官阁体的字至少要写得好才行。 就是贵为皇子的四贝勒爷,那也是每天练字不断的,不然也不能早早的就成了气势,再加上各种字体都有所涉猎擅长,这才能叫康熙拿出来给汉臣们显摆显摆。 所以说叶林对右臂伤是不得不重视,就连墨竹他们也更关切右臂的伤势,天天围着他转,不说,看起来恨不得将那伤转到自己身上,叫叶林哭笑不得。 好些日子不曾回家,叶林怕家人担心,这日就叫了马车带着叶婆婆、萱姐儿一起去接晨哥儿下学,因是在城里繁华处,便不曾劳动贝勒府的人马,只叫了自家的护卫出行。 叶林没敢叫家人知道前些日子的凶险,只说是他做东西时不小心划伤,并无大碍,可右手不能动弹,今年的会试无法参加,也叫叶婆婆唠叨了好久。 “家里现在不愁吃穿,就是消消停停的待上几年也是无碍的。科举能够光要门楣当然好,但林哥儿你的身体最重要,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叶婆婆拿指头虚虚的点他右臂几下:“你看看,怎么做点活,竟然把手碰伤?这要是伤了经络,可是得影响你以后写字仕途的!” “看看为了这次会试准备那么久,白天也学,晚上也学,这下子糟了吧!我一个老婆子不用你管,可你弟妹只能靠你,怎么能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啊!……” 一马车的人都鸟悄的在叶婆婆的唠叨中不敢吭声,叶林这个主要被讨伐对象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缩的小小的,藏到宣姐儿背后去。 叶婆婆看着叶林那个臊眉搭眼的样,叹了口气转了口风:“唉,既然已经错过了今年的会试,就再等下次吧,反正林哥儿你还小,倒是不怕浪费三年五载的时间。” 叶林忙用左手圈住叶婆婆的胳膊笑到:“婆婆放心,这次不能参加也罢,正好有更多的时间准备,若是这次勉强去,就算侥幸得中只怕名次也不高,到时候不好谋官,还不如准备好了再考。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如夫人不如夫人,同进士不同进士”1 叶婆婆噗嗤一笑,点头称是,马车里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 说到这,叶林心中也有些烦乱,三年之后是否还应参加会试?自己的前途到底应当如何? 看李家根深蒂固的样子,若想对付他们可不是一日之功,现在自己在四贝勒府门下求生,除了李屏这个疯人之外,李家其他人要对付自己还是顾忌颇多的。 目前李屏被赶去了江南,自己一家人应当算是安全无忧的。可若是三年之后参加会试,谋得了一官半职,除非是状元榜眼探花,否则只怕谋缺要从县令县丞这些地方官做起,离了京城,贝勒爷鞭长莫及,恐怕顾不到太多,自己家人的安危可就不好说了。 罢了,此事还早,三年后再说吧……:,, 第90章 灾民 京城的街道还是那样的繁华热闹,行人往来不息,过年的喜庆还未曾退下,勤快的客商已经带着各地产物,东西南北的奔波起来,街道上叫卖声不绝,更添一份热闹。 一行人自学堂接了晨哥儿,干脆就在这附近找了家酒楼将晚餐解决。叶林一家与墨竹墨溪和侍卫们分两桌坐下,点些酒菜正吃着呢,就听旁边一桌,一个头扎蓝色布巾的汉子操着陕北口音,跟另一人敬酒:“我说老弟,你要跑货可不兴再去山东府,今年那边糟灾,到处都是流民,现下满山遍野把路都堵了,好些都跑到了京城,城外都是饥民,我进城时差点把我的货给抢了!” “嘿,真晦气。”长了一脸麻子的汉子呸了一声:“我这货都备好了,不能跑以前的老路线,这可怎么办?” 那头扎布巾的汉子笑道:“不如老弟你跟我一起跑南边的路,咱两个好兄弟,路上一切开销按份子平摊,还有可靠的镖师确保安全,到了南边还可以给你介绍收货的下家,我就算你一成利做费用即可,你看怎么样?” 麻脸汉子踌躇着不答声。 头扎布巾的汉子又劝道:“现在京城都差不多被饥民给围起来了,几万人都不止,再不决定,咱们安全出城都难,你可要想清楚了尽快决定才是……” 两人之后的对话叶林不再关注,他震惊的问道:“京城外真有这么多灾民?” 墨竹墨溪对视了一眼,这段时间他们都没出府,不知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倒是叶林家一个侍卫答道:“确实如此,也就是这几日的事,现在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或有几万人。朝廷已经在城外开设粥铺施粥,有些善心的富贵人家也在筹粮,据说京城守兵接命令不准让流民入城,以免造成混乱。” 叶林眉头紧锁,“不行,我要去看看。” 他吩咐侍卫们带叶婆婆和弟妹回家,就要往城外走,墨溪墨竹急忙将他拦住:“先生不可!城外危险,您若去那遇到什么事,叫奴才们如何跟贝勒爷交代?” “我知道你们担忧我的安危,我只远远的瞧上一眼,绝不靠近,这样可行?” “不可啊,先生还是要保重自身为上!”墨竹见叶林还是一脸坚决,急切转头看向叶婆婆。 叶婆婆哀叹一声:“刚刚跟你说的话,你转头就忘了?你要出了事,可让我们一家人怎么办哟?” 叶林苦笑一声,“不是我固执,只是这事朝廷必要管,我身为贝勒爷的清客,怎样也必须要亲眼见一见,才好根据情况给贝勒爷出谋划策。” 涉及正事,叶婆婆不好再劝,但也不愿意就这样放他去,正在几人僵持时,叶家侍卫提议:“不如去城外豫园的观景台,那观景台有四层楼高,可以眺望远景,离着难民聚集地也不远,应当能看看情况。” “豫园是城外最大的戏园子,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仿的江南风格,许多富贵人家常去消遣,因此养了许多侍卫打手,又有高墙,应当不会受难民影响。” 叶婆婆听罢,这才同意。 叶林听他有理有据的分析,又迅速给出合适建议。这才注意到身边这个侍卫,虽然当时给家里找侍卫都一一考察过,是退下来的老兵,又说是品性端正可靠之人。 因是求了贝勒爷找人走军中的关系介绍而来,他自然是十分相信的。但一直没时间深入了解,到此时才发现这人倒是个有心之人,不知是不是在军中担任过斥候之类的职位,对各处的消息都留心打听,而且自有一番他的分析看法。 叶林略作回忆:“你是叫展宏?” “正是。”展宏抱拳答道,目光炯炯的看着叶林。 叶林笑道:“好,那你这几日就跟在我身边,有些事还要辛苦你去做。” 展宏能不放他在军中的本事,又在林家人面前表现自己,自然是个有上进心的,见到叶林注意到他,心中激动,抱拳回道:“遵命!林先生有事尽管吩咐!”说罢就在前面引路。 到了豫园,叶林一行人进去就见亭台回廊,小桥流水无处不精美,虽叶未绿,但梅花桃花已有盛开的,衬着清澈见底的一汪池水,与金红各色的锦鲤,宛如仙境。萱姐儿,晨哥儿和叶婆婆哪里见过这般景色,各个都看的目不转睛。 里面热闹非凡,远远的就能听到戏子的吟唱声,客官的叫好声,端是繁华兴盛、欣欣向荣的模样,不亏是京城八园之一的豫园! 引路的小哥介绍,除了中间种着各色花木的园子可以开游园会外,豫园南北各有一处戏台子,因距离远,可以同时唱戏,又互不干扰,西边有大型的楼阁,可以欣赏歌舞,各处炭火都旺着,不用怕寒冷,东边还有一处极高的观景台,可以将豫园景色一览无遗。 “客官您是去青黛楼或曼音馆听戏,还是去环翠阁赏舞呢?” “先去观景台吧。” 小哥笑道:“好勒,您这边请,我们这还有千里眼可以租用,能看得更远更细致,客官可要尝试一下?” “自然需要。” 叶林顾不得欣赏豫园景色,一路疾走,终于到东边见这观景台足足有层楼高,又是建在小山坡上,怪不得可以看到全景。 一刻钟后几人终于登顶,引路的小哥见叶林转到平台另一侧,望向城外的方向,心中有些奇怪。他眺望远方,只见远处乌泱泱一片,似有人群聚集,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客官竟然是借着观景台来看城外灾民的。 不过他可不管客人到底是来干嘛,只要付了费用就好,不一会便将千里眼取来。 只拿眼看,叶林也看不真切,但能看得到的,就比学校升旗仪式上,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学生队列还要多,至少得有几千人。 用上千里眼,效果更佳,视线拉近,再去看只见灾民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两两的或坐或站在一起,脸上一片麻木,了无生气的样子,再加上走动间拖沓蹒跚的步伐,让他恍惚以为这是丧尸围城,末日大片的场景! 怎会有如此多人流离失所?!当地的衙门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赈灾放粮? 叶林回到府中,立刻请见贝勒爷,却得知胤禛这两日都不在府中,无法得知朝廷对灾民的处置,他只能先自己想想办法。 这么多人在城外聚集,虽然大头还是得靠朝廷,但自己现在手中有钱,怎样也得出一份力才是,于是他便叫展宏去城里收购些粮食柴火,再雇些人手,第二日又带着侍卫出城去施粥,这次墨竹墨溪也不敢拦他,只带了更多侍卫,随身保护。 亲身走到饥民跟前,叶林受到震撼更大,真真正正见到饿的眼中发绿光是什么样。 他们车马上带着粮食,那些人就不错眼的盯着不放,虽然有侍卫在侧,灾民不敢上前抢夺,但那些眼神让他感到惧怕,怕这些人眼里流转的人性兽性,怕这些人蜂拥上来将他撕碎了吃掉。 等锅架起来开始熬粥时,难民蜂拥而至,将粥棚围了个严实,眼看着一些妇孺被挤最后,叶林忙叫侍卫们呵止,以免发生踩踏,又叫排成两队,男子一队,女子一队,可灾民根本不听,只一个劲儿的往前挤,雇来熬粥发粥的仆役都吓得不敢冒头。 侍卫们大声呵骂,又将刀剑拔出威吓,饥民这才乖乖排队,好不容易排好,却见右边男子队伍排出去老远,而左边女子队伍却只有四五十人。 见队伍中还有个瘦小女人抱着个孩子,探头看向粥桶,叶林示意负责盛粥的大娘给她多盛一碗,那女人当即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嘴里喊到:“多谢大善人,多谢大善人救命之恩!” 她站起身接过粥,自己胡乱喝了几口,便将剩下的慢慢喂给孩子,那孩子是个男孩,五六岁的样子,黑瘦黑瘦的,但眉目还算清秀,身上也被打理的很干净。 那女人岁数看着并不大,二十出头也有些瘦弱,却抱着他这么久都不肯放下,也是个极疼孩子的,难为她是怎么样千里迢迢的带着娃来到京城。 女人又哄了几声,孩子睡得香甜,忙了半天怎么都没喂进去,她干脆轻轻的掰开孩子的嘴,慢慢将米汤往里倒,可米汤却顺着嘴角流出,食物进嘴孩子还是一点都没有反应,不知吞咽。 她终于察觉出不对,颤抖地伸出手去探孩子的鼻息,下一瞬便双腿无力的跪坐了下去,大声嚎哭起来,不知何时那孩子已经没气了。 啊,我的儿啊!老天爷啊…… 那哭嚎声是如此凄厉,叫听到的人也忍不住心中酸涩、眼里湿润,叶林鼻子一酸,将头转过去不敢再看。 那女人苦的撕心裂肺,气都喘不匀,墨竹见状要上前去扶那女子起来,却被推开,只见她收了声,默默擦了擦脸上的泪,对着叶林又磕了几个响头,站起来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去了。待叶林收拾好情绪转过身来时,早已不见她的身影…… 看到这场景,众人心中都十分沉重,叶林想到自己近日来仍对李家的事有些愤愤不平,心中憋屈,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惩治李屏,可再看看眼前的苦难,自己那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有吃有喝钱财不愁,能和家人在一起,又得贝勒爷回护看重,再搬些现代的技术来,也算能一展所长,有功成名就的机会。比起眼前这几万一无所有,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的饥民,自己的生活好了不止一万倍,再时时刻刻纠结那点事,真是无病呻吟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能为这些人尽自己的一份力! 在现代若是哪地遭了灾有国家力量及时赈灾,一切苦难都不可怕,老百姓也能捐钱帮助一把,虽然心中为受灾的同胞难过,但也是充满希望的,知道灾害总会过去,国家总会帮助他们建立新生活。 可是眼下不同,朝廷赈灾也帮不了这些难民太多。这世间悲苦万千,自己一个人如何救得过来?就是把自己的身价都用来买粮,也是杯水车薪罢了……不知朝廷有何赈灾举措? 叶林为这些灾民忧心时,整个朝廷上下也在因为康熙的帝王之怒而震动起来。好不容易过了一个舒心的年,结果刚过完就被难民围了京城,简直是让康熙堵心的厉害。山东河间这两地官员是干什么吃的? 去年西巡发现的许多漏洞,官员不能为民除弊,又设立名目,多方征取,以致民力不支,日就贫困。看来他们是完全没有整改?山东布政使揭报原任布政使刘皑亏空库银,原任巡抚王国昌盘库时竟说并无亏空?而实际上,仓粮亏空竟达五十余万石。1 这些官员不仅巧立名目,横征暴敛。还如此官官相护,导致灾害发生时根本无良救济灾民,简直是枉为一地父母官! 可眼下几万流民将京城围住,这一个不好可是要出乱子的! 京畿大营、五城兵马司等各处人马都已调动起来,维护京城的治安。 朝廷上的老大人们也吵得不可开交,一会说应责令两府官员就地筹粮,一会说应严厉处置这些尸位素餐的当地官员。康熙带着诸位皇子听了几日的朝堂争论,甚为头疼。 现在这么大的问题已经出现,若着急去追究责任,只会陷入相互推诿扯皮的困境中,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安抚城外流民才是!:,, 第91章 雪上加霜 今日朝上官吏奏报,目前已在京城五城外各处施粥,但仍有许多灾民排一天队也领不上,饥民人数远远大于施粥的量,且有更多人涌入京城,灾民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众人听了消息都心里一沉,这可不太妙啊!康熙听了朝堂官员的奏报,急令直隶顺天就地征粮,又命人去附近粮仓调粮,让几位大臣留下待命,就退了朝。 情况该怎么处理康熙心里已有腹稿,但他也打算趁此机会历练一下阿哥们,因此下朝后便叫他们留下一起参详。 殿内一片安静,诸位皇子都是低眉敛目沉静思索的模样,脑子转的飞快,在心念电转间衡量利弊,思考处理方法和得失。 消息灵通些,诸如直郡王,太子,四、八这样的,早些日子就听说了苗头,时刻关注着。现在果真灾民流入京城,心中是有腹稿的,可谁知事态变化的极快,灾民人数竟然远超估计。 若人数不多又有钱有粮,那这事就好办,简直是白捡的功劳。可现在钱粮都不够,人数还在增加…… 该如何解决?谁来解决? 这就变成个棘手的差事,干得好了是应该的。可要处理得不好,激起民愤,那出不出大乱子不好说,但背锅是一定的。 当然每年各部赈灾都是做惯了的,自然也有一套的赈济灾民,以工代赈的法子。大清这么大,灾害自然也多,哪年一点灾害都没有才叫奇怪了。 若是流民不往京城走,也没有各位皇子什么事,朝廷下令,当地府衙开仓救济灾民就是了。可那两府官员真是贪得无厌,粮仓竟然亏空如此多,导致灾民不得已背井离乡来到京城。这事就直接逼到眼前了! 近几日皇上把几位阿哥爷都叫来旁听,这会又单独留下详谈,意思肯定是要选人去携理参与一下。 但哪个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皇城脚下一切要□□,若是一个处理不好,灾民生了乱,是不是得要军队来镇压?可真用军队,那这名声也别要了。 但想要处理好又何其难,人数这么多,朝廷调来再多粮也不够填这个窟窿的。 因此不管平时多么活跃的,这时都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不要被皇阿玛注意到才好。 直郡王看向太子,这些年太子参与政事最多,又是大清正儿八经的储君,这事他不管谁管?自个从来都是与军队更熟悉,最多帮着同行维护秩序也就是了。 八阿哥胤禩倒是想站出来表现一把,这事虽然不好做,但好歹也是个正经差事,开始得先担在身上,才能让皇阿玛看到他的本事。可看着直郡王的神色,就乖乖把嘴闭上了。 大哥明显想让太子这派的人来干这个苦差事,自己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拉他的后腿。为了一个苦差事,让大哥心生不快,划不来。 太子心里也犯了难,这事吃力不讨好是其一,户部的银粮调拨的够不够是其二。这几年战事频发,皇阿玛又刚免了几省的赋税,南巡,西巡刚过,花了不少银子,再加上过了一个年,户部空着呢。 周边粮仓虽能调粮,但也难填饱这么多张嘴,更何况粮还未调来的这几天怎么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若是灾民都走到京城边了,却还大批饿死人,定会出乱子的! 如何做才好? 老倒没什么压力,有直郡王和太子在前面呢。他也看向太子,这事可算是个文职的活,太子接了自己就不必上了。见到太子沉吟不语,又冲胤禛挤眉弄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没见到太子正为难着吗?你作为太子的跟班,还不赶快出来为太子分忧? 胤禛懒得理他。 前段时间他就接到消息说山东河间去年遭灾,有难民聚集,本想着当地州府可以救济,谁知尽然发展到流民将京城围了。两地官员实该严惩! 然而事已至此,当务之急还是先要安置这些灾民才是,虽然钱量不够,但能救一人是一人,且救人如救火,越往后拖,事情越糟糕,必须尽快着手处理才是。最好将灾民人数和可用的钱粮统计一下,再能发动城中有钱的富户…… 老五和老七历来是不多事的人,这会自然也不可能主动出声,一个想着若要处理,皇阿玛尽管安排就是了,跑腿协助肯定没问题,另一个则想着自己腿脚不好,这个时候就不多添乱了吧? 九、十、十四等人更是跟没事人一样,上面那么多哥哥顶着呢,哪轮得到他们操心啊,再怎么算,这事也落不到他们身上,因此十分的轻松自在。 太子转头看了一眼,皇阿玛的神色不动如山,似乎是等他们主动站出来呢?可没人吭声,这气氛就有些凝滞。 他想了想,看向胤禛,见他并未推脱之意,便道:“皇阿玛,此事涉及各方极为繁琐,儿臣建议一方面军中将领负责派士兵负责秩序安稳,另一方面还需人统筹钱粮进行分发。四弟是个谨慎周全的性子,是协调安排的好人选。” 胤禛也立马站了出来:“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十看着四哥站了出来,也跟着站出来道:“儿臣也愿为父王分忧,祝四哥一臂之力。” 康熙在上面坐着,将众人的神色都收入眼中,见老四和十主动出来分忧,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好,那此事就由你们两个跟着户部一起办理吧。” 两人齐齐应道:“儿臣遵命。” 胤禛神色郑重:“儿臣这就回去参详,尽快拿出方案来。” 康熙摆摆手,让他们离开,又传等候的大臣来见。 几人慢慢退了出来,太子胤礽拍拍两人的肩膀:“好好干,有什么事不好办可以来毓庆宫,孤帮你们周旋。” 两人躬身道:“多谢太子!”胤礽转身回了毓庆宫,他身为太子,轻易不能出宫,只能盼望老四能将这差事办好了。 直郡王跟老八一同出来,后面还跟着老九、老十和老十四,都是无事一身轻。 几人看向胤祯和胤祥的眼里都透着些同情,直郡王大步走过来,哈哈一笑说道:“行啊老四,长出息了!到时候看看你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可不要让大哥失望啊!” 老八也温和地说道:“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尽管提,弟弟在这里就先预祝你们一切顺利。”说罢冲二人拱拱手,也缓步离开了。 老九、老十见到这情形也跟着说道:“弟弟们就预祝四哥差事顺利。”说完,也快速闪人了。生怕他们四哥抓壮丁去帮忙,个个都打算着这些日子宅在府里,少露面的好。 十四暗暗瞪了十一眼,这么主动积极的站出来,岂不是将他这个亲弟弟都比下去了?本来他们都还没出宫建府,前面那么多人,且轮不到他们呢,朝上站了半天,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注意力都在什么时候可以走人回去吃饭上了。 十突然冒出来,他都没反应过来皇阿玛就让他们出来了,再想说什么也迟了! 今天这一出,又想到十那种老在先生面前踊跃表现的情态了,真是的!再看他四哥胤禛也没怎么注意他,干脆转身奔着香喷喷的午饭去了,谁有能耐谁去吧,小爷不伺候了。 对这几人的态度,胤禛倒不是很在意。本来对这几个弟弟也没抱什么期望,都还是十几岁的年纪,能指望他们帮着做什么事?就是十,也是见他主动站出来与他一起分担,心中感动,带他历练一番罢了。 老五老七倒还有几分良心,过来对胤禛道:“四哥若有差遣,尽管派人来找弟弟,能帮得上的,弟弟定会助四哥一臂之力!” 胤禛笑着点点头。 人都走了,胤禛也拉着胤祥:“十弟,此事宜早不宜迟!你跟我到府里商议一番吧。” “好的,四哥。” 两人轿子都没坐,骑马赶回了府中。 胤禛看十是带着他历练,康熙自然也不可能真将事都交给两人就不管了。愿意站出来的,正是让他们趁此机会磨炼一番。 于是他先命八旗大臣各按旗分在城外处煮粥赈济,派佟国维、明珠等人监督赈灾情况,又调汉大臣以及内务府尽力筹集粮食,也分另外处赈济灾民。 这样一来,八旗、汉大臣、内务府各自出钱出力,算是把京城的权贵也发动起来捐粮捐钱,且将灾民稳住些时日,等州府粮仓的粮食运至,便可派人将灾民遣返原籍。 胤禛胤祥两人快马回到四贝勒府,一进门,胤禛就吩咐苏培盛道:“去请叶先生到书房来议事。”两人便先去书房将朝服换下。 胤祥心中奇怪,何时四哥府里有了这么一位叶先生,他怎么不知道? 等两人洗漱完,换过家常衣服在书房坐定,苏培盛命人上了些茶点,胤祥刚吃了两块栗子糕,就见小太监打了门帘,一个翩翩少年郎进来,对胤禛躬身行礼道:“主子爷您找我。” 胤祥十分震惊,能被请来参与灾民安置这种国家大事的议事,就算不是个白胡子老头,也应该是个成熟稳重的中年人才是,怎么会是个这么年轻的少年,看着跟自己一般年纪。 前些日子得到了些消息,胤禛就跟府里的清客谈过若灾民往京城来,该如何处理,只是当时叶林伤还较重,加上消息也不一定准确,便没叫他。 昨日为灾民的事忙碌到晚间才回府,得知叶林专门为灾民的事来请见,这才想着今日若有空闲,可以与他一同探讨。 胤禛颔首:“叶先生不必客气,这位是我十弟胤祥。” 叶林打眼一看,巧了,这不正是他刚来京城时,在贝勒府门外见过与四爷同行的另外一位少年吗? “见过十爷。”叶林又一躬身。胤祥连忙叫起。心中又觉震惊,自己虽然见得不多,但清客门人一般不都得跪下请安的吗? 看这位叶先生自在的模样,看来在四爷哥府中地位十分高。 叶林作为一个现代人,根本没有下跪的意识,也不让身边人天天跪他。除了初次跟胤禛见面,入府后渐渐就彻底忘在脑后,不知为何胤禛也并未让人提醒,就这样一直不曾改。 胤禛温声对叶林道:“快坐吧,这次找先生来是想商议一下灾民的事,皇上将这个差事交给了我和十弟。听下人报,说叶先生昨日去了城外给难民施粥?伤还未好,先生还要擅自保重才是!先生亲眼见了,觉得如何?”:,, 第92章 方案1 叶林谢过胤禛,坐在两人身旁,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茶,轻抿了一口,有些忧心忡忡的将他见到的情况描述了一番:“学生昨日到城外一趟,见灾民人数众多,各个骨瘦如柴,且精神状态十分差,瞧着很不好。在施粥时恰好遇到一女子的孩儿在她怀中咽气,哭声惨痛,让人不敢直视。” 胤禛叹道:“每年各地天灾朝廷都有赈济,但去年河南山东遭灾,可当地粮仓却亏空大半,无力赈灾,导致灾民涌入京城,此时城外约莫已有近六万人,还有灾民陆续自各地到来。 今日官员在朝上奏报,虽五城外都设有粥棚施粥,但米粥并不充足。皇阿玛对此十分忧心,希望能尽快安抚灾民。” 叶林皱眉:“只怕此事并不好办,灾民流离失所,一路跋山涉水流浪过来,就为了能吃饱肚子。朝廷可还能从其他地方拿出足够的钱粮来救济吗?” “正是这个问题……”,胤祥接过话头:“都知道国库现在空虚能拿出的银子不多,银钱紧张的很。再说粮食,皇阿玛已经命人往附近州府调粮过来,但粮车行驶缓慢,且的些时日才能到京城。就是这些粮食调过来了,只怕也不够这么多灾民吃多久时日。” 叶林眉头皱的更紧了:“且现在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只怕衣物也不充足,冻饿之下,可能会有许多人生病。” 胤禛指尖在案上轻点:“再一个,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若是不能好好安抚,万一起了些乱子,京师重地达官贵人极多,出了事可就不妙了。” 这话有理,叶林一叹:“而且救济一日是可以,五日也行,但月余呢?有再多钱粮朝廷也没法一直养着他们,势必还要让这些灾民回乡耕种。” “可若是回去还能有活路,他们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跋涉过来?两地干旱,不知何时才能降雨,他们就算回去还能否赶得上今年的播种?若是赶不上,回去还不是死路一条?” 胤祥心道叶先生的考虑确实周全,只是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京师的救济问题,后续事宜,自然有皇阿玛考虑,或是耕种上一些,再调遣其他地区的存粮应急。 于是说道:“是啊,不过这些灾民乌泱泱一片越聚越多,对京城的治安是个隐患,首要的还是得先想个法子,将他们尽快稳住才是。” 叶林点点赞同,这些人已经处在最基本生存都无法保障的人生最低谷,想安抚他们其实并不难,能有口吃的,有口喝的,心里有些希望,便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闹事,关键是能不能满足这最低的需求。他想了想问道:“不知以前朝廷的赈灾方式是什么样的呢?” 胤祥心里一沉,这都不知道还能提出什么好的建议来? 胤禛却想到叶林每每都有自己独特的理论,因此十分耐心跟他解释:“左不过就是发放灾粮,设置粥棚,将他们找一个地方安置,能再找些医生开药治病也就是了。 等身体恢复些了,就会将他们遣返回乡,毕竟就如先生所说,朝廷没法一直供应着他们。一般水旱灾,会赈济一月。根据情况严重不同,或再增加赈济时长。还有一类是工赈,让灾民去做些水利农田建设,再发放钱粮给他们。” 胤祥听了补充道:“只不过这些灾民是经过长途跋涉的,身体状态可能不足以支持田地劳作。而且他们拖家带口,想来一些老弱妇孺也没法工作。” “目前朝廷钱粮不足,以工代赈是必须的,安稳人心也要做好,医疗健康也得保障。可处处都要花费,钱粮又从哪来?”“” 叶林闭目沉思,房内一下安静下来,几人都在开动脑筋。 忽然他站起身来,走到桌案旁,自顾自的取过笔墨来,苏培盛也极有眼力劲儿的到跟前帮着磨墨。 只见他埋头书写,笔下不停,好似不用思索般,迅速就写满了一张纸。胤祥忍不住好奇,墨还未干,拿过来就看。 叶林也不管他,继续埋头写着。 胤祥赞叹一声,凑到他四哥身边一起看这纸,只见其上写着“管理方式:军事化管理。京城八方分十六个营地,每个营地派八百士兵看守。营地分三个区域住宿,男、女和老弱,分别由士兵把守。后两者可申请到男子营地去探望,男子不可到女子和老弱营地探望。另设医疗区,饮食区,休闲区和工作区。” 胤禛点点头,约莫四千人一个营地,人数规模不大,八百带着武器的士兵也足以控制。同时男女分开可以避免一些欺男霸女的情况。 再往下看,竟然还有一个简略的地图示意营地的分布状况,女子、老弱营地被饮食医疗工作区等围在中间,男子区在最外围,被营地外围士兵和内部饮食医疗区域的看守士兵夹在中间,这样看着就更安全了。 还写着:“军事化管理,定时起床,洗漱,吃饭,工作,运动,有规律的状态让人安心。” 胤祥比了个大拇指。 此时叶林第二张纸也已写完,苏培盛看主子们眼巴巴等着呢,忙将那纸轻轻地捧了过来。两人一看,只见那抬头写着:开源节流,以工代赈的多种方法。 第一条就写着:出力干活的可得干粮或更多粥饱腹,耍滑偷懒者,无力干活者,只得普通赈灾粥,只能维持饿不死罢了。 胤祥一看便笑了。有旁边吃干粮的人对比着,大家肯定都想努力干活,挣口饱饭吃啊!这一下子就把灾民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 再往下看,就见其上写着二、女子做工。他心里疑惑,这些都是农妇,能让她们做什么工呢?往下一看,不仅拍掌叫好,这不但能做工,干得好岂不是还能挣些钱来? 原来上面写着:制作军服,只需将布匹裁成几片,前后缝合一番,就成了怪模怪样的衣服裤子了。旁边配着小图,上面画了一件上衣,旁边写着“套头衫”。下面又是个裤子,写着绑腿裤,旁边标着可做大中小三种尺寸。又画上了日常穿着的衣裤用于对比。 胤祥看着这衣裤,沉吟半响对胤禛说道:“这衣裤和日常服侍有许多差异,不过照着图来看确实容易制做。若是发放军服,倒也可行,就是不知皇阿玛那边同不同意?” 胤禛点头:“这服饰不仅好做,而且还节省布料,你瞧这左右对比,这节省下来的料子得有半身衣料了。想法果然极好,只是确实是要请示皇阿玛,若是能成,就可从军费中拨出一小块作为制作衣服的工费了。” 胤祥一喜:“这不就是开源了!” 胤禛点头,笑而不语,心中则在想,这想法虽好,但要落在实地,还得仔细考量。若是八旗子弟,定然看不上这种简易制作的衣服。倒是各地绿营或驻守边疆的士兵,或可一用。但不管用在哪儿,至少能让朝上那些军部老大人们松口,从军备支出当中扣出那么一点钱来。 “只是这与日常穿着的马褂不同,不知士兵们能否接受?” 叶林已经写完了第三张纸,这时走过来正好听到他们说的话。便笑道:“要做马褂常服也不是不行。咱们只需将女人们组织起来分工合作,每人只做一个工序,就算是最麻烦的盘扣,也都不算什么了。最后再拼凑起来,速度一定大大提高,这样成本就降下来,价格要比外面卖的低许多。想要省钱的自然会愿意接受货物。” “若还是不行,其实做出来的衣服也可以低价卖给贫苦百姓,就叫做工装,下地干活时候穿是没问题的,价格也便宜,又节省布料,肯定还是有人愿意买。” 胤禛与胤祥对视一眼,若是再加上价格低廉这一项,应当会更容易说服皇阿玛和军部的大人们。两人点点头,继续往下看。 叶林在一旁给他们解说:“三、老弱做工。老弱也有活可干,帮着烧火做饭,洗衣清扫,大营里的后勤事务都可以交给他们。能从那么远跋山涉水的过来,想必再老弱也还有股子韧劲,一些日常生活事务总是能做。” 四、男子做工。青年男子干活需得出营,分成小队,由士兵带领去做活。当然这活计需要事先联络好,再分配给他们。” “正好庄子上的温室大棚和贴房小棚都已看出效果,冬日也能叫人吃上新鲜蔬菜,制法也简单,估计也有许多人想在自己庄子上修建。” “不如就请京中各家想要造温室的人家都列上单子出来,让有经验的把这些灾民稍加培训,带着他们免费给人家修建,只需在修建期间能管他们吃顿饱饭就行。” “等他们回了乡,这也是一门手艺,一路回乡都可以联络各地的庄户,用同样的办法让他们赚些粮食银钱。” 胤祥抚掌大笑:“这方法太好了,又给朝廷省了钱粮,又教给他们了一技之长,还给京城以及到河南、山东府的各家庄子都盖上了温棚,一举三得啊!” 胤禛看着叶林,眼中闪过亮色:“不仅如此,带这些灾民返回家乡,又能将温棚的修建技术传播开来,使得更多的人能够在冬天吃上新鲜蔬菜,照着先生的说法可以补充维生素,身体更加健壮,不易得病。” 叶林谦和的一笑:“这不算什么。” 这时胤禛依然眉目舒展,叶先生这是帮他搬走了心中大石:“先生不必自谦,我知你才华过人又心系百姓,这才能相处如此好的法子开源,助灾民获得新生。 除了修建温棚,还可以考虑京城的道路维护、城墙修建。” 胤祥一拍手:“早该修了,京城大街小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好些路常年都破烂不堪,坑坑洼洼难走的很,一到下雨还会积水。” “每年拨给工部的银两也不少,却没见有什么像样的改进。若真能成,又能从工部的银子中扣出一点,不花银钱只要负担一些粮食,想必工部的大人也会同意。这可又是开源节流了!” 胤禛心中想到,若要实施,必须同时兼顾安全才行,最好将施工的地方暂时封闭,让行人由其他地方出入,这样便可万无一失。只是一营安排八百兵卒不知是否足够,届时可以再加千人,机动灵活安排到人手不足的营地去。 这计划已经十分周详妥帖,两人对叶林手中第三张纸上的内容更加好奇了。 两人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还写着好几条,看着比前两页更多?!:,, 第93章 方案2 两人边看,叶林一边旁解释:“学生想着方法虽好,但若要能够顺利实施,还有许多细节需要考量。思索良久,这才有以下这几条措施,只能作为抛砖引玉,还需朝上大人们斟酌结合实际情况增减。” “我这有五策,两位爷看看是否合用?” 叶林手指移动“第一,制造舆论,可发动京城的富贵人家配合救灾。想要让京城的富户、贵人们愿意接受灾民帮着修温棚,得要与他们说明这是变相救济灾民,且每队灾民都会有几个士兵带领,保证不会滋扰,安心后大家才能踊跃报名。” 胤祥点点头,“这话有理。安全上得有保障,粮食还能换回来实实在在的温棚,又帮助了难民,定然都会愿意。” “确实如此。最好还在朝中官员、勋贵之家自上而下发动起来才好。”胤禛与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狡黠,京城附近的庄子大半可正在他们的手中,手里又有存粮,可不正是宣传的好对象。 叶林见与两人有了默契,手指微动:“第二,情绪疏导、可安抚灾民情绪,使其不会产生动乱。有粮食有活干,这些灾民背井离乡,奔波千里,经历了流离失所、痛失亲人,就是为了求一口饭吃,却又不知未来会如何,只怕都惶惶不安,压力极大。这种状态下最易做出过激的事,或是被人鼓动, 因此还得派人每天饭后休息时给他们讲解道理,安抚民心,如军事化管理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朝廷赈济的政策;朝廷帮助他们重建家园的决心;以及现在干活也能学到手艺;甚至是一些生活小常识。 另外也鼓励他们将自己的经历讲出来与别人分享,这样心中的伤痛也会减少。总而言之,若是想不出乱子,除了让他们吃上饭,还得让人心里得安宁,有盼头才行!” 此话一出,屋里便是一静,胤禛胤祥各自沉思。 胤禛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心中暗自感叹,叶先生虽然年纪小,但对人性的把控确实是有独到之处的。能为灾民考虑的如此细致,可见真将他们放在心中。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叶先生这番考虑,虽不全如此,但亦不远矣了! 胤祥也觉着叶林的思考角度清奇:“这倒是新鲜,以前赈灾时,往往忽视了这点。” 叶林心道这也不奇怪,重视心理健康,即使是在现代社会也提出来没有多少年。落到实地的举措更是不多。 甚至很多人对心理疾病都是谈之变色,避而不谈,现在工作压力大,竞争又激烈,人际关系也比古代复杂的多,导致许多抑郁焦虑等症状不但没有治疗,反而更加严重。目前这个时间点,除了他又有谁能想到这个方向? 叶林笑笑,示意他们再往下看:第三、医疗卫生保障。 “咱们有病自然得医治,但没病的时候也得预防不是?大灾之后往往有大疫,这点不得不防。好在现在天气还冷,疫病不容易滋生,但还是需要防治于未然。” “因此,学生会捐钱从铺子中多多采购肥皂,让这些灾民勤洗手擦身,减少生病。且身上干净了,也会让心情变好。 饭后休闲的时候,也给他们讲讲病从口入,要想杜绝,就从勤洗手做起。 要让他们懂得治病的时候,要花十分的力气还不一定能治好,可预防的时候只花一分力气,该选哪个就一目了然了!” 胤禛胤祥都点头,这真是一举多得的好措施,不但可以清洁身体,又将流民可能带来疾病疫情的危险降到了最低,还能宣传健康为生的重要性。 大灾之后再有疫情,那实在是太可怕了。若疫病厉害,那就得封城,等再开城门,还能找出几个活人? 更何况这可是在京城脚下,人来人往不断说到起弋病来,传到四面八方各个城市,可如何是好?若传进宫里,那更了不得,只是想想两人就惊出一身冷汗。 还好叶先生想在了前面。 “第四,轮休制度,逢六休一。”叶林说的口干舌燥,拿过茶碗猛喝了几口,才道:“虽然已经挑选身体强健的去做工,可他们本长途跋涉而来,若再劳累,只怕对身体恢复修养不好,好不容易到京城过了几天安稳日子,累出毛病就不好了。 因此务必让灾民吃饱后休息一刻才能上工;再用轮休制,男子体力劳动大的,每组一半人工作时另一半人休息,每间隔半个时辰对调; 女子做衣服也需每半个时辰轮流休息一刻钟,这样既不会让本就孱弱的灾民因干活损耗身体,又不会耽误活计。” “另外工作六天就可休息一天,休息日还是给粥米,可以好好清洁放松一下。对于灾民的心理和身体恢复都是十分必要的。” “当然不管是男女老少,若是生病不舒服,便立马停工,转到医疗区去救治。待身体恢复好后才允许继续上工。” 胤禛目光灼灼的看向叶林:“此举让他们即能以工代赈,挣到口粮活命,又看顾到灾民身体,先生真是为他们考虑的周到妥帖!” 叶林腼腆一笑:“当不得贝勒爷如此夸赞,”随即低头往下指道:“第五条,也是最后一条,返乡时,除了沿途可以给庄子修建温棚换取粮食外,学生还想着既然山东,河间两地干旱,便要适当改变种植的作物。 因此建议朝廷组织人手收集土豆、玉米、红薯种子发放给灾民,教导种植方法。因为这几种可以种植在普通作物无法良好生长的干旱土地上。 根据作物需水量不同而分配种植区域,即使今年仍旧干旱,也能提高粮食产量,使明年不再发生饥荒。” 胤禛看完,不仅赞道:“叶先生为他们考虑的长远!能得叶先生,真是我的幸事,也是这些灾民的幸运!去年收集找到了些种植这几种作物的地方,现在正好派人去收!” 胤祥在一边也点头附和。 叶林谦和的笑道,“当然这只是一个大的框架,具体的内容,肯定还要再细化。” 胤祥一笑:“这就不用再劳烦叶先生了。按着章程办事若是下面的人还做不好,那真的是可以回家吃自己了。” 他再看叶林,已经不像初见时,觉得他只是一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十多岁少年。现在他觉着这位叶先生当真是人才!短短时间之内就能想出这样周全细致,又有创新的方案来。怪不得四哥会对着叶先生如此礼遇。 要是自己出宫建府时,能有这样的人来辅佐,那肯定也是要什么给什么好好的供着! 三个人兴奋劲过去,都觉出饿来,胤禛叫苏培盛上了些饭菜,边吃边又就这些计划讨论了许久,将一些不足之处查缺补漏,修改的更加完善。 吃过午饭,胤禛将内容重新誊抄在折子上,两兄弟就马不停蹄的递牌子进宫求见皇上。毕竟这里头涉及到兵部给士兵做军服,工部帮着京城修理道路,还有这赈灾以工代振的方式和管理模式等等,都需要由皇上定夺才行。 康熙知道这两兄弟接了安置流民的差事,这会儿进宫求见必然是说这事来的。他只是有些惊诧,早晨才安排下去,下午这会就来,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好办,来找他这个皇阿玛求救来了? 待梁九功引着两人进来,康熙接过了胤禛递上来,厚厚的两本折子,翻看了一番,不仅心中连声叫好。 没想到老四和十三竟然还有这份谋略,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不说,还推出各种方法,套用工部、兵部的银子来安抚灾民,可若说这两部官员不愿意掏钱,那也不会; 若平日里雇佣人来做事,怎么着也得给足了银两,可现在只需要以更低的价格给足了粮食就可以。 办了同样的事,花了更少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富户勋贵大臣本就会施粥,现在还能得温棚,那还有什么话可说? 而最叫他满意的一点是,将这民心民情考虑进去,通过这个情绪疏导使得民心不乱,保障京畿安危,这才是最重要的! 原本他还想着,尽快将这些灾民送回原籍,但如此,只怕又有死伤,民怨四起。可现在嘛,倒是可以看看情况,缓缓进行。 只是如此短的时间就拿出方案,不知是两人早些时日就在思索良策,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但这都不重要,作为上位者,自己有谋略是必须的,但会用人也是非常重要的。 方案有了,接下来关键是有没有能力办好?不论这册子写的再好,若实施起来不能与各方联络使其配合,无法当机立断的进行统筹决策,再好的法子效果要大打折扣的! 胤禛觑着康熙的神色,有些难掩激动的问道:“皇阿玛,不知您觉得这方案是否可行?” 就见康熙满意的点点头:“好。能看得出来你们兄弟二人是涨了些本事,就先记你们一功。只是接下来如何实施,还要更加用心才是!” “谢皇阿玛,儿臣一定尽心尽力!”兄弟两人躬身应答。 “好了,起来吧!”康熙笑道:“梁九公,去传佟国维,明珠,还有兵部尚书,工部尚书速来觐见。” 胤禛和胤祥对视一眼,心中喜悦,看来皇阿玛这是准许他们按方案进行了! 几位大臣奉召前来,本来还担心皇上是要责备他们救灾不力,谁知是有新办法,几人分别传阅奏折,看过了都纷纷叫好,愿意全力配合。 有的是真心赞同,但也有的确是为了将手中这烫手山芋转移出去。 本来皇上就已经十分恼怒这灾民的情况危机,觉得他们各部救治不力,既然有了新方案,那这事若是做得好了,自然有他们一份功劳,若是做得不好,那也可以往这方案上一推,自己身上的责任也小了不少。 康熙在上面坐着,哪能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但只要事情能够推展下去就行。 原本有些勋贵之家是不屑于让流民来帮他们建温棚的,开玩笑,他们自己庄子上的人手难道不够充足? 可皇上下令让八旗汉大臣都要在城外施粥,这是把能发动起来有些家底的全都发动起来了。那些没打算在这些灾民身上耗费银子的可不得心疼? 而本在施粥的人家,心里也不完全乐意,看似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减轻了他们的压力。可实际上他们自己选择施粥,那自己家就能控制着量,不想再施粥,停了也没人说什么,现在却变成了强制性! 再看城外乌压压的人群,这可了不得,有金山银海也不够填的呀! 但谁也没这胆子跟皇上硬扛,来个抗旨不尊,说我们家不施粥。因此只能捏鼻子认了,这时候再想,让那些灾民给他们修建温棚,修修路什么的,也算是回了点本。 至于说军部和工部,这生意做起来,只出口粮不用付工钱就让人干活,本就是他们占了便宜,此时自然也不会出声反对。 如此,神奇的现象出现了,朝廷上经常各站立场,时不时斗斗嘴的满人、汉人大臣,竟然都偃旗息鼓,握手言和了。 而事关家里还能保住多少钱粮,自身利益在这放着,直郡王这派的人自然也没有不长眼的跳出来反对。 一时间朝廷上下前所未有的和谐和睦,办事效率也快起来,人人心中都想着,可得尽早把灾民的事解决了,安稳送回原籍,才好继续争斗不是? 于是这新方案便在一片赞同之声中快速的推进起来。:,, 第94章 推行 所谓坏事容易成事难,正如平日里,费尽千辛万苦想要做成的事,可能别人只是伸出的罪恶的小脚脚,这么轻轻一绊,就能让无数心血付诸东流。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立场、利益,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做自己认为对的选择。因此越是成长,越明白大部分情况并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只是个人立场不同罢了,朝廷上的运作,自然也是如此。 但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不同立场、不同派别的人竟然都有了同一想法,那做起事来,也是前所未有的高效。 叶林、胤禛、胤祥三人通力合作,熬得眼睛都红了,终于给出了每个部门详细的指导手册,有了工作方向,各方人马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加上一致的信念,就变成了灾民身上实实在在的变化。 一狗子人如其名,是家里的老一,缩头缩脑、闷声不吭的样子,常让他老子娘揪着他耳朵骂他狗怂性子。 他这人也确实怂里怂气,被村里的熊孩子丢石块,砸的身上乌青都不知道骂一声,这种脾气村里的小伙子都不爱跟他玩。 不过这怂怂的性格有弊也有利,虽让他成了同龄人里最不受欢迎的那个,心里吃气人也瘦小,可瘦猴一样的身材,黑黝黝的皮肤加上不引人注意的气场,让他顺利的从家乡苟到了京城。 他哥跟他不一样,一贯跟村里几个泼皮玩的好,是远近闻名的村霸,在他老子娘眼里,那可以唯一值得让她骄傲的孩子。有他在,谁也不敢因为她们家没男人就随意欺负。 至于他们爹,早就没了,在他才出生一年,他哥才十岁,就在跟人争斗时死了。 一狗子也不知是不是他命硬,克死了爹不算,逃难来京城的路上,他哥逞凶斗狠要抢人家的粮食,却被对方打了个头破血流。他娘见状上去撒泼打滚,也没捞着好,走到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原本指望着到了京城就好,可真到了京城,却发现还是吃不饱。 有人来施粥的第一天,他正和其他人一样,虚弱的坐在地上,突然四周的人开始站起来,小声议论的嗡嗡渐渐变成激动的叫喊。 他也站起来,在人群缝隙勉强瞧见一些士兵赶着几辆驴车,自京城里缓缓而来。车上装着木桶柴火等物,最显眼的,还是一麻袋又一麻袋在车上垒的高高的。 “那一袋袋满满的应该是粮食吧?” “这是朝廷给咱们施粥来了?” “粥,粥!给我粥!” “我也要喝粥!” “别挤,别挤了!” 他周边的人早就饿红了眼,亲眼见到粮食,顿时丧失了理智扑上去就抢,转迅间门就将那几辆粮车淹没。士兵们吆喝着,叫骂着,试图维持秩序,可成效甚微,转眼几十个士兵的衣角都看不见了。 一狗子顾不得其他,只左躲右闪,稳住身形以免被撞飞出去。 米还没下锅,袋子里都是生米,但众人根本顾不得是生是熟,冲上去就抓挠啃咬,尽然撕开了两袋,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顿时人群都挤了过来。 人挤人,无数双手挣扎着伸向那被撕开的两袋米,有些人被挤到在地,可众人的眼里都只有那些粮食,没人低头看脚下踩的是什么。 被数不清的脚踩在身上,倒地之人不管是双手撑地,还是伸手抓向周边人的衣服,试图借力起来,在几百人的推搡挤压下,都只是无用功罢了。 本就饿的皮包骨头,几脚下去,肋骨,胳膊腿纷纷断裂,不过几十息,在地面抓挠,在空中挥舞的手就垂落了下去。 远处的人,此时也发现了这边有粮,开始向这里奔跑,一狗子只觉得四周的人向他挤来,越挤越紧,将他牢牢卡住,带着往前冲,他费力的呼吸,却吸不上气来。 眼看就要乱起来,把守粮食的士兵当即抽出刀就挥砍了下去,鲜血不断飙出,人群哗的后退空出一圈,在士兵全体抽出刀将粮车团团围住后,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在士兵吆喝叫卖声中,慢慢开始排队。 士兵见饥民终于老实了,这才松了口气,安排跟来的杂役起火煮粥,其他人依旧在粮车外围警戒。这才觉察出,大冬天里,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所有人都盯紧煮粥人的一举一动,好似这是什么前所未见的奇异场景。无人去看那几具倒在地上的尸体,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狗子苟的很,站稳后就往后缩,因此地上的尸体里没有他,他又一次苟活下来。 人永远比粥多,排一天队得了一碗薄粥后,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找块地躺下,减少活动,期待能熬到第一天。 不管是否烫嘴,粥必须在拿到手的第一时间门就立马喝下去,因为稍走远点就会有人来抢,看守粮车的士兵也并不管这些。只要他们这些人不来抢粮车,干什么士兵都不会管。 人多,一狗子也认识了两个跟他一样孤身又胆小的少年,三剩和铁柱。都是胆小怕事的性格,眼神一对上,就知道对方跟自己是同样类型的人。 白天领了粥围在一起喝,免得被人抢,晚上可以抱在一起取暖。三人约好了,谁死了,另外的人帮着埋尸。都是没了家的人,这世道能活一天赚一天,别的也没什么想头。 就这么麻木的活过了几天,突然他们的生活产生了变化。 先是听说其他几个方向也增加了施粥点,好多人都往分散走了。后来又有许多士兵过来,将他们这块的人都集中起来,吆喝着干活就可以多喝一碗稠粥,愿意的就去举小旗子的人那里报名,一个小旗子只接收五十人。 一狗子观望了一番,才发现士兵分了六人一撮的好多队分别站开,每队都有个人手里举着个红色的小旗子。 他和铁柱、三剩两人商量商量,觉着他们别的不行,干活还是可以的,为了多喝一碗粥,三个人挤在一起,哆哆嗦嗦的向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小旗子走去。 陆陆续续的很快凑齐了五十个人,小旗子和那几个士兵便带着他们往远处走去,先是搭了些简易的棚子,又是从驴车上卸了好多干草铺在地上,让他们晚上就在棚子里睡。 随即又带着他们将周边区域整理了出来。吃饭的区域,便溺的区域都规划好了,还搭了一个棚子,里面有两位老大夫坐诊。 忙忙碌碌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虽然干活辛苦,但又饱食了一顿,晚上挤进刚盖好的草棚中,躺在松软的干草上,连周边的呼噜声都不那么吵人了。 一狗子只希望明天有更多的活可干,好叫他能再吃上饱饭,不一会就沉沉的睡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也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们被士兵带着,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出发,有的去维修附近的道路,有的被带到庄子上,要求他们听着指挥建土坯房。 虽然活很多,但却并不累人,反而大家伙都在称赞朝廷的好。众人也算是开了眼,就是在自家,只有催着干活的,从来没见过催着休息的! 开始还以为是管事的嫌弃他们干活慢,说反话咧,后来才发现是真的让他们干一会就就休息一会。众人惊诧之余,只能在心里不断感念朝廷的好,皇上的恩德,干活时更卖力了,叫带队的士兵和管事的也对他们和善许多,粥都熬的更稠了。 有饭吃,有活干,所有人都不会多问,因此直到建成一栋后,众人看着有些怪模怪样,这才知道房子的用途。 果然是富人家的庄子,不然谁会建房建温棚只用来种菜呢? 且那墙是加厚了的,中间门还留了烟道,说是建好之后可以烧柴增加房子的温度,冬天最冷时也能种菜呢! 这可是稀罕事儿,谁也没听说过冬天还能种出菜的。而且指挥他们的人还说,即使不加烟道,做成鸡圈大小,建在自家房檐下,只要家里冬日每天都烧柴,温度能传到外面就也能成。 他们听的心里火热,干活更加卖力了,正好那人指挥他们修建了好几个小温棚,他们就留心着建造方法记在心里,想着回乡之后也给自家修一个,就算大的修不起,修个小的也行啊! 左看看、右瞧瞧,见指挥他们的老爷并不阻止还跟他们解说,那一个个“偷学”的可起劲了,晚上回来躺在干草上还嘀嘀咕咕,相互核对着修建的步骤呢。 干活的日子虽好,不过也有些规矩奇怪的很,让他们心生困惑。例如吃饭前都必须用肥皂洗手这条,就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以前村里最讲究的女人也不过就是收集些皂角,拿来洗脸洗头罢了,他们这些糙老爷们也得用肥皂这样金贵的东西,着实让人想不通。 一狗子跟铁柱、三剩还小声议论,若将这金贵的肥皂换成糙米给他们吃就好了。洗手、擦洗身体虽然挺舒服,但也比不上吃饱肚子不是吗? 不过这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后面几天在吃饭时就有人来,手里拿着个牵牛花似的圆筒,对着嘴跟他们解说肥皂洗手的好处,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肥皂竟然能防止人得疾病,有了伤口也能用肥皂水擦洗减少感染。 众人明白后纷纷惊叹起来,果然是京城啊,跟他们乡下地方就是不一样,尽然舍得在他们身上用这么金贵的东西!有些胆子大的跟那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么宝贵的东西,卖的竟然不贵,不过几十文钱一大块!小心的用,用上半年一年肯定没问题! 听着他们恨不得拼着买一块回去,可惜跟在座的所有人一样,几人兜里是一文钱都没有,只好作罢。听说这都是位大商人给他们捐的,盼望他们能身体健康,众人心都十分感念。 吃饭时有人来跟他们讲讲农耕农时,温棚,育种这些知识,倒成了惯例。每到这时,大家都竖起耳朵,这可是免费的学识,多记住一星半点都算赚了! 饭后的半个时辰,就是大家休闲娱乐,坐在一起聊天打屁的时间门,连最寡言的一狗子也能说上几句自己的经历了。肚里有食儿心里不慌,这个时间门,是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候。 十来个人围坐在一起,话题像天边的风一样飘来飘去。一会说到各自一路艰险跋涉而来经历,忍不住与旁边的人抱头痛哭;一会又说到家乡的美食,烩面、胡辣汤、烧鸡、羊肉泡馍…… 一种种说下来,吃过的人回味无穷,没吃过的人心生向往,个个都直咽口水,可不知怎的,惦念着这些吃不到的美食,心情反而变得无比轻松愉快起来。 这一瞬间门好似大家经历的苦难都烟消云散了一般,就连即将到来的漫长返乡之路,也让人心生期待起来, 不过在众人兴致勃勃的说着期盼家乡今年风调雨顺,回乡后要抓紧春耕,以免误了农时,之后有了空余时间门才能修补房屋。 年长的嘱咐着家人要努力干活,年轻的诉说着回家后一定要去隔壁村看看心上人,一狗子三人却心生彷徨,他们家里都人没了,回家后又该如何独自支撑门户生存下去? 想到这,刚刚轻松的心情都变得沮丧了,可又能怎么办呢? 这时绝大部分的人一辈子连随波逐流都谈不上,只能算是任由风浪摆布,期盼自己幸运不被淹死。 好在一日又一日的活做下来,三人也顾不得想更多了。 不久后,皇上的政令出来了,责令山东、河南府官员处理灾情后续事宜,接纳灾民回乡安置工作。灾民则需在十日之内陆续遣返回乡。:,, 第95章 支持 康熙也是没办法,这几万灾民总不可能就这么让他们在城外晃荡,人没了生计活不下去,那就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进城烧杀抢掠也不是不可能,虽说有军队在不会出什么事,可在天子脚下用武力镇压灾民像什么话? 再说现在回去,灾民还勉强能赶上春耕,勤恳劳作一番,待秋收时还能有所收获,如果错过了春耕,那就可能会影响到明年的生计! 这一年朝廷本就负担极重,若明年还是无法恢复生产,那后果不堪设想! 考虑到这点,康熙惩治了河间门、山东一些贪腐官员后重新任命,又调粮至两府,责令官员继续发放救济粮并且免除了本年的赋税,这消息很快在灾民间门传开了。 得知皇上的恩典,灾民纷纷跪下磕头,口中感谢皇恩浩荡,朝廷即惩处贪污又乱收苛捐杂税的恶官,还免除了今年的地税。 有了后续的赈灾救济和免税政策,灾民回乡应当能谋得一条生路,加上现在人人都学了温棚的制作方法,在房外起一个迷你小温棚,随便种点什么,也能在最缺粮的冬春时节混些粮食果腹。 叶林也叫人在灾民间门宣传土豆、红薯、玉米这三样产粮大户。还带了些样本在灾民中传看,鼓励他们回乡后若能找到这几样,也可在家里试种一点。 灾民虽然都半信半疑,但也有很多人想着划上几亩地试一试也无妨。 若是真的如此高产,那这可就是各家的救命粮了!万一再遇上个天灾的,说不得能多活几条命咧! 因此众人还是尽量将它们的模样记了下来,也幸好这几样早在明朝时期就已传入中国,在各地都有所流传,只是并没有广泛推广种植,认真去找的话还是能找到。 毕竟,能交税的主粮可不包括这几种,农户佃户们为了满足缴税要求,种主粮都种不过来呢,没有多少余力再种其他的。 但今年与以往不同,免了税,除了留下明年的粮种,剩下的地当然是哪种高产就种哪种。 当然还是有些人对此不屑一顾,不过他们的态度在听到消息,说会有人来按市价收购时,顿时转了一百八十度,还没有开始种呢,就积极的打问起价格来了。 知道他们的态度,叶林满意的笑了,期待今年秋收能收获多多!是的,他打算多多收购,毕竟想嗦粉已经想了太久,酸辣红薯粉,麻辣土豆粉,烤玉米……想起来就让人口水直流 == 灾民陆陆续续踏上返乡的旅途,他们中青年、壮年的人,能拖家带口来到京城,说明身强体健,这时候一家子和乡亲一同回乡,心中是充满希望的。 可还有一些灾民,家里人或病或饿都没了,只剩下女人或是半大小子的,这一路能不能完好回去就难说了。 这类人虽然不算多,但难民基数大,总能找出几大千。 女人就不说了,独身一个人在哪都是危险。 十几岁的少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干活吧,但也干不了太重的体力活,下地种田只抵得上半个成年男人,可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吃六、七个馒头都不嫌多,回去种地只怕养不活自己。没了家人谁愿意养他们? 别说不能进城了,就算是能进城,若想要在城里找份工,可不是熟识的人,谁敢用? 若想当个学徒,木工打铁杀猪宰牛的也不容易。这时候师傅找徒弟也要精挑细选,至少都得找个品性好有天赋又看得顺眼的,毕竟是师徒手艺传承,徒弟继承师傅的衣钵,跟父母生养之恩也差不多了。 所以当学徒也要看资质的,没把子力气怎么打铁?手脚不灵活,脑子没东西怎么做木工?若是粗粗笨笨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人家师傅看都不会看一眼。 更何况七里八乡熟人家的孩子不找,为何要找一个身体虚弱的灾民当学徒? 总而言之,这些人回乡风险那是极大的,他们心里也清楚,因此这几日可别提多焦躁了。如二狗子、铁柱和三剩就在发愁该怎么办才好,。 叶林得知了这个情况,让人问了城里的育婴堂和善堂,两处的人都说不能收留他们。自己也不是救世主,没法救天下人,只能让他们自己回乡了。 叶林宅在听竹轩,想着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以往的灾民不也是这样一路跋涉回家的吗? 但晚上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他心里知道,这一批人回乡,必然是折损最多的。他眼前闪过一张张黝黑又憔悴面庞,在他施粥时,看向他感恩戴德的眼神,在他面前抱着孩子的尸体,痛哭出声的女人,纠结了许久,想着自己若没钱没能力,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可他做不到揣着几十箱金银珠宝,还能对眼前的悲苦无动于衷,是时候伸一把手了! 有了生意,富贵荣华唾手可得,靠着贝勒爷,权势地位也不在话下,但如果人生只有这些追求,那他已经接近了顶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穿来重活一会,就应当轰轰烈烈大展拳脚,尝试一下从来没做过的事,看看这世间门最美的风景,才不辜负他这一番机遇! 他权衡了许久后,还是打算接下这个大挑战,这几千人的生计,若没人能管,他来管! 叶林带着这个想法请示了贝勒爷,胤禛却着实吃了一惊,知道叶先生良善,可没想到他是如此的悲天悯人。 只是这想法虽好,但一次性接收几千难民可不是件小事!叶先生心善,想的是能让更多的人活命,他也是十分感佩的,若是哪个富商来做也就罢了,但叶先生是他府里的人,这事一个不好就成了别人攻讦的把柄。 皇子身边的人收留几千人在京城附近,是有何居心? 知道是灾民就应该放他们返乡才对,趁此机会收拢大量便宜仆从,乃是对百姓恢复生产不利的! 是,这个时候签身契便宜,可为了这点子蝇头小利而阻碍百姓回乡这是一个皇子该做的吗? 人家若要攻讦,自然是有千万个角度可以拿来说的,他们可不管这些人会不会在途中,因为身体状况等原因无法活着回乡。 一个不好,安抚灾民的功劳,就要变成罪过了。任谁也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可若让其他人来做吧,以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的狗鼻子,总能嗅到背后的推手是他。不如发动京城各个商会,让每家各收几十人?可女人肯定不好安排,一不小心就会沦落到脏地方,或是被卖到穷乡僻壤去了。 胤禛沉吟着,有些想让叶先生放弃这个想法,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如此明亮,望着他仿佛眼里有光,是前所未见的生机勃勃而又充满了斗志。不知怎的,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也罢,有他在后面周旋,若出了什么乱子,也定会保叶先生周全。 胤禛下定决心,就松口让叶林放手去做。 叶林得了话便行动起来,一方面让人将他名下的庄子都清理一遍,特别是李家前面赔偿给他的那几个。 大管事李家早已撤走,既是因为知道的事多,也是为了不留下膈应人。可难保小管事和庄子上其他人是不是还心里想着李家,对他这个现任主人有二心。 将那些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小管事全都赶了出去,剩下一些也调换到了其他庄子,避免他们与熟人上下串通一气。 剩下的人,他将有身契的都留下,让人耳提面命,现在已经换人做主,若有发现背主行为,禀告核实后重重有赏。 另一方面,正好因前些时日男女青壮分工不同,那部分无依无靠的灾民很容易被区分出来。他让人宣传:林家收人做工,不想返乡的女人和二十岁以下的可自卖其身,没有卖身银子,但可保证他们吃饱穿暖。 这条件一说出来,很多人都乍舌,怎的连一分银子都不给,也太苛刻了吧?收人的摊子支起来之后,一时间门一圈围观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只有观望的,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丁桂香缩在他娘杨春杏身后,也是观望人群中的一员,不过因为要跟她娘在女子工作区,因此已经恢复了女装打扮:“娘,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去试试?” 杨春杏历来是个有主见能当家作主的,又有几分小聪明,因此这时就盘算起来:她已愁了许久,家里的男人都死完了,女儿一直装扮成小子才能保得安全。 好在差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到了京城,靠着赈灾粮勉强活下命来,可若是现在让她们回乡,再走一遍来时的路,以现在站久了都打晃的身体状况绝对是走不回去的,更何况两个女人没男人护着,可能遭遇的事情多了去了。 她这几天就在谋算出路。要么找个熟识些的男人跟着走,可也怕半路被人卖了,要么干脆就在这把自己卖了去给人当仆妇。 前些日子也有一些人牙子来挑人,可那眼神往身上一扫,真真叫人一个激灵,她突然就反应过来,跟着人牙子走,到时候是去做下人还是被卖到腌臜地方,可由不得自己做主,自己可是带着个十来岁的闺女! 别听那话说的多么动听,眼神在身上几个部位扫来扫去,那根本就不是挑丫鬟的眼神!再说大户人家要丫鬟也是从小培养,慢慢教规矩,不可能十几岁了才买进来,因此那些个挑长相的人牙子,她是一个都没敢带着女儿上前。 但今天这摊子招工倒有些稀奇,打着招工的名号,竟然还收女人?女人能干什么工,别是什么脏地方吧? 可听那招工条件,明确要干活利索的,年龄不限,这就让她有些不确定了。 至于那条不给卖身银子,她觉得也正常,现在这时候愿意给口饭吃就很不错了,她们这些人还能多求些什么? 于是她带着女儿战战兢兢的往前走,到了摊子前当即跪下先磕了个头,还要再磕,就被小管事叫住:“别磕头,起来,看见凳子了吗?坐那吧。” 杨春杏这才爬起来,也不去坐,只凄凄哀哀道:“俺,俺就是想来问问这做的是什么工?除了种地俺什么也不会呀,而且俺年纪大了你们也收吗?” 摊子摆了半天也无人问津,那小管事也怕完成不了任务,这会终于有人上前探问,他也不摆管事的架子了,和颜悦色道:“我们主家姓林,在京城郊外可是有好几个大庄子、上千亩地的,而且还经营着肥皂生意,给京城一半的商户供着货呢,你们这些日子洗手用的肥皂就是他捐出来的。” “林先生心善,瞧着有些灾民已无家可归,正巧肥皂工坊需要些手巧的,能做采摘花朵,调配颜料,包装理货等事,再加上主家新得了几个庄子,粗笨些的也能去做洗衣种田的伙计,因此便派我来招人了。” 杨春杏得知这主家就是给她们捐了肥皂来用的大善人,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女人这身子比男人可要遭罪许多,有肥皂擦洗起来就方便多了。她们许多人都十分喜欢这东西,无不期盼能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肥皂就好了。 “虽然现在不给发卖身钱,但包吃包住包穿,两年后开始发工钱,八年后可以赎身,这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你考虑考虑吧。” “至于安全也不用担心,主家会让男女分开在不同的庄子上做活,女工这边也会选出女管事的。” 杨春杏听完,又点头哈腰的对着管事深深鞠了一躬,这才拉着女儿到一边商量起来:“儿啊,你觉得如何?” 丁桂香皱皱眉:“两年后才发工钱,也不知能发多少……” 杨春杏敲了敲她的头:“傻闺女,现在是考虑钱的事吗?现在是考虑能不能活命!工钱给多给少那都是以后的事,至少现在咱能确定这家确实是招工,而不是把人弄到脏地方去。” “而且两年后能给工钱也算不错了,你要知道,若是去城里给人当学徒,那可是要白天黑夜的伺候师傅年没钱拿的,干活挣的钱也得给师傅,这之后,师傅还要再看徒弟的秉性,才会考虑给不给教真东西呢!跟着师傅□□年,攒不下半两银子的大有人在……” “可咱做这个女工,也算是学了点手艺吧?又能活命又能拿钱,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丁桂香想了想点点头:“是啊,咱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母女俩商定,便转回摊子上报了名,见有打头的,陆陆续续也有些人跟着报名。 另一处摊子的管事却运气好了许多,刚支起来没多久就有人报名,打头的就是那天叶林施粥时遇见的那个死了孩子的女人。:,, 第96章 第 96 章 梁翠芳和她男人是他们村里有名的恩爱小夫妻。外地远嫁过来,两年了却一直没怀上,村里的闲言碎语扰的人心烦意乱。 但她公婆慈爱,并不因此而对她心生怨怼,她男人还宽慰她顺其自然就好。她心里感念,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少德,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能遇到这样好的人家。心里舒畅不久后就怀上一胎,生下来还是个男孩,她彻底不用再为子嗣的事发愁。 孩子是大眼睛,皮肤又白又嫩,长相结合了她和男人的长处,别提多招人疼了。虽然只是普通村户家庭,但也捧在手心里养到这么大。 谁知家里突然遭灾,干旱的那地都开了裂,辛苦一年种的庄稼还没等到秋收,就全部干枯在里地了。 颗粒无收,全村人都傻了眼,看着辛苦一年种的庄稼就这么卧倒在地上,一条条干旱造成的地裂,如同蛛网一般,他们恨不得缝隙不是裂开在地上而是裂开在他们身上。 缺水缺粮,最先倒下的一批就是家里的老人。本来她家公婆年纪不算大,身体还健康,可为了给他们省一口口粮,让小孙子能好好的活下去,一路上假装吃了,实际却留了许多下来,奄奄一息时,才将怀中省下的粮食悄悄塞给她。 她擦干眼泪继续向前走,但很快饥寒也将她男人从她身边带走了。 这一遭磨难下来,逃荒路上没了公婆丈夫,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孩子又死了,对梁翠芳来说,真是彻底断送了生机。 她早已了无生趣,可也没勇气自我了断,这几天游魂似的在营地里晃荡,若不是营地大夫见她神智有些不清,几剂药灌下去,她勉强恢复一些,只怕这会已没有命在。 灾民要遣反回乡,营地马上要撤了,但她已无家可回。 知道到那天施粥的人家来招人做工,她干脆的上前报了名,那家人施粥,必定良善,她无处可去,能有个地方栖身也就罢了。 像她这样无处可去的可怜人还有很多,世道如此,没有多少人有选择的权利,能活着已然是拼尽了全力,别无选择之下,虽看着开出的条件不算好,但陆续报名的却不算少。 最终人数算下来,竟然有四千多,远远超过了叶林的估计。 他设置这样严苛的条件,本就是一个筛选过程,毕竟他也不是多么豪富,有限的钱只能接收养活那些确实走投无路的人。 本想顶天能有一两千人,没想到竟然翻了一倍。可话已经放出去,此时怎能反悔,只能头皮上了。 闲适的日子一去不返,他紧迫的忙碌起来,这么多人都张着嘴等着吃饭呢!买粮食,必须尽快买粮食! 若按女子一天吃一斤粮,男子一天吃一斤半来算,这么些人一天就得消耗五千多斤粮食!这还不算消耗的炭火衣料等物,叶林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 好在李家的赔偿算下来有七八个庄子,每个庄子里都有些存粮,平均一个庄子安排六百人也能够住下,只是庄子上地多,房子却不够,还得他们自给自足,盖起来才能住。 也多亏贝勒爷一直帮着打点,不然四千人的身契根本无法办下来!而且收留这么多难民,若是一般人,朝廷也不允许,一个是怕治安出问题,另一个这些人签了身契,相当于是叶林的雇农,交的税可就要比自由身低上许多,也就是世家大族才能拥有众多仆役佃农,用以逃避赋税。 为此,胤禛特意进宫请示康熙,又命府中长史带着帖子到府衙各处将事情捋顺,这才能让叶林派人堂而皇之的直接到营地各处支起摊子收人。 叶林未能参加会试考取更高的功名,因此能减免赋税的田地并不算多,还好这些难民已经被朝廷免了今年的赋税,否则更加养不起了。 就是这样,那些庄子交完田税,剩下的粮食也是完全不够一直养活四千人的。他只要想想,从现在开春到秋收还有好久个月就十分头疼。 再一想就算秋收后,以这些庄子产粮的规模,还是不足以养活四千人多久,他可能还要一直买粮,就觉得压力山大。 压力面前,不能退缩!他若退了,可能就有一些原本能活下来的人没了生计,因此他必须立马行动起来! 叶林先让小展安排人手,将这些灾民安置在庄子上,小展就是叶家那个姓展名宏的侍卫,因为能力出色,已被他看上提拔作为副手,这段时间可是帮了他不少忙。 展宏是个可用之人,他不仅留意打听京城的各方消息,而且做事沉稳又善于人打交道,是个管理人才。他当兵时好结交,认识了一群脾气相投的军汉,大家也都服他。 退伍后家里也没什么关系,就自己忙活点小生意。因为一直和以前的老上司保持着联系,人品很受大家认可,这才被介绍到叶林家里当侍卫。 到了叶家,他不仅快速跟其他侍卫混熟了,还因为耍的一手好枪,又人情通达,跟贝勒府的侍卫也能搭上话。 凭着独自在街面上混日子做生意的经验,什么事都能找到门路帮叶林办好了。 前些日子叶林就将展宏单独调出来,让他联系退伍下来想出来找差事的朋友,组一队人由他带着,以后专门帮着叶林办事。安排签了工契的灾民,将叶林的命令传达给庄子上的管事,都是多亏他们辛苦来回奔波,这才能初具规模。 目前一个庄子安排六百人,以二十人为一个小组分三十个小组,每组选出一正一副两个组长,十个组为一个大队,由专门的管事来协调工作任务。 这样算下来,一个庄子就有三个大队,每个队十个小组,各有组长、队长管理自己的成员。出了任何事,组长、队长要负责,小组成员需相互监督,一个人犯事,则组里二十人连坐。 另外抽调每个庄子各两名管事共计十六人,加上叶林派过去的四个侍卫作为巡查员,分成四个巡查小组,而每个巡查小组内,既有管事又有叶林的侍卫,这样也起到一个相互监督的作用。 除日常工作外,每十日需轮换到各个庄子巡查一次。若有组长组员管理不善,处事不公等等问题,任意一个组员都可向巡查组员提出,一经查实马上对其进行处理,再由组员重新选举新的组长。 化整为零后小组组长负责,组内连坐,加上军事化管理的模式,和巡查组视察防止组长、队长、管事的滥用权利,重重手段下,虽然一下子接收了四千余人,却也倒还算平静,暂时没出什么大乱子。 另一方面,叶林让人去城中大量收购粮食布匹,吃饱穿暖才能干活。又买了许多原材料,有了人手,他和海保兄的肥皂生意就可以扩大生产规模了,正好宫内的订单每月都要消耗几千块肥皂,香皂,生产出来再多也不怕囤货。 当然这么多人不能一直靠他买粮养活,因此养殖种田也得做起来。他将手中的几幅名家字画和古董拿去卖,又筹措了不少钱。 在屋子里转了无数圈,发挥脑洞将这四千余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先是运了一批肥皂过去,让所有人清洗身体和衣物,许多人身上都生了虱子,还得把毛发都剃掉。 又严令所有人上工、下工、饭前都必须洗手,每十日必须洗澡,衣物也要及时清洁。 接着刚收拾完,女人们便抓紧时间把育苗工作做起来,再将买来的布匹裁剪成衣分发下去,毕竟大多数人到庄子上连个替换的衣服都没有。 而一群十几岁的小伙子们也得分组到各个庄子上去建土坯房,虽然力气小些,可是人多,建房的速度也一点不慢。别的暂且还顾不上,先给每个庄子建三十间宿舍出来,条件一般,二十个人挤挤睡通铺吧。 宿舍建完了,还有各个庄子上的温棚,猪圈、鸡圈、鸭圈也都修起来,离宿舍二里地的地方,又叫建造食堂,厂房,库房。虽然活很多,但小两千人,一个月时间陆陆续续也都建起来了。 杨春杏和她丫头丁桂香报了名,在身契上按下手印,就跟几百个女人一起被带着往营地外走。她们俩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心里既忐忑又对未来十分憧憬。 走了大半天才走到一个庄子,众人还没喘口气,管事的就要她们原地休息两刻钟,在休息时,要她们二十个人分成一组,并且选出两个组长来。 谁也不认识谁呀,杨春杏和女儿只能找看着顺眼的就站在一起,凑够了二十人。 可到选组长这步就犯了难,除了偶尔有几个泼辣的自己站了出来之外,其他小组包括杨春杏这组的人,都跟鹌鹑一样一个个缩着脖子不吭声。 杨春杏心里嘘了口气,看这样子是要选出组长好给她们分配活计吗?她们这组半天都没人站出来,她忍不住提议:“不如年长一些的婶子来当组长吧?” 众人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于是就这么定了,算了一下年龄,她还当上了个副组长。管事的说她们是第二组,叫两个组长站出来认认人,自此其他十八个组员就是她们的责任了,出了什么事,管事的只问她们俩。 这么一说,姓冯的大婶和她对视一眼,都心中警醒起来,可得看好了剩下的人,出了事她们来之不易的落脚第可能就没了! 待各组都选定之后,管事的就让每个小组的组长带人去领食物和衣服,。大桶大桶熬的粘稠的米粥和圆滚滚的馒头看着让人就口水直咽,众人看的两眼放光,抬着死沉的桶都不觉得重了。 吃饱喝足又被带着去清洗,这还是是杨春杏和她丫头第一次用肥皂,没想到这东西比皂角好用那么多! 稍微一揉搓就起了许多泡沫,又滑溜的很,用粗布巾子擦洗都不觉得痛。热腾腾的从头洗到脚,再换上一身干净厚实的棉袄,两人神清气爽,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清洗后管事的初步给组长们培训了一下,安排这几天的任务,讲了讲规章制度和以后的工作,这才放她们回去休息。 庄子上整整忙活了一天一夜,热水就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先是熬煮了大量米粥,又是烧水洗澡洗衣,忙活完了歇一歇,又到了做晚饭的时候。 杨春杏作为副组长,除了整理自己,还要跟组长一起管好她们这组十八个人的洗漱饭食,也是忙得团团转,到晚间又饱餐了一顿粥食,和其他组员一起躺在炕上没聊几句,便沉沉的睡过去了。:,, 第97章 第 97 章 梦中,杨春杏又回到了逃荒的漫漫长路上,太阳挂在正当空,像不要钱似的挥洒着阳光与热度。她觉得自己如同地里的庄稼一般,也快被烤干了。 走得又累又渴,耳中泛起一片嗡鸣,与腹中的饥鸣交相呼应。她四处眺望试图找点水充饥,远方波光粼粼好像有蜿蜒的河流,她兴奋的就要拉着丫头往那处跑,可手却握了个空。 左右都不见自家那丫头片子,她急的一脑门子汗,边喊便跑动到处寻找,桂香?桂香!你在哪呢? 转身四望,天地间此时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人,丫头呢?其他逃难的人呢?怎么都不见了?一股恐慌袭上心头。杨春杏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猛然挣扎着醒了过来。 缓了缓神,这才发现她自己正躺在一间土房的炕上,右边六七个女人挤在一起睡得正香,微微的鼾声此起彼伏,仔细一看,原来是昨日才刚认识的组员。 再回头,丫头桂香也正睡在她左边,杨春杏将丫头汗湿的头发从额边抚开,这才反应过来,她们母女二人已经有了着落,不必在荒野上漫无目的游荡了。 杨春杏松口气,随手将额上的汗擦去。她悄悄起身,捏手捏脚的出了内间,到外面隔窗看了看天色,黑沉沉隐约透出丝光,已经不早了。 她赶紧将组员都叫起来,今天是她们二组和一组的人负责大家伙的饭食,必须早些去厨房将粥熬起来,之后还有许多活计等着她们呢! 昨晚她们二十来人是挤在一户农户家中过夜的,腾出来的两间屋子叫她们占得满满当当,挤成一团才能睡下,但她半点不觉得苦,多少天没能睡个暖和又安稳的好觉了? 就冲这一天的伙食、住宿,现在别说是工钱少了,就是不给工钱也是好日子,赶她走她也不走!而且等过些天宿舍建好,她们就能搬过去住了。 想到很快就能住上宽敞舒适又暖和的宿舍,心里别提多美了,虽然还没吃饭,但却觉得已经有一身的力气,使也使不完咧。 米粥香气四溢、天光大亮时,其他各组的人也都起床收拾起来,收拾妥当了,就有现成的粥饭可以吃,不少人第一次体会到不用自己烧柴做饭、淘米洗碗的好处,顿时觉得有食堂可太好了! 吃完还能休息一刻钟,正好拿来说说闲话。而各组组长就被叫去分配今天要做的活计。杨春杏也跟着组长冯婶子一起过去,管事的并不严厉,只是慢条斯理的跟她们讲活计。 说她们这批是最先安排到庄子上的,衣裤都来不及做,只能从成衣店里买了棉袄棉裤发给她们,后面报名的人还有许多,以后再不能抛费银钱来买现成的。因此这几日的工作就是要先做出一些棉服,好给后来的人发下去。 布料和棉絮都已经连夜运过来,为了节省时间,管事的教她们分工合作,每组一半人做衣服,一半人做裤子。 这衣服裤子也做的简单,前胸后背两片布加两个胳膊,就是一件套头上衣;两条裤腿缝在一个宽些的圆圈上,加个腰带就是裤子了,做的宽大些,倒也不用担心手脚活动不开。 裁剪、搬货、塞棉絮、缝合等等步骤全分工给不同的人做,每个人只做一件事,这速度马上就快起来了。 而且这些衣裤还分了大、中、小号。庄子里共三十个组,管事的便安排十个组做大号,十个组做中号,十个组做小号,众人这就开始忙活起来。 杨春杏和冯婶子带着组员去搬货,全都扛到分配给她们做活的房间。坐在烧得暖暖的炕上,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还别说,这样一分工,配合着衣裤极其简单的设计,做起来十分快捷,除去负责其他事务的和身体特别虚弱负责后勤的人,剩下五百多人一天就做出了一千多套棉衣棉裤。 成品是不如自家精心缝制的好看,但用料实在,布面结实棉絮下的多,穿在身上暖和这就行了,谁还在乎个美丑,有的穿就不错了。 这样忙活了两日,管事的又叫做其他东西,先是给她们看了一些样品,又叫她们试着做。有怪模怪样的口罩、手套、帽子,还有工作服。 众人稀奇的拿着左翻右看,都是以前没见过的样式,不过倒也简单好做的很。口罩就是一片布上缝两根挂耳绳;手套倒是新奇些,分了五个手指头,不过也不难做,就是得缝的细致些,有了专人按照模板裁剪,缝好将缝纫的面翻到里头就成了; 帽子应该叫做包头,就是一片布包着头发,在脑后用绳子绑起来;那工作服像是个戴着袖子的围裙,只正面有布,背面是个绑带,袖子宽松,在袖口线扎紧些,因此也十分好做。 管事的说了,这一整套是她们的工作服,按规定以后上工必须穿工作服!若是做肥皂香皂,牙粉等,必须带口罩、帽子,确保做出来的东西干净,符合卫生标准。 杨春杏她们还不懂啥叫卫生标准,不过到底知道,这是防止说话时口水落到东西上,或头发掉落的。众人心道不愧是大户人家,做工都有这么多要求,真是开了眼界了。 都是自己要穿的,大家也都做的认真。虽然工作十分辛苦,但这种日子叫人心里踏实,有活干就能有饭吃,什么都不用操心,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生活了。 况且也不是一味叫她们干活,每隔一段时间就安排组员轮流休息活动手脚,这可是她们做组长的职责之一咧。不用管做饭、打扫的事,也不用下地,许多人都觉得这日子过得比在自个儿家里还轻松呢! 收留的灾民,庄子上的管事的,还有叶林派去的侍卫都忙的团团转,叶林他自己也没闲着。 听竹轩里,他把自己关在房中好几日,用半残的手画出来几幅连环画,虽然技术不咋滴,但胜在生动形象,将肥皂的作用表达了个清楚明白。 墨竹被他派出去,墨松还在休养,而墨溪、墨泉见他动笔苦劝不住,只好顺着他。画成后,两人拿在手里喜欢的不得了。 一张上面有个胖乎乎贼喜庆的小娃娃,拿着玩具与小伙伴玩耍,把手弄得黑乎乎,接着拿东西吃,不一会就肚子疼; 另一边是他在树林中见到一只小松鼠,它蹦蹦跳跳的教小娃娃用肥皂洗手,小娃娃回去一试,手上的脏东西都没了,再吃东西肚子也不疼了。便将它教给其他的小伙伴,大家一起开心的拉着手转圈圈。 又有个小娃娃帮着家里割草,却不小心割伤了手,小松鼠教他用肥皂水冲洗伤口,防止溃烂加快伤口愈合,小娃娃感激的送给小松鼠一块肥皂。 另一个小娃娃家里的地生了虫,将菜叶啃的坑坑洼洼,小娃娃烦恼的用手捶脑袋,小松鼠跳过来阻止,并教他可以撒肥皂水灭虫…… 除了宣传肥皂的,还有一些其他简单易懂的连环画,把育苗、迷你温棚的技术,以及土豆、红薯、玉米这些高产作物也都用一个个小故事画成了连环画。 叶林在上一世游戏公司里上班时,看了太多立绘各种或精美、或可爱的画风,他的画工不算多好,但有那么多可以借鉴的风格,学到十分之一也足够吸引人了。 连环画好呀,就算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人也能看懂,现在精神娱乐十分匮乏,就是墨溪、墨泉这样自小在贝勒府见过大世面的,也不仅被连环画所迷,看了十遍都还想再看。 叶林看到效果不错,也放下心。他答应等印刷出来给他们每人送一整套,两人这才恋恋不舍的放手。 他将这些拿去木匠那里刻成雕板,打算印在肥皂的包装纸上。在这个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娱乐的时代,这些小连环画应该会很受欢迎,不但宣传肥皂的好处,还能吸引到更多人来购买集邮,一举多得! 很快各个庄子上的集体宿舍就都建好了,大批的粗粮杂粮也陆陆续续的运到了,女人们还在赶制工作服,口罩,手套,帽子等物,年轻的小伙子们也在加班加点儿的修建食堂、厂房、牲畜圈等等。 正是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却每天干活干的一身大汗,要说累不累呀?那可真是累! 半点不比农忙天天下地时轻松,可没人叫苦叫累,反而越干活越上头,心里有股子说都说不出来的兴奋劲! 虽然辛苦,可女人们脸上的笑容变多了,小伙子们身上的肌肉也长出来了。要让杨春杏来说,那就是一句话:这日子有盼头咧! 只要肯干活,就有吃有喝,不怕饿肚子,都是从生死线上挣扎过来的人,谁能不珍惜现在的生活? 一组二十个姐妹,一起吃,一起住,一起配合着干活,晚上睡觉前聊起自己吃过的苦时,竟然都不觉得苦了。暖烘烘的热炕一睡,再也不像是逃难路上,天天担惊受怕可能被男人欺负,被狼叼走,被饿死渴死。 她们私下也讨论着,都觉得这个主家是难得的善心人!收留了这么多孤儿寡妇,每天粮食柴火不断,那银子得花出去多少呀?! 管事的对她们也好,不打不骂,叫她们自个儿管着自个儿,不过十来天,她们这些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门,又没了家人、男人庇护的女人,心中的畏惧都放下了大半。 俗话说的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虽没了汉子,可穿得暖、吃得饱、住的安全,人活一辈子不就是这点追求?如今这位姓林的主家帮她们一下子全都达成了,让她们顶顶好的日子,各个都恨不得给他立个长生排位咧! 而且一到庄子上虽让马上干活,却先是紧着她们自己的吃住穿衣操办!家里富裕些的也就罢了,那好些穷的一大家子人就只有一套厚棉服,冬日里谁出门谁穿,剩下人都躲在炕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穿上属于自己的新棉衣呢! 算起来这么些时日,她们七八个庄子上的人虽然是每天在干活,可却是一文钱都没给主家赚,全在吃白饭咧! 就算是以前在自己家里,也不能像现在这样顿顿吃饱,若是再没给家里赚钱,那还要被骂上一声赔钱货,相比之下,真没什么可抱怨的地方了。因此各个都勤恳干活,恨不得让主家早日赚上钱,免得觉得她们吃的太多养不起,把她们赶出去。 对于赚钱这个事吧,叶林也发愁着呢,不能都让他们来生产肥皂呀,肥皂牙粉生意撑死三百人也就够了。 就算他想其他人也来做肥皂牙粉,目前市场也没有那么大,再说原材料也供不上啊!要养活四千人,得想点什么营生才行,否则就是只出不进,他那银子再多也维持不了多久!:,, 第98章 生计 这四千多人是肯定不可能只让他们种地养活自己的。为什么呀?现在种地可不赚钱!就算他当一个善心的主家,只收很低的租子,佃农照样也只能维持个温饱罢了。 何况他这八个庄子上本来就有佃农,庄子上耕种土地人手足够了,这四千多人都种地,岂不是还要再去买大片的土地?京城附近的地可不便宜,想买大片连在一起的更不容易! 大多都在王公贵族、富贵人家手里攥着呢,不是有抄家灭族的大祸,或是后代子孙不孝,谁卖呀?而小块的地不连着,买起来太过分散,不便管理。 再说这四千来人一半多都是女人,虽然也能下地吧,可这太损耗身体了,长时间种地身体肯定吃不消。非让她们一人包个几亩地来种,不到十年人就没了,比周扒皮还狠呢,这事肯定不能做。 排除了种地,那就只能凭手艺吃饭。可这些人大多都是普通农户出身,大字不识一个不说,也没有什么手艺傍身,真有些手艺的,那也不用来逃荒了,早就在本地卖给大户人家做工了。 女人里会织布的都算不多,家里能买得起织布机的,那也是富户呢!男人这边又是些半大不小的娃子,就算从前跟着长辈打下手,也学不了多少真本事,这里面找出几个会打铁会杀猪的恐怕都难。 左思右想竟没什么合适的,这可把叶林愁的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圈。墨溪、墨泉追在他屁股后面苦劝他休息都劝不住,没办法,以往他只是个打工人,下班了就走,撸串看剧将工作抛之脑后,谁会操心这些呀? 现在总算体会到当家作主的辛苦了,看起来是不用打卡上班了,可实际上脑子没一刻闲着,真的是有操不完的心。 而叶林对他们的期盼可是很高的,不仅要能够养活自己,还能要挣钱致富才行,毕竟他手里钱再多,也不可能养着这么些人一辈子。 至于肥皂生意,虽扩大了规模接下了宫里的单子,可也用不上这么些人呢。 肥皂和牙粉都是并不太需要消耗多少人力的,这两样东西工序都不多,做起来也简单,在把各个程序分工一下,流水线走起来,那速度就更快了。 就是些辛苦的磨碎贝壳之类的活计,那打几个石磨买几头驴,不香吗?何必浪费人手。因此让这四千人都来做这两样活计,那不现实,就是材料供给都跟不上,还是得找其他的出路。 叶林转念一想,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这条路也并不容易!现实是就算他拿出什么高级的技术,也得短时间内能教的会呀! 这些人可没好命生活在祖国的光辉照耀之下,没经过现代的九年义务教育,脑子或许够用,可思维逻辑和学习能力上,比起现代的初中生还不如呢。 思索来思索去,这些人的生计还得落在他们熟悉的地方。至少在前期,为保赚来的钱能够养活自己,得从他们熟悉的地方来。 有了方向事情就好办了,叶林略一思索,就开始下笔书写起计划书。 庄子只有这几个,地也只有这么些,因此最好的地都安排种上细粮,差些的叫种上土豆,玉米,红薯。还有一些高高低低起伏多,不平整的地都叫留着,只翻出来目前什么也不种。 每个庄子上都盖上一些牲畜棚子,用来干什么呢?养猪、养兔、养鸡。 说起这养猪,京城附近,但凡家里还不算太过贫苦的农户,那都肯定得养上一头。猪吃的杂,小娃都可以去打猪草,再喂上些杂七杂八的也就能活。一年到头,家里能不能攒上几两银子添置新衣裳就看它了。 到了年下,猪长的肥壮,自己舍不得吃,杀了,肉卖给城里的小饭馆,自己留点下脚料打打牙祭,那也有的赚。 毕竟京城这么大,城里总不可能种菜养猪,因此偌大一个京城千万户人家,就靠着城外农户们种的蔬菜、养的牲畜才能吃肉吃菜。有这样一个大客源在一旁,养再多的都不怕卖不出去。 因此叶林说让人到附近买几百头猪崽子,也不是不能实现。每个村挨家挨户的问一问,总能匀出来一两头的,大不了再往远处跑一跑也就是了。 各个庄子上的小管事,那真是被叶林的命令溜的,腿都瘦了一圈。 只是等猪崽子买回来,除了挑几头最健壮的留种,其它就全阉了的命令确实让管事的摸不着头脑。 不过虽然不明白,但管事的琢磨着,这命令总有些门道在里头的吧,多想无用,主家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呗,于是这些小猪崽都遭了殃,吱哇乱叫的惨叫声,响了好几天才停下,之后两天都萎靡不振。 不过找的是手艺好的老师傅,之后又给伤口上涂了提取出来的酒精,倒是很快就都能活蹦乱跳了。 再给做了大大的猪圈,又安排专门的人手负责,每天打扫收拾的干干净净,吃的又好,竟然很快就有长肥的趋势,整天闹哄哄的,看着叫人心中欢喜。 各个庄子上几百头小猪崽就这样安定下来了。 有些人不爱吃猪肉,觉得有股膻腥味,叶林几次跟胤禛一起吃饭,桌上都不见猪肉的。不过骟的猪肉应该就会好很多,到时候养大了卖给城里的饭馆定能赚上一笔。 除了猪还有兔子,虽然兔子长得很可爱,但在这个每年都有无数人饿死的时代,谁也不会觉得它好看、可爱就不去吃它。饿极了是真的吃土,观音土,更何况是兔肉。 虽说有些地方讲究孕妇不让吃兔肉,但其他人可不忌讳,爆炒一下做下酒菜最合适了,因此养出来肯定好卖。 而且兔子生得多、长得快,一公一母,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变成一大窝,吃的又是草,算起来这养殖收益可不比养猪差,而且回报期还更短。除了吃肉一身皮毛还能拿来做衣服,是再合适不过的养殖致富首选。 叶林美滋滋的规划着,叫人四处去野地里抓兔子回来养,算起来本钱都为零。再用水泥板打围起来,也不怕它们挖地洞逃跑。 再一个就是鸡、鸭也养上一些。吃的好了能下蛋,赶到地里能捉虫,还是蛮不错的。别看只是几个鸡蛋、鸭蛋,这时候能经常吃的人也不多呢。 同样是在各个庄子上分别造鸡鸭兔圈,避免同一处养殖数量过多,万一生病可就赔惨了。 现在银钱紧张,叶林不可能给这四千人发月钱,能养活就不错了,而这种情况可以预见会持续很久。只靠大家的自觉,组长、管事的督促干活肯定是不够的,还得有激励措施才好。 因此叶林写着写着,又从养殖规划扩展写到了积分制度。 每日的工作都可以累积工分用来兑换衣服、鸡蛋、肉食、香皂、牙粉等,干得多干得好、养殖养得好的,或能提供有效的改进建议、技术支持的,全都能记工分。 虽然不能挣到赢钱,可这些好东西也足够激励大家的积极主动性了。干的多,分也多,干的少,分也少,算是在保证吃穿后达到了相对的公平。 至于说有没有刺头或懒惰不想干活的人,那肯定有,只是目前表现都还好,毕竟刚经过逃难,谁也不想这时候被赶出去,没个着落。 以后嘛,若是真出了这样的人,叶林绝不心软,规矩也是摆着的,害群之马不能要,尽早踢出去就完了。而且走之前还得把赎身银子还清才行! 安排好了活计和积分,叶林又得安排这些刚落户的大宝贝们。养了这么多兔子、猪,叫它们吃什么呢?短时间可以从野外庄子地里收集野草野菜对付一下,可长期肯定不行。若要花钱买可不大划算,还是得自己种才好。 于是他叫小展侍卫尽快大量采购紫花苜蓿种子。紫花苜蓿这个东西可是个宝,它是牧草当中的nuberone,多年生的,只要种一波就行,以粗蛋白质高著称,又有丰富的碳水化合物,各种矿物元素,用来养猪羊牛马都是极好的饲料,算是野菜的一种,人也能吃。 汉代司马迁《史记》中记载苜蓿从西域的大宛国引入,最初是给马作饲料用。在明代的时候就已经人工大规模种植,京城又是各地货物往来交易的中心,因此展宏听了,二话不说就找人联络卖家去了。 苜蓿能忍受得了干旱和盐碱地,根系极为发达,因为属豆科,根系能够巩固土壤中的氮,因此是山地保持水土的优良作物。注1 庄子上几十上百亩的地,总有些土质不好,那些边边角角的,距离远的,不好耕作的现在全都能用起来。 地已经深耕施肥,撒上种子,浇上水也就行了。虽说是要种植,但这毕竟是在野地里自个儿长着也挺好的草,因此比起粮食和其他作物,种植起来要少费许多心思。 一年能割好几茬不说,开花是,深浅晕染一片的紫色,看起来也很赏心悦目。虽然不可避免还是会长些杂草,但是本来就是要拿来做饲料的,也就不讲究太多了。 多养一些储存起来,冬日里也就有足够的饲料。 一项项安排着,越是思考越灵感爆发,叶林又想到了重中之重的管理制度。俗话说不怕像狼一样的对手,就怕像猪一样的队友,他安排的再尽善尽美,也得要实施的人能做好才行,否则就成了一纸空谈。 他觉得得要以条例化、模式化的规章制度作为基本,再辅以灵活的创新推广制度,他虽不懂企业管理,但现代每天无数的信息冲击提升了他的见识,让他能总结出一些可以借鉴的对象,例如在现代风靡一时的海某捞。 大部分人只看到了服务很好,却没有看到其企业成功的本质。在学校能作为企业管理、客户服务等方向的案例分析,就说明人家自然有一套东西是值得学习的。 他们的服务人员最初也是文化水平较低的农村打工人。但经过模式化的几个月入岗培训,对整体的公司文化定位和服务理念都有了深入了解,很快就能转变成客户所熟悉的笑容真挚、服务热情的店员了。 而真心体察顾客所需,则让店员不时的就得出一些送发圈、手机套,美甲服务之类的小创意。公司开放接纳、鼓励创新的企业文化,又使这些小创意被认可之后迅速推广到所有连锁店面。 叶林看过网上许多帖子描述去店里吃饭的经历,有时看的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挺暖心。他自觉打不到人家的水准,但还是可以努力接近的。 于是嘱咐,每天食堂吃饭时,得有一个人专门拿着喇叭给大家讲解规章制度,还有些饭前洗手的生活的基础道理。务必让这四千人,人人都能够对规章制度了然于心,知道自己的权利义务。 另外也鼓励创新,有好点子好方法拿出来都能获得积分,若是特别好的还能获得金钱奖励。 庄稼牲畜的优选优育也是重中之重。凡是种植的作物,只要发现比别个长得更壮实、更健康的,一定要留下种子。发现者可获得积分奖励。 养的猪仔兔崽比别的长得快长得好的,同样奖励积分,再总结经验广泛宣传推广。 能挣更多的工分甚至是银钱,大家也不藏着掖着,都使出浑身解数来,伺候好了这些宝贝们。:,, 第99章 第 99 章 大量养殖就怕疫病,若是出现鸡瘟、牛瘟就遭了,耕牛可是重要资产,特别是明清两朝正处在小冰河时期,每年水旱灾害层出不穷,若没有耕牛的帮助地里头收获更少,因此朝廷规定私自宰杀耕牛是要获罪的。 叶林的庄子自然也养耕牛,佃农们将它们看的很紧,宁可自己凑合些也不敢疏忽了它们的吃食,否则管事的定会怪罪。 现如今一批一批猪崽鸡鸭运进来,庄子里更加热闹了。为了让这些猪、牛、鸡、兔大爷们吃得好,睡得香,那是冬有暖房,夏有凉棚,专人每日打扫,时不时的还喂一些草药水防止生病。 说是药草,其实也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好些在田间地头都能找到,像是柳叶、桃叶,苦艾、臭藳,狗尾巴草、蒲公英,其实都是中药。不仅牲畜吃了能防治疫病,拿来泡水烹煮还能当做土制农药杀虫杀菌呢!注1土制农药。 叶林在现代时偶尔翻到一本的电子书。讲了九十八种土制农药,他虽只是随手翻了几页,但目录却是浏览过的,此时超强记忆力又将那目录回想了出来。 把有些种类稀少的、或是是需要化学提炼的都排除,剩下二十多种平时日常随处可见的。 若想提高粮食产量,或将这些大爷们养的又肥又壮,科学管理、健康养殖的重要性就不必多说了。这时候本就没有化肥产量上不去,没有农药可以祛病杀虫,没有袁先生这样的人培育优良种子,如此一来,就算是风调雨顺时亩产都不及现代十分之一也就能说得通了。 种植作物是如此,大量养殖牲畜亦是同样的道理,因此得让人多多收集这些东西,它们大多在野地里就能寻到,算起来除了人工收集就没有其他成本了。可以不时就在水里添一些煮来给牲畜们喝,但不知佃户劳工们是否都认得这些东西? 叶林在脑海中殿堂勾勒了半天,勉强把蒲公英、狗尾巴草、柳叶画出来了,其他许多种自己可是认不全的。 若是佃农劳工们认不全,又该怎么找呢?想到这他灵机一动,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将这些画在肥皂包装纸上? 给京城百姓售卖的和送进宫里的,包装纸上除了印讲述肥皂作用的连环画,还能印些花鸟鱼虫图案,有个意趣也长长身价; 但给农户们卖的,就可以加上些小知识,画出来既好看有趣,又能传播些道理,何乐而不为? 比如不要杀猫,猫可以捕老鼠,而老鼠会传播疫病。勤洗手,爱干净,脏污都要处理好,否则也会容易生病。 再比如各种稍有毒性的叶子花朵,如竹节草,夏枯草、梧桐叶、野菊花、牵牛花,都可以拿来煮水泡水当做农药减少虫害。还有轮种苜蓿等豆类,豆科植物可以增加土地肥力等等,各类知识说起来多了去了。 叶林越想越兴奋,他快速走到案前坐下,刷刷几笔,将刚刚回想起的二十来种作物记下,又将想到的小知识、小常识逐个记录下来,足足写了三张纸才罢。 浏览了一遍满当当的三页纸,想到可能起到不错的效果,真是成就感十足啊!叶林轻轻将纸放下,靠在椅背上放松下来,心满意足的长舒口气。 忽然手臂上一阵刺痛传来,他皱眉僵在原地,一时激动,竟然连手上的伤都忘了。 墨竹见叶林刚才陷入专注狂热的书写状态,不敢打扰他,此时见他终于停下,赶紧在一旁劝道:“先生快歇歇喝口茶,若还有什么要写的,不如交给奴才?先生也省点力气,免得对伤口不好。” 对噢,怎么没想起来可以让墨竹来写?叶林抱着手臂在心中哀叹,不过刚刚想的投入,别说其他,就是墨竹这个大活人站在眼前都没注意到。 叶林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幽香扑鼻,回味甘甜是今年最新的碧螺春,他缓了口气笑道:”不用担心,都已经写好了”放下茶杯,将隐隐作痛的手臂收在胸前,不敢乱动了。 墨竹见他神色有专注起来,无奈的摇摇头,又去续了些茶。 看着眼前的纸稿,叶林发起愁来,自己这胳膊半残的样子,短时间是指望不上了,墨竹虽通文墨,但画技并不如何。 若是只有张,忍一忍也就画出来了,但是数量众多,自己绝不可能画得完。 他沉思片刻,突然醒悟:自己现在是有钱人了,不必事事躬亲,可以雇人帮忙呀!对于富人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还好现在只要是个学子,诗词绘画都能拿出来一样可以称道的,找几个善于绘画的文人雅士还是很容易的。 付点润笔费,画好了在让人按着样子雕版出来,往油纸上印可快的很。有了各种实用又生动有趣的连环画包装纸,肥皂的销路应当也能提升些许。 至于说村民会不会舍得买肥皂,叶林倒也不太担心。 毕竟售价这么低,效果又极好,用起来也十分节省,若是不小心受伤,还能临时拿来洗伤口,就冲着这点,只要是脑子好用有点余钱的,肯定会屯一块在家,毕竟真要伤口化脓,看病抓药可就不只是几十文钱的事了。 哪个划算些,一目了然。他相信广大老百姓勤俭持家的优良品质,会让他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书生了。叶林不想拖延,当即将这几张纸和自己的画稿叠好揣在怀中,吩咐墨竹备好车架准备出发。他打算回书肆,雇了几个此次应试不利,准备留在京城备考的学子帮着画图。 墨竹忙答应着下去准备车马了。 因为这次受伤的事,贝勒爷担心他的安全,特意拨了几个好手过来,给下了死命令,只要是叶林出贝勒府,就算是只去隔壁街的林家也得跟着,因此现在他出门,排场不小。 林家的护卫虽然身手也很不错,但听叶林吩咐,平日里都行事低调,可贝勒府的护卫则不同,他们代表的可是四贝勒府的颜面,那服饰、那配刀,穿戴起来往人前一站,威势不小! 在京城里老百姓看来,这些人可就是他们能见到的,在京城能横着走的大人物了,再加上带着四贝勒府标志着马车,一路走来,人人避让不说,连对面走的轿子、马车都主动让他们先行。 叶林坐在马车内对此一无所觉,马车沿着繁华的大街一路前行,没多久书肆就到了眼前,墨松还在休养,叶林手臂不变便,因此除了墨竹,墨溪和墨泉也跟了出来。 几人小心将他扶下马车,墨溪将帘子打起,墨竹墨泉扶着叶林踏入书肆,大堂就是一静,众人只见一长眉若柳,身如玉树,眸中含笑,身着华服的少年缓步而来。 这样的气质斐然,风采俊逸,正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众人一时都看呆了。有几人不禁心绪激动,想上前结交一番,却见这美少年身后陆续跟进来几个彪形大汉,虎目圆睁,扫向堂中众人许多人立马将视线转开,不敢再看。 叶林上前与相熟的掌柜和伙计打招呼,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随和,掌柜的认出是他,笑着迎上来寒暄。 有这些身材精壮,眼神锐利,连配饰服装都很高档的贝勒府护卫跟随,叶林自己还没察觉,但在书肆其他人看来,他可是摇身一变,成了他们得罪不起的贵人了! 那几个想上前来跟他搭话、结识的人,此时也只敢悄悄在一旁围观。 至于以前老跟叶林找麻烦的那个伙计,见了这架势,屁都不敢放一个,早早的缩在角落藏着,不敢让他看见。 胡启一边心惊胆战着,怕叶林想起他来一句话就能让他滚出书肆丢了活计;一边又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想起以前自己怎么老是嘴贱,闲的没事就去撩拨叶林干啥呀?脑子抽了呀? 可叶林早把他这么个小人物抛之脑后了。一个跳梁小丑罢了,谁还天天将他记在心里不成?多少大事操心不过来呢! 这会更不可能特意惦记着给他穿小鞋找麻烦,掉不掉份啊! 人的心界眼界宽了,眼界自然就不同。一只蚂蚁踩了你一脚,还要特意报仇血恨,踩他一脚?叶林是反对以德报怨的,他也不是什么老好人,不过总将自己的思绪关注在这些负面的东西,在他看来是对自己生命的严重浪费。 根据吸引力法则,你越关注什么?这些东西就会越多的出现在你的生活当中。因此,他还是愿意将更多的将注意力放在积极正面的事情上。 而且这种人,不用你费力教训,等他认识到你们之间的认知、能力、品德等等方面的差距,是他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他自然就会自惭形秽起来。如果他一辈子都认识不到这点,岂不更是可怜可笑,因此就更不值得为他们生气了。 叶林并不会因为自己是贝勒府的人,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他仍旧温和的与书肆里的老伙计们聊天叙旧。虽然很多人都缺乏,但不拿下巴看人这点教养他还是有的。 掌柜的也觉着叶林品行是难得一见,一般人若变成高高在上的贵人,往不是趾高气扬,就是对以前的贫苦经历讳莫如深,谁提起来都要恼怒生气的,还能和贫苦时认识的人维持交往,他还真没见过几人。因此他也是真心愿意帮叶林找了几位善于绘画的学子。 这边叙过了旧,就请几位学子跟他一起到雅间里商讨起来,不要求画的多么高雅,反而越有些童趣越好,再拿着样图观摩一番,几位学子都觉得还是挺容易的,当场就画了几幅交给叶林查看。 叶林接过来一看,摸摸鼻子,不愧是古人啊,就是善书善画,比自己画的可要好看多了,他在心里点点头,当下就与几人说定价格,三张一两银子,他提供故事内容,尽快画好了他派人来取。 先定下来画一些常见花草配上使用方法的图样,后续还有新故事添加,几人一算,画的越多赚的越多,而且这钱赚的轻松又清贵,心里也十分满意。 叶林当即带着画好的画,回府求见四贝勒,商会众人在外地私自制造售卖肥皂这事,也该解决了。 胤禛一听叶林求见,便将手头的事退了,让苏培盛去请。 早在叶林报备他要收容四千多难民的时候,胤禛就在琢磨他这位叶先生该怎么养活这四千多人。本来若是谁家要一下子买这么多人,那肯定得着忌讳,这些人若是青壮年都可以拉起一支军队来,近几年边疆有些个造反的,加起来也不过才几千人罢了。 哪个不是一报上来就被迅速派兵剿灭,越是靠近京城越是敏感,他也是衡量了一番,又见大半人都是妇孺,剩下的一千多男丁也才十几岁,不算青壮,这才同意请示皇阿玛。 他马不停蹄的进宫汇报了此事,皇阿玛知道了倒是没说不同意,还赞了一句是个有善心的,只是嘱咐让他盯着点,不能人收下了,后面却没个营生。 他回说打算安排这些人做肥皂,皇阿玛也再没说什么。 几万流民都已在返乡路上,不久就可以开始春耕,河南府山东府两府官员惩处调任,这才是皇阿玛关心的大头。 胤禛心想,这次叶先生安置流民的方案实施效果不错,缓解了京城压力,袪除了大部分不稳定因素,为皇阿玛解除后顾之忧,确实是功劳一件,但是福祸相依啊! 四千多人目前顺利收容,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收下这些人只是个开始,后续若是一个安排不好,叫人捉住了把柄告到皇阿玛面前,这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任你把事情做地再是完美,总有人能从中挑出些问题来,更何况是事事难为,想要做的完美又何其难!:,, 第100章 第 100 章 收下大批流民,朝廷上果然如他预想的那样,有官员上折子参他,不过几天时间,就堆满了一桌子,若不是皇阿玛将折子打回去,让大臣们看到了他的态度,胤禛这几天也不可能在贝勒府过安生日子。 不过皇阿玛还是叫他进宫,给他看了看那一大摞参他的折子,总结来说就是一句:此事不能做,此风不可长。具体的理由各式各样,从哪个角度说的都有,他看完了都恍惚了一瞬,觉得是不是真的不该如此行事? 例如收留打量百姓,就是阻碍流民回乡耕种,这样岂不是要荒废了大量田地? 又有人上奏,说如有此例在前,以后流民都等着被大户人家收入家中,谁还愿意跋山涉水的回乡种田?流民不肯回乡,闹起来可是会出乱子的! 再有说收留这么大规模的,若是养不起放出来,这些人就得成街上的小偷混子乞儿,危害京城治安。 还有说皇子门人为生意签了如此多劳工,这是不是说他这个四皇子假借门人名目与民争利? …… 总而言之,若让朝堂上这些老先生来讲究,那能从长城这头说到长城那头,从关外说到关内去。 除了太子好心点他一句,劝他做事得把着分寸,千万不要惹火上身。再就是十三心思赤诚,想的不深,只觉得这是做了大好事,还想着将自己手头的银子也捐出些来,叫他给挡回去了。 其他那些兄弟们可是时刻盯着,等着看看有没有热闹好瞧呢! 若是这四千人一个管不好,跑出来几人闹了点事,那参四贝勒门人纵仆行凶的折子得把皇阿玛得案头埋了,他安抚灾民、办差出力的功劳只怕不保,还的平白背个污名在身上。 可这世间的道理就是如此,若想做些事必定会被人挑三拣四,难道就此裹足不前了?不说是那些做起来能得名得利的好事,就是些得罪人的事,该做的时候也得做! 要不然这大清的江山该如何稳固?百姓的生活如何越变越好? 因此叶先生请见,说要收留妇孺和些没家的孩子,这事尽管可能会被人挑拣、可能会惹出些麻烦来,他也二话不说的同意了。 他也相信叶先生为人聪明谨慎,既然张了这个口,必定会为这些人安排好以后的生计。就算是有所疏漏,他这个四贝勒、大清的四皇子担着就是了!若是因畏惧人言而缩手缩脚,那还能成什么事? 果然见叶先生忙里忙外,奔波了几日,便将这些人安排的极好,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想到了。最让他赞叹的,是这分组分队管理的模式,这些人收下来好说,可收下之后面临的问题更多。 首当其冲的,就是四千多人虽是分到八个庄子,一个庄子只五百来人,看似不多,可每个庄子上管事的才几个人?几个人管几百人,要是人心不稳乱起来,那就麻烦大了。 况且叶林本来才接手这些庄子不久,与管事的都不熟,这些管事的秉性如何能说得准?很有可能欺压流民,进而引起暴动捅出大篓子来,他心里都捏了一把汗,想着实在不行就将贝勒府的人手派去帮忙,只是这样一来皇阿玛案头堆的折子,只怕更多。 这关键的地方,叶先生却轻松解决。他聪明的将管事调换庄子,远离原来自己熟悉的地盘和人手,以打压他们的气焰。而庄子上的事务并不繁杂,即使换了一个地方,处理起来也不会耽误事。 他又让灾民自己分组,选出组长队长,虽说组员和组长之间不一定相熟,但毕竟有同样的逃难经历,比起管事的来也算是自己人,更容易了解众人的需求和想法,自己人管自己人避免了太多分歧。 这样一来,管事的人少也没关系,他们只需跟这些组长队长沟通清楚,便等于跟全部的灾民说清楚。同时。在管事的之下增加了队长和组长,无形中分薄了管事的手中的权利,进一步避免管事的以权压人。 除此之外,他让人在食堂每日大声宣读规章制度等级要求,也让这些初来乍到的灾民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组长、队长、管事的,以及他们自己分别的职责,也好安定人心。 再派心腹侍卫和管事的组成巡查小组。若是有受到欺压,不平之事尽管告知。这种种手段使下来,竟然就平平静静的将这四千多人消化下来,真是让人赞叹不已。 胤禛心里琢磨,叶先生这人吧,平时看着确实是个单纯没太多心机城府的,但真要做起事来,那也能做得周全的很。 管住人、排好活,再加上衣食住提供上,人心就稳了。不过又是采买粮食,又是采买布料棉絮,这银子也花出去不少吧? 这几日知道他忙,也没去打搅他,只让人时时关注着灾民安置的情况。这会子突然来请见,可是银钱不凑手了?胤禛盘算着自己手头能拿出来的银钱,心念电转间抬眼示意苏培盛请人进来。 苏培盛听了,笑眯眯的亲自去打了帘子请叶林进来。他虽不算是个男人了,可佩服能像个男子汉立于世间,头顶天、脚踏地、肩扛事的人。 叶先生看着清瘦俊美身形单薄,可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然不同了。别的他一个阉人也不懂那么多,不过叶先生这回收留这么多难民,却也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些敬佩,换成是他,那绝不会耗尽家财这么做,但也佩服能这样的人。 把这么多人的生计担在肩上,可不是真正的男子汉嘛!当然这事能成,他们四爷在背后出力不少,那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叶林上前几步,就见苏培盛亲自打帘子,这可不常见,而且面上笑容更亲切了几分,他也不知就里,只当是这段时间常来常往,见的多了才如此,他也忙上前拱手招呼:“苏公公您吉祥!”这才被被引入房内。 贝勒爷书房依旧是一股好闻的熏香味,叶琳脱下身上的大氅,习惯的向左递过去,交给一旁候着的小太监。 前些日子商讨安置难民的事,已然与胤禛又亲近了几分,不过礼不可废,因此他一进门,便上前拜道:“学生给贝勒爷请安,祝贝勒爷万福金安。” 胤禛也不与他客套,招呼道:“叶先生快来坐吧,喝口茶暖暖身子,灾民安置的如何了?可是有什么需求?” 叶林舒舒服服的坐在圈椅上,靠着背靠,拱手道:“学生此来正是有几件事相求,还望贝勒爷相助。一是学生那些庄子上建了猪圈养了许多猪,盼望养大了,年底能卖上个好价钱。” “学生听闻好似有从其他国传过来的白毛猪,应该是跟着贡品一起送来的,那猪与咱们本土的黑毛猪有许多不同,想着不知贝勒爷是否能给学生找来几头,学生想着研究一二。” 他前几日去庄子上视察,才发现猪圈兔圈宿舍食堂修的不错,灾民们也适应良好情绪稳定,南头庄子一队的队长是个挺稳重的中年人,讲了许多各组的情况,出现的问题,让他可以有针对性的调整安排。可二队队长是个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家里穷的还没娶上媳妇,性格也活泼些,除了一队说过的,也说不出其他的事,于是干脆就带他去看猪圈、兔圈。 结果兔圈还好,一大堆灰毛球挤在一起让他想起了麻辣兔头的美味,等走到了猪圈那简直没眼看,竟是一团团的黑煤球到处乱拱。仔细一看,那黑的吧,也算挺可爱,但确实跟他想象当中的白胖肉墩不一样。 他这才知道,原来现在还没有广泛养殖白毛猪,本土都是黑毛的。黑毛的是好啊,肉香又紧实,肥肉也少,不过那是现代。在这个时候,肥肉可是好东西,还是白毛猪更适应市场需求。 他记得白毛猪好像是从国外引进的,那如今就算有,也只能在贡品里才能找得到,因此今儿才来找贝勒爷求助。 一听这话胤禛面色就有些古怪,不是他定力不好,只是那些猪可出了一回名!别以为他不知道,府里许多人都在私下讨论叶先生是不是不喜欢猪,否则为什么对它们那样做? 还有些小太监在嘀咕着,是否叶先生是看不上他们,故意羞辱?他心中也有些吃惊,不过他觉得事出必定有因,因此让苏培盛敲打了一下下面的人,并未干涉。 后来才知道,原来下了一刀之后,猪就会性情温和不爱动弹,肉味也会少许多腥臊,才能快速长胖,此举是为了让肉质更加鲜美。 不过虽然如此,但提起来仍旧让人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没想到这事还没过去呢,叶先生这又盯上进上来的白皮猪了?! 不过这是为了农户好,他能说什么?也只能大力支持了,胤禛将表情调整回来:“这是小事,我记得前些年有罗刹国送来了一些奇珍异兽,里面好像就有这白皮猪,现在应该还在皇庄里养着呢,回头找来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叶林心中欢喜,胤禛真是小叮当,找他就对了:“多谢贝勒爷,到时学生打算优选一些黑毛猪,与那白毛猪jiao配,生下来的小猪说不定能继承双方的优点,长的更加壮实……” “咳咳,先生今日来还有其他所求吗?”胤禛清了清嗓子,举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有些尴尬的扫了叶林一眼,叶先生怎的啥词都往外蹦呢?! 