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善其身》 第1章 无趣 梁善不喜欢加班。 即使按点下班后,她对孟既明的伺候依然是全天候全方位全年无休的,她也不想耗死在公司里。 无奈,像她这种家养的下人,无时无刻都要听从主人的安排。 说出去能让人笑死,现代社会了她是有主人的,主人还挺多。 上到孟既明他妈,下到孟既明,中间三不五时的冒出来个老妈子,也就是她那在孟家当了一辈子下人的妈,这三人能把她吃一辈子。 所以她从来不说,把自己装扮成普通人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来她低人一等。 七点了,会议还没结束,一屋子的高管围坐一桌,听着孟既明发脾气。 梁善作为秘书,坐在孟既明的下首位,一沓子纸张摔在桌面,就飞起来了那么一两张,刚好从她的脸旁划过去。 突然安静下来,空气中飘浮的只有缓缓落到地毯上的A4纸。她仿佛听见了纸页划破皮肉的声音,忍着疼低下头继续手指翻飞。 得把刚才那通骂人的话完整录入。 连敲了两遍“梁秘书”,梁秘书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 孟既明已经走了,会议室的门砰一声甩上。 坐在对面的宗助理缓缓站起,说了声散会,示意梁善赶紧回办公室。 梁善抱着电脑和西装外套回到顶层,孟既明正在办公室里面扯着领带解扣子。 一抬眼皮,刚好看见她,脸色更差了。 梁善沏了杯金银花茶送进去。 孟既明瞅了一眼,靠坐在桌边,说话仍带着火气:“干什么?” “金银花茶。” 语气更重:“干什么?” “太太说能去火。” 男人的声音骤然低下去:“你看出我有火了?” 梁善低着头,看着那两条交叠着伸长的腿,心说会议室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过来。” 梁善不想过去,下意识想往后退,仍是往前迈了过去。 转眼间就坐在了办公桌上。 “我有火怎么泻最管用?梁秘书。”随着话声靠近,手从膝窝下面摸上去,及膝的包臀裙子被推高。 “孟总,工作时间。” 梁善偏开头,嘴唇便直落在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下班了。” 没忍住,哼了一声。 孟既明抹了下颊边的血道子,血沁出来凝了颗血珠子,被他用拇指一扫,推揉到眼角,白皙的面庞上多了道水红色,像是打了片腮红。 下巴被推得扬了起来,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 梁善躲不开,姿态放得更软,换了个说法:“二少爷,下班就回家吧。”回了家也能做。 “在公司,别乱叫。” 她就忍着一声都没吭。 孟既明很不满意,弄着她叫了一声。 梁善咬唇强忍着不肯再叫,被他往后推开。 “你这么无趣,我大哥知道么?” “不知道。”梁善也觉得自己无趣,不知道孟既景是不是知道。 孟既明捏着她的脖子看着这张说不上多漂亮的脸,乖巧是假的,柔顺也是假的,只有忍耐是真的。 气就不打一处来,“让他知道,我弄死你。” 梁善信,他做得出来。 整理好衬衣和裙摆,跟在他身后。 疼,忍着。 孟既明率先坐上了驾驶位,梁善便坐到了副驾。 他瞅了眼她脸上花掉的妆,点着烟说:“把妆补好,我们去一趟开元。” 第2章 好处 梁善说好,对着镜子补好了妆。 发现眼镜不见了。 孟既明也发现了,嗤了一声:“刚才放在办公桌上了。” 他想说你又不近视,算了吧,见她一脸的懊丧,懒得再搭理她。 开元的包厢里人已到齐,只等着今天才刚回国的孟既明。都是老合作商了,交情不浅自然热络。喝了酒说话就开,话题突然就聊到了梁善身上,夸她今天特别漂亮,韵味十足。 倒也没有说得很露骨,毕竟是孟既明的秘书。 最过分也就逗她一句,是不是交往了男朋友。 可不,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又是刚被滋润过的,皮肤都透着层水光似的,喝了几杯酒眼睛都像含了水,出奇的亮。 孟既明顺着话头看了她一眼,原来是因为没戴眼镜,面部轮廓完整展现,是那种五官模糊的柔和感,乍一看不惊艳存在感很低,但是耐看。 说白了就是那种天生长相柔软的女人,大部分男人看了都觉得舒心。 尤其此时,眼眸中又带了些难言的潋滟。 梁善话少,大家都知道,也知道你举杯她就喝,尤其是帮孟既明挡酒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就多敬了几杯。 离席的时候就有点晕。 梁善努力走了条直线出去,靠墙站在外面低着头,飞红的眼尾看上去像是在笑。 他问:“高兴?” “嗯。”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梁善从来不分辩。 男人上前一步,把她逼得贴墙而立,低头又问:“我出门这些天,你有什么高兴的事?” 她编不出来,眼睛眨了眨,还是编不出来。 孟既明攥着她的胳膊走出去,风一吹,酒劲上了头,扶着车门怎么也开不开。 解锁,开门,把她丢进去。 梁善勉强系好了安全带,打开车窗把脑袋架上去,又从手套箱的烟盒里拿了支烟出来点上。 孟既明坐上来就看见她这副样子,哼笑:“乍一看还以为狗成了精。” 她笑过来,柔柔软软的没脾气,眼睛里全是笑,长发吹得乱糟糟的。 他把快要燃尽的烟掐灭,问她:“交男朋友了?” 梁善脑子还在,摇了摇头,“到我这儿就算是到头了。” 孟既明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得还挺远。” “远么?” 一点都不远。 在他们孟家,下人的孩子还他妈是下人,再生依然是,永远是,过着活见鬼的烂日子。 梁善一点都不想找男朋友,也不想结婚生孩子。 她看到男人都会下意识想要躲开。 孟既明把车开出去,见她仍然把脑袋搭在窗口,揪着领子把人拽正。 “二少爷。”梁善拢住被风吹乱的头发,看向他,“我妈说让我去相亲。” 车厢里响起一声笑,“顾姨终于不惦记着把你许给我大哥了?” 梁善也笑了:“小时候的玩笑,怎么能当真呢,她又不是个傻子。” 她的本意是让他帮忙解决,让她不用去相亲,于是干脆把话挑明:“二少爷,你能不能帮帮我,让我妈打消这个念头。” “好处?” “你想睡我的时候,还能继续睡。” “现在也能。” 梁善就说不出话来了,默默地看着他。 孟既明这人长得好,身上那股子劲儿也讨女人喜欢,和他上床是不亏的。 可惜,他不肯做个人。 第3章 试探 有那么一瞬间梁善突然想去相亲了。 要是真能遇上个差不多的,她就嫁了。 就是这一瞬间,顾惠把电话打过来了。 梁善头正晕着,一听见她妈的声音,眉头先皱了起来。 果不其然,让她去相亲,唠叨了好几分钟用来夸赞对方。梁善一句都没听进去,风吹得脑袋嗡嗡的,最后她妈问哪天有时间的时候,她说明天。 顾惠又问她几点,大有立刻就把这次见面敲定的劲头。 梁善揉着太阳穴,说:“七点半。” 顾惠说行,又告诉她见面地点男方会联系她。 电话就挂了。 梁善缓了好一会,接受了自己要去相亲的事实,在行程上记录了明晚七点半,结果怎么也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她妈太兴奋了,说了半天却没提过名字。 “宋元明。” 梁善听见孟既明说了这么一声,扭头看他。 把电话听了全程的孟既明睨了她一眼,淡笑着说:“听着倒像是个出家人,还是从地里刨出来的那种,教历史更合适。” 梁善反应过来,把宋元明三个字认认真真地敲在了行程上,没理会他的恶毒评价,有点为难地说:“孟总,明天不加班行不行?” 这女人就这德性,需要把你当成什么的时候切换自如,哪怕都是仰视的姿态,都能扮出不同的模样来。 这会他就成了孟总,下班的时候还是二少爷呢,红着眼睛求他回家再做。 不行,变成了行,从他嘴里说出来。 梁善竖着耳朵,确认说的是行,眼睛一弯就笑了,带着点醉意。 风一吹,发尾几乎拂到他脸上,被她用手拢住。 “谢谢二少爷。” 这一句谢轻轻软软的,他又成了二少爷。 孟既明没接这个碴,反而说了句:“我饿了。” 她又成了那副为难的样子,“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家里什么都没有……要不,去丰和吃一点吧。” 他看了眼被她穿得曲线分明的衬衫,呵了一声:“梁善,十二岁之后你就只长胸了是么?捡捡你的脑子。” 梁善其实明白他的意思,饿的不是肚子,下班时的那一场只做了一半就被他负气推开了。 她是借着酒劲故意曲解着说的,反正这个时候的孟既明只是看着凶,其实挺好说话的,她没必要委屈自己的胃。 刚才的饭局没吃几口,喝了一肚子的酒,有点饿。 她继续试探:“那……我也有点饿的。”总要吃了才有力气喂饱你。 手机突然响起来,陌生的来电。 是宋元明。 客气地问好,自我介绍,话锋一转表达了歉意,在晚上十点打扰了她的休息,因为刚刚下了自习又备了明天的课。意思就是明天也有晚自习,问她能否更改见面的时间。 梁善想着,现在的高一新生已经这么拼了么,她当年上学的时候没有这样。那时的她放学就走,课余时间都在照顾休学的孟既明。 宋元明喂了一声,梁善回神,咬了咬唇问:“什么时间合适?” 对方的背景音有些乱,隔了一会安静下来,对她说:“今晚可以么?梁小姐别误会,周末之前真的只能是这个时间段。我答应了介绍人,会尽快与你见面,拖到周末不合适。听说你住在和风巷,离我们学校还是很近的,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约在你家附近,地点你来定。” 咔的一声,孟既明点了支烟。 烟雾中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特别轻地嘲讽道:“为人师表。” 梁善被他笑得脑子一胀,应道:“那就去丰和吧,一会见。” 第4章 相亲 丰和的生意特别好,尤其是夜宵时段,运气不好的时候连桌都拼不上。 宋元明到的时候,梁善已经点好了菜,一张四人桌摆了一大半。 她没刻意等着,动筷子先吃了起来。 宋元明前脚坐在了她的对面,孟既明后脚坐在了她身旁的空位。 坐下了才说:“不好意思,拼个桌。” 那姿态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顺手从经过的推车里选了几样小菜放在自己面前。 宋元明愣了一瞬,转而看向梁善。 “梁小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宋老师,你好。” 梁善身上还带着些酒气,看人的时候眼睛还有些直。 这些倒是没影响宋元明对她的第一印象,他还是挺满意的。不算特别漂亮,但是长得让人觉得很舒服,身材又好,坐在那里也能看得出来。电话里的声音很好听,又柔又软,本人也是。年轻,工作很好,收入也很好。 略显嘈杂的环境中,宋元明说:“梁小姐,你平时的工作很忙吧,还需要喝酒应酬。” “嗯。”梁善应了一声,咬住筷子头。 腿上多了一只手。 她不动声色地把腿抬起来,挪到另一条腿上,那只手依然搭在上面。 手的主人吃得慢条斯理,仿佛周遭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梁善没再动,和对面坐的宋元明聊起天来。说是聊天,基本上是宋元明在说,她回应一二。 三十岁的男人,研究生毕业,在重点高中做班主任。 工作稳定,收入稳定,长相……也算稳定。 斯文,干净,脸上挂着适度的微笑,这个年纪该有的稳重。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孟既景的感觉,典型的顾惠中意的男人类型。 “梁小姐,周末有空么?” 腿上的手握了一把。 梁善低头默了一瞬,回道:“现在还不能确认。” 宋元明表示理解,又道:“我这个年纪,相亲是奔着结婚去的,对你比较满意。” 梁善哦了一声,听见他又说:“听说你现在的房子是租的,和风巷的房租不便宜,虽然你的工资还不错,但是如果我们在一起了,就可以把这笔钱省下来,一个月的房租足够还三个月的房贷了。” 孟既明眼皮一抬,见他突然顿住话音,抬了抬下巴示意继续,饶有兴味地听起来。 “我现在是学校的教学骨干,明年春节后会公派出国进修,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结婚,你就能跟着我一起去。虽然你现在还年轻,但是女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我们趁早要个孩子。你可以产假和年假一起休完,相信以你的职位不容易被人替代。” 又是一声哦,特别轻。 这人真是高看她了,孟既明想换手底下的人可是太快了,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梁善沉吟着说:“可是宋老师……我现在租房子的钱是公司给出的,换成还房贷就没有了。” “走个中介就好,把我的房子挂上去出租,你来租住,我们只需要出个手续费就行。” 孟既明啧了一声,赞道:“宋老师,这招高啊。” 宋元明笑了笑,又看向梁善,从她低垂的眼看到微张的唇,越看越顺眼,竟看出了点羞涩的诱惑感来,尤其配着那件修身的衬衣,令人浮想连篇。 一时无声。 “宋老师,你这样追女孩子不行。” 孟既明突然开口,一副了然的神色,对他说:“看我的,我给你做个示范。” 梁善只觉腿被摸了一把,手就抽了出去直接扶到脑后,嘴就被吻住了。 孟既明的脸放大在她眼前,在唇上轻轻辗磨,她能看见宋元明惊愕的神情。 很快,他稍许退开,盯着她的眼睛说:“梁小姐,今晚跟我回家吧。” 说完,孟既明牵着她的手起身离开。 第5章 解决 隔了两天,宋元明打来电话。 听起来是课间,乱哄哄的。 梁善没想到在那样的见面之后两人还能再有联系。 宋元明对那晚的意外只字未提,只说后天是周末,需要提前确认梁善是否休息,他想安排一次约会。 梁善想了想,说:“宋老师,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单纯的女孩子,我也没有看上你,我们不用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宋元明依然说道:“梁小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你在怨我那天没有保护好你。” 这套说辞着实有些刻意了,好像作为男人他什么都不在意。 哪有什么误会,无非他看中她的钱,她又不是个傻子。 梁善无语,不想分辩什么。 听见他又说:“那天我确实没有反应过来,让你那样被人带走,是我做得不好。下一次——” “宋老师,没有下一次。” 梁善没说再见,直接挂了电话。 一抬眼,就看见孟既明斜靠在他的办公室门口,看着她的眼尾全是笑。 她刚才讲电话的声音不算大也没刻意压低,她不怕谁听见,仿佛没看见他一般继续工作。 孟既明呵了一声,把宗英叫了进去,转眼发了条信息给梁善。 孟既明:【找你要那晚的饭钱?】 梁善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以为孟既明就那样抬脚走了,肯定是付过钱的。 丰和人满为患,却绝不是低档的大排档,她胡乱点了那么一桌子菜少说也要千八百的,再加上孟既明点的那几样……什么贵专挑什么点的孟家二少爷。 梁善不喜欢欠人钱,又觉得没必要纠结,把手机丢在一旁,屏幕暗了又亮。 还是孟既明,这次是正经事:【准备一份礼物,蒋年年生日。】 这件事太容易了,梁善手到擒来。孟既明身边的各色人等,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同学,又或者生意往来的人她都了如指掌,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礼物就送到了。 梁善把礼盒送进办公室,孟既明正站在落地窗边,嘴里咬着一根烟,打火机被他反复地掀开又扣上,始终没有点燃。 “孟总,蒋小姐的生日礼物送过来了。” 孟既明没回头,叫她:“过来。” 她走过去,他示意打开。 是一条绿宝石的项链,蒋年年之前在朋友圈表示过今年生日很想收到一件绿宝石的饰品,说是旺姻缘。 两家关系走得近,不管是生意还是私交,孟夫人有意把蒋年年配给孟既明。 孟既明把项链拿出来,在她颈间比划了一下,随手解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把领口揪得更开一些,又比了比。 “戴上我看看。” 梁善没动,不合适。 孟既明上前一步,手伸向颈后。梁善退了一步,后脖子感受到铂金搭扣的冰凉,还有手的温热。 项链戴上,他推着她转向玻璃窗,手指在倒影上沿着绿色宝石轻抚而过。 “那天晚上忘了问你,帮你解决了这次相亲,你怎么谢我?” 话音就那么贴着耳朵轻吐而出,梁善颤了一下。 明明就没有解决掉,刚才还被纠缠了一番,他又不是没看到,还有脸提谢,而且她当天就很尽力地谢过了。 他的手指敲在窗上,她看到楼下出现的人影。 宋元明抱着一捧花,正往大楼走过来。 孟既明当着她的面给宗英发了条消息,让他去楼下叫保安把人给弄走。 问她:“你说,咱们俩在这做,他看得见么?” 第6章 要命 当然看不见。 梁善咬着唇,什么也没说。 幸好,进来的时候办公室外面的人都去吃午餐了,唯一还在忙的宗英也下楼了。 她甚至怀疑孟既明是故意的。 梁善紧张得不行,在家里关上门怎么折腾她都好,偏偏这人转了性似的,在办公室里上了瘾? 明知道外面什么也看不见,趴在玻璃上仍是羞耻。 站不稳被强硬撑住的时候,他问她:“当年,你和我大哥在这里,也这样?” 她摇头,眼泪随着叫声溢出:“没有。” “乖。”他咬住她扬起的脖子,明明咬得用力,却似温柔的安抚:“你这么白,这条项链配你,送你了。” 梁善不想要,太贵重了,无奈把项链退了又选了件礼物,下午就放到了孟既明的办公桌上。 他连眼皮都没抬,看了一眼扣上盖子,继续翻看手里的文件打着电话。 还没下班,孟既明就走了。 梁善松了口气,踩着下班的时间回家,连晚饭都没吃就洗澡睡觉了。 躺在床上又睡不着。 胸部又胀又疼,轻轻一碰像连着肋骨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腰也酸,腿也疼,翻来覆去怎么躺着都不舒服。 她很少怨念什么,此时把孟既明骂了个痛快。 孟既明一进门就听见细微的声音,轻悄地走到她的房门外听了一会,突然把门推开,于黑暗中走到床边。 “哪儿疼,我帮你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给弄坏了。” 梁善紧攥着被角。 他倒是也没生抢,手一松从被子下面摸进去,直接握住小腿肚,捏了捏,问:“这儿坏了?” 她摇头。 捏到大腿,又问:“这儿?” 被角遮了半张脸,“嗯。”又酸又麻。 他却没有停留,顺着往上摸去,大拇指压在最不舒服的地方,凑近了问:“这儿?” 被子直接盖住脑袋。 男人的手象征性地按了一下,女人的身体骤然绷紧,细弱地叫了一声。 他把耳朵贴过去,她又不出声了。 轻轻拨弄,听见她难忍的叫声:“孟既明。” 幽怨似的,还有点恨恨的。 他不再逗她,隔着被子拍了拍脑袋,“听我的话才是你的本分。” 说完,如来时那般走了。 门一关,阻隔掉外面的灯光,又是一室黑暗。 梁善掀开被子,长呼了一口气,这下更难受了。 不止身体,还有脑子。 孟既明的意思说得挺明白,她的主人是他,她只需要听他的话。她不可以自作主张地逢迎孟家的其他人,自作聪明地选了那条绿宝石的项链。 所以,中午对她那么狠,不是因为他帮她解决掉了宋元明要个感谢,而是对她帮着家里人替他做主的惩罚? 梁善好像明白了,又觉得自己没明白,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天都快亮了。 就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孟既明敲响了她的房门,没再推门而入,站在门外告诉她要去一趟平城,让她今天晚上把礼物给蒋年年送过去。 梁善回了声好,听着外面的动静,大门开了又关,人确实走了。 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洗漱,看到洗面台上随意放着被她退掉的那条项链,镇纸似的压着一张便笺。 孟既明的字写得龙飞凤舞,简短一句: ——今晚戴着项链去见蒋年年,礼服挂在衣帽间。 梁善顿时心凉了半截。 这是拿她当挡箭牌,要她的命啊。 第7章 殷勤 老板出差了,梁善干脆请了一天假。 一觉睡到下午,身体舒服了些,便带着孟既明给她准备的礼服和首饰去了造型室。 既然要演,就尽职尽责。 话都说得那么直白了,听他的话才是她的本分。 在这点上梁善向来分得很清楚,拿谁的钱就给谁办事。她没有拿人手短的亏欠感,只是很有职业道德。 孟既明也清楚她什么德性,所以给钱的时候从来不手软,砸得特别痛快。 梁善对着镜子摸了摸那颗最大的绿宝石,笑了。 原本攒的钱还差一点才能勉强买个临近市区的像样点的两居室,现在只要把这几百万兑了现,翻了两倍不止。 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指日可待。 梁善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造型室,打车直奔蒋家千金的生日宴。 蒋年年的生日宴其实是个大趴,地点选在城里最负盛名的说文会所顶层。 梁善到,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所有人众星捧月般围着寿星,唱着生日歌,许着愿。 她就安静地站在外围,眼睛一转看到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富家少爷和千金们几乎齐聚一堂,人民教师凑的哪门子热闹?梁善不能理解,难不成看走了眼是个隐形的富豪? 宋元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梁善。 与那晚的微醉不同,神清气爽,妆容精致,盘起的头发露出纤长的细颈。 一袭深V领的墨绿色礼服裙衬得肤色更白,绿宝石项链垂在锁骨下方,更加突显了肩颈的骨感柔美。半露的曲线是年轻女性特有的丰盈挺翘。 不难想象,是怎样一对漂亮的蜜桃胸。 只是想象一下,就比穿着衬衣故作正经的模样还要诱人。 寿星小公主仍被众人簇拥着,梁善便没动,眼看着宋元明举着酒杯走过来,微笑着说:“宋老师,好巧。” “是很巧,很荣幸能再见到梁小姐。” 他没提昨天去她公司的事,她也没提那顿饭钱,两人的脸上都挂着礼貌的微笑。 今晚的宋元明穿着合身的西装衬衣,打着领带,和那天晚上也不一样。 梁善回想了一下,这人可能还是穿T恤和牛仔裤更好一些,这样他和孟既明一起出现的时候是有区别的,不会被比下去得那么明显。 宋元明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单手插进裤袋,饮了一口红酒如同那群公子少爷的做派,告诉她是蒋昱邀请他来的。 原来他是蒋家那位贪玩小少爷的家庭教师。 他这样说的时候带着些得意,好像这个身份比重点学校的教师工作更加体面。 梁善就顺着他的话恭维了一句:“宋老师真厉害。” 倒也没有机会听他说更多的话,蒋年年隔着人群叫她,招手的样子如同唤狗,居高临下的姿态尽显。 梁善无关痛痒地走过去,走得近了就看到那副姿态变了样,娇小的漂亮面庞上眼睛都要冒火了,直盯着她的脖子。 恨不能朝她扑过来。 梁善觉得下一秒可能会被掐住脖子,哦不,是扯掉那条项链。 她把礼盒递过去,从善如流地说:“蒋小姐,生日快乐。孟总出差了,特意叮嘱让我把这份礼物送过来。” 蒋年年抬着下巴接过去,仍是那只骄傲的小孔雀,打开盒盖看了一眼,是对红宝石的耳钉。直接就把原先戴的钻石耳钉给摘掉了,换了红宝石的戴上去,拍了张照片发给孟既明,问他好不好看。 梁善转身要走,被蒋年年叫住,递了杯酒过来。 这种场合,来自寿星的酒拒绝了不合适,她就喝了。 不一会,就感觉不太对劲。梁善走到靠近窗边的角落,扶着椅子坐下,身体里的燥热越来越明显。 宋元明观察了她好一会,蒋昱递了杯水给他,示意他过去献献殷勤。 他就过去了,看着胸前那片细腻光滑的肌肤泛着层红粉色,隐隐可见极小的汗珠,香水味直蹿进他的鼻子里去,比刚才浓郁多了。 他弯下身,问她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顺势把水杯递过去。 梁善推开水杯,想站起来却脚底发软,被他托了一把带到外面的空中露台。 第8章 站稳 风一吹,清醒一点。 梁善看到蒋年年的笑脸出现在玻璃窗后,弯唇回以一笑。 “宋老师……” 这位老师虽然算计金钱,人倒是还行,只是托着她的胳膊保持着距离。 这怎么能行呢? 蒋年年不会满意。 以梁善对这位蒋家千金的了解,今晚她很难独自离开这里。 果然,软软地叫上这么一声,再靠到他的身上,男人就把她的腰给搂住了,就是有点勒得她喘不上气。 闪光灯一闪,梁善脸上的笑就收了。 她知道,蒋年年会把这张照片发给孟既明。女孩子的心思其实挺简单的,让瞎眼的男人看看自己选的女人,不甘寂寞,人尽可夫。 宋元明把她搂到石栏边,关切着说:“梁小姐,你喝点水,会舒服一点。” 梁善不想再在这里喝下任何东西,摇了下头,眼看着蒋昱从里面走出来快步到了近前。梁善躲不开又挣不脱,被他强行捏住脸颊灌了半杯水下去,还有半杯顺着嘴角流下去,脖子和胸前湿了一片。 宋元明也是一愣,说话的时候带了些老师的威严:“蒋昱,你干什么?” 蒋昱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老师你这么矜持怎么行,有些女人就喜欢强势的男人。这杯水可是我特意为老师准备的,当作送你的小礼物。” 宋元明看看面色更红的梁善,再看看蒋昱,明白了。 有点趁人之危,但他确实有点喜欢她了。 梁善看着蒋昱走回到屋里面,站在了蒋年年的身边,感叹真是亲生的姐弟,玩的招数都是一样的。 她接过宋元明递来的纸巾,擦着水渍笑起来:“宋老师,不管是公立校还是私教,都是大好前景,因为我丢了不值得。” 宋元明也在思考,试探着问:“那你……怎么办?” 他不认为她走得了。 他去过蒋家几次,这位蒋小姐被家里宠得厉害,她能下药整治梁善,就肯定会找个男人来毁她。他是男人,刚才确实对梁善有了非分之想,但他不想毁掉自己的前途,也不想坏了蒋年年的事,更不想因此丢了蒋家的这份工作。 梁善勾勾手指让他再过来点,到了近前才有气无力地说:“过一会,你把我给抱上去,我保证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但是你要牺牲一下,装得像一点,蒋小姐才不会找你的麻烦。” “你能站得稳么?” 就她这状态,宋元明不放心。 掉下去,能直接摔死。 万一再算到他的身上。 梁善拍了拍他的肩,呵着气说:“放心,会有人接住的。” 梁善是有点心虚的。孟既明一早去了平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说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能不能及时赶过来。 她只能耗着,只要宋元明愿意配合她,暂时就不会有别的男人来接近她。 她看不太清楚那扇窗后蒋年年的表情,应该是快乐的吧,相比她立刻被某一个男人带去某张床上,蒋年年可能更愿意看着她无力地挣扎。 初秋的风还带着些许的温暖,她却抖个不停,下巴搭在宋元明的肩上出神。 时间仿佛被风吹得慢,直到看见孟既明突然出现的身影,她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了。 他停住脚步站在了蒋年年的身旁,两人说着什么。 梁善不好奇蒋年年是怎么说她的,也不好奇孟既明说了什么,她只知道孟既明要她做的戏可以继续了。 她贴着宋元明的耳朵小声地说:“宋老师,抱我上去。” 宋元明一时差点没把持住,被她用脑袋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用力抱住她往上托了托,脸就直接贴在了她的小腹上。隔着层薄薄的衣料,她的身体又热又软,他就那么定住了,缓缓地扬起头去看她。 梁善突然往后仰过去,吓得他连忙搂住几乎翻到石栏外的细腰,人已经坐在了石头上,他仍是不敢松手。 宋元明被吓得不轻,声音里带着颤抖配合地说:“梁小姐,你喝醉了,下来吧,我送你回家。” “没有。”她说得娇里娇气,声音又大,推着他的手叫起来:“我没醉,你松开我,我不跟你走。我是孟既明的,我要跟他回家。” 第9章 需要 孟既明笑了一声,瞅了眼身边的蒋年年迈出门去走到露台,掏了根烟出来咬在嘴上,慢条斯理地点燃。 看着她推开宋元明的手,脱掉高跟鞋提在手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风一吹,裙摆飘起来,人也飘着似的。 礼服穿在她身上挺好看,就是领口低了点,站不稳的时候腰一弯,露得有点多。 孟既明眯着眼睛,吐了口烟。 蒋年年跟出来站到他的身旁,努力摆了张笑脸,又酸又讽地说:“这是喝了多少?她不是你的秘书么?什么时候从你的办公桌睡到了你的床上……她不会掉下去吧,掉下去了丢的才真是你的人。” “不会,她把你推下去,也不会让自己掉下去的。” 孟既明扔掉烟头,慢悠悠地走过去,站定。 梁善不晃了,望着他,唇角一弯,眼睛里闪着水光,掩不住的欣喜,“既明。” 他说:“下来。” 她伸出手去。 他抬起手,还没碰到指尖,整个人扑过来。 梁善不是故意的,不小心踩到了裙摆。 效果倒是挺好,被抱了个正着。 脚被石头硌得疼,身体更是难受,还有点后怕。梁善努力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礼物送给蒋小姐了,也替你祝她生日快乐了。” “做得好。” 他把手里提着的西装外套罩在她的身上,把人抱了起来,回身就走。 经过蒋年年时,脚步未停,说了句:“生日快乐。” 蒋年年追了几步,停在门外没再跟过去,气得跺脚。 孟既明的车停在会所大门前。 司机正在路边抽烟,见人出来了连忙丢了烟跑过去开门。 梁善坐上车才发现自己在抖,紧攥着那件外套靠着车门,连脚都缩进了裙摆里。 司机悄悄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默默将隔板升了上去。 孟既明点了支烟,递过去。 梁善瞅了一眼,他把烟送到唇间,她用力吸了一口,把脸埋在腿上。 他抽着烟,看着她蜷成一团,抽完了问:“需要我么?” 她摇头,微小的动作像是整个人都在抗拒。 他伸手过去想拍拍她的脑袋,却发现没处下手。脑后的发髻有些松了,他试着帮她解开,扯疼了也没吭一声。 他说:“带你去医院吧。” 梁善没听过他这样说话,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这会好像欠了她的,话都说得特别轻。 去医院么? 她倒是不觉得丢人,哪怕叫他的医生过来也没什么,可是这两样她都不想。 她更希望孟既明欠她的。 哪怕明天早上他就忘了。 她爬过去坐到他的腿上,摘掉肩带偎在他身上,抖着手去解衬衣的扣子。 昏暗中,颤抖的身体白得发光。 孟既明攥住她的手,把肩带套回到胳膊上,哑声说:“快到家了,忍忍。” 她用力摇头,眼泪都甩出来了,脑袋晕沉沉地抵在他胸前,亲了亲比自己还热烫的心口,小小声地说:“孟既明,现在需要你。” 他在她的肩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喟出一声低吟,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满意地听见他哼了一声,沉闷的,压抑的,落在她耳中。 她扬起脸直直望入他的眼中,从下巴亲到耳朵,从眉毛吻到微微闭着颤动的眼皮上,又用舌尖舔了下浓密的睫毛。 她一直都知道怎么让他更舒服。 比他自己还清楚。 “梁善。” 他叹了一声,压着她的腰紧贴在自己身上,含住她不停作乱的嘴唇。 “今天,你死定了。” 第10章 长大 幸好是周末。 梁善不用起早去上班了。 陪这个男人睡了两年,头一回从他的床上醒过来。 是被接连不断的门铃声外加敲门声唤醒的。 手机也在不停响。 顾惠敲累了,干脆一遍遍地拨打着女儿的电话。 孟既明把手机递过去,问她:“我去给顾姨开个门?” 看,她就知道,天一亮他就变回了原来那个男人,什么愧疚都没有了。 甚至带着些看好戏的期待。 梁善实在没有心情更没有力气去迎接她妈的突然造访。 她甚至知道,顾惠是为了什么而来。 昨晚的事,富二代的圈子肯定传遍了,但绝没有这么快传到长辈们的耳中,孟夫人肯定还不知道,遑论顾惠这种下人。 宋元明经历过昨晚,绝对不会再对她纠缠不休,但相亲的结果总要反馈给介绍人的,说不准一两天前就已经说了。 所以,她妈趁着休息找上门了。 梁善很无奈,鼓足了勇气准备起床,被孟既明摁回到被子里。 他嘘了一声,故作神秘地说:“别出声。” 梁善在这一刻是感激的,虽然不知道他会怎么打发她妈。 大门一开,顾惠明显愣住,勉强控制住情绪打了个招呼:“二少爷,打扰你休息了?” “嗯。”孟既明随意地点了下头,一边用浴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一边走向沙发,指了下说:“坐,顾姨。” “不用了,我是来找梁善的。”顾惠说着就往梁善的卧室走去。 孟既明坐进沙发里舒服地靠着,声音提了提,“顾姨,梁善出差了,今天一大早去了平城。” 顾惠看到整齐的卧室,仍是进去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异样才关上门,将信将疑地问:“周末出差?二少爷没有一起去?” “我是昨天去的,落了东西没带回来,她帮我过去取一趟。” “我打她的手机一直没有人接。” “应该是在忙,我让她请合作方吃个午饭。” 顾惠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勉强点了点头。快要走到大门口时停住脚步,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长裙、男士衬衣,还有西装裤下露出一角的蕾丝内裤,皱起眉头。 开门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孟既明的脖子上一块被咬过的痕迹,半敞的胸口处零星也有。 孟既明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点了根烟,懒洋洋地解释:“是在梁善出门之后才带进来的女人,顾姨,我不会当着她的面乱来的。要不,您到我屋里问问去,人还在床上。” 顾惠勉强摆了张笑脸,回身说道:“二少爷,电话我就不再打了,你见到梁善帮我跟她说一声,买房子的钱还差多少就告诉我,不用那么辛苦地工作攒钱,妈妈会心疼的,差多少钱我可以帮她出。” “好。” 孟既明把抽了两口的烟摁在烟缸里,走过去帮她打开门。 顾惠迈出门去,又补了一句:“二少爷,你们都长大了,总这么住在一起不合适,我们家梁善终归是要嫁人的。如果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不方便需要人伺候,顾姨从家里帮你挑个人过来,衣食住行都比梁善打理得妥帖。” “不用了,顾姨。”孟既明往门上一靠,不大正经地说:“您都说了我长大了,没那么多的需求,用不着人伺候。” 顾惠看了眼他身上裹着的浴袍,大浴巾随意地挂在脖子上,欲言又止,转身离开。 孟既明把门一甩,扯掉浴巾丢到一旁,径直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出来。 回到卧室,啤酒已经喝完了,随手放在床头,往床上一坐。 梁善已经睡着了,被他这么用力一坐瞬间吓醒,险些从床上弹起来。 第11章 委屈 孟既明在笑,梁善却察觉出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我妈走了?” 他嗯了一声,探身向前,盯住她的眼睛,反问:“偷偷摸摸地攒了多少钱了?” 梁善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不能苟同他的形容,却也没必要分辩,大方回道:“差不多两百万。” 他突然笑出声来,多少带了些看不上眼的意味,手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伏身抵近,轻声地说:“两百万,看来这两年没少攒。” 梁善心里一突,直觉想躲,强忍着没有动。 他心里真正想说的大概是,这两年来他没少给她钱。 果然,男人贴着她又往上挪了挪,几乎蹭着彼此的鼻尖,调侃般问她:“看中哪的房子了,跟我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 她犹豫着,嗫嚅着说:“还没想好,两百万……不够。” “你倒知道不够,看来是琢磨了不少时候。”孟既明身子一歪,直接躺在了她身旁,捏着鼻尖把脸转向了自己,悄悄话似地对她说:“等你买了房子,能给我留一间睡觉么?” 梁善傻了眼。 且不说她是否愿意,她能买得起的房子得是什么地段什么水平,他这位少爷怎么可能住得惯。 和风巷这个大平层都是他买来当酒店般凑合住的,只为了去公司近便。 孟既明就这么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一句话不说地等着她的回答。 她极其缓慢地眨着眼睛,眼看着就要闭上装睡,他嗤笑一声,翻身而起的瞬间扯开被子,把梁善晾晒在床上。 特别白,又瘦,该有肉的地方即使平躺着也是娇挺可爱的。 白皙的肌肤上漫布着红紫色的痕迹,看得孟既明一怔,眼神暗了暗。 梁善连个遮挡的动作都没有做,就那么仰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二少爷。”她没力气,用指尖勾着他的手,咬着唇说:“你……还行么?” “操!” 孟既明恨恨地掐着她的腰,一提就把人翻了个面,压在了床上。 “昨晚上,她到底给你喂了多少?” “姐弟俩一人给了我一杯。”她扭过脸来,鼓着脸颊问他:“你看看我的脸,是被蒋昱捏着给灌进去的,可疼了。” 这叫一委屈,要哭不哭的,眼睛都红了。 他看了再看,哪里还分得出来,昨天夜里他也掐过这张小脸,指痕还挺清晰的。 她继续怨念,娇娇软软地小小声:“你说,蒋年年那杯酒是不是给你准备的?你不露面,她才给了我。” 他啧了一声,咬着耳朵问她:“有区别么?效果不是一样?” 哪里一样了? 要是被喂了药的人是他,梁善才不管他。 孟既明在她翘起来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挺使劲的,“要是换成我,昨晚在车里就弄死你了。” 梁善信,好听的话这会张嘴就来:“嗯,也就是你,要不是你来接我,估计她得给我找好几个男人才能行。” 男人一字一顿地说:“你做梦。” 她不再作声,把脸埋在枕头里哼哼。 二少爷这人呀,有时候像个人样,有时候是真狠。 第12章 变脸 孟既明变脸快,梁善也一样,下了床就成了原来的模样。 他说饿了,她一言不发地去厨房,简单地鼓捣出一碗面来放在他的面前,自己又抱着被子继续睡觉,只不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到了周日,孟既明要回趟家,梁善也想着该去见见顾惠,又不想和他一起回去,最后为了方便省事还是坐上了他的车。 快到孟家的时候,孟既明把车停在了附近,对她说:“你先过去吧,我有点事,晚点再去。” 梁善不疑有他,直接下了车,几步路自己走了过去。 孟既明熄了火,开窗抽烟,眯了小半个钟头才把车开进自己家院子。 一推开车门,一条纯黑的拉布拉多就朝他直冲过来,摇着尾巴绕了几圈,直立起来把爪子搭在他的腰上,哈哈地吐着舌头。 “小黑。” 兄弟俩异口同声。 小黑寻声两边张望,最终朝着不远处的孟既景奔跑过去,端正地坐在他的面前。 孟既景摸了摸狗脑袋,示意孟既明过来,回身走到花圃边,扔了个球让小黑去玩。 每每此时,孟既明总觉得自己跟小黑没什么分别,听话,驯服,指东不打西。 明明只差了三岁,孟既明想不通不到三十岁的大哥怎么把自己活出了中老年男人的滋味。 不过是生了场病,好了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公司也挺忙的,成天待在家里算什么。 孟既明做不到,也理解不了。 孟既景一边接过小黑送回来的球再丢出去,一边随口问道:“你和孜孜在交往?” 孟既明一愣,好久没听人这么叫过梁善了,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一抬头,发现孟既景在等他的回答,摇头:“没有。” “周五晚上怎么回事?出息了,跑到人家女孩子的生日宴上胡闹,像话么?” 孟既明随意地靠坐在花圃边的木质支架上,伸长了腿,想了想,说:“那天蒋年年给梁善下药,想找男人弄她。” 孟既景怔住,半晌方才说了句:“你在外面胡闹还把她给捎带进去,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见他不语,继续说道:“你以为当年把她放在秘书处是为了伺候我,紧接着再伺候你?” “那是为什么?”孟既明从来没问过,以梁善大学都没毕业的实习生资历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为孟既景的秘书的。 “她的日子过得够苦的了,你不心疼她,也别欺负她。” 孟既明在心里笑,只觉得他大哥修身养性了两年多,竟然说出这种话来,真是由外至内的心慈手软了。怪不得顾姨和梁善都把他当成个好男人,是真没见过他在外面发狠的时候。 孟既景把球擦干净收起来,一人一狗往房门走去,孟既明无声地跟在身后,听见他哥说:“顾姨最近张罗着给孜孜安排相亲,你别捣乱。” “我没捣乱。” “没有……你要是喜欢她就好好地交往,不喜欢就让她自己去选。” “她瞎。” 孟既景看了他一会,笑了笑,“给她找个房子,别跟你住在一起了。” “凭什么?”孟既明停住脚步,“从高中到现在,我们俩住了快十年了,现在不让了?” 接连两天,从顾惠到孟既景都在这样告诉他,他很好奇,下一个这样说的是不是就在屋子里等着他呢。好像他是洪水猛兽,他们都欲解救梁善于水火。 果不其然,孟夫人端坐在里面,等着他进门。 梁善坐在一旁,低垂着脑袋,装得像个小媳妇似的。 第13章 道歉 孟夫人姓丁名媛,年轻时是正经的名媛。此时年过五十,保养得宜,端坐着有种看不出年纪的成熟韵味,优雅又得体。 一张嘴却是又直又快:“道歉。” 孟既明没听明白,道的哪门子歉,但是听话,张嘴就是对不起。 丁媛都给气笑了,下巴一抬朝梁善示意。 孟既明心底正烦,话是横着出来的:“我错哪了?是不是没有及时给她请出门去?等着,今儿我出了这道门,就给她把房子安置妥当,直接就能住进去。” 丁媛嗯了一声:“这算一桩,还有呢?” 孟既明坐到沙发上,拿了支烟出来在桌面上敲了又敲,“我看不上蒋年年,再给我安排,我就领个男人回来。这事和梁善没关系,她是我的秘书,是我让她去的,但是被蒋家姐弟俩给灌醉了,是我对不起她。” “还有。” 还有? 孟既明差点骂人,哪来的这么多罪状。 还是梁善细声细气地开了口,免了一室的沉静尴尬。 “太太,相亲这事不能听一面之辞,也可能是介绍人传话的时候出了什么误会。” 丁媛好奇地哦了一下,温和地问她:“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就是……哎呀。”梁善懊恼,小声地解释着说:“就是那位老师实在是会过日子,他说让我拿钱给他还房贷,又不肯写我的名字,让我赶紧给他生个孩子,又让我别丢了工作,还教我怎么从公司里赚补助贴补家用,又教我怎么骗产假年假各种假期混工资……幸好,那天碰巧了二少爷也在,就说了他几句。可能是怀恨在心吧,故意在介绍人那里说得难听抹黑我,才连累了二少爷。实在不行,我去丰和要份监控,不能让他这样信口开河。” 丁媛这回是真生气了,“这是什么人呀!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回头我去和顾惠说,别再给你瞎找了,碰到了还不够晦气的。” “我也觉得不好。”梁善犹豫似的,乖巧地点着头说:“又怕说了让我妈不高兴。谢谢太太。” 孟既明忍着笑,突然说了声对不起。 丁媛瞪了他一眼。 他这才敛了笑,正色道:“我当时就不该说他,应该直接打他。” 那神色就像真的,真的要把人家打一顿似的。 梁善仍是那样坐在沙发的边缘,半低着头,浅淡的粉色高领衫衬得一张小脸特别白,像个做错了事的学生,颊边隐约还有指印子。 手里的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孟既明悄眼看她。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装得柔弱又可怜。他特别想把她的脸捏起来,看看眼底隐藏的笑,然后把她给弄哭。 梁善的哭比笑真实。平时憋着的话哭着才会说出来,感觉到了还会和他说顺耳的话,会求他。 丁媛仍自气愤,安慰着梁善说:“放心,好男人多得是,我帮你留意着,咱们孟家嫁出去的姑娘总要选个好的。” 孟既明一听这话,挑眉问:“妈,说什么呢?” “我想好了,等孜孜过生日的时候,我就收她做养女。往后啊,你和你大哥都要把孜孜当成亲妹妹来照顾,知道么?本来你们就是一起长大的,就是兄妹,这回呀名正言顺,我看谁还敢说你们俩的闲话。” “操!” 骂人的话终于出了口。 孟既明把烟叼在嘴上,一边往门外走一边低声地骂:“想起一出是一出,哪他妈来的妹妹,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二十多岁的亲妹妹,说出去还不如童养媳好听呢。” 第14章 哥哥 丁媛特别喜欢女儿,偏生了两个儿子。 拉着梁善聊天不让她走,又让佣人把梁善以前的房间收拾好,让她今晚就住在家里。 梁善不好过于推脱,不住在孟家她就只有一个选择,和孟既明回和风巷。所有人都摆明了态度,不许他们俩再住在一起,也只能暂住在孟家了。 她躺在床上翻看手机,想快点找个房子,开销虽然不算大,却影响了她的攒钱大计。 顾惠说了买房子的钱差多少她来补,梁善却不想拿她的钱,那是辛苦了大半辈子攒的。哪怕孟家人对她们母女再好,身份有别,终归和自己家人不一样,干的是伺候人的活。 她也不能真的指望着孟既明给她找个房子,哪怕丁媛说他们是兄妹,相互关照是应该的,是不是兄妹梁善比谁都清楚。 她不敢当这个妹妹,更不敢做孟家的养女。 梁善对孟既明是了解的,下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时,他那眼神再直白不过,要不是丁媛坐在那里,他能直接把她摁在沙发里。 房门被敲了一下,特别轻。 梁善听见了,她忍着没有出声,再响变成两下,比刚才清晰了些。 她默默数着,想看看他有多执着,连着响了几下转动把手的时候,听见他隔着门叫了她一声。 梁善腾地跳下床,下意识就冲过去把门打开,生怕他急了能把所有人给吵来。 这事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干过。 那时的两人特别清白,青春期的孟既明较劲都在明面上,她不开门,他就砸,砸到把全家人都给招来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这么砸门都不开,谁知道她是不是死在了里面。”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挺怵他的。 后来还是孟既景给她解了惑,说是那天晚上亲戚送了只小狗来,特别可爱,孟既明说它长得像梁善,想让她去看看。 结果这么一闹,这事就没提,二少爷手一扬就把狗给丢出去了。 亲戚也无奈,把摔得叽叽叫的小奶狗带走了。 梁善其实不喜欢狗,还有点怕,每次见到小黑都会绕着道走。 梁善此时看着孟既明的样子就像看到了狗,有点怕,怕他在家里乱来。 他靠着门框,从上到下地打量她,在因为跑过来而颤动的胸前停留了一瞬,扫到裙摆下的长腿。 裙子底下应该什么都没有,他知道她的睡觉习惯,就不知住在这里是不是也这样。 她反应过来只穿了件吊带短裙,猛地推着门想要关上,被他一只手撑住,慌忙转过身去。 搁在平时,她不会这样,两个人什么没见过。但这是在孟家,他没主动进来,她更不能去招惹他。被人发现了,只能是她勾引少爷,没有其他的说法。 门无声关上,落了锁。 梁善一回身,叫了声二少爷,推在胸膛上的手毫无作用,被他压在门上。 他提着腰把她托高,抵着额头诱哄般说:“来,叫哥哥。” 她这才发现他带着些酒气,眼睛里全是笑。 他的拇指压着软嫩的边缘,轻轻地往上推,头一偏把耳朵贴在她唇边,热气呵进她耳中:“乖,叫声哥哥。你叫了,我就放开你。” 梁善咬唇,闭着眼睛叫了一声。 又娇又软,还有点羞恼。 他把她放回地上,她松了口气,摸到门锁想要打开,他的手探进去,忽的沉声笑了。 “果然,是空的。” 第15章 嘴硬 梁善有点生气,孟既明说话不算话。 说好了叫声哥哥就放开她,结果还是把她给折腾了一番。 她连声都不敢出。 他还笑:“男人说的话你怎么能相信呢,还是个喝了酒想要和你上床的男人。” 梁善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在孟家来这么一出。从十几岁叛逆到二十几岁,只不过是从明面上改成了暗地里。外人面前有多体面,私底下就有多浑,谁都治不住他。 她甚至怀疑,他们俩的关系孟家人到底知道不知道。 孟既明说话又是算数的。 他答应孟母给梁善安排房子,周一的中午就已经搞定了,在公司附近,走着几分钟就到了,确实直接就能住进去。 七十平米的一居室,比起和风巷的大平层小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是梁善很满意。尤其房租是公司出的,以她的职位是可以申请住房补贴的,完美印证了她在相亲时无意扯的谎。 梁善当天下班就收拾衣物搬进去了,她的东西没有那么多,仍是麻烦了孟既明一趟,帮她把行李运了过去。 孟既明站在客厅便一览无余,边边角角加起来还不如和风巷的客厅大。 那张床小得可怜,沙发也是,他往正中间一坐,梁善就只能站在旁边。 “就这还要一万块的租金。” 这语气……简直了。 梁善一点都不生气,二少爷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很正常,他那栋大房子市值七八千万,不是他自己经手办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条街的房子远不如和风巷的贵,但是地段好,小区环境也好,最普通的一居室月租金都是万元起,附近的大公司多,根本不缺租户。 梁善曾经看过这里的房子,一套近百平米的两居室能卖到千八百万,她是买不起的。也许,她得坐到宗英那个职位才敢鼓起勇气肖想一下买这里的房子。 孟既明突然站起来,梁善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睨了她一眼,故意从她面前走过,头一低在她耳边笑起来,“梁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这是不需要我了。” 梁善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以后都不需要了?还是在这里不行?” 她答不上来。 要说每次都是孟既明主动着实冤枉了他。这两年下来,她也是享受过的,偶尔几次是她主动撩拨的孟既明。 男人的手掌落到她腰后,热乎乎的熨帖着,他偏头看她,没什么表情地说:“需要的时候,给我个眼神就行。” 她望回去,声小却带着刺:“二少爷随叫随到?” “不忙的时候吧,看心情。” 是了,孟既明身边追求者众,个顶个的漂亮,家世又好。 梁善每个月帮他送礼物都不知道花出去多少钱。蒋年年,沧海一粟而已。 帮他收礼物更是收到手软,大部分时间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全都扔在公司的一个小隔间里。 “那算了,二少爷太贵了,我不敢想。” 孟既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收款码,示意她说:“你试试,要是价钱合适,今儿晚上就行。” 梁善无语,见他执着,用手机扫码,转了一分钱过去。 板着张小脸说:“谢谢二少爷帮我搬家,再见。” “嘴硬。”他在她唇上沾了一小下,“有你求我的时候。” 第16章 宗英 这一个星期的单身生活轻松又快乐,梁善在上班的时候都带了些笑意。 宗英问她有什么开心的事,她笑弯了眼睛对他说谢谢,谢谢他帮忙找的房子。 宗助理反应多快,脑子里转了一瞬就点头应下了,顺嘴说了声不客气。 这种快乐维持到了周五下班,回家的时候被人尾随着进了楼门。梁善看着空荡荡的四周,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该打给谁。 亲人只有顾惠,亲密的朋友一个都没有,同学疏于联系,同事也不亲近。 梁善一直很喜欢这种状态,此时有点慌,翻看着电话薄里一个个熟悉又不适合拨打出去的名字,竟莫名生出一种糟透了的感觉。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猛地回过身推开身后的男人。 男人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人给扯进了电梯里,梁善下意识抬腿踹了一脚,趁他疼得弯腰时抽回了手,往外冲的时候电梯门将要闭合。 她把手直接伸过去,快要被夹住的时候门又缓缓开了。 细缝中隐约可见外面站着的也是个男人,比里面那个还要高一些,梁善突然生出一种他们俩是一伙的警觉来,看都没看侧身就挤了出去。 “梁秘书?” 梁善提着一口气正要拔腿就跑,听见这么一声,飞快地抬眼,拉住宗英的衣袖就往楼门外跑去。 一直跑到小区空旷的地方才猛地停住脚步,回着头四处观察,只有溜孩子的年轻妈妈和保姆,偶尔传来一声狗叫,没有突兀的男人。 宗英瞅着被她攥成一团没撒手的西装袖口,再看梁善。 梁善摘掉眼镜,大口地呼着气,整个人都弯曲着,完全不是平时在公司里挺直的状态。 好一会,梁善缓过神来,松开手。 “不好意思,宗助理,谢谢你。” 宗英这才玩笑着问:“怎么了?有狗追你?” 梁善勉强笑了笑,“嗯,我踹了一脚,应该吓跑了。” “伤着了么?”他问,在她身上看了一眼,试探着说:“安全起见,要不要去查下监控。” 电梯门开到一半,宗英就看见了里面半弯着腰的男人,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完全看不清脸,捂着下身的手里明晃晃的刀尖。 “算了。”梁善也看见了,那个男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就算被监控拍下了,也看不见长相。 宗英看了眼时间,问她:“要不,去吃个晚饭吧。” 梁善一直知道宗英在工作上细致严谨,倒没发现工作之余也这么周道,想了想便同意了。她现在是不敢进楼的,回家更是不敢。 吃饭的地点是宗英选的,是一家淮扬菜馆,两个人走着过去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下了班便没那么急,两个人走得慢,路灯逐渐亮起来,远处的居民楼里带着万家灯火的温度。梁善逐渐放松下来,眼睛却酸得泛了湿。 经过公司楼下的时候,梁善刻意挪了一步,宗英余光看到了,配合着离得更远了些。 梁善很少会觉得不好意思,这会倒生出了一两分,正要说话,瞥见孟既明的车沿着路边开了过去,副驾上坐着个女孩子,年轻,漂亮。 就是最常出现在孟既明身边的那种女孩子。 第17章 校服 吃完饭不过八点,虽然是同事也没什么可聊的,尤其是梁善这种不太愿意说话的,饶是宗英故意多说了几句帮她放松,也挺难继续下去。 聊天的唯一收获是,梁善知道了宗英是她的邻居,就住在她家楼下。 果然,要做到宗助理这个职位才能买得起盛苑的房子呀。 宗英倒是挺善聊的,也不爱出风头显得自己多厉害,解释着说:“早在七八年前买的了,那时还很便宜,完全不是现在这个价位。” 梁善点了点头。 换个别的女孩可能会说“那也是宗助理厉害呀,那么年轻眼光就那么好,人还长得这么帅”,比如办公室里其他的女孩子们,但是梁善说不来。 天就这么给聊死了。 两个人就这么干坐了一会,齐齐站起身说了句:“回去吧。” 还是走着回去的,天气凉爽舒适,刚好消消食。 宗英原本想着是不是叫个车,一想到两人坐在车上的尴尬场景,作罢。 直到进了小区,孩子们都回家了,遛狗的多了起来。 梁善看着草地上狂奔的大狗小狗,紧张得走路都贴着边。 宗英以为她想起电梯里的事,安慰着说:“别担心,我送你到家门口。” 梁善说了声谢谢,没有拒绝。 她不确定跟着她的男人是突发奇想看她一个人好下手,还是有意为之。梁善自觉不与人亲近也不与人交恶,应该不是冲着她来的,但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的。 一个人住的唯一缺点,可能就是安全问题吧。 梁善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从上高中开始她就和孟既明住在一起了,从来没有尝试过一个人在外面住。 原本梁善是住校的,在宿舍住了没两个月,比她高了一个年级的孟既明就摔断了腿,让她去学校附近的公寓和他同住,帮忙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梁善就挺不高兴的,凭什么? 结果第二天同宿的两个女孩子又找她的麻烦,说她是下人的孩子,凭什么来上这所她完全支付不起学费的贵族院校,还和她们一起住在这么好的宿舍,让她滚回到她的狗窝里去。 平时说说也就算了,这天很激烈。 梁善平时看着乖顺,任你说什么都不理睬,但是不能惹急了。 梁善本来忍了,结果女孩子们越说情绪越高昂,说得越来越难听。 “你一个连爸都没有的人,你家哪来的钱给你付的学费?” “靠卖吧!” “真不要脸!” “也是奇怪,你说你长得也不怎么样,那些男人是怎么看上你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就上来抓她的衣服,嘶啦一声,校服衬衫就被扯开了。 梁善没再继续忍着,从两人开始辱骂顾惠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必须好好地教训教训她们两个。 女孩子没什么章法,却也是凶的,也很疼。 就在这个时候,宿舍的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用力踹开,女孩子们被吓得愣住。 孟既明拄着他那支订制的拐杖,呲牙咧嘴地吸着气。 第18章 摔杯 梁善被孟既明带回了公寓。 她不知道这事会怎么解决,请家长肯定是要的,说不准还会让她退学,但她当时管不了那么多。 孟既明因为用伤腿踹了门,接好的骨头错了位,回到公寓没一会就开始冒冷汗,疼得话都说不出来。梁善想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来送他去医院,他不让。打120又特别慢,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做什么都不顺。 梁善牙一咬,提起孟既明的胳膊架在肩上就出了门。 那时的孟既明还没有那么高,就是普通高中男生的样子,一米七几的个子又很瘦。 全副力量压下来的时候,梁善吃不消,强忍着把他架到了路边,打了个车送到医院。 听说要做手术的时候梁善挺镇定,说做,但她没有那么多钱,从宿舍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破了的校服衬衫,外面套着孟既明在宿舍里随手脱下来的外套,松垮垮的罩在身上,看上去显得特别小,像个初中生。 孟既明指了下她胸口的位置,梁善一怔,反应过来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个钱夹,里面有钱还有卡。 这才交了手术费,把人送进了手术室。 她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等到天黑了,人被推了出来。 年长的医生嘱咐着这条腿绝对不能再乱动,可能是看他们两个年纪小,尤其梁善的男装外套下面还能看到校服短裙的边缘,以为是对谈恋爱不知克制的小情侣,便肃着一张脸略带威吓地说:“再断了,腿就废了,明白么?” 梁善用力点头,记在心里,伤好之前这条腿绝对不能再出任何的意外。 她就这么住进了孟既明的公寓里,白天去学校上课,放学就直接回到公寓,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她不知道那天的事是怎么解决的,也没有人和她提起,学校里连句闲话都没有。 本来也没有人和她亲近,都知道她是下人的女儿,不配和高人一等的他们走在一起,从那天起更没有人理她了。梁善不在乎,她是来学习的,她不需要朋友。 梁善以为这事过去了那么多年,她早就记不清了,原来那天下午的阳光她都记得,从窗口直晒在破门而入的孟既明脸上,明明特别好看的一张脸显得特别凶,活像要吃人似的。 现在的孟既明早已没了当年的少年模样,个子高了,人壮了,心眼也多了。 他想什么,她都看不出来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走廊的窗外如同黑幕,一下就把她拉回了现实。 宗英按着开门键,示意她出去。 原来已经到家了。 梁善谨慎地看向四周,宗英见她这样,连楼道都去看了一眼,确认上下的楼梯间都没有人,才安抚地说:“应该是个意外,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在外难免遇到,别多想。” 梁善点头,真诚地说了句谢谢,外加一句再见。 宗英原本想着看她进门,见她这样便笑了笑,按开电梯走了进去,又探出头来说道:“梁秘书,听见奇怪的响动可以报警,也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就住在你家楼下,就算打电话的时机都没有,还可以摔杯为号。” 梁善扑哧一声笑出来,点着头说:“好的,谢谢你,宗助理,晚安。” 第19章 难受 说不怕是假的,梁善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到了夜里十二点,战战兢兢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结果就睡在了沙发上。 不怪孟既明嫌弃,双人沙发确实小了点,睡得她腰酸背疼。 天亮了,那点胆怯也就下去了,心理上安慰自己那是个意外,不必杯弓蛇影。 周末不用加班,梁善特意去买了个花瓶和一束鲜花,还有日用品和崭新的床品,把这个租来的一居室彻底清扫打理了一番。 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有了些家的感觉。 她一直想要个家,不是那种心理意义上的,而是属于自己的居住的地方。 快二十四岁了,她终于得到了,哪怕是租来的。 她给顾惠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来吃晚饭,她买了些食材准备自己做饭吃。 顾惠挺想去的,但是早在半个月前就和朋友们约好了聚会,梁善表示老姐妹的约不能爽,让她安心去,下次再来就好。 母女俩便约定了下个周末。 梁善左右无事,便拿了纸笔把下周末想要做的菜写好,需要什么食材也写下来,以免采购的时候遗漏,贴在了冰箱门上。 正准备给自己做点什么吃的时候,电话打了进来。 是孟既明。 梁善觉得他可能是刚睡醒,声音沙沙哑哑的,昨晚不知道和那个女孩子去了哪里疯到几点。 孟既明叫了她一声就不说话了。 梁善等了好一会,问他:“有事?” 电话里传出来一声笑,带着些讥讽似的。 “搬出去才几天,翅膀硬了?” 梁善这才叫了一声:“二少爷,有什么事么?” 孟既明像是满意,没再跟她扯别的,问:“药箱在哪?” 她告诉他位置,听着他下床从卧室走到客厅,一路走到她说的储物柜前。 他的脾气明显不太好,说:“没有。” 她脾气好,又说了一遍具体的位置,形容了药箱的尺寸和颜色。 找到了。 “吃哪个?” 饶是梁善对他了解,仍是觉得无奈,坐回到沙发上,好声好气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冷。” “发烧了?” “梁善,你说的全是废话,我要是知道为什么还问你?” 梁善本来想让他试试体温,现在不想说话了,默默听他发完牢骚,确认是真的病了,声音哑得厉害,发脾气都有气无力的。 “你昨晚喝酒了么?喝了多少?” 孟既明嗤了一声:“干什么?查我岗?”他都没问她昨天晚上为什么和宗英在一起,他根本就不想问。 “如果你喝得太多,就不要乱吃药。” “等死?” 梁善想挂电话了。 无效沟通,浪费生命,让他等死好了。 男人的声音小了不少,显得有些虚弱,还有点可怜。 “梁善,我难受。” 可能是昨天的回忆太多,梁善立时想到孟既明十七岁那一年架着腿靠在沙发上的样子,也是这样小声地叫她的名字,说了一句我难受。 他没说疼,说的是难受。 但是梁善知道,他疼。是年轻的护士告诉她的,告诉她最疼的是来的路上那段时间,如果不是她的男朋友年轻身体又足够好,有些人能直接疼晕过去。 梁善没解释他们俩不是那种关系,只记住护士说的手术的麻药劲过去之后也很疼,过几天就不那么疼了,让她好好照顾帅气的小男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会心软,就因为他这么一句我难受,好像她欠了他什么,照顾着他把腿伤养好了依然还不清。 孟既明从没提过这件事,也许就因为他从来不提,她才觉得欠了他的。 梁善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下来:“那你先试试体温吧,看看是不是发烧了。如果是,药箱里有布洛芬还有泰诺,你吃哪个都可以,吃一粒——” 正说着,一声脆响。 电话里听得不是很清楚,梁善试探着问:“怎么了?” 他说:“碎了。” 第20章 白粥 梁善不敢相信,确认着问:“体温剂碎了?” “嗯。” 她想好好说话,头却嗡的一声疼起来,无奈地说:“那就直接吃药吧。” 那边没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孟既明挂断了电话。 梁善窝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又坐起来。她告诉自己孟既明确实是位少爷,从小被人伺候惯了,这才平复了心情给他的医生打电话,让他过去看看。万一昨晚真的喝了酒,能不能吃药怎么吃都说不准,医生去了更稳妥。 想了想,又给他叫了一份外卖的白粥。 再一想,真要是发了烧,连体温剂都能摔碎的人有没有力气去开门。 梁善换了衣服,忍着疲惫和饥饿出了门。 输入密码的时候,里面传来一声闷响,梁善手一抖提示密码错误。 这是防着搬走的她,所以改了密码? 一起住了那么多年,她偷过他什么?至于么? 她觉得自己多余好心,想走,刚好外卖送来了。无奈地打电话给里面的人,竟然被挂断了。 她直接按响门铃,门很快就开了,是满脸郁闷的张医生。 见着她连忙让进屋里,小声地说:“脾气大得很,碰都不让我碰一下,你小心点。” 梁善没想到是这种场面,碎掉的体温剂、玻璃杯,溅得到处都是的水,还有被扔出卧室门外的台灯。 这哪是病了,这是疯了吧。 孟既明躺在床上,手臂遮着半张脸,声音比电话里大了很多,“你来做什么?” 梁善还没来得及张嘴,他又问:“才搬走几天,就忘了我家的密码?” 梁善觉得他确实没病,思路清晰又清奇。她就没说话,就那么站在卧室外面看着他。 孟既明也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胳膊半遮着眼睛,从梁善的角度看不清楚他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 好一会,他突然说:“我饿了。” 她这才提着粥走了进去,小心地躲着地上摔碎的台灯。 少爷就是被人伺候的,梁善对此加深了认知。 粥是要喂的,一口太多不行,太少也不行,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 确实脾气不太好。 她也理解,谁生病了不委屈呢,像她就会悄悄地哭,可能换成孟既明就是发脾气吧。 张医生特别配合,适时递过体温剂,又快速地躲了出去,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着。 烧得还挺厉害,直逼三十九度。 张医生见他不闹了,笑着讨起商量:“挂个水吧,好得快。” 孟既明躺回床上,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把胳膊伸了出来。刚好落在梁善手边,指尖碰到了,热烫的掌心握在了她的手上。 张医生就像没看见,示意梁善把手背翻过来,把针头扎了进去。嘱咐了一遍输完液怎么操作,又留了些口服药就走了。 这下,梁善走不了了。 一瓶药液输了近三个小时,最后是孟既明叫醒了她,提醒她拔针。 梁善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别扭地侧躺着枕在他的身上。 人还烧着,倒是降到了三十八度,没有那么烫手了。 梁善给他喝了些水,去收拾外面满地的碎渣子,全收拾完天都黑透了,来的时候还是太阳正晒。 又给孟既明喂了碗粥,被他夸了一句:“比买的好吃。” 梁善嗯了一声,没说话。 她中午特意从酒店买来的粥,是他平时最喜欢的那家,哪里会比自己熬的差。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难得少爷夸她一句,就受了吧。 病人需求多,“还想吃点别的。” “想吃什么?” “有味道的。” “忍忍吧,明天烧退了再吃。” 他嗯了一声:“明天你来做?” 梁善不想来,仍是点了下头。 “那你别折腾了,你屋还没动呢,可以睡在这。” 第21章 崩溃 梁善没应,他的手在被子里动了动从被角伸了出来,掌心还是热的握在她的腿上。 “梁善。” 她一手端着空掉的碗,一手拿着勺子,垂着眼睛听见他说:“你记得你那次发烧么?” 孟既明没提是哪一次,但她就是想起来了。 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梁善烧了三天,水也挂了药也吃了就是不退。孟既明抱着她说是给她降温,刚开始还规矩地抱着,不知怎么就动起手来,气得梁善直哭。 结果出了一身的汗,烧退了。 他毫无愧疚,还笑着说果然发汗有用。 她端着碗站起来,被他拉回去又坐在床边。 “我都试过三十八度的你了,你就不想试试三十八度的我么?” 不想。 梁善抬眼看过去,“你要再这样,我就走了。” 他敛了笑,手缩回了被子里,别开脸小声地说:“无趣。” “嗯。”梁善反而笑了起来,掖着被角说:“外面有趣的姑娘多得是,你电话里就有很多,快召唤一个来照顾你,我都累一天了。” 他唇角一抿,“你别来劲。” 她站起来,退到床尾,笑得更明显,“你试试,电话都不用打,发个朋友圈能来好几个,说不准能在这里开个趴,你立刻就能好起来。” 梁善只来得及看见他从被子里起来,都没看清是怎么过来的,就听见碗和勺子掉在地上的碎裂声,人已经应声躺在了床上。 她直接哭了出来。 昨晚的害怕和担忧,今早的忙碌和快乐,好的和坏的拧成了一股绳,勒得她连消化的时间都没有就赶到了这里,顾不得累和饿地尽力照顾他,还要被他压在床上。 孟既明没见过她这种反应,脑子里蓦然蹦出一句——你不心疼她,也别欺负她。 