叶林一看,胤禛脸上都有些泛红了,这才反应过来古人比较保守,哪像他一个现代人,各种信息见得多也百无禁忌起来,他赶紧配合着转移话题:“还有一事,事关肥皂生意,学生有些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说着他将怀中那几张画好的连环画拿出来递过去:“贝勒爷请看,这些图画学生打算刻印在香皂的包装纸上,这样买香皂的人家也能留着赏玩。” 换了话题胤禛松了口气,他接过去翻看,瞬间就被一页页可爱有趣的连环画吸引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讲述故事的画作,虽然每个故事篇幅不多,却生动形象,一个字都没有,也能明白想表达的意思。 “学生原本是印了肥皂作用和花鸟鱼虫,山水风景等精美的图案,客人买回去也算有个意趣,拿来当个花样子也好。” “现在生意规模扩大,除了城里人,学生也打算向城外农户推广,只是对他们而言,恐怕除了花样子,再加上些有趣的小知识,可能更有用。” 胤禛看的有趣,听了叶林的解释,头也不抬的应道:“不错。” “原本只有些肥皂牙粉的用法,比如说饭前用香皂洗手可以减少生病,肥皂可以用来清洗伤口,肥皂水可以用来杀虫。” “后来学生想着,除此之外其他的是否也可以画上些?特别是要注意保持干净少生病,多杀害虫,不要杀猫之类,可以减少老鼠传播疫病的知识。转念又想到一些农业种植上的事,比如如何制作农家肥,自制农药杀虫杀菌。” “毕竟想要提升农业产量好,种子,化肥农药,三者缺一不可,但现在想要生产化肥太难了,土制农药倒还有些可能……” “何为化肥呢?”胤禛忽然问道。 “呃……”叶林心里大叫一声:糟糕,说漏嘴了。说的太开心太顺溜,不小心把不该说的也秃噜出来了,怎么办?要不糊弄过去? 他避开胤禛的视线,眼神左右游移:“这个化肥嘛……它是……呃”:,, 第101章 第 101 章 叶林正在踟蹰,就见胤禛笑着接过话头,眼神灼灼的看向他:“先生总结的非常精辟。有好种子,自然产量高;有农药杀虫就可以降低损耗减产;有肥料就可以增产,只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化肥”,请教叶先生,它与农家肥有何不同呢?” 叶林有些纠结,这让他怎么说?说氮磷钾是植物的三大生命要素,植物生长就在不停消耗这三种东西,有了他们植物才能茁壮成长,亩产才能提高?可他又如何说明化学元素呢,何为氮?何为磷?何为钾?一旦坦言,只会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 且胤禛若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些元素的,他该如何回答?现在可是连最基础的碳氮氧氟氖都还没人研究出来呢! 空气静谧,像是有一根弦拉扯在他们之间,越绷越紧,叶林头上都渗出层细汗,见贝勒爷正一脸好奇的等着他解答,叶林来不及多想,只匆匆答道:“贝勒爷您知道植物生长要不停消耗地力,种植不停,每年地力都在消耗,而消耗越多则产出越少。” “学生以为施肥就是将地力取之于地而还于地,只可惜农家肥还回去的量非常少,远不及植物从土地中吸收走的,这就是为什么地会不可避免的越种越贫瘠。” 叶林腼腆一笑:“学生笨想着,是否有更好的手段,可以将地力精华自矿产中提取出来,矿藏本就是集天地之精华为一身,地力也许就能从矿产中找到。如此用矿藏施肥则提升地力效果定会极其显著。” 胤禛思索着叶林的话,这确实是奇思妙想,但说不得真有可行性。地力平日看不见摸不着,但天下矿藏种类繁多,目前除了铜铁金银大量开采,其他种类确实使用的并不频繁。 叶林越说越镇定,思路也更加清晰起来:“只是矿藏自有其形态特征,就如硝石能将水制成冰,卤水能点豆腐一般,没人研究的话,谁能知道他们有如此奇特的效果,且效果变化莫测、差异巨大。” “若想将矿藏变成地力精华,需要找准对应矿藏,再融化变通才行,因此学生起名为化肥。” 叶林拱手:“这只是学生的愚见,能否成功无从得知,且世上矿藏千万种,须得有千万人研究实验才有可能获得,所以学生才说现在难以实现。” 胤禛深深的看了叶林一眼,点点头,并没有说话。他相信叶先生说的都是发自肺腑,但对他肯定有所隐藏回避,并未全部吐露实情。 他的记忆很好,回忆刚刚叶先生的神态表情,分明是很肯定有这样一物存在,只是现在无法做出来。 若只是一个想法,那表情语气为何会是一种理所当然、没有丝毫怀疑的态度,好似认为这化肥一定存在。 叶先生给他的感觉,是他非常确定这东西现在不能做,未来可以。未来是多久之后?当前正在发生的事都难以把控,更何况未来?再加上他提出疑问后,叶先生表情明显一僵,有些心虚、说漏嘴的神态,半天不能回答,明显是在现编答案,这事肯定有猫腻! 只是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便将此事放在心底,胤禛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嘴上轻轻放过:“原来如此,若能将这种化肥制出来,那真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不过确实如先生所说,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倒不急于一时。” 叶林一听这话,眼神一亮,这是成功糊弄过去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正想赶快转个话题,就听胤禛抖抖手中的画:“却是叶先生这个在包装纸上印连环画的点子非常好,这画如此生动形象,只略几个字注释名称,即使是不识字的庄稼汉,也能通过图画分辨是何物,如何使用,倒是十分有趣。” “这上面所记对农家来说真是顶顶重要,用桃叶等物泡水喷洒能杀虫,叶先生可曾试过?” “那是当然,以前我们叶家村就有桃树、榆树。学生平日里也经常琢磨,加上学生不时与乡里乡亲聊天讨论,还真实验出不少能够杀虫的方子来。” “自打到了贝勒府资源更加丰富,学生也是多多总结,这才有了这几十种山间地头常见可用来杀虫的作物。”叶林有些心虚的说道。 其实这些哪是他总结的呀,不过是在现代时偶然看到过一本电子书:《土制农药九十三种》,随手翻了翻目录和前面几页,大底都是用有一定毒性的植物制作杀虫剂。 当时翻过就忘,但这不是加强了记忆吗?仔细回想就从脑海中找出看过的几页来,像是硫酸亚铁、硫酸铜这些东西不好制作,桃叶什么的那还是很容易找的。 杀虫的法子想要能推广,材料须得普通百姓也能唾手可得,要是昂贵、难做的东西,都不可能真正推广开。 而肥皂作为日常生活用品,农户只要不是太困难,一个村子里总有几户能有闲钱买,在劳作之余农户也没什么娱乐,包装纸上的连环画定会觉得新奇有趣,闲磕牙时相互传阅,长长面子,也就传播了知识。 胤禛抚掌一笑:”先生所思所想果然巧妙,于无形中达到教化众人的目的。既不需惊动各地的上下官吏宣传,也避免了额外抛费,既做了实事好事又十分低调、不引人注目。” 这次安置难民的事,自己已经算是出了一回风头,再加上前面的温棚,最近自己可是有些高调了,出头的椽子先烂,做事可不能老是招别人的眼。这会子叶先生用这种方式做事,正符合自己的心意!胤禛想着自打叶林来到贝勒府,不到半年却已助他良多,更难得的是叶林为人也投他脾气,想到这,心中越发畅快,抬眼扫了一旁笑眯眯立着的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命人备上一席,多上叶先生喜欢的菜,今日我与先生好好畅聊一番!” “嗻!”苏培盛打了个千,转身退出去了,他得亲自去嘱咐两声才是,不只是贝勒爷和叶先生喜爱的菜,还得顾着叶先生没好全的伤,但也不能太清淡,叫贝勒爷看着败兴,是让厨下露出点真本事的时候了。 一旁小太监伺候着茶水,胤禛举杯:“我先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等酒菜上来了,再好好喝几杯,叶先生你就喝点花酿就好。” 叶林也忙躬身回敬。他想到等会的美食美酒,心里彻底放松下来。 刚刚的紧绷,加上这会骤然放松,让叶林虽未喝酒,但好似已经微醺,思维也更加跳脱活跃了。 “只可惜目前肥皂只在京城范围销售,只能惠及城郊百姓,若这生意能遍布大江南北,那不知该有多少人可以看到这连环画了。” 胤禛虽这么说着,但他也知道想把生意做遍全国,何其难!许多百年老店也不过只在一地开展分店罢了。“各地风俗不同、偏好不同、习惯不同,想要让产品能销往全国各地,可是不容易。 就算真能运到各地,但路途遥远,路费高昂,只怕运到各地之后,这价格也不是普通农户能负担得起的。 又有本地商会把持各地生意,外地人想要去做生意绝对会被排挤出来。中小的不提,最大的就有十大商帮, 这些商帮以亲缘和地缘关系为纽带,各有各的优势,根基深厚,商帮内各个商行关系错综复杂,哪个都不易相与。” 也就是在京城,乃是天子脚下、皇城根上,自然更看重皇权,有贝勒府立着,海保和叶先生的肥皂生意这才轻易站住了脚,否则早就被人挤兑出去,或者是将方子抢走。 叶林也了解过十大商帮,他们是:山西晋商、徽州徽商、陕西商人、福建闽商、广东粤商、江右赣商、洞庭苏商、宁波浙商、龙游浙商、山东鲁商等。注1 他自然也知道各个商帮里面门道极深,不是轻易能理顺的,但对于如何将生意向外扩展,他已经思索过多时,参考了许多现代成功的企业,早有腹稿,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提,此时正好说起来,实乃天赐良机,他对胤禛神秘一笑:“学生思考过许久,想将生意扩展到各地也不是不能,就看贝勒爷能否助在下一臂之力了!” 胤禛没想到他不过随口一提,叶林却早已有所准备,他感兴趣的问道:“哦,先生说来听听?要如何借力?” “学生知道各地商帮、商行各有各的规矩,各有各的门道,他们只认本地人,只认自己人,并不能轻易打入进去。这犹如一团乱麻一般,解不开理还乱,因此学生的方法是一力降十会,快刀斩乱麻。这“第一力”便是要借一借皇家的名头。”叶林一边讲,一边比划着线团和剪刀。 胤禛了然的点点头:“叶先生说的可是皇商?确实皇商能独立于各个商帮之外,又因为地位特殊,可以与各个商帮顺利打交道而不会遭到排挤。” 叶林微微一笑:“非也,非也。贝勒爷,皇商虽好,但并不是学生所追求的。学生所想的乃是打造皇家品牌!” “何为皇家品牌呢?”胤禛的好奇心成功被吸引起来了,他全神贯注的看向叶林。 叶林不急着说,而是举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胤禛没想到叶先生胆肥了,竟然敢给他卖关子,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叶林哪敢太过放肆,见胃口吊的差不多了,赶紧解释:“贝勒爷且听学生细细道来,正如女子面上的妆容、衣上的绣花,每年流行各不相同,只一个眉毛,就有三峰眉、远山眉、娥眉、剑眉、吊梢眉、涵烟眉、却月眉。注2 说白了,这流行趋势要不就是从北向南流行开来,要不就是从南向北传播出去。流行元素再从高门大户向平常百姓家传播,这就是所谓的流行风尚。” “既然每年流行风尚都有所变化,总有人会引领时尚风潮,那为何不能由皇家带领呢?就像是经营百年老字号一样,同样经营皇室品牌。” “学生知道有许多东西应当避讳,都是皇家特供,独一无二的,但也有许多是无关紧要的不是吗?” 胤禛听着,似有所悟,听起来与皇商确有不同,但这细节的差异又仿佛并未说透,让人有些似懂非懂? 叶林想了想就打了几个比方:“就比如说贝勒爷您喜欢的京巴狗,若是将它的样子描绘印刻在肥皂上,想必一定会吸引很多人来购买。” “再比如后宫贵人们比较喜欢的图案,可能是梅花式样的,那就出一版,将今年特定皇家梅花版销往大江南北,知道是今年的皇室流行款,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必然都想购买,这就是跟风的意思。” 胤禛听了举例就明白过来,真难为叶先生怎么总有这么多奇思妙想?“明年再出一版桃花款,那又是不同的流行趋势了?” 叶林哈哈一笑:“正是如此,贝勒爷真是才智过人,一点就通。道理说起来也简单,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只是用在不好的地方,就会劳民伤财,但若用在好的地方,却也能够引领时尚,拉动内需,传播知识。” 叶林发散思维:“有了皇室品牌,商品不仅可在咱们大清国内畅销无阻,便是销售往其他国家,也定能高价抢售一空,届时就还能充实国库。” “当然皇室品牌肯定需要有人出面代言、与商人们交易,如此才好让各地商会知道今年的流行。学生所求就是这个代言人,既然有了皇室品牌的名头,何愁各个商帮的人不来加入抢购卖货?若是他们想卖皇室品牌产品,自然也得给皇家交分子钱才行。” 胤禛哈哈一笑,拿手点了点叶林:“没想到叶先生还有这样的“坏”主意。你和海保成了代言人,那就不是你想方设法、费尽心力打入各个商帮,而是他们来求着你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胤禛食指轻点桌面:“有皇室品牌的名头,大商家必定会踊跃合作,届时谁家抢不到皇室品牌的货,那可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正是如此,”叶林笑道:“所以这第二力,乃是利益的利。不论是哪家、何地的商帮,无论有如何繁复难懂的规则,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追求,那便是做生意赚钱。” “只要有赚头的买卖就必定会有人去做,所以这皇家品牌正是以利诱之。这两力之下,何愁不能将肥皂推广到全国?肥皂上的连环画纸,自然也能到家家户户的手中。” 就像现代许多国家,不都打造了自己的皇室品牌,每年的产品销售额可是以亿为单位,碰到什么纪念日还要推出限量款,本国人买的不亦乐乎,外国游客也必定带些纪念品回去。皇室品牌养活了庞大的皇室成员不说,还增加了财政收入,这可是一门好生意啊! 想当初他去旅游时还买了骑士、大兵的玩偶呢,自己一个理工男都控制不住购物欲,足见这门生意有多好做了。 “好!叶先生此法借力打力,不求以外力突破商会的阻碍,反而巧妙借商会自身的力量行大义之事,推广知识、销售香皂两不误。确实是好!” 胤禛拍了拍叶林的肩膀:“只是此事还得徐徐图之,皇家品牌在大清甚至是以前的朝代都前所未有,又与皇商区别甚大,皇阿玛是否允许还未可知。且就算他同意,又是否能轻易许诺出代言人给咱们?此事还得仔细琢磨才行。” 叶林朝宫里的方向拱拱手:“学生明白,学生不急。此事牵扯颇多,一切还要看皇上的意思。”今天他提出来,本只是顺嘴吐露脑中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这说白了,是用皇家的声誉来赚钱呢,现在这个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的时候,让皇室同意的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 因此能让贝勒爷赞同,就已经是意想不到的大收获了。他还真没想到,贝勒爷的思想还是挺开明的。至于皇上会如何想,他无从得知,但只要有胤禛的支持,这事总有一天能成。 本就快到吃饭的点,厨下早已忙得热火朝天,各位主子的饭食早就备的差不多了,得了苏培盛的吩咐,大师傅又赶紧做了几道菜,这会已经陆陆续续的端过来了。 待饭菜上好,苏培盛过来复命,引着两人到了偏殿。也不是第一次与胤禛吃饭了,叶林早已没了第一次的忐忑,他客套两句便坐下来,就着新酿的花酿尝了几口小菜,果然清爽又十分美味,忍不住连连下筷,嘴上还招呼着:“味道甚美,贝勒爷您也快吃。” 胤禛见他吃的欢快,也有胃口,这会竟然还反客为主的招呼起他来,有些忍俊不禁,也开动起来,一时室内只余小太监布菜的动静。 胤禛心里琢磨着,叶先生这个提议非常巧妙、前所未闻,但他一开始只是听听罢了,并未认真考虑。 不过这会又改了主意,仔细想想这个不合时宜的主意,放在现在说不得是歪打正着,还有一分可行性,若真能成,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天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乃是上天之子,百姓心中虽然敬畏,但毕竟摸不见看不着。他们接触更多的乃是一地父母官。 因此若好的政令被庸碌官员所耽误,有些百姓能明辨是非,但大多数会觉得是政令有误。若再有官员假借朝廷名义横征暴敛,百姓恐真以为那是朝廷的过错。 可皇阿玛励精图治,每道政令都是为百姓着想,毕竟这江山是爱新觉罗家在坐,任谁都会盼着自家的产业越变越好。但百姓总会觉着皇帝远在天边,哪能知道他们的疾苦,如此百姓和皇室中间门是有隔阂在的。 绝大多数时候,这隔阂是非常必要的,若搁在其他朝代,叶先生今日这提议,他虽觉得巧妙,也只能敷衍一番就抛之脑后。 叶先生虽聪慧过人,但在政治上还是欠缺经验,他是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但却没有站在皇室的角度来看这个事。 皇权的威严绝不可动摇!更不可能为了银钱而将自己与商品商人挂钩。 因为如果不确立好天子的神性,将距离与百姓远远拉开、让百姓敬畏,又怎能维持皇权的稳定和威势? 有个词叫“轻易不敢造次”,这就是皇权要得到的一个效果,若是让百姓认为皇室平易近人,那些天生反骨的就该想着怎么将皇室拉下台了! 柿子捡软的捏,这道理放这也是通的。 回看历史,历朝历代皆有朝廷财政窘迫之时,就是四面楚歌,外敌临门之时,也找不出哪一时代皇室会自降身价,将自己做一个品牌来经营的? 这点自然是叶林没考虑到的,毕竟手握大权的执政实权皇室和现代的政权分离的皇室,在做事的角度上也必然完全不同。 他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做事自然从普通人的角度出发,看到现代皇室有人做成了,便拿来借鉴一番,哪能想到这么深? 这会他一边吃一边又聊了几句皇室品牌的设想,见胤禛颔首聆听,面上半点看不出对这个点子的不赞同。 胤禛也确实是在考量,起初他觉得这个点子天真且有些想当然了,但也有其精妙之处。叶先生一心为生意和贝勒府着想,虽然点子不合适,但也只是限于每个人身处的位置、看事务的角度不同罢了,他自然也不好当面反驳叶先生,只打算之后回他一个皇阿玛那边没通过也就是了。 只是看着叶先生侃侃而谈的同时,他也有些灵感闪现:确实,这个主意放在哪个朝代都是不太合意的,但或许现在正有所不同。为何?因为现在乃是满人统治天下! 而只要想想满、汉人口数量的差距,就让人不寒而栗!那感觉就像是坐在一个炮口,随时都能被炸飞起来。 虽然他们满人已占据了这如画的江山六十多年,先祖和皇阿玛也已建立了不世功勋,让百姓休养生息,日子变得更好,但满汉之间门的隔阂与矛盾,至今也未曾彻底消除。 要想统治好这如画的江山,只是学习好汉家的经史子集、文化政治还不够,还得让百姓打心底里认可才行! 是啊,只不过才过了六十多年,说不定还有前明的遗老健在,百姓也并没有那么健忘! 自己也是近些年才慢慢参悟出来,当不再觉得自己的地位是理所应当,脱离出皇室、从更高的层面来看时,才能似有若无的看懂皇阿玛的一举一动。 比如为什么皇阿玛每年东奔西跑、四处巡视、接见官员百姓;为什么赐东西、赐字,皇阿玛还需费尽心思的根据官员履历、家族背景,手书不同的话语;甚至对家族里的长者都要亲自问候。 但凡何地遇灾有难,朝廷都会捐免钱粮,这就是在施恩。对官员施恩,好叫他们能实心任事;对百姓施恩,好叫知他们知道不论满汉,皇上都会一视同仁。 如今的大清与历朝历代都有所不同。 皇家需要与百姓拉近关系,拉近距离,得叫百姓知道皇家对他们的好,才能少想些反清复明的违法乱纪之事。因此这么一想,叶先生的主意说不得真有可能让皇阿玛同意。 当然就算是同意,一开始也不可能有什么大动作。直接上来就包装一个皇室品牌,估计会被朝廷上那些老大人骂想钱想疯了,与百姓争利之类的。如此最多先小小试探一番就不错了。 想到这,胤禛觉得真可以跟皇阿玛提一提,正好这次安抚灾民的差事,他自觉办的不错,皇阿玛还没有对他论功行赏。 他也不想要什么扎人眼球的奖赏赞誉,或是没什么用处的金银财宝,干脆借此事试探一下皇阿玛的想法,就算是皇阿玛不同意,看在他刚立了功的份上也不会太生气。 他思前想后,将各方面都考虑到了,这才放下筷子笑道:“叶先生放心,我这几日就进宫求见皇阿玛,但此事前所未有,不能抱太大希望。就算是能成,也得小心试探,逐步摸索,涉及皇家甚为敏感,切不可疏忽。” 叶林十分惊喜,他以为是他刚刚解说的操作方式让贝勒爷放下心,这才松口愿意去宫里求见皇上,他拱手道:“那是自然,学生就等着贝勒爷的消息。若是皇上允许,学生定会将此事事无巨细及时跟贝勒爷汇报请示。” 心情愉快放松,就着美食美酒,叶林又讲了讲他那几个庄子上安置灾民的手段,胤禛也仿佛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忘在了脑后,含笑听着叶林的讲解。 能将这四千人安置妥当,对叶林来说确实是一件蛮有成就感的事,这跟他借鉴现代的知识不同,回想些方子,只是做了个搬运工而已。 在现在他连个班长都没当过,现在却能管好这么多人,而这点小事在贝勒爷眼里应当不算什么,但他却认真耐心的聆听,让叶林更加忍不住倾诉的。他如此这般的讲了一番,还说了如何分配人手做肥皂、牙粉、种田养殖,记工分鼓励大家积极性等事。 胤禛一听就笑起来:“你这是把人安排的挺好,吃穿住行,连做工的奖励都给他们想到了。” 叶林腼腆一笑:“收人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真为他们考虑起生计来,学生也觉得压力很大,养活这么多人真不容易!若不是有贝勒爷的支持,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顺利的签下契约,采买粮食布匹,安顿人手。学生在此敬贝勒爷一杯,谢过贝勒爷了!” 胤禛伸手扶起叶林,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先生不必与我如此客气,收容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也是功德一件,就是皇阿玛心里也是满意的。” “难得先生能将这么多人安置的如此之好,监管、工分,无一不是让人拍案叫绝的法子,还能想出用田间门地头土质较差的地来种苜蓿养殖牲畜,既能增加地力,又能不费太多人力便能获取牧草,有几分江南水乡桑基鱼塘的意思了,足见先生大才!” 叶林被夸的面色泛红,别看贝勒爷平日里很是严肃,说句好听的话来还真是让人心里舒坦,他拱拱手:“学生惭愧,不过都是前人已有的经验,学生拿来用罢了,就如这苜蓿也是千年前,汉使张赛出使西域从外国带回来的,前朝民间门早就广泛种植,养马可离不了它。” “而且这苜蓿根系十分发达,若是种在山野,可以起到稳固水土的作用,在河流源头大量种植,便可减少河水中泥沙,也是治河的一个有效措施。且对当地百姓而言,只需种植一次,便不用再费力精心打理,每年还可收割几批苜蓿或是给家畜食用,或是当作牧草售卖补贴家用,受灾时还可以当作野菜果腹,可以说是一举数得的好东西。” 胤禛眼神发亮:“好!先生说的有理,没想到种植苜蓿是一个治河良策,还是优等的牧草,再结合上次做出的水泥,还请先生有空时写一个治河方略来。” 叶林拱手:“学生领命!学生也会在多多研究各种作物,若能找到其他如红薯、土豆、玉米这些来自外国的良种,引进大力推广,便可活人无数。” 胤禛颔首:“看来与各国开展商贸,除了挣些银钱,对民生也有如此好处,以后是可以多加留意。” 提到这个叶林就兴奋了,两眼放光的看向胤禛,迫不及待要抒发一下自己的观点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现在朝廷对外贸易还是十分顺畅的,但嗅觉灵敏的人已经发现苗头不对,皇上对外的态度似在转变。对他国前来外贸的商船,康熙本就十分谨慎,现如今只怕更要收紧了。 历史上之后几位开始闭关锁国,结果这边还觉得是□□上国、万国来朝呢,可谁能想到数千年封建王朝这么过来了,不过短短几十年,人家突然工业革命、飞跃式发展。晚了一步,再追赶起来可是千难万难,变成落后就要挨打的局面。 每每回忆起那段历史,任何一个国人都会心中含恨,明明几千年间,各方面都半点不落人后,甚至说是领先绝大部分国家,怎地突然就变成了那般的境况?谁能不恨? 若有能力改变,想必任何一个国人都会拼尽全力扭转乾坤。叶林亦是如此! 叶林眼珠转了转,此时天时地利人和具在,碰巧提起这个话题,那他可得多说几句,让四爷心中留下个印象也好,说不定他登位后能继续开展海贸呢? 因此他一边思忖一边说道:“学生认为对国家而言,贸易的好处那可是极大的!学生读了一些史书,对这方面有所了解,贝勒爷可愿意听学生絮叨几句?” 叶林给他献过好几次策论,从最初的防疫说,助农说,到后面的治河论,安置流民论,无一不是言之有物、行之有方,讲解时沉稳镇定,侃侃而谈。胤禛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情绪外漏,激动的红霞满面,眼中流光四溢。 且叶先生历来遣词造句都比较谨慎,从不夸大其词,这会竟用上了极大的、有些了解这样的字眼,倒是显出十分的重视来,那肯定得听一听。 他便邀请叶林一同回到书房安坐,捧了茶,准备听个仔细:“先生请讲,我洗耳恭听!” 叶林确实有些激动,酒足饭饱,坐也坐不住,干脆站起来踱着步子,整理思绪。将店内的大理石砖挨个走了遍,这才停下,就听他道:“齐国丞相管仲首先提出市农工商,当时虽为有重农抑商,但自汉武帝起却变成了阶层排序。 历来商人排在最末,学生也知是朝廷不鼓励商人行商的意思。商人行商低买高卖,未免有些不劳而获的意思,且商人到处行走容易搅乱各地管理。更重要的是。如果放任商人做大,恐怕。有许多农人放弃种田转为商人,导致田地荒芜。” 胤禛点头赞同:“确实是如此,商人过多并不有利于朝廷的稳定,且如今的情况许多人尚且吃不上一顿饱饭,若有更多人放弃耕种,饥民会更多。不过朝廷也并不是一味重农抑商,只看十大商帮已经遍布大清各地,就知道目前商人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朝廷还是需要商人沟通南北货物的。” 叶林眼睛一亮,看来四爷并不是持有传统重农抑商的观点,认为商人的危害大过益处。但应该也没有对商贸很重视,不过如此,正好有他发挥的余地:“学生认为,国内商贸暂且不提,国际商贸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自汉朝时,朝廷派遣大量人力物力开拓丝绸之路,一路向西而行,通达几十个国家,将大量的香料珠宝等物运送回来,许多香料现在已经融入百姓生活中,成了必不可少的东西。别的都不提,就苜蓿一物的功劳就不可限量。” “魏晋南北朝时期,朝廷认识到商贸的好处,丝绸之路不断发展,又有西北丝绸之路、西南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三条之多。” “到隋唐海上丝绸之路进一步发展,而越是往后,对国家财政的意义就越大。以南宋为例,虽然当时国土面积减少了一半,只能偏安一隅,而且当时西北的丝绸之路被大金国截断,无法通行,可南宋却是历朝历代以来百姓生活最好的朝代,贝勒爷,您说奇不奇?” 胤禛虽也通读各朝史书,可他关注的点是在朝堂,是在皇权上,对这做生意的事倒还真没有这么细的了解。 再说,他们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对文治武功重视是一个皇子的必修课,但像是老九那样一心钻在钱眼里,各种想法子弄钱,只会叫这些年长的兄弟看不上眼,被皇阿玛说一句不务正业。他们的地位在这里,真要弄钱,自然有人上赶着来巴结,但是作为一个皇子的面子里子就全没了。不说是他们,就是某地的府尹、县令,传出爱钱如命的名声,也是十分掉价的事。 对于他们来说,是不该将从商挣钱这类不务正业的事放在心上的。 此时叶林一问,真将他的兴趣勾了起来,叶先生从不夸大其词,他说南宋百姓生活好,必有他的道理。只是国土减半,生活却更好了,这却如何达成?“先生请讲,这是为何?” 叶林感叹道:“我说百姓生活更好,是因为在南宋时,司马光曾经痛心疾首地说:世风日下,连农夫走卒都穿丝质的鞋子,实在太过奢靡了!” 胤禛历来不喜奢靡铺张,可听了这话,喜上眉梢:“果真如此?若大清能学来南宋的手段,那大清的百姓,是否也能如那时一般,人人都穿得起丝质的鞋?” 叶林点点头,走到案前,直接摆弄起胤禛桌上的笔墨纸砚来。不一会就在纸上画出了一个椭圆形的示意图,并在这图的边角点了十数个墨点。 他指向这个椭圆:“这就是当时南宋剩下的国土,只有如今大清南边的一半大小,当时因为西夏的建立,宋朝与西域的贸易被阻断,陆上丝绸之路无法通行,不得已建立了海上贸易。“ 他指着那图上的遍布各处的墨点:“南宋在十几个沿海城市设立了市舶司,专门管理海外贸易,与东南沿海五十多个国家通商贸易。” “当时江浙地区丝绸行业极其发达,当时朝廷又极为支持海上贸易,以工厂模式生产速度快、质量好,因此出口了大量丝绸销往各国。仅海上贸易一项就占到了全国财政的五分之一,每年朝廷通过市舶司收到的税收就有达到两百万贯,更不提交易所赚的利润了! 南宋比北宋国土面积减少,但国家收入却涨了许多。整体国家财力和百姓富裕程度可谓是空前!” “而前明比起宋朝来,财政收入上差了一个数量级,虽有几次郑和下西洋,使国际贸易有所提高,但之后就渐渐衰落。因此到前朝为止,纵览华夏大地,唯有南宋乃是第一富裕的朝代!” “当时海运之发达,沿海地区,海面上的商船络绎不绝,卖出丝绸瓷器,将各色珠宝香料金银良种带回来,可谓是真正的繁荣一朝!” 胤禛听着,忍不住在心里算了算账,两百万贯只占到朝廷财政的五分之一,那也就是南宋朝廷的财政收入每年至少得有一千万贯! 可如今朝廷里每年财政收入还不及当时的一半,又有各地灾或频发,朝廷捐免钱粮,实际能收上来的还要少些,可现在大清国力强盛,国土面积比起南宋得大了一倍! 好嘛,不比不知道,一比才发现国土面积比人家大了一倍都不止,挣的却还不如人家的一半多,这是什么道理?!海上贸易真的如此赚钱!? 胤禛刷刷几笔,将这些数据记在纸上,回头得要细细考证,若真是如此,那他得要请见皇阿玛了!“先生可还记得这些数据是从哪里看来的?” 叶林一愣,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这些都是在现代玩手机时,随手刷到解说历史视频看到的,当时看过也就忘了,多亏金手指,才能立马从脑海中提取出来,可现在教他如何说出来历? 他只能状似回忆一番:“学生自打来了京城后,便在书肆打工,又爱去各大书肆浏览,现在也不记得是哪些书了,但学生肯定这些数据是绝对没错的!” 胤禛点点头,心里稍有些疑虑,他也算是看了许多史书,却不曾了解到这些数据,不过叶先生也许是从哪些孤本中看到的也不一定。 若想给皇阿玛上折子探讨海贸,非得要详实的数据支持不可,仅凭着叶先生的几句话,是万万不能的。不过既然是一朝史料,总有记载,叶先生都看过,应当不会太难找,回头得着人细细寻找就是了。 他将这疑问压下去,继续听叶林讲解。 “所以说国际贸易第一大利,就利在能使国家百姓富足。第二利嘛,学生觉得乃是引入各国良种和领先技术。” “《晏子使楚》中提到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许多物种天生地养,南北各地都不同,那各国的差异就更大了。国外自然有些咱们没有的优良动植物,就如这苜蓿,白豆蔻,番薯等等,引进过来耗费的人力物力要比改良本土作物少的多。” “人生大事,吃喝二字,能让百姓吃饱,可就是功德一件了!” “至于新兴技术,咱们大清也有许多能人巧匠,但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只闭门造车的效果肯定不如多多学习借鉴的好。 不过叶林知道,虽然“工”排在“商”前面,但这时候木工铁匠地位也没搞到哪里去。大部分人都既看不上也不重视,历来风气如此,四贝勒的看法恐怕也没差多少。 因此见他说到引进作物时胤禛还频频点头,说到这就没什么反应,他便暂时不欲多说,等到以后有机会能做出些什么好东西来再来跟四贝勒聊。 他便转过话头:”第三利,乃是能强我朝兵力。不论是陆上贸易还是海上贸易,没有强力的军队护持恐怕都难以维持下去,若是走一趟商货就被人抢了,那还做什么生意?” “因此若要维持好商路,非军队护持、朝廷支持不可。而在维护商路、惩治肖小的过程中,兵力必定能得到磨练,这样不用大肆兴兵发起战争,也不必花费大量粮草就能练兵,岂不是好事?” 胤禛略一思索,这样说来确实如此,这是多方都能得利的好事,商队提供粮草得到护卫,商路安全了;朝廷又能借护持商路免费练兵;再一个叶先生没提到的,是能了解其他国家的情况。 若真要起战争,起码路熟,各地山川地形都能有所了解,该怎么排兵布阵,运送粮草,将士心里也有谱了。 叶林看胤禛若有所思的模样,似是听进去了,他心中十分欢喜,若是能让未来的雍正帝重视对外贸易,不管是重开陆路的丝绸之路,还是海上丝绸之路,仅此一点就能改变许多。 现在朝廷虽然也有开放贸易口岸,可才只有几个罢了,只是南宋时期的零头。并且相互商贸的国家也仅有东南亚的几个国家罢了。 而像是西方英国、西班牙、葡萄牙等国,虽然派船队过来贸易,但只被允许在澳门停靠,与澳门商人交易,同时限制船只大小,且每年不能超过二十五艘船。 一年二十五支船能交易多少货物?! 而与南洋和东南亚其他国家虽然有贸易,但因为有朝贡的原因,对于朝贡的物品和贸易交易量也有所限制。 看似与许多国家都有所贸易,但其实就是水库开了个拳头大小的洞,出水量根本不值一提,叶林在心中叹了口气,若是能改变就好了。:,, 第104章 第 104 章 虽然对外贸易千好万好,不过叶林也知此事涉及国家的政治走向,不是提出来就能轻易改变。而且他记得历史上康熙朝对外政策一直都很保守,雍正在位短,只来得及处理他那一帮子糟心兄弟的事、没多久就挂了,到了乾隆时期对外政策不但没开放,反而更加封闭了。 因此他这会跟胤禛说的兴奋,可其实心里没抱多大期望。想想也可以理解,偌大一个国家,康熙帝一个人管都管不过来,哪有精力再去考虑对外贸易?满人执政不过才几代人?反清复明的声音还没彻底消除呢,朝堂本就危机四伏,再将洋人牵扯进来岂不是更乱了? 胤禛也在琢磨着他皇阿玛的态度,他倒不觉得康熙是没有心力去开展,精力旺盛就属他皇阿玛了,每年出巡、回宫、秋猊、与蒙古会面……到处跑却半点不耽误朝政的人,能精力不好吗? 当然也不是皇阿玛惧怕其他国家的势力,想当初他年少之时就能擒鳌拜,平三藩,收台湾,亲征梁尔丹,那胆量绝对是远超常人。而且他对西洋文化知识也很感兴趣,还留了好些个外国人在身边,可为何会对国外贸易有所保留? 他难道不知道贸易的好处吗?那肯定知道。李家帮着皇阿玛经营,牵线搭桥的与内务府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这例子就在眼前。 不过皇阿玛虽然看中西学,身边也有洋人供职,可或许正是因此,他解现在的西方国家并不比大清强,提不起兴趣做贸易;也或许是他的心神都用于安稳内政,所以忽视了对外贸易;亦或者是因为外国宗教信仰与大清不同,他担心百姓接触过多会动摇根基…… 胤禛思索片刻,还是无从得知康熙的想法,但有一点是很肯定的,那就是他确实对海贸保持着谨慎保守的态度,若想改变他的想法只怕很难。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事□□关国策,不是他现在所能影响得了的,须得徐徐图之,来日方长,也就先把放在心中,先听听叶先生的想法吧。 叶林总结道:“总而言之,学生认为开展国际贸易是乃是利国利民的良策,若我们能将货物卖出到其他国家,就能换来真金白银流入大清,则大清子民更加富裕,就有钱提升整个国家的经济实力,政治实力和军事实力,何乐而不为呢?” “叶先生这几个词用的倒是十分精妙,叫人一听就懂里面的含义。”胤禛赞到:“只是海外贸易事关重大,除了钱财,还有许多其他需考虑的地方。 根据最近的邸报,东南沿海地区海盗猖獗,匪患层出不穷,扰乱民生,许多沿海居民时长被海盗骚扰劫掠,生活难以为继,苦不堪言。 因此朝堂上许多大人对海贸是抱有反对的态度。有人提出若是禁海,则减少商贸,海盗无法劫掠财物,自然就会销声匿迹。“ 胤禛见朝堂上大人们争论激烈,心里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匪盗猖獗,若要出兵剿灭,要折损兵力,耗费粮草,而目前海贸看起来也对大清并无太多有利影响,反而倒因此而导致民不聊生,不如禁了,一了百了。 今天之前,这话看似还是挺有道理,不过与叶先生一番长谈之后他也觉得这海贸还是有其利处的,但海盗这个问题摆在眼前,又不知叶先生是如何想的,就见叶林理了理衣袍,郑重向他作揖,一脸不赞同的神态拱手道:”贝勒爷请恕学生冒昧,此种观点学生不敢苟同。” 他感兴趣的问道:“哦,先生有何看法,说来听听?” 叶林一笑:“这话初时听起来有道理,但实际上不过是因噎废食罢了。” “哦?怎么说?” “这话,与提出一个问题却发现无法解决,就干脆把提出问题的这个人解决掉,有异曲同工之效。不想着如何解决问题,反而因为怕呛着,所以就不喝水;因为怕噎着,所以就不吃饭;因为怕生不出儿子,所以就不娶妻?” 这话说的幽默,胤禛听着忍不住莞尔一笑。 叶林也柔和了面容,继续道:“禁海的法子,看似是用最少的成本花费解决了问题,但实际上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反而是给大清埋下深深的隐患,只能以后爆出来罢了。不过届时,提出这法子的大人们估计早以作古,不论出什么事都与他们是无碍,只是苦了大清百姓和皇室。 胤禛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禁海竟然有如此危害?还请先生细细道来!” 叶林微微颔首,眉头紧蹙:”首先,禁不禁海到底哪个划算,其实是个数学问题。提出这个方法的老大人觉得禁海最省时省力、不给大清财政造成负担,可只节流而不开源,终究没有多大作用。我建议他们先去看看史料,查查海贸到底能为大清挣来多少钱,再开口提建议。” “所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只凭着自己的想法就臆测,那结论绝对不可靠。假设海贸能挣八百万两,与此同时会产生些花费、成本,承担一些风险,但只要还有的赚,这事就可以做。 天下哪有无本的买卖,想要赚钱,想要国富民强,总得付出点什么吧?要办成多大的事,自然得承担多大的风险,半点风险都不敢担,水匪都不敢去解决,还能成什么事?还如何辅助君王,治理国家?” 胤禛点点头,确实如此,若皇阿玛当日没有勇气定计擒拿鳌拜,估计现在皇位都危已,何谈之后的建功立业、稳固江山社稷?而那时他才几岁?不过十四、五,比现在的自己都小十岁! 当然朝廷上的老大人提出禁海,一部分确实是因为叶先生所说的截流,而另一部分人,估摸着是习惯了尸位素餐,想着事情能少一件就少一劳累一分吧。 至于那些张嘴“止息兵戈,才是武功”,闭嘴“仁义道德,礼义廉耻”的人,胤禛压根没放在心里。这些人有功夫替水匪思虑,怎么不想想那些受害的百姓?这情况是该出兵剿匪还是该休养生息都没搞清楚,就是一群读书读傻了的糊涂蛋。 叶林见胤禛点头赞同,更有信心的开始引入重点:“第二,海上贸易有海盗,陆上贸易就没有了吗?照样也有匪患啊,难道因此禁止全国的商贸不成?匪患出现那就应该治理,而不是把大门一关,眼睛一闭就完事。” “再一个,兵是越练越强,不练则废的,因为海军力量不足,所以自己都干脆放弃了吗?发现自身有所不足,难道不是应该努力提高吗?!大清如此泱泱大国,难道在海军力量上要甘于落后周边小国不成?” 听到这,胤禛的面上闪过一抹不悦之色,是啊,这么一分析,禁海这话真就是掩耳盗铃一般。如若禁海,朝廷自然就会对对海军力量更加忽视,估计有过不了几十年,大清的海军就差的不成样子了。 叶林觑着胤禛神色,见他听进去了,紧接着来了致命一击:“把大门一关是轻省,不管咱们的海军兵力是不是越来越弱,心里想着有高墙厚门,似乎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门外的地痞流氓见墙高或许会暂时退去,可他心里记得这家有钱却力弱,找到机会总会翻过高墙扑进来咬一口。当然,这其实如疥癣之痒,倒不会伤筋动骨。 关键的问题是长此以往,大清上下,眼里就只能看的见这些地痞流氓,却忘了真正的潜在敌人是谁! 沿海匪盗事小,大清领土之外几十上百个国家才事大!他们可不会因为咱们关上大门,就停止自己的发展。但凡有一天他们能发展出更厉害的坚船利炮,定会围拢上来,到时候若是大清海军兵力不强,只靠大门能挡住他们吗?届时恐怕要变成小儿持金过闹市了!” 胤禛颔首:“匪患事小,他国事大,他国不因我国停滞发展,先生所言极是!” 叶林苦笑道:“学生只怕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都已经算是有些晚了。自打学生到京城之后,对西洋事物也十分感兴趣,因此自学了些英国当地的语言,又在各大书肆浏览许多外国书籍,见到外国商人时,也会与找机会与他们闲谈,浅浅了解了一些各国的海贸情况,学生认为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重视的时候了。” 叶林这倒也不是不算是说假话,有了超级记忆力和分析力。看书直接跟印在脑中一样,学新语言自然也不在话下,况且他在现代做程序猿,英语水平自然也不会太差。如今用金手指,学习语言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胤禛听了这话,心里感叹叶林天赋如此高,虽然他们这些皇子也个个都会满、蒙、汉等几种语言,不过学习拗口的外文也觉得有些吃力,叶先生竟然在如此短时间内,就能掌握新的语言并且用来阅读,其天赋之高,让他这个见惯了朝堂上那些学富五车大臣也有些惊叹。他正襟危坐:“先生请讲。” 叶林叹了口气:“这些人跟咱们相比,更注重发展科技航海,更注重向外扩张。虽然在很多地方还比不过大清,可却早在两百多年前,他们许多国家就发明出能远航横跨大洋的船只,并且占领了大清旁边的天竺(印度)。 日斯巴尼亚(西班牙)和英吉利早已为谁才是海上第一霸权打了好几仗,之后英、和、法都建立了自己的东印度公司,相互摩擦,英吉利与和兰(荷兰)之间先后发生了十多次海战,英获胜后,目前又与法兰西之间开始海上争霸战。注1 而在这两百多年期间,除了前朝郑和下西洋,咱们本土就再也没有参与到海上争霸的国家中去。 学生斗胆问一句,到目前为止,咱们大清可能造出远航至英、和、佛郎机(葡萄牙)等国的大船?” 胤禛眉头紧皱,思索片刻,摇头不语。 叶林见此乘胜追击:“不知贝勒爷可知,咱们大清开国时所用的红衣大炮乃是仿制了前朝所用的红夷大炮?” 胤禛点头,这也不算什么隐秘。当时先祖努尔哈赤所帅军队被“红夷大炮”所阻拦,宁远之战受挫,之后正是凭借着改制的红衣大炮才能取得现在的江山,而因为要避讳“夷”这个字,才改成了“衣”。 “那贝勒爷可知,这原版的红夷大炮乃是前朝从佛郎机(葡萄牙)人手中购买所得,而这些大炮,则出自佛郎机人在澳门建立的铸炮台。这已经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了!注2 大清凭借这些神兵利器建立了新朝,直到现在,这些红衣大炮还是大清征战的利器,叫敌人听到就胆寒不已,是我朝最厉害的兵器。 那贝勒爷觉得,这一百五十年里,佛郎机、英吉利、和兰等国,有没有发展出更加厉害的神兵利器呢? 一百五十年前他们就能将红夷大炮研制出来,装载在自身的船舰上,并在远洋万里之外的东方修建铸炮台,那一百五十年之后的今天,贝勒爷觉得他们是不是同样能做到这点呢? 这一百五十年间,这些国家之间已经打过无数次海战,经验丰富,同时必定会为了赢得战争而发明更加厉害的火炮和战舰,若有一天,他们将炮火对准大清,我大清可又能匹敌的武器?”:,, 第105章 第 105 章 叶林的这几问,叫胤禛生生出了一身冷汗,他站起来几步冲到叶林跟前,眼神有些凶狠的看着他,张了张嘴,好似要反驳叶林的问题,但最终却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他,不发一言。 叶林只能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捏紧成拳,如此用力,以至于平日里白皙修长的手,此时却青筋毕露。 一时气氛十分紧张,空气中好像有一根弦,在两端被越拉越紧,时刻可能会断。空气前所未有的让叶林憋闷,仿佛就要喘不上气来。他放轻了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等待胤禛的反应。 苏培盛站在一旁,将自己越缩越小,仿佛融入到了殿内梁柱的影子里。从刚刚讲到海贸时,他的汗水就从额头渐渐渗出,那时他还有心情偷瞄贝勒爷的表情。 此时他的汗水早已将背脊打湿。叶先生今儿是不是酒喝多了,有些醉了,怎么什么都敢说? 本来海贸敌国这种大事就不应该轻易张口乱说,贝勒爷听了没训斥也就罢了,谁知叶先生不见好就收,竟然胆大包天,连番质问起贝勒爷来!大清的实力是你一个小小清客能随意质疑的吗? 就算那些洋人的国家真的武力更强,那隔着大海,他们最多只能开几十上百艘船过来罢了,能有多少人?只要上了岸,都不用绿营八旗出手,只千万普通士兵就能淹了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叶先生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他这是走了招臭棋!若想让贝勒爷更重视他,不应该说这些大话,贝勒爷脾性最务实,定不喜这种夸大其词的乱语。 他打小跟在贝勒爷身边,不用看,只闻闻味,都知道贝勒爷这是发了大火了。 叶先生也着实厉害,贝勒爷向来内敛,至少从不显轻易露出情绪来,结果都被惹急了,尽然不顾礼仪身份,几步冲到叶先生面前。苏培盛都以为贝勒爷被刺激的要动手了,谁知竟然生生忍下去了。 他心里有些恼恨叶林说话太顾及,那话他在一旁听着都胆寒,叶林尽然有胆子问到贝勒爷脸上! 苏培盛缩着,叶林也万分紧张,但没过多久便见到胤禛紧握的拳头松了下来,这就把火气压下去了? 他心中十分佩服胤禛的涵养风度,他的话虽是实话,但历来忠言逆耳。何况像他这样血淋淋的揭露了大清光鲜亮丽、□□上国外表之下隐藏的真实。 胤禛此时虽然还不是大清的主人,但他无疑是深爱着这片土地的,也深深为他的祖先能打下这一片壮丽河山,他的父皇能将大清治理的海晏河清而自豪。 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存在过许许多多的朝代,流淌过几千年的历史。任何一个朝代的帝王敢自诩□□上国,定然不是出于狂妄自大,而是对自身实力武力的自信。 这份这份自信是从何而来呢?是又一次次成功的开疆扩土中累积而来,这一次次的胜利也带来了更多发展机遇,君明臣贤,最终万国来朝。 越是深爱这个国家,越为它骄傲,自然越无法接受现实与理想中的落差。 而叶林这话,就好像告诉一个为自己孩子骄傲的母亲,其实你家孩子根本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他在学校不是名列前茅,而是学啥啥不会的最差倒数几名! 就算说这话的是学校的老师校长,估计家长都要冲上来问一句,是不是你们学校教的不好?孩子这么聪明,怎么会成绩不好呢?若说这话的只是旁人,家长必定要跳起来与他争吵一番。 很多人都有一样的心态,你可以说我,但你要说我孩子,我非得上来跟你拼命!养育幼崽的母狮最为凶悍,就是这个道理。 他之前所说海贸的好处时,说到练兵以防止他国侵扰,这与他的三问并不相同。国家富裕,自然有想占便宜的豺狼窥伺,想要分一杯羹。这很正常。 谈了三个所隐含的意思,却是打破了贝勒爷对大清国力与自身地位的认知。“四方皆蛮夷”的思想在这片土地上流传了几千年,认为大清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自然也很正常。毕竟周边小国比起大清来说确实多有不足。 但今天他这番话,说白了,其实是点明大清比起西方许多国家,在军事上已经落后了不止百年。这话他在除了贝勒爷之外的任何人面前,都是绝对不敢说的。 这话在任何一个封建王朝,判一个妖言惑众,妄图动摇国本,那是一点都不冤! 但这些日子以来,叶林自认为对胤禛还是有所了解的,他虽然十分严于律己,看似严肃威严,而其实对自己人却十分宽和,他并不会因为别人与他意见相左,就心生忌恨或是对此人看不顺眼,反而极其稀少的,能以客观理智的心态去看待分析。 虽然每个人时刻都有正面、负面的情绪,但叶林能看出来,贝勒爷一直是在控制自身的情绪,不让其影响自己的判断。 这点,叶林自己在职场锻炼多年,都只能勉强做到就事论事,不受别人的态度想法所影响,却不知胤禛是如何锻炼出来的? 总之,他还是比较放心,相信就算胤禛当了皇帝,也不会因为忠言逆耳,而自己用手握生杀大权,就随便来一句“拖下去--” 叶林当然也不想因这些话惹的他不快,失去胤禛对他的好感,因此他自觉也是婉转的将自己的意思表态出来,半点没提:大清现在已经落后了,比不上海那边国家的话。 他心里也是做好胤禛会生气的准备的,不过他想着今日两人聊的不错,就算胤禛生他的气也不会太久吧。 他却没想到,不过片刻后,胤禛就转过身郑重朝叶林拱手作揖:“刚刚失礼了!先生所言,振聋发聩,实乃老成谋国之言,点醒人心,我能得遇先生,是我之幸,亦是大清之幸!先生请受我一拜!” 叶林觉得他的话已经很婉转了,但那是他从一个现代人的角度看。在胤禛听来,这三问没有半分婉转,而是几乎是像三个巴掌糊在了他的脸上! 他转过身背对叶林,是因为他感到自己已经在意识到叶林的话是对的后,脸涨的通红。就如同幼时,皇阿玛当着太子和其他兄弟的面,说他喜怒不定的场面重现了一般。不对甚至比那更让他痛苦。 因为皇阿玛说他的缺点,他认可,也愿意努力改正,只是他向来对自己要求甚高,叫皇阿玛这么说,自觉十分丢人。 可如今,叶先生这话若是妄人胡言就罢了,他不过一笑置之,警告说此话的人不可再胡言乱语。但让人痛苦的是,他听懂并且也在心中认同了叶先生的判断,这如同当面打碎了他的骄傲,不是对他自己的,而是对大清国的。 某一时刻,他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丝对叶林的恨意,恨他为什么有如此深的见解,将大清和这些西方来的国家都刨开了一样,看个分明;恨他看出来也就罢了,为什么偏要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 有些话虽真,但却没有人想听,藏在心里就能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可转瞬他这一丝恨意就变成了羞愧,自己怎能有如此低劣的想法? 胤禛又用力攥了攥拳头,他不是这样昏庸的人! 这世间看出大清与西方国家之间差距的人,定不止叶先生一人,只他府里其他的清客,有几位对国与国之间的谋略也是极为擅长的。但除了叶先生谁有这个胆量甘冒风险,将这话在他面前点明? 收钱干活和真心相待的区别,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他深呼吸了几次,缓和了面色,将激荡的情绪压了下去。并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记住今日,叶林对他的一片真心实意,决不能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事! 或许朝廷上的大臣见到能让胤禛时,他会对他们抱拳回礼。叶林没上过朝也从来没见过,但在这个贝勒府,以及叶林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人里,没有一个有资格让一位皇子贝勒给他行礼的。 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可能有此殊荣,他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个场景,在他想象里,能不被训斥太狠都已经算是好的了,毕竟他刚对着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封建王朝皇子说了不中听的话,他都做好贝勒爷盛怒之下,被训几句赶出书房的准备了,结果这会儿他成了那个涨红了脸的人。 胤禛朝他施礼,他瞪圆眼,不由自主的往后小跳了一步,侧身避过,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无措的说:“贝勒爷言重了,学生再有如何的聪明才智,若不能得遇明主,得贝勒爷赏识认同,也只能是平白蹉跎岁月罢了。” 此时胤禛的神色已经看不出一点不妥,他站直身体,唇边含笑,垂目温和的望向叶林:“先生不必自谦,我本以为你只是才干过人,谁料不过二十的岁数,竟然已经有国士的眼光和见解了!如今回想起来,我对先生许多地方都照顾不周,还请先生见谅!” 叶林叫他夸的面色绯红,真想以袖掩面,他这哪有这么厉害,不过是占了先知已经知道历史发展的便宜罢了。 他连连摆手,有些紧张:“贝勒爷对我照顾的已经是无微不至,那个,嗯,学生为有一句: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注1豫让论方孝儒 胤禛看到他的样子,唇边笑意加深,他心里一叹,叶先生如此不禁夸,面皮这么薄,倒真符合他的年纪了:“好,还望以后先生能多多助我,如有像今日这样的话,没有外人时,也大可放心的说与我听。” 叶林点点头,放松下来,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回暖。 若他们此时回头,看看站在阴影里的苏培盛,定会被逗笑出声,他此时震惊的张目结舌,一只手不上不下的晾在空中,完全忘了要去擦拭额头的冷汗。这模样,哪里是平时沉稳练达,遇事八风不动的苏公公? 他这会儿半点没有猜准伺候了多年主子爷的心思,反而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胤禛是细细读过珍藏在宫里的典籍的。特别是那些大清建国之前与前朝征战的记录。一方面是帮着了解前朝的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学习先祖的功绩。 天秤并不是一直朝他们倾斜的,虽然当时前朝已经积重难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自草原而来,人数少,地也不熟,全靠将士们能战善战。 但即便如此,前朝红夷大炮的出现也给了先祖努尔哈赤狠狠一击,若不是后来他们自己也仿制出红衣大炮,那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读到这段历史,他就深深被这些枪炮的力量所震撼,而有了这些武器在手,少数人战胜并统治大多数人便不再是梦想,而是能轻易达成的事,大清的建立就是典型。 苏培盛不过一个奴才,即使跟在胤禛身边学了许多,但也没有资格去看这等战争资料,视野闭塞之下,自然无法理解叶林所思所想。 胤禛对叶林所描述的情况心惊不已,他本以为大清百姓生活蒸蒸日上、国祚安稳固若金汤,却谁成想实际境况却以是群狼环伺,而他却浑然不知。 不对,或许皇阿玛是知道大清的处境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他那样重视优待南怀仁,命他铸造几百台红衣大炮。或许正是因为他知道海外诸国的狼子野心,这才将他们的船队坚决拒在本土之外。 他心中惊惧的同时,又感觉到非常庆幸。上天待他不薄,让他得叶先生辅佐,竟然一语点破了如今的状况。也叫他仿佛领悟了一些皇阿玛的所思所想。 了解周边各国情况让他视野广阔了许多。再看兄弟们间的勾心斗角、皇阿玛与额娘难猜的心思、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草原部族上的各种纠纷……以往叫他深陷其中,时常为之纠结烦恼的事物,仿佛没有原先那么沉重了。 他已经有了更高的视角,更远大的方向。而他那些个兄弟,想必没有几人能如他这般早早的就领悟到这些。 胤禛下定决心:终其一生,他必将辅佐皇阿玛、引导太子,重视海上力量的发展和其他军事实力的提升,不让大清落于人后,保大清基业稳如泰山!不过这些也是许久之后的事了。:,, 第106章 第 106 章 两人说的如此深入,叶林的一些观点让胤禛深受震动,对大清的现状也有所明悟,其意义不亚于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胤禛心绪激动难以抒发,便命苏培盛再拿酒来,要与叶林喝个痛快。 苏培盛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他家主子,心道刚才饭间已是喝过半壶,如今还要再喝,怕是有些过了。 平日里主子爷最是守着些保养身体的规矩,饮食有节,起居有方,冬日不吃冷酒,夏日不饮凉茶,今儿倒是没了这些规矩。 不过见主子爷神情愉悦、眼神明亮,显然是正在兴头上,自己如何敢劝?便垂头答应着,吩咐小太监去取了上好的梨花春白酒来。 此时天色渐暗,屋里小太监们已经点上了灯,烛火摇曳但并不昏暗,数个小臂粗的明烛将室内照亮,暖黄色的光芒仿佛带着温度照在人的心间,驱散了无数烦恼忧愁。 小太监端来一套酒具轻轻置于案上,其上有一套珐琅彩荷塘酒壶酒杯,他将壶取出,在一旁汝瓷天青釉花口注碗中烫过,很快一股清淡酒香似有若无的飘散而出,勾人心弦。 胤禛挥退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亲自执壶倒酒,酒液缓缓落入珐琅彩荷塘酒杯中,清亮幽香的酒液在杯中缓缓流转,配着杯上描绘的荷花翠鸟,别有一番意趣。 叶林端起酒杯轻轻嗅闻:“这是梨花酿制的吗,真是清香扑鼻!” 胤禛一愣:“自然是高粱酿制,叶先生不知吗?” “我还想怎么没闻到梨花味,竟然不是梨花酿制,这岂不是跟夫妻肺片里没有夫妻、鱼香肉丝里没有鱼,蚂蚁上树里没有蚂蚁一样嘛!” “亏我还期待满满,想品品梨花酒,学古人附庸风雅一番呢!” 胤禛被叶林的比喻逗的哈哈大笑:“夫妻肺片里找夫妻,哈哈”叶先生学识如此之深,没想到反而在生活小事上倒是迟钝些,梨花春白酒自古有之,各大酒肆都有卖的,并不罕见,没想到叶先生竟然不知。 他笑骂着逗趣:“这是苏培盛这个奴才的错,让他叫人取来这个酒,听名字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苏培盛缩了缩脖子,笑嘻嘻应和:“都怪奴才,都怪奴才,下次一定取来合适的。” 叶林笑道:“不怪苏公公,都是我喝酒少,孤陋寡闻了。” “诗书茶酒花届是值得品鉴、用以修身养性的好东西。叶先生想尝尝各种花酿还不简单,府里自酿的应当有十来种,回头我们一一尝过,若没有的,叫他们收集当季鲜花酿制就是了。” 叶林心中感叹,不愧是封建社会的顶级豪门,即使是并不爱奢靡的四贝勒府,也是衣食住行样样都私人订制,想要什么只需吩咐一句,自然就有人绞尽脑汁送上最好的。 “不知有没有桃花酒,若是能在桃花林中品桃花酒,就能试一试: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注1唐寅《桃花庵歌》 酒意上涌,他有些微醺的回忆起在现代,每到春夏,与朋友去城里城外各处赏花可是他们那的风俗。梅花、玉兰花、樱花、山茶花、梨花……他印象深刻,那是小区里有好几颗桃花,朋友看到就说起桃花树下喝桃花酒,应当很有意思。他说那干脆凑齐各种花酿,在对应的花下饮酒喝茶才更有意思…… “以前我家旁边有好几颗桃树,我当时还想着试试在树下喝桃花酒呢!” 胤禛笑道:“这有何难?我城外另一处庄子上有栽种各色花木,等酒来了,与先生一起去试试。” 叶林眼神一亮,虽然当日是随口一说,但如今真能实现,让他好似达成了小小心愿一般,心中欢喜:“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酒精作用加上闲聊让叶林感到与胤禛关系更亲近了许多,他想了想,大着胆子道:“贝勒爷也别叫我先生了,就叫我的字子玉吧!” “好,”胤禛一口答应下来“那子玉也别再自谦为学生了。” 叶林笑嘻嘻的点头:“没外人在我就不这样说了,也自在些……” “子玉,这个字不错,是谁给你起的?” “是我恩师陈允……”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举杯对饮,氛围轻松舒适,话题松散,时而是严肃的朝廷策论,时而是天南海北的杂文趣谈,时而又只是说说平平淡淡的家常小事。 叶林聊了聊家乡的美景和带家人进京时的担忧兴奋,胤禛讲了讲随圣驾南巡时一路的风光和到第一次随军征战时的紧张刺激。 叶林时而因为某个故事瞪圆了双眼,心都揪紧;时而又因为某件趣事捧腹大笑;时而感叹某地景色壮观,相约有机会一同游览;时而说起某地小菜别具风味,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 两人如同多年老友闲聊一般,抛却了身份地位的差距,忘却了白日里萦绕心间的烦恼,只享受这一刻的轻松愉悦。 酒过三巡,贝勒爷看起来有些醉了,眼神晶亮,脸颊上泛起薄红,叶林亦是如此。他喝的本只是度数低的花酿,却因为聊的尽兴,酒意很快发散出来,起身敬酒时,发觉脚踩在地面好似踩在一团棉花上,软绵绵不着力。 胤禛见叶林身形有些摇晃,扶住他,举杯相敬,仰头一饮而尽,转头透过窗沿看看天色,夜色深沉如墨,只一轮明月高挂于天边,散发淡淡光芒,与周围星辰呼应闪烁。 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他意犹未尽的停下话头,与叶林相约下次再聊,叶林也觉着头有点晕,便向胤禛告退,由着墨竹他们扶着回去休息了。 叶林出了大殿,仰头看向天上星河璀璨、明月灼灼,心中只觉得十分畅快。他神色轻松的在月光下漫步,好久都没有这样与人天南海北的闲谈了。 自从来到这个朝代,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知不觉压得他心中郁郁而不自知。特别是远离了朋友、同学,让他想找个人诉诉苦都找不到。 面对叶奶奶、晨哥儿、萱姐儿,他是大孙子、好哥哥、是家里的顶梁柱,再是慌乱无助也不能让她们知道,反而要表现的胸有成竹;面对恩师、赵叔赵猎户,虽然可以请教大事,但本已经收了许多照顾,不应当啰嗦太多自己心中烦恼。 到了京城结识一些文人墨客,但也不算太熟,谈谈学问诗词还好,其他的也罢了;海保兄是他的好兄弟,但他性格直爽做事风风火火,办事是绝对信任,但不是能聊细腻心绪的对象;身边的墨竹墨松他们虽一天八个时辰都跟在他身边,衣物饭食日常起居都要劳烦他们,但总收着身份差距,不敢太过放肆。 数来数去,身边这边多人,竟然没一个能让自己畅所欲言,将心中的快乐烦恼尽数诉说,可不是把他憋坏了。 如今好了,反正自己脸皮厚,在贝勒爷面前放肆惯了,没想到除了正事,他也挺愿意聊聊闲事杂事,既然胤禛不觉得烦,那以后可以常找他喝酒聊天,嗯,等天热了,再让人弄个烧烤架子,星光下边烤边吃更有意思,想想就期待起来。 今天办成了几件大事,叶林心情分外愉快,回到听竹轩由墨溪墨泉伺候着洗漱完,就美滋滋的安稳睡去,一夜好眠。 胤禛这边,小太监们在外间收拾,他进入内室让人伺候着洗了把脸,却还没睡下。 怕自己忘记,他在案旁坐下,取来纸笔,将叶林所讲的一些要点记下,心中感叹叶林博闻强识。他一边回想,一边在脑中细细整理思路,很快就写满了两页纸。 大致记完,舒了口气,正要放下手中的笔,却突然顿住,脑中闪过很多画面,有叶林笑着介绍家乡风景的,有叶林皱眉诉说旅途艰辛的,有叶林一脸好奇期待他揭晓答案的,有两人对饮谈笑风生的…… 叶先生自小地方而来,规矩粗疏些,但因爱惜其才华,便未过多要求,礼节上不合规矩的地方多了,自己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后来也就适应了。 之后几次深谈、把酒言欢,叶先生与自己相处更是自在无拘束,自己也觉着与他投契,闲聊竟然也觉得轻松愉快,好似心中的压力犯难都可以抛之脑后,获得片刻宁静。 如今在自己心中,叶先生无疑已经超越其他清客,有几分友人的意思了。胤禛在心里叹息,谁能想到堂堂四皇子,在接近而立之年才有了人生中第一位不惧他身份地位,亦能让他放下心防、坦然相交的友人? 漫无目的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觉得浪费时间,反而能让人放松心情;聊聊各自经历故事,也能随意玩笑逗趣,不必时刻在心中盘算利益纠葛、揣测对方心思目的。 原来与友人谈笑品酒,就是这般滋味吗? 想到叶林得知梨花春白酒是高粱所酿,而不是梨花时,那一脸受到欺骗的表情,胤禛不仅莞尔一笑。 只是突然间,他脑子飞快闪过以前派人去叶家村调查时,来人的禀报,叶林家附近,是有几颗桃树吗? 脑中又闪过今日他提到“化肥”时不自然的神情,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胤禛想了想,让苏培盛通知那个去叶家村调查的人明日来见,这才抱着疑问沉沉睡去。 苏培盛心中诧异,怪道皇上说自己主子喜怒不定,今儿这事怎么叫他有这么多看不明白的?朝廷大事也就算了,他一个奴才,不懂海贸很正常。 可今晚主子明明与叶先生聊的非常愉快,除了十三爷,他这个贴身伺候的基本没见过几回跟其他人聊的这么好,怎么突然就要找最初去背景调查的人来,难道是主子爷发现了什么不对?可是自己怎么没察觉? 想不通,苏培盛只能抱着疑问下去安排了,只看明日主子爷问些什么话吧……:,, 第107章 第 107 章 第二日,待胤禛忙完的其他事,便让人把去叶家村走访的人叫来,那人接了传话,早已在府里候着,不一会,一个眉目普通叫人过目即忘、仔细看去,眼中却精光流转的汉子就进来拜见。 胤禛坐在上首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跪在下面,身形挺拔,垂目看向地面、沉稳内敛。胤禛没有出声,室内静谧半响,他依然眉目沉静,不焦不躁,心中有几分满意:“徐长史说你细心妥帖,又善记忆,这才荐来办差,你来说说这殿中的陈设,记得多少说多少。” 距离上回这人进殿回禀已有数月,外书房殿内陈设早已跟着时节调整,此人进门不过数息便跪在一旁听令,进门后应该只草草看了几眼。 那人听了这奇怪的吩咐,面上并无半分惊诧迟疑,垂着头,细细禀报起来:“靠南面墙边立着的是黑漆描金书架,上门放了三十二函书籍;书架前面是一套酸枝木嵌螺钿镶理石扶手椅;椅子侧边立着两个是仿宋官窑瓷瓶,瓶中各有春梅三只;左侧是黄花梨多宝格,格上有屏风两架,仿汝窑瓷盘一个,郎窑红釉酒盏酒壶一套,青玉宝葫芦一个,其上雕刻花纹……” 这人一边说,苏培盛一边往他所说之处看去,叫他心中震惊的是,这人垂着头,目视地面,竟然说的分毫不差! “好了,”胤禛打断他的叙述,“你叫穆哈连?你将当日去叶家村的情景,细细的再说一遍,先说说村子里的场景。” “嗻!”穆哈连被徐长史看中,也确实是个能人,过了这么久还记得一清二楚,见贝勒爷关心叶家村,他不但细细的答了所有调查过程,还上前取了纸笔,跪趴在地上画出叶家村以及附近几处村落,并将叶林村附近河流山川等景物一一还原。 胤禛合目靠在椅背上,一字不漏的听着,他左手捻着大拇指上戴的白玉扳指,在心里将穆哈连描述的内容记下慢慢琢磨。待他讲完,胤禛沉思许久,才睁眼接过他画出的地图查看。 村子不大,叶林的家在其余几十户人家中并不显眼,既不大,位置也不算好,要不是被重点标注出来,根本无法一眼分辨出来。 再看叶家村附近的几个村子,更是平平无奇,找不出什么破绽。 胤禛看着村落的布局,在脑中细细思忖着穆哈连说的各种信息,突然问道:“叶家村可有桃树?” 穆哈连一愣,随即快速答道:“回贝勒爷的话,村里没有,奴才走过一遍的地方就有印象,叶家村里有槐树、榆树、杏树、桂花树等等,但未见桃树。” 胤禛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你可确定?” 那人抱拳:“奴才肯定。” “叶家附近没有桃树?” “没有,叶家只有几颗杏树。” 胤禛略一沉吟:“既如此,你将所见的各种树木都标注出来。” “嗻。”穆哈连又拿起笔,在刚刚画好的地图上标注起来。 待他写完,胤禛接过仔细一看,只见到叶家院内有杏树,村民家中有桂花树,河边有槐树,村口有榆树,隔壁村有杨树,但地图看过一遍,就是没有桃树。 胤禛垂眸,指尖在桌上轻点:“你再去一趟,看看离叶家村最近的桃树在哪?” “嗻,奴才遵命。”穆哈连躬身行礼,随即抱拳退出去。 胤禛又靠回椅中,闭目养神,苏培盛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昨日他一直在旁伺候,自然听到了叶先生所说“用桃树叶杀虫,家附近有好几颗桃树”的话。今儿一听才明白,原来是这里出了问题。 可他思忖半响,却不知为何贝勒爷会对此事如此在意,竟然命穆哈连前来仔细回禀不说,还又派他再次去叶家村探查。 叫他说,就算叶家村没有桃树那又如何? 用桃叶杀虫,可能是叶先生一时记混,也可能是别人告诉他,他假做是自己发现的罢了。能得贝勒爷赏识,在贝勒爷面前有些个虚荣心,把别人的功劳说成是自己的,这种行为也是人之常情。就是他自己,能往自己身上揽功劳时,也不会有半分客气。 谁发现的不要紧,关键是叶先生能想到法子推广,让更多人受益,这才是重要的。 至于另一个事,是叶先生将家里的杏树误记成桃树,这也很正常嘛,谁的记忆能如穆哈连那么精准? 让他现在说说自己屋里的陈设,桌上杯里有水还是没水,他也不一定能说齐全。再说昨日贝勒爷和叶先生两人都喝了不少酒,记不准更是正常,贝勒爷应当不会计较这些细节才对呀? 苏培盛暗自摇摇头,自己跟在贝勒爷身边这么多年,本以为对他很是了解,现在看来,还得要更加仔细琢磨贝勒爷的心思嘞…… 胤禛当然不是在意叶林有没有冒领其他人的发现,就如苏培盛所想,这种细节在将方子推广天下、使万民田里都能少些减产的大事面前,真的无关紧要。 就是叶林真的冒领别人的功劳,他也要说声好,可问题就在于他与叶先生接触这么久,自问早已将他看透。 对着屡次找他麻烦的李家,采取回避和息事宁人的态度,足见其为人平和,不喜与人争斗;对着伺候的下人,也是温和有理,从不打骂惩罚,虽然如此,但也不懦弱可期、任人拿捏;再看他处理灾民事物,小小年纪做事就有章有法,奖惩分明,很快就能让手下人如臂指使,但收留灾民的起因,确是他的同情和不忍。 子玉能力很强,而其为人,乃是极为光明磊落,又秉性良善的。甚至可以说他为人很有几分天真,有股子侠义之气。他完全没有官场磨练出来的厚脸皮,也厌恶下黑手的行为,因此绝不可能冒领别人的功劳。 在这点上,胤禛自问是信他的。 一开始他也没有发觉有何问题,可叶先生在说到自己收集这些法子的时候,脸上一瞬间的心虚,还是让他看了个正着,也让他心里存了疑。 穆哈连历来是个办事谨慎的,又有过目不忘之能,说是村里没有桃树,他已信了七八分,可既然没有桃树,为何叶先生会说是自己研究出的桃叶杀虫的法子的? 自己一直很喜欢叶先生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务实性格,既然他说了,从别人那里得来了许多经验,就不会再将这桃叶的事套到自己身上才对。 况且他既然已经点明是总结许多乡亲的经验,并不都是他自己发现的,也并无冒领他人功劳的嫌疑,那又为何当时他神色有异?这点确实有些想不通。 而且自己这段时间的观察,叶先生的记忆力绝不输于穆哈连,甚至应该更强才是。因为他连晦涩难懂的古文书籍、和繁多的朝廷邸报都能倒背如流,而他给叶先生开放了书楼的权限才不到两月! 子玉自己虽未提及,但他应当是有过目不忘之能的,那为何又会记错生长在自己家几十年的树木呢? 除了以上的那些,“化肥”这物到底是什么?既然只是设想,为何子玉提起时的语气神态,都是十分理所当然认为其有效? 自己昨日与他畅谈一番,除了其才智过人,更显出叶先生胸怀国家。他不论在农学、贸易、还是军国大事都有与众不同的看法和见解,其西方海军强过大清、并且对大清虎视眈眈的思想论断真是振聋发聩,将自己点醒。 如此岁数,就有这般才能,叫他心中都升起几分敬服! 可或许是子玉昨日说的畅快,加上酒水麻痹了思维,在他言谈间,反倒叫自己发现了这几处不对劲的地方。 饭间与叶先生闲聊,他心中就感到一丝不对,如今找来穆哈连一问,果然问题显露出来。 叶先生人品人才,他是十分信得过的,自打他到了府里,其所思所想,所言所行,无不是为了贝勒府好,为自己这个四贝勒好。 短几个月间,就在农学、医学、治河、安抚灾民等等方面有许多贡献,真算起来,已经远超其他清客门人了。 他对自己助益良多,自己当然是十分感念并且重视叶先生;几个月相处下来,自己也是信得过他的人品为人。 从调查的情况来看,叶先生生长在叶家村,与李家发生纠葛,参加乡试,到京城准备会试,结识海保,投入自己门下,这一切所言非虚,并没什么问题。 只是他身上确实有时有些违和之处:想他年岁还不到二十,却在各个方面都有如此大才?生长在小山村中,跟随的也只是普通老师,到京城不过半年时间,竟然有如此见识? 穆哈连也有过目不忘只能,同样沉稳可靠办事利落,比起叶先生年长好几岁,在贝勒府任职多年,可以更早接触到更多资源,怎么不见他有如此才能眼界? 胤禛也肯定穆哈连若有如此才能,必定不会敝帚自珍,拿出来用的才是才能,才能得他看重,藏着掖着,不去投靠他或其他皇子,那他一辈子也别想达到更高的高度。 有了对比,叶先生的特殊之处就更加明显了。 能够记住不代表能看懂,能看懂也不代表能灵活运用,更何况是对国家大局,甚至是海外诸国的形势都能如数家珍的点评,并且能看出其中隐藏的大清危机! 就是朝廷专门跟各国打了几十年交道的理番院,也找不出几人有如此见识的吧? 难道这种天纵奇才自然会带些神异之处? 胤禛沉思许久,得出个答案,叶林莫不是生而知之?还是有什么奇遇,得到仙人点化? 想到这他又让苏培盛将穆哈连叫了回来,嘱咐他将叶先生从小到大的事都打探一番。穆哈连领命而去,对胤禛的要求半句疑问都没有。 这边叶林一夜好眠,因为喝了酒,睡到日上三竿才自然醒,完全不知道昨日他几句言语不谨慎,自己的老底都快要被打探清楚了。他只是洗漱吃过饭,心中没有半点烦恼的又忙活着去跟海保联络了,以后这肥皂香皂的包装纸,都把花样子连环画印起来。:,, 第108章 第 108 章 三四月,正是玉兰绽放的好时节,北方天冷遇上小冰河时期,天暖得更晚些,这时候除了早春的梅花外,能让人赏玩的也就是一树香气清幽、沁人心脾的玉兰花了,正如那诗句所说,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注1 明·睦石《玉兰》淡雅的花香为庄严肃穆的宫殿也添了几分清丽出尘的优美,让人心里忍不住生出梳妆打扮的渴望,似要跟这美景较量一番,到底是人比花娇,还是花更衬人? 宫娥太监们也卸下了笨重的厚棉袄,换上了薄薄的夹衫,配着刚发下来的新式香皂,将自己梳洗打扮一新。 两个小宫女都是今日轮休,便相约一起梳洗。寝房中已经备好了慢慢一壶热水,还有铜盆和换洗衣物。 高个宫女正拿着那肥皂新奇的来回翻看,矮个宫女性子急,已经将门堵上,早早的用起来了。“姐姐快看,这香皂搓出来好多泡沫啊,洗的真干净!”她低头在胳膊上嗅闻,泡沫沾到鼻头都没发现,只顾惊叹:“好香!姐姐快来!” 又在手臂上搓了搓:“洗完了皮肤滑滑嫩嫩的,真好用啊!” 高个宫女将手中的肥皂包装纸放下,抬头看见同伴鼻尖一团白白的泡沫,忍不住笑出声:“是吗?我也来试试。” 她脱下外衣,不动声色的走过来,状似认真的沾水在香皂上揉搓,很快手里就是满满一团泡沫。谁知她根本没用来擦洗,而是趁矮个子不注意,一把抹在她脸上,笑着往后躲闪开。 矮个子宫女被抹成了个花脸,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揉搓泡沫回击高个宫女,两人顿时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 玩累了,两人终于将各自打理好,准备将换下来的小衣也洗一洗。 两人搓洗着,就听那高个子宫女说道:“唉,小月你看到了吗?那包纸上画了好多图案,我瞧着意思是这香皂还能用来清洗伤口,使伤口不易溃烂呢?” 小月抬头疑惑地望着她:“我没太注意,但我的包装纸上好像不是耶?”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放下手中的活,擦干手将小月的肥皂包纸也拿来一看,发现上面竟是长着一双大眼的长耳兔,耳朵垂着,好奇的向外望,虽是没见过的品种,但还挺可爱。 叫小月的宫女翻看着包装纸,越看越喜欢:“我想把兔子绣在手帕上,肯定很有趣。” “咦,竟然不一样,会不会大家的都不一样?回头我们去找别人的看一看吧?”高个宫女兴冲冲的说道。 “好呀好呀,真有意思!”小月兴奋的答应着,恋恋不舍的将图纸放下,打算尽快干完活好去找其他人。 不止她们,许多宫人都发现了包装纸上的不同图案,相互探索交换起来,发现竟然有三十多种,除了基本的几种云纹和福字外,剩下全是没见过的图样。 好些人将包装纸细心的保存下来,打算等到下月再发香皂时一同收集起来,小小的一张纸,为这些整日辛苦劳作的宫人平添了许多乐趣。 大家都在疑惑,两月一次发放黑乎乎的肥皂团子,是如何更换成一月一发的香皂?这么好的东西,如何能落到他们这些人手里? 这事自然有手眼通天的大太监、大宫女打听,因为是皇家彰显父慈子孝的好事,主子们也不忌讳告知下面的人。 很快原因便在宫人间悄悄传开,原来新式香皂是四贝勒孝敬皇上和后宫娘娘们而的,他们能用,也是沾了四贝勒的光,以后内务府会一直跟四贝勒下面的人手采购香皂。 许多人对此心中感念的很,既然是大人物的生意,内务府定不会轻易克扣这香皂了。 他们身处这后宫,每月发的月历银子大半都得孝敬大宫女大太监,自己留存下来的,时常还要用来打点,根本攒不下多少。 宫外有亲人的,还要攒着等能出宫时递出去帮助家人,已经没亲人的就更不敢随意花销,得为自己以后的出路考虑。 因此不论宫女还是太监,日子都过得十分窘迫。别看是在宫里,但人生大事,吃喝二字在许多人这里都十分艰难。 省下来的本就不多,还要备着遇上生病抓药,那钱花起来就没数了,但又不能省,毕竟钱没了还能攒,人没了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这会子有了这新式香皂,可就帮了大帮! 因为背后有大人物的原因,小小一块虽然不多,但人人都能拿到手。既能清洗身体衣物,还能清洗伤口。 能清洗伤口!这岂不是可以预防因为伤口导致的病痛?算起来就是省了大钱了! 另外洗完了身上香喷喷的,比起后宫贵人们用的贵重香料也不差什么,这对于他们来说可太重要了! 毕竟天天劳作身上怎能没有味儿?特别是一些太监们因身体受过伤,每次小解都不太利索,更是怕身上有味儿。 若是让主子闻到,那可不好,说不定遇上哪个主子心情不好,因此打骂一顿,遇到皇上那可是御前失仪的大罪呢。 因此小太监、小宫女根本不敢离主子太近,怕惹了主子、大宫女、大太监不快,可若是让他们尝尝清洗吧,哪有那个条件。肥皂团这种东西,钱财不凑手时,内务府根本不发,能按时发放月钱都不错了,别的不能想太多。 贵人身边那些个一等二等的大宫女、大太监,更是时时刻刻都要注意自己的卫生情况,主子歇了他们还不能歇得,得赶紧让下面的小宫人帮着洗漱更衣,也是辛苦。 这会有了洗完能让身体衣料变香的香皂,虽然保持不了几天,但仍旧获得一片赞誉。 后宫嫔妃和康熙帝拿到的自然十分高档,添加了许多名贵香料药材和花瓣牛奶等物。这东西虽然不起眼,但是天天用自然也觉出好处来,后宫女子无事可干,可不就是有大把时间花在保养自己上了。 对这个功效各不相同的香皂,恨不得将所有种类都收集全,每天轮换着用。康熙帝用着自然也觉得满意,因此胤禛进宫跟康熙提皇家品牌代理这事,此时正是个好时机。 将聚拢到京城近十万难民安安稳稳遣返回原籍,又令各地调粮至山东,河南两府赈济,并且发放种子农具用于耕种,同时安排两地官员接应调配。 又对此次事件中责任重大的官员进行惩处,空缺的再重新指派……新年刚过就逼到眼前的这件大事总算告一段落,康熙的心情也还比较轻松。 见胤禛这个在安置灾民上出力不少的儿子,又拿着新调配的肥皂牙粉等物来孝敬,康熙还是很给面子的亲自试了几种,用完还给了一些使用心得和修改建议。 难得空闲半日,父子俩很是和乐一番,趁此气氛融洽时,胤禛讲了讲留在京城四千难民的安置情况以及皇家品牌这个新设想。 康熙端着茶碗,一手用碗盖轻轻抚着茶叶:“此次几千难民乃是老弱妇孺居多,其中一些确实难以跋涉千里,朕这才许了你的请求。安置的不错,不过以后不可再如此妇人之仁。须知京城的安稳比什么都重要!” 胤禛垂头应诺,见皇阿玛只是告诫,并未不愉,这才试探的说起扩张肥皂生意和皇家品牌的事。 “扩张香皂生意?你是如何想的,说来听听吧。”康熙心中皱眉,这个老四怎的突然关心起生意来了,不像是他平日的作风。 胤禛恭敬立在下面,听到问询,跪倒磕了个头:“儿子并不敢与民争利,只愿好东西可以与民共享。” “新肥皂在防治疫病等等方面有许多功效,造价又比原来的肥皂团便宜了一半,儿臣希望大清所有百姓都能用上这好东西。” “只是普通商人逐利,必定不能将价格定的清明,而若用朝廷财政支出,则每年耗费颇大。” “儿臣斗胆祈求父皇,准许海保的香皂生意借一借皇室的名头。” 康熙喝了口茶,心中了然:“是要当皇商?这容易,他目前本就在给宫里供货,已是名副其实的香皂皇商。” “儿臣所想,与以往的皇商还有所差异。” “哦,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康熙感兴趣的问道。 胤禛抬头看向康熙:“皇阿玛自统御九洲以来,百姓们莫不尊崇爱戴,心生向往,只是民间与宫廷相隔甚远,多少人一辈子都只是在话本上听过,无缘得见天颜,更无缘表达自己对皇室的亲近。” “儿臣是想请皇阿玛允许香皂生意借一借皇室御用的名头,之后将这方子分散给各地的商户,让他们都能制作销售香皂给百姓。百姓知道这是皇室使用的东西,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必定会蜂拥前来购买。” 康熙心道原来如此,老四既不要权也不要钱,而是要一个御用名头。可有这个名头在,相应的钱权自然会随之而来。 他垂目轻拂茶沫,没有言语,既然知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那这个“甚焉”引发的结果可想好应对措施了?这不就成了皇室公然与民间争利? 况且既然本是御用,又怎能随意让其他人用?老四是怎么想的,为何会提出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第109章 第 109 章 康熙心里有些不满,就听胤禛继续解释道:“这个御用,准确说是宫里流行款式。皇阿玛和各位娘娘们所用,自然不能再销售给别人。儿臣指的是宫里的流行风尚,比如今年宫里多用桂花,就出皇室桂花套装,明年可再相应改变。并且皇室品牌的宫中流行款是限量供应,主要销售对象是地方富户,只为吸引人气。店铺主要还是销售普通货物。” 康熙放心些许,好歹这个老四还是知道轻重的,只是他设想的好,实施起来却不一定能尽如人意。这法子不过是能多吸引一些人来购买,并不足以用皇室的名头来开这个先例。 康熙有些失望的看了胤禛一眼,因小失大,老四这法子有些糊涂了。 胤禛眼见康熙皱眉不语,明显是不赞同的,于是抱拳道:“起初儿臣也觉得这注意有些异想天开,恐怕会动摇皇家的威信。 可后来儿臣想到皇阿玛的教诲,希望咱们满人的统治固若金汤,天下百姓不论满汉都能有衣有食,大清江山国祚延绵万年。 若要达成皇阿玛所提出的满汉一家,除了给百姓树立起皇家的威势之外,是否也可从其他角度让皇室变得更加亲民,从而拉近与百姓的关系?” 康熙将茶盏放下,抬眼看着跪下下面的四儿子,这个老四,倒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想法:“老四啊,能从这个角度来想,倒是不错。” “谢皇阿玛夸赞,儿臣想着如今满汉一家,已经达成不论满汉,皆能科举出仕,谋求文武官职。可以说咱们已经给了汉人与满人无异的晋升途径,如今能入大朝会的汉人官员数量与满人相当,已经达到了一碗水端平。” “但儿臣以为,能读书出仕的毕竟还是少数,绝大部分汉人可能并未有这样的机会,或家里没有能力送子弟读书。若能有法子拉近与他们的距离,儿臣觉得这于咱们满人的统治也是有利的。 就如这香皂肥皂,有清洁防止疾病的功效,普通百姓定然十分看重,若有皇家的名头而购得,惠民于无形,百姓定会感念皇室的好。以往皇室在百姓眼里,看不见摸不着,距离遥远,但如今便不同了。因此,即便这法子过于大胆,开展起来可能有诸多问题,但儿臣还是想冒险一试,开始时可以只限于香皂一种惠民产品,若有不妥,及时撤销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康熙听了胤禛的讲述,深深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背过手来回踱着步,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原本心里失望,以为这个老四不知怎的被迷了心窍,跟老九那个不长进的一样开始痴迷生意上的事,如今看来却是他误会了。 老四不但没让他失望,反而是带给了他一些惊喜! 虽然这种设想前所未闻,但皇室下沉,与底层百姓建立更密切的关系,从而提高皇室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这是一个好的思路。 自大清建国以来,大大小小的反叛在各地就没有停歇过,每隔几年,总有那么几人跳出来煽动百姓为自己牟利。分明前朝皇室早就没什么人还活着,但扯着老朱家的名头起事谋反的人,仍旧不少。 当然,为权利、地位,这种野心家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虽然很快就能镇压下去,被煽动起来的百姓何辜?他们或许是受到当地官吏欺压,或许是民生艰难活不下去了,受到妖人蛊惑才会如此。 可历朝历代有几时能让所有百姓都吃饱饭呢?几千年里,没有谁能做到。看天吃饭,可总会有旱涝灾害,就是皇帝也无法控制。民生艰难,但有朝廷赈济,熬一熬总能过去,可若是造反就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不想承认,但朝代更迭的原因,不是外敌入侵就是百姓造反,而后一种最为常见。因此,若这设想能有半分让百姓更加崇敬皇室的效果,就已然可以一试! 胤禛见康熙神色郑重起来,知道他开始认真考虑这个提议,心中大定。 皇阿玛本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治世明君,极为好学,跟那些严守礼仪教条的老学究完全不同,只要有用处连西学洋人的东西都愿意采纳,更何况只是这样一个皇商的改进版。 那些个皇商在外行走,无不是打着皇家特供的旗号,在这点上本也与此法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皇商收集天下极品丝绸、珍馐等送往皇宫中使用,而这个法子是反其道而行,从宫中往民间推广,就算成效不好,应该也不至于有太大危害。 果然不出片刻,就见康熙停下脚步,锐利的眼神盯住胤禛:“既然如此,就试一试这个法子,但是切记要派人盯着实施效果,若反应良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务必及时叫停,切不可疏忽大意,适得其反了。” 康熙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同意试一试皇家品牌的法子,就已经开始在脑中思考,该如何实施、巧妙应对,才能不被朝上那些老大人们顶回来,没他这个老子在后面跟大臣们斗智斗勇,老四出门都得被弹劾的折子淹喽。 若是在前朝,就是皇帝想破格提拔自己喜爱的臣子,大臣们不同意,皇帝照样没法子,至于这事,估计提出来,以死相谏,逼皇帝收回成命的人,绕皇城三圈都排不过来。也就是在本朝,满汉习俗不同,教条框的没那么死,这才有一试的可能性。 胤禛心中一喜,皇阿玛松了口这事就好办了:“多谢皇阿玛!儿臣让奶兄弟海保管着这事,并与各方商会洽谈,随时关注着进度和风向跟皇阿玛禀报,必不会让此事出了岔子!” 康熙点了点头,老四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见康熙这会不忙,胤禛便又将叶林给他讲的方案给康熙说了说。康熙听了直笑:“你这个奶兄弟倒是个会做生意的!难得的是不只会赚钱,心中还有份国家大义,将百姓疾苦放在心中,不错!朕就等着看他的表现了!” 胤禛笑道:“多谢皇阿玛称赞,儿臣必让他们认真做事,这才能不辜负皇阿玛的期待!” 康熙当即写了手谕,又叮嘱了几句,才放胤禛出来。 胤禛心中有些激动,他没想到皇阿玛竟然一口同意皇家品牌的主意,更让他高兴的是,或许在皇阿玛眼里这只是小打小闹,但却允许自己去试。虽不算是什么政事,但也比天天在朝上旁听却无法实际参与要好得多。 他心中欢喜,去德妃处请按时,见十四功课潦草,都忍住没有训斥,只耐着性子指点了一番才迫不及待的回府跟叶林分享这个好消息。 胤禛安置灾民功劳换来的一纸手谕对叶林来说,可算是救命的及时雨。 为何?实在是这些时日花销甚大,他有些遭不住了。虽然已经给庄子上的人安排了各种活,可不管是种植还是饲养、抑或是生产香皂,都需要时日才能有所收获的,换成钱就是更久之后了。 前段时日,皇上将京畿周围的存粮调来安抚灾民,虽保的十万灾民性命,可之后京畿附近的粮价就居高不下,至今不曾回落。叶林请教海保,他又跟认识的粮商打听,说是粮商估计最早也得到今年秋收,江南新粮运过来之后,粮价才会回落。 叶林听了心中一凉,要让四千多人吃饱,而粮食花费比平时翻了一倍不止,虽然金银古董字画还有许多,但若天长日久,半年一年下来,按现在的粮价只怕维持不了太久。 而且他还得留出钱采购香皂原料和其他成本。若是让这四千多人饥一顿饱一顿的给他干活,倒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可叶林哪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虽说庄子上的饭食比一般的标准已经好了不少,但在叶林现代眼光看来,也只不过是勉强到达让他的良心不受谴责罢了。毕竟高强度体力活下,没有荤腥,只有稀少的青菜配陈米杂粮,再不让吃饱,他只能改姓周,名扒皮了。 经过一番核算,叶林已经清楚的知道这四千多人要想自给自足,恐怕都得一年之后,更何论能给他挣钱回来。 若当成现代的一个企业,那这一头年就处于不停砸钱而没有任何收益的开拓期!要养这样一只吞金兽,叶林急得嘴上都起了几个潦泡。 因此这会贝勒爷得了皇上的手谕,他喜不自胜,千恩万谢,与胤禛说好晚上一起吃酒庆祝,便急忙让人去请海保过来商议大事。 海保这几日一直关注着贝勒府的动向,此时接到消息,立刻上马直奔贝勒府。叶林将写好的方案拿出来,两人又细细商讨了许久,查漏补缺,这才确定下来。 海保也是个行动派,知道叶林这边情况紧急,商议完后他立马回去跟商会成员通气,之后便以京城香皂商会的名义,以及皇室品牌代言人的身份向十大商帮在京城的驻点发去帖子,邀请他们三日后一会。:,, 第110章 第 110 章 商人要走南闯北做生意,必然要收集五湖四海的消息,京城去年突然有了这么一家香皂商会,十大商帮自然也是知道的。 从体量上来说,这小小的香皂商会在十大商帮任何一家眼里看来,不过就是大象看蚂蚁。为何这样说?因为他们任一商帮内部就有不知多少商行,每个商行旗下又有许多商会。其体量之大,一个商帮就可以控制几州经济。 京城香皂商会这个里面只有不到二十个成员的小商会,简直比蚂蚁还不起眼。 当然了,商人逐利,蚊子腿再瘦,也算是荤腥,而且比起老的肥皂团,新式肥皂是改进了配方的,这方子提升效果的同时还降低了成本,价值不可估量,自然有人眼馋。 但几方人马打听一番后,都暂时偃旗息鼓了。毕竟京城这地儿不比其他地方,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他们攥着各地茶米油盐、丝绸瓷器的十大商帮,每到一处新的地头也要打听当地的规矩,衡量清楚才好打入。 更何况这地儿栖息的可不是地头蛇,而是真龙!任他们能量再大,甚至与一些地方官平起平坐,在这地,也得低下头小心做人。 这不,让人一打听,果然,香皂商会牵头人叫海保,看起来还挺低调不起眼的,仔细一查,你猜怎么着?人家那可是当今四贝勒的奶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说句话,就是不能直达天听,那也是能直达四贝勒的! 这种人虽不是贵人,但比起贵人更不能得罪,毕竟谁都知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至于香皂商会里其他几家,能在京城做生意,开了这么多年不倒的,背后左拐右绕也能找出些背景来,毕竟京城这地儿掉个板砖下来,十个里头九个官。 虽说没有海保那样大的能量,但是想抢他们的生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譬如郑家,那是北城兵马司指挥使爱妾的娘家;再如王家的生意,跟户部员外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然他们十大商帮也不惧这些个背景,只是凡事要考虑得利和付出相不相匹配,京城人事关系太过复杂,因此虽然眼馋香皂生意,但十大商帮都默契的不打京城这地儿的主意,至于在他们自己的地头上嘛…… 等搞到了配方,只要不在京城这地儿冒头,谁还能拿他们怎么样? 行动快的,早在几个月前就已跟香皂商会这边的人勾勾连连了,方子拿到手的都不少,有些都开始在自己的地盘上囤积原料,安排店铺了。 没想到突然接到这位海保的帖子,再一看称谓,好家伙,竟然挂上了香皂皇室品牌代言人的名头!看这情形,那是一定得给个面子,来看看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难道是发现他们的小动作,找他们来算账吗? 不少人轻蔑一笑,就算是正儿八经的皇商,如江南李家这般的,他们联合起来照样也不惧。为何要以地缘不断合作结成商帮?不就是为了借力形成更大的势力可以依靠! 因此面子是得给,但是若想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骨头吐出来,也得看他们商帮同不同意? 日后,十大商帮齐聚,再加上香皂商会的人,将大堂塞了个满满当当。众人团团围坐成一个大圈,中间本应摆着桌案,但因为来的人太多,场地有限,干脆就都撤了。就这样,还有一些人带来的管事不得不跟小厮一起,站在主事人身后。众人坐定客套寒暄一番后,大堂渐渐安静下来。 十大商帮的晋商代表便起了头,只见一个矮胖老头,放下手中的茶碗,轻抚胡须问道:“海保先生可是久仰大名了,您在京城将这香皂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年轻有为,叫人佩服,不知今日邀我们前来是有何贵干?若有咱们能帮得上的,也愿尽绵薄之力。” 海保当即站出来,对一圈人拱手作揖笑道:“各位都是十大商帮有头有脸的人物,时间宝贵,在下也不敢多耽误,这就将此次请诸位来的原因与各位说明。”说着就示意小厮将一份东西交与众人传阅。 “明人不说暗话,在座各位想必也都知晓我与当今四皇子的关系。” 他停下环视一圈,见在座众人脸上并无吃惊的神色,心道果然都是些老油条,便继续说下去:“承蒙京城的达官贵人赏识咱们家的香皂肥皂,销路畅通,许多人用着都觉得十分好,甚至有幸入了宫里贵人的眼。眼下咱们开始内务府合作,给宫里的贵人和宫人们供给香皂。” 听了这话,众人眼神四处乱瞟,就见一些人镇定自若,一些人面露吃惊之色。近日,大家的心神都被流民的事吸引,忙着安排商帮的生意往来,有些人还真没注意到这一茬。 这海保不声不响拿下了内务府的单子,从无到有,不过半年时间,人家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皇商了!不过想想他与四贝勒的关系,倒也理所应当,甚至此时才开始做生意,叫他们觉得都已是迟了。 没看人家九爷比四贝勒小了好几岁,却早早的就开始赚(lou)钱了,京城好些酒楼、园子都是他的,就给药铺供人参这一项,一年赚个几万两都是小意思。若算上那些不参与经营,只吃干股的,那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当然,若是他们有幸能坐在四爷九爷的位置上,那什么生意不能做?赚钱保管是几十倍打底,只是可惜了,没这个命。 见众人消化了这信息,海保又道:“只是这香皂如此好用,只让京城一地的人能用到,未免可惜了。因此前日在下舔着脸求得四贝勒的帮助,希望将肥皂生意扩大。” “贝勒爷特地进宫去跟皇上求了求,皇恩浩荡,皇上许了在下香皂皇氏代言人的名头。” 海保向宫里的方向拱拱手:“现下众位手上所传看的,乃是当今圣上手谕的手抄本,若想看原本,也可随我进后堂一观。” 此话一出,众人都一脸期待的看向正在传阅的手本,一时间气氛就被调动起来了。在座众人虽然在各自的商帮都是数一数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才能坐镇京城,可要说亲眼见过圣上的亲笔,即使是手抄本,也没几人。 因此,原本不当一回事,只是来打卡的;面上看着认真聆听实际在走神的,这会儿都精神了,各个抻着脖子等着传看呢。今儿不管那海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能有机遇一观圣上亲笔,也算不虚此行了。 各商帮安坐的主事人里,当即就有人站出来拱手笑道:“既然海保兄有真迹在手,那在下就舔着脸求得一见了。” 海保比着后堂的方向:“各位请!” 这人当即跟着他往出走,于是十大商帮来的首脑人物就都跟着他一起进入了后堂,剩下的掌柜、管事的,便在外面传阅其那份手抄稿。 不多时几人陆续出来,坐下后喝茶的喝茶,与旁人说话的说话,平缓见到当今圣上的真迹的激动心情。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海保见众人都平缓安静下来,清了清嗓子笑道:“我这个人是个爱结交朋友的,平生就认可一句话:五湖四海皆兄弟! 因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邀请众位前来,正是想将这香皂的生意与十大商帮分享,愿意将这新式香皂的配方免费赠予大家。”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众人不仅小声嘀咕着,世上有如此好事? 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且听他往下说…… 随着众人议论声间歇,海保笑道:“我这人嘴笨,怕说不清楚,我兄弟齐步卓嘴皮子利落,就由他来给大家解说一番。”就见坐在他身边的一个长衫青年站起来,向前几步让众人都能看清。 齐步卓这人长相平平,但众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倒是此人温文尔雅的笑容,配着长衫,仿佛是哪位书院的先生,而不是一个生意人,年纪不过与海保相仿,在京城并没有太大的名头,心里不仅对他轻视了几分。 他先对着四周团团鞠了一功,这才道:“在下不才齐步卓,目前给海保兄弟的生意打下手,今日儿事情细节繁多,就由我来先解释一番。” “不只是这新式肥皂的秘方,连我们已经研制出的新式牙粉的秘方,等等未来可能研制出的秘方都能与众位共享。”这句话一出,就将众人的注意力抓了过来。这好事好的都不真实了,给出这么多,到底有何图谋? 虽说。很多人已经拿到了,香皂方子,可正因如此,对新式牙粉配方就更感兴趣了。若是也能更加成本低廉,那这生意肯定好做! 齐步卓话音一转:“不过人有亲疏远近,想要获得免费的秘方,得加盟我们的店铺,缴纳加盟费以换取店铺名号,并且要遵守作为加盟店的所有规矩。” 众人心里有了底,原来在这儿等着他们呢,就说嘛,怎么可能有免费的秘方?不过是换了个话头来卖方子的!:,, 第111章 第 111 章 一位徽州商人站出来,抱拳道:“敢问这加盟费是多少钱呢?” “一千两。” 那徽商点点头:心道这价说起来买个秘方倒也不算贵。 “每年。” “什么?每年一千两?” 齐步卓点点头:“正是如此” 那徽商心下暗道,这是想钱想疯了吧!而且请了这么多商家过来,明显打算不止卖一家,他眉头一皱又一声不吭的坐下了。 听到这么个价,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无不是在说这价定得也太高,太贪心了……虽说即使是每年一千两,对他们任何一家来说都是九牛一毛。可就一个方子而言,确实是乱要价。 难道做生意是假,打着加盟店的名号给四贝勒要孝敬才是真?可若是要孝敬,完全没必要套一个加盟店的壳子,只需派人跟他们暗示一番即可,毕竟多少人想送孝敬还发愁没门路呢!况且若是孝敬,这钱数又太少了。 一时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海保拍了拍手高声道:“众位请安静,请听我兄弟细细道来,若是不愿加入的,咱们自然也不会勉强,诸位尽管放心。” 这生意并不是像诸位想象中的那样,凡是加盟者确实是免费赠送秘方……” 一个闽商眼珠子一转,心道,且听他说说,届时拿到了秘方,之后再交不交钱可由不得这海保决定了,在京城之外的地界,他们商帮的势力可不容小觑。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齐步卓继续说道:“诸位觉得每年一千两贵,但若是这一千两不是买方子的,而是买这时下最新的潮流,可还觉得贵吗?” 一个粤商拱手笑道:“敢问这时下的潮流,南北东西,各地偏好皆差异巨大,如何能一样?又如何能预测?” 齐步卓笑道:“各位刚刚看过的皇上手谕可不是拿来显摆的,香皂皇室代言人这个称号,正是帮各位预测未来潮流,甚至能让各位来决定未来潮流!” 众人一静,有那心思机敏的,立刻察觉出些味道来,一脸惊喜的看向海保。 海保此时并未说话,而是示意小厮给众人分别呈上精致雕花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的正是制作极其精美的香皂。有的雕刻着松柏、犹如琥珀般剔透又透着淡淡檀香,一看便是文人墨客最喜欢的样式; 也有如翡翠般碧绿如洗,镌刻着几株挺秀的兰花,最妙的是花朵竟是粉色,正透着股兰香幽幽传入鼻尖,沁人心脾; 还有香皂竟被雕刻成了一朵活灵活现的牡丹花,由红到紫颜色渐变,透着牡丹花香,简直就是个艺术品! 这雕刻手法十分新颖,因是镂空效果,光线不同呈现不同深的颜色,正拿在一位浙商手中,叫他忍不住来回把玩,许久不曾放下。 齐步卓见众人都一手一块香皂在观察着,便继续讲到:“诸位也看了这新式香皂,不仅有实用价值,而且还可进行雕刻,搭配颜色和香味变化无穷,想必各地的富贵人家定会喜爱非常,愿意购买。各位也可以在配搭各地风俗图案,使其花样更加适应本地人的眼光。 可这千万种花样就如这世间百花争艳一般,叫人评不孰优孰劣,在座的都不差钱,若是各位自己购买,想必也会挑出许多喜爱的款式,忍不住收入囊中,因此这门生意绝对不愁不好做。” 众人心道,说的挺好,不过是废话。在座的人人都能想到这点,何须他来提醒? “重点是……”齐步卓顿了一下,待众人的视线都从手中香皂挪到他身上,这才继续说道:“而在下觉着所谓潮流,得要看达官贵人们爱用些什么。上有所好,下面的人必然愿意跟着追求。”他以手抱拳:“而万万人之上,可不就是这天下之主,爱新觉罗家吗?皇家喜爱的,想必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富户豪商,定然都愿意追捧,诸位可都同意?”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 “古时就有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可想而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此说来,皇室的喜好可不就是最大的流行趋势吗?” “而我作为皇室香皂代言人,每年可得到宫里主子们最喜欢的花样、香气、种类,并且将这些款式都发给加盟店,加盟店可按图制造并打上“宫”字小印,刻上年号,代表当年宫中最流行的趋势。” 齐步卓微微一笑:“如此一来,这香皂可就不再只是香皂了,那就是可以拿来送人撑场面或收藏的好东西了!” “诸位现在再想想,一个店铺每年一千两,可还觉得贵?” 此话一出,轰的一声,十大商帮的人纷纷议论议论,声音大的宛如进了菜市场,就连几个最为老成持重的主事人也忍不住跟周围的人交流起来。 “宫”字品牌可是空前绝后!这位四贝勒着实十分厉害,能劝动皇上开了这前所未有的例! 众人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紧张的是,这种开先河的事参与进来十分危险,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兴奋的却是,如此危险也代表着巨大机遇,富贵险中求,若能做成,必然能让商帮更上一层楼! 这位海保算盘打的可太精了,不出一文钱,一个方子卖十家,一家店变成百家加盟店!但这诱饵放在眼前,他们竟没一人舍得拒绝,毕竟这可是能烙上皇家品牌的名头!有了这个名头在,一块香皂卖出一块金子的价格都是轻轻松松的! 此时再看,区区每年一千两,在这面前真的就不算什么了。一时间众人都瞪圆了眼,热切的望向海保和齐步卓,只恨不得马上就签了这合约,明天就能开起加盟的店铺,后天就能把金山银山挣到手。 见嘈杂声不断,齐步卓举起双手向下压了压高声道,“诸位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听我说,我知大家都有心想加盟,不过行有行规,要加盟我们的铺子自然也是有许多规矩要守的,若是加盟却违反了规矩,那就不要怪我们翻脸不认人,咱们皇家代言的身份也不是做耍的,那定会告上官府,届时就看官府有没有那么大的官威?护不护得住这违规之人了?” 众人一静,玩笑话了不是?有皇家品牌的名头在,何地的官员敢胳膊肘往外拐,来护着他们加盟店?头上的官帽还要不要了? 叫他这么一说,如同一盆冷水泼下,叫众人暂且冷静下来。 这话虽说的难听,但也将丑话说在了前头,透出一番爽利之气,众人心中也明白,在他们商帮内部,行规、帮规、商会的规矩等等都必须守,不然就在这行待不下去。 现在加盟这个铺子有如此大的好处,想必定然也有许多规矩,且看一看究竟如何,只要不是太过严苛的,大家也都不是不能考虑…… 就见齐步卓让小厮给每人盛上了一本册子,里面便写的有加盟主要的规定:“诸位且看一看,听我讲解一番再来决定不迟。” 众人细细翻看,诸如未加盟者不可冒用商铺名号;不得随意私自将秘方传授或卖给未加盟的他人;不得用劣质原料制作商品;不得将宫中样式之外的香皂和其他商品打上“宫”字记号售卖……等等行为一经发现,主店必会告上官府,加盟店不但要赔偿损失,而且要撤销加盟资格。 这些条款都很好理解,众人也不会为着点蝇头小利,将手中下金蛋的母鸡扔掉,有皇上手谕在,当地官府必会深究,届时杀鸡取卵得不偿失,因此这几条,大家看了都没什么意见。 还有如加盟店铺规模,应当至少可同时容纳三十人以上;加盟店铺的装修必须按照统一规定;招牌上必须写“宫”字以及“加盟”;店铺小二必须经过培训,并且着统一服饰等等这些要求都可以理解,他们自家店铺开个分店,也是尽量牌子装修跟老店一致,这样才让顾客好辨认。 不过有几条加盟要求,却让人看着有些困惑。比如这条:加盟商铺将获得一枚刻有“宫”字的牌子证明身份,其上还记录所属商帮、所在城市、以及城市其他店铺位置等信息,开业须将牌子挂于店内。 中等规模城镇只允许开一家加盟店,大规模的城市根据人口数量最多可开不超过三家加盟店,且同一城市的加盟店需将店铺开在远离彼此的方位。 看着这条一位晋商提问:“为何要限制同一城市加盟店数量?三家未免太少了吧?” 齐步卓解答道:“这正是为了保证各加盟店在当地有足够多顾客,避免相互间竞争白白消耗浪费了资源。” 晋商点点头:“这倒可以理解,不过这接下来这条:若一个加盟店发现另外一个加盟店有违规行为即可通报总店。一旦查证,总店会将违规分店告上官府,并奖励发现的分店获得违规分店的号牌。这岂不是会引发加盟店之间的恶意告发?” 齐步卓呵呵一笑:“咱们做生意最讲究的是个什么,就是口碑!若叫人轻易坏了咱们的名声,客人如何还敢信咱们的产品?那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要想维持好的品质,将这生意长长久久的做下去,维护好“宫”字品牌、皇家品牌,除了明面账务要每年交与总店审查,总店也会不时派人到各加盟店暗访,加盟店之间也得相互监督保证质量,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至于恶意告发,若是被查证也会被取消资格。当然了,咱们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如果只是偶有小错,总店会会给予停业整顿不定期限的处罚。” 那晋商点点头,坐下沉吟起来。 既然有皇家品牌的名号,要求自然严格。若是三号店被四号店发现有违规,便可由四号店的人夺了三号店的地盘…… 忽的他惊出一身冷汗来,在座的可有十个商帮,而每个商帮之内又有无数大中小商行、商会。 虽然有着商帮内部的规矩在,但除了统一对外时,商会之间彼此可是合作竞争并存的关系。有这样的号牌取代制度,那谁还敢违规作假?只怕不仅不敢,反而还要提防着别的商会故意下套呢! 这一下子就激化了他们商帮内部的斗争,各加盟分店之间虽可能属于同一商帮,但却很难形成牢固的信任关系,若是想着合作欺瞒总店,就要时刻担心会被朋友在背后捅刀子。 这样一来,他们总店便增强了对各个加盟店的掌控,好一招分而治之啊! 此时再看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年轻人,谁能想到他如此年轻,却心机深不可测,京城这地方果然是藏龙卧虎! 这位晋商又埋下头去,准备将那些规矩仔仔细细的从头看到尾,生怕漏过了什么没注意到的陷阱。 虽然在他看来,这条规矩是明着在他们面前挖了个坑,等着他们主动往下跳,但再凶悍的鸡那也是下金鸡蛋的宝贝呀!再扎手也得紧抱在怀里不放。:,, 第112章 第 112 章 晋商想的深,不过他虽然纠结于眼前的利刺,却还是舍不得到手的玫瑰。他埋头去继续研究,其他商人则争先恐后的冒头问询。 隔壁位置上白胖的粤商痴了一般,手里端着茶水,却半天都没喝进嘴里,他倒没太关注晋商提出的加盟店之间可以举报获取对方号牌。毕竟在商言商,优胜劣汰是很自然的事,平日里商会间斗起来可比这些凶多了。 此时他正盯着一条规矩,眼中精光四射、兴奋的满脸红光,激动的上前几步,双眼灼灼盯着齐步卓:“敢问齐兄,这条写着加盟店可将自己研究的新样式送至总店评选,优胜的样式将由总店呈至宫中御览,若得贵人喜欢,或可得中当年的“宫”字牌,发至各加盟店制作销售,且其上可刻加盟店招牌字号、所在商行、匠人姓名。” 他好似无意中发现了彩票号码似的,小心翼翼的跟齐步卓确认:“这也就是说,若被贵人选中,各地加盟店当年制作的“宫”字香皂上,都会刻上我们商行、甚至我们商铺的名号!?” 齐步卓拱拱手,爽朗一笑:“这位老兄真是善于抓重点,正是如此!东家为了鼓励大家精益求精,设计出更好更加优良的产品,特意加上了这条规矩。如此一来,当选的商铺可是大大出了一回风头!” 粤商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恨不得立马将祖传镂空雕花的手艺用在香皂上。 他们家祖辈可是曾出过九层镂空象牙球,那是在一个拳头大的象牙上雕刻出九层相套在一起的镂空球,每一层都镂空雕刻着不同花纹,并且可以单独拨动,在阳光下细看,玲珑剔透,精巧无比,曾是皇室的贡品。 他虽然没有先祖的功力,但雕刻出四五层镂空象牙球也是不成问题。若把这看家的本领用在香皂上,不知又能雕出几层的花样来? 也不用多,只要有个两三层,配合香皂接近透明又如琉璃般淡妆浓抹总相宜的颜色,保管能让人惊艳,届时必定能屏雀中选。 粤商心满意足的坐下,想着下一次评比一定争取头名。做生意就需要客人的认可,想要经营的好,甚至于打造百年老店,商行商会的名气口碑太重要了!虽然现代广告的概念还未盛行,可谁都懂若商行名号刻在香皂上销往各地,不就让商行闻名大清全国了吗?种机会花一千两黄金都换不来!! 若能让各地达官贵人对商行名号眼熟,以后做事都不知方便了多少!至少递上名帖,别人也有几分印象,不至于随手就丢弃一旁。这代表他们可以打破十大商帮的地域限制,将商品跨界销售并获得顾客认可,虽然开始只是加盟店内的商品,但这意味着远超香皂的更多机遇和挑战! 此时其他商帮的人也反应了过来,对这条无不拍手叫好,看着手里的加盟店规章,眼神更加热切了。 粤商在脑中畅想各地加盟店香皂印上商行名号,自家商行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他兴奋的恨不得现在就让人回去取银子,一千两算什么,交足十年的一万两都没问题。 不过他毕竟是商场上的老手了,此时还是深呼吸了几口气,耐心继续往后看。 有了这个惊喜,众人往后翻看的更认真了,没两页便发现又一道重要规定,但对此条众人却有些疑惑,相互打着颜色,一时没人吭声。 齐步卓和海保对视一眼,想是找到那条了,两人耐心等着众人发问。会场一时安静下来,只剩商帮的人时而眼神四处乱瞟,时而皱眉捏着指头计算。 一位鲁商忍不住站起来问道:“这有一条规定:一家加盟店必须在周边地区配十个杂货铺。在杂货铺中也应售卖香皂肥皂,牙粉等商品,但商品价格不得超过总店所规定的水平。例如肥皂的定价不得超过二十五文……,每年总店会根据情况调整价格,并且对价格有最终解释权,如违反本条规定,则撤销该加盟店号牌。 请问齐兄这条是何意啊?如此低的价格本都不够吧?况且既然已经开了加盟店,又何必再开杂货铺呢?这岂不是多此一举?若有名额,何不将加盟店数量放宽些?” 齐步卓一看这人连番的问题,一口气下来都不带歇的,这急性子是体现的淋漓尽致了。他上前几步,笑的温文尔雅:“这位兄台勿急,听我慢慢道来,今日在下必定会将诸位的疑问都一一解答清楚。” “我这人最是心善,有好东西都想与人分享,有钱就想大家一起赚。我与海保兄包括东家都是这样,因此今日才会邀请大家来此一聚,前面看了许多条规则,想必大家对加盟店的议题是比较满意的。” 众人纷纷点头,到目前为止,这加盟店的生意,背景雄厚官方,规章合理公平,十大商帮的主事人只要不是傻子,定然是要加入的。 齐步卓见众人同意,笑道:“若是加盟,转瞬间诸位就抱了只会生金蛋的金鸡回家,想必之后生意蒸蒸日上,赚得盆满钵满亦是指日可待。而加盟店主要顾客群体--各地的豪门富户也可买到精美华贵、独具匠心的香皂。” “但只是如此各位就满足了吗?”他摇摇头,话音一转:“局限于此,并不能够达到让咱们加盟店和顾客双赢的结果,因为贵客只是少部分人。还有一大部分百姓,并没有足够的钱购买精雕细琢的檀木盒里装着的高级香皂。” 齐步卓摊开手,笑道:“这做生意嘛,当然是要让顾客满意,顾客才能让咱们满意。因此咱们可不能忽视这部分百姓呀,他们也是珍贵的顾客,您说是不是?” 听了这话,有人点头同意,却还是有人面露不赞同的神色。毕竟平头百姓虽多,但是都穷,大头肯定还是在富户身上。 齐步卓严肃了面容:“加盟店乃是豪华配置,专门为有钱人服务,前面那条一定人口数量内只能有一家加盟店,想必众位心中会觉得生意受到限制,但这规矩就像是限制“宫”字号的产品生产量一样,都是为了大家的利益考虑。” “宫”字号每个地儿生产一百件算是稀奇,能拿来收藏用,若生产两千件那可就要跌价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因此生产数量和加盟店数量必须有所限制,确保“宫”字品牌的崇高地位,这点决不能动摇!” 众人自然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再考虑到皇家的东西肯定不能做成烂大街,听了这话,有些犹疑的点点头。 齐步卓见众人被他说动,又转了笑脸:“不过为了再不影响“宫”字品牌的前提下,让大家的利益能更上一层楼,东家也是煞费苦心,绞尽脑汁思索许久,这才想到了杂货铺的点子。 在不增加加盟店的情况之下,要想扩张增加收入,就得靠它们。诸位也不必担忧,这定价虽低,但杂货铺中所售产品并不需要花太多机巧心思。只需符合百姓日常使用即可,不用加入名贵药材,有几种基本的肥皂、香皂、药皂即可,制造成本非常低。” 他环视一圈,冲鲁商微微挤眼,笑的如同少年般活泼:“不需我多讲,若要来说上一说薄利多销这个道理,想必在座随意出来一个掌柜的,都能当在下师傅了!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的幽默,那鲁商一听就被逗笑了。其他主事人见齐步卓自谦,认管事的做师傅,虽说是玩笑话,但也是对他们本事的认可,听了自然心里十分舒坦,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见大家都面容放松,他这才继续道:“这加盟店讲究的是个精,是个巧,量少但赚大钱;杂货铺讲究的是个惠,是个廉,量大也不只是赚小钱。” “且肥皂香皂用处极广,又能清洗伤口,饭前使用又能防止病从口入,百姓对其的接受程度还是很高的。” “就拿京城本地来说,早先新式肥皂正是以几十文的低廉价格在京城畅销起来,到如今,但凡家里还过得去的人家,不说是人手一块,至少是一家得有一块,还有许多嫁娶时用来随礼呢!” 他将手凑在耳边,说悄悄话似的:“偷偷的给诸位偷个底,说实话,这钱比是不如卖给豪门大户赚得多,但也不算少,诸位回去试试就知道了。京城能行,可见在全国各地这生意都能做得起来,兄台不必担忧。” 讲到这,这位鲁商总算是接受了,坐下来继续吃茶,看起后续的加盟店规章来。其他人琢磨着前段时间京城香皂销售火爆的盛况,也觉得可以一试,毕竟自己说了不算。 这十个商杂货铺定不如那加盟店赚钱,成本虽不高,但利极薄,还要安排人手,还要安排铺子,总归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跟前一条只允许开一家加盟店相比,能多允许开十个杂货铺,也算是赚到了。利薄就利薄了些吧,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傻子才会放手。 海保在跟叶林商量时,还担心十大商帮的人会不会提出反对意见?但这点叶林私下跟胤禛讨论过,是必须坚持的。且二人还想了许多对策,以期能让这条被众商行顺利接受。 而齐步卓听海保讲时,却哈哈一笑,认为他这是杞人忧天,压根就不必为此事操心。以商人逐利的本性,他们不但不会放弃或推拒这十家杂货铺,反而会将这十家杂货铺给利用的透彻。 果然就在此时,许多人已经反应过来,这一千两的加盟费,其实可以由这十家杂货铺分摊掉。毕竟也没说这些杂货铺需要挂“宫”字牌,也没要求杂货铺必须要自己人来经营,除了自己人外,他们还可以将这十家杂货铺的经营权转手给相熟的商会嘛。 有人已经发现里头的漏洞。规则是限制了多少人口的城镇之内只能有一到三家的加盟店,但可没写每家加盟店只能有十家杂货铺呀?既然没写,那不就是想开多少开多少了? 他们加盟京城的总店,杂货铺也算加盟他们不是吗?不论谁来做,是不是也得给点加盟费?开个十五家,每家收一百两,如此算来,这每年一千两的加盟费,自个其实根本不必掏,而且说不定还有的赚! 众人的算盘打的精,却见有一位老者站起身来,冲着海保等人鞠了一躬,并不言语便又回去坐下了。海保也不知他是来自哪个商会,鞠躬又是何意,但只叫人将他记住,暗暗打听他的身份来历。 其实想凭借杂货铺赚加盟钱,除了少数如江浙繁华地区外,应当是行不通的。叶林按照京城的数据专门核算过,京城如此繁华,一家高档店铺比十二家普通店铺已经是极限。如果按照一比十,且杂货铺不乱标高价销售,利润也最多支持一百五十两的加盟费。 不过能将加盟费再次进行分摊,对各大商帮来说肯定还是很开心的事,再富有也不会嫌钱多不是? 解决了这个问题,齐步卓口干舌燥的刚喝了口茶,就又有一个闽商站起来提问,齐步卓有些无奈的与海保对视了一眼,从未感受到自己是如此受欢迎,海保笑的狡黠,他就知道,今儿不把嘴皮子摩薄一层,哪能轻易脱身?:,, 第113章 第 113 章 这闽商身材瘦瘦小小,肤色黝黑,穿着朴素,一抹小胡子长在下巴上,看上去不像是能进十大商帮的大商人,但齐步卓可不敢小看在坐的任何一位,特别闽商可是出了名的肯吃苦又心齐。 矮小商人冲海保和齐步卓微微欠身,这才问道:“请教齐兄,这有一条,说的是不得私自将加盟店交易、转让给其他人或商家,不得出现加盟店实际经营者与总店签署合约的商行不符的情况。” “若有加盟店想要退出,则不能继续销售加盟店的特有产品(包括但不限于由总店分享的秘方以及宫字牌所有产品)。” “敢问齐兄这条是不是限制的过于严苛?这做生意的总有各种情况出现,不许将加盟店转让给其他商行,未免限制的太死了。” 齐步卓放下茶碗微微一笑:“这位兄台想的长远,确实,做生意会有各种意外情况出现,可能迫不得已需要转手,但这条正是为加盟商行各自的利益着想而设。咱们这生意能销售宫字牌的东西,那可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届时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必会引来小人窥伺。” “在下相信经营各地加盟店的商行定然是实力过人,这才能从总店获得经营许可,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有实力也难保有人眼红,暗下黑手,以恶劣手段谋取加盟店。而加盟店在全国各地开花,虽说是天大的好事,可若有意外,即使总店想护着也鞭长莫及……” 这闽商一听,背上的冷汗就下来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抱着下金蛋的母鸡,别人见到,不得眼馋的恨不得生吃了他!以前商场上经历过的黑手还不够多吗,怎么此时竟没转过弯来? 商场如战场,想谋你的生意,那可是有层出不穷的手段。据他所知,就是京城香皂生意,虽有皇家背景,不也有许多商帮私下里打着主意呢!若没有今日这一茬,说不得过一两个月,新式香皂就已经露出方子,在天南海北的售卖呢。 有皇子做靠山的生意尚且如此,何况他这个没什么背景的商行呢?想到这,他的神色顿时就有些紧张,只听齐步卓安慰道:“兄台放心,正是因为限制了加盟店不可私下转让,也才能从一定程度上杜绝那些想要谋害的人呢。” “当然,若是加盟店商行退出加盟体系,自愿主动将经营资质转移给某商行,总店也会酌情审核该商行,以及其他当地商行的资质,再决定是否发放加盟号牌,当然在其他条件同等的情况之下,可以优先考虑该商行。” 齐步卓停下来,环视一圈,待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后,才说道:“另外,在下要强调一点,各地加盟店的数量并不固定。若是该地的加盟店经营的好,人口数量增大,富裕程度提高,会视情况增加加盟店的名额。若该地各加盟店经营状况不良,或总是出现恶意竞争,人口数量及富裕程度不高,则总店可能撤除该地的所有加盟店名额。这条同样是为了大家着想,是为了促进良性竞争,减少恶意竞争!” 那闽商听罢,拱了拱手缓缓坐下,他在心里长嘘了口气,能做皇家品牌代言人果然有几分本事,这一手定能大大减少恶意竞争。 为什么?因为这条规矩其实是给了所有加盟商行一个鱼死网破的机会。如果对手闹得很了,大不了就告上京城总店,让这一地的商行都丧失加盟资格。 如此一来,若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手段还罢了,但若真想使一些下作手段,如害人家破人亡之类的,那当地商帮高层必然会出面阻止。 这闽商在心中叹服,简简单单一条规矩,就将恶意竞争的程度减轻了许多,果然是是高啊!他捋捋胡须,不仅对后面的条款更加期待起来,翻了一页又往后看去。 不待闽商有新的发现,又一位鲁商已经迫不及待的起身询问:“齐兄,据这条所说,总店会定期审核加盟店的经营状况,若经营不良或其经营方式不符合总店规定的,有其他违规行为的,(如故意泄露秘方,或以其他任何方式恶意破坏加盟店及总店的产品、雇员、财产、声誉等行为),则取消经营资格,收回加盟店牌子,并将相关人证物证交由官府处置。” “对于总店的决定,加盟店可以提供相关证据进行申诉,但总店拥有最终解释权和决定权。请问齐兄,经营手段违规的范围,除了条款上写到的这些,还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吗?” 齐步卓听罢清了清嗓子,待众人停下对上一条的讨论,大厅彻底安静下来,这才说道:“这位兄台的问题非常好,这也是我特别想跟众位强调的。论起做生意的本事,在下是拍马也赶不上众位行家里手。” “但毕竟十大商帮参与且带“宫”字牌的的加盟商铺,乃是我朝第一例!此举前所未有,因此今日大家所看到的各项规则,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以后发现时便会一并更改。届时,会更新加盟手册第二版,第版,等等……” 众人一听,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好家伙手里这么厚厚一沓,尽然只是初稿。那以后不知会扩张出多少条去? 齐步卓双手抬起,微微往下按压,待众人稍静,才继续道:“但即便条款成百上千,可数量再多也万变不离其宗,是什么呢?就是咱们“宫”字品牌所主张的经营之道。 咱们虽是商人,但做事却不能狭隘的一味只追求金钱,眼界得放宽,格局得放大,如此才能遇到更多商机。在下及总店所期望的,是通过商行加盟,能让全国各地的商帮都赚到钱,也让百姓用上实惠的产品。 不管是晋商、鲁商、闽商、浙商,无论各位来自哪里,在是一个生意人之前,首先都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咱们不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亦能明辨是非善恶,更有广阔的胸怀可以够造福家乡,让各自的乡亲父老都为你们所骄傲!” “让大清商人站出来,人人都比一个大拇指!人人都会敬重,感激!让大清商人的名号,能传扬海内外!“ 卓环环视一圈,看到有些人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心绪起伏,眉宇间显露出激动之色,但也有些人神色淡淡,并未变化。他心里明白,这些个老油条,哪里会因为他一席话就被鼓动起来,在座的可没有如他这样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又怎会轻易被他说动?就是那些激动的面色发红、频频点头,也说不定是卖他面子,配合着做出这副模样罢了。他对着他们点点头,心领了。 不论众人听不听的进去,这种场合,再加上皇家背景,鼓动士气的话是必不可少的,稍稍说了几句,他便转过话头:“当然了,这是我们一辈子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但就眼前的加盟店而言,这乃是聚集了咱们“宫”字品牌、京城总店,和十大商帮的利益共同体。而这个利益共同体,在大家同心协力一起来维护时,定能强强联合更上一层楼,从而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 “因此当每家加盟店都能以同样的服务态度,销售同样高品质的产品,再加上共同相似的装修装潢和同样的经营理念,那么就可以聚一盘散沙为一体,届时任何一家加盟店都能获得整体同步所带来的优势。” “若客人在任何一家店加盟店,都能享受到同样品质的服务和产品,他们就会更信任我们的品牌,这就好似在顷刻间树立了传承百年老店的声誉一般。在总店的引导下,达成同步同调、协同合作、加盟体系利益至上。这是所有的加盟店都必须坚持和遵守的主要原则。就像在座各位结成商帮的情况一样,同步协作必将产生无以伦比的效应!” 听到这,众人倒是十分认可的频频点头,在座的哪一个不是商帮的受益者?都体会过合作协同、抱团取暖的好处。因此,对这个类似商帮内部规则的总原则,倒是都很认可。 齐步卓见众人认可,他温和一笑,话头一转:“而任何为了自身利益而去破坏这种共同性和同步性的,都将受到处罚。 所有加盟店都有责任相互监督,一旦发现不良行为告知总店,总店查实后,定会撤回其加盟店的资格并且将收回的加盟店号牌,并给告发的加盟店一定奖励。”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例如宫字牌产品,每年由总店规定限量生产,这是为了保持宫字牌在客人心中的崇高地位和稀缺性。如此一来,客人才会愿意掏出更高的价格购买,这个生意才能长久。” “各加盟店在生产售卖时,不能超过总店所规定的数量。如某加盟店因为许多顾客并未买到,而私下加大生产限量产品,这就是破坏全体加盟店利益的事,因此也要请其余加盟店多多监督,看市场上是否出现大量某号加盟店所生产的限量产品,一旦发现,请务必收集证据及时告知总店,由总店进行处理。” “同时加盟店必须明码标价,写出每样宫字牌产品限量的数量,所有宫字产品上都必须刻有生产的加盟店名牌,生产日期和该产品是第几件的序号。这也是以防止有外人作假,模仿咱们加盟店的产品。” 这要求一说,就有许多人频频皱眉,倒不是难做,而是这种价格数量都公开透明,确实让他们难以搞小手段。若是提价,客人到其他店里一问价,同款不同价?若是偷偷大量生产限量款,当地富户相互炫耀时,发现你有我也有?这不就尴尬了吗? 这一招,真是如锁链一般困住了他们的手脚,而他们还不得不为之叫好,因为没人舍得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好一个海保!好一个香皂商会!而隐在背后的四皇子,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让这些人都为他所用?! 齐步卓跟海保对视一眼,眼中隐隐有自得之色,这条可是他想出来的,他转回视线,微微安抚一笑:“诸位请放心,为了能帮助各个加盟店达到协调同步的效果,我们总店会出具详细的指导手册给各个加盟店,其中包括了选址的建议,店内布局的建议,装修的建议,人员培训的建议,产品生产的具体指导和要规避的一些错误情况,销售的建议,客户喜爱偏好调查的方式方法,培训客户售前售中售后服务的培训,客户投诉处理的培训等各个方面。” “当然了,咱们加盟店开设之初,这培训手册定然是比较简陋的,也希望各加盟分店能够积极踊跃的提出好的建议和想法,写出方案来交由本总店审核,如若通过将会加入到指导手册当中,并且注明贡献的分店名号,作为对加盟体系的贡献,具体贡献点体系,请参考五十八页的内容。” 众人相互打着颜色,垫垫手里沉沉的规章手册,可想而知,那培训手册必然也不会薄到哪去。不过这个加盟体系的贡献倒是个新鲜东西,众人纷纷低头,翻找起来……:,, 第114章 第 114 章 这贡献积分体系说起来,还是叶林借鉴了许多小说中的公会贡献而来的。学生时期他很是痴迷过一阵各种仙侠、西幻小说,畅想自己要穿越了,是仗剑走天涯好,还是攒钱修建自个的法师塔宅家好,没想到真有一天穿越了时空,可惜以前看过的小说大部分都错了位面。 他原想着打发时间的内容,没什么卵用,谁知这会竟然用上了!果然万事只要上心,都能长智慧。 虽然法师猎人公会体系是小说内容,但经过修改,放在加盟店想来也合适,就是这改写的大清版加盟体系一说出来,又让贝勒爷好一顿称赞,半盏茶时间一个字都不待重复的,夸的他觉得不继续努力,都对不起贝勒爷的看重与厚爱,不愧是龙子皇孙,就是会说话。 不过,他最近总觉得贝勒爷瞧他的眼神怪怪的,有点像是他第一次在动物园看到熊猫团团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几个月大的熊猫,一只只挤来挤去滚来滚去的,可爱指数暴增十倍,超羡慕饲养员可以随时抱过来撸一把,所有游客的眼神都热切里透着新奇,恨不得自己上前替了饲养员的位置。 他心里疑惑但忍着没问,回去找了铜镜来照,也没发胖呀,就不知贝勒爷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哪里知道胤禛派去叶家村的人,调查了一番之后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连夜跟胤禛报告了一些情况,之后几天,胤禛就日夜琢磨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那探查志愿汇报,叶家村根本没有桃树,叶家村附近也没有。且叶林年少时,并不像他所说多么善于务农。 他年少时,父母尚在。父亲是当地的教书先生,家里有些余钱,一直都是雇佣村人来帮忙种田。且他父亲对他的学业抓得很紧,安排了许多功课,日夜学习不缀。这才能小小年纪就考过童子试。 因此也就是偶尔松松筋骨才会去田间地头,之后他父亲过世,他母亲坚持让他继续读书,不肯让他下地,他也只能在放学之后才能去帮帮忙,这还时常被赶回家。之后,许是发现考上功名,县里就会发放钱粮,便干脆将全部心力都放在了读书上。 因此他最多不过是认的五谷杂粮,但根本没有什么种田经验,何谈与其他人讨论实验杀虫的草药? 胤禛闭眼听着汇报,一边转着手上的扳指,突然他睁开眼看一向自己的双手,虽然算是白皙,但能看出阳光照射后淡淡的小麦色,练过骑射,所以骨节粗大修长有力。底下跪着的汉子双手皮肤黝黑,满是风吹日晒的痕迹。 而叶林的双手比他还要白几分,只在握笔的关节处有一些茧子,是一双不怎么常晒太阳的读书人的手,而不是一双长期务农人的手。 既然不常务农,又如何总结出如此多的经验?胤禛心中一沉,叶林在骗他。 他微抬下巴,示意那汉子继续。 这细心人办事就是周到,这汉子不仅作农人打扮,去村里、到大集打探;还换了腰牌,找到县城官学,以查阅历年学子考卷的名头,将叶林写过的优秀答卷和文章调了出来誊抄一份带了回来。 拿出来呈上去,就见贝勒爷翻看起来,久久没有言语。 怎么说呢,让应征的眼光来看这些文章确实是写的不错,可以看出随着年份的增长,文字从堆砌华丽的词藻变的优美通畅而又不过于累赘,内容也从改写先生所传授的内容变成了抒发自己的观点。确实是越来越言之有物,有些话读来,评一句精彩不为过。 但再精彩还是属于正常少年人的范畴,受限于年龄、地域、见识,在受教育国学大儒的胤禛看来,缺点就是少了一分大局观。作为一个大县的学子已经十分优秀,但跟现在的叶林还是差距甚大。 他闭目思存良久,问道:“叶先生在当地的名声如何?” “有时候年纪轻轻便过了乡试,是神童的;也有说他为救弟弟勇斗拍花子,智计过人。” “除了这些还有何特殊的吗?” “再就是,见他匆匆带着家人离开,是得罪了贵人的缘故。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胤禛见这人禀报完毕,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这时苏培盛才捧着热茶进来,见主子爷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他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信息,他这个伴着主子爷长大的人都听不得? 他实在没忍住借着上茶问了一句:“主子爷,可有何不妥?” 胤禛看他一眼,没搭理,只接过茶,静静沉思。 有何不妥,这不妥大了去了! 胤禛将各种可能性都想了一边,从叶林背后有高人支招,到叶林夺取了他人成果;从叶林是皇阿玛派来试探他是否有野望,到直郡王、太子在背后挖坑;甚至连叶林是仙人下凡都的可能性想到了。 但不管再怎么发散思维胡乱猜测,叶林表现出的能力与他的背景严重不符是事实,而叶林真心投效,倾其所有的拿出各种东西帮他也是真;而以其城府之浅,若背后有什么阴谋,这么长时间是绝对藏不住的;抛开这一切,回想中与他相处皆是轻松愉悦,不论如何,他们已经是可以直呼其字的朋友了。 胤禛回到榻上躺着,却怎么也无法入眠,干脆起来回到案前,写写大字,整理思路。在叶林日日酣睡时,胤禛可是好几天都没睡好。 思来想去,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胤禛得出了判断:叶先生,子玉,他许是山野神异之人的转世,到了京城受龙气影响,觉醒了前世的部分记忆、思想。 如此,才能说得通为何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必是前世积累所得;还有他对下人与众不同的态度,既不理所应当,也不小心翼翼,山野间的高人,自然不在意世俗规矩;还有他村野出身却见皇子都无惧怕,高人前世见识广博,能评点天下大局,自有其气度…… 总之,自小长在皇宫,见惯了后宫女人们念佛的胤禛,本来就对佛道信了几分,这会排除其他选项后,由自个推出的结论,再如何荒谬也只能相信。 且随着他往这个思路上想,再看叶林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更是处处都有印证,越发深信不疑,之后几年相处,更是时刻关注印证。 胤禛心里兴奋不已,没想到新结识的朋友竟是这么个大宝贝!是因为他身为皇子,所以天也再助他吗?可皇阿玛是天子之尊,为什么叶林没有出现在他身边? 对了叶林上京是为了参加科举,若是不受伤,以他的才能,定然得中三甲,届时就会正式入职,受皇阿玛赏识。 如今受伤错过此次科举,下次还要在等三年,白白浪费时间,胤禛不仅皱眉发愁,是否应该直接向皇阿玛推荐子玉呢?自己如今虽说是四贝勒,但手中并无实权,子玉在皇阿玛身边,才能更加一展所长吧?可扪心自问,自己确实舍不得子玉离开…… 胤禛左思右想,第一次品尝到了纠结的滋味。 京城香皂商会大堂 贡献点体系一出,果然众人都被吸引住全部注意力。 齐步卓慢悠悠的介绍:“凡有贡献者,必有奖励。例如贡献秘方给整个加盟体系,总店评估推广使用时,各加盟店需支付一定费用买断该秘方,或将一定比例的营业收入作为秘方使用费。如此同时可在全国几百家加盟店中销售,想来会比将秘方只在自己店使用赚的更多。同时会有专门的贡献记录,可以凭记录在后续获得许多好处。” “比如选取新的宫字牌产品样式时,加盟店可使用其贡献换取优先权;再比如有新秘方研制出来时,加盟店可以以折扣价换取秘方;甚至可凭贡献点,在加盟店体系内部发出求援令或征召令,如有什么急需的东西或是需要什么帮助,就可以让全国的加盟店帮助,或许难题就能轻易解决。” 众人听罢纷纷若有所悟,场上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讨论声,声音之大,每个人都不得不提高嗓音,才能让身前的人听清自己的话。 如此一来,就算总店没有新产品推出,之后加盟店体系定然是不缺秘方了! 就如齐步卓所说,一个秘方捏在手里是够几代人都借此立身活命了,但若是几代人才能积累的财富,立刻就能得到呢?想必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兑换的,有了钱,说不定还能研制出更多秘方不是? 而总店收到秘方,冠以“宫”字推广,就是个土疙瘩,都有人买,怎会不大卖?对于所有加盟店来说,平摊下来的秘方费用估计还没有自己单买的高,九牛一毛,何乐而不为呢。 这种加盟店的理念打破了商会与商会,商帮与商帮之间的隔阂,乃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形式! 求援令或征召令一出,为了贡献点,不是本商帮的商会也有可能出手相助!货物购买、调运、求购、销售,岂不是都能提出来?! 既不需要破坏原本的商帮组织结构,但又突破了地理的局限、众多商会规矩不同的局限。看似加盟店相互之间组织十分分散,总店并不过于插手分店的经营与收入,但其实又从整体利益的角度,将所有的分店绑在了一条战船上。 对,就像是是战船!本来各地的小商会就像是渔民打捞海货,各自开着小船一般,划分地盘并且相互争斗,实实在在是一盘散沙。 而商行进而形成的商帮则是同一地域的小船与小船相互融合,形成了更大的战船,这时战斗力就足以让他们突破海域,走到其他地方去开拓市场。 但其他地域的商行商帮也不是吃干饭的,虽然形成商会、商帮,让各自的整体实力都大大提升了,但是相互间的冲突还是在所难免,想要让其他商帮的商会跟自己通力协作,那就是天方夜谭! 而今这加盟店则是让他们从已有的十大战舰中各取一小个零头,在具有皇室背景总店的带领下,组成一个新的利益共同体。 这招实在是妙!既不需要自己辛辛苦苦的开拓市场,也不需要投入太多的本金,人力物力就能轻松达到将生意开遍大江南北的目的。 虽然加盟店控制权在各地商行手中,但若想沾到宫字牌商品的好处以及各种秘方,还是得乖乖听总店的话。 能想出这法子的人,真是使得一手四两拨千金的好手腕啊!小小一个“加盟店”一个“宫”字牌,一定程度上就调十大商帮为他所用,这手段太厉害!!叫他们这些老油条都心中胆寒却又不忍不住诱惑,自个往陷阱里冲,就不知是何人在背后出谋划策,着实叫人心惊?!:,, 第115章 第 115 章 众人吃过晚饭后又谈了一个时辰,总算将这加盟手册上的条款看的七七八八,众人却得知,目前加盟店每个商帮只开放十五个名额,大佬们的失望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好家伙,激动了半天,最终全部的名额加起来才只有一百五十个?一个商帮只能分到十五家店?!这不是开玩笑吗?十大商帮随便拉出来一个,里面中等规模商行的数量都不止十五个,这是闹什么妖啊? 这是想让他们内部厮杀竞争一番? 当即就有人不干了,马上提出来这数量太少!一个商帮至少一百个名额还差不多!众人群情激动的将海宝和齐步卓围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试图劝说他们将名额放宽些。 但这规矩定下之处,齐步卓就跟海保抗议过,加盟店这么大的生意,却给这么少的名额,实在太过于谨慎。他磨了半天嘴皮子,试图争取更多,但此事海保也无法改变,这乃是叶林和胤禛商议过的结果,他最终也只能无奈接受。 叶林和胤禛两人对此商讨过,也知道这数量看起来像是逗着人玩一样,但是海保、齐步卓等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往外开拓,而他们得在后面把控着生意的整体风险和走向。 从盈利和快速扩张的角度来看,加盟店自然是越多越好。可这里头涉及到新的商业模式和皇家的声誉,不得不谨慎! 反复衡量后,最终定下来第一批开放一百五十个名额。根据各地加盟店情况,在半年至一年之后会开放第二批名额,届时经营良好的商帮将获得更多名额,经营差的则不仅不能获得新名额,反而还要减少已有名额。 海保和齐布卓将这条规矩一说,众人皆成了哑巴。 好嘛,还在这放长线吊着他们呐!这一条规矩在头上,跟个紧箍咒似的,哪个敢不好好经营? 众人看着海宝和齐步卓不过二十来岁,胡子都未长的模样,不仅在心中感叹,真是后生可畏啊!但怎么办呢,人家手中握着主动权,也就只能听从人家的规矩,好好干吧。 这场聚会开了整整一天,众人踏着清晨曦光而来,结果不仅在这吃了午饭,还将晚饭也一并解决了。若论滋味如何,中午那顿味道再美,大多数人也只是食不知味;而晚上那顿再是简陋,吃起来也觉得胜过山珍海味。 海保和齐步卓将最后一个人送走时,已是夜色深沉,打更的来回敲了几遍,大街上早已不见一个人影。 两人在晚饭后被众人围住,又是答疑,又是登记,忙的飞起。经过了漫长的一天,两人都已疲惫不堪,干脆就在二楼找房间凑合歇了。 若问这一场宣讲会的效果如何?那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成功! 各个商帮的人晚间走时,一个不落的全都签署了契约,速度快的,已经将银子都交了。速度慢的也赶在第二天午时前,就交齐了银两办完了手续。 这些人哪个不是商场上的老油条?都是经过了无数厮杀才能代表商帮坐镇京城,因此里面没一个是蠢的,甚至可以说,这些人就是整个大清国商业里,精英中的精英!对他们来说,若不能达成一石二鸟、一举数得,那都算在商帮里丢了自家的脸,亏大发了。 在做生意这个领域,一般商人能想个一两层的时候,他们已想到十层不止。早将其中的利弊优劣分析了个透彻,甚至将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都在脑海里演练过一遍。 如若发生该如何应对?最坏的情况又是如何?通过此次加盟又可以达到怎样的目的?对其所在商帮的整体实力会有什么影响?如果将这些人的脑子透明化来看,那里面竟然是如现代的电脑一般运转的飞快,片刻都不停歇。 因此这些商场的老将们在看到“宫”字品牌、加盟店的这个机遇时,便一个不留手的全部下场了。他们脑中的学识,商场上的经历都在不停叫嚣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一定要快狠准的抓住,不然如何对得起江东父老?! 正是因为重视,所以才能让这些大佬们亲自下场,坐在那一整天,跟海保、齐步卓这两个小辈仔细纠缠询问。若是一般的生意,露个面是给你面子,至于详谈?最多打发手下的掌柜来就罢了。 虽然。对加盟店抠抠嗦嗦的名额实在不满,但众人也只能暂时接受。 契约已签,此事尘埃落定,十大商帮的人终于可以安心规划店铺了…… 这是不可能的。 交银子、签契约,这都是小事,真正的大头才刚刚开始。 自打那日从京城香皂商会小小的门店离开,十大商帮的人就已经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鲁商商帮京城主事人身形矮胖,外号“佛爷”。,这位“佛爷”在规则上提了不少问题,说的那是一个口干舌燥,春寒料峭的时节,汗却将里衣都打湿了,出了门后才来得及擦擦,一阵冷风吹过,他反而觉得舒坦很多。 看天已黑透,不知不觉竟然这么晚了,他忙让两个小厮伺候着,往门口候着的小轿上一坐,由两个身形健壮的轿夫抬着往回走,心道总算是可以歇一歇了,吩咐一句回家里,便闭目养神起来。 一旁跟他前后脚出来的闽商向着小轿投去羡慕的目光,他可没这好命,这鲁商人称“佛爷”,可做事一点都不佛性,看着是个笑眯眯的佛爷样,但使的却是杀伐决断的狠厉手段,坐镇京城已有七八年了,早将鲁商商帮里的事物调理顺畅,帮会里商行虽多,管事的个个都有些脾性,却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因此这才能安安心心回去歇着。 自己这边呢?虽他自认也颇有手腕,可才坐镇京城两年,商帮里各大商行颇有一些刺头还没被他压服,着实叫人头疼。 如今碰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指定争的跟乌眼鸡似的。他叹了口气,这不自己还没来得及登上小轿,就有几个商帮成员亲自来请,说是他这一日劳累辛苦了,商帮的兄弟们在京城最大的聚春楼里包了厢房,好酒好菜美人都备着呢,就等他前去疏散疏散…… 他冷眼一瞧,这哪里是请他去逍遥,这分明是催他尽快将商帮十五个名额分配好! 他虽出身于闽商商帮里最大的商行,但今天过来这两家商行的规模也小不到哪去,剩下一些中等规模的商行也虎视眈眈的,若联起手来势力也不可小觑。 他面上带笑心里苦,由着人将他引入一顶小轿中,看样子今儿是别歇着了,不把这十五个名额搞定,谁肯放他回去睡觉? 后面出来的浙商主事人将这场景收入眼内,笑着与离去的闽商打了声招呼,态度温和有理,配上江南吴侬软语的口音,让人倍增好感。闽商见此恨不得拉着他一同前去,好做个挡箭牌。可惜商帮不同,只得作罢。 待前方小轿转过街角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斜睨了一眼那方向,心里鄙夷:这位仁兄行事手段还是不行,都把着权利两年了,竟然还没将位置坐稳?优柔寡断的性格,也不知是怎么被选来坐镇京城的?被底下商行的人牵着鼻子走,真是可笑! 怪不得这几年闽商势力越来越弱,竟然被外地的商帮夺取了不少生意,看来这内里还是一盘散沙呀! 他垂下眼帘,眼神转动间精光四射,思考着如何再从闽商商帮里再撕下一块肉来,一边由着小厮给他系好狐皮大氅,一边慢条斯理的迈步向一顶精美小轿走去,嘴上低低吩咐着,传信给各大商行的人,明日于商帮内一聚,讨论“宫”字号商铺的事。 这小厮听令而去,他转身又对另一个小厮说道,给这几家商行传一句话,“毕竟入门应始了,愿君争取最前筹。”话送到了,人情也送到了,至于这几家商行的人会怎么做,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注1 不过这十五个名额到底应该如何分配,他心中早有腹案,就看他明日如何引导,届时,争得上的、争不上的都会对他心服口服…… 将几个大商行的势力关系在心中一一捋过,他轻笑一声,吩咐轿夫打道回府。 不论十大商帮的人,是如何因这“宫”字商铺加盟的事痛并快乐着,三日后他们还是按照约定将所在地区精心绘制的地图送了过来。 是的,只是地图而已,不过这地图上详细标注了许多信息,如城市主要街区;街区上的各大商铺;该城市的大致人口数量;与周边的镇县距离等信息。同时用颜料鲜明标注了打算开设加盟店、杂货店的具体位置,供总店审核。 叶林虽然不是学市场营销方向的,但在现代听得多了也知道,开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location,在这个没有线上网络营销的时代,店面位置合适是非常关键的。 位置合适才能够接触到更多的目标顾客群体;才能与周边高档店铺形成企业群聚效应…… 店铺之间距离也不可过近,以避免造成无效竞争。 他赶了几天的工,才将一百多家店铺的位置都一一审核确定,虽然累的够呛,不过也心满意足地看到加盟店可以顺利进入下一个步骤,店铺装修。 不过这事就好办的多了,不需要他太过劳心。只需让人连夜将“宫”字纹路刻制在总店中,他再去指点了一下防止盗用的隐文,总店的小二员工制服等一些细节,之后就叫十大商帮的人前去参观记录。 虽然说起来事不算多,可却十分繁杂,做出来后看到实物,还要反复沟通修改,确认效果够上档次,同时也容易在各地的加盟店普及,这才算完。 他歇了两日,后来才知道,这些精英的参观方式跟他想象的哪比绘画记录可不一样。人家直接找了几个能手,将整个总店按比例缩小做成了迷你的小模型,为了求快用的是软木雕刻,但还是能做到一比一的复刻,甚至他们还将各部位的颜色都对比着漆了上去。 一两天便赶工做好,将这小模型送到了总店请海保等人审核,若是妥当了,便马上命人原样复制两三百个,快马加鞭送至全国各地。 当然也不能怪他们过于小心谨慎,毕竟这第一批的加盟店做的好与坏可取决着能不能得到第二批的名额呢!谁敢不上一百二十份心?:,, 第116章 第 116 章 叶林忙的脚打后脑勺,胤禛自然也没闲着。 第一批店铺想要开门红,自然开在最繁华的地界,为这一百五十家店铺的选址,十大商帮送来五十来张各个城市的地图,其上标注了几个备选地点,供总店审核。 这东西在当地人看来并不算什么,一辈子生长在那,闭着眼都能走遍大街小巷,随手就能将附近的山川村镇画出来。 再加上他们往来行商,走的多了,那真是哪里的耗子洞最多,哪家的媳妇最俊,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叶林拿到图,是按照城市路线规划,道路宽窄,周边商铺种类,繁华程度等来选择,基本跟报上来的备选方案大差不差,只是有些店铺相互间距离过近,还要适当调整。其次周边配套的杂货铺也需要考虑位置是否合适。 另外各个加盟店号牌顺序也是要操心的事,谁都想排到越前越好不是?因此各个商帮之间的序号也需要协调。 说起来容易,真正规划起来,还是颇费了他一番心思。 这种细节的东西,按理不需惊动贝勒爷,但因着“宫”字品牌是皇家首例,叶林考虑了一下,还是拿给胤禛过目。 他本只是走个程序,报备一下进度,想着最多十分钟就说完了,谁想到,确实是只说了十分钟,只是跟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当他把东西拿去时,贝勒爷正忙着看最近的朝廷奏章,眉头深锁琢磨着呢,叶林见他埋首于其中,没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大殿,干脆将厚厚一沓资料放在下首桌案上,自己坐在太师椅里,一手捧着小太监上的茶,一手捻起一块点心。 点心只麻将大小,表面印着些福寿字样,看着一般,但叶林没有被表象迷惑,贝勒府最好的供应就在这呢,点心菜肴,无不体现大师傅最高的厨艺水平。 果然,一口咬下去,只微微用力就咬破了酥脆的外壳,柔软细腻的馅料就流了出来,嗯~好吃!是红豆做馅,入口半点没有豆腥味,应该是豆子去皮磨碎再蒸熟,加了花蜜调制,甜而不腻,花香、豆香与外层的山药粉相互平衡,真是入口即化,美味极了~ 正要再拿一块时,就听一声轻笑:“子玉你到是自在!” 叶林抬头一看,就见胤禛终于把自己从那高高一摞奏折邸报里拔了出来,此时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叶林一也不知刚刚闭着眼享受美食的样子有没有被瞧去,再次暴露自己饕餮本性,微微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贝勒爷您再忙也要多注意身体,及时休息才能提高效率,不如来一起吃点点心?” 胤禛心中哂笑,说他自在,还真就随性,反倒来招呼他这个主人吃茶点了。不过看他吃的如此香甜,每次都勾起他的好奇心,也想品尝一下他这是吃了什么了不起的山珍海味? 胤禛干脆起身绕过堆的高高的书案,到叶林身边坐下,小太监见此很有眼色的拿了热帕子来供他净手。收拾妥当了,他才捻起一块来尝了尝,今儿厨下并没有奉上什么新花样,口味还是以往吃惯了的,不过此时一起就着茶水吃了一块,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在叶林灼灼的目光下,胤禛慢条斯理的吃完,又拿帕子净了手,这才吐出一句:“是不错!” 就见叶林笑着点头,面上一幅你很有眼光的得意之色,差点让人误以为这是他做的。 胤禛见他吃到美食就心情大好的样子也是无奈了,干脆把高人不高人的抛在脑后。他早发现,没有外界事物压力威胁,子玉就开始有些放飞自我,这般少年心性,只怕也没比弘辉成熟多少。 有心想劝诫几句吧,不过看着他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算了。纯真自然的快乐时光,在经历世事之后就会一去不复返,就如自己,不过是三四岁到六岁这几年罢了,可惜当时的那个无知小儿,并不懂珍惜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只余回顾时偶尔想起的点滴快乐。时光如此稀少,叫人回忆起来,不知胸中涨满的情绪,是喜是悲…… 叶林不知道胤禛突然的沉默从何而来,只是本能不喜欢有些沉郁的气氛,便将桌案上那一摞纸递过去:“贝勒爷请看,一百五十家加盟店的选址和号牌已经初步定下来了,都是选的各地繁华区域。可是费了我好大的精力,就是不知是否合适,若是贝勒爷觉得还行,那就可以开展下一步了。” “我觉得装修跟选址同样重要,统一装修、着装、产品、价格、服务、管理模式和规章制度,这才能真正形成加盟店的体系,让顾客认可……” 胤禛被手上的重量惊醒,发现自己的晃神,这才收回飘散的思绪。他一边听着叶林的解说,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着手上厚厚一摞材料,可没翻两页,就被手中的材料震动了心神,耳朵里已经听不进叶林的絮叨了。 叶林觉得是走个流程才拿了过来,可这些东西叫胤禛看来却是个宝! 那可是五十多个各地大城镇以及周边村镇的地图! 在叶林眼里,这些地图十分粗略,也就是小学生手工课略好的水平,比起现代精确到一街一巷实时动态的卫星地图来说,真是差了几个朝代,因此对这摞地图并不怎么上心,他甚至觉得十大商帮是不是有点敷衍了,就算只有三天,拿出的地图也不至于只有这水平。 叶林并不清楚他可是冤枉了人家,十大商帮走南闯北,画地图的本事都是一流,这些城市地图也已经非常精确,一般人可没法做到。 而这时候地图虽然都很简略,但那可是战略物资,轻易不敢叫别人得了去。行军打仗靠的就是精准的地图才能做出合适的战略部署,规划路线、运输粮草,就是对于十大商帮而言,记录了各地官、匪情况的路线图也是顶顶重要的,若是走了错的路,叫山匪杀人截货、叫客商欺骗也只能认栽。 朝廷自然有收藏各地的地图,但这地图藏得紧,再加上绘制成本太高,也就意味着并不能够做到实时更新。现在正好,有本地人将将地图画了出来,可不就立马能拿来与以往收藏的地图进行核对,查找地形、地貌、人物变动了吗? 虽然这些新绘制的地图也不见得有多么精确,但两相对照,大的差异总能马上凸显出来。因此胤禛十分惊喜,都想叹一声:人在家中坐,宝从天上来!自打子玉到身边后,自己的运道都变好了。 得知叶林那还有一份副本,胤禛顾不得解释太多,嘱咐苏培盛让厨下给叶林上桌好酒好菜,便匆匆带着进宫求见皇阿玛。 叶林虽不清楚胤禛为何如此着急进宫,但见他兴冲冲的模样,知道是好事,也就回听竹轩专心等着美食了。 因为“宫”字品牌的事,最近他更多了些进宫请安的机会,也少了些枯坐许久,太监回一句“皇上今儿还忙,实在不得空,贝勒爷请回吧。”的情况。 今儿运气不错,求见皇阿玛后,等了不过盏茶时间,就被小太监迎了进去。 胤禛请了安,抬头一看,果然皇阿玛还是忙于政事。正一手拿着折子,一手在其上圈圈画画,分神瞟了他一眼,见他手里一摞纸,笑道:“怎么,带着功课来给朕看呐?” 胤禛被调侃一句,笑道:“儿臣巴不得能得皇阿玛的指点,只是怕耽误您批折子的时间,既然皇阿玛问起了,儿臣下次一定带上请皇阿玛指点。” 康熙嗤笑一声:“尽管拿来,朕倒是要看看你出宫几年,课业是不是还给太傅、谙达们了。”玩笑两句,往后翻了几页,批完了手上这本折子,康熙端过茶碗喝了一口,这才问道:“既然不是课业,这是带了什么来?” 胤禛恭敬的将一沓地图递给梁九功:“儿臣刚得了这些惊喜,就立马给皇阿玛送来了。” 康熙可不像叶林这样,缺乏政治敏感度,半天都没明白贝勒府本就收藏了许多地图,为何胤禛还会如此兴奋。 老爷子接过来一看就叫了声好,笑道:“这宫字的招牌没白给你,这才多久,就有如此意外之喜。”他精神一振,这几日因为朝堂忙碌而积累的烦闷一扫而空。 一时兴起,康熙干脆将手头的折子推开,叫梁九功去议事堂小库房的红木箱子,里面收藏了各地地图。 梁九功找来两个大力太监,这才把那红木箱子搬来,打开一看,里面分门别类放着许多地图,有整张羊皮绘制古朴陈旧的小型地图,也有卷轴绘制的大型地图。 康熙命梁九功将对应的挑拣出来,与胤禛一起坐在暖阁中对照比较起来,果然如胤禛所料,有许多明显差异。 康熙便让梁九功找炭笔来,将这些地方标注出来,以备之后验证。 两人一边查看,一边对着当地的民生风俗闲聊几句,不一会儿看到几个江南的城镇,回想起去年南巡时路上的风光多娇,一时间气氛和乐融融,十分轻松愉快。 谁知康熙问了两句,却见胤禛反应慢了半拍,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17章 第 117 章 康熙和胤禛父子两人一边查看对比地图,一边谈论着各地事务、风俗,康熙却突然发现胤禛有些许晃神,刚刚的问题也答得强差人意。 康熙抬头扫了一眼,见他虽已重整神色,但眉头微蹙的痕迹还是让康熙瞧了个正着。 康熙挑了挑眉,将胤禛捏在手中的地图取过来,凝神细看,只见此城地处江南,规模宏大、街道繁多,寥寥几笔,小桥流水景色跃然图上,各色商铺也非常齐全,一派繁华景象,乍看没什么问题。 再细细一看便会发现,商铺鳞次栉比,但其中有种出现的次数非常多,乃是个“du”字。这城里四处遍布着小小“du赌”的字招牌,比起其他城镇来说,赌坊的数量得有四五倍之多。康熙了然,看来这就是老四有些不悦的原因。 他心中叹息:这个老四啊,看着成熟稳重,实则还需磨练。前些年说过他几句,老四一直记在心中,自此之后便时刻板着个脸,将喜怒掩盖于严肃的面容之下,这么些年来,还真养出些威仪气度,叫外人看着心中生惧。 这是好事儿,也算是有也毅力,可惜看着好像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但其实遇到让他动情动气、看不惯的事,还是会显露于面上,叫他这个皇阿玛一眼就看出了心思。 当然为君之道并不是不能将情绪显露于外,而是要该显露的时候显露,好让人知道你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态度;该隐藏的时候隐藏,若自己的心思跟该表露的情绪南辕北辙,那就得将真实想法藏得一丝不漏! 有真性情是个好事,可是若要手握一方权柄,这反而成了缺点。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大事者,往往需要大局观、考虑综合利益整体利益,而不能受自己的喜恶所搅扰。但要将自己的喜恶与权柄脱离开来,谁人能完全做到?因此,上位者最好是冷心冷情,不有所偏好才好。 康熙心中闪过顺治帝,他微微叹息:若是像自己的皇阿玛那般为情所扰,偏爱一个女人到了影响政权的地步,实非社稷之福。 本朝有爱美人的君王,前朝有喜木工的皇帝……结果都不怎么好 可见不论是什么事,都不该能轻易牵动上位者的情绪,否则只会反伤己身,这个老四啊,在这点上还有得磨!康熙思绪飞转,面上神色不动,口中笑道:“你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胤禛那知道转瞬间他皇阿玛就想了这么多,他只起身恭敬答道:“儿臣以为这赌坊乃是一大恶,毁坏人心性,破人钱财。此地赌坊如此之多,定有不少人在赌瘾泛滥时卖妻卖儿,使许多人家破人亡。” “长此以往于民生安稳有大害,因此儿臣以为应当严令禁止开设赌坊,并将现有赌场全部关闭,查收其赌资……” 康熙听了一乐,他摆了摆手,让胤禛坐下。 胤禛抬头看康熙神色,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心中有些打鼓,可他坐下仔细思量,并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一时倒是有些困惑起来,他拱手道:“儿臣说的不对的地方,请皇阿玛指教。” 康熙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看着眼前的青年,他眼神坚毅而富有朝气,应当觉得自己可以大展拳脚,有一番作为。只是让他看来,还是太缺乏历练:“老四啊,你还是太心急了。你这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真该改一改了!” “这城里堵坊泛滥,确实是一恶,但你可知这天下有多大?大清江山万万里,城镇千万个,每一个都有这样、那样让人看着不如意的地方。” “如将所有都写下来,估计朕这十间大殿都不够塞的,天下事务比牛毛还多,你若每件看不过眼的事务都如此上心,那是累死也处理不完的。” 胤禛并未回话,但康熙见他眼神中倔强之色一闪而过,不仅莞尔一笑:“你不要告诉朕就算有十间大殿的事务,你也能一件件处理完吧?” 胤禛神色有一丝尴尬,叫皇阿玛如此轻易看出他的心思,让他有些懊恼,但他就是这么想的。事在人为,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可叫皇阿玛这带笑的眼神一看,忽然就觉得好似自己犯了一个岁小儿才会犯的错。 康熙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老四啊,就算你将十间大殿的事务处理完了,那又如何?” “须知这世上的事总算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今儿这旱了,明儿那涝了,后天有官员渎职贪腐,大后天又发生你想都想不到的事,这事情呐,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 “你若是学不会抓大放小,就是每天十一个时辰不歇的忙碌,还是会发现并没有做成多少事、解决多少问题!” “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有限,只能用在关键的地方。若是处处都求全责备,就是皇帝的日子也没法过了!” 胤禛心中一凛,既有些惭愧,又十分欢喜。他虽嘴上不说,但是在兄弟间比比能力,除了太子和直郡王,剩下的里面就算他出挑了。 老那碎嘴,加上跟文人打交道多了,那真是只在写文章上有一套,其他的就别提了。老五,汉话都说不好,切不提他。老七因为身体的情况,也不喜到处露头。倒是老八小小年纪,却很有些交际能力,只要他想,跟谁处一段时间,都能让人家对他赞不绝口。 不过他虽有能力,但与人相处少了分真心,并不与自己投脾气。再往下那些个弟弟们还没老八的能耐呢,且还需要成长。 自己务实办事能力强,骑射上虽弱些,也不耽误骑马打猎,文采上虽不如老,可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也都是通读的。如此一比,有点子自负甚高也不为过吧。 以往他觉着有能力又是皇子,皇阿玛虽未给自己实权,但若有一天自己得了机遇,皇阿玛安排了实差,那也是定能办的出彩! 如今皇阿玛一席话倒是点醒了他,是啊,他只有两只手,只能拿一支笔,天下事务如繁尘一般数之不尽,就是有心也不可能都做到。 这个追求细节,希望将大小事物都处理的尽善尽美的毛病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是在众兄弟当中,唯一一个收集书籍文献时,连逐年逐月的邸报都一个不漏的集全了的人。 这样的性格,除了确实不擅长的弓箭骑射只得个“良”之外,其他门门都做到“优”甚至更好,但也确实比其他人辛苦许多。 胤禛郑重躬身行礼:“谢皇阿玛指点,儿臣受教了!”今儿皇阿玛将话说的这么明白,让他真正深刻意识到身为上位者,太过求全,不是优点反而是缺点。 同时他也心中欢喜,皇阿玛这是在教他。俗话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皇阿玛稳坐皇位几十年,年少起就立下不世功勋,做成前人未做成之事。他的教导,字字重如千金,需得牢牢记下,回去仔细揣摩。 其中道理若是让他凭人生阅历自行领悟,说不得得多花多长时间,走多少弯路呢! 胤禛心中有些激动,皇阿玛平日日理万机,不论是在南巡路上还是北伐途中,都命六部官员将折子快马加鞭的送至皇辇,忙起来确实顾不了太多。 除了小时候在皇额娘处,皇阿玛会多问问功课,之后能像今日这般单独坐下来,细细教导于他的次数并不多,更何况是涉及政务!这以往都是太子和大哥直郡王才有的待遇,因此他听的越发认真了。 康熙看胤禛神色是听进去了,心中宽慰,也愿意多讲几句,便问道:“虽说是抓大放小,不过若有余力,这事到眼前了也应尽力一试,若是真要处理此城赌坊,你当如何?” 胤禛想了想:“自然是下达严令给当地官员,同时派人去调查处理情况。此地赌坊众多,或许背后势力与当地权贵有所牵扯,也当调查一一。” 康熙笑道:“调查背后势力与当地权贵的关系,这想法不错。若能连根崛起,则可永绝后患,不过其背后势力必定与当地权贵互护、利益纠缠极深,调查难度恐怕不一般。” “而严令禁止这条看似有效,但实施效果未必有你想象的好,就算下达严令,城中明面上的赌坊可能悉数关闭,但民众du瘾一起,自会聚集于隐蔽处偷摸着继续。” “待一波严查后,只怕城中赌坊又会陆续的开张,甚至于变成来查时关门,查完了就开张的局面。因此这法子虽有效,但却是治标不治本。” 胤禛略一思索,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种情况确实是有极大可能的。可面对赌徒赌性难改,若不施以雷霆手段又如何能治理? 康熙看出他心中疑问,笑道:“雷霆手段并没有错,只是关键的点不在于赌徒,而在于当地官员。民众愚昧易被恶人蛊惑,因此才需要地方官员管理。” “若是这官员真心想治理,就算自身并无太大权势,无法压制住当地的恶势力,也可向上级官员求助。” “只要这层层官员都能精明干练,一心为民,再大的困难也有法子解决。或是分而治之,从内部挑起争端引当地势力相互争斗;或是严厉查处检举有奖,罚没庄家赌徒赌资;或是赌徒欠债,不得买卖妻儿,而是由官府抓其服役十月抵债;再不济,求到上级那里,各地驻扎的绿营可不是吃干饭的。” “况且,那些个本地势力也不是傻的,见了官府要动真格的,自然会收敛锋芒、偃旗息鼓,哪个会蠢到真跟官服真枪真刀的对着干?只要赌坊不泛滥成灾,官府也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听起来好似挺容易解决的,是不是?可实际并不是那么回事,人心难测啊!” “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你可听过?” 胤禛点点头,官员贪腐也是一个大问题,他如何会忽视? 康熙微微一笑:“那我问你,一个清廉的官是不是一定是个好官?一个贪腐的官,是不是一定是一个坏官?” 胤禛理所应当的答道:“若连清廉都做不到,品行不堪,如何能是好官?” 康熙摇摇头:“清廉者未必都是好,也有可能是沽名钓誉之辈;贪腐自然不好,但不贪腐,也不能说明其为官能力高超,有可能只是庸碌无为之人罢了。”:,, 第118章 第 118 章 “同时具备一心为民的品质,且会为人处事、有办事手腕的官员,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多。有些人科举应试上还行,但做人做事嘛……”康熙摇摇头,“能不像这次河间山东两地官员那样掏空了当地的存粮,就算不错了。” “这样的人做父母官,就是在贤德的政令实施下去,他都能有本事给你搞砸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而人的永无止境,如何平衡各方利益,是一门大学问。 因此,治事不易,治人更难,而且人心易变,不管当年你与他如何君臣相得,可等他位高权重、有了实力,却往往将自己的私心私利放在君臣之义、国家大事之前,紧握手中权力不放,甚至谋求更多,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位高权重,甚至有从龙之功的名臣良将,却往往结局惨淡……” 胤禛觉得这一刻他皇阿玛的语气,三分咬牙切齿,三分遗憾怅惘,三分恨铁不成钢,还有一分淡淡的怀念。这丝怀念让他想起了索额图,还有其他曾经跟皇阿玛一同并肩作战,却最终君臣走向分歧的其他人。 曾经有那么多志同道合,君臣相得的人,到如今还有几人保有一颗赤诚之心,与皇阿玛的情谊没有动摇? 只怕大多都因所在的家族,拥有的势力,自身的利益……如索额图一般站在了皇阿玛的对立面。 这一刻,胤禛仿佛不经意间透过层层的迷雾,窥见了作为皇帝“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的无奈。 虽然每时每刻在王座上,被无数人簇拥在最中心,但为何还会感到孤独怅惘?一丝寒意泛上心头,胤禛不仅想到,自己身边的人也会如这般离自己远去吗?眼前一一闪过许多面容,胤禛不自觉攥紧拳头,仿佛下意识想将他们留住 殿中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过了半晌,康熙才回过神来:“不提那些了,总之你需记得,治人比治事更难,即使你身份再高也无法阻止下面的人改了心性,只能择良才恩威并施、因人而异的对症下药。世上毕竟都是凡人,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你还需好好体会,慢慢成长才是。” 康熙看着胤禛,目光里流露出对他的期待,胤禛收敛心神,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躬身行礼:“谢皇阿玛教导,儿臣必不负您所望!”他也清楚自己还有很多要提高的地方,胤禛下定决心,以后对更要仔细留心皇阿玛的君臣相处之道。 两人相谈甚欢,胤禛更是收获颇多,心中十分喜悦。回府后与叶林吃酒,又与他分说了地图的重要,庆祝了一番这次的意外之喜。 之后几日,海保就第一批店铺位置的审核结果,反馈给十大商帮的主事人了。 这些商帮报出来的加盟店地址,都位于各大城市中心繁华区域,且第一批加盟店不需审核加盟店覆盖面重合度,叶林他们自然没什么太多可挑拣的,于是他们便将目光着重的放在杂货铺上。杂货铺的选址自然是越广越好,能覆盖更多的城民和农户,就能达到更好的推广效果。 对于商帮而言,十家杂货铺的盈利估计都抵不上半家加盟店,因此他们并必定不会太过上心,但对叶林海保而言,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要做到真正让肥皂牙粉惠及百姓,还是得靠这些店铺,如此一来,他们倒是对杂货铺的选址提出了更多修改建议。 因是处于合作的开始建立关系阶段,再加上对杂货铺并不如何重视,十大商帮对总店的反馈到没提什么意见。他们一边派人回去按照图纸模型尽快修建装修,一边又派人跟总店学习各式香皂、药皂、肥皂、奶皂的制作方法。 海保则将这些联络事宜交给了齐步卓,而他自己则着力去跟内务府的官员缠磨,确定今年“宫”字品牌皇室限量的香皂花样子去了。 虽然皇上开了金口,许诺出“宫”字品牌,可内务府的那帮官员可不是好相处的。正是因为这事是头一次,没有成例可循,所以谁都怕做的不好惹了上头不快、或是出了什么问题平白担上责任,因此一个个跟得了选择困难症一样,普通的花样子,左右纠结几天都定不下来,更别提其他的流程事务,样样都得一层层往上报,海保这段时间估计都得花在跟他们歪缠上了。 而叶林总算是可以闲下来好好养伤了。也不能说是彻底闲下来,庄子上那边的事还得睁只眼盯着。今年商帮加盟费,他也是得了一小份的,紧赶慢赶的提了出来送到庄子上,总算是稍微缓解了一些经济压力。 虽然他不用像海保一样到处跑动联络,而是在听竹轩或隔壁叶家歇着,但他的脑子可是一点儿都没闲下来。 有了“宫”字品牌代言,再经过这段时间跟十大商帮商谈合作,海保威势大增,彻底坐稳了京城肥皂商会主事人的位置,商会原来蠢蠢欲动的其他成员彻底消停了,没有哪个商家再敢在这时候扎刺,跟其他商行勾勾搭搭,或在外地私自开店卖肥皂。 用海保的话说,那一个个好似突然变成了还没断奶的乖娃儿,大人说什么就听什么。本来还有几个想凑上来给海保打下手的,但见到他那几个精明干练的兄弟,只好继续退居三四线了。 想到他们从阳奉阴违变成谄媚陪着小心说好话的样子,真是让人解气。 没了这些人私下泄露秘方的威胁,正是开始推广生产牙粉这个新产品的好时机。叶林考虑着还是得先在京城老店试点销售,根据顾客的喜好需求调整打造出合适的产品之后,再兑换加盟体系贡献点和秘方费,发往各个加盟店进行销售。届时正好那些加盟店和杂货铺应当已经装修完毕,开业运行了。 这东西的原材料重要的一种就是贝壳粉,但贝壳只有沿海区域才有。因此十大商帮除了闽商等沿海地区的能够自产自销,剩下的都得从其他地方进货。 自家这边也得根据销量尽快在天津卫建立自己的加工厂,保证材料的收购和初步的清洗加工。至于研磨配制嘛,毕竟是要入口的东西,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为好。采购其他配料,安排场地和人手,定制存放的木盒…… 种种事务还得早做打算才是,叶林一边想着,一边将这些东西在脑内图书馆中细细记下,这里是意识领域,双臂受伤半点不耽误他在这里写字。 查缺补漏、反复修改,又将治河方略丰富一下内容,闲了再从收集到的书籍中翻出几本来细细翻阅,脑中忙忙碌碌的也没闲着。 不过叫墨竹墨松他们看来,叶林就只是常常穿着宽松舒适的家常衣裳,靠在躺椅上,命人在一旁的案几上冲一杯香茶,空气中泛起缕缕的热气,他却并不喝,只在淡淡的幽香中,就着春日里的阳光小憩,懒洋洋的姿态应着他还又些苍白的面庞,让人不忍惊扰。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便有派去庄子上巡查的侍卫匆匆来报,几个庄子上不论男女都有打架斗殴的事件出现,虽然被组长及时制止,并且涉事人员以及相关的组长组员都按规矩受的到惩罚,但这打架斗殴的苗头却并没有被止住。 叶林叫来展宏和前来回报的侍卫询问,两人将几起斗殴的情况都仔细说了,都是一些日常琐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女人那边是因为两组交接时,将那些个针头线脑的算的太过精细。后一组总觉得前一组粗手大脚耗费东西,这也就算了,她们还做活不仔细,叫接手的这组每每还要去补前一组的漏洞。而前一组的人为什么这样呢,她们是觉得后一组每次都拖拖拉拉的才来交接,不来交接她们就只能继续做,这明显是在欺负她们组,因此才故意再交接时将东西甩的到处都是,发泄情绪。 后一组觉得冤枉死了,她们之前的时间可没闲着,都是在清理鸡圈鸭圈猪圈,还得负责喂食,那鸡鸭猪可不听你的指挥,清理的时候可不是得多耗费点时间吗? 弄上一身泥土,按规定还得清洗一下才能交接,偶尔晚点也很正常。前一组的人舒舒服服坐在房子里做衣服,比她们可轻松多了,这都不能体谅? 前一个组的人可不干了,她们是坐在房里,可手上的活儿也是一点没停啊,再说交接之后就要下地,比她们养猪养鸭要辛苦多了。总之。谁都觉得自己更辛苦、更委屈。 叶林听了点点头,又问道:“那些小子如何了?” 那侍卫看了眼展宏,见他点点头,便又继续答道:“那些小子们倒还好,这些日子刚将春耕的事忙完,据庄子上其他佃户说,他们活做的都还不错。” “各个庄子上的温棚、鸡鸭猪圈、宿舍、食堂等等全都建好了。不过……” 那侍卫略有迟疑地看了一眼叶林:“毕竟是要下力气的活,各个大队轮流休息了几日,这些天活少了,这些小子们是有些松懈了,时不时的也有人闹腾。不过有规矩在,只是打架斗殴的,倒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叶林看向展宏:“你怎么看呢?” 展宏抱拳行礼:“属下认为,或许是因为现在的庄子上活变少了,这人一闲了就容易生事。再加上春日肝火旺盛,都有些心浮气躁,容易起摩擦,许是过段时间就好了。” 叶林想了想:“是得给闲着的人找些新活来干,除了这点之外,每个庄子住八百多人,三十来人住一个宿舍,大家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生活空间很狭窄,忙过了前头那阵子,在庄子上稳定下来心里也不再忐忑不安,再加上工作辛苦,相互之间积累的摩擦可不得爆出来嘛?” 虽然这些人经受过的苦难让他们拥有了高的忍耐力,但天天做活,又跟坐牢似的只能待在庄子上,积压的情绪不能疏散,长期肯定不利于身心健康。他思索片刻,看向展宏:“这新活的事先不着急,我这边想法子。小展你帮我办三件事,第一是按照众人的表现,除了犯事的那些之外,剩下每人发十个铜板作为这一个月的辛苦工作的奖励。再安排庄子上的人,按小组为单位,轮流在休息日安排去周边的集市逛逛,也让他们松散松散,买点零碎物件。” 他顿了顿,又嘱咐:“最好叫庄子上的佃户一起去,有本地人跟着也安心些,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展宏笑道:“是,属下明白,先生为他们考虑真是周到妥贴。”:,, 第119章 第 119 章 叶林摆摆手,他早该想到的,他们应当从没体会过与这么多陌生人一同吃住、一起工作。生活空间重叠的越厉害,就越容易发生矛盾。就像大学宿舍,有的条件差些,一个寝室要住八个人,来自天南海北,生活习惯、性格脾性各不相同,且得磨合一阵子才能好好相处呢!有些磨合的不成功,结果整个大学期间天天见面却当不认识的都有。 更何况现在是三十多人住在一起,又远离家乡没有亲人在旁,一个多月辛苦劳作,再加上闷在几十亩的小庄子里门都没出过,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心浮气躁。 虽说现代打工人996、007的也十分辛苦,可好歹还有啤酒烤串、美剧电影、游戏论坛、剁手买买买的快乐调剂,可他们有什么?小学生都看不上眼的连环画对他们来说都是稀罕物件,有那么几张,都是仔细贴好,跟铜板一起收在荷包里贴身存放呢。 而自己这个老板迫于经济压力,不得已在工钱上克扣了他们,可不能再忽视他们的精神需求,叶林想了想:“再一个,在每个庄子上找找有没有会讲故事,耍快板儿、唱小戏的人?” “我想八百人里总能找出几个,让他们组织一下成立一个文娱小组,每隔几天晚上休息时,在食堂或者找块儿空地,轮流表演节目,让大家伙娱乐一下,可以再搞个投票,选出最喜爱的节目。磨合出几个像样的后,可以到其他庄子轮流表演,当然要给这些人单独记公分,鼓励大家多参与。” “不过切记不准玩牌九赌博这类的,以免勾得人移了性情。另外表演时还要安排好人手维持秩序,免得有些人热闹起来就上头。” 展宏沉稳点头应是,那侍卫年轻些,听了主意两眼放光,十分期待未来各庄子上的表演。这些人来自不同地方,南北口音皆有,各地小调不同,届时肯定十分有趣。 叶林指尖轻点桌面,琢磨了一会,这个没有电视网络的时代娱乐消遣真是太少了!而这些人又大字不识一个,在无法看书消遣的情况下,还有什么经济实惠的娱乐项目?突然他灵光一现:“每月十五组织比赛活动吧,这段时间风大些,下个月干脆就组织放风筝比赛,自愿报名,一个小组出一只风筝,得胜的前三名可以获得奖励和工分。” “还有什么其他想玩的活动都可以提,但要对身心健康有益的,如果需要经费就报上来,数额不大没什么问题就给批下去。” “是。”展宏抱拳应答。 既然想到这些人大字不识一个,那干脆再开一个“扫盲班”得了。当然这个扫盲班并非是正式的学堂,不可能设置系统的八股文教学,只是让识字的人每五日讲一回课。 只给他们讲讲自己的名字怎么写,数字怎么写,拿一些房契地契,劳工合约、身契给他们看看讲讲,免得以后在这上面被骗,如果还想学的,再学学三字经,百家姓的读写也就罢了。 当然若是真有读书算账的好苗子,自然也可以挑选出来,每三个月设置一次考试,达到学徒标准的就可以调整工作岗位了。 如此一来,有管理才能的会被选为组长队长得到晋升;有学习特长的也可以被挑选出来预备着,免得以后生意扩大缺人手时,账房管事的这些重要职位也得临时雇人。 想罢,叶林如此这般的讲了讲“扫盲班”的安排,展宏和那侍卫对视一眼,面上浮现震惊之色。他们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会为底下仆役打算的如此周详仔细的主子,竟然连工作外的娱乐都安排了不说,还想着给他们开“扫盲班”! 展宏一直是个有心人,这些年靠自己也陆续识得些字,即使如此,对这个扫盲班里将要讲的房屋地契、合同合约等内容也心动不已。那侍卫大字不识几个,被展宏看重,也是有上进心的,此时更是恨不得立刻去班里占个位置。 两人心中庆幸自己投了个好主子,有背景有手段又关爱下属,对那些仆役都这么好,他们只要好好干,肯定后福不浅。他们抱拳道:“他们能在先生手下干活,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有如此好的待遇,如果这些人还敢闹事,那就真是丧了良心了!别说主子,他们第一个都不肯饶了! 展宏微垂着头,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主子年轻心善手软,有些事情,他们底下的人就得多上心,若是遇到那等刁钻不知恩的小人……呵,巧了不是,原本担心军营里调理人的手段生疏了,正好拿来给他练练手! 叶林不知无意中收获了一波手下人的忠诚值,他只是觉得人若是憋在一个地方老干活那谁都受不了,将心比心,肯定得劳逸结合才行,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休闲娱乐的东西,只能大概想一想再参考一下现代公司做团建罢了。 虽然往往被大家吐槽的厉害,但是团建还是有它的作用的,要不然那么多大企业都会专门安排呢,就得通过这种放松娱乐,将平日里长期工作中积压的一些压力和不满释放出来,增进同事与同事,同事和领导之间的感情。 有些平日里的小小不愉快,这种场合之下玩笑几句也就能过去了。别说,仔细研究,这里头还有些学问呢。 至于休闲娱乐,许多大公司还配备有自己的员工茶水房、健身房、宠物房、花草房,供员工工作累时逗逗宠物,放松心情,允许员工穿着拖鞋、带宠物上班的也不少!听听快板、小曲什么的,在这些面前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当然在现代稀松平常的休闲娱乐、团建、扫盲班,在这个时候确实是前所未闻。因此叶林不止收获了手下侍卫、管事的忠心,这四千多劳工在听到还有这等福利时,都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犯了错的劳工后悔不已,因为一时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错失了去逛集会的机会,好些活动其他组员也不爱带他们了,一时间人人都认错态度良好。 至于安排活计这方面……叶林略一沉吟说道:“还是得注意分配给各个小组的活要均衡着来。不能有的组太轻省,有的又太过繁重,这不利于劳工们团结。另外,可以每半月交换一下工作内容,毕竟总觉得别人的活比自己的更轻省也是人之常情,交换一下就知道条条蛇都咬人的道理了。” “那群小子们可以适当承担一些重活,叫女人们不至于太过劳累。再一个,确实有些人更擅长一些活计,大家都想做轻省的,重活没人做肯定也不行。就叫所有人都轮流做一遍轻省的活,评比一下,做的又快又好的那些留下,如此就各得其所了。” “另外关于未来的活计,我心里已经有了设想,但目前能否实行还要再研究,但小展你可以开始从那些小子们中物色人选了。” 展宏眼中精光一闪,:“不知先生让我物色什么样的人?” 叶林沉吟道:“在品行好、忠诚的里挑,不拘着是沉稳些的还是精明些的,只要能做事有上进心的都可以。” “我和海保兄的肥皂生意如今已经扩大了许多,与十大商会合作在各地开展加盟店,我们两方定期要派出人马去各地加盟店、杂货铺巡视,还需你们带些人手仔细考察,将各加盟店的问题细细收集,好叫我们总店知道,以便通知他们整改,这是其一。” “其二,我心中打算的新生意也需忠心可靠的人手。如果能成,说不定还需你们带人组成商队帮着跑货。因此不管是忠厚老实能做力气活的,还是巧言善辩能帮着谈生意的,最好早些物色人选。” “若有以前从军营里退伍下来的兄弟,若想着出来做事的,你也可以联系他们,不拘是护卫还是走商,在我这里别的不提,总归是有一口饭吃。” 展宏心里十分激动,看来先生这是又要有大动作了!以先生的本事和王府的背景,这事哪有不成的,这可是他和那些老兄弟们的机遇啊!他抱拳:“属下明白了,回去就安排起来。” 叶林点点头,却见他面上还有几分踌躇之色,问道:“有什么话只管说。” 展宏迟疑片刻,还是试探道:“上次去信,除了现在这十几个跟过来的兄弟,其实还有一些人来信,但属下一直没给他们回应。 属下这几个兄弟运气不好,虽然从战场上囫囵个儿回来了,却不是少了胳膊,就是缺了腿,没法下地务农,都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汉子,如今却日子过的艰难。 知道属下在京城,托人来信求着帮忙找找活计,他们都是勤劳肯干的人,只要有口饭吃,什么脏活累活活都肯干……” 叶林听了,也觉得这些人十分可怜,但他没有马上回应。他也不是多么富有,养这四千人已经十分吃力,若真接收更多人,还不知能不能继续维持。 展宏见他虽面上略有迟疑,但没立刻拒绝,想到兄弟们好点的只是在家里收些冷言冷语,差点的都被赶出家门,实在想为他们再争取一下,知道叶林心软,于是厚着脸皮又道:“属下也知道这事让您为难,手脚健全的人满大街都是,而他们这样,确实有太多活都不能干,若没有活给他们属下也非常理解。 他们也知道自己的情况,若能接到活,他们都愿意签长契、卖身契,只要又吃有穿,没工钱都使得!” 叶林看到展宏期待的目光,他抬手压了压,略一思索,才答道:“能在战场上奋力一搏,都是英雄好汉,有他们在前方保家卫国,才有我们在后方的安稳日子,我虽人小力弱没有上过战场,但心中对他们也是十分敬佩的。只是目前庄子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确实是银钱紧张……“ 展宏和一旁的侍卫听着,先是眼中泛起光芒,而后却渐渐暗淡下去,心中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个秤砣一样。 确实,先生刚收容了四五千人,而手中的产业除了肥皂生意就只有几个庄子。庄子根本不赚钱,而肥皂生意虽大,目前也只有提成,养着他们这么多侍卫和四千人已经是入不敷出的状态,再收容更多确实太过为难。更何况这些人都有伤残,不能如一般人一样下地做活,对谁来说都是负担。:,, 第120章 第 120 章 虽然道理都明白,也理解先生的苦衷,但心中还是有些遗憾,展宏两人正沮丧着,却听叶林顿了顿又道:“因此,庄子上没有多好的条件,若他们要来,必须得辛苦干活,活计也不见得比下地种田轻松。而我人小力微,除了保障吃穿住行外,也提供不了多好的生活。 脚瘸了的可以用手,手断了的也得用脚,还能耍得了刀剑枪棍的,巡逻维护甚至跑商的活也得干,日子过的必定十分辛苦。至于工钱嘛,也只能跟庄子上的人一样,前几年只有工分和偶尔的奖金。小展你一定将这里情况说的更加严苛艰难些,他们确实过不下去,愿意接受的,就来吧……” 展宏和那侍卫听罢转忧为喜,顿时眉开眼笑,二人相视一眼,齐齐跪下向叶林行了大礼,边叩拜边道:“属下代兄弟们谢过先生的救命大恩!” 叶林急忙将他们扶起来,见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此时都红了眼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心里也有些酸涩,他轻轻拍了拍展宏的肩膀,冲他安慰一笑。展宏见到,差点没忍住落下泪来,兄弟们这些年在苦汁子里泡着,他虽有心可能力低微,帮不上什么,如今有先生在,总算是有希望得见天日了! 叶林也知道天下苦难大众何其多,凭他一人不可能救的过来,不过只能尽力对身边人搭把手罢了。其实如此也不能盲目的瞎逞能,他心中细细盘算过,除了做护卫外,制作肥皂牙粉时,也有许多只需坐着动手压模、分割、包装的活;而双手都不便的,他前阵子设计的脚踏搅拌机也可以派上用场,总之,已经收了四千人,再收个几十上百人的,他腾挪一下,大不了去找海保借点周转一点也就是了,债多了不愁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帮还是帮一把。 展宏两人胸中情绪激荡,先生愿意收留,对这些兄弟不异于再造之恩!活计再幸苦也不怕,起码有口饭吃,不至于干不了农活成为家里的拖累。 除了谢过先生,展宏一时说不出其他话来,只暗暗下定决心,他这条命以后就是先生的了,为先生赴汤蹈火,就是把命拿去,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不久之后,在叶林的商队还没打出名声时,商队护卫们倒已闻名商路,他们虽有一些残疾,但各个悍不畏死,杀性十足,叫一路的山匪都不敢侵扰。 有商人奇怪为何这商队里的护卫都如此忠心,还试图挖人却无功而返,他们哪里知道对这些护卫来说,商队不仅是他们赚钱的活计,也是将他们从困境中拉出来的活命机遇,更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家!有了商队,有了叶先生的收留,他们才不至于像浮萍一般无依无靠的漂泊在外。 叶林看两人都有些激动,见事情说的差不多了,就放他们去忙了。 而他则让墨竹伺候笔墨,坐在案前开始细细书写起来。 可以预见庄子上又会增加一些人,让叶林刚刚舒缓了些许的心又紧迫起来。还是得想法子继续赚钱才行,新上市的牙粉眼看着即将赚些银钱,配方分享到加盟店也能再小赚一笔,可八个庄子整体还是入不敷出,没有达到收支平衡,离他所期待的靠庄子赚钱差的就更远了。 每一天只四千多人的饭钱就不是个小数目,当然,在现代这不过是一个中型工厂的工人数量罢了,但此时,整个皇宫所有仆役的数量也没比四千人多几倍,而那可以靠皇家朝廷养着,这边只能靠他一人。 叶林只能不断的寻找新机遇,借加盟店体系,多多赚钱才能养得起这个吞金兽。 墨竹就见他时而埋头书写,时而皱眉苦思,一会将写满的稿子捏成一团丢到炭盆中,那纸团从边沿开始变得通红,马上就烧起来,由红转为焦黑,从碳盆中窜出一股青烟升腾而上,而叶林则皱眉盯着那烟发起呆来。 过了片刻,他忽而神色舒朗、灵感迸发,拿起笔流畅的写下一串字,忽而又皱眉摇头,将刚写下的字涂成一团。 就这样修修改改了一下午,终于确定了成稿,厚厚一沓得有五六页,墨竹墨溪在一旁也松了口气,总算是大功告成,这会应该可以歇歇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正要上前劝叶林休息,却见他拿着笔出神,手上无意识的用笔头在那稿子上来回划拉,墨竹担心他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成稿画花了,实在没忍住上前轻轻将笔从他手中抽走,问道:“先生可有何烦恼,不如说出来也叫奴才们帮着想想法子?” 叶林叫他一问,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手上被抓皱的稿子,又抬头看向墨竹:“我是在想着新生意的事,心里有个主意,可能有些牵扯,不知贝勒爷是否会同意……” 墨竹听罢笑道:“先生平日里十分果决,怎么今儿如此犹疑不定?既然无法决断,不如就去问问贝勒爷呗?” 叶林踌躇道:“我这主意说与贝勒爷,若是他觉得不合适可怎么好?我倒是可以再行修改或换个法子,但就怕贝勒爷心中不愉快。” 他之所以一反常态的瞻前顾后,一是因为这主意不只是生意赚钱,还有可能对胤禛的政治角逐产生影响。为何呢,因为这主意涉及到贝勒爷的一个兄弟,还是一个平日里不怎么跟胤禛亲近的兄弟,肯定得谨慎一些才行。 他有自知之明,在政治这方面实在是个小白,怕自己觉得好,可反倒帮了倒忙,那就误了大事;其二嘛,是最近胤禛看他的眼神叫他觉得毛毛的,好似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但左思右想也猜不透,如此才踟蹰不前起来。 墨竹笑着从墨溪手中接过茶盏,递给叶林一边宽慰道:“先生做事一向小心谨慎,奴才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想必就算是贝勒爷不赞同,也不至于生先生的气。” “对呀”,墨溪也在一旁帮腔:“再说贝勒爷对先生您的看重,奴才们都看在眼里,贝勒爷知道您一心向着他,就是主意不合适也不会怪罪于您,先生真的不必过于担忧。” 两人肯定的眼神,叫叶林终于下下定决心,也对,反正政治上的弯弯绕绕自己再琢磨十天半月也是琢磨不明白的,干脆就不费这个心了,胤禛觉得能行就用,不行就换呗。至于拿他当大熊猫看的眼神嘛,估计是贝勒爷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却又如此的优秀,除了各方面理论知识外,管理能力也不错,接收了四千人都安排的妥妥帖帖,是个人才~ 想罢,叶林将刚才的迟疑抛诸脑后,美滋滋的叫墨溪去打听贝勒爷现在是否在府里,可否有空?他则将几张稿子放在一边,重新取来几页洒金罗纹纸,将上面的内容细细誊抄下来。 誊抄完毕,在心里也打好了与贝勒爷沟通的腹稿,刚好此时墨溪打探回来,叶林得知胤禛刚从府外回来,干脆不再犹豫,带上墨竹便去求见。 一进门却发现胤禛并不是一个人,他正站在桌案旁边,看着一个小小少年端正着身姿,垂头写着大字,叶林进门前,小少年应当是刚得了胤禛指点,正埋头去看桌案上的大字,头垂的低了,身后油亮乌黑的发辫自肩头滑落。 小少年不耐烦的拿手去扶,握住轻轻甩至身后,叶林看到那发辫中有彩线编织缠绕,还缀着些闪亮的金玉坠,窗口透进来的阳光照在上面,闪出五彩的颜色,好似跃动的音符一般十分活泼。 与之相对的是,那辫子的主人明明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却跟胤禛同样严肃着一张脸,看向纸上那字的神情认真,仿佛在研究什么国家大事一般。 若是一般孩童做出这样的表情,大人看了定会一乐,说不定还会上前逗弄一番,讲个笑话,看看那孩子是否会破功。 可叶林眼前这位却与他见过的孩童都不同,他站直身时,个头并不比贝勒爷的书案高多少,可望过来的眼神自有一种肃穆威严在里面,叫人不敢轻视。 转瞬间脑中许多念头闪过,叶林上前行礼,两人同时向他望来,那容颜真是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俊俏深刻,眼睛也是一样狭长的凤目,不愧是亲父子。 不过小少年正面看去,脸颊更圆润几分,眉毛稍短但色更浓,虽然眉目稚嫩,还未长成贝勒爷硬朗挺直的鼻梁,但却将叶林心中不禁猜测,贝勒爷小时后是否也像面前这小少年一样可爱又有威仪? 想他刚刚进门时,打帘子的小太监在他耳边小声道:“贝勒爷和弘辉阿哥在里面呢。” 叶林心中还很吃惊,今儿倒是巧了,竟然能见到贝勒爷哄孩子的场景,进门前他还设想了一番,弘辉阿哥该是什么模样?这会儿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他上前两步作揖:“贝勒爷万福金安!弘辉阿哥万福金安!” 还未等他弯下腰去,胤禛就一手将他托起:“起来吧,子玉不必多礼。” 叶林站直了,才注意到胤禛的神色是他前所未见的温和。而一旁弘辉则侧了侧身子,只受了叶林半礼,又轻轻放下手中的毛笔,从桌案后走到叶林身前,整理了衣袖,拱手对叶林道:“弘辉见过叶先生,叶先生福寿安康!”:,, 第121章 第 121 章 见此,叶林连忙抬手去扶,没想到弘辉阿哥竟然知道他,应该是贝勒爷跟他讲过的吧。只是看着眼前小少年,眼神亮晶晶充满好奇的望着他,叶林内心有些手足不错,他最应付不来小孩子了。 特别是这种家庭富裕父母宠爱的孩子,以前他接触过的同事朋友的小孩,无不是人前乖巧,人后古灵精怪。有时问出的刁钻问题,让他这个大人都不知如何回答。自家的两小只因为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让人心疼他们的懂事都来不及,哪会有什么坏脾气。 面前笑盈盈的小少年看着可爱,就是不知这位私下是个什么脾性。 胤禛见叶林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暗暗好笑,子玉在他和十三面前都能侃侃而谈,挥斥方遒,一个孩子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叶先生不必跟他客气,我早跟弘辉说过,以叶先生之大才,若他能学到一二,就可受用不尽了。” 叶林忙拱手道:“贝勒爷谬赞,学生惶恐。” 胤禛听罢哈哈一笑,冲弘辉说道:“你叶先生从来都是这样谨慎,你可不要听信他自谦的话,叶先生才干、谋略都藏于腹中,轻易不显于人前,他这么说这是不肯教你呢!” 叶林急道:“弘辉阿哥一看就冰雪聪明,学生怎会不愿,贝勒爷你不要乱说!” 弘辉见此更是朝着叶林拱手鞠躬:“学生听闻先生您博学多才,学生心向往之,虽自知资质愚钝,仍盼望得您指点。阿玛时常与我说起先生您是经世之才、更博识洽闻,而学生不到总角之龄,课业都还浅薄,先生可是嫌弃?” 看到有些委屈的小眼神,叶林顿时受不住了,连忙伸手去扶,又安慰道:“阿哥言重了,哪里会嫌弃,只怕自己教不好,误了弘辉阿哥的课业……” 胤禛拍了拍叶林的肩膀,弘辉也直起身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狡黠一笑,胤禛对弘辉眨眨眼:“那就好,还不谢过叶先生?“ 弘辉拱手行了拜师礼道:“谢过叶先生!以后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好好,”叶林连忙将他扶起来,见弘辉笑的腼腆,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这父子两人联起手来,逗了一把呀!不愧是贝勒爷的崽,小小年纪就能与贝勒爷配合无间。 不过他见弘辉虽非常机灵,但乖巧懂事,完全不是那等捣蛋调皮的熊孩子,看起来就像一个缩小版的贝勒爷一般,心中也生出十分喜爱,自然不吝啬把脑中的知识教给这孩子。 笑过一会,气氛融洽,叶林对弘辉的陌生感也去了大半,三人落座,胤禛将弘辉练的大字递给叶林:“子玉,你来看看他的字,觉得如何?” 弘辉也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些紧张。 叶林冲他安抚一笑,接过来细看,心中忍不住赞叹,这字好啊!虽然因为年纪小,气力不足,并不能像胤禛的字那般苍劲有力,但观其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 叶林见过胤禛写的许多种字体,不论是颜筋柳骨还是婉约柔和,若只是随手而写,细节处总是能透出笔锋遒劲,体现出他刚毅的性格。而弘辉的字虽是规矩的官阁体,字体方正并无太多变化,但字迹行云流水,气势不断,也能看出他既有胤禛字体锋利的一面,还有柔和容纳的变通之意,由字看人,未来潜力无限! 他点点头好一通夸赞,直说的弘辉十分开心,虽然已经抿紧嘴免得笑容显露,但脸颊透出的红韵暴露了他的心情,看起来可爱极了。 胤禛笑道:“子玉莫要溺爱他,夸的他不知天高地厚,不明自己的水平,出去可要贻笑大方了。”弘辉被他阿玛一说,赶紧收敛了神色,不敢再笑。 “嗳,贝勒爷莫要太严厉,做的好的地方自然要好好夸赞,如此才能给孩子动力继续前行;做的不好,则帮着指正,慢慢调整即可,可不敢吓唬孩子……”叶林可不赞同什么斯巴达教育,或是抱孙不抱子,棍棒底下出孝子之类的教育理念。做家长的成年人都不能维持一个平稳的情绪,能指望孩子做到? 胤禛笑望他一眼,这个子玉,溺爱孩子没跑了:“好,好,你叶先生说的对,你就好好听他的吧。 弘辉拱拱手:“阿玛和先生的话,儿子都听!” 叶林忍不住笑出来,真想伸手呼噜呼噜弘辉的小脑门,想到他是四爷的儿子,当今圣上的皇孙,还是忍住了。心里感叹,自己还未教学,就已经体会到为人师表的快乐。 不过他也有点发愁,该教什么才好?四书五经之类,想必早已请了名师在授,比起古人自己并无优势,难道教这孩子下五子棋、放风筝不成? 他忍不住哀怨的偷瞄了胤禛一眼,这个四爷自己劳模就算了,莫要拉上他这个只想摆烂躺平的俗人呐,怎的又给他安排了好大一份活计呦…… 不过看在弘辉这么可爱的份上,这此就算了,只是忽然他心下一沉,记起历史上仿佛弘辉并没有长成,是出了什么事故?! 他笑着看向父子两人,脑中却在快速翻阅起读过的历史资料,不一会就找到短短一行记录……夭折!怎么会夭折了?!眼前小少年分明十分健康,怎么会突然得病夭折?而且仔细一算,应该就在今年! 叶林心中震惊而沉重,活生生白嫩健康的孩子站在眼前,让他怎么也无法与那一行冷冰冰的字联系起来。 小孩子抵抗力弱他是知道的,但八岁已经不算小了呀?如果说病从口入,可贝勒府的饮食,特别是主子们的饮食从来都是非常仔细的,应当不至于混进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至于不新鲜的食物,那更不可能,贝勒府的主子们估计一辈子都没见过发黄的菜叶。 若说是感染风寒之类……主子身边的下人又不是吃干饭的,就他一个门人清客身边都有四个墨服侍,这还没算上院子里,不能近他身的粗使洒扫等人,弘辉作为贝勒府里的小主子,只有被照顾的更精心的份,谁敢疏忽,出了事可是要掉脑袋的! 至于是后院的人动的手……叶林不太了解后宅的事,但就他自己得到的信息而言,不太可能是后宅,即使是最得宠的李侧福晋,也不过在忙不过来的时节,被福晋拎出来帮着打下手罢了,贝勒府的掌家权在谁手里捏着,谁是真正当家作主的人,别人不知道,这府里的下人可是门清儿。 贝勒爷不论怎么宠,也没坏了心中的规矩,据说李侧福晋获封侧福晋称谓时,贝勒爷给她拨了现在的院子住,她瞧着觉得小了,只刚到福晋院子的三分之一,李侧福晋便以孩子多为借口,求着贝勒爷给她修个更大的的院子,可结果怎么着?在她最得宠的时候,这事也没成。 墨泉跟他说这些小道消息的时候,还挤眉弄眼的跟他说,他们这些奴才冷眼瞧着,贝勒爷虽宠李侧福晋,但其实也就那样,毕竟一个月一多半时间都宿在书房,剩下的日子除去固定去福晋那儿的,后宅几个主子那里,也真分不到多少日子。 到是有时候不当差,午时后会去后宅看看,跟福晋、小主一起用饭。 叶林刚听着还觉得有些吃惊,不是说后宫三千佳丽吗?胤禛堂堂四皇子,三百没有,三十个应该是有的吧。以前那些宫斗剧,从那些出场活不过一集的,到最终的赢家,不跟百八十人斗个上天入地、你死我活、死死活活,都显不出赢家的厉害。 如今据内部人士统计,有名分没名分的,加起来只有个位数,让人觉得这真实的世界分外虚幻…… 不过叶林一想又觉得也挺正常,胤禛要是个重女色夜夜笙歌的人,也不可能成了历史上著名的劳模皇帝,把自己累死在任上。 据说他执政之后,每天睡觉时间都只有四五个小时,剩下都忙于政务。执政之前当皇子的时候,说不定下的功夫更深,要不然也不能通过康熙挑剔的法眼,成为最后的赢家。这样的人确实无法与二次元幻想的宫斗剧、恋爱脑对应起来。 他脑子里百分之九十应该都是在考虑国家大事,揣摩康熙的一举一动有何深意?太子和直郡王最近又有什么动向?朝堂上除了浮于表面的,还有哪些是两派的势力?兄弟们都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这些事可会牵连到他?他又该如何应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跟关系好的兄弟该怎么处?跟关系不好的兄弟又该如何相处?谁又在背后给他倒槽挖坑了?德妃娘娘最近心情和身体如何?他那不省心的十四弟和乖巧的弘辉学业如何了? 还有叶林自己整出收留灾民的事,“宫”字品牌加盟体系的进展,以及他提出各种策略方针的实验情况,这些又该如何用,什么时候提出才最合适? 叶林只是替他数一数,都觉得头要炸了,这还不包括勤奋刻苦的贝勒爷每天都要看抵报和收集来的折子内容,念大字、读史书……这真是个超人吧,叶林不仅怀疑,他是如何挤出时间吃饭和睡觉的?光是时时被叫去上朝旁听,就要占据大半天的时间呢! 想到这恐怖的日程表,叶林瞬间被吓醒,连忙收回乱飞的思绪。:,, 第122章 第 122 章 叶林绞尽脑汁也没找出弘辉到底是怎么得病的,有些烦恼的抬头看向弘辉,见他正乖巧的抿嘴冲他笑,想到历史上他的结局让人心都碎了,叶林忍不住对胤禛劝道:“弘辉阿哥还小,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学习,切不可太过劳累了。” 他又转向弘辉:“万望弘辉阿哥要注意劳逸结合,多睡、睡足了才能长身体、长个子!” 胤禛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睡觉长个子的说法,忍不住在心里想,自己小时候若能多睡一个时辰,是不是如今还能再长高些? 接着就觉得叶林的反应十分有趣,一般子弟拜会先生,先生必定会严肃着脸教导几句,好好学习先贤大能的著作才是,怎的叶先生如此与众不同,上来教导的第一句,却是让弘辉劳逸结合、注意休息? 胤禛有些哭笑不得,瞬间,一句慈母多败儿浮现在他脑中…… 他有些窘迫的挥去这个念头,思考着怕是子玉心肠太软的缘故。 转头看向叶林,只见他侧着身子,清俊面庞正对着弘辉,十分柔和的看向他,眼里拳拳关爱之心显露无疑,胤禛心中一暖,若叶先生以后有了孩子,必定是个慈父吧。 虽然历来时兴的都是严父慈母,但叶林这样细细叮咛,理所当然的把弘辉的健康放到学业之上,看似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先生,却不知为何让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十分熨帖。皇额娘在世时,对他从来都是严格要求、期盼甚高,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之后回到德妃娘娘处时,自己早已经搬到阿哥所居住,也适应了太傅们的教导,就不知十四小时候,德妃娘娘是否也是这样殷切叮嘱呢? 想必是说过的吧,要不然十四也不会长成现在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 嗯,不对,十四那性子是天生的,跟听过什么话应当没什么关系。弘辉这不也听过了,但还是一样的乖巧听话,不像他十四叔让人头疼! 弘晖听了这话也很新鲜,只觉得叶先生不像其他先生那样严肃,心中对他生起许多亲切感。他转头看了一眼阿玛,见他微微点头,便转身绕过书案走到叶林跟前,仰着脸,笑容有些腼腆的拱手道:“谢过叶先生关心,学生会注意的。” 叶林站起身,扶他起来,这才发现这孩子走进身边,褪去了一身的威仪,仰头笑望过来,更显十一万分的可爱,叶林被这笑容冲的头脑发昏,实在没忍住罪恶的手,在弘辉光脑门上呼噜了两下,轻轻顺了顺他的头发,弘辉有些吃惊的瞪大双眼,将头抬得更高了,随即像是被挠了下巴的猫一样,舒服的笑眯了眼。 叶林半蹲下身,望进弘辉的眼中认真的说:“弘辉阿哥除了注意休息外,要勤洗手多锻炼,饮食荤素搭配,这样才能长得又健康又壮实。” 弘辉有些吃惊叶先生怎会特意半蹲下身与他说话,这不是下人跟主子行的礼,只是很自然的蹲下,看着叶林的眼睛,他突然明白过来,叶先生这是为了可以直视他的眼睛,在同一高度与他说话,这感觉挺新奇,但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能感觉到叶先生对自己的平等看待和重视,“是,我记住了。”弘辉点点头,心里十分愉快,决定以后要多听听叶先生的课。 叶林则在心中对自己说,今年一定要多注意府里的动向,劝着弘辉多保重身体、少外出,另外也要打听着府外擅长各类疾病的名医,万一要是在这重重保护之下,还是生了病,可得千万及时将名医请来。 至于弘辉可能生病甚至更糟的话,他不敢说出口。这种事情叫别人听来,岂不是在恶意诅咒?就算他不怕别人误会,将这句话告知了贝勒爷,可又该怎么解释他是如何知道的?自个的身家履历胤禛都清楚,里面可从来没有算命、勘探风水这些。 因此就算他说出来了,也只会被当成失心疯罢了,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其原因就是你很难让其他人相信认同他。 科技未普及时,在大部分人眼里看来,天才和疯子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在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语。疯子的话语让人嘲笑,而天才的话语让人惧怕,而许多天才往往比疯子受到更多的打压,如同哥白尼那样颠覆人们传统认知,起到认知觉醒作用的伟人就更是如此了。因此叶林不敢说,不敢拿自己和叶家老小的命来赌,只能默默将事情深埋心底。 叶林看向胤禛的眼神中包含愧疚,就叫他误会以为叶林是担心做不好这个先生的职位。他笑着解释:“子玉不必紧张,比起我小时候在宫里读书时,这孩子的功课并不算多。” “除了正常课业骑射外,不过每旬去各位先生那听听讲,开阔下视野罢了,到子玉这也是如此,并不需要每日上课,教学内容也由着先生们自由发挥。” 叶林叫这话堵的哑口无言,他想到康熙这些皇子们在上书房读书时,比现代高三还恐怖的作息时间表,眼前就是一黑。 他真想上前抓住胤禛的肩膀摇一摇,再大吼一声:“贝勒爷您清醒清醒啊!您小时候那根本就不是几岁孩子应该有的正常作息!”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做一个合格的打工人该做的,呲出一口白牙,僵笑着点点头表示认同,但心中则坚定信念,等轮到他讲课时,一定要让弘辉体会寓教于乐,坚决不布置作业,做新时代双(n)减的“好老师”! 与弘辉又聊了两句课业和读书情况,胤禛就打发他去偏殿学习。 弘辉见阿玛和叶先生有事要谈,便起身恭敬告退,一板一眼的向两人行礼后,才转身离开大殿,叶林目送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有什么好玩的了,五子棋、捉迷藏、手工课,这些个都可以安排起来。 一边想着,他一边皱眉对胤禛笑道:“贝勒爷,您可是给我找了个这么大的重要差事,学生深感惶恐!若是做的不好,又该如何向贝勒爷您交差呀?” 胤禛挑眉,笑觑看他一眼:“以子玉之大才,对你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弘辉交给你,我可没有半点不放心的。” 叶林拱手笑道:“岂敢岂敢!贝勒爷谬赞了!” 胤禛携他在一旁坐下,待小太监伺候了茶水,这才说道:“弘辉还小,目前不过刚学些四书五经,连读史都还没有开始。读书识字、骑马射箭等等自有专门的先生教他,子玉不必忧心。” “但我想着书上的东西终是易学,人生的道理确是难懂,开阔的眼界就更是难得。就如同上回,若不是子玉你一番话点醒了我,我还看不清这大清的江山竟然还有如此之多的国家在虎视眈眈。 古话说的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在山中跋涉,只怕用尽一辈子难看清这山的全貌。就如有些东西明明就在眼前,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若无人点醒,只怕就要错过了。 听君一番话,胜读十年书。这话当真不是虚言! 弘辉是我的儿子,将来不需走科举这条路,但该懂的还是得懂,否则即便是身为皇孙也难以有什么成就。” “而子玉你虽然年轻,但眼界才华早已超越你的实际年龄,让他每旬跟着诸位先生学习一个时辰,只求能让他多多见识诸位的才华学识,从而能开拓眼界,以避免小小年纪,被周围的奴才们捧的多了,养成自视甚高的这种坏习惯。” “也不求几次课这么短时间能学会多少,因此课业内容也由着先生的安排,不拘是学什么,只要有用,能让他长进,都可!” 叶林一边在心中感叹胤禛对孩子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当真是那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有这样的阿玛给他打算,自己又是努力上进的,何愁以后不成才? 但他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叫苦。一听这话就是没当过老师的,有教学范围那还好说,最怕的就是这种没教学范围、没有明确评判标准的! 教什么算是合了家长的意呢,那每次的课程就算是精心准备了,也不一定符合他的期待呀!什么成绩才算是好呢?这综合的提高可不容易体现在卷子上呐! 自从跟贝勒爷关系变得更加亲近了些,叶林也敢把他当作一般友人一样对待了,于是此时,他并没有像一般清客那样诚惶诚恐的恭敬答应,再感谢贝勒爷的信任,保证自己要如何如何的用心教导大阿哥…… 而是拧眉做出一张苦脸来,玩笑道:“贝勒爷怕不是在哄我吧?教什么都由我自己定吗?” “偷偷告诉贝勒爷,学生最擅长的其实不是学习而是玩乐,到时候我带着大阿哥满院子玩疯了,贝勒爷可不能来锤我!” 胤禛看着他这个怪模样,哭笑不得的拿手点了点他,本想叫他莫要玩笑,但念头一转,也跟着逗趣道:“说不限制就不限制,子玉当先生,爱教什么教什么,到时候教成个小泼猴,我就把弘辉扔到子玉院子里住,叫子玉自个儿受着去。” 叶林皱了皱眉鼻子:“啊,这样的话,我还是找一些不太疯的玩乐来教好了……” 胤禛哼了一声:“教!你只管教,我倒要看看你能教成个什么样!教不成个小泼猴,你就别来见我!” 叶林忙做讨饶状:“不敢不敢,学生错了!”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一笑。:,, 第123章 第 123 章 叶林眼珠一转:“既然能得贝勒爷信任,那学生自然不跟您客气。我想想,对了,趁此机会学生可得大大的捞一笔,之后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可就张嘴向贝勒爷要了啊?贝勒爷可要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胤禛看着他耍嘴皮子,嗤笑一声:“不必等到教学之日,平日里子玉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打发人去找苏培盛,若是他那儿没有的,便去找府里长史,但凡我这贝勒府有的,子玉尽可随意取用,无需特意让人来回我!” 说罢,胤禛转头看了一眼苏培盛:“听到了没?” “奴才听的清清的!叶先生有什么需要只管打发身边人来找奴才就是!”苏培盛心中佩服,腰弯的更低了,这待遇真是府上第一人了! 叶林点点头,眼神亮晶晶地看向胤禛:“那学生就谢过贝勒爷了。” 他心里美滋滋的想,自个儿真是抱上了一个金大腿,实现了多少人都未能达成的愿望! 以前看过一个帖子,说是国外一小帅哥失恋,于是想找朋友陪他一起去国外度假,朋友说,“可是我要上班没法陪你去。” 小帅哥想了想,问这朋友:“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朋友答:“五千美元。” 小帅哥当即道:“那我给你一年的工资,你陪我去国外散心一个月怎么样?” 朋友一口答应下来。 无数人在帖子底下留言,说这种朋友可以给我来一打。 如今叶林深感自己成功交到了这样一位朋友,想来真是上天庇佑,他可得好好珍惜这等福分才是。 当然虽是玩笑话,但叶林也不会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随意挥霍。越是拿对方当朋友才越要为对方考虑,做事得守好底线,小心呵护,才能维护好这来之不易的友情。 两人又逗笑着闲扯了几句,胤禛才问道:“子玉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叶林既已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干脆的将心中的主意说了出来,又将写出来的方案递给胤禛。 胤禛边听边看,神色先是淡然,随后就转为吃惊,待看完整个计划书,他赞赏的看了一眼叶林,但并没有说话,而是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思考起来。 开始他只是以为叶林又想出来一个做生意的点子,找他参考。这主意说起来自然是好,又是一个精妙的点子,若能成,定然可以造福百姓。也难为叶林一个大男人,是如何想到这方面的。 可之后再听他解说,也就能明白叶林的顾虑,这事儿真要做起来牵扯可就大了,半点不比联合十大商帮,开设“宫”字号加盟店的事小。 甚至可以说影响更加深远,因为这里面涉及的,已经不只是赚钱行商的事,而更多是政治上的东西,就是他自己,也得小心又小心,谨慎再谨慎,以免惹了忌讳。 胤禛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思绪飞转。 他在心里飞速思考着各方势力的立场角度,衡量着利弊得失,想着这事的可行性到底有多大?涉及的众人又是否会愿意配合?若事情能成皇阿玛、朝廷大臣和诸位兄弟会有什么反应?哪些人会阻止,哪些人会支持?又该如何应对? 如果要做,该如何进行才能不招人眼?不惹来一身腥?如果皇阿玛不赞同,自己该如何应对?如果做成了,兄弟们想来摘桃子该如何?如果做不成,此事又该如何收场? 思来想去,最终这事能带来的,是政治上长远的好处,还是皇阿玛、太子和众兄弟的不满忌讳,还真不好说。 他闭目思索,心中感叹,子玉啊子玉,你可真是让我又爱又恨!怎的总能想出些奇招妙数,叫人又是欢喜又是烦忧? 这主意利国利民,又有可能给自己带来新的助力,如此之好,实在让人割舍不下,但若因为此事,被朝廷众人扣上一顶结党营私的帽子……索额图的例子就在眼前,这可是最糟皇阿玛忌讳的事。 胤禛皱眉,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眼叶林给他的册子,目光逡巡在这些俊秀挺拔的字上,突然看到一个刚刚被他忽视的关键信息,他眼神锐利的盯住那个名字,心里一松,不仅感叹,子玉明明是一个政治上面的新手,按理来说很容易犯各种错误,但是不知是不是上天庇佑,他所谋之事,总能神乎其神的巧妙涵盖一丝转机。 就如上次他提出的皇家品牌,放在哪个朝代都不可能,偏偏就是在本朝,满人统治汉人,在位的皇阿玛十分开明,又想缓解满汉矛盾,愿意尝试各种手段;所销售的东西也没什么忌讳还有利于民众,各种因素之下,还真让他做成了。 胤禛又忍不住看了叶林一眼,如今这事也是一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能找出这么个巧妙的合作人选来。如此,事情能办成的几率大大增加了不说,还降低了招人忌讳的风险,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结党营私的嫌疑。 说起来,真是“奇策”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注1 叶林哪晓得胤禛看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反正他觉得有点怪怪的,那眼神好像小朋友第一次到动物园参观,围观国宝大熊猫宝宝的眼神,看什么稀奇动物似的。 不知道胤禛在想什么?叶林只是觉得挺莫名其妙,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认识这么久,就算没有金手指加成,应该也能闭着眼睛将对方的五官神态描绘出来了,胤禛怎么会拿这种眼神看他? 见胤禛又转过头继续沉思,叶林忍不住偷偷低头查看身上的衣服、鞋袜,应该没有衣衫不整吧?他又抬手抹了抹脸,难道喝茶将茶叶粘到脸上了?也没有呀? 胤禛不知道叶林又在“奇思妙想”,他并没太关注他的小动作,而是有些激动。 当他看到这名字时,就已下定决心打算支持叶林。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机会已到眼前,怎能因胆小怕事就放过? 只是究竟如何做才不会显得太过冒进?能够尽量规避各种风险和其他人的猜疑?思虑半晌,他心中终于有了方案。 这次的事有些敏感,胤禛决定,他不但不会像上次一样进宫求皇阿玛首肯,反而还会当做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 普通生意,下面的人并不需要事事向他通报,他只作不知,最好让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如此一来,若之后出了什么麻烦,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 于是他便如此这般地跟叶林嘱咐了一通,教他如何联络,再借机试探一回,看看对方的反应。如果能成,那就与对方签订协议,能不引人注意的低调发展越久越好,就算是别人注意到了,也尽量把他们的注意力往做生意方面引。 叶林听着连连点头:“如此甚好,学生也不想太过招眼,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 胤禛莞尔一笑:“好一个闷声发大财,子玉放手去做吧,若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我也会派人打探消息,提供帮助!” 叶林点头应下,有了贝勒爷在身后给予的隐藏支持,这事就好办多了。 ―― 十阿哥府 春光明媚,任谁看来都是一个踏青出游的好日子,十爷府里还是如往常一般喧闹。 教场上,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上,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挥舞着鞭子,马儿被催赶着向前奔跑,而她英姿飒爽,骑技高超,将周围人的目光牢牢吸引住。 只可惜教场再大,也大不过草原,马儿跑起来的最快速度,也不过小跑而已。 又一阵叫好声在耳边炸开,许是她做出了什么惊人的动作,这阵呼喊声音量高出不少,传遍了府中各处院落,也生生将婴儿车中的二阿哥吵醒,他撇了撇嘴,见没人来哄,顿时生气了。 一阵高昂的啼哭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将屋里的众人惊得团团转。奶嬷嬷本就坐在婴儿车旁,此时她噌的站起身来就伸手去抱孩子,嘴上一边哄到:“噢…阿哥最乖了,阿哥不哭。” 郭络罗氏本在榻上小憩,半梦半醒睡着正迷糊呢,突然间也被耳边传来的啼哭声吵醒。 她迷迷瞪瞪的起身来就要去看孩子。坐在脚踏上正在绣帕子的丫头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就要去扶郭络罗氏:“主子您慢着点儿。” 郭络罗氏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她身上。她坐直了身子,双脚已揣上地上的绣花鞋,见奶嬷嬷抱着孩子哄了半天,孩子却仍旧啼哭不止,她忙喊到:“抱过来给我。” 二阿哥才不满三个月,本就是闹人的时候,此时被吵醒更不好哄,小拳头攥紧、小腿踢打着,嘴也撅起来哭嚎着表示自己的不满。 郭络罗氏又是抱、又是哄,丫鬟在一旁拿着波浪鼓逗弄都不起效。 想到弘旭那小霸王的性子,再看看怀里这个闹腾不休的,郭络罗氏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若是个闺女会不会好带许多? 这小子看着就跟他哥哥一样,是个要星星不许给月亮的脾气,若以后两个儿子同时闹起来,岂不是要翻了天? 不过虽然心中烦恼,她还是抱紧了儿子耐心的哄着。过了盏茶的时间,总算将这小子哄好了,郭络罗氏松了口气,将孩子交给奶嬷嬷,自己由丫鬟扶着,歪在榻上休息,娇美的面容上显出一股疲惫。 奶嬷嬷接过孩子,见二阿哥吧唧着小嘴,双手在空中舞动,显然是因为刚才的哭嚎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会准备加餐了。她便向郭络罗氏伏了伏身子,抱着二阿哥去侧间喂奶。 丫鬟递上一杯香露一边小声抱怨着:“福晋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您才生产不到三个月,身体还虚着,又要照顾两个阿哥,可不得吵闹,她却天天在府里头闹腾,可把咱们二阿哥吵的睡不好觉……”:,, 第124章 第 124 章 郭络罗氏接过香露正要喝,却听到丫鬟的絮叨,当即眉头一皱,这话虽是说到了她心坎儿上,却也让她心中不安,惧怕会传出去留下话柄、惹出乱子,她轻瞪了一眼:“住嘴,福晋也是你能说的?她是主子,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妾室格格,怎敢质疑到主子头上去?” 丫鬟听到训斥,扑通一声跪在脚踏上,仰着头看向郭络罗氏,面上现出惧怕之色:“奴婢知错,奴婢不敢了!但奴婢可是一心为主子和小阿哥着想啊!” 她顿了顿,见郭络罗氏的面色稍缓,这才接着道:“奴婢也知福晋才是这府里的主子,但小阿哥难道就不是?大阿哥、二阿哥那可是主子爷的亲儿子,生下来就是金尊玉贵的小主子,再如何细致照顾都不为过! 如今,府里跑马声、叫好声日日不断,总是将二阿哥惊醒,也扰得大阿哥不能好好休息,长此以往如何是好?您能委曲求全,可阿哥们的身子受不住啊!” 郭洛罗氏抿嘴不语,听着窗外传来的喧闹声,眉心皱的更紧了。这话虽然有些僭越,但也是事实。 福晋人很好,因自草原而来,性子直爽大气,从不用些小手段为难后院的女人,也不爱让她们揉脚捶背的近身伺候,更不爱跟她们计较长短,因此在十爷府里的日子,比她预想的可要轻松愉快多了。 只是让她心生惶恐的是,阿哥爷不知怎的看不上出生高贵、母家势力显赫的福晋,反而是对她这个小小妾室青睐有加,来她院子比去福晋那都勤。若算上前面那个早夭的可怜孩儿,她这都生了三个儿子,可福晋那边呢,进府几年了,还没有任何动静,这让她一时心中甜蜜,一时又担忧惧怕。 论起家世地位,福晋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可论起孩子,十爷府里的两个金疙瘩都在她这小屋里了,府里众人的目光,可不时时刻刻都盯着小院,真是让人心惊胆战。万幸福晋是个宽和的,并不与她计较,她的日子才能过的如此顺心。 生下老大时,孩子体弱,一个月都没留住便去了,那时只觉得伤心痛苦。 在生下弘旭时,看着健康白胖的孩子,她心里是一分喜悦,三分忧虑,三分惶恐,三分惧怕。 如今二阿哥也是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这叫她总算也长了些底气。 虽然孩子生的再多,她一个妾室也不敢跟掌握着后宅大权的福晋叫板。可为了护住两个孩子,她也不能太过怯懦。只是如今,福晋一没刁难,二没克扣,只不过小小吵闹,又怎好跟主子爷提?就算是提了,主子爷也管不到福晋骑马,她岂不成了自讨没趣? 丫鬟看着郭络罗氏久久不语,知道她心思动摇,便再接再厉道: “福晋是主子,自然想干什么干什么,但主子爷若是发现两位小阿哥住的不适,必然也会为他们心忧,若知道原因是福晋每日跑马,届时阿哥爷与与福晋因此生了嫌隙就不好了。