是他大哥说的。 当时不以为然,被她这么一哭,孟既明莫名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欺负她了。 把她往上提了提,脑袋放在枕头上,小声地问:“怎么了?我没欺负你。” 梁善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哭,只是一时有些崩溃。她不是没有感觉没有脾气,只是压抑得久,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决堤。 她扭开脸被他掰回去,只得用胳膊遮挡住,却止不住涌出的泪。 他拎着手腕提到头顶上方,凶了一句:“梁善,你再哭,我可就真的欺负你了。” 她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来,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进耳朵。 耳窝里痒得不行,她又抽不出手来,扭着脑袋去蹭胳膊和枕头,连带着身体都在扭。 孟既明原本消下去的那点意思硬生生被她给蹭回来了。 “梁善,你可真行!” 他咒了一声,咬在她嘴上,比她自己咬的那一下用力多了。 嘴唇是热的,呼吸也是热的,梁善恍惚觉得自己可能被他传染了,也发烧了。 哭渐渐止住了,消停了一会又哭起来,比刚才还要大声,止都止不住。 这次哭的时候,孟既明就没再觉得烦,甚至耐着性子哄了她两句。 第22章 嫌弃 时隔一个星期,梁善又睡回了孟既明的床上。 不知道是挂水有用还是吃药有用,亦或者是发了汗,生病的男人又精神了。 梁善病倒了。 蒙着被子默默地哭,委屈得不行。 孟既明没轰她回自己的床上去,也没让她回自己家,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说来着。 每回看见她躺在那无声地哭,他就烦,好像怎么都哄不好。当然,他也没哄,最多吓她两句。大多数时候都管用,生病的时候不行,他一凶她就用被子蒙住脑袋,哭得更厉害。都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怎么都扯不开。 “梁善,我饿了。” 梁善觉得自己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才会生着病还要伺候他。被子猛地一掀,正要起来去做饭,一勺子粥送到嘴边。 孟既明用勺子在她嘴唇上碰了碰,见她皱眉,放进自己嘴里尝了一小口,不烫。 又送到她嘴边,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这是嫌弃他呀。 他把碗放下,抓握住两只胳膊就把人给提起来了,后脑勺咚的一声磕在床头。 要不怎么说他是少爷呢,是不会照顾人的。 梁善确实饿,没再矫情也没客气,自己拿着枕头靠好了,端过碗就吃。 真的没有味道,不好吃,但能充饥。 吃完了,梁善有了些力气,问他:“你想吃什么?” 那意思立刻就要下床去做饭了。 孟既明把她放平躺好,还特地拍松了枕头垫在她的脑袋下面,又盖了被子,说:“你再睡会。” 梁善没受过这种待遇,也没什么精力去纠结,闭上眼睛,听见他又说了一句:“刚好我也困了。” 他就躺在了她身旁,没脱睡衣直接钻进了被子里,手臂搭在她的腰上。 梁善是真的需要休息,对于他突然躺上来都没来得及有什么情绪,直接睡了过去。 梁善睡得不好,一咳嗽就醒,迷迷糊糊再睡,再被咳醒。不发烧,也不是感冒,就是咳。 反反复复,咳得孟既明睡意全无。 电话打进来他就接了,没作声地听着对面的人说话,叫他去喝酒,说是昨天晚上喝到一半他就走了,今天绝对不让他走。 咋咋唬唬的声音很吵,孟既明调小了音量,眼瞅着梁善又咳起来像是要醒,就把电话给挂了。 正往会所里面走的秦开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貌似听见了女人的声音,有意思。这是把梁善给轰走了,终于开了荤了? 他故意又打过去,立刻就被挂断,便换了微信逗孟既明:【昨晚那个小姑娘?你不继续当和尚了?要真是,那我还真就不打扰你了。】 梁善仍是睡着,孟既明下了床,到客厅点了根烟,回复:【滚】 秦开回得快:【不逗你,我在会所见着蒋年年了,她怎么对你还是贼心不死?】 无聊。 孟既明就没回。 秦开:【你这招挺狠的,把梁善给推出去了,现在圈子里都以为她是你的人,你知道他们都是怎么说她的么?你到底多讨厌她,这么毁她的名声。】 孟既明掐了烟,又点了一根,没抽,夹在指间看着那点红光慢慢燃烧,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我在乎?】 秦开也觉得孟既明不在乎,这么多年了,但凡他在乎一丁点梁善的名声,就不会不明不白地住在一起。秦开不能理解,一男一女同一屋檐下近十年都没发生点什么,孟既明如果不是看不上梁善,八成就真的是个素和尚。 正常的男人,又是正当年,哪能没点需求。 进屋前,秦开知道孟既明今晚肯定不会出现了,想起刚才那声细弱的咳嗽,便又和他开了句玩笑:【你试试咳嗽的女人,挺有意思。】 烟烧尽,险些烫着手。孟既明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看着那条最新收到的信息。 回:【畜生!】 第23章 会所 孟既明把梁善送回了家,开车直接去了会所。 喝酒的时候秦开看着他,直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问:“你那个小姑娘呢?没意思?” 孟既明随口嗯了一声,脑子里突然就有了画面,咳嗽的梁善躺在床上仰着头哭,一边咳嗽一边哭。 他不想做那么畜生的事,就把她给送回家了。 秦开给他一个眼神,两人便出了包间的门,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抽烟。 “顶头那间——”秦开神神秘秘地示意他,小声地说:“蒋年年在里面。” 孟既明挑眉,“和我有关系?” “嗐,我不是那意思,你现在去了也没用,人家大小姐的乐子多得是,你都玩不出那些花样来。”秦开收了笑,一本正经地说:“我刚才可听见她打电话了,你让梁善小心一点,好歹是一起长大的,丁姨又挺喜欢她。” 末了,秦开又补了一句:“真出点什么事,丁姨肯定得跟你急。” 孟既明面无表情地看他,径直朝前走过去,到了包间门口用力一推,反锁着。 敲了两下,没人应,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孟既明叫住经过的服务生,示意他开门,年轻的男孩子连忙道歉:“孟先生,这真的不行,蒋小姐也是我们的客人——” 孟既明抬脚就踹在了门上。 幸好,包间里面没有反应。 服务生作势扶他,想往后拉又不敢,劝道:“孟先生,要不您稍等一会,我去请示一下。” 秦开靠着墙,老神在在地点了根烟,也帮着劝:“既明,你不应人家,还搅和人家的乐子,不合适。” “不合适的事,我干得多了!” 秦开下巴一抬,“得,要不你是爷呢。”说着,朝服务生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男孩如释重负地离开了,连忙去和上头说,千万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房门里面的那一位和外面的这一位,哪个也不好惹。 非要得罪一个,那肯定是里面的人。 可是会所里这一层伺候的人谁不知道蒋小姐在玩什么,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开门。 只盼着秦家那位少爷能把孟二公子给劝走,这事今天就算是过去了。 秦开递了根烟,孟既明接过来咬住,秦开点着火凑近,他却不吸,白色烟纸熏黑了一小截,他才吸了一口将烟点燃。 这架式,就是准备守在这了。 不好看,但是秦开也没辙,在自己脸上假意打了一下,要笑不笑地说:“算我多嘴。” 孟既明没搭理他,眼睛盯着那扇门。 没一会,有人叫孟既明,直接叫的名字,连名带姓。 秦开一怔,除了上学的时候还真没见过有人这么叫孟既明的,就跟召唤家里的宠物狗似的,简单直接,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无奈纵容,还有强势。 孟既明懒懒地抬眼看过去,脸色没见好,又抽了口烟将烟头摁在门上,抬脚走了过去。 秦开跟着他转过身去,才看见叫他的人,敢情,是他大哥。 孟既景把身后的门一开,嘴都没张,孟既明就进去了,往沙发上一坐,抬腿支在了桌上,不小心蹬倒了一瓶酒。 服务生连忙蹲跪下去擦拭,孟既景抬了下手让人出去,关上房门。 第24章 医院 秦开在门口直乐,感叹一物降一物。 孟家这位二少爷狂得很,行事也凶,很有些浑不吝的劲头。大少爷正相反,斯文儒雅,温和有礼。偏偏就是这么一位从来不会红脸的大少爷,能治得住孟既明。 这顿酒又喝不下去了,秦开给孟既明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先走了,改天再约。 孟既明看了眼手机,回了个好。 哥儿俩喝了会酒,孟既景一句都没提他刚才的行为,不知道似的,就像碰巧遇见。 孟既明也没提,脾气缓下去了,安静地喝酒。 两人各喝各的,谁也没说话,一直喝到了后半夜才走。 蒋年年那间房已经收拾好了。 经过的时候,孟既明瞅了一眼,房间里混合着各种味道,酒味、烟味还有浓得散不开的会所特有的香熏味。收回视线,跟着孟既景进了电梯。 酒店的人帮忙叫了代驾,分别把兄弟俩送走,经理才抹了把额头,初秋的夜是凉的,站在风里的这几分钟愣是出了一身的汗。回身嘱咐着跟出来的几个人,今晚的事谁也不能给说出去。 此时的梁善仍是咳着,正坐在急诊室的大厅里,等着刚刚进去接受治疗的宗英。 宗英的手臂被划了一刀,他说不严重,回家自己处理就行,梁善坚持带他来了医院。 市公立医院的夜间急诊人满为患,在护士眼里宗英的伤也是不严重的,所以排了很久的队。梁善想要换去私立医院,贵一点但是快。 宗英瞅了眼手臂上几乎止住的血,玩笑着说:“别折腾了,等到了再让医生给轰出来,说我再晚去一会都愈合了。” 其实伤口挺长的,只是不算深,没到缝针的地步。所以两人就坐在急诊室的大厅里等着,看着人来人往的病患和家属。 梁善没进过公立医院的急诊,更别提夜间急诊,没见过大半夜能有这么多需要急救的人,有的醉得没了人形,有的流了满地的血,还有抱着孩子哭喊着冲进来的,形形色色,特别真实,又感觉离自己很远。 梁善不喜欢这样吵闹的环境,可是此时此刻能让她心安,好像自己不是一个人,很安全。 她无意识地看着面前经过的每个人,突然发现从急诊室大门进来一个男人,高,壮,戴着顶棒球帽和口罩。她蹭地站起来,推开旁边的门就闪了进去。 “谁让你进来的。” “怎么了?” 医生和宗英同时开口,梁善回身看过去,紧贴着门站着,咬着唇没说话。 纱布已经包好了,宗英说了声谢谢,朝她走过去,放低声音缓慢地说:“看见他了?” 梁善摇头,渐渐冷静下来,“看错了。” 宗英没说什么,带着她出了医院,打车回到家楼下。 “你一个人可以么?” “可以。” 他把她送到家门口,这回是看着她进去的,锁好了门。 天边一抹鱼肚白,梁善站在屋子里,看着窗外。 站了好久,给孟既明发了条消息:【你能过来么?】 发完了,发现连个敬称都没有,删掉。 再输入的时候就没了那种迫切感,好像很需要有个人来陪陪她是虚幻的假象,她一个人就可以。 她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盯着大门。 回想当时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睡醒了很饿,叫了份外卖,开门接外卖的时候忍不住咳嗽,捂着嘴低头的瞬间被人用力推进了屋里。 梁善挣扎了几下就被抗起来扔到了床上,再挣扎的时候被扇了两巴掌,脸被打得偏过去才发现是两个男人,另一个举着相机对着她拍。 第25章 相机 一切发生得太快,包括宗英上来的速度。 她在客厅挣扎的时候用尽全力踹了茶几一脚,她的脚到现在还疼。 茶几被她踹得挪了位置,水杯摔在地上。 真幸运,宗英在家,还没睡,真就听见了。 梁善捂着脸苦笑,还真是摔杯为号了。 宗英推开虚掩的门,除了被压在床上无力反抗的梁善,三个男人都很意外。 不知是谁骂了一句,突然就动起手来。 宗英日常一副商务精英的模样,打起来竟然很厉害,两个男人眼见着占不到便宜先后跑走了。 现在,相机和刀还在地上,水杯和外卖也在,碎了一地,洒了一地。家具也被打斗磕碰得乱七八糟。 梁善左看看右看看,想去收拾,又不想,就抱着自己的腿窝在沙发里。 她有点困,却不想去床上,抱着靠垫往沙发上躺的时候,门铃响了,惊得她瞬间跳到地上。 脚踩在碎玻璃上,疼得钻心。 “梁善,开门。” 隔着一道房门,孟既明听见她的叫声,没再按门铃,直接叫她的名字。 梁善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不到五点,连忙跑过去打开门,免得他越叫越大声。 所有的灯都大亮着,孟既明眯了下眼适应突来的强光,看见她肿起的脸颊,捏住下巴掰了个合适的角度,问:“谁干的?” 梁善闻见他身上的酒气,显得整个人更凶,往后缩了一下被他捏着脸拉回去。 孟既明这才发现屋子里的凌乱,木地板上还有血迹。 问她:“受伤了?” 梁善穿得特别严实,什么也看不出来,除了左边脸颊肿着,只有一双脚光着,其中一只虚抬着。 他没再问,抱起她往床走去。梁善推着他的肩摇头,这才看见床上也是乱的。 微醉的酒意瞬间清醒。 他在来的路上心情是好的,原想着见面的时候可以逗她一句:我说过,有你求我的时候。 此时才发现,她是真的在求他,他的心情一点也不好。 梁善有点怕他现在的样子,可是咳嗽忍不住,咳的时候脸会疼,疼得她想哭。 孟既明没理她,把人放在沙发上,蹲身看她脚底的伤,口子不大,血沾了满脚。 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把相机揣进兜里,抱起她就往门口走。 梁善没挣,由他抱着,要出门的时候提醒道:“鞋。” 孟既明斜了她一眼,“你的脚还需要鞋么?” 她就不说话了,好像是不那么需要。 孟既明带她去了私立医院,直接进了诊疗室。 清创取出碎玻璃碴的时候,梁善咬着牙没出声,消炎的时候更疼,她也忍住了。包扎好又给脸上的瘀肿上了药,孟既明把她带到了和风巷。 她躺在自己的那张床上。 除了被她带走的衣物,好像没有变化,是熟悉的环境。 孟既明给她留了盏小灯,一点点光源,就关上门出去了。 梁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看起来很凶,却没有凶她,对她倒是比平时还要和善一些。 她躺了很久,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轻轻地推开门想去倒杯水喝,看到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孟既明,烟缸旁边摆着那台被他捡回来的相机。 梁善知道,他看过了。 第26章 干净 孟既明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她踮脚走回到房间里,房门没有关严,留了道小小的缝隙。 客厅的灯开着,窗外的天亮着。 梁善搬出去的那天,他就这样在客厅里坐到过天明,那天也特别安静,就像现在,连呼吸声都只有他自己的。 习惯某件事很容易,习惯某个人也是,孟既明觉得没什么,用不了几天他就能适应一个人的生活,原本也不是那么需要她,他从来都不需要她来照顾自己。 果然,他一个人是可以的,但是梁善不可以。 一个人住了一个星期,不是和他的助理走得近了,就是发生这样的事。 就连救她的人都是宗英。 孟既明一直知道宗英的身手很好,只是没见过,平时跟在他身边也没什么用得上的机会,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房间里的人还没睡,隔一会咳嗽一声,翻一次身。 他灭了烟,静听了一会,起身走过去站定在虚掩的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 梁善看着那道门缝,渐渐变大,孟既明走了进来,走到她的床边。 他就那么看着她,站在床边略微弯着脖子,问她:“我陪你?” 像是在问她,又不像,更像是来告诉她,他可以陪着她。 梁善往后挪了挪,撑起一点点被角。 他掀起被子躺到床上,侧身朝着她的方向,问:“困么?” “嗯。” “我也是。” 她望着他,小声地说:“那就睡吧。” 他问:“要关灯么?” 她想了好一会,说:“要。” 他回手关掉灯,仍是转回来面向着她。 房间里一下子暗下来,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梁善不想关灯,她害怕,可她更不想面对孟既明看向她时的眼神。那种眼神从来不属于孟既明,她见过的都是出现在爱护流浪猫狗的好心人眼中,看到它们瘸了、病了、快死了的时候。 梁善能感觉到他就那么躺着,规规矩矩地躺着,完全不是平日里和她在床上时的样子。 她小声地问:“二少爷,你睡了么?” “没有。” “你想什么呢?” 孟既明没答。他想的是,这是他第一次上她的床,也是第一次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却什么都没有做。 也是第一次,她没有哭,他更烦躁。他知道去哪里可以把火发掉,但他现在不能走。 梁善突然咳起来,整个人都弯曲着,脑袋顶在了他的胸前。 黑暗中,除了视觉,所有感观都更灵敏。 他能感觉到她的一只手揪着他的衣角,然后变成攥着,渐渐从衣角摸到了他的腰上。 像条鱼似贴在他身上。 “二少爷。”她小小声地叫,扬起脸来窝在他的脖子上。 软软的手指尖从睡衣里面摸到肩头,借着力往上攀,亲了下他的耳朵。 孟既明推了下她的腰,“别乱动。” 她咳得断断续续,说起话来就带了些委屈,撒娇似的,“二少爷,嘴……干净的。” 他看过那段录像,那个男人没有碰过她的嘴。 他掐着她的腰,半晌没动,强忍着她用湿软的嘴唇亲他,哪受不住亲哪。 她一咳就停下来,整个身体都在跟着动。 孟既明就没能忍住。 梁善难得主动的时候,他都忍不住。 孟既明想起秦开的那句玩笑话,何止是挺有意思。 简直要命。 第27章 邮件 工作日的闹钟按时响起,是梁善的手机。 也就睡了一个小时,两人拥抱着醒来。 仍是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她道了声:“早。” 声音仍是哑的,莫名显出几分依赖来。 他回她一声:“早。” 她把压着的半边脸扬起来,问他:“还肿么?” 孟既明打开灯,看了看说:“有一点。” “那你去上班吧,我请一天假。” 她说完又把眼睛闭上,翻过身去。 孟既明说好,从她的被子里退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留了条缝隙。 公司里一切如常,只是梁善的工位上空着。 梁善除了出差,几乎没有请过假,这种情况就挺少见的。 秘书们小声地聊着天。 “好奇怪呀,梁秘书今天还没有来……孟总都到了。” “你也觉得奇怪?我都没敢说,难道是生病了?” “那可少见,上次生病得是去年了吧?” “不造谣,不传谣,连大姨妈造访都从不请假的梁秘书是无可战胜的。” 女孩子们小声地笑起来。 她们和梁善说不上亲近,除了公司聚餐连顿日常的工作餐都没一起吃过,但是开起玩笑是没有恶意的。毕竟梁善专心工作,从来不找别人的麻烦也不甩锅,年纪又是最小的,虽然不大合群却也不惹人嫌。 孟既明开门的前一刻,宗英抬眼看过去,女孩子们立时襟声,悄悄吐着舌头继续工作。 特别职业的女孩子们多少也有些八卦心,悄眼打量着去茶水间的背影,在微信里聊起来,互相问着梁善不在的周一清晨咖啡是谁给送进去的,能把老板的脸色喝得这么差,逼得他自己去冲咖啡了。 聊了没几句,关铃啊的一声,更快地捂住嘴。 几人都朝她看过去,关铃满眼的不敢置信,指着电脑屏幕用嘴型说着“邮件”。 宗英也收到了,是从昨晚录的视频中截出来的图片,梁善的脸被很巧妙的挡住了大半,但是衣服被扯开了,露出里面的内衣和一截细腰,几道显眼的指印子衬得皮肤更白。 他连忙看了一眼群发的邮箱地址,只有总裁办的几个女秘书还有自己,其他几个男助理都没有发送。一个眼神过去几个女孩子纷纷做了拉嘴的动作,眼里仍是惊讶,还有些难掩的好奇。 孟既明喝着咖啡回到办公室,宗英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手机放在桌面上。 孟既明看了一眼,放大了图片去看上面群发的收件人,把截图删除后递还回去。 喝了口咖啡,问他:“你怎么样?” “没事。”宗英解开袖口的扣子,把那道疤亮给他看,又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袖,说道:“已经全都删除了,没有人存图,发件方已经找到了,发在您的邮箱里。” 特别坦荡,毫无迟疑。 孟既明垂下眼皮,淡淡地说:“出去吧。” 宗英回到自己的座位,舒了口长气,只觉得自己但凡反应慢一点,这份工作可能就干到头了。以前只觉得梁善安静得与众不同,偶尔会觉得孟总对她有那么点不一样,但又没有更多可以佐证的信息。 这回确认了,不管是这张极具针对性发送的照片,还是刚才孟总眼中一闪而过的神情,都能证明梁秘书是不一样的。 宗英不担心那几个秘书多嘴外传,他担心的是同样收到邮件的梁善会看见。现在,这也不是他该担心的事了。 中午,孟既明正要离开公司,接到了秦开的电话,让他赶紧去看群消息。 第28章 迷醉 吃喝玩乐的群孟既明都是屏蔽的,听他这么正式地提起就点开了微信。 秦开没说是哪个群,但是他一眼就看到了,始终被顶在上面,不断提示有新消息。 打开,已经有几百条的聊天记录,直接点到未读消息的顶端,赫然看到一张图片,是蒋年年。 不是什么视频里的截图,照片拍得画质极高,面部表情都是清晰的。 同样看到的人还有梁善。 梁善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谁拉进了这个拥有几十号富N代的玩乐群。 她点开了那张照片,倒吸一口凉气,就那么盯着它看了好半天。 这可比她的那一张来得劲爆多了。 是的,梁善在收到邮件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看了一眼就关上了。 画质差,角度也不行,脸都看不全,说是谁都行。明摆着是被迫的,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从上学的时候起,梁善就习惯了各种难听的指责和辱骂,这么一张毫无说服力的照片不值一提。 但是蒋年年这张不一样,梁善简直是惊呆了。 风靡全球的小电影也不过如此吧,应该不如蒋年年这张拍得精良,拍照的人简直是业界良心。 视觉冲击力极强。 一看就是有钱的少爷小姐们常去的那家会所,灯光柔和昏暗,一盏射灯直接投在脸上,愣是拍出了几分带着迷醉感的大片气息来。 两个男人的衣衫尚算齐整,女人极力配合着,妆容精致眼神迷醉,通过定格的画面都能看出来享受其中。 梁善看着都有点害羞了,竟然把蒋年年的身材和脸蛋拍得这么好看,简直太诱人了。 男人看到了,应该都想和她上、床吧。 所以,群里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就没停过。 梁善觉得挺有意思,虽然说话的都是男人,也都简单粗暴没什么营养,但是亢奋之情溢于言表,就很可爱真实。 突然,她看到一条新消息,显示来自孟既明。 【有视频么?】 这下群里又炸了窝,纷纷跟着询问。 有人发出了理智的呐喊:【不要吧,群会被炸掉吧?二哥,冷静!】 孟既明没再在群里说话。 蒋年年打电话给他,他挂断。 她就发私信给他,话说得像是机关枪,愤怒,疯狂。 “孟既明你这个王八蛋!你就这么毁我!我就是看不起梁善,从小到大没有一天看得起她,她就是个贱货,从小就会勾引你的贱货。你凭什么喜欢她?她有哪配得上你?她连狗都配不上!你竟然拿她来打我的脸,你凭什么!我就是要弄她,弄死她!前面两次没弄成,还会有下一次,再下一次,我会找无数个男人把她睡到烂了为止,我看你还喜欢不喜欢她!” “孟既明!你等着!我不怕你,你找人整我,拍照片,拍视频,我不怕,有本事你就发,发到群里发到网上,随便你发到哪,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她!有你护不住她的时候,她会被人扒光了弄死,丢在街上,所有人都会看见。” 孟既明面无表情地听完,后面再发什么他没再听,回了她三个字:【你试试】 第29章 冷静 孟既明原本是要去找蒋年年的,现在不用去了。 刚好秦开的电话打进来,问他要不要去喝酒。 孟既明看了眼时间,一点,问:“你很闲?” 秦开乐了两声,没搭理他的调侃,直接报了地点,是个吃饭的地方。 孟既明抽完了手里的烟,直接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到了地方才发现不止秦开一个人,还有袁凯,戳着筷子头笑嘻嘻地说:“二哥,现在冷静点了么?” 孟既明知道他指的是群里的事,当他提起视频的时候,袁凯冒了句冷静。 他没应声,坐下来拿起筷子。 很明显这俩人就没想等他,开车过来用不了半个小时,人家早都吃上了。 孟既明倒也不在意,酒没动,随意吃了点菜。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心情也不算好,吃不下什么。 见他吃好了,袁凯问他:“二哥,今儿群里那事,你做的?” “我很闲?” 袁凯嘿嘿一笑,摇着头说:“那不能够,要是你,指定直接砸视频。” “那是你。” 秦非打了个哈哈:“谁也不是,谁也不是,看个热闹完了。” 也就是看个热闹,一个圈子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谁还能真当个事揣在心里,见了正主的面都不能提的。只要蒋家不倒,蒋年年永远是蒋家千金,位置还在那里。 大家只是好奇拍照的人是谁,或者是谁授的意,和蒋年年什么仇什么怨。 圈子里的人和事,彼此大多心知肚明,私下里聊几句常有,却没有人会真的这么干。损人不利己的事谁会去干,那可真是闲的。 正说着,门开了。 孟既明眼皮一掀,拿起车钥匙就站了起来。 蒋年年把门关好,上了锁。 墨镜一摘,眼睛是红肿的,脸上仍是化了精致的妆,身上裹着件经典款的风衣。 如同未见另外两人,朝着孟既明走了过去,那姿态还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 把人挡在面前,红唇微启,“既明。” 轻轻地唤了一声,风衣就脱掉了。 袁凯吸了口气,秦非连忙站起来去拉窗帘,唰地关了个严实。 孟既明看都没看一眼,侧身过去,“你们俩继续,我先走了。” 秦非啧了一声:“什么话。” “就是。”袁凯往椅背上一靠,点着烟说:“年年,把衣服穿上,不好看。” 本意是说这样光着身子不体面,偏偏听着就像在说她不行。 “你闭嘴。反正你们都看见过了,还装什么装。”蒋年年直接就哭了出来,扑过去从后面抱住孟既明的腰,手机举到他眼前,软着声说:“这个给你。” 挺普通的手机,不值钱,应该就是拍梁善的那部手机。 孟既明打开门锁,站着没动,“不需要。” 蒋年年抹掉眼泪,长长的哦了一声,上扬的音调如同飞扬的眉尾,手一抬调转了个方向,“那可能……袁凯喜欢。” 袁凯眉一挑,颇有些玩味地笑起来:“什么玩意……我就喜欢。” 蒋年年歪着脑袋,看看孟既明,又看看袁凯,扑哧一声笑了,从地上捡起风衣穿在身上,不急不忙地系好了腰带才抬起下巴,挑衅般地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操——”袁凯笑骂着看她,“我还有得不到的?倒让你给知道了?” “那也说不准是得到过……”她故意顿了顿,解锁着手机屏幕慢悠悠地说:“毕竟那天晚上你在放学的路上堵着她,后来的事,我也没有看到。” 袁凯不明所以,带了点脾气,说话冲起来:“放学?大学中学还是小学啊?你他妈怎么不说幼儿园呢?嘴这么、贱,活该你被人、干。” 蒋年年没再理他,手指要点不点地悬在手机上,斜睨着孟既明问:“放一下?” 紧接着又说:“没准袁凯一听见声,就想起来了。毕竟,她叫起来好像和上学的时候没什么分别。” 第30章 羞恼 把手机一把抢过去的是秦开,直接揣进了孟既明的兜里,一边开门一边推着他往外走,“赶紧走吧,宗英刚才还找你呢,电话都打到我这了。” 孟既明应了一声,“回头约你。” 秦开顺手把门关在身后,跟着他往外走,想说两句什么缓解一下,又觉得不如不说。 袁凯一脸懵,秦开心里明镜似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梁善。这也就理解了为什么蒋年年的照片会突然出现在群里,明摆着是她先找了梁善的麻烦,被孟家兄弟给整治了。 秦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却觉得茅塞顿开。 犹豫着说:“既明,我知道这事是谁干的了。” “我大哥。” “嗯。” 那天晚上在会所,孟既景的出现就很不寻常,在家养花玩狗的人两三年没出来喝过酒了。 说来也逗,找了人干事就踏实在家等着,大少爷不,得亲临现场。 就挺有意思的。 秦开笑了笑,服气地说:“就你们家这位大哥,真是位人才,这么多年了摸不着他的脉,神出鬼没的。他就不准备回公司么?就这么扔给你了?白瞎了这么多的心眼,跟筛子似的。” “不知道。” 孟既明曾经提过两次,在孟既景病愈之后又调养了一年的时候,都没得到回应,他也就不提了。 他这位大哥就像秦开说的,主意定得很,心思又多,他这做弟弟的懒得去猜,累得慌。 两人各自上了车,各走各的路,各回各的家。 孟既明一回家就看见梁善的卧室门大开着,人不在。 连鞋都没有的人,能去哪? 打电话没人接,发信息不回,孟既明又拿着车钥匙下了楼。 果然,在那间出租屋里。 门一开,对视。 梁善脚疼,往后退的动作就慢。 孟既明见她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往门框一靠,扫了眼屋里,大部分都收拾干净了,哼笑着说:“这就回来住了。” 合着,昨天晚上他是被她给睡了。 利用他调节好情绪,趁着他去公司的半天时间就迫不及待地回家了。 这个没有心的女人。 什么脸肿着请一天假,全他妈是借口。 梁善的手仍是扶在门上,看见他脸上嘲讽的笑,关门。 孟既明一推,迈进门去。 “好歹昨天夜里帮了你一把,这么无情?门都不让我进。” 梁善从不与他做口舌之争,回身准备继续收拾,被拉回去顶在门上。 “昨天你还求我过来。” “我没有——”没有不让他进来。 他打断她的话,“没求我?用不用我帮你回忆一下,你昨天夜里是怎么求我的。” 他的手带着些凉意捏在腰上,往上的时候明显不满。 梁善哼了一声别开脸,唇便落在了脖子上,照着小小的红痕咬了一口。 “这么有感觉你就大点声,憋着有什么意思。你不爽,我也不爽,好像我不行似的。” 手突然松了力道,听见她又是一声,明显比刚才的那一声受用。 “原来,你喜欢温柔的。”他的话里带了笑,掰过她的脸来。 她的眼神里含着些许怨气,更多的是羞恼,还有掩饰不住的情难自禁,水汽蒸腾。 见她这副模样,心都软了些,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似是安抚,“是我忘了,你嗓子都叫哑了。所以不咳嗽了?倒是少了些乐趣。” 梁善推着他,哑着声说:“别在这。” 孟既明眉一挑,“怎么?怕宗英在外面听见?” 第31章 小白 这和宗英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善着实有些无语。 无奈地说:“他不在外面,他住在楼下。” 孟既明直接笑了出来,带着些坏,贴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你是在提醒我,和你在地上么?可以。就是你这地板……我怕你的膝盖受不住。” 她的脸忽然就红透了,一直红到耳朵尖。 和风巷的房子里铺着很厚很柔软的长绒地毯,有一次孟既明心血来潮,在上面弄了好久。 他还故意问她,像不像匍匐在草地上的小黑。 那天下午,她的嗓子也是叫哑了,话都说不出来。那么厚的地毯,她的膝盖竟然被硌肿了。 “想起来了?”他摸了摸她仍有些肿的脸,柔声哄着:“来,小白,给我摇一个。” 那天,他也是这么叫她来着,叫她小白,说她是他的小白。 她不乐意,他就夸她,说她的脸是白的,脖子是白的,肩是白的,说到哪里就亲到哪里,说她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白的,又白,又滑,又软。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以前都不会这样哄她,可能是那一天他特别满足吧,愿意哄着她玩,就像哄着小黑玩的时候一样,总是要揉着它的脑袋夸上两句乖狗狗、可爱的狗狗。 她和小黑没有区别,都是吃着他家的饭长大的。 “我不是你的狗。” 刚才还挺享受,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孟既明摸了一下,满意地说:“嗯,你不是,狗只会拿口水蹭我,你会换个地方。” “……” 梁善感受到他的强硬,知道怎么拒绝都没用。 “我去拉窗帘。” 他就把她放开了,见她走路别扭,说了声“我来”就去把两扇窗帘全给拉紧了,还顺手开了灯,转瞬又给关上了,房间里黑得只能看见隐约的人影。 梁善不想开灯,不想看着这间屋子。他这一瞬间的体谅也好体贴也罢,她是受用的。 他也没有在地上,而是选了沙发。 她想不出来那么小的沙发该怎么做,被他扶着跪上去才发现和在地上差不多。 孟既明说她需要锻炼,她也觉得,而且今天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她想去报个班,学个拳什么的,以后再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至于那么狼狈慌乱。 他笑她,体育差生去报班就是浪费钱。 梁善也有这个担忧,但她想试试。 男人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仰靠在沙发上,再看向她的时候也就不那么凶了。 梁善永远都不想再坐在那张沙发了。 她把房间收拾一遍,全部收拾干净了,提着行李到门口。 孟既明不解地看过去。 梁善说:“二少爷,你把这房子给退了吧,我以后不住在这里了。” “那你收拾它做什么?”孟既明理解不了。 梁善难为情地说:“那……总不能就这么乱着退还给房东吧,多不合适呀。” 孟既明更加不能理解了,“你可以找人来做,我没给你钱么?” 他记得,他在每个月的第一天,都会打钱给她,从来没有落下过。 第32章 反抗 孟既明给钱了,每个月都给,不是公司的那一份做秘书的工资,而是家用。 从高中时期的每个月五万,到现在的每个月二十万。 梁善会用来买菜做饭,购买生活中的日用品,支付水电煤等费用,还有日常来家里清扫的小时工费用。至于孟既明买衣服的钱,还有房子的物业费和车子的保养费这种高昂的用不着她来管,所以每个月根本就用不了那么多钱,剩下的钱她都给存起来了,和她自己攒的钱分开两张卡。 出了和风巷的那道房门,她自己的开销从来不用孟既明给的钱。 梁善分得特别清楚。 孟既明见她不说话就挺生气的,好像他亏待她了。 梁善点了下头,说:“给了。” 每次她这样敷衍着说话,他都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 刚才就应该多摁她一会,彻底没力气和他作对,没有力气去收拾这间破屋子。 只有那个时候她才特别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提起行李,咚的一声甩开门,孟既明率先走了出去,按了电梯才发现她走得特别慢。 他那点脾气就下去了。 等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任由电梯下去,再重新给按上来。 她没说让他再找个房子,他也没提,两人回到了和风巷。 孟既明在车上就点好了外卖,到家没一会就送来了。 吃完饭,梁善坐在沙发上查看健身班,孟既明坐在她身旁看了一会,见她看的都是拳击格斗类的,一把勾过她的脖子,忍着笑说:“嗯,连基本的躲避都做不到,是该好好练练。” 梁善心情挺好,眼都没抬,盯着屏幕说:“嗯,等我练好了,你再试试。” 她突然就翻了个面,趴跪在沙发上,被他按着脑袋把脸埋在了靠背上面,听见他的笑声:“反抗给我看看。” 梁善不能理解他突来的快乐,咬牙忍着,忍了好一会把手伸过去,揪住了家居裤的裤腰。 孟既明伏身凑过去,仍是笑着,“我让你反抗,怎么还勾引上了?你没有感觉?” 感觉到了,有反应了。 她故意的。 梁善闷闷地说:“都一个效果,有用就行。” “要不说你狠呢,装怂的时候都憋着坏心眼。” 她确认了,他就是心情特别好,和下午到她家的时候判若两人。 …… 事实证明,梁善狠不过孟既明。 她不行了,他还行。 去健身绝对是必要的,至少先把体力给练起来,能不能打得过另说。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梁善趁着午休在微信上向宗英请教。 宗英没和她细聊,直接给她推了个健身教练。 教练很认真地给她讲解了一番,知道她脚上有伤后问了几句,建议她等脚伤完全好了再去健身馆体验。 梁善说不用体验,当时就把钱给交了。 挺贵的,但她没有心疼。搞定之后特别开心,下班后经过商场的时候就进去了,在男装区选了条领带,又给宗英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说要请他吃饭表达感谢。 宗英婉拒了,梁善没纠结,听说他在附近就约在了商场一楼的咖啡店,把领带送给他,说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说救命略显夸张,但确实是救了她。 宗英没再拒绝,收下了。 咖啡也没喝,两人出了咖啡店的门,迎面看见正走过来的孟既明,身边跟着个女孩子。 梁善一看,就是那天晚上坐在他副驾上的那一位。 第33章 娇女 就那么几步远的距离,装没看见肯定不合适。 宗英叫了声孟总,梁善也跟着叫了一声。 孟既明站定在两人面前,介绍:「宗英,我助理,梁善,我的秘书。」 女孩子大方地自报家门:「我叫陆遥。」 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特别嗲气地说:「宗英哥哥好,梁善姐姐好。哥哥和姐姐是一对嘛?看起来好般配喔。」 梁善无所谓,看了眼身旁的宗英,好奇总助会怎么面对上司身边娇滴滴的小姑娘。 「陆遥妹妹,公司里尽量避免办公室恋情,影响工作,也影响感情。不过这声哥哥还是挺受用的,下次叫叔叔就行。」 梁善怔住,敢情宗英还有这一面,恋爱锅甩得飞起,还敢调戏老板身边的女人。 陆遥瞠大一双圆目,娇憨地哦了一声:「那我请叔叔和姐姐喝咖啡吧。」 她把手搭在了孟既明的手臂上,两个人直着往前走。 梁善和宗英一左一右地让开,对视着跟进去。 其实去买咖啡这事交给宗英和梁善最适合,只需要知道陆遥喝什么就行。但是陆遥说请客便追着两人问喝什么,宗英说美式,梁善就跟着说了美式。 结果去买咖啡的人是孟既明。 端过来时三个人已经坐下,孟既明便坐在了陆遥身边的空位,把咖啡分别放在每个人面前。 陆遥年纪小,说起话来无遮无拦,追问梁善为什么不喝,是不是怕睡不着觉,还是像她一样爱喝甜甜的,说着就要把她自己那一杯换给梁善。 「谢谢,不用。」梁善在她伸手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她确实想今晚睡个好觉,虽然咖啡对她来说不会影响入眠,但是会睡得很浅,睡眠质量不高。喝进嘴里才发现,是杯热牛奶。 后面基本就是陆遥在和孟既明说话,小姑娘爱说话,没个停歇。 梁善打算赶紧喝完,回家洗澡睡觉,忽然收到了教练发来的信息,让她提前准备好装备,还发了些图片参考,末了嗐了一句:【你可以问宗英,他很专业!】 梁善就截了个图,发给了宗英。 宗英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找了几个链接给她。隔了一会又拿起手机,告诉她这家商场的三楼就有品牌店,可以去看看。 梁善回了个谢谢就站起来了,对陆遥说:「不好意思,有事先走。谢谢你的咖啡。」 梁善一走,陆遥隔窗望着她的背影,感叹地说:「你的秘书姐姐好有个性呀,而且好年轻。」 孟既明睨着她,勾了下唇角,「那你还给她配个叔叔?」 陆遥捂着嘴笑,看向对面坐的宗英,略显夸张地说:「可是叔叔很帅呀,而且现在的大叔型很流行哒。宗英叔叔,你跟我说说,你每天和梁善姐姐在一起工作,是怎么做到没有发展成情侣的,你们俩明明配一脸的。」 宗英挺认真地看着她,带着点语重心长:「可能你这个年纪更适合我。」 陆遥呀了一声,「叔叔你好会撩呀,那你刚才和姐姐偷偷聊什么呢?手机上。」 宗英打开微信,点开梁善的头像,把手机放在她面前。 陆遥不客气地上下翻了翻,点评:「无趣。」 宗英确认孟既明看清楚了,把手机收起来,「别信网上说的,老男人都无趣。再见。」 说着站起身,和孟既明说了声「孟总,先走了」,就出了店门,径直走到路边打了辆车。 陆遥好奇地问:「你的助理连车都没有?」 孟既明笑了笑,「有,可能他今天不想开车。」 陆遥正要说话,孟既明拿出手机,「 给你叫个车,自己回学校。」 陆遥瘪着嘴,揪住他的衣袖。上次就是这样,明明说好了带她去玩,晚上送她回去,结果酒喝到一半就借口不舒服让她自己回的学校,这次又是。虽然给她买了漂亮的裙子和包包,但她更喜欢和他在一起呀。 孟既明推开她的手,淡淡地说:「车到了,去吧。」 陆遥委委屈屈地站起来,满脸的不舍,「既明哥哥,那我走了,你记得给我打电话,要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嗯,好好学习,要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他一笑,她也笑了,娇气地嗯了一声就欢快地跑走了。 孟既明看了眼时间,给梁善发信息:【下来】 梁善正在试衣间,全部试完了出来结账的时候才看到他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竟然没有第二条,就挺不像孟既明的。 然后,就在店门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人。 梁善只在心里别扭了一下,就朝着他走过去了。她买了不少东西得打车回去,不如蹭孟既明的车,省钱、省力又省时。 孟既明太知道她那副表情代表了什么,就是把他当司机了呗。 他站着没动,等她走到面前,伸出手问:「帮你?」 梁善一怔,递了过去。他使唤她好多年了,难得像回绅士把她当个女人看待,别客气了吧。 孟既明接过去走在前面,梁善跟在后面。 今天没穿高跟鞋,伤口结了痂踩在舒适的平底鞋里是可以忍受的,但她不想走那么快。 跟着他绕了快半圈,孟既明迈进了一家男装店铺。 梁善一看,是她刚才买领带的那家。 就挺巧。 其实也不算巧,因为梁善对男装的了解基本来自于孟既明,熟知的品牌都是孟既明惯常穿戴的。所以她在选择礼物的时候连思考都没有,就直接选了这一家。 梁善坐在休息区的沙发,目不斜视地等。.br> 她不知道孟既明平时的衣服都是谁买的,反正不是她。上大学的时候倒是陪他去买过一两次,她就是坐在一旁等着的,所以现在还是这样。 安静店铺里突然响起男声。 是孟既明在叫她。 那一声小白真是……如同五雷轰顶。 梁善装作不在意地走过去,看见他手里拿的领带。 登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没做错什么事,但就是有了这样的感觉。 孟既明问她:「好看么?」 她垂着眼,「嗯。」 他放回去,面无表情地说:「不好看。」 服务的柜姐还是刚才那一位,亲手给梁善包装了领带,此时朝她微微笑。 那表情像是在说,放心,我是不会多嘴的。 梁善心里想着,这还不够明显么?他都已经知道了。 第34章 狗男 其实孟既明不知道她选的是哪一条领带,只是看见她进了店,又刚好看到宗英手里的袋子。 猜的。 他知道梁善为什么送宗英领带,毕竟那天晚上救了她。 一条领带不足以表达感谢。 但他就是不高兴。 这么多年了,别说领带,手帕都没送过他一块。 光知道从他手里拿钱了。 孟既明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面前摆放的领结对她说:「选一个。」 梁善对男装没研究,而且孟既明的衣橱里各色的领带领结都有,她就有点为难。 两人没再说话,显得有些尴尬。 柜姐热情地说:「白小姐,需要我帮您介绍一下么?」 梁善当时脸色就不好了。 孟既明就是要让梁善选,偏偏柜姐没眼力,搁平时他的脸色会更差,但这声白小姐太有效了,他示意柜姐继续。 柜姐简单讲解了各种款式的领结的区别,演示了如何打结,又分不同的材质和搭配讲解了一番。 梁善这才知道为什么孟既明有那么多同色的领结,原来款式和材质是不一样的,可以搭配不同的礼服出席不同的场合。 她看得眼花,凭印象挑了个孟既明的衣橱里没有的。 柜姐拿在手里,问:「白小姐,再选点别的么?今天才到的新款,要不要看看?」 梁善看向孟既明,他转身迈开脚步,她只好跟在后面。 衣服是男人自己选的,从试衣间出来柜姐就迎了上去,被他睇了一眼退开,把选好的领结递给梁善。 梁善只会一种结,勉强打好了,还挺搭。 柜姐多会说,直夸白小姐的领结打得好,弄得梁善挺无语。 明明刚才介绍时说过,这种搭配更适合另一种打法。 她又不是个傻子。 可能是孟既明穿什么都好看吧,反正看着挺是那么回事,直接就能去参加宴会了。 结账的时候,孟既明自己付了一身衣服的钱,领结留给了梁善。 梁善更无语了,两千多啊。 就挺无奈的,平白无故地花了笔钱。 够她一个月的工作午餐了。 「我没给你钱么?」 回去的路上,孟既明又甩了这么一句给她。 梁善有气无力,「给了。」 「我花我自己的钱,你摆脸色给我看?」 她无奈,掩饰着情绪解释:「是我的钱,我送给你的。」 他一怔,明白了她花的是她自己的钱,虽然听着你呀我的分得特别清楚令人气结,心里还是高兴的。 「谢谢白小姐的礼物。」 梁善脸更垮了,「二少爷,你能不能……别在外面那样叫我。」 孟既明看过去,「嗯,小白只能给我一个人叫。」 明摆着,和她说的叫就不是一个意思。 这人,说不了几句正经的就不正经了。 以前不这样的。 梁善缓了半天平复下来,觉得有必要和他说清楚,略一沉吟开口说道:「二少爷,你每个月给的钱用不了。」 「不够?」孟既明挑眉,他没有具体的概念,每个月给她多少钱合适,就是养成了习惯在月初那天把钱打到她的卡里。以前她也没提过不够花的事。 「不是,是花不完。」 怎么会有花不完的钱? 孟既明更不理解了,刚才陆遥逛了一会就花了几十万。 他把车停在地库,反思了一瞬就想通了,是他给少了。 随手给别的女人花一次钱就是几十万,每个月只给梁善二十万确实太少了。 梁善没想到,刚刚和他说过每个月给的钱花不完,他竟然还能再转钱过来。这是他听不懂人话了,还是她的表达能力退化了? 梁善对钱很敏感,看了一眼直接傻住。 二十万都花不完,又来八十万。 要是都变成她自己的,想买盛苑的房子都是指日可待的。 孟既明看见她双眼放光的样子,就想起那天她提起要买房子时的期盼。 他后悔了。 「还给我。」 「啊?」梁善一时没反应过来,见他挺认真的,哦了一声,把这些年没花完的钱一股脑地给他转了过去。 孟既明看见近三百万的到账提示,沉默地点了根烟,忽然笑出声来。 「梁善,你可真是个好佣人。」 不中听,但是中肯地说,这是个很高的评价。 来自雇主的评价。 雇主又说:「而且……你还是个免费的。」 梁善这才反应过来,这么多年她只管钱,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付出是应该有报酬的。 心里的小算盘一拨,就算按照她在和风巷请的那个小时工来算,那三百万都不够她这么多年的工钱。 那些钱本来就是她的…… 「二少爷,你能不能……给我转回来?」 「归零了。」 孟既明嗤了一声,开门下车。 确实,归零了。 梁善想起刚才账户上的零元,盘算着这个月还剩几天以及可能产生的开销,不止归了零,她还得倒贴钱。 金额巨大,梁善想再争取一下,追下去跟在他身后,揪着衣角小声地说:「二少爷,你不能这样,你要是这样……我……」 二少爷停在电梯前,从金属门的倒影里看她,唇角慢慢扬起。 「秘书的工作你干脆也别干了。」 这是不要她了…… 要搁在平时,梁善能悄悄地乐出来,终于逃出生天了。 现在,她发现孟既明这片天还是挺有钱途的。 电梯门一开,她率先迈进去,帮他护着门,努力摆了张笑脸。 孟既明没看她,盯着电梯楼层的数字变幻,问:「你不是自己存了小两百万么?」 梁善立刻警觉起来,「那是我自己的。」 孟既明把手***裤兜,侧过脸来居高临下地瞅了她一眼,「还挺护食。」 狗就狗吧,梁善护定了。 输入密码的时候,孟既明在她身后突然出声:「把你那两百万给我,两个月,我给你五百万。」 梁善又把密码输错了一位,懊恼地重新输入后进了门,从手机里找出反诈的提示短信,看了又看没举到他面前。 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心里默念:休想再从我这里骗走一分钱。 关门的时候,发现他隔着条门缝看她,那眼神如同刚才说她护食一般。 梁善不乐意。 你才是狗,狗男人。 第35章 盖章 梁善把自己的存款看了又看,勉强安慰了自己。 她还是有些钱的。 再攒攒,总会攒够的。 手机突然提示到账,吓了梁善一跳。 连忙点开另一个账户,从零变成了16666.66元。 同时收到了孟既明的信息,赫然写着:【按你转回给我的金额来看,每月的开销粗算十万元计,截止到今天这个月还有五天,这五天的钱给你,我不占你的便宜】 梁善从来没发现孟既明是个锱铢必较的人。 琢磨了好半天,按照他的方式敲了一大段。 【清扫阿姨每个月的薪水是两万元,每天工作四个小时,周末休息两天,这样核算下来每个小时的收入是228元,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就是5472元,每个月按照三十天来计算我的月薪应该是164160元】 梁善一口气打好了,又斟酌了好一会才发过去。 冷静下来,梁善发现这真是一个暴利的行业,可比当秘书来钱快多了。 孟既明的回复很快:【过来拿钱】 就很奇怪。 每次都是直接转给她的。 梁善:【?】 孟既明:【先来签字】 梁善一整个都是服气的,这就是主人和佣人,云泥之别。 梁善特意把睡衣换掉,穿了身上班时的套装,又把裙子换成了裤子,才过去敲门。 孟既明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梁善恍惚觉得自己敲响的是办公室的那扇门。 老板却不是坐在办公桌后面,而是靠坐在床头。 刚刚洗完澡的样子,头发还滴着水,裹着条浴巾。 他朝她扔过来一条浴巾,梁善差点没接住。 「在哪签字?」 她没看见打印好的劳务合同,连张纸都没看见。 孟既明眼皮一掀,她就在他的眼神明示下走了过去,擦着湿漉漉的短发。 他平视着套装包裹着的曲线分明,要笑不笑地说:「怎么穿成这样。」 怪诱人的。 「这是我的工作。」 孟既明没再跟她浪费唇舌,当着她的面按照她说的金额转了过去。梁善没拿手机过来,但她看见了,确实转过去了。 再擦头发的时候力道都小了些。 孟既明看着眼前的女人,胸口随着擦拭的动作有节奏的晃动。 「我不跟你斤斤计较,工作从现在开始算,但是钱按整月给你,过几天给你下个月的。」 「嗯。」梁善忍了忍,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之前的怎么算?」 「那是你自己傻,我不会为员工的愚蠢负责。」 是了,孟总从来不为下属的错误买单。 工作上,两个人是有默契的。 梁善不想再争取了,就这样吧。 从今天开始。 擦到半干,梁善叠好了浴巾就走,被他拦腰抱到床上。 梁善累了,不想招惹他,一动不动地问:「二少爷,这也是我的工作?」 孟既明不答反问:「洗澡了?」 香香的,很明显洗过了。 梁善抿唇不语。 他一颗颗地解开扣子,在白软的胸口上亲了一下。 「钱我给了,现在,盖章确认。」 梁善等着他终于抬起头来,把衣服一掩,作势要下床。 孟既明搂着不放。 她把那一团娇挺露出个边缘,指着上面的红印子说:「二少爷,盖好了。」 他把她拉下来,仰躺在自己身下,堵着她的耳朵边笑边说:「你怎么这么单纯,嗯?你们家的章盖在上面?能生效么?」 被狠狠地盖了个章的梁善也觉得自己单纯了,在孟既明这种邪恶的男人面前,单纯一文不值,只会被欺负,被占便宜。 孟既明不以为意,在她下床穿衣服的时候点了根烟,穿上套装裤子的屁股显得又圆又翘,他伸手在上面拍了一下,「别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你刚才也很享受。你主动睡我的时候,我可从来不会委屈给你看。」 听听,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么? 就是个狗,连男人都不算。 梁善觉得孟既明把那三百万骗走都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但他把五天的钱精算到分,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她就没见过哪家的少爷会是这样的。 她一个下人都不会。 梁善没睡好,连做梦都是钱袋子,她的钱袋子被一条狗咬了个口子,金币一枚一枚地掉在地上。她在前面走,那条狗就在后面舔,沿路把她掉在地上的金币全都舔进了狗肚子里面,等她发现的时候,钱袋子空了,那条狗还朝着她叫,扑过来想要咬她。 她就醒了。 真是场噩梦,梦境照进了现实。 上班的时候,她就很没有精神,孟既明的咖啡是酸的,那张带着笑的脸也是讨人嫌的。 连她平时觉得在他身上很好闻的香水味都是想要躲远点的。 关铃关切地问她是不是没有睡好,她笑了笑,说:「没有,睡得挺好的。」 关铃还记得那天邮件里的照片,一副我懂的表情,悄悄地递给她一块糖,小声地说:「实在不行就申请年假吧,好好休息一下,不趁着现在给休了,过两个月还要忙,年假可就作废了。」 梁善表达了感谢,认真地考虑了她的建议,打了个申请发送给宗英。 宗英转手发给了孟既明。 孟既明在快要下班的时候把梁善叫进了办公室,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坐在办公桌后面,指尖轻轻叩着桌面,问她:「休年假?」 「嗯。」 「理由?」 「合理申请。」 他看着她,她低着头。 特别没有精神的样子。 「梁秘书。」 「嗯。」 「你是不是困了。」. 「嗯。」 他看了眼时间,刚好下班。提着西装外套站起来,经过她身旁的时候丢过去,边走边说:「梁秘书下班了,小佣人上线吧。」 梁善抱着西装迷迷糊糊地跟着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孟既明突然回身,她直接撞了上去。 撞得挺重,眼镜差点掉了,被他折好拿在手里。 梁善揉着鼻子,听见他说:「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你按二十四小时算工钱?要这么算的话,在公司的这九个小时,你也应该为我提供服务。」 「什么?」 「每天九个小时,每个小时228,也就是每天2052块钱,一个月是61560块,我给你打个折,给我退回来六万就行。」 梁善一下就清醒了,困意全无。 相当于少打了一份秘书的工,全白干了。 第36章 软肋 孟既明攥到了梁善的软肋。 上学时的软肋是顾惠,谁说她的坏话梁善就能露出牙来,别看平时特别乖,瘦瘦小小的,动起手来特别狠,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现在,就是钱。 满脑子都是钱。 陆遥都比她强,除了他的钱,还想图他的人。 梁善是真的没有心。 孟既明琢磨着,可能他当着她的面搂个女人上床,她都不会眨下眼睛。但是谁要是惦记她的钱,肯定不行。 就挺伤感情的。 所以在梁善忍痛退了六万块钱给他的时候,他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特别没劲。 他把车开到半路就靠边停了,让梁善自己开车回去,一个人站在路边抽烟。 秦开接到他的电话,简直不可思议。. 孟二少爷主动求玩,太少见了。 孟既明站在路边,车停在面前的时候,一地的烟头,手里揉着个空烟盒。 秦开连玩笑都没开,接上他就走,特意选了家平时不太常去的酒吧,免得找麻烦的时候遇见什么熟人。 巧了,袁凯也在,搂着个姑娘在跳舞,隔着人群看见他们俩,亢奋地挥舞着双手打招呼。 秦开觉得袁凯是个二傻子,可是一个没抓住孟既明就过去了,拽着袁凯的衣领摁到了吧台椅上。 跳舞的两人抱得紧,连着姑娘也给带过去了,死搂着袁凯的脖子不肯放,黏黏糊糊活像是一个人。 姑娘有点扫兴,不大乐意地斜了一眼,看清楚脸就笑了,往孟既明身上摸过去。 「帅哥,你扯***什么呀?」 袁凯勾着她的小腰紧回身上,笑骂:「瞎叫什么?那他妈是扯你呢么?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叫二哥。」 孟既明没理会两人调情,用脚勾了把椅子坐下,把酒瓶闷响着立在面前。 「喝光了给你钱。」 漂亮的姑娘仍挂在袁凯身上,手指头摸到了瓶口,没问给多少,一口气就给喝光了。 孟既明的钱夹里没什么现金。 姑娘从手机里调出收款码,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孟既明转了六万块钱过去。 「二哥,我还喝么?」姑娘问。 袁凯一巴掌拍在她的翘臀上,「贪财还好色,要不你上他那儿腻去。」 这时候过来个女孩子,一脸惊喜地挽住孟既明的胳膊,「既明哥哥。」 秦开和袁凯几乎同时吸了口气。 孟既明心情不好,带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还有人敢往上扑。 孟既明眉一挑,问:「你不是回学校了么?」 陆遥用下巴抵着他的胳膊,猫似的闪着双圆眼睛看他,娇滴滴地说:「同学约我出来玩嘛,我回去又出来的。」 孟既明没点破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男男女女十来个人围坐着,问她:「这就是你的那些同学?」 「嗯。」 秦开和袁凯也看见了,一群人里最显眼的就是蒋家那位小少爷蒋昱了,众星捧月似的,和他姐姐还真是一个做派。 这运气,安城这么多家酒吧,都能在这碰上。 袁凯喜欢陆遥这款,比怀里的姑娘更合他的胃口,便逗了一句:「妹妹,多大了?」 陆遥看过去,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哥哥,我十八周岁了。」 行,这年纪报的,听着就特安全。 袁凯乐得不行,「二哥,小心,别让小妹妹把你给骗了。」 孟既明胳膊一抬,就把陆遥推到了他身上,「那就让她骗你。」 秦开连忙唤酒保过来,摆了成排的酒,张罗着喝酒。 已经喝了一瓶的姑娘瞅了眼靠到袁凯另一侧的陆遥,提了瓶酒,挑衅般问:「二哥,再喝还给钱么?」 孟既明指了下台面上的酒,「你们俩一起喝,喝一瓶给六万,谁喝得多再给一百万。」 陆遥看着那姑娘仰起脖子就喝,怯怯地问袁凯:「哥哥,真的假的呀?」 袁凯推着她的腰往前,笑道:「当然是真的,没看吱吱已经开始了,你还不赶紧的。」 陆遥就跟着喝起来。 孟既明怔了一瞬,瞅了眼叫吱吱的那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背靠着吧台接过秦开递的烟,就着火苗点燃,吐着烟说:「女人,就为了六万块钱……」 袁凯用嘴型问另一头的秦开:「谁呀?」 秦开装没看见,自己提了瓶酒喝。 洒一瓶一瓶的空了,酒保连问都没问,直接又摆上来。 陆遥还在喝的时候,吱吱已经靠在袁凯怀里,袁凯摸着她的背,「喝得少的,跟我回家。」 吱吱还没醉,听他这么一说彻底放弃,指着手机委屈地看他。 袁凯在她耳边骂了一声:「操,要我还是要钱?」 吱吱扭了扭,「贪财也好色。」 袁凯给她转了五十万,「喏,财色兼收。」 亲亲密密地搂着就走了。 这一套操作,孟既明和秦开见得多了,让陆遥别再喝了,把钱转给她,让她回同学那桌去。 陆遥脚步有点飘,搂着孟既明的脖子撒娇:「既明哥哥,我回去了,你可别忘了我的好。我也贪财,可是我也喜欢你,我不全是为了钱。」 「忘不了。」 陆遥依依不舍地走了。 秦开上次和孟既明一起喝酒时见过陆遥,原以为她就是咳嗽的那个女孩,这么一看,还真不是。他都觉得陆遥是真喜欢孟既明了,可是喜欢孟既明的女人多了,有什么用呢,二少爷没有心的。 说出来玩的人一口酒没喝,烟抽了不少。 心情没见好。 秦开问他要不要回去,他才喝起来。 平时挺能喝的人,喝了几瓶啤酒就坐在那不动了,一句话不说。 手机在手里亮了又暗,最后还是点开了梁善的头像,给她发了个消息:【来接我】 梁善吹干头发才看见,问:【二少爷,在哪?】 孟既明发了个定位,继续喝起来。 等了快半个小时都没到。 孟既明直接站起来,晃了一下被秦开扶住。 两人刚出酒吧的门,就听见跑车提速的声音,转瞬变成急刹停在路边,后面被别住的车怼在了跑车屁股上。 越野车的车头高,要不是刹车及时,能从车尾直接碾上去。 秦开问:「既明,那是你的车么?」 孟既明:「是。」 第37章 追尾 梁善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件西装。 跑车上也下来个人,踱到梁善面前,问她:「追尾两次,怎么算?」 上千万的法拉利,宾利的越野也不便宜,车牌又是嚣张的连号。 男人说话还算客气。 就是行为挑衅。 第一次追尾确实是梁善的问题,打着瞌睡顶了他的车尾那么一下,车速不算快,撞得也不算狠。 她当时急着去接孟既明就没靠边停车道歉解决,连个表示都没有。 所以有了第二次。 法拉利故意减速到了宾利的后面,又突然提速超过去别停。 脾气这么大,再被追尾也是活该的。 梁善心情不太好,但她不会这么说出来,现在也没有工夫和他处理这事,拿出手机示意:「留个电话。」 男人也把手机拿了出来,对着两辆车开始拍照、录像。 梁善看见孟既明扔了烟,连忙从车里拿了张名片塞进男人的口袋,直直朝着酒吧走过去。 孟既明走在前面,秦开紧跟着,想劝又不想劝,有那么一瞬间心想着干脆让他把这股邪火发了算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是最容易的,甭管对方是谁,虽然看着眼生但是在安城还没有解决不了的。 梁善快步迎过去,递上手里的西装,是他下车时丢在座位上的。 临近午夜,是有些凉意的。 孟既明没接,脚步也没停,直盯着前方,「起开。」 梁善站着没动,西装仍是举着,「二少爷。」 男人的手推到她胳膊上,力气不小。 梁善踉跄着又回到他面前,倒退着说:「二少爷,回家吧。」 「滚一边去。」 梁善停住,在他快要撞上的时候拦腰抱住。 整个身体都是抗拒的,执拗得根本拦不住。 梁善咬着牙推他,这才站住,却被捏住了脖子。 他低下头,看着她渐渐涨红的脸,笑了一声,「你现在拦着我,回去就得自己受着。」 她还真的就在琢磨要不要再拦着他。 脖子上的手指松了松,她咳了两声顺气,被他甩到一边去。想要追过去的时候,被秦开叫住。 秦开没多说话,也没看她,眼见着孟既明大步迈过去上了车,倒车。 耳朵里充斥的还是那声咳嗽。 敢情,孟既明不是和尚,那天是把梁善给弄上床了。 秦开就觉得挺不可思议,孟二少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得和梁善较劲。较劲了快十年才下手,可真是忍得住。 在发觉孟既明是要撞那辆跑车的时候,梁善突然跑过去,把手里的西装一下子罩在了正在录像的男人的手机上。 神情是坚定决然的,说出口的话带着些恳求:「对不起,我把钱赔给你。」 「你怎么不去拦他的车呢?」 「拦不住。」 男人手一松,手机被梁善用西装裹着紧抱在怀里。他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念道:「梁善——你是孟既明的秘书?」 梁善一怔,点头。 「现在准备撞我车的人是孟既明。」 梁善犹豫着要不要回应,就听见刺耳的撞击声。 接连撞了两下之后,真的碾上去了。 男人收回视线,从裤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对呼了口长气的梁善说:「你要是不想在孟氏干了,可以来找我,刚好缺个秘书。手机记得给我送回来。」 说完,人就走了。 梁善都不知道去哪找他,连个姓名都没留,但她知道孟既 明肯定能找到他。 孟既明趴在方向盘上,好一会才打开车门。 车头这么翘上去,驾驶位更高了。梁善伸手去扶,他直接跳下来,一把勾住她的脖子。 就这么顺着机动车道朝前走。 后面来的车按着喇叭,开窗咒骂着绕了过去。 孟既明恍若未闻。 梁善没敢挣,由他搂着脖子挤靠在身上,别扭地跟着他走。 秦开在路边也跟着骂了一声:「嚣张,***的……嚣张。」 好心想送两人回去,这么一看,算了吧,别再搅了二少爷的兴致,反正今天的火气肯定是能泻掉了,不会再在外面闹事了。 梁善也是这样想的,把人家的跑车撞了,什么脾气都该下去了。 回到家才知道孟既明有多离谱。 他自己说的话都能不算数。 他不让她拦着,她听了,因为她不想自己承受他的火气。 结果,还是撒在了她身上。 一进门就把她推倒在地上,连句话都不让说。 只许叫。 特别凶,特别狠。 她有点怕,「二少爷——」 「把嘴闭上,不想听你说话。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可以换个方式帮你堵上。」 她不敢再张嘴了,把脸埋在地毯上面摇了摇头,突然就叫了出来,简直太疼了。 他这样,她害怕,咬牙叫了声:「疼。」 梁善小声地试探,有时是管用的。 她委屈一点,迎合一点,他就会顺着她一点,有时甚至会温柔地抱着她,令人有一种耳鬓厮磨的错觉。 那是心情好的时候,今天不行。 梁善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受了什么气。 讲道理地说,从来都是他给别人气受,就没有二少爷憋屈的时候。 孟既明见她这副任人欺凌的模样,更是来气。 所有都是狠戾的,由内而外整个人都是。 「疼就对了,你不是能忍么?那就给我忍着。」 梁善就不出声了,咬牙忍着,不说话,也不叫。 他还嫌不够似的,抵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句地问:「咱们俩到底谁是下人?」 她强忍着不应声,他就偏要让她自己说出来。 「我。」仍是带了些哭腔,忍也忍不住。 「我是不是给你钱了?」 「是。」 可是那些钱并不是让她做这个的。 下人也好,秘书也好,她都付出了相应的劳动,是她自愿的。 可是现在做的这件事,她不愿意。 他还不肯放过她,话说得那么难听。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样对你了么?」 知道了,因为她是下人。 第38章 认知 男人的声音压得低,带着喘息的性感好听,却是极尽的羞辱。 梁善知道了,因为她是下人,连小黑都不如,小黑是宠物。 宠物可以讨主人的欢心,而她只能取悦主人的身体。 「二少爷……」梁善没忍住还是哭了,眼泪无声地流进长绒地毯里,隐忍地说:「我是下人,可是孟家的下人不是妓/女。」 他突然停住,压抑似地哑声说:「妓/女?她们会讨好我,会哄我高兴,让我舒服,你会么?」 这一刻,梁善对自己有了崭新的认知,她连妓/女都不如。 孟既明要是找妓/女肯定是找那种最贵的,长得漂亮身材好气质佳,甚至可能还有很高的学历,能上床还能谈心,往他身边一站比梁善更像个秘书。 梁善曾经听过,那种顶级的小姐们一晚上挣的钱比她一整年的薪水还高。 孟既明付得起,他就是典型的那些小姐们的服务对象,还是最喜欢的那一种。 可是梁善呢? 她和他睡了两年,他一分钱都没有给过她。 可能就是因为她不配。 对于孟既明这种少爷来说,梁善就是那种可以随时随地用来解决欲望的下人。 主人最喜欢又最看不起的那一种。 通房丫头。 这个搁在古时候才有的词,头一回出现在梁善的脑子里。 以前上学的时候,那些以蒋年年为首的富家千金们取笑她无非就是佣人的女儿,再不济笑话她是个童/养媳,现在想想,哪个都比通房丫头好听多了。 不怪孟既明看不起她,梁善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梁善以为这一夜会很难熬,所以当他终于松开她的时候,她瘫软在地上没有动。 就当晕过去或是死了,他想再怎么样都随他去。qs 结果孟既明没再折腾她,起身去了浴室,再出现的时候穿戴整齐。 见她仍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经过的时候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丢在她身上。 可能觉得她碍眼吧,梁善想。 裹在西装里面的手机掉到地毯上,屏幕亮起来,孟既明捡起来看到众多消息中的一条:【梁秘书,记得把手机还给我。石玉。】 他随手揣进兜里,出门。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渐渐远了,直至消失无声,梁善动了一下,缓慢地把自己给蜷起来。 反正就她一个人,她不想动。 躺一小会,缓一缓。 身体,还有心。 客厅的灯还开着,孟既明从监控画面里看得清楚,梁善还在那里。 盖着他那件黑色的西装外套,只露出一双脚来,连脑袋都缩在里面,小小的一团。 直到天亮,还在那里。 孟既明到了公司,别的人都来了,梁善没来。 宗英特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提了一句:「梁秘书今天开始休年假了。」 像是问询,又像是告知。 孟既明应了一声叫宗英一起进入办公室。 「把手机给石玉送去,还有他的车,停在玉林路,我的车也在那里,你处理一下。」 宗英说好,见他没有别的吩咐就出去了。 临近中午,孟既明瞅了眼监控画面,梁善不见了。 隔了一会又出现,还有她的行李箱。 临走前,还把客厅给收拾干净了。 直到下班,最有交待的人一个字都没和他提。 孟既明输入她的手机号,按到最后一位的时候退出界面,发消息给她:【你 的年假批了。】 梁善看到了,没有回。她一早就收到了邮件,年假批好了,她可以休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所以她连房子都没找,直接买了张最快出发的火车票,下了车才知道自己在哪。 找了家快捷酒店住进去,一觉睡到天黑。 休年假的好处就是,这一觉醒来没有任何漏接的电话和信息。 她的圈子不分什么工作和生活,就只有工作,简单到当她不需要工作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主动联系她。 梁善想起顾惠,又想起和她约好的周末晚餐,给她发消息告诉她自己休年假了,出去玩几天,等她回去再约。 顾惠回了个好,嘱咐她注意安全。 自从高中住校之后,顾惠和她说的最多的就是注意安全。 梁善觉得可能是因为爸爸出车祸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什么都没有安全重要。 梁善对爸爸没有感情,她还没有出生,爸爸就出了车祸,据说抢救了一天一夜也没能留住性命。 爸爸唯一留给她的只有孟家,因为他是为了救年幼的孟家大少爷才死掉的。 所以从那一天开始,原本在学校里做老师的顾惠去了孟家,做了大少爷的家庭教师。 搁在平时,顾惠是绝对不会去的,顾惠是个脾气很硬的女人。但那个时候不一样,她的肚子里有梁善,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生了。 孟太太说得对,她一个年轻的女人即将要面对的,是既要照顾刚出生的婴儿,还要去学校工作赚钱,身边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是忙不过来的。 哪里有什么气节,顾惠不在乎自己活得怎么样,但她有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她不止要活着,还得活得好,要尽力给孩子好一点的生活。 这么多年,梁善就这么一个亲人。 所以她只需要向妈妈一个人交代就够了,其他人都不重要,也不需要。 黑暗中,电话响起。 是孟既明。 她想了想,按下接听。 「在哪?」他问。 她回:「孟总,我休年假了。」 「在哪?」 「渊西。」 「哪?」 「一个小地方。」梁善也不知道是哪,到了这里都分不太清楚,真的是个小地方。 「梁善。」他突然叫她,明显的不满和气愤,「你怎么这么没交待。」 梁善没应声。 男人的声音提高,又像压着脾气,梁善听得出来。 「你不是只有一份工作,你拿了我的钱就得做事。你让我饿着?我在公司忙了一天,到家连口饭都没有,你想饿死我。」 梁善差点笑出来,像个不讲道理的小孩子。 捂住眼睛,摸到眼泪。 「二少爷,你给的钱我收了,你要我提供的服务我提供了,哪怕我做得不够好。二少爷,请你讲讲道理……好么?」 黑暗狭小的房间里,仿佛能透过一根看不到的电话线,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男人的那道呼吸声,显得格外重。 「梁善,你还***的贵。」 第39章 贵贱 贵么? 梁善也不知道是贵了,还是便宜了。 她没想把自己卖掉,但是真的太委屈了,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拒绝他,这一瞬间她真的不想回去继续伺候他。 她确实拿了孟既明的钱,也不是不愿意退回去,但她没有力气再和他纠缠。 那就当作认下吧,当作她把自己卖了。 一次,拿了他十万。 就她所知,二少爷给女孩子买个包都是几十万起,睡她一次十万块钱应该不算贵吧。 她不懂怎么和他争辩,无力地说:「二少爷,这个月就这样吧,我想休息一下。如果你下个月还需要我,再见面的时候你把价格和要求提前讲好,我不会多要你的钱。」 孟既明好一会没有说话。 梁善挂断了电话。 这么多年,好像这是第一次,是她主动挂断的电话。 她想过,要不要就这样离开他,离开孟家,甚至是离开安城。 也意味着离开顾惠。 她劝自己,那么多孩子长大之后,都会远离家乡去另一个城市学习工作生活,她也可以。 她又把自己给劝了回去。她和他们不一样,她只有一个亲人,顾惠也是,还是要离得近点,哪怕不经常见面,想见的时候还是方便的。 而且,快年底了,转过年去会有年终奖,还有十六薪,是一笔挺大的数目。 这笔钱,梁善舍不得。 孟既明也是算准了她舍不得,所以没想过她会离开的可能性,顶多自己找个房子搬出去住。 但她提着箱子迈出他的家门就直接离开了安城,是他万没想到的。 她怎么敢? 明明胆子那么小,他凶上几句都要忍着才能不哭的人。 就这样提着一箱子衣服走了。 好像这几天,她就没离开过那只行李箱,先是从他家搬去盛苑,然后又搬回来,现在直接远走高飞了。 ***的,活见鬼了。 渊西? 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小地方,能让她这么看得上眼,离开他的第一步就去了那里。 上网一搜,涌出来的信息并不多,还全是来自贫穷落后的负能量,简直是教科书般的人间地狱。 孟既明百思不得其解,梁善是怎么选中了这么个鸟不拉屎,财神爷绕道走,连送子观音都不愿意拿眼角去瞥一眼的破地方。 就真的是能被她给活活气死。 梁善不知道自己把他气得够呛,挂了电话只觉得疲惫,蒙着被子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 既来之则安之,梁善决定看看去哪里转一转,感受一下当地特色。 上网一查发现了不对劲,好像前阵子渊西这里闹出过大新闻,她都没有关注过。 就真的是挺吓人的,她不想去验证真伪,不敢再继续待下去了。 卖给孟既明事小,要是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卖到了这里,才是真的走投无路。 她不敢冒险提着箱子就走,直到坐上火车,心才算踏实下来,看着手中的车票,目的地——龙潜,长长地吁了口气。 龙潜是正在开发的旅游城市,市政全力搞建设,相对来说是很安全的。 梁善很久没有出门玩过了,上一次好像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和孟既明一起去的云城。 同行的还有两个大学同学,她都不太记得他们的名字了,只记得是一对情侣。 男孩子和孟既明玩得特别好,老家是云城的,据说在当地很富有。去了才发现是富得流油,就像孟家在安城的地位。 女孩子好像叫郑岫青,据说家里有一位书画大家。 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呐。 梁善不自卑,只是感慨人生。她明明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孩子,应该就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样长大,但是自从顾惠进了孟家,她的降生也在孟家,好像就此改变了命运,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个顶个的有来历。 眼界是开了,但身份是改变不了的。 见得越多,就越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 她和他们即使玩在一起,在同一所大学学习,其实是不一样的。 和终点,都不一样,只是有幸结识了一段时间,走过了看似相同的一段路。 终归,是要分开的,各走各的。 那一次去云城玩是最轻松惬意的,也最无奈尴尬。 男同学家是云城的,因为带了女友和同学就没回家去住,而是选择了酒店。小情侣自然住一间房,作为好客的主人说是住酒店的钱他来出,孟既明没什么好客气的,这都是小钱。男同学知道孟既明和梁善住在一起,就也开了一间房,同样的大床房。 梁善一进门就傻了眼。 和孟既明同一屋檐下好几年,早就适应了彼此的存在,但都是各住一间卧室,从来没有过睡在一个房间的经历,更别提是一张床。 孟既明没觉得多尴尬,还笑着问她行不行,要是不行就去前台换一间。 梁善很想换一间,甚至贪心地想换成两间,但她不是花钱的人,她不好意思提出这样的要求。 孟既明见她不说话,便直接倒在了床上,嘴里说着「既然你不介意,那就这样吧」。 梁善就没话说了。 好像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了对他的言听计从,或者还要更早一些,在她没有留心过的年月里。 第一天晚上,她小心翼翼,穿着内衣和睡衣紧贴着床边。 孟既明也挺自觉,在另一边。 那张床在梁善眼里特别大,中间就像隔了张床似的,看上去完全可以再躺下两个人。qδ 她从紧张到困倦,用了不知道多久,她不敢去看时间,连动一下都不敢,就那么闭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时她睡在正中间,孟既明仍是规矩地躺在他的那一边,隔着一点点距离。 她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看到他也睁开了眼睛,她慌忙闭上。 听见他说:「你先起来。」 她哦了一声就乖乖地下了床,钻进浴室洗漱,又磨蹭了好久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起来了,短发乱糟糟的篷着,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指间夹着一根烟,没有点燃。 梁善知道孟既明会抽烟,但是住在一起时,他从来没抽过。 他的身上也没有过烟味。 不像现在,尤其是那天晚上在酒吧门口,她一把抱住他腰的时候,闻见很浓的烟味,不知道抽了多少。 第40章 石玉 梁善靠着窗,看外面的风景,让自己不要再想。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她应该忘记。 高铁很快,外面的风景看不真切,色彩却是分明的。 临近十一,秋意渐浓。从安城到渊西还是黄绿相间的,但是龙潜靠南,高铁开得越久,颜色越见鲜绿,仍是一派夏日颜色。 甚至能够感受到外面的湿意,那种属于南方的特有的潮湿感。 梁善喜欢火车,虽然现在的高铁已经很快了,但是在遥远的记忆中还是那种咣咣当当努力朝前赶的氛围。热闹,生活,给人一种特别有希望的感觉。 天还没全黑下来,就抵达了龙潜。 走在街上,是令人心安的宁静。假期未至,人不算多,是很干净的城市。 梁善决定找间好一些的酒店,安全性好一些,也让自己更加舒服。 谁不愿意享受呢,梁善也想,尤其是过惯了好日子,降低生活标准是一件从生理上就令人痛苦的事。 她想让自己真正的放松一下,感受休假的快乐,不再做个只会工作赚钱的机器。qs 小小的纵容自己一下。 价格抬一抬,可以选择的就太多了,梁善选了出差时最常入住的酒店。 前台的女孩见她是一个人,直接安排了一张大床房,梁善诧异了那么一瞬,女孩热情地解释这样会睡得更舒服一点。 她说得对,梁善就是想舒服一点。 一个人睡一张大床,不用再紧贴着边角,生怕不小心碰到谁,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前台的女孩又问她,这一次是不是还要开发票,按照公司的报销标准走。 梁善想起来公司和酒店有协议价,会便宜不少,就说了是。 意外的节省了开销,令她觉得像占了公司的便宜,有点不好意思。再一想没花公司一分钱,也算不得什么。 一切就显得很完美,心情都更好了一些。 洗去旅途的疲惫站在窗边,能看到外面的夜景。 不是灯火通明的大城市,但是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显得很安逸。 视野中还能看到远处的幽潭一角,水声汨汨,能听见似的。 梁善拍了张夜晚的龙潜,难得的发了个朋友圈。 想了想,配了一个字:安。 好像她这一天从早到晚,自渊西到龙潜,最能表达她的感受的就是这个字。 梁善很少发朋友圈,没想到那么快就收到了评论,而且好几条,几乎都是她的同事。 年轻的女孩子们一个个的纷纷回复她:安。 好像她的那一个安字就代表着晚安。 梁善笑了。 果然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是女孩子,最柔软的也是,所以她们眼中的世界也是温暖柔软的,才能体会出那样的语义。 她在玻璃上点了一下,对着自己的脸,看到自己眼中的笑,轻轻地说:「安。」 一夜,都是好梦。 火车仿佛不会停歇,一路朝前开,仍是幼时的老式火车,慢慢悠悠,咣咣当当,带着沿路的风景开向远方。 可惜美好总是用来打破的,醒来后的现实世界,竟然迷幻如同梦境。 梁善在吃早餐的时候刷到了一条新闻,安城蒋姓贵公子涉嫌迷J少女。 这样的标题梁善平时不会去看,也没有这个闲工夫,但安城蒋姓太显眼了,她就点进去了。 果然是蒋昱,那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子,强行往她嘴里灌入搀了***的水的蒋家小少爷。 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梁善一点都不意外。 她只觉得,该! 蒋家势大,未必就能把他怎么样,但是新闻都出来了,想来蒋昱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梁善是不大相信什么善恶终有报的,她只信勤能致富,而且是小富即安那种。 但她还是希望恶人能有天来收。 说不上有多解气,但迈出酒店的脚步都更轻快了些。 路上的景致也更可爱了。 路人也是可爱的。 梁善突然觉得有时间还是要出来玩一玩的,真的能够放松下来,获得短暂的快乐。 龙潜的景点只有一两个,城市也不算大,能在这里遇见熟人真的太神奇了。 如果只见过一面的人,能算是熟人的话。 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总不能问先生你贵姓吧?多尴尬。 所以梁善收回了视线,装作没有看到,反倒被对方叫住。 「梁秘书。」 笑,凝在了梁善的脸上。 这人,多讨厌。 出门在外,玩的时候,被人唤作梁秘书。 仿佛仍置身于那座钢筋水泥的高楼里,行尸走肉的工作机器。 梁善又看过去,摆了张职业的微笑面孔,「你好。」 石玉走近几步,看了她两眼,明白过来,伸出手说:「你好,石玉。」 依然职场的即视感。 倒是那只手干净漂亮,人也体面礼貌,不算令人生厌,于是她伸出手去,「你好,梁善。」 石玉在她指尖轻轻握了一下,转瞬即松开,眼中带了些笑意,「梁小姐好悠闲,不用上班么?还是趁着出差忙里偷闲?」 「休年假。」 「孟氏的福利这么好?听说孟总近来很忙,倒是给你这秘书安排了年假。」 梁善分辨他话中只是调侃,并无恶意,也玩笑着说了一句:「嗯,福利确实挺好,可惜……孟氏不缺老板。」 石玉笑得开心又真实,好像她说了什么特别有趣的话,看向不远处的潭水,隔了一会开口说道:「有意思。」 梁善确实不是一个爱聊天的人,石玉和宗英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和别的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石玉和宗英有区别。 石玉不会特别照顾她的情绪,也不会刻意找话和她说,但他挺爱说话,也会说。 他对当地很了解,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一清二楚,典故张嘴就来,龙潜出过什么名人有什么逗趣的故事娓娓道来。 就这样,梁善和他在景区里走了一路,倒是不会觉得无趣。 正相反,挺有趣,还涨了不少的见识,只觉得龙潜这么个偏远的小地方是鲜活生动的,历史的轮转中未曾缺席,只是世人不识。 从景区出来的时候,石玉突然说:「梁善,一起吃个饭吧。那天我心情不好,故意别你的车是我做得欠妥,请你吃个饭当作赔罪。」 第41章 艳遇 推荐票300加更 这么真诚的邀约还有道歉,梁善就没有去刻意地婉拒。 反正她是一个人,没有其他的安排,而且总是要吃饭的。 尤其是那天晚上,她也有错。 「赔罪就不用了,是我先追尾了你的车,如果不是急着去接我老板,肯定要停下来和你道歉处理的,也不至于出了后来的事。」 石玉嗯了一声,倒是也没客气。 有一说一,两人都有不对的地方,哪怕分了前因后果,此时聊起来就不那么重要了。 唯一算得上重要的是,那辆被孟既明撞烂的跑车后来怎么样了。 梁善不知道。 石玉没提,她也没问。 晚饭是在一条小巷子里吃的,民居巷道里的那种小馆子。 两人到的时候还不是饭点,店里的几张桌子都空着。 石玉请老板帮忙把桌子抬到了店门口,两人对着坐下。.br> 龙潜的九月底仍是温暖的,临水,有风。 微风从巷道里拂过,像是有情人的手,特别轻,柔柔软软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安顺适意的。 梁善朝着小巷深处拍了张照片。 三两个小孩子在玩耍,身后追着条摇着尾巴的小狗。 一只猫卧在高高的院墙上,轻轻地拍打着尾巴。 狗突然叫了一声,猫咪懒懒地睁开眼睛,又慢慢地阖上,直竖起来的猫耳朵又平了下去。 生活真是惬意,安静得不可思议。 小馆子的出品肯定不及大酒店精致,味道却是出奇的好,清爽,又足够复合。 就像石玉说的,当地的特色风味。 吃饭的时候,石玉不大说话,只是简单介绍了几样菜品,告诉她都是寻常百姓家日常吃的。 梁善喜欢这个说法,寻常百姓家。虽然石玉明显不是来自于他所谓的寻常百姓家,但是和他在一起倒没什么富二代的感觉,和她日常见的那些不一样。 说不上平易近人,毕竟气质这一块就不允许,但仍是令人舒适的。 就像这条安静的巷子,风吹过去,没有痕迹,自然而然。 梁善原本想着这顿饭aa,结果石玉选了这么家小馆,价格令人咋舌的便宜,她就没再刻意说些什么,让他请了。 从巷口出来,两人默契地道别,分别叫了不同的车,抵达酒店下车的时候,又遇到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停稳。 两人对视,忽地笑了,先后走进酒店,又先后进入电梯。 梁善住的房间楼层低,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石玉说了声晚安。梁善愣了一瞬,回了句晚安,就迈了出去。 她没做停留地转向房间的方向,电梯门将要关上的时候,余光看到石玉站在那里,双手插着裤兜在看楼层显示。 这真是轻松而又愉悦的一天。 与安城不同的景致,有远山和近水,还有一段偶遇。 有趣又无心的交谈,共进了一顿别具特色的晚餐,再互道晚安。 不是再见。 虽然有可能还会在这里再见面。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着实是尴尬的,石玉给了梁善一些压力,更大的压力来自于孟既明。 此时此刻,只觉轻松。 梁善躺在床上,翻看着朋友圈。人真正闲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曾经没有关注过的边边角角,很有意思。 就像她的朋友圈,基本都是同事和合作方,还有些大学时的同学,虽然毕业才两年,有一些已经完全不记得是谁。 但是不妨碍窥见的乐趣 。 不是去私窥谁的生活,而是一种对生活的无限展开,发现更多的可能。 她发的那一条小巷引来很多评论,还有点赞。 她没有回复,只是一条条看过去。 还是那些可爱的女孩子们,羡慕她能休假,羡慕她能出去玩,羡慕她能招猫逗狗晒太阳,要她多分享一些,说是如果真的那么好,以后也要到这里来玩。 梁善想了想,自己写了条评论当作统一的回复。 【龙潜是座安静的城,天很蓝,云很低,水很幽深,生活很美好。】 时间还早,下了班正在吃晚饭的女孩子又在她的那一条评论下面做了评论:【看起来适合艳遇……】 梁善吓了一跳。 不知道话题怎么飞转得这么快,又和艳遇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评论多起来,像排了条笔直的队,复制粘贴。 梁善多少有些无语,关掉页面,呼了口气。 她可能是需要些生活的,但是男人……还是算了。 艳遇? 更是算了。 她只想保持现在的状态,安安静静地放松几天。 有了些睡意时,有电话打进来。 梁善看了一眼,立时有些紧张,手指头在上面悬了好一会,将要自动切断时按下了接听。 「梁善,这几天很忙,所有人都在加班,你的假销了。」 「我……」 梁善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怎么表达更好。孟既明说得简单直接,不容拒绝。 她想起今天石玉提到过的,孟总近来很忙,看来是真的。 她仍是不希望就这么回去,难得出来玩,这才第一天……快乐刚刚开始。 梁善斟酌着,他没催,就那么等着她的回复。 「孟总,我能不能——」 「不能。」 她顿时卡住,缓了缓气息鼓励自己试着争取,哪怕希望渺茫,「孟总,我在公司做了三年,从来没有休过年假。」 「所以?公司没把未休年假的钱补偿给你?」 「我……更想要休息。」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梁善,我还以为你想要更多的补偿呢。」 像是玩笑,又带着那么点嘲讽的意味。 梁善抿了下唇,尝试着说:「孟总,晚两天可以么?」 那道笑声更明显了,「艳遇了?舍不得回来?」 她就不说话了,握着电话的手掌心渐渐冒出汗来。 「梁善,现在是公司需要你,不是我需要你,你愿意回来就回来,不回来……等你的年假结束就离职吧。」 「……嗯。」 通话终断了。 孟既明挂断的。 梁善下床,准备收拾行李,就拿出来了两三件衣服,装进去就可以。 她突然觉得没有力气,站都站不住,又躺了回去,关上灯,蒙上被子。 妥协,总是要的。 她没打算在年前离职,怎么都要坚持到农历年后,拿到那笔奖金之后。 所以,她得回去。 第42章 小黑 出来玩是任性,住好的酒店也是任性,现在已经都体验过了,可以回去了。 看,她的心理工作都不需要别人来疏导,自己就能完美解决。 因为梁善需要钱,为了更好的生活。 只有努力赚到足够多的钱,才能有任性的资格。 回到安城,梁善才反应过来是周日,不用去上班,刚好可以去找个房子,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真的去找了,才发现当天入住太难了。 这么多年,从安城的高中到上京的大学,虽然都是住在学校附近,她却从来没和中介打过交道,完全没有经验。 中介的女孩子很热情,一再保证尽快为她搞定,梁善表达了感谢,又加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希望真的能够尽快搞定。 总不能继续去住酒店吧。 就这么一个闪念,她竟然认真地想了下可能性,如果还是住在协议酒店的话,最普通的房型一个月算下来大概一万五,如果她能用公司补助的话还需要自己出五千块钱。 太奢侈了。 暂住一两天是可以接受的。 办好入住,把行李放进房间,梁善就给顾惠打电话,问她在哪,想把从龙潜带回来的特产交给她,虽然时间来不及是在机场买的,总算是份心意。 打通电话才知道,顾惠周末没有和朋友们出去玩,就很奇怪。 追问到第三遍的时候,顾惠才说,不小心扭了脚。 梁善说知道了,嘱咐她好好休息挂了电话。 母女俩说话一直这样,简单得很,谁也不会多客套一句。但是梁善心里清楚,顾惠说扭了脚,那脚伤应该是最轻的。 梁善直接打车去了孟家。 快到的时候,才想起孟既明来,他会不会在家里。 据说他很忙,应该不在吧,平时都不怎么经常回家的人。 而且不管他在不在,这一趟她总要去的,她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让顾惠一个人在孟家养伤,哪怕只是去看上一眼帮不上忙,在顾惠心里终归是有个女儿的。 按响门铃,大门很快就开了,梁善远远听见狗叫,眨眼间就看到飞奔而来的小黑。 她站在原地,往后蹭了一小步,听见一声「小黑」。 小黑猛地停在她面前,尾巴摇了两下回身就跑。 梁善还站在那里,低着头。 孟既明把小黑的球往反方向扔出去,朝着大门走过来,问她:「吓到了?」 「嗯。」 「我这么可怕?」 梁善抬起头来,见他仍像往日,标准的二少爷模样,开玩笑逗她似的。 一时怔忡,回道:「是狗。」 孟既明笑起来,回身就走,「进来吧。」 梁善跟在他身后走进去,一路没再看到小黑,进了房门才暗自吁了口气。 她特意看过时间,下午,用不着在孟家吃晚饭,也不会见到很多人。没想到孟家人是齐的,连孟远意都在,上次来时还说和朋友出去玩了,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梁善打过招呼,把从龙潜带回来的特产交给家里的阿姨,就去了顾惠的房间。 顾惠没想到她挂掉电话就来了,略显出一丝给她添了麻烦的抱歉。 好像人上了年纪,就怕给孩子添麻烦,顾惠也不能免俗。 母女俩面对面没有那么多话说,没那么亲热。梁善看到她的脚踝红肿,手腕打了石膏,只露出指关节来。 顾惠解释:「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搁在前两年指定没事——」 话说一半就停住了,自己说不下去了。 梁善觉得她是不想服老,虽然确实不算老,五十而已。 「妈,你有没有想过,快到退休的年纪了。」 「当然,我可指着你养我呢。」 难得顾惠说这样的话,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梁善就笑了,嗯了一声,在她身上看来看去,问:「还有别的地方伤着么?」 顾惠也不瞒着,「腰也扭了那么一下,别的地方没有,放心。」 梁善是放心的,顾惠愿意说就肯定不会再隐瞒什么。而且孟家对她很好,这么多年梁善看在眼里。 从当年的家庭教师到后来的类似于管家,丁媛总在为顾惠做最好的安排,不落下刻意的痕迹,也不会让人难以接受,给的钱更是逐年上涨。 顾惠也习惯了这样的安排。女儿大了能工作挣钱了,但她不想给女儿添麻烦。趁着年纪还行总要工作,就算离开了孟家也会去找别的事来做,做熟不做生。说是工作,又是自己男人用命换来的,但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磨平了心里的疙瘩,哪有那么多的不好意思,为生活而已。 母女俩就没了话说。 阿姨来敲门,给顾惠送饭,梁善端了过来。 右手腕戳伤,左手别扭,梁善见了便要喂她。 顾惠不让,说自己还没老,也不是动不了。 梁善作罢,看着她慢慢吃。 吃完了,阿姨来收餐具,叫梁善出去吃晚饭。 梁善看看外面的天,还大亮着,哪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阿姨是看着她长大的,直接推着她往外去,笑着说:「快去吃吧,二少爷说吃完了饭要早点回去,所以一早就准备上了。」 躲是躲不开的,梁善庆幸他吃完就走。 和孟家人同桌吃饭是早就习惯的事,丁媛热情善谈,孟远意为人温和,没什么尴尬。 此时多少有些别扭,即使孟既明压根就没看她。 幸好丁媛聊起天来,问儿子们有没有听说蒋昱的事。哥儿俩都说听过,就没了下文。 丁媛没想多提,那么令人不齿的禽兽行为当着梁善的面说不合适,但她想借机敲打儿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没待一会就要走,就这么吃顿饭的工夫。 「这样的人绝对不是一个,你们兄弟俩少和这种人来往。」 哥儿俩又应了声好。 丁媛看向对面坐的两个儿子,比谁家的儿子都好,偏偏老大不小了全都单着。 想起别人家的太太们,孙子都抱上了,叹了口气:「前些天和那些太太们闲聊,我才听说,年年……小时候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这样。算了算了不提了,真不知道老蒋是怎么教育的孩子。」 终于,孟远意回了她一句:「别人家的事,少管。」 「怎么就是别人家的事?原还想着和他们家攀个亲的,谁成想能出这样的事。」 qs 第43章 管家 「那是你想的。」 孟远意这一句,摆明了只有丁媛一个人这样想。 丁媛哼了他一声:「对,是我想的,那你倒是问问你的儿子,他们看中了谁,告诉我,我去帮他们俩上门提亲去。」 丈夫没再应声,儿子也没接话。 就这么安静下来。 丁媛从大到小瞪了一遍,转而看向梁善,问她:「龙潜好玩么?」 梁善抬起头来,说:「还好。」 「有什么好玩的?」 「有个潭,据说里面有龙。」 丁媛来了兴致。 梁善就简单地讲了一下当地的传说。 她说话慢,又轻,听起来像是在讲故事。丁媛喜欢听,让她再讲些别的。 梁善就把石玉讲给她的那些一件件说给她听,又说带回来的特产里就有当地的小吃。 丁媛夸道:「要不说女儿好呢,出门去玩都知道带些礼物回来,也不知道我养儿子有什么用。」 突然,她诶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梁善。 梁善低头看看自己,没什么异样。 丁媛笑得更开心了,对她说:「要不是你去了龙潜,我都忘了,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女同学就是龙潜人,一毕业就嫁到上京去做关太太了,家里的条件不要太好。前两年我们还一起出国去玩,当时她儿子送她去的机场,我见过的。」 孟既景出声:「妈。」 丁媛心情正好,示意他不要打岔,继续说道:「她那个儿子呀,真好。」 孟既明笑了一声,「有多好?比您的儿子还要好?」 丁媛被他噎得气闷,不找女朋友不结婚的儿子都是坏的,哼道:「比你好。」 孟既明也哼了一声。 梁善手一紧,听见丁媛又说起来:「前些日子她还跟我说过,她儿子要来安城,回头等他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您这是闺女还没认下,先琢磨着要把她嫁到上京去做少奶奶了。」 丁媛对孟既明点了点头,大方承认,「当然,我既然决定了要认孜孜做女儿,自然要为她做最好的打算。」 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 梁善吃了一口白米饭,见丁媛看着她,才开口表态:「谢谢丁姨,我不想嫁到上京去。」 「怎么?上京不比安城好么?你是不是担心你妈妈?没关系,嫁过去可以带着她一起去享福。顾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不是……」梁善想了好一会,喃喃地说:「我配不上。」 「什么话——」丁媛才刚开口,被孟远意睇了一眼,噤了声。 梁善低着头吃饭,只觉得眼眶又热又酸,连眼睛都不敢眨。忍了好一会,那股劲才慢慢退下去。 余光看到大家都快吃好了,便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干净,说了声我吃好了将碗筷送去厨房。 她不敢去顾惠的房间,怕被看出什么,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开灯,就那么坐在床边。手机乍然亮起,特别刺眼。 孟既明:【出来】 梁善没理。 又是一条发过来:【你出来,或者我去你的房间】 梁善猛地回头,看到窗外面的人影,隔着段距离,指间一点红光。 孟既明在手机上点了一会,抬头看她。 【我的烟快抽完了,你把窗户打开,你跳出来,或者我翻进去】 梁善腾地站起来快步出了房门,先去了一趟顾惠的房间,让她好好休养,拿着包就走了。 孟既明的车停在大门外不远处 ,不是被撞坏的那辆宾利越野车,换了辆跑车。 梁善不认识,也不在意这些,手扶上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她往后退开,刚转身要走,车门大开着翻了起来。 她连看都没看一眼,低着头直接坐了上去。 车子突然发动了一下又猛地停住,梁善往前倾倒,险些撞在挡风玻璃上。 「出去玩了一趟,傻了?安全带系好。」 梁善系上安全带。 车子一下就开了出去,开得特别快。 梁善紧张得脚趾都蜷起来了,只觉得抓不住地,随时会被甩出去。 开车的人毫无所觉般,问她的话慢悠悠的:「上京不好么?上大学的时候,我看你挺喜欢上京。」 梁善喉咙发紧,「好。」 「那为什么拒绝我妈?」 「可能……因为我买不起那里的房子。」 他突然笑起来,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疼。」 梁善正紧张着,下意识叫了一声。 他的手就松开了。 「二少爷……你慢一点。」 没忍住,还是说了。 孟既明瞅了她一眼,问:「快么?受不了?」 又问:「你想要多慢?」 梁善的脸一下子热起来。 他是故意的吧,非要把话说成这样让人误会。 分明是床上说的那些。 她不回应。 他不依不饶,「我还能更快一点,你要不要试试。」 「二少爷。」梁善别开脸去,忍了又忍,无奈地说:「你把我放在这里吧,我自己回去。」 孟既明沉默了好一会才问她:「回哪?」 梁善不说话了。 不知道怎么说。 能说什么? 告诉他,她找不到住的地方,告诉他,只能暂时住在酒店? 然后又多了一条让他嘲笑她的理由:无家可归。 她从他家的金狗窝里跑了出去,成了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梁善觉得,孟既明会说:该! 急驰的跑车猛然停住,梁善往前掼了一下,又被安全带勒了回去,疼得喘不过气,心脏都在疼。 手机响起,她从脚边捡起掉下去的包,掏出来一看,到账十万,备注家用。再响,到账十七万,备注孜孜管家的钱。 孟既明把手机扔在一旁,转动方向盘又把车开回到路上。 「想起来今天一号,把钱给你。我记不住你算的那些十六万多少多少,凑个整。」 她不解,问:「我是管家了?」 原本上扬的唇角一压,孟既明的手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轰着油门提速。 梁善攥紧手机,又抓住安全带,干脆闭上眼睛。 直到车停下来,她的脑袋里嗡嗡乱响,耳朵仍被外面的强风声灌个不停,腿和脚都是软的。 孟既明把她从座位上拉出来,险些没有站稳。 梁善睁开眼睛,隔着层水雾,只觉得孟既明在晃。 依稀变成了人两个。 他板着张脸,不大高兴的样子。 「行,还没喝就醉了。」 第44章 会所 梁善跟在孟既明身后。 不知道他带着她来会所做什么。 上次蒋年年过生日,梁善正式来过一次。其余进来的每一次,都是为了接孟既明回家。 应酬改在会所,所以带她来挡酒? 以前的商务应酬也有在会所的时候,都是宗英陪着孟既明前往。 梁善还是晕的,不太想喝酒。从孟家开车过来,车况好的时候也要将近一个小时,刚才用了不到二十分钟,梁善觉得自己得用一个小时来缓解。 进门后,梁善就有点懵,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但都是散场的时候,这么直观的现场还是第一次见。 是那种富家少爷们的场。 身边都坐着个女孩子,一眼望过去好像都一样,年轻漂亮身材好,还热情。细看又不同,有妩媚的,也有清纯的,各有千秋。 梁善突然发现,如果她是男人,她也喜欢。今天这个,明天那个,多有意思呀。花钱就可以,快乐随时有,还常换常新。 梁善不想留在这里,孟既明不让她走。 男人们有说有笑,有闲聊的,也有谈事的,好像身边的女孩子们不重要,又搂在怀里。 漂亮的陪衬,或是兴致来时的玩伴。 女孩子们会恭维顺从,会调情又识趣。男人们喜欢,愿意逗着她们玩。你来我往的每一句,都是恰到好处,彼此都快乐。各取所需。 孟既明问:「好看?」 梁善收回视线,低下头。 他搂住腰,她退不开,又不敢挣得太明显,紧贴着他的身体。 梁善觉得,自己和那些女孩子是一样的。 她不是。 「二少爷,能不能……别在这……」 「回去可以?」 梁善抿了抿唇,说不出可以这两个字来。 孟既明松开她,喝着酒看那些人,就像刚才梁善看他们那样。 梁善悄悄地往边上挪了挪,又挪了挪。 他突然向她歪过来,几乎顶着脑袋,「看见了吧,家里不要太好的男人,都一样。」 她早知道的,只是第一回亲眼看见。 看见的和以为的,是有区别的。 梁善觉得,没看见的应该区别更大。她甚至想,如果她不在这里,孟既明是什么样。 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搂着个漂亮姑娘,甚至坐在腿上,两个人说着笑着就亲到一起去,旁若无人地亲热。 那么私密的事,好像放置在这种场合就很正常。 她曾听过一些,那些有钱的男人不止女人多,花样更多,对他们来说再正常不过。 孟既明有钱,想玩什么都能有,他都不用做什么,就会有大把的女人想要往他身上扑。 喏,这里就有。有的女孩子和别的男人调笑着,都会朝他偷瞥,顺带瞅上梁善一眼。 只一眼,梁善就看出来了,她不行,哪哪都不行。那一眼里满是不解,还有不屑。 「二少爷。」 「嗯?」 「我能不能——」 「不能。」 她想走,还没说出来就被他给堵死了,总是这样。 「你老实坐着,看明白了送你回去。」 梁善一急,没忍住说:「我学不会。」 孟既明眼中多了丝笑,问:「那你会什么?」 他的脸在她眼前,她屏住气,闭着嘴。她什么也不会,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他笑了笑,坐正了不再逗她。 梁善悄悄松了口气,忽的又提上来。身旁多 了个人,酒杯直接塞进她手里,那只手顺着手臂摸到腰上。梁善浑身一激灵,想要站起来,被那只手直接拉了回去。 酒从杯口漾出来,洒了一身。 男人盯着洇湿的地方,眼神亮了又暗。穿得严实看着瘦,还挺有料,不比那些姑娘差。 孟既明懒懒地飘出一句:「你谁呀。」 这种场合就是这样,并不全是认识的人,总有眼生的被带过来,玩得好的就认识了。 所以李茂也不觉尴尬,抬眼便笑,顺手拿起桌上梁善那杯没动过的酒,敬过去,「二少,初次见面,李茂。」 孟既明喉咙里笑出一声,「初次见面,你就这么给我敬酒,这么没礼貌。」 声不算大,态度很明显。 就挺不给脸面的。 李茂有点愣。都说孟二少爷大方又爽快,玩的时候禁得起逗,没什么大小高低,怎么还变了脸。 这女人是他带进来的不假,可是他又不玩。李茂讪笑,拍了下梁善的腰,揉捏着往他那边推,找补着说:「不过是个玩的女人,二少喜欢,还给您,不够的话这里还有得是,都挺好——」 梁善被推得撞到孟既明身上,眼前忽然一黑,就看见孟既明站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李茂就仰下去了,差点把梁善也给带倒。 梁善吓傻了,一件西装兜头罩上去。 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是没想到,女孩子们尖叫着躲到一旁,男人们过来拉架。 说是拉架,也是拉偏架,偏向谁一目了然。 开始的突然,结束得也快。 战况可谓惨烈。 动手的只有两个人,拉架的多,拉又拉不开还都喝了酒,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众人在被无差别攻击之后算是看明白了,由着孟既明又打了李茂一阵,才勉强把两人给分开。再打下去,怕是得死。 屋子里的陈设更是乱作一团。 东倒西歪的酒桌,掉了一地的酒杯和酒瓶子,还有深色地毯上暗沉的酒液和血迹。 经理赶过来的时候,以为是这帮少爷喝醉了酒打群架,都不知道先招呼谁。看见孟既明嘴角的血渍,连忙递了张纸巾,「二少,消消气。」 孟既明随手抹了一下,看着手上的血冷笑着说:「还真是他妈的礼貌……把人带出去吧。」 经理连连点头,「是,带去医院?」 「搁你的意思,还有别的好去处?」 他一笑,经理只得陪着笑,示意服务生赶紧把人给抬出去,别再拱火了。. 「今天的酒钱还有损失——」孟既明瞅了一圈,看到仍是坐在原处的梁善傻盯着他,收了话音。 经理连忙接口:「明白,明白。」 他走过去,从她怀里扯出紧抱着的西装,抖了抖罩在她肩上。 「回家。」 第45章 医院 梁善下意识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孟既明的脸色不好,她不敢问。 坐上车,才从后视镜里悄悄地看他,视线忽然对上。 「想说什么?」他问。 她支吾着说:「我……没开过。」张开嘴却换了一句。 他闭上眼,脑袋往后一靠,「随便开。」 梁善就真的随便开起来,发现也没有那么难,小声地问他:「二少爷,你要不要去医院……」 见他没有不高兴,才暗暗呼了口气,她还是说出来了。 刚才打得凶,李茂也是下了狠手的。她看不出孟既明哪里不好,又怕他受了伤不肯说。 上学的时候就是,和人打了架受了伤,一个字都不说。梁善就真的以为他没事,结果半夜才说难受去了医院,愣是住了两个星期才出院。 孟既明就那么靠着,脸朝着车窗。 她不敢再问。 他突然嗯了一声。 梁善心里是慌了一下的,脚底下油门一踩吓了自己一跳。 听见他像是在笑,缓缓放慢车速。 让他疼吧,能涨记性。 十七岁打架,这都快二十七了还打,疼也是活该的。 到了医院才发现,李茂也被送到了这里,沿路都是血,有人正在清理。 梁善不太记得当时的场面,一团混乱。她只记得孟既明打人时的样子,冷着一张脸,特别凶,下手特别狠。还有就是那些拉架的人,明显偏向孟既明,要不然李茂也不会被打得那么惨。 阶级,就是这么现实。说是人分三六九等,其实在现实的世界中只有穷人和富人的分别,但是在富人自己的世界里,阶级感才是真的明显。 孟既明在里面做检查,梁善就在外面等着,她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护士出来告诉她,人被送去手术室了,让她过去签字,到那里去等。 梁善一路跑过去。 医生说了好多,拿着告知书让她签字,她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听不清也听不懂。医生催她签字,她就签了。 然后,安静的手术室外面就只剩她一个人。 站到腰酸腿麻,她坐到沙发上,缓了一会又站起来。 外面天都有了些颜色,手术室那盏灯还没有改变颜色。 她裹紧了西装抱着自己,摸到口袋里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火苗晃了好半天才点着。 那盏灯终于从红色变成了绿色,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地上好几个烟头皱了眉。 梁善仍坐在沙发上,偏头看过去,医生的嘴一张一合,她不知道在说什么。 护士带她去病房,孟既明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手背上插着针头。 安静的病房里,只能听见点滴液哒的一声滴落下去,缓慢而清晰。 护士说:「不是睡着了,是麻药劲还没全过去。放心,手术很成功,好好养着就行。」 梁善说好,却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护士让她在沙发上休息,她点头,走过去坐下。 来的时候还是自己走进去的,怎么就躺在这了,梁善想不通。 可是上学那次也是这样,躺了快一个星期才能勉强下地。 这一次没人告诉她要躺多久,她连他怎么了都不知道。 天渐渐亮了,梁善关上窗帘,病房里暗下来。 特别轻的一声。 梁善站着没动。 又一声,才确认是孟既明醒了。 她打开小灯,把手遮在他的眼睛上方。 「二少爷。」 她不敢问他疼不疼。以前问过,他不说,有一次可能是问烦了,凶了她一句「我不是你,我是男人」,再后来她就不问了。 孟既明闭上眼,再睁开,她把手收回去。 「你怎么不问问我疼不疼?」 梁善怔住,呐呐地问:「疼不疼?」 「疼。」 她的脸就变了,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嘴都委屈起来。 他的声音小,又轻,对她说:「你回去吧。」 她弯身凑近,他又说了一回,才听清。好像他只是这样轻轻地说句话,都会疼。 梁善哦了一声,没动,小小声问:「回哪?」 「你住在哪,就回哪去。」 好一会她才五感回炉般清醒过来,想说她留在这里照顾他,又想起酒店订的房间,还有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干了仍是一片酒渍。 她说好,让他好好睡一觉。嘱咐了护士又找了个护工,便开着他的那辆跑车去了酒店。 梁善快速洗了个澡换上身干净的衣服,就提着行李箱退了房。 看孟既明那副模样,说不准又得住上至少一个星期的医院,没道理再在酒店花冤枉钱,她已经白白花了一天的钱,就只洗了个澡。 往医院去的路上经过一家粥店,不确定孟既明是不是能吃,便又沿路找了家酒店点了一例汤,被告知要等,都是一早现做,中午才供应。. 梁善觉得孟既明应该是在睡觉,又有医护照料,一时半会身边没人也没关系,便安心坐在餐厅里等。 等待的时间没有那么漫长,比昨天夜里过得快多了。好像总是黑夜比较漫长。 梁善提着汤回到医院,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丁媛在里面,就没进去。 丁媛在数落儿子,心疼,着急,不妨碍数落他一顿。 「昨天晚饭的时候才刚和你说过,让你远离那些人,你倒好,出了家门直奔过去,怎么?是离不开你那帮朋友,还是离不了欢场里的姑娘?孟既明,你二十六了,妈妈不是非得催着你结婚,但是你好歹定定心,找个女朋友也行。」 「你大哥好歹还交往过一个,你呢?女人是能吃了你?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孟既明心烦,拔掉针头就要起来,看到门外面往后退的半张脸,缓缓躺了回去。 丁媛按下呼唤铃,见他又躺好了,无奈地笑:「怎么?疼得起不来?该。我就也不该来,让你一个人躺在这,看谁管你。我说话你别不爱听,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现在二十来岁一个人,不觉得凄凉,过个三五十年你再看,还是一个人……啧,我儿子怎么这样。」 「妈,您回去吧,先操心操心大哥,都快三十了。」 「你们哥儿俩,我一个都不想管。幸好我还有个女儿。」丁媛拿出手机,「我约孜孜逛街去——」 门开,护士进来。 丁媛看到外面坐着的梁善,招手叫她进来。 第46章 喜欢 护士要换一只手埋针,孟既明坚持不换,护士无奈,好不容易把右手背上瘀积的药液和瘀血给散了,把针头重新埋了进去,嘱咐着不能再给拔出来。 丁媛像没看见,拉着梁善坐在一旁,聊天。 基本都是丁媛在说,梁善听着,适时应和两句。 聊了一会就要带着梁善去吃饭,梁善说吃过了,丁媛就说陪我去逛街吧,刚好换季了。 孟既明快烦死了,亲儿子刚刚做完手术躺在这里,亲妈高高兴兴要去买衣服,还非得把梁善给带走。孟既明怀疑他妈是不是到了年纪脑子不太行了,年轻时候挺聪明一人。 无奈地说:「妈,梁善昨晚都在医院,没怎么休息。」 「是嘛?」丁媛以为梁善和自己一样是听到消息才赶过来的,缓了缓神说:「那跟我回家吧,回去睡一觉,多辛苦呀。」 孟既明简直无语。 反倒是梁善开口拒绝:「丁姨,我留在这,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告诉您。」 丁媛看了看她,又看孟既明,不认同地说:「医院还能亏了他?有医生,有护士,还有护工,你又不是他的佣人,用不着你。」 梁善就被带走了。 出了医院,梁善说约了朋友,丁媛没再多说上车回家。 梁善回到病房的时候,孟既明收到丁媛的消息,问他是不是喜欢孜孜。孟既明扣住手机没理,很快又收到一条,跟丁媛说话的频率一样快,也确实是发的语音。 转成文字一看:【当我没问,你肯定不喜欢,要是喜欢用得着等到现在?孙子我都能抱俩了。算了算了,妈妈不管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孟既明敲了一句回复:【您怎么不问问梁善是不是喜欢您儿子?】 丁媛回了个问号,又回了个笑死我了的表情。 【这还用问?女孩子要是喜欢你,眼神是藏不住的,我又不是个瞎子。她喜欢你大哥都比喜欢你多!】 手机啪的丢到桌上,滑出去掉在地上。 梁善吓了一跳,想要去捡,被抓住胳膊。 孟既明看着她,问:「梁善,你喜欢我大哥么?」 「哪种喜欢?」 「女人对男人那种。」 「不喜欢。」 他又问:「我呢?」 「不喜欢。」 孟既明松开手,哼了一声:「那就好。」 梁善莫名其妙,看了眼地上的手机,没去捡,把热汤倒进碗里。 他看着她小心地拨着什么,忍了忍问:「吃什么?」 「鸡汤。」 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已经去过油了。」梁善把碗里的汤给他看,清清亮亮的。 孟既明不喜欢汤里的油,一丁点油星都不行,挑剔得很。看清楚了,勉强地说:「扶我起来。」 梁善把床头调好,又塞了枕头,见他右手输着液,便盛了小半勺送到嘴边。 她还记着上次他发烧时闹的别扭,喂起来费劲,特意按他上次的要求做,结果还是被说了一句。 「烫。」 梁善换了个勺子试了温度,有一点点热,算不得烫。 她的无奈和无语,他看在眼里,那句你吹一吹就没说。 当年他住院的时候,十几岁的梁善不是这样,怕他被烫到会小心翼翼地吹凉,也不会特意换个勺子尝试温度。现在,男女之间所有的亲密事他们俩都做过了,反而知道避讳了。 就挺他妈的,离谱。 孟既明把碗端过来,一口气喝掉,洒了些出来在身上也浑然不在意似的,说要睡 觉。 梁善问他要不要换件上衣,平时特别爱干净的一个人。 床头就那么立着,他闭着眼睛不应,好半天突然掀开眼皮,发现梁善还站在床边,拿着件干净的病号服,才不耐烦地让她给换上。 身上那一件脱到右手褪不下来,梁善琢磨着把药液从袖子里穿过去,孟既明呵了一声,要笑不笑地说:「剪开。」 一下就解决了,就是再穿上去也费劲。 被子搭在腰间,房间里的温度刚好,打着赤膊也不觉冷。他看着她,看她琢磨着怎么把衣服给穿上身。 孟既明靠坐着都觉得累了,「就这样吧,不穿了。」 梁善挺不好意思,觉得折腾他了,准备把床头调整回去。突然定住,在他身上来回地看,不确定地问:「二少爷,你的刀口呢?」 她确实不知道这一刀划在哪里,前身没有,总不能把他推起来去看后背。 他突然板起脸来,把近前的后脑勺一扣,抓住她一只手就往被子里伸,「问这么多,你自己摸摸。」 梁善的手一抽,就看见药液管乱晃,攥着拳头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怎么?我身上你哪没见过,还是没有摸过,几天没见倒还不好意思了?」 他说的有道理,梁善也劝自己,红了脸没再较劲。孟既明也没再逗她,手一松由她去。 太阳最大的时候,一夜没睡的人终于得以休息,两人先后睁开眼睛,天色已然全黑。 一声「梁善」,打破宁静。 「梁善。」他又叫她,「我要去卫生间。」 梁善从沙发上翻起来就往门口走,边走边说:「我去叫护工来——」印象中,孟既明那年刚做完手术的时候下床困难,都是护工帮他在病床上解决的。 他把她叫回来,伸出手去,「我自己去。」 这份固执,梁善是熟悉的,庆幸点滴已经输完了。把人扶进卫生间,站又站不稳,孟既明让她到自己身后去扶着。 手松开的一瞬间,人就晃了一下,她连忙从背后撑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男人身上凉丝丝的清爽,梁善只觉得脸上烧得热,脸贴着光裸的后背闭上眼,恨不能把耳朵也给关上。 这算不得多尴尬的事,梁善想,病人面前分什么男女呢。可是,孟既明总能让她认知到,她是女人,他是男人,他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 就像现在,男人站不稳,压得梁善倒退了两步靠在墙上,孟既明撞过去,胸口结结实实地贴到她的脸上。 他喘着气,强撑似的,「等会,缓一下。」 话说得软,带着点委屈。 梁善仰头看他。 他低下头来,两张脸就离得特别近,呼吸吹拂。 「要不,你亲我一下,亲一下我就能好点,就能自己走回去。」 第47章 孜孜 梁善没想到,站都站不住了还能闹她。 推又推不开,只能试着劝:「我去叫护工来扶你回去。」 她特地找了个男护工,就怕女性力气小,撑不住孟既明的体格,个子高又有点壮,一般女人真是弄不动他。他这样全副力量压下来,梁善就弄不动。 「梁善,我是为了谁受的伤?」 「谁?」她也好奇,他到底为什么打架。 孟既明不想再和她说话了,多说一个字,都能把自己给气死。 突然就挺想骂人的。 确实该叫她去学学那些女人,好好学学怎么善解人意,又该怎么讨男人的欢心。 梁善被压得喘不上气,脸都有点红了,实在忍不住推了推,被他抓住手腕提到头顶上方。 「二……」 孟既明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像她接受他的一切都是被逼迫的,直接堵回到她嘴里。 从重到轻,只因为她嘤了一声。 他收了力道和牙齿,只用唇舌,细密,轻柔地吻她。 相比上床,梁善其实更喜欢和他接吻。 上大学那会她就听别的女同学说过,那样的一张嘴天生就是用来接吻的。梁善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只是觉得好看。 孟既明从小就长得特别好看,五官单独拆出来哪一部分都能让人夸的那种好看,嘴唇尤其是。 至于和他接吻这件事,梁善做梦都没想过。孟既明这种少爷和谁接吻也不可能和她。 直到被他吻过,她傻愣愣地看着那张嘴,才晕乎乎地想起这一句来,惊觉原来是真的。 原来男人的唇也会这样泛着光泽的殷红,还特别柔软。她竟然联想到了性感和诱人这样的词来,放在孟既明身上一点都不违和。 孟既明特别会接吻。心性挺急的一个男人,好像唯独对接吻这件事,耐性十足。 吻着吻着热烈起来,渐渐吻到了别处。 「我们还没试过,在医院。」 梁善努力维持清醒。 「二少爷……」她摇头,快哭了。 他托住她的脸,「这就要哭了?还没碰你呢。」 她的脸更红了。 「在这?」他问,像是征询她的意见。 她摇头,哪里都没想。 「嗯,我也不想在这。」 梁善哪怕被吻昏了头,也觉得他疯了,靠她才能勉强站稳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她的眼神太明显了,就觉得他不行。 孟既明拢着她往外走,半趴在她的背上,吻着耳朵柔声哄道:「孜孜也想试试。我伤着,没力气欺负你,这次换你来欺负我。来,我们孜孜可以的。」 梁善不是第一次被他哄了,哄得她把门锁上,把帘子挂好…… 末了,他问她:「舒服么?」 梁善舒服,而且累,要不是他把床头给调起来,她能趴靠在他身上,她自己根本就坐不住。 梁善没应他,孟既明没再追问。他抚着她的背,她就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第二天两人挤在一张病床上醒来,才觉荒唐。 梁善怕压到他的伤口,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昨晚没有开灯,又在床边围着帘子,她是一点都没注意到,只听见他闷哼着喘得厉害,却没有说疼,反倒是她委屈地叫了两声疼。 孟既明说没事,翻身时哼了一声,害得她紧张起来。 贴合抱住,才明白是他晨起的反应。男人的眼神比昨晚还直接,握着她的手就要往下,梁善连 忙下了床躲到帘子外面去。 男人的笑声回响在里面,叫了她一声:「孜孜。」 平日里他总是梁善长梁善短的,叫她做这个或者做那个,偶尔几次孜孜都是这种时候,能被他叫出百般变换,特别会勾人。 梁善觉得他还是年轻身体好,就跟当年一样,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出院,刚好长假休完了回去工作。 孟既明得了逞就没再闹她,吃饭喝水打点滴样样都配合,也没再在病房里做出格的事,只是偶尔把她拉过去亲亲抱抱,再把人给放开。 出院那天,丁媛过来看望他,见梁善也在便提了一句:「孜孜,周末到家里来一趟,上次和你说过的朋友的儿子来安城了,已经说好了来家里吃饭。到时候,你们两个见一面。」 梁善差点把这事忘了,经她一提想起来,此时再推脱又显得不那么合适,只得应了声好。 她总觉得孟既明在看她,悄眼看过去,又没有。 他就只是坐在床上,半仰着头靠在那里,指尖在床铺上轻轻地敲。就像那天晩上,他的手就这样放在她的腿上,也是这样半搭着,轻轻地敲着,然后捏握住她。 丁媛让司机把孟既明送回家,跟着上楼转了一圈,感叹地说:「你家还挺干净整洁的,妈妈还是第一次来,孜孜打理得真好。」 转头又跟梁善说道:「上次我听顾惠说你搬出去了,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孟既明听着两人说话,缓缓走到沙发边,撑着扶手坐下去,点了支烟。 没再去看她们。 直到两人出了门,将烟摁在烟缸里。 是挺干净整洁的,就像是没有人住一样。 孟既明打开梁善的房门,看到那只行李箱,拍了张照片发给她。 问她:【不要了?】 梁善:【要】 孟既明:【过来取。】 孟既明:【我等你。】 许久,梁善回复:【暂放一天可以么?】 孟既明:【住哪?给你送过去。】 梁善:【去你家】 孟既明把电话打过去,梁善挂断。 再打,又挂断。 隔了好一会,梁善发了条消息过来:【二少爷,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晚点好么】 孟既明:【去我家做什么?】 梁善:【丁姨朋友的儿子来了】 点烟的手顿了一下,发了条语音过去。 【梁善,你有本事就趁这次机会把自己给嫁出去,从我家里滚出去。】 第48章 缘分 除了那次喝多了,梁善没想过嫁人,哪个男人都没想过,他这样说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可是孟既明什么时候和她讲过道理呢。 丁媛见她愣神,问怎么了,梁善收起手机说是工作的事,她便不再问,只念叨了句:「你给既景做秘书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忙呢。」 梁善笑着解释:「那时是个实习生,很多工作是不会交给我的。」 孟家兄弟俩天差地别,倒不是说谁好谁坏,就是心性完全不一样的两极,没法拿出来做比较,也没有比较的必要。 丁媛对自己两个儿子还是了解的,在自己嘴里再不好那是作为母亲的私心不满,和别人家的儿子比起来肯定是最好的。 说起来就很骄傲:「既明呀就是任性,和他大哥不一样。你妈妈就不喜欢他,打小就不喜欢,总拿他和既景比。这怎么能比呢,虽然是兄弟俩可是性情完全不一样,哪有什么好和坏的。我也知道是我惯的,所以你看,现在他长大了就会气我。」 梁善仍是笑着。她妈说可以,甚至能当着孟家太太的面说人家的儿子不好,那是顾惠作为家庭教师的职责,还有她们俩的关系摆在那里,但是梁善不能说。 孟既明于她,关上门是雇主,打开门是上司,哪一种身份都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丁媛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经过商业街的时候特地叫司机停一下,带梁善去买衣服。 梁善从小穿得就漂亮,大部分都是丁媛给打扮的,她总说女孩子就是要当小公主的。小公主哪里是谁都能做的,装扮上也不是,梁善一上学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丁媛挑了身淑女款的衣裙套装给她,粉粉嫩嫩的颜色。 「去试试,你这么年轻,又白净,就得多穿些这样娇嫩鲜亮的,老气横秋的多难看,难道是孟既明喜欢?规定你这么穿的?」 梁善躲进去试了,挺好看,就是贵。她做一个月的秘书,不吃不喝买不起这一套。 丁媛又挑了几件,都是应季的秋装,一骨脑的打包结账,连试都没再让她试,只说提前感受一下养女儿的快乐。 梁善不好意思,勉为其难地收下表示感谢。 其实和丁媛相处是有些压力的,太过热情的人都会让梁善有压力,她有时候甚至会想孟既明偶尔的热情可能是随了母亲,她就招架不住。 到家的时候,客人已经在等。 孟既景陪着,两个人在说话。 梁善看见个背影,端正地坐在那里,是个挺好看的背影。肩很宽,背很直,短发很利落,个子很高的样子,穿着件一看就是定制的西装,就像孟家兄弟日常穿的那些。 果然,是个家里不要太好的男人。 只是个背影,看起来就是条件很好的样子。 这种男人是不需要相亲的。 梁善暗自吁了口气,什么压力都没有了。不需要相亲的男人仍是来了,应该就是给自己的母亲和丁媛一个面子,体面地来一趟走个过场。 「石玉?」 丁媛轻快地唤了一声。 梁善登时愣在原地。 男人起身,与丁媛打着招呼:「媛姨,好久不见,母亲让我代她向您问好。」 半侧着的那张面孔还有眼角的微笑,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石玉。梁善知道他家里的条件一定很好,却没想过有这种巧合。 丁媛把梁善叫过去,为彼此做介绍,两人就像第一次见面,客气地问好。 也许因为是石玉,气氛才是轻松愉快的吧,梁善觉得。 丁媛和石玉说话,聊起石玉的母亲,还有家乡龙潜,问他有没有去过母亲的家乡。 石玉回说:「前些日子过去看了看,才从那里回来。」 丁媛诧异,看向梁善说道:「这么巧,我们家梁善也才去过,说是很好,还给我讲了很多龙潜的故事,我听了都想去看看。」 「是嘛。」石玉声线偏低,这样说时拖了长音,眼中带笑也向梁善看去。 梁善忙低下头,心虚,那些故事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她只是转述,讲得也并不好,失了许多生动的妙处。 坐陪的孟既景突然出声:「你们俩认识。」 像问询,又像是十足的确认。 就突然安静了那么一瞬。 「见过。」 两人异口同声。 丁媛直笑,问:「这么有缘?是在哪里见的?」 石玉:「安城。」 梁善:「龙潜。」 这回说的不一样,一南和一北,差太远了。 梁善的脸有点热,觉得自己太实在了,连句谎话都不会说。石玉就很坦然,回答也是很绅士的为她考虑过的周全。 丁媛不在意这些,打量间只觉得这事有戏。多好的男人呀,配懂事乖巧的梁善特别合适,尤其两人之前就见过不止一次,更多了些奇妙的缘分在里面。 丁媛见过太多富家子弟,大多拿女人当作陪衬,即使是门当户对的组合也未见给对方多大的善意和关照。石玉这点小细节在她看来就挺微妙,至少是个会为女孩子考虑的男人。 时间还早,她便想着是否让两个人出去自己吃晚餐。 原本计划的见面是在周末,谁成想石玉临时打来电话,说是人在安城要到府上拜访,打乱了她的计划。现在只觉,计划不如变化,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么想,她便说了,半点圈子都没绕地直说。 石玉没意见,梁善也没有,总比在孟家被丁媛看着强,那份期盼太过溢于言表,梁善实在尴尬。 丁媛让阿姨把新买的衣服给梁善拿出来,说是让她直接带回去。 石玉接过来,顺带道别:「那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望您。有机会,也欢迎您到上京来作客,母亲很惦念您。」 「好,我一定去,我们还说好了要再出国去玩,倒是可以约着先去一趟龙潜。」. 「那母亲肯定会高兴的,要是成行,还要麻烦媛姨提前知会我一声。」 丁媛笑问:「你也去么?」 石玉点头,「时间安排好,就陪母亲一道去。」 丁媛说好,把两人送出门去,看着梁善坐上石玉的车,啧啧感叹:「别人家的儿子。」 直到车子开出了视线,丁媛问站在身旁的儿子:「你觉得怎么样?」 孟既景笑了一声,回身往屋里去,「别人家的儿子,自然是好的。」 第49章 约会 来自长子的揶揄,可是把丁媛给气到了。 一个两个的都耍着单,倒是会嘲笑别人,哪来的底气。 所以孟既明过来的时候,丁媛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直接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楼下都能听见关门的声音。 孟既明不明所以,倒是挺高兴地笑起来:「妈这是怎么了?被客人给气到了?晚饭都不准备吃了?」 孟既景没笑,端坐在沙发上眼都没抬,摆弄着手里的茶,「你想多了。」 「什么意思?」 「可能是快乐得已经饱了吧,毕竟头一回做媒就这么成功。」 孟既明一怔,问:「人呢?」 「走了。」 孟既明没吭声,这事就不太对劲。以丁媛的待客之道,又是这么成功的见面,绝对会留人在家里吃晚餐的。 见他不语,孟既景在他面前放了一盅茶,又搭了一句:「石玉带着梁善一起走的,两个人出去吃。」 「谁?」 「石玉。」 孟既明没听错,就是石玉。 他妈头回做媒,就给梁善找了个顶配。家里不要太好?也忒含蓄了,那简直是太好了! 最搞笑的是,石玉还真的看上梁善了。 孟既明压根不信,在上京都能呼风唤雨的石公子能看得上梁善这种安城小家犬,上得了他们石家的台面么? 梁善这种傻妞,连石玉扔在路边的那台超跑都不如,明摆着他就是在拿她开涮。 孟既景悠然地喝着茶,把对面那杯凉了的倒掉,又换上新茶,漫不经心地说:「他们俩之前就认识。」 孟既明嗯了一声:「见过一回,梁善追尾了石玉的车。」 就那么一面,说了几句废话,算什么认识。 孟既景摇了摇头,「在龙潜也见过,看起来挺熟的。」 「龙潜?」 孟既景的眼中带了丝笑,「梁善亲口说的,倒是石玉没提他们俩在龙潜的事。有点意思。」 还真是他妈的艳遇了。 孟既明对梁善刮目相看。 怪不得发朋友圈炫耀,还敢顶他的嘴,死活不肯回来,搁在平时能把年假换成钱,她眼睛都能笑弯了。 人腾地站起来。 「去哪?」孟既景问。 「回家。」 「你也不吃晚饭了?」 孟既明呵的一声:「吃啊,走,我请你出去吃。」 孟既景慢悠悠地站起身,理了理没什么褶皱的衣服,「也行。」 一个没说吃什么,另一个也没问,两人坐在车上。 好半天,车才从孟家的大门开出去。 孟既景递过去一根烟,开车的人没接,他就自己点上了,抽了一口问:「听说你受伤了?」 孟既明嗤笑:「听谁说的?造这种不靠谱的谣。为了那种人,我还能受伤?***的白混了。」 「那就好,躺在医院的日子,不大好。」 这话一出,兄弟俩谁也没再说话。 孟既景在医院躺过一年。 说什么都不合适。 车在街上晃了好久,最后停在一家大排档。 街边的座位,人很多,很热闹。 两人不说话,随意吃点什么,都像是气氛到了。 就是挺格格不入。 人家穿的是T恤衬衫牛仔裤,或是卫衣加短裤。只有他们俩,一人一身高定的纯手工制西装,吃起路边摊都像是对坐在宴会厅的长条桌两侧。 有直接的 女孩子拿着手机来搭讪,求加好友,有挑哥哥的,也有找弟弟的。 哥儿俩倒是一致,话都没一句,笑笑就是拒绝。 走的时候,孟既景问:「她现在住哪?」 「不知道。」 孟既景拍拍孟既明的胳膊,一边拨电话一边说:「做哥哥的,还是要关心一下的,毕竟这是第一次和男孩子出去约会。」 电话响了一会才接起,喂了一声很轻。 孟既明依稀听见一声「大哥」,勾着唇角开门上车。 梁善,还真是小瞧她了。 在他面前口口声声二少爷,到了他哥那就是大哥。 还整天跟他装模作样地演戏,端着副低人一等的模样。 这女人,可真会。 在石玉面前什么样? 孟既明想不出来,也不想知道。 一根烟抽完了,车门打开又关上,孟既景坐了上来。 这通电话打得就挺长。 孟既明把车开出去,听见身边传来一句:「说是之前租的房子退掉了,暂时还没找到新的,去酒店了。你没帮她安排住的地方?」 没有回复,也没有追问。 车子一路朝着孟家的方向开。 梁善洗完澡,正在和中介的女孩子聊天,询问房子的事,突然弹出一条新信息提示。 孟既明让她下楼。 电话正聊着,她也不认为孟既明知道她住在哪里,就当作没有看到。 又是一条新信息。 孟既明:【你的行李如果不要了,我就丢在酒店门口。】 【要!】 梁善一边和中介的女孩说着「有点事忙,先挂了,有合适的房子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一边慌忙地出了门。 电梯里,是换了身休闲装的石玉,神清气爽。 这一天见到石玉的巧合太多了点,包括又是同住在一家酒店。梁善说了声你好,低下头。 这才发现自己裹着件浴袍就出来了,头发都还湿着。 就挺尴尬的,不光是这个形象面对石玉,还有即将要去面对的孟既明。这个时候再上楼去换又有点刻意,又怕孟既明没了耐性。 电梯停,其他楼层的客人进来。梁善背过身去,对着镜子悄悄地整理领口,石玉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经过前台的时候要了一条浴巾,让她擦擦头发。 一出门,梁善打了个激灵,差点被风吹透。 孟既明的车很显眼地停在酒店门口,看着两个人一道出来。 石玉抽走了她手里的浴巾交给门童,转去一旁抽烟。 梁善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几步路磨蹭了好半天。 车窗降下。 「上车。」 梁善的眉头连带着鼻子皱起,往后退了一小步,弯下身从车窗外看他。 「我的行李……」 夜幕下,拢在浴袍里的曲线逆着光,领口内半明半暗。 依稀能看到锁骨上方被咬破的痂终于掉了,一小块细嫩的淡粉色若隐若现。 孟既明笑了一声,下车,从后备箱把行李箱提出来。 梁善伸手去接,他顿了一下放在地上。 她弯身。 他问:「我来的不是时候?」 第50章 约定 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嘲讽。 梁善攥住拉杆,缓缓抬起头来,摆了张笑脸。 男人的手抬起来,声音很轻。 梁善退后,笑容僵在唇边,把浴袍又拢了拢。 一个眼神,他就明白,说中了。 他的手并没有伸过来,而是把烟咬在嘴上,拢着火苗点燃。 人就原地站着,安静地抽烟,梁善仍是又退了一步。 孟既明把烟调转着递过去,问:「抽么?事后来一口。」 梁善抽的第一口烟,就是孟既明塞在她嘴里的事后来一口,当时就呛着了,眼泪直流。他搂着她笑,笑得特别可恶,说她的眼睛红得像只兔子,缩成一团的时候也像只兔子,任谁也看不出来竟然有条这么长的腿。 她的眼睛渐渐泛起红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低低地笑,恍然般挑眉,「是我打扰了,你该去抽石玉的那一根。」 梁善松了松手指,又攥紧,转动拉杆回身就走。 「怎么?怕我坏了你的好事?」 她回过头去,微笑着说:「二少爷不会的。」 「嗯,不会。」他倾身向前,下巴几乎压到她肩头,「我对别的男人碰过的女人没有兴趣,我嫌脏。」 你才脏,你心里脏。 梁善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向酒店,余光瞥见正在捻熄烟头的石玉,放慢脚步。 不知是配合还是巧合,石玉真的迈开长腿到了她身旁,赶在进门前。 如同在龙潜那晚,电梯里各道了句晚安,各自回到房间。 梁善不了解男人的行为和心理。石玉应该是没看上她,或者说是看不上她的,偏又在人前端了副温和体贴的架式,先是令丁媛误会,现在又是孟既明,石玉肯定看到他了。 想不通。 只盼着孟既明信以为真,说到做到。 梁善不在乎孟既明怎么看自己,也不在乎石玉怎么看,她只想安稳的工作攒点钱,再有一点自己的生活。 好像,她的需求比以前高了,连生活都想苛求了。 甚至连做梦都敢出去玩了。 恢复工作的第一天,就如休假之前。 没有以为的繁忙,甚至连工作量都变少了,有些无所事事的茫然,午餐都是去外面吃的。 公司的对面有一条宽巷,巷子很长,种了两排银杏树,在安城很少见,上京很多。到了月底或十一月初的时候满目金黄,北风吹过,飘落一地。 现在还没有那么冷,穿件薄风衣都觉得热,叶子依然是绿的,固执的悬挂在树枝上,随风摇曳。 梁善咬着三明治,仰头看着。树冠没有很大,遮不住正午的阳光。 刺得睁不开眼,一闭上仿佛就看到学校外面的那条路,走不到尽头似的,可以悠然地走上好几年。偌大的银杏树冠,遮荫挡雨,经年累月的矗立。 孟既明说得对,她喜欢上京。 虽然在上京那些极具年代感的建筑物面前显得她更加渺小,但她就是很喜欢。 安城很好,从小到大早已习惯,又好像只是习惯。离开,也没什么舍不得。 梁善还想去看海,就像昨夜梦里那片海,一望无际,白浪逐沙。 好像人一旦有了欲念,就会愈演愈烈。 真贪心呀,她想。笑了一会,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吃三明治这么开心?」 这声音,有点熟。 梁善咬着三明治抬起眼来,是石玉。 他个子高,背挺得很直,所以在看向她时偏着头。 「我能坐下么?」 「当然。」梁善往旁边挪了挪。 长椅很宽,她仍是挪开,他坐下时也更偏向另一半,隔着段距离。 梁善安静地吃完,发现石玉也是安静地坐着,望着面前的银杏树。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 「上京有很多银杏,到了立冬前后会变成金黄色。」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仿佛天生就这样说话似的,显得温柔又平和。 她说:「嗯,很漂亮。」 弯起的眼睛里带着向往和欣然。 石玉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梁善解释道:「我在上京读的大学。」 「我知道,和孟既明一起。」 呵,他知道呀。 那他应该什么都知道。像他们这样的男人,想知道什么太容易了,不存在秘密。 梁善大方承认:「是的,我们一起去读的大学。