而福晋为人宽和,必不知道这喧闹声吵了小阿哥,若是知道,只怕也要愧疚,届时若是拘束起来减少去校场,格格您也心中难安。” 郭络罗氏点点头,可不是这个道理吗?事情虽不大,可想要处理的合适也不容易。 丫鬟见郭络罗氏已然被她说动,忙谏言:“主子不如试着跟阿哥爷提一提,西跨院不是一直空着,离校场也远,自然不会有太大声音,若是能让咱们搬过去住,岂不是皆大欢喜?” 郭络罗氏眼神一亮,但转而想到自己的身份,有些踟蹰道:“西跨院的规格咱们住是超了……” 丫鬟自然知道西跨院基本快到了侧福晋住的规格,正是如此她才特意提出来的。 之前格格生了健康的大阿哥,主子爷却并未露出要在皇上面前请封侧福晋的意思,主子不急,她们这些伺候奴才可都暗暗着急。谁都清楚,主子爷不提,是因为福晋地位崇高,又还未生子的缘故,主子爷不想提前请封一个侧福晋,打了福晋的脸。 可福晋的家势不可能更改,而福晋何时能生下儿子,谁又说得准?都这么多年了也没个动静,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她冷眼瞧着,主子爷对自家主子倒是有几分真心,这么多年下来,府里不管是美貌的妾还是家世好的福晋,都没将主子爷的心思引走。因此主子爷心中必定也是想要在皇上面前请封侧福晋,只不过碍于种种因素不能开口罢了。 而如今格格又生下了二阿哥,也是一样的康健,正是请封侧福晋的好时机啊! 不管是名头还是实惠,总得挑一样给点儿吧? 不过是个院子,想必阿哥爷一定会同意的,届时主子待遇上去了,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日子才能更好过不是。 只是自家主子一向谨小慎微惯了,从不敢提过分的要求。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由头,如何都不能放过。丫鬟又再接再厉的劝道:“为着两个阿哥好,主子您也得尝试争取一番呀!再说那院子规制也没到侧福晋的标准,阿哥爷给您了也不算逾越。更何况,如今什么都没有孩子的健康重要,望格格三思啊!” 郭络罗氏犹豫了半晌,爱护孩子的心还是占据了上风,下定决心打算跟主子爷提一提。她便让小丫头去前院通报,说晚上请主子爷来小院吃饭。 ―― 校场上喝彩声不断,博尔吉吉特氏有心让马儿跑得更快一些,鞭子挥下去却又不忍抽在马身上,只在空中甩出一声暴响,骏马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意加快了脚步,博尔济吉特氏感受着风从两颊吹过,听见周围传来阵阵叫好声,心里却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穿着一身大红的骑马装,将头发紧紧扎在脑后,修长笔直的双腿夹紧马腹,身子矫健,神色却透着几分无聊。 众人正在积极叫好,忽见她突然又猛甩几下辫子,那马立刻加速飞奔起来,众人见那马带着福晋从眼前飞掠而过,均是神色一紧,忙喊到,“福晋慢点!” “福晋慢一些!小心摔了” 博尔济吉特氏听得心烦,猛然拽紧缰绳,一个急停,那马被缰绳勒紧,嘶鸣一声,双蹄在空中高高扬起,几乎直立起来。 而她此时整个身子悬在半空,几乎与地面平行,脚虽踏着马鞍,但却根本不能着力,看起似就要摔下马来。周围猛然一静,接着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小心!” “福晋小心!” “快来人,制住那马!”周围站着的仆从奴婢惊慌失措,脸色煞白,若是福晋摔出个好歹,他们的小命休矣! 正在此时,博尔济吉特氏轻轻抖动缰绳,口中吹出一个清亮的口哨,那马儿立刻安静下来,竟顺服的将双蹄落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博尔济吉特氏,向前探出身体,轻轻抚摸了一下马儿的棕毛,那马而就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乖顺的向教场出口跑来。 转瞬间门就转危为安,周围的人虽被吓的脸色苍白,但还是发出一阵阵叫好声,为福晋有如此高超的骑射的技巧而自豪,更为他们能保住小命、也不用挨板子而开心。 博尔济吉特氏看着眼前一张张兴奋的脸,心中不屑的冷哼:真是没见识,就这点儿小场面就把人吓住了,刚刚那些哪有什么可值得叫好的? 她骑术高超,箭术更是几近百发百中,在草原上让马而飞奔起来后,能轻松射中猎物,还能松开缰绳,在马上辗转腾挪、翻身倒转,只靠腿力悬挂在飞驰的骏马上,俯身拾取地上的猎物,半点不比男儿差。若是让他们看了,岂不是会惊掉下巴?如今马儿不过小步跑着罢了,在她看来,连热身都算不上。瞎叫好个什么劲呢? 她也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骑马,可谁知自打到了这十阿哥府,身边无时无刻都有一群人盯着她的安危,仿佛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也不知道这汉家女子是如何受得了的?本地人。本以为满族女子会跟她一样不拘小节,可谁知等她接触了几位妯娌,才发现她们一个个身上早已没了在草原上生活的痕迹。 几步间门,马儿已走到校场出口,她利落翻身下马,接过贴身丫鬟递来的汗巾擦了擦微湿的鬓角,将缰绳交到马奴手中,叮嘱他只给马而喂一些青草,马刚刚出汗,缓半炷香的时间门再让马饮水,以免水凉伤了肠胃。 见马奴认真复述了她的叮嘱,又从怀中掏出几颗饴糖递给马儿吃了,这才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两个贴身丫鬟跟在她身后,险些追不上她飞快的步伐,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福晋这是没有跑畅快。 回到主院,博尔济吉特氏大步迈进房间门,抬手就将桌上放着的茶水一饮而尽,根本没理身后小丫头的惊呼:“福晋的茶水已有些凉了,待奴婢倒热的来。” 这小丫头在福晋去校场跑马时,负责在这里看着茶水,没想到平日约莫一个时辰,今儿刚半个时辰福晋就突然回来,将她惊吓了一跳不说,这茶水也没准备好。 小丫鬟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博尔济吉特氏看着她跟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抖抖嗦嗦的就烦,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真是的,一点爽利劲儿都没有,半点儿都不像她们大方活泼的草原女子!:,, 第125章 第 125 章 此时两个大丫鬟一前一后的跟进来,见她家福晋斜坐在椅中,面颊上一团运动后生的红晕,左手里捏着只空了的茶杯,右手给自己扇着风,虽不是十分漂亮的长相,却生气勃勃,看着就十分健康,只可惜神色有些郁郁,破坏了这一份美感。 见她俩进来,博尔济吉特氏瞟了她们一眼,一声不吭的将视线转走,面上不耐之色还未曾褪去。 两人对视一眼,忙上前接过空杯子,塔娜在一旁轻轻给她打着扇子,多兰觑着她的神色,小心递上温茶,见她接过一口喝了,神色稍稍舒缓,便提议到:“这天也有些热了,福晋不如择日去庄子上骑马?那儿地方大,跑起来肯定畅快。” 博尔济吉特氏心道地方再大也比不上草原的辽阔!她心里懒懒的提不起兴致,不过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有总比没有好:“那你们就去安排,也别择日了,就明儿吧。” 多兰点点头,答应着笑道:“福晋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说着便转身出去了。既然明天就要去,还得尽快派人去跟庄子上的管事的打好招呼,让他们连夜抓紧时间收拾屋子才是,还有车马房、随行的护卫……数一数都是事 塔娜也在一旁凑趣:“福晋不如想想咱们要收拾些什么东西带去。前两日有雨,如今山野里应该有刚生长出来,嫩嫩的竹笋和蘑菇,福晋您打上几只兔子山鸡,一同炖了,必定十分鲜美!” 她这么一说,博尔济吉特氏的情绪也高涨了起来。已经在这府里闷了一整个冬天,除了年节之外都没出门,虽说皇子府比她以前住的帐篷要大得多,但成天看着这高高的院墙还是会觉得憋闷,如今终于可以出去放放风了! 她便也兴致勃勃的跟丫鬟讨论起出行要带的东西:“把我的弓箭带上,还有哥哥送我的好马鞭,调味的东西庄子上应该有,那就再带几壶好酒……” 塔娜一边答应着,一边指挥着小丫头收拾东西,小丫头从架子上将弓取下来,那弓看着只是普通大小,实际却沉的很,她一个没注意,差点抱不住,多娜急的冲上去扶住了,点了点小丫头:“小心些,福晋的弓可是郡王爷亲手做的,碰坏了可仔细着你们的皮!” 另一个小丫头忙过来,两人一同抱住,这才平稳地放入箱内,多娜嘘了口气,又去查看从库房取来的酒,盯着小丫鬟装箱,才转过身,就听博尔济吉特氏又吩咐道:“多带两套骑马装,既然要去,干脆在庄子上多住两天……” 多娜一听赶紧接道:“还得多带几身厚衣裳,这天忽冷忽热的,庄子里晚上恐怕更冷。” 博尔济吉特氏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 吉娜一边吩咐小丫头多取几身衣裳来挑选,一边劝道:“福晋,既然要多去几天,还是得跟阿哥爷说一声才是。” 博尔济吉特氏冷哼一声,扭过身子看小丫头们忙活,不肯接话。 “福晋……” 吉娜正要再劝,突然见多兰从外间快步入进来,走到博尔济吉特氏跟前小声禀报道:“巴尔雅求见福晋,说是有要事禀报!” “哦?他怎么来了?可是父亲、哥哥他们有什么消息?” 多兰摇头:“不是草原上来消息了,但听着也是件大好事,只是一时半刻说不清楚,因此想面见福晋。” 博尔济吉特氏有些失望,不过听到后面还是感兴趣的扬起眉毛:“快叫他进来见我。” 多兰为难的皱皱眉:“福晋这不符合规矩。” 博尔济吉特氏扬起的眉毛又耷拉了下来:“规矩规矩,到处都是这破规矩,烦都烦死了。” 吉娜听见这话,连忙挥了挥手,让小丫头们都下去了。“福晋您别这样说,叫他们听去了不好。” 博尔济吉特氏冷哼一声:“听去就听去了,谁还能管得着我?” 吉娜和多兰无奈的对视一眼:“这里是不比草原上自在,福晋,您受委屈了。” “是啊,不过话虽如此,但是还是少说为妙,免得叫那起子人听去了到处嚼舌根。” 博尔济吉特氏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 见福晋神色又有些沉闷,吉娜劝道:“明儿不是打算去庄子上吗,正好借此机会见一见巴尔雅。” 想到能去庄子上散心,博尔济吉特氏打起精神:“也罢,正好看看他要说的是什么事。” 多兰趁机劝道:“福晋不如请阿哥爷来用餐,也好说说去庄子上的事?” 博尔济吉特氏撇了撇嘴:“他在那温柔乡,哪里还能请的过得来?” 不过想到要出门,总得跟这阿哥府的主人说一声,便也不甘不愿的妥协道:“那你去请吧。” 多兰神色一喜,忙答应着,转身出门安排起来,得叮嘱厨上做一桌酒菜,要些福晋和阿哥也都爱吃的,再去看看阿哥爷在忙些什么? 需得尽早点去请,去晚了若是阿哥爷到九阿哥府上吃酒,就不好再请了。 多兰心里盘算着,脚步匆匆的往出走。 两位妻妾惦念着的老十胤俄,此时正窝在前院书房的软榻上,美滋滋的把玩着从他九哥那顺来的珐琅鼻烟壶。 珐琅鼻烟壶上有镀金盖錾缠枝纹,内连象牙匙勺,两面均饰卷叶纹开光,描绘着栩栩如生的西洋女子。注1鼻烟壶百度百科 一面有两只红蝶在树下飞舞,一女子张臂欲扑,动感十足,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住这蝴蝶。另一面亦绘一美丽女子坐在树下软椅中,凝神远望,不仅让人十分好奇她所期盼的来人是谁? 蓝天白云,绿树彩蝶,棕色栅栏上缠绕而生的藤蔓花朵,还有女子身上的西洋衣物,柔滑的皮肤质感,皆栩栩如生。再加上远处隐隐约约能看见的高大庄园,像一副画卷一样,将异国的景色展现在眼前。 鼻烟壶小巧,不到男子掌心大,椭圆形圈足内施白釉,周围点缀着黄地缠枝莲及如意垂云纹等,如此精巧,但一草一树,人物的眉目神情都清晰可见,是个值得好好把玩一番的精品! 胤俄来回的把玩着手里的鼻烟壶,仔仔细细将每一处角落都看了几遍,畅想了一番异国他乡的美景和美人,这才拧开盖子,凑到鼻前,深深嗅闻了一下,紧接着就觉得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挤出一个喷嚏来,拿帕子擦了擦脸,只觉得神清气爽,半下午的困倦都没了。 他不仅点头赞道:“这味儿也正!” 一旁小顺子笑呵呵的凑趣儿道:“那是,您看九爷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可见是好东西!” 就见他主子爷嘿嘿一笑:“还是九哥对我好,再喜欢的,我一张口要,他立马就送了!” 小顺子笑眯眯地比了个大拇指:“您和九爷的感情啊,那可是这个……” 胤俄得意一笑,他和他九哥虽不是一个额娘生的,但自小养在一起,玩在一起,学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比跟皇阿玛、额娘都长,再加上性格相合,比起差着岁数的亲兄弟玩的还好呢! 正欣赏着鼻烟壶上的西洋景和西洋女人呢,就听外面小太监来报,说福晋命人备了好酒好菜,晚上请他过去。 胤俄手上一停,将鼻烟壶攥在手中,抬眼望去,见果真是福晋身边的太监,便说了句知道了,挥了挥手让人下去了。 “哟,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你家福晋是叫爷去吃酒,而不是拽着爷往那校场上奔。” 小顺子在一旁嘿嘿的笑:“定是福晋想您了呗……” 胤俄嗤笑一声:“想你家爷?可省省吧,她瞧我没有草原上汉子的威猛,我瞧她还没个女人温婉的样子呢……” “爷这一身肉怎么了?这叫做富态!没那福气的人,还长不成爷这样子呢!” 小顺子看他们家爷又为这事急眼了,忙哄道:“可不是嘛,您看奴才在爷身边伺候,好吃好喝的享了多少福、沾了多少光,可也没长几两肉,可见是您福泽深厚呢!” 胤俄冷哼一声,见小顺子夸的倒也真心,这才满意:“去,把那盘点心给爷拿来,我再垫吧两口。” “嗻”小顺子笑嘻嘻,颠儿颠儿的就去拿了过来,看他家爷吃的香甜,心里也着实为他叫屈。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人的体质千差万别,他家爷自小就不爱动弹,那不是懒,而是他稍一运动就汗如雨下,气喘吁吁,爱吃又容易发胖,这才成了皇子当中,唯一一个年纪轻轻就如此富态的阿哥爷。 说起来九爷跟自家爷时常玩在一处,也没见运动多少,那身材却不是他家爷这样子的富态,而是跟宫里娘娘一样较为纤细。同样的吃喝运动,这叫人何处说理去? 刚吃完一碟子点心,正喝着茶润润喉呢,又有小太监来报,说是郭络罗氏请他晚上过去。 胤俄纳闷,“嘿,巧了,两人碰到一块儿了。” 平日里郭络罗氏安分守己,并不常常打发人来请他,若是有请,定然有个什么说头。 小顺子见他没发话,凑过去问道:“主子爷,那晚上?” 胤俄迟疑了一下,瞪了他一眼说道:“自然是去福晋那里。” “嗻”小顺子答着话却没动弹。 果然就见他家爷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是福晋没什么事,之后就去郭络罗氏那歇着吧。”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让人给格格回复。”见主子爷低头去喝茶,他这才点头哈腰的出门吩咐去了。 晚间,胤俄到博尔济吉特氏屋里,看到满满一桌子菜,还以为博尔济吉特氏要求他什么大事儿呢。 一问,原来不过是去庄子上住几日,胤俄想都没想就点头同意了,府里这么大个演武场都不够她折腾的,以往也是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往庄子上去跑马狩猎散心,今年许是因灾民围城的事儿,这才比往年晚了许久。 因着多兰的嘱咐,博尔济吉特氏还是问了一声:“主子爷可要同去?” 胤俄皱了皱眉:“我这几日还忙,改日再陪福晋同去。” 他心道:要去也是跟他九哥、八哥一起去,跟个娘们去有什么意思? 博尔济吉特氏也是随口一问罢了,本也没指望胤俄会一同前去。他家这个爷啊,最不喜欢骑射,就是真去了,估计也只是躲在房里不出来吧。 胤俄见博尔济吉特氏没什么其他事,捡了几样喜爱的菜吃了,略坐了坐,便转去了郭络罗氏那里。 博尔济吉特氏见他走得干脆,倒也不伤心,只吩咐多兰继续收拾行李,明儿一早出发,自己叫了酒大口吃喝起来。:,, 第126章 第 126 章 郭络罗氏这边,胤俄听了她的请求,没当多大的事,他将郭络罗氏搂在身边,逗着她怀里的孩子:“倒是爷没注意,现在孩子多了,院子是显得小了些,回头等福晋从庄子上回来了,爷去跟她说,你放心吧。” 郭络罗氏听了这话,心中十分惊喜,她柔顺的靠在胤俄怀中,笑得温婉可人:“多谢爷体恤!” “嗯,爷回头再叫人准备些东西布置屋子,知道你爱玉,爷叫人多找些好的来。” 知道爷记着自己的喜好,她更觉心中甜蜜:“多谢爷,爷您看小阿哥也冲着您笑,似是要感谢阿玛呢!” 胤俄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上的酒窝,见儿子咧开嘴咯咯笑,脸上也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容。 俩人逗着孩子,屋里气氛十分融洽,可在一旁服侍的丫鬟心里却微微一沉、眼前一黑,险些没能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屋子是换了,东西也给了,可主子爷半点没提出要给格格请封侧福晋的意思! 孩子都生了两个却还没个侧福晋的名分,她们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 -- 第二日,多兰和吉娜伺候博尔济吉特氏带着大箱小箱的行李,一路颠簸到了城外的庄子。庄子上虽然没有多么好的景色,但连着大片山野又有温泉,空气清新宜人,博尔济吉特氏心情都舒畅许多,她吃了些东西,歇过了晌,便叫巴尔雅来见。 因为当年要远嫁京城,爹爹不放心,便派了族中好手跟着一起过来,既是帮着打点庶务,也方便联络,巴尔雅就是其中最得用的人。 他因为有一半汉人血统,生并不非常威武雄壮,但蒙、满语说的十分顺溜,汉话也通,加上性格沉稳可靠,行事又机变灵活,于是博尔济吉特氏便让他管着跟来的人手,更将许多外面的事务都交由他处理。 他长了一双深邃的大眼,此时正炯炯有神的看向博尔济吉特氏,让她想起了在草原上欢乐奔腾的小牛犊子,那一身的精神气仿佛有魔力一般迅速感染了她。 博尔济吉特氏觉得只是看着熟悉的族人,便让她的心情明媚许多。知道他不是那等办事不牢的毛头小子,他说有要事,这事必定十分重要。 虽然很失望巴尔雅并没有带来家人和族人们的消息,博尔济吉特氏还是叫人上了茶水果子,拿出了十分的耐心,谁知道一听就让她喜上眉梢,激动的当场就站起身,差点张口就答应下来。 因为这乃是一则大大好生意。 “福晋,有人想跟咱们部族做生意,收购羊毛。” 博尔济吉特氏一愣:“羊毛?应该是羊肉吧?还是皮毛?” 巴尔雅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福晋,您没听错,就是羊毛!只要毛不要皮,也不要肉。而且关键是对方期望大量长期收购!” 博尔济吉特氏吃惊的睁大了双眼,以往羊毛的用处不过是拿来做毡毯,只在草原部族上用的,汉人的需求量并不大,如今看这意思,难不成有了新的用法? “他知道咱们部族有几万头羊吗?大量长期收购?就是做毡毯来卖,也用不了这么许多吧?” 巴尔雅挠挠头:“对方并没有讲明要用处,只说等签订合约之后再说。但我想着不管对方如何用,这生意对咱们部族还是很有益处,不过又担心背后牵扯复杂,因此特来请福晋拿主意。” “虽然只卖羊毛报不上太高的价,但是若在入夏时剪一次羊毛,那时天气暖和,羊群应当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等入了秋,羊毛又长出来了,也不会妨碍咱们靠羊群过冬……” 博尔济吉特氏自然也明白,这生意她们部族没有减少一头牛羊不说,还白白多赚了一笔卖羊毛的钱。最多需要在夏季将羊毛剪下,但这些事根本算不上什么,空闲的族人们随手就做了,这么一算,这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无本的买卖!不论对方价格如何,她们都是净赚! 想到此处,博尔济吉特氏追问道:“对方出价如何?” 说到这个巴尔雅就更兴奋了:“直接剪下来未处理过的羊毛,三十五文钱一斤;清洗晒干后的羊毛四十五文钱一斤,而且对方免费提供清洗羊毛的肥皂;如果愿意帮着送货到京城附近的城镇,则五十文钱一斤。对方很有诚意,愿意签订五年的合约,每年收购不少于十万斤羊毛!” “好!”博尔济吉特氏笑眯了眼:“太好了!虽然价不算高,但胜在量多,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她忍不住站起来在房中踱步思索。 如今一千文钱可换一两银子,如果包括清洗送货,那十万斤的羊毛就可以换到五千两银子!这钱分到每个族人家中,每户也能得个四两左右,能买些茶盐用具。 虽然比起京城繁华却又桎梏的环境,草原上的美景和自由才是她所魂牵梦绕的,可就算她觉得好了千万倍,也不得不承认草原生活确实有许多不便,缺茶少盐就是一大问题。 长途运输加上商人奸诈,购买这些得花费不少银子,为此族人们不得不将最肥美健壮的牛羊留下来,卖给中原的商人以此换取生存所需。 平日还好,可一旦天气变化严寒酷暑,牛羊因此而死去,那族人的生活就成了大问题。 到京城几年后,博尔济吉特氏也领悟了一个道理:不论在哪,不论蒙汉,天下人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 族人的牛羊就同汉人的庄稼一样,都得小心伺候,交税后余下的,只勉强够温饱。谁家的日子都不容易,因此能多出几两银子,那就是万分宝贵救命钱。 清洗、晾晒、运输都并不如何费事,族里必然能做到,如此看来,其实对方就是给出了五十文一斤的价格。 这价不算低了!博尔吉吉特氏心里细细打算着,不知对方这生意究竟能做到多大?如若日后继续扩张,对方收购完了族里的羊毛还不够的话,其实也可以让阿玛跟其他部族收购嘛,四十文从其他族里收购,五十文卖给对方,还能赚十文的差价呢! 这样一来,对方的生意做得越大,他们就能赚的越多,草原上族人生活的也能更好。既然这样,就一定要行事大方,和对方维持好关系,还要确保对方长期只跟他们一家合作才是。 博尔济吉特氏越想越美,越想越觉得这生意可做:“如此好的生意,若是真能成,对部族来说可是个大好事。小羊羔身上的毛少,老羊身上的毛厚实,粗略算算,平均一只羊身上出两斤羊毛应该是不成问题,部族里少说也有十万头羊吧,入夏的时候修剪,这就是二十万斤羊毛,一万两银子嘞!我这就跟阿玛写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福晋且慢,属下还没说完……” 巴尔雅拦住博尔济吉特氏:“对方是做肥皂、牙粉生意的,说若是咱们需要这些东西,也愿意给咱们折扣价,对方卖的就是最近京城极为流行的新式香皂药皂……” “这个我知道,多兰和吉娜都说,这新式肥皂好用,清洗污迹效果非常好。”博尔济吉特氏笑得更加欢快了:“这东西咱们草原上也是紧缺的,特别是药皂,若能以低价换来也是好事。至于牙粉嘛,虽然好用,但是太贵,普通族人哪里用得起,就罢了。” “他们不止肥皂好用,新推出的牙粉也便宜。”巴尔雅从怀中掏出掌心大小的圆形木盒:“福晋请看,这是他们店最近新推出的牙粉,送了属下几盒,属下已经试过了,清洁效果很好,但是价位也不过一百多文钱,当真是物廉价美的很,若是再以折扣价买入,还能更划算。” 博尔济吉特氏接过来,轻轻扭开盒子,只见里面盛放着满满一盒细白微黄的牙粉,非常细腻,没有大小不一的颗粒,一看就做工十分精良,看起来跟自己平日里用的也差不多。 她凑近轻轻嗅闻,虽没有香气,但也并没有什么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咸香气。 “果然不错,就算没加名贵的香料,但能做到如此品质,又能以这么低的价位售卖,可见他这生意还是有些门道的!” “我待在府中整日不出门,却都听过新式香皂的名头,可见其生意做得大,对方应当还是比较牢靠的,如此说来,这羊毛生意也能做得……” 看过实物,博尔济吉特氏更是安下心,转身回去坐下,气定神闲地捧起茶来喝,看巴尔雅还有什么要说的。 巴尔雅苦笑了一声:“可靠是足够可靠了,但对方的背景叫属下不敢轻易下决定。” “噢,什么来头,且说来听听?”博尔济吉特氏扬起一边眉毛,以自己家的身份,巴尔雅都不敢轻易决定,她倒要看看对方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 巴尔雅上前几步小声道:“福晋有所不知,此人名叫海保,其背后站着的乃是当今四皇子……” “是他?!”博尔济吉特氏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那海保是四爷的奶兄弟,虽说因为四皇子行事谨慎,海保在商场上从不提他,但只要是在这皇城根下谋活路的人,谁不知道这一层关系?” 博尔济吉特氏皱眉道:“就算是四皇子,又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做生意罢了……” “我虽是只在宫宴上远远的见过这位四爷,但在宫里头与四福晋也是常叙话的,四嫂为人沉稳可靠,从不多话多事,我虽不喜她有些沉闷的性子,但也不讨厌,毕竟这城里头有几个女人能像咱们草原上的女子豪放大方?” “平日里只听闻九爷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却不知这位四爷竟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也不知他和九爷谁的生意做得更大……算起来两家还是嫡亲的兄弟,亲戚之间一起搭伙做生意,就更可靠。” 她转念一想;“你可是担心咱们与四爷的人合作,而没找九爷,回头让十阿哥知道了心里不高兴?” 巴尔雅心道,福晋嘴上不说,心里倒是时刻惦记着十阿哥呢。只是他可不是顾虑这些男女之事,他理了理思路:“福晋顾虑的是,不过这羊毛并不算稀奇,若九爷有这方面的生意,尽可来找咱们就是,属下定会全力配合。只是近日听说九爷卖人参的生意稳定了,转头又在忙着其他生意,且顾不上咱们这羊毛。” 博尔济吉特氏想想也对,这位四皇子的生意总不能把草原上的羊毛都包了,若是九哥有需要,自来联系他们就是了:“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是为何?”:,, 第127章 第 127 章 巴尔雅见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循循善诱道:“十爷平日里与谁最亲近?” “自然是九爷。熟悉情况的都知道,两府可都为对方备着留宿用的院子。他们两人在一个宫里一同长大的情分,真是比亲兄弟还亲。” 巴尔雅点点头:“那除了十爷,九爷又与谁走得近呢?” 博尔济吉特氏稍显迟疑:“这……” “要我说,应当是八爷。毕竟,以九爷那个脾气,时不时的能从他嘴里听到对别人的赞誉,那可是不容易。” 巴尔雅点头赞同道:“正是如此。虽然属下不曾有幸能常见这几位阿哥爷,但在生意场上搜集消息时,属下也听说这几位时常结伴而行,想必感情甚好,有几分同气连枝的意思。八爷年长,因此九爷,十爷必定以他为尊,而八爷又被直郡王的母妃抚养过,行事上难免是要看着直郡王的风向。” 博尔济吉特氏听着他话里的意思,自有所悟的点点头。 “这些年,直郡王一派一直跟太子别着苗头,在许多事上都要争个高下,而那位四爷这些年可是铁杆的太子党……” 不用巴尔雅再说,博尔济吉特氏一下明白过来他为何会如此纠结,她抬手止住他的话,闭目沉思起来。 自己的男人跟四爷,虽是亲兄弟,可却分属两个派系,若是普通的商贾之家,自然没什么,可身在皇家,凡事就不得不多考虑。 她嫁过来后困于后宅,对外面的事不如以前敏感,若是巴尔雅不说,还真想不到这些,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 以前在家里做姑娘时,时常听父兄讲述祖辈的事迹,对大清皇室和朝堂,私下关起门来也是有诸多分析的,她在一旁听着,也能时不时与他们探讨些想法。 她们草原女子嫁人后,是要帮着男人管理部落、处理各种事务,可不兴汉人那套女人大门不出一门不迈的规矩。自己虽然资质不算高,但基本的时局利弊分析也都是学好了,阿玛才敢叫她嫁到京城来的。 过了这么多年,临行前阿玛的嘱托还言犹在耳:“阿玛不指望你能做什么事来帮助家里,你只要好好的坐在十福晋的位置上,就是帮部族和朝廷联络了感情,就是大功一件!其余的,你不必想太多。” “康熙皇帝那许多儿子即将长成,虽有太子作为储君,可其余皇子里总有野心勃勃之辈,届时必然会纷争不断。你切记不要卷了进去,只独善其身,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罢了。” 想到阿玛的话,博尔吉济特氏有些有犹豫起来,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听阿玛的话,躲得远远的,不要淌这趟浑水…… 可自己的小日子如今过得算是好吗? 她思索良久,心中却没有答案。 如今自己手握权力,有丈夫的敬爱,属下的尊重。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上无婆婆管束,旁无难缠妯娌,亦无需为子女操劳,整日里闲散度日即可,完全不必为生计操心,按理来说,她过的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日子? 可为什么还是会时常感到憋闷,难道是太不知足了吗? 现在的生活似乎与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可话说回来,自己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博尔济吉特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每每在梦中,她回到了草原上,看见雄鹰在天际飞翔,而她骑在骏马上奔驰,任由疾风吹过耳畔,阳光洒在脸上,将面庞映得通红,马儿带着她一路向前,向一望无际的原野奔去,那是多么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啊,一人一马,这世间无处不可任她翱翔! 一时间博尔济吉特氏怔愣着出神,仿佛又回到了梦中那美好的时光,但不多时,她便醒过神来,闭了闭眼,将自己的思绪沉淀在心中,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先想想羊毛生意的利弊吧。 从部族的角度看,生意对象做事沉稳端方,是个难得的可靠之人,生意本身也是百利而无一害,但若是就这么接下,自己男人那边说不定会不高兴,而这背后又可能涉及到几个皇子之间的纷争,如果牵扯进去,未来风险又如何承担? 若是一个不好牵连到了部族,那她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博尔济吉特氏紧皱着眉头,一时间无法判断:“你再容我想想,容我想想,若是有了决定就叫人通知你。” 巴尔雅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因此对福晋的纠结也十分理解:“是,属下明白!福晋这几日且在庄子上松散松散,此事不急于一时。” 博尔济吉特氏应声,巴尔雅则果断退下去了,京城规矩大,叫人知道福晋在庄子上单独见外男,于名声不好。 多兰和吉娜在一旁听了,却也不敢在这等大事上乱出主意,只劝着主子慢慢考虑,先在庄子里打猎跑马,好好放松。 博尔济吉特氏一考虑,就考虑到了回府的时候。 因为心里有事,这几日在庄子上也没耍痛快,干脆早早的启程回府,谁知一路颠簸回去,还来不及休息,就收到一个消息。 府中下人来报,说是这几日主子爷命人修整院子。 博尔济吉特氏有些怔愣的问道:“怎么这么突然,可是宫里赐下新人了?” 下人抬头觑着她的脸色,有些迟疑的说道:“据说是给郭络罗氏准备的院子……” 博尔济吉特氏挥了挥手,待回禀的人下去了,吉娜在一旁恨声道:“这个郭络罗氏,趁着您去庄子上的这一会时间,竟然就撺掇主子爷给她换院子,真是不知好歹!” “福晋平日里对她多加关照,看上去也是个老实的,怎的到了这时候秉性就暴露无遗,露出尾巴来?后宅的事归福晋管,若有为难,直接来求福晋就是了,怎能轻易越过福晋直接去求主子爷?!” 多兰看她一眼:“好了,你少说两句,没看福晋心情不好?” 她转头劝道:“福晋,这都是小事,您千万别太放在心上,不过是个院子罢了,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让她去住,也显得您贤惠大气不是?” 吉娜冷哼了一声,但看博尔济吉特氏脸色不好,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她心里也清楚,一个院子罢了,以福晋大气爽朗的性格,并不会放在心上。 至于越过福晋直接跟主子爷说……哪个女人生了两个孩子都有底气这么做,就是福晋也管不了别人在背后说什么。 这事更关键的是,主子爷听了郭络罗氏的请求,并没有来征询福晋的意见,就直接做主将院子给她了。 或许在主子爷眼里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可福晋这些年兢兢业业的打理着府中上下事务,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威信,岂不是轻易就被动摇了? 只要求主子爷就能越过福晋的头一开,那后院其他人是不是都会照搬郭络罗氏的做法?长此以往,谁还会拿福晋当回事儿呢? 博尔济吉特氏也如梗在喉,回来时激动愉悦的好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觉得一股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连晚饭都没了胃口。 她知道自己的脾性不是爷喜欢的那等娇柔依人的,长相身材也一般。就是性格爱好上,与爷的差异也十分大。 她习惯了塞外草原无边无际的驰骋,而爷是个懒散性子,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如此一来,她既不如别人心思细腻体贴,连爱好上也与爷截然相反。 但让她聊以慰藉的是,这么些年他们两人也算是相敬如宾。 嫁过来之前,额娘就叮嘱过她,说是夫妻之间呢,情情爱爱都是一时的,两个人要想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最重要是两人能相互尊重、信任,只要力往一处使,遇到什么事不都不怕…… 她时常拿这话来激励自己,要多顾着爷的方方面面,爷也算是有心,如此日子才能过的下去。前些年瞧着倒还好,但是如今,郭络罗氏孩子已经生了两个,而自己还一无所出。她心中惴惴,实在不知爷的心是否已经不知不觉偏到了那边去…… 若真是如此,今后自己又该如何与他相处? 博尔济吉特氏心中烦闷不已,挥退了两个侍女,转身自去榻上躺了。 多兰和吉娜对视一眼,还想再劝,却见福晋神色淡淡的将头转到一边,两人无奈的悄悄退到外头守着。 博尔济吉特氏只想一个人安静呆着,她在榻上躺了许久,并没有睡着,脑中不时翻涌着这些年与爷相处的经历。 她怀着美好的期盼远嫁到京城,谁知婚后生活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美好,她为此懊恼烦忧,也曾试图改变,但最终也只能接受现状。 她身后站着草原部族,因此十阿哥敬着她,让她掌家,府里的人也不敢对她造次。 辛苦学习许久,总算将这十阿哥府里里外外梳理清楚,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如今却发现,随着一阿哥的出生,府里的形势又有所变化,有些人蠢蠢欲动,按耐不住了。 她轻轻咬住嘴唇,若是爷给郭络罗氏请封了侧福晋,只怕形势更加不好。 当然碍于自己身后的势力,以爷的聪明应当不会做出这种蠢事,即便做了,康熙皇帝也不会让这种影响满蒙合作象征的事出现。 虽然道理都明白,但她心中总有股危机感挥之不去,汉人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而现在却是有人来抢她的卧榻了。:,, 第128章 第 128 章 博尔济吉特氏烦躁的在榻上翻了个身,深呼吸了几下,闭目在脑中幻想自己正处于苍茫的大草原上,不远处就是自家的大帐,帐外炊烟袅袅升起,传来一股烤全羊的香味,额娘正在刷酱料,小妹则准备着大碗的酥油茶。 不远处一阵叫好声传来,原来是部族里的勇士们在摔跤,坚实的肌肉上成串的汗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女人们笑嘻嘻地点评着场上的勇士,不时发出兴奋的尖叫。阿玛、哥哥们和许多族人在一旁围观,二哥正在脱衣裳,蠢蠢欲动的准备下场练练手…… 她放松的仰躺在草地上,任由泥土和青草的芬芳包围着自己,身旁马儿发出唏律律的叫声,悠闲地甩着马尾,啃食起青草。 蓝天白云之间,雄鹰翱翔而过,她舒服的谓叹了一声,身心彻底的放松了下来,这才是家的感觉! 是啊,家是那么美好,没有那么多忧虑烦恼,阿玛额娘兄长就是她的依靠,就是天塌下来,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而这,是在十阿哥府里感受不到的。 她看向父母兄长的方向,心中突然清明起来,他们是她的依靠,对她别无所求,只盼望她能幸福快乐的生活。而自己的男人与阿玛不同,他会有自己的立场、偏爱,其他的女人、子嗣,而她也当多为家人族人考虑才是。 爷有他的皇上阿玛做依靠,这大清江山都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堂堂大清皇子,哪需要自己为他操心担忧? 就算是自己跟太子一派的人做生意又能怎样?太子才是正统!况且事情有变,未来不论谁胜谁负,这大清的下一任继承人若想坐稳江山,那都得好好维护跟他们蒙古部族的关系! 虽不能将部族扯入皇子间的权力斗争中,但也不必太过小心。自己不过一介妇孺,不懂什么权谋之术,也做不到静看鹤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但起码知道一点,那就是拿到手的切实利益才是真的! 若有一日,上头真追究起来,那就推辞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啥也不懂,只想挣钱去了,谁还能拿她怎么样? 想到若生意顺利,未来族人们的生活能越变越好,欢声笑语不断,她心中一暖,脸上洋溢起笑容。 此时,博尔济吉特氏只觉得自己思路通达、神清气爽,一扫刚才的迷茫沮丧。 她念头一定,便立刻坐起身,叫多兰和吉娜进来伺候笔墨,两人进来见她神色舒朗,知道她主意已定,也都开心起来,不论主子作何决定,她们都坚决支持。 不一会博尔济吉特氏就写好了两份书信:“多兰,你去联系巴尔雅,通知他我已下定决心,同意了羊毛生意,让他不要耽搁,速速与对方商议合约,定好便拿来与我签字盖章。” “另外这封信你找人一人配两马,快马加鞭日夜不停的送回部族,我已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记在纸上,请阿玛哥哥们早早开始准备!” 吉娜在一旁劝道:“福晋,您不如先问问王爷的主意,再与对方签合同?” 博尔济吉特氏摇摇头:“有时候不说反而是好事。若之后出了什么问题,阿玛与哥哥也可说是毫不知情,将此事推到我这个出嫁女身上,如此,最多也就是小惩大诫一番罢了。不论如何,先把这几年的钱赚到手再说!” 多兰和吉娜对视一眼,点点头,各自按吩咐行事。 博尔济吉特氏望向窗外,此时她心中尚有些忐忑,也做好了未来要承受后果的准备。但不知为何,她并不感到惧怕,反而觉得十分充实满足。 巴尔雅接到命令,立刻行动起来,合约条款早都谈过数次,因此没两日便将条款确定,送入十阿哥府,博尔济吉特氏也毫不含糊的立刻与对方签订了合约。 好手配快马,两日信就到了草原。博尔济吉特氏担心自己自作主张会惹阿玛不快,但实际情况是她阿玛□□锦噶喇普郡王收到信一看,哈哈大笑对着她额娘好一通夸:“阿霸垓总算是长进了,以前还担心将她教的太过天真,如今是成长了,办事妥帖,想的也对,先将钱赚到手再说,其他的自有我这个阿玛替她顶着!”他当即回信一封,叫博尔济吉特氏只管放手去做,他这个阿玛会全力配合。 她额娘在一旁笑着附和,心中却十分酸涩,自家的闺女是经历了何等的磨难,才会两三年的时间就有如此成长?想必这些年她的日子过得定不舒心。 博尔济吉特氏收到信,看到家人对她殷切关怀和坚定支持,鼻子发酸,忍不住大哭了一场,将这些日子的压抑、委屈都释放了出来,痛哭后,泪水将她的眼睛洗的越发明亮,眼中只剩下坚定与期待,再无迷茫。 她抽出许多时间关注着羊毛生意,双方都积极推进,因此很快便组织起运货的商队,带着数千块肥皂、药皂,和几百盒牙粉,几百个赠送的剪刀,浩浩荡荡的向草原出发。 ―― 没过几日,八、九、十三位阿哥又一次在园子小聚吃酒听戏,各自告别时,胤禟拉了胤俄的手,两人一同往出走,边走边问道:“听说最近弟妹开始做肥皂生意了?若是弟妹想做生意,哥哥我这有些门路,可以给你介绍……” 胤俄听了这话就是一愣:“肥皂生意?” 胤禟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还一无所知,于是拽着他就上了自家马车。 八阿哥胤禩的马车刚准备出发,就听小太监在一旁说:九爷十爷一同走了。” 他笑着摇摇头,老九又哄着老十玩什么花样呢?他心知这两人感情好,也没管那许多,只自顾自的去了。 这边两兄弟在马车上坐定,车子慢悠悠的行驶起来,胤禟才道:“倒不是当哥哥的我要打听弟妹什么事,只是你知道我一贯做生意,这方面的消息最是灵通。有下人得知了便告诉于我,我心想弟妹来自草原,这边地头不熟,之前又没怎么听过她在京城做生意,也怕她上当受骗,这才与你说一声”。 胤俄摆了摆手:“哎,咱哥俩情分,哪需解释这么多,弟弟我自然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你知道我一贯粗疏,不耐烦管府里那些杂事,这什么肥皂生意我倒是真不知道。许是她学别人做生意,想着赚一两个脂粉钱,没事,若亏了我自替她补上就是。” 胤禟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我的好弟弟哟,赚钱亏钱这点小事值得我堂堂九皇子拿出来说吗? 但看着胤俄笑呵呵心宽体胖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唉,自己真就是个操心的命,还是得我这个好九哥提点着才是!他呵呵一笑:“钱不钱的都是小事,主要是弟妹这做生意的对象乃是京城最近十分红火的香皂商会,他家的新式香皂在王公贵族间十分畅销,等闲都得排个十天、半月才能买得到。” “而且最近还获得了皇阿玛的许可,与十大商帮的人推出了‘宫’字品牌,眼见着就要将货物推广到咱们大清遍地开花,手段可是了不得!最近听说弟妹的人与他们组了商队,正往草原去,这是嫌咱们大清这么多城镇都不够卖的,又瞄上了草原部族呢!” 胤俄挠挠头:“听起来确实挺厉害的,不过香皂那种小物件也赚不上几个钱,看着声势浩大的,但实际上哪比得上九哥你的生意。不说别的,就城外那几个园子,随便拎出来一个赚的都比他们加起来还多。若不是有九哥你在,兄弟几个的日子那是当真不好过啊!” “八哥捣鼓那些个字画,看起来平平无奇、没甚了得,谁知一张破画都得要千八两的,弟弟我也是个不成器的,既不得皇阿玛赏识,没落个差事在身上,又不像九哥你这么能干,府里一家大小成天只等着张嘴要吃的,若不是有哥哥你在,弟弟我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你说说,从前在宫里,日夜盼望出宫建府能自由畅快,谁知真出了宫离了皇阿玛额娘管束,自由是自自由了,可这日子过的,有苦难言啊……” 胤禟看着胤俄没几句就眼泪汪汪起来,忙止住他的话头:“咱俩自小一块儿长大,有我这个哥哥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兄弟你,可是最近又缺银子花了?今儿身上带的不多,你先拿去花吧,不够了再问我要。” 说着就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来塞到胤俄手中,心道莫不是十弟最近缺银子花,又不好意思跟自己开口,才让弟媳鼓捣着做生意赚钱? 可女人那点子生意能赚几个钱?不被人骗了就算是好的,就算真赚了,还不够买脂粉首饰呢! 胤俄将银票接过来往袖子里一揣,抹抹眼睛,拱手道:“谢过九哥了,明儿到我府里来,我让福晋张罗一桌好,咱们兄弟俩不醉不归。” 看胤俄这个样子,他也不忍再多说,只点了几句:“弟妹做点生意打发时间也好,免得在家里闷着慌,不过这香皂商会能量如此之大,你可知道他背后之人是谁?” 胤俄摇头:“这香皂商会背后是谁,我倒不太清楚,不过想必定是哪个王公贵族吧?” 胤禟叹气道:“这都红火小半年了,你怎么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商会是四哥的奶兄弟海保在出面主持,那这背后之人自是咱们的那位好四哥了。” 胤俄想到每次见到四哥都板着一张严肃脸,不是被抽问功课就是问骑射,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自家人,那想必不会坑了福晋才是,倒也放下心来。 胤禟见他还没转过弯儿来,又提点道:“那位四哥可是一直跟着太子走的最近,而咱们现在跟八哥一道,八哥又是在宫里受惠妃娘娘教导的,自然是以大哥马首是瞻,你可得多提点着点儿弟妹,草原上的生意莫要太过张扬,免得惹了大哥直郡王不快。” 胤俄一听也反应过来,顿时急了,忙道:“我这就回去跟她说,这娘们办事之前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 胤禟见他着急上火,马上要冲出去找博尔济吉特氏的样子,担心他这么急匆匆的回去质问,两口子得吵起来,忙又拉住他:“莫急莫急,若只是小打小闹,即便是直郡王知道了,也懒得与咱们计较,再说你福晋的身份在那里,牵扯着蒙古部族,旁的人也不好随意插手,你慢慢与弟妹说清楚就是了。你福晋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处事,你也不必太过心急。” 胤俄点点头,答应下来,此时马车恰好已到了十阿哥府,胤俄便快步下马车告辞离开。 虽得了安慰,胤俄还是脚步匆匆的往后院走去,一边问随侍的太监小顺子:“福晋可在后院,还是在校场?” 小顺子想了想:“回主子,按以往的习惯,福晋此时应当正在院中用饭。” 胤俄点点头:“你去看看她是否在,就说我马上过去。快去!” “嗻。”小顺子看主子爷一脸着急,忙小跑着走了。:,, 第129章 第 129 章 胤俄吩咐完,喘了口气,脚步更快了,他心中感叹,这府邸大了也有大的坏处,走起来怎么这么累人呢? 他拿出帕子轻轻擦拭额上渗出的细汗,在心里琢磨,这事虽然只是后院女人做生意的小事,但正如九哥说的,就怕一个不好卷入上面几位哥哥的你争我斗,被人拿来做了伐子,到时殃及他这条池鱼,可不是冤的慌嘛! 一边又恨恨地想,自己在外面装傻充愣、谨小慎微多不容易,这女人在家里天天享受,半点心都不用操也就罢了,竟然还给他捅篓子!简直是无理取闹!实在该教训! 但转念想到福晋那在马上驰骋,拿着弓箭、马鞭虎虎生威的样子,胤俄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中哀叹:“皇阿玛,您怎么给儿子娶了这么一位福晋回来啊?不温柔体贴也就罢了,还成天舞刀弄枪的,搞得他家都不敢回,更何谈人后教妻?如今好了,几天没声响,还以为变得温柔娴静了呢,谁想到是暗暗给他憋了个大招! 以十阿哥的体型,让他快步走,这不是为难人呢吗?于是没过多久,几个小太监便从在后面连追带跑的赶,变成了正常快步走。再过一会儿,步伐竟然比平日还不如,谁让他们家爷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着一头的汗,气喘吁吁,越走越慢。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才是刚从校场锻炼回来呢! 走过长廊拐角,不见了主子爷的身影,两个小太监急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却见他们家爷竟走错了方向,一个小太监急忙喊道:“主子爷,后院在左边,不是往右拐,右面是去书房的路!” 却见他们家爷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我自己的家,还能不知道路在哪儿吗?”说罢转头继续就走,小太监本来想卖个好,却闹了个没脸,只能臊眉搭眼的跟在后面,不吭声了。 另一个小太监哼笑一声,略过他,往前赶去了。别以为贴身伺候的几位哥哥此时不在,就上赶着在爷面前表现,把不准爷的脉,能有你的好才怪呢! 胤俄将帕子塞回袖中,缓下了脚步,眼珠一转,决定还是先回书房修整洗漱。 这事儿……还得仔细琢磨琢磨,不可操之过急。 等回到书房,由着小太监们伺候擦洗、换了衣裳,胤俄舒舒服服的歪在榻上,捧着一杯香茶喝着,这才细细琢磨起来。九哥的话没错,这事闹的不好确实容易惹出麻烦来,但也得仔细考虑清楚利弊再和福晋说话。 现如今,他们这些岁数小的兄弟们还没长大,上头的哥哥们已成势力,朝堂上都有了自己的人,他们只能抱团取暖。 太子压阵,有直郡王在一旁与之博弈,眼瞧着近十年光景,他们这些小的怕是都追赶不上了。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境遇,不过是坐山观虎斗,两位哥哥没分出个胜负之前且没他们什么事儿呢。 差的情况,则是两虎相争却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牵扯进去,得罪了哪位哥哥,那可不好收场。 自个儿跟着九哥,九哥又跟着八哥,他们三人已捆成一小股,而八哥虽说是直郡王一派,但他那个人嘛……野心不小。 当然了,若是没有野心,也不可能在这中间排位的兄弟中脱颖而出,自皇阿玛那边儿得了许多赞赏。如此,也才有抱团的价值,但不论如何,上面的哥哥们个个如狼似虎,目前他们还是安静猫着比较好。 因此出府之后,他自个儿是左晃晃、右晃晃的瞎混,九哥忙活挣钱去了,八哥有上进心,明面上、暗地里与各色人等都常来常往,意图打好关系。不管在忙活什么、做的如何,身上都没什么实差,也没上赶着往朝廷大事里参活,叫人说不出什么来。 更何况在皇阿玛眼里,估计他们这几个兄弟都还只是小屁孩罢了,对他们的考教,还停留在功课好不好的地方,朝廷上的大事偶尔会问问他们的看法,叫他们跟着听,但就如西巡回来叫他们过去那次一样,真正考教的,还是前头几位哥哥。 说白了,人家压根就没拿你当个大人看,自然不会拿你当个大人用,这叫人往哪说理去? 不过细想想,咱也没法抱怨,就看上面的老三、老四,看似是参与正事,得了些重用吧?实际上呢,一个钻库房里搁那修书呢,根本没给个朝堂上的实职;一个自己揽了些修温棚、安抚灾民这种鸡毛蒜皮又吃力不讨好的事,就是做出来个花,又能得什么好? 见天儿的叫着去一旁听政,看似多么风光,可根本没给你参政的机会呀!还不论是寒冬腊月还是夏日酷暑,都要比在尚书房上课时起的还早,摸黑的往宫里赶,真还不如在家里睡大觉呢! 胤俄在心中抱怨了一通皇阿玛,猛灌了一口茶,又将思绪翻回到今天这事上。 如今他们兄弟俩跟八哥走得近,而八哥又是铁铁的直郡王一派,在外人眼里,他们就算不是绑上了直郡王这条大船,至少也是倾向于他的。 这么做的好处呢,自然是上面有哥哥罩着,凡事不必他们操心,还可以享受到这一派的资源,又不用天天看太子脸色行事。日子是舒服了,但也有隐患。 太子毕竟是名正言顺、两三岁就得了名分的正统,虽说咱也盼着皇阿玛能千年万年的长在皇位上,但谁都知道这不可能,若有一日太子上位,以他那小心眼儿,恐怕会觉得他们这些以前跟着直郡王一派跑的小兄弟十分碍眼,加上他那坏脾气,铁定得给他们气受。 就算是不能拿他们怎么着吧,但谁也不想见天的被穿小鞋呀,就算不被穿小鞋,把你先放在一边儿晾着,死活不给个有油水的位子,那他们过不了多久可不就变成如今那些低不成高不就的闲散宗室?成天只能招猫逗狗,说起来是皇室成员,看似威风,但实际见了谁都得低头哈腰的。这日子谁过得下去? 胤俄恼烦地将茶水放在一边的小几上,瞪了旁边的贴身太监小顺子一眼:“回来也不知道吭声,傻站在一旁做什么?福晋呢?见到人了没?” 小顺子心道我这不是瞧爷您正在沉思吗?哪敢打断呢?他笑嘻嘻的回道:“见到了,福晋知道主子爷要过去,马上笑逐颜开的让人吩咐准备您爱吃的小菜,惦记您刚从府外回来,特意嘱咐奴才伺候您穿暖和了再过去,别吹了风。” 胤俄嘴角露出个笑来,嘀咕道:“这女人,说话还是这么直白。” 小顺子挂着笑,装作没听到主子的嘀咕,心道,我能告诉您每次传话都是奴才我美化过了的吗?那必须不能啊! 胤俄轻咳了一声,瞪了一眼:“没眼力价儿的东西,还不快给爷拿盘点心水果甜甜嘴?” 小顺子听了这话也是一噎,心道我的爷,谁能知道您这刚酒足饭饱捧着茶水消食,没过一刻钟竟然还想着吃水果呢?不过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打工人,他还是陪着笑:“奴才这就去,爷您稍等!” 瞧今儿爷的气不顺,小顺子忙亲自去取了一盘前几天宫里才赏赐下来的,今年早春的贡品樱桃,盯着人仔细的洗干净,挑着混圆红润的一个个将柄取了,放在精美的琉璃盘中,这才亲自捧着来放在小几上。 胤俄看那一颗颗樱桃剔透如玛瑙一般,在琉璃盘的衬托下,仿佛如宝石雕刻而成,他满意的点点头,捏了一颗放入口中,一咬之下,一股清香在口中蔓延开来,酸甜可口,开胃极了,不愧是百果第一枝的樱桃! 他伸头将核吐在小顺子手中的碗里,又捻了一颗放在口中,待将这一盘子吃了大半,这才停下来,靠回软枕上。 吃了水果点心,心情好了,思路也顺畅起来。 今儿这事,他大可不必干涉福晋,不仅不干涉,他还要放手让福晋去做! 外面若有什么声音,他也得帮着糊弄过去,若是博尔济特氏真能靠着这生意跟四哥那边搭上话,那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傻了才去干涉! 四哥这人吧,一贯的高冷,是个认真做事的人,但就是太认真了,叫人在他身边呆着,觉得倍儿有压力。 也就是十三那个好孩子,跟着四哥天天被问功课还能一脸喜色,搁着其他兄弟,哪个愿意?成天被皇阿玛、骑射师傅、太傅们追问,还嫌不够啊! 退一步说,若只是考问功课也就罢了,为了跟上面的哥哥亲近,也不是不能忍,但既然考问了你,这功课老是不进步,也不成个样子吧? 虽说他们这些个兄弟没有笨人,可学问这东西也学无止境啊!总是叫人精益求精也太累了,轻轻松松享受生活不好吗? 因此,哪个兄弟也不愿意主动在他面前提功课,可不说这话题又能说什么呀?现在的朝廷正事,皇阿玛看他们是毛孩子懒得理他们,上面的哥哥又能听进去他们的话不成?只怕也当他们是毛孩子应付呢…… 若是说古玩字画,看四哥整天板着脸的样,也不是能聊这种赏玩之物的人呀?不追着你问功课就是好的了。因此算起来,直郡王、太子不说,他跟三哥能扯几句诗文,跟五哥也能念几句蒙语佛经,数来数去就这个四哥最不好亲近了。 若是福晋能成事,那未来他站在直郡王这一派,福晋又与太子那派的人有合作关系,两边都能说上话,不论哪边能成,他都立于不败之地,这等好事到哪去找? 但若是事情不成,最差的结果不过是福晋那边生意不成了,他这边直郡王老大哥来找他的麻烦,但那又如何? 皇阿玛和年长的兄长们不是把他们当小毛孩儿吗?那他就当一个小毛孩儿!若出了事,到时候就到宫里皇阿玛额娘面前哭诉去,也学学女人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小孩子犯了错不是很正常,哪个大人还能认真计较不成?这事自然也就糊弄过去了。 胤俄越想越美,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福晋面前,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惜他不能这么做,反而要装作没放在心上,随口一句轻轻带过也就罢了。 这事最好不要太过引人注目,要是八哥、九哥问起来,他就说已经跟福晋说过了,福晋坚持要赚几个脂粉银子,自己也管不了,不过小钱而已,没什么大碍。 胤俄摸了摸自己光亮瓦蹭的脑门儿,心中感叹:世事艰辛,可怜自己堂堂大清十皇子,脑瓜子如此聪慧,却要处处装傻充愣,真是心疼自己啊…… 必须得再来一盘樱桃,才能安慰受伤的心灵!“小顺子快去,再给爷来一盘儿。” “嗻。”小顺子眼瞧着自家爷的脸色,在吃完一盘樱桃后就由绿转红,神色也开了放松起来,这会还要,连忙答应着就下去准备了。 出了房门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道自家爷就是这点好,万事不放在心上。有什么难事烦事就上一盘子美食,若是一盘子不够就再来一盘,这十阿哥府里就没有一盘子美食解决不了的事儿!:,, 第130章 第 130 章 考虑清楚后,晚间去博尔济吉特氏那儿时,胤俄便干脆没提这一茬,她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于是两人只说些了闲话,倒是难得氛围融洽的聊了许久。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除了交易的双方,其他关注到羊毛生意的各方人马,仿佛不约而同的达成了一致,都闭眼遮耳的只作不知,静待事态的发展。 博尔济吉特氏的第一笔羊毛生意还未完成,银子也才只得了个定金,又承担了前所未有的风险和压力,但她的精神却眼见着好了许多,心情也没有那么沉郁。 每日细碎的安排虽然繁琐,等待消息时也十分焦心,可她却觉着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子气力,竟然觉得这日子也不是那么沉闷了,仿佛闭塞的十阿哥府和小小的跑马场再也不能桎梏住她的心。 ~~ 叶林不知道他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给人带来了什么影响,他正忙着自己的事。 这日,弘晖身边的人前来禀报,说是明日下午有小半日的时光没有功课,若叶先生不忙,便想来请教学习。 叶林正好明日无甚安排,便一口应了下来。 那人走后,叶林便将其他的事推了,开始琢磨起明日的教学内容,明天就要上课了,今天得先把课备好才行。 不论何事,第一印象都非常重要!即便是作为老师,也最好精心准备,给学生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这样才能建立更好的师生关系,让学生因为喜欢这位老师,而更有兴趣学习,学生主动配合,教学才能顺利不是? 他虽没当过老师,但当过十几年的学生,回想让自己印象深刻的老师、念念不忘的老师、最喜欢的老师、最讨厌的老师、对自己最有帮助的老师,他就至少知道该怎样做才能不踩雷了。 优秀卓越的老师,能让差生的成绩提高,能让优等生的成绩更加优异,是需要多年的经验积累才能做到。但他现在的任务并不是教会弘晖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而是扩展视野,叶林很是苦恼,连一本指定教材都没有,他到底该从何处下手? 如何开拓一个人的视野?现代社会信息大爆炸,所有人每天无时无刻都在接受大量的信息,是不是就算是视野开阔了呢? 叶林干脆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沉入脑中图书馆,细细思索起来。 像观看电影似的,叶林浏览自己在现代时的生活,慢慢总结后,他有了些想法。首先,接收各行各业、经济政治文化各方面的信息,了解全国各地甚至是全世界的时事新闻,当然会让一个人视野开阔。 但与此同时,也会容易迷失在茫茫的信息海之中,就如同数据量太大会使计算机宕机一般。更何况这海量的数据信息真假不一,作者立场不同,更是让人难以确定是非曲直。 因此,接收信息的下一步就是处理和判断信息,能用批判性的思维去思考来自周边各种各样的声音,这才是最关键的。 叶林见过无数新闻,一件事情众说纷纭,而因各自所持立场、所站视角、所知信息各不相同,导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或者不时来个惊天大反转。 如果没有自身的辨别能力,那么就会陷入人云亦云的境地。当然,若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倒也无所谓,但胤禛和弘晖所处的地位与众不同,他们所下的每个判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影响重大,一旦出现问题或被身边小人蒙骗,则不仅会影响他们自身的利益,更会波及许多人。 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作为一国的领导层,一举一动皆需慎重。一个村长里正做了错误的判断,只会害了一村人;一个县令作出了错误的判断,则会损害整县人,而一个国家的皇帝如果出了错,那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到万万人的命运。 如此考虑,虽然只是一月数次的课程,叶林也不敢轻忽。 灌输信息和知识容易,培养一个人的判断力则非常难。 从本质上来说,只有建立了成熟三观后,才有可能有正确的判断力和完善的批判性思维。 而三观中的价值观,叶林可不敢随意碰触。奴隶社会就是奴隶社会,封建王朝就是封建王朝,不论那种,都需要几百上千年慢慢演化发展,凭一己之力想要改变整个时代的价值观,只有被碾碎在时代巨轮底下这一个结果。 纵观历史,就是掌一国权柄的帝王、宰相想要做出变革,都十死九伤根本无法撼动分毫,更何况叶林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门客。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拥有现在的知识和记忆以及脑内图书馆的金手指就有多么了不起,领先当前时代越多,越无法被理解,也就越会被看成疯子和妖孽,若还不小心谨慎的将尾巴藏好,只怕要被拉出去烧了。 若是弘晖在他这里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价值观叫胤禛知道,只怕再亲近的关系也没他好果子吃。 封建王朝更替几千年,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有谁人敢挑战?站出来的有几人能留下全尸?其他的伦理道德和社会价值观就更不用说了。 因此为着弘晖,也为了他自己好,叶林不准备在价值观上引导他什么。那么剩下的就是人生观和世界观了。 人生观,叶林也不打算涉及太多,因为他自己的人生观就是个普通小市民的水准,小富即安、以和为贵、与人为善这类。如果把弘晖教成一个清静无为、与世无争的人,贝勒爷估计要来锤他脑壳! 叶林左思右想,突然灵光一闪,胤禛这个当爹的是个工作狂中的工作狂,弘晖可别被他教的也成那样了。自己倒是可以引导一下,如何追求幸福感,让生活更加快乐这些小的方面。 那么三观中,重点主要就在世界观上了。 简单来说除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骑射弓箭这些已经有专人教导的,之外的事情都可以讲讲嘛…… 如此一来,叶林便基本理清了思路,天文地理、农业水利、国际形势、由简到繁由易到难,慢慢讲述就是了。在讲述的过程中再引入些辩证思维,增强弘晖的自我判断能力,如此就能一举两得了。 想罢,叶林就命人将小院儿收拾出来一些东西,准备明日的讲学,民以食为天,先从农民伯伯要做的二三事说起吧。 第二日上课,弘晖规规矩矩的行过礼,便好奇的问道:“叶先生今日我们读什么书?” 叶林笑眯眯的拉他到桌边坐下,给他投喂了点心和果子汁,这才说到:“今儿咱们不读书!” 弘晖刚咬了一口樱桃酥在嘴里,听这话吃惊地抬头,腮帮子鼓鼓的,但因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瞪大了眼睛疑惑的望向叶林,等他努力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又喝了口果子露顺了顺,这才问道:“先生我们不读书吗?” 叶林看他吃东西像只小仓鼠一样,又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脑袋了。清了清嗓子,左手抓住住蠢蠢欲动的右手:“对呀,以后大阿哥到我这来,基本上都不读书的。” 弘晖更吃惊了:“敢问叶先生,那学生该学什么呢?” 叶林沉吟了一下,笑道:“大概就是聊聊天,做做手工吧。” 这下弘晖更加好奇了,忍不住小眼神往左右看去,难不成阿玛把自己打发来找叶先生,是来学木匠之类的手艺? 叶林见此笑着牵着他的手往外走,直到在院中站定,弘晖都没有发现所谓的手工在哪里,他茫然四顾,有些疑惑的望向叶林。 叶林耐心的跟他解释:“阿哥有所不知,我之所以能做你阿玛的清客,最初乃是向他奉上了助农说、防疫说等一些农事等方面经验总结,才得以入府,你阿玛让我教你,我别无所长,只能先从自己擅长的事情说起,也好叫你了解我的职责内容。” 说罢,他带着弘晖向院墙走了几步,在一排种在水缸中的植物前站定,指着那近一人高、绿油油如茅草般的植物问道:“阿哥可知这缸里种的是什么?” 弘晖刚进听竹轩时,也见到院墙边二十几缸绿油油的植物,水缸中等大小,里面都是翠绿的大丛植物,每个缸里长得高矮不一,他一眼掠过,当这是装饰用的草,心里还纳闷,叶先生的喜好真是与常人不同,却原来并不是草吗? 他再仔细看去,只见这草竟然是种在水中的? 不对,应该说是满缸厚厚的泥土上,还有大约一掌高的水覆盖,这草长得健壮,高的有叶先生的身高那么高,最矮的也比自己个头高,每个水缸上还用油纸贴了,上面写着不同的数字。左看右看,确实与野草没差多少。他有些为难:“先生我辨认不出……” 叶林神秘一笑:“这个可是咱们阿哥每天都在吃的呀!” 弘晖惊奇地微微瞪大双眼,好奇的看向叶林,叶林不在卖关子,终于揭晓了答案:“此乃水稻。” 他恍然大悟,随即仔细看去,却未发现稻米结在何处。叶林便细细讲解起来:“在你阿妈的庄子上,我开了一片实验田,运用温棚和育苗的技术,在天气还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利用室温育种,种植各种作物,如此便有了这一批的早稻。我正实验,看能否结合施肥等方法,让这稻子熟的早一些,以便在夏末收割后,还能再种上一茬大豆等生长周期较短的作物。” “如此,期望能让北方也实现一年两熟。当然,若想要实现这个目标,或许得进行十几年实验,如今这不过是第一年罢了。” 弘晖听罢惊叹不已,双手抱拳:“民以食为天,北方因天气寒冷,若种水稻,从来只能成熟一季。若先生实验成功,那真是造福百姓、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学生这里先替千万百姓谢过先生一片良苦用心。” 叶林将他扶起来,心中感叹,不愧是胤禛的儿子,小小年纪便已懂得许多道理,说话做事已初见章法。并不因为这些农事枯燥乏味而吵闹抗拒,反而能从大局的角度思考问题,比起一般的七、八岁孩童懂事的多。 “只是尽力一试罢了,我让庄子上的人每十天来回报一次生长进度。十五天派人去查看一次,我则一个月去庄子上记录检查,随时调整。为了随时观察,便在院中留了一些样本,就是你看到的这些了。” 弘晖点点头,踱着步观察起这十几缸水稻。叶林见他小小一只,却一本正经的严肃着脸,跟他阿玛一样的神态认真查看,心里觉得这孩子更萌了。:,, 第131章 第 131 章 本来叶林应该去得更勤,只是自打受伤后,他一直是修养居多,接着又遇上灾民围城,这才出此下策,如今其他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便准备开始一月跑两次庄子。 转过思绪,叶林接着讲起水稻种植的过程。 为提起弘晖的兴趣,他讲了许多种植中惊心动魄之处,一会种下去稻种因温度不够,迟迟不发芽,一会育苗后移栽早了,天气尚冷,稻苗蔫哒哒不精神,差点以为活不过来;之后好不容易长高些,天气渐暖又开始被虫蚊侵扰,嫩生生的叶子叫虫子吃了好多,让人十分心疼,他无奈之下叫人到河里抓了许多青鳉鱼放入稻田中,这才好些。 叶林口才还算不错,说书一般讲的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虽然不过是种田中的小事,但也显得并不枯燥,一句句“没想到,又出问题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可了不得了!”吸引了弘晖的全部注意力。 此时听闻田中竟然有鱼,便探身去看那水缸。他用手敷在额前挡去阳光,细细观察了一会,果然发现水中有拇指大小的鱼来回穿梭。弘晖惊喜的盯着这些鱼,试图发掘它们是如何吃蚊虫的,不仅在心中感叹种水稻虽然辛苦,却也有些野趣。 叶林见他兴致盎然的样子,便笑道:“阿哥可想试试种几缸水稻?届时结了稻子可以孝敬你阿玛和额娘?” 弘晖一听便雀雀欲试,不过却有些迟疑的问道:“不知是否会耽误先生的实验?” 叶林微微一笑:“阿哥不必担心,我忙不过来正缺个帮手,可否请阿哥帮我养几缸,每隔五日记录生长变化,当然,若有什么情况,阿哥也可以随时派人来与我说。” 弘晖见此便点头答应下来,叶林挑了几缸指给他,既有即将开花结穗,约么两月多便能成熟的早稻,又有按正常北方时节种植不过一月的稻苗。又细细指引他看了稻缸上面记录的种植时间和编号,还从书房取了本册子,上面有更详细的每日情况记录,浇水施肥,放置青鳉等等,都一一记录在册。 叶林将这些郑重的交给弘晖。 听完叶林的讲解,弘晖才知道每种情况编号的稻苗都只有一缸,他深觉被叶先生信任,托付了这样的大事。虽然重任在身,却也十分高兴自己能被当成大人一样对待。 他不仅命人小心翼翼地将几缸稻苗都抬回院中,安置在阳光最好的一面,还细细询问了许多浇水施肥的用量和方法。 叶林见他态度认真,显然对此事真的上心了,他也挺开心自己引导成功,于是又从库房中取了一袋子鸡粪肥,一袋子蚯蚓肥给他,仔细教他如何施肥。 弘晖道这两样东西是什么后,联想到自己日常吃的菜蔬,小脸都垮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显现维持不住。叶林看他面色扭曲,暗自偷笑,如今不过是用庄子上养殖的副产品作为肥料,若是告诉他真正的农家堆肥是怎么回事呢,岂不是饭都吃不下去了? 虽然有些膈应,弘晖还是接了过来,让小太监一同拿回他院中。 这边正经事说完了,叶林自觉今日的教学内容足以应付贝勒爷的问询,便开始带着弘晖不务正业起来。 以他现代人的标准来看,七八岁的孩子不过小学二三年级罢了,虽然他穿来之前内卷的厉害,据说小学生都开始跨年级提前自学课本了,但再怎么样还是小孩子嘛,可不能压力太大! 人这一辈子就算能活个一百八十岁,可最幸福的童年时光,也不过就那么几年,过去就过去了。 越长大越懂事,越没了孩子时的单纯快乐,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啊,不是用幸福的童年去治愈一生,就是用一生的时间去治愈不幸的童年。 他眼见弘晖已如此乖巧懂事,学习的辛苦比起现代孩子也不差分毫,成天从早到晚都是功课,哪里有什么愉快的童年可言? 但大环境如此谁也改变不了,弘晖的身份又注定他必须比常人更加刻苦努力,毕竟若是以后他爹当了皇帝,他可就是皇长子、嫡子,得肩负起一个国家的重任……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他穿过来了,怎么着也得给这孩子的童年添点快乐不是?只是这说法嘛,不能直喇喇的说是玩乐,还得想个由头才是。 经过他昨天一晚上的苦思,终于想出来一个合适的东西,那就是---篮球! 对,就是篮球!这东西的好处可是大大的,首先,它不是踢毽子跳皮筋儿之类女孩才玩的游戏,接受起来比较容易; 其次,蹴鞠大家都不陌生,毕竟中国可是足球的发明地。自从秦之前的齐国发明以来,历朝历代都很流行,唐朝时改为八片皮制作并且填充尿泡吹气而成,也由外部缝合改成了内部缝合,看起来基本和现代的足球没什么差别。到本朝还有了冰上蹴鞠,更是技艺不断精深。 注一:深度解析蹴鞠在中国历史上的发展 因此,蹴鞠用球中空充气,弹性十足,拿来当篮球使也是完全没有问题,不需再额外准备。 而篮球的三个好处就是,它不像足球、蹴鞠需要大场地、多人手。弘晖在自己院子里招呼几个哈哈珠子或小太监就能随时随地的玩耍。 更妙的是,因为场地小,它的比赛时长也可以自由调节,一刻钟能玩,半炷香的时间也够练几个球。既非常吸引人又可以用碎片化时间娱乐,每天锻炼几次都能挤出时间来。 而且篮球比起蹴鞠还是要简单的多,不需用脚踢球,射门进如远处脸盆大小的球框,因此上手容易,有技术没技术的都能来几把,新手运气好也能进球,玩起来还是很有成就感。而打起比赛又十分激烈,肯定能让弘晖痴迷,从而达成锻炼的效果! 至于弘晖那骑射课,别提了…… 叶林也打听过,弘晖毕竟年纪小,才练原地拉弓,骑马也是坐在马上让太监牵着走罢了,让马小跑几步都得一圈人围在身边,免得这个宝贝蛋磕着碰着了,所以虽能达到锻炼效果,但并不理想。 再说那毕竟是学习,学习哪有不累的呀?而打篮球则不同,虽然累,但是心情舒畅,活动筋骨,跟哈哈珠子一起玩耍,样样都有了。 但若想让弘晖真正上手,那还差一样非常关键的东西,就是贝勒爷和福晋的支持。 让孩子不务正业,每天抽空玩耍,虽说是为了身体健康,但以他们两位对弘晖的看重,怕要误认为是玩物丧志。就算不这么想,这毕竟是玩闹,肯定也会限制时间次数,若是十天半月的才能打一场,那还有什么用? 因此叶林要给这篮球更加高大上的包装,打造出不一样的名头。 此时他已命人取来蹴鞠用的球,又在小院中架起球框,一切布置好后,弘晖望向左右两个水平加起、下面好似还挂着一圈渔网的球框,好奇的问道:“先生是要玩蹴鞠吗?可那球框是不是放倒了?” 叶林哈哈一笑:“非也非也,这和蹴鞠不同,乃是一种叫做篮球的游戏。玩法是用手拍球、运球向前奔跑,突破阻拦,将球投掷入对方篮筐则计分,根据投掷球员跟篮框的距离不同,计分也不同。” “五人一队,两队进行对抗比赛,限时看哪队积分多为胜。每队五人外再有几名替补队员,当然以上是正规比赛的规模,若只是平日练习,单人就行,两人即可进行比赛。阿哥可要观看一下?” 弘晖感兴趣的点点头,叶林当即向墨竹示意,不过片刻,便有小太监搬来了桌椅和茶水糕点置于房檐下,两人落座后,就见几个小太监分为两队,开始运球比赛,而叶林则在一旁给弘晖讲解规则。 叶林昨日教过几个小太监,说是让他们好好准备。能在主子面前露脸这等机会太过难得,几人都是一夜没睡悄悄的琢磨,拿着球到角落练习,加上蹴鞠的基础,因此不过刚学了大半天的功夫,也有模有样的对战起来。 叶林对下人从来都十分温和,热闹的气氛也让他们胆子大了起来,此时纷纷在各个角落冒头,围观起这场比赛。 众人就见胳膊上绑着蓝色布条的小太监一个假动作,敏捷的闪身绕过红队的围追堵截,随后一个箭步上前,轻轻跃起反手一扣,篮球便旋转着飞入球筐,院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叫好声。红队不甘示弱,马上发起反攻,运球奔向蓝队方向,几人配合居然还有几分默契,将蓝队的几次围堵都轻松化解。 弘晖第一日来叶林这,胤禛这会正好无事,便来看看。走到听竹轩附近,远远就听到阵阵叫好声,他笑着摇了摇头,真不知子玉教了些什么,竟然如此热闹? 胤禛抬手止住正要进门通报的小太监,将跟着的其他下人挥退,只带着苏培盛悄咪咪的进去。此时一院子的注意力早被场上激烈的对战牢牢抓住,人们渐渐围拢成一个大圈,不论是叶林、弘晖,还是其他伺候的,都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发现胤禛到来。 他站在角门檐下柱子旁,也不吭声,只远远瞧着众人和那赛场上的动静。 弘晖看的全情投入,叶林见他感兴趣,便鼓动道:“如今每队不过四人,尚未满员,阿哥不如带着伺候的人也下场试试?”:,, 第132章 第 132 章 弘晖看到红队此时反超了蓝队,一人远远一个抛射,正中篮筐,旁边计分的人马上将红队的数值又加了三分,一阵叫好声中,蓝队几人脸上都露出不甘之色。 此时不论红队还是蓝队都已渐入佳境,将各种本事都使了出来,或是出其不意的假动作,或是巧妙配合下的猛烈攻击,都让一圈人看的目不转睛。 如此有意思的游戏谁能不喜欢?他也有些蠢蠢欲动了,见叶林拿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便起身行礼,将外袍别在腰间,和他的贴身小太监一同下场。 见他入场,两队同时停了下来,俱有些紧张的望着他,叶林见此叮嘱道:“放宽心,你们先缓和着些打,待阿哥适应了规则再说。 小太监们齐齐应是。 都是有分寸的人,没有哪个在此时争强好胜,果然两队动作都缓和了许多,一同帮弘晖磨合。 弘晖起初也有些不适应,球落到地时,还习惯性的想拿脚去踢球,但很快就转变过来,迅速上手,半盏茶时间不到,几个小太监用过的几种运球姿势和闪躲方法就被他一一学到手,不但如此,他甚至还开始尝试自己琢磨其他方法。 没过一会,弘晖就一个上步跃起,扣球入篮,小院顿时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叫好声,围拢的观众鼓掌鼓的跟一圈小海豹似的。叶林不仅感叹弘晖的资质真是好,这搁在现代,必须是一个小学神! 见弘晖已经熟悉了规则和打法,那几个小太监也放开了手脚,此时场上十人对战,你来我往,各有进球,比赛分外激烈好看!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叶林见众人体力消耗的差不多,就吹响口哨结束此次比赛。众人往记分牌看去,此时弘晖所在的蓝队竟然反败为胜,还超了红队八分。 这结果也很正常,毕竟除他之外,双方队员都在想方设法,让蓝队能有挑战性的赢得这场比赛。 弘晖玩的尽兴,从场上下来向叶林走来,双颊红扑扑却笑的欢快极了,眼神亮晶晶的看向叶林,里面的开心藏也藏不住,他额上都是汗,身上衣服也被汗打湿,像一只刚蒸熟的小笼包一般散发着热气。 叶林笑着将他拉到身边,拿着干净的布巾要给他擦汗。 弘晖叫他拉住,颇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频频向后闪躲。 叶林笑着制住他:“弘晖阿哥,汉人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虽不敢如此自称,但好歹也算教了你半日,不过擦个汗罢了,怎地还扭扭捏捏的?” 弘晖叫这话说的,也不好再躲,只得乖乖站着,任由叶林拾掇。 擦干净头上的汗,叶林又松开他脖颈处的盘扣,将汗巾反手折了,从他后颈探入,将背上的汗也略略擦了,还一边絮叨:“阿哥记得,运动后可不敢就这么穿着汗湿的衣服,容易着凉。但也不能马上就换衣衫,寒气进来容易得风寒,最好就是先擦了汗,找暖和的地方待着,等过一会气血平复再洗澡换衣。” 弘晖边听边点头应承,心道原来汉人的爹和儿子之间是这么亲密的吗?自己阿玛可从来没有这样帮他擦汗,就是在额娘那里,更多时候也不过是奶妈婆子们照顾他…… 虽然动作差不多,但人变了,感觉好像也不一样了,还挺新奇,弘晖有些不好意思的想到。 没等他再有什么想法,便已被收拾的干净清爽,叶林给他系好扣子,递上一碗温温的果子露,看着他喝了,才拉着他坐下。此时正值初夏,下午阳光将院子晒的暖和,坐着倒也惬意。 喝了一碗果子露,解了渴,浑身上下可算是舒服了,弘晖瞧叶先生手脚如此麻利,一看就是做惯了的样子,心道叶先生在家也是这样照顾自己的儿子吗? 他想了想,并没有问出口。 叶林若是知道他的疑问,肯定要笑,他连媳妇都没有,哪来的儿子,不过是在家里帮叶婆婆照顾弟弟习惯了:“这篮球如何?可喜欢?” 弘晖笑眯了眼,用力的点头:“有意思极了!” “那回头跟你阿玛说,在你院子里也备上球框和球,读书累了,就出来耍一耍。” 听了这话,弘晖兴奋的表情却有些冷却下来,他肃穆了神色,端正了姿态答道:“学生还当用心读书,以功课为上,不能耽于玩乐,荒废了学业。” 叶林见他神色诚恳,没有一点不愿意,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心道,怎么这么乖呀?谁家有这样的孩子,真是走了大运了!又聪明又自律,胤禛得给多少家长羡慕死!就是自家的宝贝弟弟已经足够乖巧懂事了吧,可在玩乐面前也做不到弘晖这样自律,叶林都忍不住有些羡慕起胤禛了…… 叶林正要答话,院里众人突然齐齐跪下行礼,他抬头一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想到贝勒爷,胤禛就蹦出来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出现在听竹轩怎么没人注意到? 来不及多想,叶林和弘晖一起上前行礼,贝勒爷来了总不能还在院子里站着说话,他便挥手让院中人散去,引着胤禛一起回到书房。 待墨泉墨溪上了茶点,叶林才问道:“贝勒爷您怎么来了?” 胤禛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我若不来,哪能知道只第一天,子玉你就带着弘晖玩开了?” 叶林嘻嘻一笑,仗着厚脸皮,完全没把胤禛那一眼当回事。 不仅如此,他还胆大包天的摇着手反驳起来:“非也,这哪里是玩乐,这是非常重要的学习咧!” 胤禛拿起茶轻抿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哦?我看这篮球明明跟蹴鞠差不多,都是玩乐而已,子玉难道还有什么说头?” 叶林准备了许久,正是等着他这一问呢,此时侃侃而谈起来:“贝勒爷想必知道,汉朝刘向在《别录》中说,踏鞠在练兵时可以知道武士有没有才干。”注1 “这就说明蹴鞠不只是玩乐,多人配合对战,运球射门,而另一队则运用策略阻止对方。双方攻防兼备,往大了说,这就能看出两方阵马排兵布阵的才能,以及随机应变调动配合的本事。既如此,是不是反过来,练习蹴鞠也可以锻炼统筹安排、遣兵对战的能力呢?” 胤禛本是与他闲话两句,没想到他竟然还真说出一番道理来,想想往日见到蹴鞠比赛的激烈程度,不禁点点头:“说的倒有些道理。” 叶林见此乘胜追击:“可不是吗,学生当老师的,自然希望弘晖阿哥能文武双全,而这练武一道最忌讳的就是纸上谈兵,必须要在实际演练中才能出真章,只是阿哥年纪尚小,即便长大能否进入军队锻炼也未可知,因此这才想到了蹴鞠上。” 胤禛听了有些感动,叶林帮弘晖打算的一片诚心,不亚于自己这个阿玛,刚刚又细致体贴的帮弘晖擦汗,他眼神灼灼的看向叶林:“子玉真是费心了!” 叶林腼腆一笑:“贝勒爷哪里话,弘晖阿哥既然来学生这听课,学生必须尽心尽力。” 他又道:“然而自古以来,蹴鞠需要场地颇大,人员颇多,球框设置的小而高,又只能用脚,技术难度非常高,组织一场比赛也费时费力。若是马上蹴鞠和冰上蹴鞠,更是增加了许多危险,并不适合弘晖阿哥演练。 在此基础上改良而来的篮球就不一样了,只要有一小片空地,架起两个篮筐,最少两人就可以进行对战,且手上运球,脚上跑跳,更达到了锻炼身体的效果。对了,学生还让墨泉帮着做了一双鞋垫的样板来,以牛皮制作,将足弓垫高,以免伤脚。练球时最好穿上鞋底有弹性的鞋子,再垫上鞋垫,就更妥当了。” 墨泉见机将做好的鞋垫奉上,胤禛接过来一看,厚实的很,捏着又有弹性,心想回去让人做几双来试试:“果然不错。弘晖,还不谢过叶先生?” 弘晖见叶林还专门给他设计了鞋垫,心中欢喜,恭敬行礼,叶林笑着摆手。 气氛正是松快,突然胤禛板了脸,示意弘晖将手摊开,弘晖有些茫然的摊开手,只见白嫩的手掌此时已乌黑一片,一时三人都有些无语。 胤禛轻轻哼笑一声,指着那黑手笑道:“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过子玉一片良苦用心了?” 叶林瞧见那黑乎乎的手掌,有些尴尬的忙让墨溪端水来,孩子在这儿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从如玉的小公子变成了上蹿下跳、发丝凌乱的小黑猴,面对家长的质疑叶林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 他一边帮弘晖擦拭,一边有些讨好的笑道:“贝勒爷莫生气,有得总有失嘛。古人有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亲。”注2 “以弘晖阿哥的身份地位,虽说不一定真要上战场行兵打仗,但兵书总要看的吧?御下的本事总要练的吧?若他以后进入朝堂,这朝堂上的纷争比起战场也并不逊色,但无论如何,总得要实践中才能出真知不是?” “庖丁解牛,卖油翁倒油都是为手熟而,可见不断练习非常重要!篮球虽每个队只有五人,但若配合的好,也可以衍生出无数战术,双方对抗,你来我往,才能出真技术。与其等到真遇到事再临场发挥,不如平日里就多多练习,贝勒爷觉得呢?” 胤禛一开始还只是与叶林逗笑罢了,谁知竟然真让他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但仔细一想,这话有没有道理呢?当然是有的,汉时就能拿蹴鞠来在军中看出行军打仗的本事,足可见这蹴鞠流传几千年是有一定道理的。 满人从骑射弓马上得天下,对汉人的蹴鞠倒真没怎么重视过,如今这史料都已被子玉有名有姓的说出来,自然不会有假,更何况仔细一想,不论是蹴鞠还是刚才见到的篮球,都需要几人配合才能够攻守兼备,若说是通过它能让人学会怎么领军打仗,那是夸张了,但若只是如前朝的鸳鸯阵一般相互配合上场作战,定是有一点效的。 但军队这方面太容易遭忌讳,是万万不可轻易碰触,这东西用来玩耍也就罢了,是绝对比不上正规军士们的操练,不过弘晖才是几岁的孩子,练这个篮球倒也适合。 胤禛抬头,正对上叶林和弘晖两双眼充满期待的望过来,他知道这一番说辞,是子玉为了能让弘晖在府中锻炼而特意想的,也不说破:“既如此,那就在他院中设个球架,让身边人配着练练吧。不过每日不可超过半个时辰,也不能耽误其他功课。” 叶林和弘晖对视一眼,笑嘻嘻的齐齐应道:“谢过贝勒爷!”“谢过阿玛!”:,, 第133章 第 133 章 又聊了几句,看时间已经不早,胤禛就带着弘晖回去了,汗湿的衣服还是得尽快换下来。弘晖走时被胤禛牵着往外走,还频频回头看向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去的叶林。叶林笑着对他挥了挥手,弘晖也学着他的样子挥手回应。 他心里还有些依依不舍,虽然只上了一次课,却觉得叶先生是诸位先生中最有趣的,轻易就能改版蹴鞠并且制定出一套完整规则,真是灵活机变;又能引经据典说服阿玛,足见其学识之高;怕他伤脚,特意为他做了鞋垫,可见其人亲切体贴;心中对下一次的教学也更加期待起来。 待两人走远些,胤禛才问到:“今日在叶先生这里上了一堂课,觉得比起其他先生来如何?” 弘晖想了想答道:“儿子觉得叶先生与其他先生都不同。虽然同样的饱读诗书,但是并不其他先生那般按部就班,儿子对下一次课教什么内容很是期待。” 胤禛笑道:“他要教什么我都料不到,更何况是你呢?不过正是这点才宝贵,因为你从其他先生那里学到的,换一个人也能教你,甚至你自己看书钻研也能学到几分。可叶先生这里有许多东西,连我都前所未闻,再想找其他人来教那就是千难万难了,你要知道珍惜。” 弘晖顿了顿,没想到阿玛给叶先生如此高的评价,他也严肃了面容,恭敬答道:“儿子知道了,谢阿玛指点。” “嗯,这就好,久了你就知道了,他过目不忘之能都不算什么,更让人惊叹的是他的格局之高远。能跟着他学习是你的福气,那些个文章诗词,且用不上他来教,一般的先生即可;处事之道,用人之道,阿玛自会教你,你要跟着他学的,是更深的东西,以后你就明白了。好了,快回去换衣裳吧。” 弘晖点点头:“是,儿子明白,谢阿玛教诲。”自己,他又将叶林的课在心中提高了好几级,打算定要仔细钻研。 一场篮球赛下来,听竹轩中弥漫着一股欢快的气氛,下人们时不时就讨论着比赛种种,观赛的群情激动,摩拳擦掌,恨不得当时上场的是自己,更是以旁观者清的态度,对每一帧动作一一点评,更有甚者,连各队每次进球都能倒背如流。 参赛的那更是复盘着比赛场景,琢磨各种对策与技巧,一边为想出更好的对战方法而开心,一边又懊悔怎么当时没想到呢?不过他们的遗憾,在收到叶林发放的赏赐之后消退了许多。之后很快,这一场篮球赛传遍了贝勒府前院,几个小太监也成了知名人物和下人们口中的谈资,走到哪儿都要被人问上几句,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叶林瞧着这情景,深觉以后该定期举办一两场比赛,给贝勒府沉寂的深宅大院增添点活力。他把这意思给几人说了,几人惊喜非常,叶林嘱咐他们组成一队、由他指点着日后勤加练习,回头请示了贝勒爷,还可时常跟弘晖阿哥的小队进行比赛,赢了他重重有赏,输了也没关系,赏他们好吃的。 那几个小太监听了,更是像几只小跳兔一般开心的当场蹦了起来,叶林笑眯眯的看着,也不阻止,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就是要这样活泼才好。 有了比赛,这才有意思,弘晖也能长久的对篮球上心不是? 他这边刚小小的当了一回散财童子,转头就收到胤禛送来的许多笔墨纸砚,说是等弘晖过来时可以用,又送来几个雕花玉器摆件供他把玩,估摸是看着叶林书房博古架上的东西少吧…… 送来的东西叶林自然不客气的收下了,美滋滋地欣赏了一番后,便放在架子上最显眼的位置,准备随时把玩。几样东西里头,他最喜欢的是一个白玉如意,比小臂稍短,手感细腻滑润,浑身通透无比一丝瑕疵也无,那玉白的,乍一眼看上去就让他想到了最著名的玉——和氏璧。 估摸着这东西要拿到现代拍卖,怎么着也得几百万起拍,叶林看了看博古架上的东西,忍不住想到若是都能拿回现代拍卖,那肯定是一秒实现先赚他一个亿的小目标。 还没等收拾好这一波东西呢,就有人来了,却是福晋派人送来了各色绸缎布料,看着男女老少都有,应当是送给他们一家做衣服的。 来人是个面上和善的老嬷嬷,自称付嬷嬷,口气很是欠然,解释着福晋才刚得知弘晖能有幸得到叶先生教导,实在是怠慢了,又请叶林多多盯着点儿弘晖的学业,若有什么事情只管打发人来告知就是。 叶林看她头戴钗环,手配金镯,应当地位不低,此时却姿态低下、言辞恳切,连忙答应着请她转告福晋只管放心,叶林必定会尽到做先生的职责。 付嬷嬷又说还有几大块上好的黄花梨木料,是打家具使的,说是送给家里的姑娘,叶林愣了愣,给萱姐儿? 付嬷嬷见他没反应过来,笑道:“姑娘准备嫁妆用的上。” 叶林震惊,萱姐儿才几岁!离谈婚论嫁还早着呢! 他突然反应过来,好似在古代,讲究些的人家确实是要在姑娘小时候就开始攒嫁妆,特别是这些好木料,可不容易凑齐一套家具呢!他也得入乡随俗,他有些无奈又囧迫道了谢。 付嬷嬷恭敬的福了福身,这才转身告退,叶林心中感叹福晋对弘晖阿哥真是十分上心,这位嬷嬷其面相气度来看,平时一定是发号施令惯了的,是福晋身边的亲近人,对他却定是因为福晋的嘱咐,放下姿态,态度谦和。 他摇摇头,原来即使是在古代、堂堂贝勒府里面,家长也逃不过小心翼翼对待老师的命运啊。 这想法要是让胤禛知道,肯定要笑他天真。 叶林这是没见过太子读书的场景,定能让他震惊的说不出话。 那是开课前要向太子下跪,行君臣之理,太傅与太子说话必须先下跪,还得跪着听太子背书,背完才能起来。授课时,太傅得一直站着,不能坐下。或跪或站,从早到晚一天下来,哪是考验太子读书,那是考验一帮老先生身子骨! 一年四季严寒酷暑都是如此,晕倒几个,简直太正常不过了。太傅们不想坐下吗?当然想,可太子不发话,如何敢坐?如何能坐?太子的君威压的人只能如此。 而到了康熙那,因着对太子的偏爱,太傅晕倒,成了太傅应该主动提出来自己要坐,对着如此回复的皇帝,只好说:“臣等学识疏浅,不敢当辅导重任,所以是臣等自行侍立。”注1 总之,是哑巴吃黄连,还里外不是人,别提多苦了,说起来都是泪…… 都知道太子傲慢自大,把太傅老师当奴仆看,可谁叫他亲爹护着呢? 对心爱的太子,康熙跟现代那些不理智的家长是一样的:我儿子绝对没错,错的都是老师和学校,收了学费还没把我这英才儿子送进哈佛,你们但凡有点良心,就应该好好反省!!! 都是怎么当老师?怎么办学校的?真是对不起社会,对不起国家!!! 当然,胤禛和其他兄弟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尊师重道还是有所要求的。也幸好没有这样的待遇,否则今天就该是叶林叫苦连天了。 -- 好事成双,这边收获了许多礼物,另一边海保来通知,说是采购羊毛的合约也已经签订下来。巴尔雅虽然少见的成熟稳重,且一直帮着十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处理着外面的事物,但他毕竟不是生意人出身,又是典型的爽快蒙古汉子,如此一来,也并不在合约上与海保缠磨许多,而是确定了主要的几条事项后,就干脆的请十福晋签字盖了小印。 海保没有提及身后的四贝勒,巴尔雅也默契的没有多说,两人都只当是寻常的生意。合约已定,双方迅速准备人马组建商队,海保的好兄弟,那位敢闯敢拼的安巴尼亚便带着金银和几千块用来交易和清洗羊毛的肥皂,以及数百把剪刀踏上了去往草原的路。 见事情已定,叶林开始安排起工具,做好开发羊毛的准备。羊毛变成毛线并不很难,只需要清洗,去草碳化,烘干,针梳,加捻,卷绕,用肥皂液加纯碱即可完成。 清洗,自家就是卖肥皂的,皂液原料应有尽有。 去草碳化需要用到化学物质,主要是为了去除羊毛中夹杂的草籽和其他植物,目前没有合适的化学药剂溶液,因此这步就省了,刚好也可以节约成本降低售价。 反正有那挑剔劲的富人估计会直接选择皮毛大氅而不是毛衣,若以后有这方面的市场需求,在让人精挑细选没有杂质的底层羊毛制作羊绒物品就是了。因此目前省去这步也影响不大。 烘干的这一步也可以在草原完成,草原上大太阳一晒,夜里风一吹,很快就能干。 而其后的针梳、加捻和卷绕则需要使用相应的工具。这些工具倒也不需要叶林自己发明创造,此时早就有了,只需要合适的尺寸就好。 趁着运羊毛的大部队还在路上,叶林便命人开始制作这些工具。都是一些简单的小东西,估摸着十来日应当就能造好一批。 另一方面他又找木匠,削制了好几百根毛衣针,将最基础的织毛衣的平针的方法画在图纸上,让庄子上那批心灵手巧、会做衣服的女人们学习。 现在还没有现成的毛线可供练习,于是便每人发了一些细麻绳替代,空闲时间里,能先把针法学会就行。 叶林又画了几张图,毛衣毛裤,坎肩儿,帽子、手套、围巾,应有尽有,让女人们先试着,从最简单的织起,看看能不能成吧。:,, 第134章 第 134 章 这头,展宏和巴尔雅带着商队出发前往草原,羊毛生意正式迈出第一步,叶林跟胤禛说了后,就放松下来在听竹轩捣鼓些小玩意,刚休息了几日,海保就带来一个不好的的消息:店铺里新上架的牙粉出了问题。 海保盯着店铺的销售额,一天比一天更上火,嘴角都起了一个大燎泡,和齐步卓等人商讨了几天也没想出解决办法,不得已只好来找叶林。 “也不知怎的,跟销售火爆的香皂、药皂比起来,牙粉上架后许久无人问津,按理来说咱们家牙粉卖的便宜,新货酬宾期间,买一盒还配送一支牙刷,使用口感虽比不上高门大户中精心制作的牙粉,但也不差啊。”海保愁眉苦脸的说。 “按计划,咱们定位的目标顾客是有些钱财的富足百姓和官吏,这类人算起来可不少,起码比高门望族至少多出几十上百倍吧?可奇怪的是,不论是城南城北最繁华的达官贵人居住区,还是城东城西货物流通快速的商贩居住区,香皂商会所有成员店铺卖的都很差。”海保叹了口气,一口闷了碗中茶水。 叶林也皱了皱眉,他们曾琢磨过,绝大部分普通百姓和小官吏哪有余钱采购牙粉,讲究些的也不过是拿些青盐来用罢了。因此主要目标客户群就是这些稍有余财但又不是太过富裕的人,照着现代标准,应该是小康以及以上,按理来说不至于买不起牙粉呐? 叶林举起茶壶给他添满了茶:“确实奇怪,海保兄别急,再喝口茶润润嗓子。卖的有多差,你给我细说说呢?” 海保缓了口气,摇头叹息:“差到了什么地步?上架五天,店铺最高销售记录只有三盒!三盒!!!还是小二使出浑身解数跟熟客推销,加上新货酬宾打折还赠牙刷的情况下,这才卖出去的。 眼瞅着再这么下去,做出来的几大千盒存货都只能放在仓库积灰,更不知还该不该让人继续制作了。不说在加盟体系内推广牙粉,就是在京城范围、咱自家的地盘都卖不出去!为兄是真的没法子,只能看子玉你有没有法子了!” 叶林听他讲述也觉得十分奇怪:“这里面定然有原因,先不慌,待我仔细想想再给你回复,至于生产嘛,还是继续,我相信总能找到解决的法子。就是实在没法解决的话,那就拿这些牙粉当做节日赠品送给老顾客罢,一年这么多节气,正好用上。” 海保一想,也是,大不了当作搭头就是了,如此也算不上什么损失:“也罢,那我这就先回去。子玉你若有什么发现,便直接让墨竹他们来告诉我就是了。” 叶林点头:“那海保兄先去忙吧,我琢磨琢磨。” “好!”海保利落离去,留下叶林苦思冥想。他心中不禁叹息,为什么看小说里别人穿越,随便发明个什么,就轻轻松松赚大钱,到了他这里问题却层出不穷呢?思绪一转,倒也想通了,他这是穿越真实历史节点后衍生出的时间线,是真正的世界而非进入小说,难度自然不一样,多想无益,还是来思考牙粉的问题吧。 以他用过牙膏的视角来看,目前店里的牙粉确实比不上的牙膏方便,但如今牙膏还没发明,能用来对比的只有贝勒府里专供牙粉、其他店铺卖的牙粉和下人们经常使用的青盐。 若说是贝勒府中专供的牙粉,那自然是拍马也赶不上,这牙粉可是宫里御医按照古方专门调配成的,加了各种名贵香料和药材,不仅有护齿健齿之效,还能美白防敏感。效果有多好呢?不过用了几个月,这副身体的牙齿就白了许多,让叶林这个现代魂都惊叹不已。 怎么说呢,不愧是皇室专供,全天下的好东西就如金字塔尖那一点精华,全都在这儿,常人哪里能想象的出来啊? 不过这东西好是好,却也稀少,皇室宗亲之外的人想要得到,可不容易,自己也是沾了贝勒爷的光。 除此外其次就是一些豪门氏族所用的牙粉。但他们用的牙粉是如何的这可不清楚,毕竟这些人家虽没有内务府专供用品,但也养着各类人才,衣食住行都能自产自销,无需到外面采购。而他到京城后,还没有结识过这样的人物,便也只能作罢。 再往下一层的便是官吏富户。有些富裕精致些的,就自家炮制,其余人家便从市场上采购。不过市面上销售牙粉的商户并不多,记得曾叫人买回来过一些,品质一般,只加了几味基本的中药,并不如何好。 叶林做过比较,虽说他铺子里的牙粉比青盐要贵上些许,但使用感受可好的多啊!谁知竟然各个店铺销售都如此之差,若是这样下去,无法在加盟店推广牙粉,只能在铺子里零散买几盒,那这门生意是别想做大做强了。 到底为何卖不出去呢?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叶林暗忖,这种小事也不好找贝勒爷商量,于是再次找听竹轩的人来试用,一一询问他们的看法,可惜结果并不理想。 不论是四个墨,还是其他下人,都无一不夸口称赞,说效果好又物美价廉,若问缺点?一个也无,要问愿不愿意购买,各个都踊跃的要现场掏银子。 叶林听着也无奈的很,说的多了叫他自己也有些晕头晕脑,不知他们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来哄他的。止住了掏钱的动作,将试用的牙粉送与他们,叶林闷闷的回房窝着了。 看来是不能靠院里人给出反馈了,想到展宏在外面跑的多,应当有不同看法,正准备找他,却突然想起小展已经带着商队前往草原了。叶林无奈的坐在书房中发呆,东西甚好却无论如何也卖不出去?真是感觉自己黔驴技穷,江郎才尽了! 墨松看他愁眉不展,在一旁劝道:“先生不如出去走走,奴才养伤期间也是心情烦闷。如今伤势大好能出来活动,感觉心情好了许多,思绪也开阔了。” 叶林松开了按在额角的手:“也好,既然没思路,就亲自去一趟那些普通的牙粉铺子,看看他们的销售技巧。” 说走就走,不过既然要出去转转,叶林便嘱咐墨竹准备马车到叶家门口,他带着墨松墨泉回叶家接叶婆婆和萱姐儿一起去。 难得出来逛逛,萱姐儿十分开心,贴在叶林身边不住的从车窗往外望:“哥,你今天怎么有空带着我们出来呀?” 叶林笑道:“可不是嘛,最近忙的脚不沾地,好久没带你们出来放松放松,你有什么想买的只管告诉哥,哥都给你买。” 萱姐收回目光,笑嘻嘻的拉了拉叶林的袖子:“好啊,若是遇到上次那个春饼摊子,咱们买几个吧,还有给晨哥儿买点宣纸,普通的就好,哥你带回来的太贵重了,晨哥儿都舍不得拿来练字用。” “好,都买,想要什么就只管跟哥说!”叶林摸摸她的头发,笑眯眯道。 “嗯,”宣姐儿点点头:“还有婆婆这两天腰不舒服,咱们去医馆看看吧?” 叶林一惊,看向叶婆婆,急道:“婆婆您怎么没跟我说?咱们这就先去医馆!” 墨泉忙跟车夫和侍卫吩咐:“转到先去医馆!” 叶婆婆拉过叶林的手拍了拍:“别担心,婆婆就是老了,人老了自然各种病痛就找上来了。婆婆没有大碍,到医馆买几副膏药贴一贴就好。” 叶林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将反驳的话咽下,只到了医馆请大夫仔细检查又开了药,得知是老人以前下地,腰腿劳损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才作罢。 “婆婆,要不我先送你回家休息吧?” 叶婆婆摇摇头:“没事,我在马车上坐着正好看看景,到了地方你们自去逛就是了。”叶林看她坚持,想着马车宽大,他们下去了婆婆可以斜躺着,也就同意了。 因为身体不舒服,叶婆婆大多只在马车上坐着,叶林带着萱姐儿和众人一起去逛了许多店铺。 京城还是一样的繁华,南腔北调在这儿自然的融合形成一副喧闹的乐章,街上人来人往,热闹的气氛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兴奋。让侍卫一打听,才知道这两日有几队胡商进城卖货,还有美丽的胡姬,虽然普通百姓买不起,但也聚集在街上等着看新奇呢。叶林没什么兴趣,让马车直奔目的地。 萱姐儿小小年纪倒是精力旺盛,陪着叶林逛了十来家卖牙粉的铺子,卖牙粉的有药铺,有脂粉铺。两人在每家铺子里左瞧瞧右看看,都消磨了不少的时光,又买了各家卖的最好的牙粉,这才出来。 看似是在闲逛,其实叶林早已在脑中将各个店铺的情况汇总记录下来,只能回去再细细分析。 药店和脂粉铺子,顾客男女差异明显,药店多是男客,无论是小官小吏还是富商书生,看着穿衣打扮都十分讲究体面。 脂粉铺子里大多是女客,若不是有萱姐儿在,叶林还真不好意思在里面久呆。让小二将脂粉钗环拿出来给萱姐儿慢慢挑着,叶林也借此机会观察来购买牙粉的客人,相比起来,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里,购买牙粉的女客比在药店购买牙粉的男客倒是要多一些。 也对,毕竟女人爱美,比起男人要更注重自己的仪表打扮。虽然选购时挑挑拣拣,花费的时间较长…… 叶林在脑中记录着这些信息,转头看见萱姐儿一脸怔愣,显然已经被那些花样繁复的首饰钗环迷花了眼,完全不知道选什么好。 见他看过来,忙拉着他的袖子:“哥,你帮我选吧,都挺好看的,我也不会挑……” 叶林知道她年纪小,尚未有自己的偏好,以后见的多了,自然会培养出自己的审美,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萱姐儿虽穿的素净,但明眸善睐,巧笑倩兮,很是可爱,这半年没有下地经历风吹日晒,皮肤也养得白了一些,吃得好营养跟上来,个子窜高了一些。 头发也不再是细黄稀疏,而变的乌黑浓密起来,只是头上的银发簪和那都是银耳坠都有些普通单调,颜色也发暗。 叶林暗自懊恼,怎么都没有注意到呢?该给萱姐儿好好买些衣裳首饰,小姑娘家就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对。 萱姐儿太懂事了,从来不提要求,反而让人往往不小心忽略了她的需求。 叶林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哥帮你挑。”:,, 第135章 第 135 章 叶林说着,便让小二再拿些精品出来,以他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看过网上那么多国内外精品饰品的眼光,迅速挑了几套首饰。 有清雅的梅兰玉雕、耳坠花簪,也有繁复奢华的花丝镶嵌簪子、手镯,还有烧蓝的蝴蝶流苏璎珞…… 无论是何种风格,只要设计能入叶林的眼,他便大手一挥,“都包了!”反正小姑娘总有一天会长成大姑娘,就先把各类的都备齐,以后每天换着戴。 小二惊喜万分:“您真是大手笔,小店送您一个楠木首饰匣子,您稍等!” 萱姐儿在一旁看着,先是惊叹,又是欣喜,后来则着急的拉着他袖子,小声道:“哥,哥,够了够了,不用这么多……” 叶林笑着将那一套玉兰花的首饰给她换上,一边安抚道:“萱姐儿别担心,哥哥带足了钱,难得出来一趟,就一次性多买些。放心,哥哥做生意赚了钱,咱们萱姐儿也要好好打扮,每天都美美的,哥哥见了也开心。” 萱姐看着小二将一套套首饰放在匣子里给他们打包,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忐忑。她低头看向腕上的镯子,有些害羞:“谢谢哥!” 叶林笑着摸摸她的头:“萱姐儿再帮着给婆婆挑几套首饰,还有晨哥儿,也给他挑几个玉坠子,好不好?” “嗯,好!”萱姐儿见店小二都已经打包好,也不再推拒,她用力点点头,兴奋的挑选起来。 不久后,马车上装着满满当当的收获出发去接晨哥儿下学,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下馆子美餐了一顿才回家。 墨竹等人已经被叶林打发回房休息去了,晨哥儿换了新买的发簪,腰间坠着莲花玉佩,美滋滋的坐在桌前练字。 萱姐和叶婆婆收拾着首饰钗环和布料,叶婆婆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叶林不该乱花钱,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一边拿着布料和钗环往萱姐儿身上比划。萱姐儿则细细跟叶婆婆指了哪些是叶林帮她挑的。 而叶林则在烛光下将今日买来的十几盒牙粉、两盒青盐一字摆开,分别对照着店铺的种类,售价,销量,细细研究起来。 京城的青盐与他在叶家村时用的没什么不同,都是口感苦涩,难以入口。价格虽然比自家的牙粉要便宜一半,但只要味觉正常的人,应当不会为了省那几十个铜钱而日日忍受这等折磨。可若是如此,为何牙粉还是销路不畅? 再看今日买回来的牙粉,若论价格,销量最好的牙粉平均要比他们家贵两到三成,约莫在一百五十文到两百文以上,跟当时汇报上来的数据一致。牙粉里是添加了药材的,自然成本高些,但毕竟没有名贵草药,就算自家的牙粉里也要添加,价格最多也只高个半成,自家的牙粉目前优惠期卖一百文一盒,就算加价也不到一百一十文。 跟普通牙粉比起来,自家的有价格优势,跟青盐比起来,自家的有口味优势,算来算去都不应该卖不出去呀? 再看销量,十多家店铺,他们每家至少待了二十分钟以上,这期间叶林统计了前来购买的人数,结果非常出乎他的意料。 按理说京城应当是天下人口最多的城市,就算刨去那些豪门富户不购买而是自制,余下的人也应当是非常大的顾客群体啊?不说像是在现代家家户户必备就算了,在他们观察的这二十分钟内,竟然最多只有两组顾客来买,有的店铺甚至除了他们自己买了之外,一人都没有! 如果按这个数据算,一日只能卖出去十来盒! 如此低的销量,叶林不禁有些疑惑,难道他错估了京城小富百姓的富裕程度,大部分人还是选择购买青盐吗? 也或许是今日胡商进城,又有美丽胡姬,引得众人都去街上围观,这才人少? 叶婆婆和萱姐儿开心地说了半响,将大部分东西都珍而重之的收起来,只放了一两套首饰在外面。 收好东西,叶婆婆才发现自己絮叨了半天,乖孙却没有什么回应。她转头一看,只见叶林抱臂趴在桌上,下巴杵在小臂上,看着一排牙粉,愁眉不展,眼睛都快瞪成了斗鸡眼。她走过去看了看,问道:“林哥儿,你这是愁什么呢?” 叶林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发现叶婆婆在身边,听到问话,无意识的回道:“我在想为什么买牙粉的人这么少呢?” 叶婆婆哈哈一笑:“我还当你愁什么呢?本来就没多少人买这东西啊!就是青盐,算起来买的人也不多,以前若不是你要进城读书,咱家也不会买。” 叶林蹭的抬起头望过去:“婆婆,怎么会没人买呢?我在家时不是天天都用青盐吗?我记得爹娘在的时候,也会每日用青盐清洁牙齿,书院的同学也都用呢,就连贝勒府里墨竹墨松墨泉墨溪他们,虽然没用牙粉,但也都是用青盐的呀?” 叶婆婆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这孩子,还是见的少了。咱们家一直有用青盐的习惯,那是因为你爹是读书人,跟你那些同学一样,读书人么,总是要衣冠整洁才有最基本的样子。” “至于你身边的墨竹他们,虽说是下人仆役,但那可是皇子府的下人,能和一般人比吗?俗话不是说的好,宰相府里的丫鬟都是七品官儿呢!别的不说,就咱们叶家村,连村长家都不怎么用青盐,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啊,原来是这样!”叶林拍拍脑门,还真没想到自己是一叶障目,因为身边见到的、记忆中的人都在用,就以为不说大部分、至少半数人都有刷牙的习惯,却原来,如今这时候,刷牙的才是少数派吗?! 这就难怪牙粉在各个店铺的销量都如此之差,也没有专门的牙粉铺子,而是都在药店脂粉铺搭着卖。 他抓住叶婆婆的手,急道:“可为什么大家不刷牙呢?若说是因为钱的缘故,那村长还有张嫂子家,李叔家应当都负担得起才对……” 叶婆婆笑道:“嗐,钱是一个方面,毕竟能省则省,没必要的支出,咱们村子里的人基本都不会花销的。” “再一个,这刷牙多费事儿啊,特别是像你这样,早上晚上各刷一次,谁能有这么勤快?一般人都懒得刷吧,而且那味还又苦又涩,亏你能忍的了。” 叶林想到刚来时每天刷牙都变成了一件苦差事,也能理解一些了,就算自己已经养成了习惯,也每每都想放弃。 叶婆婆见他反应过来,接着道:“若不是吃了肉口中有味儿,怕熏到人,谁会特意去刷牙?话又说回来,以咱们村的条件,也就是过年过节才能吃上几顿肉,平日里不过清粥小菜罢了,不吃肉嘴里就没有太大的味,自然也不必要天天刷牙了。” “至于你们读书人还有皇子府里的人,那自然是讲究的很,跟一般人不同……” “原来如此,谢过婆婆教导。”叶林郑重其事的跟叶婆婆拱手道谢。 叶婆婆笑骂他一句:“行了,别跟我这扯花腔,早点休息吧。” 叶林乖乖回屋里躺下,心中的思绪却没停。听了叶婆婆一席话,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他眼里习以为常的每日刷牙,在叶婆婆眼里,竟然是跟有洁癖似的,极其讲究的人才会这样做! 他感到一阵无语,同时又很头疼,若是只有天天吃得起肉的人,或是极为讲究的读书人才愿意买牙粉,那这生意还怎么做得下去?更何况刷牙这个事情,哪里是跟吃什么东西相关,那是应该人人都要做的,不然年纪大些,那一口牙就没法要了。 可看着叶婆婆的神情,叶林知道自己这个现代人的理念是绝对不可能轻易让古人认可的,而叶婆婆说的人们一般人都懒得去刷牙,也不无道理,就连他自己小时候刚刷牙时也是很不情愿的,长大之后有时吃了夜宵,也情不自禁的犯懒,不想去刷牙。 连他这个深刻知道刷牙好处的现代人,都无法做到坚持天天刷牙一次不漏。又如何让这些古人养成刷牙的习惯?难道就此放弃牙粉的生意不成?叶林敲了敲额头更加犯愁了。 第二日回到贝勒府之前,叶林又找来叶家侍卫,挨个跟他们询问打听,果然如叶婆婆所说。十几人里根本没有人天天刷牙,就是偶尔用青盐的都没几个,即使现在手头宽松了,也没有刷牙的想法。 照他们的话来说:“都是一群汉子,没那么多讲究。”叶林转念问他们家里的女人,竟然也没好多少。 叶林十分后悔,当时光顾着研制牙粉,研制成功就急忙派人去购买贝壳等原料,没亲自出来做市场调研,也没多找一些顾客来试用产品。仅仅是偷懒了这一两步,就出了这么大的娄子,做生意真是不容易啊! 有些沮丧地回了听竹轩,叶林一连几日都辗转反侧,没有个定论。若论起营销,他自然有千百种手段可以借鉴。 前面的香皂推广不就很成功吗?可牙粉的生意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自己估错了市场规模。 原本以为至少有半数人是有天天使用牙粉清洁的习惯,可谁知道,这两日他又让人去调查了一番,京城稍微富裕百姓里有用牙粉习惯的,三十个人里只能勉强找出一个来,还不一定是日日使用。 再富有些或是小吏稍好些,但也就是二十个人里头能找出一个来,这还是繁华富庶的京城,可想而知其他城镇,用牙粉的人比例估计更低。 乡村里就更别提了,按叶家村这情况看一个村子只有一户人使用,还是因为他们家有几代读书人的缘故。 如此小的市场,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将这东西推广的再好,也没有几个顾客啊! 叶林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自己是该当机立断地放弃这个方向的生意,转而将精力投入其他,还是已经看到了南墙,依旧继续闷头撞下去?:,, 第136章 第 136 章 这日给弘晖讲完了课,胤禛过来接他。 叶林跟他行礼,胤禛却一眼就瞧出他有心事,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便问道:“子玉是怎么了,我瞧着你有些心神不宁的?可有什么不好?“说着就朝墨竹看去,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叶林有些忧愁的叹了口气,没说话。 墨竹叫那一眼看的抖了抖,垂下头去,心道,主子爷,可不是奴才们伺候的不好啊!他抬眼看了看叶林,见他没有阻止,便答道:“回贝勒爷,我们家先生这几日正为生意上的事发愁呢……” “原来如此”胤禛心中生出几分好奇,什么事竟然能把子玉难住了? 正好后半日没什么政务邸报要看,他也不着急走了,吩咐弘辉先去一旁休息,又挥退了下人,只留几个贴身伺候的,这才问道:“子玉有何困惑,不如与我说来听听,咱们一同讨论一番,说不定就有解决之法?” 叶林苦笑一声:“贝勒爷,如今学生是眼瞧着即将撞上南墙,可却不甘心就此放弃。”说着,便将牙粉的生意的问题给胤禛讲了讲。 “也怪我当时没有仔细调查,如今材料买来,货物备好,却发现根本没有多少客源愿意购买牙粉,因为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清洁牙齿的习惯! 而仅剩的一成有这习惯的人,要么是穷的只能买青盐,要么是富的会去挑选更贵更好的牙粉。您觉得若这事眼瞧着没有出路,学生是否还应该继续努力,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胤禛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瞧着叶林的神色,问道:“这事可是你非常想做的?” 叶林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原先我并未如何认真看待,只当一门普通生意罢了,可如今遇到困难,反而越想把这生意做成,不仅仅是为了卖钱,也是因为洁牙是人人都应该养成的一个健康的好习惯。” 胤禛听罢,心中也觉得子玉这回是有点托大了。他这不只想把牙粉卖出去,他这是想让更多的人养成刷牙的好习惯呢! 他也知道这是个好事,若是不然,宫里的嬷嬷也不会教他们从小每餐必清洁牙齿,可想让别人养成这种习惯哪能那么容易? 但看着子玉的神情,明显是知道此事不可为而想要为之。胤禛心中叹息,只怕他很大可能是做不成的,最终不过是白白浪费了时间金钱。不过既然他心里都清楚很可能的结果,却还是如此纠结,就说明他心里定是十分想要尝试一番。 胤禛没有急于表态,而是缓缓问道:“子玉你心中是如何想的呢?” 叶林张了张嘴,没说话,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有几分逆反心理的,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凭什么他连最基本的发家致富、初级、入门生意——牙粉都做不好?当然,这只是他的个人面子问题,小事而已,若只是如此,他随时可以躺平摆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之所以这么纠结,是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为开展加盟店和杂货铺送来的一箱箱资料,让他对十大商帮内部的情况有了更多了解。了解的越多,他才越知道他无意间建立起的加盟体系,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庞然巨物,又有多么大的潜力!这让他在入夜时,激动的难以入眠,可在好不容易入睡后,又一身冷汗的醒来。 商帮、行会那可以是控制着一地经济命脉的势力!米面粮油、茶酒布匹,说让涨价就涨价,再贵也得买;说不卖就可以不卖,任你跑遍一城,也没人敢卖给你。 一个加盟体系,运转的好,可能将全国无数的物资,钱财,商路,人脉连接在一起,而他们几人正手握着遥控器。 牛吗?太牛了!!!就连康熙的亲信李家,也做不到如此威能! 怕吗,那可太怕了!!!叶林觉着,即使有贝勒爷撑腰,也改变不了他们正如小儿闹市抱金砖,不,应该是“金山”的现状。 穿越以来,他第一次深刻感觉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有些想找贝勒爷或是海保商量商量吧,可在他自己都没想清楚思路的情况下,又能如何商量?这段日子,心里别提多焦虑了,可半分都不敢表现出来。对着胤禛和海保时,他从来都是运筹帷幄足智多谋的,如何能轻易将自己这般没有底气的样子显露出来? 加盟体系是他和海保所在的香皂商会提出来的,目前虽占据着主导权,但他们商会势力跟十大商帮比起来,就如同一只蚂蚁对十只大象!在他们面前,真不配提势力两个字。 虽然有“宫”字品牌作为后盾,但若是他们只能依靠“宫”字品牌,那就真成了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代言人。 如今是有贝勒爷的面子在,他们才能安然无事,可若是之后进入夺嫡局势更加激烈的状态,叶林可以完全想象得到,只要皇上一句话,这“宫”字品牌就可能轻易易主。届时贝勒爷和他辛苦谋成的加盟体系、“宫”字品牌、十大商邦,就真跟他们香皂商会没一毛钱关系了,而他们香皂商会也就只能沦落为加盟体系中千万滴海水中,那普普通通的一滴,此后对于局势把控将再无任何主导权!届时岂不是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当然,贝勒爷肯定也不会不做努力,放任此种情况出现,可世事难料,夺嫡凶险。这以后情况如何?谁又能知道呢? 甚至说不定等不到那时候,只是皇上换了个想法,想找自己的亲近人来管着“宫”字品牌,又有谁敢说反对的话?因此,为了防止轻易被踢开,叶林思来想去,只能从拿到更多话语权,变得更有价值更有威信入手。 除了“宫”字品牌之外,如果他们还能带给加盟体系更多的利益与机遇,那十大商帮自然要给他们几分面子。届时就算有人想来摘桃子,也得看看有没有手段超越他们,能不能让十大商帮的人马首是瞻! 目前,他们是靠着“宫”字品牌才能在十大商帮间立稳脚跟,生意刚开始,妖魔鬼怪都还没冒头,可以后,满世界的人见到了这生意的好,都得想着来分一杯羹,甚至是把他们这发起人给踹下去,自己登台。 他们得靠着自己的本事才能服众! 自己若是立不住,就只能处处被人拿捏,又何谈为胤禛的夺嫡之路添砖加瓦。 可如何做呢?叶林也没有太好的思路,只想着,若是自己手上有更多的方子,生意能在加盟体系里推广,让十大商帮挣到钱,自然就看见他们的价值。 如此,这才想出了有些冒进,跟十福晋合作的羊毛生意。而这牙粉生意,更是不能轻易放弃。毕竟衣食住行,只要有人,那这生意就错不了。再者,这生意也是他打算在加盟体系里的第一次试水,可谁知,竟然还没开展,就给他来了当头一棒。 叶林半天没回话,胤禛也不急,由着他慢慢思索。 叶林抬眼看着胤禛沉稳的神色,心中不知为何,也安定了许多。对于未来的担忧还在,但心情却没那么焦虑了,仿佛只要胤禛这个主心骨在这,他就能稳得住。 但叶林张了张嘴,还是没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一是不好解释他为何知道之后得夺嫡,二是他觉得他能想到的,胤禛只怕想的更透彻,此时还未见忧患的苗头,说再多也只能是徒增压力,三是提高在加盟体系影响力的想法,只是他的一个设想,什么都没做出来,早早的就跟胤禛邀功岂不是可笑,还是先尝试一番有些成果再说罢。 因此,叶林最终只是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谁知东风根本不存在,岂不让人恼火?学生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胤禛看出他心中还有事,但既然子玉不想说,便也不问。他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叶林的肩膀,笑道:“子玉不必担忧,既然想做就放手去试,若是赔了,自有我替你担着就是。尝试一番也好,免得心中总有遗憾,惦记当时若是试了又会如何?” 叶林心中一暖,胤禛的支持真是给了他一股力量,是那种,就算失败也不用担心后果的底气。对呀,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为何不放手大胆尝试?撞南墙就撞南墙,咱也不带怕的!有贝勒爷的支持,咱也不怕这点损失。 就算失败了也是一个宝贵的经验,日后再去推行其他的东西或许就能用得上!是,他没什么做生意的经验,比起那些商会里的老油条,他就是个宝宝。可他是一个看遍现代花样百出营销手段的宝宝,而且他还有胤禛,海保,齐步卓的支持,怕什么! 叶林很快抛弃了对自己的怀疑,又重新斗志昂扬起来。 虽然这事看起来是挑战不可能,但是就如同以前看过的那个故事一样,发现岛民都不穿鞋,一个卖鞋商人十分沮丧,觉得鞋子是卖不出去了,而另一个商人则感谢上帝给了他这么大的市场。现在他也要做那第二个商人,就看他有没有本事给不穿鞋的人卖鞋,给不刷牙的人卖牙粉! 想通了之后,叶林开心起来,也有心情与胤禛耍嘴皮子了,他笑弯了眼,重重的朝胤禛点了点头:“若是赔了就请贝勒爷帮我垫上,就当预支未来五十年的月银啦……” 胤禛看他双眼亮晶晶的,恢复了精神不说,还有心情开玩笑,也舒展了眉宇:“五十年怎么够?这一辈子都别想跑了,而且还得再给你找几份活计,好好压榨一下才行!” 叶林连忙讨饶:“贝勒爷求放过,千万别给学生我安排个零零七全年不休出来!学生的小身板可受不住啊!” “零零七?全年不休?嗯,子玉倒是给了我很多启发……”:,, 第137章 第 137 章 胤禛神色认真的沉吟片刻,好似真的在郑重考虑,直到叶林表情由玩笑变得惊恐,才忍不住笑出来,叶林暗自懊恼,明知胤禛不可能真的如此安排,他怎么还是被唬住了。 “对了,零零七是何意呀?” 叶林愣了愣,这才想起,现在还没有一周七天的说法,只好解释道:“学生想着将七天作一周计算,让庄子上的人每周工作五天、休息一到两天。零零七就是从早起到晚睡,一周七天都工作不休的意思。” 胤禛挑了挑眉:“不是已有上、中、下旬的算法?为何还要再设七天为一周?可有什么讲究?” 叶林微窘,总不能回答之所以设置一周七天,是因为上帝创世用了七天吧?他在现代早习惯了一周工作五天休两天的生活,自然觉得像是身边四个墨他们,一旬十天才轮休一日的制度太过疲累。 他眼珠一转:“这不是想着让大家多些日子休息,也有空去购物,能拥有更多,生活变得更好,才能更有动力去工作嘛?” 胤禛似笑非笑:“可是想让我给你也安排成做五休一啊?” 叶林拱手:“不敢,不敢,但凡贝勒爷有任何需要,只管叫学生就是。” 胤禛露出个满意的笑来,摇摇头:“子玉你呀,就是太过仁善,待遇如此宽厚,我看你何时才能回本。” 叶林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咳,我领着府里的俸禄,吃穿不愁,一家子老小足够花销,本来也没指望收留的难民来赚大钱。” 胤禛想到叶林虽然涉及了几门生意,可四千难民犹如吞金兽一般,他又不肯将人用的狠了,便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你的辛苦,子玉只管放手去做,若真有亏损,就跟府里长史说一声,先从府里调银子去周转,切不可自己硬抗。” 听着这话,叶林心中愈加熨帖,在自己犹豫不决时,能得到朋友义无反顾的支持和鼓励,让他打心底生出直面困难的力量来,能认识胤禛这个朋友,是他的幸运。 心里的感动让他一时失去了表达的能力,于是他弯腰作揖,遮去了眼中的湿润,嘴上笑嘻嘻的耍着花腔:“既如此,小生这厢谢过了……” 胤禛闷咳一声,问道:“子玉,你这戏腔是从哪学的?” 叶林直起身,胳膊举到半空手上挽了个花,侧身回头,摆了个造型:“听过几次,就自学成才了,怎么样,厉害吧?” 胤禛笑着吐槽:“厉害,太厉害了!子玉是如何做到一个字儿都不在调上的?至于这身形嘛……也是神形都不似。” 叶林收回pose,也不尴尬,本来就是胡乱唱,能像才怪了:“回头空了去听听正宗大家的腔调,再来与贝勒爷学,保管一样样的。” 胤禛看他在那贫嘴,也跟着接道:“那在下可就恭候着叶大老板上场了!” “没问题!”叶林心道,且等着吧,这方面我可是真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啊! == 玩笑后,叶林收拾起心情,准备挑战不可能,策划起给不刷牙的人卖牙粉的方案。想来想去,这事儿的难度有三。第一、如何让人们认可刷牙这件麻烦事对他们有好处,第一、如何让已经认可的人养成刷牙习惯并坚持下去,第三、如何在操作层面上将这些事情达成。 这第一点呢,涉及到普及知识。这方面好做,自家所有店面,以及香皂商会的同盟商铺,都可以一同打出相应广告,用图文和小一宣传告知顾客刷牙的好处。 如何设计图案和话语?叶林脑中有许多可以借鉴的广告词,再结合现在的用语加工一番,就隐隐有了草案,这应该是最容易的一步。可仅仅明白刷牙是件好事,并不足以带给人们足够动力天天刷牙。 就如同在现代,谁不知道少抽烟喝酒,多运动别熬夜对身体好,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大家都是情绪动物,今儿跟同事拌嘴,心情不爽不想运动了;明儿发了奖金,心情很好,酒肉烧烤ktv;后天要去约会聚会,闹到很晚回家洗涑再玩会手机,如何早睡的了?若是再来个头疼脑热,那就是废人一个,啥都别提了。 因此啊,只明白刷牙对健康好是绝对不够的,叶林思来想去,又在上面加了一个非常吸引人的卖点,就是美白美容。 别小看这一点,从古至今对美的追求,那可是深深刻在国人的dna中的。历朝历代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服饰妆容,哪一点不体现着人们对美的追求?别的不说,就一个眉形,各个时期演变出的流行爆款就有不下一、三十种呢,算上眼妆、唇妆、腮红什么的,那就更多了! 而且对美的追求还不止是女子,就是男人也不例外,早在秦汉时期男子便开始注重仪表,之后历朝更是不断演变,敷粉、簪花、美髯等等一个都不能少。 特别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士人争相追捧面敷妆粉或铅华,曹操的儿子曹植就是一个粉不离面的人。唐代欧阳询的《艺文类聚》中就曾提到:“……含超潘陆,双鬓向光,风流已绝,九梁插花,步摇为古,高楼怀怨……” 正如诗句中所说潘安和陆运这等美男子,都爱在朝冠上簪花,引得千万女子爱慕。宋时男性簪花甚至成了一种官场礼仪! 至于蓄须,那更是了不得,男子不仅给各个部位的胡须起了专门的名称,甚至有时还会将胡须染成紫色,黄色这等代表身份,贵重的颜色。 注:古代男子为了追求美也是拼了,敷粉、簪花、美髯一个都不能少。 路边闲话 叶林想着,这人为了美,给胡子染紫色这等事都能做出来,那为了有一口白净的牙齿,应当也会愿意刷牙。 深入人心的理念加上低廉的价格,一定能打开中低收入阶层的市场。 至于第一点,叶林觉着比第一点更重要,毕竟爱美之心虽强,但想要克服惰性也不容易。如何帮助顾客形成习惯才是真正的难题! 都说要养成一个习惯需要至少一十八天。而若要养成习惯,动力、提醒、奖励三者缺一不可。 动力强不强,在于第一点的宣传效果力度如何,以及这人是否真的爱美。而提醒嘛,就是在形成习惯之前,必须要有外界的提醒才能让人想起要做这件事。 如同喝水这件小事,都知道多喝水对身体好,但在工作时,若把杯子子放在右手边,明显要比放在角落喝的更多,这就是经常看到杯子,便可以达成提醒自己的效果。所以有时没能养成好习惯,并不是毅力不够,而是缺乏一个定时定点的提醒罢了。 要养成刷牙的习惯,这个相对也好说,早起和睡前这两个时间非常固定,也并没有被其他事务干扰心神,是很好的习惯养成时间点。 早上还未开始一天的工作,起床后叠被子、喝水、上厕所……就那么几件事,本来就要洗漱,把刷牙加进去也很自然。睡前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不用再考虑其他事,同样也只有几个步奏要做,因此又可以融入洗漱中。有条件的人,每餐后刷牙自然更好,可以减少牙结石。 早起、餐后、睡前,都是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是完美的天然提醒。因此提醒这项倒不用太过操心。 最后一项奖励机制确实让叶林困扰了许久,每做完一件事,如果有一个正面的反馈,自然会激励人们继续再去做这件事,这就是奖励机制。它必须是及时的,明确的,正面的。若是没有奖励机制,那就很难养成习惯,并且坚持做下去的。 这个奖励可以是有形的物质,比如一块巧克力、一朵小红花,也可以是无形的,比如成就感、喜悦感。 刷牙的正面反馈从何而来呢?它既不能突然让牙齿变白,也不能立刻治疗牙痛。若是刷牙后感觉不到明显的效果、变化,那正面激励又从何而来呢? 叶林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又重回脑中图书馆,调取在现代时刷牙的经历反复观看体会。在这里回顾一段记忆是很奇特的经历,有点像是电影院里那种3d、4d片子,有一定的真实感,但有清楚的知道这不是真实。 但有时脱离了亲身经历的感受再去看,也有好处,此时图书馆就是他的冥想盆,可以让他在第三视角下发现许多遗漏的细节。 重复了几十遍,叶林终于发现了关键点,一下解决了激励问题。 刷牙的激励是什么?不就是每次刷完牙后感觉到的清爽和清凉嘛! 为此,叶林引入一个新的概念叫做牙垢膜,准备大肆宣传。另外还在自家的牙粉中增加了更多的薄荷粉含量,确保所有人用了之后都能感到感受到清凉的舒适感。注1 解决了前两点,第三个问题:如何实施,就要海保等朋友一起,大家众志成城一起攻坚了! 思路已定,叶林便伏案奋笔疾书,将脑中的宣传、销售方案一一写下,还亲自操刀,照着现代看过的画了许多宣传画,让人加紧照样子描绘出几十上百份,发往各个店面。 他又让人将海保请来,将宣传方案如此这般的一说,起初海保还有些不确定,但听到后面却笑的大眼成了眯眯眼,只剩下翘起大拇指赞叹的份了。 他当即便带着方案回去,跟齐步卓等几人商量安排,准备尽快实施。几人商讨一番后,分工合作,很快这波刷牙宣传便在京城风风火火的开展起来,即新式肥皂后,尽然又成了一波轰动京城的大潮流。:,, 第138章 第 138 章 没过几日,京城香皂商会几十家店铺门前就出现了奇特景观,引得众多人围观。原来这些店铺门口都摆了许多一人高木架,架子上粘着大型连环画,还有小一在一旁讲解。走过路过的人只要没急事,无不被其吸引,停下来驻足观看。 有的店面外摆着童子嬉戏图。就见第一张上面画着个白胖可爱的童子,笑出一口大白牙,引得一圈小伙伴羡慕,纷纷追问 第一张,那童子笑嘻嘻解释,每日吃饭,食物会残留在牙齿上形成一层牙垢,叫做牙垢膜。若不及时刷去,久而久之牙就会变黄,甚至长虫变黑坏掉。不过若是每天早晚、或餐后刷牙,就能保持牙齿白净,避免牙疼和坏牙。 第三张上,几个小童不信,去吃了深色麦芽糖和加了绿菜汁和红果汁的糯米团子,再拿着铜镜一照,果然牙齿被染的红红绿绿,且嘴里还有味道。 第四张,那小童拿出牙刷和牙粉,当场刷牙,片刻牙齿就恢复了白净,几个孩子十分惊奇,纷纷说自己也要拥有一口白牙、不再牙疼,让他带着一起去买牙粉牙刷。 仔细一看,这画里还有门道。虽然童子画的白胖,神情动作更是活灵活现惹人喜爱,但不论是背景还是服饰皆以黑白水墨画成,只面部用水彩加色显得极为明晰。而更有好几张的牙齿都用特写方式画成,凸显出刷完牙后的白净与刷前的暗黄,一眼就能叫人看出不同来。 且这画像表情动作十分生动,即使不识字的人看了,也能立马明白表达的意思。如此,就有孩子围在画前,向父母嚷嚷着自己也要牙粉和牙刷。还有许多妇人喜爱童子白胖可爱,仿佛招财童子一般,也站在画前观看,听着小一的讲解,气氛温馨欢快,倒是十分和谐。 其他店面门前的情况就激烈的多。 图画中的信息倒没什么特别,是通过连续的画像给众人解释牙齿是如何一步步变黄,出现牙结石,再变得黑黄直到生病脱落的过程。 但图上的内容可了不得! 叶林照着脑内图书馆收藏的前世记忆,选取了一、三次元公认最美面容,提取了一些五官略加修改,就成了画像的主角。与目前流行的抽象写意画法不同,他用上了写实素描的技巧描摹,一下子就栩栩如生仿佛是照片一般。 只见一男一女衣带飘飘立于画上,或相互对望,或吟诗作画,或抚琴舞蹈,在桃树下,在竹林中,在溪水旁,景色优美,气质高华。让人忍不住感叹,好一对神仙眷侣。 再细看,那男子俊美无双,轻摇羽扇,十分风流倜傥。一双眼灿若星河,仿佛真的在看向画面外的人(眼睛花了叶林最多时间描摹,用上了素描超写实画法),其俊美程度可以参考现代的天王巨星结合一次元动漫男神,给围观人群巨大视觉冲击之大,不止女子,连许多男子都看痴了去。 好多人连小一的讲解都听不进去了,只双眼发直,口中喃喃感叹,潘安再世!卫玠复生! 而图上的女子也不遑多让,神仙姐姐这个词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她身段婀娜,面如桃李,手如青葱,浑身上下钗环玉佩无不精美绝伦,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清凌凌的大眼望过来,没错,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超写实的画法,让许多人忍不住伸手去抚摸画像,看看是不是真有仙人在画中笑?迫不得已,每家店的画前都得安排几个店小一维持秩序,才能保证画像不被偷走。 但叫人痛恨的是,最后几幅画,竟然在这宛如天人下凡的脸上,暴殄天物的配上了一口黑黄牙! 那黑黄脱落的牙齿配上俊美的面容,叫人怎么看怎么不搭调,怎么看怎么不舒适。与旁边画像上一口白牙对比起来效果过于鲜明,导致这几幅画前围拢了特别多人吵闹不休。 有人不停感叹:真是作孽啊!作孽啊!!眼里泪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还有人痛惜的询问能否将这幅图上的牙遮住? 可惜不管众人如何吵闹恳求,小一都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完全不为所动。 众人无奈之下只得放弃,眼不见为净的将目光转向前几幅图。 一圈人在画前痴痴入迷,一站就是小半天,引来更多人驻足,将店铺围的水泄不通。有富户不差钱,抓着店小一豪气冲天道:“不论多少钱,这几张图我都买下了。” 还没等小一回答,就有人挤上前,“他能出多少,我就出双倍的价!” 另有人在旁边喊道:“瞧不起谁呢?我出三倍!” “四倍!” “哼,我出黄金五两!” 眼看门口成了拍卖会,小一连忙挥舞着双臂大喊:“此图不卖!此图不卖!” 可还有人不肯放弃,嚷嚷着自己家有什么背景,非要得卖给他。 还有人心思机敏的问那最后几张画:“这几副虽然牙齿丑陋不堪,但我也不嫌弃,还愿意以黄金购买,不知可否通融?” 又有人转头询问:“这画像是照谁所画?画中人叫什么?家住何方?”眼瞅着就打算直奔美人而去了。 小一无奈答道:“画中人乃梦中所见,并无真人!并无真人!” “啊?果真如此?你没有骗我们吧?” “唉……竟然是这样吗?” “那这是谁画的?只有题字“灵枢先生”,灵枢先生是谁?” “灵枢?素问?莫不是一个神医所画” 小一叹气:“我也不知。” 得知画像上的人乃是虚构,作画人也没有线索,众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但同时,更觉得此乃仙人入梦,一双双手伸着抓住小一,求着买一副画回家中收藏。 “一定要卖给我一副,否则我会抱憾终生!”小一别提多焦头烂额了,衣袖被拽的死紧,连额上的汗都腾不出手来擦,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 “别挤,别急,大家还是来看看牙粉吧!” “牙粉?什么牙粉?你家不是卖画的吗?” “……”小一一阵无语,反手指着背后的招牌叫大家看。 海保、齐步卓等人巡视店面时见到如此火爆的场景,心中十分满意,他们料到这几幅画的反响会非常大。 他们早早按照叶林的吩咐,让木匠日夜赶工雕刻肖像,大批量印刷在油纸上作为购买牙粉的赠品,另有几十个画匠日夜不休,照着叶林的底稿描摹出几千份来,若是愿意成为店铺的会员,在店铺里订购至少一年高档牙粉,则会随机赠送男女肖像一幅。 日夜不停的准备此时就派上了用场,门口众人得知后,蜂拥而入,瞬间将店铺挤满了,小一擦了把汗,不得不继续在门口搬出栅栏,维持秩序,让进不去的人排队。 这一招着实吸引了不少人,有钱的成了会员,能得画像一副,没钱的也会买上一盒牙粉,得到附赠的小像。 毕竟这画不止围观顾客看得惊为天人,就是那些找来描摹的画匠都感叹不已,说这画上的人乃是他们毕生所见最美,无人能出其右! 而众多爱美人士,更是因这几幅画像对牙齿美白的重要性深有体会,就算自己长得如那画像中人一般天姿国色,也抵不过一口黑黄的牙,更何况自己哪里能比得上画中之人? 而且长得越美,那牙反而越让人倒胃口,画像上若是个歪嘴斜眼的粗鄙汉子,倒还不会有如此冲击。 因此对牙齿是否白皙,爱美人士那是前所未有的上心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连环画,画着黑黄的牙齿的人张口说话就一股异味传来,让旁边的人忍不住掩鼻而走,更妙的是那股异味儿还被画出了形体。 只见一股灰黄的气体从那嘴里喷出,只看颜色就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而对方屏住呼吸说话的样子,更是画的活灵活现,让人看了都替这一口黄牙的主人心生尴尬。 这些画像虽没有前一种天人之姿的让人震撼,但效果也很不错。毕竟谁也不想自己跟同僚上官、或是商场朋友说话时喷出一口臭气,平白叫人看不起。 在店面门口这些连环画起到了不错的营销效果,但这并不是全部。 只是为了画像美色而购买牙粉,毕竟不能达到养成长期习惯的结果,若不能结合牙粉实际功效,只怕这东西买回去也在架子上落灰的命。 除非叶林打算以后以卖美人肖像为生,否则这种美人的广告效应只能偶尔一用。 对于那些比较理智的、没受美人画像所迷惑的顾客,叶林准备了第一招,便是入店免费试用。庄子上的人已经习惯了流水化作业,牙刷的制作被拆分成了雕刻底板、打洞、绑猪鬃毛等几个步骤,做起来速度快了好几倍,成本也不高。 因此凡是入店试用的顾客都可以免费得到一支牙刷,用来现场试用牙粉效果。 店里还准备了一些味道浓郁,加了很多葱蒜等物的腌菜,客人可以试吃之后再用牙粉,去味效果更是明显。叶林做的牙粉为求低价,没有添加太多中药,但薄荷粉可是加的足足的,让人人都觉的刷牙后口中清爽清凉无比。 客人试用的同时,店小一还在一旁热情解说着牙垢膜的概念,拿着镜子给顾客照,务必让顾客深刻认识到,凡是吃了东西甚至是喝了茶,都会在牙齿上留下一层牙垢,长时间不清理,就会导致牙齿发黑发黄、牙疼,甚至是牙齿彻底坏掉的结果。 几种手段轮番之下,一时间京城百姓见面打招呼的话从“您吃了吗?”变成了“您买美人牙粉了吗?”:,, 第139章 第 139 章 京城街头,一人见到友人打着招呼:“早啊,刘哥您见过美人图了吗?” 友人一脸自豪:“当然,我不止见过,得了一张小像呢!” 这人感叹:“哎呦,那您去的早,我去买美人牙粉的时候,小像竟然发完了,小二说是过两天才上货。” 友人摇头叹息:“唉,只能等等了。” 对,因为那几张美人图,大家不约而同给这牙粉起了个外号,叫美人牙粉。好多人都指望着用了牙粉后,也能像那图上的美人一般,有一口大白牙嘞。 美人图和美人牙粉成了京城的时髦话题,不知不觉间一股刷牙风潮就在京城流行起来。 有那爱美之人为了得到一口白牙,饭后必要用牙粉刷牙,结果就是,不止美人牙粉,连其他商家卖的牙粉都销售火爆起来。 当然,最吃香的还是美人牙粉,甚至有人为了集齐两位美人各种神态的小像,不惜一口气买上十余套。可偏偏上新优惠价期间,一家店面每位顾客限购三套,于是不得已跑了四五家店面才将画像凑齐。9 许多购买会员的人,更是不惜给下人花钱买上一年的牙粉,也要凑齐一套美人画像。至于为什么不给家人买?家里人同样早就成了会员,也在搜集画像呢! 一时间,前面囤积的库存都卖出了大半,店小二、画师、庄子上的雇工都成了大忙人,销售不停,劳作不停。 海保见画像如此走俏,便来询问叶林是否要再追加一些不同姿态服饰的,叶林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虽然图上的两位美人已经成了大明星一般被人追捧,但物以稀为贵,若是美人图太过泛滥,就不会得到那么多追捧。 “不过嘛……” 他话音一转。“等年节时,可以适当出一些新款牙粉,配上新图相赠,图画上配着节日景色。还有,十个月后开始准备会员续费,办理明年的会员也会赠送新的美人图。” 海保比了个大拇指:“子玉兄真是高啊!” 这招效果非常好,赠品画像越是限量,想买牙粉的人越多! 虽然其他店铺也学着为自己的商品画美人图来代言,不过没有现代海量美人做参考,又不会素描的技法,怎能画出相同水准的美人? 倒是有人买了小像,自己描摹拿来卖的,可惜,若美人为真,素描工笔画像的还原度有98,精雕印刷小像的还原度有70,描摹小像就只剩下50了。见过正版的都看不上,倒是可以勉强卖给外地货商,不过,这也不能维持多久。 不用海保和齐步卓联系,十大商帮的人就主动联系了海保,话说客气姿态也放得低,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他们各地的加盟店和杂货铺可勤等着美人牙粉入驻呢! 这事叶林早与海保商过,将牙粉的方子卖给加盟体系换取积分,同时又对美人牙粉的销售稍作安排,毕竟这可是第一种未挂上“宫”品牌,在加盟体系里统一售卖的商品。 “宫”字牌的产品一切得按皇家的意思来,没什么争辩余地,想要恶意竞争也有很强的管束和制约,因此还算是好安排的。反而是这种普通的商品,销售起来各家定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届时问题频发,要处理的就多了。而海保和齐步卓也早已做好磨破嘴皮、应对各种情况的心理准备。 不论如何,得仔细盯着,在第一种产品的推行中立好规矩,以后就容易的多了。 -- 这日又到该给弘辉讲学的时候,午后他早早的来了听竹轩,身后小太监还提着一堆食盒来,叶林引着他进屋。 弘辉行了礼就指挥小太监将食盒中的点心果子和饮品摆上桌案,墨泉、墨溪在一旁帮着,叶林略略一看还真不少,有吉祥果、梅花香饼、玫瑰酥、七巧点心等,饮品有金丝燕窝羹、樱桃酒酿,几样果子还拿冰镇了,拿出来就见上面结着细细的水珠,一看就爽口的很,最适合夏天吃。 美食当前,讲课自然靠后。叶林拉着弘辉坐下来,品尝起来。 见叶先生吃了两块点心,弘辉便将那盏燕窝羹朝前递了递:“先生尝尝,润润喉。” 叶林接过来,手心大的一盏青瓷盅还挺小巧可爱,掀开盖拿勺子一舀,白生生几近透明的燕窝丝从勺尖滑落,一看就很滋补。 入口细品,果然味道很好,还带着淡淡的花蜜香,叶林指了指另一碗:“阿哥你也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不是” 弘辉抿嘴一笑,端起来朝叶林敬了敬:“学生多谢先生帮我制作的鞋垫,回去按样子让人做了几双,穿着舒服极了,再配上厚底靴,打球跳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叶林摆手,都是小玩意,我这还有很多,以后慢慢拿给你。 “谢先生!” 喝完燕窝,叶林捻了一块玫瑰酥:“这几日常打球吗?有没有合适的玩伴?” 弘辉笑弯了眼,神色都没了沉稳,透出符合他年龄的活泼来:“多亏上次先生跟阿玛求情,之后他便许学生闲暇时打球,这篮球比起蹴鞠也毫不逊色,都很有意思,不出几日,我那些个哈哈珠子还有小太监们都已经学会了,每日不拘是七八人还是人,总能练练。” 叶林瞧他确实喜欢,也高兴的很:“那就好,这篮球比起蹴鞠来要简单些,但比赛时仍会发生碰撞,记得叮嘱他们小心些,相互冲撞也是犯规的。” 弘晖知道先生是怕他受伤,于是乖乖的点点头:“学生明白,学生会叮嘱他们的。” “玩闹归玩闹,切不可对输赢太过较真,还是要多看相互配合和战术的运用。要知道,能做队长的不一定是技术最好的,而是能对整个队伍综合实力把握最深,让队员间配合默契,灵活运用战术打败对方的。” 弘晖笑道:“学生明白,不会过于争强好胜,队员都强才能赢,打起来才有意思。” 叶林放下心:“那就好,比赛规则上次教过你一遍,还有没有不清楚的?” 弘晖摇摇头:“先生讲过一遍,学生又下场实战一次基本记得差不多了。” 叶林赞道:“我们弘晖阿哥真是聪明。” 弘晖叫这直白夸赞说的脸色泛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拿了一块香饼。 叶林见七巧点心不错,挑了一块边吃边问:“前几日已让小太监来带话说,那几缸稻苗目前状态都还可以,这几日可有什么变化?” 弘晖连忙放下手中的香饼,正襟危坐答道:“那几缸稻苗……” “阿哥你吃你的,我这没那么多规矩,边吃边说就好,你端在那,我这个先生看着累得很,点心都不香了。” “这……”弘晖一听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可这与他打小养成的规矩矛盾,他一时间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林笑着将盘子往前推了推:“没事放心吃,有些规矩就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己人何需顾忌那许多细节,我跟你阿玛一块吃饭,还不是边吃边说?” 弘晖有些吃惊地瞪大眼睛,印象里阿玛一直很威严庄重,就与自己吃饭时也是吃完再说话,毕竟食不言,寝不语,没想到也会边聊边吃? 胤禛父子俩都是在规矩里长大的,自然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而叶林半途才学,紧着弦儿的时候还行,稍微放松下来就不自觉暴露本性。叫他说吃饭的时候安静沉默,实在太尴尬,必须得说点啥,以前他自说自话多些,胤禛也是后来才迁就他这饭桌上聊天的习惯。 弘晖听了叶林的话,也试着边吃边说,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便放松下来:“先生,我正要与您说呢,这几日那些稻苗不知怎的长了许多小虫子,在叶片和枝干上到处乱飞,不注意就咬秃了一片,看着就让人心疼。” 他有些烦恼的皱了皱眉:“我让下人去抓,长在枝干上的虫卵倒还好说,拿细针挑掉就是了,可成虫小而灵活,飞来飞去的,很不好抓。而且不知怎的,前两天好容易清理的差不多,空了两天,如今又泛滥起来。” 叶林听了哈哈一笑。 弘晖好奇的问道:“先生,您笑什么?” 叶林摇摇头:“我叹这几株稻苗真是好运,能生在贝勒府享受被人捉虫的待遇,田野里的稻苗可就没这等运气了。” 弘晖反应过来,有些窘迫:“先生我不该让下人专门抓虫,这样就没法了解稻田中的情况了。” 叶林安慰的拍拍他:“倒也不用过于纠结,毕竟稻田中也有许多青蛙、飞鸟来吃虫,所以田里情况会比在院中种植好一些。 “先生说好一点,就是说一旦出现虫害农人还是无法彻底解决?” “可不是吗,就算挺过了虫害,等到抽穗结了稻种时,又要被鸟兽吃掉不少呢。” 弘晖沉思片刻:“我听说可用肥皂水喷洒驱虫,正准备让下人来试试,先生觉得这方法如何?” 叶林哈哈一笑:“你也知道此法,定是哪个下人从肥皂包装纸上看来的吧?” 见弘晖点头,叶林叹息一声:“可惜一两株植物还好,若是整片稻田,农户哪有钱购买肥皂呢?很多人穷的连耕牛都租不起呢!” “那可怎么办呢?”农人的贫穷出乎弘晖的意料,看来这方法是有些想当然了。 叶林起身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交给他:“这里面总结了许多山野中常见的植物,泡水后喷洒也有驱虫的效果。” 弘辉接过细细翻阅:“真是太好了,如此农人就不需要额外的花费。” “是啊,所以你看,即便是有效方法,可若不能切身处地从农人角度考虑,就想不到用肥皂水对他们而言,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如果不进行实地考察就直接下达政令的话,结果可能并不如预期所想。就算进行了实地考察也要先进行试点,根据效果随时调整,再决定是否要推行政令,这就是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稍不注意就得糊锅呀。” 弘晖若有所思:“我叫人问过价,肥皂才几十文一块,若先生不说,学生完全没想到农人买不起大量肥皂的可能性。如此想来,可能许多事上学生都自以为了解,却并不知全貌。” 叶林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弘晖阿哥悟性真好,一点就透。可不是吗?在这世上的人,不论身份高低贵贱,不论男女老幼,谁敢说对这世间万事万物都了解透彻?谁要这么说,那肯定是个笑话而不自知。因此,需保持一颗谦虚好奇之心,切忌傲慢自大。”:,, 第140章 第 140 章 弘晖认真点头:“我可不想成为个笑话!” 叶林慈爱的看着他:“阿哥生长于贝勒府,在重重的宫廷院落包围之下,是无法知道普通百姓、农人的生活是怎样的,你每天随手打赏下人的金银裸子,可能是一家农户数口人几年都挣不来的钱。” “而普通农户自然也完全无法想象皇家生活,民间有个笑话就是描述这个的,不知阿哥你可曾听过?” 弘晖摇摇头,向前倾了倾身凑近叶林:“先生您跟我讲讲吧” 叶林一人分饰两角,绘声绘色道:“要俺说,皇帝的生活嘛,那一定是扛着金锄头下地干活!不对,你个老土冒,皇帝那肯定是躺在金子打造的床上,吃着金碗里头的白面馍馍,成天介什么都不用干啊!” 弘晖听了,真是哭笑不得、目瞪口呆:“这真是……这,这叫学生说什么好呢?皇上明明每日都很勤政,不是在改折子就是在见官员……” 看着叶林一脸不明所以的神情,弘晖说不下去了,对这个想象,感觉自己解释再多也说不清楚。 叶林恢复了正常神色:“是啊,处于不同生活状态的人是很难理解想象对方的情况,特别是最底层的老百姓,每日辛苦劳作,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幸福美满的一生。绝大部分没受过教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字,许多人一辈子的见识只是附近几个村子,你讲超出他认知范围外的事,他是无法用智慧和知识以及经验去理解的。所以也就有了皇后娘娘烙大饼,皇帝老爷睡金炕的想象。” “认知范围,认知……”弘晖喃喃自语,他忽而抬头看向叶林:“学生觉得先生您用的这个词特别好!所以我们认识、知道的事物都是局限的,因此我们应该不断扩展自己的认知范围,对吗?” 叶林伸手摸摸他的头,欣慰的笑道:“阿哥真是聪明,说的真对。那我就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啦。” 弘晖眯眼感受头上的抚摸:“先生请讲。” 叶林收回手:“既然咱们刚说过世间万事万物真是学海无涯,那么认知范围可以拓展的区域就是无边无际的,而我们一生时间有限,该怎么办才好呢?” 弘晖想了想:“学生做不到了解所有,但可以在需要时,做到尽量扩展认知。” 叶林点头:“阿哥跟你阿玛一样,都是实用主义者,是属于务实的那一类人。这样很好,务实才能真正做实事。” 弘晖好奇的问道:“先生,你可有什么好方法吗?” 叶林微微一笑:“世间只有神才能做到全知全能,我们人虽然渺小,也可在有限的时间内,极大的提高自己。我这里有三个方法讲于阿哥,都是我多年的总结,以阿哥的身份地位,若能活学活用,必然效果非同凡响!” 弘晖用力的点了点头:“先生我一定好好学。” “第一,就是搜罗各种人才为你所用!阿哥和贝勒爷都是上位者,对你们来说,最需要做到的不是精通某一项事物,而是能够会用人管事,而要做好这点可难得很。小到管理一个府邸,大到管理一个国家,都有极大的学问在里头。” “你不需要成为最厉害的天文学家、地理学家、数学家、文学家、医学家、农学家,你只需要找到这些人,发扬他们的长处,造福于百姓即可。” 叶林顿了顿,等弘晖将他的话消化了,这才继续:“不要以为这很简单,能找到这些人,而不是被一些庸碌之才所骗,说明你得有识人的本事。如果对天文地理等各个方向完全一无所知,想要辨识出真才就难了。所以,能略知一二也好过一窍不通。”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清晰的为他指明前路,弘晖忽然有种拨云见日之感,他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瞪大眼睛全神贯注的等叶林往下说。 “再一个,要发挥他们所长,也得知道该往哪里用,如何用,满足什么时机和条件才能用?若不能化真理为实践,那天文也只是一堆晦涩难懂的记录,地理也不过时一堆黑灰的石头,数学更只是一些无聊的运算。” “这些看似哪个都没什么用,但若你能明白,就可利用天文推测风雨气象,以及对农时庄稼的影响;而黑石头也可能是取暖用的煤炭、制造□□的材料;枯燥的数学更能帮你了解国家国民的财富情况,从而知道收支是否平衡?税收该如何调整?怎么样才能让国家变得更加富强?” 弘晖似有所悟的跟着点头。 叶林指向博古架上一尊精美的白瓷花瓶:“在外行人眼里,这花瓶的原料不过是一块烂泥,与足下任何一块泥土无异,但在匠人眼里,这块泥巴就能被做成如此精美价值非凡的瓷器。” “更厉害的人会投入本金,寻找匠人开设瓷器厂,制造售卖瓷器赚取金钱。再上一层,若涉及两国邦交,花瓶也可被当作礼品送往外邦,表达我朝的善意。 他是作为一块烂泥被踩在脚下,还是化为瓷器摆在桌案欣赏,或是卖出换得金钱,还是代表复杂的意义送往外邦,端看使用他的人怎么想了。” 叶林顿了顿:“若是让阿哥选,你会如何选择?” 弘晖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作为邦交之礼,更为合适。” 叶林哈哈一笑,既不选作为艺术品欣赏收藏,也不选卖了挣钱,弘晖还真是天生的政治动物,真是太好了,他有如此出身,若选了前两样,不可能有朝一日冲击更高的位置,毕竟木匠皇帝可真是太稀罕了。 “没有哪个最合适,端看你当时的需要罢了,若是此时地面有个坑阻碍脚步,那自然是作为泥巴填坑好用;若是急需用钱,就卖了还钱。阿哥只需知道,既是贵为皇子、皇孙,手中的资源也是有限的,该如何选,等阿哥面临事情时自然一目了然,只选那个对你效用最高的选项就是。 但话说回来,得扩展认识,知道泥巴的数种用途才能用的巧妙,用的好……若是完全不知这泥土能烧瓷器,那它在你手里也永远只是块烂泥巴。” 弘晖若有所悟:“先生,学生明白了,就如同肥皂一般,找到制作肥皂的人还不够。若是只知道它用来净手,那就只有这一种功能。若是还知道杀虫清洗伤口等功效,就可以再行判断该如何用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叶林微笑地鼓励道:“阿哥想的很对,一样东西能发挥出多大价值,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使用它的方式,以前我还听过一个人用一文钱开始,不停与人交换物品,最终换来一套房子的事呢。” 弘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吧?我当时也是非常吃惊,所以不要小看手里拥有的任何资源,多扩展思维,就可以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弘晖兴奋的点点头,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这样厉害的人。 “最后一个方面,如何去推行你的选择更是难上加难。例如,如想在民间推行用肥皂水杀虫,先不提农民有没有钱购买,只说这种推行可能涉及到方方面面:人力、财力、物力、阻力,难度就非常高。” 弘晖眼珠一转:“学生明白,就像先生您想说服阿玛让我打篮球,都得费不少功夫查阅典籍呢!” 叶林哈哈一笑:“可不是嘛!还好你阿玛还算好说话,看着严肃,实际上也愿意纵着你。对了,上次那几个小太监,我让他们也时常练习着,回头你想打比赛了,可以让你的人跟他们比试。” 弘晖双眼一亮:“谢过先生,可以比赛真是太好了!对了,刚刚先生所说,还有两个方法是什么呢?” 叶林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第二个是看书学习,并且总结万事万物的规律。虽然事物千变万化,可总有规律可循,若是我们能学会运用,那便能事半功倍。历朝历代的圣人、先贤,各方面的人杰都会出书立著,将自己的观念和学识记录下来,供后人学习,就是这个道理。” 弘晖点头称是:“另外如先生这般教书育人,传道授业解惑,同样也是让学生扩展认知的。” 叶林点点头:“有道是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教书同样如此,没有数十年的积累是不成的。反过来说,如果认真吸收先生的授课内容,也能给你省下几年自己钻研的水磨功夫。” 弘晖一怔:“这个角度倒是新奇。” “对一般人而言,教材、私塾、先生这三者缺一不可。搭配的好了便能成就许多优秀学子,若想再进一步,就需要更高深明智的教学理念,今儿咱们就不讨论。毕竟第一点搜罗人才,你还太小,做不到。第二点,你阿玛也已经尽力给你寻来了足够多的书籍和先生,你目前靠自己能提升的,就只有第三点,学习方法,也是咱们今天主要讨论的重点。” 弘晖想了想:“虽然先生这么说,但今天先生讲的前两点也让学生受益匪浅,有种豁然开朗之感,以前学生只是按先生们教的做,一点点学习书上的内容,但如今,则对为什么要学,学到什么程度,该怎么学有了些明悟。” 叶林见他是真的的受教,心中也十分熨贴:“能有此感悟也是阿哥悟性极高的原因,如今不论学什么,阿哥就能做到心中有谱,有目标,有方向,就能化被动学习为主动学习,再加上一些学习技巧,一定能将学习效果提高数倍!” 弘晖认真的抱拳行礼:“请先生赐教!”:,, 第141章 第 141 章 叶林示意墨泉添些茶水:“给弘晖加点果子露”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道:“也谈不上赐教,只是将一些感悟到的学习方法讲予阿哥,期望对阿哥有所助益。这里面涉及了各个方面,或许有些枯燥,还请阿哥多些耐心。” 弘晖拱手:“先生愿意传授宝贵经验,学生感激都来不及,怎会嫌烦先生多虑了。” 叶林观弘晖神色并无不耐,也无疲乏之态,放下心来,他毕竟与普通孩童不同,小小年纪就可看出心性坚韧,指了指桌上的点心:“饿了渴了就当在自己房里,随意取用。” 弘晖倒是没吃,而是叫小太监给他拿来纸笔,好做记录。 叶林起身走了几步,理清思绪才慢慢道来:“学习方法为何重要?若有两个学子同样聪慧,学习同样知识。一个掌握适合的学习方法,就耗时更短,且掌握得更牢。就算有过目不忘之能,学习方法对了也能有莫大帮助。” “学生洗耳恭听!” “好!首先是认识大脑的特性,学会主动休息。” “建议阿哥不论做何事,不论累不累,每两刻钟就去休息盏茶时间。只有主动休息,才能长时间精力旺盛。若等感到疲累时才休息,效率更低,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第一条就跟自己的习惯不同,弘晖有些疑惑:“这是为何?学生平日都是累了方去休息,甚至没到规定时间,即使累了都还继续坚持。” 叶林摇摇头:“这点上,阿哥和你阿玛真是一模一样,忙起来都不管不顾了,可这事情哪里能忙的完?这不是保养之道,但我可不敢说他,还是等阿哥试出效果再跟他讲罢。这其中的道理说起来也简单,有个词叫做边际效益递减,大脑消耗能量占到五分之一以上,因此全神贯注时体力脑力会迅速下降。” 叶林拿了个笔筒在手里比划,手指从笔筒最高处滑落到最低点,在缓缓抬起:“随着脑力的下降,花同样的时间只能完成更少的事情,这就是效率降低,如此时间花出去了事却没做好。另外而越是疲惫,就需要越长的时间去恢复精力,恢复期长且效率不高,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又用手指在笔筒顶端来回起落:“但若每隔一段时间,不感到疲惫时就休息一小会,精力从最高点略略下降,便在休息期迅速回升,如此循环往复,整体精力一直保持在最充沛的水平。也就是说,阿哥一整天都能用最少的时间,完成最多的事务,持续高效。” 弘晖看了看那笔筒:“学生明白了,若当精力降到最底再行恢复,非常低效。” “对,此外若长时间处理同种事物,大脑会产生厌倦、疲惫,即使用间隔休息也会反应不佳,因此最好几种不同知识换着学,最多看三刻钟的书就换一本。” “知道阿哥读书辛苦,若是能在中间穿插乐理和绘画,也是一种很好的放松大脑的方式。之后再去学习典籍,更能事半功倍。总之要不停的换脑子,就能保持大脑持续高效。” 弘晖若有所思,想起以前读书的情景,好像真是如此!如今叫叶先生一说,是彻底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说完大脑和休息,再说说学习方式。首先是要带着问题去学习。学习一门课,一本书前,先问问自己,我对这方面了解了什么?有哪些疑问要解决?想要扩展哪方面知识?打算应用到那里?如何应用? 带着这些问题再去看书,就能快速判断这书是否合适?能在那些地方给出解答?将书大略看过一遍就能迅速抓住要领,之后再进行扩散串联思考。” 弘晖若有所思:“先生,我该如何练习呢?” 叶林想了想:“阿哥倒是可以找来各地的邸报浏览观看。譬如四月的上面写皇上派大臣去寻访黄河源头。阿哥就可以想想,为什么要去寻访?黄河近几年可有泛滥?河水途径那些地区?那些地区有什么特产?执政官员是谁?有何政绩?河上可能行船?船载那些货物?是谁的生意……” 随着叶林的问题越来越多,弘晖手中的笔都要飞起来了:“这,需要了解到这么详细吗?” 叶林微微一笑:“不一定,只看阿哥需要哪些,能想到哪一步了,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想当智者,有没有一失咱们另说,但千虑肯定要做到。没有周全的考虑和准备,那就是愚者不思,必有千失。有些信息平日看似无关紧要,关键时刻若能知道,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当然,阿哥目前主要是能学会这种思维方式,掌握自主学习探索的技巧就好,很不必死扣每一个问题。” 弘晖点头:“学生明白。” “如此,阿哥的功课,就是去研究一下贝勒府的日常支出吧,也了解了解自己家的情况。平日里各院花多少,才买用多少,钱从哪来,回头直接交给你阿玛,不用拿给我。” “是!”弘晖眨巴眨巴大眼,对这个功课倒真有几分兴趣。 “好,说了带着问题去看书以及扩展思维的技巧,再来看看高效利用笔记。” “但凡学习,必用最少的字总结成笔记,同时在休息或睡前闭目回想所记内容,并在脑中想象给一个五岁幼童讲解所学。” 弘晖有些疑惑:“为何要想象五岁幼童呢?” “因为这个年龄孩子对于阿哥所学内容全然不知,高深词语一个不懂,因此若能用浅显易懂的话表述解释清楚,才说明阿哥是真懂了呀!” 弘晖恍然大悟的颔首:“原来如此。” “请问阿哥,你觉得先生教和学生学,哪个更受益呢?” “那自然是学生。”弘晖毫不迟疑地答到。 叶林神秘一笑:“世人往往如此认为,但其实是错的!两者相较先生受益更大。先生提前备课,准备浅显易懂的例子进行阐释,可能准备了十分。灵活机变回答问题,也锻炼了表达授课能力。” “但讲述过程可能只讲出了八分,学生通过聆听,从先生那接收的知识,最多能吸取个六分就不错了。” 弘晖若有所思:“十分、八分、六分,有意思,如此对比确实是先生要了解的更多更全面,也实现了融会贯通,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教学相长” 叶林颔首:“正是如此,有句话叫做用输出倒逼输入,说的就是在应用中发现自己的不足,再去学习。” “学生明白了,在给别人讲述的过程中,也会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 “当然下一步还要将知识运用起来,此时就要回答两个问题:一、在哪些情况下可以运用,该如何应用?最好能制定出详略计划。” “一、在哪些场景中不能使用,为什么?能做到以上这几点就能真正做到活学活用了。” 弘晖刷刷几笔,将这两个问题记下,抬头笑道:“先生讲完如何学习的方法,学生顿觉思路清晰了许多,果然所有事物都有其规律方法,找准了之后效果立竿见影,连学习都是如此。” 叶林但笑不语,将弘晖刚刚记下内容拿过来一瞧,那纸上板板正正的将那两句话记了下来,前几页更是密密麻麻,几乎写满了:“字写得不错,不过为了等阿哥把这些写完,我可是在心中默默的数了五百个数呢。” 弘晖一听,有些窘迫:“是学生的不是,记得太慢了,让先生久等。” 叶林摇摇头:“阿哥从早到晚功课不断,就算用草书来记,想必也要花很多时间吧。这就是我要给你传授的另一点心得了,这记笔记呀,也有学问的!来,先看看我做的笔记。” 叶林从书架上取出一页纸,展开放在弘晖面前。他定睛看去,只见最上方写了学习方法——思维导图,下面许多字由线条相连,不过一张纸而已,竟是将今日所讲内容都简明扼要的概括其上! 最左边是三行字:扩展视野的三个方法。一、任用良才,一、听讲看书,三、学习方法。中间,“任用良才”连线出四行:辨识人才、判断用途、思考推行阻力、试点调整。 “看书”右边衍生出三点:书籍、先生、书院,均择优而从之。 “学习方法”右侧,又有:主动休息、交换学习、先问后读、扩展思路、以教助学、双重笔记、思维导图。 一张纸不过寥寥数字便将这一下午的教学内容汇总齐上。弘晖觉得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不禁赞道:“果然不愧叫思维导图,真是让人神清志明!” 两份笔记放在一起对比,自己那四张纸看似记了许多内容,实际反而不如这一页思维导图清晰。 “书海无涯苦作舟,若要博览群书还能融会贯通,就必须要学会总结归纳。以后阿哥可以尝试每读一本书,就如这张纸一般将核心内容总结出来,记一页思维导图。记得多了就可归纳成册,需要时将导图拿出来,一看便能回想起书中大概内容。” “我这还有一物,能帮阿哥整理笔记。”说着叶林又从旁边取出一个木夹子,展开示意他来看。 弘晖只见两片木板相连处有许多小孔,几个铁圈将木板串联在一起,木板中间有数十页纸也被套在环中。叶林在两头轻轻一按,只听砰的一声,中间的环自动打开,再捏住两边半圆铁环轻轻一按,一者就合一为一,恢复原状。 “这叫做活页夹,以后你记录的笔记便可以放在其中,随时取出或调换顺序都由阿哥的意。不过这个做的一般,木料用的也不好,阿哥回头记得让你阿玛多给你做一些。” 弘晖接过活页夹,按动机关,将刚刚的那一思维导图放进去再合上,觉得这设计巧妙极了真是爱不释手,一双大眼圆溜溜望向叶林:“学生多谢先生!”:,, 第142章 第 142 章 叶林指向思维导图右侧空白的地方:“阿哥可以在这里添些注释。比如刚举的例子、核心词语,亦或是自己的感悟,最好能用不同颜色、大小的笔加以区分。另外活页夹里适合洒金花签那样厚实的纸,免得来回翻动容易坏。” 弘晖点点头:“学生明白了,先生稍等我片刻。”他略一思索,将刚刚所讲的例子、解释,只提取最核心的词汇记了上去。 书写时,弘晖惊喜发现因为有两块木板做底,他甚至可以站直身体,用左手托住活页夹,右手写字,完全不需桌案。 叶林见他尝试站着书写,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小巴掌大的活页夹递过去:“我原想着阿哥日日都在府中,应当用不上,不过拿一本也好。这个可以随身携带,若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记录。 弘晖接过来一看,这册子是用松木做的,只有他一手大,翻开里面夹了十来张花签,倒是很轻便,确实适合随身带。他拿笔在纸上悬空比划了几下,有些疑惑:“这么小的纸,最多只能记十个字吧?而且随身也没有笔墨呀?” 叶林神秘一笑,指着活页夹的铁圈:“阿哥瞧瞧这是什么?” 弘晖定睛一看,发现与大的活页夹不同,这随身夹的铁圈里竟另有乾坤,里面插着一只同色圆形的松木木条,完美与活页夹上下两片木板融为一体,怪不得刚刚没发现。 他把木条轻轻抽出来放在掌心,木条只有手指长,上端还有一圈缝隙。他抬头,看见叶林鼓励的眼神,便试着拽住一拔,木条随之分成了两段,短的这头里面是空的,长的那端露出来一个黑色尖尖……这是?” 叶林示意他尝试一下,弘晖用拿毛笔的姿势捏住笔轻轻书写,纸上就显出一段黑色墨迹。“这是碳笔,我让人将好木头烧成碳,再削成细碳条,选两片半圆的松木木条,中间挖空,将碳芯夹在木条间,再固定住就成了。松木较软,若是露出来的笔芯用完了,只需拿小刀将前头的木头斜着削掉,即可露出里面的碳芯继续使用。”叶林说着,就拿的那一支笔当做小刀的样子给他演示了一下。 弘晖颔首,又试着写了几笔。 “另外这碳笔不是这么拿的。”叶林说着就抓着他的手,将他手中的笔放倒些,握着他的手写了个“好”字。“硬质碳芯的斜面写出的字会好看一些。” 叶林松开手让他自己试了试,弘晖很快就掌握了这种握笔方法:“先生,学生觉得用碳笔写字,速度倒是加快不少。” “可不是吗”叶林接过笔在纸上快速的写了几个字。弘晖惊讶的发现叶林的速度快的简直让他眼花缭乱。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东西的优点是方便随时记录、笔速也快,缺点是因为笔不同,字写出来也缺了美感,纸小,因此也只够写关键词句。不过我总觉得在纸上写写画画,看着纸上的字会更有思路。有时候记完了几本,将里面的纸全部拆出来放在桌上,看着看着,说不定会蹦出意想不到的点子。”注1 弘晖点点头,试着用新的握笔方式在纸上多写一些词句。叶林看他没几下就将字写得像模像样,也十分欣慰,习惯了毛笔突然改成硬笔并不容易。 原本他还想着发展铅笔生意,觉得这东西优点颇多,成本也不高,但谁知调研过市场才知道目前根本行不通。科举考试都得用毛笔答题,又说字如其人,不仅得会写,还得写得好看才行,因此文人学子不可能接受铅笔。他又想那些掌柜的记账或许用得上铅笔,但人家也好歹是读过书的人,同样看不上铅笔。如此一来,就算造出来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只能作罢。 不过前阵子庄子上的识字课开起来之后,倒有了做碳笔的契机。庄子上都是穷苦农户出身,谁舍得大手大脚花钱?笔墨、砚台、纸张这类可不便宜,于是只好用木枝在地上划拉练字。碳笔的材料容易得,稍微会点木工的人随手就可以做,基本不用没什么钱,于是叶林便给出做法,让他们自己琢磨去了,做成了,配上随时夹正好。 看弘晖写满一页,叶林打断了他:“阿哥的字还未定型,平时可要少用炭笔,免得带坏了握笔姿势、用笔习惯,回头你阿玛要来锤我的。” 弘晖笑嘻嘻抱住叶林的胳膊:“不会的,先生别担心,如果阿玛真生气了,我定拦着他。” 叶林摸摸他的头发:“好,那我的安危可就靠咱们阿哥了!” “先生放心,一切有我!”弘晖拍着胸脯保证道。 玩笑几句,弘晖将随身夹和炭笔收好,揣到怀中,看着桌案上大活页夹中的一项问道:“先生,何谓两遍笔记法?这个还没讲吧?” “对”叶林拉着他坐下,“若是阿哥自己看书,定有时间慢慢归纳总结成思维导图,因此一遍笔记即可。但若是如今日这般,你我说话,恐怕没有时间慢慢记录。因此就需要两遍笔记。” “第一遍是速记讲述重点。越简单越好,只是作为回忆时提示所用,因为此时重点在于跟谈话者的沟通过程,而不是记笔记。注意谈话时不要将重点放在记笔记,以免遗漏重要的谈话内容,丧失提问机会。” “至于第二遍笔记,则是等谈话结束后,在一两天内,有空时立马进行回忆,根据第一遍笔记归纳总结重点内容,按思维导图的方式,理清逻辑关系。因为此时有更多时间,就可以在笔记中加上自己的观点和判断。”注2 弘晖若有所悟,立刻在思维导图两遍笔记右侧记上了速记和整理两个字。 叶林看他写完笑道:“对,就是如此,弘晖阿哥真是天赋惊人,这么快就能活学活用了!” 弘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先生您老是夸我,学生都怕自己要得意忘形起来了。” 叶林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先生相信阿哥绝对不会的。我之所以要常夸阿哥,是要及时给阿哥正向反馈啊……” 弘晖疑惑的抬头:“正向反馈?” “对啊,学习辛苦,所以但凡有一点进步,都要及时从外界获得正向反馈,还要自己给自己正向反馈,这样才有动力和激情继续努力。我虽夸阿哥,但也不是乱夸一气,当阿哥确实做得好,才给予鼓励,阿哥回想一下,我说的可对?”注3 弘晖怔愣了半响,思绪飘飞,从第一次与叶先生见面,到如今讲过几次学,先生每次夸赞,虽然让他有些不适应,但确实都是有理有据。 “虽有俗话“严师出高徒”,但那是对没有自主学习动力的孩子而言。如阿哥这般聪慧懂事又爱学习的,如果先生过于严厉、动不动打手板子,只会坏事,反而打击了阿哥的学习积极性。” 弘晖听了笑得开心,往叶林身边靠了靠,双手端起茶碗递给叶林:“先生请喝茶,我知先生对我慈和关爱。” 叶林笑着接了过来,轻抚茶沫喝了一大口,笑道:“学习之道今日已经说的差不多了,阿哥若能掌握,比有助益……” 弘晖听到这,心中恋恋不舍。今日所学,说是价值万金都不为过,因为这些方法在任何方向都通用,能不宝贵?怪不得叶先生是诸位先生中最年轻的一位,阿玛却唯独叮嘱要对叶先生的课格外上心。 叶林看他神情,知道他心中想法,心里喜欢他的好学,又道:“我还有一记忆之法,阿哥可想听?” 弘晖惊喜抬头,以为授课就此结束,谁知峰回路转,竟然还有秘诀相授,他兴冲冲道:“当然想学!据阿玛说,先生有过目不忘之能,学生甚是佩服,不过此等能耐应当是天生天养,难不成还能学习获得?” 叶林微微一笑:“这便要看是怎样的过目不忘,若是那种记忆犹如画面般可以提取出来,再次观看时,在脑中栩栩如生,犹如当时的情景再现,脸上的睫毛、发丝飞起的角度都一清二楚,这种确实是天生的,百万人里难寻一人。但我说的并不是这种,而是加强记忆的强度和降低提取的难度。” 弘晖瞪大双眼:“学生对此很感兴趣,请先生细细讲来。” “好。多数人以为记忆会随时间逐渐淡忘,其实并不是这样。我曾听闻一种病症,在年老时,记忆衰退的厉害,子女亲人当面都不记得了,刚吃完早饭,转头就会忘记自己吃了什么。可如此差的记忆,他们却能记得小时候的事。甚至能清晰的记起、四岁的某一天,当时的天气、心情、穿着,当时要做的事情都如刚刚才经历过一样清晰。” “由此可见,存储在脑中的记忆是不会消失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难以提取出这些记忆。我们并不是忘记了,而是想不起来。”注4 弘晖好奇的听着犹如故事一般的讲解,并不作声。 “我要讲的这个方法,能让记忆和提取的过程更容易,叫做记忆宫殿。因为人们更擅长于记忆空间,因此这个方法便是将要记得内容与特别熟悉的一处空间联系起来。”注5 “闭上眼睛,阿哥应该能回忆起你的整个房间全貌,房门左手边是什么?右手边是什么?往前几步能走到桌子,哪里是床?这些可以记都已经牢牢印在阿哥的脑海。” “然后阿哥只需站在房门口,将要记忆的内容一项项放到房中的陈设上去。比如今日所讲的个扩展认知的方法,便可以与房门挂钩起来。门对应一样,门把手对应一样,门槛又是一样,你可以想象打开了这扇门,就是打开通往无尽学识之路。” 叶林看着弘晖此时已经闭上眼,知道他正在感受这个方法,就继续说道:“看着这扇门,仔细观想它用是什么木料雕刻的?是怎样的花纹?有多高多宽?” “再将这些与其中一项里具体内容逐个勾连。比如门把手是什么木头?雕刻成什么形状颜色如何这些细节与要记忆的细节一一挂钩。若成了,以后只要观想房门,就能够回忆起其上所勾连的内容了。” 叶林讲完安静的等着,片刻后,弘晖惊喜睁开眼,伸手拽住叶林的袖子:“先生,我成功了!”:,, 第143章 第 143 章 叶林哈哈一笑,端起桌上的茶碗:“弘晖阿哥果然聪慧,真是一点就透,来,咱们碰一杯,以茶代酒恭贺阿哥学成此法!” 弘晖激动的小脸泛红,也端起茶碗像模像样的跟叶林碰杯,一饮而尽后,又深深鞠躬:“谢过先生了!” 叶林将他扶起:“阿哥不必如此,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本分而已。” 弘晖拱手道:“今日所学乃是万分宝贵的学习经验,先生待我之心赤诚,弘晖深有体会。学生年龄虽小,却已有先生、师傅众多,虽同是授课,但学生也能分辨其中差异和用心与否,所以区区一个谢字,实在是无法表达学生感佩之情万一。” 叶林朗声笑道:“好,那这声谢我就收下了。于公而言,我投身于贝勒府为你阿玛效力,自当鞠躬尽瘁。于私而言,我也大言不惭的认你阿玛为我好友,对好友的儿子我自然是倾囊相授。实际讲授中,谁能想到阿哥你又如此聪慧有悟性,叫我这个新手先生当的很有成就感,自然是把老底儿都掏给你了。” 叶林拍拍他的肩膀:“只盼你能将今日所学全部收为己用就好。” “学生必定认真学习先生所教之法!”弘辉又举起茶杯相敬:“不但要学会,而且还要做到在各门课上都融会贯通,才能不负先生传授我秘诀的一片真心。学生以茶代酒再敬先生一杯!” 叶林自然也举杯回应。 几句话说的情绪起伏,一大一小两个人端着茶杯敬来碰去,险些当场结为兄弟,啊不,是结为师徒。 胤禛来接弘晖时,发现他前所未有的激动,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沉稳。拽着自己的袖子,眼里亮闪闪的都是光:“阿玛,阿玛!今日叶先生将他多年积累的学习经验都传授予儿子,儿子听了真是惊为天人!等会回去儿子讲给您听,您一定也会大为震撼的。” 胤禛看着他一脸激动的模样,心里也高兴,他知道不论今日子玉讲了什么内容,都已彻底镇住了弘晖。他对子玉的学识已生了敬服之心,今后必定会对这的课程更加上心。 对此,他心里早有准备,毕竟子玉非常人,估计是如藏传佛教中的佛子一般,可由前世记忆加持。听了他的观点,自己都心生叹服,更何况是小小年纪的弘晖?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不过两三次课,子玉就收服弘晖的心,确实是厉害! 胤禛笑看了一眼叶林,对弘晖道:“知道了,你的规矩呢?” 弘晖叫他一说,连忙将手放下,收起激动的心情,整肃表情,转眼又恢复了那个规规矩矩的贝勒府大阿哥。 叶林见此,劝道:“贝勒爷,学生可是已经跟弘晖阿哥立下了规矩,在听竹轩里不要那些繁文缛节,先生和学生间尽可随意些。弘晖能放开那些与我轻松聊天说话,这才好学习的。如今您一来,又给他强调规矩,规矩,岂不是让阿哥左右为难?” 胤禛一时无语,瞪了叶林一眼,谁听说过带头不守规矩的先生呢! 叶林有点讪讪的,抬眼悄悄观察胤禛的神色,见他并没有被这番话而惹怒的意思,便继续道:“当然规矩是十分重要的,学生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阿哥到我这里来是学习的,不是学规矩的,如今这规矩和我的教学方法相矛盾,我看不如在听竹轩中,还是先把规矩放一放,以学业为重,贝勒爷,您觉得如何?” 胤禛看着他,眼神有些沉,但最终还是妥协了:“既然是在子玉的院中学习,那就按子玉的规矩来吧……” 叶林有些好笑的点头,好嘛,说来说去还是在规矩里头。 只是他也知道,这繁文缛节谁都不敢轻易碰触,举个例子吧,宫人御前失仪,就能给个大不敬,拖下去的命运。全天下的人,包括高高在上的康熙帝,都有各自的规矩要守呢。 康熙、胤禛、弘晖,包括他自己,所有人都生活在这些繁文缛节中,他也没有碰触这个的意思,只是想着让弘晖能在他院中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十天一次的课程罢了,应当也没什么大碍。 不知贝勒爷是否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竟然没说什么就同意了。叶林连忙推着弘晖谢过他阿玛,将此事彻底定下来。 弘晖回去后还是没忍住,献宝似的将叶林给他的活页夹展示给胤禛,演示了两遍机关后,不等他说出想要多做几个的话,就见阿玛已经将里面有内容的几页纸取出,将活页夹合拢交给苏培盛:“照这样子多做几个,给书房和府里其他人都配上。” “嗻,奴才这就吩咐下去,让府里的工匠抓紧。”苏培盛连忙上前接了过来。 胤禛顿了顿,又吩咐道:“用上好木料多多做一些,回头我带到宫里。” 这活页夹确实方便。有好东西自然要孝敬皇阿玛,直郡王、太子那里自然也不能少,这两位都给了,其他兄弟那也不能空着,正好加在今年四十八节的礼里面,也算有个新意。 弘晖在一旁听着,忙加了句:“别忘了给叶先生那里送好的去!” 苏培盛对弘晖又弯了弯腰,笑眯着眼:“哎,阿哥您放心,奴才记下了。” 弘晖转过身看向胤禛:“儿子还没说,阿玛怎么就知道先生的意思了?” 胤禛瞟了他一眼:“你叶先生那个人,最是喜欢研究东西拿出来分享,你以后就知道了,他那的好东西层出不穷,研制出新东西必然要拿来给阿玛的。好了,说说今日学了些什么吧?” 看阿玛和叶先生说起彼此的习惯都很熟稔的样子,弘辉可算是深刻体会到府里这么多先生,他确实在阿玛这与众不同。 将阿玛手中的纸展开,弘晖兴冲冲的讲述起来。一边回忆一边讲述,还真叫他觉出几分教授别人的益处。同时他也发现,即便刚听完,讲述时也有些记忆已经模糊,需要仔细回想,又觉察出,本以为自己已经理解透彻的点,却在讲述时有几分前言不搭后语,没能找到准确的词汇、例子描述自己的看法。 再就是当阿玛询问细节时,更是要绞尽脑汁寻找答案,如此又发现了几处理解不透彻的地方需要再回去琢磨。 而胤禛此时问完问题,取过一张白纸,按刚刚看过的思维导图,将这几种方法一一写下,果然思路清晰透彻,印象深刻。 再结合前二十多年读书的经历慢慢品味,又觉出些不同的感悟来。 有几个方法虽未实践过,但隐隐觉得这些都是对的。他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子玉上辈子一定是位得道大贤,才能事事都有如此高深见解。 若是叶林有幸能得知胤禛的想法,只怕要长叹一声,他哪里是什么大贤。不过身处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啊…… 那是最好的时代,是从未有过的,所有人都可以轻易从网上学到任何大贤智慧的时代。 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幸读到过这些精妙思想结晶的小老百姓而已。机缘巧合之下,在未知力量中,让这些伟大思想和灵魂感悟能跨越时空来到这里。 -- 几日后,城外叶林的庄子 “桂香,桂香?快来!要开始了,你还在干什么呢?” “唉,月红姐,这就来。我这不是拿两竹筒水,免得等会渴了没处找去。”丁桂香快走了几步,将手中攥着的竹筒递给了过去。 “也对,等会日头上来站久了指定口渴,还是桂香细心,谢啦!”沈月红接过来,拽着丁桂香就往庄子外面走,若在平日,她们两个女孩子可不敢单独出来,但今日是完全不带怕的。 出了庄子,两人兴致勃勃的走了很久,平日里空旷的荒野如今却挤满了人,有的如她们一般正往前赶路,有的则是被一路上周边摊贩的货吸引住目光,迟缓了脚步,偏了路线,从一个摊子逛到了另一个,不知不觉手里怀里就都是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丁桂香也被那些摊上的货物吸引住,不住的左看右看,嘴里还感叹着:“今儿人可真多呀,跟赶大集时差不多了。” “可不是吗,俺觉得比起俺村隔壁的秀水镇都热闹呢。不对,是我们村。我又忘了不该说俺。” 沈月红懊恼的用手拍了一下嘴:“我这脑袋,怎么老是改不过来?明明都上了好几节识字课了。” 丁桂香笑着将她的手拉下来挽住:“月红姐你可别这么说,你那么聪明,几节课就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认会那么多数,我到现在自个的名字还会左丢一笔、右丢一笔呢。” 沈月红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桂香妹子也是聪明的,都得了好几次小红花了。好了,咱今儿就不提上工和学习的事,就好好玩一天。嗳,你看那边摊子,那鞋真好看!” 沈月红拉着丁桂香刚往出走两步,就见一队带红头巾的婶子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队伍里有好几个都是熟识的,两人连忙招呼:“李婶子好”,“王婶子好”,“杨婶子好”,“娘,你们巡逻的累不累?” 丁桂香一瞧,第三个可不正是她娘杨春杏吗?真是巧了,她兴冲冲迎上去,将手中的竹筒往前递了递:“娘,你口渴不?要不要喝点水?” 她们一招呼,这队人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杨春杏冲她摆摆手:“娘不渴,没看见娘子正忙着吗?行了你去玩吧。对了,身上的钱可得装好了,要是遇到什么事,就找扎红头巾或是带红领巾的人……” 丁桂香讪讪的收回手里的水,笑嘻嘻道:“放心吧,娘,用工分换来的铜子我藏的严实着呢。而且走几步就能见到巡逻队,不会出什么事的。” 杨春杏笑着拿手点了点她,正欲要走,脚步顿了顿,还是接了一句:“先找红头巾,知道不?” 丁桂香点点头:“知道了,您昨儿都嘱咐好几遍了。” 杨春杏瞪了她一眼:“行了,快去吧。” 这丫头,脖上系红巾的都是些小子,跟她们庄子也不算熟悉,哪能放心? 不过今儿人虽多,但都是签了契给主家干活的,并没有外人。又有几十组男女巡逻队,还有监察的人和主家的侍卫,这么几波人分头巡视,应当出不了什么乱子。况且丫头又跟月红一起作伴,杨春杏又放下几分心,几步跟上巡查队,继续雄赳赳气昂昂的在偌大的场地里巡视起来。 今儿这么大的活动,也不知庄子的主家会不会来,还没见过收留了她们的恩人呢!:,, 第144章 第 144 章 收回目光,沈月红拉着丁桂香继续往刚才的摊子走去,到跟前,发现那鞋只是样品,原来摊子并不是卖鞋的,而是卖鞋面。 两人一想便也明白过来,一是每人脚的大小不同,二是纳鞋底谁不会,自己找些碎布头,闲的时候也就做出来了,很不必花钱买。 倒是这鞋面嘛,仔细一看,摊上的鞋面都是拿彩线绣了花的,而且显然是有几分手艺在身,虽然不过是随处都能买到的普通彩线,颜色也不算多,但花样子精致,色彩搭配的好,绣法也不一般,并不是她们随手能绣出来的,怪不得有胆气拿出来卖。 不论是彩蝶喜鹊还是杜鹃梅花,看起来都有几分灵气,并不呆板。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心动,沈月红问了价,倒也不算贵,二十个铜板罢了,比起在外面买一双绣鞋百十来个铜板可要便宜的多。 左看右看,各种花样子都喜欢的紧,着实让人为难。沈月红终于挑中了最喜欢的一幅梅花鞋面,正要掏钱,却见丁桂香迟迟没有动静,便推推她:“怎的,没有看中的吗?我瞧着这些花样都不错的。” 丁桂香也看中了一幅桃花鞋面,粉色十分配衣裳,她心里痒痒的,但挣扎了会,却道:“好看是好看,价儿也便宜,但咱日日做工,穿这么好看的鞋,怪可惜的。月红姐你有时还要在晚上活动时唱个小调,倒是应该搭配的好看些,我就算了。” 沈月红看出她其实心动的很,只是舍不得钱罢了,便劝道:“就算做工时不穿,以后与人相亲时,也可以拿出来穿不是?穿的好看些,媒人也好多夸你几句。而且就这么十来幅,现在不买,只怕一会儿就被人都买走了。况且不过二十个铜子罢了。只要肯干活,没几日不就赚回来了?” 丁桂香本就心动,叫她这一说哪里还忍得住。是啊,现在她也能挣钱了,遇到便宜的还不能买点吗?就当犒劳这些日子的辛苦了。说服了自己,她也喜滋滋的将看中的那幅收入囊中。虽然掏钱时还是十分心疼,但轻轻抚摸那精美的桃花,这心里呀,别提多美了! 没多久,两人就跟身边来来往往的男女一样,手中怀里全都塞满了东西。 沈月红将两手的东西归拢到一起,将带着麻绳的全部都挂到左手手腕上:“本想着不过是咱们这几个庄子组织的大集,应当不会有多大才是,谁想到吃喝穿戴竟然都有……” “就是啊,还别说,真是热闹!我都有大半年没有逛过集市了,现在回想,简直跟做梦一样。” “我也是。如今这才叫人过的日子,我可再也不愿经历逃难了。”沈月红整理好了,又从刚买的果子纸袋里摸出几个栗子塞到丁桂香手中,自己也拿出一个塞到嘴里咬开壳,挑出里头的果肉吃起来。 “谢谢姐!”丁桂香抓的手上的栗子,发现自己两手满满的都是东西,吃栗子的手都腾不出来,左右环视一圈,见不远处有块大青石还算干净,忙拉着沈月红过去坐下,将手上的东西放在石头上,活动着双手。 走着的时候还不觉得,坐下去不一会两腿便泛出酸麻来。她轻轻敲了敲,拿起竹筒喝了口水,这才舒适的慰叹了一声。 沈月红精神头倒好,喝了口水,揉了揉腿,一边催着她:“桂香你快理一理,前面还有好多摊子还没逛到呢?” “嗳”丁桂香喜滋滋的整理着自己的收获,有绣花鞋面、雕花木梳子、嫩黄色的汗巾子、一盒面脂、两根木簪,还有手上三四包糕点果子,收拾着收拾着,她脸上的喜悦却渐渐淡了下来。 沈月红看着她略显沉闷的神色,抓住她的胳膊:“怎的了?丢东西了?还是丢钱了?” 丁桂香看着那堆东西,摇摇头:“没丢,只是买了这么多东西,花了好多钱啊!” 沈月红笑着推了她一把:“嗐,这有啥,花了就再挣呗,赚那么多工分一点都不花,那干嘛用?” 丁桂香嘟了嘟嘴:“钱自然要攒下来,等以后做回乡的路资。” 沈月红扬起一边的眉毛:“回乡?你跟杨大婶商量过了?” “那倒没有。” 沈月红轻瞪她一眼:“这不就是了,再说就算是回乡,那都是几年后的事,这几年你就不吃用东西了?再说如今这日子这么好,还想什么回乡啊?” 丁桂香吃惊的抬头看过去:“月红姐,你不打算回乡啦?” 沈月红拉着她,两人凑近了些:“俺跟你讲,你可不要告诉别人。俺是不打算回去了,家里也没什么人,回去干嘛呀?被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拉着配给个歪瓜劣枣换酒钱吗?在家种地挣不上几个钱,生了娃,一家子吃不吃得上饱饭都难说,还动辄被男人打骂,何必呢?” 丁桂香听着她的描述,也有些沉默,可祖祖辈辈子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月红姐,你若是不回去,这亲事怎么办?这里也没个长辈给你做主啊?而且你打算一辈子留在这做工吗?” 沈月红把眼一瞪:“为什么不行?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是祖祖辈辈在主家干活的,咱们这虽然签的是工契,可你看咱主家生意做得这么大,京城有七八个庄子,又招了这么多人,那肯定是一直有活干,有活干就有钱拿,吃穿住都不愁,多好的日子呀,我才不离开呢!” 看丁桂香一脸听傻了的表情,沈月红笑道:“妹子,我也劝你一句,好好想想吧,那些男人也就罢了,咱们这些孤身女人怎么回乡?这一路上是啥情况,你也都经历过,不用俺说。就算回去了,日子能比得上现在吃饱穿暖有钱挣的好日子不?” “至于男人?这不用愁,我再跟你讲,我打听过,说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是可以相互配婚的,咱们这几个庄子加起来怎么着也得有上千男人了吧?到时请管事的撮合撮合,找个一起留下来做工不就行了。” 丁桂香有些怔愣,整个人已经被沈月红大胆的想法给吓住了。 她根本没想到这么远,不应该说,就算她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想的出来。这些话如同在她面前推开了一扇大门,看着门后未知的一切,她心中慌张不已。攥紧了沈月红的袖子,丁桂香急切的问道:“可是月红姐,你怎么敢一个人留在京城呢?若是受了欺负可怎么办,找谁给你做主呢?” 沈月红冷笑一声:“若是在家里自然是找爹娘做主,可俺如今已没了爹娘,若是回乡,就只能找族人做主,但若真遇到事,你觉得有几个族人会为俺一个孤女说话?傻丫头,家业不够大,亲人不够多,即便在族里也未必能保全自己!” “俺以前就见过被逼着嫁给二傻子的例子呢,那二傻子可不就是那丫头族叔的亲戚吗?那还是嫡亲连着血脉的族叔呢!京城虽然陌生,但在庄子里做工,有事可以找组长、队长,不行还可以找监察队的人。” “其实受点小委屈也没什么,别的俺都不在乎,只要能不苛扣工钱,能有吃饱穿暖的日子俺就知足了。再说这钱是发到俺手里,不用交出去,张嘴吃饭都不求人,这心里多踏实呀。” “这,这……我不知道,我……” 沈月红看着丁桂香已然被说傻了的表情,笑道:“妹子,俺……啊呸,是我!我劝你一句,你也好好想想吧,可别轻易把到手的好日子弄丢了!” 丁桂香心中大受震撼,攥在手心的布料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时觉得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来。 “月红姐,我……” 沈月红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急,这事还早着呢,慢慢考虑,回去跟你娘商量,我相信杨婶子肯定能有好主意,咱还是先逛下一个摊子吧,难得的大集,别浪费了。” 丁桂香一时也想不出个头绪来,点点头收了收心神,整理好买来的东西,跟着一起站起来。 突然沈月红往天边一指:“快看,风筝都已经飞起来了。哎哟,我这脑子,逛着逛着就忘了风筝比赛的事。快走,先去看比赛,回来再逛。”说着就拉了丁桂香,匆匆往前走去。 只见天边云霞烂漫,许多风筝已经稳稳立在空中,还有许多正左摇右晃的升腾起来。各式各样的形状琳琅满目,彩蝶飘飘飞舞,蜻蜓立在荷上,青鸾拖着长长的尾羽仙气飘飘;雄鹰利爪尖锐,在风中翱翔。 两人快步疾走了一阵,来到比赛区域,只见参赛的、助阵的、围观的起码也有小二百人,不管在干什么,全都仰头看着空中飞舞的风筝,发出轻快的笑声的。 沈月红干脆拉着丁桂香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来,解开几包果子糕点,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天上的风筝,发出感叹:“真好看啊!” -- “真好看!”弘晖指着天上那只雄鹰风筝:“哎,又有一只兔子风筝飞起来了!” 叶林笑眯眯的看向他:“阿哥可想一试?” 弘晖并未回答,只转过头看向胤禛:“阿玛……” 本就是带他到庄子上疏散疏散,再就近看看那些实验稻苗长得如何,正好遇上叶林庄子举办风筝比赛,自然没什么不能参与的,胤禛伸手从苏培盛手中接过一只青鸾风筝,试了试,递到弘晖手中:“去玩吧。” “谢阿玛!”弘晖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这才接过来,兴冲冲带着小太监和哈哈珠子们往前方的草地走去。 叶林怕他一个人玩没意思,叫人给他那群哈哈珠子也递了个风筝,让他们比比谁放的高。:,, 第145章 第 145 章 见小主子玩去了,贝勒爷和叶先生站着观看,苏培盛忙指挥下人在原地搭起凉棚供主子们歇息。 不过片刻,就有四个柱子被深深嵌入地面,相互间嵌入榫桙结构的横梁,顶上支撑着厚布,将阳光遮去大半,四面垂落下薄如蝉翼的轻纱,叫人能从里面看清草地上奔跑欢笑着的孩子,却叫外面的人只能看见纱帐内隐隐绰绰的身形。 下人们快手快脚的铺上了毡毯,搬来了案几和圈椅,从食盒中拿出果子糕点放在案上,又取了铜壶架在小炉上,铜炉里碳火烧的正旺,不一会儿水变热了起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另有几个小太监在凉棚四角各安置了一只香炉,点燃驱散蚊虫的香料,烟气飘渺而升,又消散在空中,只余一股淡淡清香。 见布置的差不多了,苏培盛极有眼色的引着他家主子爷和叶先生入座,又招呼小太监伺候茶水。 叶林一进凉棚,便感觉温度骤降许多,却原来除了厚实顶棚遮去外面火热阳光,还有几个侍女立在两侧柱旁,徐徐打着扇子。 今儿坐着马车一路颠簸到庄子上,略略梳洗就带着弘晖和胤禛去看实验田,走了许久又到这边看风筝,别说还真是渴了,叶林从桌上的琉璃盘里拿了只果子,发现入手冰凉,上面还有晶莹的水珠,想必是从庄子上取了冰冰镇过?入口酸甜清凉,真是解渴又消暑。 再仔细一看,发现这琉璃盘分成两层,下层镂空的位置可以看见,里面搁着些冰,透过上层的琉璃盘底,向上渗出丝丝凉意。怪不得这果子还凉着,叶林在心中感叹,看来自己是见识的少了。 说实话,才进五月没多久,这天比起现代来并不算多热,可谁叫如今礼仪规矩多呢,再如何热的汗流浃背,也得里三层外三层穿的厚实,这滋味,跟暑天西装革履的打工人在外跑业务差不多。 一个果子下肚,总算是清爽许多,叶林拿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见胤禛伸手往那热茶去,忍不住劝道:“贝勒爷,吃个果子吧,很是酸甜解渴,现在正清凉着……” 胤禛的手顿了顿,转而伸向那盘果子,挑了个放入口中。 苏培盛在一旁瞧着,心道可不是奴才没眼色,热天还上热茶。谁叫主子爷注重保养,觉得天热吃冷食伤身,不到最热的时候,轻易不肯碰冰的呢。 两人吃着果子、茶点,看着远处弘晖等人奔跑笑闹的身影,徐徐说着闲话,光明正大的浪费光阴,将朝廷上的纷争,庄子和生意上的繁杂事物都抛之脑后。 “往日倒是没见弘辉如此孩子气。”胤禛看着外面,笑意浮上唇角。 叶林有些诧异:“怎么会呢?如自家弟弟那般上私塾前,除了帮家里喂喂鸡鸭,其余的时候不都是在疯玩吗?山野之间,乐子更多,地上的一窝蚂蚁、花朵上飞舞的蜻蜓蝴蝶、地里肥大的菜青虫都任他祸祸。 小溪中抓鱼,泥塘里挖泥鳅……就算不提这些山中野物,那抽陀螺、打弹弓也能玩上许久。弘晖开蒙虽早,但不至于这些都没玩过吧?” 胤禛细细回想了一番:“九连环,七巧板这些应该是玩过,纸鸢竹蜻蜓之类的,倒真是没玩过。” 叶林看了看胤禛的神色,心中微动,突然问道:“不会贝勒爷小时候也没玩过吧?” 胤禛轻咳一声,看了叶林一眼:“我自小长在宫里,如何玩过这些民间的东西?” “唉,那真是太可惜了,这些都很有意思啊!”叶林眼珠一转,怂恿道:“学生也好久没放过纸鸢了,不如贝勒爷陪我一道吧……” “胡闹!都多大人了。”胤禛看着他,神色却并不如何严厉。 叶林见此,更是劝道:“走嘛,等贝勒爷把纸鸢放起来了,也好跟弘晖阿哥指点一一……你看他没有您的指导,纸鸢都飞不高了。” 胤禛转头,瞧见外面弘晖的青鸾纸鸢在空中飞得好好的,心道子玉真会睁眼说瞎话。但看叶林期盼的神情到底没拒绝,他又轻咳一声,理了理衣袖,站起身来。 叶林见有戏,喜上眉梢,站起来拉着他就往草地上走。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比赛场地有一一百米,在缓坡后面。是一个能瞧见比赛场地,又不会被轻易打扰的好地方。 因为要放纸鸢有时需要跑动起来,因此比赛场地本身也规划的挺大。此时不管是比赛的还是围观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赛场上,偶尔有人见到他们这边也在放纸鸢,但瞧着个个衣着华贵,侍卫高大强壮,又是马车环绕又是凉棚纱帐,也不敢轻易过来,如此叶林也不担心胤禛和弘晖的安全。 出来后便能将比赛场地看得更真切了,几百号人或坐或立,或跑或闹,大部分都跟一只只呆头鹅一样仰着头望天,若不看天上那些飞翔的纸鸢,只看下头站着的人,还真有几分好笑。 弘晖见阿玛和先生也下场,神色有些吃惊,更多的是兴奋,他腾出一只手招呼道:“阿玛、先生,快看我的纸鸢放的多高!” 缓坡上风也好,基本不需要跑动,纸鸢就随着风越升越高。此时那青鸾已经升到极高的位置,从半人高变成了普通雄鹰大小,线在空中被阳光照的模糊不清,乍一看好似真的有一只青鸾在空中飞翔。 胤禛点点头,赞了一句:“不错!” 弘晖一听,笑的更开心了。 叶林在一旁凑趣:“阿哥咱们来比比,看谁的纸鸢飞的高。” 说着就从墨松手中接过一支纸鸢,伸出手试了试风向,调整了一下角度,见胤禛站在一旁迟迟没有动静,他干脆转过身,迎着风小跑起来,那风筝被风一吹,飘飘摇摇的腾空而起,叶林满意的点点头,虽然好多年没玩过,但手感仍在。 几下收放间,那风筝越飞越高,他控制着手中的线慢慢向胤禛走去,到他身边站定,见胤禛只是看着,显然不打算如他一般拿一支来放。叶林担心他是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跑动,便突然说:“哎呀,我要拿个东西,腾不出手来,请贝勒爷先帮我拿一下纸鸢”,说着就将手中的风筝线并缠线的木把手塞到胤禛手里。 胤禛回神时,木把手就已经握在手中,这也是一只青鸾,正在空中不远的高处飞翔,他看着青鸾和把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做才对,只紧拽着手中的线。 叶林好似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紧张,他憋住笑,装模作样的在袖子里掏了掏:“哦,好像没带在身上,我这记性,哈哈。对了,贝勒爷您松松手里的线呀,要一松一紧,风筝才能飞得更高呢!” 胤禛于是略略松手,便觉着一股力道从线的那头传来,顿时将手中的线扯远了一些,他忙又拽紧了,感到线上的力道有些松时,又往回扯了扯,没两下便掌握了诀窍。 众人就见第一只青鸾越飞越高,朝着第一支青鸾相会而去。 胤禛望着青鸾越飞越高,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喜悦来,好似自己也在空中乘风翱翔一般,看见两只青鸾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在心中点点头,自己这个当阿玛的总不能比儿子差。 叶林见他已经体会到放风筝的乐趣,便不再管他,又从旁边墨竹手中拿过一只风筝。 这风筝样式奇特,乃是一串虎、兔、猫、狗等小动物纸鸢被线串联起来,像是站队般排成一列,最后是只张牙舞爪的大章鱼,八只触须随风飘摇。 这风筝太长,需要墨竹几人一起帮忙,但他技术不错,没两下也飞了起来。 虽没有青鸾鸟那么美丽动人,但那一串动物和那只在空中挥动着八只触手的章鱼也是别具一格,吸引了许多视线,不过伴随而来的,是众人忍俊不禁的低低笑声,今日出来,气氛甚是轻松愉快。 没错,这三只纸鸢都是叶林提早准备的。 他特意选了如凤凰一般展翅翱翔的青鸾给胤禛和弘晖,而自己则想玩些有趣的,印象里在网上看过好几届风筝节大赛的视频,里面各式各样好玩的风筝真是叹为观止,最后选择困难症犯了,他便来了这么一招,将想要的、合适现在的纸鸢串成一只长长的大风筝,果然飞起来十分拉风惹眼。 众人正放着呢,却听“哎呀”一声,自弘晖那边传来,叶林转头看过去,就见他有些懊恼的盯着手上的木把手:“线没了。” 原来他的纸鸢此时已经飞得极高,风筝好似到了天边一般,竟然将厚厚的一圈线全都用完了。众人一时间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弘晖第一次放风筝就放的如此好。 此时带来的几个风筝都已经放了起来,哪有多余的线可以用?几个哈哈珠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小主子都没得放了,他们难道还能继续玩?可若是将自己的风筝收了把线给弘晖,只怕贝勒爷会觉得他们谄媚,纵着小主子玩乐,回头肯定要训斥的。 苏培盛暗自懊悔,早知如此应该带些备用的线才是,谁叫他跟着主子一起长大,也没有放纸鸢的经验呢!可他也没想到两位主子竟然会亲身下场去放纸鸢呀! 弘晖有些遗憾,看来今日只能放到这么高了,本想尝试一下这纸鸢到底能飞多远呢? 但他打小的良好教育,让他不会做出闹脾气的的举动,只握紧把手,转头看向他阿玛的风筝。 叶林看看左右,见墨竹他们摇摇头,显然也没想到这一茬,都没带多的线。他看向远处比赛场地,不知那些人可带了多余的线团,是否愿意让出来? 不过,庄子上的人也是第一回参与比赛,不一定能想到带备用的线,就算是有,拿钱去买扰乱秩序也不太好。 回庄子还有段距离,不过他记得路上有许多摊子,其中一两个摊子上便有麻线。弘晖这孩子第一次玩纸鸢,叶林不想让他留有遗憾,干脆低头咬断了手中的线,将剩余的线团交给墨松,让他帮着弘晖将线续上,又吩咐墨竹:“回前面的集市上找找看有没有麻绳。” 苏培盛正急得不行,却发现问题一下被叶先生解决了,他忙上前,安排侍卫和马匹供墨竹快去快回。 胤禛转头看他:“子玉,你太惯着他了。” 叶林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学生想玩随时都能玩,但阿哥可是难得玩一次……,再说,我这风筝刚放起来没多久,线圈上的线还多,刚好够续上的。” 胤禛看着弘晖拿着新的线团,对着叶林行了一礼,到底没再说什么。:,, 第146章 第 146 章 不久后,墨竹将线买来给叶林续上,他这一长串的风筝也开始越飞越高,引得许多赛场里的人注目。此时弘辉的风筝已经飞高了许多,半人高的纸鸢看起来只有鹦鹉那么大,仔细找才能找的着,如此便成功超过他阿玛还有其他小伙伴成为一路领先的胜利者。 胤禛本也只是被叶林拉着才试试手,没什么比较的心思,倒是在线的收放间,又体悟了一番对人对事都得松紧结合的道理。 玩乐了一会,众人便将纸鸢交于下人收线,几人回到凉棚略做歇息。冰盏里的冰都化了,冰着的果子露倒还有些凉意,几个孩子各自捧着猛灌几口才凉快些许,一边坐着扇扇子,一边小声聊着今日赛场上各种花样的纸鸢。 叶林见弘晖吃足茶点,红扑扑的脸庞也恢复了白皙,便问道:“阿哥是否要去看看庄子上举办的集市,都是庄子里的人组织的,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或有几分野趣,来都来了,不如去走走看看,想必阿哥应当没见过吧?” 弘晖当然没见过,脸上显出些好奇之色,但他没自作主张答应下来,只有些踟蹰的转头看向胤禛。 弘晖没看到的是,在他背后,叶林正冲着胤禛比划口型:“教学!教学实践!”胤禛无奈的望了他一眼,冲弘晖点了点头,心道子玉这教学真是与众不同,逛个集市还能讲出什么大道理不成? 弘辉见阿玛允诺,便对叶林笑道:“如此也好,还请先生带路。” 叶林拍了拍他的手:“莫急。”说着转身问庄子上陪同的庄头要荷包过来,用一小锭银子兑了百来个铜钱递给弘晖:“想买什么就买的,就当我这个先生请阿哥的。不过记得,若是一个摊子上东西买的多了,要跟人讲价。要不让对方降点下来,要不就让对方多饶你点东西。”弘晖接过沉甸甸的荷包,吃惊的瞪大了眼,眼里明晃晃的写着:这点钱还要讨价还价? 不止弘晖,就连随行的侍卫太监都吃惊的面面相觑,胆大妄为让千尊万贵的大阿哥逛乡间集市,却抠门到只给几百个铜钱,如此竟然还要让他还价,贝勒府的面子往哪搁?一时间,众人想吐槽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苏培盛几次张嘴想拦,却还是觑着主子的神色没敢出声。可不拦着吧,两位主子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可要脑袋不保,在一旁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叶林可不管那许多,只揽过弘晖的肩膀往出走:“阿哥呀,讨价还价,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多的东西,可是门高深的学问!” 弘晖有点无语,他觉着有贝勒府在,自己这辈子应该是不需要为区区几枚铜钱跟人还价,又何须学这技能?但他转头看向后方,见他阿玛神色自若的跟着一起走,半点眼色都没给自己,显然是不打算阻拦了,只能顺从的答应着:“好,还请先生教我。” 几人坐上马车,带着大部队往集市行去,留下一些人马拆卸凉棚。 集市在几个庄子中间,距离放风筝的地也不算远,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三人下了马车,由侍卫护在身侧,一个个摊子逛了起来。 弘晖是真没见过这样简陋的集市,摊子散落四处,大部分货物就那么放在地上供人挑选,连块垫着的布都没有,而摊主则在摊位旁席地而坐,不管是周围的行人还是摊主,都比京城百姓面黄肌瘦的多,甚至比他见过府里最下等仆役还要黑瘦,衣服鞋子倒还算整齐,不过颜色样式十分统一,与街上的人都不同。 “他们都是前段时间的难民,灾后幸存所有财产只剩下浑身的病痛与饥饿。目前他们被我收留在庄子中做工。阿哥请看,他们应当是你能接触到大清最底层的百姓。” 弘晖一下就明白为何这些人如此瘦弱憔悴。他环顾一圈,发现男女老少虽然形容狼狈,但精神头却足,眼神中透出一股活力来,他拉住叶林的手:“瞧见他们的神色,就知道先生您将他们照顾的很好。” 叶林回握住,温声道:“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真正想要百姓生活的好,还得靠朝廷的政策。我倾尽所有,最多也只能帮到四千余人,还有近十万难民不得不被遣返回乡。忍饥挨饿一路跋涉回去后,又要重建家园,开垦种田,也不知今年的收成能不能让他们来年吃上一顿饱饭?好了,今儿不说这些,来看看摊子上的东西吧,记住要讨价还价,而且只能买自己用得着的东西!” 弘晖得知这些人的身份,更不忍心与他们计较这几文钱了,但先生的话不能不听,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卖竹筐竹篮的摊位上,摊主是个年轻小伙,见这么多衣着华贵的客人过来,噌一下子站起身来,脸都涨红了。 叶林稍上前一步,站在弘晖和胤禛侧前面,挡在他们与摊主之间。虽然庄子上的人目前看来应当都没什么问题,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在前面,若摊主有不轨之心,也能稍稍阻拦一下。 那摊主有些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叶林不吭声,胤禛也不语,一片静默中,弘晖只得上前,指着那藤筐搭话:“这筐子怎么卖?” “八,八文钱一个,篮子五文钱。”那摊主结结巴巴的的勉强憋了出来。 “八文钱?”弘晖觉得这价太低了,老大一个藤筐,他觉得自己都能蹲坐进去,看着挺结实细密,竟然才这个价,他一时不知说什么,转头望向叶林。 摊主以为面前这小少爷嫌贵,想了想吭吭哧哧道:“最低七文钱,不,不能再少了。”说着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叶林笑着接过话:“你这藤筐从收集材料到彻底做好,要花费多久时间?” 摊主看叶林衣着朴素些,心里到不是那么忐忑,只有些困惑,不知问他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老实答道:“材料是放工日去山野里找的,收回来后平日白天要做工,只能晚上做一会子,十个筐并十个篮子做了三十来天。” 叶林点点头,转头问弘晖:“要买吗?” 弘晖心中一动,这摊主一个月的时间做出来二十件货也只能卖一百多个铜钱,自己平日随手打赏下人,散出去一块散碎银子都不止这点。 他有心想帮着摊主把将货物都买下,可钱袋里不过几百枚铜钱,而且他要这么多藤筐竹篮有什么用?不符合先生的要求。再看这集市上哪个摊主不都是如此穷苦,该买哪家? 叶林看出他的迟疑,又问道:“若是四千人每人有一个摊子,东西价值一两银子,阿哥可有钱将他们全数买下?” 弘晖在心中一算,四千多人,就是将自己一、两年的月钱加起来,也不够给他们每人一两银子的,自己又能帮的了多少人?弘晖模模糊糊觉得府里钱财永远取用不尽的感觉,自己永远不用为钱财操心的感觉,此时瞬间化为了泡影。 他突然对叶林刚才那句“真正想要百姓生活的好,还得靠朝廷的政策”有了更多感悟。 他摇摇头:“买不来。”想到先生了嘱咐他还得讨价还价,于是只挑了个篮子,“若是买到什么东西也可以往里装。”那摊主有些惊喜的接过几枚铜钱。 叶林拉着他继续走:“那摊主的货指定不好卖,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大多都会编个竹篮竹筐的,怎会掏钱来买?” 弘晖的心往下沉了沉,一个月的辛苦原来连着一百来个铜钱都赚不上吗? 几人往下一个摊子走去,又有卖木梳的,卖鞋的,卖手帕的,以及一些农家的小物件,弘晖挑着买的几样,按叶林的吩咐,每次都跟摊主讨价还价,或饶个东西才成交。 叶林见他情绪有些低沉,兴致并不高,引着他到一个草编摊子上,给他买了竹蜻蜓和几个草编的小动物。这些倒是挺新奇,弘晖还没见过这么朴素的玩具,又走了一阵,叶林便问他:“阿哥可看出些什么了?” 弘晖抬头看向叶林:“我见到百姓生活的不易,有心想帮他们,却在先生的问题里,明白了自己买下货物只能治标不治本。” 叶林点点头:“我们都很幸运,不用像绝大多数人一样为五斗米折腰。要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才能感恩现在的生活,所拥有的一切,才能从生活当中汲取足够的力量奋勇向前。如果将现在的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那么就无法获得那些真正的满足与幸福。 我给阿哥讲个故事,有个人始终对自己的鞋不满意,抱怨连连,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个没有脚的人,便再也无颜抱怨了。我以前还听过生下来就没有四肢的人,你猜怎么样?” 弘晖听着故事,好奇的瞪大双眼:“如何了?” “他靠着自己的努力,读书上进,事业成功,家庭幸福美满,获得了很多人都羡慕的生活。”注1 “此人真是毅力非凡!” “是啊,我们拥有四肢的人是完全无法想象他所经历的苦难,所以不管遇到再大的挫折困苦,咱们也要坚强面对,有手有脚,日子总会变好的。而阿哥好好学习,说不定以后也能帮到许许多多这样的人呢!” 弘晖皱紧眉:“怎么会有这么多呢?” 叶林笑笑:“每次战场下来,这样的人便会多一些,没有他们,就没有咱们安居乐业的日子。” 弘晖攥紧拳头:“以后长大了,我定会帮他们也过上好日子的。” 叶林摸摸他的头发:“好,阿哥有一颗仁爱之心,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是回到这些难民身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一时的好心只能救急,若真想帮他们,就得给他们找到足以谋生的活才行。若是你接收了这四千难民会如何安置呢?安民不易,富民更难。阿哥可以回去想想,将你的想法写下来咱们一同探讨。” 弘晖点点头:“知道了先生,我会认真思考的。只是学生还有一点不明,这些百姓已如此穷苦,东西又很便宜,为何还要跟他们还价呢?算下来不过一两个铜钱罢了。” 弘晖猜想先生应当不会是真打算让他练习还价,这才有此一问,谁知叶林一句话让他愣在当场:“这钱可是你自己挣的?既然不是,又为何能如此大方?”:,, 第147章 第 147 章 弘晖本能觉着儿子花阿玛的钱理所应当,但听到先生问话,不知怎的,脸上竟微微泛红,觉得有些羞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叶林拉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阿哥如今也见到百姓赚为几文铜钱,要起早贪黑的辛苦劳作,那府里的钱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同样每一文都来之不易,不过积攒的多,就让人没那么珍惜罢了。 钱从何来?往早的说,是阿哥祖上开疆拓土,一点一点挣出来的,其中艰难无法想象,但阿哥应当听过“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区区将领便要千万人的生命成就,更何况开创一个朝代,想必得是万万人的生命、血肉,花费几十上百年的时间积累才能换来。正因如此,子孙后代就更该珍惜尊重祖上积累的财富,而不是随意浪费。 往近了说,贝勒府每月的进项和花销阿哥可知道?任谁维持偌大府邸的日常开销都不容易,阿哥也要学会体谅你阿玛的辛苦,将每一文钱,花出它应有的价值才是。” 弘晖听到这,觉察出自己往日对钱财的不上心,停下步子,有些羞愧的抓紧了叶林的手:“若不是今日先生与我分说,我竟从没有想过这些。” 叶林见他受教,满意的点点头:“阿哥还小,现在明白一点都不迟。我既担了你先生的虚名,便在这方面点一点你。 有志者当用自己的能力将祖上基业发展壮大,为了维持基业不败,咱们大清有嫡庶继承之巨大差异,而海外诸国,更是将绝大部分家业给嫡长子,剩下的嫡次子等都只能得到零头,自谋生路去。 尽管有这些习俗,可现实结果往往还是不尽如人意。俗话说儿卖父田不心疼,这是为什么呢?一是孩子自小被娇养惯了,习惯大手大脚花钱,第二是没经历过父辈的艰辛,怎能知道珍惜?三是许多父母做的不对,凡事都太依着孩子,不明白宠溺过度实际是害了孩子。教孩子教成了个只会花天酒地的无能儿,还觉得是爱孩子。” 熊孩子乱吼乱骂,滥花滥糟,不一定是天生的,大多都是被熊家长给惯出来的,谁叫这些家长从来没有去学过如何做好父母这门功课呢。 “若是不知道珍惜,就算家里有金山银矿也能眨眼给败光了。别不信,若是我问你阿玛要束脩,棋盘上,第一格放一粒米,之后每格放前一格的一倍,你觉得你阿玛能否出的起?” 弘晖低头捏着手指算了一会,犹犹豫豫道:“应该给得起吧?” 跟着的众人也对此题十分好奇,都在默默算着,可却算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多数人觉得小小棋盘没多少格子,偌大贝勒府,应当付得起才对。 胤禛也在心中计算,片刻后皱了皱眉,看向叶林。 叶林冲这对父子挤挤眼,哈哈一笑:“不说是贝勒府,就是大清国库只怕也要搬空了!阿哥回去可以再慢慢算算,贝勒府能支付到第几个格子。这银子花起来,就知道有多不经化喽!” 弘辉听罢,若有所悟,对着叶林和胤禛道:“阿玛、先生,请你们放心,我会努力将祖上基业发扬光大,绝对不会做那等败家子的!” 叶林满意的点点头对他放心极了。弘晖这么乖,以后绝对不会将胤禛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钱财用在奢靡浪费上。 叶林弯下腰与他平视:“先生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你生下来就是人中龙凤,如无意外一辈子都不用为吃穿用度发愁,也就自然没有为了生活而奔波这层束缚,这是上天给你的幸运,先生希望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并且珍惜它不要随意浪费。” “日常花销还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先生只是希望你对自己钱财运转有清晰的感知,每一文钱花出去的时候,真正实现了它的价值,而不是随手扔出去。等以后你长大一些,先生会给你出一个题目,给你十两银子的本钱,不依靠任何外力在十日内看你能赚回来多少?可能回本?然后再想想,若这些赚回来的银子够你花多久呢?” 胤禛和弘晖听着,都若有所思。弘辉是在想自己能用什么本事赚钱呢?而胤禛则是在反思,作为儿子,自己是哪一种?是子卖父田不心疼,还是能将祖宗的基业发扬光大呢? 检讨一番,微微松了口气,好歹自己不像是老九、老十那般手上松散,花钱如流水的。不过说起来,包括自己在内,他们这些个皇子花起钱来少有克制的,老五、十三和自己这样想着补贴弟、妹的略好一些,而小一些的受着宠爱,哪个不是大手大脚的 胤禛摇摇头,子玉今日倒是点醒了他,勤俭持家不该只是福晋们要考虑的事,男人们自己应当以身作则,更要教育好子孙后代,免得之后教出一堆败家子。 此时风筝赛已结束,比赛的人收了风筝,与观赛的一起热热闹闹往回走,众人的兴奋之情还没下去,吵吵嚷嚷议论不断,让集市更添几分热闹与喧哗。 体力消耗加上情绪激动,这群人见到集市中热乎乎香喷喷的食物,哪里还忍得住,比起步行小半个时辰回庄子上吃,大部分人都选择花几个铜钱在集市上买点吃的。 不远处一个卖烤饼的摊子生意尤为火爆,那摊主是个聪明又舍得下血本的,杂面饼本没有什么香气,人人也都是吃惯了的,并不觉得新奇,可他偏用工分从庄子的食堂买些肥油炼了油渣出来,普普通通的杂面饼刷了一层油,烤起来可不是香气四溢。 他还搬来一坛腌萝卜皮,和着炸出来的油渣变成了自由组合的馅料,加一文钱给几块萝卜皮,加两文钱给一块油渣。 在场的除了叶林一行,哪个不是面黄肌瘦,人人肚里都缺油水,因此摊子周围的地上都坐满了人,许多年轻些的姑娘小伙,在肚里馋虫驱使下,狠狠心花几个铜钱买个加料的杂粮饼,席地而坐,边吃边休息。 就是年纪大些的舍不得花钱,也坐在附近吃着自己带的干粮,吃不着,闻着味也能下饭不是? 见叶林一行人走过来,个个衣着华贵,又有许多下人侍卫跟随,人群顿时静了静,各个垂头不敢乱看,只有几个大胆些的以为他们注意不到,垂着头侧着脸偷偷瞧着他们。 叶林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胤禛:“爷,我看哥儿也走的累了,不如买几个饼来,在这里歇歇脚。” 胤禛不知他意欲何为,但总归自有目的。毕竟庄子离这里也不算远,集市外还有马车跟随,就是真累了,哪里需要在这儿休息? 他挥退欲上前搭话的苏培盛,配合着叶林:“子玉你做主就好。” 叶林见此,便让墨竹去买几个饼来,自己则拉着弘晖往空位较多的一处走去。见他们停下,好似真打算跟周围的人一样席地而坐,随行伺候的人都有些傻眼,心道这叶先生可真够大胆,竟然拉着他们大阿哥往地上坐! 众人都往贝勒爷看去,期盼主子爷赶快发话阻止,谁知却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溜溜达达跟在后面,并不阻止。 众人哪遇到过这种情况,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墨泉和苏培盛反应机敏,各自都动作着准备解外袍往地上铺。 叶林冲墨泉摇了摇头,胤禛也挥手阻止了他们:“哪有那么讲究?”说着便带头盘腿坐下。 两人相视一眼,只能停下手上的动作,众人见此不敢吭声,都跟着主子席地而坐。此时墨竹拿着五六个油纸包着的杂粮饼过来,叶林接过一个,安排道:“我和爷,哥儿分一个,其他的你们分着吃吧。”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目瞪口呆。心道叶先生不至于省这几个银子……啊不,铜钱吧?不仅胆敢让贝勒爷和大阿哥吃这等不干不净的乡间食物,竟然还为了省钱打算分食吗? 墨竹一时没敢动,一群人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胤禛,让人奇怪的是,如此没有尊卑的行为,贝勒爷竟然还点点头容忍了!墨竹见了,愣愣的转身向其他人走去,伺候的加侍卫得有近三十人,刚好四到五人分食一个饼,一人够尝一口的,至于里面夹着的油渣,只看谁幸运能抽到了。 苏培盛见叶林真的将油纸撕开,垫着去撕那饼,连忙道:“哎哟,这饼这么油,还是奴才来吧。” 说着就要去接饼,叶林也不阻止,只先撕了一块儿,拿在手中,将剩下的递给他。苏培盛接过来,见到叶林张口要吃,又赶忙示意墨溪将水囊递上:“先生先喝点水解解渴,待奴才尝尝这饼做的如何?”说着就先撕了一块,放到嘴里嚼了。 叶林这才反应过来,苏培盛这是要先以身试毒,只好顿了顿,接过了水囊。虽然觉得这次风筝大赛,弘晖和胤禛能一起过来实属偶然,庄子上的工人连自己都不认得,更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身份,也就不可能下手害人,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是要入口的食物。于是笑道:“爷、哥儿,还是先喝口水再吃吧。” 胤禛和弘晖两人比他熟悉多了需要试毒的生活,加上天热,逛了好一会,是感觉有些口干,自然配合。 苏培盛自从到了主子爷身边伺候,二十年了,真是再没吃过这么差的食物,尽管难以下咽,他还是笑容满面的吃了下去,叶林害他吃这样难吃的食物,还要以身试毒,他心中却没有记恨。 开玩笑,平日里哪有这样在主子面前刷好感,表忠心的机会? 庄子上的人和情况他也知道,出问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真的有毒?那更好,只要他不死,这就是一大功!说不定他也能像梁九功似的,改名成苏一功呢!若是如此,他感激叶林都来不及呢。:,, 第148章 第 148 章 见几位主子喝过了水,闲话了几句,自己还活蹦乱跳的,半点事没有,显然是没毒的。苏培盛想着最好是几位主子聊着聊着就忘了吃饼的事,就隐在一旁一声没吭,谁成想主子爷见他没动静,转头看他一眼,这意思还真要吃!? 苏培盛有些无语,想不通主子爷怎的非要自讨苦吃?而叶先生引两位主子吃这么难吃的食物,若主子动怒,不但他没什么好处,他们这些下人也要跟着遭殃,但主子爷眼神锐利,他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将手中的饼分成两份,递了过去。 弘晖从胤禛手中接过一块,远远闻着还有一丝香气的杂粮饼,拿到鼻前却止余下油腥味,这腥气之腥,前所未“闻”,那一点子因新奇而产生的食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喉头反而隐隐作呕。抬头四顾,见周围坐着的百姓都吃着喷香,一脸幸福满足,他不仅怀疑,难道这饼子闻着不好,吃起来香吗? 弘晖狠狠心,咬了一口,在嘴里没嚼两下,整个人就一下子僵住了。果然是错觉!大错特错!这饼子吃起来比闻起来还要难吃多了!!! 嚼了两下,那一股子腥味便散布在整个口腔里,成十倍的威力爆发开,让人几欲作呕,不但如此,这面简直是在考验他的牙齿,让他怀疑的低头观察手中的饼,这到底是拿面做的还是拿沙子做的? 仔细一瞧,哦,原来里面夹杂着碎豆子、麦子还有许多不认识的谷物……应该是能吃的谷物,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弘晖曾经嗑过几次牙,那滋味真是难过,此时跟嘴里这口饼子相比也算不上什么了。因为嚼的每一下,都感觉嘴里几十上百的大小颗粒在顽强的咯着他的牙,咬下去的瞬间,似乎他的牙随时都有被磕掉的风险,这一刻,弘晖觉着手中的饼好像活了过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反抗被他吃下去。 而他也想放过彼此啊!可良好的教养又让他做不出当场将食物吐出来的举动,结果就是半张着嘴,石化在当场。 可尽管如此,他的亲亲阿玛和先生好像都没注意到他的困境,弘晖决定,必须自救! 他转头求助的看向阿玛和先生,这才发现阿玛跟他一样僵着脸石化了好一会,最终却还是认真的咀嚼着往下咽,不过不知为何,他好像从阿玛脸上看出了一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咽下去后,他的阿玛盯着手中剩下的饼,脸上的神色变成了如临大敌。 再看叶先生,弘晖惊奇的发现,他竟跟周围的农人一般神色自如的吃着,脸上虽没有其他人那样幸福满足的表情,但也看不出半分为难来。 这一刻,弘晖心中对叶林的敬佩甚至超过了他的阿玛!叶先生不仅有一颗强大的头脑,还有一嘴强大的牙齿以及一条无感的舌头!这是他和阿玛如何也比不过的。 他动了动嘴,又一股难言之味在嘴里蔓延,可众目睽睽之下,阿玛都面不改色的吃了,自己又如何能做出无礼之事,弘晖只得咬牙含泪,随便嚼一两下就往肚里吞。 谁知让他没想到的是,咽下去时,嘴里的饼子又给了他狠狠一击,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粗粮划嗓子眼儿的滋味,好似有人正拿铁筷子在嗓子眼划拉。 咳,咳……咳 叶林见他伸长脖子,表情一瞬十分狰狞,连忙将水囊递过去,轻轻拍抚他的背:“快喝口水顺顺。”