我是在他们家长大的,我妈在他们家工作。我不是孟家的养女,只是孟太太对我很好。」 石玉移开视线,又看回那片树叶,「这我倒是不知道。」 「什么?」 「你是孟家养女的事,没人和我提过。」 梁善怔住,她一直以为丁媛是以孟家养女的身份为她介绍了石玉,曾经提过那么一句的,原来并不是。 「石玉。」 把视线叫回来,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反倒是他问了她一句:「你喜欢上京么?」 「喜欢。」 「那在立冬的时候去一趟,我们去看银杏,说不准还会下雪。」 她就笑起来,摇着头说:「听说这两年上京的冬天都不下雪了,反倒是立春之后下过两场。」 石玉也笑,「是,前两年确实是开了春才下的,但是今年的上京这几天已经开始冷了,也许秋天就会有雪。要相信,雪是不会故意偏心的。」 梁善被他说得都有些相信了,不会故意偏心的这份期待真的太美好了。 「好,那我就相信一下。如果真的在秋天下了雪,我就去上京看雪。」 「去北庆吧,那边雪大,我们住的那家酒店去年在那里开了家度假酒店,雪下起来用不了两个小时,能积这么厚。」 他说着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足有二三十厘米的样子。 梁善说好,就去那里看。 快到上班时间,石玉和她一起往公司的方向走,快到楼下的时候,梁善问他:「石玉,你今天找我有事么?」 「你觉得我有什么事?」 这就有点问住她了,该有什么事呢,总不能是要追求她吧。梁善没有这么大的脸,也没这份幻想。 她就开了句玩笑:「石玉,你身边有没有那种还不错的单身的男孩子?」 「还不错的有,单身的很少,基本上都结婚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是。」 第51章 二哥 梁善愣住。 「我还不错,单身。」石玉认真地看着她,直挺挺地站着,忽然眼中染了丝笑意,「可惜年岁有点大了,不是男孩子了,男人可以么?」 手机突然响起来,梁善扫了一眼,连忙说道:「抱歉,上班时间到了。」 说着,就要往大厦跑似的。 石玉抬了抬下巴,「去吧。」 她就跑走了,坐到工位上还在喘。 信箱里躺着封未读的邮件,是孟既明发来的,也是刚才手机响起的推送,让她修改早上做的文件。 这种事,往常不忙的时候会叫她进去,当面交给她。心情好的时候笑话她一句,心情不好的时候讽刺一下,今天不忙,发了封邮件。 梁善修改好了发回去,竟然又没事可做。她甚至想是不是孟既明故意的,又不像,别的秘书也不是很忙的样子,连下午茶都吃上了。 她打开微信,点开节前咨询过的教练,问他是否可以安排上课。 等待回复的时间,置顶的总裁办工作群接连不断涌出信息。 打开一看,明显是点错了对话栏。 发消息的是关铃,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明显还没有发现这个错误。 梁善看了一会,关上。看到的一瞬间,第一个认知这是关于她的八卦,第二个认知就是秘书们还有个小群,没有她。 关铃的文字没有恶意,明显的惊喜和感叹,「有个很帅的男人在追求梁秘书」这一句连发三遍外带叹号,还附了张照片。 照片里的石玉确实很帅,就像关铃说的那样,一看就是个高富帅。 有一点梁善是不认同的,关铃说石玉看她的时候特别温柔,其实他看向一盘单价不超过二十块钱的小菜时也是那个眼神。 隔了一会,梁善听见关铃的哀叹,应该是有人好心地提醒了她这个失误。 可惜,撤不回了。 梁善默默又看了一遍,连他们俩当时的对话都用文字敲出来了,还附了段小视频。 关铃甚至夸张地告诉大家:【请一定点开视频!看一看!听一听!会撩的男人什!么!样!简直苏死啦!我死了!如果我是梁秘书,一定当场答应他,立刻原地结婚!】 梁善没看出石玉哪里撩,反而发现了自己当时有多狼狈,跑走的时候简直是落荒而逃。 在关铃眼里,竟然是害羞。 教练回复了,告诉她今晚就行,还给了她两个可以选择的时间段。 梁善计算着回酒店拿装备再赶过去需要的时间,回复:【那就今晚八点?】 发过去才惊觉她也犯了和关铃相同的错误,竟然发给了孟既明。 对话框里的上一条消息是孟既明片刻前发来的:【魂不守舍?】 她连忙点了撤回,看到他又发了一条过来:【约我?】 紧接着,又是一条:【还是说在约石玉?】 梁善见他还在输入,无奈回复:【都不是。】 孟既明:【原来还有第三个男人,梁秘书行情看涨。】 梁善关掉窗口。 信息又至:【改过的还错,你是手软还是脚软,能不能行?】 梁善连忙打开文件,快速过了一遍,真的有,改完了又发回去,顺便在邮件里回复了个「能」。 孟既明的电话打过来,她立刻调成无声,走到办公区外面才接起来。 耳边传来一句:「进来。」 「孟总——」 「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 「我……在卫生间。」她朝着卫生间走,关铃快速地从她身边跑过去 ,还回头做了个快乐的小鬼脸,甚至攥了个加油的小拳头。 梁善回身走向楼梯间。 关上门,下到转角,才无力地说:「孟总,你昨晚说过,你对我没有兴趣。」 电话那端传出一声笑来,「梁善,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我是那个意思?还是你有那意思?暗示我?」 「石玉满足不了你?」 「也对,他太温柔了,你喜欢强势的,虽然你嘴上不承认。」 梁善挂掉电话。 孟既明肯定看到群里的消息了,才故意这样讥讽她。在他眼里,她什么都不配,现在连给他做通房丫头都嫌脏了,却还是无所顾忌地说着这样的荤话。 她坐下来,摸了摸,她的烟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平时没有烟瘾,偶尔想抽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一盒烟丢在脚边。 孟既明点了一根,隔了两阶坐下,把打火机也丢了过去。 梁善没捡,脸埋在腿上。 「怎么?想等着一会再抽?」 她突然站起来,回身往上走,被他握住腕子跌坐回去。 「孟——」 孟既明把烟塞在她嘴里,扯着领带。 梁善把烟扔到地上,又站起来,「孟总,你说过——」 「我说什么了?」 他仰起头,懒洋洋地打断她的话,看她的样子仍像俯视。 「你说,你对别的男人碰过的女人没有兴趣,你嫌脏。」 「记得还挺清楚。」 他推着她到平地的转角,瞅了一眼她脚上的高跟鞋,「这里安全一点儿,高度也合适。」 梁善的背抵着墙壁,不敢置信地看向高处的各个角落。 「放心,没有摄像头。」男人扯掉领带,往她的眼睛蒙上去,一边打着结一边说:「不会有人看见。」 梁善用手去扯,被他咬了一口,提着腕子翻过身去。 「孜孜,你乖一点,我只有一条领带,眼睛还是手,你自己选,我都可以。」 「二少爷……」 孟既明低下头,把耳朵凑在她唇边,刚好吻在锁骨,上扬着嗯了一声,问:「怎么?」 她想说不要,可是他不会听她的,从来都不会。 果然,裙子提起,又听见他说:「补偿你昨晚独守空房,温柔的还是强硬的,让你自己选,我都可以。」 她别开脸,他追到耳边,特别轻地说:「害羞?这样,你叫我一声,你要是叫二少爷,我就按着我的喜好来,要是叫二哥,就按你喜欢的来。」 梁善咬着嘴唇。窗口的阳光透过领带的纹理,眼睛像是蒙了层红黑色的光。 看不见,听觉就异常清晰,她甚至能听见半层楼上高跟鞋走过来又走过去的声音。 渐渐,她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紧咬着的唇间带了丝甜腥的血味。 忍不住的时候,终于叫出一声。 「二哥。」 第52章 秘书 难得的,孟既明说话算话,奖励似的特别有耐心。 最后还夸了她一句:「这样多好,喜欢什么自己选,你情我愿都舒服。」 梁善不想理他,也不想看他,领带一揪下来,没等适应光线,放大的面孔凑在眼前,吻花了她的唇膏。 手上也没闲着,接个吻的工夫领带系到了她的脖子上,还咬着她的嘴叹了声:「都让你给弄皱了,送你了,做个纪念。」 梁善忍着没去扯,小声地说:「孟总不怕我这样戴着进去……」 柔软的声音比平时添了丝娇媚,眼神也是,像是嗔怪。 他的唇上沾了她的唇膏,指腹随手抹过,无所谓地笑笑:「我没有你那么怕。」 从地上的烟盒里拿了根烟出来,点燃,靠墙立在她身旁,没再问她抽不抽。安静地抽完烟,拉住她的手往台阶上走。 梁善轻轻地抽出去,问他:「孟总,你能不能帮我拿下口红?」 他挑起眉来,似笑非笑反问:「现在我去你的包里翻口红?合适么?」 确实不合适。 「不如这样,我送你领带,你送我口红,就放在我抽屉里,随时都能帮你拿。」. 梁善低下头,没应。 孟既明就回去了,敞着衬衫领口,依然是衣装得体的孟总。 烟盒还在地上,打火机也在。 梁善抽了根烟,又在楼道里缓了一会,摘掉领带卷成小小的一卷。去洗手间扔掉之前,还特地用纸巾给包好了。丢进垃圾桶的那一瞬间,恍惚觉得,用过的姨妈巾也是这样扔掉的。 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 仔细地擦干净唇边糊掉的唇膏,呼了口长气,幸好刚才咬得狠,看上去还是红的,就是有点肿。 教练的信息堆了好几条,问她有没有选好时间,还给她分享了地址和手机号。 梁善不觉得自己还有力气去健身,把时间定在了明天晚上。 下班的时候,关铃在微信上敲她,先是表达了歉意,说不是故意在工作群里说她的闲话,又问能不能请她吃饭当作赔罪。 关铃大梁善两岁,却被家里娇养得像个小女孩,说话都带着撒娇的意味,尤其是最后那一句:「那位石玉先生真好,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温柔多情的男人了,竟然还会推销自己。」 她清了下嗓子,学道:「已经不是男孩子了,男人可以么?哎呀,我的心都要化掉了,怎么能这么可爱呢,明明是个大男人呀。梁秘书,你一定要快点答应他,我很期待你们俩在一起,特别配。」 梁善哭笑不得,哪配?哪都不配。 被关铃从工位上拉起来的时候,梁善发现她和孟既明有一点很像,就是他们说过的话不需要你回复,全都当作你答应了。 共进晚餐的不止是她和关铃,还有另外三名秘书。 梁善就想到了她们四个的小群。她倒不是觉得尴尬,只是确实不知道说什么,而且坐在外面有点凉。 正想着,她就被拉进了那个小群,四个女孩子都低着头,噼里啪啦地敲着欢迎语,还给她发了红包。 短暂热闹了一下,徐俏敲着大排档的桌子,神神秘秘地说:「知道为什么选在这里吗?」 自问自答:「你们猜,昨天晚上我在这里看到谁了?」 关铃特别给面子,「谁?」 「孟总。」 「啊?」关铃摆着手说:「不可能,孟总怎么可能在这里吃大排档,想想都违和。难道穿着他那身十几万的西装,坐在这种几块钱一个的塑料凳子上?」 徐俏嗯哼一声,边说边发了张照片到群里:「对呀,而 且是俩……孟总。不许外传哈,我特意拍了给你们看的,今天差点跟着铃铃发到大群里去,吓死我了。」 看清了偷拍的照片,几个女孩子纷纷发出感叹。 这是个什么日子呀,两位孟总西装革履地坐在大排档,吃得惯么? 她们才不关心他们是不是吃得习惯,她们关心的是兄弟俩哪个更帅一点,或者说同框的时候哪个更吸睛一点。昨天晚上来找他们俩加好友的女孩,到底是看中哥哥的多还是瞧上弟弟的多,讨论了好半天也没个结论。 最后,四位秘书齐齐看向始终没有出声的梁善,问她:「梁秘书,你说,哥哥和弟弟谁更吸引人?」 这怎么说…… 梁善拒绝回答,抿着唇不说话。她在想的其实是昨天晚上,原来孟家兄弟是在一起的,所以孟既景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孟既明就在旁边? 难怪他会到酒店来找她。 也难怪,下午的时候非要让她叫他二哥,大有一种她要是不叫就弄死她的劲头。 梁善长长叹了口气,见四人仍是紧盯着她,幽幽地说:「真的……好难选哦。」 关铃哈哈大笑:「那你就不要选呀,选石玉嘛!石玉真的是满足了我对高富帅的一切想象,温柔,多金,又多情,那双眼睛简直绝了,真的不比两位孟总差。」 徐俏嘘了两声,还是那副神秘的模样,压着声音说:「你们知道石玉是谁么?」 「谁?」关铃问的时候也不自觉放低了声量。 「据说……是从上京来的,家里很厉害的。」 「有多厉害?」 「不可说。说了你们也不懂。」 女孩子们就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哪有那么多的纠结,随心所欲在工作之余拿男人当作话题,说说笑笑,多开心呀。 梁善挺羡慕她们,虽然没什么说话的机会,也并不想说,坐在一起仍觉得放松。 这才是普通女孩子的生活吧,她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桌面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新的朋友申请认证。 是石玉。 关铃这次没有叫,眼巴巴地看着梁善,仿佛在说:快呀,通过啊! 梁善点了通过,随手放下。 几人都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什么灭绝生物。 「梁秘书,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男朋友了。」 「你明明可以玩弄广大男性同胞的。」 「加了好友为什么不说话呢?石玉呀!他中午撩了你,到了晚上,你给撩回去呀!」 「我知道了,梁秘书是凭实力单身的!」 梁善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玩笑,请教着说:「那我该说点什么?」 第53章 姐姐 现实中的女孩子们远比网络上更能聊,也更放得开。 太热情了。 梁善被拉着拍了张合影,几人宣布立地成团孟氏五美,眼看着大家发了朋友圈,又在她们半渴求半要求的眼神下咬牙也发了一张。 太羞耻了。 梁善算是能喝的,和她们一比,快要趴桌了。 她好奇,放着这么能喝的四个人,孟既明总带她去酒桌饭局做什么?关铃她们四个随便哪个都是招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常胜女将军,这总那总的什么总都得被她们给喝趴窝。 她就给孟既明发了条消息,特别真挚恳切:【孟总,下次你再去喝酒的时候,带关铃她们去好不好?】 「不对不对,撤回,重新来。」关铃直接抢过手机,迅速点了撤回。 几个人又认认真真地教了梁善一遍,这一句要怎么说才能更撩,哪个音重、哪个音轻,哪个字要拖得久一些,哪个字要夹着点才更有效果。 梁善头都大了,被她们摁着脑袋又发了一遍。 教的人勉强满意,鼓着掌又喝了一轮。 孟既明点开,听了一遍,又一遍,确实和前面删掉的那一条不一样,嗲声嗲气的,还有点奶,就有点像梁善上小学时说话的腔调。 点了根烟,看着那一桌,喝得都有点多了,完全不是平时在公司时的模样,直接上手抓了个经过的男孩子坐在凳子上,让梁善练习。 孟既明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隔着车窗看得不算真切。 男孩倒是坐在那里没有动,直到结账散场各回各家,一路跟在梁善后面。 梁善已经走得不是很直了,脚底绊了一下,男孩用手扶了一把。梁善歪着脑袋看他,推开,从包里摸出烟来点上,脱掉高跟鞋坐在马路边。 男孩站在她身后,过了一会坐到她身旁。 「姐姐。」 「嗯?」 「你有男朋友么?」 「有。」 男孩哦了一声,又问:「姐姐的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梁善眨着眼睛,望着天,突然朝他靠近,问道:「你是做什么的?你想做我男朋友?」 「嗯,我喜欢姐姐。我是个学生,明年就大学毕业了。」 「错,你是想和我睡觉,别说得那么纯情。」 男孩脸都红了,「她们说你单身。」 「你怎么这么好骗呀。」梁善直摇头,「人家说什么你都信,我说我有男朋友你不信。」 她这样说的时候,仍是嗲着声,眼角泛着红直勾勾地看人。 男孩朝她凑近了些,「那姐姐的男朋友到底是做什么的?」 梁善脑袋嗡的一声,撑着地想站起来,被他给拉了回去。 就有点生气,把烟头往地上一摁,扯着他的衣领子说:「听好,姐姐的男朋友又高又帅又有钱,活儿还特别好。喏。」 她说着把领口往下拉,指着锁骨和胸口上方的红印子,更大声地说:「小奶狗,看到没,姐姐今天才和他睡过,就在——」 路边不远处停的车突然启动,停在两人面前。 梁善吓得缩回脚,瞪过去。 车窗是开着的,能看到里面开车的人,不大高兴似的,可是眼睛又笑着。 梁善蹬了脚车门,把高跟鞋从车窗里丢进去,拍着男孩的胸口说:「姐姐的男朋友来接姐姐了,再见。」 临上车前还隔空MUA了一下。 梁善侧身偎在副驾,半闭着眼睛,懒懒地问:「怎么不开车呢?」 孟既明瞥了她一眼,又捎带着看了眼车窗外的那双 眼睛,固执得还没走。 车窗缓缓升起。 「男朋友?」 梁善哎呀一声,把脸埋在椅背。 「又高又帅又有钱,活儿还特别好?」 埋着的脸露出一双眼睛来,食指压在他嘴上。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不知羞。」说完,还在他唇上摸了摸,又按了按。 「咱俩到底谁不知羞。」 他一张嘴,她的手指头伸进去,被咬了一下仍是笑着。 嗔怪地说:「现在,知道这样不舒服了吧。」 孟既明没觉得不舒服,正相反,感觉挺好。 梁善的手收不回来,抓着他的胳膊爬过去,裙子窄分不开腿,别扭地往上提,坐在他腿上。 揪着半敞的领子翻来覆去地找着什么,问:「你的领带呢?」 孟既明后仰着看她,眉头一动,「你想做什么?」 「把你捆起来。」 就挺凶的,奶凶奶凶的。 梁善跪坐着直起身,脑袋咚的一声撞在车顶,固执地维持着这个姿势,俯视着他。 他乐出声,扶着挺起的腰,往下拉了拉裙摆,问:「然后呢?」 她突然把他的头抱进怀里,弯着脖子在他耳边笑,「要你哭着叫我姐姐。」 「行。」 孟既明把她放回到副驾位,系着安全带说:「别闹,我们去找领带。」 梁善很乖,眼巴巴地望着他,指尖捏着手肘的袖子。 车停在商场地库,孟既明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挑领带,梁善勾着高跟鞋穿到脚上,摇晃着下了车。 还是那家店,还是那个柜姐,可惜梁善认不出来了,靠在男人身上随手指了几条,付账。 又靠着他进了酒店的电梯,刷卡进了房间。 一进门,就把人推在门板上,勾着脖子亲了上去。 孟既明几次想变被动为主动,都被她给摁住。 喝醉了的梁善出奇的固执,「听话,现在没让你动。」 「什么时候能动?」 「你说呢?」 这是挑衅。 男人扶稳她往身上按去,「你要我的时候。」 「乖。」 一路从门口吻到床,梁善把人压在下面。 孟既明第一次见她喝醉,比上次的药可带劲多了。 他提醒她有领带,问她要不要用,她愣了好一会,指挥着他拿过来。几条比对着选了半天,在他脖子上系了一条,又在手腕分别系了两个蝴蝶结。 孟既明抱着她笑,梁善不高兴,又拿了一条蒙在眼睛上,仔细系好。 伏在他的胸膛上拍了拍,「让你笑,这下看不见了吧。孟既明,你也有今天,今天你要是不哭,就打到你哭。」 孟既明顺着她嗯了一声,然后用行动告诉她,男人不会哭,女人才会。 绑在手上的领带没什么作用,不知何时换到了梁善手上,比她绑得有用多了,她就挣不开。 梁善哭着问他:「孟既明,你是怎么自己解开的?」 「你猜。」 第54章 领带 梁善醒的时候,酒也醒了。 看见床上的孟既明,彻底清醒。 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脖子上松垮系着条领带就很诡异。 孟既明还在睡,梁善就看了一会。 是好看,身材也好。 就是身上好几处吻痕,还有牙印,被指甲挠出来的细长血印子。 梁善觉得,他颈侧的那一块应该是衣领遮不住的,太靠近耳后了。 孟既明翻身,床垫跟着浮动。梁善蹭地跳下去差点摔在地上,扯过浴巾裹在身上,连忙躲进浴室。 冲洗完头发睁开眼,对上男人的视线,梁善像被定住。她自己一个人住,都没在意过间隔是块玻璃,就这么在他的面前洗着澡。 自欺欺人地蹲下,就看不见了。 不一会,男人的腿出现在眼前,她简直想把地砖刨开钻进去。 禽兽。 梁善的脑子里登时出现这两个字。 她是醉成了什么样,能把他给咬成这样,刚才盖着被子没发现。 他站在门口,她出不去,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腿疼,起不来?」 腿疼是真的,更是不想起来。qs 孟既明进去把门关上,打开花洒把她身上的泡沫冲干净,他自己洗头发的时候又把梁善身上溅了泡沫。把人拉起来,重新洗了一次。 梁善低着头,发现他那里抬了头,下意识用手去推他,反而被拉过去抱住。 这男人对浴室有种莫名的偏爱,她有点怕。 他冲着她的发尾,慢悠悠地说:「放心,不害你。」 梁善嗯了一声,仍是警惕着。 他忽然凑到她耳边,「因为昨晚在这。。。。」 梁善觉得他才是禽兽,她都醉得不醒人事了,他还不肯放过她。 孟既明看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关了花洒从外面扯了条浴巾,连胳膊一起包裹住她。虚指着外面的几个地方说:「这里,那里,还有那里,你能想到的地方都有过了。」 被热水熏蒸过的脸更红了。 梁善没眼看。 孟既明抱起她,边走边说:「是你主动的,不许我反抗,还逼着我管你叫姐姐。」 难以置信。 但他又说了一句,她就信了。 「你还说,你更喜欢和我接吻。」 梁善小小声地哦,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对不起。」 「没事。」孟既明把她放到床上,撑着床垫倾身说道:「你给我买了四条领带,我就当是被你给嫖了一夜,扯平了。」 梁善怔住。 这才是重要的事呀,她什么时候给他买了四条领带? 就刚才睡觉时他脖子上系的那条么? 眼睛一转就看到了桌子上的袋子,可真贵! 睡了孟既明一夜,竟然花了她一万块钱,这也忒贵了吧。 「外面……外面找个男人,多少钱?」 孟既明眉一挑,问她:「我这种的?」 梁善连忙摇头,「普通,普通一点的就行。」 「不知道,我没睡过男人。」 「女人呢?」 他拿了条浴巾擦干自己,嫌弃地穿起昨晚那件衬衫,系着扣子嗤笑:「梁善,你在跟我要钱么?」 当然不是……但是梁善不敢再提了,趁他背过身穿衣服的空档,也找了身衣服穿上。 出门前,孟既明让她把行李箱收好。 梁善不解。 他坐在尚算干净的 床尾,一副静待的姿态。 「你这里我住不惯。」 嗯,房间太小,二少爷嫌弃,二少爷得住到顶楼去。 「我——」没想邀请你再来住。 梁善及时收声,看了眼他的脸色,没争。 房间换到了顶楼,行李上去了,人跟着孟既明去了公司。 衬衫是昨天穿过的,西装也是,只有领带是新的,就是他夜里戴着的那一条。只有这一条勉强能用,其余三条已经皱得没法要了,直接被扔进了垃圾桶。 梁善心疼,扔的是钱,是她的钱。 他作势要捡,问她:「下次接着用?」 她就哑了,一个字也接不住。 也许,这就是她扔了他一条领带的报应吧。报应来得有点快,还有点贵。 茶水间冲咖啡的时候,关铃猫似的钻进来,眼睛里闪着八卦的星光,问她:「昨晚石玉回你了么?」 「什么?」 「你发给他的消息呀,难道他没回?」 梁善压根不记得这些,更不记得自己给石玉发过什么。 关铃一脸我懂的表情,「下次不让你喝那么多酒了。」话题忽的一转,眼里的星星更多了几颗,问:「你看到孟总没有?他竟然穿着昨天的衣服,肯定没有回家,这在过去的两年里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而且!而且你看到没有,他耳朵后面有个吻痕。」 梁善恹恹地摇头,「没看到。」 关铃见她冲好了咖啡,推着她往外去,「现在,现在去看,趁着送咖啡。」 关铃推走了梁善,就在秘书的五美小群里叽喳起来,直呼着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把她们英俊潇洒的小孟总给睡了,也不知道滋味好不好。 秘书们还没到上班时间,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闲聊,个顶个的嗨。 这个说:【那还用问,肯定好啊,小孟总身材那么好,又年轻,体力绝对在线!】 那个说:【这姐妹可够猛的,敢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留下痕迹,这是在对小孟总宣示***啊。】 另个立刻接:【关键在于小孟总竟然让她宣!示!主!权!】 还有人间清醒:【看见没有?今天打的领带可是新的!】 关铃突然冒出一句:【女朋友送的?竟然用一条领带就把小孟总给睡了!】 是四条……梁善心疼。后悔进了这个群,想退群又不合适,装死也不行,会有人不停地戳你让你表态。她不知道怎么说,只得装傻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徐俏立刻叫停,发了个笑哭的表情说:【你们别闹了,梁秘书还小,男朋友都没交过,别把小女孩带坏了。】 梁善暗自呼了口气,庆幸孟既明没在她身上显眼的地方弄出什么痕迹来,不然这小女孩装不下去了。 上班前一分钟,梁善忽然愣住,输入文字又删掉,再输入……纠结的时候不小心就给发送了。 孟既明的手机响,收到一条新消息。 梁善:【你那天做手术,刀口开在哪?】 第55章 调查 孟既明没有回复,扫了一眼把手机放到桌上。 梁善也没在意,就没有她追着他问东问西的先例,而且她今天很忙。孟既明下午要去平城,所需的资料她都要核对准备好,昨天又不说,宗英也没提。 自从昨晚一起吃过大排档喝了酒,秘书们去吃午餐的时候便叫梁善同往。梁善看了眼时间,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便婉拒了。有人在群里说给她带吃的回来,梁善没有故作客气,点名三明治又转了钱过去。 赶在一点前,所有资料备好交到了宗英手里,梁善才放松下来,整个人要散架了似的。吃着同事带回来的三明治和热奶茶,莫名有了些被关照到的感觉。 梁善特意点了咖啡和甜品当下午茶,除了出差的老板和总助,办公室里的其他助理和秘书都有份。 刚下好单,接到孟既明的电话,让她去地库。 搁在平时,梁善会质疑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但是宗英和孟既明一起下的楼,梁善便连忙乘电梯下去了。 地库的人有些多,还有好几辆车,梁善一时分辨不出这些人和车属于哪个部门,也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事,仍是脚步有些虚。 穿着制服的警察确认她的姓名和身份,请她回去协助调查。梁善说好。 简单两句话说得官方又疏离,梁善想不出有什么事是她能配合的,去看孟既明还有宗英,也有警察站在身旁。 梁善跟着名女警上了车,她问能不能看手机,因为有工作需要处理,坐在她身旁的女警说可以,见她脸色煞白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梁善摇头,看到手机里的信息,是孟既明几分钟前发来的。 【就是例行的询问,把你知道的如实说】 她不觉得自己有扰乱社会治安的能力,但是刚才警察问她是不是孟既明的秘书,他又发来这样一条信息。梁善下意识就把信息删掉了,删完发现自己很幼稚,看了眼旁边的女警。 一路无话,梁善跟着女警进入房间,她看了又看,问:「你们真的是警察么?这里不是派出所,也不是公安局。」 女警在她面前放了杯温水,比在车里时客气些,「询问的地点是由我们来选定,梁小姐只需要配合就好。你的脸色不太好,可以先喝点水休息一下,如果身体没有问题,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没问题。」 「姓名。」 「梁善。」 「年龄。」 「二十三。」 「工作。」. 「在孟氏做秘书。」 「孟既明的秘书?」 「是。」 「你和孟既明除了是上下级关系,还有其他关系吗?」 梁善沉默了一会,认真地问:「我妈在孟家工作,算不算有关系?」 梁善不知道算不算,只看见女警旁边的警察一直在记录,除此之外还有录像。 很快进入正题,问她是否认识陆遥,分别是什么时间在哪里见过,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间又是在哪里。梁善一一作答,按她知道的如实说。 接着又问起了蒋昱,然后是蒋年年,都是这一套流程,还会展开询问具体的细节。 最有异议的是蒋年年生日那天。 梁善说她喝醉了,女警问她:「你确定是喝醉了么?」 梁善抿唇看她。 女警提醒:「梁小姐,请你如实回答。」 她就如实答了。 第一次被问及这么隐私的事,是面对警察。问她当时的身体反应,问她做了什么,又问她和孟既明离开之后去了哪里,是否发生了关系,是在哪里发生的关系。还 被问及那条绿宝石的项链,梁善确实不知道,清醒之后就没有看到,不知道是在哪里掉了,还是被谁拿去了。 一套问下来,梁善只觉得要虚脱了,身上的套装汗湿,脸上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手指都在颤抖。 女警对她表示感谢,说她可以走了。梁善茫然地看着她,站起身,还没走到门口就晕倒在地上。 看到她裙子后面还有椅子上的血,女警也没想到,正要打120的时候,梁善的眼睛动了动。 走廊另一头,孟既明也接受完问询走出来,看到被警察抱进电梯的梁善,赶在电梯关门前进入。 地板上滴着血,还有顺着腿流下去的。 西装外套搭在身上,把人接到手上。 女警陪着他一路走出去,解释着说:「孟先生,梁小姐已经配合我们完成了调查,在问询快结束时梁小姐的状态不是很好……您可以坐我们的车送梁小姐去医院,应该会快一点。」 警方公事公办,对着孟既明时仍是客气有礼,尤其人家是来配合调查的,反而把人给搞到医院里去。 等在院子里的宗英见状迎上,无奈三人都是坐着警方的车过来的,也只能坐他们的车到医院去。 宗英帮忙关上车门正要开口,孟既明打开车窗,对他说:「你先过去,我会赶在晚饭前到。」 孟既明踩着饭点到的平城,宗英已经安排好了。迎他进入酒店的时候,脸色不好,问他要不要先休息,孟既明说不用。 如约签好了合同,饭吃了,酒也喝了,当地的主人提议换个场子去玩。孟既明没表态,宗英便说留待下次到了安城,孟总作东。 孟既明喝得有点多,大家看在眼里便没强求,只说让孟总多留几日,带他在平城四处转转,说不准还有别的合作,赚钱的项目多得很。孟既明说好,便各自散了。 把孟既明扶到房间,整个人跌在床上,闭着眼睛。 宗英试探地问:「孟总,明天回去?」 「嗯。」 房间里暗下来,留了盏小灯给他。 孟既明扯掉领带,看了看,放在一旁,蹬了鞋直接钻到被子里,关灯。 黑暗中,血透过担架沿路流到地上,他的手上和身上都是血。 手机嗡嗡地震在西装裤口袋里,他掏出来,刺眼的光亮中是陌生的来电,接起。 「孟先生,我是您今天请来照顾梁小姐的护工。梁小姐刚刚做完手术,暂时脱离了危险,已经送到重症监护去了,有专门的医护人员负责。」 「什么问题?」 「医生说是宫外孕,幸好送来得及时。孟先生,这两天其实用不到我,您还需要——」 「你就守在那里。」 第56章 意外 梁善醒过来是在手术后的第三天早上。 从重症监护转去了病房,上次孟既明住院时的那种单人病房,比她在酒店住的标准间还要大。 手机里很多信息,还有几通未接的来电。 教练问她约好的课怎么没来。 秘书们对她请病假表示了关心,问她有没有好一点,还在小群里给她发了红包,祝她早日康复。群里还有当天下午拍的照片,是她请的那顿下午茶,摆满了茶水间的桌面。 石玉也在当天下午回了消息,问她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餐。 大群有孟既明发的红包,说是平城的合同签好了,感谢各位的配合,让大家去看看自己的账户。看过账户的人都很开心地对孟总表示了感谢,表决心的、盛赞孟总大方的说什么的都有。 梁善也看了一眼,有二十万奖金的到账,是从孟既明的私人账户转过来的,就是每次给她转家用的那个账户。后来她在群里看到,这次奖励不是公司行为,是孟既明个人奖励给大家的。 信息逐一回复,包括大群里的感谢,按照秘书们的队列格式复制粘贴。 石玉的电话打进来。 护工看她精神还不错,就没有干预,到外面去给孟既明打电话。昨晚转回病房的时候打过一次,没有接,现在人醒了,再给雇主知会一下。 孟既明接了,带着未醒的醉意。护工告诉他人已经醒了,状态还不错,又说了早上医生查房时的嘱咐。孟既明说好,准备挂断,被护工阿姨叫住。 阿姨热心,见不得年轻的女孩子受这份罪,尤其是那么一个看上去乖巧安静的女孩子。接到这份工作的时候见过孟既明一次,来去匆匆的,好几天都不露面。 阿姨是医院里的金牌护工,和医生护士都熟,梁善送进来当天就知道是晕迷着进的手术室,也知道孟既明是什么人。琢磨了下,小心又关切地问:「孟先生,如果梁小姐问起来,我该怎么和她说?」 对面没挂,也没回应。 阿姨又说:「孟先生,您别怪我多事,我是怕她问因为什么做的手术住院,我怕她心里难受。」 「她在做什么?」孟既明回了一句。 「在接电话。」 「谁打来的?」 阿姨犹豫了下,回:「听着,好像是叫石玉。」 电话就从彼端挂断了。 回到病房,梁善的电话也挂断了,正别扭地把手机往床头柜上放。 护工阿姨连忙接过来帮她放好,手机无声亮起,是孟既明发来的消息,就给梁善递了过去。 梁善看了一眼,很简单的四个字,都不用解锁屏幕就能看到:好好休息。 她接过来,直到屏幕暗下去,点亮,回复:【谢谢二少爷】 回完,又昏沉沉地睡过去。 孟既明一出电梯就看到站在走廊里的护工,阿姨连忙迎过去。 「孟先生,您来了。医生说梁小姐的状况很好,睡了一天才刚醒。」 「你怎么在外面?」 护工阿姨被问得一愣,快步跟着他朝病房走,「那位石先生来看望梁小姐,才刚进去。」 孟既明停在门前,问:「所以你就出来了?」 小窗能直接看到里面的情况,梁善躺在病床上,石玉拉了把椅子放在床边,床头柜上摆着一束花。 护工见他肃着张脸,就这么站着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犹豫着说:「孟先生,梁小姐没问过,一句话都没说过。您要是进去了——」 「你去吧。」 护工回到了走廊,瞅了眼房门前的背影,去和护士们聊天。 孟既明在楼下抽完第二根烟的时候,石玉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石玉先打了招呼,叫的是孟总,孟既明回了个石公子。 就有点开玩笑的意味。 石玉走过去,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来根烟。」 孟既明连着打火机一起递给他,「听说,石公子也被请去协助调查了。」qs 石玉点了烟,递还给他,眉头略抬啧了一声:「那天晚上不跟梁善置气就没这事了。」 「倒是我们牵连你了。」 「那倒不至于。」石玉摇头,无所谓地说:「多大点事。只是这一次,孟总怕是会有些麻烦,不要牵连更多才好。」 孟既明看着那双眼睛,全然不是对着梁善时的样子,什么温柔多情,比谁都冷静理智,还带着些睥睨的调侃。 石玉掐了烟,侧过身来与孟既明面对面地站着,「谢谢孟总的烟,还有孟总送的新车。」 「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入不了石公子的眼。」 「还行吧,咱们俩的喜好有些方面差不多。走了,回见。」石玉在他胳膊上拍了两下,从身旁走过去。 孟既明拿了根烟出来,叼了一会,有电话打进来,是护工阿姨。 电话响了一会,点烟,接起。 阿姨问:「孟先生,您是不是走了?梁小姐已经睡了。」 孟既明应了一声,挂断。又给护工转了笔钱,上次给的是一个星期的工钱,刚才去见过医生,说是还要在医院里住上至少一周,视身体的恢复情况才能决定是否出院。 刚好是当时参与抢救的医生,手术室外见过,让孟既明在告知书上签过字,谁成想手术做完人就不见了,只有个护工守在外面。 见他一脸茫然,医生作为男人可以理解,仍是有些无奈,解释着说:「宫外孕是能危及患者生命的,抢救成功,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不代表一点隐患都没有,所以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我们要为患者的健康和生命负责。」 孟既明听着,没说话。 医生说完了硬专业,又输出了一番软人性:「当然,这不是你们的错,意外谁都不想发生。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还是挺好的,也不会影响你们以后要孩子,不用太担心。就是近期不要做备孕计划了,总要调养一阵子。」 孟既明就走了,出了办公室的门又折回去,问了个让年轻的男医生哭笑不得的问题。 「我们做了措施,她吃药,我用套,偶尔一两次没用也是在外面,这样也会怀孕?」 「孟先生,作为医生我得告诉您,避孕这件事没有百分之百的安全。作为男人,我只能说,如果不想意外发生,只有一个办法——不做。」 第57章 咖啡 关于孟既明的事,梁善都是从秘书群里知道的。 今天穿了什么,好帅。 上午见了谁,下午约了谁,好忙。 小孟总那个吻痕消了,竟然没有添新,难道没需求?还是分手了?好急。 这些天小孟总平城安城两边跑,宗助理都在喊吃不消,应该是顾不上女朋友吧,好拼。 顾不上?晚上也没消停呀,我在下班的时候见过两回,两个不同的女孩子,好气。 哎呀,梁秘书,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今天的咖啡没冲好,好想哭。 梁善已经能靠着坐起来了,看了好一会,问:【咖啡怎么了?】 关铃秒回:【不知道呀,就很奇怪,尝了一口就不喝了,让我拿去倒掉,还说以后直接在楼下买给他。】 徐俏笑在文字里:【有钱人家的少爷难伺候点正常,干嘛要批判人家,尤其人家给辣么多的钱。换成我,一天跑楼梯下去自费给他买十杯咖啡我都乐意。】 几个人就这么聊了起来,梁善看了一会,关上。 其实她们不说,梁善也知道他在忙,一个星期的时间又发了两次奖金,都是在平城新签的生意。宗英还曾特意找过她,要过一次之前整理的平城资料和一些文件。 护工阿姨见她握着手机愣神,走过去问:「梁小姐,是不是累了,躺下休息一会。」 「没有,谢谢您。」 「梁小姐,你是不是想孟先生啦。」 梁善怔住,笑了笑才说:「没有,赵阿姨,我和……孟先生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怔愣的人换成赵莉,掖着被角也笑起来,「那是阿姨误会了,对不起啊,阿姨还以为他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 赵莉看她恹恹的,便找话和她聊天:「那位石先生呢?这两天都没过来。」 梁善无奈地笑,「也不是。赵阿姨,我累了,我想躺一会。」 赵莉不再说话,把手机放好,调好床,让她躺下。 出门的时候叹了口气。 工作不累,钱又多,梁善不大说话也不找人麻烦,赵莉更是尽心照料,总怕她身体不舒服或是心里难受,又不肯说。 赵莉依然每天给孟既明打一通电话,汇报梁善的情况,说完了就挂。她在医院见过很多有钱人,这种花钱把女人送进来的也有,男人从来不出现的还真没见过。真要是那样的男人,估计就不会把女人送到这么贵的医院来了。 这姑娘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送她来医院的孟既明不是,来探望过两次的石玉也不是,赵莉觉得现在的小姑娘真是瞎了眼。她还真想看看,是的那男人什么样,能比这两个还要好? 也就睡了半个小时,警察在医生的陪同下来到病房门外。 赵莉吓了一跳,又不好拦着,连忙到远处去给孟既明打电话,眼看着几人进了门,电话通了。 「孟先生,刚刚……就刚刚……」 「梁善怎么了?」 「梁小姐没事。」赵莉喘了口气,才又继续说道:「警察来了,刚刚进去病房了。」 「知道了。」 孟既明挂断电话,把车开进医院大门,在停车场抽了几根烟,又接到赵莉的电话,说是警察走了。 看着警察上了车开出医院,孟既明走进住院楼。 办好出院手续,给赵莉打了个电话,让她到外面来找他。 赵莉不明所以,见到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为难,「孟先生,您开的条件很好,可是我跟医院也是签了合同的。要不,我给您介绍个人吧,是我老家的亲戚,在安 城的大医院里做过两三年,她很懂事的。」 孟既明没说话,往她的账户里转了笔钱。 赵莉看到提示的到账金额,咬了咬牙,说:「那好吧,孟先生,我去照顾梁小姐可以,但是我得先和医院——」 「现在去。」 赵莉的为难是真的,不是每个做护工的都能进入这种专为有钱人服务的医院,更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最贵的护工。但是孟既明给出的条件太诱人,出手又阔绰,她自然有办法去和医院那边搞定。 孟既明进门的时候,梁善睡着了,眼睫毛还是湿的,侧卧着抱着自己。 连人带被子抱出病房,梁善眨着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二少爷。」 孟既明嗯了一下没再作声,梁善也就没再说话。 赵莉在旁边帮忙卷着被角,心下一惊,直到坐进车里才反应过来,合着自己是孟家二少爷给他的佣人请的佣人。 孟既明把人送到安排好的房子里,嘱咐了赵莉几句就走了。 赵莉这才呼了口气,自觉见过世面,看向身旁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李燕时仍是心惊,敢情除了自己负责照顾梁善这个病人,还有个专门负责清洁和做饭的人。 这真是,有钱人家的佣人都高人一等啊。 赵莉是真的看不懂了,更加理解不了的是孟先生竟然不住在这里,走了之后又是好几天没出现,只接电话,就和梁善住在医院的时候一样。 忍了好几天,赵莉看梁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心情也不错,试探着问:「梁小姐,孟先生是不是很忙呀。」 「嗯。」 「忙到都没有时间回来……」 梁善明白她的意思,玩笑似地说:「是忙,而且他也不住在这里,您见过哪个富家少爷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呀。」 赵莉看着这二百来平的房子,哑然。 这还小?这个房子她在网上查过,贵得吓人,还能住不下他孟先生了? 门铃响起,李燕擦着手去开门。赵莉眼睛亮起来,念叨着「孟先生来了」也迈步向前看去。 门开,三人皆未言语,彼此对望着。 梁善一看,还真是孟先生来了。 「您……找哪一位?」 李燕询问,很客气,就像面对着孟既明的时候有些拘谨。 孟既景走进来,车钥匙随手放在玄关,一边朝着梁善的方向走一边说:「来看看梁善。」 赵莉是个麻利又警惕的,往前挡了一道,「先生贵姓?」 「孟。」 第58章 大哥 赵莉重复般喃喃:「孟……先生?」 孟既景看了她一眼,朝梁善走去。 赵莉跟在后面给梁善打眼色,像是在问她:「这位也是孟先生?你的男朋友就是这一位么?」赵莉的想法表现在脸上,觉得这位看起来还不错。 梁善当没看见,唤道:「大少爷。」 孟既景停在她面前,上下瞅了瞅,问:「坐哪合适?」 「沙发嘛。」梁善问李燕有没有茶,李燕说有,连忙去沏茶。 孟既景随手搭了她一把,一并到沙发坐下。 赵莉反应过来,敢情是那一位孟先生的兄长,难怪面上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一时还真没看出来,险些闹了误会。又有些怅然,明明看着两人的接触挺自然,梁善的表现也比和二少爷在一起时来得亲密些,偏偏也不是。 唯一确认的,是孟家这两位少爷对梁善这佣人相当好。 李燕上了茶,猫回厨房去。赵莉没等孟既景开口,找了个借口躲回了屋里。 「大哥,喝茶。」 孟既景没动,梁善也就没再让,知道他的嘴刁,她也只是在礼数上客气一下。 「身体好点?」孟既景问。 「嗯。」 孟既景突然就笑起来,「那位阿姨挺有意思。」 梁善知道他说赵莉,又嗯了一声。 赵莉好奇心重爱说话,还有点像老母鸡,护着梁善这个小鸡崽的样子挺真实。她能感受到,所以不反感,尤其现在的身体确实需要有人照顾。 话锋一转,就是正事。 「那件案子快结了,放心,警察不会再找你。」 梁善不知道是什么案子,连着找她两次。第二次她问了,警察却说只需要她配合回答问题,什么都没透露。她能猜到是关于蒋昱那帮小少爷们的迷J案,但是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又和蒋年年有什么关系? 第一次找她的时候已经问得很清楚,她知道的都说了,没几天又来一次,竟然问起被人尾随至家中的事,还问当时的细节。梁善甚至想,这件事是不是蒋年年派人干的,她是不是应该趁机报个案,好过稀里糊涂被人问得仔细,却对自己没有好处。 孟既景说案子快结了,梁善相信就是快了。她不觉得这事和自己有关系,但至少不会再被警察找上,一次次地盘问。她没那么愿意配合,把被人伤害的事一遍遍翻出来说,哪怕只是被脱了衣服拍了照。 「孜孜,你想去上京么?」 梁善不解。孟既景很认真地在等她的答复。 梁善问他:「去玩?」 他摇头,「今天石玉来了家里,见了顾姨。」 只说了一句,就停了。 梁善试着想象当时的场面,可能说了什么样的话,顾惠又会是什么反应,哪一样都出乎意料之外。她没给过石玉承诺,一句让人误会的话都没说过。石玉到医院看望了她两次,也没提过要交往的事,一点引人遐思的意思都没表露过。 「大哥,我没想过。倒是有去玩的计划,还要看身体是不是允许。我想去看落了满地的金黄的银杏叶,可能还会下雪。」 「安城也有银杏树,也会下雪。」 梁善安静了好一会,眼睛渐渐亮起来,「不一样的,上京的雪和安城的雪不是一个物种呀。」 确实不一样,一个铺天盖地,一个银珠细洒,体感和观感都不同。 亲身体会过,才能懂。 孟既景没再说什么,让她好好休息,起身走了。 赵莉听见响动,悄悄探出头来,确定人走了叫梁善回去休息。 梁善没 觉得累,和孟既景说话向来轻松,尤其他说案子快要结了更是令她舒了口气。 「赵阿姨,我想……」梁善知道她不会同意,只得改口:「洗头发。」 「你们这些女孩子,就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赵莉嘴里叨叨着仍是去了浴室,准备好叫她进去。 说是不让洗澡,还是帮她擦了两遍身,才裹着浴袍坐到椅子上,将头枕在洗面盆上。 浴室温度调得高,没一会梁善就开始犯困。 赵莉揉着头发上的泡沫说:「你的头发真软,就跟那绸缎子似的,摸着都滑手。不像我闺女,硬啊,脾气也硬,不像你这么乖,我那小外孙女也是,可会气人了。」 「赵阿姨,您才多大年纪呀,连外孙女都有了。」 「四十五啦,我们那结婚早,像你这个年纪早就有娃娃——」赵莉突然收声,笑笑又说:「城里的姑娘不一样,要事业,要挣钱,要自己的房子,和我们不一样。」 梁善没再顺着说下去,闭上眼睛装作睡着。 孟既明推开门时,就看见她仰在那里,赵莉在给她冲洗头发,便靠门看着。 赵莉闻见浓重的酒气,心里嘀咕又不好说什么,把头发吹干才发现真睡着了。 作难的时候,孟既明几步走进来,把人抱回了床上。 为了不受凉,赵莉给梁善穿的是毛巾质地的厚浴袍。孟既明解开腰带正要脱掉,赵莉压着声音提醒:「孟先生,现在不能——」 「出去。」 赵莉坚定地拉过被子把梁善盖住,像每天晚上那样坐在床边揉她的小腿。 孟既明愣在床边,突然笑出了声,作势要去拉人,「梁善你可以啊,是真的睡着了么?」 「孟先生。」赵莉嘘了他一声,「梁小姐真的睡着了,您别闹她。她才死里逃生和我们不一样,不止睡得沉,她现在连反应都比一般人慢,这种情况可能要持续半年。」 一条腿跪在床边,半晌没动。看着她反复揉捏的动作,问:「干什么呢?」 「梁小姐夜里腿会抽筋,总是会被疼醒,有的时候疼得直哭,我给她揉一揉,总会好一点。」 睡得那么沉,还会被疼醒,会哭。 「你没说过。」 「又不是要命的事,说来做什么,那我给您打电话的时候可就说不完了,您不忙么,乐意听么?」 赵莉平日在电话里对孟既明总是恭敬,头一回这么呛声说话,倒是把他唬得一愣。 「孟先生,您要是住在这里,隔壁有客房。您先去洗个澡,一会我让李燕给您弄杯茶喝。」 送客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要把这花钱的主人送出门去。 孟既明想说她两句,又有点想笑。往床头一靠,连腿都搭到床上。 .qqs 第59章 没想 两个人像是耗上了。 赵莉一下又一下地揉着腿,不走。 孟既明靠床坐着,闭上眼睛。 窝得实在难受,又有了些睡意,干脆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赵莉忍了半天,过去拉他的胳膊。 孟既明翻身坐起,嘴还没张开,赵莉卯足了劲把他给拉了起来。 男人没挣,立在床边看她。 「孟先生,您花钱请我来照顾梁小姐,就得听我的。要不然……我就不干了。」 「我这你要是不干了,安城就别待了。」说完,走出房门。 赵莉没想过这种可能,半晌没说出话来,仔细把被子盖好,将门关好。以为孟既明生气走了,结果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抽烟。 「孟先生……」 孟既明掀着眼皮瞅她,问:「怎么?想好不干了?」 赵莉突然明白过来那男人就是眼前这一位,又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干到头了,说的话就更硬气了些:「不干就不干了吧,换个地方一样活着,怎么还能没口饭吃呢。我就是觉得吧,我有闺女,我的闺女也有闺女,我见不得女孩子受这种罪。孟先生将来不管娶谁,那肯定是会有孩子的,说不准也会有闺女,您的闺女能让人这么糟蹋么?不心疼呀。」 孟既明被她噎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又抽了根烟才缓过来,气得直乐。 「能干就干,不能干滚蛋。我真是花钱请了个妈回来,梁善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是吧……」赵莉刚才说得痛快,说完也是心虚,此时随口应了,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讪笑着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孟先生,您喝水。我去把客房给收拾一下。」 孟既明睨着她,要笑不笑地说:「叫李燕去,这不是你的工作。」 赵莉连忙去了,躺到床上才嘘了口气,埋怨自己为了不相干的人生什么闲气,差点把工作给搞没了。又想起傍晚时来过的那位大少爷,感叹一奶同胞的兄弟差距真大,怪不得梁小姐和大少爷更聊得来,这位二少爷确实不大好伺候。 想到这,赵莉又从床上起来,思虑再三还是去找了孟既明一趟。 人已经洗过澡,酒味散了些,站在阳台抽烟。 「孟先生,有个事……」 「说。」 「今天晚上您家大少爷来了,我听见梁小姐和他聊天。」 孟既明回过身,敲了敲烟灰,示意她继续。 「大少爷问梁小姐想不想去上京,说是石先生去了您家,见了一位叫……叫什么……」 「顾姨。」 「对,就是顾姨。」赵莉见他面无表情,低下头又道:「梁小姐说她没想过去上京的事,但是她想去上京玩,就是要看看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还有么?」 「还有就是……前些天石先生又来医院看梁小姐,提过一句什么叶子还有下雪的话,我当时在外面没听清,但是今天听大少爷提起,应该说的就是这个事。」 「去吧。」 赵莉就走了。 孟既明站了一会准备回房间,宗英的电话打进来,说完挂断又抽了根烟。身上的热气散了,才觉出凉来,拢了下浴袍的领口。 安城的十月都有了些冷意,上京? 梁善在上京的那几年,冬天连屋都不愿意出,暖气是她亲妈。 还要去看雪,怎么想的? 就她现在这身体,用赵莉的话说,下趟楼都怕被风给吹坏了。 经过梁善房间的时候,孟既明停了一瞬,想起赵莉护着她不让他碰的那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她妈。 房间里隐约传出声响,细听,确实是。 孟既明推门进去。 昏暗中,梁善裹着被子隐忍地哼哼着,一条小腿露在外面,脚尖都绷直了。 小腿肚一只手就能包握住,不是平日的柔软,整条筋都是硬的。抻压的时候,咬着被子的人哭出声来,蹬了两下差点把他给踹到床下面去。 「梁善!」 被叫的人定住一瞬,脸埋在被子里又哼起来,好一会溢出一声「疼」来。 男人被她叫得烦,用力捏了一把,「揉着呢。」 进屋前快被风给吹透了,现在出了一身的汗。孟既明有点佩服赵莉了,刚才坐在这一揉就是半个多小时,还真是个挺熬人的活。 他不觉得累,就是感觉在做无用功,挺细的一条腿,怎么都揉不开那条筋。抽筋的人还特别不配合,扭来扭去哼哼唧唧个不停,哭得人心烦意乱。 门突然开了条缝,赵莉还没走进来就站住了,缓缓将门关了回去。 孟既明想叫她进来,问问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谁知道这时候倒挺懂事,躲得比兔子还快。 揉得几乎要怀疑人生,掌心里握着的小腿渐渐放松,再一会软乎乎的不动了,人也不动了。 脚趾也不再紧绷着,自然弯曲的垂落在他大腿上。 男人用手指拨了拨小脚趾,脚丫缩了回去,被他握住脚踝又拉过来。 「舒服了?」 好一会,被子里传出一声,闷闷的听不清说什么。 孟既明手一松,那条腿就努力地往被子里缩。乱作一团的被子拱得像座小山,小半截腿还在外面。 被子一抖,平了,把蜷成一团的女人盖在里面,男人也躺了进去。 对视半晌,能勉强看清轮廓。她睁着眼睛看他。 「睡觉。」 孟既明用手盖住那双眼睛。 露在手掌下的那张嘴动了动,「谢谢二少爷。」 声音特别小,离得近,听得特别清楚。 「谢个屁,睡觉。」 她就不出声了,也不动。 只一双眼睛,眼睫毛颤个不停。 烦死了。 「梁善,你想死是不是?」 「我没有……」 轻轻软软的,带着委屈。 盖在眼睛上的手到了嘴上,大拇指压着唇肉,揉了揉。 「梁善,你想去上京是不是?」 「我……没有——」 「去了,冻死你。」 眼睛缓缓睁开,寻着他的视线,不解地问:「我没想去,为什么还要弄死我?」 手指松了些力道,轻轻在唇上抚过。 男人的唇落上去。 「不弄你。」 第60章 复诊 孟既明说不弄,梁善从来就没相信过。 男人身上是沐浴过后的清爽,呼吸间仍是缠绕着些许的酒气。 喝了酒的孟既明,梁善更不相信了。 搁在以前,她也就由着他了,这次不一样。虽然已经调养了半个月,但是身体是自己的,她害怕。 「二少爷……你说……让我睡觉。」 拒绝的话,从相连的唇间断续溢出。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会怎么回答:正在睡,还有可能让她把嘴给闭上。 却只听见他哼了一声,有点不满,还有点像是应承。 吻没停,手也没停,身体贴上的时候没有了粗糙毛巾质感的摩擦和束缚。男人身上热,被搂抱着的时候很舒服,又让人心慌。 「二少爷。」 「嗯。」 女人虚虚软软地求,男人不大耐烦地回,有那么一点不高兴。 倒是没有更多的动作,就是亲吻,只是抱着,不停地吻她。 梁善觉得他可能是喝醉了。 以前也醉过,就像现在这样,不做别的,只亲,没完没了地亲她。 她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和他接吻的,特别温柔,又缠绵,好像把人放在心上,让被亲吻的人有一种被小心翼翼捧着的错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醒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像是做了一场特别长的梦,浑身都累,和做过那事之后的感觉又是不一样的,只有嘴唇是疼的。 两位阿姨都装作没有看到她那张肿着的嘴,出门的时候递给她一个口罩,赵莉说外面起风了。 梁善看向窗外,不止刮风,还下着雨。应该是从半夜开始下的雨,嘀嘀嗒嗒敲在窗子上面,没停过一时半刻。 梁善不喜欢下雨,阴冷冷的,还会弄得一身湿。和下雪不一样,天是晴的,晶莹剔透在阳光下。 赵莉催着她下楼,说是约好的复诊时间就快到了,梁善才跟着她出了门。 电梯直接降到了地库,有车在那里等着。 司机小张认识她,说着「梁小姐早上好」打开车门。 梁善坐进去。 小张是孟既明的司机,太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了,也就没什么好尴尬的了。 正是上班的时间,又下雨,路上有些堵。手机不停地响,梁善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果然,是群里例行的开工前的娱乐八卦时间。 【我的天,我收回之前的话,小孟总行!】 【他那张嘴,是亲肿的么?谁来告诉我!】 【有点肿肿的简直更诱人了,那张脸看起来竟然有点无辜,怎么肥四!是不是被女友摁在墙角亲成了那样?】 【不知道和小孟总接吻是个什么感觉呀……姐妹们,大胆想象一下!】 孟既明走的时候,梁善睡着了,没看到,想象不出来他什么样。 一张照片甩到了群里,拍的角度很正,穿着件深灰色的西装坐在办公桌后面,笔挺的白衬衣,打着条纯黑的窄款领带,端着副正经的模样。 还真是……有点肿呢。 梁善觉得嘴疼,把手机扣在腿上,余光瞥见赵莉探究又了然的眼神。 赵莉没说话移开视线,就像大清早看见孟既明从她的房间里出来,也没说什么,干巴巴地说了句「孟先生,早」,就走开了。 倒是孟既明叫住她,说是一会有车来接,让她陪梁善去医院复诊,还给了她一张银行卡用来支付费用。 赵莉似懂非懂,经过这一夜也想明白了,和她没关系,把人照顾好就行。 赵 莉对医院太熟了,就跟在自己家似的,带着梁善做什么要去哪里门儿清,速度也快。就是缴费的时候要把她一个人放在诊室外面,每次离开前都嘱咐她坐着别动,等她回来。 梁善都被她逗笑了,「赵阿姨,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乱跑的。」 赵莉也觉得不会,就是不放心,盘算着下次得带着李燕一起来。 这份不放心在她回到诊室时变成了现实。 梁善仍是坐在那里,面前站着个很年轻的女人,一看就是有钱的那种,从里到外的透着金贵。 就是说的话难听,赵莉听着都觉得不顺耳,和她们村里那些女人没什么分别,甚至还不如那些没文化的女人会讽刺欺负人呢。 赵莉拉着梁善起来,往诊疗室去。 金珠步步紧跟在后,「梁善,这位就是伯母么?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厉害角色,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货,怪不得能生养出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儿来。」 梁善握住赵莉的手,小声地说:「对不起,赵阿姨,别理她。」qδ 赵莉在她手上拍了拍,点着头说:「放心,我不会理她,我又不是她妈,生不出这张烂嘴,也不想替她妈教她做人。」 金家小姐哪受过这个,几步追上,「你算个什么东西?挺着个大肚子进了孟家的门,谁知道怀的是谁的种。」 梁善无声看她,等了半天都没有下一句。应该是惧怕孟家,不敢说顾惠肚子里怀的是孟远意的种。梁善突然觉得这位金小姐脑回路清奇,一边揪着她的出身不放,肆意怀疑她是孟家的种,一边又认定她和孟既明苟且,就挺耐人寻味的。 金珠一把扯过检查单,瞅了一眼就笑了,「哟,这是怎么了?有了哪个男人的孩子不敢要巴巴地做掉了,还敢公然跑到这里来,要不说你不要脸呢。换个别人,早就偷偷摸摸地去那种黑诊所了,生怕被认识的人看到。」 梁善把检查单拿回来,看了一会,淡淡地说:「下次有需要的时候,再向金小姐请教,毕竟那种黑诊所还真是没去过,没有金小姐这么熟门熟路。」 「你!」金珠扬着手就要上来,被赵莉推开,高跟鞋一崴差点坐在地上,气得直叫:「我表姐说得对,你这种女人,连狗都不配,只有瞎了眼的狗男人才能看得上你。」 「嗯。」梁善认同地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说:「你表姐厉害的,大家都知道,一个男人伺候不了。金小姐,你们表姐妹关系这么好,平日里也跟她一起玩么?」 第61章 项链 梁善软,分人,分时候。 发作起来,金珠不是对手,也不是第一次败下阵来了。 梁善抬手,朝着她额角伸去。 金珠下意识躲开。 也没有真的想摸上去,皱眉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好了伤疤忘了疼。」 高一那年,被蒋年年唆使欺负梁善的就是金珠,额头被打破了,还被退了学送出国去,千金圈里是个笑话。 这口气就一直这么积攒着,难怪见着她要呛几句。 金珠气恼,想要动手,又忌惮赵莉,撑着口气呸了一声:「***!」 「从小到大,金小姐总是要为蒋小姐出头,姐妹情谊是真好,只是……你在我这里讨了些嘴上的便宜,回家怕是不好交待。金先生和金太太现在躲着蒋家的麻烦都来不及吧,敢伸手去扶么?」 梁善不知道蒋家现在落破成什么样,但是孟既景这样说过一句,肯定就是扶不起来了。耳濡目染了二十年,踩低捧高见得多了,亲戚也不过如此。 金珠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欲走,险些撞到人。 男人站在身后,隔了两三步的距离,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没有闪躲。 「滚开——」话说一半,停止在抬头的瞬间。 石玉就势退了半步,手臂微微张开摆了个我没碰到你的姿态。 那双眼睛笑着,真诚,有礼貌。 明明是戏弄,奈何长了张讨人喜欢的脸,还有种金衣加身的贵气。 金珠立时变回了名门小千金的姿态,声音都软了下来,「你是谁呀?我没见过你呢。」 安城有点身家的,哪怕隔着阶层没能见过,怎么也是听说过的。这男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有身家的。 石玉像是在思考,隔了会说:「狗男人?」 安静的长廊里,扑哧一声笑,赵莉扶着梁善往前走,边走边说:「石先生,这边请。」 梁善看了她一眼,带着些埋怨,赵莉凑近了小声解释:「石先生帮了忙的,总不好招呼都不打一个,让金小姐看了笑话。」 梁善不在乎谁看笑话,她不想招惹石玉。 「放心,我不会和孟先生说的。」 赵莉这句安慰还不如不说,梁善怕的不是这个。 她摸不准石玉的目的,带她去上京做什么?难道结婚?戏做得倒是足,还去见过顾惠。 放着上京的贵女们不选,跑到安城看中梁善这个不久前才为别的男人丢掉半条命的女人,怎么说都难听。 石玉图什么? 要是为了图丢脸,那她还真是个上上选。qδ 梁善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做完检查从医院出来,直接问。 石玉料到有这么一出似的,略一沉吟,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还好。」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梁善看着他身后的雨丝,皱眉。 赵莉见她不愿意,为难似地说:「石先生,梁小姐还需要静养,这种天气不适合在外面待太久。要不,您到家里坐坐?」 这话,就是个推辞。 石玉反倒问向梁善:「可以么?」 「下次吧。」 「好。」石玉步下台阶,随手拉开早已停在身后的车门。 司机小张撑着伞让梁善上车,又让赵莉也坐进去。 石玉弯下腰,隔着车窗对梁善说道:「改日,登门拜访。」 梁善说好,让小张开车回去。 回到家,梁善把赵莉和李燕叫到跟前,问两个人的工资是多少。 问清楚了,心里的算盘珠子拨得直滴血。 是真高啊。 她现在休病假,工资是要扣的,就算百分之百拿到手里,还不够支付两个人的薪水,何况还有这里的房租和水电等各种费用。 梁善不是非用这两个人不可,但是孟既明已经请了她们俩,她要想接手就得全盘接受。 这么贵,不动用积蓄是接不住的。 决定前,她先试着问了孟既明一句,发了个信息过去。 【二少爷,你送我的那条项链呢?】 吃完了午饭,才收到回复:【你不记得了?】 记得就不问他了,梁善无奈,厚着脸皮继续:【嗯,没有印象。】 孟既明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那天晚上在车上,你做了什么也没印象?」 这件事还是很有印象的,非要和他在车里,特别主动。梁善突然想起警察问她是否和孟既明发生了关系,在哪里发生的,幸好没问细节。 孟既明也在帮她回忆,「你把我衬衣脱了——」 梁善怕他继续说下去,连忙打断,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就——」 「二少爷,我问的是项链。」 「还没说到,你急什么?」 梁善想挂电话了,把音量调小躲回房间里。 「二少爷,你说的这些我记得,你可以直接说——」 「你记得呀。」孟既明突然笑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那你自己再想想项链的事吧,我还要忙,挂了。」 说挂,就真的给挂了。 梁善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不到一点,还是午休时间。 孟既明工作的时候很认真,休息时间也很在意,除非是忙不开的时候。 刚才有空闲打电话,是有多忙呢? 梁善鼓足了勇气,给他打了个视频,万一真是在忙,可以立即挂断。 隔了几秒才接起,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孟既明特意把摄像头调过去,让她看到视频会议,在她挂断前说:「看见了?我在忙。」 看见了。 那刚才还说那些话,不怕被对面的人听见? 孟既明:「我关了麦克风。」 梁善多少有些打扰到他的不好意思,还有点被看穿心思的尴尬,小声地说:「那就晚点再说吧,你先忙。」 「梁善,那条项链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卖不掉。」 梁善看着屏幕里的那张脸,嘴唇是有点肿,但是一点都不诱人,也不无辜,只有洞悉一切的精明和算计。 孟既明也看着她,无辜又委屈的一张脸,嘴唇肿得厉害像撅着嘴,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小九九。 在按下挂断键前,他对她说:「安城就不要想了,没有人敢要这条项链,你可以试试卖到上京去。」 第62章 梦见 梁善气呀,又没有办法。 更气人的敲门进来了。 赵莉走到跟前,看了眼房门的方向,低着声说:「梁小姐,刚才当着李燕的面,我没好意思说实话。」 梁善一时没反应过来,分辨着她的神色才哦了一下,问:「那是多少?」 「李燕说三万,所以我就说了个四万,这样以后好相处,是吧。」赵莉先为自己解释了一番,才继续说道:「我在医院的时候,满打满算一个月能挣个五六万块,孟先生请我来家里照顾你,是十万。」 她还没说为了把她从医院给挖过来,多给的那一笔。 已经足够震惊梁善。 多少? 梁善差点问出来。 十万,比她在公司当秘书挣得还多。 这就太不划算了,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的。 赵莉帮她把拖鞋脱掉,扶着靠在床上,又盖上被子,笑得可自豪了。 「看不出来赵阿姨能挣这么多钱吧,金牌护工那也不是蒙事的。不说别的,各种病症分别要用到什么药、剂量多少、是个什么顺序,身体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都清楚,跟医生肯定是比不了的,但是不比那些小护士们差。」 梁善真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了。 赵莉自然地坐在床边,一边揉着她的腿一边笑:「梁小姐,你现在身体虚,就该好好养着,少出门,少见人,少操心,这样才能养好身体,知道么?你好好的把身体给养好了,赵阿姨给你买好吃的。」 梁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孟既明这十万块钱花的,何止是给她找了个护工,连监工都有了,还会做思想工作呢,哄小孩似的。 这可怕的降维打击。 梁善说了声好,默默躺在床上。赵莉又揉了一会,把她的腿放进被子里盖好,出了房门。 梁善想睡,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电话响了,是孟既明。 梁善接起来,有气无力,「二少爷,有事?」 那边有一会没有作声,她还以为是不小心碰到才拨通的,准备挂断的时候有了声音。 「晚上一起吃饭。」 换成梁善无声。 孟既明也没等她说话,告知:「应酬。」 「……用喝酒么?」 「你说呢?」 梁善直接回了个好,挂断。 孟既明话还没说完,干脆转成微信模式,把时间和地点发给她。 梁善收到的同时,还收到了一条新朋友的申请认证提醒,名字眼熟,是大学同学,不同系,但是她的男朋友和孟既明关系挺好。 不知道怎么想起她来,以前也没有过多的交集,梁善还是点了通过。 被通过了好友申请的郑岫青发了个笑脸,梁善正在输入你好,对方的电话打了过来。 郑岫青的声音透着欣喜:「梁善,你还记得我么?郑岫青。我们一起去云城玩过,大三那年暑假。」 「记得。」 「你在上班么?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 「我现在人在安城,好几年没见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今晚你有时间么?」 「不好意思,今晚已经有安排了。」 郑岫青哦了一声,不无遗憾地说:「真不巧,还想着可以和老同学聚一聚呢。」 那应该去找孟既明,当年郑岫青就挺爱和孟既明说话的,即使当着男友的面也没有什么避讳,当然也只是聊天而已。 可惜,孟既明今晚有应酬,怕是没办法分身 和她这个老同学聚会。 梁善没有多说,也表示着遗憾,「下次吧。」 遗憾不多,郑岫青依然感受到了,接口说道:「没事,我要待上好几天呢,再约就好。」 说完就挂了,如打来时一般痛快。 梁善想着,她是不是也联系了孟既明,是不是一样的说辞。应该是吧,好像上大学那时她就是这样说话的,又好像不是,她和孟既明说话的时候不是这样。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那年暑假,他们一起去云城玩。 是在安城见不到的雨林,植被茂盛,虫子多,路很难走。小姐少爷们是不会吃苦的,包了最好的旅游车上到半山腰,可是后面的上山路还要自己走。结果最先走不动的人是梁善,强撑着往上迈,腿软得直抖。 郑岫青当时就说:「孟既明,哪有你这样做人家男朋友的?背着梁善呀。」 孟既明问梁善:「我是你男朋友么?」 梁善脸都红了,摇着头说不是。 郑岫青脸上的笑更明显了,挽着男友的胳膊往上走,大声地说:「你们说不是就不是呗,走不动了就歇一会,急什么。」 梁善就坐下了,量多的第二天,实在是走不动了。 她甚至怀疑裤子有没有脏,可她实在顾不上了。 山路的高石阶很窄,孟既明坐在她身旁,紧挨着她。 他的手拍着她的脑袋,带着些善意的嘲弄,「你看看人家郑岫青,再看看你,怎么比。」 「比什么?」梁善有自知之明,比什么都比不过,还是负气问了。她觉得可能是经期作祟,才会这样和他说话。 孟既明被她一冲,脱口而出:「体力呀,还能比什么。你昨晚没听见?闹到半夜,人家今天还不是蹭蹭往上爬。」 梁善的脸更红了,手肘顶了一下。孟既明身子一歪,吓得她连忙去拉,人已经抱到她身上。 说话的声音都隐隐打着颤:「梁善,***想害死我。」 梁善吓得脸都白了,悄悄看了眼台阶外面的陡峭斜坡,藤蔓交缠,深不见底。如果孟既明真的摔下去…… 梁善就吓醒了。 是个噩梦。 幸好醒了,再往后发生的事就不适合出现在梦里了。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雨还在下。 「梦见什么了?」 梁善猛地坐起,看见床边坐的人,手朝着她伸过来,拇指抚过额头的汗。 孟既明又问:「梦见我了?」 她摇头否认:「不是。」 他的手捏着她的脸,不让她躲,「那你叫的应该是别的男人的名字。」 她不记得自己在梦里是不是叫了他的名字,梦里那张脸和现在这张脸也不太一样。不过三年时间,他们好像都变了很多。 也许就像别人说的,大学毕业,一切都会改变,会重新认识自己。 第63章 尴尬 孟既明没再追问,让她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梁善化了个淡妆,正准备戴上眼镜,被他拿过去放在一旁。 她突然想起上一次,也是没戴眼镜,那些合作方的老板们喜欢她那个样子。 挑了身浅灰色的职业裤装正准备换上,孟既明拿了套鲜嫩的淡粉色衣裙,是上次丁媛买给她的。 像朵娇妍的花,穿梭在酒桌饭局不合适。 两个人僵持着,谁也没说话。 梁善把自己选的那一套挂回去,去接他手里的,说:「上次和石玉相亲,穿的就是这一身。」 孟既明挑眉,手一松,「刚好,我还没见过,穿上看看。」 梁善说完就后悔了,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呢,好像他会在意似的。 喏,他不在意,她也不在意。多没意思,多此一举。 她想请他出去,他站着不动,她便当着他的面换起来,反正什么都见过,扭捏给谁看。 换好了,孟既明改了主意,让她再换那身灰色的裤装,说是怕赵阿姨看见了唠叨她穿着裙子会着凉。 梁善换了,抓起包背在身上,手机、化妆包塞进去,又从抽屉里拿了盒烟放进去。 孟既明靠着桌沿,看着她那盒烟,问:「哪来的?」 「你昨天留在这里的。」 「带它干什么?」 梁善无奈地说:「我也怕赵阿姨唠叨呀。」 他笑着搂过她的腰,打开房门走出去。 果然,有人堵在外面,说她的高跟鞋不行,拿了双袜子还有软底鞋过来,又套了件薄风衣,嘱咐着不要吃辛辣的,不要吃凉的,酒也不能喝。 孟既明戳在一旁等了会,似笑非笑地说:「赵阿姨,要不您跟着一道去?」 「下着雨非要出去吃,家里做得不好么?梁小姐不喜欢下雨。」赵阿姨给梁善系好扣子,确认无误,「去吧,吃完了赶紧回来,你这个腰不能坐太久,知道么?」 梁善嗯了一声:「知道了。」 梁善突然觉得贵有贵的好,没有花钱的不是,被人这么关照着,好像下雨也不那么冷了。 就是这双软底平跟鞋内搭一双棉袜,实在是有点碍眼。 梁善发现孟既明也在看,把脚缩了缩,从烟盒里拿了支烟出来。 才刚点燃,被开车的人拿走了,叼在了孟既明的嘴里。 又点了一根,靠着车窗抽完,车里全是烟,着了火似的。 给天窗开了条缝,渐渐散了,风吹进来直往骨头缝里钻。梁善裹紧了风衣,庆幸穿了这么一件。 还是开元的那间包间,梁善跟在孟既明身后,盘算着不喝酒的可能性。后悔当时犯了怂,没有在电话里拒绝,应该举荐关铃来的。 包间里没有往日的推杯换盏,也没有高谈阔论,只坐着一个女人。 梁善走近了才认出来,是郑岫青。 这就有点尴尬了,中午才推脱有安排,晚上就坐到了一桌。梁善觉得郑岫青也是有些尴尬的,比她的尴尬还要多上那么一些。 可能因为她也约了孟既明吧,却没有和梁善提起,结果人家两个人是一起来的。 郑岫青还是那个大大方方的姑娘,很快就敛了那份尴尬,得体地微笑开口:「好几年没见了,没想到这趟来安城能见到你们两个,真好,至少你们俩还在一起,让人相信大学毕业不是爱情的终点站。」 新的尴尬立时顶上,接力似的。 当年的误会,现在依然。 这姑娘就认定了她和孟既明是一对,当年是,现在还是。 梁善低下头,在心 里掰着手指头算,自从那次暑假的云城一别,她就回到了安城,直接进入孟氏实习,确实三年没见了。时间过得真快。 安静的包间里,就听见「嗯」了那么一声。 男人声音。 随着孟既明的这一声,菜就陆续上了桌。 梁善其实挺喜欢开元的菜品,就是每次都在喝酒,吃不了几口。想起赵阿姨的嘱咐,拿筷子的手有点纠结,劝着自己少吃几口没事。 筷子头还没伸过去,盘子就转走了,到了郑岫青面前。 「尝尝,记得你爱吃这些,试试我们安城的味道。」 郑岫青直笑,「孟既明,你干什么呀?你能记得我爱吃什么,我谢谢你,但你也不能不让梁善动筷子呀。你这男朋友做得真是,怎么还和当年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话是打趣说的,眼睛贼尖又善解人意,偏偏手没动,菜还摆在那边。 梁善不在乎她怎么看待自己和孟既明的关系了,她只想吃点有滋味的东西,她的嘴已经淡了半个多月了。 这时候,听见孟既明说了句:「她不喜欢吃这些。」 好吧,她不喜欢。 这顿饭,就和在家吃的差不多。明明摆了一桌,有些菜只能看看,吃不到。 梁善其实挺不解的,为什么非得带她来,饭是他们两个吃的,天是他们两个聊的,自己就像个碍眼的摆设,谁都不自在,何必呢。 偶尔,郑岫青还得顾着她尬聊几句,原就没有那么熟。 三个人吃得快,不像应酬总要喝到很晚,临走的时候,郑岫青看着外面的连绵雨丝,提议:「时间还早,我们找个地方喝两杯吧,凭栏闻雨去。」 文人家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样,喜欢雨,特别有情趣,看雨的说法都和旁人不同,要说闻。 不怪孟既明说她无趣,梁善也觉得自己无趣,闻什么雨呢,她只会觉得冷,裹着被子都冷。 郑岫青眼巴巴等着。 梁善那声二少爷咽了回去,「你陪岫青去吧,我叫个车回去。」 两人都看她,像听到什么笑话。 就这尴尬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岫青?」 郑岫青头一回,惊喜地迎过去,「玉哥,竟然在安城遇见你,上京都见不到。」 把石玉拉过来就开始介绍:「这是我大学同学孟既明,这是他女朋友梁善,这是石玉,我朋友。」 石玉伸出手去,「孟先生,你好。」 孟既明握住,「你好,石先生。」 石玉的手收回去,看向梁善,「梁小姐,晚上好。」 梁善跟着道了声晚上好。 孟既明揽住梁善的腰,对郑岫青说:「我们先回去了,再见。」接过门童递来的车钥匙,上车。 郑岫青一时没反应过来,石玉在她身旁啧了一声,「你这俩同学,看着也不像情侣呀。」 第64章 现实 打赏5000加更 郑岫青瞪他,嘁了一声:「怎么不像,他们俩大学时就在一起了,据说是青梅竹马,这都多少年了。你不相信爱情,还不许别人有爱情?」 石玉也切了一下,搭着她的肩往雨里走,「你要是会看,就不会被男人甩了,小姑娘,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被甩又不是我的错,也不妨碍我相信爱情。我见过他们两个接吻,不是情侣是什么?」 「哦?在哪看见的?」石玉看见梁善的嘴了,不是上班时的红色,是更接近唇色的肉粉色,显得唇肉盈润饱满,确实是被吻过的,吻得还挺狠。 「云山。我亲眼看见的,他们俩紧紧抱着差点从山上掉下去,当时真是吓死了。」 石玉沉声笑起来,「接过吻就算情侣?那***的算什么?夫妻?难怪离婚率那么高。」 郑岫青摇着头,啧啧感叹:「玉哥……你单身是有原因的,你要好好检讨自己。」 「你说得对。」石玉不和她争,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问:「想去哪玩,我带你去。」 「喝酒吧,下雨天,喝酒天,难得遇见你,咱们俩好好地喝一杯。」 孟既明也想喝一杯。 问梁善:「你想喝酒么?」 「不想。」 「你要是说想,我偷偷带你去。」 故意的? 梁善收回视线,默不作声看向窗外。 后视镜里能看到后方的车,是石玉的车,离得不远,依稀能看到副驾的女孩,应该是郑岫青。 后脖子突然被勾住,等梁善反应过来已经被拉过去吻住。 推了两下,孟既明松开了手,拇指抹过她的唇角,重新放回方向盘上。 「不乐意?昨晚还挺听话的。」 梁善扭过脸去,悄悄蹭了蹭,嘴唇上又湿又热,鼻端还有未散的男人的香水味。 孟既明从后视镜看她,啧了一声:「因为石玉在后面?」 「……」 「那你应该配合一点,看看他对你是不是真爱。」 话落,车子急行并线停在路边。 安全带一解,梁善就被抱到了他腿上,面对面地看着彼此。 「别听男人的鬼话,要看他们做什么。」 余光看到后车慢慢从旁边车道驶近,梁善用额头抵住他,问:「二少爷想做什么?」 男人轻松吻在她唇上,「教你分辨男人。」 「二少爷也是男人。」 喉咙里应了一声:「所以……还能教你怎么接吻。」 梁善无力反驳,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比她会,天生就会似的,可能就像那些女同学说的,因为他天生就长了张适合接吻的嘴唇。 孟既明没有刻意教过她,只是主导和引领。这次教得认真,缓慢又细致,还要她照着做,像他吻她那样去吻他。 雨水细密地落在窗上,斑驳着滑下去,显得车里狭仄又阴冷。 只有他身上是温暖的,源源不断的热气透过衣服渗入皮肤。 她从抗拒到主动,模仿着他的细节,直到喘不过气,他小声提醒:「张嘴。」 梁善听话地分开唇齿,憋在深处的压抑轻缓溢出。 孟既明撑着她的脑袋,耳语般问她:「学会了?」 她直着眼眸对望,眼睫毛眨了一下。 他满意地捏她的脸颊,压到胸前,低着头说:「下次在床上试试,你要是做得好,再教你别的。」 梁善这才发现原来男人是会克制的,在他们有欲念的时候,是可以缓和下来的。 孟既明可以。 他把她送回家,站在门外。 赵阿姨问:「孟先生,这么晚还要出去?」 孟既明把门拉上,关门前留下一句:「回家。」 赵阿姨扶着梁善往里走,「孟先生住在哪里呀?雨下大了,开车多不安全。」 「和风巷。」 「那倒是不太远,那里的房子据说很大。」 确实很大,梁善闭上眼睛都清楚记得构造,走不错方向,就是大。不知道孟既明有没有找个人来做饭,他的嘴还挺刁的,和他大哥不相上下。 为了这个,梁善还特意研究过一段时间怎么做饭,中餐西餐都小有成效。梁善自己也喜欢做,周末没事的时候还会跟着网上的视频做些甜点,虽然孟既明不怎么爱吃,但是梁善喜欢。 孟既明说她有天赋,玩笑着问她要不要报个正经的学校去学习,梁善悄悄地查了,最好的学校全套学下来要两三年的时间,而且真的太贵了。 那时的梁善还没有多少积蓄,全砸进去都不够。 看,人生就是这么现实,第一次有了喜欢的目标,就被金钱磨灭了。 这场秋雨下足了两天,梁善咳了一个星期,从吃完饭回来的夜里就开始咳,到了早上就打喷嚏流鼻涕。赵阿姨嘴里埋怨着,手上给她喂着药,倒是省了去医院的麻烦,小感冒在金牌护工的手里就不是个事,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再出门了。 梁善就在家里待着,感冒养好了,也就快要入冬了。 又去医院做了一次复查,医生看着检查结果神态自若地说:「看起来还不错,这下可以放心了,就是还要多休息,注意身体。」 梁善觉得自己像个被判了刑关进监狱的犯人,突然告诉她弄错了,现在可以出去了。 松了口气,听见医生又加了一句:「还要注意避孕,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受孕。你还年轻,可以过个一两年再要孩子。」 梁善表示了感谢,从医院走了出来。 这次没有扰人的女人,也没有不该出现的男人,阳光明媚,直晒在身上暖融融的。 车子仍是停在那里,梁善告诉小张去商场。见赵阿姨点了头,小张把车开到了惯常去的商贸中心。 选了两条羊绒围巾,送给赵莉一条,另一条是李燕的。 赵莉特别喜欢,又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能行呢,我是拿了孟先生的钱的,照顾你是应该的呀。」 梁善帮她理好,偏头看着,又推她到镜前。 「这不是工钱,是心意。」 也就是个心意了,她挣的还没有赵阿姨多呢。也是感谢赵莉对她的心意,是给再多钱都换不来的,人性里的善良和体贴吧。 赵莉突然疑惑起来,「梁小姐,你不会是不打算用我了吧?」 梁善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么一提还真想了,思量着说:「我和孟先生商量一下。」 第65章 出差 「可是,」赵莉犹豫着说:「孟先生请我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说是以后我都不用在医院工作,让我去他家,照顾你的身体。」 梁善无法,只得告诉她听孟先生的,又安抚了两句。 赵莉开心地收下了礼物,「梁小姐你人真好,怪不得孟先生这么喜欢你。一开始我还奇怪,光给钱人不出现是个什么意思,是我瞎担心了,孟先生和那些男人是不一样。你别看我小地方来的,在医院里什么样的有钱男人都见过,真的不一样。」 梁善没把尴尬表现出来,又给丁媛和顾惠选了礼物,近一个月没见面即将入冬,表示一下。 是让小张送过去的,说她出差了不在安城。 身体还行,脸色不好,久坐会累,不适合出现在孟家,拖久了又不合适。 这个谎一扯,就成了真。 宗英打电话通知她明天出差,去平城。 往常去平城都是宗英陪孟既明去,梁善不解,仍是应下了。 赵莉听见叹了口气:「我那话呀说早了,这才刚好点就让你去出差,真不知道心疼人。还是做老板的,都不说让你多休息几天。」 梁善没见过几个这样妈妈心的年长女性,顾惠不是,丁媛也不是,孟家的几个阿姨也不会。尤其这位赵阿姨眼尖心细,跟侦探似的,就没什么能瞒得过她的事,一句话不问都能把人物关系理得特别清楚。 「赵阿姨,我也要挣钱的呀,病假消了肯定要赶紧去上班,不然职位可能都没有了。」她笑起来,凑近了说:「要不,我跟着您去医院吧,您带带我,说不准将来我能接您的班,当个金牌护工呢。」 「快算了吧,那是你能干的活么?年轻的女孩子要不是干不了别的,谁会去干那个。伺候的大都是躺在病床上动弹不了的,不说端屎擦尿,让你给个大男人擦身,你受得了么?」 梁善的第一反应是她行,又不是没伺候过孟既明,也擦过身的呀。再一想,不对,孟既明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除了她还有个护工的,哪里用得着她去做什么,两人没有关系之前连擦身都用不着她,也就喂个饭。 换成别的男人? 算了,哪怕是顾惠之外的别的女人,她也干不了。 果然,钱就没有好赚的。 第二天一早,去平城的车直接停在了地库。 宗英立在车旁,孟既明坐在车里。 梁善蓦然间想起了公司地库里的那一幕,很多J车还有警察,现在回想当时是害怕的,有点懵了。那天晚上她就躺在了医院里,据说当时差点死掉,是孟既明给她签的字,关于最后的急救是否放弃。 赵莉提起得不大经意,闲话家常般,说那个时候孟既明正要离开,手术室里突然有医生出来,让他签病危通知书。赵莉说的时候带着些埋怨:「那个时候危在旦夕,孟先生怎么能走呢?是有多重要的事非走不可?又不肯叫你的家里人来。医生也说,有可能还会再签第二张第三张,也可能这一张就够了。」 当时梁善就想,一张就够了是个什么意思,大概是指就这么死掉了吧。 她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有些难受。 倒不是怕死,就是想起顾惠,有点心酸。一个女人在最期待未来美满生活的年纪突然间死了丈夫,好不容易熬过去了年纪大了,又要接受死女儿,命怎么这么苦呢。 幸好没有。 身旁递来一沓资料,接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手指,梁善拿过来翻看,手突然被拉过去握住。 前面坐着司机和宗英,梁善没有用力挣。男人的手掌温暖干燥,包握着攥成拳的手,冰凉凉的。 梁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看着文件, 他的手忽然松开,拿了副手套出来,戴了一只在她手上。 皮质的男士手套,刚戴上的时候有点凉,还大,不一会就有了温度。 他不再拉着她的手,坐在那里拿出手机。 很快,梁善收到一条信息。 【平城比安城冷,这两天你要不要和我住在一起?】 梁善装作没看到。和孟既明一起出差的时候,即使没有宗英在场,他们两个也是分房间入住的。 现在问的这一句就很离谱。 即使宗英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甚至可能全都知道,梁善还是觉得孟既明有点过分了。 【我可以抱着你睡。】 【你不是怕冷么?】 【我身上热。】 梁善看了他一眼,半张脸窝在大衣领子里,露着的眉眼和鼻梁都是极具男性特质的,还是特别优越的那一种,神情紧绷又正经,完全联想不出来,此时此刻在发这种话。 手机又响,梁善拿起来,愣住。 不是孟既明发来的,是石玉。 是一张天气预报的截图,上京的。 预报下周有雪,在立冬之前。 就这么一张图,再没有其他,一个字都没说。 梁善关掉,又打开,输入了一句,没有点发出,把手机锁屏放在身旁。 孟既明偏头看她。 大半张脸被遮住,梁善就觉得他在笑,即使看不到嘴,嘴角肯定勾起来了,有点坏。那双眼睛看不出情绪,盯着她的瞳眸黑得深邃,像他身上那件纯黑的大衣。 他把脸转向车窗,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盒,反复地抽出半支再推回去,最后咬在了唇间。 「小张,前面休息区停一下。」 上一个休息区才刚停过,他下去抽了支烟,上车的时候,身上带着寒气。 小张应了声好,将车转到右道,停进了休息区。小张和宗英借故去卫生间都躲开了。 孟既明靠着车门抽烟。抽完了转到梁善这边,打开车门拉她出来,手机也一并拿出来。 他用大衣把她裹在身前,点亮屏幕对准她的脸,调出她和自己的对话框,示意她回复。 梁善拢着眉没动。 对话框变成了石玉的。 梁善冷得直缩,被他搂得更紧,耳边随风灌进一声:「回复。」 她输入的那一句话还在:【果然,雪是不会偏心的。】 男人的手握住她的,轻轻一点,发出去了。 石玉回复得很快:【去吧,最近的天气预报很准,看看秋天的雪。】 孟既明看着她,抬了抬下巴,「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第66章 选项 「我……」 梁善很想说,我没想去。 说不出口。 她想去。 孟既明也没有等她的回复,把人塞回了车里,又坐到她身旁。 不一会,小张和宗英相继回来,又把车开上了通往平城的高速公路。 「小张。」孟既明突然问:「开去上京要多久?」 小张明显一怔,「啊?是从安城出发还是平城?要是从平城开过去,怎么也要七八个小时吧。安城的话,最快也要十个小时吧。」 车里没了声音。 被梁善悄悄调成无声的手机震了一下,又一下。 孟既明连发三条。 【我们飞过去,还是坐火车?】 【你们去龙潜的时候坐的火车,因为你喜欢?】 【坐火车过去,会不会耽误你们的约会?】 梁善实在是无语。 车里很宽敞,两人之间隔着段距离,却像伸了只手过来,直接扼住了她的喉咙,令人窒息。 分明是,他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车子没有再停过,直抵平城。 孟既明是来谈判的,要最大的利益,还要长期的合作。从正式的场合到非正式的场合,从下午一直到了晚上。 梁善以前跟着他参与过两次类似的谈判,都是在孟既明刚接手公司的时候。那时大学才刚毕业,虽然也是二十来岁,仍带着些未出校园的少年义气,谈崩过,也发过脾气。现在完全不一样,有当年孟既景的样子,不急不躁地控着场,想要的都攥在手里,还能双方尽欢。 散场的时候,对方的人喝得刚好,宗英也刚好,孟既明一口酒没沾,婉拒了换场的提议,约定明天签约后庆祝。 梁善没喝酒,耳边的声音从下午就没断过,脑子里有点乱,反应更慢。 跟着把对方送到预订好的房间门口时,男人把手搭到了她的肩上,笑呵呵地对孟既明说:「孟总,你这位秘书小姐不能喝酒,可是不大行。明晚可要带过去,好好地练练酒量。」 没有更多的动作,梁善忍着没躲,也忍着酒气。 孟既明看过来,摇着头笑,「带着她去多没意思,只会工作的办公室小姐,比不得欢场里的小姐们会玩,反倒扰了大家的兴致。」 「看来孟总没玩过,也有意思,不是一个劲儿。」 说话的那只手顺着后背往下,也顺势把人往房门带了带。 孟既明了然地笑,握住梁善的胳膊拉到自己怀里,从上到下瞅了一番,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张总说得对,我试试。」 张总只愣了一瞬便乐,「试试,明天签了约再聊。」 孟既明没等人进门,揽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梁善挣了一下,余光看到仍然站在走廊里的张总一行人,只得跟着他往前走,直到进了门。 房门关,梁善叫了一声:「二少爷。」 男人的手已然放开,扯着领带往里走,见她还在门口,笑了一声:「怎么?想去陪张总玩?」 梁善吓了一跳,后背紧贴着门,「这不是我的工作。」 「那你的工作是什么?工作时间可以陪相亲对象打情骂俏,下班之后怎么不能陪客户玩玩呢?」 「我没有……」 他看她的眼神,就是她有。摘掉袖扣放在桌面,朝她招手,「过来。」 梁善和他对视了好一会,没动,看着他挽起袖子进了浴室。浴缸里的水哗哗作响,人又回到厅里点了根烟。 「梁善,我给你机会。」孟既明坐在桌沿,舒展了双腿,「你要是承认约好 了石玉,我现在就让小张送你过去。如果不是,你可以开门出去。」 这个架式,哪个都不能选。 孟既明没再看她,拿起烟缸去了阳台。qs 风吹进来,吹散了房间里的烟味,室温都低了几度。 梁善开不了身后那扇门,也说不出承认的话。她确实和石玉聊过,如果秋天真的下雪,就去上京看雪,还想去看看银杏叶,但她没应过石玉一起去。 终于,鼓足了勇气,拖着脚步走到阳台。 自身后抱住。 一根烟抽完,仍是那么抱着,孟既明没有动,梁善也是。 烟雾随风吹散,男人的声音响起,很轻。 「没有这个选项啊。」 梁善听见声音里的笑,把脸埋在背上蹭了蹭,嗡嗡地说:「没选过别的。」 那声笑断了,把她拉到面前。 女人的腰抵着围栏杆,手掌在背后抚过,压在身体上的空气是冰凉的,掌心泛着热气。 她往他身上靠了靠,「冷。」 「去洗澡。」 意思早就再明显不过,选了,就没必要作态。 隐约能听见浴缸里的水声,梁善嘘了口气。一大早就坐在车上,下午和晚上又一直坐在椅子上,实在是有点撑不住,腰已经开始酸疼了。 「坐了一天,坐不住了。」 说得就很委屈,是真委屈。 孟既明低头看她,眼尾带了丝笑,「邀请我?还是想让我伺候你。梁秘书真是……撒娇的时候,确实不是一个劲。」 梁善没想邀请他,实在是不想去浴缸里,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无奈听懂了他的嘲弄,嗯了一声头扬得更高,踮着脚凑上去,软声软气地在唇边问:「那……孟总喜欢么?」 「看你表现。」 她就表现给他看,用他那天教的方法去吻他,吻得轻缓又细致。 孟既明由着她吻了一会,推开些许。 她不解,明明他很享受,也有反应。 「梁善,别糊弄我,上次我是怎么说的?」 梁善一时想不起来,脑子也跟不上,抬起手来就去解他的扣子。 手是僵的,冰凉凉的指尖反复触碰在温热的肌肤上,好不容易解了两粒,被抓住手往房间里带。 「你是想冻死我。胆子大了?想在阳台做?下次找个白天成全你。」 阳台很大,一直连接到隔壁的套房。那边的窗和门应该是没有关,梁善被拉进去的时候突然听见女人的叫声,安静的夜晚异常清晰。 阳台门嘭的关上,落锁。 第67章 是你 梁善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也曾因为隔音不好听见过,但是这么高清晰度的现场是第一次。 孟既明面不改色地问她:「没听过?还是不服气?」说着就笑起来,捏了捏她红透的耳垂,「要相信自己,你叫得更好听。」 瞬间,从耳朵红到了脸颊。 眼睛里闪过一丝羞恼,嘴上却轻轻吐出一句:「二少爷叫得也好听。」 男人笑得开怀,「那你一会好好表现。」 话是这么说的,孟既明却没有折腾她,至少没在浴缸里折腾。 浴缸很大,梁善坐不稳滑进水里,被捞出水面才庆幸是两个人,换成她一个人至少要呛几口水。 男人闭眼仰靠着,一只手臂圈在腰间,屈了条腿就把她轻松地固定住。 热水浸润,缓和了冷风吹透的寒凉,也缓和了些许疲惫感。梁善也把眼睛闭上,只要他不动,她就可以假装忽略掉肌肤相亲的感受,男人和女人明显不同的身体反应。 舒服得几乎睡着,水声哗哗乱响。梁善打了个冷颤,发现水凉了,正被裹上浴巾抱出去,塞进被子里。 发尾还是湿的,梁善想要坐起来,被浴巾胡乱包住头发擦了擦,撩到了枕头上面。 男人斜靠在她的脸旁,手指卷着半湿的头发,问:「这么麻烦,帮你剪掉?」 长发留了好些年,说不上多喜欢,更像是种习惯。他开玩笑,她就跟着,「嗯,就是一剪子的事,麻烦二少爷了。」 「算了。」他突然躺到她身旁,手指仍是缠着一缕,从脖子抚到肩头,直没进被子里面去,「白花花的,有点黑色的跟着一起动,看着还挺助性的。」 头发仍是湿凉的,激得身体一颤。 就挺磨人的。 梁善挺想问问他什么意思,不要,她就睡了,坐了一天是真的累。要,就赶紧的,她也能早点睡。 想象和现实的差距太大了,梁善发现她是真的不知道孟既明到底想干什么。抱得紧,亲得狠,压着不许她躲。 美其名曰,上次学得好,这次教她点新的,说好了的。 接吻而已,哪有那么多的花招,他还就真的有。 不知道是耐性差了,还是反应大了,莫名烦躁起来。梁善觉得孟既明是在和他自己较劲,偏偏把脾气发到了她身上,咬得特别疼。 忍了半天,实在受不了,小声地问:「这个我也要学么?」 脾气还在,硬顶了她一下,「你试试。」 梁善是真想咬他,又有点怕,怕他再发起别的狠来,说的话就委屈:「我不。」 「为什么?」 明知故问。 她垂着眼睛,编了个理由,「怕二少爷疼。」 他也不和她装了,直接点破,「你是怕你自己疼。」 梁善确实怕,还有被撩拨起来的难忍。被抱着亲吻了那么久,是个人都有反应,女人也有,他这么不上不下的就很讨厌。 就着嘴角吻了一下,男人皱了眉,突然关灯,用被子盖住她的脑袋。 梁善的脸埋到了前胸,听见心跳声,还有抵在腰腹间的压迫感。 「二少爷……」一张嘴,蹭着胸口,声音更小了:「你做不做呀?」 「没准备好。」 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么? 梁善闭上眼睛数着心跳,那点想法也就渐渐下去了,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也有个男人,快入冬的时节很冷,抱着就很暖和。她努力睁眼去看,怎么也睁不开,男人的手遮着她的眼睛,后来换了条领带,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腾出来的手抚在她身上,舒服得令 人叹息,没忍住叫了一声。 羞得不行,看不见,就连自己的声音都听得特别清晰,一声又一声,随之入耳的还有男人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她反而听不太清,往他唇边凑,被咬了一下。 疼醒了。 孟既明问:「做梦了?」 她嗯了一声翻过身去,才发觉那一处酸得厉害,腿是软的,连动都不敢动了。 他的手臂仍搭在腰间,整个人靠过来。 「是我么?」 「嗯。」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是他,带着亲热时特有的性感,和平时是不一样的。她不敢动,怕被他发现做了个什么样的梦,能羞死。 男人没动,呼吸吹拂在她头顶。 两道呼吸渐渐重叠成一道,平稳,轻缓。 梁善是被孟既明叫醒的。 窗外的太阳正大,不同于夜晚的冷寂。 他掀开被子,「起来,走了。」 「去哪?」 「你说呢?」 梁善还没清醒,恍惚地问:「去签约么?」 男人弯身把她捞进怀里,西装是凉的,整个人都忍不住冷颤着闪躲。 孟既明把她放在浴室,关上玻璃门靠在外面,点了根烟说:「等你?早签完了。」 梁善哦了一小声,隔门看他,一身正装打扮,锃亮的皮鞋,从头到脚的精致。镜子里能看见半个自己,光着身子,头发乱糟糟。 镜子上的电子表显示着十三点。 懒得说什么让他出去,快速冲洗完,男人递过浴巾,又踢了块地垫在门外。 吹头发的时候,孟既明接过吹风机,对上疑惑的眼,唇角压平,「刷牙,快一点。」 吹风机嗡嗡响,梁善低着脑袋刷牙,又洗了脸。 「想什么呢?」他突然问。 她想的不能说,给她吹头发就很诡异,只得说了句:「我的化妆包在行李箱里面——」 「行李箱在车里。」 这是直接把她的行李箱从她昨晚空着没有住的房间里给搬走了呀。 梁善连是谁去拿的都不想知道了。 「你们晚上不是要去……」 「你想去?」孟既明关了吹风机,声音突然就显得很大,「还是想让我去?」 她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不让她去,谁爱去谁去。她是吃不消那个张总了,幸好以前接触的那些人不这样。想着,就喃喃地说:「幸好没让关铃来。」 男人嗤笑:「换成她来,我也不能让人把她带走。」 梁善抬眼,从镜子里看过去,「也给带进来。」 「对。」孟既明掰过她的脸,直视着眼睛里不甚明显的笑,问:「你这是在意关铃,还是在意我呢?」 第68章 向往 梁善谁也没在意。 非要分高下,应该是关铃。 一个女孩子被上司带进酒店的房间,怎么说都不好听。 转念一想,关铃挺喜欢孟既明,说不准刚好试试小孟总吻起来什么感觉。 就可以在群里知道孟既明在别的女人眼里什么样了。梁善没对比过别的男人,如果有别的女人感受之后分享出来,于她也算是种比较。 脸颊被捏得疼,梁善嘶了一声,对上男人的眼睛。 孟既明问:「想什么呢?」 梁善搭住他的手腕,那只手才松了松,无奈地说:「关铃会怎么说和你接吻的感受。」 还挺期待? 他看了她好一会,什么都没说。 梁善也不想说话,捡起昨天那身衣服穿上,跟着出了门。 走廊里遇见张总,看见她的嘴就笑,毫不遮掩的暧昧,「孟总,都没来得及好好地招待你一番,这么急着去哪呀?」 孟既明勾住她的手指握进掌中,脚步不停地回了句:「上京。」 梁善的手一僵,悄悄抬眼看过去,只从耳后看到清晰的下颌线,还有喉结的弧度。 好看,又讨人嫌。 男人的脸忽然转过来,攥着手问:「不想去?」 想不想的重要么? 他决定的事,不会因为她说不想就不去。 「想。」 「那你就高兴一点。」 梁善摆了张笑脸,被拉进电梯,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也看到他的,刚好挑起眉眼发笑:「不高兴就别笑了,难看,也不是非去不可。」 然后他就背过身去,在镜子里给她留了个背影。 梁善挺高兴的,只是不高兴和孟既明一起去。 上大学的那些年,上课、吃饭、走路,两个人无时无刻,除了睡觉几乎二十四小时在一起。 上京的一年四季,早就都经历过了。雪从头顶轻轻飘落,银杏叶踩在脚下咯吱作响,都是如空气一般的存在。 果然,拥有的时候不觉得美好。现在,想去看看。 梁善对浪漫脱敏,不是非要追求自然的变幻,更不伤春悲秋,只是渴望自由。只要一个人,做什么都高兴,呼吸都能通畅一些。 车停在高铁站。 坐上高铁,梁善才反应过来真的要去上京。 商务舱里五张座椅,就他们两个人。 两人对座着。 梁善望着窗外。 三四个小时的路程,绕山时,太阳落山的速度显得特别快。 孟既明看着手机,突然问了一句:「坐火车好玩么?」 「嗯。」 他没抬头,她也没转过脸来。 余光可见,就挺像小黑的,守着车窗往外看的样子。 有那么向往么? 漫山荒野,光秃秃的,好不容易看到棵树,叶子摇摇欲坠。 有什么好看。 他又问:「好看么?」 「还好。」 「看见什么了?」 「人。」 「在哪?」 「山上。」 他坐到她身旁,外面的景色没有分别。 孟既明把她抱到腿上,坐在她的位置,用她的视角去看,也一样。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山上有人?」 梁善就不回答了。 她缺少浪漫的细胞,至少还会想象,孟既明连想象都不愿意。 也对,现实的生活于他太美好 了,哪还需要花费心思去想象那些有的没的,得是多闲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 「你和石玉在一起也这样?」 哪样? 梁善不解。 他搂着她的腰,舒服地靠进椅背,挑眉问道:「不说话?」 她撑不开,干脆枕在肩上,想了想说:「我不是一直这样么,无趣。」 他说她无趣,不是一次两次了。 孟既明闷笑了一声,「所以,男人才觉得逗你说话有趣。」 梁善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不了解男人。 他把手机塞进她手里,「订酒店。」 面部识别自动解了锁。 每次这样解锁的时候,她都恍惚,虽然也没用过几次,但是总能想起那天的情境。正是亲热的时候,宗英发来邮件,梁善叫他看,他让她念。 她不知道解锁密码,也不想问,话都说不利索地递给他,请他自己看。孟既明把手机拿过去,伏在她背上捣鼓了一会,给她加了个面部识别,丢回面前说:「你不是秘书么?念来听。」 梁善这才知道,她这秘书不止要陪上司快活,快活的时候还得兼顾工作。 每次她举着他的手机这副反应,孟既明也会想起那天。 他最讨厌梁善隐忍的样子,变着法的要去打破,摔碎,偏偏她就是能忍,那天没忍住。倒也没有反抗,就那么强忍着念起信件的内容,一段文字他扫一眼就看完了,她断断续续地念到声音变了调,破了音,忍不住哭起来。 他把电话打过去,解决完又抱住她,心情特别好地笑个不停,告诉她,不合理的要求可以拒绝。 她说哦,认真地点头,下一次还是听话。 孟既明很好奇,她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毫无理由的听话。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手机屏幕渐暗,梁善连忙触亮,问他:「二少爷,你的行程……」 他把她的手机拿出来,随手将她的生日输入解锁,找出那张天气预报的图片。 梁善直接选了北庆的那家度假酒店,孟既明把手机拿回去,选了房型确认订单。 离得近,一眼就看见了,就定了一间房,最好的那一间。 梁善想从他腿上下来,孟既明先站了起来,把她放在座椅上,双手撑着扶手。 咫尺之距,气息吹拂在她脸上。 「梁善,你等着,如果不下雪,我挖个坑把你埋在那。」 她有点怕,忍了又忍,扬起脸说:「二少爷,要不……回家吧。」 鼻尖几乎贴上。 孟既明挺佩服梁善这一点,不会反抗的人服起软来浑然天成,可怜兮兮的样子信手拈来。 呵了一声:「去,你让火车调个头。」 梁善望着他的眼睛有点红,手指尖缓缓摸到衣领上。 男人攥住她的手,「这招不好用。」 好用。 离得这么近,轻轻一碰,就吻到了。 由轻到重,用着他教的方法。男人没推开她,也没退开,盯着她的眼睛。 梁善闭上眼睛,在他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 舱门咔啦从外面拉开。 乘务员的视线和男人对上,匆忙把门拉回去。 门外传来一声:「上京站快要到了。」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昏暗中透着层红光。 看着,确实是要下雪了。 . 第69章 秋雪 北庆在上京的最北边,距离市中心极远,从车站开车过去需要将近四个小时。 梁善有点后悔,应该先在市区选家酒店休息,明天白天再过去,反正天气预报说下雪是在两天后。 而且她还想在下雪前,先去看看银杏叶呢。 当时的孟既明那副样子,她哪里敢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是半红半黑的,车里是黑的。 开到半路,梁善就睡着了。 睡得正好,听见有人叫她,一声,两声。后背被拍了几下,不重,足以唤醒。 仍是混沌,昏暗中看到孟既明放大的脸,那双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 这才发现,竟然枕在他腿上睡着了。 勉强爬起来,愣住。 车窗外,在下雪。 不大,极细小的雪粒子,但是多,飘飘浮浮于半空中。对于自小在安城生长的梁善来说,这就是雪。 有些落在车窗上,不一会化成晶莹的小水珠。 「不是说过两天才下雪么?」 孟既明没应声,就那么看着她,整个人横在他面前,鼻尖几乎顶在玻璃上。 梁善的侧脸很好看,剪影般流畅柔和,笑起来很有些少女感,看什么都是一副认真观望的姿态,带着好奇和安静的欣喜。 越往北开,越能感受到外面的寒冷,进了山更是。 车开得不算快,仍是能够感受到风呼啸而过,雪粒子逐渐变成了雪花,大片的雪花,刮到车窗上许久不化,晶莹剔透。 梁善数着花瓣,从窗子里面描摩着形状,每一朵都是不一样的。 近处的山和远处的树快速闪过,却能看清上面渐渐覆了层白,俨然一派冬日景象。 却还是秋天呢。 真神奇。qδ 孟既明终于开口,提醒她:「坐好。」 梁善寻声看去,才发现自己按着他的腿,眼睛里的笑忽的褪去,坐了回去。 另一边的车窗也能看,她却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脑袋被推了一下,又变成躺着的姿势,身上盖着在市区商场里买的羽绒服,把整个人罩在里面,连头蒙住。 男人的手抚过她的眉毛和眼睛,闭上的瞬间听见他说:「睡觉,还有一个小时才到。」 梁善小小声地说:「……睡不着了。」 拇指拨了拨嘴唇,停留在上面轻轻地揉,「使劲睡,一会你就没得睡了。」 呼吸停顿了那么一瞬。 努力了半天,仍是睡不着,脑袋枕着的大腿绷得紧,手心都攥出汗了又不敢动。 车停稳在酒店大门前的时候,梁善还是睡着了,被叫醒。 车门一开,就感受到风和雪的寒冷,威力十足。 长到脚踝的羽绒服,围巾帽子和手套,全套的装备仍是觉得冷,像被连着骨头吹透,无孔不入。 由于是度假型酒店,占地面积很大,住宿区在最后面,中间隔着个超大的院子。办好入住,需要从两边的回廊绕过去,有温暖的空调和宽敞的玻璃通道。 隔着落立玻璃窗,可以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 孟既明推开了通往庭院的玻璃门。 雪直接随风灌入。 服务生连忙上前提醒,建议从通道绕过去。 孟既明拉过梁善的手,迈出去。 一脚就踩进了雪里,几乎没到小腿肚。 梁善呀了一声,另一条腿悬了半天,慢慢的试探地踩进去。 积雪,还真的能有这么厚呀。 就像石玉比划的那样,一 点都不夸张。 孟既明选购这些防风防雪装备的时候,梁善还觉得夸张,又不是要去滑雪。现在看来,真是有先见之明。 「冷么?」他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在笑,拉着她的手抬平,说道:「怎么能这么像……一只熊呢。」 那句冷,梁善就没说。如果可以,她还能再多穿一点,像什么都行。 「怎么?说你像小熊,不乐意了?」 刚才说的是熊,不是小熊。 梁善把脸更往围巾里缩,只露了双眼睛,「二少爷也像。」 厚厚的羽绒服,亮色的围巾挡住大半张脸孔,完全不是平时大衣搭配正装的感觉,就像当年上大学时的模样。 孟既明突然笑起来,在空旷而安静的雪地里,箍着她大步朝前走。梁善几乎摔倒,圈着他的腰努力跟着。 院子出奇的大,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大半,他突然带着她跑起来。梁善迈不开腿,勉强跑了几步拍在了雪地里,白色的羽绒服趴在积雪里面,几乎齐平。 孟既明提着她跪坐起来。 梁善甩了甩脑袋,围巾帽子上仍是沾满了雪,眼睫毛上都是雪,委屈又气恼的闪着光。 突然响起小孩子的笑声,随着笑声而至的是个雪球,砸在半蹲着的男人背上。 孟既明拍掉帽子上的雪,戴回头上,牵着她的手站起来,慢悠悠地走。 雪球接二连三地朝着两人丢来,孟既明随手抄住一个,作势扬起,吓得小男孩啊啊大叫,边叫边笑地转着圈跑。随手一丢,轻轻地砸在小男孩的后背,两个人就相互扔起雪球,最后直接用手捧着雪往对方的脸上扬。 梁善在背后躲了一会,突然被抱到身前,松软的雪弄了一身,换来一大一小两串笑声。 男人的脸贴过来,隔着厚实的围巾在她耳畔问:「是你想要看的雪么?」 「嗯。」 她的声音很小,他听见了。 她又点了下头,眼睛亮晶晶地弯起来。 孩子的父母并肩站在不远处的房间外面,身后是暖融融的灯光,唤了一声,小男孩快速跑过去,径直扑进怀里,笑个不停:「爸爸,陪我玩雪,那个哥哥都陪我玩。」 「要睡觉了,明天早上起来再玩。」妈妈劝了一句,换来儿子兴奋的叫声:「早上还能找这个哥哥玩么?」 夫妻俩朝着经过的二人点头示意,抱着孩子回身进到房间里面。 梁善没见过有小孩子喜欢孟既明,也没见过他陪小孩子玩,雪地里撒欢的样子就跟两个孩子似的。 「小孩子还挺喜欢你的。」 都没过脑子,话就说出来了。 「是吧。」孟既明低头拍打着身上的雪,一边拍一边问:「那你喜欢么?」 梁善一愣,「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抬眼看过去,笑了笑,搂着她进了门。 第70章 糖块 行李已经摆放在房间里,梁善把药拿出来。 平时都是一早吃,今天睡到中午,行李又不在身边,她怕转脸给忘掉。 药片进了嘴,瓶盖拧不开,孟既明刚好走进来,随手帮她拧开。 以前也吃,为了避孕,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吃,没刻意让他看见过。现在吃是为了调节身体,不是故意当着他的面,而且是和其他几种药混在一起吃的。 刚才和小孩子玩得开心的男人面目沉静下来,从镜子里看着她把分装药盒收起来,回身去给浴缸放水。 靴筒里进了雪,又湿又凉,梁善想泡个澡。 赵阿姨早中晚发来信息提醒,比她还上心,没理由不爱惜自己。是自己的身体,得自己照料好。 在浴缸里坐了一会,孟既明又进来了,朝她伸过手去。 梁善下意识往后躲,被托住脑袋,塞了块糖在嘴里。 甜丝丝的。 梁善不大吃糖。小时候喜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果没有人递给她,就不会再主动去吃了,也不想吃。 水才蓄了不到一半,她坐在里面抱着自己的腿,水温有点高,还在努力适应。 孟既明站在旁边没走,她扬起脸看过去,含糊不清地问:「你要……泡一会么?」他连靴子都没穿,肯定蹚了一脚的雪。 一边的脸颊被糖块撑得鼓起来,眼睛被热水熏蒸得雾蒙蒙。 恍惚间,让人以为那是渴望,就像小时候家里的那只猫。 不是什么名种猫,不知道从哪里跑进院子的小野猫。喂不熟,也不走,每天就在孟家吃吃睡睡,大白天在院子里晒太阳,天一黑就进屋。谁都不许抱,摸一下都会躲,偶尔想亲近你了,主动往身上蹭,就是这个眼神。 有一天放学回来,喂了好几年的猫不见了。 孟既明还记得,当时哥儿俩出去找了好久。 丁媛感叹地说肯定是去了更好的人家,去过好日子了。 梁善扒着窗户,外面是漆黑的夜,喃喃地说:「可能……死在外面了。」 那时几岁?上初中吧。孟既明见过同学欺负梁善,怎么欺负都不哭,那天晚上眼泪顺着窗玻璃往下流。 浴缸里的人仍是扬头看着他,孟既明转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才应了一声,不一会拿了杯温水回来,又在浴缸台上放了盒烟和火机,还有烟灰缸。 梁善趁着喝水的时候悄悄把糖吐到了杯子里。 这块糖也太甜了,还有股奶香味,混和着刚才融化在嘴里的药味,又甜又苦,一言难尽。 随声进入水中的还有人。 男人的手握住女人的脚腕,轻松拉过去。 孟既明问:「好吃么?」 梁善点头。 手一伸就托住了后脖子,连脑袋都撑得仰起来。 「我尝尝。」 嘴里的苦味褪了,只有甜,还有浓浓的奶味,遍布各个角落。 梁善喘不过气才勉强分开,抵着他的肩大口呼吸。 吻落在耳后,男人低声:「好吃,真甜。」 满缸的水溢出去不少,又重新换了热的。 孟既明点了支烟,梁善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枕着肩膀吐出烟雾,随着水气飘浮于半空。 仰起的细长脖子上有一小块红紫色,再亲上去的时候就有点疼。 以往亲热的时候,极少会留在看得见的地方,两人如有默契般都会克制注意。 梁善哼了声疼,吮吻的嘴唇便往下移去,疼变成了痒,酥麻麻的引人颤栗。紧紧抱住深埋的头,男人抬眼望过来,眸光湿漉漉的,头发也 是,往下淌着水。 每每见他这副模样,梁善总是会感叹,长得好的男人天生会勾人,尤其这个时候带着丝克制的欲气,尽显男人的性感,还混杂着鲜见的少年血气,是女人都会喜欢吧。 又和以往亲热时不同,敛了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莫名的温存体贴。 哪里还有什么距离呀,轻易就令她沉浸其间。 梁善抹去男人脸上的水,按灭指间夹着的烟,缠住脖子吻上去。 今晚,他没叫过她的名字,不管是梁善还是孜孜,或是那些兴致所至时他随意叫起过的。 她也没有叫过孟既明一声,什么都没有。 几乎没有言语交流,有的只是身体,和眼神,是和每一次都不一样的感受。 明明,有那么多的话想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雪一直下,天都被映得白了,比月光还亮。 后半夜,孟既明抱着她,问她还记不记得那年下雪。梁善背靠着他,几乎睡着,画面一帧帧闪过脑海,和他说的字句重叠。 也是在上京,寒假没有回家,和同学去郊区玩。说好了过年前回安城,结果遇上大雪,七八个人被困在山里。 那时年纪小,真是不知道害怕,几个人在山上一住就是好几天,好在有各种防寒设备,食物备得充足。 那也是唯一的一次,没有和家人一起过年,没有吃上团圆饭,甚至都没敢告诉家里人当时的情况,只说出去玩了。 梁善和孟既明窝在帐篷里面,听着风声绕山而过,看着外面卷起的雪。从白天看到黑夜,看到什么都看不见,黑漆漆的山里,月光都没有一束,只能靠着盏小小的户外灯,看见彼此。 那时多好,他是孟既明,她是梁善,身份同样有别,却也保有着同学的关系。 二少爷没有那么刻薄,不会对她说难听的话,佣人的女儿也还没有把自己完全不当回事。 校里校外,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孟既明,也有喜欢梁善的男同学。 那时,他和她,是最纯洁的关系。 再也回不去了。 「你还记得,追你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么?」 安静许久,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梁善困意渐消,睁着眼睛想了好久,「不记得。」 她是真的忘了,连长相都不记得。也没有追多久,就是很普遍的那种大学生式的追求,没过几天就不出现了,后来听说和别的女同学交往了。 孟既明低笑,在她颈后吻了吻,又问:「追我的呢?」 哪一个? 梁善回想,那可太多了。一开始都是直接去追孟既明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来找梁善,可能是知道了他们住在一起,情书、礼物通通送到了梁善的手里,客气地请她转交给孟既明。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帮他收礼物了啊。 第71章 大学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孟既明第一次对梁善说了难听的话。 说她贱,天生就是给人做佣人的料,一辈子都改不了。 他窝在沙发上打游戏,让她念那些情书,念完了问她写得好不好,哪一封最好,又问最好的那一封是谁写的,长什么样。 梁善被骂得莫名其妙,仍是听话地照他说的做。 她本来就是佣人的女儿,这些年来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可不就是给他做佣人么,说得没错。但是有一点他说错了,她不贱,她妈妈也不贱,给有钱人家做佣人也是正常的工作,是靠劳动挣钱,没什么丢人的。 他不提,她都没想过,是不是该有点劳动所得。 孟既明气得直笑:「梁善,你是不是傻了,你天天吃的喝的住的用的,包括你身上穿的,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我还少给你花钱了?你出去打听打听,学校里那些女孩子每天吃多少钱一个的菜,穿多少钱一件的衣服,再看看你自己。从小到大,你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么?」 梁善傻了,确实都是孟既明给她的,他没和她说过这些,她也从没问过,一点概念都没有。 不欢而散。 都挺委屈的。 再去商场的时候,梁善留意了价格,把自己吓了一跳。 随便一件日常穿的T恤就是几千块,裙子更贵,更别提她上课背的书包,最便宜的也要一两万。 怪不得,学校里走得近的女生总时不时问她,这件衣服是哪家店买的,那个包包来个链接,感慨地说像真的一样。 她这才明白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像,就是真的。 梁善心里闷闷的,第一次拒绝了孟既明给她买的东西,说她不要。 孟既明把大小袋子一股脑丢到门外,从头到脚打量着她,脾气大得吓人,「不要?那就都给我脱了,全他妈是我买的。」 「不是……里面……不是。」梁善耷拉着脑袋,小小声。 男孩一怔,声音低了些:「那你就穿着,把我买的脱干净。」 梁善哭了,流着眼泪,不出声。 孟既明气得够呛,把门打开,「不想脱,就去把外面的捡回来穿上。」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一句话不说,对峙似的。 站得腿都僵硬了。 孟既明骂了一声:「***的见了鬼,谁家佣人像你这样,你是我活祖宗。」 衣服捡了回来,门嘭的关上,梁善吓得一哆嗦。 「二……二少爷,我……挣了钱还给你。」 小时候,梁善管孟家兄弟叫哥哥,年纪大些上了学,顾惠不让她这么叫了,丁媛说那就直接叫名字,梁善真就叫了几年。到了中学,不用人说,她自己就不再叫他们的名字了,什么都不叫了,连个称呼都没有。 叫二少爷,是第一回,梁善给自己摆正了位置。 孟既明没理她,甩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依然不欢而散。 梁善欠了钱,就没再觉得委屈,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努力挣钱,把钱还给二少爷。 在快餐店打工的时候,梁善在前台收银,一句欢迎光临卡在嗓子眼里。 是孟既明,和一个女孩子。 就是她说情书写得最好的那个女同学,长得也最漂亮,梁善一眼就记住她了。 杨意也发现了梁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孟既明想吃什么。孟既明背转过身,说了声随便就上楼了。 杨意脸都红了,看似随意地点了一些,各种各样堆满了一盘子。见经理站在旁边,和梁善没再多聊,端着托盘上了楼。 梁善觉得杨意可 能误会了那一句随便,平白花了这么多钱,孟既明除非是要饿死了,否则根本就不会吃这些东西。 但是,他确实陪着杨意来吃快餐了。 梁善庆幸自己没有多嘴,当然,她也不会多这个嘴的。 哪有一个佣人去管主人闲事的道理呢。 这天的生意出奇的好,经理让梁善加班两个小时,下班的时候,天几乎黑了,梁善匆忙换了衣服往外跑,虽然孟既明已经发现她在打工了,但还是希望尽早赶回去。 一出门,就看到孟既明,站在马路边的大树底下抽烟。 梁善走过去,莫名说了一句:「你会抽烟呀。」 以前都没见过,倒是见过孟既景抽烟。 孟既明嗯了一声,掐了烟往前走,梁善跟在后面。 她其实挺好奇杨意去了哪,明明两个人一起出了快餐店的门。上京的风大,脑子像被吹傻了,张嘴就问了。 孟既明走在前面,不咸不淡地回道:「跟你有关系么?你这是管我呢?」 确实没关系,那就不问了呗,梁善的记性好得很,后来的日子里再也没有问过。 后来也没有别的女孩出现过,一直就是杨意,几乎占满了两个学年,时不时出现在孟既明的身边。 梁善不问,总能听见,学校里会有人说起。大城市里的富家少爷找了个小镇姑娘,虽然穷,但是长得漂亮,坐等着毕业的时候看女孩子如何被甩掉。 没等毕业,就甩了。 大四那年开学,孟既明就回了安城,梁善也回去了。 直到临近毕业,两个人才回到学校。梁善看见杨意了,和一个男生手牵着手走在校园里。杨意也看见梁善了,还有梁善身边的孟既明。 那一瞬间,杨意的手就抽回去了。梁善发现杨意好像要哭,甚至可能会跑过来,吓得梁善转身就走。 梁善想不明白,这大半年的时间孟既明在孟氏上班熟悉各种业务,从来没找过别的女孩子,都没像她这么失落,杨意明明牵了别人的手,怎么还委屈上了? 说起来,从小到大追孟既明的女孩子那么多,好像只有杨意得过手,其他的什么都不算,对于孟既明来说也就是个玩伴吧,就像会所里玩乐的那些有钱少爷们,身旁的那些女孩子们,年轻漂亮懂风情的玩伴。 梁善没想过自己,对孟既明来说算什么,充其量算是个床伴吧。 乖巧,听话,满足他的欲望和一切想象。 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主人开心就好,至于娃娃,会配合就行了。 第72章 孩子 娃娃会坏。 梁善就坏了。 孟既明花钱修好了,还花了比娃娃本身更贵的钱请了个金牌护工。 这事就挺讽刺。 梁善好几次想和孟既明说把赵阿姨辞了,又张不开嘴,孟既明决定的事,她管不了。留着吧,自己又别扭,虽然也在享用着赵阿姨对她无时无刻的照顾。 就像现在,眼睛睁到天将亮,好不容易睡着,没一会就被疼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床褥被子湿了个透,还洇着血。 孟既明要去医院,梁善不去,只说一会就好。 一个视频打过去,赵阿姨接得很快,对着镜头看了看,问了两句,对孟既明说:「孟先生,梁小姐这是痛经。出门前我就嘱咐过梁小姐了,算着日子就这几天,她这个身体,怎么能这么折腾呢。是不是累着了?还是着凉了?你们还在平城么?什么时候回来?」 男人没见过女人痛经,不知道能疼成这样,还以为是像上次那样出了什么要命的问题。 被这么直接了当地问了几句,着实说不出话来。 赵阿姨经验丰富,不管是对病人的身体状况还是心理状态,包括家属的,宽慰着说:「孟先生,没事的,不用太担心,我给装了止疼药的。孟先生您拿一粒给梁小姐吃,如果过半个小时还疼,再去医院。」 孟既明把梁善的药包倒出来,除了分装药盒还有大大小小的各种药盒,赵阿姨指挥着他找到,喂给梁善吃,又告诉梁善向哪一侧躺着会更舒服些。 等待的时间仿佛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安静地等待,还得盼着止疼药有用。 梁善忍着不翻身,忍着不哭,冷汗却止不住,疼得直咬被子。 男人手热,是她唯一能够感受到的一点热气。 孟既明就上了床,把人挪到清爽干净的另一边,抱着。 梁善没力气挣开,摇了摇头。 疼得话都说不出来,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他。 「脏……」 特别小的一声。 孟既明这人,梁善太了解了,天气热出了汗都得立马换身衣服,非不得已必须干净整洁,要不就浑身不自在。 「梁善你确实有病,我他妈嫌你脏了?你给我指指,我看看哪脏?」 就……那里。 梁善说不出来。 床上的痕迹很明显,又是汗渍又是血迹,轻易就能看到。 她自己没觉得有什么羞耻,或是有什么脏的,但是孟既明这种有洁癖的人,肯定会觉得。 男人长长地哦了一声,没什么语气平缓地说:「梁善,你是不是连常识都没有,还是觉得我没有。那你告诉我,那是哪出来的?用完了,我嫌脏,你行呀,骂人不带脏字。」 梁善疼,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还不依不饶,「你是不是就想借这机会说我呢,把你平时张不开嘴的那些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你这身体为什么不能折腾,是怪我吧?是我把你给弄成了这副样子。你要是这么想的,你就说。」 梁善还真的没这么想过,医生说的话她都听懂了,不过是运气差了些,不必怨天尤人。幸好送医及时,又找了最好的医生来会诊操刀,性命无虞,身体也没有过多的损伤,养好了就行。非要说出个子丑寅卯,她还得感谢孟既明,可是感谢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昨晚,那些想说的没有说出口的,现在都摆在了明面上,谁也躲不了。 「没有。」梁善疼得吸气,「谁也没怪。」 怕他不信,又补了一句:「换谁都一样。」 「梁善,我给你脸了?你想换谁?你有过我的孩子,你还想换谁 ?」 梁善被吼得怔住,连疼都忘了,喃喃地说:「那是……宫外孕,不是——」 孟既明截断她的话:「如果是呢?你要么?你会生下来么?」 哪有这种如果,没发生的事,她压根就不会去想。 偏要问,她就试着想象了一下,不会。 他就知道,她不会。 「闭眼。」孟既明一凶,她就把眼睛闭上了。 眼泪顺着胸膛往下流。 是真疼。 比那天配合警察问询时还要疼,比手术后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还要疼。 怎么会这么疼呢? 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无一不疼。 疼醒的时候天才亮起,药效上来梁善就睡着了,醒来已是太阳快要落下去。 夕阳为积雪覆了层金桔色的光。 雪地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在玩雪,像是镀了层金色的光壳,会发光。 梁善看了好一会,确认是孟既明,和昨晚的小男孩。 他突然回过头来。 隔得挺远,梁善不觉得他看到自己了,仍是往后错了两步。 房间里响起手机来电的铃声,站在外面的男人在打电话。 梁善过去接起,是他。 问她睡得好么,饿不饿,还疼不疼。 梁善说好,还好。 挂断。 两个人继续玩,乐此不疲似的。 床头摆放着一盒烟,梁善点了一支坐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看着外面的人。 不知是雪光晃眼,还是夕阳,又或者盯看太久,眼睛又酸又疼,眼泪一直往下掉。 电话又打过来,梁善吸了吸鼻子,接听。 孟既明:「好看么?」 梁善揉着眼睛,嗡嗡地回:「晃眼。」 他就笑起来,朝着房间走来,还跟着个小尾巴。 「所以说你没常识,三四岁的孩子都知道戴墨镜。」 梁善也觉得,就是眼睛被晃了才流眼泪。 电话通着,能听见风的声音,还有浅浅的呼吸声。 两个人越走越近,都戴着墨镜,看不见眼睛和表情。 孟既明站在落地窗外面,敲了敲窗。 梁善抬头看他,听见电话里奶声奶气,「哥哥,姐姐为什么哭呀?」 摘掉墨镜的男人突然蹲下身,把手机举在半空,一边笑一边哄着小孩子说:「你问问,我猜她是饿了。」 小男孩哈哈笑,问她:「姐姐你是不是饿了?你出来,我们去吃饭了。」qs 天有些暗了。 房里没开灯。 那张笑脸逆着光,梁善看不清,耳中依稀回响那句稚语:哥哥,姐姐为什么哭呀。 她随手擦了下眼睛,跟着玻璃窗外面的人笑起来。 孟既明呀,转过年去都要二十七岁了,还有小孩子叫他哥哥呢。 也对,撒着欢疯玩的样子,哪里像个大男人呢。 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会想要个孩子。 当不得真。 第73章 晚餐 共进晚餐的除了男孩一家,还有两个人,石玉和杨意。 杨意比在校园里的时候更漂亮,明艳而自信。看到孟既明的时候略微怔了一瞬,不着痕迹地微笑,移开视线和坐于主位的夫妻二人打招呼。 这一招呼才知道,原来是酒店的主人。 深居简出的袁克的和纪敏之夫妇。 是石玉的表妹和妹夫,以及他的小外甥袁怀宽。 梁善不知道这一桌是怎么拼凑起来的,有点想笑。 孟既明一副随意姿态,往椅子上一坐,仿佛这是孟家的那张餐桌。 席间,只有小孩子在说话,偶尔叫一声舅舅,偶尔叫一声哥哥,被父亲提点了句好好吃饭不再作声。 一顿安静的晚餐快要吃完,石玉放下筷子,问他身旁的杨意:「杨助理,孟总和梁秘书是你校友,不认识?」 「认识,是同学。」杨意大方承认,这才看过去,微笑着说:「既明,梁善,好久不见。」 梁善点了下头,孟既明偏头看过去,笑了笑,回道:「幸会。」 也不知这声幸会是和在座哪一位说的。 在座除了石玉,都和他有些渊源。 梁善都有点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石玉又问:「听说,他们俩是恋人关系?」 杨意朝两人看了一眼,带着些促狭地问:「石先生,这话是谁说的?」 石玉:「郑岫青,也是你们学校的。」 化着精致眼妆的漂亮双眸笑得弯起,轻轻地说:「她说是,那就是。」 「是。」小孩子举起手来,爬到石玉腿上,献宝似地说:「哥哥和姐姐昨晚一起来的,哥哥还陪我玩雪了,姐姐一直在睡觉。」 石玉哦了一声,扶住他的小身子轻声地说:「所以,怀宽也认为哥哥和姐姐是一起的。」 袁怀宽用力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不解地问:「舅舅,你是不是喜欢姐姐呀?」 「何以见得?」 「你看姐姐的时候,就像我爸爸看我妈妈。」 石玉笑了,仿佛偌大房间里只有他们舅甥俩,旁若无人般说道:「怀宽,你怎么这么聪明呀,那你喜欢这个姐姐么?」 「喜欢,像我妈妈。」 「那舅舅把她娶回家,给你做舅妈好不好?」 袁怀宽内心挣扎了好半天,纠结地说:「可是……可是哥哥……」 石玉在他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哥哥和姐姐是什么关系?当然是兄妹呀,就像舅舅和你妈妈一样,明白了么?」 小孩子似懂非懂,恍然大悟般点头:「好。」 孟既明呵了一声:「原来,这就是石公子的家教。」 石玉朝他看去,「是,这里是上京,是我家,说话还是好使的。就像这雪,该下的时候,就会下。」 梁善坐在两人中间,突然想站起来,听见一句特别欢快的童声,直冲进耳中。 「对,舅舅说下雪给我看,就真的下雪了,舅舅最厉害了。」 一时之间,分不清这雪是怎么下起来的。 或是说,为了谁而下。 孟既明起身,朝主位道别:「谢谢袁哥和嫂子的款待,有机会欢迎到安城来玩,带上孩子。我大哥应该也很惦念老朋友。」 说罢,揉了一把仍偎在石玉身上一脸崇拜的男孩子的小脑袋,「下次别叫哥哥,叫叔叔合适。」 整个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孟既明拉开椅子又推回去的细微声响,梁善站在他身边。 尴尬到了这个份上,梁善反而没什么好尴尬的了,由着孟既明 为她套上羽绒服,又仔细地戴上围巾和帽子。 来时,走的是室内连接的通道。 走时,孟既明推开了直通院子的玻璃门,北风呼的灌入,带进一阵寒凉。 梁善缩着脖子,手被他牵着拉出了门外。 依稀听见里面传出男声:「杨助理,帮我送送孟总。」 杨意连大衣都没穿,连忙推开尚未关合的门,小跑着追出去。 「既明。」 纤细手指冻得直抖,落在男人腕间。 孟既明站住。 梁善悄悄把手自他掌心抽出,往旁边挪开两步。 男人原地站着,女人的手指攥在他袖口,欲言又止:「既明——」 孟既明:「有事?」 杨意瞅了眼低头走开的梁善,凑近一步小声地说:「我们……没说过分手的话。」 孟既明挑眉,「是没说过。」 杨意呼了口气,僵住的脸庞扬起笑,「那次在学校,你看见我和——」 「你和谁怎么样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用不着和我解释。」 杨意分辨半晌,看不出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随口说说。不在意,又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她连话都没有说完。所以,还是在意的吧。 她几乎贴在他身上,解释着说:「这两年,我没和别的男人交往过。」 「所以?我耽误你了?还是今晚突然看见我,唤起你心底的渴望了。」 杨意怔住,仿佛不认识他般。以前上大学时说话也没那么好听,甚至冷淡,但没这么刻薄。 孟既明低垂眼皮,瞥了眼被她攥紧的衣袖,慢条斯理地说:「也没说过交往的话啊。」 手突然就松开了,仍保持着抓握的姿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喃喃重复:「没说过……两年,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在交往,难道不是?」 「是么?」 杨意眼中,孟既明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冷漠,疏离,有教养。那两年,他一直是这样,和她后来见过的大部分富家子弟相似。 对于那时的杨意来说,她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男孩,因为喜欢和仰望所以接受他的高不可攀,甚至觉得正常,哪怕不够亲密,却从未在他脸上见过此时此刻的表情。 满是厌烦,和嘲讽。 孟既明往后退开一步,掸了掸袖口,淡淡地说:「牵手,接吻,上床,正常的交往,男人对你至少会做一到两样。我不是什么绅士,要是喜欢你,当年这些我全都会做,还会带你去安城。」 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梁善正在打开房门,准备进去。 杨意推了一把,抓住男人衣襟的瞬间调换了位置,后背抵在墙壁。 男人的手顺势撑在墙上,低头。 看上去,倒像是男人主动。 女人勾住他另一只手,十指交握。 扬起脸来,缓缓凑近。 第74章 我们 精致面庞堪堪停在颊边,近距离凝视着男人眸光中的冷意。 这么凶,却是一点闪避都没有。 杨意的身体被遮住,挡去大半寒风,不似刚才冷得彻骨,却被盯得打了个哆嗦。 勉强扯了丝笑,耳语般说:「你和梁善上大学的时候就住在一起,你和她早就上过床了。」 孟既明皱眉,「这是我们的事,和你没关系。」 我们? 杨意跟在孟既明身边两年,所有人都以为是一对,梁善甚至都不会看上他们俩一眼,结果,他和梁善是我们。 而她,在他口中,是没有关系的你。 不甘心,却无处申辩。 还有点想笑。 男人的声音也是冷的:「你的目标不应该是我,石公子或袁先生,哪个都能在上京呼风唤雨,都能帮你在上京活得更好。」 「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帮的是你自己。」孟既明抽出手,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无知少女,男人喜欢聪明的女人,别学人装傻,那就真的只剩下这张脸了。」 有钱男人,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杨意太知道了。所有情绪化为一句委屈的呜咽:「所以……梁善才是那个最聪明的女人?」 梁善?聪明? 没见过她特别用功地学习,平时的考试成绩总是中等,却和他一起考进了上京最好的大学。 看起来就一副软弱的样子,被人欺负能忍则忍,却也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对她来说最难熬的中学时期。 工作不出挑,只做分配给她的事,卡着时间完成,早一分钟或多做一丁点份外的事都不会,混在办公室里两三年存在感极低。 那几个秘书看到她被人欺负的照片,一句闲话都没有,还拉着她一起聊八卦,出去喝酒吃夜宵,会给她带午餐回公司。 听话,却有自己坚定的目标,还有努力维护的人,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每一次见面都能把丁媛哄得特别开心,一门心思想要认她做女儿。 挺聪明的。 孟既明:「还行。」.br> 近到可以看清眼眸中渐浓的笑意。 杨意只想打碎。 「你说得对,男人喜欢聪明的女人,所以,石玉对她上心了。你说,他为什么让我出来送送你?」 孟既明不语。 杨意又近一分,几乎贴上抿直的唇角,「手刚刚牵过了,她那么聪明,会不会相信我们没有接吻?他们两个在做什么?石玉也不是什么绅士。」 男人退后,从口袋里摸出烟来,拢着火苗点燃。 打火机咔的扣上,青烟随风飘散,孟既明啧了一声:「难怪石玉看不上你。」 杨意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勾住拿烟的那只手腕,旋身靠进他胸膛,就着烟嘴吸了一口。 「孟既明,梁善亲口说过,她不喜欢你。你和石玉争,最好的结果就是你们俩谁都没赢。说不准,最后……梁善找了个最平凡的男人,和他过着最平凡的日子,为他生儿育女,过一辈子。」 烟丢进雪地,哧的一声熄灭。 孟既明拍了拍杨意的肩,转身离开。 梁善把卷起积雪的寒风关在外面。 门铃响起。 是石玉。 梁善没请他进来,石玉也没有要进入房间的意思,就这么房门里外站着,道了声:「晚上好。」 梁善随手把刚才摘掉的围巾帽子放在玄关架,问:「有事?」 石玉一只手抄进西装裤口袋,身形便显得随意了些,说的话也是:「来 看着白苏苏咬牙切齿的的模样,凤栖梧不由得勾起嘴角,主动认错,「是我的不是,误会了苏苏。」随即含笑道:「这段时间可有出去四处看看?」◥..▃▂ 白苏苏立刻摇了摇头。 「我一直在殿内修炼,不曾出去过。」 一想到凤栖梧正在不断地进步,她哪里好意思四处乱逛? 这样的话,她和凤栖梧之间的差距那不是越来越大了么? 她又不是那种男人厉害了就能心安理得接受,自己躺平当咸鱼的人,自然不好意思在凤栖梧刻苦努力的时候,自己什么都不错了。 而凤栖梧则是在这时微微一挑眉,终于发现了白苏苏的实力变化。 「苏苏你竟然突破神通境界了,这速度不错啊。」凤栖梧有些惊讶。 他能够恢复这么快,是因为自己留下来的后手以及前世的经验。 可苏苏却是实打实的自己摸着石头过河,无人指点的。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突破了神通境界。 果然是天才无疑了。 而白苏苏被凤栖梧夸了一句,却是高兴不起来。 毕竟她面前这位,那才是真正的修炼狂魔,绝世奇才。 和凤栖梧相比,她就是个渣渣。 凤栖梧估计也是看在自己是她媳妇儿的份儿上,才顺口一赞。 但转念一想,她至少没有因为凤栖梧强大了就不思进取,便又对自己的修为满意了起来。 嘿嘿! …… 接下来,凤栖梧便带着白苏苏去了其他地方转悠。 首先去的便是药园。 一进来,白苏苏便看到许多药香扑鼻的天材异宝,那奇形怪状的模样,更是看得她眼神发亮不已。 宝药哇! 而且个个都是超出她认知的神奇药材。 见白苏苏一脸兴奋,凤栖梧不由得微微勾唇,好心指点,「药房仓库在那里。」 话落,白苏苏立刻嗖的一下消失在凤栖梧眼前,直奔仓库大门。 守着仓库大门的是两尊门神,同时也是负责在药材成熟后进行采摘事宜的药童。 如果是寻常人闯入进来,这两位门神少不得过来进行一番教训或是特殊考校,但是凤栖梧本尊都来了,他们自然不会对自己的主人动手。 于是白苏苏很顺利的就走了进去。 进入大门以后,白苏苏的眼前便出现了琳琅满目的药材,看得她两只眼睛全是星星符号,惊呼声不断。 太满足了! 这搁哪个炼药师见了这么多珍惜罕见的药材不疯狂心动? 她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坐下来实现一下自己先前看过的丹方! 不过想到凌寒他们还在法域空间外面呢,而且现在的时间也由不得他们浪费了,于是很快回过神来朝凤栖梧道:「疏狂,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反正仓库就在这里,跑不了! 「不继续看看其他地方了?」凤栖梧挑眉。 听到这话,白苏苏摇了摇头,「反正这里是你的地盘,我要进来还不是随时可以?」 凤栖梧顿时笑了起来。 随即温声说道:「嗯,等出去以后,我便能将这法域空间重新收回来了,到时候你确实可以随时进来。」 第75章 看见 石玉走得慢,说的话也是,又轻又慢,「你当时的样子,我也记得。」