同时顺手将他手中的饼拿过来,又对着胤禛伸手:“爷和哥儿刚刚都吃过了,这会尝个味就行。” 胤禛看他一眼,顿了顿,还是没将手中剩下的小半块饼子递给他,只皱着眉塞进嘴里吃了。 叶林见胤禛不给,便将手中弘晖的饼放入口慢慢咀嚼。边嚼边偷偷觑着胤禛的神色,见他虽吃的艰难,但神色基本正常,依旧维持住了贝勒爷的体面,心道,这是你自己逞强,可不要怪我,本只想让两位尊贵的爷尝一口,体验体验百姓生活来着。 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两位的反应这么大,毕竟这饼子在他看来,虽不好吃,但也可以接受,毕竟他有着在叶家村十多年的生活记忆,这饼在寻常百姓眼里确实是挺好的东西。 寻常人家哪里能经常吃到油饼? 只是这油是鸡鸭猪羊油混杂在一起,腥味自然重,估摸着还存放了些时日不太新鲜,这两位爷的舌头自小就被养叼了,平日吃的东西跟这饼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难怪接受不了。 而且这杂粮饼跟现代那些健身餐里的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面里面混了许多谷稻豆粟等杂粮,这时候的寻常农家为了节约,哪会将粮食磨得那么细?颗粒大自然咯牙。而且筛的也粗疏,不夹沙子都是精品,面里带一点谷壳稻壳很正常,自然划拉嗓子。 叶林敢打赌,这面和油绝对都是面前两位爷这辈子吃到最差的。 想到这,再看胤禛倔强的将手中的饼吃了,他也感到佩服,换做了自己打小吃珍馐佳肴长大,应该是绝对做不到再吃第二口。好在这饼本就只有一手大小,他们四个人分,每人不过两三口的量,倒不至于煎熬太久。 见主子慢吞吞将饼吃完,苏培生急忙递上水壶。胤禛接过灌了一大口才将嘴里腥味冲下,不亲自吃一口,真是不知道到让众人津津有味的饼竟是如此味道。胤禛叹息,可见这些百姓平常过的日子有多苦了。 他四顾一圈,这些百姓经历如此多磨难,时至今日却仍怀抱希望,努力生活,今天子玉不仅给弘晖上了一堂课,更是给自己也上了一堂课啊! 许是见他们虽穿的好,却买了几张饼相互分着吃,估计也不会富贵到哪去,就显得亲切些许,有个瘦长脸的婶子跟他们搭话,问是从哪里来? 来了二三十人,能跟这些百姓自然打成一片的,也只有出身叶家村的叶林了,因此他笑着接话:“婶子,我们就住在这附近的庄子上,今儿见有许多纸鸢飞起来,我们家老爷便带着少爷一同出来逛逛。” “原来如此,俺们也是来看纸鸢的。” 不过几句话,叶林就跟周围人聊了开来。胤禛和弘晖坐在那听着,并不插话。 “你们都是被收留做工的灾民啊,怪不得附近突然多出这么多人。那等你们工期满了后有什么打算呢?可要回乡种地?” 这问题一出,答话的人就多了,有的说要继续留下来做工,也有的打算回乡。 “咱想留下来学点手艺。” “俺这脑子笨,学不会其他的,只能种地了。” 卖烧饼的摊主叹气:“不管是种地还是做什么营生,总归要安个家呀!” “是啊,是啊!”大家纷纷点头应和。 叶林笑道:“有了家,是不是就得再娶个媳妇生个娃呀?”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 “那是!” “这话是正理!” 气氛活跃起来,叶林又问:“正好这段日子我们家老爷在想着给少爷学点什么好呢?若你们有了孩子,打算让他们干什么呀?” 叶林笑嘻嘻地看向周围,吃饱喝足,谈到对未来美好的期盼,周围的百姓都畅所欲言。 “俺把这做烧饼的手艺传给他,以后卖烧饼去。” “俺教他种地,到时候多攒些钱种上几亩良田就能天天吃饱肚子。” “咱才学了些木匠的手艺,等以后再学学,其他的都交给儿子。让他也多干活,多攒钱,好娶媳妇呢。” “我说柱子啊,你自个儿都还没娶上媳妇呢,就想着给你儿子娶媳妇啦,哈哈哈”。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叫柱子的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羞红了脸,可还是倔强的说道:“怎么了啊?俺爹就是这样教俺的,若不是有旱灾他早就能帮俺娶上媳妇了。俺自然也要早早的为儿子打算,等他懂事些,俺还要这样教他。” “嗐,你还是先给自己打算,找个媳妇儿吧。” 众人哄堂大笑。 歇了一阵子,叶林一行便坐着马车回京,路上叶林问弘晖:“今日阿哥可有什么感悟?” “那可太多了”弘晖见阿玛和叶先生都看着自己,捋了捋思绪慢慢道:“学生今日才算是了解了百姓的生活有多么艰辛。一旦成了难民若不不能遇上如先生这般的善心人收留,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农民劳作辛苦赚钱不易,在士农工商中虽然排在前面,但却是收入最低的。” “学生又体悟到即便是家里有钱,那也是祖辈的积累,小辈需要心存感恩,努力扩展家业而不是大手大脚的花钱。” 叶林和胤禛相视一眼,冲他欣慰的点点头。 看来出来走走,确实能长许多见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那阿哥想想,我们吃饼闲聊时可有什么感悟?” 弘晖一愣,脑中瞬间浮现出那油饼的味道,难吃极了,还能有什么? “想想后面的聊天呢?” 弘晖皱眉思索半天,还是没有领悟。 叶林笑道:“你看这些人祖祖辈辈的生活,若无天灾,是不是非常安稳延续?爹爹种地就教给了儿子,儿子长大再交给孙子,就这样祖祖辈辈传下去,若无外力干扰,也许几百年都不会变。” “我以前曾经听过一个放牛娃的故事,说是村里有个放牛娃,别问人他,你放牛是为了做什么呀?他说是为了挣钱,好娶个媳妇生儿子。那人又问他生了儿子之后呢?放牛娃想了想,儿子继续放牛赚钱娶媳妇呗。” 弘晖听了哈哈一笑:“先生的故事,真是非常精确的描绘了今日的对话呀。” 叶林拍拍他的肩膀:“可不是吗?不管是何种营生,绝大部分的百姓祖祖辈辈的生活就是这样延续的。大家都离不开种地,聚在一起形成村落,好相互有个照应。繁衍的人口多了,便会形成新的村落。除非发生大的变故,否则人们是不会轻易离开祖辈生活的那一亩三分地的。听说南面许多村子十里不同音,这就说明人口的流动是很少的。” 叶林见弘晖睁大眼睛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而胤禛则若有所思,好像已经想到了些什么。 “说到这,那我要给阿哥布置一个功课。” 他凑近两人,放低了声音:“既然百姓祖祖辈辈生活如此稳定,那为什么又会有朝代的更替呢?”:,, 第149章 第 149 章 胤禛眸色闪了闪,有些锐利地朝他望来,叶林轻咳一声,扭过脸只当没看见。孩子年纪小,正是灵性最强的时候,就得抓紧时间培养。越是这些攸关性命的问题,越要早早的开始思考,等长大了,观念定型,再想有突破性的思维可就晚了。 “请阿哥去找些史料来读,着重去看朝代更替的那些年,找找王朝衰败的原因并进行论述,下次课的时候带给我。” 这问题太大,弘晖心中有些为难,恐怕自己做不出满意的答案,但看着叶先生鼓励的眼神,还是咬牙答应下来。“是,学生一定尽力而为!” 叶林点点头:“这是个大课题,先生许你找外援。”说着就瞟了胤禛一眼。 弘晖明白过来,冲叶林眨了眨眼,叶林也随之回了一个眼神。 胤禛看他俩明目张胆的在自己面前挤眉弄眼做小动作,有些无奈,有什么样的先生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弘晖虽然长进不少,但也跟子玉一样学的越来越调皮了。 不过今日子玉这个问题真是十分尖锐,正如他所说,百姓所求如此简单,每每朝代更替时又为何会走到民不聊生□□四起的结果?是因为贪官鱼肉百姓?是因为外敌入侵?又或者是因为皇帝昏庸无能?还是皆有? 虽然嘴上都说“千秋万代”,可真没哪个朝代做到了,大清又该如何逃脱这个轮回?如今的盛世又该如何长久的维持下去? 胤禛心中叹息,子玉这题可把自己也考住了。 ―― 蒙古草原 “阿朵,阿朵快回家了!” 在小溪边洗衣的少女闻言抬起头,向来声处望去,只见远处一健硕小伙骑在马上朝她挥手。 瞧见那黝黑的脸上两团晒出来的红晕,加上熟悉的嗓音,阿朵一眼便认出来人:“木措怎么是你?出什么事了?” 木措赶着马又往前走了几步,扬声道:“族里来人说要收羊毛,如今各家各户都忙活起来了,你快回去帮忙吧,时间紧得很。我还得去通知下一家呢,先走了。” 说罢,就见木措扬鞭一挥,骏马嘶鸣一声,载着他飞驰而去。 “嗳,什么收羊毛?”话问出口,却已不见了远处的人影,“这人,急什么!” 阿朵翻了个白眼,匆匆将衣服收起,扛着木盆就往回走。 远远的还没见着自家的帐篷呢,就看到了如云朵般,一团团的白色散落在草地上,自家的帐篷在其中看着好像被淹没了一般。 她心中奇怪,不过是收羊毛,怎么把家里所有的羊都赶了回来?如今正是水草最肥美的时候,羊群少吃一天,就少长几两肉呢。 她加快了脚步,顺着缓坡的倾斜一路向下,在挤挤挨挨的羊群间穿梭,好不容易到自家帐篷前,就见大哥二哥正蹲在一左一右,手下各按着一只羊的蹄子不让其争蹦,阿妈和阿爸各自拿着一只剪刀,一手按着有些不安生的羊,一手贴着羊羔的身躯剪毛。 几人的身侧已经堆了两背篓那么多的羊毛。谁也没注意到她过来,阿朵将手中的木盆放在一旁,走过去喊到:“阿妈怎么赶了这么多羊来?” 女人抽空抬头扫了她一眼:“回来了?快来帮忙,去把你阿爸替下来。” “唉。”阿朵上前接过男人手中的活,继续埋头剪着羊毛,而她阿爸则挑了一只稍小的羊羔,一把按在草地上,拿起一旁的剪子修剪起来。 阿朵剪了几下,才发现手中的剪刀与以前见过的不同,刀把为木质,刀刃狭长锋利又较薄,倒是省力又省铁。 收拾完手上的这一头,将剪下的羊毛堆放在一起,阿朵趁着二哥抓羊的功夫问道:“阿爸这不会要把所有的羊毛都剪了吧?以往最多也就百十头,这会是哪个商人要收这么多羊毛啊?” 中年女人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笑容浮上面庞:“你不知道,是嫁到京城的郡主格格给咱们部族谋来的好生意!说是每年都要几万斤,咱家这些羊还不够个零头呢。” 阿朵兴奋的欢呼:“太好了,若是真能年年如此,咱们家也能多些收入呢!” “全卖了,估摸着能换十几二十两银子,这钱算是白得的,之后再凑凑啊,今年定能给你大哥娶上媳妇了。” 抓着羊的青年汉子脸一下红了,万幸皮肤黑,看着倒不算太明显,但还是不好意思的碰了碰女人:“阿妈,别说了……”嘴上虽这么说着,但手下的动作却更利索了。 女人笑的慈爱:“好,好,不说了,不过咱们都得记得感谢郡主格格呢!” “是啊,向长生天祈福草原丰茂,格格康健!” “草原丰茂,格格康健!” 整整两天,一家人日夜不停干活,只将这三把剪刀都磨得不利了,才终于把所有的羊毛全部剪完。 第三天,家里的男人继续赶着羊到远处吃草,女人们还有小儿子留下来将一沓沓羊毛带到溪边清洗晾晒。 “阿妈,这肥皂还真好用,沾湿随便搓一搓就干净了,咱们也买几块留在家里用吧。还有这几把剪刀也好用的很……”阿朵揉搓着手中的羊毛看向女人。 即将有银钱入账,女人笑的也有几分底气:“买,肯定得买,这回那些汉人的货便宜着呢,肥皂才几十文钱,这剪刀更是半价还送一小块磨刀石,银子也不用咱们出,直接从卖羊毛的钱里扣就行了。” 阿朵喜上眉梢:“不愧是郡主格格给咱们找来的生意,若是以后能多些这样的就好了。” “你这丫头!要多多珍惜感恩眼前的,你也不想想,格格一个人嫁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想做成这样大的生意哪那么容易,可不能看着眼前的好还不知足,长生天在上,咱们得多为格格祈福,保佑格格康健快乐,早日生下个健壮的阿哥才是。” 木朵有些羞愧的低下头:“阿妈说的对。” “行了,快些做活吧。” 三人在溪水边洗了整整一天,渴了就喝溪水,饿了就吃些肉干,直到傍晚天色黑下来才将所有的羊毛洗好,几人的手都泡皱了,洗的几乎脱了一层皮,生疼生疼的,可每个人都笑容满面,半点不觉得。 还好现在天不冷,晚上吹了一夜的风,第二天又晒了一天,可算是干了。 将羊毛密密实实垒成一摞一摞,用绳索捆好,牵出十几匹马,一匹身上挂两挞就往部族大帐赶去。 “阿爸,别忘了换些肥皂回来!” “知道了……” 阿朵看着马匹消失在天际的尽头,心里期盼的算着不知阿爸能带回来多少银子。 展宏在草原大帐待了足足有十天才将所有的羊毛收齐。此时他正带着手下的人忙忙碌碌给前来卖羊毛的人结算银子,来时堆满肥皂的板车此时已经空空如也,没想到销路这么好。 只能说试用的效果确实不同凡响,见肥皂轻轻松松将羊毛上的污垢油腻全部清洗干净,想到商队下次来就得是明年这个时候了,价格又便宜,家家户户还不得趁此机会囤上四五块至于剪刀,也是家中日常必备的,价低还送磨刀石,加上明年还的用,有需要的自然就都换上了。 又花了一天时间将货物打包放好,展宏便告辞带着商队往回赶,跋涉了几个日夜将羊毛送到庄子上准备开工,展宏则回到叶家复命。 叶林接到消息,忙从贝勒府出来回到叶家,见他黑瘦了许多,亲自给他端了茶:“辛苦你了,此行可还顺利?” 展宏笑着接过来:“回先生,非常顺利,路上不过遇到些山匪,叫兄弟们轻松打退了。” 叶林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多亏大家勇猛,这才没叫山匪得逞,回去好好犒劳兄弟们!” 展宏抱拳:“多谢先生!此次共买回羊毛十万斤,带去的肥皂和剪刀也都卖完了。郡王对您的礼也非常满意,还亲自接见属下,又回赠几匹骏马,如今就养在庄子上。” 叶林摆摆手:“我那绸缎和茶叶的礼只能算一般,想着郡王自己不用,拿去送人也好,在草原上总归这两样应当是硬通货。郡王应是看在十福晋的面子上才亲自接见,如此客气。郡王那边可有提出什么要求?” 展宏摇了摇头:“郡王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表达了很高兴能低价卖给他们肥皂和剪刀。说是以往跟他们交易的商人总将价格抬得很高,不论是换取布匹盐香料还是其他的,都要付出很高的代价。” 叶林哈哈一笑:“满意就好,双方要想长久合作,可不得互利共赢,只想着自己多占些便宜是长久不了的。咱们的人身手好、又有熟悉路线的人,就少了许多旅途中的耗费。你此行去草原应当是第一回吧,可有什么感想?” 展宏抱拳:“属下惭愧,确实是第一次去草原,还真长了不少见识。路途上几个不长眼的贼人想来抢货,人不少,可惜根本谈不上什么战力,被我们三两下就打回去了,不过借此机会,商队成员倒是练练手,属下也根据各自擅长的,组织大家相互配合,也想了几套对敌战术。再一个,十福晋的人不愧是蒙古好汉,人壮实的很,那战力更是一个顶仨!” 叶林见他说到这,两眼放光,神采飞扬,笑道:“那你可是抓住机会请教一番?” 展宏哈哈一笑:“先生懂我。到了草原,哎呀,真是那词怎么说的?天地苍茫啊!属下以前也算是跑过些地方,对南北各地有几分见识,但从没见过如此辽阔的景色。那草地一直延伸出去,直到与天相接,环顾四周,都是这样,感觉人啊,马啊,一下都变得渺小的很,心里却觉得分外开阔。” 叶林点点头:“是啊,只有真正的大师才能看见悲苦恶念,却不会动摇心中的安宁,咱们普通人没有那般坚韧的心,喜乐还是得从美好的事物里才能寻来。”:,, 第150章 第 150 章 展宏点点头:“确实如此,景色美,心情都好!若是天天捡那些污糟憋屈的东西来看,心里自然也痛快不了。” 叶林填了些茶水:“哈哈,可不是,如此只能白白帮别人吸收负能量,与自身百害而无一利,可偏偏世上许多人对此却乐此不疲嘞。对了,我记得这此跟过去的几个人好像是身上有些不好,路上可有妨碍?” 展宏摆手:“先生放心,带去的不过是缺个手指、损了眼睛这类,战场上能活着下来不易,这些伤算不得什么,半点不影响打山匪。” 叶林放下心来:“那就好!” “而且兄弟们走这一遭,属下瞧着虽比在家里待着累些,但好几个伤残的却开朗了许多,是因为先生的缘故,让这日子有了个奔头,但这一路的美景和兄弟们的谈笑也功不可没呢!” 叶林听了也十分高兴,笑着与展宏碰杯,人就是如此,不管何种境地,若是能实现自己的价值,这日子过起来才分外有劲呢! 展宏指了指自己的手:“不过草原没什么高大树木可以遮阴,可不是晒得黑,牧民间住的距离很远,走很久才见能到下一户。他们大多养羊马为生。羊群吃完一片草地,就要赶到另一片地方去,因此牧民也得跟着迁徙,吃住都在帐篷里,出去就是风吹日晒,日子也是辛苦。” “到大帐附近就热闹的多,那聚集地不比咱们这的城镇小,建的有房子,但大多还是帐篷。属下在大帐附近待了一旬,才算将这些羊毛收齐并将肥皂卖出。前来售卖的牧民对肥皂接受程度还蛮高,也很欣喜可以将羊毛换钱,剪刀和磨刀石先是免费借出去方便牧民剪羊毛,后来收羊毛时,基本都抵扣银子,顺利卖了,如此明年应当就不用带那么多……,此次只收了十福晋部族的羊毛,但在大帐附近,属下还遇到其他部族的人,跟属下打听是否还会卖收羊毛呢?” 叶林细细听着,草原羊多,看来这生意果然做的,不过其他部族的羊毛要不要收嘛:“咱们跟十福晋的人刚刚建立了合作关系、签订了合约,目前不宜节外生枝,你只记得暗暗记下那些有哪些部族主动来跟你联系,说今年暂时不需要即可,回头羊毛的生意做起来,十大商会的人自然会有人跟风,届时可以给他们牵个线,给两方卖个人情。” “是,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展宏略有些踟蹰的问道:“但如此一来,可是会影响咱们的羊毛生意?” 叶林摆手:“不必担忧,这市场大的很,不是咱们一家能吃得下的。”况且这门生意对他来说不只是赚钱,更是为了与十福晋、十阿哥、草原蒙古部族牵扯上些关系,比较起来赚钱反而是小事。不过这点就不需要跟展宏解释的太多了“草原上的吃喝住宿你可习惯?” 展宏皱了皱眉:“烤全羊十分美味,酥油茶也香甜可口,可几乎没几样菜,这肉再美味,经不住天天只吃它啊。” 叶林看向他的肚子,定是消化不良了吧,他哈哈一笑:“是啊,要不说茶叶在草原上金贵呢,得靠着茶叶帮助消化!” 展宏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侧了侧身子:“不仅是菜,布匹,烧火的木料,食盐、铁器都紧缺的很。以往咱们都是盼着多吃肉,但属下可算是体会了一此,想菜吃的感觉!” 叶林想了想,如此看来,与草原贸易的可能性还很多嘛,不过盐铁这些太紧要,估计在朝廷手中把着,这可不敢轻易乱动,但其他的倒是可以打算打算:“看来下次去,得多带点菜干,笋干之类的解馋。” “正是如此!” 虽然有着种种的不好之处,但叶林对草原还是十分神往,他从没去过,总想亲眼看看那景色,就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以前交通便利,但天天上班忙工作,没时间去。如今倒是没那么忙了,交通又不便起来。 叶林垂眸思索片刻:“既然这交易能顺利进行,那么咱们与草原上的关系就要处好了。要好好处,能处出几分情分来更好。这样,你平日也多跟十福晋的人联络着,一个是多了解草原上的情况,另外,等关系更好些,你也多卖些人情,例如如果他们那边还没有骟羊骟牛的习惯,你就给他们讲讲这里头的好处。只不膻而肥美,就能让他们的牛羊更好卖些。” 展宏眼珠一转,有些领悟,先生这意思,是不要只拿对方当生意伙伴处,而是要更进一步,除了钱财交易,最好还有真正的交情,他抱拳道:“是,属下明白。” 如今羊毛已经到了,就可以开始加工羊毛产品了。不过拿着展宏带过来的羊毛样品,叶林还是有些头疼,因为这羊毛虽然用肥皂洗过一遍,白净,柔软了一些,但比起现代的羊毛还是差的远,织出来的东西肯定扎人的很。 可若是现在想着提取二碱三酸,即便是容易一些的,目前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和设备,而且就算提取出来了,只怕这羊毛制品的成本也得跟着上升。 不过好在这时候的人只要不是太穷苦的,连睡觉都穿着里衣,除了手脚之外,连脖子都露不出来太多,那这粗制的羊毛穿着里衣外面应当也不太扎吧?而且普通百姓大多也只能穿粗布棉麻制成的衣服,布料粗糙的很,皮肤自然不像现代人那么娇嫩,忍耐度也要高许多,无论如何,羊毛衣裤应该还是有市场的。 再说随着肥皂开始在大江南北销售,这粗制羊毛衣裤用肥皂清洗也是再次软化的过程,穿一穿应当也会好许多。 思忖片刻,叶林这就准备安排庄子上的人制作一批羊毛制品,不过这次他可吸取了上次牙粉的经验,做出来后必须先做市场调查,之后根据反馈再开始大批量生产! 如今,庄子上的人已经学会了捻毛线、织毛衣的方法,拿细麻绳练过手后正式可以开始用毛线织衣了。 说起来,前段时间拿到只比竹条细一点的毛衣针,庄子上的人还挺不适应的,从来都是捏绣花针,哪里用过这么粗的针? 但她们的学习能力不容小觑,很快就将这点不适应抛之脑后了。 没两天,所有人都会了叶林教的平针织法,而且不只是学会这简单的一种针法,她们甚至开始创新不同织法,毕竟,平日里打个复杂的絡子都难不住大家,更何况两根毛衣针上下缠绕几下,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照她们的说法,这活都不需要大人,六七岁的女娃都能做呢! 叶林知道了,很是高兴,如此一来,若以后遇到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也可以收来,让他们自力更生,有口饭吃了。 最先送来的成品是围脖,短版的,手臂长一片,一端缀着几个盘扣,绕着脖子一圈扣上即可。这东西在叶林看来稍显奇怪,完全不像他想象中的围巾,但转念一想,也对,这时候普通人家谁会浪费那么多羊毛或布料织长长的围巾只为好看?多出来的部分都可供家里每人织个围脖了。 虽是用粗糙的麻绳所织,但已经可以看出针脚细密走线整齐,若是换成毛线,便可直接上架售卖了。 对此叶林表示十分赞赏,又叫人多多买了麻绳供大家练习。于是第二件成品也很快送来,不是毛衣毛裤,而是袜子。不过这袜子直上直下,像是封了口的袖套,让叶林看了直皱眉,虽然此时的袜子就是长这模样,但他还是提出了些修改建议,既然用的是具有弹性的毛线,那不如做的稍小一点,穿上也更合脚,不容易走着走着就掉了。 之后,马甲、毛衣毛裤便都有了成品,虽然是用细麻绳所织,但还挺像模像样,如果用的是毛线,肯定效果更好。缺点也有,就是比起制作棉衣棉服棉裤,织一套毛衣裤过于费时了,若入秋要上架售卖,这工费就高了,还得提前许久就让人备货。 叶林这边忙着羊毛的事,胤禛也没闲着,四月初四日,皇阿玛派遣侍卫拉锡等往探黄河源头,要求务须直穷其源,凡流经等处要详细记述。 这说明皇阿玛对河工河道的重视,不但没有因为永定河工程竣工而消减,反而在增加。那时他就想趁此机会,将手中的水泥方子呈上去献给皇阿玛,可当时子玉给他方子不久,他才开始命人实验,还没得出明确的结果,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全面验证之后再说。 水泥凝结后的硬度与石头无异,泡水月余也不影响其坚固,他十分欣喜,也思索了许多用途。可仔细想来,用水泥维修河道所需量巨大,从矿产地挖矿、生产水泥,到运输至河道,这其中的花费朝廷可承担得起? 历来修河道的花费主要在人工,物料倒是其次,毕竟石材木料可以就地取用。如果用上水泥,虽然能保持河堤坚固,却相当于在人工物料外又额外添了一大笔花费,若费用高昂,恐怕就没了可行性。 担心这条路不通,胤禛却并未气馁,天天拿着叶林送来的几箱水泥石头来回翻看。突然一天看着石块中夹杂的小石子,他福临心至,石子被凝固其中,用小刀凿刻都无法轻易取出,那大些的石头是否也能被稳稳镶嵌住?如果可以的话,水泥变成了黏连剂,如同匠人修宫殿用的糯米等物一般,将石块粘连在一起,这样就可以大大节约水泥的使用量,降低修河道的费用。为了这个,胤禛让人调配了许久,如今终于得出了合适的配比。 一是添加了一些粘土,二是匠人按着修建宫殿的方式调和几种配料,磨成的粉,粘性果然提高了许多。 如今按着地界分成了几种情况,若是当地附近有产出这些原料的,就可以大量调配水泥,混入沙石结合竹竿木条做核心牵拉,增加整体的稳固性。 但若是当地缺乏材料,需要长途运输的,则选取大量石块,用第二种配方的水泥做粘结剂,石块与石块之间相互粘连,比起简单的堆积,稳固性必定大大加强。 而这一点,手下的人也做了实验,将石块连接在一起晾干之后,或是放在阳光下暴晒,或是放在水中侵蚀,如今已有一月,再拿出来仍旧完好无损,非要用锤使劲敲打才能将其破开。 胤禛看着眼前的碎石尘土,心中兴奋极了,命人将这些石块收好,回去就开始写折子。:,, 第151章 第 151 章 折子上除了例行要说的套话外,胤禛花了大量笔墨描述水泥的利弊,譬如配方简单、易推广、原料矿藏多、制作便捷、坚固效果极好等等。 又学着叶林呈给他几本册子里的方式,画出表格,将两种水泥的对比情况总结其内,项目分别有名称、配方、使用方式、坚固程度,维修一里河堤分别预估用量和花费等。 再有一个部分,则是分析大清需要维修河堤的地区,将其分成富有水泥原料和缺乏水泥原料储藏的两类。再挑出距京城较近的几个河道具体区域,作为建议试点并阐明原由。 最后总结了两个方案的优势劣势,以及其他用途。除了治河之外,水泥的其他用途也非常广泛,譬如修路修桥,修城墙修房子,修蓄水池等等……洋洋洒洒上千字,终于完成了初稿。 胤禛歇过响,再拿起折子来回看了看,发现果然中间的图表最让人一目了然,不由在心中感慨这法子好用,还想着若是日后的邸报奏折都能以这种方式记录数据,应当会清楚明晰的多。 又将里面的词句删删改改调整了许久,这才终于完成定稿,虽然明日就是大朝,但他不准备在朝会上当场递呈,太打眼了!况且大棚那事太子就对他心有不满,让他以后有这类的东西先交到毓庆宫中。交出去容易,可以太子的脾气,之后恐怕这事就与自己无关了。 太子虽贵为储君,可子玉研究了那么久,自己又几番实验,才终于得到的成果,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拱手让出,思来想去,唯有悄悄的将这折子交给皇阿玛,如此一来,既不招人眼,也能叫皇阿玛知道他的本事。 隔日一大早,胤禛便带上折子进宫请安。到了乾清宫被小太监请进侧殿:“皇上正在接见大臣,四贝勒您稍候。” 胤禛坐下,见小太监端来茶水,他端起来轻抿一口,就放下了,在宫里出恭不便,也不好多喝。静候了一炷香的时间,见还没有传唤,便干脆闭目养神,在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奏对。 如此又过了半刻钟才被小太监引着过去,到正殿门口,恰与一人走了个对脸,胤禛一瞧却是一等公佟国维,先皇后佟佳氏的父亲,他养在孝懿仁皇后佟佳氏身边,佟国维算是他的长辈,他忙拱手行礼:“佟大人安好!” “咳咳”佟国维一看是他,也笑道:“原来是四贝勒,好,以后这朝堂,还要看你们年轻人的了。快进去吧,你皇阿玛等着你呢。”说着不等他反应,就摆摆手,步履瞒珊的离去。 胤禛听这话音,想到近日来听到的消息,难道这位权势滔天的佟半朝,真是要因病致仕了? 看着他走远,胤禛转身被小太监引着进去,上前几步,跪倒在地,给康熙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 “嗯,起磕吧” “谢皇阿玛!” 现在不是考虑佟半朝致仕对朝堂势力影响的时候,胤禛整肃了心情,专心应对眼前的奏对。他抬眼,见皇阿玛将手边的折子放下,伸手去拿了案上的一本书:“成天就知道上一些请安折子,正好老四你来了,来看看这本书。” 胤禛微微疑惑,难道他这名义上的外公,佟国维大人是来上请安折子,还没有奏请致仕?不过若是请安,以皇阿玛对他的看重,直接面奏即可,哪用的这么复杂…… 虽然心有疑问,但胤禛可不会傻到问出来,只回去慢慢打听就是。 他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书,翻开来一看,原来竟是正在修的明史其中一册,翻看了几页就听上头皇阿玛问道:“如何啊?” 胤禛斟酌道:“多有溢美之词。” 康熙将手中的另一册撂在桌上:“哼,叫这帮人一写,那前明的不上朝的万历皇帝、木匠皇帝都成了天纵之才,前明的官员更是功在千秋,只可叹造化弄人了!这是还觉着前朝的制度好,心里惦记着呢!”康熙又取了一本,甩手撂在案上:“再看看这份。” 胤禛上前接过这册,略略翻动,就见其中词句对前朝君臣评判犀利,多有对本朝先祖歌功颂德之意。 “不是对前明旧事放不开手,就是搁这颂圣,想让这帮人实话实说还真是不容易。我大清江山稳固国运恒昌,难道还是那等小家子气,不肯按事实修史的不成?一帮只想着屈颜媚上,另一帮还惦记着前朝,你说说,前朝真有那么好?” 胤禛绷紧了神经,斟酌词句小心回答:“儿臣认为,不止前明,以前历朝历代的制度都有其可取之处,否则也无法繁荣昌盛一时。然其制度必然也有不足之处,否则就不会有朝代更替。各种制度都有其优劣,先要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更要根据目前形式判断哪种适合,依形势变化而调整,这才是长久之道。” 康熙转过脸,深深的看了胤禛一眼:“说的不错,倒是有些长进。” 胤禛缓了口气,也是巧了,若不是子玉刚给弘辉出了题目,这两日自己也不会找了些史书来看,更不会早早成竹在胸,子玉到真是自己的福星。 “梁九功,将这两本书一起拿回去,叫那些个人仔细看看,告诉他们这两本朕都不满意,再改,按照事实来改!” “嗻。” 康熙又指了指案上一沓书,对胤禛道:“老四啊,既然你有史书有些兴趣,这几本前明的史料便拿回去看吧。” 胤禛笑道:“谢皇阿玛,儿臣很喜欢,定会仔细研究。” 将手中的书册交给梁公公,见他转身放好,胤禛这才拱手道:“皇阿玛,今日儿臣前来是有事启奏。”说着,便将怀中的折子取出递给小太监。 “哦,是什么事?”康熙接过折子翻看起来。 “儿臣年初时偶得一方子,按此法调配石灰等几种原料,可得一物叫水泥,此物用水混合砂石,干结后坚硬如石。儿臣想着,若此物在修筑河堤、城墙时使用,便能使其坚不可摧,于国有大利,皇阿玛请看,这就是凝结后形成的石块。”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泥石块递给身边的小太监。 康熙感兴趣的挑了挑眉:“哦?拿来给朕看看。” 小太监捧着石块过去,康熙接到手中,发现泥土里夹杂了许多石子,显然并非天然形成,但质地坚硬,用手根本无法轻易破坏。 “梁九功,去拿个敲核桃的锤子来!” “嗻!”康熙发话,梁九功亲自去侧殿取了锤子来。 不等梁九功收拾,康熙一把将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推远了些,接过锤子哐哐就往那石块上锤了几下。那锤子虽不大,但却是黄铜所制,沉手的很,平日里再硬的核桃也经不住它两三下,如今被它敲了五六下,这水泥石块竟然跟真石头一样岿然不动,只边边角角落了些碎石碎屑下来。 康熙放下锤子,把玩着手里的石块,抬眼看向胤禛:“好!确实结实的很,只是若要修砌城墙河工,开山凿石即可,又何必特意制作这水泥石呢?” “回皇阿玛,水泥除了坚固无比,还可以按照需求自己调整形状大小,若想做的更大些,还可以在其中加入竹条作为牵拉使其更加稳固。” “此外儿臣也想到了比起开山采石,水泥还有额外花费的问题,这段时间便让人修改配方,如今得了第二种水泥粘合剂。以往修筑河堤,石块泥土间并无太多粘连物,只靠石块重量堆砌的稳固河堤,若河水汹涌,就很容易被冲毁。” “而如今,可在石块间灌注水泥作为粘合剂,将大小石块化为整体,干结后再抵御河水,想必会稳固的多。儿臣以命人在庄子上做了实验,大块的石头被连接在一起,近一月时间水侵不散。” 康熙翻看着手中的折子,随着胤禛的叙述,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他站起身问道:“那些实验的石头就在你庄子上?” 胤禛颔首:“正是。” 康熙立刻吩咐道:“那好,你即刻就随朕出宫去看看。” “梁九功,立刻去准备。” “嗻!” 为避免麻烦,一行人轻车简行的来到胤禛城郊的庄子。这个倒不是叶林常来查看稻苗的那个,而是另外一个。因此除了实验用的水泥,其他就没什么特别的。 胤禛一路引着康熙往里走,直达一个专人看守的大院子。 一进去就见到几大块由碎石拼接、水泥粘连而成的一人多高的大石头,康熙没半句废话,直接命人拿锤子来。见他要亲自捶打,众人忙劝阻:“皇阿玛,不如让儿臣来?”“皇上小心,让侍卫来吧?”跟着的侍卫也道:“是啊,臣等愿为皇上效劳。” 康熙摆摆手:“朕还没老呢,不过石头而已,有甚怕的!都起开!” 众人无奈,只得稍稍退开些。胤禛不敢大意,忙示意跟着的人护好,以免碎石飞溅伤人。 康熙将龙袍别在腰间,扎好马步,狠狠一锤上去,手都震麻了,那巨石却纹丝不动,又锤了两下,仍是只有碎屑落下。 亲自试了试,结果非常满意,康熙龙颜大悦的拍着胤禛的肩膀,连说三声好:“能粘合石土,又如此坚固,若按你折子上的数据来看,费用也低,真能用在河堤修建上,那可就是大功一件!” 胤禛引着康熙往另一边走:“儿臣不敢当!河堤修建事关重大,儿臣以为最好能请工部的大人们实际修建一段,看看效果。河堤维修用量极大,河道地势变幻莫测,实际使用中肯定还有不少问题。譬如这种石土粘连成的还是会渗水等” 康熙摆摆手:“有了方子,那些都是小事,花时间慢慢调整即可。” 胤禛点头赞同:“是,不过儿臣认为,蓄水池倒是可以干旱地区马上推行,存下的雨水虽不够浇地灌溉之用,但应当也够人畜食用。” “皇阿玛请跟儿臣来看,这边有用纯水泥铸造了蓄水池,儿臣觉得效果很是不错。” 往前走了几十步,拐了个弯,就进入另一个院子。 康熙进去,只见其中修了三四个极大的蓄水池。看起来每一个都有半个沐浴汤池那么大,半人多高。 康熙上前细看,池中的水清澈见底,并没有从水池边缘溢出的痕迹。他捧了些水在手心,凑近鼻尖闻了闻,也没有什么怪异的气味。 “好!如此储水之能,没有半点渗漏,效果不亚于汉白玉汤池!有了它,不论是大江(长江)中下游的盛夏伏旱,还是各地的东春旱,都可以在雨季多储水来应对。” 康熙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眉目俊朗、气质却平和的四子,笑着问道:“水泥乃是大功一件,老四啊,你想要什么奖赏?”:,, 第152章 第 152 章 胤禛拱手行礼道:“儿臣不敢求赏赐,只是想,水泥不止可以用于蓄水池和河堤,还可以修桥铺路,用处颇多。除了朝廷之外是否还可将方子给予民间商人,由他们售卖?当然商人还是得从各地的府衙购买材料加工水泥。” 康熙略一沉吟,立马想到了这其中的好处,对朝廷来说增加了一个进项,对商人来说多了一门生意,对于百姓来说,掏钱就能买到水泥,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三方得利的事,没道理不应允。“不错,就按你说的办。至于这奖赏,老四你真的不要吗?” 见皇阿玛再问,胤禛不再推辞,他有些忐忑的试探道:“既然如此,儿臣斗胆求皇阿玛,将方子是儿臣所献的事隐瞒,前面已经有温棚,如今再有水泥方子,儿臣怕过于招眼。” 康熙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看向胤禛,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罢,朕不会与旁人提起,就权当此事与你无关,不过父皇心中记得你的功劳,另外汤泉山那边有处庄子,回头朕叫人拿地契给你。” 胤禛心中一喜忙叩谢道:“儿臣谢过皇阿玛!”说着,又引着康熙查看水泥的原料,演示加工成水泥的过程,以及水泥使用的技巧。康熙见这些矿藏确实并不罕见,且制作简单,更是心中大定,临走时,还让人装了几袋子水泥原料和成品回去,打算亲自实验一一。 隔了两日,大朝上突然爆出让众臣惊诧不已的旨意,康熙下旨给各省的地方官,要求他们寻找制作水泥的相关矿藏,全力在干旱地区督建蓄水池,三年之内确保每个村子至少修建一个,修建结果将会纳入官员考核的政绩之一。 至于这费用也好说,水泥矿藏可以向百姓销售,所得钱财,一半归于朝廷所有,一半用来修建蓄水池。 突然天降一物水泥,就让众人弄不明白是何物,不过从这旨意里的配方来看,此物乃是一种矿藏所制,据说是修房修蓄水池的利器。用卖出矿藏所得来修建,不用花费朝廷一文钱,这主意一出,叫满朝上下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只能直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此之外,康熙还下旨在京城附近的清河维修河段,试用水泥混凝土修建河堤,命工部的人即刻着手拿出方案,且他要亲自查看修整效果。 工部的人战战兢兢应下,大老板要亲自查看,他们怎敢不尽心?恨不得立刻将这什么水泥混凝土的配方研究清楚。 河务一直是朝廷的重点,蓄水池又关乎各地百姓日常生活,加上这是少见的几次,康熙发动全国官员实施,于是这几日朝廷上上下下,不论是不是派了活的人,都对此议论纷纷,嘴里张口闭口说的都是水泥、混凝土,等各地官员收到旨意,便是整个大清官员都在关注。 不对,不只是官员们关注,下层商人们也跟闻到血腥味的狼一样,机敏的抬头到处嗅闻。这可是门大、大、大、大----大生意啊!一开始听闻还没觉得什么,但仔细想想,水泥这东西能用的地方可太多了! 富户人家为安全,自然愿意买来修院墙、修房子,可穷苦的村子说不定也得买,为何?给土地公修个庙总得用点好东西,水泥做的像,总比泥塑的要结实吧? 只要有的赚,蚊子腿也是肉,一文钱也是钱哪!而听说这些矿藏大部分地区都有,因此十大商帮是帮帮有份,倒也不必你争我夺了。 没过多久,他们收到京城肥皂商会送来的水泥调配配方数种,又增加了几分对海保他们的好感。 他们不约而同的奉上了回礼,礼金多达数千俩。十大商帮的坐镇的人,不只在商场上所向披靡,人情世故更是一等一的高手。虽然人家送方子时没说要收钱,可若自己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收下,没有半分表示,那也太厚脸皮。 礼尚往来,有来有往才是正道,才能加深感情,就是商帮里最爱占便宜的人,也不会在这点上失了分寸。不但如此,他们还打算将这水泥在加盟店和杂货铺里都摆上呢,这也是还回去的情面不是。 圣旨一下,不止京城,大清各省的注意力都被拽到了水泥上。对于这项新出炉的政务,大臣、皇子都在暗自琢磨,大臣们在想怎么做、做多少才能让上头满意,而皇子们关注的重点可不在这。 这一日,八、九、十,三位皇子又在外面小聚,谈论着近来最火爆的话题——水泥。 九阿哥胤禟在城外的豫园有专用包厢,在东区的小楼上,视野极佳的一间屋子,推开窗便能欣赏楼下的戏,既能将声音听得真真的,又不会太吵盖过说话声。 门做的极厚实,站在门口也听不清房内的动静,除了门口守着的,带来的人再将两边的屋子占了,这屋里就是又安全、又隐秘,真是设计的极其巧妙。 此时三人围坐在桌旁,桌上酒菜只略动了动,楼下佳人身段再如何动人,都没能吸引住这三位爷的注意。 “说起来也真是邪乎,不过几日的时间,这什么水泥就能把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小爷我不过在府里休息了两天,一出门京城就变了样,这搁哪蹦出来的呀?”老十胤俄用手里的鸡腿敲了敲盘子,满脸都是疑惑。 老九胤禟吊儿郎当的转着手里的酒杯,斜睨了他一眼:“我就说你应该多出来走动,成天见的在家里呆着,跟你福晋孵蛋呢?” 胤俄刚咬了一口肉,就被胤禟这话弄的一噎,他拿开鸡腿瞪向胤禟:“嘿,九哥怎么说话呢?这没喝多少就上头了啊?你倒是天天在外面跑,你可知道这水泥的来历?” 对于他俩时不时的斗嘴,老八胤禩早习以为常,他轻抿了口杯中的酒,视线望向楼下,似在漫不经心的欣赏楼下花旦的身段唱腔。 胤禟两眼一瞪:“我自然是……咳,去打听过一番的,不过小爷我熟悉的那几个官吏,不过屁大点的职位,其中的门道还真轮不上他们知道。” “那就是了。”胤俄心满意足的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腿。 “不止如此,我还找下面的商人来问。瞧着最近许多商人都蠢蠢欲动,确定矿产位置的、打探各地负责官员的、甚至还有生意还没到手,就开始四处寻摸销路的。” 胤俄灌了一口酒,问道:“哦,可有确切答案?” 胤禟拿着扇子狠狠扇了两下:“别提了。这些个人没一个顶用的,整来整去就知道个人名,我一问谁呀?好家伙,原来是四哥的奶兄弟,海保。” 胤俄一愣,筷子顿在空中:“原来竟是四哥?” 胤禟摇头:“嗐,不是。海保是那个“宫”字牌的代理人,从工部领了水泥的方子给十大商帮的人,工部档案上都有记录。” 胤俄双眼又在席面上巡视起来:“那这么说还是皇阿玛的意思。我就说嘛,怎么会是四哥?没听到任何信啊!” 胤禟合起扇子,神神秘秘道:“不过这会子真是奇怪,平日若有这样大的东西,来龙去脉定然是清楚明白,可这回竟然完全没透露一点口风,也没有任何奖赏的旨意,好像那水泥是平白蹦出来似的。恐怕现在京城上下都好奇的很呢!” 胤俄撇了撇嘴:“嗐,我想了想,说不定就是工部的人或者是皇阿玛身边的谁,无意中从哪个古书上看来得。” 胤禟一口闷了杯中的酒,想了想,摇摇头:“不对,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八哥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胤禩摇摇头:“我也不曾听说。” 胤禟将酒杯扔在桌上:“嘿,真是奇了,连八哥都不知道。” 胤俄拿着布巾擦了擦手上的油:“要我说啊,这东西做出来不过就是个石头疙瘩,管他是谁提出来的呢?” 胤禟撇他一眼:“哼,你不想知道,有的是人想知道,也不想想若是这东西真能用在兴修水利上,也算是实打实的功劳一件了。” 胤禩叹了口气:“是啊,不只你我好奇,就是大哥直郡王也嘱咐我,若听到什么消息就尽快告知他呢。” 胤俄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夹了几筷子菜,又给三人斟满了酒。 胤禟皱了皱眉:“民间是没指望了,下层官员若有人知道,咱们早就听到些眉目了。我琢磨着,也就朝中那几个跟皇阿玛亲近的老大臣有可能知道一一,可他们的嘴比蚌壳还紧,轻易撬不开呀。” “九弟分析的有理!”胤禩略一沉吟:“我可再试一试。” 胤禟顿时喜笑颜开,举起酒杯,又拿手肘撞了撞胤俄,胤俄也连忙放下筷子拿起酒杯,两人冲胤禩举杯,胤禟笑道:“还是八哥有法子,若是打听出什么来,一定给兄弟们透露透露,不知道前因后果,那心里真跟猫抓似的痒痒。” 胤禩笑着与他一人碰杯:”咱们兄弟之间哪有秘密,我先试试,若有了眉目,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是,除了八哥,咱们兄弟还有谁能信得过呀?”胤禟笑着举杯,三人一饮而尽。 胤俄也在一旁应和着:“是啊,有了眉目再说,别辜负了今日的好曲子,来来来,吃菜吃菜,你俩再不吃可就被我吃完了。” 没过两日,胤禟和胤俄就收到八阿哥府的帖子,说是请他们过去一聚。 十阿哥府与九阿哥府挨的也近,胤俄去胤禟那串门简直跟回自家一样,想着必是说水泥的事,胤俄便让人赶着马车先到九阿哥府,跟他九哥胤禟一起走。 一圈侍卫仆人围着马车前后走着,马车虽有两辆,但后一辆却是空着,胤俄早钻到前面九阿哥府的马车里说话去了。“九哥,你说今儿八哥下帖子给咱们,莫不是那水泥来源有眉目了?” 胤禟点点头:“肯定是,八哥人脉广,不管是宗室显贵还是高官机要,都有相熟的。就算得不到确切消息,起码也应该能打听到点风声才是。” 胤俄摇头晃脑的:“嗐,我也不管什么风声不风声的,只要能给咱们兄弟多弄来些,把那该修的庄子、院墙都修的结结实实就行。 胤禟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瞧你那出息。” 胤俄嘻嘻笑着,也不在意。:,, 第153章 第 153 章 待两人到八阿哥胤禩府上,被请去书房坐定,见胤禩面色成竹在胸,两人心里想着,难道有确切消息了?果然就听他道:“水泥的事有眉目了。” 胤禟哈哈一笑,撞了撞胤俄的胳膊:“我就说吧,只要八哥出马,就没有不成的事。” 胤俄笑嘻嘻道:“九哥你说的对,八哥的能耐可是咱们兄弟里最厉害的,咱们都得多仰仗八哥呢。” 胤禩笑着摆手:“九弟、十弟不必过谦,九弟能把生意做的如此成功殊为不易,十弟更是得皇阿玛看重,赐婚蒙古郡王之女,两位弟弟哪个不比为兄强,我也不过是占了个先出身的便宜罢了。” “八哥,你才是不要过谦,朝中大臣和宗亲见了你,哪个不是交口称赞,礼贤下士,受众人爱戴,这才是真本事呢!”胤禟又恭维了几句,这才好奇道:“八哥,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呀?” 胤禩捏着扇子轻轻摇了摇:“此人十有是四哥。” 胤俄和胤禟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吃惊:“竟然是四哥,这瞒的可真够紧的。咱们上次说起来,几乎将他第一个排除了!” 胤禩合起扇子,悄声道:“据我所知,有人亲眼见到皇阿玛下旨的前两天,四哥进宫请安去了。” 胤俄皱眉,有些困惑:“这也不能说明一定就是他吧?咱们出宫建府的兄弟,哪个不是时常进宫请安?” 胤禩点点头:“我也有此怀疑,不过这时机实在是巧,因此我又托人打探了一番,据说当时皇阿玛亲自去了四哥城外的庄子,且回来后更是心情大好,有个宫人在御前失仪,都被轻轻放过了,两日后的大朝上,皇阿玛就宣布了水泥的事。” 胤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这么说,想必就是四哥无疑。若是大臣,这事有什么好瞒的?而若是四哥,就合情合理了,年初温棚的事想必你们也都看出来了吧?太子对他出风头十分不满,连着好几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对四哥这个自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尚且如此,对咱们,哼,怕是根本没放在眼里吧!” 胤俄心中叹息,太子虽还未登基,可这君威就已经立起来了,若是真登基了,兄弟几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好在现在还有大哥直郡王与他分庭抗礼,八哥又不容小觑,以后的事,还难说。 胤禩转过话头:“咱们兄弟几个里,四哥确实是务实的人,不爱出门,就爱写字读书、研究农事水利,捣鼓那些个东西。想必这是做出水泥又不想招太子的眼,这才隐瞒下来了吧?” 胤俄点头:“八哥说的有理,四哥那人向来少言寡语,做事也不爱出风头,这么一分析,这事确实是像他的手笔。八哥,既然已经推测出是谁献的方子,你可告知了直郡王他可有什么吩咐?” 胤禩展开扇子,扇了扇,面上浮现一丝愁色:“大哥的意思,是让我们想法子将这消息传到太子耳中。” 这话一出,屋里便安静了下来。 胤禟眼珠一转,明白过来:“大哥莫不是想离间他二人的感情?呵,若太子知道他这位好四弟又瞒着将功劳昧下了,定然心中窝火的很,届时可有热闹瞧了。” 胤俄皱了皱眉:“这也不能叫昧下吧,难道但凡别人有功劳,都该属于太子不成?” 胤禟翻了个白眼:“谁叫老四与太子那么亲近呢?活该如此。在太子眼中,咱们是兄弟,可更是他的臣子呢,一个当臣子的,把着功劳不放,算什么事? 不过就最近这两件事来看,他二人之间也没那么牢不可破,八哥觉着呢?” 胤禩轻摇着扇子,缓缓叹了口气:“若是四哥能与咱们亲近,总好过如今的情形。可谁叫太子是一国储君,四哥作为年长的几个皇子之一,自然不得不为其效力。” “太子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四哥在他那定然得日日谨小甚微,如今给皇阿玛献个方子都得遮遮掩掩的,实在是不容易,咱们都替他委屈。 我思忖着,将此事告知太子,短时间四哥可能会受些委屈,但从长远来看未必不是件好事。”当然了,就四哥那古板的死守着君君臣臣那一套,估计这委屈还得受好一阵子吧。 胤禟猛的击掌:“可不是吗?我这个做弟弟的真是觉得不落忍,四哥这人虽有些古板无趣,但他让人修的温棚也还挺好用,开春时我府里上下都吃上鲜菜了。八哥这么一分析,弟弟也觉得长痛不如短痛,老十,你觉得呢?” 胤俄沉吟道:“这……就是不知太子得知此事会有什么反应?”若是太子知道,只怕又是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刺。以他那敢殴打大臣的脾气,只怕四哥这会得不着什么好。 胤禟挥挥手:“嗐,那有什么反应,估摸着就是气急败坏的将四哥找来训斥一顿罢了。但若是如此,四哥也能早点认清现实,脱离苦海不是?” “要我说四哥这人就是太认死理,就太子那尖酸不容人的性子,跟着他能有什么前途?大哥直郡王就不同了,不嫉贤妒能,有啥说啥,多好相处!又有实打实多次行军经历,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比太子打小就待在宫里受着宠长大要强多了吧? 咱们做弟弟的,就是得让他早日看清现实,才好回头是岸呢!” 胤俄在一旁听着,越听越不像话,九哥也太大胆了些,太子都敢编排,万一传出去可得吃不了兜着走,他这嘴真该管管了。 他拉了一下胤禟的袖子:“好了,少说两句,太子和大哥可不是你我能随意评论的。八哥,若要传消息到太子耳中,该如何做才好呢?” 胤禩将手中的扇子合拢,在桌上轻点了两下:“此事恐怕还得落在两位弟弟身上。” 胤禟胤俄两人对视一眼:“此话怎讲?”他们能做些什么,八哥怎么会将此事交给他们? 胤禩温声道:“倒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推脱,九弟、十弟也知道,我既然能打探到那日宫里的动向,那么传递消息自然也不在话下。只是我将消息告知大哥时,得了几句大哥的夸赞,心中十分喜悦,自然也惦记着两位弟弟,盼望你们也能有些功劳,好在大哥面前长长脸,因此这才想着劳烦两位弟弟……” “八哥,如何能叫劳烦!”胤禟一把握住胤禩的手,“有功劳都不忘惦记着兄弟们,八哥对我们可真是太好了!这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明日就进宫请安,顺便将事情透露给那些爱嚼舌头的太监们。” 胤俄也在一旁点头应承着:“是啊,八哥就放心吧,这点小事,还是不在话下的。” 胤禩拍拍胤禟的手:“此事交给九弟、十弟我自然是一百个放心,等回头事成了,定然要在大哥面前好好讲讲两位弟弟的辛苦。” 胤禟顿时喜上眉梢:“那我们就先谢过八哥了!”不过说几句话的事,就能平白在直郡王那里卖个好,真是太划算了!八哥若安排自己的人做了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却还时刻不忘提携他们兄弟,真是太好了! 胤俄也拱手道:“谢谢八哥!” 胤禩摆摆手:“嗳,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只是毓庆宫有专门的一套属官,太子门下人手不少,我怕事后查到你二人头上就不好了,因此这事最好是用些其他手段掩人耳目,以免被别人发现了,觉得咱们兄弟挑拨离间。” 胤禟点点头:“八哥这话很对,那不如多说给几个人听,叫他们在宫里传去,宫里就那么些人,总会传到太子耳中的。” 胤禩想了想,摇头道:“不妥,若如你所说,只怕此事会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万一惊动了皇阿玛就不好了。况且若消息只是来自于宫人的猜测,怕毓庆宫的人也不一定会信。” 胤禟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老十你可有什么招数?” 胤俄叹了口气:“九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哪有这种急智?” 胤禟本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主意,不过顺带一问罢了。他眉头紧锁,看向胤禩:“八哥,你说说看,我们是真没招了。” 胤禩沉吟片刻:“我倒是有个人选,可以两全其美,要消息确实,让人相信……” “消息确实可信,可信……”胤禟喃喃道,突然他灵光一闪:“十四?” 胤禩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九弟聪明,正是他。若消息出自四哥这个亲弟弟,谁还会不信呢?只是如何不露痕迹的让十四弟知道,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胤禟击掌笑道:“八哥不必担忧,若是别人,弟弟还不太有把握,但若是十四弟的话,那就好办了,让他知道容易的很!” 他看向胤俄:“每次咱们进宫,他不都屁颠颠的过来套近乎” 胤俄点头附和:“是啊,态度殷勤的很,很喜欢跟咱们打探些外头的事。” 胤禟心中一硒,外头的事还不是八哥和直郡王的事,这个十四弟啊,不安分都挂在脸上了,如此,正好用他一用。 胤禩笑着看过来:“就知道九弟、十弟定能办成此事,不过切记,话可不好说的太直接。” 胤禟挑唇一笑:“八哥放心,弟弟们知道!” 第二日,兄弟俩带了些宫外才有的小玩意进宫,给康熙和各自的母妃请过安,又绕道去了皇子们读书的上书房,在课程间隙休息时,将这些小玩意一散,哎哟,那可不得了,皇子、宗亲们读书习武,一天六七个时辰本就无聊苦闷的很,如今突然有了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不论是年纪大些的、还是小些的,各个都开心的很,虽然只是些机关弄巧的物件,但总比读书有趣不是。 于是众人得了东西都连声道谢,恭维话不要钱的说,好似突然间与这两个分府出去的哥哥亲的不得了。 胤禟将东西散完,又与大些的皇子絮叨了几句,便挥挥手:“行了,你们分吧,就不打扰大家了,不过说好了,可不许在先生上课时玩,若是让皇阿玛知道了,不但要训斥,而且咱们兄弟也再不给你们带东西啦!”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九哥,十哥!” “九哥、十哥最好了,一定要常来看我们!” 胤俄笑道:“哼,是常来给你们带东西吧!” “嘿嘿,那些是顺带的!” “九哥、十哥慢走!” “别忘了常来看看咱们啊!” 两人嬉笑着就往外走,十四胤禵见此,放下手中的机关鸟急忙追了出去:“九哥、十哥慢些走,两位哥哥最近可好?好久不见都忙什么呢?”:,, 第154章 第 154 章 听到呼唤,胤禟、胤俄两人停下脚步,转身露出笑容:“呦,是十四啊!哥哥们好着呢,十四学业可都顺利?听说最近你有几篇文章得到皇阿玛夸赞,真是出息了啊!” 胤禵哈哈一笑:“是啊,最近在学问上略有心得,因而得了几句夸赞,不过我这水平离哥哥们还差得远呢!” 胤俄笑道:“十四不必过谦,皇阿玛说好,那自然是极好的!” 胤禵有些自得的一笑,又上前几步凑近了些:“两位哥哥最近在忙些什么?弟弟我天天在这上书房读书,对外面的事所知甚少,真是盼望着能早日出宫建府跟哥哥们作伴呢!” 胤禟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娶了嫡福晋,出宫也就近在眼前,等十二、十三建府后不就轮到你了,十四莫急呀!至于外面的事嘛,我就忙点生意上的事,朝中大事还参与不上,不过最近最火的就是那什么水泥,满朝上下人人都为它忙的团团转呢,你可曾听说?” 胤禵脸上的笑僵了僵:“嗐,我成日里读书读的,还真没注意,还请两位哥哥跟我说说,这是何物?” 胤俄笑道:“据说这东西可厉害着呢,什么都能修,前日皇阿玛下旨在全国干旱的村镇修水泥蓄水池,还打算试着用它维修河道,说是能让河堤坚固数倍,若是能成,这可真是名传千古的大好事呢!” 水泥这东西,胤禵倒是听身边太监说过一嘴,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干脆装作不知,想引着他俩多说些话:“没想到这东西还挺厉害?” “可不是吗?”胤禟接过话头,“而且奇怪的是,满朝上下竟然不知这水泥方子是从何而来,这样好的事,这样大的功劳,献方子的人岂能完全不在乎?” 胤禵没当回事:“许是皇阿玛从哪找来匠人研制的,又或是从哪本古籍上看来的罢了,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胤禟皱眉:“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源自匠人或是从书中看来,皇阿玛自然会说,又何必隐藏,我觉得这里头还是有些蹊跷。” 胤俄附和道:“就是,而且若真是什么人研制出的,那就应该把这人找出来,命他继续研制,这才是大清之福啊。” 胤禵耸耸肩:“这么说来也对,若真是皇阿玛命人研制出来的,那此等功绩皇阿玛应当照告天下才是,哪会遮遮掩掩。” 胤禟摇头叹气:“唉,你是不知,兄弟们为此事可是抓心挠肝好几日了,若能找出背后研制之人,定有大用,可惜……我们虽已出宫建府,但并未在朝廷上领实职,消息也不灵通啊。” 胤俄笑着把话题往胤禛身上引:“哎,说起来前两月四哥在朝中协助安置流民,结识了许多朝廷重臣,应当了解的更多些吧?”他叹口气:“可惜咱们兄弟跟四哥来往的并不算多,四哥又严厉板正,见了必要问学业的,到不好上门去请教。” 胤禵听了心中一动,你俩不熟,我熟啊,正愁着不知如何跟老九、老十拉进关系呢,这不就是现成的机会?届时若四哥知道最好,找人的功劳也有自己一份。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他问过也算是帮忙了,还可以借此事再跟他们说说话。不过问句话就能白得个人情,好事啊,想罢,他笑道:“这有何难?两位哥哥放心,我去跟四哥打探一番。” 胤禟忙拦着:“哎,不好不好,没得为这些小事麻烦十四弟。四哥若知道我们拿这些事差遣你,定要说我们不务正业也就罢了,还要拉上十四弟你。” 胤禵摆摆手:“嗐,等我见到他顺嘴一问,不提两位哥哥就是了。” 胤俄皱眉踟蹰道:“这不妥吧?” 胤禵一瞪眼:“就这么说定了啊,两位哥哥等我的好消息!”说着就不顾两人阻拦,转身回了上书房。 胤禟胤俄对视一眼,轻笑一声,胤禟侧头问身边的小太监:“都安排好了吧?” 小太监恭敬应道:“主子爷放心,按您的吩咐都安排妥了。不论十四爷问到什么答案,消息都会入他的耳,又从他那里传到毓庆宫。” 胤禟点点头:“做得好,吩咐下去,都管好自己的嘴。娘娘管着宫里的事务已经够累了,这事就不要让她操心了。” “嗻!” “行了,下去吧!” 小太监弓着腰,慢慢退走了。 胤禟胤俄此行功德圆满,也笑眯眯溜达着回了府。 因为应承了打探水泥的来源,胤禵便派人盯着这几日宫里的消息,一听说胤禛进宫请安,便急忙捂着肚子叫痛,跟夫子嚷着要去出恭。 拜敷在脸上的□□和散在额间的水珠所赐,闹肚子还装的挺逼真,夫子看他那样子哪能不放行,且特许他上午的课都免了,胤禵便成功带着小太监遁逃而出。 他一路急赶,走了一身汗,总算将胤禛堵在了德妃宫里。 胤禛彼时刚请完安,与德妃闲话了几句正准备告辞,就见他这十四弟急匆匆赶来,一脑门子的汗都来不及擦。 德妃瞧见他这副模样,有些焦急的起身上前几步拉他在身边坐下,亲手拿着帕子给他擦汗:“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儿这么急?” 胤禛也皱眉:“这会应该还没下学,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胤禵笑嘻嘻地扶着德妃的手,引着她往一旁的圈椅上坐:“额娘儿子没什么事,这不是听说四哥进宫来了吗?好久没见,想得慌,便回来看看。”说着还冲胤禛笑的谄媚:“四哥近来可好?” 胤禛心中吃惊,难得今日他变成了只顺毛驴,难道真是太久不见的缘故?不过再如何也不是耽误课业的理由,胤禛瞪他一眼:“胡闹!岂可因为这点小事就随意跑回来耽误课业?” 胤禵脸上的笑立马就垮了下来:“四哥,哪有这么严重?” 不等胤禛再开口训斥,德妃忙拉了拉胤禵的袖子:“你四哥也是为你好,回头叫你皇阿玛知道你随意逃课,看他不来捶你!” “哎呀,额娘!”胤禵拉着德妃的手摇晃起来:“这不是想四哥了吗?回头皇阿玛要是知道了,额娘可得帮我拦着点儿……” “你这孩子……下次可不敢了!”德妃乌雅氏虽然拿眼瞪着胤禵,但脸上的笑却怎么也藏不住。 胤禛不耐烦看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在这撒娇卖乖,摆了摆手:“行了,看也看过了,没事就赶快回吧,我也准备告辞了。” 胤禵立马跳起来拉住他:“四哥别急呀,其实我刚有点闹肚子,夫子许了上午休息,我吃了药好些了,这才过来的,你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咱们兄弟俩说说话嘛?” 一听这话,德妃急忙拉住他的手:“可让御医看过了?现在如何了?” 胤禵笑道:“额娘,没事,别担心,就是贪凉多吃了冰碗,如今已经好多了!” 胤禛看他精神虽好,可面色还有些苍白,便拍拍他的肩膀:“既然生病,不如回去好好歇着,明日我再进宫看你,如何?” 胤禵拉着他的袖子歪缠:“四哥,我来都来了,这会已没事了,又何必再等明天?” 胤禛见此,知道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只好坐了回去:“行啊,那不如给为兄讲讲今日功课如何?可有什么难处?” 胤禵一堵,显些吐出一口老血,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功课,功课,除了功课你还知道个啥?!但不管心中是如何腹诽,胤禵还是堆起笑容:“还行还行,没什么大问题,最近还得了皇阿玛夸奖呢!” 胤禛点头:“那就好,以后还需继续努力,不可懈怠!” 胤禵笑嘻嘻答应着:“知道了。对了,我倒是听说最近四哥忙得很,朝中上下好像为什么水泥忙得不可开交,四哥给我讲讲呗?” 胤禛瞄他一眼:“你听谁说的?” 胤禵呵呵一笑:“嗨,这么大的事,不说前朝,就是后宫传遍了,不信你问额娘。” 德妃略一沉吟:“是有这么回事。”她看向胤禛:“既然这小子感兴趣,你就跟他讲讲吧,难得对正事上心了一回。” “是。”胤禛拱手应道:“水泥此物,效用颇大,既能……亦能……” 胤禵若有所思的点头附和:“如此说来这东西果然是非同凡响,既然这样,那四哥可知是谁做出来的?此人倒是厉害,可以重用啊!” 胤禛抬眼看过去,见胤禵脸上不自觉露出的急切,心中了然,原来他今天闹的这一出目的在此。他心中哂笑,十四这是打算把人找出来为自己所用,还是拿来讨好皇阿玛? 他想的倒是挺美!且不说自己在皇阿玛面前许愿,隐藏水泥方子是由他所献这事。就是没有许愿,他也不可能轻易将子玉显于人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胤禵见他沉默不语,忙跟德妃使眼色。 德妃接收到小儿子的暗示,便觑着胤禛的神色:“就是,也不知是谁才能出众,想出这样的好东西来,确实应当为以重用,老四你可知这究竟是谁的手笔?” 胤禛拱了拱手:“回额娘,儿子不知,朝上许多大臣也十分好奇。不过各部大臣着重在研究接下来该如何施建蓄水池?倒也没有太多人对此事追根究底。”他转头看向胤禵:“十四弟若实在好奇,不妨去问一问皇阿玛。” 胤禵绷紧了唇,追问到:“四哥果真不知?四哥在朝中认识人多,不如打探打探,若是寻得水泥方子的来源,也好找找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好东西献给皇阿玛?” 胤禛神情不变,只微微一笑:“我与几位大人也只有公事上的交情,况且与其打探这些,还不如想想还有什么用途,该如何用才好。” 不等胤禵回答,胤禛就起身转向德妃:“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今日也在宫中待了许久,既然没有什么别的事,儿子就先行告退了。” 德妃明白成年的儿子不好在后宫多待,见此只好道:“那你路上慢点。” 看着大儿子转身大步离去,德妃转头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胤禵的脑门:“你这孩子,又是打什么鬼主意呢?” 胤禵抓下德妃的手指,捏在手中轻轻晃了晃:“哪有?哎呀,母妃我得赶快回去了,不然先生要骂的,儿子改日再来看您!”说着就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这孩子,都已经娶了嫡福晋了,还是不让人省心!”德妃看着他的背影笑骂道。:,, 第155章 第 155 章 出了德妃的永和宫,胤禵缓下步伐,溜达着往回走:“哼,还以为四哥多受皇阿玛看重呢,原来照样不知道。瞧着吧,以后若想让娘娘过上好日子,还得看我这个十四爷的!” 贴身太监小陶子笑呵呵奉承道:“那是,那是!也不看看咱们爷的本事,那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吗?” “呸!”胤禵一脚踹到他屁股上:“我四哥能是一般人吗?” 小陶子被踹出去几步远,忙连滚带爬的回到主子身边:“哎哟,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胤禵瞪他一眼:“四哥再是古板,能力也是过得去的,不过等我出宫建府,上朝听政,定然是不输于他的。” 小陶子笑的一脸谄媚:“那肯定的,爷您文章字画都得皇上褒奖,待上朝时,定然能一鸣惊人。” 胤禵满意的点点头:“嗯,说的好!以后说话注意点,知道了没?” 小陶子点头哈腰的应着:“是,是,奴才下次不敢了。” “嗯?不对!”胤禵正大摇大摆的走着,突然停住脚步,小陶子一个急刹车,险些撞到他身上:“主子爷,怎么了?” 胤禵皱眉思索:“我瞧着四哥那表情,我问话时,他突然顿住片刻,我觉得怎么不像是对水泥背后之人全然不知?他该不会是哄着我,不愿意告诉我吧?” 小陶子小心翼翼道:“奴才觉得应该不会吧?四爷是您亲哥,又何必要瞒您呢?” 胤禵双眼一瞪:“不行,你去找人给小爷打听打听,特别是皇阿玛公布水泥那几日,还有最近四哥进宫时,前前后后的事要一字不漏的收集来,记住了没?” 小陶子苦着脸打了个千:“嗻,奴才这就去办。” 当天晚上,小陶子就顺利收集到了消息,而这消息让胤禵一听就怒上心头:“好啊”他将案上刚写好的大字揉成一团甩到地上,“真是我的好四哥!枉我还处处替他说话,他却把我当外人一样防着呢!明明就是他献的方子,宫人瞧见他亲自带着皇阿玛出去看了,今日竟然当着我和额娘的面装起傻来,一问三不知,演得倒好!” 小陶子皱着脸小心翼翼的劝道:“也许是四爷有什么为难之处,您瞧这段日子大家都没有消息,可见是皇上不让四爷说的。” 胤禵瞪过去:“笑话,这是功劳,又不是犯了错,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今日是在额娘宫里,又没什么外人,他还怕什么?何况就算这事要保密,那他也可以跟我们说了之后,叮嘱我和额娘不能告诉别人,这不就成了?若是如此,我,我还能告诉别人不成?” 想到老九、老十,胤禵略有些心虚的,但随即便想着,若是四哥真的想保密,大不了就不告诉他们了呗。 是啊,我又不是傻的,知道不能说,自然不会透露出去。胤禵越想越理直气壮,对,我能做到不告诉别人,可四哥他却始终不肯告诉我,这不就是不信任我这个亲弟弟吗?! 胤禵搡了一把,将桌面上的东西推得乱七八糟,摔落一地。 小陶子吓了一跳:“哎呦,我的主子,小心手!” 胤禵站起来踱着步子,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他就是不信任我!他也不为我想想,小爷我今年刚娶了嫡福晋,也满了岁数,按理说,今年、最迟明年皇阿玛该允许出宫建府,也可以开始正式上朝听政,那在这之前,小爷不得多了解点朝政大事吗?他竟然防贼似的防着我这个亲弟弟!” 小陶子急的团团转:“哎哟,我的爷,可不能这样说。四爷许是因为皇上发了话定才不告诉您的,您也知道他的脾气最是守诺,肯定担心若真透露给了您,说不定皇上要怪罪两位爷的。” 胤禵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小陶子:“是这样吗?果真如此?” “是啊,是啊,定是如此的!” 胤禵想了想,小陶子的话也不无道理,皇阿玛不说,朝中上下竟无人知道是四哥献的方子,这么看来,他们之间必定是有什么约定?难道四哥借此向皇阿玛讨要了什么好处?要不然为何放着唾手可得的名声功劳不要?如果是这样,又会是什么好处呢? 胤禵琢磨了一会也没想出个三四五六来,气倒是缓和了一些,转头看见小陶子还在那儿跟个木头似的杵着,便瞪了他一眼:“行了,这事就到此为止,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反正小爷还未上朝听政跟我关系不大,以后不要再提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爷倒点茶来,个没眼力劲儿的东西!” 小陶子见这位小祖宗总算是压下了脾气,心中松了一口气,忙陪着笑脸,沏好茶端过来:“还是主子爷大人有大量!” “行了,你个马屁精,一边呆着去!” “嗻!”小陶子点头哈腰的转到一旁服侍,心道这事可算是过去了。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不知怎的,消息还是从他们这传到了毓庆宫。 -- “消息可确实?” “据咱们安插在十四阿哥那的眼线说,这事是十四阿哥亲口承认的,好似四阿哥也并未告知他,因此十四阿哥知道时,简直暴跳如雷,在屋里发了好一通火。” “行了,下去吧。” “嗻。” 待这太监走后,太子胤礽回到了侧殿,一挥手,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乒呤哐啷一阵响动,桌上的白玉茶碗碎了一地,砚台也成了两半,墨汁流的到处都是。 太监小葛子赶忙将大门关上,缩着脖子上前收拾,胤礽转头到一旁坐下,手掌重重拍向圈椅的扶手:“好啊,他这是完全没把孤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不过出宫建府几年,翅膀就长硬了,上回温棚就自作主张没跟孤通气,之后又派人捣鼓那什么宫字生意?接着又是这水泥,还当孤看不出来,他这就是刻意瞒着孤这个太子!” “哎哟,我的太子爷,您小心手。”小葛子跪在胤礽脚边,将他的手轻轻握住,翻过面来,手掌果然已经通红,这是用了十分的力气。 他转头四顾,没见到高三燮、吕有功、郭朝用等几个皇上分派过来的大太监,想必是叫拦在了外面,他舒了口气。 见胤礽转过脸去,用另一只手支着额头,于是轻轻对着面前通红的手掌吹了吹气,又从一旁果盘中拿了冰镇的果子,放在胤礽掌心慢慢揉着,这才悄声劝道:“主子爷何必动这么大的气,那生意不过是赚些小钱罢了,出宫建府的几位爷手里不都有些来钱的路子,他们不比您,在宫外吃穿住行过节走礼,哪样不要钱您又何必计较这些?” “孤是与他计较这些吗?孤是在意他事事自作主张!若是缺钱了,大可与孤说,南边有些个人能助一臂之力,他一个堂堂贝勒,何须在钱财这些小事上费心,该用心为孤效劳才是!” 小葛子叹了口气,低低劝道:“奴才瞧着四贝勒心里还是向着您的,这回即便是他没将水泥的方子拿给您,可他也没将自这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不是,若真是想揽功,早把这名声传的天下皆知了,又怎会悄悄的不告诉别人?” “以奴才的愚见,方子再如何珍贵,也比不上后续在天下使用推广的功劳,奴才听说皇上可并没有让四贝勒插手的意思,上下事务都是吩咐工部的人和各省官员去办,若不是消息十分灵通,谁又能知道四贝勒在里头的作用?可见他也并不是贪图功劳。” 胤礽冷哼一声:“你不用为他说话,孤以为他秉性正直,是个可靠的,他与孤一同在宫中长大,孤原想着我们情分非比寻常,孤在宫里动弹不得,宫外的事鞭长莫及,就指望着他能在宫外多多支持孤,可他是怎么做的!?他可对得起孤这一份信任?从这几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他也是个心思颇深的,平日他心里还不知埋了多少小九九呢!” 小葛子仰起头看向胤礽:“奴才觉得四贝勒必不会是如此的,四爷与您一起长大,是几位皇子里与您最亲近的,您不信谁也不能不信他啊。” “呵,信任,孤信他,可他为何不将事事都告知孤,非要藏着掖着?都说这皇宫能让人心变得面目全非,孤看宫外的花花世界才是如此!他们一个个出去逍遥自在,见识了那十丈软红,心里生出了贪念野望,自然与在宫里不同了。” 胤礽指了指窗外:“你也知道孤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自从三十九年皇阿玛将孤身边的人全都撤走,换上了这么几个耳报神,这偌大的毓庆宫就一天比一天憋屈。” “孤这么大一个人,孩子都有几个了,行动话语还要被父皇时时管束,孤乃大清堂堂的太子,凭什么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可好,说几句心里话,还得特意将他们支出去,若不是有你们几个在身旁,这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小葛子握了握胤礽的手:“要不奴才叫哈什、苏尔特他们来陪主子说说话。” 胤礽按了按额角:“算了,今儿气得孤头疼,懒得见人。” 小葛子站起来绕道他身后,给他轻轻揉着额角:“爷,这样可好些了?” “嗯”胤礽闭上双眼,享受额上轻柔的按摩:“你是个心善的,可你要知道,在宫里,心善可不能让你活得长久!” “这事若让哈什他们来说,必然是要好好教训一番,才能让那些人知道什么是上下、尊卑,什么是君臣!孤从生下来便被立为太子,作为太子就得有太子的威严,容不得别人随意冒犯。以前还没出宫时,老四倒是处处马首是瞻的样子,如今这是心大了,怕是有了其他想头吧!”:,, 第156章 第 156 章 小葛子一瞧,自家主子这火气还没下来呢,他也有些头疼了,只好细声细语的劝道:“无论如何,四贝勒好歹是站在您这边的,比起其他几位阿哥来可要好的多。” 胤礽沉默片刻,冷笑一声:“哼,老八被封了贝勒后跳腾的很是厉害!一边给老大出谋划策,帮着他跟孤较劲儿,一边将老九、老十那几个小兄弟笼络在身边,就这还嫌不够忙的,又长袖善舞将朝中的大臣讨好了个遍。如此行事,野心昭然若揭,孤倒要瞧瞧,日后老大与他有什么好结果。” 他忽然睁开眼,一把将额角按摩的手拉了下来:“你说说奇不奇怪,就他那笑面虎的样,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心里不知憋了多少心眼子、坏主意呢,假模假样的说几句好话,那些个朝臣竟然就买他的账?” 葛平安想了想曾经见过的八贝勒,真是许多人说的那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叫人心生亲近,”便觉得这也不难理解,自家主子素来是以太子威仪压服众人,重视君臣差异。他自小身处高位,不是个多么体贴的性子,自然不如八贝勒那样,看起来说话做事都为别人着想而得人心,可理虽如此,话却不能这么说,他想了想,道:“奴才不懂大臣们的想法,但主子从小跟着皇上学习,一身太子威仪传承自皇上,自是别人比不了的,就是主子想要平易近人与大臣说话,只怕他们都会心生胆怯呢!” 胤礽微抬下巴:“那是当然!孤是君,他们是臣,岂有为君的低声下气与臣子说话的道理?老八如此行径,没半点威仪,不说是孤,就是皇阿玛恐怕也看不入眼,瞧他那四处结交讨好的样子,简直是丢爱新觉罗家的脸! 孤这些兄弟里,大哥行军打仗,是有几分本事,可偏偏被簇拥起来与孤抗衡。老三懦弱,老五、老七遇事贯会往后缩,老九是个假聪明,老十是个憨的,十二那人,不说话别人都注意不到有他这么个人在,十四看着跟十三一般年龄,但其实小了两岁就真还没长大,仗着德妃和皇阿玛疼爱,成天可劲儿的皮,孩子心性罢了。数来数去,也就老四和十三还算不错,原想着他能助孤一臂之力,现在看来,哼……靠不靠得住还难说呢!” 小葛子轻轻拍了拍胤礽的手,继续替他揉着额角:“正如主子所说,几位皇子中最出挑的都向着您,也只有您才能让他们甘心相助,既然如此,您就别与他们计较些细枝末节了,若气坏了身子,岂非不值?” “你不懂,孤若不计较,只怕就更难辖制了。”胤礽叹了口气:“说到底,根子还在皇阿玛,若他还如前些年那般待孤,孤这个太子之位稳如泰山,这些个兄弟又怎敢跳腾?” “主子可万万不敢这样说!”小葛子急忙拽住胤礽的袖子,焦急的左右四顾,见周围没人,这才放下心来。 胤礽挥手,示意他继续:“哼,有什么不敢说的?事实就是如此!这太子当了二十多年,地位竟然越来越不稳,还不如孤幼时,何其可笑!难道孤的学识才干反而不如幼童?舅公说的没错,若想要太子之位稳固,还得有更多权势,让更多人为孤所用才行!” 小葛子叹了口气:“主子,奴才斗胆,说句不中听的,只要这天下是爱新觉罗家的,是皇上的,那以后自然就是您的,皇上疼您爱您的心,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看在眼里,他虽然派了几位大太监来,但也是为了您好…… 不论如何,只要皇上的心向着您,不管是其他郡王还是贝勒,哪个都越不过您去,因此奴才觉得,或许不动会更好。” 胤礽摆摆手:“你不用再说了。” 他起身到一旁的软榻上躺下,闭眼假寐。 不动,呵,前些年是没动,可结果怎样呢?自己嫡亲的舅公被撤职下狱,含恨而死,他又做错了什么?不过是帮着自己这个太子发展朝中势力,这难道不对吗?身为太子,岂能没有自己的势力?自己没有,可别人却有!真做个孤家寡人,那将来该如何压服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兄弟们,接手这天下?就算能,也只是个傀儡罢了。 自己这太子做的,内里起居言行皆在监视之下,外面朝中不论是官员任免还是钱粮财务,没有半点实权,这样一个空头太子,算什么?皇阿玛口口声声说最疼爱孤这个太子,却又为何处处将孤逼的喘不过气来? 这么些年来,就是个傻子也都能看出来,除了老大自己有心往上争一争,皇阿玛也在一直用他这个直郡王来平衡自己这太子,皇阿玛是怕自己一家独大,不好管控。 胤礽心中一痛,小葛子不懂,皇阿玛面对孤这个太子,看到的已经不只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更是一个可能接替他皇位的,需要小心防范的敌人,他和皇阿玛再也回不到幼时那样亲密无间了。 皇阿玛将舅公斩杀,就是为了折去自己在朝中形成的一点势力,抓住手中的权柄分毫不肯让的,究竟是皇阿玛还是孤这个太子,真是显而易见! 过两日,胤禟、胤俄又进宫来请安,顺道绕去了上书房给正在苦读的诸位皇子和宗氏子弟带了许多精巧的纸笔花签和小玩意。 把玩着手中的东西,众人又是好一番夸赞,年纪小的十六、十七皇子凑到他俩身边笑道:“还是九哥、十哥惦记我们!” 胤禟轻弹了一下十七的脑门儿:“都是兄弟宗亲,不惦记你们还能惦记谁呀?” “九哥!不许弹我脑门儿。”小十七捂着头笑得开心。 与众人谈笑几句,两人便道:“好了,不耽误你们学业了,也该走了。” 两人说着就往出走,谁知身后就传来一声:“九哥、十哥,我送送你们。”胤禵说着,就几步追了上去,不见了三人身影,几个皇子对视了一眼,相互挤挤眼,笑了起来。 三人在游廊上站定,胤俄笑嘻嘻问道:“十四叫住我们,可是那水泥有消息了?” 胤禟也笑道:“若有眉目,咱们兄弟好一起去皇阿玛面前邀功!” 胤禵摆摆手:“嗨,别提了,这事可叫弟弟我好一通打探,先去问了四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也并不知情。” 胤禟和胤俄对视一眼:“哦?四哥竟然不知?” “可不是么,他还能骗我这个亲弟弟不成?”胤禵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哼,我的好四哥,瞧瞧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又是怎么对你的? 胤禟点头赞同:“也是,四哥若是知道,肯定不会瞒着你呀!” 胤禵咬了咬牙,僵笑道:“那是!那是!可弟弟想着此乃两位哥哥的嘱托,怎能就此没了下文,于是我便再派人去打探,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胤俄笑道:“如何?” 胤禵双眼放光,脸上都是得意之色:“还真叫我探出了点头绪,那水泥还有原料都是皇阿玛自己从庄子上带回来的,想必是皇阿玛无意中找到了方子,便命人尝试,这才出了结果。” “原来如此,还是十四弟厉害呀”胤禟似笑非笑的说道:“可若是皇阿玛,如此好事,他为何不告知天下?” 胤禵叹息一声:“弟弟觉着,或许这方子来源有什么问题,又或者是皇阿玛高风亮节,不屑于到处彰显自己的功劳荣耀,毕竟比起撤三藩,收复失地,这点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胤俄拍了拍胤禵的肩膀,哈哈笑道:“十四弟说的有理啊,这种小功绩在皇阿玛那里多如牛毛,若都要大张旗鼓的告知天下,那只怕是记都记不过来。” 胤禟也笑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作罢了,不过还是要感谢十四弟帮忙,回去我们也会将十四你的辛苦好好跟八哥说说。” 胤禵双眼一亮,拱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若日后还有需要帮忙的,九哥十哥尽管跟我说就是,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客气。” 胤禟和胤俄对视一眼,笑道:那是自然,十四有什么事,也可派人来找我们,能帮到的哥哥们一定尽力!” 胤禵拱手:“多谢九哥十哥!等弟弟我搬出宫,定日日到哥哥府上与你们饮酒作伴。” “好啊,那我们就等着了!十四快回去吧,莫耽误了课业,我们也要出宫了。”胤禟胤俄笑着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胤禵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心中得意,既没有透露四哥,又借此事与他们拉近了关系,也算不枉他来回折腾了这么多。 胤禟、胤俄两人边走边聊。 胤禟翻了个白眼:“他倒是瞒得紧,已经知道是四哥做的,还在这跟咱们装傻呢!” 胤俄摇摇头,笑道:“人家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面上看着再不和,到关键时候还是向着自家人的。” 胤禟翻了个白眼:“那可未必,十四那人心眼多着呢,如今这事算不得什么,他自然是还顾念着老四,但若是涉及到争位的大事,你再看看他如何反应?以他那娇纵的性子,想必是第一个要踩着他那嫡亲的四哥上位呢!” 胤俄叹了口气:“那毕竟是要命的大事!自古以来为了皇位,兄弟相残的还少了吗?也怪不得他。” “就算是那位置就在眼前,小爷也绝对不会如此对五哥!”胤禟冷哼一声:“反正我就是瞧不上他。” 胤俄笑道:“九哥和五哥的感情自然是不同!不过既然九哥看不上他的心性,想必八哥也将他看得通透,又为何还愿意让他接近?” 胤禟嗤笑一声:“有八哥在,还担心他能翻出什么花来?再说了,八哥对那些臣子都能做到礼贤下士,又如何容不得一个骄纵些的弟弟了?若真是……以后给他个郡王当当就是了,总归支持咱们的人越多越好!”:,, 第157章 第 157 章 眼见事情一步步顺利发展,胤禟、胤俄两人便去了八贝勒府,将情况跟胤禩一一讲过,讲他二人是如何引诱十四主动帮着探查,又是如何巧妙将消息送到十四手中,进而在再由他那传到太子的毓庆宫,见到十四,他又是如何的说辞等等。 胤禩认真听着、面露赞赏之色,他拍了拍胤禟的肩,又冲胤俄笑了笑:“此番真是辛苦九弟、十弟了,设计如此精巧,想必太子、十四都觉察不出这里面的门道,也只有九弟、十弟才能将事情办得如此漂亮,为兄真是高兴!改日定会跟大哥好好说说九弟、十弟的手腕,好叫大哥也能为有这样才智过人的弟弟而感到骄傲!” 胤禟哈哈一笑:“这还得多谢大哥和八哥的抬举,才能有我兄弟发挥的机会!”两人举杯敬了胤禩,三人一时气氛更加融洽。 胤禟嘿嘿笑道:“如今太子已经知道水泥乃是老四所献,心中必定对他起疑,以太子那万事都要紧抓在手里的脾性,此番必定要跟老四好好闹一场,届时咱们兄弟可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不过……”胤俄皱了皱眉:“只以此事,二人闹些矛盾很正常,但恐怕不能让他们彻底离心。” 胤禩轻轻摇了摇扇子,笑的成竹在胸:“十弟说的有理,不过小事积少成多,再深厚的感情也得磨没了,太子处处都好,就是少了些容人之量。” 胤禟嗤笑一声:“他少的又何止是这一项!以他的心胸,此番定要想法子为难老四。哎?对了,既然如此,咱们何不趁机推波助澜一番……”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两日后,朝会结束,胤禛被康熙单独留了下来。乾清宫里,康熙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叠奏折,对胤禛道:“老四啊,你看看吧……” 梁九功让小太监取了抱过来,胤禛一看,这一沓厚厚小臂高的折子,足有二十来本,他有些不明所以的拿过一本,想着是否与今日朝中所奏之事相关,谁知翻开一看,竟是在参他命奶兄海保在京城做生意乃与民争利! 他又换了几本,发现这些奏章中全是在参此事,更有说他创“宫”字品牌,联络十大商会在全国开设加盟店,实乃公器私用,扰乱市场,长此以往,与民不利,与国为害…… 胤禛心中叹息,当初向皇阿玛提出此法时,就预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 他当即跪下:“皇阿玛,儿臣惶恐,“宫”字品牌绝不会做出扰乱市场,危害国家之事,反而是为百姓提供便利,为朝廷赚取赋税,为皇室赢得民心!儿子当日与皇阿玛所说的初心,不曾有半分动摇!如今好不容易获得十大商帮的认可,各地第一批加盟店都已开设完毕,“宫”字品牌运行良好,这一切刚刚走上正轨,儿臣绝不可能为了区区银钱,做出危害百姓,危害朝廷的事,请皇阿玛明鉴!” 康熙抬抬手:“起来吧,当初这提议是朕允诺的,皇阿玛自然支持你,但这毕竟乃前所未有之事,朝臣们心中有疑虑也很自然,这些折子朕已留中不发,想必他们也能看出朕的意思了。” 这“宫”字牌的香皂在各地销售火爆,内务府也有不少银子进账,这当然是好事。不过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免得真出了事不好收场。刚设立“宫”字品牌时,那些汉人朝臣的折子才叫言词犀利,什么“有辱斯文,有辱皇家威严”就差指着朕的鼻子骂朕是个贪财的土财主了!想比之下,这些折子里说的都还算轻的。 “往后如何行事,还要多加留心,如今不过初初运行就有折子弹劾,若是真出现什么问题,只怕众口铄金,阻力重重之下,便再难推行。” “当然了,但凡要做事,就必然要面对各种阻碍,做的事越大,阻碍自然也越大,的要有足够的能力和信心才能一一克服。” 胤禛站起身拱手道:“儿臣谢皇阿玛教导,必定会好好盯着他们行事,不会让皇阿玛失望的。” 康熙点点头,拿起桌案上的折子:“嗯,没什么事就且去吧。” “儿臣告退。” 康熙看着胤禛退出去的身影,在心中叹了口气,今儿给他看这些折子,不只是为了点一点胤禛,让他日后行事周全,更是为了胤礽。 胤礽是大清的太子,也是他又当爹又当妈一手养大最心爱的儿子,可谁知近几年行事却越发不着调了,在内宠幸奸佞小人,在外又被索额图蛊惑离间门他们父子之情,如今可好,连跟他一起一同长大的嫡亲兄弟都容不下了。 有老四这样勤恳踏实又忠心的兄弟在身边辅佐,胤礽他不知道好好笼络也就罢了,却还摆着储君的架子动辄训斥,生生叫老四与他离了心,这回水泥,老四已经隐下了自己的功劳,一心为着大清的发展,他却仍找这么些人来弹劾老四做生意的小事,想以此拿捏他,真真是昏招。 胤礽明明自小聪慧过人又明察善断,御下之道更是自己手把手教过的,如何能处理不好兄弟间门的关系?康熙闭眼思索片刻,难道又是哪些如索额图之辈的小人、佞臣,在他耳边嘀咕了些离间门的话!? 定是如此!再如何英明睿智之人也经不住耳边日日蛊惑!康熙隐忍怒气,待他抓住这些胆敢带坏胤礽的小人,定要狠狠处置了他们! 出了乾清宫,到殿前空旷之地,胤禛停下脚步对张保嘱咐了几句,便转道向后宫给德妃请安。张保作为胤禛身边的得力太监,立刻就明白过来这出事情的缘由,转身便按主子爷的吩咐出宫办事了。 胤禛一路沿着长长的宫道漫漫走到后宫,到了德妃这里,派太监通报,得知德妃正在抄经,便让下人不去打扰。 等候了盏茶时光,德妃这才出来,见他面上没有半点不耐,倒是心中满意,于是笑问道:“怎么不让人通传?本宫身边的人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平白让你等了许久。”说着便瞪了身边的嬷嬷一眼。 那嬷嬷俯身:“老奴这是不愿替娘娘弗了贝勒爷一片纯孝之心呢?” 胤禛起身行礼:“儿臣不愿意打断额娘抄经礼佛,不过稍等片刻罢了,不算什么。” 德妃面上的笑更浓了几分:“本宫还想着你最近忙着水泥的事,必然没工夫进宫请安呢,今日到是得了些空?” 胤禛微微一顿:“额娘是如何得知儿臣在为水泥的事忙碌?” 德妃笑容僵了僵,突然记起胤祯虽告诉自己水泥是他四哥所献,但上次十四问他,他对着十四这个亲弟弟,自己这个亲额娘都推脱说不知,显然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只能补救道:“满朝上下,最近无非是这件事最惹人注目,本宫便估摸着你也应该在为此事忙碌。” 胤禛点点头:“水泥却是朝廷大事,不过开采使用自有工部的大人们操心,儿臣也并未参与实际工作。” 德妃笑容微僵,老四这意思,是在说自己一个后宫妇人,不应该管朝中大事? 胤禛不想在这上面纠缠,便笑着转移话题:“母妃近日身体可好,十四最近功课可有进步?” 德妃缓了缓神色:“本宫倒没什么,就是成天为十四操心,十四这孩子你还不知道,就是一混小子,功课刚被皇上夸了几句,就得意忘形的到处跑,真是不让人省心。他那嫡福晋看样子也管束不住他,唉,多大的人了,你瞧瞧这功课写的……”说着就让人从匣子中拿出一沓功课来递过去。 胤禛接过来翻看了看:“十四地这些想法确实新颖大胆,有其独到之处,他如今正是年轻气盛,以后年纪大些,文章自然更加沉稳周详。” 见德妃不甚满意的表情,胤禛笑道:“不如儿子再去前面,问问先生看他的功课是否有进益?” 德妃顿时高兴了几分:“好,好,你去问可比本宫要方便的多,十四就得靠你这个哥哥多关心,记得千万让那些太傅严格管束,莫要放纵。” 胤禛起身行礼:“母妃放心,儿臣这就过去,一定叮嘱太傅们关照好十四弟。母妃先休息吧,儿臣告退!” 德妃摆了摆手:“去吧!” 上书房里,皇子皇孙和宗室子弟正听着太傅们的讲述,昏昏欲睡,倒也不是大家都不勤勉,只是刚吃过了午食,肚里正消化着呢,上书房又没有午休的说法,这会自然是昏昏沉沉,脑中跟浆糊一般。 胤禛这时过来,从窗户那一瞧,十四脑瓜子都快埋到书里头了,眼睛更是已经彻底闭上。 见到这场景胤禛自然很不满意,他转过视线,就连十三这个平日跟他一样刻苦的,此时也是强睁着双眼,可那眼神却飘忽无神的很。 这个点儿大家都困,胤禛经历过自然也明白,不过母妃的嘱咐当儿子的也得完成不是? 他没进去打扰,只转到隔壁太傅们休息的房间门,与里面几位太傅见了礼,看了看弟弟们的功课,又跟太傅们聊了几句,这才告辞出来。 见他走了,几位太傅在里间门聊着:“四贝勒倒是好眼力,不过片刻便将几位阿哥文章里的问题点了出来。” “四贝勒的才学确实是拔尖的。” 一位留着长长的美髯的太傅问道:“那咱们照着吩咐给加点功课?” 另一人思忖片刻,点点头:“加,肯定得加!都特意来看过,也将问题点出来,若是没点儿改变成效,怎能行呢?” 那老太傅捋了捋胡须,笑眯眯道:“行吧……” 于是之后数天,几位小阿哥拿着针对各自的加练题目,欲哭无泪,等十四好不容易咬牙完成先生交代的功课,下次去后宫看望德妃时才知道,原来这一出全是他的四哥闹出来的,又是一通咬牙切齿。 这都是后面的事了,此刻胤禛出了上书房,转过脚步向北走去,苏培盛跟在他身后,心道这是要去哪儿?:,, 第158章 第 158 章 苏培盛跟在胤禛身后,默默不言加快脚步,在距离毓庆宫不远的宫道拐角处,见到了捧着个匣子的张保,张保又回来了?原来主子爷是要去太子那? 胤禛看了张保一眼:“都拿齐了?” 张保惯常肃着脸,不像苏培盛常常带着笑,不过倒是显得沉稳可靠:“是,奴才仔细检查过几遍,不敢有一张遗漏。” “嗯。”胤禛答应着,还是接过匣子细细查看了一遍,这才递回给张保“走吧!” “嗻。”两人跟在他身后,沿着长长的宫道,进了毓庆宫,求见太子殿下。 毓庆宫中,负责传话的小太监笑着回禀:“太子殿下近几日犯了头疾,先下正在午歇,不知何时能起,四贝勒不如改日再来?” 胤禛一脸关切:“既如此,臣弟更应该探望一二才是。” “这……”那小太监有些为难,踌躇着是否要再回去请示,就见四贝勒摆了摆手:“无妨,臣弟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小太监见此也不好推辞,只将他引到一间小厅中坐下,上了茶水便在一旁候着。 胤禛轻抿了一口,就闭目养神起来,苏培盛和海保自然也静静立着。 这一等就是近一个时辰,苏培盛早起就跟着主子,进宫个把时辰连口茶水都没喝上,此时只觉得腹中饥饿难当。 张保更是中途还打宫里、四贝勒府一个来回,急着拿东西,同样也错过了午膳,但好在他跟苏培盛都是伺候人惯了的,还有过一日食水未进的时候,倒也能受得住,此时在太子宫里候着,更是眼观鼻鼻观心,抱着匣子不敢有丝毫妄动。 终于支呀一声,从门外进来一个小太监,冲胤禛打了个千儿:“四贝勒,太子殿下有请。”胤禛这才睁开眼,整理衣袖跟了上去。 胤禛跟着小太监进入毓庆宫主殿,殿中虽有许多宫人侍奉,却静悄悄仿佛不存在一般,抬眼就见太子正一手支着额头,另一手伸展开,由着身旁的太监为他整理衣冠。他斜靠着坐在上手的黄花梨宽椅上,眉头微微皱着,眼睛似睁非睁,一副刚午睡起来的样子,因为垂着头,他眼下的青黑更明显了几分,像是许久都没睡好。 胤禛上前几步跪下行礼:“臣弟给太子请安,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安静了片刻,胤礽睁开眼,好似刚发现胤禛进来,他稍稍坐直了些,接过小葛子奉上的茶水,一口喝了,才笑道:“是四弟呀,怎得行如此大礼,快起来吧。”他转了转肩,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点了点肩膀,示意小葛子过来给他推拿。 胤禛三人起来:“谢太子殿下。” 胤礽被按摩的舒适,眼睛又有些似闭非闭:“也是巧了,孤刚午睡你就来了,下人知道我这几日犯了头疾不敢打扰,到让你苦等许久。你呀,就是太实在,若有急事就让下人进来通报,若是没有就先回去,下回再说便是了,怎的白白等了一个时辰。” 胤禛抿了抿唇,关切问道:“臣弟这事不算急,不敢打扰太子歇响,今日也无其他事,坐一会子正好歇歇脚。太子殿下头疾可好些了?太医可用了药?” 胤礽渐渐又斜靠回去,眯着眼:“无妨,不过是这几日惦记着朝中的事,没睡好罢了。” 胤禛松了口气:“太子殿下时刻为国事操劳,是乃百姓之福,大清之福。太子身体关乎国本,知道没事,臣弟便放心了。” 他上前两步,拱了拱手:“今日本不该搅扰太子休息,只是听闻太子殿下身体不适,臣弟实在放心不下,二是臣弟要说的事虽不太急,但也很重要,乃是跟近日朝中正要推行的水泥有关,臣弟担心误事,这才来讨扰。” 胤礽睁开眼,挥退了身边正在按揉穴位的小葛子,似笑非笑的看向胤禛:“巧了不是,这几日孤的耳根子不得清静,总有人在念叨那什么水泥,今日四弟也来了,可是有什么高见?” 胤禛略一示意,张保便上前几步,将手中捧着的匣子恭敬呈上,自有小太监接过去将匣子交给胤礽。 胤禛拱手道:“自打皇阿玛说了此物,臣弟便急忙收集水泥材料,找来工匠研究。此乃臣弟收集实验所得,水泥建房、铺桥修路等用法用量以及维护方法,如今皇阿玛下旨推广,朝廷上下正开展蓄水池和河堤的修整,若是此时太子门下属官有了这些数据,必能省去不少时间,尽快取得成绩让皇阿玛赞赏。” 胤礽翻了翻匣中的纸张,看着洋洋洒洒写满了几十张,图表数据一应俱全,还有些修造蓄水池的示意图,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拿起几张,在手心轻敲了几下,抬眼看向胤禛:“这么多,四弟倒是好生认真,孤相信这东西真的有效,只是孤怎么听说水泥方子是四弟前阵子直接献给皇阿玛的?这消息可是从十四那传出来的,做不得假。四弟若真想帮孤,怎的不把那方子直接给孤?” 胤禛心中微微一沉,果然太子已经知道方子的事,不然今日也不会有那么多参他的折子。那一沓折子虽来源混杂,可其中几位大人的名字明显是太子一派的,再结合皇阿玛的特意提醒,他当时就知道这方子的秘密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不过其实他知道早晚有这一天,隐瞒方子之举,既是不想将功劳全部让出,更是试探之举,试探皇阿玛见他与太子疏离,是有什么反应,可还会一味维护太子?试探太子对他这个一直支持他的兄弟,在有小小违逆他的举动后,能有几分容人之量?试探老八、老九、老十之后对他的态度十分会转变?试探朝中的大臣…… 诸多试探的结果,决定了他下一步该怎么走,只是没想到,太子直言此事是十四透露出来的,倒在他预料之外,想是借此让他心生隔阂,好让他更忠心效劳。不过结合今日母妃的神情,太子这话倒不似假话。 也对,按当时的情形,那么些宫人跟着皇阿玛一起到庄子上,即便是皇阿玛下了封口令,但这动静,若宫里如四妃那般掌着实权有心人真想打听,也能打听得一二,再结合之后的事略一猜测,也能猜个不离十。 他心中有几分恼恨,倒不是不喜十四的这番打探,打探很正常,若是他自己,也定会派人去打探,只是打探出来了,却无知无觉将消息走漏,明显是御下不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成害。注1《易经》若遇大事,自个儿屋子里说的东西也轻易叫下人透露出去,定会坏事的。 只是此事牵扯过多,不好叫十四知道细节,还得等以后时机合适时再提醒,眼下还得先回答太子的问话才是,胤禛上前一步,拱手看向上方坐着的太子:“此方确实是臣弟所献。” 胤礽呵呵一笑:“怎么这会不再跟孤隐瞒了?” 胤禛垂头拱手:“臣弟并非要刻意隐瞒太子。” 胤礽眼神一厉,一掌拍向宽大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殿中气氛顿时凝滞,周围伺候的太监宫娥低眉敛目,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听他冷冷问道:“哦,既然你未想隐瞒,那为何不早早将方子献来,由孤呈给皇阿玛?” 胤禛复又跪倒,一拜再拜,脸上满是陈恳焦急之色,看向胤礽:“太子殿下请听臣弟一言,臣弟得了方子,立刻就想进宫将其献给太子,再由太子献给皇阿玛,可臣弟又想着,如此一来,最后皇阿玛却不一定会将这差事安排给太子的人吧?臣弟左思右想,由臣弟献方,由太子的人实施,才能将水泥方子的效果发挥到最大。” 胤礽微微一顿,看向胤禛:“你的意思是?” 胤禛拱手:“太子请细想,献方之功不过微末,之后在各地城墙、水利的实施才是连续不断,持续长期的大功。若是太子献方,已有此功劳在身,必然引得朝中一些人奋力争斗,试图将这实施推行的功劳抢过来……” 胤礽扬眉:“哼,不用拐弯抹角,直说就是,“一些人?”不就是直郡王那派罢了,有什么好避讳的?” 胤禛清咳一声:“是,届时皇阿玛如何决断,尚未可知,但直郡王一派必定会对太子的行动造成许多阻碍。” 胤礽明白老四要说的意思,如今皇阿玛打压了舅舅,明显对自己的势力起了忌惮之心,如今这水泥用的好了必能造福天下,获得巨大名声,皇阿玛肯将这样的名声给自己,再让自己如虎添翼吗? 恐怕是不会吧。若是自己的人献方,大清太子得了名声,那只怕在实施上,皇阿玛就要倾向直郡王一派,用他们来平衡自己。之后必定是自己只得献方的名声,但不能过多沾手,而直郡王一派则有推行的功劳,如此两方又是个平局的结果。 胤禛见他脸上怒色消减了几分,似乎听进去了,便继续道:“但如今则不同,臣弟虽献方,但求了皇阿玛隐藏,并不占献方之功,如此,在朝堂众人和直郡王看来,水泥便单纯是由皇阿玛指派的一件大差事,既然是差事,便是谁都能做,而他们却不知太子您这里已经有了更详实的资料,如何操作不需再多番尝试,日后若比起成果,自然是太子您的人出彩,功劳更多、更胜一筹。” 胤禛说完,便垂首低眉敛目,等胤礽发话。至于另外一点用意:两方人马争功的情况下,必然要实心任事,拿出成果才好给上头交差,如此水泥实施起来就能更快些,早日于百姓多些助益,就不好说出来了。 殿中安静了片刻,胤礽睁开眼,定定的看着下头老老实实跪着的四弟,看他面上神色恳切,倒是一副全心全意为自己这个太子打算的模样。 胤礽勾唇轻轻一笑,老四还真是狡猾,他这意思是说他虽然做了献方的事,但并没有公布出去,也就没占去献方的功劳,而之后实际推广时,自然是有现成的实验数据效果更快更好,这才能将直郡王那一派的人压下去。 不过这样算起来,前头设想的平局,就变成了他棋高一着,看似倒也没吃亏,这个老四,还真是巧舌如簧,倒是不能小瞧了他。:,, 第159章 第 159 章 “原来如此,”胤礽轻笑一声“如此说来,倒是孤错怪四弟的一片良苦用心了!倒是孤的不是?” 胤禛拱手,诚恳道:“臣弟不敢,也是臣弟愚笨,未能想出更好的招数,且不论如何,都应该早早与太子殿下商议才是,都是臣弟考虑不周,才有了误会,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胤礽哈哈一笑:“说开了就好,说开了就好啊!孤日后还指望四弟帮扶,又岂会在乎这点子微末小事?” 胤禛十分感激的叩拜:“多谢太子殿下宽宏,臣弟必将尽力辅佐二哥!有这些资料,之后水泥推广起来必定事半功倍,效果显著!” 胤礽满意的颔首:“孤自是信你的!只是如此一来,不是委屈了你这个最先得到方子又研究许久的大功臣?” 胤禛拱手道:“臣弟不敢,这都是臣弟应当做的,这水泥用起来能对百姓不少助益,便是臣弟的心愿、大清的福气,况且再好的方子,最终还得辛苦朝堂上的大人们推行实施,否则也与废纸无异……” “好了好了”胤礽摆摆手:“这些场面话还是留着日后见了那些臣子再说吧,虚头巴脑的,真是听的孤头疼。行了,既然如此,那这匣子孤就留下了,明儿就打发人誊抄分派下去。” 胤禛拱手道:“太子殿下英明!” “对了,孤新得了今年上好的西湖龙井,还有两个精致的摆件,四弟带回去把玩吧。”胤礽挥了挥手,小葛子便走到一旁博古架上取了一只手掌大的紫砂茶叶罐和两个黄花梨匣子来,苏培盛和张保小心的接过来。 “谢太子殿下!” 胤礽揉着额头:“行了,若没什么其他事就去吧。” 胤禛拱手:“是,臣弟先行告辞。”他缓缓站起身,伸了伸有些麻的腿,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小葛子看着四贝勒一行出了毓庆宫,转身沏了杯茶递过去:“殿下,奴才瞧着,四贝勒的心还是向着您的!” 胤礽嗤笑一声,接过来喝了一口:“你懂什么?他不过是在亡羊补牢罢了,若是真如他所说,为何非要先斩后奏,不一开始就前来告知孤?” “这……许是真的思虑不周?又或者畏于殿下的威势不敢说?”小葛子猜测着,轻轻靠过去帮他揉着额角。 胤礽放下手,舒适的闭上眼:“都是借口罢了,若他同孤商量,难道孤还会不同意吗?” 小葛子皱了下眉,悄声道:“那可不一定。” 胤礽瞪了他一眼:“嘀咕什么呢?” 小葛子忙垂下头:“没什么,奴才是说,不论如何,反正如今的结果是对太子爷您好就是了。” 胤礽没回答,又闭上眼靠了回去,但唇角的冷意却久久凝而不散。 -- 回到府里,胤禛梳洗完换过衣裳,就站在案前,沉默不语的写着字。 张保按吩咐去找了府里的徐长史,将今日的事得给他透个气,日后若是有个什么也好应对。 苏培盛磨好了墨,趁着换茶的功夫,到值班房里歇了口气,他徒弟王守贵立刻拿了点心茶水伺候着,苏培盛伸着脖子几口将点心塞了进去,又猛灌了一碗茶水往下顺了顺,这才挥开在一旁给他揉肩敲腿的小太监们:“行了,叫准备的杏仁酥油茶可备好了?” 徒弟王守贵忙从一旁的茶水间端了个食盒来:“干爹放心,都已按您的吩咐备好了。” 苏培盛打开来瞧了一眼,点点头,站起身撑了撑腰,端起食盒转身进了正殿。 殿中没留人,他抬头见主子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笔下不停,案上的纸已经垒了厚厚一沓。 他轻手轻脚的过去帮着研墨,瞟了一眼,左边的那沓应当是今日给太子承上去的实验数据,贝勒爷这是重新又默了一份。 右边刚垒起的两三张纸,则是主子爷这几日正在看的明史,与左边的字迹流畅飘逸不同,右边纸上的字,跟那明史第三册上一样,方方正正,规规矩矩,咋看还以为是两人所写。 苏培盛心中叹息,这是又用抄书来平心静气了。 不过这回他倒是猜错了,胤禛并不是因为被参奏或太子的态度而生气,若连这点事都受不住,那如何能在宫里活的自在? 他是在想这次试探的结果,在想上奏的朝臣都分属哪些势力,在想直郡王老八他们可能的动作,在想今日太子如此态度,日后当如何应对?在想皇阿玛的话语有何深意,是否还是想让自己全力支持太子?亦或者是不愿太子的势力再次增强? 朝臣好说,每逢朝中大事,将他们的站位一次次记录下来,纯臣、墙头草、支持皇阿玛、支持太子、支持直郡王的也就有了大概。 直郡王老八他们,人多、主意也多,很难猜透,不过总得一定是跟太子对着来。 太子……确实缺乏容人之量,只怕这次要在心中给自己记上一笔了。跟着他,只能紧收臣子的本分,该奉上去的不能保留,不该拿的绝不能碰,这才能有喘息的余地。 不仅如此,在皇阿玛处置了索额图后,太子也变了,变的更加紧紧抓住手中的一切,不肯有分毫放松,或许是怕会失去更多吗?胤禛微微皱眉,可有些东西,就如沙子,越是紧握,越是抓不住。 至于皇阿玛给他的感受,只有“矛盾”二字。既想让太子好,却又不得不限制着他,其纠葛心绪表现出来,便是如这次水泥的事一般,盼望自己支持太子,但又不能让太子势力发展壮大,也不能全心全意只想着太子而忘了皇阿玛,这才同意自己匿名献方,又让自己看到那些奏折,点着他去寻太子。 当然,这只是自己的猜测罢了,皇阿玛的心思谁能轻易看透,而自己未来又该如何行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呢? 胤禛在心中叹息一声,人事纠葛,纷纷杂杂,如线团一般理不清头绪,却又无法快刀剪乱麻,真叫人心乱如麻。只是个皇子便如此之难,若是处在皇阿玛的位置上,要处理天下人事,该是怎样的艰难又应当有如何的手段才能治得了天下呢? 胤禛翻了翻手中的书,这新修出来的明史比起以前读过的史料确实详实了许多,可数十册书却都不曾找到这问题的答案。 苏培盛不知胤禛心中所想,他将茶水放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劝道:“主子爷响午就没吃,到这半下午的,可要传膳?” ……殿内如他所料,一片寂静。 行,没叫他滚,说明气不算大。苏培盛又道:“刚沏的茶,爷不如喝点润润喉也好?” 还是没有回音。 过了片刻,胤禛写完一张放到右边,将书册翻过一页,又拿起一张纸铺好,侧身见苏培盛还在跟前杵着,撇了他一眼,这才拿起茶碗。 掀开茶盖,一股奶香飘来,茶碗中不是深色茶水,而是一片乳白,中间还浮着些杏仁碎,胤禛顿了顿,还是仰头喝了。 喝了就好,喝了就好!苏培盛心中叹息,忙接过茶碗换了普通的茶来,又在案上放了碟糕点,就退后几步,默默立在一旁。 可眼瞧着又过了约么小半个时辰,主子爷还在那埋头抄书,苏培盛也有点急了,按今日的情形,主子爷定不想去后院,可是天色渐晚,如此下去只怕晚膳也要省了。 一整天只在进宫前草草吃了些早膳,再就是一碗杏仁酥油茶,这身体如何受得了? 苏培盛皱眉思索片刻,悄悄的退了出去,抓过徒弟王守贵问道:“大阿哥呢?这会快要散学了吧?” 王守贵立刻答道:“今儿下午是叶先生的课,这会子还没回来呢……不过也应该快了” 苏培盛一听,两眼放光:“叶先生?叶林叶先生?” 王守贵疑惑道:“是啊,府里就这么一位姓叶的先生呀!”师傅这是怎么了,这还能不记得 苏培盛一扫心中的忧虑:“好,太好了!”说着抬脚就进入殿中。 胤禛虽大半注意力在手中的书和纸上,但也瞧得见苏培盛这奴才进进出出的:“何事?” 苏培盛凑过去:“大阿哥今日去叶先生那听讲,这会子也快到点了,主子爷可要去接?” 胤禛顿了顿,将手中的笔放下,闭了闭有些困乏的双眼:“走吧!” “嗻~”苏培盛眉开眼笑的答应着,服侍他净了手,收好桌案上的东西。 胤禛一路大步流星的走着,苏培盛和小太监们在后面赶的气喘吁吁,本来距离就近,这会更是不过片刻就到了听竹轩门口。 他挥退了上前请安的下人,进去几步就到了书房门口,院里伺候的下人跪了一地,可此时弘晖和叶林在侧间桌案旁正说的兴致盎然,两人谁都没发现门口还立着一尊大神,墨竹几人倒是发现了,却见苏培盛摆手示意,拦着不叫行礼,胤禛就这么站在门口听了几句。 上回去庄子上放纸鸢,叶林给弘晖布置了个题目,让他研究朝代更替的原因并写个分析论述来,今儿他便带着从阿玛书房中找到的一些明史资料,和这几日钻研所得的结果,到叶林这来交作业了。 他来的虽早,但叶林先是看过了他的文章,又让他将所以引用的数据一一找出来分析,之后还是没有如弘晖期盼的评判这文章写的如何,而是带着他将前明后几十年的历史都细细读了一遍,胤禛来的巧,叶林这会子刚开始说到重点。 “阿哥这文章写的极好,从天时地利、前朝政治和朝廷的统治政策几个角度阐明了前朝覆灭的原因,可以说阿哥这篇文章写到的点都是对的。这个研究方向极大,但仍有出色文章,可见阿哥之聪慧,并不因年龄小而阻碍你宏观分析能力。” 弘晖笑的腼腆:“先生过誉了,学生知道这文章中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还请先生斧正。” 叶林拍了拍他的手:“咱们弘晖阿哥如此谦逊,以后学识必定能更上一层楼。那我就来说说我的看法吧。以前听过一句话,说是这钟鸣鼎食之家,若是要败,从外面一时是杀不死的,得从里头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注1 “这话浅显,但也很有几分道理。”叶林站起身,正准备侃侃而谈,突然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人,定睛一看,这不是贝勒爷吗?:,, 第160章 第 160 章 叶林见到胤禛,忙上前几步,微笑着拱手相迎:“竟然没见到贝勒爷在门口,是学生的不是,贝勒爷快请进……”奇怪,今日四爷怎么默不作声的突然出现? 胤禛略一颔首,大步进去,旋身坐下。墨溪急忙奉上茶水,他接过喝了一口,便垂眸抿唇慢条斯理的抚着茶沫。 这些动作看似一如往常,可叶林怎么觉着这会儿胤禛的情绪不对? 叶林也拿起茶碗抿了一口,放下的功夫趁机侧身看了一眼苏培盛,他已退到一旁装柱子,垂着头,眼睛瞅着地面,脸上带着点和善的笑意,瞧着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叶林眨了眨眼,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弘晖并未察觉到他叶先生的担忧,他笑嘻嘻凑到胤禛身边,将手里的文章递过去:“阿玛,今日先生与我讲前朝覆灭的因由,刚刚先生讲了一遍明朝后期的事件,这会正要开始评讲我前几日写的文章呢……” “嗯“胤禛接过去翻看了起来,不过五页纸,到是来回翻了好几遍。 叶林看着,总觉得气氛不太对,眼珠一转,笑道:“这评讲起来恐怕还得许久时间,一时半刻说不完,要不今日先下学,下次再继续,免得耽误阿哥、贝勒爷吃饭,贝勒爷您说呢?” 胤禛低头看着那几页纸没回音,好似出起神来,而弘晖显然不愿讲到关键时中断,往叶林跟前走了几步,有些不舍的拉住他的袖子拽了拽。 叶林看着面前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屋里安静了一瞬,没人吭声,就见苏培盛上前一步,笑道:“不如叶先生和两位主子一起用晚膳?边吃边说也是一样的。”他笑的一脸真诚看向叶林:主子爷这晚膳能吃几口,可就得靠您了!叶先生,奴才看好您啊! 叶林看苏培盛一脸谄媚的笑容,心道果然有异,平日怎么不见他这般积极提议他一个谨小慎微的贴身太监,今日到是胆大包天,竟然做起主子的主来了? 叶林一时没吭声,转头看向胤禛,吃与不吃得这位主子爷说了算呀? 胤禛将那几页纸卷起捏在手中,看了一眼叶林,起身拉着弘晖就往外走。弘晖被他拉着,边往外走还边回头看向叶林。 叶林落在后面,一时不知要不要跟上去,谁曾想苏培盛这老小子还盯着他呢:“哎呀,叶先生快请呀,奴才这就吩咐下人置办好酒好菜来。”说罢,就摊开一只手,摆着请走的姿势看着叶林。 叶林顿了顿,瞅着他一副你不走我也不走的模样,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得大步跟了上去。 宫殿还是那么美轮美奂,菜色还是那般精致美味,与往常不同的是,吃饭的人倒是多了个弘晖。 三个人,一整桌子菜,叶林却觉得有些食不下咽,怎的就自己动筷子动的最勤呢?他看出来了,今儿贝勒爷这是心情不好啊? 叶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这苏培盛可真够贼的,搁这给他下套呢?他侧头瞧过去,就见苏培盛一脸讨好的冲他笑,又一眼一眼的看着胤禛基本没动的筷子。 叶林转过脸,见弘晖也因为这古怪的气氛缩在一旁不吭声,那筷子只冲着跟前的一盘虾仁清炒小白菜上夹,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能靠几岁的娃娃来活跃气氛吧?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他当做没发现胤禛的异状,轻咳了一声,给弘晖夹了个红烧狮子头,见他笑着吃了,又逮着他一通夸,从读书习字夸到写文章、查找资料,小小年纪便已有章有法,真是无处不好。 叶林心想,夸孩子,当爹的总是开心的吧? 如他所料,胤禛确实是肯开口了,可谁知张嘴却是说他:“子玉,不可这般娇惯孩子,老是这样夸他,倒养的他以后不知天高地厚了。” 弘晖听了这话,喜悦的表情瞬间蔫了下去。 叶林在心中叹气,看来这招是没用了,不过肯说话就好,说着说着心情就好了嘛。他在桌案下悄悄拍了拍弘晖的手:“非也、非也!学生认为阿哥的文章,抓的几个方向非常准确,以阿哥的岁数而言,这答案确实是极好!” 胤禛看他一眼,没言语。 叶林哈哈一笑:“当然了,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答案,再如何好也总有进步的空间,阿哥是学过这个道理的对吧?” 弘晖点点头:“是,先生教过,学无止境,永远都抱着谦虚的态度,自己才有进步的空间。” “这就对啦,”叶林看向胤禛:“所以贝勒爷不必太过担心,学生不会将大阿哥宠坏的。” 胤禛看了他们一眼,也夹了块红烧狮子头吃了起来。 叶林见他又不搭话,想了想,这是遇到的事比较大?他既然不说,估计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不知是何事,就无法劝解,叶林纠结片刻,干脆把话题转回今日的教学上,将他的注意力从那事上转移开好了。 