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他记得,说了一次,又一次。 几次巧遇,在他的描述中变得有了画面。 原来,被别人记在心里,这么容易。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话都没说过几句。 动心么?好像没有。 多少,有些动容吧。 灯光暖黄柔和,几步一盏,恍如在走廊里投了束阳光,像那天正午,坐在巷子的长椅上,他就是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又不一样。 更像是站在公司楼下,他要说些什么,她没让,借口要上班急忙跑进楼里。 后来又见过两三次,在医院里,在饭桌上,身边总有这个人,或是那个人。石玉几次试探,梁善不是不懂,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把话说得这么直接。 石玉这个人,看着温柔,也有让人这么无所遁形的时候。 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说一句重话,连失礼都没有。 依然让人有些压力。 梁善思量着,说:「石玉——」 咔的一声,金属质地的闷响。 孟既明站在房门外,半低着头点烟。 离得不算远,似笑非笑,隔着层烟雾朝着两人看过去。 身形一动,梁善以为他要过来,结果转身回了屋里。 房门将要关合,门缝里挤进来一只手。 孟既明随手将门拉开,拿起玄关上的围巾和帽子递过去。 梁善接过,装作不懂他的意思是让她穿戴好去找石玉,自然地走进门,放置到衣帽间,脱掉羽绒服挂好。 见他仍是站在那里抽烟,梁善走过去将门关好,又去拉他身上穿的羽绒服的拉链。 不算配合,就那么贴墙靠着,捏着烟在笑。 梁善推了他一把,就给脱下来了。 孟既明熄了烟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挂好回过身,上前一步。 「动心了?」 梁善靠着衣柜门,摇头。 「石玉不好?」他歪着脑袋,寻到她的视线,「我要是女人,听见他刚才那么说,我都得动心。」 对望的眼睛仍是笑着,梁善却缩了一下,只觉得冷。 垂眼,如他一般玩笑地说:「二少爷要是女人,跟石玉倒是般配,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孟既明拉着她的手放到身上,「继续。」 穿的是件卫衣,梁善推着衣服上去,冰凉的手触碰到温暖又光滑的皮肤。 男人吸了口气,腰不肯弯一下,脖子直挺挺的,盯着她低垂的眼。 可惜这好身材了呗。 梁善自认不好色,尤其是和关铃她们几个比起来,但是不得不承认,孟既明的身材是真的好。 没见他热衷健身,倒是比那些疯狂健身练出来的肌肉更顺眼。 此时此刻,就这么懒散站着,腹肌紧实却不像他每次挺腰的时候摸着那么硬。 还有人鱼线呢。 休闲裤原本就比西装裤的腰低,要是再往下低一点…… 上衣脱不下来,手就随着视线伸了过去。 孟既明提着她的腰放到一旁的柜子上,问:「玩我呢?」 就摸了那么一下…… 突然变成了平视,梁善干脆不躲了,一边揪着衣角往上提一边指挥着说:「抬手,低头,衣架,挂好。」 孟既明照做,把羽绒服挂到旁边的衣柜里,拉着梁善贴到赤裸的胸膛上。 腿一抬,就 把腰给夹住了。 手指头顺着颈侧绷起的肌肉线条游走,仔仔细细地摸了好一会,感叹似地说:「二少爷要是个女人,肯定也好看,就是可惜了这张脸,还有这副好身材,那么多喜欢你的女人可怎么办呀。」 孟既明是气笑的。 听着是夸他呢,脑子里想的却是怎么哄他,生怕他把她给轰出去。 平时哄着她玩,看破不说破,给她惯得不光能指挥他了,还敢挑逗,明知道做不了。 哼道:「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梁善一怔,「啊?我在想……就……就想你现在这个样子,和石玉也不是不行。」 梁善庆幸,休病假的这段日子没少看秘书群里的聊天,这种话都能张嘴就来了。她甚至真的想象了一下,画面行,就是不知道这两男人谁压着谁。 再一想,用关铃的话说,互压也不是不可能的。 孟既明一时没听明白,看到她笑才反应过来。 差点把自己给恶心到。 「你整天跟她们学了些什么。」 「就……」 梁善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这么不高兴,她不敢说,她打发时间看了,还有漫画,挺好看的。更不敢说,连他带他大哥甚至宗英,都被秘书们逐一比对过,甚至配过对,聊得可开心了。 孟既明发现话题被她给带偏了,懒得再去点破,也不想继续纠缠,突然低头贴着耳朵小声地说:「你刚才想的时候,我穿衣服了么?」 梁善缩着脖子,下意识回答:「当然。」 「穿了什么?」 「衬衫,马甲,西装裤。」 还能什么,他平时不就是这么穿的么。 孟既明退开些许,挑眉问:「石玉呢?」顿了顿,仍是问了:「也穿着衣服?」 梁善的脸上清晰表达着:你神经病。 孟既明也觉得自己有点毛病,啧了一声:「闭眼。」 不大高兴的样子。 梁善连忙闭上眼睛。 孟既明看了她好一会。 素净一张脸,白得没有血色。 宽松的高领毛衣,显得空荡荡的。 住院前也瘦,但是不像现在这样。 腰细得捏不起一两肉来,抱着的时候总有种错觉,用点力就会勒断,又像抱了个空。 下巴搭到她的颈窝,冰凉的,手也是。 握住她的手,环到自己的腰上。 梁善缩了下脖子,想要把手给抽回来。 「别动。」 声音是从毛衣的高领处溢出来的,凉丝丝的嘴唇一下接一下地往上亲。 边亲边说:「刚才在外面看见了?介意?」 梁善被亲得仰起脖子,咬着嘴唇没应,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 孟既明的身后是面镜子,清晰映出两个人,轻易就能看见她自己,被他抱在怀里。 除非闭上眼睛,才能看不见。 就像刚才开门的瞬间,她没有转过头去,依然能看见两人交握的手,偎靠在一起的姿态。 第76章 介意 谁还没个前任呢。 孟家二少爷只有一个前女友,说出去都要被兄弟们笑话吧。 他和杨意做什么说什么,都与她无关。 梁善不是他的前任,也不是现任,她管不着。 但是牵过的手再来碰她,若有似无沾染的香水味道,梁善是介意的。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介意呢。 一个娃娃而已。 「如果你介意,我去洗一洗。」 梁善说不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鼻息相缠。 梁善偏开脸,嘴唇蹭着脸颊吻在耳朵上。 「石玉刚才也像我这样对你么?你也这样躲开了?」 「没有。」 孟既明嗯了一声,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那就好,我介意。」 他在耳垂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抱起她往浴室走,「洗澡,睡觉。」 梁善推不开,拒绝的话被堵在嘴里。 房间,浴室,淋在身上的水,都是温暖的。 没有亲热,没有亲吻,洗得很快。 床铺已经换了新,整洁干净。 梁善刚才进屋没顾上看,上了床才觉得不好意思,尤其酒店主人也住在这里。 这事,比今晚发生的所有事都更令她尴尬。 「你有话想和我说么?」 孟既明抱着她,轻声问了这么一句。 她说没有,他推着她转过去,整个人靠在身前,蜷成小小的一团。 温暖的手放在小腹。 黑暗中,幽幽一声,落在梁善的发心。 「梁善,你想回家么?」 隔了好久,久到孟既明以为她睡着了,才听见特别轻特别轻的一声。 「嗯。」 如果不是怀里的人轻微地动了一下,还以为那不甚明显的回应是个幻觉。 又一声,从被子里传出。 「二少爷,你还记得那只猫么?」 那句「过两天我们就回家」他就没说,脱口而出变成:「死在外面了。」 没有感情,陈述事实一般。 梁善不动,也不说话了。 孟家所有人都相信,***是跑出去玩了,有可能迷了路,遇到好心人带回家了。那条路上,住的都是有钱人,说不准钻进了谁家的院子,就住在那里了。 那时,只有梁善说它死了。 后来,梁善想起过这件事,感叹人和人的思维方式不同,环境会影响人的思维,会形成定式。她的悲观是环境造成的,孟家人的乐观和对一切美好事物的信任也是因为环境,哪怕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 事实证明,石玉就和孟家人有着相同的特质,哪怕他们分住在不同的城市,相隔千里。 可是现在,孟既明说它死了。 在她差点就要相信石玉的劝慰时。 梁善知道他的心情不算好。 可能是和杨意闹了别扭吧,两个人交往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知道因为什么就不高兴了,见了面都不说话,隔几天又像没事发生。 没想到,分开这么久,再见面还会闹情绪。 梁善有些看热闹的心态在里面,猜测着是否因为男人的胜负欲,或者是占有欲作祟。毕竟当年,杨意可是当着孟既明的面,牵了别的男生的手。 梁善又有点害怕。搁在平时,心情不算好的孟既明可能会发脾气,今天没有。没有凶她,也没折腾她,哪怕她的身体现在不允许。 换到以前,他是有办法闹她的,今 天却没有。 甚至是难得的体贴,温柔得令她不适应。 唯独刚刚那一句——死在外面了,梁善觉得这才是真实的孟既明。哪怕当年,他不是这样说的。 夜晚安静又漫长,安静到能听见外面落雪的声音,又起了风。 漫长得孟既明以为梁善睡着了,起身去外面抽烟。 梁善听着他穿衣服,推开门又关上,又去开外面的门,风声灌入房间里,窗帘吹得哗啦作响。 确认人不在房间里了,梁善挪到了床铺的另一面。房间里是温暖的,但是整洁的被褥之间有些凉,那点睡意几乎是立刻就散掉了。 梁善干脆起来,去了趟卫生间,往回走的时候,发现孟既明在看她,隔着扇玻璃门。 依稀一个人影,还没有玻璃上她的倒影清晰,她就是看见了。 梁善下意识转身,把他的羽绒服拿过来。 孟既明咬着烟,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站定在门里面。 有一瞬间,他想把她拉出来。 烟抽完,这个想法就消下去了。 太冷了。 就一根烟的工夫,冷透了。 外面很黑,梁善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看着那点红光明灭掉进雪里消失不见,抬头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门边。 随着人进门的还有被风卷起的雪花片,直吹到梁善脸上,冷得她一激灵。 孟既明伸过去的手就没往脖子上贴,指背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碰了一下,问:「凉不凉?」 这才看清,一张笑脸。 分明冻得有点僵,仍是唇红齿白的笑着。 就像那年,初到上京,一入冬就下了雪,一夜之间,校园各处都覆了层白。 梁善哪里见过,惊奇得话都说不出来,孟既明就把他那只冰凉的手盖在了她的额头上,笑得没心没肺。 梁善怔住,忽然转过身去,把衣服挂回到衣帽间。 黑暗中站了好一会,灯光突然亮起。 孟既明站在门外,仍是笑着,攥着浴袍的领口说:「我都冻成这样了,还以为你能把衣服给我穿上,真是一点都不心疼。要知道你这样,我就在屋里抽了。」 梁善低下头,从他身旁走过去,拿了个烟缸放在沙发旁的小桌子上,打开旁边的落地灯。 孟既明看着她的身影四处走动,从卧室拿了他的手机,又去酒水台弄了杯咖啡和一杯热茶,甚至找了两本书,全部放在小桌上面,摆了个满满当当。 最后,把其他的灯全部关掉,只留那一盏落地灯。 又打开了沙发旁的窗帘,可以看到外面的飘雪。 这是不准备让他睡了。 孟既明往单人沙发一坐,把烟和火机放在桌上,随手拿起叠放在上面的书。 翻了几页,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的时候淡淡地说:「去睡觉。」 眼皮都没抬一下。 梁善这才挪动脚步,抱了条毯子走过去。 孟既明抬起头来,像是在笑,看着她走近,「要不是你还年轻,我以为我得七老八十了。」 梁善没想过那天,让他这么一说,仿佛有了画面。 他老了,她还在伺候他。 这是什么命。 第77章 亲吻 梁善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毯子盖在自己腿上,拿起了桌上的另外一本书。 孟既明偏头看她,看她坐在那里认真地看着书,啧了一声,调侃似地说:「这画面也像。」 梁善的眼睛没离开书页,轻快地说:「二少爷,真有那么一天,坐在你身旁的人肯定不是我。」 氛围挺好,人不行。 孟既明懒得搭理她。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翻动纸页的声音,偶尔杯子轻轻地放回桌面,偶尔打火机清脆响起,蹿起火苗,还有青烟。 雪还在下。 正是深夜,外面很黑,隔着窗只能看见近处的雪花缓缓飘落,风小了。 特别安静。 梁善凝视着黑暗中的某一个点,看了好久。 「没亲。」 突然,听见这么一声。 她缓缓收回视线,朝孟既明看过去,眼神还有些凝滞。 孟既明偎靠在沙发里,低垂着眼帘,浓密睫毛投了片小小的阴影在眼底。 浴袍的领口随意敞着,露出锁骨和大片胸肌,书压在懒散叠架着的大腿上,再往下是两条无遮无掩的长腿。 适宜的室温令他的肤色恢复正常,不再像刚进屋时带着不自然的冷白色,暖黄的灯光下,泛出年轻男性特有的健康光泽。 抛开家世不谈,这个男人也确实有诱人的资本。 不怪安城那些女人二少爷前二少爷后地跟着他转,也不怪杨意时隔两年再见到他仍是心心念念。 杨意,大冷的天追出来,两个人都挤挨着贴到墙上去了,没亲? 这两个人,是谁在玩欲擒故纵? 梁善还以为得干柴烈火呢。 可能是太冷了吧,要不然酒店的这片区域人烟稀少,又是黑灯瞎火,正好亲热。 孟既明突然抬眼,直望入她的眼中,似笑非笑地说:「你这副表情,巴不得我和她做点什么。」 梁善别开脸,看向玻璃窗映出的自己,没觉得脸上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可能是他自己想吧,看谁都觉得人家也这样想。 梁善不知道说什么,拿起空杯子去续了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 男人的手捏住她腰间系的带子,没有用力拉拽,就那么松松地在手指上缠绕了一圈。 梁善止住走回座位的脚步,定定地看过去。 特别轻一声,像是叹息。 害得她差点以为听错了。 孟既明半扬着头,与她对视。 好像她不说点什么,都不合适。 梁善站到沙发旁,他的头几乎完全仰起,黑亮的眸子会发光,干净又清澈。 偶尔,梁善会恍惚觉得孟既明还停留在青少年时期,有一种孩子才会有的眼神,像是好奇,又像探究,充满对未知的渴望与憧憬,还有真诚。 也就是偶尔,那么几个瞬间。 分明是头狼,时不时装出副狗模样,温和乖顺,惹人怜爱。 她弯下脖子,吻到唇上。 明显感觉到那对眸子忽的暗下去,稳稳坐着没有动,任由她亲吻。 身上只有沐浴乳的味道,连他自己的香水味都清洗掉了,和她身上的气息是一样的。 唇齿间,是咖啡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 梁善喜欢这个味道,甚至曾经想过,自己喜欢上喝咖啡和抽烟,是不是这个原因。 男人的手是热的,轻轻扶到她的腰上,两只手轻易就能合握住整个腰。 只是亲吻。 仿佛他刚刚闭上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欲望 ,是梁善的错觉。 谁也没有多用力,就是没有分开,纠纠缠缠的。 梁善的脖子都弯得有些酸了,搭在他肩上的手按了一下,未及抬起就坐到了腿上,转瞬间变成了她的头后仰。 两双眼睛几乎同时睁开,对上。 唇仍贴着。 「亲够了?」孟既明问。 声音沙沙哑哑的,说话的时候他的嘴唇磨蹭着她的。 有点麻麻的,还有点疼。 倒也不是亲够了,梁善是站不住了。要不是浑身酸疼身体不给力,这种氛围和如此配合的孟既明,梁善觉得她还是能再来一会的。 「那就继续。」 男人喉咙里哼出一声就要继续。 梁善瞠大眼,又听见一句自唇间溢出。 「刚才是你要亲的,现在是我。」 有区别么? 梁善想不出来。 有。 梁善分出来了。 区别很大,换成孟既明主动,不再是温柔和煦的吻法,原本有些麻木的嘴疼得让人想哭。 手也不那么老实,领口一勾扣上去。 眼泪直接流出来,真疼。 孟既明不解,没用力,比平时还轻了些。 梁善没办法和他解释,生理期又胀又疼,手一碰上去连着肋骨都在隐隐作痛。 以前不这样,曾经听别的女生提起她还不能理解,这次出院之后感受到了,特别疼。 不用她说,孟既明也感受到了,问:「长了?」 梁善拢住领口,连手一并遮在里面,握住手腕怕他再乱动。 她不回应,他就继续吻她。 疼变成痒,腕间的手忽地攥紧。 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了一下。 投入的两人都怔住,抵着额头平复呼吸。 这个时间会找孟既明的,通常就是工作的事。 梁善把手机拿过来,一眼看到屏幕上的文字提示,蹭地站起来,把窗帘关好。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细微的风声,半个人影都没有。 孟既明勾着她的腰拉回到腿上,点开石玉发来的信息。 【孟总,一起去山上看日出?刚好看到你的房间灯还亮着。】 他扭过脸来,问:「去么?」 梁善摇头,「不方便。」 虽然很冷,她还是想去看看的。 云拥半岭雪,雪后的山间日出宛如仙境。曾经见过,便忘不了。 可惜这个时候去山上,找个卫生间都不方便。 孟既明挑了下眉,反应过来在她背上顺了两下,「那就不去。」他本来就不想去,如果梁善想去,他倒是不介意和石玉一起。 随手回复:【不去】 孟既明推着梁善站起来,「去准备一下,睡觉了。」 梁善往卫生间去的时候,回复果然来了。 石玉:【下午一起回城里?】 孟既明:【可以】 第78章 酒醉 日出,日落,自有规律。 景致也是。 石玉发了条朋友圈。 满山的雪,朝霞映在上面,美得不真实。 梁善看到了,还看到了孟既明的点赞。 她不好奇这两个人何时加了微信,只是不记得自己何时加过杨意的好友。杨意的点赞头像显示在孟既明的旁边,是她唯一能够看到的两个人。. 默默刷过去,很快又看到了杨意发的日出图。 原来,杨助理天还没亮就跟着她的老板上了山。 梁善庆幸没有同去,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感受,万一……孟既明想去呢? 像孟既明这种自己都不太发圈的人,去给石玉点赞的行为就挺神奇,还显得他有点闲,虽然他这两天看起来就是很闲。 就像现在,她也是不能理解的,为什么要和石玉一起回城。 四个小时的车程,无聊又尴尬,谁都不说话。除了偶尔在休息区停留一下,全程无声。梁善困了,只能靠手机来勉强支撑。 同样坐在后座的杨意突然出声:「在山上看到的日出,比照片里更美。」 听起来颇为感叹,还有丝遗憾。 梁善嗯了一声,把画面滑了上去。 杨意从手机屏幕看到她脸上,扬起略带歉意的微笑,「对了,那年你们去过山上,当时还下了大雪封过山,肯定看过日出的。」 这一句,梁善就没回应。 那年上山,杨意也说要去,后来不知因为什么没去。 不管因为什么,和梁善没关系,不是她造成的。杨意想要撒娇耍赖或是有什么不满情绪都该去找孟既明发作,朝着她来酸,着实没有意思,也没意义。 一抬眼,刚好自后视镜里对上孟既明的视线,嘴里叫的却是「杨意」。 与此同时,沉默一路的石玉也出了声:「杨意,一会儿你来开。」 突然无声,车里显得更加安静。 谁都没再说话。 到了休息区,梁善从卫生间回来,只有副驾空着,孟既明坐在驾驶位抽烟。 石玉闭着眼睛靠在后座,杨意帮他盖上毯子。 这动作挺熟悉,梁善也做过,第一次见别人做得这么自然熟练,可能做下属的都这样吧。 出了山,后半程的车速快多了。 梁善几次差点睡着,努力睁着眼睛。直到车停下来,看了又看有些恍惚。 是他们上大学时住的房子。 孟既明没动,手仍是搭在方向盘上,对她抬了抬下巴,「还记得住在几层么?」 梁善当然记得,又不是过去了二十年,两年多而已。 孟既明:「上去吧,好好睡一觉,我晚点回来。」 梁善下车,还没走到车尾去拿行李,车就开走了。 无奈上楼。 密码没有变,门一开,傻了眼。 李燕和赵莉都在。 收拾得一尘不染,屋子里暖融融的,还摆了鲜花点缀。 就是日常梁善自己买的那几样,龙胆和雏菊、洋甘菊之类,花头小小的白色或绿色,配在一起不热闹浓烈,清清淡淡的。 梁善买过一次,赵莉记住了,隔三差五买回来,布置在房间各处。 落日时分,夕阳斜照,一小瓶冷色花都显得温暖。 在安城,梁善和赵莉都没提过这件事,此时说了声谢谢。 赵莉问她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又问有没有按时吃药,催着她去沙发上坐。 李燕接过羽绒服挂好,端了盅热甜汤放到茶几上,试 探地问:「梁小姐,晚饭一会就做好,孟先生回来吃么?」 梁善想着刚才孟既明说的话,回道:「您准备点宵夜吧,清淡一点,汤水类的就好,别有油,也不要甜的,再准备点醒酒的。」 孟既明和石玉一起走的,没说去做什么,八成是去应酬,说不准还要喝酒,是吃不了什么东西的。 在安城的时候,孟既明只在梁善那里住过一夜,吃过一次早餐。 李燕不了解孟既明的口味,听她说得清楚明白,连忙应了,去厨房忙活。 赵莉见她困顿,看着她把甜汤喝了,便推到房间里去睡觉。 梁善困得厉害,躺下就睡着了。 半夜,被一声响动惊醒。 闷响。 像是大型家具被人用力推倒,轰然拍在地面。 适应了黑暗,又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人在上京。 四下皆静,两道开门声接连响起。 紧接着就有了说话声,好几道,听不真切。 梁善想继续睡,两个阿姨怎么都能把他给伺候妥当,结果声音持续不断。 猜到是孟既明喝醉了,没想到能醉成这样。 趴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 同样在地上的还有杨意,被孟既明一条胳膊压住,没有挣扎,就那么一句句地劝着,特别有耐心,又温柔。 「既明,去床上吧,我扶你起来。」 「不,就在地上。」 有问有答的。 穿得也般配,裸金色的晚礼服,鱼尾裙摆包裹着好身材,被一袭黑色礼服正装的孟既明半压着。 领结勒得不舒服,杨意帮忙去解,男人的手握上去,左右拉扯了几下甩到一旁。 半跪在旁同样穿着礼服正装的宗英先看见梁善,两位阿姨也发现了。 场面一时静默。 没有人再说话或是试图拉拽,看看地上的两人,再看一眼不远处站着的梁善。 梁善裹了下外袍,转身往回走。 宗英拉住男人的手腕,边提边说:「孟总,到家了,我扶你起来。」 人没拉起来,比宗英的力气还大,声音倒是小,「梁善……」 赵莉连忙去拉梁善,「梁小姐——」 梁善看了她一眼,赵莉怔住。 平时挺乖顺的女孩子,虽然话不多也不热络,但是没有这么……赵莉形容不出来,不自觉就把嘴给闭上了。多说一个字,好像都是错的。 梁善烫了条热毛巾,盖在孟既明半张脸上。 醉酒的人嘶了一声,扯开毛巾,「梁善,你疯了,你想烫死我。」 还行,知道烫。 梁善把毛巾拿回手上,在那张勉强扬起的脸上擦了擦。眼见着眼睛睁开,问:「酒醒了么?」 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语气,表情都没有。 孟既明哼了一声,把脸扭向另一边,几乎碰到杨意脸上,直愣愣看了半晌,在脑袋上揉了揉,「乖,小白。」 梁善起身,往后退开,「宗英,你回去休息吧。赵阿姨,送下宗助理。李阿姨,去拿床被子过来,给孟先生和杨小姐盖上。」 第79章 演戏 推荐票600加更 梁善的袍角被拽住。 一回头先撞进眼中的是杨意的脸,微熏的漂亮双眸,含情又委屈地望着她。 带着点埋怨。 然后是孟既明,相似的眼神,攥着她的衣角不松手。 梁善无语,不想和醉酒的人分辩,也不想打扰他们俩。掰开一根手指,再去掰另一根。 手突然松开,攥住她的手腕。 力气是真大,直接把梁善给拽趴下。 梁善疼,膝盖和手肘都疼,强忍着说:「醒了就自己站起来,要不然你就睡——」 后脖子突然被掐住,嘴堵得严实。 连忙过来搀扶的阿姨们当场愣在原地,转而手忙脚乱地去拉杨意。 杨意只是浅醉,借力站起来却不肯退开,就那么低头看着。 孟既明的手在口袋里摸来摸去。 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他在找什么。 在他的西装裤口袋里。 她亲眼看见,孟既明把拍来的那条石榴石手链随手揣了进去,盒子像垃圾一样丢掉。 就跟不值钱似的。 也确实没有很贵,两百来万,和现场拍卖的其它宝石比起来不值一提。 对于安城孟家的二少爷来说,更是九牛一毛。 可是整场都兴致缺缺的孟既明,唯独买了这么一件。 介绍的时候,无聊得直敲烟的男人缓缓掀起眼皮。 一串缠缠绕绕的紫牙乌,哪怕是上好的等级,仍是入不了有钱人的眼。于是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据说是本月星座的幸运石,也是守护石,尤其滋养女性,能够起到增强生命力的作用。 项链终于找到了,抖落了好几下才松散开来,摇晃于灯光下,像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珠子。 孟既明撑着地跪坐起来,抓过梁善的手,一圈一圈地绕上去。 纤细手腕,被淡淡的紫色缠绕着,更显白皙。精致羸弱得都像石质本身,不堪一击。 杨意偏过头,又忍不住看回去。 勉强坐着的男人分明醉了,倒还记得介绍时提起的要戴在左手,就是动作不大利索,反复扣了好几次,终于戴好。 笑得露出几颗白牙来,小孩子献宝似的。 「生日快乐,小白。」 梁善面色一变,推了一把。 两个人一起倒回地毯上。 孟既明仰在下面,在她屁股上拍了拍,脸埋在脖颈又亲又笑,「嘘,睡觉,别出声,别让赵阿姨听见,不然又得说我,说我对你不好。我妈加上你妈,都没她一个人厉害。」qδ 听着,怪委屈的,还憋屈。 赵阿姨忍着笑,让李燕去拿床被子来给盖上,嘴里念叨着「爱睡地上就睡地上吧,难受了自然就起来了」,一边说笑一边让着杨意往门口走。 「不好意思啊,杨小姐,谢谢您这么晚了还送孟先生回来,就是招待不周,路上注意安全。」 满脸的歉意,还有明显的不在意,连一句欢迎您下次再来做客都不说。 临关门的时候,又小声地补了一句:「对了,刚才开门,是孟先生自己输的密码么?」 得到肯定的答复,赵阿姨直摇头,啧啧有声:「你说说,这男人呀,真是……就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回自己家还要装醉,估计是怕梁小姐不让他上床。让杨小姐见笑了。」 直到门关上,杨意耳中仍是两位阿姨的念叨声,窃窃私语像怕惊扰了主人,又带着几分埋怨,见怪不怪的熟稔包容。 就好像,梁善是这里的女主人。 对外的身份是秘书,在这间房子里面关上门,连孟既明的特助,梁善都是直呼其名随意安排,说让他走,转身就走了。 怪不得,刚才宗英不让她来送孟既明。 显然,宗助理也是知情的。 大学那两年,不言不语的还真是小看了她。 唯唯诺诺地跟在孟既明身边,像个小丫头,头都不敢抬。 杨意心里不服气,亲眼得见依然想不明白,孟既明到底看上了梁善什么。 论家世,她自认比不了那些豪门的千金小姐们,可是梁善差得更远。 若是论才貌,梁善还不如她。 百思不得其解。 梁善也不解,孟既明是在演给谁看。 只能是杨意了吧。 就不知道他是想复合,还是想要怎么样。 真想摆脱哪个女人,对二少爷来说从来不是难事,简单直接不留情面,梁善见过。 大半夜折腾了这么一番,阿姨们各自回了房间,贴心地留了盏小灯,不至于漆黑一片。 梁善吁了口气,无奈地说:「二少爷,戏演完了,起来吧。」 第80章 嫌弃 孟既明直接坐起来。 连带着趴在身上的梁善一并坐起,吓了一跳。 眼神还是有些直,人却是清醒的。 装得可真像! 梁善不知道孟既明的酒量极限,需要喝酒的时候向来是她喝得多,哪里有他醉的份。 即使是宗英陪同前去,也不可能让老板喝醉,那得多丢孟氏的脸面,二少爷自己也要脸的。 喝得刚刚好,有过,那是他自己乐意,是有意思。 醉得不成样,根本不可能。 梁善想要站起来,被子一裹靠回去,鼻子直接撞在锁骨。 酸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鼻息间的酒味挺重,刚才被他亲吻的时候就发现了,推又推不开。 「嫌弃?我去洗洗。」 话是这么说,人没动,怨念似地说:「你喝了酒之后,我可没嫌弃过你,不是一次两次了。」 梁善闭着嘴,不想说话。 孟既明欺负她,确实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连着被子抱住她往上托了托,鼻尖在脖颈间轻轻磨蹭,嘴唇似有若无扫过。没用力,却压得她往后仰。 梁善猜不透他想什么,却太清楚这种厮磨意味着他想做什么。 梁善觉得他多少还是有些醉,脑子没那么清楚。以往在她不方便的那几天,孟既明是不会腻歪她的。 嘴一张想要提醒就被堵住,不让她说话。 被子忽然连头罩住,彻底没了光亮,拢住逐渐连成一道的呼吸声。 男人的手没像她以为的那样游走在身上,只是稳稳地撑住腰和背。 吻得轻缓,顺着手臂抚摸的手也是。 搭在肩头的手被他握住,拇指在柔软的掌心轻轻推揉,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 梁善忍不住蜷起指节,拇指忽然滑向腕间,拨着那串小石头,偶尔按上两下,在她觉得疼的时候,又从手链里伸进去,揉一揉被硌到的肌肤。 身体是有反应的,不止孟既明。 十指扣住的时候,梁善庆幸自己隔着层防护,不用暴露得彻底。 孟既明抱着她进入房间,一路吻到床上,梁善清醒几分,头摇晃得像喝了酒,躲不开纠缠的嘴。 「不……行。」 拒绝的话说得像邀请。 一条腿跪在她身旁,维持着俯身的动作,哑声问:「行,还是不行。」 隐约在笑,听不真切。 房间里漆黑一片,梁善仍是别开脸,刮蹭在冰凉的袖扣上,缩着脖子摇头。 愉悦的笑声低沉暗哑,在她脖子上亲了亲,提着腰摆正,盖好被子。 梁善看着他退到床边,身影的轮廓比夜还黑,站在那里。 忍了又忍,提醒:「二少爷,你的房间,在隔壁。」 孟既明脱掉礼服外套搭在一旁,解着袖扣说:「不能睡你,我还不能和你睡了,梁善,你可真现实。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说的就是你。」 她的呼吸仍自不稳,他已然恢复如常,脱了衣裤便掀起被角躺上来。 杨意的香水味是甜的,梁善最不喜欢的那种,带着些花香的甜腻味道,沾染上就格外明显。 开灯,下床,把衣物全部抱出去放进脏衣篓,再把人拉到淋浴间。 孟既明挑眉看着她,似笑非笑点了点头,没说话也没等她出去,直接开脱。 梁善掩上门回到房间,在床边站了一会,拿出整套新床品换上,又去另外的浴室把自己洗干净。 总算闻不到一丁点的酒味和甜香味了。 从太 阳刚刚落山到深夜,梁善睡了将近一个整觉,又这么折腾了一番,此时困意全无,拿起手机看时间,发现傍晚时分收到的信息和未接来电。 都是丁媛,问她忙不忙,明天下班之后是否有空,说是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让她不忙的话回家一趟。 梁善想着明早再回复,正琢磨怎么回更合适,手机被突然伸过来的手抽走。 孟既明双腿交叠靠坐在床头,腰间围着条浴巾,看着手机上丁媛发来的信息。火苗应声蹿起,点燃唇间咬着的香烟。 梁善没作声,去门口把他的行李箱提过来,从里面拿了条内裤放在床头,又摆了个烟缸。 关灯,上床。qδ 背对着他侧身躺好。 只留了另一边的台灯。 昏暗灯光下,大片黑影笼罩而至。 孟既明伸长手臂把手机放在她这边的床头柜上,随口一句:「替你回了。」 理所当然的态度。 梁善实在是没话可说。 做儿子的可以肆意在半夜三点回母亲的信息,可这是她的手机。 随意嗯了一声当作回应,手机乍然亮起。 孟既明拿过来,举在她面前。 是丁媛的回复。 先是两张礼服裙的照片,一条灰粉,一条蓝紫,颜色浅淡雾蒙蒙的。款式差别不大,简洁的设计,薄软的纱质略显蓬松,不难想象上身效果,像个被娇宠的小公主或是林间小仙女,如梦似幻。 就像她小时候穿的那些裙子,几乎每一条都是丁媛给她选的。 丁媛是有些小公主情结在身上的,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也希望能有个女儿继续当小公主,接受现实后就寄情于梁善身上了。 可是梁善已经长大了,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也不会是。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问她哪条好看,喜欢哪一条。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梁善对礼服了解不多,也看得出来造价不菲。 梁善没有挑选,只看着前面孟既明用她的语气回复的信息:【丁姨,我在出差,最近有点忙,下周回去再过去,可以么?】 有点像她的回复,又不像。 如果是梁善,怎么也要说声谢谢,哪有这么不客气。 重点是,要在上京呆到下个星期? 没等到回复,丁媛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孟既明手指一划,就按了免提的接听,示意梁善说话。 梁善叫了丁姨便收了声。 躺在人家儿子的怀里,到底不那么坦然。 尤其是那两件礼服裙,明晃晃地提醒着梁善,丁媛说过要在她生日的时候对外公开认她做女儿的事。 最近没什么工作,跟着孟既明出差也没出什么力,就是从医院出来之后记性特别不好,她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第81章 牙印 电话里丁媛在说话。 一边埋怨着自己儿子给梁善安排了太多工作,好久没有回去看她和顾惠了,一边又问是在哪里出差,叮嘱她注意身体。 又提起礼服的事,问她喜欢哪一条,如果都不喜欢还有很多别的选择,等她回去后一起去挑选。 孟既明咬着耳朵问她:「我给你安排了太多工作?」 手往胸口一扣,又问:「你的良心呢?」 梁善推不开人也够不着手机,脸都胀红了,勉强回应了丁媛一句:「丁姨,我在上京——」 话还没说完,被咬了一口,疼得差点叫出来,被堵在嘴里。qδ 梁善惊得睁大了眼睛。 当着他妈的「面」还敢这样! 捶了两下又不敢太用力,怕被丁媛听见,又急又气。 丁媛浑然不觉,惊喜得连声问:「和石玉在一起?他昨天回上京去了,临行前还特地来了趟家里道别,原来是去找你呀。孜孜,现在你们俩在一起?」 孟既明没好气地说:「妈,差不多得了,都几点了在一起,合适么?」 儿子说得有道理。 关系都没定呢,这个时间不能在一起。 丁媛缓了缓神,问:「对呀,这都几点了,孟既明,你怎么和孜孜在一起?还在工作么?」 梁善主观上相信孟既明,他要是想,孟家人早就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了。可是她又怕,怕他突然乱来,酒劲还在呢。 手捂在嘴上。 孟既明不慌不忙地靠回床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那意思明摆着:那你就自己回答。 梁善叫了声丁姨,手掌心被舔了一下,连忙收回手,眼睛里除了羞恼还有着难以言说的委屈。 孟既明这才懒洋洋地开口:「妈,您这是刚打完麻将赢了钱吧,这么精神。我们和您不一样,要靠自己努力才能挣到钱。才刚忙完,刚进门——」 男声戛然而止,闷哼着吸气。 丁媛关切地问:「怎么了?」 这一下咬得重。 孟既明扣住梁善的后脑勺,回:「没开灯,撞了一下。挂了,洗澡睡觉。」 丁媛还在说着关心的话,手机挂断扔到一旁。 梁善就是想报复一下他刚才咬她,结果脸被摁了个磁实。 腰腹绷得紧,憋得她难受。 趴伏在浴巾上的姿势,也让她不舒服。 「好玩么?」 语气中却透露着一丝不高兴。 梁善喘气都费劲,说不出话来,摸到手臂拍了拍示弱,才勉强抬起头来。 无辜的一张脸,好像刚才咬人的不是她。 腰侧有一圈明显的牙齿印。 犬齿的位置,冒着颗鲜红的小血珠。 两个人都看见了。 孟既明顺着痕迹抹了一圈,看了眼指肚上的红粉色,大拇指揉散开,消失不见。 横在两人中间的手忽然握到了梁善的脖子上,往上一提,面对着面。 「这个时候逗我,你是生怕我妈不知道你在我床上?」 梁善皱眉,「这是我的床。」 孟既明:「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目的。」 「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孟既明挑起眉,拇指推着她的下巴扬起头来,打量着。 「不是故意咬我?还是……不是故意让我妈听见?」 「都不是。」梁善移开视线,不理解他的情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亲热的时候挠破他也不是没有过,没见这么不乐意。 男人低头,脸颊蹭着她的,在耳边低声慢语地说:「都不是……那就是故意挑逗我。」 忽然之间,特别安静。 梁善屏息,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听见他的笑,就像曾经每次心情不好时的那种反应。那些日子才是正常的吧,最近的孟既明对她太好了,差点忘掉这才是他们俩的正常交往模式。 耳畔是浅浅的呼吸声。 逐渐加重。 他的手压着她的头顶,往下。 边推边说:「继续。」 又说:「轻一点,像上次你喝了酒那次的力度就行。还有印象么?要不要我给你做个示范?」 梁善摇头,脸贴着光裸的胸膛往下滑,蹭到浴巾上面。 男人随手扯开,一条腿支起来,刚好把扭开的脸给顶了回来,说道:「来,让我看看长了一岁的孜孜有没有长进。」 「二少爷——」 嘴一张,就被摁下去了。 丁媛是在被儿子挂了电话那一刻决定出门的。 直接把正在睡觉的大儿子给叫起来了。 孟既景一脸无奈,看着精神抖擞的母亲大人,安排。 上京时间八点,丁媛站在孟既明家门口。 开门的是李燕,认识孟既景,礼貌地打招呼:「孟先生,早上好。」 孟既景没再像上回那样直接走进去,先把母亲让进门,踱在后面问李燕:「你们家先生呢?」 李燕不明所以,看了眼丁媛,又看向不远处的赵莉,应道:「孟先生还没起来。」 丁媛脱掉外套递给李燕,在通透的房间里扫了一圈,感慨地说:「当年我就说要请个人,你弟弟非不要,他们俩是来上学,又不是来受苦的,真不知道较的什么劲。现在倒是知道享受了,过来出趟差都要带两个,这么难伺候了?」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站定在孟既明的房门前,叩了叩,提高声量叫道:「孟既明,起床了。」 赵莉跟过去,「孟太太,先生昨晚喝了酒,天快亮了才睡下,让他再睡会吧。」 丁媛又在门上叩了两下,被孟既景扶着到了沙发边,压着裙摆端正地坐下去。 开门声响起,轻轻关上。 孟既明系着休闲裤的绳结往客厅走,把卫衣从头上套进去,接过李燕手里的热茶摆在丁媛面前。 「妈,您这麻将到底赢了多少,这么大的精神头,真的一点都不困么?」 说着,往沙发里一窝。 丁媛眼疾手快,把正在往下扽的卫衣一掀。 赫然一圈牙印。 丁媛的视线从腰看到脸,笑意越来越明显。 摇着头说:「孟既明,你行呀,这就是你昨天夜里撞的吧,不小心撞谁嘴里了?这么狠,得是属狗的吧。」 孟既明没搭碴,从茶几的烟盒里拿了根烟,点燃。 丁媛也不急,双腿交叠,手放在膝头,认真地说:「妈妈也不是要管你,你都这么大了,交往个女朋友是正常的。」 孟既明觉得,他妈看着精神头十足,其实脑子乱套了。昨夜的电话明明是他和梁善一起接的,他妈已经忘干净了。 第82章 二哥 孟既明把丁媛送到酒店。 临走前,丁媛嘱咐他,晚上约了石玉的母亲吃饭,让他把时间空出来。 孟既明往门框一靠,笑问:「他们家有闺女么?」 丁媛就知道他要没正经,正色说道:「没有。石家的高枝儿你就别惦记了,有也轮不到你。」 「那叫我去干什么?您这保媒拉纤的,还得拉着儿子去坐镇,怎么着?我和大哥要是不去,他们家还能吃了您,还是能把梁善给吃了?」 「怎么会。」丁媛护犊子也护朋友,不大高兴地说:「就你这张嘴,晚上给我装个把门的。你也知道那是高攀,你们俩做哥哥的不得帮着妹妹撑个腰?好歹让石玉知道,他要是敢欺负孜孜,那是会挨打的。」 孟既明也不高兴,头一抬,「行,晚上一见面,我先打他一顿——」 「不许犯浑。」 丁媛气笑不得,推着两个儿子出门,「忙去吧,时间地点晚点告诉你们。我就眯一会,下午还得带孜孜去买衣服呢。都不知道这两年她在公司被你们俩谁给洗的脑,穿得还没我鲜亮呢,大好的青春呀。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就她穿的那样,再戴个眼镜,换成我是男人也不会多看一眼。」 房门嘭的关上。 哥儿俩往电梯间走。 等电梯的时候,始终保持沉默的孟既景突然出声:「你不准备和妈说么?」 门开,孟既明率先迈进去,按下楼层数字,面无表情反问:「说什么?」 孟既景勾唇笑了笑,「没什么。」 孟既明也笑起来,默了一瞬说:「前两天,我见到纪敏之和袁克的了。」 见兄长不语,神色无恙,继续说道:「你是怎么把他们家的高枝儿给扔了的,让姓袁的捡了便宜,儿子都有了。」 孟既景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偏头去看楼层显示,意有所指地说:「不是你的,自然就是别人的,强求不来。」 「扯淡。」 电梯门应声而开,孟既明让兄长先走,跟在身后出了电梯,边走边说:「我想要的,就是我的,这是你教我的。」 孟既景搭住他的肩,「我可没教过你,戳自己家兄弟的心窝子,哪儿疼,针往哪儿扎。」 「你刚才扎得稳准狠。」 梁善睡到自然醒。 睡醒了才知道丁媛来过了。 赵莉看着她吃了药,才继续说道:「放心,我和李燕什么都没说,两位孟先生也是。」 梁善怔了好一会,说没关系。 赵莉火眼金睛的,她这么说了,孟既景肯定就是知道了她和孟既明的关系。 知道就知道吧,能怎么样呢? 早晚有那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 为了有钱人眼中可笑的现实,为了触手可及的「巨额财富」,梁善现在连让这段关系结束都没有勇气,何况其他。 过一天算一天吧,差点连命都没有的人,这都不算事。 有钱,有命花,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正洗漱着,丁媛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休息好了。 梁善说已经起来了,丁媛便让她下楼。 梁善洗漱完换了身高领毛衣和阔腿裤,套上羽绒服便下了楼。 车就停在楼门口。 丁媛坐在后座,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坐上去叫了声丁姨,才发现开车的人是孟既明,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刚好视线对上。 梁善张了张嘴,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声二少爷换成了孟总。 丁媛不解,问:「这又不是上班时间,你们俩以前住在 一起的时候,下了班也这么叫他?」 接口的是孟既明,「对,她就一直这么叫我,说了也不听。您这都要认她当闺女了,好好教育教育她。搞得我这一天到晚怪累的,回了家还以为在上班。」 丁媛忍不住笑起来,看向把半张脸缩在领子里的梁善,「他说话是没什么正经,但这一句没说错,今天起就换个称呼吧,叫二哥。」 梁善张不开嘴。 丁媛又说:「这有什么,你小时候就是这么叫的,你肯定忘了。」 梁善没忘。 要是把时间推回到一个月前,她能勉强叫得出口,自从在楼梯间里被他半是诱哄半是强迫地叫过之后,总归是变了味。 丁媛哪里知道,拉过她的手发现冰凉,握在掌心里捂着,轻轻搓揉。 一句话都没再说,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盼着似的。 就好像她叫了这声二哥,这闺女就算认下了。 梁善没想给丁媛当闺女,这时候也不好点破去糟蹋人家的好意,心一横念了声二哥。 声不大,也不算小,车里的人都听见了。 孟既明的笑声比她那声二哥还明显。 梁善的脸当时就红了,怕被丁媛发现异样,不知道往哪看好又不敢动,只好垂下眼睛。 丁媛一巴掌甩在前座的胳膊上,「孟既明,你笑什么?亏得孜孜乐意叫你,你哪儿有个当哥哥的样子。」 反手轻轻拍在梁善手上,「别理他,多叫几回就习惯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事就找他们哥儿俩,谁要是不帮你,我替你教育他们俩。」.br> 梁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不想抬头。 丁媛的电话响起,车里就只有她在说话的声音。 梁善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熟悉又陌生,再往前就是商贸中心。上大学时偶尔会来,孟既明开车,她就坐在副驾。 那次吵架,是孟既明最后一次给她买衣服,后来再也没买过,也没带她来过这里。 车停在商贸中心的地下车库,孟既明熟门熟路带着两人到餐厅。 预订好的座位,坐下不久便上了菜。 清淡为主。 丁媛总说,在吃上要讲究一点,太咸不行,太辣不行,糖也是要忌口的。 是有道理的,看丁媛的状态就知道,皮肤细腻有光泽,说她四十岁都有人信。 梁善挨着丁媛,孟既明坐在丁媛对面。 母子俩都忙,一边吃一边回复信息。 梁善安静吃饭,端坐着的膝盖突然被什么东西磕碰了一下。 抬眼,刚好孟既明看过来,若无其事地说:「看邮件。」 梁善的手机上提示着一封未读邮件,是孟既明发来的,很简短。 【一会我妈要带你去买衣服,怕不怕?叫声二哥,我帮你解决。】 膝盖上又一下。 梁善确认了,是孟既明的皮鞋尖。 第83章 勾引 孟既明就那样绅士地坐在她的斜对面,闲适地交叠着大腿,当着她的面又顶了一下。 皮鞋尖抵着毛呢裤料,在膝头轻轻地磨。 梁善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了,敲好回复的文字又删掉,把手机放回桌上。 「二哥。」 比在车上的那一声,清楚多了。 男人缓缓抬起眼皮,唇角一勾,问:「有事?」 梁善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说:「我能不能把之前的年假休了?」 孟既明看着她装模作样,笑出了声:「等这几天忙完,给你安排。」 「谢谢孟总。」 求人的时候是二哥,达到目的就是孟总,多装一秒都不情愿。 丁媛回完消息,饭也吃好了,拿出个文件袋放在梁善面前。 「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二十四岁了,不是以前跟在我们身后的小女孩了。」 梁善猜不出里面是什么,谢字含在嘴里,说不出口。 丁媛示意她打开看看。 是一本房产证。 上京的房子。 梁善不知道价值几何,只觉得烫手,脸更烫。 孟既明起身,慢条斯理绕到她身后,双手撑在两侧扶手。 探身看过去。 嗬! 上京,寸土寸金的中心地段。 孟既明知道母亲喜欢梁善,没想到手笔这么大。 梁善扭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特别近,像把她拢在怀里,无所顾忌。 「二哥。」 梁善声音打颤。 不由往后退,后背贴着男性的手臂,线条紧绷蓄着力量。 她的无力和隐忍的求助,他看在眼里,在她肩上拍了拍,似笑非笑地说:「挺好,收了吧,你有房子了,梦想成真。」 梁善听着只觉得讽刺,他在讽刺她,连掩饰都没有。 丁媛拍开他的手臂,作势去推,孟既明就势退后,离开那张椅子两三步远。 「走吧,妹妹,这房子可不便宜,今儿这顿饭你请二哥吃了吧。」 「孟既明。」丁媛眼睛一瞪,半开玩笑地说:「吃你一顿是咬着你的肉了?妈妈还真不知道你这么斤斤计较,能不能有点做哥哥的样子。」 孟既明转身就走,结了账在站在店门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了支烟。 抽了大半支烟,两人才出来。 丁媛依然快乐,搭着梁善的胳膊边走边聊。 梁善低着脑袋,几乎整张脸窝在衣领里,看不见神情。 孟既明咬着烟跟在后面。 丁媛拉着梁善迈进店门便松开手,满心满眼都在货架上,搭配了几身让梁善去试穿。 梁善进试衣间前悄悄看了眼孟既明,可惜二少爷背身站着,注意力不在她这。 无奈地关好门,对着两条无领的连衣裙犯愁,更别提那些低领的内搭。 无措的时候,有人敲门,柜姐客气又讨好地说:「梁小姐,这两件也请您试一下。」 是两件高领的打底,还有一条高领的无袖连衣裙。 梁善吁了口气,这才换了一身走出去。 浅米色的经典短款上衣外套,同色的膝上半身裙,衬得身形更加高挑纤细。 浅口的米金色小高跟,显得双腿笔直又修长,拘束地站在穿衣镜前。 丁媛一眼就看完了,走过去细看,问:「刚才那件呢?带金丝的那件,怎么配了这件白色的,还这么高的领子。要把你漂亮的脖子露出来,才好看呀。」 梁善支吾道:「我……怕冷。」 丁媛不解,「出入都坐车,连大门都不用出,怕什么冷呀,我这个年纪都还没怕呢。」 「我……」梁善一急,略倾身,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丁姨,我这两天经期。」 「嗐,那你直接说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丁媛推着她往试衣间走,「再换其他几套试试,怎么瞅着你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瘦。我跟你说,你可不要去学那些女孩子减肥,不好看还不健康,男人还是喜欢有点肉的女孩子的。是不是,孟既明?」 ue到的人回过身来,对着梁善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嗯了声:「对,我妈说得都对。」 梁善躲回试衣间里换下一身。 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不知道,她连孟既明喜欢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杨意那样的么? 是那种健康的体态,高矮刚刚好,骨架均匀纤细,也是偏瘦的,但是该肉的地方特有肉。 孟既明应该就喜欢那样的吧。 梁善换好开门的时候,才开了道缝隙,就看见孟既明偎在门边,直愣愣地盯着她看。qδ 吓得她下意识往后躲。 身影一闪就进来了,门又关上,上锁。 试衣间不算小,但是压迫感太强了。 他安静地贴门站着,她就慌了。 「你——」 他截断她的话,「我妈去卫生间了。」 梁善悄悄地往后退,小腿撞在凳子上,直接坐上去。 她努力地把脊背挺直,往墙壁上贴,奈何坐得太靠前,腰后空着一大块,倒是把胸脯挺得高起来。 是孟既明让柜姐送进来的那一条,修身的无袖针织连衣长裙,这么个后仰的姿势,倒是比外面广告画里的女模特诱人。 「怎么?怕成这样。」 孟既明弯腰,停在她的脸孔上方,沉声问:「怕我妈发现你脖子上的吻痕,还是怕她发现我在这里。」 梁善躲无可躲,咬牙坐正,手臂一抬搭在他肩上,指尖顺着衬衫领缘摸了半圈,点在喉结上。 扬起头问:「二哥不怕,我就不怕。要是二哥想让家里知道,我可以自己去说。」 「怎么说?」 梁善叹气:「就说,是我勾引你的。」 食指勾着她的领口,拉扯开,孟既明眯眼看向阴影下斑驳的痕迹,呵道:「你勾引完我,现在又准备去勾引石玉。」 「那怎么办呢?房子都送给我了,丁姨的意思我也不好拂逆。」梁善说着,忽然一顿,挑起眉眼往他面前一凑,声音压得更低:「你说,丁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所以才要把我弄到上京——」 拉拽的领口忽然松开,那只手抓到她的脖子上,虎口一托。 梁善的脸别扭地后仰起来。 他的唇贴在她唇角,羽毛般轻触,说出口的话也是轻飘飘的:「昨天夜里说的话作废,今晚你要是敢看石玉一眼,你妈永远都见不到你。」 第84章 不配 孟既明手劲一松,梁善几乎瘫在凳子上,勉强揪住衣领子的手指头直抖。 「吓着了?」 男人勾腰将她提起,贴靠到身上。 从脸颊吻到脖子,柔软嘴唇落下去,一下比一下重,比用牙咬还疼。 梁善连推都没有力气,眼眶酸得泛起湿意,闭上眼睛听见他说:「你不是最会说软话么,悄悄地把硬事一干,任谁都瞅不出来你有多狠。我还以为你得打我呢,怎么今儿还反过来了?」 「二少爷——」 他在她颈间嘘了一声:「不叫二哥了?没准我一高兴,又改主意了。」 梁善咬着嘴唇,刚才叫得多顺口,现在就有多难堪。 招惹他干嘛,吃的亏还少么。 「我妈快回来了。」他说得不慌不忙:「你叫一声,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几乎是脱口而出。 叫得小小声,颤着尾音,被他推着脑袋更往耳朵边压了压。 交颈的姿态缱绻旖旎,梳得利落干练的短发扫着她的额角和鼻尖,混合着那道熟悉的冷调香水味直击进身体的四肢百骸去。 梁善心里慌得不行,盼着他能说句人话,让她不用这么害怕。 孟既明揉着她的脑袋,说得悠悠然:「乖,昨夜里那句还作数,我温柔点。年假也给你休,等忙完这几天回了家。」 她是想让他赶紧出去…… 梁善无奈,知道他会磨人,又最是吃软不吃硬,压着声又叫,小猫似的。 「孜孜?」 没等来孟既明的回应,丁媛回来了。 敲响试衣间的门。 梁善吓得够呛,腿都软了。 孟既明往门上靠,连着她一并搂过去,示意让她出声回应。 手掌却撑在腰窝,于腰臀的线条间轻抚。 整片的穿衣镜清晰映出女性的背影,后仰的姿态,贴身的轻薄针织面料,加深了柔软曲线。 细腰,宽度尚不及他一只手。 梁善没心思再管孟既明,听着外面的丁媛问柜姐话,连忙出声:「丁姨,我在换衣服。」 安静地等了一会,推着男人的腰去开门锁。 孟既明在她眼底抹了一下,侧身让开。梁善回身去看镜子,眼睛有点红,睫毛是湿的,又擦了擦,深吸了一口气开门出去。 丁媛这才走过来,夸了声好看便开始埋怨:「这个孟既明,说是来陪我逛街,转眼就不见了,你说,我养儿子有什么用,要不怎么说女儿好呢。」 梁善不敢接话,偏偏丁媛问她:「你知道他去哪了么?和你说了没有?」 「说是……接了个电话,我没听清。」 丁媛叹了口气没再追问,让她去把剩下的试完。 梁善不想再进去,丁媛已经恢复了心情,推着她到试衣间门口,「还有两身呢,都试一下,又不麻烦。」 梁善怕她继续往前,连忙闪身进去。 孟既明在角落斜靠着,毫不避讳地看她。梁善背转过去换了一身,才想起那面镜子,无语地当他不存在般开门出去。 第二次换完开门前,被他拉过去在唇上啄了一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晚上穿刚才那条长裙,这么冷的天,别穿那么短的裙子。」 说着,手摸在大腿上,又补了一句:「去吧,晚上见。」 这个眼神似曾相识,上次她穿那身粉色套裙的时候,他就这样看着她,说冷,让她换了长裤。 梁善跟着丁媛走了,换了家店继续。 幸好丁媛没要求她晚上穿哪一套,见她选了长裙还夸 了声好看,又特意配了件开衫和大衣,嘱咐着说经期得多注意,别只顾着漂亮。 梁善恍惚看到了顾惠,虽然顾惠在女性里不算啰嗦,但偶尔关切起来也是这副模样。 她不确认丁媛是否知道她和孟既明的关系,此时突然觉得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不是问题的关键。 买完衣服又配了饰品,丁媛带着梁善回酒店,说是去吃下午茶。 下午茶安排在房间里,还有两位妆造师。 从护理到上妆再到完成,看似日常的裸妆和简单的高马尾,用了两三个小时。 梁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陌生,完全不是平日里的样子。 是一种特别精致的状态,像是从杂志或电视里走出来的那种,非要从现实中找寻样板,可能就是那些富家千金们的状态。 果然,人要衣装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更不仅仅只是衣装的事,而是从里到外用金钱和时间堆砌而来。 丁媛特别满意,发了条炫耀的朋友圈——从今天起,做个有女儿的人。 照片里的梁善侧身站着,不远处的窗外是金灿灿的落日,半明半暗间像道暗色的剪影。 看不清面容,只有线条,纤细又柔软。 门铃响起,丁媛招呼梁善出发,嘴里念叨着儿子终于来接了。 梁善心里一颤,脚步顿住。 随着房门打开,悬起的心忽的落回去。 是孟既景。 孟既景帮丁媛套上大衣,又去拿梁善那件,一边穿上一边说:「很漂亮,以后可以多尝试这种风格。」 梁善哦了一声:「谢谢大哥。」 回过身,孟既景的手掌心一把车钥匙,朝她伸过来。 梁善以为让她开车,随手接过。 孟既景来了一句:「生日快乐。」 梁善怔住,差点把钥匙掉在地上。 她对车没有研究也不需要,平时开的都是孟既明的车,换来换去哪一辆都很贵,就算再不懂车她也看得懂那个明晃晃的b字标识。qs 丁媛随手将那把车钥匙放进她的包里,拉住手往前走,开心得好像自己收了礼物,轻快地说:「跟自己大哥客气什么,他还差这个钱么?刚才你不是都先说过谢谢大哥了么,收着。不止收他的礼物,还得让他给咱们当司机呢。走,美美地吃饭去。」 梁善手心直冒汗,第一次觉得过生日是件令人难以承受的事。 礼物太重,心意更是。 她要不起,她不配。 第85章 上京 梁善觉得自己坏透了。 就连最浅显的道理她都懂,偏偏和孟既明纠缠不清,孟家人还对她这么好。 如果想,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分不开,所以说什么都是借口,是狡辩。 说不出,只能闭口不言。 她突然理不清楚自己到底怕的是什么,越想越乱,心慌意乱。 车子匀速穿行于上京的宽阔路面,夜幕降临,霓虹闪烁。 安城不算小城市,可是和上京比起来,确实不一样。 道路不一样,房子不一样,气候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空气中涌动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 好像,就连街上的人走路时的姿态都不一样。 她不知道顾惠能不能适应这里,甚至都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可以适应,毕竟学习和工作是两回事,校园和社会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形态。 她有能力靠自己在这里生活下去么? 除了孟氏,她没有任何的工作经验,难道真的靠石玉么? 她没想过。 什么都不确认,梁善已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温暖舒适的车厢里异常清晰。 「丁姨,如果我来上京,可以把我妈也接过来么?」 「当然。」丁媛回得快,说完也是一愣,偏头看她。 梁善看着车窗外面,建筑物快速闪过,那些红色的绿色的五光十色的灯光划成一道道引人入幻的灯线,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弥散于半空。 丁媛看不见她的神色,在腿上拍了拍,轻声询问:「孜孜,你是不是已经和石玉在一起了?」 「没有。」梁善勾起唇角,回过头来,解释着说:「和石玉没有关系。」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挺喜欢上京,在这里上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以前没想过自己有能力生活在这里,现在有了房子又有了车,过个生日突然就什么都有了,所以就大胆地想一想,万一愿望成真了呢。」 梁善是笑着的,说话也像平日那样又轻又慢,软软糯糯的。 丁媛却听得眼睛发热,满是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半天没说出话来,好一会才张开嘴:「孜孜,如果你喜欢上京,愿意到这里来生活,你就来,不用担心你妈妈。她要是习惯了待在我家,就继续待着,我们俩还能做个伴。要是她更愿意和你在一起,那你就带她过来。」 「嗯,谢谢丁姨。」 梁善还想说你们对我真好,说不出来。 好像一旦这样说了,就泄露了什么天机,会万劫不复。 梁善换了一句,也是她一直想说却没机会说的,「丁姨,我可以不选石玉么?」 「为什么?」丁媛不解,「石玉不好?」 「好,只是……」梁善斟酌着说:「没感觉。」 丁媛懂了,无奈地说:「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子,就会追求什么感觉呀来电呀,我懂。可是我活到了这个岁数,见得多了也经历过,感觉会变,感情会淡,这两样你们最看重的东西都不如现实生活来得重要,还有就是这个男人的品质,远比那些所谓的感觉更加可靠。」 说得多好。 梁善认可,只得回应:「我知道了。」 母子二人自后视镜里对了一眼,车里恢复安静。 从大路转向小路,人烟渐少,进了上山路又开了一段,眼前开阔起来。 老式的庄园建筑,坐落于积雪的山林间。窗口透出的暖黄灯光别具生气,又不似真实的人间烟火,梁善仰头望着,只觉得误入童话。 远远看去,只三四层,高得像座城堡。 越近,越像。 半点不真实。 石玉站在那里,先为丁媛那边开了车门,绅士地用手引着下了车。 梁善仍从车窗里望着那幢房子。 石玉忽然出现,大半张脸带着笑,在玻璃上轻轻叩了一下,继而拉开车门。 梁善连忙收回视线,没去碰他的手或腕,从车上下来。 石玉向后退开,待她站直了偏着头去看她的脸。 梁善一眼看见孟既明的车,攥了下手,低头说道:「晚上好。」 石玉回了声晚上好,便招呼着丁媛走在前面。 梁善隔了两三步的距离,抬脚准备跟上,被孟既景扯了下衣袖。 直到两人进了门,孟既景把刚才掏出来的烟盒掀开,递给梁善一支。 梁善接过,放到唇间,孟既景为她点燃,又给自己点了一支。 孟既景说话不绕圈子,开门见山,「你和既明有感觉么?」 梁善用食指敲了下烟灰,不躲不闪地反问:「大哥,你谈过恋爱么?」 「谈过。」 「我没有。」 所以,无法回答,没有答案。 梁善掐了烟,拢紧大衣往前走去,才发现手心被指甲硌得疼。 石玉站在大门里面,在等他们俩。 真的迈进来才发现,比她以为的还要高。 电梯也是复古的,老式电影里才能见到的那种,闸门的雕花都似精工细刻。 她只在那种顶奢的欧式宫廷风酒店见过类似的排场,每每走在廊道都有种时光穿越的错觉,却远不及此时此刻所见所感,不是仿制,倒像原貌。 石玉见她入神,喜爱之情不加掩饰的娇憨真实,顺着花纹摸了一下。 梁善跟着摸上去,弯着唇角笑起来。 「是栋老建筑,很有些年份了,原主人爱惜,后来辗转了几手都有幸遇到了好主人,就这么保留下来了。前两年专门找人照着原样原工修缮过,不然也不是你看到的这副样子。」 只有真正的好东西,才值得被呵护。 梁善唏嘘,赞叹:「好看。」 石玉浅笑看她,电梯门开,让她和孟既景先出,跟在旁边说:「我妈这人,和媛姨不大一样。要是她说的话你不喜欢听,你就不听,不是她说的每一句话,你都需要去回应。」 梁善没往心里去,她不是石玉的谁,自然不在乎他妈怎么看她。 长长的木地板,踩上去嗒嗒作响,幸而三人脚步和频率近似,没觉得吵,就是显得特别安静。 孟既景低笑一声,摇头说道:「石玉,你可能不大了解梁善,别说你妈,就是她妈和她说话,她不想理的时候,也是听不见的。」 石玉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那敢情好,在这点上,咱俩一样。」 话落,到了房门口。 大敞的高门里面,一道身影站在窗边。 只是个背影,梁善就发现了,孟既明的不耐烦。 第86章 云云 男人先后走进左边的厅门,梁善缓步跟在后面,于窗边向下瞥了一眼。 不是那种常规的楼房,层叠的设计根本看不见下面停车的位置。 梁善暗自吁了口气,跟着迈进偏厅。 梁善一眼就看见坐在首位的女人,正在和丁媛聊天。 见梁善进来,才略抬起眼来,缓慢地带正了整张面孔。 凭良心说,梁善觉得石玉的母亲没有丁媛漂亮,但是状态很相似,远比同龄人年轻得多,只是端坐在那里就像个发光体。 还是那种刻意收敛过的,不让气场过于外露的姿态。 这种自信,让人不由得从心理上拉开距离。 梁善没想打扰她们聊天,但是纪云云始终盯着自己看,便开了口:「您好。」 纪云云修得精致的眉峰微微挑起,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若不是黑亮的眼珠子盯在她脸上,幅度细微得几乎难辨。 石玉接过梁善脱下的大衣,转交到立在旁边的侍应手中,示意梁善去桌边落座,又招呼着孟家兄弟入座。 一张大圆桌,只有六个人,摆了六把椅子,间隔很远。 孟既明来得早,已经占了一把,与纪云云隔了一个座位。 孟既景上前直接坐在他身旁,把间隔着挨着纪云云的那个空位置留给了石玉。 梁善便坐在了丁媛身边,另一边是孟既景。 按理说不该这么坐,梁善却心安理得看着面前的碗碟,不管是孟既明还是石玉,她在这个时候都不想靠近。 刚刚好,梁善和石玉的位置正对着。 孟既明那一句突的跳进她脑子里,带着情绪充斥在耳中:今晚你要是敢看石玉一眼,你妈永远都见不到你。 过了那个劲,梁善冷静下来觉得不至于,可她不想找麻烦。 幸好,是自动旋转的餐桌,她只需要去夹取经过的菜品即可。 席间,只有两位母亲聊天的声音。 聊聊曾经,话话家常,不外乎衣服、首饰和儿子。 对话中的纪云云没有那么高高在上,很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听着,便能感受到两人话语间的自然交流,平等而放松,哪怕距离大学毕业早已过去了将近三十年,时间并没有将友情带走。 席过半,话题直转。 纪云云打趣丁媛,「你这性子,倒认了个这么安静的闺女,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丁媛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梁善,半低着头安静地吃饭,毫不在意地说:「女孩子,安静点好,闹腾那是儿子的事。我好不容易把他们俩带大了,干嘛还给自己找麻烦。」 纪云云深以为意,点头说道:「说得也是,你别看石玉坐在这里人模人样,其实野得很,我是管不了的。这么多年我也看开了,不管他,回头自然有人管。」 「需要么?」丁媛看了眼石玉,玩笑般说道:「也没见你管过你们家那位,做什么要让别的女人来管你儿子。要是靠管才能把日子过下去,女人得累死,还是靠自觉吧。」 纪云云不赞同了,问向石玉:「你自觉么?」 见他像没听见似的,连头都没抬一下,转而又问梁善:「梁小姐,如果是你的男人不自觉,你会怎么办?」 梁善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问到自己,虽然没有点明是针对石玉,换了个字眼,仍是有些尴尬。 略一思量正要开口,石玉用指节叩了下桌面,低着声说:「没想过的事,你可以不回答。」 气氛突然就有些微妙。 梁善即使没抬头,都感觉到了。 她倒也不是想打圆场,没那个实力, 但出于礼貌还是回了:「换一个吧。」 说得轻,声音软,话挺硬。 纪云云品了下滋味,指腹抹过茶杯边缘,话音比刚才轻了几分:「要是结了婚才发现,那你这试错成本有点高呀。」 不知道她说的成本是心理损耗和时间成本,还是两家为了婚姻所付出的财力物力。 梁善也不想知道。 甭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现在都被架上去了,与其费心思去猜不如自己走下来。 「是吧……」梁善沉吟了下,「那也不能找根绳拴着,都挺不容易的。」 两声笑相继响起,一高一低。高的那声毫无遮掩,笑了好一会,也没压住短促的那一道低笑,沉沉入耳。 梁善不知道有什么好笑,让他们母子俩这般反应。夹了一筷子从面前经过的鱼肉,搛成小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纪云云仍是笑着,变成无声,看了会她安静吃鱼的模样,偏头去看丁媛,「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乖嘛,这一句给我顶的,都不知道怎么接。」 丁媛的视线扫了一圈,无奈似地说:「你想怎么接就怎么接,跟我说什么,等着我偏向你呢?美得你……我又不是你妈。」 「就跟她管你叫妈似的。」老朋友才能戳到肺管子,纪云云尤其是,「刚才她进来叫你什么?丁姨……这要是有一天做了我的儿媳妇,我倒是能听见这声妈,你说气人不气人。」 可真是会气人。 丁媛把茶杯一撂,还没来得及开口,两个儿子相继站起身。 孟既景先出了声:「少陪一会,去抽支烟。」 说完,兄弟俩先后出门。 丁媛这才笑道:「你呀,不如先问问你的儿子,人都还没追到,可别先让你给吓跑了。」 「是么?」纪云云半点都不意外,打趣般对儿子说:「石公子,你不灵呀。怪不得……人家女孩子看都不看你一眼。」 石玉的手撑在桌沿,身体靠进椅背,食指就那么缓慢地敲着桌面,良久,啧了一声:「随根儿。」 纪云云呵得毫无保留,「就你们家男人这万事不着急不着慌的劲头,等您抬脚准备去追的时候,好姑娘早都上了别人家的花轿了。」 石玉一掀眼皮,「那就……换一个吧。」 正是方才梁善说过的话。 梁善紧了下手里的筷子,头更低了些。 她见过丁媛和孟家兄弟的相处模式,说话直接不留情面,却也未如石玉母子这般。 看似无情又揭短,倒也其乐融融。.br> 就好比丁媛和这位石夫人的交流方式,完全不似她与安城那些富家太太们之间的言笑晏晏,却显得更加亲近了几分。 梁善没有这样的同学或朋友,一个都没有。 第87章 晕烟 氛围突然松弛下来。 梁善这才站起身,说了声「抱歉,去趟洗手间」便拿着手包离开。 走廊里空无一人,四下皆静,只有小高跟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走得越来越慢,不轻不重地落下,走一步,嗒一声。 一路过去,放松不少,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洗手间也没有人,比走廊还要安静。 水流声和马桶抽水的声音就显得异常清晰。 手包里有烟,梁善点了一支,点燃的时候吸得狠,脑袋嗡的晕了一瞬。 天旋地转的感觉。 下车的时候抽过一支,并没有间隔很久。 梁善对香烟的依赖不重,忙的时候一天不碰都想不起来,身体也没有反应,就不是烟瘾的事。 晕烟这事,她从来没有体会过,只听别人说过。 那个别人,是孟既明。 比如飞行时间久了,再抽烟的时候,他说会晕。 再比如,开会时间久了,也会。 又比如,和她亲热的时间久了,更会。 梁善退开窗边,寻了面墙壁,贴靠着蹲下去,缓了一会那种晕眩的感觉才勉强好些。 她没躲进格子间,明目张胆地蹲在洗手间的空阔空间里抽着烟,只是贴着墙蹲成小小的一团。 仰头观察着天花板上的灯具。 也好看,精致的,艺术的,别具设计感的。 脚步声响起。 越来越近。 梁善分辨半晌,方向感全无,辨不出是从房间走过来的还是电梯间,干脆放弃。 第二根烟还剩下小半截。 不管是谁,都无法阻碍她把它抽完。 梁善忽然发现,这是一种豁出去的心态,反而更镇定了。 盯着光源太久,看什么都是花的,白茫茫一片,眼冒金星。 所以脚步声停在身旁的时候,她的视线对不上他的。 梁善觉得也可能因为他站着,她蹲着,离得太远。 她歪着脑袋,夹着烟的手托着额角,扯出一抹笑来,「男卫在那边。」 「我找你。」 孟既明手插着兜,低头看她,一条腿曲着碰到她的手臂。 梁善哦了一声,收回视线,「那就出去等。」 他看了眼她脚边的烟灰和烟头,还有指间几乎燃尽的烟屁股,提醒:「抽完了,走吧。」 「去哪?」梁善把烟头捏灭,整齐地摆放在另一个烟头旁边,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孟既明问:「你想去哪?」 她故意接道:「就去哪?」 他没应,就那么盯着她的头顶。 好一会,才说:「起来。」 梁善腿酸了,一只手抓住他的裤腿借力,一只手撑着地。站不起来,又去抓西装外套。 她没请他帮忙,他没主动伸手。 费力地站起来,还没站稳,手被他扣在掌中。 梁善不肯走,用力扒着墙,力气没有他大,抗拒的姿态摆得十足。 孟既明没有使劲拉拽,手倒是握得紧,梁善抽不出去。 他冷眼看着她倔强的姿势,问:「怎么?舍不得走,准备换一个了。」 「没有。」梁善摇头,「我手里没绳子,没什么换不换的。」 固执这事,梁善没赢过孟既明。今晚没有喝酒只饮了茶,却不知怎么来了劲,可能是因为连着抽了两根烟吧,有点晕头晃脑。 手一松,她的手臂便卸了 力垂到腿旁,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提着摁在墙上。 肩胛骨硌得特别疼。 后脑勺也是。 下意识的呼叫被他堵在嘴里。 梁善用力推着他的腰,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盖因为拉扯西装疼得钻心,他连理都不理,任由她胡乱捶打。一手掐着细腰,一手撑到脑后固定住,用力吮吻。 「孟既明」三个字自相连的唇间断续溢出,带着哭腔。 孟既明用力咬在唇肉上,死盯着她的眼睛,「想走了?」 泪忽然流下,眼神没有闪躲,气息不稳地说:「你不能这样。」 眉一挑,不正经地问:「哪样?」 「不要在这里吻我。」 他啧了一声,双唇一动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问:「你的重点是哪个?不要在这,还是不要吻你?」 梁善觉得自己说得够清楚了,两样都是,偏偏被他曲解。 「不要在这——」 话说一半,被他勾着脑袋往前带了几步,推开格子间的门挤身进去。 落锁,亲吻。 手上的动作多了起来。 梁善瞠大了眼瞪视,他却闭上眼睛。 几乎窒息,才停止。 梁善晕得不行,站立不稳,全靠他提着腰固定在自己与门板间。 孟既明问她:「现在想要了么?」 他说得对,不止想要亲吻,还想要更多。 梁善险些又被气哭。 果然,眼一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安静的空间里连呼吸声都是一道,相同的频率。 突然多出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男性的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越来越近,停在大门外面。 「梁善?」 是石玉。 孟既明在她腰上揉了一下,无声地说:「找你的。」 稍顿,带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凑到她耳边,「你要换的那条野得很的……狗?」 说着,包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拽了拽,手掌心里是他的领带,早就被她扯得松了。 石玉又唤了一声,迈了两步走进门,停住,看向地上的烟灰和两枚烟头。 梁善耳中呵着热气,又湿又痒躲不开,又不敢乱动。 孟既明不怕,专挑敏感的位置一下下吻过去。 最后,落回被牙齿紧咬的唇上。 压抑的低吟,被他收入口中。 「放松,你这样容易叫得更大声。」他说得轻,笑得也轻,却足以让外面的人听见,「他又不是没见过咱们俩亲热,你怕什么?」 梁善不是怕石玉,孟既明知道。 可他偏要这样说,让她难受得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梁善几乎脱力,无奈靠在他肩头,告饶般可怜兮兮地说:「是狼是狗我都不要,可以么?求你了。」 第88章 跟我 梁善不是个自苦的人,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可怜。 男人望着她的眼眸中不见丁点笑意,冷得彻底。 说的话更冷,轻吐而出:「不行。」 孟既明不在意外面的石玉,连故意气他都算不上,却被梁善给气得够呛。 掌心里的手都捏紧了。 梁善也生起气来,忍疼质问:「为什么?」 搁在平时,孟既明会说不为什么,这次没说,咬紧下颌沉默了会,冷静不少。 问她:「你确定要和我在这里说这件事?」 梁善这才反应过来,屏住呼吸细听外面的动静。 孟既明嗤笑:「走了。」 石玉确实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刚才紧张得不行,根本没注意到。 这才忽的放松下来。 只是现在这样,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脸上的妆花了,发型乱了,大衣还在房间里面。 走不合适,留也不行,不可能再回到餐桌。 门锁打开,孟既明捡起地上的手包和开衫,拉着她直接往电梯走去。 梁善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先离开这里。 PUA自己梁善有一套,孟既景还在,他会体面地处理好一切。 她甚至觉得石玉也不会怎么样,因为他压根就不喜欢她。 唯一对不住的是两位长辈,太不礼貌了,尤其是丁媛。 进入电梯,孟既明把开衫递过去,梁善随意抖了抖穿在身上,不保暖,但是聊胜于无。 肩头披了件西装外套,孟既明拉着领口一拢,将人扣在身旁,门开,带着她一路走出大门。 半山腰气温低,几米远的距离,冻得直抖。 坐上车,发现留在房间里的大衣放在后座,梁善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安全带。」孟既明低声提醒。 咔的一声扣上,车子直接开了出去。 山路盘旋过半,他问:「去哪?」 梁善不知道,偏着的头更往车窗的方向扭过去。 匀速行驶的车突然提速。 自然摆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握紧,眼见着黑漆漆的树木快速滑向昏暗的身后,那些覆盖的白雪因为速度串连成蜿蜒起伏的线条,连绵交错。 就像梁善乱成一团的心。 从未如此直面深思过的事,原以为很复杂,其实很简单。 她不想再和他继续这种关系。 不管有没有石玉的出现,也无关其他任何人,都不想再和他牵扯不清。 外面越黑,玻璃映出的影子越清晰。适应了外面的光景,梁善看到倒映的自己,还有孟既明。 从上车到现在,一眼都没看她,始终直视前方。 梁善不开快车,她坐过的那些车也不会,比如小张、宗英或孟既景。 只有孟既明会,过弯都不减速。 好几次她都怕,这次也怕。 渐渐,越想越明白,好像也就不那么怕了。或者是,有了更怕的事。 孟既明喜欢车,喜欢开快车,每辆车的降噪都做得特别好,在这山间穿梭仍是能感受到外面的猎猎风声。 梁善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小,有气无力,「你能不能找个地方……」 「什么样的地方?」 安静的,干净的,能好好说话的地方。 她能想到的就这些,就这么说了。 他没再应声。 车子转过下一个弯道,急刹停住。 轮胎辗磨过地面的声音极其刺耳,伴随着打火机咔的掀盖声, 拇指扫过滚轮,蹿起火苗。 孟既明把它立在中控台,摸了半天没找到烟,朝着身旁勾了勾手指。 梁善把包里的烟盒递过去。 推出一支咬在嘴里,拿过打火机点燃,扣上盖子丢到仪表盘。 好半天,随着烟雾轻吐出一句:「说吧。」 梁善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也不觉得这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如果后方来车,转过弯来就能直接撞上,刹车都来不及。说不准下一辆过来的,就是孟既景或石玉的车。 更何况,孟既明这态度就不像是能好好说话的。 「能不能……换个地方?」 孟既明沉默着抽完烟,油门一踩,继续往前开。 前方平缓的岔路口,有条狭窄小路,明晃晃的车灯映照下,黑漆漆的小路不知通往哪里。 孟既明问:「那边?」 「不。」梁善看不清,吓得直接拒绝。 「怕什么?」他看向她,满脸惊恐,把手伸过去捏住下巴,笑了一声:「怕我弄死你?」 梁善不予置评,不是没这个可能。 突然减速。 在梁善的无声慌恐中,车子缓慢开过去,将那条小路留到了视野之外。 经过时,他朝她探身,捏着下巴的手将脸掰过来,轻声:「荒郊野岭,弄死你都没人知道,多合适。」 「我没看他!一眼都没看!」 梁善扭不开脸,反应过来他在开车,连挣扎都放弃。 孟既明手一松,在她脸上拍了拍,低笑着说:「我是不是还得夸你?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东西?卑鄙?无耻?下流?那你为什么跟我走?你们俩连家长都见了。」 拍在脸上的手劲很小,却像扇了个大巴掌,在心里发出响来。 她抿着唇,看他无波无澜的脸,可她就是知道,再多说两句,脾气就得起来。 山都没下,她不想发生意外,软下声来示弱:「回家吧。」 男人的手搭回方向盘,车就那么慢悠悠地行驶在山路上。 梁善看着时间一分又一分地跳,从十点跳转到十一点,逼近零时。 按照孟既明平时的时速,都能开到津港市了吧,而此时,才刚开进市区。 可是他的房子不在市区呀。 梁善不解,不想问,安静地坐着。翻开遮光板照了照镜子,不知道化妆师用的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妆竟然没有花,只是被眼泪蹭过的脸上有些斑驳。 补好粉,孟既明问:「这是要去哪?」 梁善无语,回:「我不能吓到阿姨们吧。」 倒是也不用交流更多,车停下来了。 孟既明说了声下车就开门下去了,梁善看了看外面,像是他在安城常去的那种会所,门脸很大,左右两侧停了一长串的豪车。. 孟既明站在车头前面,一边看着她等她下车,一边把松垮挂在颈间的领带扯掉,随手塞在裤子口袋。摸了摸,又走回驾驶位打开车门,把烟和打火机拿上。 「我能不去么?我在这等——」 车门嘭的一声用力甩上。 梁善只好下车,朝着他走过去,还没走到跟前,孟既明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第89章 小孩 这个时间,夜生活刚开始。 场子很大,人很多。 跳舞的,喝酒的,笑闹着玩游戏的,还有抱着彼此亲热的。 唯独不适合说话。 在安城,孟既明不会在一层玩,他有自己固定的房间,约朋友喝酒聊天。 在这里,楼上也有包间,安静独立,但是孟既明直接就在一层坐下了。 又宽又长的大半圈卡座,孟既明一人坐着,梁善站着,旁边站着侍应生,挺帅一个小伙子,不解地看着梁善,又看坐着的那位。 孟既明看他们俩的眼神,就像在看两个侍应生。 梁善连忙坐下。 酒上来,人没了。 梁善一个人坐着,看着面前一排酒瓶子,倒了一杯,看着舞池里的孟既明。 隔着那么远,那么多人。 梁善觉得自己好像有个技能,能一眼就从人群里看到他。又或者,是因为孟既明太显眼了。 个子高,长得好,还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就像现在,最简单的白衬衫加黑色西装裤,都挺招人。 可能是跳舞觉得热了,解了两颗扣子。裤兜里的领带露出来一截,随着身体摇晃,跟条小尾巴似的,被女孩子拉在手里,一点点地往外扯。.br> 梁善自斟自饮,从酒杯里晃来荡去的酒液,看回到舞池,人不见了。 点了根烟,又看见了,刚才被那个女孩子给挡住了。 领带又挂回到了脖子上。 只是这回在领子里面。 女孩子揪着领带两边,扬起年轻的面庞看向男人,轻轻使力,男人低头,便踮着脚凑到耳边。 被旁边跳舞的人碰到,站不稳撞到孟既明身上,便连着衬衫领子一并捏住。 「我不会,怎么办?」 孟既明抬起头,眉头也抬了下,「怎么不会?」 刚才还委委屈屈的女孩子立时笑起来,往前凑了凑几乎贴到脸上,撒着娇说:「没有机会呀,都没有男人让我练习怎么打领带,你是第一个。」 男人的手虚拢到她身后,隔开又要撞过来的人,抬着下巴鼓励:「随便打。」 女孩子犯了愁,左看右看,问:「那……我给你系个红领巾?」见他笑了,也跟着笑起来。 梁善看不真切,只能看得出是在打领带。 音乐声很大,节奏很快,身旁的那些人都跟着节奏尽情摇摆着身体,只有他们俩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打着领带。 视线突然被挡住,梁善把头歪过去,那人也跟着把身体歪过去,侧着脑袋朝她笑,抬了抬手里的酒杯。 梁善下意识把手里的酒杯也抬了下,男人便坐了下来,问:「一个人?这么多都要喝掉么?」 梁善反应过来,没说话,看向别处继续喝酒。 夜场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不回应不代表不想被人搭讪,有可能是欲擒故纵。尤其这种一个人来的,把自己伪装成猎物,明摆着是来钓人的猎手,还是个有钱的主。 各种各样的洋酒,点了大几万的。 梁桥往她身边挪了挪,见她始终看着舞池,问:「你的小姐妹们在跳舞?」 又问:「我那边有一桌,要不要过去一起?」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一大桌,七八个人有男有女,还有朝她招手举酒杯的。 梁善拒绝:「不用,谢谢。」 「你的头发。」梁桥朝她指了一下,又指了下自己的脑后,「有点乱了。」 她当然知道,看似简单的高马尾,造型师梳得复杂, 她要是会搞刚才在车上就弄了。 另一个办法就是散开,可是在做发型的时候抹了不少发蜡,散开更不成样子。 「我帮你。」 梁桥说着就站起来,两步到了她身边。 梁善来不及躲开,他的手指已经探到了发丝里面,指尖左右一探就把发卡子抽出来了。不一会,埋在里面的几个卡子整齐地排列在桌面。 梁桥的手如同梳子,随意拢了几下就把松散开的长发重新扎了起来,又用头发把发绳整齐遮挡住,用两个卡子别好,其余的丢进垃圾桶里。 梁善挺直脊背僵坐在那里,看着他退开又站回来,把她酒杯里的酒倒在手掌心,随意搓了两下自鬓角向后抹过去。 手法娴熟,比下午那位造型师的动作快多了。 重点是没有弄疼她。 「原来……」梁善略一沉吟,委婉地说:「你是TONY老师。」 梁桥哈哈大笑,抽了张纸巾擦手,坐在她身边喝了口自己的酒,方才说道:「你要是非得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你好,梁桥。」 梁善没想到这就开始了自我介绍,怔愣过后礼貌地说:「谢谢,梁善。」 「还是本家,这不巧了么?」 他不提,梁善都没注意,跟着笑了下掩饰尴尬。 梁桥也不是多话的人,杯子里的酒喝完了,问她能不能倒点,梁善说可以,就没了声音。 两个人都看着舞池的方向。 过了一会,梁桥那桌有人离开,经过时和他打招呼,还热情地和梁善说了声姐姐再见。 梁善借机说:「你回去吧,你还有朋友。」 「没事,都是些小孩子,我在,他们会觉得没意思。」 梁善觉得那些人不算小,比她看起来还要大上一两岁,便说:「我也是小孩子。」 梁桥抬眉问道:「你想说的是,你也觉得我没意思。」 就是这意思。 梁善嘴还没张开,眼角余光看到走过来的孟既明,身边跟着个女孩子。 白色的抹胸,浅蓝色百褶裙子,娇小纤弱,偏偏露着的那一截细腰上面一点都不瘦。 这才是小孩子吧。 梁桥也是这么说的,探身,在她耳边说:「这才是小孩子。」 明明是句调侃,说得一本正经。 梁善笑出来,忽然想起安城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已经想不起来,却记得那张脸。比面前这个女孩子更漂亮,身材倒是差不多。 原来,孟既明喜欢这款。 当时那个女孩怎么叫他来着? 哦,对,既明哥哥。 看,男人和女人在这点上是相同的,喜欢被人又甜又软地叫哥哥,或是阳光乖巧地喊姐姐。 梁善转过头来,问:「梁桥,你那桌小孩子里面有没有单身的男孩子?」 梁桥往后拉开点距离,指自己,「我,二十,够小么?」 梁善笑得扬起头,「你至少三十岁了好么,太大了。」 「过分了,梁善,我才二十六。」 第90章 女友 梁善信,这男人二十六岁,看起来和孟既明差不多的样子。 刚才那句三十,是个玩笑。 她这才想起来,孟既明回来了。 坐在左手边的卡座,特别直接地看着梁桥,看了一会笑了笑,转而去看坐在他身旁的女孩。 女孩的裙子短,一坐下去裙摆都压不住,从侧面几乎可以看到整条大腿。 白生生的,满是青春气息的腿。 个子娇小的女孩子,腿不算长,但是比例很好,匀称又细腻。 乖巧地坐在那里,完全不是刚才在舞池里挂在孟既明身上时的模样。 梁善看得入神,梁桥看她,问:「原来,你喜欢女孩子。」 「啊?」梁善一时没理解,明白过来得也很突然,点头说:「嗯。」 梁桥:「看,我们又有一个共同点,都喜欢女孩子。」 女孩子扑哧一笑,歪着脑袋对孟既明说:「你朋友真有意思。」 「是么?」孟既明看过去,又问:「你知道哪个是我朋友?」 「就是那个帅哥哥嘛。」 孟既明看回她脸上,勾着唇角问:「帅么?」 女孩的手撑到他大腿上,凑近了说:「你吃醋呀?不要嘛,你长得这么好看,当然你最帅。」 半边身子离开椅垫,裙子边缘春光无限。 梁桥弩嘴,示意梁善一起欣赏。 不光欣赏,他还打趣,迎视着孟既明的目光,用拿着酒杯的手指向脖子,「红领巾系得不错。」 孟既明推着女孩站起来,一边去拿桌面的烟和酒,一边说:「妙妙,去,给那帅哥哥也系一个去。」 妙妙听话,欢快地凑过去,膝盖往卡座上一跪,攥住领带娇生生地说:「哥哥,你转过来一点,你这样,我不方便。」 梁桥往后挪,右腿搭上左腿,身体后仰。 妙妙撅着嘴,看看他,又扭头去看孟既明。 孟既明正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香烟往嘴里送,吐出烟雾时抬起下巴,鼓励似的。 年轻的女孩子连用鼻子哼上一声都是娇滴滴的,腿一抬,便分跨着跪在梁桥交叠的大腿两侧。 不会打领带的人解得飞快,纤细的手指头就跟给梁善梳头发的那双手似的灵活,一揪一勾就给弄开了。 梁桥偏头去问梁善:「这招儿你会么?」 梁善正自惊奇,脑子里不断闪放着刚才巧解领带的手法,不知他问的是这项神技还是刚才的撒娇,反正哪个她都不会,摇了摇头。 梁桥知道她不会,哪个也不会,啧了一声:「所以,你是凭本事单身的。」 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了,梁善没有被讥讽到的感觉,点着脑袋说:「你有本事,不也是单身。」 梁桥用手指比了个三。 梁善秒懂,他们俩已经有三个共同点了。 简直无聊,幼稚。 领带已经系好了,同款的红领巾式系法,就连扣子解开的颗数都一样。 梁桥这才转回脸去,客套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妙妙在打结处拍了拍,从卡座蹭下去,坐回到孟既明身边。 细瘦的胳膊撑在大腿两边,肩膀便耸了起来,显得锁骨特别深,抹胸越发圆。眨巴着眼睛问:「那个姐姐是你朋友的女朋友?」 「你觉得呢?」 「是吧,总不能是你的女朋友吧?」 孟既明敲了下烟灰,侧着半张脸看她,「为什么不能?」 那样子就有点冷,还有点凶,挺突然的,和刚才跳舞的时候判若两人。 妙妙缩了缩脖子,再看,好像又没有,便又开心起来,「因为你没有女朋友,我才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嘛。」 「我在安城,你在上京,怎么做?」 「那……」妙妙也是没想到,看中个不在上京的男人,盯着那张带笑的脸看了半晌,撒着娇说:「我可以去安城找你,你也可以来上京看我,或者找个居中的城市见面约会,想做怎么都能做,很方便的。」 这话撩的,连梁善都听出来了,就不知道孟既明那句「怎么做」是不是在给她暗示。 孟既明不再看她,倒了杯酒说:「不方便。」 梁善觉得幸好音乐声够大,不然这突然的冷场着实有点尴尬。 也幸好,妙妙年轻又粘人,追着孟既明聊东扯西,虽然拒绝了她再去跳舞的提议,但是也会有一搭无一搭地接她的话。 梁桥也看着两人的交流,忽然对梁善说:「你是安城人呀。」 「嗯。」 「那我下次去安城的时候找你。」 梁善没接,他又说:「来,加个微信,就冲我这手艺,你也不好意思拒绝我。」 梁善好意思,但也没这个必要。 加了好友,梁桥直乐,把手机举到她的手机旁边,两人的微信名一字之差,都是自己的名字。 他没说话,梁善就知道什么意思,无外乎两个人的共同点又多了一个。 梁善装作不懂,把手机放回桌上。 屏幕突然亮起,是梁桥发的手机号,很快又追了一句:【下次再做造型找我,贵,但是物超所值!】 梁善突然发现,他可能并不是来撩她的,而是来挖掘新客户的,便回了一句:【我没钱】 梁桥还真没见过把没钱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不脸红的女人,摇头笑笑回得飞快:【你男朋友有,我找他要,也就两桌酒钱,小意思】 梁善着实无语,把手机扣在了桌面。 她想抽烟,可是烟盒在孟既明的手边,看了一眼,作罢。 还想回去睡觉,这一天,虽然没干什么,但是很累。 她现在连话都不想说,刚才鼓起的那些勇气随着躁动的音乐声去了大半,又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殆尽。 此时此刻,只想睡觉。 梁善刚把头低下闭上眼,听见熟悉的打火机声响,一睁眼,嘴里被塞了根已经点燃的烟。 孟既明站在面前,连人带手机抓在手里,边走边说:「回家再睡。」 梁善没瞅见妙妙,只看见朝她挥手道别的梁桥,好奇地问:「你女朋友呢?」 孟既明大步走在前面,梁善跟得费劲,差点被迎面走过的人撞到。 躲闪间撞到了突然回身的孟既明身上,牵着的手松开,勒着她的腰继续往门口走去。 边走边说:「她今儿不方便。」 第91章 顶嘴 梁善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有什么不方便,是有门禁必须回家还是约了朋友甩不开,发晕的脑袋灵光闪现就明白了,可能也是大姨妈来了吧。 那没办法,二少爷只能忍着了,或者再去舞池里寻一个。 倒也不费事,他往那里一站连舞都不用跳,估计就有女孩子主动贴上来,妙妙不就是么。 不过,梁善觉得孟既明还是可以再跳一跳的。她以前没见过,竟然跳得这么……用关铃的话说:骚。 关铃在秘书群里分享过好几次小视频,穿着西装的男孩子扭腰顶胯摸脖子,对于梁善这种没去夜场跳过舞的人来说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不是他们跳得不好看,而是因为她没见过。 看过了才知道,会跳舞又帅气的男孩子真可爱,是看了会让人不由得笑起来的。 原来,二少爷也有这一面。 要是放到网上,能火。 梁善不敢,也没机会拍,但还是有点小后悔,至少可以拍下来发给关铃看看。 关铃曾经说过,小孟总一看就骚里骚气,只是装得很高冷而已。 还真是被她言中了。 腰间的手捏了一下,梁善听见孟既明的声音。 「笑什么呢?」 脸随声至,弯着脖子来看她。 梁善这才发现自己在笑,嘴唇抿起,脸一扭。 孟既明捏回她的脸颊,用拇指和食指去提两边的嘴角,「别憋着,接着笑。在这种地方被男人看上,开心么?」 梁善没什么可开心的,甚至怕麻烦,现在想起都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加梁桥的微信。 否认吧,怕孟既明追问因为什么而笑,干脆承认:「开心。」 「油嘴滑舌的,有什么好?梁善,你还是个小女孩么?喜欢这样的男人,你的脑子呢?石玉都比他强。」说完,又否认:「石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梁善头一点,掰着捏在脸颊上的手指头说:「对,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女孩了,所以喜欢这样的男人。每天活得那么累,被人油嘴滑舌地哄着会开心。小女孩喜欢你这样的,二少爷。」 二少爷三个字尤其明显,一字一顿咬着重音。 以前也顶过嘴,没这样过,怒气冲冲的,眼睛都红了。 以前顶完嘴立刻就会后悔,会心虚,会软声软气地来讨好他,现在没有。 鼓着脸,瞪着眼,要不是还在跟那只手较劲,八成要打人了吧。 孟既明也生气,强压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逗她,明明她在来时路上想要和他说的那些话已经自己消化掉了,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家睡觉了。 手一松***裤兜,往后退了一步,问:「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梁善忍着脸颊的疼和僵,没去揉。 是没有,真喝多了会抱着他没完没了地亲,虽然也有点凶,比现在可爱多了。 大门口人来人往,还特别冷。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穿得单薄。 梁善打了个哆嗦。 孟既明掀开烟盒,推出半截烟来,问她:「抽不抽?」 梁善想说不抽,看到只剩了一根,直接抽了出来。 刚放到唇间,孟既明往前迈了两步,拢着火苗举到面前。 偏着头看她把烟点着,轻声地问:「我什么样啊?」 梁善被风吹得脑袋疼,外加酒精作祟,一口烟吸进去晕得厉害,视线所及都晃了一下。 孟既明把烟咬在了自己嘴里,箍着她往前走。 紧挨着,气味就更加明显。 男士香水的木 质香型混合着女士香水的甜郁花香,还有不同的酒味,烟味。 特别难闻。 车门一开,梁善就钻了进去,结果孟既明也挤上来,推着她往里。 手劲不小,梁善差点趴到座椅上,才发现是后排,连忙往前爬,抱起大衣和西装外套放在两人中间。 车门嘭的关上,吓得她一抖,「你上来干什么?」 「你说呢?」 梁善被他堵得不想说话,又不得不说:「不是要回家么?」 孟既明啧了一声,「从这里开出去,用不了几百米就能被查酒驾的给抓走,你要是想把我给送进去,你就直说。」 「那怎么办?」 「等代驾。」 梁善哦了一声,闭上眼睛等。 孟既明看着几乎贴在车门上的人,还有别扭地顶着车窗的脑袋,用手揉了一把。 问:「我什么样?」 梁善都快睡着了被吓得一颤,抖开大衣罩住自己,小小声地说:「骚里骚气。」 孟既明听见了,又觉得没听真切,把阻在中间的大衣和西装随手一卷,丢到副驾。 梁善没再睡,努力睁着眼睛听着动静,正奇怪他要做什么,就被抱到了腿上。 他的脸放大在眼前。 昏暗的车厢内,看不清表情,也可能是没有表情。 感受最清晰的,是呼吸,轻缓的吹拂在她脸上。 说的话也是轻缓的,被酒精润色过的声音带着熏人的醉意,「你再说一次,我什么样?」 梁善瞬间清醒,又好像醉了,脑袋晕乎乎的想要换一句,怎么也找不着合适的形容。 他不再追问,在她耳朵上轻轻地亲了亲,整个人就往他怀里缩。 双唇贴着耳朵,特别轻地说:「我们孜孜确实不是小女孩了,连骚里骚气这种话都会说了,嗯?」 她的手抵在前胸,忽然攥紧了衬衫的衣料。 倒是笑了一声,特别轻。 孟既明把耳朵往她口鼻间送,再去听,没了声音。qδ 「来,跟我说说,我怎么就——」 手机忽然响起,车窗被敲了两下。 代驾来了。 孟既明示意他上车,朝着圆睁的眼睛亲过去,倏地就闭上了。 孟既明觉得她多少是有些醉的,刚才一个人坐在那里喝了不少。醉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一层光,看他的时候会特别努力,就好像……特别喜欢他似的。 把人放回到座位上,在订单里改了个地址。 代驾坐上来,看到手机上修改后的地址,询问确认:「您好,请问是修改了新的地址么?」 「对。」 第92章 许愿 车停在地库,代驾走了。 孟既明下车抽了根烟,再打开车门的时候梁善还在睡。 完全可以把她给抱上去,孟既明觉得自己有点欠,省时省力的不做,非得把人给弄醒。 弄醒了,给自己添堵。 梁善不知道在哪,瞬间清醒大半,紧贴着车门不动。 他去拉她的手,她把手背到身后。 防备的样子,就好像他要把她给卖了。 梁善问:“酒店?” “你想去酒店?”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过。 梁善不想,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拒绝得这么直白,就好像他要对她怎么样,就她现在这身体情况,他能怎么样呢。 孟既明欠起来是有一套的,知道她怕什么偏要来什么。 长腿一迈,锃亮的黑色皮鞋尖停在了小鞋跟的两边,仿佛与黑色的车身融为了一体,将她禁锢住。 梁善紧贴着车门往后倒脚,腰后挤进去一只手,扶着她靠到他身上。 男人的头偏过去,缓缓地朝着她的脸靠近。 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停住。 梁善原本想要躲开,怔愣。 对视。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口气憋得快要喘不上来,凝视的眼眸更为缓慢地靠近,梁善连忙垂眼,刚好落在那张略微分开的双唇。 在她嘴唇亲了一下。 退回到刚才的距离,盯着她看。 反复三次。 第四次,是梁善主动的。 才刚碰到,就被捏着后脖子分开。 “回家再亲。” 不容分说,牵着她的手就走。 午夜的地下车库,停了大半的车,人只有两个。梁善左右看去,确认不是大学旁的住所,小心地问:“不是说回家么?” 孟既明在安城的房子不少,她知道的就有几处,难道上京也是? 直到站在门口,他都没答,输入密码,把她的指纹加进去,开门进入。 梁善脑子是懵的。密码倒是好记,不管是安城还是上京,孟既明的房子密码都一样,加她的指纹就有点多余,能在这住几天? 房子里黑漆漆的,他牵着她往里走,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 梁善不明所以,火苗点燃蜡烛,她才恍惚记起自己过生日。 她没说,都已经过了零点,那是昨天的事。也没说,生日这天她一点都不快乐,没什么可庆祝的。 一支小小的蜡烛,照亮一小圈光晕,还有小小的蛋糕。 他催促:“许愿。” 她无奈,装了个样子。 他问许了什么愿望,她随口回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孟既明:“你说,我听听,除了世界和平,我都能帮你实现。” 梁善确实许了个愿,此时此刻不适合说出来,现编了一个:“希望我妈身体健康。”往年总要许这个愿望的。 他嗯了一声:“第二个。” “……” “你们女孩子不总是要许三个愿望么?” 梁善只得又给了一个答案:“希望我能挣很多的钱。” 果然是梁善,除了她妈就是钱,孟既明早就看透了。刚才还忍不住亲他,上个楼的工夫,许的愿望里都没他的事。 “最后一个。”他坐等着,第三个愿望。 梁善看着快要燃尽的小蜡烛,琢磨着是再编一个什么还是干脆说真的。眼睛一眨,无声熄灭。 看吧,怎么可能实现,日子不正就算了,蜡烛还灭了。 不信的人,也变得迷信起来。 可能是需要点足以支撑的力量。 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选择的未来。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寂静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手指点在嘴上,抹了一小块奶油进嘴里。 是她喜欢的味道,有一点甜,又不会太甜。醇正的奶油味,不太腻。 孟既明舔了下指尖的奶油,问她:“好吃么?” 两人挨着坐,听觉和触觉异常灵敏,梁善应了声嗯,嘴里又被塞了一小口。 手指头在舌尖压了压,“嘬干净,我不爱吃。” 脑袋嗡的一声,来不及反应,脸颊被捏住,“快点,不然……我抹你身上。” 下意识就含住了。 靠近的面孔,看不真切,只一双眼黑亮如同暗夜的星,像是能瞬间把她吸附进去。她想逃开,动弹不得。 就像蜡烛燃起的刹那,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握了那么一小下,连跳动都不能。 过生日不就是这样,像个仪式,梁善也不能免俗。 小蛋糕不值钱,却是提前准备好的。偏偏这人,好意都能让你无所适从,说不出个感动的谢字来。 “算了。” 她听见这么一声,以为是自己呼出口的憋闷,又听见一句:“你刚才许的愿望里有我么?” 原来是孟既明说的。 他不喜欢蛋糕上的奶油,吻她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 梁善闭眼,不看,不听。 他不再追问。 情绪是最容易被忽略的感受,除非你去放大,试图传递给对方。或是隐藏起来,连自己都视而不见。 …… 梁善收拾着乱糟糟的房间,念起两位阿姨的好来,真的太累了。 男人真是太能折腾了,梁善第一次知道,在她的身体不允许的情况下,也可以。 地毯上被剪断的领带提醒她,自己也挺能的。胡乱系的领带被她胡乱拉扯,差点把孟既明给勒死,梁善举着剪刀就往脖子上去,冰凉凉的剪子头压着颈动脉往上推。 现在回想,孟既明说得对,她再往前扎上一丁点,她这新房子就得见血。 算了,还是别想了。 荒唐。 她的房子,和孟既明的房子密码是一样的,还有他的指纹开锁,被他睡了一夜。 她连不满都不能表达,因为他说:“我的房子你没睡过么?连我一起,你睡了两年,凭什么你的房子我不能睡。” 耍无赖,梁善不行,脑子一懵,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因为我不想再和你睡了。” 孟既明确认了,她的生日愿望里,有他。 真他妈的,不负所望。 “为什么?我不行?让你不满意了?还是有了房子了,裤子都没提上就不认人了。” 梁善不敢置信,孟既明说得这么……委屈,活像她是个渣女。 不消一刻本色就不藏了,摁着她命令:“把你的心思收收好,想想你的愿望,年终奖不要了?你妈也不要了?你要是敢离开安城……” 会怎么样他没说,她也没去想,那个时候连呼吸都困难,她觉得可能会死。 第93章 耳钉 梁善以前特别听话,现在不是。 孟既明在半夜就看见了梁桥发来的照片,早上出门前特意和她说不要和梁桥联系,梁善不止联系了,还见了一面。 因为她的耳钉掉了一枚,被梁桥给捡到了。 耳钉是丁媛给买的,丢了不合适。 梁善去见了梁桥这事,孟既明是从网上知道的,宗英推给他的链接。 本意是问孟既明要不要去处理一下,结果很快就被解决了。 梁桥的朋友圈被人截图发到了网络平台,被网友热转,最后是瞧世界的官方账号出面追责,照片全删了。 梁桥的朋友圈没删,大咧咧又发了一条,依然配着梁善的那张照片,应和着那句“好女孩不要急着长大,人间可爱”,配了段长文字:人间疯狗,不识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把话撂这,未经允许转发我的任何图文,要担责。可以公开发的,用不着劳您的驾,爷玩得比你溜。都别太把自己当盘菜,想要拿我就酒的,弄你祖宗。 杨意截图了这一条最新的朋友圈,发给了孟既明,问他:【这是不是梁善?】 知道不会回复,又发了一句:【差点没敢认,梁善这个样子真好看。梁桥和她……亲戚?这一位没个七位数可不拍人像,请都请不到,更别说这种全妆了。】 杨意是真的在挑事,也是真好奇梁善和梁桥的关系,思前想后也只有一种可能,毕竟都姓梁,万一呢。那她还真是比不上梁善,云泥之别。 孟既明收起手机,摸到口袋里新买的耳钉,随手丢进垃圾筒。 昨天夜里就应该把梁桥的微信给删了,多余跟她废话。 不听话! 梁善收到孟既明的微信时,正准备从工作室离开,梁桥问要不要送她回去,梁善连忙拒绝。 还是送到了楼下,梁善一眼就看见孟既明的车,这才想起来他问她在哪的那条信息还没有回复。 梁桥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见了,大冷的天开着车窗在抽烟,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看着他,就像昨天晚上在夜店里的眼神。阳光下,没有昏暗环境的修饰,那道视线无遮无掩。 “用我送你过去么?”他问。 梁善勉强笑了下,拒绝:“昨晚谢谢你,不用,再见。” 走出好几步,梁桥扬声叫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梁善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拉车门的时候是有点怕的,怕他把门锁着。 幸好没有,开门,上车,系安全带,一气呵成。 悄悄呼了口长气。彡彡訁凊 香烟夹在食指和中指的根部,送到唇间的时候,手遮了大半张脸,话声像是从指缝间溢出来的:“耳钉呢?” 声音很轻,咬字也轻,懒洋洋的。 梁善只看见骨节分明的手,还有那双眼,在她脸上细微移动,逡巡领地似的。 她从包的内袋拿出耳钉,托在手指上面给他看,装作随意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全世界都知道。”孟既明哼道,捏起那枚耳钉从大开的车窗扔出去。 车窗缓缓升起,车身滑了出去。 梁善诶了一声,委屈巴巴地说:“我……白跑一趟,那是丁姨送给我的。” “白跑了么?”他偏过头来,从头扫到脚,“脱胎换骨。” 梁善不觉得他酸,只觉得刻薄,原本挺好的心情忽然转阴,连哄他都不想了。喃喃自语看向窗外:“我觉得挺好看,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不希望我好看,一个是我妈,一个是你。” 越说,声音越小。 梁善也爱漂亮,女孩子本性,上大学离家前顾惠嘱咐她,好好学习,别学那些女孩子打扮自己,给她配了副眼镜,梁善戴了好几年,直到现在。 顾惠当年做老师的时候,亲眼见过学习很好的女孩子大有前途,就因为长得漂亮或是爱打扮,引来别有用心的男性,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后来进入孟氏实习,孟既明告诉她,你穿得成熟点,别像个小孩子,那些人会吃了你。 丁媛曾问过她,干嘛总是穿得老气横秋,是不是孟既明规定的。 梁善忘了当时是怎么回的,但她后来想过,好像自从他那样说过之后,她就一直这样穿,连她自己都以为她喜欢。 其实孟既明说得对,她早就不是小女孩了,大学还没毕业去实习的时候,她就把自己拔苗助长地混在了总裁办,跟着那些比她大好几岁甚至十几岁的精英们一起工作。压力很大,必须快速成长才能勉强适应,不止是外表,还有内心。 最紧张时,一连几天睡不着觉,不是忙,而是脑子永远在转,精神亢奋得完全无法入睡,满脑子都是那些专业的文字和数据,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努力的结果是融入,让自己担得起这份工作,配得上拿在手里的薪水。 梁善觉得自己特别棒,孟既景和宗英也都这样夸过她,就好像她那些急切的努力被看到并且认同,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可是今天梁桥说得也对,为什么要急着去长大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适应不了就换一个环境。舒服一点,不好么? 生活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快乐一点么? 如果每天都不快乐,那么辛苦又是为了什么呢?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梁善觉得梁桥手里拿的不是相机,而是x光机,定格住的是她的灵魂。 她也可以那么漂亮,像她自己真正喜欢的那样,不是故作成熟,努力迎合,渴望谁的认同,只是单纯的自己喜欢。 或者说,他捕捉到的,是她内心的渴望。 美美的,开怀地笑。 眼泪,悄无声息划过脸颊。 孟既明叫她:“梁善。” 梁善固执地对着车窗。 车缓缓停在路边。 耳垂上穿了枚耳钉。 孟既明没做过这事,第一次,费了半天劲,还把她给弄疼了,眼泪流得更凶。 好不容易戴上一边,梁善抹着脸上的泪不肯转过去。 男人捏着另一枚举过去,梁善看了一眼,和他扔出去的那枚一模一样,吸着鼻子问:“刚才没扔出去?” 孟既明没好气地说:“是我捡回来的,行么?” 第94章 此间 是就是呗。 梁善不知道孟既明生的哪门子气,他自己扔的自己去捡有什么错,又不是她扔了逼着他给捡回来。 这么一唬,倒是把眼泪给憋回去了。 耳朵突然被捏住,耳钉就要往里扎,吓得梁善连忙护住。 孟既明就不大乐意,“你过来点。” 梁善:“我自己弄。” 他捏着耳肉揉了揉,不说话看着她。 梁善是真的被戳疼了,现在想起来还疼,怕他手底下没有轻重,支支吾吾地说:“……疼。” 泪珠还挂在睫毛尖上,水盈盈的委屈,明晃晃的不信任。 孟既明气结,半天哼出一句:“你勒我脖子的时候,怎么没说疼呢?上剪子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怕?合着就你知道疼,我是块木头。” 她就没话说了,心说,木头没这么矫情,木头也不会到处勾搭小姑娘,一勾一个准,除非是木头成了精。 这回没那么疼,就是离得远姿势别扭,他让她往前一点,她探过身子。 两个人凑在中控台,说话声都小了。 “疼么?” “有一点。” “这样?” “嗯。” 梁善忽然觉得还不如直接扎进去,疼一下也就戴上了,现在这样子就有点怪怪的,地点奇怪,行为奇怪,说的话更是奇怪得不行,就好像他们俩现在干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事。 把耳托推上去的时候,他看着泛红的耳朵,问:“谁给你化的妆?” 整张脸在耳边,声音低低沉沉。 车里暖气开得足,梁善觉得有点热,缩了下脖子被捏着耳朵固定住。 无奈地说:“一个女孩子。” 孟既明忽然发现梁善特聪明,特别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又问:“头发呢?” “也是。” 孟既明嗯了一声,鼻尖蹭了蹭耳垂,“梁桥怎么说的?” “说什么?” “为什么给你做造型。” 梁善说不出口,被推着往身上靠了靠,小声嗫嚅:“说是……你昨天给他留了很多酒,他不白喝人家的酒。” 那才几个钱。 男人低声笑起来,没再追问逗她。微信记录他看过,梁桥知道他是梁善的男朋友。 “坐好,走了。” 说要走的孟既明点了根烟,在微信里跟梁桥要账户,是来之前加的好友。 梁桥半点不客气,直接把卡号甩过来。 七位数到账,梁桥把一组原图发给了孟既明,问:【能公开么?】 孟既明:【弄你祖宗!】 梁善悄悄观察,不知道孟既明和谁聊天这么高兴,反正开车的时候心情挺好的样子。 莫名其妙。 还不到下班时间,街上的车不多,很快就到了熟悉的路段。 孟既明忽然问:“你的脸哭花了,不补一补?” 都快到家了……梁善有点懒得弄,她甚至想要卸妆睡上一觉。 “你昨天夜里还说怕吓着阿姨们。” 梁善无法,拿粉扑了扑,基本看不出来。 车没开往小区,径直向前,最后停在了大学旁的小路上。 那家咖啡馆还在,生意一如既往,从来不见高朋满座,总是三三两两的人围桌而谈。 有学生,也有路人,经过此间,稍作停留。 依然没有店招,就是个小门脸,冬天的店外面也摆放着两张高桌,有人站在旁边喝咖啡。 手机热热闹闹地响起,梁善随着接连不断的提示音笑起来。 果然,看到那句熟悉的:【姐妹们,福利时间到,快来养眼!】 新图还没发出,秘书们直白的聊天记录让梁善想起了昨天的那一张,转眼去看车外。 孟既明正从店门走出来。 时间真神奇,两三年的工夫,变化这么大。同样是手里握着两杯咖啡,却像换了一个人。 挺括的大衣,三件套的正装,向后梳得齐整有型的头发,一尘不染的三接头皮鞋。 从头到脚的精致,俨然一副精英模样,不见半点学生姿态。 只有神态,酷似当年。 站在路边的台阶上,敲着车窗玻璃,打破她的幻象,回到现在进行时。 梁善不解,去开车窗想要接过咖啡,发现是让她下车。手忙脚乱地关窗,开门,不小心点开了手机屏幕上的视频。 音乐声轰然炸响。 两个人都循声看去。 音乐,灯光,人声鼎沸。 梁善连忙关上,把手机揣进大衣兜里,下车。 接过一杯咖啡,说:“谢谢。” 孟既明挑眉看她,直接就往唇边送,果然烫到了。啧了一声走在前面,梁善抬步跟在身后。 十一月初的上京不算冷,尤其是在不下雪的日子,有阳光的时候很舒适。 风小,吹起长街上落满的银杏叶,随风翻卷两下又飘落回去。 渐斜的夕阳下,满地金黄。 梁善拢着领口,看着细跟的皮鞋一下下踩落,声音细微,不像踩着积雪咯吱作响。 偶尔,会打滑,只能慢慢地走。 走得慢,就好似时间慢。 抬头,就能看见前方的背影,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好像,她总是这样,跟在他身后,算算日子,第十个年头都开始了。 街道很长,除了偶尔经过的车辆,还有脚下踩过的叶子,只有细微的风声。不知道隔着的那一道墙里面什么光景,这个时间学生们在做什么。 梁善想象不出来,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孟既明停住脚步,等她走近,问:“进去看看?” “不用吧。”梁善没这个癖好,也不觉得曾经的校园生活多值得回味。 他伸过手来握住她的,继续往前走。 经过校门,牵着她就进去了。 梁善多少有些尴尬,不是有谁认识她,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学校在她心里是一块神奇的所在,简单的复杂的,快乐的悲愤的,并行交错,算不得多美好,仍是怀着几分向往,可以令她安心学习,别无杂念。 手里的咖啡杯上,依然那两个字:此间。 果然,还是曾经的那家咖啡馆,味道依然。 只是曾经的少年都长大了,再也回不去了。 天色渐暗,学校的林荫道一派冬日景象,树枝斑驳于西垂斜阳如黑色剪影。学生三五成群,还有牵手的恋人,也有低着头快步独行的身影。 印象中当年也这样,没什么变化。 握着的手忽然松开,孟既明几步上前,和迎面的学生说着什么。 梁善原地看着,见他又走回到面前,抬眼的瞬间,低下头来。 吻,落在她唇上。 第95章 养眼 他的唇压在她唇上,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孟既明拿回手机,表示了感谢,将照片发给梁善。 梁善的手机在大衣兜里震了一下,被他掏出来,接收保存。 她看着他手里属于自己的手机,手指将点不点地悬在秘书小群,问她:「我能不能看看,我的秘书们在聊些什么?」 话说成这样,她能说什么? 反正她没怎么说过话,谁要是尴尬谁就输了。 经过允许,孟既明揽住她的肩,慢悠悠地往前走,边走边说:「来,我们一起养养眼。」 这人……梁善着实无语。 看清了视频内容,梁善差点笑出来,是挺养眼的,就是她后悔没能拍下来发给关铃的那一段,不知道是哪个热心网友拍到了孟既明跳舞的瞬间,几经周折到了关铃的手里。 就这么会工夫,聊天记录破百,你一言我一语地品评着她们的小孟总,说他果然骚里骚气,还嫌他穿得太多,扣子为什么不多解两颗。 关铃问得忧心忡忡:【这姑娘这么小个子,接吻的话会不会太累?做的时候也不得劲呀。】 徐俏:【真正的爱情,不需要你踮脚,他会弯腰!非得站着来,方法其实还是挺多的……】 关铃:【别说!我不听!我只要般配!至少要像梁秘书那种身高才可以!怎么来都方便!】 梁善没眼看,别开脸去。 孟既明指着张图举到她面前,嘶了一声问:「你们天天就看这?」 是昨天的养眼时刻,一张宽肩窄腰的后背杀。 关铃最近极为痴迷,每次在网上看到都要发到群里,有图片有视频多种多样,诚邀姐妹们品评共赏。 梁善去抢手机,孟既明一抬手就够不着了,睨着她问:「我的不够看?还是不如这个?」片刻后,恍然大悟,沉吟道:「确实,下次给你看个够,一会回家——」 手机嗡嗡震动,丁媛打来电话。 孟既明直接挂断。 梁善抱着胳膊抢过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回去。 她也不想接,可她不是孟既明。 电话又打过来,连犹豫都不需要了,接通,「丁姨,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挂断了。」 「没关系,你在哪呢?我去接你,一起吃个饭。」 昨天的晚餐不辞而别,梁善心虚,沉默了一瞬才开口:「您在哪,我过去找您吧。」 丁媛没客套,报了个地址,又分享了位置,便挂断了。 孟既明看了眼丁媛发来的地址,转发到自己手机,牵着她往校门口走。 不太高兴的样子。 梁善低头跟着,头顶传来的声音也是不高兴的:「梁善,你学不会拒绝么?」 梁善会,拒绝起来得心应手,脸不红气不喘,但是面对孟家的人,她就自动丧失了这种能力。 可能是吃人嘴短吧,她想。 咖啡凉了,被他丢进垃圾桶,坐进车里抽了根烟,才按照导航出发。 梁善也想来一根,又不想说话,更不想去他面前拿,咬着指背望向窗外。 烟盒丢在她腿上,打火机塞进手里,声随手至,「一会吃快点,吃完了我去接你。」 梁善以为他要一起过去,原来不是,心骤然放松下来,点烟的手都稳了些。 孟既明看在眼里,呵了一声。 共进晚餐的除了丁媛还有纪云云。 梁善后悔,应该拒绝。 两位长辈都没提起她昨晚的失礼,只关切地问身体怎么样,今天还有没有不舒服。 梁善脸红,说还 好,估莫着是孟既景的说辞,没多解释。 纪云云细看她今日的妆容,心里感叹昨天差点看走眼,缓缓说道:「女孩子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上京不比安城,入了冬是冷的,还是要多穿一点,你这个年纪穿什么都好看的。」 梁善点头应是,纪云云又说:「我认识个老中医,专门调理这方面的,改天带你去看看。」 梁善不慌不忙拒绝:「谢谢您的好意,过两天我就回去了,是过来出差的。」 「你不是孟既明的秘书么?」纪云云面上带笑,看向丁媛摇着头说:「他妈就坐在这里,一句话的事,这么见外做什么?再说了,丁媛不是认了你做干女儿嘛,这点特权还没有?」 梁善一笑,「那我应该跟丁姨说,把孟总的位子让给我坐坐。」 说得两人俱是一愣,继而笑着聊起天来,不再理会梁善。 纪云云:「你这闺女挺好,怎么就没想着留给自己儿子?」 丁媛:「怎么没想,早些年就想过的,眼看着长大了,我家那俩儿子都跟块木头似的,整天就知道工作,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开窍。算了,就当我没这个福气,总不能耽误她吧,得给她找个好人家。你们家石玉多好。」qs 纪云云摇头,「瞧你说的,我还当你是看上了我这个做婆婆的。」 丁媛也跟着摇起头来,「那还真没有,我怕你欺负她。」 朋友间的玩笑可能就是这样,不大中听,正话反说。 梁善插不进嘴,也不想说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像与自己无关。趁着两人聊天的间隙,躲去卫生间。 已经第四天了,依然量大,手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要不是赵阿姨宽慰她是正常的情况,梁善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走廊转角,孟既明懒洋洋地靠在那里,梁善拐过去吓了一跳。 他推着她往卫生间去,在外面等她出来,把抽了一半的烟往嘴里送。 梁善躲开,不想带着烟味回去,接连两天失礼太不合适,她不能给丁媛丢这个面子。 孟既明猛吸一口,扣着她的脑袋吻上去。梁善会抽烟,仍是被呛得直咳,用力推着胸膛,反而被抱得更紧。 每一串走过来的脚步声都像踩在梁善心上,砰砰狂跳。 男人亮出腕间手表,咬着她的嘴闷闷地说:「差十分钟,两个小时,你当我是小张?」 第96章 故意 有那么一瞬间,梁善以为他在楼下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再一想,不可能。 孟既明就不会做这样的事。 上赶着追他的女孩子多了,哪个不是巴巴地等着他,就没见他等过别人。 所以分辩就显得毫无意义,梁善选择沉默。 孟既明也没纠缠,放开她指了指手表,「五分钟,楼下见,你要是没出来,我就进去。」 梁善抬脚就快步往回走。 推门前深吸口气,一进门还没等她张开嘴,桌面上的手机震动。 是孟既明打来的,问她在哪,让她帮忙取份文件,送到某处。 包间里安静,见她接听电话,坐在那里聊天的二人便暂停,听得一清二楚。 丁媛见她提起大衣,问要不要叫酒店的车送一下,梁善把手机拿离耳边,回道:「不用,丁姨,我打车过去很方便,您和伯母继续。」 说着,转向纪云云,「抱歉,我先失陪了,再见。」 梁善出门便挂断电话,向着电梯的方向小跑过去,刚好下行的电梯门打开。 孟既明站在里面,抬腕看了眼手表,将她拉进去搂在身前,「还不到三分钟,跑什么?」 气定神闲,和她形成鲜明对比。 其实没跑几步,气喘吁吁可能是因为说谎,也可能缘于是对五分钟之外的未知。 梁善分不清,也不想究其根本,整个人泄气般垂下头去。 如果不是孟既明抱着,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坐在地上。 甚至,她就想那样,想去抓住那根电梯里的扶杆,在角落里坐一会。 不管谁进来或是出去,不管谁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不用管顾形象地缩成一团,一个人呆上一会。 坐进车里,指尖还在抖。 孟既明探身过来系安全带,她才发现领带换成了领结,先前穿的西装和衬衫都换了。 正式的晚宴礼服,连头发都重新打理过,一丝不苟,根根分明。 日常惯用的香水也换了一味,如这暗沉夜色,更添了层似有若无的神秘感。 闭上眼睛,心中默念虚妄幻象,不过是一只魅惑人心的漂亮鬼。 「去哪?」她问。 梁善哪也不想去,她很累,可孟既明这模样就是有需要出席的场合,是工作。好像这样一想,她又没有刚才那么无力,他催着她是因为有正事,而非言语中的威逼调侃。 「有个酒会,陪我去走个过场,就可以回去了。」 梁善说好,打起精神对着镜子补口红,又问:「我要换衣服么?」 「宗英带过去了,到了再换。」 确实是个酒会,商务酒会。 梁善在安城也陪孟既明出席过几次,大多是合作方的答谢宴请。 这一次不同,是庆祝新合作的促成。 难怪宗英也在上京,连孟既景都来了,不全是为了送丁媛过来。 梁善半点不知情,原来孟既明每天早出晚归真是去忙了,两三天的时间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要不是亲眼得见,还真以为是带她来上京看雪的。 所以说男人呀,不管是石玉还是孟既明,都一样。说得多浪漫,又动听,实为利益所趋。 石玉也在,身畔跟着杨意。既非甲方,又非乙方,偏又摆着副主人姿态。 梁善不明所以,也懒得猜测,无非合作。孟既明嘴里说着石玉不是什么好东西,互利互惠的时候攥得比谁都牢,谁看着不觉得两人相识已久,亲厚非常。 她就听见不止一句,说得特别有意思,两位母 上便是闺中密友,三十来年的交情自然非常人可比,合作共盈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话是又酸又腐,还透着那么点真情实感的羡慕扑面而来,就连梁善都听出来了,暗叹着男人要是嫉妒起来真没女人什么事。 男人饮酒正话,女人闲聊家常,通力合作间里里外外就把关系滚了个透,轮换一番继续。 梁善不擅长,也不需要,手里的酒只喝了一口,就全都被挡了。其实也没几个来敬她酒,这种场合不是休闲娱乐,每个人都目的明确,拉关系交际都来不及,谁会把眼睛放在女人身上,那得多没眼界。 孟既明让她休息一会,就说明过场还没走完,梁善便寻了个角落躲清净。 杨意款款而来,笑意盈盈立在身旁。 开口便是:「今儿去石家的时候,见着孟太太了。」 声量不高,只两人可闻。言语间的随意劲就透着一股子熟悉,对石家,也对孟家。 梁善哦了一声,让她继续。 杨意理了下本就齐整的鬓角,朝她看去的时候带了些探究,斟酌似地说:「你在安城……挺出名。」 「有么?」梁善不知道。 「我还没去过安城呢,我又哪里知道,是听孟太太说的。」话音稍顿,呡了口酒,继续:「孟太太的意思,你是在孟家长大的,免不了让人心生猜忌乱说闲话,对你的名声不好。男人怕什么,孟家兄弟即便作天作地,那也是有大把的门当户对等着他们俩随意挑选,何况优秀。但是……你不一样。」 这一沉吟,说完了都像还有话没道尽。 梁善背转过身,轻轻应和:「是不一样,我选石玉,岂不是更上层楼。你……也是这么想的。」 故意的模仿,拖着长音,拿腔拿调。 杨意一时分辨不出她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在说她也曾肖想过石玉,还是她希望梁善能选择石玉。 印象中梁善是软的,说话做事没一分硬气,此言一出,再配上不同以往的精致妆容,松石绿色的一字领小礼服裙,与场内非黑即白的商务礼服形成鲜明对比。 吸睛,出众。 大学那两年倒像是没认识过她。 杨意正欲说话,刚好宗英走过来,递过一杯酒。 「孟总说,让你喝这个。」 梁善接过,把手里的那杯换到宗英手里,喝了一小口,是杯葡萄汁,算不上好喝。 仍是表达感谢,「替我谢谢大哥,比刚才那杯好喝。」见宗英要走,敲了下他的胳膊,问:「宗英,你有女朋友么?」 「没有。」宗英定身,端正大方地看向杨意,眉眼似笑,「要介绍么?」 梁善摇头,若有所思地说:「再说吧,容我想想。」 第97章 恋爱 杨意气闷,客套了句少陪就离开了。 丁媛安排着梁善的未来,就因为她多了句嘴,梁善就要来安排她。 哪怕是个玩笑,看石玉的面子也不应该,宗英却愿意陪着梁善演。 就很过分! 宗英靠在了杨意刚才站着的地方,酒杯遮了小半张脸,「这项目的合作可长可短,据说杨助理也要到安城去。」qδ 「去。」梁善无所谓,「我一小秘书,能怎么她,还是她能把我怎么样?倒是你,宗助理,一仆不侍二主。」 宗英把空酒杯放到窗台,示意她看向不远处正与人说话的兄弟二人,小声地说:「你大哥,你二哥,都是你哥。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来,给我开支的是孟氏。」 梁善头回见宗英开老板的玩笑,又冷又尬理直气壮,只觉得酒杯里的葡萄汁也是有度数的,冲口便道:「你和你那教练朋友说一声,拳击课短期内我可能上不了的,让他把钱退给我吧。」 宗英应得痛快,手机里点了几下就发过去了。 梁善没抱什么希望随口一说,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了信息,教练把钱原封不动地转给她了。 整整三万块呀,梁善眼睛都亮了。 「宗助理,你面子好大。」 宗英看了眼那副见钱眼开的笑模样,摇头,「小意思。」 梁善借机就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冲动说出来了:「宗助理,你能不能……假扮一下我男朋友?」 「什么玩意?」 拿钱事小,要命的事宗英可不干,「梁秘书,你是不是想当总助?你好好说,我让给你。」 「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能开多大玩笑。」 梁善就知道,没有人能帮她,拒绝的话还说得这么……哄着她玩。 不知道石玉能不能帮她。 趁着石玉左右无人,梁善就把人给叫出去了。 借口是来根烟。 石玉身上没有,回身就要去找人,梁善一把拉住。 「石玉。」 开口有点难,毕竟对方不是宗英。 石玉就站在那里,看着她攥住自己袖口的手,安静等待。 挺好的男人,也有副好皮相,更成熟,理智。就是门楣太高,幸好她没想去攀。 晚风吹得冷,梁善抱臂搓了下自己的胳膊,有点后悔把人叫到外面。石玉的母亲说得对,上京不比安城,入了冬就会冷起来。 石玉解扣脱掉礼服外套,提着向前一步。 这一步很近,却迈得很慢,像是在给梁善躲开的机会,或是下定决定。 外套罩在肩头,声音也落下来,都带着温度,「找我,有事?」 两人原本面对面站着,石玉到了身旁,她就看见孟既明了。 不知何时出来的。 离得不远,站得笔挺,低垂着眉眼往嘴里送烟,点燃。 许是在里面应酬得久了,吸得极深,吐出烟来时也没用手去夹那支烟,就那么咬在嘴里,单手插着裤兜往栏杆上一靠,勾着领结左右拉扯。 这么个抽法,不知道晕不晕,或者就是晕才靠着的吧。 梁善借着回身悄悄吞咽,好像每次紧张的时候都会这样,总觉得会被人发现,要把头低下来作为掩饰。 孟既明就知道她这个小动作,会推高她的下巴看细微的变化,然后把脸埋上去又蹭又笑。 梁善攥拳,深呼吸,做了一整套的心理建设,猛地抬起头。 石玉无声地笑,如同鼓励。 梁善心一横,「那天,你说……」 她忽然想不起 他当时怎么说的,他接口说道:「给自己一个机会。」 「对。」梁善点头,用力的程度脑袋都开始嗡嗡作响,眼睛发花,一鼓作气地说:「你说你喜欢我,让我考虑一下,我考虑的时间可能有点长,但是我考虑清楚了,你能做我的男朋友么?」 石玉忽然笑出声来,是那种低沉的,柔软的,带着某种温和力量的包容的笑,略低下头看着她说:「梁善,你是不是没有被男人追求过?从那天晚上我建议你考虑我,到今天才第三天。」 梁善没听懂。 石玉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考虑清楚了?」 「是。」 「来真的?」 梁善的手掌心都被指甲硌疼了,半点不含糊地点着头,「嗯。」 石玉说好,朝她伸出手,梁善垂眼看去,听见他说:「听说你过生日,前两天给你准备了个礼物,刚好带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去哪?」梁善把手伸过去放入掌中,被轻轻地握了一下。 「我家。」 行吧,梁善忽然放松下来,这一步既然迈出去了,不如大步往前跑,跑得越远越好。 走到门口石玉停住脚步,手指勾了勾,「来根烟。」 孟既明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两指夹着递过去一支,刚好比了个二的手势,懒懒地说:「第二次了。」 像在说借烟的事,又像在说别的,比如当着他的面招惹梁善。 石玉接过,转手夹在梁善指间,摸出火机帮她点燃,才又对孟既明说:「谢了。今儿,咱们俩的日子才刚开始,长呢。下回我给你备着,有来有往。」 孟既明不置可否,捻灭烟率先进到屋里。 梁善捏着那支烟,看着火星渐暗下去,吸了一口,险些呛着。 石玉看着她咳顺了,牵着手回到会场,慢步穿过。 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开场时陪伴在孟既明身侧的女伴,在酒会进行到半场之际,披着石玉的外套,指间夹着支香烟,手牵着手离开。 直到步出酒店大门,梁善呼了口长气,还没想好先说谢谢还是对不起,石玉攥紧了想要抽出去的手。 石玉的声音里失了温柔,仍是不紧不慢,催促着她:「站直了,朝前走。」 梁善屏住呼吸,好半天才吐出一句:「石玉,我……」 她欲言又止,他干脆替她说:「你想和我说能不能假装你的男朋友,结果孟既明来了。」 他全知道。 梁善一时冲动没想那么多,被他这么直接道破,脸都红了。 石玉劝她:「没事,你这忙我帮。但是你要记住,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那么多人看着我带你出来,总要做做样子,我也要面子的。」 上京的石公子,谁能不给面子呢。 梁善懂。 她只是怕。 幸好,石玉也懂她,玩笑般说道:「别怕,结了婚还能离,何况谈个恋爱,不喜欢就分手。」 第98章 奶猫 梁善上了石玉的车。 把他的礼服悬挂在后排座的头枕上,坐到了副驾位。 石玉瞅了她一眼,没作声。 「怎么?」梁善系好安全带,问:「这个位置我不能坐?那杨意平时坐哪?我按她的来,行不行?」 石玉勾着嘴角笑了笑,「她开车。」 梁善不应:「那不合适,我现在可是挂名女朋友,我就得坐在这。」 车上有烟,石玉给自己点了一支,没问她要不要抽,也没再说话。 坐了好一会,才将车开出去。 梁善嘴一停,心就开始半悬着逛荡,不似刚才那般紧张,又好像多了些别的情绪。 「石玉——」 她才开口,他直接指向仪表台,「自己拿。」 就好像,不大想要交流,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想和她说话。 梁善无所谓他怎么想,探身把烟拿过来,发现手指不那么抖了,开始打量起他,认真开车的样子。 石玉面相也生得好,却是和孟既明完全不同的风格,梁善形容不出来,都是属于五官精致的那一款,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气质截然相反。 车程不算近,从市区开到近郊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梁善对上京的绝大部分路段都不熟悉,但她对石玉很放心。 他说去他家,那就去。 梁善不怕去石玉家,她怕的是从石玉家出来之后,该怎么办。 所以就慢慢开吧,她不急。 车停稳,石玉开门下车,梁善跟着下去。 是栋别墅,外观看不出什么特别,大小就和孟家在安城的那一栋差不多。 有钱人家,可能都差不多。 门一开,拱出来个小脑袋,黑漆抹乎看不清,毛绒绒一小团。 奶声奶气地撒着娇,顶着石玉的小腿蹭来绕去。 石玉就那么站着,伸长手臂按下玄关的开关。 一下子就看清楚了,就是只小奶猫,巴掌大。 是一只纯正的灰色虎班纹小美短。 满身的小绒毛炸着,看不出什么惊人的颜值,但是脑袋又圆又大,像是在上面插了两只三角型的小耳朵,暖黄的灯光下透着层浅浅的淡粉色。 脑门和背上的花纹极其分明,尾巴上炸毛的深灰色小圆圈摇摇晃晃。努力扬着圆脑袋去看人的时候,一双黄绿色的眼睛晶亮,能把人给看得瞬间融化掉。 梁善呀了一声,直接蹲下去,手伸过去才想起来,扬起头问:「石玉,我可以摸摸它么?」 那渴望的眼神,就跟扒着他的裤腿努力直立的小奶猫没什么分别。 石玉咂了下舌,「摸。」 梁善摸得小心翼翼,怕惊吓到它似的,试探地用手指尖轻轻扫过脑门,见它没有抵触,甚至探着脑袋往她手上顶了一下,才去摸第二下,第三下,顺着背脊往后摸去,最后虚握着猫尾巴摇了摇。 很快,小奶猫就朝着梁善蹭过去,蹭得她的小腿直痒,又舍不得推开,碰触一下都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生怕碰坏了似的。 「你怎么这么小呀,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猫呢。」 得,这就聊起来了。 猫一言,人一语,就跟能聊得通似的。 石玉把门大开,迈进去,回身说道:「我也没见过这么不怕冷的,你们俩进不进来?」 梁善连忙站起,结果小猫的爪子勾在裙摆上,她又弯身去托。 爪子细幼却尖锐,受了惊吓的小猫咪胡乱蹬踹,连着她的指肉都给勾住了。 梁善疼得嘶了一声,温暖 的手掌连她的手带猫一并托住,食指伸到裙摆边缘,在小肉垫里挠了两下,爪子尖忽的分着岔翘起来。男人的手捏着小爪子一抬,就从勾连着的裙摆上分开了。 石玉把猫放在她的手掌心,虚推着后背说道:「进屋。」 梁善小心捧着,跟着他进了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猫放在腿上。 旁边的座垫陷进去,石玉提着瓶碘伏和一筒棉签,拉过她的手。伤口很小,但是有一点深,冒着小血珠,所以很好找。 动作不算熟练,但是细致,明显是懂得如何消毒的。两个小血洞分别被他用蘸满碘伏的厚棉签抹过数次,每抹一次就换上一根,最后从兜里掏出创可贴封好。 不松不紧,刚刚好。 梁善忍着没笑,五指分开地欣赏着那两枚创可贴,夸了一句:「真可爱。」 创可贴是粉红色的,上面一只玫红色的大头KITTY猫。 「嗯。」石玉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一边收拾一边淡淡地说:「我妹妹拿来的,放了好久,终于派上用场了。」 那意思,有点像是在暗讽她。 小猫咪不甘被人忽视,在裙摆上左右抓扑,从梁善腿上扑跌到沙发上,爬上石玉的腿,团团转上一圈又折腾回去,乐此不疲。. 手机忽然响起来,是石玉的,梁善这才想起来她的手机在孟既明的衣兜里。 也没由得她继续多想,石玉的手机来电赫然显示着——孟老二。 石玉接起电话放在耳边,孟既明的声音传来,梁善依稀听见。 「她今晚住在你那?」 梁善的心忽然就提了起来,耳鸣得再听不见其它,只看见石玉的嘴动了动,好像在说:「有事么?」 孟既明:「她的身体什么样,你知道,她要吃药,每天都要吃。」 「你想送过来,还是叫我去取?」 梁善听见小奶猫喵喵地叫,却怎么也听不见石玉说话,也听不见手机里传来声响。 只得盯着石玉的嘴看。 石玉问她:「你今天吃药了么?」 梁善听见了,摇头,「还没有。」 石玉挂断电话,把猫从她的腿上抄起,梁善下意识站了起来。 石玉把猫装进太空舱,又把猫粮、猫砂、喂食机还有猫砂盆分别装进纸箱。 「走吧,送你回去。」 梁善看着他运了三趟,把所有东西都放到车上,才跟着上了车。 太空舱放在后排座上,猫头紧贴着网纱不停地叫,声嘶力竭。 梁善担心地看着它,小声地说:「石玉,它很害怕。」 石玉拿了支烟,将要放在唇间又塞回到烟盒里,也回头去看,看回到梁善脸上时,弯着唇角低声说道:「第一次换主人的时候,是这样。」 梁善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被他戳中了什么不可触碰的机关,那些自以为做好的心理防护,轰然坍塌。 第99章 攴攴 梁善不敢问,这只猫是不是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就像她不敢想,回去之后该怎么面对孟既明。 他应该会生气吧,倒不是她觉得自己对他有多重要,而是一种被别人抢走了所有物的感受。 孟既明极其厌恶这种感受,从小就是。 这些年眼见着改善很多,可能是因为长大了,能够拿在手里的越来越多,对很多东西就看得淡了。 冲动,就是一瞬间的失去理智,只有最短暂的权衡利弊。 梁善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分析得失,越怕,越要快刀斩乱麻。她试过和他谈,没有用,那就只能用别的方法。 丁媛一而再地牵线搭桥,孟既明抓着她不放。 母子俩双管齐下,梁善实在受不了,心理压力太大。 她甚至已经不怕自己和孟既明的关系被人发现了,只是不想再受这种心理折磨,早晚会崩溃。 幸好,石玉肯帮她。 石玉,是有实力的。 她不需要石玉为她对抗孟既明,那不现实。孟既明乃至孟家能给石玉带来的利益太多了,梁善什么都给不了,甚至还可能给他找麻烦。 但是她要的也很简单,有了石玉女朋友的身份,就可以离孟既明远一点,仅此而已。 孟既明再浑,总不能去碰别人的女朋友吧,何况对方是石玉,丁媛第一个就不能同意。 梁善把自己疏导了一遍,发现石玉在看她,似笑非笑。 莫名,就有点冷。 摸了摸胳膊,勉强摆出副笑模样,「谢谢你,石玉。」 「客气。」石玉揉着方向盘转了个弯,将车驶向通往大学城的路。 这一声简单的客气,阻断她所有未出口的话,那就不说了吧。道谢,道歉,确实没有意义,他不缺这一句,她也给不了更多。 这段路是梁善所最熟悉的,即使是在黑夜,印象中对她来说就约等于上京了。 猫叫声终于停止,可能是睡着了,也可能是放弃了表达诉求。梁善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小声地问:「它有名字么?」 石玉:「没有,取名字这种事还是交给你吧,毕竟,你要为它养老送终。」 「我可以带她去安城么?」 「当然,它是你的,你去哪都要带着它。」 「嗯。」梁善点了点头,悄悄地扶着椅背回过头去,看了良久。 那副认真的模样像个小孩子,那么欣喜,特别容易就能满足。 石玉忽然凑近,声音放得又低又轻:「想好了么?叫什么?」 梁善轻声地回:「文文。」 「文文?」 