他给弘晖舀了一勺鸭汤:“阿哥,我以前与你提过一个词,是通往成功的捷径与钥匙,它叫做批判性思维,你可还记得?” 弘晖歪着头想了想,先生您以前提过很重要,但没具体讲是什么。” 叶林笑道:“今儿咱们讨论明史,就可以来验证一下,什么是批判性思维?又为何能给你带来成功?要拥有批判性思维的第一步,便是怀抱一个念头去阅读大量的文献,从而了解情况。这念头是:不能固步自封,还有无数新线索等待被发现。目前,这一步阿哥你已经完成了。” 弘晖眨了眨眼:“先生是指,我前些日子读过的那些史料” 叶林点点头:“对,还有今日我带你读的那些。是不是已经读的头晕脑胀了?” 弘晖不好意思的点头:“确实,资料太过庞杂分散,有时不知读来有何用。” 叶林笑道:“当然有用,这第二步便是理解这些杂乱无章的原始信息,归纳出每个人的想法和观点,看懂他们的推论过程。但与此同时,要保持自己思想的独立,不被他们所影响。这步还算简单。” “第三步,便是经由对这些观点、论据的理解和评判,形成自己的独有的洞见,就是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与他人不同的观点。这是批判性思维关键的一步。” 弘晖若有所思:“就是了解他人的观点以及成因,根据自己的思维评判它们,并得出自己独有的理解?” “对,阿哥真是一点就透,”叶林侧头,悄悄看向胤禛,见他被成功吸引住,正看着这边,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一喜,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继续说道: “很多时候,甲有甲的委屈,乙有乙的诉求,乍听上去都挺有道理,正是那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可若是听完了两人的话,只当个和事佬是万万不行的。没有自己的主见,别人便会觉得你好哄骗,合起来欺骗你,所以,无论是做文章,还是为人处事,千万不能人云亦云,得有自己独立的思想。” 弘晖笑道:“这个先生也是讲过的,尽信书不如无书,自然也不能随意听信别人的话!” 见弘晖都记得以前讲过的内容,叶林心情大好,笑眯眯道:“是啊,你知道其话语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和角度就可以了,观念不同非常正常,非必要时,绝不要浪费时间和精力与人争辩。但若有必要说服对方或写文章时,就要用到第四步。” 弘晖好奇的睁大眼看过来:“哦,是什么?” 叶林侧头偷瞄一眼,发现父子俩人神情出奇一致,不禁微微一笑:“至于这第四步,便是找到足够多的论据,用富有逻辑性的语言去论证你的观点,去说明你的观点比其他人的优秀之处。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利益视角,这些来自于他们的经历和所处的位置,因此不要莽撞的评判别人的对错,而是去理解他们的思想,必要时找到各方都能接受的方式,去消除分歧,达成合作。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你要有非常高超的说服技巧,能够表明你的观点的同时,影响别人的行为。这能力若是达到了顶峰,便可如荀巨伯一言退军,或者是张仪那般寸舌动天下!”注1 弘晖好奇道:“寸舌动天下如此厉害?张仪又是何人?” “那是孔圣人游历诸国的时代,是秦楚燕赵韩魏齐为战国七雄的时代,张仪师从鬼谷子门下,习得纵横之术,游说六国入秦,可以说他一人就能抵十万雄兵。”叶林笑了笑,一脸神往:“那是群星璀璨的时代,不过不是我们今日要讨论的,等日后得空,再找些史料给阿哥来看。” “是。”弘晖答应着,不过想到要读好多资料,心里又是期盼又不愿那日太早到来。 “今日我们还是来聊聊前朝旧事吧,不过记得要用上批判性思维。”讲回正题,叶林看弘晖集中了精神,便转头向胤禛拱手说道:“学生与大阿哥一起,略读了明史后五十年,觉得明代之所以灭亡,其原因众多,天灾不断,军事薄弱,宦官当权,以至于内忧外患常年不断,贝勒爷应当也是读过,不如也来一起聊聊,如何?” 胤禛想了想:“也好,不过我并未如子玉一般读了那许多史料,倒是还要请子玉细细分析了。” 叶林哈哈一笑:“贝勒爷客气了!”:,, 第161章 第 161 章 三人都已吃的半饱,室内烛火明亮,安静无人打扰,正是聊天说话的好时候。 叶林端起茶碗啜饮了一口,挑起话题:“元之后,明朝延续两百多年,经历十六代帝王,算是在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朝代更替看似如四季轮回般自然,但细究起来,却有其不同根由。” 胤禛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靠向椅背,放松的将手搭在扶手上,摇摇头,叹息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话说的容易,但身处其中,若真想看透缘由,甚至做出改变,确是艰难!” 弘晖坐在椅上,轻轻晃了晃双脚,认真的点点头道:“所以先生说应该好好研究,好的就学来,坏的就引以为戒。” “对啊,因为太重要,所以尽管复杂难辨,也要花精力去研究透彻。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更能明事理,会治世。”叶林笑着看向两人:“当然了,在不同人看来,这根由也不近相同,不过理越辩越明,道越论越清,即便最终不能达成统一的意见,也应当有所收获。” 胤禛微微挑眉,眼神灼灼的看向叶林:“哦?看来子玉是已有所得了,你是如何看的呢?” 叶林拱手:“学生不敢称懂了,只是有些浅见罢了。前明到底因何而亡,就如观看人世百态一样,纷纷扰扰、乱花迷人眼,”他伸出手,手指在在烛光下泛着莹莹的润泽, “压死骆驼的绝不是某一根稻草,覆灭一个朝代的原因也很多。但就如同这桌上的菜色一般,总有那么几样,是重中之重的大菜、硬菜。”叶林看向弘晖:“这就要说到研究复杂问题时,必须学会的一种方式,那便是区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弘晖皱眉看向叶林:“何谓主要、次要矛盾” 叶林想了想,举了个例子:“若发现一人死亡,官吏查案,那主要矛盾便是找到致命伤,因为这伤才致死,而次要矛盾则是无关性命的病痛。他身上可能同时有数种病症,哪种才真正导致他的死亡呢?这便是最关键的地方。” 弘晖点点头:“学生明白了。主要矛盾便是那刺入心脏的一刀,是人死之因,而次要矛盾则是全身小病大病,次要矛盾看似繁多但其实并不立刻致命,主要矛盾才是根本。” 叶林笑道:“那阿哥可知,为何要特意区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呢” 弘晖想了想:“因为主要矛盾最重要?” 叶林摇摇头:“是因为稀缺性。世上的问题千千万,永远是解决不完的,而咱们手头的时间门精力和资源有限,不可能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在只够解决少数问题的情况之下,首先便应当挑选主要矛盾。” 胤禛叹息一声:“确实,这天下的事就算想一一解决,也是有心无力啊!” 叶林不知胤禛为何惆怅,许是心中装的事太多?他眼珠一转,伸出双手,作出向自己跟前扒拉的动作:“这也是自然,就像桌上这十多盘菜,每一盘我看着都喜欢的很,可惜肚量有限,没法全部吃完,便只能挑最喜欢的硬菜多吃了。” 噗嗤,弘晖被这比喻逗的忍不住笑出声,胤禛也勾起唇角:“子玉就是天天来吃也是管够的,万不可贪吃将肚子撑坏了。” “咳咳,”叶林笑嘻嘻一本正经道:“那感情好,学生以后可要常来贝勒爷这儿打秋风。” 胤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我等着,子玉来,我自然是好酒好菜伺候着。” 叶林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手:“不敢,不敢。” 他轻咳一声,拢了拢衣袖:“因此学生认为,找出主要矛盾比将所有问题都找出来更重要,找到它,才能研究针对性的解决办法。而若是判断错误,把次要矛盾当成了主要矛盾,就只能治标不治本,白费功夫不说,病症还有可能积重难返。” 胤禛听得入神,不由问道:“所以关键是如何从诸多内外因素中挑出主要矛盾,前明的主要矛盾究竟为何?” 叶林笑而不答,只拿着银筷夹了几块烤鸭到胤禛碗中,又给弘晖夹了一筷子水晶琉璃蹄膀,转头见胤禛还不动筷,笑道:“贝勒爷,不是边说边吃吗?您也快吃几口,若是因为学生在这啰嗦,扰的贝勒爷吃不下去,那学生的罪过可就大了!” 胤禛愣了愣、一时无语,他还是头一遭遇到有人如此要挟他吃饭的,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又不忍苛责,只得接受“要挟”,将碗中的肉吃了,谁知子玉还得寸进尺,刚吃完,碗里就又多了一筷子笋尖。 他抬眼望去,就见叶林睁大眼一脸无辜:“哎呀,只吃肉不吃青菜对身体不好的呀,这个菜做的清爽的很,贝勒爷也尝尝,” 胤禛忍不住瞪了叶林一眼,却见他嬉皮笑脸的,完全不当一回事,在那埋头吃得欢快,还以为自己没发现,偷偷跟弘晖做鬼脸、挤眼睛。 胤禛眯了眯眼,右手蠢蠢欲动,想治治他这股子顽皮劲儿,免得弘晖有样学样,可心里确实还惦记着他的未尽之语,这一犹豫,子玉就已转过脸,恢复了正经模样,胤禛没抓到现行,无奈之下,还是低头将碗里的笋片吃了。 抬头见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一同笑了起来,忽然觉得弘晖能被带着活泼些也挺好。想到子玉又是说玩笑话、又是笑嘻嘻的张罗夹菜,不知何时积累在胸口的烦闷之气,突然一下就散了。 胤禛微微叹息:“肉和菜都吃了,子玉可以继续了吧主、次要矛盾着实新颖,那又该如何找出前朝灭亡的主要矛盾呢?” 叶林探头看了一眼胤禛面前空空如也的碗碟,满意的点点头:“贝勒爷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太好了,世事往往难就难在辨认主要矛盾这第一步。咱大清改后金国号为清时,明朝已经对内外部动乱无可奈何。一位叫陈启新的武举人写了一篇名为《论天下三大病根》的奏议,他提出:如今危机四伏,内忧外患,原因是缺少技能熟练的将才,应当培养武将提拔到高位。”注1 弘晖了然一笑:“他认为主要矛盾是朝廷军事力量薄弱,所以因当提拔武将!” “是”叶林颔首:“大阿哥觉得他说的对吗?” “这……”弘晖回想到自己看过的资料,微微皱眉。他觉得不对,可若是这么说了,岂不是显得自己的先祖在军事上比不过前朝吗?他转头有些踟蹰的看向阿玛,见他点点头:“确实不对。” 胤禛回想大清开国史,摇了摇头:“可以说是原因之一,但算不上主要问题。改年号之初,咱们的人数少的很,跟前明根本没法比。武器上也落后,他们有火铳、红夷大炮,咱们开始是没有的,是后来才有的红衣大炮。” 弘晖有些吃惊的瞪大了双眼,先祖这是以弱胜强,真是厉害!不过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前朝的主要矛盾必然十分厉害,否则怎会在人多炮多的情况下还打不过自家先祖? 叶林笑着点头赞同:“对,明末光军队人数就是几十倍之多,厉害的将领也不是没有,早些有戚继光改良鸳鸯阵,之后有孙承宗守宁锦二百里,袁崇焕宁远、宁锦大捷,兵部尚书孙传庭活捉闯王、多次镇压李自成、张献忠,卢象升创立“天雄军”,还有毛文龙、满桂、祖大寿等人,都是杰出将领。就连退居一方的南明,都有李定国连战连捷收回许多疆土、导致咱们南王孔有德、和硕敬谨亲王尼堪死于他手,还有郑芝龙、郑成功父子,称霸海域数国几十年,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因此军事力量确实不是主要矛盾。” 胤禛弘晖父子俩听的出神,虽是敌对关系,可还是对这些名将一脸向往之色。另一方面,也觉得能打下这江山的先祖更是神勇! 胤禛略一思索,问道:“当时崇祯是如何回复陈启新提拔武将的奏议呢?” 叶林笑道:“当时听了这人的奏书,崇祯皇帝认为有理,赐他“吏部给事中”的正四品官。而此事在朝野上下引发了巨大争议,大小官员都反对他的奏议。” 弘晖有些疑惑的皱眉:“既然内忧外患,朝廷官员为何还反对提高军事力量?” 叶林叹息:“历朝历代,开国时武官强盛,而定国后,朝廷大多为防备武官叛乱,会压制武官的势力,而明朝更是将这一点做到极致。那时不允许武将担任朝廷文官职位,也就是说朝堂上站着高位的全是文官。” 弘晖皱了皱眉:“文轻武,文官把持所有权势?” 叶林摇摇头:“不仅如此,就是在战场也是文官、宦官级别更高,可以指挥武将打仗,如何作战武官做不了主,就连后勤部署都无法干涉。外行指导内行,能发挥的多好就可想而知了。” 弘晖吃惊的瞪大双眼:“这岂不是将武将都架空了,那还如何打仗?” 叶林叹了口气:“可不是吗,连靠着文官庇护的武官都无法发挥所长。”:,, 第162章 第 162 章 叶林拿了只勺子,做出指点江山的架势:“那时武将的境遇极为低下,靠着亲近的文官,才能勉强正常作战。譬如戚继光与内阁首辅张居正关系挺好,他发明了赫赫有名的鸳鸯阵对敌。这阵乃十二人为一组,有队长、两个盾牌防守、四名长枪手、还有两个狼筅手相互配合应敌,还有两名镗钯手和一人持火铳负责后方守卫。” 叶林拿勺子做出先挥舞,后戳刺的动作:“阵法的原理基本上就是:用三米长的毛竹把敌人扫倒,然后长枪手上前把敌人戳死。十二人配合,对上单兵的倭寇自然是胜算极大。但我有一问:既然都有火铳,为何不组建威力巨大的火铳队,反而要组建耍着长矛竹竿的鸳鸯阵,从火铳回到长矛,这岂不是倒退?”注1 “是啊,而且在此阵中,火铳还只负责防守,并不是用来杀敌的核心力量?”弘晖疑惑的问道。 屋里安静了片刻,就站在一旁的苏培盛都在好奇为什么。 胤禛略一思索:“莫不是弹药不够?” 叶林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确实,因为文官们觉得强大的火铳队太不可控制,于是并不支持,戚继光军队的后勤、武器、粮食都只好全靠分散支援,靠着张居正帮他四处筹措,所以才无奈之下,用鸳鸯阵来战斗。等张居正一死,与他关系亲近的戚继光也被罢官免职,曾经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一代名将,死时朝廷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注1 弘晖摇摇头,叹息一声:“如此名将,已在首辅庇护下,战斗都有掣肘,那些普通将领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胤禛手指在桌上轻点:“不过即使如此,大明军事实力也还是在的。” 叶林认可的颔首:“是啊,破船还有三千钉,更何况是大明这样一艘延续了两百年的巨轮?而面对即将沉没的现实,除了有人提出军事改革,还有许多人也做过其他尝试。 宋应星的《天工开物》想必大阿哥是知道的,这里面记载了一百三十多项的各种工艺,汇聚了当时工匠这一行业的思想精华,即使一时不曾收到重视,也不会影响它传世的美名。但宋应星本是个书生,并不懂得工匠手艺,他的目标应该是考取功名,又怎么会去写这本工匠技艺的书呢?”注2 弘晖急切的问道:“对呀,先生,这是为什么呢?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自来是看不上其他农工商还有下九流的行业,他作为一个书生,又怎会违反读书人的天性呢?” 叶林笑眯眯的又给两人加了点菜,看着他们都无奈的开动筷子,这才继续:他几次会试不利,有些心灰意冷,没能为官,觉得是因为朝堂上文官职位不够,自然也不会赞同陈启新提拔武将,再占据文官职位的提议。” “但陈启新的举动给了他启发!他反思之后,觉得明朝衰败原因在于官员文人过于注重理论主张,而忽视了各种技术在民生中的实际应用。文人为官的政绩与他治下的土地产出、商品质量、钱币真假、人口数量等等有关,虽然这些都是农工商这几个阶层所要操心的事,但这也决定着百姓是否能生活的好。可读书人读了一辈子书,却没学过这些,等当了官,就直接来治理,自然难出政绩……”注2 叶林看向弘晖:“大阿哥,你觉得他抓的主要矛盾是什么?” 弘晖皱眉思索了一会,抬头道:“务虚与务实,朝廷官员太过务虚,不懂实务?” 叶林笑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弘晖面上顿时出现一片红晕。 叶林温声道:“正是如此!地方官员治理一县,县城富裕的,官员自然不用操心,若去了那不富裕的县城,官员也不懂该如何改善民生。 长此以往,官员治理、朝廷政策与百姓实际生存脱离开,不但对国家没有助益,反而会产生了许多阻碍。所以,他才花费数十年心血,写出此书。“天工开物”指的是上天要通晓万物的道理。他是希望底层官员和上层达官贵人在治理百姓时,可以参考书中的内容,做出真正有效的政绩。” 叶林看向胤禛笑盈盈道:“贝勒爷觉得官员太过务虚不懂实务可是主要矛盾?” 胤禛沉吟片刻:“实务确实对百姓民生很重要。若是懂了,自然管得好,若是不懂,瞎管一通反而成害。但历朝历代皆是士管理农工商等阶层,即使官员不懂如何制盐制衣,只要将懂的人管理的好,自然也无碍,因此算不得主要矛盾。” 叶林赞同的颔首:“是啊,确实不是。儒家宏观道理和当官后的实务分离也不是一朝两代了,几百上千年都这么过来不是?对此也有了应对措施,官吏的“吏”不就是帮着官员处理具体事务的?再说读书人能考取功名,那脑子都不算笨,若是真心想了解这些技艺,就算不能像宋应星学到精通,也至少也很容易就能明白其中道理,若想应用也不难。” “因此,虽然宋应星在书中描绘了上百种工艺,又在图文中百般提醒阅读的王和士阶层,要各司其职,了解实物运作的道理。治理百姓时,就能使农人出产更多粮食,匠人制作精美器皿,商人顺畅运转经济,人人各司其职,则能使一国百姓富足。” 弘晖想了想,睁大双眼,认真道:“先生,我觉得他的理念还是很有道理的。” “是啊,确实是治国良策!”叶林轻叹一声:“可惜了,他的思想虽对,但当时提出,为时已晚。若真的如他所想,不断提高各种工艺,王、士两个阶层又能管理好国家,则不出十年必定国富民强。可惜时间门有限,提高技艺还好说,国家管理却难的很。” 胤禛淡淡道:“不过两个学子都能看出国家问题极为严重,朝堂的官员和皇位上的人未必看不出大明已经积重难返,明明知道,却无力回天的滋味想必不好受。” 叶林拧起眉心:“是啊,譬如首辅张居正也曾做过改革,改革历来是一个随时能掉脑袋的事,他已经身为一人之下的首辅,又为何要这么做呢?因为他也看出,万历帝登基前,明朝就已经陷入极大的困境。军事上需要两面应敌、军费支出极大,官员人数增长了近三倍,皇室支出也是大的吓人。 开销不停往上翻,税收却比以前下降了五分之一,寅吃卯粮都还不够,这国家还能维持多久就可想而知。可惜,改革终究不彻底,随着他死后,就人亡政息了。”叶林心想,估计万历上台不旧后,也看明白了朝廷的状况,自知无力回天,就干脆摆烂了。 弘晖摇头:“的确,作为首辅的改革都没能彻底改革,那其他官员就更没戏了。” 又好奇追问道:“他具体是如何改革的呢?” 叶林感慨道:“一是整顿官吏,淘汰不合格的;二是查清隐匿土地好收税:三是军事改革,提高战力……” 胤禛眼中闪过光亮:“这些倒是命中核心!” 叶林看胤禛的神色就知他挺赞同,怪不得他上位后同样做了这些:“有效是有效,从寅吃卯粮变成有了十年粮储。” 弘晖赞叹道:“真是厉害!” 叶林摇摇头:“可惜了,此举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张家一家人的性命最终也不过是给明朝换来了片刻喘息罢了。” 胤禛挑了挑眉:“即便如此,也很值得!” 叶林知道胤禛的想法,还是说了一句:“若能早些修正,又能令政策不因人而中断,就不必用太过凌厉的手段,缓缓改之,遇到的反弹也不会那么大。” 胤禛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叶林笑嘻嘻转移话题:“也是前朝气数已尽个,他们谁能想到,从清□□努尔哈赤发布七大恨,到清军入关进入北京城,不过用了短短二十六年时间门。启初不过几万人的小小部落,军事力量不如明,人口数量不如明,经济财富水平自然也是不如明的,却在二十六年间门取得如此成绩,真是旷古烁今的成果!” 说到这,胤禛和弘晖的脸上都显出自豪又憧憬的神色,这是大清先祖立下的不朽战绩,值得所有后人仰望学习。 叶林清了清嗓子:“既然军事、务虚都不是主要矛盾,那再聊聊自然环境吧。”他转向弘晖,唇角含笑:“阿哥文章中提到明朝天灾频发,曾有连续十几年水旱灾害不断,人口大量死亡的记录,尸体太多瘟疫蔓延又进一步加重了恶化。并且那时气温下降,导致粮食连年减产,更是给大明的江山雪上加霜。那明朝衰败的主要原因是否是天灾?” 弘晖思索片刻,看向叶林摇了摇头:“学生觉得不是。” 叶林微一挑眉:“许多人倒是这么觉得,阿哥为何认为不是呢?” 弘晖拿着手中的筷子,在桌上比划了一个大圈:“既然天灾频发,那就说明不只是汉人受灾,当时草原上满蒙部族应当也受灾了才是!说到气温下降,草原位于北方,温度只会下降的更厉害。也不知当时冻死了多少牛羊,部族百姓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天灾之下,后金与前明又有什么区别?难道天灾还会只挑着前明的地区发生不成?因此学生觉得这不是主要矛盾。” “说的好!”叶林鼓了鼓掌,又转头冲胤禛挤挤眼:“阿哥小小年纪便能一眼看透其中关节,这会贝勒爷可不能说我是乱夸了吧?” 胤禛轻咳一声,给叶林和弘晖各夹了点菜:“多吃菜。”:,, 第163章 第 163 章 看胤禛不反驳,叶林自觉扳回一局,笑的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喜气洋洋道:“阿哥说的很对,不止如此,若说每个朝代灭亡时大多气数已尽,所以总是天灾不断,可反过来看,下一个朝代兴起时,不同样是在灾难中重生?两者都处在天灾,都在贫瘠的环境中求存,却为何一个走向灭亡,一个走向新生?” “可见天灾是加速陈旧腐朽王朝灭亡的进程,也是新的王朝出生需要打破的蛋壳。同样是缺粮少衣,旧王朝起义不断,新王朝上下一心,为何?盖因人们已经清晰看到旧王朝灭亡的命运,对他完全丧失了信心。” 胤禛沉思片刻,看向叶林,眼眸闪亮:“不破不立,而之所以破的如此势不可挡,确是因为民心已失,子玉说的有理!” 叶林叹息一声:“不说富裕,只要有吃有喝有命活,天下有几人会想不开去造反呢?” 弘晖听罢,若有所思:“由此可见,民贵君轻,便是要得民心,让百姓生活的好,君王心中有百姓,百姓自然也不负君,即便有灾祸,也能携手度过。既然天灾不是主要矛盾,那么……” 弘晖歪着头回忆了片刻,眼神亮晶晶的说道:“学生记得好像看过记载,明末各地官员士兵的粮饷许久都发不出来,只能靠将士们自己筹措。前明覆灭时,朝廷太仓只有区区四千二百两白银,还比不上一个普通的富商。连京城的守军都已经一年没收到粮饷了,想必也无心恋战,有再多的士兵也是无用。因此钱财不足恐是一大问题!” “阿哥说的,对,也不对”叶林指着最大的汤碗,这是明,又指着它周边一圈小些的碗碟,这些是明附近其他国家:“缺钱?自郑和下西洋后,明朝与各国贸易往来不断,卖出丝绸瓷器,而明并未从他国采购太多昂贵商品,卖的多,买的少,于是大量白银从国外流入,明朝白银总量是上升的。也就是说,从国家整体看,明的钱是比以前增加了的。”他夹了几筷子菜放入汤碗中,胤禛看着那汤碗里混杂着乱七八糟的各种菜,眉心微拧,却也没说什么。注1 弘晖疑惑的皱了皱鼻子,提出疑问:“先生,为何钱多了,却越来越穷?” 叶林笑着解答:“因为从国家总体来看,国内货物数量并未变化。银子增多,那么同样一锭银子能买到的东西会变少。” 弘晖在心中算了算,若有所悟的颔首。 叶林见他明白,继续道:“同时明朝纸钞泛滥,朝廷管理不当还肆意印钞,导致通货膨胀,即物价上涨而纸钞不停贬值,购买力不断下降,富人更加努力的聚集财富,也使得穷人更穷。但这也不是朝廷没钱的主要原因。”叶林转头看向胤禛:“贝勒爷可知这银钱都到哪去了?” 胤禛抬头看过来,眼带询问,弘晖也好奇望向他。 叶林微微一笑:“从开销上来看,其一、宦官权臣把持朝政,自然养的家财万贯。但此事历朝皆有,不是主因。其二、宗室成员太过庞大,朝廷赋税早就养不起了,这才是根子。” “明制,皇子除太子外,皆受封亲王,亲王之子除世子外封郡王,郡王之子除世子外封镇国将军,以此类推。可想必明□□没能想到他老朱家人丁会如此兴旺吧,明朝徐光启先生曾推算过,每三十年重视成员,人口翻一倍,如果不论男女都算上,明这一朝代,光皇室成员至少有七十万人。他们既占了良田千万顷,又不用纳税,还得朝廷出银子禄米养着,以万历帝最宠爱的儿子福王为例,他就算是得了良田两万顷,一个人就占了全国田地的千分之三。”注2 “不但如此,朝廷也因宗室越来越穷,为何?这些地方宗室习惯了在自己的地盘上敛财,百姓收入一大半都被收去了,再加上天灾和通货膨胀,越劳作越吃不起饭,只能卖地转为佃户。如此算来,天下百姓手中哪还有良田可供耕作,大多都变成了这些宗室富户雇佣的佃农。而土地集中在权贵手中,朝廷就更难收税,如此恶性循环,花的多而收税少,朝廷也就越来越捉襟见肘,官员俸禄发不起,灾民无钱粮救助,各地守军更是收不到军饷……” 弘晖叹息一声:“怪不得上次去庄子,先生教我要珍惜银钱,阿玛也教我不可奢靡浪费,前朝之例,实该引以为戒!” 叶林点头看向两人:“理财算账,是一门大学问,小到普通百姓,大到一国皇帝,若想顾好自己的一家一国,必须得学好这个本事,否则就是家有金山银山也禁不住造!” “譬如前明,皇室花销不菲,万历光御厨就有四千到七千人,皇帝一人一年,只在吃上,就要花掉三十万两白银!他还经常大兴土木,只定陵就花费八百万两白银。到崇祯时,全国太监十万人,光是他们的衣食住行就得花费多少? 若被“富有天下”这话迷了眼,那就真是个糊涂皇帝!真在那个位置上,才会发现处处都要用钱,维持现状尚且不易,更别提发展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只有即善于开源,又善于节流,日子才能过得好。一家是如此,一国亦是如此。” 听了这话,胤禛倒是大受震撼,以前他从未考虑过皇阿玛还会缺钱,毕竟他可是坐拥天下的人,从来只见他给人赏赐,仿佛内库和户部的银子是取用不尽的。 虽也看过户部的账,但那些大多是一笔笔的收支记录,并未形成数年综合统计,无法反映出朝廷整体情况。且毕竟受世间观念印象,士农工商排在最后,觉得商人倒卖货物,不事生产,心中对他们总有些瞧不上。如今却发现,不管商人如何,至少还是得如皇阿玛用李家那样,用他们挣钱才是! 弘晖掰着手指算了算:“百姓穷,朝廷穷,连皇帝肆意花销,应该也不富裕,这些银钱流向宗室权宦富户,而他们吃用有自己的产业供给,所以应该花销应该比不上收入多,如此,大量银钱就会在库房堆着落灰了吧?” 叶林比了个大拇指:“阿哥说的很对!就拿那十万太监来说,多数人定是活不下去,才会做出如此选择,此外,想必还有很多自宫了却没能找到门路,得到能领俸禄的职位,这种可怜人还有很多。” 苏培盛在一旁听着,也是心有戚戚的抹了抹眼,若有活路,谁家会愿意卖儿卖女把孩子送到宫里呢? “如此下去,穷的越穷,富的越富,当大多数百姓都穷的活不下去时,这朝代也就失了民心,到了难以挽回的时刻。”叶林取过一张饼,撕下一个小角,将它放入一碗汤中,而在剩下的饼上舀了一勺汤滴在上面: “这饼就如同天下的财富,而这汤则是天下的人口。阿哥请看,届时,全天下绝大多数人只能来分这指甲盖大的一块饼,而极少数人占了绝大部分的财富,再加上天灾,百姓全都活不下去了,不是饿死就是被砍头,反正都是个死,成了或许还能吃一顿饱饭,不成被砍头到也能死的少受些折磨,如何能不反?” 胤禛看着那一小块饼渐渐沉入汤中,另一边那勺汤在大块饼上盘踞,一时间心里感慨万千。 弘晖也一眼看明了这其中的道理,他看向胤禛:“阿玛,咱们大清以后可万万不能走到如此境地!” 胤禛心情沉重的点点头,几人都陷入沉思,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弘晖想不到太多,片刻后,他瞪大眼睛望过来:“先生,先生,看来百姓穷的活不下去就是主要矛盾了吧?” 叶林叹息:“我觉得这应该是所有朝代走向衰落最重要的原因,它让百姓不得不反。可若只针对前朝,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种结果呢?” 弘晖思来想去:“应当是因为官员贪污?皇室过于奢靡浪费?” 叶林微微摇头:“这是前朝衰败的核心原因之一,但还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胤禛望过来,眼眸幽深:“如果这些都不是主要矛盾的话,那以子玉之见,主要矛盾究竟为何?” 叶林眨了眨眼,勾起唇角笑的顽皮:“学生曾听过一句话,叫做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咳,咳……”弘晖惊奇地瞪大双眼:“这是什么道理?!” 叶林哈哈一笑:“也许这就是人的本质吧。” 他朝胤禛拱手道:“痴迷与天地争斗,或许还能从中学到些道理,可痴迷与人相争……危害无穷。” 叶林摇头叹息:“若在朝堂,这便是党争,也是学生认为的主要矛盾。” 胤禛心想,党争同样是历朝历代十分常见,为何会成为破坏根基的主要矛盾,前明的党争有何特殊之处吗?又可还会继续发生在大清? 他眼神灼灼的看向叶林:“还请子玉细细道来。” 叶林看着前方,眼神迷离,似乎在回顾过去:“不知这风气从何而来,不知不觉间,前明的士大夫不论愿意与否,大半都被裹挟了进去。譬如文武之争,虽也常见,在前明确是少见的严重。”:,, 第164章 第 164 章 “文武之争厉害到什么程度呢?前面说过明朝的武将地位低,开国时尚好,越到后期所受限制越多,武将在前方征战,后勤部署由不得自己做主也就罢了,如何战斗更是不得不听从不懂军事的文官和宦官的指派,否则若是勇敢出战,就要被说成贪功冒进,逞匹夫之勇;若是暂不出兵,以防守为上,那就是畏缩不前,胆小怕死。”注1 弘晖皱眉:“这哪里是在配合武将作战,这明明是在故意挑刺嘛!” 叶林叹息一声:“是啊,在他们看来,武将的能力高不高、施展的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听话,对他们来说,听话的武将才是好武将!” 胤禛摇头:“如此之下,军队战力如何能正常发挥?” 叶林抿紧双唇:“自然是大打折扣。即便到了国将不存的南明末期,位高权重的文官仍旧看不上会打仗的武官,对其打压限制,如此情况,手握重兵的武官自然不干,于是与那武官有矛盾的文官,干脆放弃武官,自己上场指挥作战,结果自然是兵败。”注2 弘晖瞪大双眼:“奇了,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这两人是谁,到底有何仇怨?” 叶林笑道:“文官是大学士黄道周,武官是南安伯郑芝龙,两人是隆武皇帝的左膀右臂。至于起争执的原因嘛,说来也简单,便是在皇帝大宴群臣时,谁应该做上座。” 弘晖哭笑不得的:“竟然只是因为区区座次?” “可不是嘛”叶林笑道:“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在黄道周看来,自明朝开国起,从来就是文臣坐在武将前面的,而如何能在他这里改了,岂不是很没有面子?而在郑芝龙看来,如今整个国家都靠着他们武将才能存活,堂堂铁血汉子,受了这么多年的鸟气,凭什么如今还要矮人一头?” “那最后结果如何?”弘晖好奇的眨了眨眼。 “最后黄道周还是坐了上座,郑芝龙自然十分不悦,后期黄道周要出兵作战,郑便拒不配合。”叶林抬手摸了摸鼻尖:“不懂打仗的文官自己筹措士兵粮草,自己上阵杀敌,也算是古今奇闻了。” 胤禛眉头拧起:“文武百官配合才能安天下,两者缺一不可,虽然他们之间可以相互牵制,但还应将治国安邦放在首位,怎能所有人都本末倒置?” 叶林露出个讥笑一声:“在争斗成瘾的风气下,都是先将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又有几人在乎大局?他们不仅本末倒置,更是非得把武官踩在脚下,被甩几鞭子还的叫好,这才肯罢休呢。” 弘晖吃惊的瞪圆了眼睛:“这些文官也太凶猛了吧?” 叶林呵呵一笑:“这才哪到哪?明朝中期,文臣对武将的压制已到了极致,武将根本不是文臣的对手。既然没了对手,那就找些对手出来。被那些士大夫阶层找出来的对手有二,其一便是皇帝,其二便是他们自己。” “武宗暴亡,内阁首辅杨廷和策划,选取武宗堂弟明世宗朱厚熜继统。定议以皇太子仪式即位,可在武宗的遗诏里,写的是嗣皇帝位而非皇子,朱厚熜觉得你给我遗诏是说的嗣皇帝,转头又把我压下去一辈,成了武宗的儿子,不是说话不算话嘛,这就闹了一次不愉快。不过在皇位面前,也就只好摸着鼻子认了。” “在世宗朱厚熜称帝后,杨廷和认为明世宗既然是由小宗入继大宗,就应该尊奉正统,要以明孝宗为皇考,兴献王改称“皇叔考兴献大王”,母妃蒋氏为“皇叔母兴国大妃”,祭祀时对其亲生父母自称“侄皇帝”。 好家伙,一眨眼,自己的爹娘就成了叔叔、叔母?不能认自己的亲生父母,朱厚熜不干了。为了皇位不认自己的爹娘,这不是陷他于不忠不孝吗?他不忠不孝了,那群臣岂不是显得肝胆忠义了?日后他坐在皇位,也难以难以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更何谈治理天下?” 胤禛皱眉,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汉人不是一直口称君为臣纲吗?却越来也是说给别人听的吧。 叶林撇了撇嘴角:“可惜朱厚熜就算已经当了皇帝,他说了也不算啦!你猜怎么着?文武群臣六十余人上奏皇帝应当改宗,并声称朝臣中‘有异议者即奸邪,当斩!’,朱厚熜几次与杨廷和等官员商议,皆被否决。于是,一场长达数年的大礼议就此展开。” 弘晖呵呵一笑:“好家伙,不同意他们的就是“奸邪”就该被斩,这怎么听起来像是昏君才会说的话?” 胤禛摇摇头看向弘晖:“并非这些人昏庸,反而他们相当聪明,他们借着此事,第一可以排除异己,第二可以压迫新帝,权臣和新帝双方角力,说白了就是权臣想给新帝一个下马威,以便之后继续把持朝纲,而新帝不想当一个傀儡皇帝,欲夺回权利,就必须反抗。” 叶林点头赞同:“确实如此,僵持数年,权臣仍不肯罢休,嘉靖三年,杨廷和之子杨慎又率领两百余官员,在左顺门长跪,劝诫世宗改变旨意。世宗命太监传谕大臣们退朝,但群臣直到中午仍伏地不起,企图迫使明世宗屈服。” 弘晖皱眉:“两百余人?几乎包括了满朝文武吧?这是仗着人多势众,觉得法不责众,来逼迫皇帝?” “可不是吗,他们还派人将那些不愿参与的官员拦住,不许他们走,逼迫他们一同参与。对着皇帝,他们边哭边捶门,声音震天响,朱厚熜震怒,令锦衣卫逮捕为首者八人,下诏狱。结果其他人更为激动,众人冲至左顺门前擂门大哭,朱厚熜再下令将五品以下官员一百三十四人下狱拷讯,四品以上官员八十六人停职待罪。”自此之后,文臣和皇帝的对立就更是屡见不鲜。注3 弘晖张大嘴:“这都不是御前失仪,这是明着逼迫皇帝了吧!” 叶林叹息一声:“所以说,朱厚熜虽当了皇帝,这日子也憋屈的很!” “不过是个称呼,新旧势力的博弈,就能争斗数年不停,导致国家停滞不前,涉及到立太子的大事,就更了不得了。明神宗,也就是万历帝时,皇后无宠亦无子,他不喜宫女所出的朱常洛,喜爱郑贵妃所出朱常洵,群臣大多因为朱常洛是长子而拥立他,由此明神宗与朝臣争论十五年之久,仍旧败于朝臣,立了朱常洛。” “明神宗悲痛欲绝,他感到自己虽贵为天子,而终被群臣所制,最终和大臣闹掰,逐步对朝政失去兴趣,开始怠政,以至二十八年不上朝。所以他在许多人眼中,都是有些昏庸的皇帝。”注4:国本之争 胤禛挑眉:“子玉不这么看吗?” 叶林思忖片刻,抬眼望向胤禛,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不是昏庸,只是绝望罢了。” 胤禛看向他:“哦,为何这么说呢?” 叶林淡淡一笑:“在明朝除了□□朱元璋之外,他是少见的坚持按祖宗旧制,日日早晚学习经传、史书不停的皇帝,李太后对他也非常严厉,加上讲官尽心教授,他自己刻苦读书,可以说他的学问能力都是明朝皇帝中少见的出众。 他平衡三个辅政大臣,全力支持贤能的张居正在全国进行改革,十年间在经济,军事,政治等方面的改革卓有成效,扭转了正德、嘉庆两朝的颓势。他亲政后,还主持了三大征,三次军事行动分别是西北、西南和高句丽,巩固了明朝疆土。如此之人,非但不昏庸,反而是个难得的贤能皇帝!” 弘晖举手提问:“可他后期怎会变得如此荒唐呢?” 叶林摇头叹息:“我觉得,一是因为万历十年张居正死后,他发现在没有一个心怀天下又有能力压服群臣的人了。自此所有人为首辅的位置打破头,却没有人将眼光放高,而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争抢,也没有人能控制住文官各党相互争斗的局势。 二是因为他站的高,看的远,早已发现身下这艘大船已经进水,非有大能力之人,是无法挽回颓势,所以才会毫无保留全力支持张居正的改革。可宫女所生的孩子受过多少教养学过多少学识能力又有几何?他恐怕看出这孩子只是个普通人,根本不是那能在狂风暴雨之下,还能稳稳掌握船舵,将这艘历经百年风雨,已经千疮百孔、不断漏水的大船开向平安的港湾。” 弘晖眼珠一转:“而且这床上舵手还在一刻不停的相互争斗!” 叶林露出几分笑意:“对,正是如此,他所喜欢的贵妃之子或许比宫女之子也好不了太多,不过能好一点是一点吧。” 胤禛若有所思的补充道:“而且更让他心生绝望的是,在多年与群臣的拉锯中,他都一直没有能压服臣子,也没有再出现一个像张居正那样的贤臣,没了张居正辅佐,他也辖制不住这些臣子了。” 叶林有些怅然道:“是啊,张居正加强官员考核、清除考核不通过的庸碌官员,群臣对此改革早已不满良久,张居正一死,便大力弹劾他,导致最终许多改革措施不得不被废止。 大厦将倾,可笑群臣还在为那点权利斗得你死我活,万历帝说什么也没用,谁也不听,十年时间好不容易补救了一些,张居正死后便又被那些他们所救之人亲手拆下,不知该有多气愤?”注5 弘晖皱紧眉头:“这些人也太可恨了些!” 叶林无奈的笑笑:“你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要跟你动刀子。” 胤禛转着手上的扳指,眼神锐利:“哼,都是些没有大局观的蠢货!”:,, 第165章 第 165 章 叶林挑眉, 倒是没想到四爷评价的如此犀利,他点头赞同“万历身为皇帝,尽了所有努力, 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水从船底漫上来, 一点点将脚下的船淹没, 他身为船长,看不到逃脱的方向和希望,无力回天, 只能等着慢慢淹死, 想想就知道该是多么痛苦。 经历了多年与文官集团的斗争,估计他觉得,既然说什么你们都不听,做什么你们都反对,补救了你们还扯后腿, 那干脆摆烂,随他去吧, 所以他才闭宫不出,不理朝政。” “虽说是不理朝政, 可几十年间既没有宦官之乱,也没有外戚干政, 朝内dang争也有所限制,可见他还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把控着大局的,所以我才说, 他并不昏庸, 只是绝望。”注1 叶林说完,室内安静了许久,他抬头夹菜, 却突然发现房里除了苏培盛,早已不见其他下人。 而苏培盛也发挥了他的神隐功力,悄无声息的戳在一根柱子的阴影里,要不是叶林环视一圈,还真没发现他在那。他站在阴影里,垂着头,一动不动,脸上简直明明白白的写着“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叶林瞧他的汗沿着额角往下流,却都不敢去擦,这才反应过来,探讨明史这个话题,是不是有点犯忌讳 现代,六岁的小学生都可对历朝史实随意发表观点,现在又不是说本朝皇帝的坏话,应当没什么吧,看苏培盛的反应,却像是吓得不起叶林看了看胤禛和弘晖,明明都很正常嘛,他摇摇头,将这想法抛到了脑后。 要是苏培盛知道他的想法,必定要长叹一声叶先生您摸摸自己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您还没说哪个皇帝的坏话前明从起的皇帝大臣都给你评讲个遍了 而且您这话里句句都在用明史讲治国之道、帝王之道、君臣之道,这是下人随便能听的吗不说是下人,就是朝廷的大人们也不好跟他们讲的吧也就是您有幸入了咱们四贝勒府了,若是在外面这般评议前朝皇帝大臣,还不知道该怎么被治罪呢 屋里几人都各自思量着,胤禛在想,若自己处在万历的角色,又该怎么办,臣子团结一致跟皇帝对着干,心思全不在国事上,只顾着争权夺利这情况,确实难风气已坏,救无可救除非使伟力大刀阔斧的整顿,从根子上去除腐肉,否则就会如万历一般,辛苦实施新政十年,到头来是一场空。 不论如何,不能让这种风气在大清出现若有苗头,一定要趁早打压,再分而治之 弘晖还想不到如何治理上去,他只想着大礼议和国本之争,感叹道“这文官集团里的汉臣,可真是应了那句,规矩大过天啊为了规矩体统不惜与帝王抗争数十年。” 叶林轻笑一声“规矩到底如何,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说到底,是拿着规矩的名头,为自己dang派谋利而已。” 胤禛垂眸不知想些什么,此时突然抬眼问道“对于国本之争,子玉你怎么看呢” 叶林想了想“汉人自古以来都坚持立嫡立长,是为了防止争斗。但以前朝来看,不管是立了谁,最终文臣集团都会团结起来,站在道德制高点挟持皇帝、跟后来的皇帝争斗,那不管谁上位,其结果也就没什么差别。也许万历皇帝在妥协之后,最终也看清了这点,才会心灰意冷吧。有争斗很正常,可若是恶性争斗,就如同一样碰不得了。” 听了这话,胤禛突然想到若现在的文官也是如此,那还真不必太在意他们的某些话语想法。以前跟皇阿玛去草原,曾经听当地牧民讲过一种病叫疯犬咬。此病无药可医,牛羊狗各种牲畜,甚至是人都会得,传染性极强。发病时狂躁不堪、痉挛抽搐、四处攻击无法停歇,直至死亡。 也许人一旦被名被利被争斗所迷,也会变得如此吧。 胤禛沉思片刻,颔首道“确实如子玉所说,前朝争斗成风乃是一个大问题” 叶林笑道“大礼议之争,国本之争只是反应了文臣集团和皇帝间争斗的冰山一角罢了,文臣集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凡是认同皇帝的人,就是屈颜献媚,就是应该被批判的。 他们认为皇帝的观点不对时,直言上谏,你若不听,要么甩袖走人要么碰死当场,也好成全他们的名声历来只有昏君才能凸显良臣不是吗 当皇帝的,常被文臣一张利嘴挤兑的左右不是,进退不得,可还得靠着文官集团治理天下,因此又离不开他们,那么谁来当这个皇帝都不好受吧 如此一来,皇帝觉得文臣集团老跟自己作对,可不得重用锦衣卫,阉dang吗毕竟后两者的权势直接来源于皇帝一人,完全听从他的指派。皇帝估计想着你们跟我斗,我便来拿他们治你们,如此,文官集团自诩清流,将矛头指向了阉dang。 对外时,文官集团与武将斗,与阉dang斗,与皇帝斗,而在内部,文臣集团却并不是团结的,他们内部也在争斗 东林dang与齐、楚、浙三dang之争,将朝廷上下搅了个天翻地覆。注2 东林dang人讽议朝政,品评人物,抨击当权派,可是威风。他们反对以皇帝为首的当权派的胡作非为,反对王公、勋戚对土地的掠夺,反对矿监、税使的横征暴敛,听起来不错对吧” 弘晖点点头“听着是一心为民” 叶林冷笑一声“可惜再好的口号也只是口号而已。这种反对渐渐从“对事不对人”变成了“对人不对事”,或者他们本心就是想将当权派拉下马,好自己上位这个咱们后人无从得知,但只看他们的行为,便是不论对错、不看国家利益、不想百姓生计,只将朋dang利益和个人名誉放在第一位。” 弘晖皱眉思索片刻,问道“他们如此行径,皇帝就不管吗” 叶林呵呵一笑“怎么管如何管这些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盯着别人的一举一动,但凡不合他们心意的,连皇帝都能教他们骂的狗血淋头,即便是修饰过的文绉绉的那种,也能将人骂的吐血。” “整个朝廷的官员都陷入了一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状态,虽然确实也有些人提出过好的政策,可这种情况下,皇帝都只能退让,用阉dang来制衡,那些真正心怀家国天下务实的官员就更做不了什么了, 比方说提议官府给穷苦百姓贷款,就被骂是与民争利;提议迁都,就被骂是懦夫,不敢舍生取义的胆小鬼;就是块金子,都能骂它不如粪土,更何况其他你争我斗,结果就是偌大朝廷,上万官员,却仿佛瘫痪了一般,完全没法正常运转。” 弘晖皱眉“他们这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呐不想着解决问题,只想着挑刺,真是可恨” 叶林顽皮一笑“可不是,看到你不好,我就好了” 胤禛和弘晖一愣,忍俊不禁的笑出来。 叶林笑眯眯道“dang争之下,人人自危,时刻得保持战斗模式,以防别人找茬挑事,文臣自有他们的清高。再好脾性的人也受不得别人屡屡挑衅,总会反击,如此,这种争斗风气就会迅速蔓延,人与人失去信任,内心就会更加脆弱,更需要抱团取暖,于是从原来的志趣相投结为社团,变成为了存活,必须拉帮结派。 面临外部敌对,dang派内的凝聚力会特别强,整个朝廷风气如此,其状如江河决堤般漫延,就连皇帝也难以管控。甚至连官员们自身也无法控制,只要身在朝堂,不进入社团、dang派,就变成了无根的浮萍,遭到所有团体的排斥,根本难以立足。” 弘晖也叹息一声“君臣不和,dang派相争,实乃大患。” 叶林点头“包括皇帝,人人失了信任,所有人都立起身上的刺,时刻防备别人的攻击,哪还有心思做别的毕竟真要挑刺儿,不说一言一行,只从长相身高都能挑出几十上百个罪状来呢” 弘晖噗嗤笑出声来,有些沉重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胤禛笑道“今日子玉一番解说,叫我和弘晖更加深入的明白了dang争的危害,真是获益良多。” 弘晖也拱手“确实,听先生一言,学生思路清晰、豁然开朗,如今对前明的变化和导致其衰败的主要矛盾理解透彻,再看自己所写的文章,内容浅显,与先生的分析相差距离甚远,还望先生以后多多教我。” 叶林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那是自然阿哥聪颖机敏,只要努力学习,一定会超越我的。” 弘晖羞涩的笑了笑,垂眸思索片刻,问道“先生,学生想请教,是否之前的朝代有过像前明这般激烈的dang争呢,若是没有,那么前明为何会如此呢” 叶林抚掌一笑“阿哥这问题问的好dang派自有国家时便存在了,但前朝确是最凶猛的。其祸根嘛,在我看来,在开国立下国策时就已埋下。” 弘晖两眼放光,拉住叶林的袖子“哦,还请先生细细讲来” 胤禛看向他,眼里都是好奇。 叶林笑着又给两人夹了些菜“贝勒爷、阿哥先吃些菜,别等会儿饭菜凉了,不好消化。” 弘晖笑嘻嘻的接了“怎么会呢听着先生娓娓道来,今日这饭菜都香甜了许多。”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阿玛会破了规矩,跟先生边吃边聊了,要是天天能听这些有意思的东西,别说边吃边听,就是让他吃最不喜欢的食物也愿意。 趁这会儿子功夫,苏培盛也极有眼力劲的叫下人进来换了几盘菜,又默默的站回原位。,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66章 第 166 章 看着他们吃了, 叶林这才继续“这其一嘛,便是对武官的打压,导致武官无力平衡文官集团。明以军功起家, 可却因为担心武官反叛, 着力打压武官的地位。 文、武如阴阳两极,皆乃国家基石,不但缺一不可, 且要维持平衡。孤阴不生, 独阳不长, 阴阳和,则万事生。这虽然是道家的道理, 但也是事物运转的根本。若将武为阳, 文为阴, 则相当于明朝开国之初, 便立下了阴阳不和,阴蔑视阳的祖训。如此一来,怎能长久” 胤禛赞同的颔首“我记得他曾建立军户制度,倒是颇有创意。” 叶林点点头“那军垦制度是很有道理, 半数粮草都可以自给自足。至于军户制度嘛,开始还是好的, 后期朝政紊乱之下就完全荒废了。其根源也在于文压制武。” “自来有文人相轻之说, 而文轻武时, 就更了不得, 武将的待遇、升迁全部被文官把持。文官看不起武将,对他们多有轻慢,上层的军官的日子尚能凑合,可下层兵卒就渐渐过不下去了。粮饷被剥削, 忍受生命危险,却还吃不饱饭,不仅如此,身为军户,还被所有人看不起,若不是被定为军户,世世代代都是军户,早就没人当兵了。” 胤禛边听边思索着该如何避免这种问题,既然文臣管武将弊端颇多,倒是可以考虑将军事拔的更高些,越过文臣,直接由皇帝管理,也可成立一个类似内阁的机构,由皇帝与武将和少数懂军事的文臣共同商议军事行动,至于这名字嘛,“军机处”倒是十分合适。 叶林见胤禛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转头看向弘晖“军人保家卫国,明明是最值得敬佩的人,却受到歧视,甚至到国土面积缩小了一大半的南明,皇帝文臣、所有人的性命都要靠着武将和军队保护时,文臣还抱着这种心态看不起武将,那么灭亡也是必然的结局。 要想提高国家战力,军人的训练自然很重要,但军人的待遇更重要,饿着肚子训练,是出不来好成果的。” 弘晖颔首“学生明白了,文武必须皆重,绝不可轻忽其中任何一个。” 叶林点点头“阿哥说的对。文武同样重要,不过其实天下三百六十行,没有一行是不重要的,它们就如人体的五脏六腑,毛发血管,皮肤骨骼,少了任何一样,这人都活不长的,因此均衡发展才是上策。” “且身为上位者,切不可轻视其中任何一行,若因为足在下则轻视之,那就无法行万里路,看万里江山。贩夫走卒社稷之镜也,引车卖浆民生之需也,不论哪个行当,皆有其存在的必要,若是停止任何一行的发展,无异于自断手脚。” 弘晖站起身,拱手行礼“学生受教了。” 叶林笑道“阿哥快坐,不必如此。” 弘晖倒没坐下,而是举着筷子,给胤禛和叶林夹了点菜“文欺武,武必反抗。这便留下了自杀自灭的祸根,那先生所说的另一个根源是什么呢” “谢阿哥”叶林接过吃了,这才道“这第二个嘛,便是明废弃宰相一职的改革。废除宰相是把双刃剑,其好处便是让权力进一步集中在皇帝手中,而非由宰相把持朝政,对皇权而言,这算是个进步,从这一点上看,明确实是有他政治视野上的先进性。可他虽进行了改革,却没有考虑周全、没有让整个朝廷制度适应其改革,因而留下了隐患。” 弘晖瞪大眼,好奇的看过来“废除宰相的隐患” “正是” 胤禛听着,眉头微皱,本朝也未设宰相一职,如此说来,前朝的隐患莫不是在本朝还存在可若是说重启宰相,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因此若有隐患,必须尽快解决才是,他双眼炯炯看向叶林,听他怎么说。 “明朝之前朝代大多有宰相一职。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军政机要各类事务都有很大的决定权,这也是明撤销它的原因。不论文武大臣,也都已习惯了听从皇帝和宰相的决定,也就是说宰相就是文臣武将的带头人。由他来辅佐皇帝,做出最终抉择。 文臣武将内部不论怎样意见不合,大家都认可宰相的职位是高于他们,有裁定的权利。所以皇帝之下是宰相,宰相之下是群臣。而为什么明朝会有如此激烈的党争也就在于没有了宰相,便是谁也不服谁的局面。”注1南明史司徒琳 “等一下。”弘晖举手“先生学生有个问题” 胤禛皱眉“弘晖,先生还未讲完,你如何能随意打断” 叶林拱手道“嗳,贝勒爷勿要生气,你知道的,我与一般先生不同,不讲究那些规矩。是我跟弘晖说有问题要及时提出,因为我要讲什么心里有谱不会遗忘,可他的灵感转瞬即逝,若是循规蹈矩,等先生讲完再问,说不定就错失了。这可是一对一教学,自然要以学生为重。” 胤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你吧。”又随即转头看向弘晖“在其他先生面前,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知不知道” 弘晖嘻嘻一笑“儿子明白,绝不会言行无状,叫人拿出去说嘴的。” 胤禛见他明白,便点点头,不再言语了。 弘晖便接着问道“在明以及后续几任皇帝时期,虽无宰相,但那些朝代还是有不菲成果,不仅国泰民安,且有郑和下西洋等种种举措,您跟学生讲过,在那些朝代,不论是民生军事、财政技术,还是外交,都得到长足发展,这样看起来有没有宰相也并不那么紧要” 叶林微微一笑“阿哥这样很好,一定要保持住有自己的批判性思维,不管是谁教的什么道理,都不能接过来就相信,要自己分析,想透了对错,各种情况下能不能用、如何用这才能真正变成自己的。你问这个问题很好,所有的东西、制度,都没有绝对的对错,必须要放在一定情境下判断适合不适合。” “就如前明,六部尚书之上,本有宰相可帮皇帝处理繁杂的事务,可如今没了,国家运转的如何就得看着皇帝自身能力如何,若如明一般能力极强,一个人干了皇帝和宰相两个人的活也不在话下,这国家朝廷运转自然没有问题,没有宰相也无碍。” “可你也知道前明只遵循立长立嫡这个原则,而不像咱们大清看重贤能,这后代皇帝的能力可就参差不齐了。” 叶林顿了顿,看了一眼胤禛。 胤禛叫着一眼看的心神震动,思绪转瞬间想了许多。 是啊,大清满人可从来不是汉人那规矩,历来是能者居之,这就是为什么虽立了汉太子,可兄弟们还是蠢蠢欲动,更何况就算是如此注重祖宗家法的前明,不照样还有兄弟篡了侄子皇位的情况吗 不过如今太子之位虽有所动摇,但暂时看起来仍是稳如泰山,且不必想那许多 叶林将视线移开,回到刚刚的话题上“皇帝自己处理不完或是懒得处理正事又该如何这便出现了大学士,一开始他们只是负责帮皇帝草拟诏书,但皇上哪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处理政务,他们随之便变成了帮皇上预先作出决定,然后等着皇上批准,如此就形成了内阁。” “内阁的大学士们相当于做了宰相的活,但却没有宰相的职位。这里头的问题可就大了。首先是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宰相,说的话尚且有官员暗暗不服,可因为宰相的职位,即使有人出言反对,最终还是由宰相拍板。” “可大学士没有宰相的职位却做了宰相的活,手中握着这么大的权力,可职位却低于大部分朝廷官员,如此谁能服他若不服,自然要百般挑剔挑衅。” 苏培盛在墙角听着,撇了撇嘴,心道这问题可太大了,如果三等太监成了主子的亲信,对着大太监和二等太监发号施令,那肯定要乱的,大太监和二等太监必然要想方设法将那三等太监除了。 胤禛摇了摇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他心道,明朝首辅大学士的品级为正五品,确实是太低了如今我朝设内阁,大学士之品级为正一品,实乃百官之首,倒是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党争的危害。但这并不说明党政就不存在了,皇阿玛设置南书房,将内阁的一部分职能移归内庭,这又是一层加强皇权的手段。 叶林抿了口茶,接着道“另外还有一层隐患内阁由数位大学士组成,其中一人为首辅。可虽叫做首辅,内阁也不是他的一言堂,他也没比其他大学士职位高到哪去。 而很多事情就如那豆腐脑,偏好甜口的和偏好咸口的事完全无法认同对方的。一道菜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纷繁复杂的国事呢” “一件事拿出来,说不定五个大学士心中就有五种不同的看法和处理方式,而谁也说不服谁的情况下,大家自然要奋力抢夺首辅的位置、君王的喜爱,以便能成为君王身边的第一人,或者说是拥有更多宰相权力的人,那这结果也可想而知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67章 第 167 章 “原先有宰相时, 朝臣若有纠纷,他心中有个大致的主意,与皇帝商量一番, 得出个结果也就可以执行下去了,而如今的局面, 宰相或者说内阁,就如同一人每只手脚上, 都额外长出了一个脑子, 左脚想往左, 右脚想往右, 左手想拿梨, 右手想吃糖,而原本的大脑想睡觉, 如此一来,这人但凡要做事,五个大脑必得先杀出个你死我活、高低上下,才能确定如何做。即便最终定下吃梨, 难道其他四个大脑会傻愣着不动它们必定要在背后做许多小动作, 这梨能不能成功吃下也就难说了” 啪, 啪, 啪,弘晖兴奋的鼓掌“先生讲的太好了,这例子浅显易懂。前明内阁这样重要的位置却如同长了五个大脑的病患, 思维混乱, 争执不休,若皇帝是个有能为、杀伐决断的人,倒还可以治得住, 若是个平庸些的,那不管这朝廷的民生军事还是其他,由这自己都很混乱的人来帮着管理决断,那肯定得出问题啊” 叶林冲弘晖挤挤眼,又淡淡一笑“不止如此,五个大脑为争上下,必定要拉帮结派、不断增强自己的势力,才好压过其他大脑,如此,一人之病便传染朝廷各大派系,乃至几百上千官员,生命不息、争斗不止,自此,所有人如同被蛛网困住,不能自拔。” 弘晖想象了一番那被蛛网缠住的可怕场景,再回忆今日先生所讲,从这点反推军事、经济、财政等方向的发展,思路便更加明晰。将前后串联在一起,顿时有了恍然大悟之感,终于明白为何前明泱泱大国,却一步步走到了绝境“这果真是前明的最大主要矛盾,内部争斗不解决,做什么都是不成的在先生面前,学生每每感受到那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能得先生教我,真是不胜荣幸” 叶林哈哈一笑,弘晖这小子说起甜言蜜语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不过呀,他还真就爱听这一口 将弘晖按回到椅子上,叶林笑道“都说了,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多礼数快坐下吧,我也是将一点浅见与你分享,朝野内外还有许多真正的当世大家,我可不敢当你那句夸奖,说出去要让人笑话的。” 胤禛看着两人对话,笑着拍了拍叶林的手,深深看向他,眼神真挚动人“子玉不必过谦,你对前明朝政根本问题的看法鞭辟入里、直达核心,叫我说,就算是翰林院那些老先生也没一个能像你这般高瞻远瞩的能得子玉这样的国士相助,也是我的福分弘晖能得你这样的先生指导,也是他的福分” 叶林感到脸颊腾地火热起来,贝勒爷这性子果然是爱恨分明的很,夸起人来,那话叫他一个将“亲”“宝宝”挂在嘴边的现代魂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的躬身行礼“学生,学生哪有贝勒爷说的这么好,况且即便是诸葛孔明那般的天纵奇才,也得有明主赏识才能一展所长,否则也只能在茅庐中隐世不出。而且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即便没有他,也有贾诩、庞统、周瑜等人与其智谋不相上下,所以谋士易得,明主难寻,与贝勒爷和弘晖阿哥相比,学生有再多的学识也不算的什么了。” 胤禛拍着叶林的肩,温和笑道“不管我说什么,子玉永远都是这样谦和,真是难得” 叶林摇了摇头“学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他并不是自谦,而是真的如此认为,别看自己有现代一十多年的学识,又有超级记忆分析的金手指,可比起历史上多如牛毛的天才,还是差的远了。 国外有爱因斯坦、牛顿这样的天才人物,国内也有横跨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水利、经济、军事、艺术等多领域的科学家、政治家沈括。叶林觉得比起自己的这点东西,他们才像是真正拿到金手指,在地球one开了挂的人。 叶林始终谦逊如初见,胤禛心中倒更是喜爱他的品格了。 弘晖笑嘻嘻的拉住叶林“在我眼中,我家先生就是最厉害的” 叶林轻抚他的头发,回已温柔一笑。 弘晖眯了眯眼,抬头看向叶林,眼里都是崇拜“这主要矛盾如同真金一般,隐藏在重重次要矛盾下,一般人哪有您的眼力从这万千问题中挑出主要矛盾,其难度不亚于海底捞针,先生真的不必过谦。先生,先生,学生还有一问,如今明确了前明朝政主要矛盾,先生可有法子应对” 叶林略一沉吟“我对此确实是有些看法,只是”他转头,带着歉意看了苏培盛一眼“不太好说。” 胤禛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恐怕这话不好让别人听去了,他便吩咐道“苏培盛你带人在这里收拾一下,暂时不用来伺候了。”又转向叶林和弘晖两人“咱们去侧殿,稍事休息一番,再来说话。” “嗻”苏培盛响亮的应声,见主子们起身往出走,他偷偷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心里直嘀咕,还以为自己是在哪无意间得罪了这位叶先生 胤禛拿叶林当高人转世来看,自然说什么都不觉得意外,应该说出乎意料之外才是正常。而苏培盛可就没这个心理准备了。 他琢磨着,在场几人谁能知道他给大阿哥讲前明朝事,会把前朝皇帝、大臣、太监,以及各种势力分析的这么深入 不只两位主子听得入迷,还把他这个奴才都讲明白了,有这样厉害的心思,却完全不想着找机会将他打发出去,这难不成是看他不顺眼,要要想借主子的手把他除了 他一边听的入迷,一边不停的冒冷汗入夏了的天,如今背上却都已被冷汗湿透了。 他一个太监听懂了这么多,谁知主子会不会担心他某天动了歪心思,用这些为自己谋算,联合他人发展出个本朝阉党来不说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能耐,就说上下勾连谋权这条,若他真联合了管着外头事务的张保、陈福等人、欺上瞒下,以自家爷的手段,脑袋是别想要了,能否留个全尸还要打个问号 唉,叶先生忘了他也就罢了,主子爷也没想起来本想着偷偷溜出去,可屋里就他们四个人,他这一动可就太明显了,没办法,只好努力将自己当成个木头桩子,不动、不看、不说,融入阴影中。 待三人出去,苏培盛长长喘了口气,两脚一软,有些虚脱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佛祖保佑,叶先生可算是想起来有些话不该被别人听到了 苏培盛心里此时还七上八下的心悸不止,他暗下决心,若是主子看在这么多年的辛苦上饶过他,那他日后定要做到两点,第一便是得把叶先生当半个主子敬着,他虽没有那显赫的姓氏,可却能跟主子爷和阿哥亲密的讨论大事,别以为他没瞧见,说到两朝皇位继承的不同时,叶先生停下话头看主子爷那一眼,这里头是什么意思,瞎子都能看明白 而说到如此敏感的话题,一贯谨言慎行的贝勒爷竟然没有呵斥叶先生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两人心里已有几分默契 苏培盛一时又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皇上身体康健,太子年岁已长,这以后的事啊,难说想到这,他脸色露出个仿佛醉酒一般的神情,若真有那么一天,指不定叶先生就是给主子爷出谋划策的最有力帮手他如何敢不敬着点 这第一嘛,就是打从今日起,但凡叶先生要再与主子爷谈些什么,他必第一个闪出去,再做不到,他就不姓苏 “主子,奴才先退下了”“主子,奴才先退下了”苏培盛在心里默念十遍,再记不住今日的教训,恐怕哪一日真要折在这了过了几日见主子爷还没有什么动静,苏培盛心里提着的这口气才算放下了。 这都是后话,如今叶林胤禛三人略作休整后,在侧殿坐下。 叶林舒舒服服的品着茶,完全不知苏培盛心中的弯弯绕绕,若他知道,肯定心中十分委屈,这哪里是他顾虑不到这事他本身也没觉得有多不可被外人听呀。没办法,灵魂来自现代开放时代,历史故事自小学起就已被放入了课本中教学讨论分析,到博士学者,做个研究出本书的,谁不是畅所欲言,哪能想到那么多忌讳 这侧殿是胤禛平日的起居之处,不去后院时他便在这里住着,里头分隔成几间,有小书房、寝室、沐浴间等,此时三人便在这小书房里落座。 与接见外人、日常处理公务、并看书习字的正殿书房不同,这整个侧殿几大间屋子就相当于胤禛的卧室,除了贴身伺候的下人,旁人等闲都不得进入,因此里面陈设摆件无不精致华美,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但是更重要的是,这侧殿为求安全,四面墙都做了加厚处理,把门和窗户一关,旁人在外面轻易听不见里头的动静,就确保了私密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68章 第 168 章 叶林第一次来, 虽觉得这房间雅致华贵的紧,却因着礼数不好乱看,只是略略几眼瞧见的精美摆件, 就让他心生感慨,不愧是出了名的高审美四爷,真是件件高雅、样样精致, 就是偶见金银器具,也丝毫不显土气奢靡。 胤禛将下人挥退, 房内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胤禛和弘晖都看过来,叶林才道“学生之看法恐有些离经叛道, 还请贝勒爷见谅, 若实在不妥, 还请贝勒爷及时打断学生, 学生自此再也不说就是了。”他早有心将自己理解的为君之道讲给四爷听,今日谈古论今, 正是大好的机会 胤禛心中也有所感, 知道叶林的话必定非常重要, 他摆手笑道“如今只剩咱们三人,有什么话子玉但说无妨, 今日所言我也不会告知别人, 说到要治前明朝政之大患,必然需要非常手段,今日在这小书房内说话, 咱们就百无禁忌” 叶林拱手道“如此,若学生说的不对,先谢过贝勒爷宽恕” 胤禛微微颔首, 提起精神,静待他的高见。 自从猜测叶先生乃高人转世,再看其平日言行异常之处,胤禛就都宽容了几分,心道只要是在府里自己面前便也无妨。可每每叫人心生无奈的是,他冷眼瞧着,子玉仿佛并没意识到自己话语行为不同常人的出格之处。 可今日子玉如此明确的说他的看法离经叛道,那这程度定是不一般好在这些话出他之口,入我和弘晖一人之耳,再无外人知道。 胤禛在心中提醒自己,回头还得好好叮嘱弘晖,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露一句半句 胤禛做好了思想准备,叶林也开始讲述他的看法“这主要矛盾如身上致命伤,若不解决,只盯着其他次要矛盾,再如何努力也是徒劳。但若要解决主要矛盾,还得先从一个问题说起”。 叶林侧头转向弘晖“请教阿哥,你觉得前朝的阉党是好是坏” 弘晖歪头想了想“据史料记载,前朝阉党玩弄权势,紊乱朝纲,欺下媚上,贪污受贿,谋财害命,无恶不作,其累累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学生觉得阉党自然是坏的” 叶林微微一笑,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前朝那么多皇帝会纵容阉党壮大,而不是将其一举铲除呢阉党无依无靠,权势皆从皇帝而来,铲除他们对皇帝而言,在皇权稍稍稳固时,就是一句话的事。” “这”弘晖皱眉思索片刻“那是因为朝臣党派相争不断,所以皇帝要用阉党去制衡朝臣。若没有这么多党派相争,皇帝自然也不会让宦官当权。” 叶林笑道“阿哥说的是对的,因为大臣都不好用,都无法行使皇帝的意志,所以皇帝才选用了如臂使指的宦官去给他干活。这么说来,对皇帝而言,宦官当权其实是好的。” 弘晖想了想,看了眼胤禛,见阿玛没什么表示,还是皱着眉,缓缓点头认可了这个不太寻常的说法。 叶林接着问道“那对天下百姓而言呢宦官是如史料所记的那般坏吗” 弘晖好奇的望过来“难道不是吗” 叶林笑道“若是宦官糊弄皇帝,利用自己的职权横征暴敛,这自然对天下是坏的,但若宦官是忠实执行皇帝治国的命令呢那么他们对天下来说就是好的。” 他抬手指向墙上悬挂的一把镶着红宝石和绿松石的腰刀“他们就如此刀,并无好坏之分,端看是用来杀敌人还是用来抢劫,即便是被刀反伤其主,难道就能说是刀的错吗它被造来就有用于切割的利刃,刀的主人不会用它,伤了手反而来怨它,岂不可笑” “若用的好了,便能挖掘如郑和这般的人才,既是军事统帅又是外交官员,功绩名传青史。朱棣上位,曾任由太监去管理由十四万精兵组成的十一团营,之后司礼监甚至超过了兵部,统筹一切军务,人家干的也挺好,没出什么乱子。” “再说鼎鼎大名的东厂,监查百官言行,够臭名昭著的吧可皇帝给人家大堂牌匾上写的是朝廷心腹四个字,正堂里面供着的更是岳飞。除了这些,他们还帮皇帝管着黄庄,帮皇帝开矿,还大力发展纺织工厂帮皇帝赚钱,卖货到其他国家。” 胤禛心道,这些活计现在倒是由包衣们担着呢,可见不管是前朝还是如今,皇帝都需要这么一批人帮着自己打理事务。 “在明孝宗朱佑樘在位期间,黄河决堤,水淹千里。一个叫李兴的宦官被皇帝派去治理河水,他代表的就是皇帝,因此银两、工人、粮食都调拨得当,大大缓解了灾害,当地百姓视他为再生父母,都给他供上长生排位。而他之前的两任治灾大臣,皆因为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与当地管理粮钱的各衙门磨缠许久却还是无功而返。相比之下若是你,你会用谁呢”注1 弘晖抿了抿唇,有些纠结道“救灾如救火,自然得选得用的人去干即便大臣更加名正言顺,我还是会选宦官。”他扭头看向胤禛,见阿玛冲他点点头,这才安心的露出个笑来。 叶林心中赞了一声,弘晖小小年纪,就能做出这等选择,殊为不易这题并不简单,选了宦官,就要承担朝中上下官员的施压,要被骂任用宦官紊乱朝纲若选朝臣,也就是慢些,多死些难民罢了,对自己的名声无碍。将康熙的儿子孙子拉过来排排站,只怕除了胤禛父子,剩下的都会遵从本能选择朝臣。 真正做到爱民胜过爱惜自己的羽毛,只冲这一点,若他们父子登位,必是好皇帝 叶林欣慰的看向弘晖“在来看官员,他们就都是好的吗在郑和之后的时期,有一人叫刘大夏的,以自己为人正直而扬名于官员之间。他自认为下西洋劳民伤财,于是就偷偷去放了把火,把衙门里收藏的郑和的航海资料全都烧了,并且为此沾沾自喜,到处宣扬,觉得是给国家做下了不世功勋呢。” 弘晖听了瞪大眼睛,心道,这什么混人也能当官呢他觉得如何就如何,那怎么不去皇宫放把火呢 叶林冷笑一声“若这些资料还在,如今咱们大清也能对周边几十个国家的航海路径了如指掌。他自己倒是扬名了,可完全不顾对国家而言这些资料有多么宝贵,是花了多少钱财才换来的。” 胤禛皱眉,眼中尽是憎恶“此人既无眼界,又贪图名声,实乃道貌岸然自私自利之人” 叶林点头认可“能做出火烧资料这等事来,可见他平日满脑子想到只有名利一字罢了。另有一宦官叫陈奉,乃万历年间之人,他奉皇帝命令采矿,对高碳钢特别痴迷,想要大批量生产。这东西硬度极强,有了它,制造火炮火铳质量会更好,可惜因为挖矿与当地民众有了纠纷,损坏了百姓的农田和墓地,士大夫们想方设法的阻挠之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也是可惜了,若能成,只怕军事势力会大增。 不论军事、外交、朝政、矿藏、经济,救灾,宦官都作出过杰出的贡献,这就说明会用此刀的时候,它顺手的很”注1 这几个故事真叫弘晖震撼不已,毕竟他所看所知,书籍资料皆在说宦官的不好,即便知道郑和这等于国有功之人,也总感觉他是出淤泥而不染,千万坏宦官中唯一几个好的,如今再看,却不只有他,怎能不教他产生颠覆三观之感现在想来,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 但在胤禛看来,到更能理解,毕竟他自小用惯了太监,对宦官的好用之处深有体会,太监比那些个府里的长史、常随和其他官吏们要贴心的多,这里面的感触,不亲身经历对比,是觉察不出来的。若叶林知道他所思,必会笑说,一个是全心全意讨好侍奉,一个是拿工资恰饭摸鱼,哪能一样 胤禛心里琢磨着本朝吸取前朝经验,严令宦官不得干政,但却又独特的替代品,那便是包衣包衣与皇室的关系,和宦官并无不同,甚至他们还更加有优势,他们可以随时融入正统官宦体系中去,这是宦官如何也做不到的。 叶林笑道“宦官之所以好用,除了他们直接接受任务,必会更上心些,更因为他们没有如学子十多年寒窗,正规学过经史子集子、儒家的规矩体统,他们识字懂了经史子集,仅此而已。因此做事没有那么多限制,不会束手束脚,而是以皇帝的命令为中心,各种手段齐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而他们为什么会如此臭名昭著呢这便是因为修史的都是与他们对立,且被分走了自身权利的文臣,这种情况下,你觉得记载下来能有几句好话”注1,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69章 第 169 章 这些话荒诞的很,却让弘晖听得哑口无言,他虽觉得应当反驳,可心里早已被叶林说服。 “当然,今日的目的不是给他们翻案,”叶林见他的神情困惑,抬手轻抚弘晖的头发。“宦官中确有大奸大恶之人,做下无数罪孽、让世人唾骂,但他们的种种功劳也是铁一般的事实。而为何大多史料只余滚滚恶名?那是因为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不管胜利者是谁,负责撰写史料的人都是文官。” “所以明明有文官集团、武官集团、宦官集团,这三大群体协助皇帝统治江山,如今世人眼中,却是武官不成器,宦官皆坏人,唯有文官乃清流,是受到宦官欺压的爱国忠君之人。” 弘晖若有所思的颔首:“学生明白了,不论任何一个群体,内部应当都有好有坏才是。” 叶林欣慰的冲他一笑,又站起身朝胤禛拱手:“学生以为贝勒爷和阿哥乃皇子皇孙,与常人不同!儒家经史子集,需要会,需要懂,需要能用,可更要自己的眼界心胸不被它限制,这才能跳脱出来,做执棋之人!” 胤禛眼中精光一闪,这话确实是大大的离经叛道!让外头任何一个科举出身的官员听到,最轻也得跳着脚,狠狠痛斥一番!可自己更想细细听听,他到底有何讲头。 “想要跳脱出来非常困难!”叶林神色肃穆的摇了摇头,“儒家已在这片土地上盛行几千年,但凡是个读书人,那么他自小学的书是儒家,科举是儒家,做官是儒家,祖宗家法,礼制规矩,生活方方面面皆是儒家,视线就很难再看到其他的方向。 儒家治理国家,乃是正统,谁敢冒天下之大不为去质疑?但若皇室子弟只懂儒家,这就万万不可,因为国家的发展不只需要儒家这一家!” 这话一出,胤禛面色不变,心中激荡。儒家能治世千年,历经许多朝代始终位于不败之地,孔子更被尊为圣人!儒家是无数朝代千年的立世根本,叶林竟敢评其不够治世,这话太过狂妄,真是他见过的最敢想敢说之人! 叶林之所以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并不是因为他不懂儒家的厉害,恰恰相反,从自由开放的现代来到处处是规矩体统的古代,他感受到的冲击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无法想象的! 就拿小小晨昏定省而言,现代忙着上班,早就没这规矩了。而在这,可是牵扯到最重要的孝道。不说子女未来给父母晨昏定省,就只是晚了片刻、或是礼仪稍有不周之处,那就已经算得上能让人拿来说嘴的不孝举动了!(叶林:再次感谢投身到的是底层百姓家里) 而若是被父母说上一句不孝,那这人也就基本断送了仕途,且有这样烂的名声,做什么都会是hard模式,毕竟君王以孝治天下百姓!而儒家又给官员文人设置极高的道德标准,以期在无法及时传递信息的情况下,官员能约束自身,不会太过贪腐无为。 叶林敢对胤禛说出这话,是因为他向来愿意纳谏的态度,更是因为大清皇室出身草原,儒家是才学不久,还并没有深深扎根在骨血基因里;且从治理满蒙藏回等族时,康熙头上不同的称号,就可以看出皇室还是很兼容并济的。 如今果然见胤禛神色不变,叶林心中绷紧的弦松了许多,他缓缓笑道:“当初,先秦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因为儒家有助于巩固皇权、有利于帝王统治,但这并不是说其他百家都是错的!相反它们较儒家而言,更加专精于某一方面,也很有其独到之处。譬如法家的律法,墨家的机关。” 胤禛心中突然一动,子玉的学识广博,又推崇百家,他莫不是跟那时的百家各派有关?或许是偶然得到了遗泽…… 叶林走到一旁案上取来了一些棋子:“儒家的优点是兼容并济,可缺点也在这里。说句大白话,就是懂的不懂的,什么都想管,什么都想揽。” 他看向胤禛:“贝勒爷想必对八股文也知之甚详,这里头可有讲治水的方法?或者是如何修宫殿的?如何种田、桑蚕的?如何按大清律断案的?如何做生意的?如何算数的?如何勘探矿藏的?外交礼仪、各国语言?” 胤禛一顿,眉心微拧的摇了摇头:“皆无。科举虽有策论,但看大方向,并不涉及具体操作技术。” 叶林眼中灿灿、如含星芒,他朗声笑问:“十年寒窗苦读,看似辛苦,可考八股文所需的经史子集,却如天边浮云远离人间,里面不曾有律法、农桑等任何学科知识的详细讲解!既然这些都没学过,为何考上了功名就好似无师自通的懂了所有,就可以直接做一地父母官,开始治理百姓了?” 弘晖听的愣了愣,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毕竟他作为皇孙,被阿玛严格要求,是什么东西都要学的。可如今叫先生一提出来,就觉得好似科举缺了很多,选出的人才也并不是很可靠了 胤禛也有障目之叶被轻轻拂去之感,这里面确实是有漏洞。官员有科举的正经出身,却往往并不一定会治理,因此上任才必须要配备师爷、小吏一套人辅佐。可以说,他们才是真正懂如何办事的人,可或因为未能通过科举,或因为出身,只能一辈子停留的辅佐的位置上。 叶林笑着转过话头:“当然定有人会说,官员自然是去管人的,是去管做事的人而不是真的去做这些事。可是学生就问一句,若自己都不懂又能如何管的好?被下面人糊弄只怕都看不出来吧?譬如自己不懂算账,还被下人糊弄十个鸡蛋一两银子,那这人再精明也守不住家业!” 胤禛点点头:“刚出宫开府时,就有那起子不长眼的下人想要贪墨,将价位报高、以次充好的事屡屡出现,狠狠换了一批人才好些。” 弘晖瞪大眼,原来阿玛身为皇子,那些人还敢欺瞒! 叶林点点头:“因此不懂是不行的。朝上的大臣若想做稳位置,还得重新自学相关知识!可别的不说,就看治水这事,没有专业的教学培养,只靠自学,那得多天才,才能够一学就通,还有非凡成就?” “这其实就是没有专业精分,由儒家一家干了百家的活。学医上且要跟着师傅七八年时间才有可能出师开始看诊,这军事治水难道就可以无师自通了吗?当然是不能的!可如今有专门培养这些的书院吗?没有!”叶林看向胤禛,轻轻眨了眨眼。 书院……,胤禛心中一动,若是科举后再根据自身需求,到对应书院学习,不止培养臣子实际学识,且还可以从中挑选优异者,作为“天子门生”,忠心更要上一层。胤禛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个注意真是高! 叶林见胤禛神色,知道他也是认可的,便笑道:“如今的局面,就是学子科考之后,油滑者依靠师爷小吏,谦虚者不得不尝试自学成才,狂妄者则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又懂军事,又懂治水,又懂治理百姓,又懂天文、又懂地理,除了女人生孩子,已经无一不通了。” “噗嗤,哈哈哈哈”弘晖被这形容逗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胤禛肃穆的面容也浮上了一丝笑意。 叶林拱手:“学生认为解决前朝那主要矛盾的方法便在这里。” “党争无处不在,只要人活着便有七情六欲,喜好偏爱,自然便会与人交好,乃至形成盟友稳固自身,想要完全消灭,不太可能”。 “但是可以将百官的注意力从这上面转移开,譬如要求各部门总结经验形成手册,全员学习,进行考核,考核结果与饷银升迁评选挂钩,优者提升饷银,有望升迁,差者降低俸禄,可能被贬黜。 如此之下,既可以让官员转移一部分精力减少党争,又可以不断优化各部门运行方式,形成良性循环提高办事效率,如此便能一箭双雕。制度越明晰,人心越安稳,因为人们知道不需要拉帮结派也能得到该得的。” 胤禛眼中精光一闪,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看向叶林:“子玉啊,你这是让他们学了儒家,科举后,根据职位是县令治理百姓,还是六部或是带军,再去学对应的法家、墨家的学识,考过了才能上任、升迁,如此那帮学子恐怕得要闹翻天了。” 叶林嘿嘿一笑:“怎么会呢?毕竟儒家是那么全能,再学点其他的,岂不是小事一桩?更何况是工作需要嘛,进修而已!这当官要当一辈子,只考一次科举的知识就用一辈子也太容易了,要养成终身学习的好习惯嘛。” “治河的就天天研究怎么治,理论结合实践,写出来的东西大家共同学习嘛;打仗的也得统一学学那些兵法书籍,来几次军事演习好好对练一番,这才能提高水平不是?户部掌管银钱的官员也不能只想着如何用,得要想法子学着让钱生钱才行哦!想升官?可以,一切拿成果说话!” 胤禛笑眯了眼,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点叶林:“子玉你呀,可真够坏的!不过若真如你所想,与国而言倒也是件大好事!”:,, 第 170 章 叶林哈哈一笑:“人性…… 叶林哈哈一笑:“人性不可改,人要生存,天性就争强好斗。但人的精力总有限,因此得将这充足精力引导去正确的方向,得叫他忙起来,形成良性的竞争,从而忙得顾不上无谓争斗,这就是学生要说的第二点。” 他在棋盘上撒下一把棋子,指着上面散乱的黑白棋子道:“若为君王,则须以天下为棋,看万物入眼,不太过偏倚,平衡各方势力,这才能护好天下。而要做到这点,就得向上天学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话尤其重要!” 叶林伸出食指,指向一枚白棋:“这便是儒家,乃天下千万学子、朝廷官员立身之根本,因此学生对它自然也是极为推崇的。而贝勒爷和阿哥同样学儒家经典长大,对其亲近、喜爱之意当是最盛吧?” 胤禛点头,深深看向他:“爱新觉罗家族能坐稳这如画江山,靠的就是学习儒家,将自己融入儒家中,这才能够获得天下臣子、学子的认同。因此子玉啊,这儒家是万万不能动的!” 叶林微微摇头,笑道:“学生不是这个意思,也没本事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动它。” 他伸手,将数十颗白棋堆在一起,指着那堆道:“这儒家发展千年,势力极大,其余散落的单个白棋便是其他各家,而黑棋,则是天下百姓、乡绅、宗亲贵族。” “贝勒爷请看,如今这天下局势便是儒家独大,如明日一般普照天下,其余各家势力则如繁星闪烁。若换成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也可。这一堆白棋便是士,如今那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已被天下人认可,士的势力无比强大,而从执棋人的角度更要做到控制与平衡。” 胤禛挑眉:“控制,平衡?” 叶林淡然一笑:“对,不因士的强大而过于看重,不因工商的弱小而随意轻忽。黑子白字、各家学说、各种势力在君王眼中应当是平等的,是各有用处的。是以万物为刍狗,不因自己的喜爱憎恶或其势力的大小而差别对待。” 弘晖歪头问道:“差别对待又会如何呢?” 叶林看向他:“若不按其行事,恐会如前明一般,孤阴不长。其一便是因为任何事物存在都有其必要性,都是百姓国家生存的根本。三百六十行就如同身体上的手足发肤,平时没什么感觉,看着也不起眼,但若是缺一样就有可能危及性命。” 胤禛想了想,颔首认可道:“子玉的意思我明白了,不因日光之闪耀而忽视星辰万物,不论黑子白子,大小如何,都要一视同仁。” 叶林柔和一笑:“是,其二,便是因为生命的本质是生存。” 弘晖一愣:“先生,这跟诸子百家、士农工商、百姓乡绅有什么关系呢?” 叶林微微一笑:“有关啊,生存是一切发展变化的根本原因。天下万事万物无不包括其中!” “你可能会想,虽说执棋者不可有所偏颇,可若是对某枚棋子偏爱一两分,又能造成怎样的危害呢?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林捏住一枚白玉棋子举在空中:“若被你所偏好者,真是如这玉石一般的死物,那确实是没什么太大影响,可情况并不是这样的。不论这枚棋子是一个人、一种学说、士农工商某个阶层、满汉蒙哪个民族、文武宦官某个集团、大清、琉球等一个国家、还是佛道等某个宗教,它都是有生命的,都有生命共通的本质,抓住它,才能懂得该如何平衡!” “若单看一个宦官,好如郑和,坏如魏忠贤,确实存在很明显的不同。单挑一个文臣,也有忠君爱国或是贪污之辈,个体差异鲜明,但从整体看,不论是什么样的群体,它的核心组成必然是人,也因此这群体就会有了一些人性最原始、共同的特质。” 弘晖瞪大眼,有些急切的问道:“生命的本质是什么?” 叶林将手中的棋子放在他掌心,笑道:“第一便是生存,在生存遭受到威胁时,任何的群体便会爆发出极大的力量去抗争,谋求存活。” “第二点便是发展扩张。生命的本质是延续,因此群体不自觉的会有不断获取资源,不断扩大自身的特性。此两点是上天赐予的本性,人力绝不可能更改。” 弘晖捏紧的手中的棋子,口中喃喃的重复着“生存,扩张”。 叶林看向胤禛,缓缓道:“扩大自身的过程中,群体会表现出贪婪和野蛮的特性,如果没有外敌、也没有更高层的力量去控制,那么它就会贪婪的吞噬周围的一切,造成毁灭和倒退的结果。执棋者必需做到平衡各方势力,这种平衡是需要技巧而不是简单粗暴的。” “譬如前明的教训便是如此,说白了,前明建立之初,明□□为防止叛乱,打压武官集团,本不算错,可惜打压太过了些。和平时期文官本就比武官地位要高,而在他的进一步打压之下,文武间失去平衡,文官力量大大增强,武官战力大减,已不能与文官抗衡,文官集团自然顺势而为开始扩张,蚕食武官势力。” “与此同时他又废除宰相集中皇权,试图集中皇权、压制文官集团的权力,文官集团面对这种挑衅,怎能不予以回击?” “他在位时因为皇帝精明强干,压制的住文官,勉强能维持住平衡,但其后有几任皇帝没有他如此强大的政治手腕和丰厚的原始资本,便根本无法压制文官集团,无奈之下,只好大力扶持宦官集团来与文官集团对峙,而这种平衡手段过于简单粗暴,既没有真正减弱文官集团的权力扩张,而且还激怒了他们。” 胤禛心道,这局势正如子玉所说,文、武失衡,皇权分出一部分扶持宦官,结果却并不理想。想要平衡各方势力,确实难! 叶林看着弘晖,举例道:“这就如同猎人养了两只猎犬,他看其中一只比较凶猛,怕反噬自身,便将它打得奄奄一息,谁知此时另一只猎犬趁机狠狠咬下第一只猎犬的血肉,壮大自身,这猎人又害怕起这条猎犬。猎人精神好时还能控制得住它,可人总有睡觉的时候,无奈之下,这猎人便牵来了第三条猎犬,鼓动其与越发健壮的猎犬争斗,以期作收渔翁之利。” “这两条猎犬也确实如他所望的争斗起来,一时间看似效果不错,维持住了平衡,可时间长了,他才发现三条猎犬都以被撕咬得浑身是伤战力大跌,且他们间的仇恨已经无法消灭,猎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三条猎犬继续自杀自灭的争斗下去。而这三条猎犬互相撕咬之间,哪顾得上替主人猎取猎物?猎物越来越少,无法养家糊口,主人和猎犬的也越来越虚弱,最终只有灭亡这一个下场。” 例子说完,室内久久一片寂静,胤禛和弘晖都在慢慢消化他的观点。 叶林见弘晖面上似有所悟,便笑着道:“反过来,若猎人初时便知道这个结局,他定不会如此做。那么我想请问阿哥,若你是这猎人,若想强大自身,日子过的更好,该如何做?” 这问题简单,弘晖张口就道:“猎人若想富足,自然是要获取更多猎物!” 叶林笑道:“那如何才能获得更多猎物呢?” “这简单,”弘晖眉头都不皱的答道:“当然是让猎犬努力狩猎不要相互争斗,并且最好拥有更多猎犬了。” 叶林比了个大拇指:“两只猎犬再强,所猎之物也并比不过上百只弱些的猎犬。” 胤禛颔首:“正如行军打仗,只靠两三个将领对打,与街上地痞流氓斗殴没什么差异。只有将领指挥成千上万士兵,这才是真正的战力。” 叶林拱手:“贝勒爷这个例子真是恰如其分。” 他又问弘晖:“可这猎犬的本性便是相互争斗吞噬,不断猎取,壮大自身。猎人又该如何应对?” 弘晖思忖片刻问道:“生存和扩张是猎犬的天性?不可改?” 叶林点头:“是的,而且这天性也没有半分错。” 弘晖抿了抿唇:“既然如此就得控制着猎犬,不要让他们之间相互争斗而是让其多去猎取猎物。挑逗猎犬相互争斗撕咬,实乃愚蠢的举动。” 叶林鼓掌:“阿哥真是天资聪慧,如此复杂的道理,片刻就能懂了,且能马上想出应对之道。” 胤禛面上笑容不动,心中腹诽,子玉这例子如此浅显,若再不懂,怕不是个痴傻之人!这还值得夸赞?不过这例子一出,心中思路确实立刻就明晰了,连治国之道都能讲的如此浅显易懂,弘晖交给他,自己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叶林笑眯眯的看着弘晖红晕,忍住了想要捏捏他脸颊的冲动,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所以作为猎人,得善于控制!其一,不能因为过于偏爱便放任某条猎犬的扩张本性,去撕咬其他猎犬。若无控制,这必定会发生,因为旁的猎犬就在身边,而猎物却远在天边,任何一只猎犬都会先选择身旁容易够到的那只。” 弘晖点点头:“学生懂了,这便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对万事万物都是有控制的爱,不可有所偏颇的道理。那该如何控制还好?用绳子牢牢拴住吗,可锁住后又该如何去狩猎呢?”:,, 第 171 章 叶林欣慰的一笑:“阿…… 叶林欣慰的一笑:“阿哥说的很对,其二便要说到如何控制。猎犬虽性烈难训,但它们间门可以相互牵制。若只有两三头猎犬,猎人须用尽全身力气拽住它们的绳索才能控制。但若猎人不断培育新猎犬到几十上百头,则猎犬间门平衡之势已成,猎人不需要再费全力牵制,只需做到两点,便可收获丰厚的猎物。” “第一、控制不让猎犬间门形成少数大势力,进而发起势力间门的争战,陷入内耗。当然,若已形成了大势力,则要反其道而行之,进行内部分化,让其自杀自灭,自我消耗。第二、主动引导猎犬前进方向,建立奖惩机制、做好宣发工作,将它们的注意力从相互厮杀转移到猎物上去。” “奖惩,宣发……”胤禛眼眸一亮,心中隐隐有了些主意,他不由的笑了起来,子玉今日还真是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 弘晖回想了片刻、叹息道:“如此看来,前明便是试图培植猎犬,却数量不够,且没能控制引导到正确的方向。” 叶林心道弘晖真是上位者的好料子,悟性如此高!若寻常人听一遍能吸收个两分,他和四爷就是不但吸收了十分,而且还能举一反三,闻一知十!这等天赋,真是万中无一,能与这样的人相处,真是愉快极了! 他抱拳笑道:“恭喜阿哥!阿哥完全理解了!” 弘晖听了夸赞,更有劲头了。 叶林又道:“还要注意,生存和繁衍,生存这点是根本。若是生命受到了威胁,那临死前的反扑可能威力巨大。兔子急了尚要咬人,更何况是其他?所以,绝不要轻易去尝试彻底毁灭某个棋子的举动!” 弘晖若有所思的重复:“不能去灭绝任何一个棋子……” 叶林指着那棋盘,细细解释道:“阿哥可以想象这棋盘上的每一个棋子,不管强弱,在它尚能存活时,被削弱被阻碍扩张都会反抗,但反抗的力量还好说。 然而当它虚弱的只剩一口气时,若还要彻底杀灭它,那这棋子立刻就会变成火炮爆炸。轻则损伤周围一片棋子,重则将整个棋盘焚毁,执棋人也会受伤甚至被颠覆。因此绝不可将任何一枚棋子逼上绝路,否则他一炸,大家都别玩了。” 弘晖思索片刻,抬眼问道:“火炮的威力学生知道,不说它,就是火铳都能要人命,炸了确实太可怕了。不过在现实中嘛,先生能举个例子吗?” 叶林笑道:“这个好说,拿百姓来看,百姓中有穷人和富人,不管是富人某一天落败变成穷人,还是穷人勤奋致富变成富人,有一点是不变的,那便是如今穷人的基数是富人的成千上万倍。若看那棋盘,白色代表穷人,有数十颗,黑色代表富人,却只有三两个。 身为穷人,看着别人穿金戴银,自己吃糠咽菜,心里必有怨气,但这并不会危害到国家存亡,大多百姓还是抱着知足常乐的心态,能活下去即可,就像咱们在放纸鸢那日见到的人,他们心里记挂的不过是吃饱穿暖娶妻生子,传承下去罢了。” 回想到当日所见,还有先生讲过的放牛娃的故事,弘晖点点头,百姓的心愿都很质朴。 叶林有道:“而富人群体,本就占据了大部分优势资源,又有不断扩张的本性,因此他们会不停攫取更多财富,而他们的资源和特权优势,又确保了富人群体攫取财富的成功。如此,迟早有一天,穷人手中的财富越来越少,直到大多数人都活不下去,这时不起兵造反都不行了。” 胤禛心中一寒,子玉前面说到经过一代代发展,前明的宗室不断扩张达到几十万人,使得大多百姓成了变相的佃户,朝廷反而收不到多少税银。如今大清分封宗亲虽有子孙不断降爵的规定,然如今不过三代罢了,若是再过几任皇帝呢?又有多少新的宗亲出现?此事还是不得不防! 叶林笑着转头看向胤禛:“因此作为执棋者,要想避免被动的、由暴力重新分配财富这条路,就得赶在穷人的数量和富人的能力达到势均力敌之前行动”。注1《历史的教训》威尔杜兰特 “若没能在这之前阻止其发生,执棋者将面对的是无数棋子爆破,将棋局炸毁的局面。也就是起义暴动,推翻政权的,换人来执棋的结果!这就是为何执棋者要遵从: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而不是一味的优胜劣汰,强者为王。” 弘晖思索片刻,问道:“那执棋者应该多发政令,维护底层百姓的利益,对吗?” 叶林点点头:“阿哥说的对,可想在这时间门节点之前就行动,却也十分不易,因为他需要微妙把控住打破棋子之间门平衡的程度。世人大多是善良的,但当自己的利益受损时,人人都会想,凭什么要损我而不是损别人?” “届时富人会想:靠自己的能力挣来的家业、还有祖辈的积累,我是绝不会轻易放手的。谁敢损坏,必会强力反击。若引来太多不满,富人可能会团结一致,共同将执棋者推翻。” 弘晖皱了皱眉:“他们会如何做?” 叶林笑道:“富人手中积攒的资源更多,便更加惜命,因此往往不会像穷人那般活不下去发动暴动,但他们的手段也是千变万化。” “用美人使执棋者耽于享受,用毒药将执棋者慢慢了结,用暗杀将执棋者快速解决,挑拨支撑他人成为执棋者,种种方法,不胜枚举。因此就算执棋者懂得了要损有余而补不足的道理,却很难做到损而不激怒“有余”,因为这需要非常精妙的手法才能完成。 所以不要看执棋者身处高位,能随意控制棋局的走向,仿佛超脱于棋盘之外,可这位置实际上也并不好坐。是乃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身为执棋人,如果能学会这下棋之道,平衡之道,能把握住棋局的走向,就不必太在意一枚棋子对你是褒是贬,因为身为执棋者,若想有所作为,必会遭受一部分群体的唾骂。谁都不愿意变革发生在自己身上。”叶林看了胤禛一眼,心道估计即便如今说了这些,来日四爷上位,被人泼上一身污水骂名时,不知心中是否能好过一些。 他转头看向弘晖:“当任何一人对你说话时,你要细细的听,慢慢的听,用心的听,从他褒贬言语中,听他是在为自身的利益说话,还是为家族的利益说话,是为他所在的群体的利益说话,还是为皇权的利益说话,是为百姓的利益说话,还是为大清的利益说话?” “他说话时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是官员对皇帝,还是文官对武官?是他的家族姓氏对其他家族,还是儒家对法家?是汉对蒙,满对汉?是在不直言不讳,还是在正话反说?” “他是在媚上,还是在劝诫?是在引诱,还是在逼迫?是对是错,是真是假,是好是坏?” 随着叶林话语落下,弘晖的眉头越皱越紧:“先生,这世情如此复杂,做一个执棋者竟然这么难吗?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它变得容易些吗?” 叶林笑着轻抚他的头发:“阿哥错了,做一个执棋者没有半点难度,难的是能把这盘棋下长久?看他出的是臭棋还是好棋,执棋时间门便有所变化,数一数历朝历代延续的时间门就知道了。” 胤禛沉吟片刻,郑重的对叶林拱了拱手,叶林急忙侧身避过:“贝勒爷,您这是?” 胤禛眼神灼灼的看向他:“今日子玉对明史的讲解、对执棋人的讲解实在发人深省,我和弘晖且都得好好消化一番。只是我还有一问,那便是延长执棋时间门的良策,不知子玉可有答案?” 叶林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这里面的学问极大,学生至今不能参悟多少,如今只悟到两点,这两点之间门也是相辅相成的,贝勒爷善弈,恐怕早以想到了。” 胤禛微微一笑:“还请子玉说来听听?” “第一便是要能把准好正确的大方向。头狼若是认错的方向将狼群带往沙漠,那狼群发展壮大的希望就渺茫了,跑的越远,越难回头。第二点便是执棋者的大局观和视野的高度。站得越高,看得越远,才能懂得正确的方向是什么。” “起步时便已看到未来三十步的方向,若无太大错疏,棋盘情况也无太大变动,自然大概率就能至少走三十步。若是执棋人有这样的视野,和下棋时面对挑战随机应变的能力,那便是天下百姓之福,大清万世之福!” 胤禛深深看向叶林:“子玉的视野已高于千万人之上,愿子玉能常伴我左右,与我和弘晖分享你所看到的世界!” 叶林起身,郑重行礼:“学生定不辱命,愿贝勒爷和弘晖阿哥能成为掌八荒寰宇的执棋者,开盛世美景,续万年基业!” 弘晖眼神晶亮,起身上前握住了叶林的手,贴在他身侧,胤禛也上前将手放在叶林肩上,看向他:“为万世开太平!”:,, 第 172 章 聊的尽兴吃的满足,叶…… 聊的尽兴吃的满足, 叶林回去就踏实的一觉到天明,全然不知胤禛和弘晖还忙活兴奋了许久。 结束了长长的一次讲学,胤禛拉着弘晖仔细嘱咐了一番才放他去休息, 而弘晖则连夜将重点记下梳理, 有些不能让外人看见的话,他还用叶林教过的拼音记了下来, 加上体会到的心得感触,竟然足足写满了一本活页夹, 虽熬到很晚,但他第二天仍旧精神奕奕, 只觉得这一日的成长, 简直无法用言语表答, 非要说的话,就好像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了,在回看过去的自己,才明白, 那时的想法和话语是如此的孩子气。 先生所讲道理对他三观冲击之大,甚至让他再看身边的小太监、哈哈珠子们的言语行为, 都有了不同感想, 更能猜到他们背后的意思和动机了。 接下来的日子,弘晖时不时就要将这些笔记拿出来再次翻看,每次竟还有更多新的领悟,直叫他欣喜不已,又更加叹服于先生的智慧。 但受到影响最大的, 还是胤禛,他比弘晖多了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从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养母身边长大,再回到并不亲近的生母身边, 两位母妃的不同、周围人的眉高眼低,叫他明白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自小与太子一同养在宫中,看着皇阿玛精心教导太子,皇阿玛的偏爱太子生来就有,而自己却要费心争取,才能得到皇阿玛的一次夸赞,这让他明白了即便是亲兄弟、有同一个阿玛,可命运却是不同的。 这些幼时经历,让他早早的能察觉别人的情绪,也让他开始揣摩别人的心思。看的多了,想的多了,渐渐的,他也生出了极其敏锐的洞察力。虽然不一定能够猜透别人的心思想法,但感受到别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下的情绪和偏向,变成了如吃饭喝水般轻而易举的事。 虽然没有长了张能将人说得神魂颠倒的巧嘴,但凭着自己的灵敏感知和不懈努力,这些年也还算过得不错。 只是如今局势日益复杂,皇阿玛与太子间的关系莫测,想要自保也并不容易,府里虽养了几位先生可以出谋划策,但自己深陷谜团中,总让人感到遮蔽了双眼,看不清前路和方向。 兄弟们都在他们自觉正确的那条道路上前进,这条道路遍布迷障和岔路,它只有一人宽,左侧是山崖,右侧是绝壁,谁也不知下一步是不是悬崖。 这条路虽艰险,但幸运的人却能获得外界的帮助,太子如今虽与皇阿玛生了些龃龉,但他的路可是自小由皇阿玛亲自扶着走的,而索额图不论对错,至少也给太子起到了引领作用。 大哥直郡王更不必说,生母惠妃、以及惠妃堂兄纳兰明珠皆对大哥指引颇多,加上他身为长子,皇阿玛也对他关注有加,他的路走起来也是获得过很多助益的。 可是如自己、老八和十三这样的皇子,却只能万事自己摸索,是对是错,磕碰摔跤,也只能自己受着。 胤禛扪心自问,养成如今这样做事小心谨慎的性格,未必不是自己小时候吃多了教训的缘故。如今知道,若出了问题,没人能替自己兜着,又怎能不用心可再如何小心谨慎,即便是做的事没出任何问题,可面对未知的未来,无人能去指引,依旧会心中彷徨。 而子玉则不同,他生活环境单纯,不懂太多人情世故和做事用人手段,也从未体会过深宫大院中规矩森严、复杂难言的生活,更没有经历过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但不知为何,他却能从另外的、超脱的视角直击核心,明言为君之道 为君之道啊 除了太子,皇阿玛从未亲口教过他们。平日里兄弟们想学,只能从书上、从皇阿玛和历朝历代的明君言行中去学,可那话说的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看了书,看了皇阿玛的言行,并不代表就都能学会该如何做一个皇帝 心思粗疏一些的,或许能悟出来几个意思,心思机敏的,应当能多悟出来一两层意思。 能悟到多少全看自己,没人告诉你领悟是对,还是错 好似所有人都在风沙漫天的迷障中,蒙住了眼,朝着自己觉得正确的方向前行,是一脚跌入深渊,还是一脚坠入烈焰,亦或是能成功到达彼岸都得看命 如今胤禛觉得,虽然依旧看不清脚下的路,但眼前的迷障却仿佛被子玉吹去了许多,虽然依旧身处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却终于能看清远方那一丝光亮。 胤禛心中激荡,一夜未眠。内心深处,在那个层层保护之下,最最安全的地方,一颗幼苗今日终于破土而出,黑暗中,一段瘦弱的茎干,两片嫩绿的叶芽,这就是全部了。这是他大逆不道、不敢在外露出分毫的想法若有一日他能登大宝,在子玉的辅佐下,必定会给大清开创无与伦比的盛世繁华 辗转反侧间,他又一遍遍回想叶林所说的道理,在心中与自己以往的经验一一印证,更是收获颇丰。 对于叶林来说,他不过是将心中所感讲给胤禛和弘晖听,至于他们能领悟多少,能用多少,谁又能知道呢只能看个人的造化和缘法,不过对未来,他可是十分看好的。 然而这些个从历史中学得的经验教训,不论多么高深或者是有趣,人总归还是得回到日常的现实中,饭还得照吃,日子还得照旧过。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可能是同样的日子,心中的感受却有所变化了吧。 对叶林来说,眨眼间,日子又回归到平平常常、忙忙碌碌中。 这些天,庄子上陆陆续续送来许多羊毛织物样品,叶林朝着方便穿戴、简洁好用的方向给了许多修改意见,如今正式定版的,有露指与不露指的挂脖羊毛手套,纽扣围脖,坎肩马褂,毛衣毛裤,毛袜,粗粘毛纳的鞋垫,套在小腿上的护膝、羊毛披肩、毯子等。 庄子上的人没一日闲着,已经将运回来的羊毛又清洗晾晒了一遍,略略将太粗糙的挑了出来,打算做成毯子,剩下的便可以碾成毛线。 定制的数百个捻线机也已到位,叶林命庄工开始大量捻毛线,脚下踩着,那滚轮转的飞快,捻起线来速度杠杠的。他计划在秋收前完成这批羊毛制品。秋收关乎着大家未来大半年能不能吃饱饭,绝不能受到影响。 秋收后得了闲,正好可以开始准备销售,城里百姓是最大的大市场,京城附近大大小小的村庄也可以探探路,应当能卖完吧叶林摸摸头发,暗自琢磨着,如果卖不完,积压一些也没事,反正放不坏,等明年再往其他地方销售就是。 毛线已经捻出来了一批,样本也有了,如今就差市场调查便可开工了。 叶林说要做市场调查,找来展宏,他却挠着蹭亮的脑袋瓜,两眼一抹黑的憨笑着看向叶林“请教先生,这市场调查该怎么做呀” 叶林愣了愣,展宏平日里处事很有一套,好用的让他都忘记这人没有读过现代的书籍了,他指了一旁的凳子和桌上的茶,笑道“先坐,我慢慢与你讲。 见展宏踏实坐下,喝了口茶,竖起耳朵认真聆听,叶林才道“让我想想,这市场调查该怎么说呢就是要找不同的顾客群体,让他们看看咱们的羊毛织物样品,再问他们的看法和改进意见。你觉得该找哪些顾客来做调查,要如何找呢” 展宏想了想“先生说过,咱们这羊毛比不得丝绸柔软,也不比毛皮保暖、棉花舒适,因此主要客户应是普通百姓。” 叶林点点头,鼓励的望向他。 展宏见此,话语更流畅了“因此属下觉得,顾客群体可有城外农人、城中普通百姓、书生、小商贩、匠人、甚至还可以找普通的小兵、小吏。” 叶林笑道“不错,小展你考虑的十分周全,这些不同的顾客群体要分开进行调查。因为他们的需求情况可能不同,所以每种职业至少找二、三十人来回答问卷。” 展宏扬眉“问卷必须要写出来吗他们多数都不识字。” 叶林笑道“必须每日有一张,但可以由提问的人口述问题并帮着记录他们的回答。这用问卷就了解不同客户的不同需求,以便于我们有针对性的设计产品、定价和销售,这些问卷也要好好保存,以便与以后做的问卷一同分析,了解顾客的需求变动情况。” 展宏这才明白问卷的意义,他微微颔首“属下一定好好保存。” 叶林想了想,又道“当然为了请他们配合,每人发一点礼品或者是银钱,让他们能更认真的回答,提问过程也要引导他们回答自己真实的感受,提问者要好好挑选,最好能与人聊的开又耐心认真的。” 展宏点点头“属下明白,这些顾客手下都能找着,再加上金钱奖励,想必调查不成问题,只是属下对该问些什么问题还不是很确定想请教先生。” 叶林想了想,取过纸笔,写了几行字交给他,展宏接过来一看一、最需要的是哪几种产品为什么会购买这每种产品二、所需每种产品能接受的价格区间是三、每种产品打算购买几样四、期望从何处购买五、对这几种产品的修改建议是 展宏恍然大悟,起身抱拳道“先生所写的问题果然十分重要,属下明白该如何做了。” 叶林拍拍他的肩膀“小展做事我放心的很,你也回去想想有什么添加删改的问题,确定了就尽快去做吧。完成后资料尽快誊抄一份给我,我好确定各种产品的产量。对了这些问题可以设置成表格样式,并用碳笔记录答案,这样一张纸就是一份问卷,便于整理收藏。” 他说着,便在纸上画了表格的示意图“还有在提问前,一定要先给顾客讲清楚每种产品的用法、优缺点,并让他们上手、上身感受咱们的产品。” 展宏点点头,抱拳道“先生放心,属下会亲自盯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73章 第 173 章 展宏的效率十分高,没…… 展宏的效率十分高, 没过几日,他便将调查结果送了过来。 叶林拿在手中飞速的扫了一遍,就将内容记下。在脑中图书馆里, 几十页表格飞舞起来,在空中组成细细密密的网, 相互穿插飞跃,结论便一条条钻了出来。 城外农户比城里的百姓节俭许多, 虽然毛衣毛裤暖和又轻便,他们一个个拿在手中轻轻抚摸,舍不得放下,可却不大愿意花太多钱买,不过若是有便宜的毛线,他们倒愿意买回来试试自己织。 至于购买的渠道,自然是每月的大集和走街串巷的货郎。 对此叶林接受良好, 毕竟有了捻线机,羊毛纺线速度极快, 反而是手工织成衣物要耗费大量时间和人力。所以直接卖毛线, 倒是能迅速扩展羊毛毛线、织物市场,还能快速回笼资金。 叶林琢磨着,若是货物卖的快,还可以联系十福晋的人, 看看她们相熟的草原部落有没有愿意出售羊毛的。广袤草场上。孕养着无数牛羊, 而羊毛基本没有开发出太多用途、大多都被浪费了,因此若要去收购, 想必草原牧民应当会十分欢喜的达成这笔交易。 相比城外农户,城里的情况就复杂的多。由于职业地位不同,城中百姓的需求也大相径庭。 总的来说, 女子一般都会些针线活,因此多偏爱毛线。男人则不同,只要没成家的,都愿意花钱买成品。 譬如仆从仆役之类,整日里或站或跪,腿脚受损受寒,常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因此对羊毛袜、护膝、毛裤需求最多,他们手上银钱虽不算多,但买上一两套成衣还不成问题。 而小商小贩不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都常年在外做生意,对帽子,围脖,手套,毛衣,毛裤,大披肩都有需求。 露指手套特别受这群人欢迎,他们还建议在纽扣围脖里缝一层棉布,就完美解决了扎脖子的问题,叶林原来还在想,要怎样尽快做出软化羊毛的东西,现在不用急了,毛袜手套,觉得扎都可以如法炮制,比起批量制作酸碱剂,这成本可太低了,他不禁感叹,还是得相信劳动人民的智慧啊 至于书生文人,他们一般身体累弱因为买书读书都很清贫,产品需求倒是与商贩蛮相似,也是大赞羊毛手套,滴水成冰的冬日里,靠火盆取暖的房间中,手指冻的麻木还要执笔书写,这里头的苦楚他们最清楚。冻疮犯的时候,那滋味,真是抓心挠肝的痒痛。 他们建议将羊毛披肩做得更大些,看书习字时可以披着暖身,睡觉还能盖。对此叶林直接画出了现代的懒人毯,能穿在身上,还能把腰背腿脚都盖住,完美符合书生们的要求。 士兵神族铠甲站岗值守,很是辛苦,但有着装要求,不好戴围脖帽子,不过对毛衣毛裤毛袜还有手套护膝都爱不释手,毕竟盔甲再厚,也不保暖啊。 小吏们虽称不上什么正式的官,但日子还是比普通百姓富裕些,属于不太差钱的那一波,他们的需求与众不同些,要保暖,但还得好看,最好有点花样图案点缀。 对此,叶林举大拇指赞同,挑货的才是买货人呢正好庄子上女工创新出好多织法,正愁没地用呢,如今好了,价位高些的中端产品就是专门卖给他们的。 至于城里的购买渠道,主要还是靠成衣铺。叶林琢磨着开铺子成本过高,于是便打算从要好些的商会成员那里,租一些成衣铺子的柜台,起步阶段,步子得迈小些。 根据这些结果,再结合城内外各类消费群体的人数,叶林估算出每种产品比较合适的定价和生产量,便将这些数据告知庄子上的人,趁着秋收前的这两个月,大家抓紧时间干活吧 六月真是忙碌的一个月,不只庄子上的人开始全力生产毛线和其他织品,叶林和胤禛也忙碌了起来。 皇上刚宣布要巡视塞外,没两天就干脆利落的将直郡王、太子、胤禛、等几位皇子打包带走了。 虽然平时并没有天天见面,可胤禛这一走,叶林却突然觉得这偌大的四贝勒府好像陌生了几分,因为主人不在,整个府邸散发出一种懒洋洋的气味,少了许多平日处处可见的肃穆深沉。不过还好,倒有一事让他分散了些注意力。 年初天还冷的时候,他用温棚结合育苗法,比正常开春播种提前了一个多月种植蔬菜粮食。蔬菜早就不知吃过几茬了,倒是地里的麦苗稻苗金灿灿的垂着头,已近收获了。 若是早稻、早麦能成,说不定北方也能实现一年两种,赶上种第二茬豆子。 其重要性非同一般,叶林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照料,可谁知这两日庄子上的人来报,说是地里虫子泛滥,将麦苗啃去了很多,且这段时日天气古怪,干燥日头大,种的庄稼各个蔫头耷脑,状态十分不好。 叶林听了心中一急,这情况影响的可不只是提早播种的那一批粮食,正常种植的作物也得遭殃,对了,还有命人种的土豆,玉米和红薯这可是四爷好不容易搜集来的,他还指望着秋收后,拿这批收获作为明年扩大种植的种子呢 叶林心中火急火燎的,真是坐立难安,他打发墨泉去叶家说一声,便带着墨竹等人赶往城外的庄子。 在即将把他的屁股颠散架前,马车终于到了城外的一个庄子。 这庄头见了他,唯唯诺诺的说了许多他们的不容易,叶林也懒得听,只拽着他往地里走,一行人赶到农田,就见果然如来信所说,地干的都起了一条条裂缝,庄稼也是一副渴了许久的虚弱模样,在毒辣太阳带来的高温中顽强生存,枝干呈现出一种脆弱的黄绿色,仿佛轻轻一折,变会化成碎片,絮絮落下。 谁知情况如此不好,竟然还遭了虫灾。叶片枝干都被啃得坑坑洼洼、稀稀落落,还未收获,就显出一种残败之感。 叶林一瞧这情况心里就打鼓,土地干旱尚且可以发动庄子上的人去河边打水,可虫害确严重又不好控制,因为这虫子不是其他,而是蝗虫带翅膀的 这东西的威力谁都知道,它所过之处,可以说是片叶不留、片草不存。 万幸的是,情况还没有到那么糟,不过庄稼叶子麦穗也被啃了许多,他捉了几个一看,发现即将成熟、嫩生生的玉米好些都被啃秃了,一年的功夫白费,真是让叶林心疼的无以复加。 可更让人气愤的是,庄子上的人对此却是一副束手就擒、任蝗虫施为的态度,叶林气的不行,质问那庄头“虫害如此严重,你为何放任不管” 谁知那庄头却答道“蝗虫里有个“蝗”字,这蝗灾许是上天的惩罚,因此不不敢违抗。” 叶林听了差点吐血,张嘴就要与那庄头辩驳“这不过是一种虫子罢了。哪有什么上天的意思”可看着他诚惶诚恐、心惊胆战,完全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的样子,叶林就知道跟他是说不通的。大字不识一个,在一个地方生活了一辈子,社交圈里的人也都跟他一样,那又如何指望他能更多许多道理不建议请个跳大神的过来,都已经算是好的了。 他深呼吸了几次平静下来,也不能怪他如此愚昧无知,毕竟任谁世代生活在皇权统治下几百年,对皇权的惧怕自然是深深刻到骨子里的。且在从没学过任何科学知识,还相信有鬼怪妖物、信仰着佛、道宗教少杀生,求善报的情况下,就是换个人过来,也不能比这庄头做的好到哪里去。 拿自己在现代学习到的,归集了全人类几百年知识理论去评价他愚昧,未免也太骄傲自大、对他太不公平了些。 想到这,叶林终于能平心静气下来,与这庄头讲道理“我且问你,是皇家的皇更厉害呢,还是蝗虫的蝗更厉害” 那庄头听了这话,赶紧直起腰身,诚惶诚恐的瞪大眼,飞快的摆手“这怎么敢相比,自然是皇家厉害呀” 叶林点头“正是如此,蝗虫不过是虫子你敬畏它,只是因为名中带了蝗个字,这不过是凑巧罢了。而这些粮食不同,这可是皇家特意找来,想要种植推行,让百姓能吃饱肚子的,你若不小心伺候,可真会有官吏来拿你,届时我可保不住你,孰轻孰重,你自己衡量吧” 那庄头一听,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拳不停的磕头求饶“俺错了,俺不知这粮食是给皇家种的,俺再也不敢了,可千万别让官吏来抓俺呀” 叶林见吓住了他,这才满意的说道“行了,起来吧你怕这蝗虫,却怎么不想想,这也有可能是上天怜悯百姓疾苦,赐下来免费的肉食呢” 庄头刚刚起身,听到这话差点一个没站稳又跪回去“原来还能这么解释吗俺知道了,这就马上发动全庄上下,将这些蝗虫捕杀。”,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74章 第 174 章 叶林心中叹气,小心谨…… 叶林心中叹气, 小心谨慎起见,他轻易不跟外人透露和四贝勒府的关系,免得别人借机做手脚, 对胤禛不利。 当初好几个庄子都是李家的赔偿,自己掏钱购买的那两个时日也短,里面的人都不知根底, 让种庄稼还行, 别的事都不能放心。 也早早嘱咐了展宏,叫他手下的人都统一口径,只说主家是京城的普通生意人, 于是叶林自己几个庄子上上下下的人, 包括收留的难民, 都不知道主家的根底。 谁知这一隐瞒,农户虽对种粮上心, 却还是敌不过一个蝗虫的“蝗”字。毕竟他们本就有信畏之心,加上认为主家也不过是个小老百姓,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农户的腰杆子也不敢挺直啊。 叶林心念电转间将这前因后果想了个明白, 但嘴上也不耽误的说道“对,这蝗虫洗干净拔了内脏, 拿油炸了再蘸点盐, 甚是美味, 比起猪肉羊肉也不差呢”这东西在家家户户都吃不上肉的时候, 算是优质高蛋白嘞。 听着这形容,庄头不知不觉跟着咽了咽口水。突然间就觉得这话说的没错,蝗虫还真是上天赐下的美食呢 见他脸上没了惶恐,只余对肉菜大餐的期待, 叶林这才稍稍放心。 又担心这庄头出去乱说,叶林眼神凌厉的叮嘱道“庄稼涉及皇家这事,庄子上我只告知了你一人,若是有第二人知道,那你这庄头也别干了” 那庄头两眼放光,低头哈腰的答应着“俺一定记住了,绝不跟别人说,只说这庄稼来头大的很,可行” 瞧见庄头一脸兴奋骄傲的样子,好似是他与皇家有关系一般,叶林有些无奈的点头,行吧,我也管不了你心里怎样猜测,只要有动力尽快把蝗虫解决了就行“可以,不要给任何人透露详情立马召集人手抓蝗虫不管你是用网扑,还是用药草叶烟来熏,反正尽快将这些虫子都给我抓干净喽” “是是是,您放心小的明白,这就去” 叶林转过脸,懒得再看庄头谄媚模样。 这边是抢收早稻早麦玉米番薯,那边是干旱要打水浇地,又赶上蝗虫泛滥还的捉虫叶林摇摇头长叹一声,真是祸不单行 为免庄头不上心、或者农户心中仍有畏惧,不能如他所期那般利索的解决蝗虫,他干脆带着墨竹等人,亲力亲为到地里捉起来。 他还叫了几个侍卫,到其他各个庄子通知抓虫和抢收的事,而他自己,则留在这个情况最严重的庄子上。 这虫能飞能跑,不会傻乎乎待在原地,且数量极为庞大,拿着竹竿一扫,呼啦啦飞起一大片,场面甚是骇人若是其他普通庄子,一家佃户两三个人要照看十来亩地,那便是拼尽全力日夜不停,也抓不完这么多蝗虫。 好在他的庄子收留了难民,一个庄子多出几百个人手,叶林便让站成一排手持捕网,同时往前推进,后面几个人专门运输捕到的蝗虫。就这样但凡能看见的都不放过,轮流不停抓了一块又一块地,清了一遍又一遍,如此过了好些天,才终于清了个大概,把众人都累了个半死。 可叶林知道蝗虫这东西会在枝叶和泥土中产很多虫卵,不定什么时候就孵化出来。因此他命人不可懈怠,之后还需日日安排人手排查,庄稼收获后,田地也要深翻晾晒,多洒草木灰杀虫。 不过大家伙虽累,倒也好好加了几餐,那蝗虫用油炸了,撒上些盐,酥脆爽口,美味的很呢,受过饿的人,对要入口的肉是虫子还是猪肉没那么在乎,加上人多,很快便吃完了。摘下来的内脏混在饲料里喂牲畜,一点都没浪费。虫子抓的差不多的时候,不少人心中还惋惜,之后再没法这样顿顿吃肉了呢。 几日的工夫,全庄上下将提早播种的粮食全都抢收了回来,虽然被蝗虫霍霍了不少,但还算不上损失太多,农户们欣喜非常,总算这一年没白忙活 仓库里,众人满身大汗累瘫在地上,相互依靠着、谁的胳膊压住了谁的腿都懒得挪动,只强撑着瞪大眼睛望向那成堆的粮食,好似魔障了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金灿灿的麦穗稻子被结结实实捆扎在一起,等待着晾晒去壳,研磨。手掌长,被一层层金黄色外皮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玉米棒子,还有黑黢黢圆滚滚裹着一层泥巴的番薯,这些都是能吃的粮食,都是百姓的命根子啊 在逃难几个月,忍饥挨饿侥幸活下来的人眼里,它们可比天资国色的美人还美。 叶林顾不得像众人这般感伤,他忙着安排人手,抓紧时间将抢收收回来的粮食进行分类称重,结果让大家更是喜上眉梢,好多人抱住番薯玉米就不撒手。 玉米、洋芋、番薯亩产竟然比麦、稻还高,特别是番薯洋芋根茎深深长在地下,在蝗虫的攻击之下表现极好,基本没有多少损失,简直是个大大的惊喜这几样会使产量高,能活人无数的优秀粮种。 又剥了几个玉米,称重了玉米粒,和亩产总重推算出玉米的大致亩产,叶林长舒了一口气。有了这些亩产结果,再与秋收时正常播种的那些对比,就可以证明新粮的产量更高,温棚育苗种植早稻也是可行的,将这些一同报给胤禛,便可由他出面,请朝廷大力推广良种和育苗了 叶林心里有了底,也不那么着急上火了,开始琢磨起粮食的保存和食用。他教众人将番薯土豆保存在冬暖夏凉又湿润的地窖里,这两样东西都还挺能放的,吃一个冬天都坏不了。地窖里放的再久一些应该也不会坏,就是放到发芽了,也可以当成种子来种。 玉米则剥开,留下几层玉米皮翻过去两两绑在一起,先晒一段日子,再一串串悬挂在通风处风干,只要不沾水发霉,放个一两年也没事。 剥下来的玉米皮和长长的玉米杆子也没浪费,叶林叫人拿刀全部切碎,与割来的苜蓿叶混在一起,作牲饲料可是极好的这东西嚼起来带着一丝丝的甜,牲畜喜爱的很,正好庄子上牲畜养的多,吃得快,秋收这段时间都不必为饲料发愁了。 安排好教会了农户,叶林终于可以缓一口气,琢磨这几样的一百种吃法了,当然,绝大部分土豆番薯玉米他都打算留做种子,而不作为农户和工人的口粮。口粮可以等秋收后粮价下跌时再买,可来年其他几个庄子大量种植新式作物却不能没有种子 没办法,他庄子上人多,必须得多种亩产更大的粮食才行。 不过再怎么精打细算,也不耽误自己一家和贝勒府的供应,毕竟就这么些人,就算每天吃一顿,两三亩地的收成足够他们吃半年了。胤禛自己的庄子种的更多,不过叶林想着他那的恐怕还要拿出去送给皇上和他其他兄弟,应该剩不了多少。还是自己这边多留一些保险。 他都打算好了,这批加上秋收那批,各个种类都留个几百斤,一部分存在地窖能吃到明年初夏,一部分切片晒干,晒干后如果保存的好,放一两年没问题,想吃便可以随时拿出来就可以吃了。 小部分做成土豆面,红薯面,玉米面,蒸个杂粮馒头也能换个口味而且营养丰富,维生素含量比精粮高。 再做上一批土豆粉、红薯粉风干保存,只要不受潮,三四年都坏不了,想吃的时候取些煮一下,拿盐醋和辣油调了,味道肯定好。唉,真是好久都没嗦粉了 他回忆着各种味道,酸辣粉、肥牛粉、麻辣粉、三鲜粉,口水都要忍不住了。 粉这东西保存时间是最长的,而且煮一煮,配上各种酱料味道就不同,能适应各地人的口味,真是个好东西。叶林琢磨着这里头商机巨大,潜力十足,日后说不定能发展出一条很大的商业链来。 为此他特意仔细回忆了以前看过的diy手工土豆粉视频,结合着如今做米粉、米线的方法,跟庄子上有做粉类食物经验的人讨论了很久,几天时间,实验制作出来一些成品,他记下方法打算带回去给贝勒府的大厨分享一下,以后就能常吃到了。而且他莫名觉得胤禛应该也是个喜欢嗦粉的人。 而这边他让人多多做些出来风干后装好,回头他有大用 在庄子上呆了近十天的时间,早粮收割、捕捉蝗虫基本解决了,可还是没有一滴雨水落下。 如今田里的庄稼只能全靠人力从河中抬水浇地,庄子上人虽多,但属于庄子的田地更多,只靠抬水一天能浇多少地更何况还有些人手需要去忙碌养殖牲畜的活、打扫圈舍也不轻松。 如今众人心中唯一期盼的,就是尽快下一场雨,好解了这一个月的干旱,叶林也看着不见一片云的天发愁,再不下雨,怕是要影响秋收了,唉,怎么事情都赶在这时候,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75章 第 175 章 上天仿佛终于回应了众…… 上天仿佛终于回应了众人的焦急等待,这天半下午时,晴朗碧蓝的天就开始转阴,乌云层层叠叠聚拢在一起,天地和之间的造物都未反应过来的一刹那,就黑沉沉翻滚着压了下来,空气仿佛被什么给抽干了一样,憋闷的厉害,让人几乎喘不上气。 虽然距离日落还有个把时辰,可日光已经黯淡的仿佛入夜时分,乌云遮蔽一方天地,似要应了谁的天劫一般,空气沉闷到极致时突然间狂风四起,将人吹得衣袖纷飞东倒西歪。 叶林站在山坡上向远处望去,天、地、其中的人间都是乌沉沉的颜色,像是油画上大团墨迹晕染开来,似真似幻、看不清晰。轰隆巨响后,一阵闪电劈开云层直击而下,天地间骤然一亮却又转瞬回归暗淡,看起来比先前更加黑沉。 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炸开,闪电刺痛眼睛,叶林感到一种天地即将合拢、即将回归混沌的压迫感,仿佛命运在耳边轻笑,笑人类在自然的力量面前宛如蝼蚁。 雷声过后,雨水倾盆而下,浇湿了那些还来不及进屋躲雨的人。墨竹替叶林举着伞,宽大的油纸伞追在叶林身后,试图保他一身清爽,却只是徒劳。 一行人急急往回赶,耳边传来众人的惊喜呼喊声“下雨了,太好了!” “上天保佑终于下雨了!” “是啊,这都旱了一月了,再不下雨咱们今年的新粮可就难保了!” 虽然许多人衣衫已湿,雨水可却掩盖不了众人一片欣喜欢乐之情,他们手舞足蹈的在雨中奔跑跳跃,任由雨水洗刷连日以来的辛劳与忧虑。 远处传来庄头的喊声:“刚收的粮可都放好了?千万不敢让雨水打了!你们几个别跳了,快去查看!” “知道了,这就过去。” “放心吧,庄头不会有事的,今早您不还特意去看过?” “糊涂,早上可没下雨,还不赶紧去!” “知道了,您放心,这就去。” 庄头嘱咐完,转头就看到叶林一行人脚步匆匆从身边走过,他急忙招呼:“叶先生您快回屋避雨吧,这就放心交给俺,保管出不了岔子!” 他还要再说,却见叶林头也不回直直奔入栖身的院中,好似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庄头看着几人的背影挠挠头,想着主家许是着急躲雨,便也没放在心上,转头继续忙活起来。 叶林将庄头的话听得清楚,可此时却无心回复。他一把推开门,顾不上打理湿透的衣衫,就一下跌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左手捏紧胸口的布料,垂着头猛的喘了两口气。 墨竹发现不对,急忙上前轻轻拍抚他的背,关切道:“先生,您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不适?要不要我找村医来看看?” 墨溪也连忙倒了热茶端来,叶林大口呼吸着顺了一会气,总算舒缓了些许,他皱眉摆摆手,阻止墨竹去找村医。 窗外热闹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在为这场及时雨而欢呼雀跃,可他却感受不到半点喜悦,只觉得胸口憋闷极了。不止憋闷,还有阵阵心慌袭来,让他坐立难安、魂不守舍。 叶林抚了抚胸口,难道真是犯了什么病症?可脑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并不是这样! 他干脆起身,慌乱的在房中来回走动,口中喃喃自语,不对,有什么事不对!这心慌意乱是一种警示! 墨竹墨溪几人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失常举动,面面相觑,也有些慌乱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林皱眉思索着,自己好端端的在这,墨竹等身边几人也没有什么状况,昨天打发回叶家的人才报信说一切安好,贝勒爷跟着皇上出去,应当也是安全无虞,哪里还会出事? 庄子上无事,叶家也安全,除了这些地方,与自己密切相关的就是四贝勒府,难道还会是那儿出了问题? 叶林摇摇头,绝不可能!皇城根下,堂堂四皇子的府邸,内有高墙护卫、外有五城兵马司巡街,能出什么事? 可想到这,他就心慌的更厉害了,一时间竟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停下脚步深呼吸着,试图安抚激烈跳动的心脏,突然叶林心中一惊,难道是弘晖出事了?!不对啊,明明这两个月,小家伙增强锻炼,身子骨结实了许多,连个子都长高了一些。 自己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注意身体,有什么不适,立马叫府医来看,好好的在府里呆着,难道还会出什么问题? 算了算时日,他突然想到历史上弘晖就是在这几日病逝的,叶林浑身一僵,捏紧胸口衣服的双手一瞬间失去了知觉,他试图要松开,却发现双手完全不听使唤。 不会的,不会的,自己拥有时空之力,做了这么多改变,弘晖比以前休息的多,运动的多,身体也好的多,肯定已经成功改变了历史中的命运! 可不管再怎么安慰自己,心中的慌乱却半分不减,叶林拼尽全力,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他一把抓过身旁墨竹的衣袖,厉声道:“快准备买车,立刻回府!” 他不知此时自己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狰狞,被吓到的墨竹有些傻眼的喃喃道:“啊?回府?回贝勒府?” 叶林凶狠的抓着他的肩膀摇晃:“对,快去准备!快去!!” 墨竹见叶林如此焦急,急忙答应着出门去叫车夫和侍卫,一开门,却被天地间狂暴的风雨堵的几乎迈不出脚,风雨将他定在那,衣袖被吹得鼓胀起来,咧咧作响。他扶着门,艰难转头看向叶林:“先生,这雨正大,怕是路上不安全,不如我们等雨歇了再走?” 叶林皱眉看着门外的大雨,挣扎了一下,还是吩咐道:“不行!现在就出发!我这心中慌乱的很,必须要立刻回府看看!晚一刻都不行!” 墨竹见他坚持,只好披上蓑衣冲进了雨幕,心道得嘱咐车夫路上慢点。 见他出去了,叶林松了口气,跌回椅上。 墨泉留在府中打理听竹轩的事务,如今叶林身边就只剩下墨松和墨溪,两人见他面色苍白慌乱,身形摇摇欲坠,虽不认为府里能出什么事,但想着先生身体极为不适,早点回去叫府医瞧瞧也是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墨溪先去里间收拾几人的行礼,墨松则拿出一套干净衣裳劝道:“先生快去换一身衣服罢,身上都湿透了,再不换怕得着凉!” 叶林一手握拳抵着额角,另一手摆了摆,根本无心做这些。 墨松心道这怎么行?一路穿着湿衣裳回去定会生病,他想了想,抚着叶林的背轻声劝道:“马夫准备马车还需些时间,先生与其在这干等,不如先将自己打理一下,若回去真有什么事需要处理,干干爽爽、养精蓄锐的回去才有精力应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叶林听罢,过了好一会才迟钝的有了回应,他抬起头来抓住墨松的手,双眼茫然的看向他,喃喃道:“应对?”他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对,我是得养精蓄锐!快,快帮我准备!” 墨松见说动了,心里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帮他穿戴起来。 车夫和随行的侍卫虽然心中腹诽,这样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天,叶林还非要出行,可碍于他在贝勒府受到的看重,大太监张保亲自对他们的叮嘱,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咽下。 此时完全顾不上准备带回去的玉米、番薯等粮食,墨竹吩咐庄子上的人,等天气晴朗时再说,自己则跟着叶林轻装简从坐着马车往京城赶。庄头得知叶林突然离去,还心惊胆战了好久,生怕主家哪里不满意了。 一路上地面积水,坑坑洼洼的土路让马车轱辘陷进去数次,众人下去和侍卫马夫一起推车才能脱困,一个个糊了满身的泥水,再加上跟逃难似的慌乱,到了贝勒府,若不是身上的腰牌和马车上的花纹,险些进不去。 一路奔波了两个时辰,此时暴雨已变成了小雨,空气也初现雨后清新之气,为避雨,街上也无甚行人,除了叶林这一行分外窘迫,其余的世界似乎都岁月静好。 进了贝勒府,墨竹打点了一番侍卫、马夫等人,就放他们去安歇,叶林一行则往听竹轩走去。 天色渐暗,正到了掌灯时分,下人们开始点起烛火,贝勒府规矩严明,四处不见嬉闹说话声,下人行止有度的点燃一盏盏烛火,就悄悄退去。 叶林瞧着下人们如往常一般镇定自若,府中看着也无异常,心中微松,难道是自己瞎担心了? 几人回到听竹轩,叶林顾不得换衣,急忙拉着迎上来的墨泉问道:“这两日府里可有什么异动?弘晖阿哥可好?” 墨泉见叶林一行人突然回来,衣物湿透还沾满泥水,形容十分狼狈,心中吃惊不已。他一边拉着叶林坐下奉上热茶,一边笑着答道:“先生放心,府里一切都好,没什么事,贝勒爷不在府中,福晋便叫弘晖阿哥晚上挪回后院住,白日仍在前院跟先生们上课,这几日也都好着呢,未曾听说有何变故。先生您还是快换身衣裳,免得着凉,我这就让人准备热水。” 叶林抓住他的手,反复确认:“真的吗?确定没事?今天呢,可曾听说什么?” 墨泉笑道:“确实如此,而且这府中守卫森严,能有何事发生?先生不必多虑,还是快些换衣裳吧。” 叶林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见到墨竹、墨松等人也是一身狼狈,便挥了挥手:“叫你们跟着我受累了,赶快下去换衣裳吧!” “是。”:,, 第176章 第 176 章 两人见他已恢复正常,…… 两人见他已恢复正常,也放下心来,各自去收拾了。 不多时,众人洗漱妥当,换了干净的衣裳来,墨泉墨溪拿帕子给叶林擦着湿透的头发,墨泉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为何如此着急赶回来,可是庄子上发生了什么事?” 叶林双目紧闭、眉心拧着,微微摇了摇头:“庄子上一切顺利,只是我今日忽觉心慌不安,担心府中有事,这才急急赶回来。” 墨泉看了墨溪一眼,点点头:“原来如此,先生放心,府里一切都好。先生如今可感觉好些了?” 叶林抿紧唇,轻叹了一口气:“还是心慌气闷的很。” 墨泉、墨溪两人对视一眼,劝道:“不如请府医来看看,许是这几天在庄子上下地累到了。” 叶林抬手抚了抚依旧紊乱跳动的心口,踟蹰片刻:“也罢,那就去请吧。” 见他松口,两人心中一喜,墨泉当即放下手中的帕子,转身就出去了,叶林则斜靠在躺椅上,出神的不知在想什么。 众人等了许久,还不见府医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林心中不安感越来越强,他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咬紧嘴唇,双手交握抠着手上的指甲,连墨竹、墨松也忍不住频频向外探望,可小院外的游廊上,却始终不见一个人影。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踏在人心口上,是墨泉小跑着回来禀报:“奴才过去,发现府医不在,奴才等了一会,见到他身边医童满头大汗的回来取药,说是府医早两个时辰就被福晋请去了后院,给大阿哥看病去了!” 叶林一听,肃然而惊,猛的站起身,只觉眼前一黑,被墨竹墨泉扶住,缓了缓,这才恢复清明,他扯住墨泉的衣袖急急问道:“大阿哥的病如何了?府医可瞧出是什么病症?” 墨泉面色发苦,摇摇头:“那小童来去匆匆,并未说清……” 糟了,难道真是弘晖出事了?!叶林心中火烧火燎的,他一把抓住墨竹,吩咐道:“快快快!快让人去东大街张记酒楼旁边不远的济世医馆去请孙大夫,我打听过他最擅长小儿病症,快将他请来给大阿哥看病!” 墨竹几人愣了愣,先生为何突然要去外面请大夫?岂不知这看病抓药都关乎主子们的身体,轻易不会请外人来看的。 墨竹迟疑的劝道:“先生,已有府医替大阿哥看诊,如您再去请孙大夫,岂不是意指府医的医术不行,再说就算咱们请来了,可大阿哥此时在后院,外男进不得,如何能叫孙大夫去给他看病?” 叶林一愣,继而摇头推他往外走:“如今顾不得那许多了,先将孙大夫请来再说,进内院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快去,千万不可耽误!” 墨竹见他如此焦急,知他如今关心则乱,也顾不得再讲其他道理,答应着就往外跑,跑出听竹轩,他抬头看看黑沉的天色,脚步匆匆向外跑去,心里期盼着一定要赶在晚间府门关闭前回来!否则没有令牌,过了时辰谁也不许出入! 墨竹一路急走,直到侍卫院找到了与他熟识的侍卫冯良,他是最早一批跟在叶林身边护卫安全的,曾经经历过李家对叶林的追杀,亲眼见到贝勒爷脸色阴沉的抱起受伤昏迷的叶林回府,自然知道主子对这位叶先生的重视。后又得到大太监张保叮嘱,叫他一定护卫好叶林的安全,心中对叶林又更加重视了几分。 冯良是个有心人,自然知道主动与叶林身边的人拉近关系,一来二去熟悉起来,叶林出入时,墨竹必叫上他来护卫,此时出了事,墨竹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冯良。 冯良此人豪爽,好结交,在一众侍卫中也有几分面子,知道是叶林的吩咐,二话不说便叫了两个侍卫去养马处牵了几匹马,和墨竹一起向济世医馆赶去。 一行人紧赶慢赶的,险险在济世医馆关门前将孙大夫截住,收拾了药箱,带着他往回赶,孙大夫医者仁心,虽然被颠的七荤八素,也没抱怨什么,只闭眼抱紧了药箱。 众人回到四贝勒府,却发现府门已经关闭,冯良和墨竹上前交涉许久,可过了时辰,谁敢轻易开门? 两人一筹莫展,墨竹懊悔的拍了拍脑门:“早知出来前,应当先去前院找了管事的大太监要出入令牌,唉,如今可怎么办?” 冯良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先别急,待我找个熟悉点的侍卫,请他进去通传一声。”墨竹想了想,也只有这样了,就是不知通传后,管事可愿放行? 两人正商量着呢,却见一对人马自东面急匆匆赶来,前头那人鞭子抽的飞快,引这后方的马车急奔而来,转瞬间一行人急停在门口,来人一跃而下,几步上前递出手中令牌,守门侍卫一看,急忙打开大门,马车上下来一位长须老者,满头细汗的被一背着药箱的侍从扶了进去。 墨竹几人对视一眼,也急忙跟在后面挤了进去。既已开门,门口侍卫倒也没再阻拦。 几人进门,就见那老者被扶着坐进一旁候着的一顶小轿中,侍从和几个太监仆妇跟在周围,小轿随即被几个大力太监抬起朝着深处急走而去。见此墨竹急忙上前探问,才知原来轿中人竟是太医,他心里安稳了许多,谢过冯良就带着孙大夫回了听竹轩。 此时,叶林已心绪难安地在堂屋里转了无数圈,若不是墨松等人拦着,他几乎忍不住冲去了后院。 如今见到墨竹带着孙大夫回来,他长出一口气,就要拉着人往后院走,墨竹忙拦住他:“先生,我们进府时见到福晋请的太医到了,有太医在,想必大阿哥的病症很快就会好。” 连孙大夫心里都在打鼓。他匆匆忙忙被拽来,才知道这竟然是当朝四贝勒府,他一个民间大夫,何德何能能给四皇子的阿哥看病?说实话,这会还没见到正主就已觉得两股战战。 不过话说回来,他对自己的医术还是非常自信的,京城这么多医馆,谁不知他的本事?只是再出名都是民间大夫,而如今正是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若是真能出上力,那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因此他静静立在一旁不做声,看事态如何发展。 知道太医来了,叶林愣了愣,他咬着唇纠结了片刻,还是摇摇头。 他心道若是太医真的有用,历史上弘晖又怎会死?这时候太医为贵人们看病多了,习惯保守治疗、一味求稳,这反而可能误事。而民间的大夫看过的病症无数,用药大胆,说不定就有不同的药方可以一试,想罢,他推开墨竹的手:“不行,还是得请孙大夫一同前去看诊才能放心。” 墨竹见劝不动,急道:“可是咱们如何进的了后院?现下二门已经落锁,没有福晋的命令,谁也开不了门啊!” 叶林顿了顿,这确实是个问题:“如今留在前院管事的大太监是谁?” 墨泉在一旁答道:“苏爷爷和张爷爷都跟着贝勒爷出去了,如今前院做主的应该是陈福大太监。” 叶林点点头,转头看向孙大夫:“请您在此稍后。” 他转头吩咐道:“墨松墨溪帮我招待好孙大夫,墨竹墨泉跟我一起去求见陈大太监,请他找人给福晋递话。” “是。”四人齐齐应答。 ·· 福晋先是请府医,后又请太医回来给大阿哥看病,自然惊动了前院所有管事,关乎贝勒府嫡长子的安危,各个都无心入睡,全都衣冠整齐的忙活着,时刻紧盯着后院的消息。 叶林与陈福接触不多,并不知此人行事作风如何,但既然胤禛能安排他守着贝勒府,想必他的能耐也不在苏培盛和张保之下,遇事自然是有自己的主张和判断,于是他一路便琢磨着该怎么才能说服陈福。 得知叶林求见,陈福思索片刻,命小太监将他引了进来。他虽不曾与叶林有过交集,可对他却是熟知的。苏培盛是贝勒爷的贴身太监,管着贝勒爷身边大大小小的事务,而张保和他便统筹着贝勒府对外的各项事宜,例如协助着府中的长史、长随安排贝勒府与各王公贵族的交际来往。 张保的地位犹在他之上,因此他是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与叶林正面打过交道的人,可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也是个耳听八方的人,从苏培盛和张保口中抠出的些许话语,再结合府内外的消息和他自己的观察,自然早早察觉到了贝勒爷对叶先生非同一般的重视。 因此他心中将最近的事过了几遍,思忖着叶林去了庄子上,如今突然来寻他,可是有什么事需要贝勒府的名头出面摆平? 叶林被引进房中,见一人起身相迎,他身形微胖、笑眯着眼朝叶林拱手,看上去如迎接友人一般十分亲和,看起来不是严肃板正不好打交道的人,叶林也放下些心,与他寒暄两句,便开门见山道:“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还望陈太监相助!”说着便将他请来孙大夫的事告知了陈福。:,, 第177章 第 177 章 陈福心中十分诧异,完…… 陈福心中十分诧异,完全没想到叶林是为此事而来,毕竟大阿哥与他也不过寥寥数次讲学的情分,如何就能如此上心?即便是想表现关爱之情,也不必做到这步。 他忍不住定定看了叶林两眼,未经主人同意就请了大夫来,是实诚过头还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不需看第三眼,他就确定这位叶先生是前者,他脸上焦急的仿佛是自己亲子生病,面无血色,眼眶发红,眼中血丝密布,若说是做戏,那演技可太好了。 陈福心中有些惊奇,不是说这位谋略十分厉害,安置灾民时帮贝勒爷想了不少点子,如今怎么看起来,还不如他刚收的小徒弟老成?这事办的,让人嘬牙花子,就是贝勒爷这个亲阿玛回来了,只怕也不一定会觉得他好,反而可能会认为这行事没规矩…… 不过这位叶先生对人倒是挺真的,起码比那些心拐了十八个弯,弯弯都只为自己打算的好的多。他这事办的不怎么样,到也不能算惹人反感。 陈福心思电转间,觉得可以提点一一,也算结个善缘,于是他凑近些,透露了点消息:“奴才也正为大阿哥的病焦心着呢,好在太医已为大阿哥诊治过,如今刚熬药喝了,说是病情已经平稳许多,这会刚睡下了。” 听到这消息,叶林松了口气,看来太医还是有些本事的。 陈福觑着他的面色,叹道:“因此倒不是奴才推脱,只是既然叶先生知道福晋已请了太医去看,又何必再请孙大夫过去呢?那位孙大夫的医术难道能比太医还高不成?” 叶林心想陈福这话也不无道理,他们身为奴才和清客,确实管不到福晋身上,这时候非要推出孙大夫,不太合适。更何况任谁来看,都不会觉得太医的水平会不如一个民间大夫,就连他自己也没有这把握,但明知历史上弘晖是在这段时日病逝,没想到真的病了,再加上今日的预感,让他如何能放心的下? 叶林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宁可白费一场功夫,也不能就这么放弃。瞧陈福一脸劝诫的样子,看来只能狐假虎威一番,才好说服他帮忙了,叶林叹息一声,拱手道:“我知道此事确实为难,只是此次大阿哥病症来势汹汹,我心中不安的紧,贝勒爷走前曾嘱咐我帮他看好大阿哥,如今他生病,我岂能坐视不理?” “不瞒您说,今日我本来在庄子上处理农耕之事,谁想突然心慌不已,觉得不对,才冒着风雨赶了回来,本以为是错觉,没想到果真大阿哥生病,因此实在不能安心回去。” 叶林握着陈福的手臂,眼神恳切的看向他:“虽有太医在前,但我请的这位孙大夫乃是京城知名的儿科圣手,太医的医术自然是好的,但待他看过后,再请孙大夫看上一看又有何妨?若是大阿哥真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啊!” 陈福心道,主子爷虽重视这位叶先生,但他也只不过是府中的清客之一,职责是为主子爷出谋划策而不是管理府务,主子爷又怎会嘱咐他看顾大阿哥呢?况且若真嘱咐了,主子爷自然会与他们知会一声,如今自己对此全然无知,也从未曾听过这位叶先生还有周易通感的本事…… 陈福眉头微皱,这位叶先生怕不是在唬人吧?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好当面拆穿,还是得给他留几分面子。 于是他反手扶住叶林的手臂,倾身向前,一脸真诚道:“我知叶先生关心大阿哥病情,只是如今天色已晚,一门早已从内侧下钥,没有福晋发话,任谁也不能轻易打开,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不如这样,就请孙大夫暂时住下,明日一早我便求见福晋说孙大夫的事,如何?” 叶林犹疑片刻,他并未察觉自己的谎话已经被拆穿,而是陈福的话几乎将他说服。确实,除非胤禛做主,或是传圣旨这样的大事,否则福晋绝不会轻易开一门让外男进入,但即使如此,陈福作为管着前院的大太监,他若求见,福晋也会重视几分。 就是只有一分可能性也要尽力争取!因此他面色焦急地起身,对陈福拱手作揖道:“若其他事,自然不必如此急切,可治病如救火,大阿哥的病情片刻都耽误不得!我知此事为难您了,只求您能命人给一门内的人传个话,将此事禀告福晋,一切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若只是虚惊一场,待贝勒爷回来我会跟他禀明是我沉不住气非要如此,是打是罚我都受着,与您绝无干系。” 这话恳切,让陈福都有些触动,他心中一方面感佩叶林对主子爷的忠心,另一方面也有些疑惑,看这叶先生的话语态度,为何他如此笃定大阿哥的病情太医治不好,是关心则乱还是…… 陈福不敢再想,心中却也生出一股不安来,他定了定心神,一把将叶林扶起:“叶先生如此大义,奴才又岂是那等怕事之人?只是就算我去请见福晋,孙大夫能不能进去还得看福晋的意思,咱们也做不了主啊!” 见他松口,叶林喜出望外,紧紧回握住陈福的手:“只要能报给福晋就好,真是多谢您了,不论如何,您今日出手相助之恩我叶林记下了!今后必会报答!” 陈福知道叶林不过是给大阿哥教过几次学罢了,竟然如此情真意切,对他关怀备至,宁可冒着得罪福晋和主子爷的风险,也要做这等看似画蛇添足的事。 不需细想,便知此人乃是个至情至信之人,如今倒也品出几分主子爷不仅对他看重,还能十分亲近的原因了,有本事对人还真,这种人太罕见了,确实值得结交。陈福笑的更真诚了几分:“叶先生不必如此,照顾好贝勒府上下是奴才们的本分。如此,请您回听竹轩稍候,我这就去请见福晋,有什么消息马上命人来告知先生。” “好,好,我这就回去等消息!”叶林理了理衣袖,郑重冲他作揖:“多谢了” 瞧叶林走远,陈福便让小徒弟伺候换衣,小徒弟一边给他整理着,一边疑惑的问道:“爷爷,您还真去啊?” “去,当然要去!”陈福眯着眼,伸着胳膊老神在在的答道。 小太监皱眉道:“可既然太医都去了,你又何必掺和这一遭,大阿哥生病,福晋那必定心焦气躁,这时候撞上去能有咱们的好吗?” 陈福理了理衣袖瞪他一眼:“蠢,事不是这么想的。但凡涉及大阿哥,就没有小事。这时候哪能明哲保身、置身事外?即便此时福晋心情不佳,也不过被训斥责骂几句罢了,有什么?待这事过去,不论是福晋还是主子爷想起来,都知道咱们是忠心护主,不但不会怪罪,反而还会褒奖。” 小徒弟点点头:“这倒是……” 四五个小太监手提灯笼在不远处等着,陈福带着小徒弟往出走,一边小声道:“况且今日这位叶先生不曾前来也就罢了,有福晋和太医看护,咱们守着奴才的本分,谁也说不出错来,可如今他既带着孙大夫进府,又求到了我跟前,若因害怕责罚,将此事拦下不去求见福晋……” 陈福伸出一指头将小徒弟戳了个仰倒,见他又笑嘻嘻凑了过来,才道:“你也不想想,若万一真的病情严重了,福晋和主子爷一定会想,若我不拦着,若让那孙大夫瞧了,大阿哥说不定病会好的更快,届时能有咱们好果子吃?” 那小太监还有些不服:“可那孙大夫不过民间大夫,医术如何能跟太医相比?怎知他能看出个新花样来?” 陈福甩了甩袖子:“说你蠢,你还真蠢上了,平时的机灵劲都去哪了?我又岂能不知孙大夫的医术定然不如太医,可这是医术的事吗?这是脑袋的事!我向福晋说了,那用不用他便是由福晋做主,再如何也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小太监一拍脑门:“哎哟,孙子今儿真是犯蠢了,多谢爷爷教我,以后定不会如此了。” 陈福瞪他一眼:“我看你是晚食吃多了,脑子都教饭食占住了,明晚不许吃饭,叫你好好清清肠胃,醒醒脑子。” “嗻,都听爷爷的。”小太监愁眉苦脸的应下,一路小跑跟着陈福向后院走去。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守在弘晖床前,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将他的手轻轻拉过来捂在掌心,她紧抿嘴唇,感觉胃里像是坠着一块石头,是不是抽搐着,可她却连喝口水的心情都没有,只盯着弘晖,盼着他立刻好起来。 这几日都好好的,谁知今日午时用过饭后,便有奴才来报,说是弘晖有些腹泻,她便让停了下午的课,叫弘晖回后院修养。 回来一看,那小脸都是蜡黄的,显然十分不适。叫府医来看过,说是夏日暑热、饮食不调所致,并无大碍,开了剂药,弘晖服用后便沉沉睡去。 谁知睡了一个时辰,起来不但没好,反而上吐下泻,愈发严重了,府医急忙诊治,说是近日劳心耗力神虚体乏,赶上饮食不调,身子弱,症状明显了些,又开了些药叫服下。 她心中奇怪,明明问过弘晖身边伺候的,说他近日精神甚好,每日早晚读书,还打小半个时辰的篮球都不见疲累,府医又怎会诊出神虚体乏?:,, 第178章 第 178 章 心中虽然有一丝疑惑,…… 心中虽然有一丝疑惑,可新熬的药喝下去确实马上见好,弘晖不但不吐了,还有精神叫饿,喝了一小碗粥,乌拉那拉氏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安稳了半个时辰,到半下午暴雨倾盆之际,弘晖病情竟然又反复起来,刚喝的药、吃的粥全都吐了出来。乌拉那拉氏再不敢大意,急忙命人去宫里请太医,又让府医先熬些药压制一下。 外面大雨倾盆,屋里乌拉那拉氏心如火烤油煎,一遍遍望眼欲穿的催问,终于等到了人。 那太医一来,就被请到床前,乌拉那拉氏顾不得与他寒暄,只一个劲儿的追问病情。太医不敢疏忽,拧着胡须斟酌良久才给出答案,诊脉结果倒与府医大致相同,看了府医的药方,也表示没问题,乌拉那拉氏这才安心。 太医毕竟是圣手,拟出的药方要高明许多,一碗药下去,各种症状减轻许多,人也精神了些,又喝了点清粥,这才沉沉睡去。 乌拉那拉氏拿帕子轻轻擦着弘晖额上的汗,看着他平静的睡颜,总算是松了口气。 太医被请去歇着,乌拉那拉氏又看着弘晖许久,见他一直睡的安稳,这才稍稍放心。 照顾了弘晖一天,又因他病症起伏,忧心之下连饭食都没用,乌拉那拉氏此时早已精疲力竭,听丫鬟来报说陈福求见,付嬷嬷在一旁劝道:“天色已晚,不如叫他明早再来,福晋如今还是先用点东西吧,身子要紧!” 乌拉那拉氏摆了摆手,丫鬟便弓着身子往后退了出去 “慢着……” 小丫鬟顿住脚步,看向乌拉那拉氏。 “让他过来吧。” “是。” 付嬷嬷端了一碗参汤过来:“天色已晚,不知他来是何缘由,福晋,先用些汤水吧?您都累了一天了……” 乌拉那拉氏疲乏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根本没有胃口,她微微摇头,闭眼深深吸气再吐出,缓了缓还是接过来啜饮几口:“爷带走了苏培盛和张保,如今前院的大太监里就指着陈福,若无大事,他不会没缘由深夜求见。”她说着,就将汤碗递了回去。 付嬷嬷叹息一声,将碗接走,心想这会子还有什么事能比大阿哥的病更重要? 乌拉那拉氏又看了眼弘晖,打起精神:“嬷嬷在这看着晖儿,我去见他。” 付嬷嬷恭敬的应声:“是,福晋放心,有老奴在,定将阿哥看护好。”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让绿水、绿梅扶着去侧间门稍作梳洗,这才到正殿。 陈福收了平日脸色常带着的笑模样,肃着脸请安:“奴才叩见福晋,福晋万福金安!” 乌拉那拉氏揉着微微抽痛的额角:“起磕吧,你来有何事?” 陈福也不废话,站起身上前两步,拱手道:“启禀福晋,听闻大阿哥生病,奴才们万分焦急,更有前院清客叶林先生专门请了济世医馆的孙大夫来府,孙大夫善看儿科,在京城颇有名气,望助大阿哥早日康复!” 乌拉那拉氏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难为你一片忠心,叶先生也是好的,我常听弘晖提起,说他从叶先生那学了很多,是众多先生里极喜欢的。等贝勒爷回来,我自会跟他说明,不过你也得看着些,弘晖生病的消息,不可轻易走漏,如今贝勒爷不在,若让外面人知道了,怕有妨碍。” “嗻!奴才明白。” “至于那孙大夫……”乌拉那拉氏沉吟片刻:“毕竟不知根底,且天色已晚。就先让他在府中住下吧,如今弘晖喝了太医开的药,病症缓解许多,已然安稳睡下,不好再扰他,待明日醒来,便叫那孙大夫过来,再给晖儿看看。” 陈福得知大阿哥病情大好,心中大石落地,看来是叶先生多虑了,他喜上眉梢:“太好了,果然太医的医术高超!大阿哥好转,奴才们也安心了。既如此,奴才就先行退下了。奴才让小太监在二门外守着,若是夜间门有什么需要,福晋只管打发人找他。”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嗯,倒是个细心的,去吧。” 陈福缓缓退了出去,本想让人将消息传给叶林,犹豫片刻,还是亲自去了趟听竹轩,将情况告知了叶林。 得知弘晖只是暑热加饮食不调,且症状已经缓解,还有太医在一旁守着,叶林长舒了一口气,看来真是自己多虑了,许是天热,孩子贪凉,多吃了几口冰碗。 “孙大夫已经安排在偏房住下,福晋那若有需要随时来就是。”他对陈福拱手作揖道:“此番多谢陈公公相助,若非有您在,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福一把将叶林扶住:“叶先生客气了,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倒是叶先生您,对大阿哥真是关怀备至。好在如今大阿哥病情稳定,只需慢慢将养。” “是啊,大阿哥素来身体康健,太医的方子高明,此次定能很快能好。”两人又寒暄几句,陈福便告辞了。 得知弘晖的最新近况,叶林总算放下心。此时心中持续了几个时辰的憋闷难受也减轻不少,他便在墨泉、墨溪的服侍下,草草吃了些东西,倒头睡去。 半日的颠簸和心情的紧绷,让众人十分劳累,听竹轩很快陷入了一片寂静的沉眠中。 而后院乌拉那拉氏却不能这样轻松,她安排大丫鬟绿水、绿烟和弘晖身边的几个人轮流值守,自己也亲自守在弘晖房中,小厨房的人也不能歇着,要随时准备着熬药,热水、粥和点心供应更是不能断,院落里的人忙活的与白日无异。 乌拉那拉氏想着整夜守着弘晖,可奈何夜半时分精神困乏至极,还是忍不住靠在小椅上闭眼打了个盹儿,但惦记着弘晖的病,睡着了也竖着一直耳朵。正在她似睡非睡之间门,突然听到房中嘈杂声四起。 纷乱的脚步声里夹杂着“大阿哥!大阿哥你怎么了?”“快去叫太医!”的喊声,乌拉那拉氏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她猛的站起身,却只觉眼前一黑,好似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待她扶着躺椅站稳了身形,推开丫鬟扶着她的手,急走着转到里间门看向弘晖时,却发现付嬷嬷和丫鬟们全都围拢在弘晖的床前,将她的视线堵得死死的,她几步冲上去将众人拨开,就见弘晖双眼紧闭,小小的身子正毫无知觉的打着摆子、不断抽搐,口中溢出白沫,而白沫中竟带着血丝。 乌拉那拉氏瞬间门脑中一空,眼泪簌簌而下,她双膝一软,跌坐在床上,一把抓住弘晖的手,哭喊道:“太医,太医呢!?太医快来看看我儿这是怎么了!?!”她拿着帕子试图擦去弘晖嘴边污物,却发现自己的手抖的根本不听使唤。 弘晖抽搐着呛咳两声,口中溢出更多的血沫来,沾湿了她的帕子,也沾湿了她的衣袖。 “太医!”“太医!!!”乌拉那拉氏瞪大双眼,声嘶力竭的叫喊,癫狂转头四处寻找太医的身影,就在这时,绿水拽着太医的衣袖匆匆赶到,乌拉那拉氏急忙拉过太医:“快!快看看我儿这是怎么了?!” 太医一看弘晖的样子,额上就浸出层层汗水:“待我为大阿哥施针!” 他说着便从药箱中取出针灸包,拿出三根长长的针来:“请帮我按住大阿哥的手脚,别让他挣动。” 乌拉那拉氏忙指挥着众人:“快!快照太医说的做!” 众人急忙用力按住弘晖的手脚让太医施针,谁知几针下去,抽搐倒是停了,却吐出几口黑血来,众人大惊失色,太医也是心中一寒,急忙上前诊脉,却发现脉息已是枯竭之象,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心道自己这遭若是治不好,只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乌拉那拉氏拉住他:“我儿到底是怎么了?太医你快说啊!” 太医擦着额上不断滴落的汗水,有些哆哆嗦嗦的回道:“启禀福晋,此番病症突然变化,十分凶险,大阿哥年龄尚小,身体虚弱,孩童总不如成人身体强健,能够抵御病症侵袭。”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他……可还有救?”乌拉那拉氏面色惨白的小声问道。 太医叹了口气:“就看大阿哥能否挺过这一遭了,微臣这就去煎药。” 乌拉那拉氏浑身一软,跌坐回床上,抓着弘晖的手,痛哭起来。 太医满头大汗的写下方子,带着药童速速去熬药,屋里只余乌拉纳拉氏悲痛的哭嚎:“弘晖!弘晖,你睁眼看看额娘啊!” “我的弘晖啊,你这是怎么了?!” “弘晖,求求你睁开眼吧……” 许是这一声声的呼唤起了效用,乌拉那拉氏感到手心里握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急忙抬眼去看,就见弘晖缓缓睁开了双眼,看了过来。 乌拉那拉氏惊喜万分,挤出个笑来:“弘晖,弘晖,额娘在这,你可好些了?” 弘晖绽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伸出手探向她:“额娘别哭,我没事,别担心……” 乌拉那拉氏握紧了弘晖的手,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笑着轻抚他的脸庞:“好,好,额娘不哭,只要弘晖好好的,只要弘晖快点好起来,你要什么额娘都答应你,你知不知道,你可把额娘吓死了。”:,, 第179章 第 179 章 苍白的手指向上伸了伸…… 苍白的手指向上伸了伸,又颓然落下,弘晖苦涩的牵了牵唇,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额娘,对不起,是孩儿不孝,以后不能孝顺您了……” “不要!额娘不允许你说这种胡话!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乌拉那拉氏皱眉揉搓着弘晖的手,却发现怎么也暖不起来,她脸色一白,拿帕子遮住口鼻,眼泪止不住的滴落。 “好,都听额娘的,儿子会好起来的。”弘晖看着她,笑的温柔,仿佛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那笑意渐渐淡去,仿佛夕阳余辉在天边徘徊着、留恋着人世间。 “额娘,阿玛……,先生”他小声呢喃着,不知不觉缓缓闭上了双眼。 “弘晖?弘晖!!!”乌拉那拉氏浑身一僵,感到自己被寒冰封住,无法呼吸,不敢呼吸。 半响,她尝试着伸直僵硬如冰的手指,却发现掌心握着的小手比她的心还冷,她深吸一口气,颤巍巍伸出手探向弘晖的鼻尖,却在半途猛的抽了回去。 她扭过脸,朝门外大喊道:“太医!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太医闻声急急奔来,还不待请安,就被拽到床前,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面无血色,胸口一丝起伏都无,他心道不好,急忙跪到床前诊脉,又探了探鼻息,片刻后,他哆哆嗦嗦后退两步,匍匐在地:“四福晋请节哀!” 这一刻,时间凝结成天堑将人们隔离,刚刚还亲密说话的两人,如今只能遥遥隔岸相望。 屋内安静了一瞬,随即便传来乌拉那拉氏凄厉的哭嚎:“不!!!我的弘晖,不会的!怎么会这样?!你一定是诊错了!” 可太医却只是跪趴在那里,不断重复着:四福晋请节哀! 乌拉那拉氏转过头轻抚着弘晖的面庞,又哭又笑道:“弘晖,你不要逗额娘,你快醒醒,快醒醒啊!额娘不逼你读书了,以后不用早起晚睡,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不好?好不好?!弘晖弘晖你回答额娘啊!”她轻轻摇晃着弘晖的肩膀,泪雨洒在他的脸庞,床上小小的孩子却始终没给她任何回应。 她颤抖的伸出食指,缓缓探向弘晖鼻息,忽的瞪大了双眼,随即转身扑向跪在一旁的太医,毫无形象的跪坐在地、拽住他的衣服用力摇晃捶打:“你是开的什么药治的什么病?你还我弘晖!你还我儿子!我的弘晖啊!!!” 太医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任由乌拉那拉氏捶打:“四福晋恕罪,福晋节哀,大阿哥年幼,身体底子薄……再是养的如何精细,也难免易得病症,这次的病症变化无常,十分凶险,就是大人也很难熬过去,更何况是个孩子……四福晋节哀。” 乌拉那拉氏怔怔的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口中喃喃的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的晖儿,为什么?!!” 一屋子的人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齐齐跪倒在地:“福晋节哀!” 屋内哭声震天,乌拉那拉氏却好似听不见一般,全无反应。 付嬷嬷痛哭着扑过来扶住乌拉那拉氏:“福晋节哀!福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本以为是普通的暑热、饮食不调,谁能想到竟这般严重,福晋,您可千万要振作起来,府里的事务还需您做主,大阿哥的后事还需要您操办!” 可任她怎么说,乌拉那拉氏都只呆呆的不言不语,仿佛失了魂。付嬷嬷长叹口气,擦了擦眼泪,与绿水绿梅合力将乌拉那拉氏架到隔间的软榻上躺好,嘱咐丫鬟们看好她,这才回来对太医道:“如今突逢大变,福晋受了刺激无法理事,还请太医将脉案、方子、药渣等都留下,您且回房稍事休息,老奴会将此时报于府中长史,回头请他与您一道回宫复命。” 太医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拱了拱手,什么都话都没说便退出去了。他心中也十分复杂,一时回想自己的诊断有无疏漏,一时哀叹怎么今儿自己这么倒霉碰上来四贝勒府出诊?一时又忐忑自己可会到受牵连…… 付嬷嬷回去看了看乌拉那拉氏,瞧她还是一副游魂的模样,谁叫都没反应,心里也是吃了黄连一般的苦。可如今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她强打起精神吩咐道:“绿梅速速派人去通知前院长史大人,请他派人快马加鞭将大阿哥的消息告知贝勒爷,再派人告知宫里。” “绿水,你让人通知陈福,发丧的事仪让他与长史商量着,有了章程再来回福晋,抓紧时间准备。另外再命人将后院各处看好了,这几日都老实待着,不允许随意出入。” “绿烟,你去叫人找府医给福晋看看,开些安神汤来……另外,太医那边也要留心注意着,将药渣脉案都收好。” “是!” 正吩咐着呢,突然有小丫鬟来报:“不好了,大阿哥身边几个侍从也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症状!” 众人一惊,难道这病症还会过人不成?若是过人,事可就更大了,福晋和她们可是贴身照顾大阿哥大半日的,会不会也得了?能过人,难道是疫病? 付嬷嬷思忖着,急忙吩咐道:“将那些人关在单独的院落将养,让府医前去查看。快将太医召回来,给福晋看看!” 太医刚回去房中整理东西,就又被叫了回去,听到这消息,也是一惊。 按脉象和病症来说,不应该过人,现在却又出现了几例。而且若诊断无误,这位大阿哥病情突然加重,就这么去了,想来也有点蹊跷。因此太医对自己的诊断也有了怀疑,未曾诊过其他几人,还真不敢轻易判断到底是不是疫病。 给四福晋切了脉,除了伤心过度,其他的暂时倒还看不出什么,付嬷嬷和几个丫鬟的脉象也正常,太医就时刻关注着,准备了许多针对疫病的药材。府医那边也谨慎,传来消息说暂时不能排除是疫病。 付嬷嬷想了想,道:“如此就只能按疫病先控制着,封锁各院。从现在起,咱们这与大阿哥接触过的人不许出入,其他人都将头脸遮起来,安排专人负责传话。” 太医在心中哀叹一声,看来短时间怕是走不脱了。 ~ 李氏院中,她刚起身,正身着轻薄的夏衫就着晨光左顾右盼,审视片刻,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 出了月子她便注意着调理身材,几个月过去,不但恢复如初,还越发蜂腰肥臀,看着风韵更胜了些,她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个笑来,朝一旁招了招手:“紫蝶,吩咐下去,这种掐腰款的夏衫换着花色多做两身来。” 紫蝶在一旁笑盈盈的应道:“是,侧福晋!您这身段穿什么衣裳都美,奴婢记得库房里还有好几匹今年进贡的蜀锦,最是华美不过,正和您穿呢!” 李氏掐着兰花指在额间比了比:“嗯,不错,就用那个,配上点丝绸细纱,免得太厚重,显得老气。” 紫蝶笑着递上一只白玉镯子,笑道:“是,还得是您选的搭配最相和,回头叫针线房先做几个样子来选。” 李氏接过来套在腕子上,将手搭在身前,挑剔的看着镯子和夏衫的配色:“嗯,就得多选选,若搭配不好,平白浪费料子。”说着,走回妝匣旁拿起一根金簪一根玉簪,对着铜镜比划起来。 正说着是金簪搭配合适还是玉簪更恰当呢,突然见紫蕊急匆匆的冲了进来,一脸惊恐惶然之色:“主子,不好了!大阿哥没了!” 满屋子人都是一惊,李氏秀眉轻皱,厉呵一声:“嬷嬷,掌嘴!你是疯癫了吗?什么话都敢说,仔细福晋剥了你的皮!” 紫蕊被张嬷嬷抓住就要掌嘴,急忙挣扎起来,喊道:“主子,是真的!是福晋院中的小梅子说的,昨儿大阿哥生病,福晋请府医和太医来诊治,谁知还是不好,今早就没了,是太医亲自诊断的!这会子福晋已经伤心的下不来床了!” 众人瞠目结舌,所有人都被这消息惊的忘了该如何反应,张嬷嬷不自觉卸了手上的力道,叫紫蕊挣脱出来,跪到李氏面前。 李氏怔愣片刻,缓缓转过头来看见她:“这是真的,怎么会?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不过一日功夫,这就没了?” 紫蕊瞪大眼,嘴唇抽动的哆嗦道:“说是这病反反复复的,凶的很,昨日府医诊脉时就已经下不来床了,太医和府医开了药,却都只能管一会子。” 李氏眼中闪过一丝惧色,随即问道:“这消息可靠吗?小梅子?是那个与你交好,负责洒扫杂事的等丫鬟小梅子?” 紫蕊点点头:“回主子,正是她。 李氏轻笑一声:“她倒是个会卖好的,瞧这福晋失了大阿哥,立马转头奔着我这个侧福晋卖好来了。” 她眼中精光流转,急急吩咐道:“快将我身上这些首饰都除了,衣裳也换一件家常的,你们也各自检查一下,不该带的都别带……” 随着她话音落下,众人回过神来,屋里顿时一阵忙碌。:,, 第179章 第 179 章 苍白的手指向上伸了伸…… 苍白的手指向上伸了伸,又颓然落下,弘晖苦涩的牵了牵唇,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额娘,对不起,是孩儿不孝,以后不能孝顺您了……” “不要!额娘不允许你说这种胡话!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乌拉那拉氏皱眉揉搓着弘晖的手,却发现怎么也暖不起来,她脸色一白,拿帕子遮住口鼻,眼泪止不住的滴落。 “好,都听额娘的,儿子会好起来的。”弘晖看着她,笑的温柔,仿佛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那笑意渐渐淡去,仿佛夕阳余辉在天边徘徊着、留恋着人世间。 “额娘,阿玛……,先生”他小声呢喃着,不知不觉缓缓闭上了双眼。 “弘晖?弘晖!!!”乌拉那拉氏浑身一僵,感到自己被寒冰封住,无法呼吸,不敢呼吸。 半响,她尝试着伸直僵硬如冰的手指,却发现掌心握着的小手比她的心还冷,她深吸一口气,颤巍巍伸出手探向弘晖的鼻尖,却在半途猛的抽了回去。 她扭过脸,朝门外大喊道:“太医!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太医闻声急急奔来,还不待请安,就被拽到床前,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面无血色,胸口一丝起伏都无,他心道不好,急忙跪到床前诊脉,又探了探鼻息,片刻后,他哆哆嗦嗦后退两步,匍匐在地:“四福晋请节哀!” 这一刻,时间凝结成天堑将人们隔离,刚刚还亲密说话的两人,如今只能遥遥隔岸相望。 屋内安静了一瞬,随即便传来乌拉那拉氏凄厉的哭嚎:“不!!!我的弘晖,不会的!怎么会这样?!你一定是诊错了!” 可太医却只是跪趴在那里,不断重复着:四福晋请节哀! 乌拉那拉氏转过头轻抚着弘晖的面庞,又哭又笑道:“弘晖,你不要逗额娘,你快醒醒,快醒醒啊!额娘不逼你读书了,以后不用早起晚睡,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不好?好不好?!弘晖弘晖你回答额娘啊!”她轻轻摇晃着弘晖的肩膀,泪雨洒在他的脸庞,床上小小的孩子却始终没给她任何回应。 她颤抖的伸出食指,缓缓探向弘晖鼻息,忽的瞪大了双眼,随即转身扑向跪在一旁的太医,毫无形象的跪坐在地、拽住他的衣服用力摇晃捶打:“你是开的什么药治的什么病?你还我弘晖!你还我儿子!我的弘晖啊!!!” 太医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任由乌拉那拉氏捶打:“四福晋恕罪,福晋节哀,大阿哥年幼,身体底子薄……再是养的如何精细,也难免易得病症,这次的病症变化无常,十分凶险,就是大人也很难熬过去,更何况是个孩子……四福晋节哀。” 乌拉那拉氏怔怔的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口中喃喃的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的晖儿,为什么?!!” 一屋子的人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齐齐跪倒在地:“福晋节哀!” 屋内哭声震天,乌拉那拉氏却好似听不见一般,全无反应。 付嬷嬷痛哭着扑过来扶住乌拉那拉氏:“福晋节哀!福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本以为是普通的暑热、饮食不调,谁能想到竟这般严重,福晋,您可千万要振作起来,府里的事务还需您做主,大阿哥的后事还需要您操办!” 可任她怎么说,乌拉那拉氏都只呆呆的不言不语,仿佛失了魂。付嬷嬷长叹口气,擦了擦眼泪,与绿水绿梅合力将乌拉那拉氏架到隔间的软榻上躺好,嘱咐丫鬟们看好她,这才回来对太医道:“如今突逢大变,福晋受了刺激无法理事,还请太医将脉案、方子、药渣等都留下,您且回房稍事休息,老奴会将此时报于府中长史,回头请他与您一道回宫复命。” 太医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拱了拱手,什么都话都没说便退出去了。他心中也十分复杂,一时回想自己的诊断有无疏漏,一时哀叹怎么今儿自己这么倒霉碰上来四贝勒府出诊?一时又忐忑自己可会到受牵连…… 付嬷嬷回去看了看乌拉那拉氏,瞧她还是一副游魂的模样,谁叫都没反应,心里也是吃了黄连一般的苦。可如今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她强打起精神吩咐道:“绿梅速速派人去通知前院长史大人,请他派人快马加鞭将大阿哥的消息告知贝勒爷,再派人告知宫里。” “绿水,你让人通知陈福,发丧的事仪让他与长史商量着,有了章程再来回福晋,抓紧时间准备。另外再命人将后院各处看好了,这几日都老实待着,不允许随意出入。” “绿烟,你去叫人找府医给福晋看看,开些安神汤来……另外,太医那边也要留心注意着,将药渣脉案都收好。” “是!” 正吩咐着呢,突然有小丫鬟来报:“不好了,大阿哥身边几个侍从也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症状!” 众人一惊,难道这病症还会过人不成?若是过人,事可就更大了,福晋和她们可是贴身照顾大阿哥大半日的,会不会也得了?能过人,难道是疫病? 付嬷嬷思忖着,急忙吩咐道:“将那些人关在单独的院落将养,让府医前去查看。快将太医召回来,给福晋看看!” 太医刚回去房中整理东西,就又被叫了回去,听到这消息,也是一惊。 按脉象和病症来说,不应该过人,现在却又出现了几例。而且若诊断无误,这位大阿哥病情突然加重,就这么去了,想来也有点蹊跷。因此太医对自己的诊断也有了怀疑,未曾诊过其他几人,还真不敢轻易判断到底是不是疫病。 给四福晋切了脉,除了伤心过度,其他的暂时倒还看不出什么,付嬷嬷和几个丫鬟的脉象也正常,太医就时刻关注着,准备了许多针对疫病的药材。府医那边也谨慎,传来消息说暂时不能排除是疫病。 付嬷嬷想了想,道:“如此就只能按疫病先控制着,封锁各院。从现在起,咱们这与大阿哥接触过的人不许出入,其他人都将头脸遮起来,安排专人负责传话。” 太医在心中哀叹一声,看来短时间怕是走不脱了。 ~ 李氏院中,她刚起身,正身着轻薄的夏衫就着晨光左顾右盼,审视片刻,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 出了月子她便注意着调理身材,几个月过去,不但恢复如初,还越发蜂腰肥臀,看着风韵更胜了些,她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个笑来,朝一旁招了招手:“紫蝶,吩咐下去,这种掐腰款的夏衫换着花色多做两身来。” 紫蝶在一旁笑盈盈的应道:“是,侧福晋!您这身段穿什么衣裳都美,奴婢记得库房里还有好几匹今年进贡的蜀锦,最是华美不过,正和您穿呢!” 李氏掐着兰花指在额间比了比:“嗯,不错,就用那个,配上点丝绸细纱,免得太厚重,显得老气。” 紫蝶笑着递上一只白玉镯子,笑道:“是,还得是您选的搭配最相和,回头叫针线房先做几个样子来选。” 李氏接过来套在腕子上,将手搭在身前,挑剔的看着镯子和夏衫的配色:“嗯,就得多选选,若搭配不好,平白浪费料子。”说着,走回妝匣旁拿起一根金簪一根玉簪,对着铜镜比划起来。 正说着是金簪搭配合适还是玉簪更恰当呢,突然见紫蕊急匆匆的冲了进来,一脸惊恐惶然之色:“主子,不好了!大阿哥没了!” 满屋子人都是一惊,李氏秀眉轻皱,厉呵一声:“嬷嬷,掌嘴!你是疯癫了吗?什么话都敢说,仔细福晋剥了你的皮!” 紫蕊被张嬷嬷抓住就要掌嘴,急忙挣扎起来,喊道:“主子,是真的!是福晋院中的小梅子说的,昨儿大阿哥生病,福晋请府医和太医来诊治,谁知还是不好,今早就没了,是太医亲自诊断的!这会子福晋已经伤心的下不来床了!” 众人瞠目结舌,所有人都被这消息惊的忘了该如何反应,张嬷嬷不自觉卸了手上的力道,叫紫蕊挣脱出来,跪到李氏面前。 李氏怔愣片刻,缓缓转过头来看见她:“这是真的,怎么会?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不过一日功夫,这就没了?” 紫蕊瞪大眼,嘴唇抽动的哆嗦道:“说是这病反反复复的,凶的很,昨日府医诊脉时就已经下不来床了,太医和府医开了药,却都只能管一会子。” 李氏眼中闪过一丝惧色,随即问道:“这消息可靠吗?小梅子?是那个与你交好,负责洒扫杂事的等丫鬟小梅子?” 紫蕊点点头:“回主子,正是她。 李氏轻笑一声:“她倒是个会卖好的,瞧这福晋失了大阿哥,立马转头奔着我这个侧福晋卖好来了。” 她眼中精光流转,急急吩咐道:“快将我身上这些首饰都除了,衣裳也换一件家常的,你们也各自检查一下,不该带的都别带……” 随着她话音落下,众人回过神来,屋里顿时一阵忙碌。:,, 第180章 第 180 章 刚将扎眼的珠宝首饰和…… 刚将扎眼的珠宝首饰和有些艳丽的衣衫收拾的差不多,就有小丫头来报,说是福晋身边的二等丫鬟秋月来了。 李氏微微一顿,整了整面上神色,吩咐道:“快请进来!” 小丫头低头回禀:“秋月姐姐说府里出了些事,不太方便进来,还要烦请您移步……” 李氏眼眸一转,带着张嬷嬷和大丫鬟出了房门,就见秋月面上蒙着细纱,站在院门口行礼,并不进来:“奴婢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安康!” 李氏上前几步,笑道:“起吧,秋月姑娘今儿怎么过来了?可是福晋有什么吩咐?” 秋月眼中含泪,神色黯然,声音低沉的回道:“大阿哥得了急病,今早去了。” 李氏大惊失色,上前几步,又退了回来,转瞬间泪水簌簌而下,打湿了她捏在手中的帕子:“怎么会呢?老天爷啊,我们大阿哥如此乖巧懂事、聪明伶俐,您怎么舍得收了他去啊?真是上天不公啊!”说着,一院子的人也跟着悲泣出声。 秋月也忍不住,眼眶通红,泪水滑落,消失在纱巾后。她福了福身:“且这病怕是会传人,大阿哥身边几人也出现了相同症状。福晋吩咐奴婢通知各院:守好门户,近期不得外出,饭食会有杂役定时送来,起居不便之处,还请忍耐一段时间。另外,福晋还请侧福晋照顾好大格格、二阿哥、三阿哥的饮食起居,若有什么急需的,只管吩咐人来就是……” 李氏啜泣几声,拿着帕子在脸上轻拭,一双被泪水浸染过的美目显得更加楚楚动人:“请秋月姑娘转告福晋,我必会照顾好大格格、二阿哥和三阿哥,管好院落,不许下人随意出入,也请福晋保重身体,不要哀思过重。”说着,就冲正院的方向盈盈一拜。 秋月也擦了擦泪:“是,奴婢定会转达。奴婢还要去别处,就先行告退了。” 李氏微微颔首:“快去忙吧。” 秋月福了福身,便慢慢退了出去。 见她走远,李氏便叫关了大门,让众人在院中齐聚。 她双眼通红、含泪训话道:“天可怜见儿的,谁能想到弘晖阿哥竟然就这么走了。如今府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也哀伤难以自制,没什么精神,只在这嘱咐你们两点:第一、按福晋的吩咐,从今日起关闭院门,不得随意进出。所有丧仪、防病事宜皆听从府中安排,任何人不得违逆,若有偷偷乱跑的,直接抓起来交给福晋处置。” 众人心中一寒,如今福晋刚刚丧子,正悲痛呢,这时候撞上去,怕是得从重处置。 “第二把你们的手脚和嘴都管好,若在此时叫我抓到乱嚼舌根、做出超出本分之外的事,就别怪我无情,送你们去陪大阿哥!” 这话一出,就是平日里最爱嚼舌根的人,也知道得闭紧了自己的嘴。 李氏见众人面上无一丝抗拒之色,便满意的点点头:“值守和交接等府里饭食和防疫安排出来的,再由张嬷嬷告知。” “是,一切听从侧福晋安排!” 李氏满意的点点头,回了房内,又以眼神示意,叫小丫鬟去门口守着。 关好门坐回榻上,她这才将眼泪擦去,看向张嬷嬷和紫婉紫蝶等人:“你们都是我身边最得用之人,跟着我这么久,多亏你们相助,我才能坐稳侧福晋的位置,保两个阿哥和格格康健,你们的忠心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如今府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正院、前院必定各种忙乱,此时又到了,你们为我分忧解难之时,你们可还愿意为我分忧解难?” 张嬷嬷、紫蝶等人纳头就拜:“奴婢们愿为您肝脑涂地,请侧福晋吩咐。” 李氏看着她们脸上强忍着的激动神色,皱了皱眉:“那就快收收你们脸上的表情,别还没帮到什么,就先给咱们小院惹下祸事来!” 众人一惊,忙收敛了表情,呐呐不敢言语。李氏这才舒展了眉头,循循善诱道:“失了大阿哥,福晋悲痛万分,想必你们有人心中暗自窃喜。可要知道,全府上下的眼睛都盯着咱们呢!若此时见到咱们院中人面上露出些幸灾乐祸、得意之情来,福晋会怎么想?贝勒爷会怎么想?!这岂不是给我、弘昀、弘时和大格格招祸呢!” 众人听罢,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身处侧福晋院中,忠心的自然是站在一起,为侧福晋利益着想,福晋痛失独子,对四贝勒府,对福晋和贝勒爷都是伤心事,可对她们来说却是幸事。 福晋没了嫡长子,如今全府上下,所有小主子都在他们院中,弘昀阿哥更变成了长子!汉人传统,无嫡则立长,只要福晋以后都不再生子,那这贝勒府未来很大可能会由她们弘昀阿哥继承!而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自然也能跟着飞黄腾达! 据说当年福晋生大阿哥时伤了身子,所以这么些年肚子都没有任何动静,如今福晋年岁越长,再生子的可能性就越小,这事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所以连福晋院里平日趾高气扬的丫鬟才会一出事就立马给侧福晋卖消息。 如今形势,对侧福晋这方可谓是一片大好。可正如她所说,若此时真在脸上露出痕迹,让人看出在福晋和贝勒爷为大阿哥悲痛万分时,她们院里的人沾沾自喜,那一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顾忌着两个小阿哥和大格格的颜面,侧福晋最多也就是个管教不严之罪,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定没有好下场!想到这儿,张嬷嬷和紫蝶几人齐齐拜倒:“侧福晋提点的是,奴婢们一定注意!” 李氏见她们反应过来,心中松了口气:“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关键时刻咱们这切不可掉以轻心。你们也将院中的人盯好了,谁敢乱嚼舌根,立马报给我处置!” “是!” 李氏点点头:“再一个,刚刚秋月说大阿哥的病可能会过人,等府里发放石灰、醋来防病时,你们一定要好好将着院子四处都撒上,一个角落都不能遗漏。送来的饭食也要由专人负责,手上缠布,面上围纱,阿哥和格格那,除了紫蝶几个贴身丫鬟,其余人一律不许靠近。 听话听音,人家说了,有急需的只管来找,那就是说:没大事就老实待着,别跳腾!如今是多事之秋,因此这段时间特别要看好他们,府里院落封锁,什么都不比往日方便,若是孩子身子有个不适,府医、太医都接触过大阿哥,不好用他们,可想请其他大夫也不方便……所以阿哥、格格的身子最好康健,听明白了吗?” “是,奴婢一定尽心竭力护得,主子们周全!” 李氏满意的笑道:“好,这就各自准备去吧,记住,一定将院里人的嘴管好了。若顺利度过这段时间,等贝勒爷回来,我自然重重有赏!” 李氏在这边紧张的吩咐下人,而前院里,贝勒府的长史徐坤和大太监陈福则是觉得一个晴天霹雳砸在脑门,差点将他们三魂七魄都击得粉碎。 昨日晚间不是才说有了好转,怎么今日一早这人就没了不止如此,这病竟然还可能传人?! 这算是自四贝勒出宫开府到现在数一数二的大事,出了这么大的事,四贝勒不在,福晋也病倒了,这诺大的府邸竟没一个能做主的主子。 好在徐长史好歹是从三品正规官员,以前经历的事多了,又管着偌大的贝勒府对外事宜,虽有些慌乱,但心里还是有些盘算。 如今这世道,不说百姓,就是皇家死孩子都多,更何况四贝勒府以前也不是没有夭折过孩子,宋氏生下的格格还有李侧福晋所生的弘昐都是早早的夭亡了。 只是与他们不同的是,弘晖阿哥乃是四贝勒的嫡长子,身份不同。且又已经长到如今的岁数,平日里身子康健的很,谁能想到会这么突然就…… 徐长史叹了口气,他看了看愁眉苦脸的陈福,叹道:“且得派人看过大阿哥的遗体,才好向四贝勒报信。本该你我亲自前去,可如今这病症不明,府中还有许多事宜需要打理……” 陈福听明白他的意思,苦瓜脸上八字眉皱的更紧了,没犹豫多久,他就咬了咬牙:“我去吧!如今还有许多大事需要长史操办,况且福晋卧床不起,后宅事宜以及府内防治病症传染,倒是我去协理要方便些。” 徐长史心里也苦,外面的事更不容易,四贝勒府大阿哥就这么急病去了,宫里定然也是要问的,他摇摇头,拱手道:“那就辛苦陈公公了!至于联络四贝勒,报宗人府,丧仪之事,就交由我来打理。” 陈福躬身回了一礼:“都是奴才应该做的,还有许多事物要辛苦长史,奴才这便去后院,先看看大阿哥。” 他心中叹息,如今大阿哥没了,府里徐长史主子爷不能轻易拿他怎样,可自己不过是主子爷身边的奴才,看护大阿哥不利,恐怕难逃责罚! 如今倒是庆幸昨日夜里与福晋禀报叶先生请了大夫,再加上看顾后院、防止疾病过人,总能将功抵过个几分吧?:,, 第181章 第 181 章 叶林昨日累得很了,一…… 叶林昨日累得很了,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今日就起的晚些,可谁知一夜过去便是天翻地覆…… 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屋里静悄悄的,他眨了眨眼,略一动胳膊腿,便感到从骨子里泛出的一阵阵酸痛,好在昨日胸口的憋闷感今日舒缓许多,总算不再觉得喘气都费劲了。 头蒙蒙的,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纱,好似灵魂和身体还没契合时的感觉。叶林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恍惚记得,昨夜梦中弘晖来听他授课,两人畅谈了一番对大清未来的憧憬。梦中没有那么多顾虑,他甚至还跟弘晖描绘了许多现代事物,丛林般的高楼大厦、仙境般的海底世界、奇妙神秘的宇宙飞行……瑰丽的世界,处处都让他惊叹不已。 弘晖双眼放光拉着叶林的衣袖,眼中星光闪烁:“先生,那个世界真美,我期望有朝一日能亲眼看看!” 叶林笑着轻抚他的头发:“待你日后继承皇位,好好治理天下,说不定能让大清早日变成那般模样。”弘晖甜甜一笑,并不言语。 两人讲了一个多时辰,才依依惜别。叶林望着他的背影渐渐缩小、慢慢远去,不知为何心中一痛,他张口唤了声:“弘晖……”却没得到回应,扎眼就不见他的身影,叶林一急,便醒了过来。 思绪从梦境里抽离,他猛然想到了弘晖的病情,立刻扬声喊道:“墨泉、墨溪,大阿哥的病情如何了?昨夜可有叫孙大夫?到这个时辰了,你们怎么也不叫我?”说着,便起身准备更衣。 抬头却见墨溪墨泉两人缓步走进来,神情哀戚,眼眶通红,欲言又止道:“先生……” 叶林一瞧,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怎么了?大阿哥的病可是加重了?快给我更衣,我这就去瞧瞧他!” 墨泉忍不住悲泣一声,泪水滚滚而下:“先生,大阿哥他,去了……” 叶林一个激灵,顿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他瞪大双眼看向两人:“什么去了?去哪儿了?不可能!快给我更衣!算了,我现在就去看他!”说着他推开两人,汲上鞋子就往外跑,瞬间就没了人影。 墨泉墨溪连忙追出去,就见院子地上落了一只鞋,东厢房门口,两个小杂役吓得缩在一起不敢动弹,一脸惊惧的看向院门。 咚咚的声音传来,两人看过去,就见院门口,叶先生披头散发、只着中衣,光着一只脚大力拍门,往日的气度风华全然消失,神情竟有几分狰狞疯癫。 墨泉墨溪对视一眼,急忙上前,叶林见他们过来,一把拽住他们的衣袖:“快帮我看看,这门怎么打不开?” 墨溪擦擦眼泪,扶住叶林:“先生,今早府里传话,说这病怕是会过人,如今福晋已严令全府上下紧闭门户,不得外出,每日会有人定时送来饭食,清走杂物,咱们听竹轩也从外面上了锁,这几日都出不去了!” 叶林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用尽全力又推又捶,大门仍旧纹丝不动,他茫然着看着紧闭的大门,愣了半响,转头拽住墨泉墨溪的胳膊:“不可能,你们是骗我的!不要开这种玩笑,先生我要生气的!快开门!快啊!求你们了,我真的生气了!我命令你们,立马给我开门!!!” 墨泉、墨溪强忍泪水,拉着他的衣袖跪了下来,哽咽道:“先生……先生请节哀!” “先生请节哀!” 叶林使劲的眨了眨眼,试图把眼前这场荒诞的梦境驱散,可泪水滑落后,清晰的视线里看到的却是不知何时跪了满院子的人,以及他们一双双通红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天地倒转,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在醒来已到了晚间,天色暗沉,院中静悄悄的,透着一丝宁静,仿佛白日里真的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叶林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闭眼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切,原来去庄子那日竟是与弘晖见的最后一面,原来昨夜他真的是来道别,原来自己忙碌筹划皆是一场空,原来失去一个人真的会这么痛。 此时他终于冷静了一些,却依然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想到弘晖可爱懂事又聪明的模样,叶林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掉落下来,可惜再如何努力仍旧是徒劳,只能屏住呼吸,放任脆弱悲伤的侵袭,好在只有他一人在这。 待泪水将被褥浸透,他混沌的大脑才开始运转。 虽然知道历史上弘晖是这样的结局,可他自认为已做了很多改变。说动胤禛支持篮球健身,让弘晖身体更加健康。教学中讲了许多保养之道,劝诫弘晖劳逸结合,让贝勒爷不要给弘晖安排太满课业。 有意无意提到小孩体弱容易生病,让府医多备些常用药丸,还打听到民间儿科圣手孙大夫以防万一,听闻弘晖生病,便第一时间将他请到府里诊治……用尽了浑身解数,怎么还会是如此结果? 对了,孙大夫替他诊过病了吗?弘晖到底得的什么病?想到这,叶林再也躺不住,他立马坐起身,穿上鞋就准备去找孙大夫。 屋里一有响动,墨泉墨溪便从外间赶进来,一脸担忧的扶住他,小心翼翼道:“先生可好些了?用些粥水饭食吧,一直用小火温着呢。” 叶林摆摆手,根本无心饮食,一边穿鞋,一边急急问道:“孙大夫呢,他在哪儿?昨夜他可看过大阿哥了?大阿哥到底得了什么病?” 墨泉扶住他:“先生莫急,奴才慢慢告知先生。” 叶林坐在床沿,抓住他的衣袖:“快说,究竟如何?” 墨泉看着叶林一双红彤彤、肿的几乎睁不开的眼,轻轻叹了口气:“昨日夜里,后院并未有人找孙大夫去看诊,因此他对大阿哥的病情也并不知晓。倒是晚间灶上的人来送饭食时,奴才打听了几句,也不知真假,有传言说大阿哥是得了疟疾。” “疟疾?!”叶林回想了一下上辈子在网上看到过的症状,先是打寒战,再是发高热,之后大量出汗,还有可能呕吐昏迷,甚至引发一些脏器衰竭…… 不知弘晖是否出现过这些症状,这病并不像是鼠疫可以由空气或皮肤接触传播,而是由蚊虫叮咬传播的。如果是疟疾,那紧闭院门也无法阻碍蚊虫叮咬啊!真的是这病吗?怎么独独就是弘晖先得了呢?也没听说京城里有疟疾。按理说他待在府中,日常去的地方干净的很,又少有水塘,怎么会…… 墨溪见叶林听完后就呆呆坐着,动也不动,便端了一碗粥过来,缓缓劝道:“先生,你已经一日滴水未进,再这么下去身体受不住了,先喝点粥吧!” “先生,先生?” 叶林怔了怔,回过神,看了眼那粥,摆摆手,蔫蔫叹息:“拿下去吧,我没胃口。” 墨溪心中焦急,当即捧着粥跪了下去:“先生,奴才们知道您心中难过,可再如何悲痛,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呀!若是病倒了,可叫奴才们如何是好?” 叶林叹息一声:“跪着做甚?快起来吧,我不是不愿意吃,是真没胃口。” 墨泉皱眉劝道:“要不然奴才去拿些梅干过来,酸甜可口,先生肯定喜欢。” 叶林摇摇头:“不用了,你们去忙吧,我躺一会,不用管我。” 墨泉墨溪对视一眼,知道叶林因为心中悲痛才不思饮食,心中焦急,却不知如何劝解。此时墨竹墨松也进来,清晨叶林醒来时,他二人正在四处指挥仆从再各个房间打扫清洁,撒下石灰和陈醋,赶到叶林身边时,他已然昏厥,这会见他醒来,急忙来劝解:“奴才知道先生自来与大阿哥亲厚,说句冒犯的话,在奴才眼里,先生与弘晖阿哥虽名为师徒,实则已亲如父子。” 叶林眼圈一红,泪意上涌,是啊,不知何时,他已将那小小少年看得跟萱姐儿、晨哥儿一样重了。刚刚亲密就要失去,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亲人的死亡,但却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叶林虽很少回忆过去,但过去在他的印象里总是温暖舒适的。 他自小被父母疼爱着长大,小时候假期时父母忙不过来,有时会将他送往乡下爷爷奶奶家居住,田间地头简直是一个大型的游乐园,他四处疯跑,最爱去的便是爷爷的一位族叔家里,那两位老人虽然生活在乡下,以务农为生,但确是见过世面,心中有沟壑之人。 他们经历过儿女为国牺牲的悲痛,却仍旧能重新振作,乐观的面对世间的一切,这份心胸如此宽广,吸引着小小的叶林听他们讲故事,跟他们学道理,他们言传身教的处世态度,是叶林形成温厚豁达性格的一部分原因。 叶林十几岁时,两位老人便相继去世,那是他第一次经历生死,也影响至今。 年至耄耋,在村里乃是喜丧,且他们还在世时,就并不避讳自己的寿限,反而十分豁达开朗的告诉叶林,若有一天离开人世也不必伤心,他们将去往天上更美好的地方。 因此对于他们的过世,叶林虽伤心却并不难过,因为知道他们已在这世间经历了足够多,是满足的去开启下一段旅程。 可弘晖不一样,他还这么小,如朝阳般刚刚冉冉升起,他还未曾探索这世间美好的一切,未曾用他的力量去创造,去改变,去成就;还未曾经历爱恨情仇,美好,痛苦,悲伤,喜爱;没有机会真正去看一看这个广袤的世界,却就此离去,怎能不让人心痛? 他是如此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就有超越常人的心胸气度,胤禛和自己都在他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助他像骄阳一样不断提升成长,若他能活着,将来继承大统,又该为这大清的天下创造怎样一个辉煌的未来?:,, 第182章 第 182 章 如今这一切戛然而止,…… 如今这一切戛然而止,为授课准备的教案成了废纸,日后无数规划打算都已作废,对弘晖的殷殷期盼变成一场空,前几日还言笑晏晏的乖巧弟子转天就没了,这般打击下,谁还能有心情吃饭? 墨竹见叶林红着眼眶怔愣不语,知道他必是在想弘晖阿哥的事。他叹息道:“不说您,就是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因着先生的缘故有幸与大阿哥相处了不短时日,突逢变故,也是心痛难忍。咱们这些人尚且如此,想必贝勒爷和福晋更是伤心欲绝吧?” 听到这话叶林浑身一震,是啊,自己尚且如此,若胤禛接到这消息又会有如何反应?只怕也会被打击的不轻。 墨松接过话头:“是啊,如今贝勒爷跟着皇上巡幸塞外,想必不久就能收到消息,应该会立刻赶回来。先生若不好好将养身子,待见了贝勒爷,只怕没力气宽慰于主子爷。” 叶林指尖微颤,他轻轻闭了闭眼:“贝勒爷何时会回来?” 墨竹墨松见他总算有了反应,心中一喜,忙道:“若是驿站六百里加急送过去,贝勒爷最多两、三日便能收到消息,得了皇上首肯即刻动身往回赶,也就是五六日的功夫吧。” 想到再过五、六日胤禛就能回来,叶林眉心微拧,心中不知怎么的却生起一股胆怯。 期待欣喜不再,胆怯畏惧浮上心头,胆怯于跟他见面,畏惧他会失望自己没照顾好弘晖。 墨松举了举手中的碗筷,细声细气劝道:“是啊,贝勒爷不日回来,这一路快马加鞭匆匆赶回,还要强忍悲痛处理大阿哥的丧事,若是先生再病了,不但不能安慰主子爷,主子爷还要分心顾着您,您可忍心他如此操劳?” 叶林抿了抿唇,苦着脸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我喝就是了。” ~ 接下来的几日,小院众人依旧被关在院中,不知外面情形。 那孙大夫当日被墨竹急急请过来,陷入王府大事中,同样被关在听竹轩动弹不得,不过他倒是个心性豁达的,并不自寻烦恼。 庆幸于自己没有被真正牵扯进去,倒也安心呆着,甚至闲来无事帮着听竹轩众人把了一遍脉。免费给大家看了看各种小毛病,药箱里有药的就直接给配好了,若是没有的,也将方子写好,只待之后出门去配就是,虽被关着禁闭,到也忙碌自在,还收获了众人一致好感。 听竹轩的主人终于肯如常进食了,可墨竹他们的心却没法完全放下。 墨泉将饭菜端到西厢房,如今叶林天天待在此处,好像突然转了性,不爱看那些书籍字画,反而做起木工来。先前先生做研究时倒将各种工具收了个齐全,现如今找几块木料就开工了。墨泉也不知他在做什么,不过有事能打发时间也好。 他一进西厢,就见不大的房间里,架子上、桌案上、地上到处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碎木块,杂乱的让人无处下脚。大敞的窗前有一条长长的桌案,先生正坐在那埋头忙活着,桌上还有五六个大大小小,粗粗能看出些形状的木雕。从门口看去,他侧颜俊秀安然,没了前两日的痛苦迷茫,却也少了几分往日的生机灵动。 “先生,用饭了。” 他将饭菜端过去放在桌角,稍稍挪开桌上的物件,将饭菜摆放好。后头墨溪手里捧着湿帕子走上前,又唤了一声:“先生”。叶林这才停下手,沉默不语的放下手里的木料和锉刀,微垂着眼伸直双手。墨泉细细给他擦干净手上的碎末,收好帕子,就见叶林挪了挪凳子,低头几口将饭菜吃了,又一声不吭的挪回去,继续手里的活计。 墨泉与墨溪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收拾着碗筷退了出去,迎面碰到墨松,见他一脸询问的神色,摇摇头:“先生还是那般,只顾着做那木工活。” 墨松也叹息一声:“再等等吧,许是过些日子就好了。”几人悄声退开、各忙各的,只留下一片沉寂。 叶林并不是突然迷上了木工,他只是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发现那日后,温暖舒适的听竹轩突然变得令人难以忍受起来。 桌案前,有弘晖聆听他授课时的身影;厅堂里,有弘晖与他一起享用美食时的笑颜;墙根下,有弘晖搬走的稻苗缸的印记;就连小院中,都还仿佛回响着弘晖第一次打篮球时的欢呼叫好声。 小院里到处都是弘晖待过的身影,直叫人无法平静,于是他只能躲到西厢来,手里做着木工活的时候,可以放空大脑什么都不用想,心中便有了片刻宁静。 听竹轩气氛沉闷,整个贝勒府更是如此,而这压抑的气氛,在几日后,胤禛快马加鞭赶回来时达到了顶峰。 他一回府,便沉着脸,脚步匆匆的去了停棂处,浑身的低气压,如龙卷风般迫人,让路上遇见的下人纷纷避让。灵堂已被布置妥当,挂满了白布,担心这病传人,守灵的下人只能远远跪在四周,倒显得灵堂空荡荡的,更加孤寂凄凉。 胤禛一路急行,让身后的人险些跟不上,走的近了,脚步反而迟疑起来,苏培盛、张保跟在身后,见主子爷顿在原地良久,突然上前几步,看样子竟要上手去推那棺材盖,两人连忙上前阻止:“主子,不可!”“主子爷,小心!” 两人扑到跟前,伸手虚虚拦着,可怎奈胤禛主意已定,沉着脸扫了两人一眼,大手一挥将他们推开。两人被黑沉沉的眼风一扫,只觉得透心凉,知道今日是谁也拦不住主子了,只好妥协,递上蒙面的白布,叫小太监过来,众人开了棺。 轰隆一声,棺材盖打开,胤禛抿紧唇,缓缓上前,微微低头望进去,就见弘晖小小的身体被布料掩盖住,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的躺在里面,他表情平静放松,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落在眼上,唇边还有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好似正酣甜沉睡。 胤禛定定的盯着他的面容看了片刻,半响才闭上眼,转过头挥手示意将棺材合上。 苏培盛、张保指挥着小太监们合上了棺木,这才小心翼翼的觑着胤禛的神色劝道:“主子爷,一路奔波满身尘土,先回去洗漱更衣吧。” 胤禛微微颔首,不发一言的回了正殿。 回去换了外出的衣裳,净过手脸,他便道:“请长史来见我。” 徐长史早已等候多时,他本想着这几日贝勒爷回府,他自当早早去迎接,也好汇报府中事宜。可谁知今日贝勒爷回府,却并未提前派人回来通知,等他接到消息急急换好衣服冲出来,贝勒爷人已经到了灵堂,他扑了个空,只好到侧殿等着。 心里七上八下打着鼓的被小太监引入正殿,见贝勒爷面色沉凝的望过来,徐长史忙沉下心行礼,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逐一汇报。 “大阿哥那日午后不适,请了府医诊脉,福晋叫免了下午的功课,回后院修养,之后病情反复,福晋叫人去请了太医…… 这几日各院封锁,喷洒药物,严禁进出,所幸再未发现有人染病,根据府医传来的消息,大哥身边小太监有两人病亡,其余几人病情有所缓解。臣已命人将尸体收敛火化。” “当日福晋院中照顾大阿哥的人,因接触时间尚短,所幸无人感染,如今跟其他院落一样,每日清扫,使用防疫药物。这几日都未发现新的病例,太医和府医都判断目前病气应当是消减了。” “至于丧仪,臣也已择了几个吉时,最近一个便是五日后,请贝勒爷定夺,早日让大阿哥入土为安。” 胤禛眼前闪过弘晖苍白的脸,闭了闭眼:“就定在五日后吧。” “是。另外福晋哀思过度,这几日都卧病在床,无法理事,后院事宜由陈公公帮着协理。” 胤禛点点头:“知道了,还要辛苦长史这几日多为府中事宜费心。” 徐长史连忙起身拱手道:“都是臣应该做的,还请贝勒爷节哀。” 胤禛点点头:“去忙吧。” “是。臣告退”徐长史弓着身子,慢慢退了出去。 待他出去,胤禛又叫了陈福进来,听他细细讲了一边当日的情况。 陈福跪在地上低着头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完,便跪求主子爷节哀,又连连告罪,没守好贝勒府。胤禛揉了揉额角,赏了他三十板子便让他下去了。 节哀!节哀!胤禛在心里数了数,这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话了,第一次是宋史生的长女,未出月子,还没见上几次就没了,第一次有孩子的喜悦和期待,便如风一般烟消云散。第二次是李氏所出的弘昐,两岁刚刚牙牙学语,正是可爱的时候,也去了。如今弘晖都养到八岁上了,眼瞧着过几年就可以成人,却又…… 节哀这话听了许多次,可不但没让人习惯,反而一次比一次让人心痛。 胤禛攥紧拳头,将这些从脑海中抛开,起身想去看看乌拉那拉氏,却原地晃了晃,又坐了回去。 “主子爷!主子爷您没事吧?”苏培盛上前几步欲要搀扶,却被胤禛抬手阻止:“无事,缓缓就好。” 苏培盛急的脸皱成了苦瓜,他递上茶,轻声劝道:“主子爷快马加鞭奔波劳累的赶回来,定是没有休息好,不如先去小憩片刻?” 胤禛摆摆手,站起身:“不必,先去看看福晋。”:,, 第183章 第 183 章 不过几日功夫,乌拉那…… 不过几日功夫, 乌拉那拉氏便清瘦了许多,仿佛一瞬间门血液骨肉都从那副单薄的身躯里抽走了, 躺在床上, 透过被子仍能看到那一身骨架嶙峋,她面色憔悴灰黄没有血色,瞧着仿佛老了十岁, 眼眸更是失去了光彩和活力, 远远瞧着,竟似泥雕蜡塑一般呆板迟钝,没有生气。 胤禛进来时,傅嬷嬷正端着一碗菜食坐在乌拉那拉氏床边, 柔声细气的哄她用膳“福晋, 您已几日不曾好好用膳, 只靠些汤汤水水的怎么行奴婢今日亲去厨房做了您最爱吃菜,放了些最新鲜的青菜香菇,很是爽口, 您尝一尝吧” 那饭菜做的确实好,米粒晶莹透亮, 碧绿的青菜搭配着新鲜的蘑菇,看起来就十分清爽,虽没有荤腥,但闻起来却十分鲜香。又有刚采的竹笋用醋和辣子调了, 酸辣诱人。门口打帘子的小丫鬟不过闻了个味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乌拉那拉氏却视同无物, 她斜靠在迎枕上,木然看着前方,眼神空洞, 被付嬷嬷歪缠了半天,才终于回了一句“嬷嬷端走吧,我没胃口。” 付嬷嬷忍住喉间门的哽咽,哀声劝道“福晋您好歹吃一口吧” 回应她的,却是乌拉那拉氏转过身的背影。 胤禛从外间门掀了帘子进来,打破了一室沉寂。 付嬷嬷见到他,激动的抹着眼泪叩拜道“贝勒爷,您可算回来了,您快劝劝福晋吧,自从大阿哥福晋她已好几日没怎么用膳了,每日不过喝几口汤水,再这么下去,身体可怎么受得了啊” 胤禛拧眉问道“可瞧了太医” 付嬷嬷点点头“这段日子太医就在府里住着,日日来给福晋情脉,说福晋这是哀恸过甚,伤及自身。药也喝了不少,可惜福晋积郁于心,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却还是不见起色” 胤禛在心中叹息一声,乌拉那拉氏是弘晖的生母,自小跟看眼珠子一样看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心里定是苦痛难当。他点点头,上前几步接过付嬷嬷手里的碗,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是。”付嬷嬷擦了擦泪长舒了一口气,如今主子爷回来了,府里的主心骨回来了,一切定能好起来,贝勒爷定能劝动福晋的她福了福身,满怀期望的慢慢退了出去。 胤禛看着眼前憔悴哀伤的女人,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他慢慢走过去,缓缓坐到床边,将碗筷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轻轻拉过乌拉那拉氏的手,掌中明明应该是女人的柔荑,可如今握起来,却如同坚冰般僵硬冰冷,他拧起眉,又攥紧了些,轻轻拍抚着,温声唤道“我回来了,爷回来了好了,都过去了,起来吃点东西吧,不然身体受不住。” 掌中僵硬冰冷的手忽然活了过来,用力回握住他的手,乌拉那拉氏发出一声悲鸣,转身扑进了胤禛怀中,撕扯着他的衣服,拍打着“爷爷咱们的弘晖没了,咱们的弘晖没了啊那么懂事孝顺、聪明伶俐的弘晖啊我辛辛苦苦养到了八岁上的弘晖啊,怎么一眨眼就这么没了呀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胤禛抱着伤心欲绝的乌拉那拉氏,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感受到前襟渐渐被温热的泪水打湿,一时也被这问题问的苦涩难言,他怔愣片刻,闭了闭眼,叹息道“弘晖得了急病,这乃是天命。” “天命天命不不是的” 乌拉那拉氏挣扎着坐直身体,双手攥住胤禛的衣服将自己凑的更近,瞪大双眼紧紧盯着胤禛,摇着头呓语着,脸上尽是挣扎和疯狂“不是的,是我这个额娘没有照顾好他,是我这个额娘的失职” 她松开一只手,用力的捶打着胸口“是我都怪我都怪我” 胤禛用力抓紧她的手,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定定的看着她,直到她安静下来,才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这病症来的凶猛,太医都束手无策,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乌拉那拉氏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她松了浑身的劲,软软的靠胤禛,神色仓皇而哀凄的看着胤禛,眼神在他脸上来回逡巡,认真的确认道“贝勒爷,您不怪我” 胤禛见到她如此凄苦,哪里还会怪她,他将乌拉那拉氏拥紧了些,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不怪,我只恨这苍天为何要要降下如此灾祸在弘晖身上。” 乌拉那拉氏露出些许安慰神色,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默默啜泣。 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哀叹逝去的孩子,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室内恢复静谧,过了一会,见乌拉那拉氏情绪稍缓,胤禛劝道“弘晖若知道你因他伤心不能进食,恐怕要难安的,我知福晋最是疼他,必不忍心他心中不安,还是吃点东西,不要辜负他赤诚孝心。” 乌拉那拉氏沉默片刻,抬起手拭了拭泪,缓缓点了点头。 胤禛松开她,端过碗筷递过去,乌拉那拉氏接过来舀了一勺,喃喃道“是啊,我的弘晖最孝顺了” 那碗只有男子掌心大小,付嬷嬷怕乌拉那拉氏许久未进食,吃的多了肠胃受不住,碗中也只盛了一半,胤禛又给她加了些菜,乌拉那拉氏捧着碗,用了小半盏茶的时间门,像个孩童般认认真真的将饭菜一粒不剩的吃了。 胤禛看着她吃完,接过碗筷放到小几上,又递上一杯茶“这就对了,福晋好好养养身子,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乌拉那拉氏愣愣的接过茶杯正欲饮下,听的此言,却猛的一把将茶杯甩开,茶水溅了胤禛一身,茶杯咕噜噜滚落在床脚,胤禛吃了一惊,不知这安慰之语如何刺激到乌拉那拉氏,他有些茫然的看向她,却见她凶狠的望过来,眼似寒冰“贝勒爷好狠的心弘晖不过去了五日,贝勒爷就忘了你们父子八年的相处,开始盼着其他孩子了吗” 胤禛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乌拉那拉氏已然泪如雨下的哀泣道“贝勒爷就是这个意思其他的孩子再如何好,那也不是弘晖了我只要弘晖” 胤禛心中闷痛,却又不能放任乌拉那拉氏哀恸之下左了心性,他沉下脸,低斥道“乌拉那拉氏莫要胡闹弘晖回不来了” 乌拉那拉氏呵呵笑了起来,哭嚎道“是啊,他已经死了,死了是谁,是谁害了我的弘晖是你吗还是我” 胤禛心中一颤,他好言安慰,可她却言语如刀,胤禛握紧了拳头猛的站起身来,看向眼前这个相伴了十余年的女人又哭又笑的癫狂叫喊,闭了闭眼,转身大步离开,掀了帘子瞧见守在门外的付嬷嬷,他顿住脚步“大阿哥五日后下葬,福晋哀思过重,你好生劝着些,有事即刻前来禀报。”不等付嬷嬷应答,便大步流星带着苏培盛回了前院。 付嬷嬷福身恭送胤禛匆匆离去,心里还担心可是两人说的不好,进屋瞧见碗已经空了,心中大石总算落下。多亏了贝勒爷劝解,福晋才肯用膳,这几日她的心一直悬着,大阿哥已经没了,若福晋再出什么三长两短,让她如何跟老爷夫人交代啊 见乌拉那拉氏已躺回床上,背过身子正在休息,付嬷嬷悄悄收了碗筷,退到外间门歇歇脚,这几日她跟着点灯熬油的一日没歇着,年纪大了,身子骨真是受不住,此时坐下来一放松,浑身各处的酸痛全都泛了上来,她轻轻捶了捶腿,叹出一口气来,我可怜的小姐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眼见着即将长大成人的孩子就这么被老天收了去 好在贝勒爷与小姐夫妻和睦,菩萨保佑,小姐以后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回了正殿,苏培盛伺候胤禛梳洗,却发现他掌心全是指甲掐出来的斑斑血痕,他大惊失色“主子爷,这是怎么了奴才马上叫府医来处理。” 胤禛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不用了,就这样吧。我累了,要休息片刻,先出去吧。” “嗻。”苏培盛暗自懊悔,怎么没备一点金疮药在这儿,可谁又能想到主子爷好端端的会受伤呢他打了个千儿,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决定这就去找府医拿些药来。 拿了药回来,苏培盛叫小太监在门口盯着,若贝勒爷醒了即刻来叫他,他则到隔壁值夜的小间门里歇了歇,一路奔波还要伺候着,也是累得很了,一闭眼一睁眼便是一个多时辰,苏培盛由小太监服侍着,拿冷帕子擦了脸,又安排厨下这几日上些素食,多炖些滋补的汤随时奉上。 饮食茶点都安排完,发现近两个时辰过去主子爷还没醒,觉得不对,苏培盛踮着脚悄声进去一看,随即大惊失色,此时胤禛躺在榻上睡得极不安稳,口中喃喃呓语,嘴唇干裂,脸颊透的不正常的红,苏培盛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顿觉手背被烫了一下。 “不好,贝勒爷这是发热了” 他急忙吩咐几个小太监“快去请府医过来” “你,去备些冷帕子给主子爷敷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第184章 第 184 章 不多时,府医带着药箱…… 不多时,府医带着药箱急急忙忙赶来,拉着他就往正殿侧间走,侧间门口,苏培盛来回转着圈,见人来了,急忙上前拉住府医的袖子:“您可算来了,快给贝勒爷看看,回来还好好的,忙了半日,不知怎的就突然发起热来!” 府医答应着,心中微沉,发热可不是小病,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满头的汗,躬身跟着苏培盛小跑着进去,放下药箱,就见床榻上贝勒爷盖着薄被,烧的颧骨泛着红,眉心紧皱,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昏睡中却还是辗转难安。 府医匀了两口气,坐下垂眼细细把脉,片刻后将胤禛的手臂放回去,起身对苏培盛道:“贝勒爷这是急火攻心加上忧思过重,又一路奔波气虚体乏,许是回来见了大阿哥,情绪大起大伏,这才猛的发起热来,好在贝勒爷素日里保养得当,底子好,待会在下配几副药给贝勒爷服用,再好好静养两日便可恢复。” 苏培盛长舒一口气,只觉得脚下终于能踩实了:“好,主子爷没有大碍就好,快去煮药吧。” “是。”府医收了诊具,俯在桌案上匆匆几笔写下药方,叮嘱道:“这药一日三次,每过三个时辰服一次,另外这几日最好情绪不要再有大起伏,以免病情反复。” 苏培盛点头应下,心里却叹息一声,刚见了大阿哥一面,丧事就在眼前,贝勒爷怎能不伤心难过?只能多劝着些了。 药喝了两天,热度总算退下去,也不再陷入昏睡,可苏培盛瞧着,主子爷还是神情沉肃,怏怏的打不起精神,明明站起来身子都摇晃,可却还是不肯好好休息,躺在榻上盯着大阿哥陵寝的选址就是大半天。 不过几日的功夫,眼睛周围都凹下去了一圈,让人瞧着不落忍。分明不好受,却并不言语,他宁可主子爷找些错处打骂一顿,也好过这样憋在心里。 苏培盛焦急的在一旁踱着步子,郁气不除,主子爷的身体如何能早早康复?倒不如出去疏散疏散,可是去哪呢?这两日福晋依旧伤心的起不来床,倒是李侧福晋那边,又会说话,孩子也多,好歹也能宽慰一二…… 想罢,苏培盛便引着话头,端着茶侍奉道:“贝勒爷,徐长氏回禀,丧仪相关事宜都按安排准备着呢,您还是多休息休息养好身子,不然后日如何有体力给大阿哥主持?” 胤禛放下手里的文书,握着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这几日睡得多,这会子也睡不着。” 苏培盛服侍他喝了几口,见他又要拿文书来看,忙劝道:“既如此,贝勒爷不如去看看李侧福晋还有二阿哥、三阿哥和大格格?前两日李侧福晋还派人来问贝勒爷的病情,想必是许久不见,阿哥格格都想您了”。 胤禛怔了怔,想到才半岁多的小儿子,他叹息一声:“也罢,就去看看你李主子”。 “嗻,奴才这就叫人通知李侧福晋。”苏培盛见他同意,心中欢喜,出去疏散活动一番,心情好了,病也好的快些。 略略收拾了便去往李氏那里,只刚进了院门,便有一阵香烛味传来,待小丫鬟引着到了正房,进去只有几个小丫鬟候着,胤禛环视一圈,不见李氏身影,便指了一个小丫鬟问到:“你们李主子呢?”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福身答道:“回贝勒爷,主子在西厢房诵经。” 胤禛眼神微闪,不发一言转身便去了西厢房,一进门便见李氏身着素衣,正跪在佛像下神色郑重念念有词的闭眼祷祝,身侧跪着张嬷嬷和几个大丫鬟。 胤禛立在门边默不作声的听着,李氏念的正是《十方净土随愿往生经》,这是祝愿弘晖能去往一方极乐净土……他顿了顿,也在心中跟着默默诵读起来。 发现胤禛进来,大丫鬟忙碰了碰李氏的衣袖。李氏闭目念完一段,这才缓缓睁眼,转头看向丫鬟,却见到胤禛立在门边,她立时激动的双目含泪,眼中柔情似水,惊喜万分的脱口而出:“贝勒爷您来了!”李氏伸手,就要起身,忽觉失了礼数,急忙翩然伏倒在地,行礼道:“妾身见过贝勒爷,贝勒爷福寿安康!” 胤禛上前几步,看着满室香火缭绕,佛案前,香灰积了满满一炉,香烛燃了大半,心中微暖,温声问道:“起来吧,你这是?” 李氏款款起身,又福了福身,抬起头,眼神哀泣看向胤禛,泪水盈满眼睫,似坠非坠,更添几分动人之色:“妾身无能,贝勒爷随皇上出巡,一路奔波辛劳,妾身在府中安坐,却不能护大阿哥周全,忽闻大阿哥竟小小年纪便脱离这人世轮回,去往西天极乐世界,妾身实在惊痛难安!妾身无能,思来想去也帮不上什么,只好日日念经祷告,只盼大阿哥早登极乐,贝勒爷和福晋节哀顺变,府中病情能早日结束。” 胤禛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有心了!” 李氏摇摇头,伸手从墙边案上取过一本手抄往生经,翻开来指着上面有些歪歪斜斜,如稚童写的字说道:“妾身还为大阿哥抄写了经书,这两日就能写完了。只是妾身这字着实不好看,还望贝勒爷不要嫌弃。” 胤禛接过来一看,确实是李氏的字迹,略翻了翻,已经写满大半本,算起来,只怕刚听到消息就立刻开始,日夜不停才能写了这么多。 看着上面一句句的经文,胤禛不觉捏紧了经书,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松开手交给一旁的丫鬟,他将李氏揽在怀中,轻抚她的肩膀,低头深深看进她的眼睛:“你很好,辛苦了。” 李氏抬头回望胤禛,眼中情意满满,面上都是担忧关怀:“妾身不辛苦,贝勒爷才是辛苦了,妾身瞧着不过短短时日,贝勒爷不但瘦了一圈,还憔悴了许多,妾身听说您这两天还病了,心里着实担心的紧,真恨不得以身相替……” 胤禛牵着她慢慢往出走:“没事,不过小病罢了,休养两日已然恢复,这不马上就来看你和大格格、弘昀、弘时他们。” “康复了就好,亲身可算能放心了。”李氏转忧为喜,绽出个笑容,柔柔道:“您这一走,不单单是妾身,孩子们也想您想的紧,日日都缠着妾身,问何时能见到阿玛呢?今儿可好,总算能见到了,妾身这就叫他们过来。” 胤禛想到几个孩子许久未见,不知长大了些没有,心中也更生出几分期待:“好。” 两人回到正屋坐下,不一会大格格便牵着弘昀,奶嬷嬷抱着弘时,一串都进来了。 弘时还是个半岁多的奶娃娃,此时嘴里吐着泡泡睡得正香,胤禛并未上手来抱,而是 隔着一臂远,仔细瞧了瞧孩子的眉眼。 听着李氏一脸慈爱的说着弘时这几日的日常,见他脸颊肥嘟嘟泛着健康的红晕,手臂胖如莲藕般,胤禛点点头道:“能吃能睡就是福气!我如今从外面来,身上还有些病气未消,孩子小,就先抱回去吧。” 他看向两个奶嬷嬷:“小心伺候着,大事小事都及时跟你们主子汇报。” 两个奶嬷嬷福了福身:“是!奴婢明白,一定尽心尽力伺候三阿哥。”两人看向李氏,见她挥了挥手,便抱着孩子缓缓退了出去。 胤禛坐回去,又瞧大格格和弘昀,见他两人身着素衣,满眼孺慕之情的看过来,他心中酸涩,将弘昀抱在腿上,又牵过大格格的手细细问着:“身体可康健?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大格格靠在胤禛身边,看着阿玛略显消瘦的脸,细声细气的答话:“女儿与弟弟们身子都康健,这段日子一次病都没生过,阿玛不用担心,倒是阿玛您在外担着整个府邸,一定要多加珍重才是啊!女儿瞧着您都瘦了许多?” 听到女儿的关心,胤禛心中十分宽慰,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大格格的头发:“放心吧,阿玛没事,为了你们阿玛也不能有事。” 大格格定定的看向胤禛,好似在确定他是否是认真的,见他神色郑重,这才点点头,眷恋的依偎在他身侧:“阿玛一定要说话算话!” 胤禛发觉她眼中的担忧惧怕,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承诺道:“好,一定说话算话。” “阿玛,阿玛!”胤禛低头看向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弘昀:“怎么?可是要下来?” 弘昀摇摇头,拽出腰间挂着的一枚绣着虎头的荷包递给胤禛:“这是姐姐做的,好看吧?姐姐还给阿玛、额娘、哥哥、弟弟都做了。” 胤禛接过来看了看,虽然针脚不算细密,但这虎头当绣的倒是有几分神韵,他赞道:“好看,这老虎很是威武!” 他抬头,见大格格从袖中取出两枚香囊递过来,脸颊上的红晕退了几分,显得有些苍白:“阿玛见谅,这两枚一枚是给阿玛的,一枚是给大哥准备的,可是还没送出去,就……” 胤禛接过来,只见给他的那枚上绣着常见的云纹福蝠,应是想着他日常佩戴方便,给弘晖的那枚则绣着几丛翠竹,姿态挺拔,配色也好,看得出来都是下了功夫的。 他将两枚香囊收入怀中,对大格格笑道:“绣的真好,阿玛回去就换上,也替弘晖收下了。” 大格格有些哀伤的点点头,房中一时静默了下来。:,, 第185章 第 185 章 李氏本坐在一旁含笑看…… 李氏本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几人,见气氛不对,忙给两个孩子使眼色。 弘昀眼珠一转,拽了拽胤禛的袖子道:“阿玛,阿玛,儿子也有认真努力,这段时日写了好多大字呢,阿玛快帮我看看。”说着就从胤禛腿上跳下来,拉着他的手往西侧间走。 胤禛站起身,由着他领着过去,进了西侧间,就见他一路小跑着到桌案旁,踮起脚尖,吃力的从上面抱下个红木匣子递了过来。 红木匣子不大却沉手,漆面反着光,让其上雕刻的老翁垂钓图更显出几分古朴大气。胤禛刚坐下,弘昀就双眼发亮递过来,抿紧嘴唇,双手交握,一只脚轻轻在地上搓动着。 打开木匣,里面厚厚一沓约十来张纸,纸上整整齐齐写满大字。一张纸上字的不多,只有十来个左右。胤禛翻了翻,这字笔力虚浮,筋骨稚嫩,还谈不上什么好坏、风骨,只能算工整,但起承转合间,可以看出这孩子是用了心写的。 胤禛凝神细细翻看起来,弘昀规规矩矩站在一旁,收敛了小动作,手背在身后将发辫上的穗子捏在掌中,屏住呼吸,目光追着阿玛手指跳跃。 过了小半响翻看过每一页纸,胤禛从桌案上拿过笔,圈了几个写的比较规整的字,又挑了几处不好的点评起来:“这几个还不错,这字还是得每日练习,不能中断,知道吗?” 弘昀悄悄的长出了一口气,松开手,点点头:“知道了,阿玛。”他接过那一沓纸,埋头仔仔细细的数了几遍,发现比上次多了几个圈圈,便强压着嘴角,抱拳道:“阿玛放心,儿子会认真练习的!上次阿玛给的字帖,儿子都练完一遍了。” 胤禛摸了摸他的发辫,将那些纸放回匣中,讲解道:“切记,练字一道,量虽重要,但更要注重体悟一笔一画中的笔锋之收放顿挫,若不用心,练再多遍也无甚效果。” 弘昀用力点点头:“儿子记住了。” 胤禛又拿过桌上的字帖,指了几个字给两个孩子细细讲解起来,两人一左一右依偎在他身边,边听边用手比划着…… 几人说话时,李氏坐在一旁的小几边,垂头静静抄写着手中的经书,并不插话,写了两页,见他们说的差不多了,便放下笔,走过来站在胤禛身后,轻轻给他捏着肩膀:“天色不早了,贝勒爷可要留下来用饭?” 胤禛感受着肩上的力道,微微合目,他本没什么胃口,可见两个孩子都一脸期盼的望向他,便还是答应了下来。 李氏忙笑逐颜开的招呼着摆饭,两个孩子也更欢快了许多,围在胤禛身边小声说着悄悄话,不过两刻钟饭菜就上来了。 李氏安排的菜食倒也简单清爽,八菜一汤,外点心饽饽果子六盘,都没什么荤腥。四人围坐着说些家长话,见他不怎么动筷子,三个人轮番夹菜,倒也让他吃下一些饭食蔬果。 苏培盛在一旁候着,不由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看着主子爷如同往常一般闲话用饭,他心中大石也放下大半。 今儿可算是几日里头一回正经用了些饭菜,主子爷是府里的支柱,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四贝勒府也就不存在了,瞧李侧福晋和小主子劝说有效,他真恨不得这几日顿顿都来李侧福晋这摆饭。 虽是放下半颗心,苏培盛还是暗自提着口气,主子爷毕竟不能时时刻刻有李侧福晋陪伴,大格格、二阿哥环绕膝畔,回去主殿独自一人时,不知是否又会陷入伤心痛苦中,可外人再如何巧言安慰,最终也得靠他自己过了心中那一关。 李氏小院虽没有平日里欢声笑语的热闹,但小小屋子里,几人围坐在桌边闲聊叙话也十分温暖舒心。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所居的正殿则与李氏的小院全然不同,不加侧殿和院子,只这一座正殿就比李氏整个小院还大,可此时富丽堂皇、气派恢宏的正殿却宛如一座坟墓般安静的吓人,殿中四处伺候的下人也仿佛变成了一座座泥雕石偶,全无生气。 这几日,乌拉那拉氏常常靠坐在窗边软榻上,一动不动的望向空荡荡的院子,付嬷嬷和几个大丫鬟来伺候时,见她不是在静静落泪,便是怔怔出神。送上来的饭食菜汤也能用些,瞧着虽比前几日不吃不喝的好,可若是院里或殿中谁发出声响,搅了她的思绪,就会突然暴怒起来,嘶吼着摔打着东西将人拉出去打板子。 如此情况,仿佛变了一个人,完全不似她平日和善的脾气,因此尽管知道这乃是伤心所至,几个平日里亲近的大丫鬟也只能默默贴身侍奉着,不敢上前劝说,如此殿里安静的如同冰窖,落针可闻。 好在有付嬷嬷救苦救难,院里的人才有喘息之机。与别人不同,她是亲手抚养乌拉那拉氏长大的奶嬷嬷,又从府里跟她来了四贝勒府,是整个府里乌拉那拉氏最信任的人,若无意外,是要跟她一辈子的。 付嬷嬷有自信,再如何福晋也不会打她板子,因此倒是时常劝说几句,只可惜乌拉那拉氏不是应和两声就是全无反应,今日也是如此。 “福晋,您刚用了饭食,不如老奴扶着您走动走动吧?”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 付嬷嬷忍不住伸手去拉乌拉那拉氏的衣袖,她却如同一尊雕塑般凝望窗外,动也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亦或是放空了大脑,什么都没想。 付嬷嬷心中酸涩,福晋是她看着长大的,说句不敬的,那是在心里将她视同亲女;大阿哥更是她帮着带大的,打出生起,就没有一日不是贴心伺候的,说是比亲孙子还亲都不为过,如今这一遭,她也跟剜了心尖上一块肉般疼,可再如何苦痛,日子还得过不是? 福晋年轻,不如自己经的事多,又是富贵出身,不像自己这种穷苦人皮实耐摔打,这些道理她都懂,可如今贝勒爷回来好几日,福晋还是这般可怎么好,两人少年夫妻的情分可不能因此事疏远了。 付嬷嬷想了想,挥退了几个大丫鬟,侧身坐在绣墩上,缓缓劝道:“福晋您如此自苦,嬷嬷我看着可要心疼死了…… 不止是老奴,若老爷夫人看到您这般伤心欲绝,他们该多难过?失了大阿哥,您还如此消沉,夫人若泉下有知,必定心中痛惜不已。您可是夫人亲手抚养长大的,您又如何忍心她泉下难安呢?” 见乌拉那拉氏不吭声,付嬷嬷又道:“您可要振作起来,如今府里就您最有出息,几位少爷还等着您拉拔他们一把,若您一蹶不振,那乌拉那拉家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呢?……” 话说了许多,抬眼看乌拉那拉氏的神情,却见她依旧泥雕似的没一点反应。付嬷嬷叹息一声,转了方向:“福晋,不说别的,就这贝勒府后院每日大大小小的事务这么多,如今您不理事,只能由老奴和张保、陈福商量着应对,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贝勒爷操心前院和朝廷上的正事,不会插手后院,您若是不管,这管家的权利说不得就要被那李侧福晋给夺去了!她那人满身的心眼儿,又爱摆排场,没管家权时都敢跟福晋您呛声,若再得了管家权,那可不得了了!届时咱们正院的日子必定不好过,堂堂四贝勒嫡福晋,岂能被侧福晋压一头?您可要快些振作起来,免得她趁机夺权。” 可惜,尽管付嬷嬷说的几乎磨破了嘴皮子,乌拉那拉氏却只静静出神,任她在那里自顾自的絮叨。 付嬷嬷见无论她如何说,乌拉那拉氏都没有反应,她皱了皱眉头,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狠心下了一剂猛药:“福晋您神伤哀痛的床都下不来,可过两日弘晖阿哥就要下葬,您身子如此虚弱,可还能在他下葬前去看他一眼?” 听到他的名字,乌拉那拉氏如同突然按下了开关一般,猛的扭过身子,满面狰狞一把抓住付嬷嬷的手,尖锐的指甲瞬间划破了皮肤:“胡说,你胡说,什么下葬?我的弘晖好着呢!” “福晋!” 付嬷嬷没想到乌拉那拉氏的思绪已然混乱,她一时心酸的难以张口,顾不得手上伤口渗出血丝,反手紧紧握住乌拉那拉氏的手:“福晋啊……” 她还来不及劝说,就见乌拉那拉氏突然摇着头,怔愣着改了口:“不,不,我的弘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是我没有照顾好他,是我害死了他!” 付嬷嬷起身抱住乌拉那拉氏,伸手在她背后轻抚着劝解道:“怎么是您的错?这突如其来的病症,府医、太医都束手无策,可见是老天爷非要收了咱们大阿哥去天上享福,您又如何能阻止得了啊?” 听了这话,乌拉那拉氏的神色却更加扭曲,眼中的苦痛仿佛下一秒便要流淌出来,她攥紧付嬷嬷的衣袖,倾身向前靠在她怀中,仿佛孩童时无数次做过的那般。 她闭紧双眼,深深喘气,从这温暖熟悉的怀抱中汲取了力量,半响看向付嬷嬷,嘴唇嗫嚅了几下,才痛苦的说道:“不只他们,当日陈福来报,说是前院请了民间的大夫来帮晖儿诊治,那大夫分明善治孩童病症,却叫我给拒了…… 嬷嬷你说,若我当时答应了,是不是弘晖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