「我的小名叫孜孜,孜孜不倦的孜……」梁善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只想表达一种态度,要与她的小猫咪不离不弃。 石玉低低地笑起来,边笑边说:「我没有要笑你的意思啊,只是,我还是想说,那不是该叫攴攴么?」 梁善不解,看向他重复:「扑扑?」 石玉捏着她的指尖将手掌拉近,看着前方道路在掌心上盲写了一个攴字,写完了用手指头在她掌心有节奏的轻轻地敲。 「攴,轻轻地击打。不断地击打自己,不懈努力,孜孜不倦。」 见她皱眉,他改口:「当然,你已经非常优秀,用不着再敲打着自己去努力,那我们就换个说法,比如:喜孜孜,乐孜孜,美孜孜,都代表高兴的样子,你自己选一个喜欢的。」. 梁善被他说得愣住。 从小到大,妈妈对她的期盼就是孜孜不倦地学习,直到上大学都是。工作后好像要求少了,但每唤上 一回孜孜,仿佛都在提醒着她要努力,时刻努力。 二十四年,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孜孜是可以这样解读的。 孜孜,代表着高兴的样子。 「石玉,你是学中文的吧。」 石玉哈哈大笑,「不,我不是,只是小时候有一本字典,被我翻烂了。」 梁善看着他笑得开怀,翘起的唇角渐渐落了回去,小声地说:「那你一定很孤独。」 后视镜里快速一瞥,刚才还为拥有一只猫而心满意足的人,已然换了副悲悯的神色,仿佛她口中那个孤独的人是个小可怜。 石玉把梁善送到家门口。 梁善提着太空舱,石玉搬着箱子。 梁善犹豫着伸出手去,还没按到密码键,石玉把箱子放在地上,按响了门铃。 隔了好一会,房门打开。 孟既明半开着门,站在里面。 石玉示意梁善进去,帮她把门全部推开。 梁善低着头,提着太空舱走进去,石玉把箱子撂到门里面,对站在旁边的孟既明说:「你妹妹,我送回来了,明早来接。」 说罢,朝着如同犯了错的孩子般站在更里面的梁善摆了摆手,「照顾好攴攴,明早我再来看你们。早点休息,记得按时吃药,晚安,孜孜。」 梁善那句晚安被关门声盖住,手里提着的太空舱都跟着颤了一下。 猫喵喵地叫了起来,声嘶力竭,奶里奶气。 梁善连忙放到地上,将猫咪小心地抱出来,放在膝上轻轻抚摸,攴攴、攴攴地叫着它的名字柔声安抚。 脚步声渐近,站立在她身旁。 石玉的礼服外套满罩着蹲在地上的人,只能看见个后脑勺,还有张圆鼓鼓的猫脸。 初到新环境的攴攴挥舞着小爪子,喵个不停,来回摆动着小脑袋,满眼的不安。 男人的手忽然伸过去,梁善躲闪不及,修长的手指勾到了皮质项圈里面,转了半圈从毛发间挑起个铂金的小圆牌。 梁善都没注意,以为只是个项圈。 牌子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善字。 翻过来,刻着数字,是她的生日。 还真是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呢。 一个活物。 怪不得那天夜里,梁善突然和他提起那只走失多年的猫,看来是和石玉聊了不少。 孟既明的拇指抹过花体数字,呵了一声,慢悠悠地说:「养不了两年,跑出去,死在外面,你还活不活了。」 第100章 无关 「不会的。」 梁善说得轻却坚定,自言自语般道:「石玉说了,到了时候就带着它去做绝育,它就会好好地呆在家里,不会跟着别人跑出去了。」 孟既明直接用笑来回应,「行,带他去,做干净了一了百了,不用怕他野了,彻底老实。」 梁善抬眼看去,那张脸上半点笑都没有,就那么冷冷地盯着她。 也是这一瞬间,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绝育这事,石玉说的是猫,孟既明说石玉。 多坏。 真是无语。 谁成想,还有比无语更令人难以回应的。 「男朋友……孜孜……」 简简单单几个字,被他咀嚼般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梁善不知道,这一声孜孜,是他在叫她的名字,还是在嘲讽石玉叫她。 「我要睡了,晚安。」她霍然站起身,腿酸得直打颤,强忍着回到房间。 关门的时候,没有人跟过来,她暗自吁了口气抱紧怀里的猫,轻轻地掩上门,落锁。 泄气般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发现需要卸妆,还得给攴攴准备点吃的喝的,还有猫砂盆也要拿出来放好。 这么小的猫,是不是也不能关在房间里面? 梁善贴门听着外面的动静,敲门声突然响起,吓得她差点弹开,下意识打开。 拉了条缝隙便猛地停住,小心翼翼看着外面的人。 水杯在他手里捏得如同酒杯,衣装笔挺得令人恍惚,依稀还在酒会上,只是另外那只手里拿着个分装药盒。 「吃药。」 梁善犹豫了下,从门缝里挤出去,把门关在身后。 双手分别接过,向浴室走去。 孟既明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房间里面,石玉的外套搭在床尾,猫卧在上面。 他跟过去,在她关门前一把撑住门板,进去。 「你——」 梁善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意外,强装镇定地看着他把药盒拿过去,药粒全部倒在手掌心,一粒一粒地塞进她的嘴里。 水一下子灌进去,连吞咽都忘了。 又灌了一口,他推着她的下巴扬起头,反复了几次用光了一杯水,才勉强全咽进去。 嘴里是苦的,特别涩。 男人的嘴里不是这个味道,是酒的味道,还有烟味,酒味不重,烟味很浓,不知道抽了多少。 推不开,也甩不开,被强硬地压在门板上。 整张脸被迫后仰,承接着他的吻。 梁善太难受了,从身体疼到心里,发了狠去推,男人顺势提起她放到旁边的柜子上。 变成平视,不用再别扭地仰着脑袋,仍是被吻咬着。 特别凶。 她越过肩头看到洗手台的宽大镜面,得体的衣装,还有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一点不见乱。 不像她,全乱套了。 渐渐,梁善茫然看着镜子里的影像,像是在看与己无关的两个人。 相连的唇间除了被咬破的甜腥味,多了道咸涩的味道。 他忽然笑了一声,撑着她的脸,看着眼泪噼啪往下掉。 「怎么?交了男朋友就不让我碰了,为了石玉守身如玉了?」 梁善移开视线,不理不睬。 搁在以前,孟既明会想方设法让她看着他,是怎么也躲不开的。这次没有,埋头去咬,她就咬唇忍着一声不吭。 一路吻回到耳朵,沉沉低问:「除了嘴硬全是软的,怎么?在他家没做?都干什么 了?」 「孟既明。」梁善也只是叫了一声,喉咙里像卡了什么东西,多一个字也说不出。 「嗯。」被叫的人应了一声,掰正她的下巴,报了个地址,「从酒店到他家,再从他家到我这里,你们俩十分钟就搞定了,是他不行,还是你不行?」 表情,语气,都像在随意点评着一样看不上眼的物件。 梁善又气又羞,脸都红了,「行不行都和你没关系,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一样。」 难听的话,谁不会说。 孟既明嘶了一声,要笑不笑地问:「我怎么了?」qs 他没怎么,就是人不行,差劲。 梁善一个字都没说,眼睛里全说了。 脖子突然被掐住。 「梁善,你不是傻,是瞎,是贱!石玉什么人,你知道么你就往上凑,你去打听打听和他交往是个什么下场,***还不如跟宗英呢!」 「我跟谁和你没关系,你……」她快要喘不上气了,极力去掰他的手指,「放开我。他什么样是我的事,是死是活不用你管。」 「你当我想管你?吃我的喝我的拿着我给你的钱还到处找男人,你要不要脸。不想我管,你滚远一点,别他妈整天跟我眼前晃。」 梁善忽然就不挣扎了,整个人泄了气般贴墙靠着。 眼泪不再胡乱地往下滚,隔了好久,无声滑落一串。 特别安静。 敲门声也特别轻,门外传来赵莉的声音,「梁小姐,是不是你回来了,吃药了没有?」 梁善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推着面前的人。 没使力气,孟既明忽然退开,她就从柜子上掉下去了,拉扯着裙子把自己遮好。 孟既明开门出去,梁善洗干净脸,没在外面看到赵莉,只有一片黑暗。 回房间换了身自己的衣服,孟既明给的全都留下,全套的礼服、首饰还有鞋,和他送的那串石榴石手链,整齐地摆放好。 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是那时她是学生,连挣钱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又好像哪里一样,努力回想,原来都是发生在这栋房子里。 那年,也是在这里,他也是这样骂她,骂她贱,让她把他买的衣服全都脱掉。 收拾好行李到了门口,看看那几个大纸箱,又看了看怀里抱着的猫。 「攴攴,你先在这里等一会,我把东西都放下去就回来接你。」她一边说一边把猫放进太空舱里,推着小脑袋将拉链拉好。 小猫爪子扒着网纱,脑袋不停地拱,叫得又哑又惨。 梁善快被它给叫哭了,小声地嘘:「你乖,别叫,我很快就回来。」 箱子和行李都不算沉,就是太多。 好不容易运下去,回来发现猫不见了。 连叫声都没有了。 第101章 畜生 黑暗中,突然一声猫叫。 孟既明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攴攴。 猫咪太小了,在他的手中,毛球似的小小一团。 梁善的心瞬间提起,小心翼翼地看着,人影是黑的,被托举着的猫也是黑的。 「你的主人是个傻子,听不见声就找不着你,来,你叫一声给她听听,她就过来了。」 又一声喵嗷,奶得很,撒娇似的。 不是疼的那种哀嚎,梁善放下心来。 对峙没有意义,梁善走过去,伸出手小声地说:「给我。」 孟既明恍若未闻,低着头抚摸猫毛,慢悠悠地说:「小白养了一只小灰,家里还有只小黑,本来挺好的,可以把你们仨给拴在一块。可惜,小白不愿意,小灰也不姓孟。你说你,好好的叫什么攴攴呢,你的名字应该是石灰,小名叫卷卷,为什么呢?因为你不是人。」 攴攴喵嗷一声,含住点在脑门上的手指头,吭哧就是一口。 梁善吓了一跳,想要上去抢猫,就见孟既明把手指抽了出来,并没有对一只小奶猫下手。 他仍是端坐在那里,摸着被咬的指腹,浅浅地嗯了下,「畜生天生就是会咬人,就跟你的主人一个样,急红了眼就张嘴。你知道她每次发脾气的时候在我眼里是个什么样么?哎哟,又把眼珠子瞪出来吓唬人了,可真是吓死我了。」 他说着就笑起来,低低沉沉的。 在猫脑袋上揉了一把,提着后脖子的皮毛放到茶几上面。 「去吧,跟着你的主人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小猫小狗的,二少爷不稀罕。」 梁善连忙把猫抱走,黑暗中腿磕在茶几的边角,转过身就快步出了门。 走廊里开着窗,西北风正吹得紧,房门嘭的一声关在身后。 楼下的风也大,吹得呼呼作响。 梁善抱着猫才发现太空舱没有拿,脚边还摆着行李箱和纸箱,连辆经过的私家车都没有,更别提出租车了。 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手机,这才想起来之前就放在了孟既明那里,忘了拿回来。 有手机她也不知道去哪,冻得僵硬脑子渐渐清楚了,她在上京是有房子的。 可是房子的地址是哪里?她不知道。 昨晚去的时候,是孟既明带她去的,那本房产证她都没有仔细看过。 保安巡视的时候看到她埋头蹲在楼门口,身边箱子一大堆,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看清楚脸确认是住户,又问是否需要帮她把东西搬到楼上。 梁善想了想,问:「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保安递过手机,梁善又犯了难,打给谁呢…… 保安关切地看着她,梁善连忙按了个数字一,自然而然就把后面的一长串都按出来了,就是手指僵得厉害,按错了好几次。 电话通了,没有人接,梁善默默倒数,如果从十数到零都没有人接,就挂掉。 孟既景的声音传来的那一刻,梁善哭了出来,强忍着叫了声大哥。 孟既景问她在哪,让她站着别动,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便挂断了电话。 保安让梁善去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等,说是那里暖和。梁善怕孟既景来了找不到人,婉拒。 天冷,夜黑,风大。 唯一能取暖的就是那只毛绒绒的小猫,和她一样抖得厉害。 梁善把它揣在怀里,它就扬起小脑袋来看她,眼泪啪嗒掉下去一滴,落在攴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 孟既景来得很快,把所有东西放进车里,拉开后座的门,梁善说了声「谢谢大哥」坐进去。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连猫都没有叫,偎在梁善怀里扎着小脑袋,异常乖巧安静。 可能,它也怕被人轰下去吧。 畜生,天生就有求生欲,与生俱来的能力。 梁善觉得,她可能还不如畜生,竟然把自己给弄出一副这么惨的模样。 孟既景在上京有自己的住处,梁善没来过,知道。 房子很大,也很温暖。 梁善缓过劲来,不好意思地说:「我就住一晚,明天就走。」 孟既景坐在她对面,微笑着问:「走哪儿去?」 梁善答不上来,好一会才说:「回安城。」 「猫怎么办?这么小,托运都不让。」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她想带着自己的小猫回家都做不到。 「大哥。」梁善试着想办法,「你和丁姨怎么来的上京?」 「飞机。」 「你们来得那么快,肯定不是坐的普通的航运。」 孟既景翘起腿来,闲适地说:「你这点心思,但凡多在老二身上用一用,也不至于大半夜的哭着跑出来。去吧,好好睡一觉,等这几天忙完了,带你回去。」 这话说得就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事。 人家是亲生的兄弟,梁善无力分辨,谁让她求人呢,这一夜能有个睡觉的地方于她来说都像是奢侈。 睡得晚,起得倒是早。 一大清早就被攴攴给踩醒了。 如果不是眼睛肿得难受,不是睡在陌生的地方,真是个美好的清晨。 梁善收拾好自己,被孟既景叫过去吃早餐,连猫的早餐都准备好了,摆放在餐桌的一角,啪啪舔着牛奶,恨不能把脑袋整个扎进去。 吃完饭,孟既景带她出门买了个新手机,补了张原号的卡,就能用了。 梁善想问她的房子在哪,孟既景先开了口:「你就住在我那,老二不会找你麻烦。」 梁善认真考虑,觉得他说得对,孟既明这个人实在是说不好,昨天那样今天没准这样,她害怕。 两人从店里出来,就看到副熟面孔,梁善一时没想起是谁,倒是对方先打了招呼:「既景,好久不见。」 孟既景点了下头,「确实,好久不见。」 纪敏之握了下小男孩的手,提醒:「怀宽,叫叔叔。」 袁怀宽大方叫了声叔叔,朝着梁善眨眼睛,笑嘻嘻地说:「舅妈,你眼睛怎么肿了?」 梁善这才想起来,这是石玉的表妹和她的儿子,就是这声舅妈太吓人了。小孩子的记性真好,也是真听话,石玉一句玩笑,半大孩子就记住了。 第102章 手机 袁怀宽记住的可不止这一件事,张嘴又问:「你是不是饿了,所以又哭了,哥哥——」说话间忽然停住,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自我纠正道:「叔叔怎么没和你在一起?你换男朋友了么?」 那双眼睛来回看着梁善和孟既景,分明在说你是不是和这位叔叔在一起了。 孩子还是单纯,听舅舅的话叫着舅妈,私心里却认定哥哥和姐姐才是一对的。 偏偏,姐姐身边的男人换了一个。 孟既景不知道这桩,朝梁善看去,袖口被揪住。 「叔叔,你是不是也姓孟?那个叔叔叫孟既明。」 小孩子说话没什么连贯性,孟既景倒是听懂了,眉微挑,反手提住他的手腕,应道:「对,我姓孟,孟既景,你说的那个叔叔是我弟弟。」 小手自然地滑落到宽大掌中,软乎乎地握了一下,「难怪,看着有点像。你好,我是袁怀宽。」 就像是个正式的握手,穿着件经典款的风衣,梳得利落有型的短发,小小绅士般。 孟既景定了一瞬,淡声回道:「我知道。」 一时间,像按下了暂停键。 梁善都察觉出空气中涌动的异样。 纪敏之揽住儿子的小肩膀,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邀请的话是对着梁善说的:「梁小姐,一起午餐吧,我们在楼上定了位子。」 「可以。」 回话的是孟既景。 一问一答,都和梁善无关,偏偏被推着朝前走。 等电梯的时候,梁善垂着脑袋,看到袁怀宽在摆弄电话手表,很快从里面传出说话声,一道熟悉的男声,懒洋洋的拖着长音,一听就是在逗小孩子玩。 「你好呀,请问是哪一位?」 小孩子眉头一皱,很有些失望,「叔叔,是我,你不记得了?」 「那我得好好地想想你是谁——」 「袁怀宽。」 手表里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你呀,有事?」 「吃饭,我在华贸,你来。」 孟既明忽然严肃起来,「怀宽,叔叔在工作。」 袁怀宽看了眼身旁高大的男人,不解地说:「为什么你要工作,你哥哥却在和姐姐逛街?工作也要吃饭,不然哪有力气。」qs 终于把这句话用在了大人的身上,大人总是告诉他玩也要吃饭,不然哪来的力气。 电话忽然就断了,再打过去就是占线。 刚好电梯门打开,放弃。 梁善高悬起的心缓缓落回去,进到包间又提起来。 石玉坐在里面,闻声抬起眼来看向进来的几个人,又垂下眼皮继续点餐。 怀宽欢快地叫了声舅舅,快步跑过去爬到腿上,石玉搂着他坐好,让他自己看想吃什么,手一抬把身边的椅子向后拉,示意梁善,「坐。」 梁善装作没看到身旁两人的眼神,走过去坐好。 舅甥俩同时开口。 「你的手机呢?」 「舅妈,你想吃什么?」 石玉拍了下怀宽的脑袋,教导:「不要问女士想吃什么,你来决定。」 「可是我不知道——」 「回忆一下,上次她吃了什么,更喜欢哪一道。」 怀宽就真的在回想,低下头去翻找,发现石玉已经点过了。 舅甥俩就着菜单聊起天来,还能选哪些菜,这家店的哪道菜更好吃,哪道做得不及哪家店,又约着下次要去哪里吃。 梁善听着,看着阳光透窗洒落进来,忽然觉着上京的冬天也没有那么冷。 好像只要是 有太阳的时候,就很舒适。 另一边,也在说话。 交流的频率差了很多,声量很低,像是没有那么多的天可聊,只是单纯在说话。 偶尔是道男声,隔上好一会,柔细的女声简单应和。 又好像,说到了孩子才真的聊起来。 孟既景哪养过孩子,狗倒是有一条,养得极其上心。还有花,满园子的花。 听着,倒是和养孩子没什么差别。 梁善安静坐着,声声入耳,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她知道也见过,甚至一起玩过几天,孟既景交往过一个女友,就是眼前这一位。 原来,这就叫造化弄人。 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太可惜了。 又好像没什么对错,可能是距离太远,又或者是没有那么的非你不可。 感情这种事,总要你情我愿,又足够用心吧。 梁善没想过这种事,只觉得多少是有些遗憾的,毕竟他那么喜欢,只言片语间连她都感受到了。 菜点完了,坐在石玉怀里的小孩子想要去找妈妈,被舅舅搂着继续聊天,问他小手表里的好友多了没有,正说着,亮起来。 孟既明打过来的,解释着刚才有电话打进来,是个比较紧急的需要处理的事情,所以暂时挂断了他的电话。 怀宽也不生气,小大人似地关心他是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又问要不要过来吃饭。 孟既明说好,问他在哪,小家伙如刚才般说了个华贸,后面具体的就说不上来了,眨巴着眼睛望向舅舅。 石玉替他回了,具体的楼层和包间,挂断。 好像突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安静了好一会,石玉问梁善:「你的手机呢?」 是刚才被打断的那个问题。 梁善以为他忘了,或是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又提起来,就回了个刚才想到的答案:「丢了。」 桌面上推过来一个没拆包装的新手机,和孟既景买的一样,也和梁善之前用的一样。 梁善看着崭新的包装盒,又看石玉,推回去,「大哥已经给我买了一个,可以联系了。」 刚好上菜,石玉拿起手边的烫毛巾给怀宽擦手,那副认真的样子就像在和怀里抱着的人说话:「收着吧,说不准哪天又丢了。」 梁善抿了下唇,装到包里,又拿出来把盒子拆掉,只把手机装了进去。 菜品陆续上桌,大人便动起筷子。 袁怀宽坐到了石玉身旁的位子上,端坐着,说要等叔叔来了再吃。 没有人催,由着他等,却也没有人陪他等待。 小肚子饿得咕咕叫,仍是坚持着,忍了几次终于拨了个电话过去,上来就问:「叔叔你到哪了?」 所有人都听得清晰,车堵在路上。 小孩子着急又体贴,嘴上说着「不用急,我等你」,却掩不住失望,是真的饿了啊。 隔了会再拨过去,换来孟既明一句:「到了,在停车,停好车就上去。」 第103章 玩坏 单纯的小孩子哪里懂,这个时间段没有那么堵,大半个小时过去,只要孟既明人在市区,不管从哪开车过来早该到了。 梁善吃得心不在焉,好半天才动上一筷子。 石玉把筷子一放,起身拿起她的包,又去提大衣,梁善便跟着站起来。 「我们出去逛逛,你们慢慢吃。」 也不知道这一句石玉是和谁说的,带着梁善出了门。 说是去逛逛就真的是,两人坐电梯下到一层。 昨晚在去石玉家的路上,梁善提过一句要给同事买伴手礼,当时石玉问她想买什么,梁善失而复得了三万块钱,又极力想要压制住心底乱窜的情绪,便随口说道:「都是女孩子,就买个闪闪发亮的小玩意吧。」 石玉直接把她带到饰品区,让她自己挑选。 梁善看了一会,都挺好看,就是贵。一个小胸针就要几千块,秘书处的四个女孩子,几乎要把她的三万块钱榨干。 真的很想给她们买,肯定会喜欢的,又确实有点舍不得。 纠结过后正狠下心要出手,石玉在她身旁来了一句:「挑好叫我,去打个电话。」 那意思就好像他来结账。 梁善见他电话还没拨出去,连忙回道:「我自己——」 石玉立了根食指在唇边,作势嘘了一下,「有了男朋友的福利。」 「假的也有?」梁善不懂。 石玉把手机放回兜里,手掌往柜台一撑背靠过去,瞅着她摇了摇头,「还有个更大的福利,你要不要转正试试,我教你怎么谈恋爱。」 梁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手机乍响更是把她吓了一跳。 包在石玉手里,拉开让她自己拿,梁善探头去摸,结果屏幕是黑的,铃声依旧响个不停。 原来是石玉给的没插卡开机的那一部,孟既景买的那一部在内袋里放着。 好不容易掏出来,屏幕上显示着孟既明。 梁善愣神看着,石玉挂断往包里一扔,推着她的肩膀转向柜台,「继续挑。」 电话又打过来,梁善没有动,余光看到石玉划过了接听键,整个人都挺直了。 手机举在两人中间,梁善屏息听着,什么声音都没有,忽然叮的一声,机械的女声提示抵达楼层。 两人同时朝着不远处的观光电梯看去,孟既明站在里面,双手插着裤兜从高处看着他们俩,并没有拿着手机。 石玉无声笑笑,把手机放进自己的西装裤口袋,背转过身将手搭上展示柜,刚好把梁善圈住。 梁善紧贴着柜台,快速指向刚才选中的几款,石玉递过银行卡结账,问她还要不要看看别的。 梁善确实需要,要给宗英选一份礼物。接过柜姐递过来刷了两万多块的小手提袋,决定给石玉也买个什么。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梁善再明白不过。哪怕怎么都还不清,少一点是一点。 最后在男装店里选了两副袖扣,宗英的是常规款,给石玉选了副据说是限定款的,三万块钱刷走的声音,让梁善切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心如刀割。 长这么大,从来没买过这么贵的礼物,太贵了。 当时醉酒,给孟既明买领带也不过花了一万来块,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只不过,那几条领带被他给扔掉了。 迈进电梯,梁善以为石玉要去地库的停车场,结果电梯上行,停在了刚才吃饭的那一层。 石玉给了个合理的解释:「我答应了怀宽,今天陪他玩。」 梁善不好再说什么,只想自己先走,却被牵着手回到了包间里。 孟既明和袁怀 宽在吃饭,另外两人在说话。 石玉拉着梁善坐回到之前的位置。 纪敏之看向牵着的手,还有袖口处多出来的袖扣,拢着眉心问道:「表哥,你在和梁小姐交往么?」 「对。」 「姑姑知道么?」 「知道,见过。」 纪敏之哦了一声不再言语,悄悄去看孟既景,又用余光扫了下没有抬过眼皮的孟既明。 眼见着自己儿子要发表意见,连忙唤了声名字,抱起来就往外走,小声地说:「妈妈第一次来这里,想去卫生间,又怕迷路找不回来,你能帮妈妈看下路么?」 「当然,有我在,不会迷路。」小男孩从妈妈身上滑下来,牵住手往外走,还绅士地扶着门让妈妈先出去。 包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有筷子轻轻搭上筷托的声音。 孟既明擦了手将毛巾丢回碟子,拿了支烟出来又塞回去,攥着打火机的指关节缓慢地叩在桌缘。 梁善低着头,只觉呼吸困难。 蜷着的手被拉开摊平,掌心向上,石玉用食指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点在上面。 就像昨天晚上,那种节奏。 忽然耳鸣,又好像听见他说:「除了击打,孜孜,还代表着高兴的样子。」 紧抿的唇线,几不可见地放松,舒展开来。 桌子下面的事没人看见,能看见的只有表情,细微的表情从紧张到放松,略微红肿的眼,逐渐弯起的嘴角。 「孜孜。」孟既景低声唤道:「一会吃完了你就回去吧,阿姨刚才过去了,你给安排一下。」 梁善一时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听见了孟既明的声音,「一大清早就起来折腾,又是炖汤又是熬药的,吵得人觉都没法睡。」 所以?就给送到孟既景那里了? 梁善理解不了,嫌烦辞掉就好,她的身体已经好了,已经不需要人来照顾。她也付不起那么贵的薪水,把她卖了都不值那个钱。 孟既明再开口,多了几分不耐烦,「钱,我是按年付的,不退。你爱用不用。」 梁善哑口,石玉倒是自然地接了一句:「多少钱,我转你。」 袖扣明晃晃的,手机是梁善的,石玉笑了笑放到一旁,拿出自己的手机,示意转账。 孟既明靠向椅背,不在意地说:「用不着,人是我玩坏的,钱自然我出。」 自外面推开的门,忽然关了回去。 嘭的一声,像是甩在了梁善的心上。 这话,孟既明说得没错,梁善也是这样自我认知过的,但是这样直白地当着面说出来,她没想过。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比起她躺在病床上的那几天强多了,那时的她真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现在没有那种感觉。 只是她的心里有点堵,闷闷的,喘不过气。 第104章 兄弟 石玉要送梁善,她没让,因为他答应过孩子要陪着玩一天,说到就要做到。 梁善自己出了门,在门外看到了纪敏之母子俩,明显是在等待,没有进来打扰。 孩子懵懂,仍是忧心忡忡,小声地问:「姐姐,你为什么哭了?」 那声舅妈忍在嘴里,叫的是姐姐。 就像那天午后,隔着扇落地玻璃窗,他在电话里问的那句:姐姐为什么哭了。 梁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说不出缘由,今天也说不出。 她的脑袋里懵懵的,什么都没有想,就是眼睛又酸又热,还没来得及去反应,眼泪就掉下来了。 以前,她不哭的。 没有人能够让她哭,任谁欺负都不值得去哭,那是懦弱的表现。她会忍着,忍不住就去打回来,就这么简单。 好像人长大了,脾气会被现实的生活给消磨掉,没有那么多难以忍耐的事。 又好像,更难忍,甚至在忍不住的时候连还手都不能。 梁善抹掉眼泪,蹲下身说:「饿了会哭,有时吃太饱也会。谢谢你为我点的菜,很好吃。」 小孩子快乐起来比大人容易,立刻笑弯了眉眼,「那我下次还点。」 梁善说好,直起身来,对纪敏之说了句抱歉就走了。 母子俩推门进屋,气氛就不大对劲,等袁怀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石玉腿上,话已经出了口:「舅妈说我给她点的菜很好吃,好吃哭了。」 眼珠子转了一圈,扫过在座神色各异的大人们,小心翼翼地说:「叔叔,你的眼睛也红红的,好吃么?」 孟既明嗯了声好吃,就站起身来,被孟既景唤住。 「老二。」 人在桌边定了一瞬,没应,抬手去拿手机和烟。 又一声:「孟既明。」 音量没提,也没换声调,就是连名带姓叫他。 孟既明看了眼时间,喉咙里呵出声短促的笑,歪着身子去瞅他那端正坐着的兄长,「大哥,我约了人的,正经事,要不咱哥儿俩一块去。」 「可以。」孟既景站起身,掸了下衣摆,离开餐桌时朝石玉以及怀里抱着的袁怀宽摆了下手,对身旁坐的纪敏之说道:「我还要在上京呆上三两天,回头约你和老袁一起吃饭。」 纪敏之说好,起身送他们出门。 兄弟俩一路无话从电梯下到地库,孟既景朝着他要车钥匙。 孟既明点了根烟,要笑不笑地递过烟盒,作势在停车场里找寻,「你的车呢?今儿开的哪辆?给我玩玩。」 孟既景早年混迹于上京,房子、车子和产业大多置在这边,兄弟间没什么隐瞒。 这个时候说出来,就有点故意的挑衅成分在里面。 孟既景慢条斯理也点了一根烟,背靠着驾驶位的车门,吹了口细长的烟雾,「让梁善开回去了。」 「那你就踏踏实实坐我的车,怎么还带抢方向盘的?这可不是你风格。」 「我的风格是什么?惜命,我怕你疯。」孟既景说得直接,眼神也是。 彼此心知肚明,刚才在楼上的包间里,如果不是当着孩子的面,直接就会发作。 孟既明夹烟的手在半空中用力点了点,继而插到腰上转了大半圈,忽然朝着车头踹了一脚,「你怎么不怕梁善疯呢?她现在已经失心疯了,一门心思要跟石玉。石玉什么人,你不知道?你早几年前就比我清楚!他要是弄死她,我都不知道上哪收尸去!」 孟既景不为所动,仍是靠着车门老神在在地看着他,慢悠悠地问:「那她为什么要跟石玉?」 「我怎么知道为 什么?你怎么不去问她呢?你是她亲大哥,她一准能告诉你为什么!问我,我他妈问谁去?」 孟既景吸了口烟,吐出去,看着他急红了眼,又问:「不跟石玉,你想让她跟谁?宗英?倒是能安稳地过上好日子。你能同意么?」 孟既明把烟头丢在地上,踩过去到了车门边,一字一顿地说:「她爱跟谁跟谁,跟我没关系。」 孟既景侧身让开,看着他坐进去,手臂撑着车门弯身与他平视,「你要真是这么想,那就离她远点,是死是活和你没关系。」 昨天夜里梁善也是这么说的,是死是活和你没关系。 现在,他哥也这么说。 一个个的都没有心。 「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不会去找她,让开。」 车门仍被撑着,孟既明下不去手,干脆又点了根烟,静待他哥还有什么高论。 孟既景没再说教,反而笑了,拍着他的肩直起身来,「想明白了就行,玩,你就好好玩,别当真,何况还是个玩坏了的女人。」 眼见着消下去的火气蹭地又涨起来,孟既景理着衣领继续说道:「梁善这种家养的小女人和你玩不起,与其和她较劲,你还不如去找陆遥,或者那个妙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哪个都比梁善玩得开。」 孟既明猛地摁下车笛,刺耳的长鸣声伴随着他的沉声咒骂:「孟既景,我不是你,自己的女人往别的男人怀里推,还他妈能继续做朋友,你们俩都他妈有病!自私!虚伪!只有纪敏之那种愚蠢的女人才相信你们俩都爱她,实际上你们俩只爱自己,谁都不爱。」 直至声音全部消散,归于平静。 孟既景点头认同,平淡地说:「你说得对,我就是最爱我自己,但是纪敏之就是相信我爱她,这叫本事。你呢?你喜欢梁善这么多年,她知道么?你让她感受到过你喜欢她么?你知道她有多害怕你么?到底是谁愚蠢?是你吧,孟既明。」 不等孟既明张嘴反驳,又补一句:「追女孩子这事,你还真得跟石玉好好学学。」 亲兄弟,最知道哪里最疼,扎得又准又狠,谁都没留情面。 驾驶座上的人霍然起身下车,孟既景扬起下颌朝他看去,泰然自若地等着他动手。 又像料定,不会动手。 紧攥的拳头,紧贴在腿边没有动。 和紧绷的身体不同,说出口的话轻飘飘的,漫不经心道:「我是得学学,怎么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怀着自己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 孟既明自认没他哥心硬,果不其然,脸上挨了一拳。 嘴角直接青肿,啐出一口血来。 第105章 关系 距离上次被打,得有十来年了吧。 那时候小,十岁出头的年纪身量还没长开,完全不是对手,也想不到能被亲哥打,毫无心理准备就被一拳揍到地上。反应过来也还了手,仍然是单方面压制性殴打,最后被家里人强行分开。 这次是有区别的,孟既明知道得有这么一下,生生受着没躲。 自己说了什么话自己知道,嘴欠活该被打,但是打两下就得了,还没完没了了。 脸被压在了引擎盖子上,孟既明没挣干脆仰躺在上面,一边拍着车盖子一边笑:「差不多得了,大哥,咱俩动手好看?」 「你当我想打你。」孟既景甩了甩手,解开扣子脱掉西装外套,丢在车后座上。 孟既明坐起来,屈腿靠在引擎盖上,大拇指抹过嘴角的血渍,笑了一声,看向电梯出口处的身影。 「我看就是,就你今儿这股邪火烧这么旺,我这做弟弟的,不得帮你一把。」 孟既景也看见了,离得不算远,不知道站了多久。小孩子的脸埋在舅舅肩头,被石玉按着后脑勺,时不时地往这边看。 没意思。 绕过车尾坐上副驾位,点上烟,抽了一口任由它燃着,闭目养神。 孟既明朝着那边招了下手,也坐上去,啧啧地说:「要不你是哥呢,把我揍了一顿,我还得给你开车。下辈子,换我当哥。」 孟既景把头偏向车窗,低笑:「谁他妈跟你下辈子,就你这狗脾气——」 话音忽然断掉。 孟既明停车,落下车窗,朝着外面一抬下巴:「走,叔叔带你玩去,游车河。」 袁怀宽揽着石玉的肩,好奇地看他青肿的嘴角,小心地问:「叔叔你是不是被打了?」 孟既明大方回道:「对。」 「疼不疼?」 「那还能不疼,不疼打你干什么。」 小孩子不理解:「打***什么?我乖。」 孟既明逗他:「你乖呀……那你叫声爸爸,就不打你。」 怀宽可不傻,瞅向石玉,皱着小眉头嘻嘻地笑:「舅舅,叔叔不乖。」 那意思,就像在说,打他。 石玉看向孟既明,拢着小后背轻轻地拍,轻轻地嗯了一声:「没事,你爸会打他的。」 怀宽用力点头,拱着小身子过去戳了戳嘴角,换来嘶的一声,心疼地说:「叔叔,你乖一点吧,我爸爸打你,可疼了。」 孟既明无语,把车开出去点了根烟,好一会听见孟既景的声音:「孟既明,你们俩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别掺合。」 「我和谁呀?」 他装傻,孟既景没装,挑明了说:「梁善愿意和谁交往,那是她的自由,你没有权力干涉,你们俩没关系。」 「有。」 一副我说有就有的样子,理直气壮。 孟既景没忍住,乐出声来,「上床只能叫发生关系,不算有关系。」 「对,有了孩子都不算有关系。」 忽然就安静下来,好半晌,孟既景嗯了一声:「你要是真想和她好,先把你那见人就咬的狗脾气收好。」 「我——」 后面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孟既景又捎了一句:「就冲你刚才那一句,我要是女人,一辈子都不会搭理你。」 孟既明呵了一声:「哪句呀?」 「你自己心里清楚。」 孟既明当然清楚,要不当时干嘛要说,可不就是什么话最难听就说什么。 不就是得往人心窝子上戳嘛。 她让他不痛快了,他还回去,谁也别想 痛快,要疼一块疼。 梁善看着两个阿姨也是头疼,这是孟既景的家,哪怕他说让她安排,她也不是主人。 阿姨们殷勤又关切,汤呀药的送到面前。 梁善吃了喝了也想通了,让两人坐下,开口说道:「赵阿姨,李阿姨,有个事我得和两位说声抱歉。」 「你们是孟先生请来照顾我的,现在我的身体好了,不需要你们的照顾了。虽然钱是预付了一年的,但是不用退,两位拿着也不用觉得不安心。万一,我是说万一,以后有需要两位的时候,再请你们回来,工钱就当预存在你们那里。」 两人听着,看着彼此,赵莉借她停顿的空档开了口:「梁小姐——」 梁善抬手,继续说道:「咱们这样好不好,我可以为你们订机票回安城,或是如果你们想要留在上京也可以,以你们的能力在哪里都可以找到工作,就算暂时找不到,那些钱也够你们生活一阵子。」 赵莉还想再说什么,梁善看向她的眼圈有点红。 话就噎在了嘴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赵阿姨,其实你们都清楚我和孟先生是什么关系,不怕你们笑话,我是他养着玩的。现在,不玩了……所以你们也别难为我。两位决定好了去处,安城,上京,或是别的任何地方,告诉我一声就好。」 梁善站起身往房间走去,还没进门,赵莉小跑着挡到面前。 「梁小姐,这个给你。」 还没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里面一堆零散的珠子,亮晶晶的,小葡萄似的。 赵莉解释着说:「我本来想串好了再给你的,那天夜里孟先生回来,亲手给你戴上的,生日礼物,你记得吧。我上网查了,这叫石榴石,养身子的。」 梁善哦了一声,扣上盖子,放回到她手上,「谢谢您,不用了。」 赵莉不依,拉着她的手,「昨天你走的时候没带走,孟先生特别生气,就给摔了,我和李燕捡了好半天。就是这玻璃珠子也忒软了,磨花了好几颗,怪让人心疼的。回头阿姨找人给磨一磨,串好了还能接着戴的。」 就差说,你们俩再磨磨,也能接着过。 可是,不是一个事。 梁善没再说话,推开房门的时候,门铃响起,紧接着就是砸门的声音。 刚探出猫脑袋的攴攴吓得一抖,腿软趴在地上。 三个人都愣住,同时反应过来,知道是谁来了。 赵莉和李燕对看一眼,向着大门走去。 砸门声不断,伴随着叫门的声音:「梁善,开门。」 第106章 哄哄 赵莉的手搭在门锁上没有动,给梁善使眼色,想让她过来。 梁善直接抱起猫回到自己的房间,锁门。 赵莉无奈,再一想,不对。 敲门而已,愣是给弄出了催命的架式。 打开门,连神色都没顾上去看,赶忙说道:「孟先生,这是怎么了?」 孟既明没搭理她,视野内没看见人影直接问:「梁善呢?」 说话挺冲。 酒味也冲。 「梁小姐吃了药刚刚睡了。」赵莉一把拉住他,劝:「孟先生,有话好好说。」 孟既明胳膊一抬,赵莉手里的盒子飞了出去,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到处乱滚。 阿姨们接连两声哎哟,不知道是心疼那些珠子,还是心疼自己又得捡上一回。 皮鞋尖就近踩住一颗,「去,把她叫来,刚才还跟你们俩说话,转眼我来了,她睡了……把我当什么了?」 赵莉恨不能去捂他的嘴,看着这副喝了酒的样子更是没脾气。 把刚捡的珠子塞他手里一颗,小声地说:「您来得可不是时候,刚才我们正说着要串好了给梁小姐戴上,您这一通砸门,搁谁不怕。」说着,朝着梁善的房间弩了弩嘴,「去吧,女孩子心软,哄一哄就好了。」 孟既明差点被她给气笑了,挺大岁数了挺聪明一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梁善那是心软的事么?她就没有心! 刚才她们聊了什么,他在外面可是全都听见了,要不至于这么砸门么?qδ 什么叫不玩了? 她说不玩就不玩了,一个不高兴就从家里搬出去,不是一次两次了。 找别的男人做男朋友,手牵着手逛街,出双入对的,当着他的面在餐桌底下勾勾搭搭眉开眼笑。 他同意了么? 结果,他还得哄着她。 他怎么那么贱呢? 敲门的时候倒是轻了不少,就是没人理,猫有一只,小细嗓子喵喵叫个不停。 他送的礼物她不收,像垃圾一样扔了满地。石玉送的破猫大摇大摆地睡在她的床上,搂着抱着当个宝贝,扯着嗓子乱嚎。 它骂谁呢? 奶牙还没长齐,还敢咬他!跟它的傻主人一个德性,不知好赖。 「梁善,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可踹了。」 孟既明没什么耐性,梁善比谁都知道,向来是他想干什么就得干,一时一刻都不肯等。要不是外面还有两个阿姨,她就由着他折腾了。 门一开,靠在门上的人直接摔进去,连人带猫扑倒了。 着地前,抱着翻了个身,全都趴在了男人身上。 两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眼神都一样。 地毯足够厚实柔软,摔得还是挺疼,手肘、肩膀还有脑袋,以及每一个落地的位置都疼。 男人哼了一声。 被挤在两人中间的小猫不甘示弱,喵嗷一声惨叫。 应和着这两声,赵莉把门悄悄拉上。 猫是踩着脸滚到地毯上的,摔得四仰八叉,小短腿倒腾好半天才勉强翻过来。 好奇地扑来转去,又扒着脑袋立起来看,努力去够闭着的眼睛。 疼。 小尖爪子勾在眼皮上,比咬的那一口可疼多了。 孟既明闭着眼睛不动。 梁善从他身上起来,看着一身酒气仰在那里装睡的人,拿了身要换的衣服和手机出了门。 梁桥叫她去喝酒,梁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现在决定去。 还是那家夜店,卡座里坐满 了人,和上次挺像,基本都是小孩子。 梁善只认识给她化妆的那个女孩子,还有几个在工作室见过一面。 梁桥也没特意介绍,就让她坐在身旁,看着仍是有些肿的眼睑还有嘴啧啧称奇:「有什么伤心事能这么毁自己这张脸,来,跟哥说,哥帮你。」 自来熟的好处就是你能跟着他没皮没脸,梁善忽然就放松下来,又或许是因为夜店的氛围,灯光昏暗谁也看不太清楚谁,还有躁人的音乐和四面八方的说话笑闹声混杂在一起,令人能够暂时忘记很多事,甚至情绪。 梁善没回他的话,把倒了半杯的酒喝了。 梁桥瞅着她,没言声,又给倒了半杯。 又是一饮而尽。 梁桥啧了一声,举着瓶子问她:「我给您满上,还是对着瓶吹?」 梁善挺认真地琢磨着他的提议,指向酒杯。 「得。」梁桥倒得慢,边倒边问:「你能喝多少?」 「不知道。」 不知道能喝多少是有点吓人的,有可能真就是没怎么喝过酒,不知道自己的量在哪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从来没有喝到过极限。 说是满上,梁桥倒了大半杯停住,见她不满,又给续上。 梁善喝了,笑了,「谢谢哥。」 梁桥一怔,远没有那天晚上她坐在那里自斟自饮时喝得多,却已经早早进入了状态。 「你住哪儿?」 他得问清楚了,大概率是要送回去了。 梁善自己倒着酒,摇头,「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一会能去哪里。 梁桥抬住瓶口,没等开口,梁善笑弯了眼睛,凑近他神神秘秘地说:「但是……我有男朋友。」 「我知道。」梁桥没再拦着,让她继续,「喝吧,喝倒了我叫你男朋友来接。」 「嗯。」梁善用力点头,对他的放心不知因何而来,就是特别放心,就像对石玉的放心一样。不像有些人,让她心惊胆战。 脑子清楚,手不稳,打开微信给他发石玉的手机号,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又去翻电话簿。 一番操作下来用了好几分钟都没搞定,急得有些生气。 梁桥看见了石玉的名字,也看见了电话号码,帮她锁屏收好手机,安抚着说:「知道了,石公子,你男朋友?」 那双眼睛似笑非笑,明显不信。 梁善微笑,竖着手指头小声地嘘:「假的,但是有男朋友的福利,厉害吧。」说着,凑到耳边,更小声地说:「你可别告诉别人,这是秘密。」 梁桥说:「好,我不说。孟既明的电话你也给我一个,有事找他。」 梁善忽然就不高兴了,板着张小脸,好一会才念了串手机号报给他,拿起酒瓶直接喝起来。 一瓶很快见底,梁桥又给她开了一瓶同样的酒。 梁善喝着酒看着周围的人,再看到更远处的热闹舞池,只觉得每张脸都在晃,又好像长得都一样。 「梁桥,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孟既明?」 第107章 别闹 梁桥说不像。 梁善觉得像。 非要让他过去看看。 梁桥就去了,提着一杯酒,站在孟既明身旁。 两人远远看着,梁善还在喝,已经靠在了椅背上面,仰着脑袋在喝。 梁桥:「差不多了。」 孟既明:「还得有会。」 梁桥抬眉看他,呵了一声:「她到底能喝多少?」 「不知道。」 那就是真的能喝,但梁桥还是提醒了一句:「喝到第三杯的时候,眼睛就直了。」 孟既明捏着杯口,浅啄了一口眯起眼睛,「不碍事。」 音乐声大,梁桥朝他靠过去,问:「石玉和她什么关系?」 「没关系。」 「她说是她男朋友。」 「扯淡。」 酒杯砰的放到吧台上面,孟既明点着烟睨他,又看回到梁善身上。她就安静地坐在那里,谁也不理,一个人喝酒。 终于喝到了,仰了好一会没再喝过,像是睡着了。 孟既明捻了烟径直走过去,抱她起来。 梁桥跟着出来,把大衣搭到身上。 风一吹,梁善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往身上靠去,揪着衣领辨认良久,含混着试探:「石玉?」 梁桥看着骤然紧绷的下颌线,强忍着没笑,孟既明笑了一声:「睡吧。」 梁善已经又睡着了,上了飞机都没醒。 飞机是梁桥帮忙准备的,孟既明道了谢,又意思着转了笔钱过去。 梁桥看着到账金额,啧啧感叹:「有这钱,什么事你自己干不了,你们家飞机挨那停好几天了,干嘛非得找我。」 孟既明戴上手套,夹着嘴里的烟,不答反问:「你跟石玉也算不错,这么帮我图什么?」 「石玉谈恋爱,那是什么景?上京这帮人知道了得开盘下注你信不信,我就想白瞧个热闹。」梁桥拍了拍他的肩,坐回车里。 梁善醒来,头是晕的。 最骇人的,是身无一物。 窗帘唰的拉开,天蒙蒙亮。 梁善看清楚背身站着的男人,穿戴齐整。 是孟既明。 心放下,又瞬间提起。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更加慌忙地拉扯着被子把自己缩在里面。 她想问这是哪,还想要她的衣服,甚至想问他要干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孟既明回过身来靠着窗,揪着皮质手套的指尖,缓慢地摘掉一只,又去摘另一只,交叠着整齐地放在桌上,拎起旁边的银色手环掂了掂,走过去。 贴床坐下,梁善往后挪动,脚腕被他隔着被子握住。 随手一拉,人就躺回了床上,被他拉了过去。 手伸进被子,重新握住不停蹬的脚腕子,低着声问:「扣在这?」 他说着,整个人往前倾覆,手肘撑在她耳边,更低声地说:「还是手?」 梁善这才看清楚,他手里是副明晃晃的铐子,链条晃动,带着细微的声响。 「你疯了。」她的声音微弱,不敢置信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要回家,回家。」 「回家找妈妈?」他说着就笑起来,搂住她不停摇晃的脑袋吻在上面,「别闹,我说过,你不听话,就见不到你妈。还记得么?」 梁善忽然不动,静静地看着他,那些残留的酒劲彻底消散,清醒。 孟既明在她唇上亲了亲,拉出胳膊放到头顶,咔的一声,扣住。 一边慢条斯理地去拉另一只手,一边说 :「等你什么时候乖了,我带你回去。」 梁善试着讲道理,「找不到我,我妈——」 「不会。」他截断她的话,「就算你真的丢了,消失不见,没有人会找你,只有我会。」 梁善怕了,怕得厉害,心里一阵悲凉,因为他说得对。 她的手机除了工作再没有其他,没有人会主动找她,就连顾惠也只是偶尔联系,就算电话没有接通,她也不会担心,只会当她工作忙。不是不关心,是性格,是习惯,还有信任。 他托着她躺回枕头上,扶着她侧躺向他的方向,盖好被子,从发顶理着头发,用手指一下下梳到发尾,全部披散在枕头和被子上面。 「再睡一会,我有事,出去一趟,中午回来一起吃饭。」 梁善闭着眼睛,不听,不看,不回应。 他弯下身去,在她耳朵上亲了一下,「答应我,不出去,等我回来。」 她没应,他就咬了一下。直到她忍着疼应了声好,揉了揉脑袋,起身离开。 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太阳渐渐升起,日影当窗。 楼层很高,天空在哪里看都是相同的,分辨不出位置。 梁善胡乱猜测没有头绪,最多只记得昨晚,在夜店里喝酒,其他什么都不记得。 视线之内没有电话,没有手机,连时间都没有概念。 就只有越来越强的日光。 天越亮,好像也就没有那么怕了,她一个人好过孟既明坐在身旁。 不知不觉睡着,再醒来被人搂在怀里。 就像偶尔,两人相拥着醒来,只是这次不一样,她的手腕上丁零当啷。 男人提抱着她靠坐在床头,拉高被子搭在腰际,点燃一支香烟凑到她唇边。 梁善摇头,孟既明也没强求,咬回到自己嘴里。 勾住链子,在手指头上绕了一圈,提高了她的手腕子问:「喜欢么?」 又自问自答:「我不喜欢,可是没有办法。」 梁善张了张嘴,忽然听见声响,是从外面传进来的。一旦注意到,才发现很热闹,有男有女。 孟既明掰正她的脸,替她解惑:「是朋友,在外间玩,你要不要出去一起?」 梁善瞬间僵住。 他的朋友在外面玩,她和他在里面的床上,一门之隔。 摇头,被他固定住,好半天喃出一句:「能不能不要这样……」 他一言不发,看着她不知如何表达,不知所措。 张了又合的嘴被堵住,相连的唇间溢出一句:「玩,就好好玩,不要装模作样放不开。」 第108章 大梦 梁善做了一个噩梦,被大雪封在山里,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相邻的帐篷全都不见了,只有孟既明拉着她的手,挤在一个山窝里面,勉强能够看到日出日落,除此之外只有雪,只能等待着救援。 「跑!」 她忽然叫了一声,竭尽全力的绝望。 要不是抱在身前,嘶哑得根本听不清她喊的是什么。 两只手在睡前拴到一起,此时紧攥着,孟既明是用了力的,梁善回握得指甲都泛了白,恨不能抠下块肉来。 又是一声,比刚才更急切。 「孟既明!跑!」 背靠在他怀里的人,一边叫一边推搡着他的手,整个人都在紧绷着用力。 脸上全是恐惧,眼泪不停往下掉,比清醒时发现被他关起来的时候还要害怕。 他入不了她的梦,也没试图唤醒,手上泄了力道,包握住攒起的拳头,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掰开,让她攥着自己的拇指。 指甲狠狠地抠在上面,特别疼。 只是一根拇指,他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十指连心。 拨开脸颊上湿黏的头发,有眼泪还有汗,抹掉又添上新的。 是真的吓坏了。 孟既明在轻颤的眼皮上亲了一下,轻着声问:「梁善,外面是不是又下雪了?」 重复到第三遍,她才逐渐平静下来。 他又问:「外面是不是天亮了?」 她努力睁眼,眨了又眨,看到窗帘缝隙间的一线天光。 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既希望仍是在彼时,困囿于雪山梦境,又庆幸从未发生。 被子拉到头顶上方,他圈着她转向自己,想说时间还早让她再睡一会,又怕还没有完全清醒,反而吓到。最后,像哄小孩子似的在背上拍抚着。 后仰贴合的身体逐渐蜷得蛇弓起来,与他拉开些距离。 梦,是可以醒过来的,再可怕不过一时闪现。 现实才是最可怕的,梁善不知道怎么才能摆脱。 说他对她不好吧,只要不出那道门,在他眼皮子底下,什么都顺着她。 说他对她好吧,梁善只想离开这里,别无他求。 达不到共识,也没有交流,能交流的似乎只有身体。 精疲力尽,倒是可以睡个昏天黑地,什么都不想,与世隔绝。 清醒的时候会很难熬。 白天孟既明会如常出门,把她一个人锁在房间里面。等回来了就解开,睡觉的时候一人戴一只。 话已经挑明了,她走可以,要么剁掉他的手,要么剁掉她自己的,没别的办法。 说的时候像开玩笑,却给了她一把刀,摆放在床头。 这么极端的行为,完全超出了梁善对孟既明的认知。她觉得他可能需要一个心理医生,她也需要。 就这样在房间里面呆了一个星期,数着窗外的阳光过日子。 直到孟既明带她出门。 梁善这才知道是在海城,离家很近。 去的地方是游乐园。 周末的游乐园人很多,他牵着她的手顺着人流的方向走,护着她不被人挤撞到。 商店里琳琅满目,像是误入了童话的世界,可惜梁善长大了,没有小时候那么喜欢,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 尤其是被关了一个星期,任谁也不可能一放出来就像只振翅高飞的小鸟。人和鸟,到底是不一样的。 孟既明选了个粉色的小包斜挎在她身上,往里面装上她的手机,还有个亮晶晶的发箍,戴在她的头上。 梁善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像个娃娃。 各种游乐设施都有人排队,买了速通卡的孟既明依然拉着梁善排在长长的队伍里,一点点地往前挪动。 梁善累了,他让她靠在身上,累得站不住了,抱着她从护栏翻出去,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牵着她从快速通道跑进去。 梁善觉得还不如呆在那间屋子里,好过出来跟着他丢人。 宁愿就穿着一件男士的衬衫在屋里走来走去,也不想被他拉到过山车上,吓得半死。 可能她就适合摩天轮,慢悠悠的,哪怕升到最高处也不会慌张,如果孟既明没有突然吻住她的话。 她的心忽然狂跳,比在过山车上还要紧张,连呼吸都不会了。 上大学时,她曾听女同学聊起过,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会以分手告终。但是当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时,如果与恋人亲吻,就会永远的一直走下去。 「闭眼。」 他出声,带着笑。 她看见他的眼睫毛忽闪着盖住眼眸,不带丝毫戾气,只是皱着眉头。 轻而缓地辗着她的嘴唇,柔软得不可思议。 嘴角的淤青几乎散尽,腰腹那里也有两处,眼见着一天比一天浅。 孟既明忽然睁眼,退开些许。 她的手伸过去,碰在唇角,又轻轻地摸了摸,问:「疼么?」 被打的当晚她就看见了,一个字都没提过,快要看不出来了才问。.br> 偏偏这几天见的人里,除了袁怀宽那个小孩子,她是第一个问的。 别的人是不敢,她是不想。 孟既明握住她的手指,就着指尖咬了一下。 梁善小声呼疼,他便低声笑起来,嗯了一声:「疼。」 梁善觉得他可能心情特别好,所以带她出来玩,或者因为这几天她很听话,连手机都给她了,但是她没有去碰过。 他没再继续吻她,就那么看着她,忽然说了一句:「梁善,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么?」 梁善没有回答,茫然地从他脸上看到外面高耸林立的摩天大厦,越来越近,直至换成仰视。 他牵着她从摩天轮下去,一路朝前走,经过吸烟区的时候停住,拿了支烟在手里,指向不远处的卫生间。 刚才排队的时候,梁善说过想去。 梁善没有多想,转身要去的时候被他勾住指尖,玩笑似地说:「你考虑一下我?」 和前一句问时判若两人。 分辨不出真假,就好像是逗着她玩的。 手一松,背过身去点烟。 梁善径直走到卫生间,人很多等了很久,洗手的时候被人唤了一声,身后的人小声地说:「梁小姐,我带您离开这里。」 梁善缓缓抬头,从镜子里看去,打扮得精致可爱如童话小公主般的女孩手里,一颗明亮的袖扣。 是她送给石玉的那副。 第109章 一场 梁善洗得慢,女孩没有催,见她擦拭干净直起身,便伸出手去,梁善闪避开。 「不用了,谢谢。」 不知道她会怎么带她离开这里,肯定有办法。 她要是想跑的话,一个人应该也可以吧,至少她有手机了,这里人山人海,总有机会的。 但是她能跑去哪里?以后永远不回安城?再也不见孟家的人了?顾惠怎么办…… 她可以不要工作,心心念念的奖金也能不要,但是妈妈不能不要。 如果那样,她就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一刻都没有多耽搁,梁善逆着人群回到吸烟区。 孟既明坐在吸烟椅上低着头抽烟,不知道是第几根,嘴里咬着的烟才刚抽了没两口。 梁善坐在他身旁,伸手。 他把烟盒放上去,点燃打火机送到面前。 梁善吸了一口就有点晕,满眼的人摇摇晃晃,远处的摩天轮都要倾倒似的。 孟既明是真的抽不进去了,只觉得嗓子疼得厉害,没有任何吸烟的快感,只有一股烧干草的味道。 手里的烟还有半根就掐了,按着梁善的脑袋靠到他肩头。梁善闭着眼睛抽完,起身的时候还是晃了一下。 他依然牵着她的手,在园区里慢悠悠地走。 偶尔,用力握上一把。 梁善的手冰凉,指尖露在外面。他微微转过脸来,半低着头看她,问:「冷么?」 她说:「还好。」 比起上京,海城算不上冷,只是临近太阳落山,气温变低,带着丝潮湿的凉意。 这种气候,他们太熟悉了,和安城很像。 谁也没有说话,一路走到大门口,他问她要不要住在这里的酒店,有她最喜欢的卡通人物房型。 梁善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最喜欢哪个卡通人物,如果有,那得是几岁时候的事呀,多幼稚啊。 孟既明笑笑,没再说什么,在门口的商店里买了件粉色的斗篷。 梁善实在尴尬,园区里抬眼望去,只有小孩子才会穿着这样的斗篷满脸的兴奋,哪怕确实有点暖和。 男人的手指骨分明,还很灵巧,可能是经常自己打领带的缘故,蝴蝶结都系得很工整,两个毛绒绒的粉色球球随着步伐在胸前晃来荡去。 回酒店的车上,他朝着她侧身靠近,托着一颗小粉球点着她的鼻尖。 「知道我妈为什么总给你买粉色的衣服么?」 梁善不知道,一直以为是因为丁媛喜欢。 孟既明捏住她的鼻尖左右晃了一下,「因为你小时候最喜欢粉色。」 梁善完全不记得。 他说的那些小事,她一件都不记得,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比如,她在幼儿园水培了一颗风信子的种球,特意挑了粉色,小心翼翼地捧回家,结果开出的花不是粉色,哇哇大哭。 比如,孟家接送她的那辆车不是粉色,她追着司机反反复复地问,能不能换成粉色的车。最后,内饰全部换成了粉色。 梁善只觉不可思议,觉得孟既明在诓她,光是听着都尴尬得想要找个地洞把脑袋钻进去。 他拍拍她的头,像是在哄小孩子,抵着额头小声地说:「孜孜长大了,小时候喜欢的已经不记得了,没关系,我记得。」 隔了会,他又说:「上次,你穿那身粉色的裙子很漂亮。」 梁善知道,他说的是她和石玉相亲时穿的那一身。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安静地坐在那里,握着她的手。 回到酒店,警察守在房门外。 从电梯出来,一眼就能看见。 梁善顿住脚步,被他牵着走了过去。 先是确认身份信息,又要求打开房门,让他们俩站在外面不要动,三四个警察冲进去进行检查。 这场面梁善不算陌生,比起安城那次的出警力度可差太远了,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但是态度完全不同,就好像他们两个是违法乱纪的人。 或者说,孟既明是。 因为他们俩是被警察分隔开的,姿态完全不同。 梁善不知道他们要找什么,庆幸孟既明在出门的时候扔掉了那副铐子还有刀,不然还真是挺尴尬的,估计解释不清。 一番搜查过后,直接把两人带去了警局。 警察的态度很好,问她是否被非法拘禁,梁善这才知道自己是以受害人的身份被带来的。 她说不是,问警察孟既明在哪? 女警告诉她不用害怕,又说会安排人带她去验伤。 梁善这才真的紧张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即将被人扒光衣服,预备一探究竟。 她的身上没有伤,最多就是手腕子被勒红了,那也不是孟既明干的,虽然和他脱不了干系。 女警也看见了那两道瘀痕,直言问起,梁善只好告诉她是在亲热的时候留下的。 女警追问是怎么留下的,即使上次梁善有过被问及隐私的经历,却也没有这么细致。 脸一红,支吾着解释:「就……情趣。」 警方要记录,让她如实讲述细节。 梁善不想说又没办法,红着眼睛掉了眼泪,软声求道:「警察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男朋友在哪?我要见他,我害怕。」 「男朋友?」 梁善一口咬定,她和孟既明是情侣,是来海城玩的,在那间酒店的房间里住了一个星期,没有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 女警朝着记录的男警察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核实情况。 梁善闭眼趴在桌子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有人叫她问话,就真的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警察带着她走出警局的大门,外面已是深夜。 车停在台阶下面,石玉和孟既明在旁边抽烟。 梁善低着头,踩着台阶走下去。 海城的傍晚下了雨,地上湿滑,最后一阶没有踩稳,梁善直接朝前摔去,被孟既明接在怀里。 她抓住他的大衣,想推开却被抱紧,忍不住发抖。 石玉上前,和出来送人的警官说着误会和感谢的客套话。 回过身来拉开车门,孟既明扣住梁善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第110章 本事 每次被警察盘问上一回,梁善都有种脱层皮的感觉,实在被磨得没了气力,由着他亲吻。 孟既明也没多纠缠,余光瞥见石玉转身走开,便把人给松开了,推进车后座系上安全带,嘱咐了句「困了就睡」,关上车门。 梁善知道这是要离开海城,就不知是去安城还是哪里。 安城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如果是去上京……得开到明天中午了吧。 开车的是石玉,孟既明坐在他身旁。 两人各自燃起一支烟来,吞云吐雾,顺着天窗的细缝飘散出去。 外面下起雨来,车速不算快,雨滴劈啪敲在车顶和窗玻璃上面,留下斑驳的痕迹。 车里暖气开得足,仍是感觉冷。 穿了半城将要开上高速,两个男人说起话来,是关于合作的项目。 那天酒会,她都没顾上了解,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合作。 闭眼听着,和她前期收集过的部分资料有关,原来兜兜转转,平城那些不大不小的项目算是在为眼下的这一桩垫路。 怪不得孟既明总要亲自去,还要带上宗英。 孟氏的桩桩件件,即使比这些项目挣更多的钱,都犯不着他们俩同时出面。 两人说话没避着梁善,聊得不急不忙又平和,她便听了个七七八八,消化下来也就得个三五成,但也够她听明白了。 石玉这种身份,不适合亲自出面,但是关系给得足,路铺得够硬,孟既明这边蹚得更是比石玉计划中还要通顺快速,织网似的,可不止平城、安城和上京这几处。 可以说,合作愉快。 就是日后,怕是要经常见面,就像宗英说的,杨助理都要来安城了。 梁善原本心情不好,当着警察的面她能自然而然装模作样,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只求不要节外生枝惹出麻烦。 事实却是,哪怕她实话实说,甚至一口咬定是被孟既明给关起来了,这种非法拘禁的小插曲根本伤不到孟家二少爷,更不会留下案底,但是对梁善的意义大不相同。 她帮的不光是孟既明,还有自己。是她对孟家的情义,和对现实的了解和妥协。 可是当她从警局出来,同时面对孟既明和石玉的时候,做不到若无其事。 那些利用或是所谓的帮忙,让她感到由内而外的无力和羞愧,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见波澜的矛盾情绪。 那份慌乱,像被猫挠乱的毛线球,理不出头绪。 那一瞬间,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左右逢源? 自认没那个本事。 就算石玉只字不提,孟既明也不会让她这么干。 这一个星期她对孟既明有了崭新的认知,疯起来太可怕了。他吓她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怎么办? 上高速前,车里极其安静,她就一直在想,无解。 此时心里却想笑,男人真行,什么都是假的,事业才是男人最大的爱好,开疆拓土多有意思呀。 得向他们好好学习。 其他事,都不必当真。 与其纠结这些,不如努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以前是有些浑浑噩噩的,在孟氏有着稳定的职位,拿着不错的薪水,连未来都没设想过,好像有个房子就是梦想的终点。 这怎么能成。 杨意就比她明白个中道理,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做到了石玉助理的位置,可比她强太多了。 前排忽然安静下来,只有打火机滚轮的摩擦声,还有天窗打开带来的呼呼风噪。 空气中 尽是潮湿的雨味,还有浓得难以消散的烟味。 两人几乎同时朝着后视镜看了一眼。 孟既明夹烟的手抵在唇边,放低声音说道:「前面停一下,我换你。」 石玉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手指轻轻敲在方向盘上。 快到服务区出口才说了一句:「你要是不跑这一个星期,是不是还能快点。」 这话说得像是询问,却摆明了就在说他耽误了正经事。 孟既明:「耽误了么?没有。」 梁善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他这样说时的样子,目中无人,傲得没边。 忽而又是一句,低沉落入耳中。 「你离她远一点。」 这句就是挺不高兴的样子。 石玉停好车朝他看去,满是不解又认真地说:「这话是不是应该我对你说?我是她男朋友。」 车门一开,雨潲了进来,雨势不算大,细细密密裹夹着冷风。 石玉含笑看着他,等着车门大力撞上。 梁善屏息听着,也以为会砰的一声。 结果,就那么轻巧地关上了。 孟既明绕过车头,等着石玉下车。石玉稳稳地坐着没动,也没落锁,看都没看他一眼。 隔着车门,一里一外都点了支烟,不慌不忙地抽完才换了座位。 临上车前,孟既明敲了下车顶,就像雨落下去,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我能把这摊给支起来,就能给搅黄了,不过你这家大业大的倒也不在乎。要不这样,下次我不绑她,我绑你。」 石玉挑眉看去,「敢情,二少爷是看上我了。」 「操!」 石玉仍是啧啧的,像在考虑,然后摇着头说:「不行,我不好这口。」 孟既明这回是摔了门的,车身都震了一下。 梁善想再装睡都不合适了。 车里的氛围算不上好,梁善只觉得喘不上气,可是车窗锁着,她打不开。 车窗缓缓落下,开了道缝隙,梁善扬着脸,雨水潲在脸上,才觉得呼吸通畅起来。 前排传来一声笑,「傻子。」 梁善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扒着窗的样子更是,眼睛被雨淋得有点睁不开。 孟既明忽然半回过身,伸长了手臂揪起斗篷的帽子,罩在她的脑袋上。 帽子上有两个大圆耳朵,毛绒绒的,在漆黑的车厢里像团黑色的影子,小狗似的。 扒窗的狗影子没有动,一张嘴呵了团哈气在玻璃上面。 问:「警察怎么会去酒店的?你们俩谁报的案?」 第111章 好歹 无人应声。 纯音乐缓缓流泻而出,隔着一窗雨丝缠绵,刹那间安静下来。 梁善没再追问。 车窗升了回去,梁善把头抵在上面,隔着厚绒的帽子倒是不硌。 宽大的帽檐几乎将她的整张脸罩住。 身体不冷,心里冷。 她知道,是谁干的了。 经过安城的出口,匀速直行驶过。 天边出现鱼肚白时,车子终于驶下高速,停在了平城的酒店门前。 还是上次来出差时住的那一家酒店。 石玉开了三间房,同层,相邻。 也是上次孟既明住的那一层,顶楼的套房。 梁善被安排在居中的那间。 洗了澡正在吹头发,有人咣咣砸门。 果然,是孟既明。 满眼的不耐,烦躁。 从她半湿的头发瞧到刻意裹紧的浴袍,小心翼翼地防备。 梁善不想说话,可是又困又累心情也不好,就发了句牢骚:「干嘛不按门铃?」 孟既明是敲过门的,敲了好一会才失去耐性。被她一呛,指着亮灯的请勿打扰,呛回去:「我按得响么?谁知道你在里面干什么?」 梁善话锋一转:「有事?」 男人从裤袋里拿出药盒,递过去。 莫名到了海城,梁善是没有行李的,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药,也许是提前准备好的吧,梁善没问过,孟既明也没说。 每天都是晚上连药带水一起给她,这才天刚亮就送过来,显得别有用心。梁善什么都没说,接在手里。 将要关合的门被手挡住,缓缓推开。 梁善又问:「还有事?」 孟既明偏着头没有看她,像是在想怎么说。 「没事我就——」 「生气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梁善先收了声,门关到一半见他盯着她看,停住。 「二少爷,好玩么?」 自编,自导,自演,把两个人送进警察局里去。 好玩么? 亏她还替他担心,在警察面前编了谎,脸都不要了,真是……傻子。 她甚至觉得,就算石玉没来,他们俩也不会有事,一样能大摇大摆地从警察局里走出去。 孟既明撑着门,声音比刚才小,「我进去说。」 「不方便。」 「那你出来说。」话音一顿,他朝她身后看去,「石玉在?」 那张脸上带了笑,眼底却冷得很。 梁善差点把门按在他脸上。 房门砰的撞到墙上,弹回去的时候又被孟既明用力顶住,推开她径直走进去。 梁善站在门口没动,听着他打开一扇门再关上,又去开另一扇门。 皮鞋踏在木地板上嗒嗒作响,即使落在厚地毯上都能隐约听出步伐声。 梁善听着,声音由远及近,缓缓抬起头来。 孟既明走过来时明显脚步慢了,脸色也好了不少,伸出手要去拉她的胳膊,梁善直接抓住他的手,用力拽着往隔壁去。 男人没了刚才的躁气,由她拖拽着,甚至还捏着软乎乎的手掌心摇晃了两下。 「孜孜……梁善……」 梁善仿若未闻,手一松站定在石玉的房门前,深呼吸,按响门铃。 孟既明往墙上一靠,抱臂环胸看着她。 气鼓鼓的。 眼睛几乎冒出火来。 浴袍的领口都有点松了。 孟既明帮她拢好,又紧了腰带,梁善拍开他的手,扭过脸去。 房门自里面拉开。 石玉也是副刚洗完澡的样子,正在擦着头发,浴袍松垮垮系着,露着片挂着水珠的胸膛。 擦头发的动作没停,视线在两人脸上扫过,淡声问:「怎么?」 梁善一把拉过孟既明,往门里一推,「他找你。」 说完,转过身去,快速跑回房间,咣当把门撞上。 两个男人差点撞上,相互嫌弃地退开。 石玉了然地看着笑弯了唇角的孟既明,回身朝里走去,边走边招呼着他说:「你要不睡就干点活,正好我睡一会。」 文件啪地拍在孟既明身上,石玉就真的进卧室里睡觉去了。 孟既明快速翻过几页,一边看一边从他的房间出去,在梁善的门前停了一瞬,最终没有敲响,回到自己的房间。 梁善睡下的时候,天将亮,醒来时,天快黑了。 乍一看还以为睡了一整圈,再看窗外区别挺大,是万家灯火,与黎明不同。 手机里有孟既明发来的信息,就在几分钟前,问她醒了没有,让她下楼吃饭。 梁善不想理他,放下手机想起他们俩在来时路上的聊天,赶路似的来到平城,怕是因为工作,便回了个好。 可惜没有衣服穿,仅有的那身一大早放在了外面,送去清洗了。 打开门,没看到送回来的衣服,倒是看见了孟既明。 手一抬就把她带进了房间里面,关门,锁门,按下请勿打扰。 梁善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摁在墙上吻住。 推拒的手被提到头顶上方,浴袍松垮得几乎散开。 男人勾住领带左右拉扯了几下,又解了颗扣子,从唇角亲到耳边,慢条斯理地说道:「给你点了餐,一会送上来。我睡会,过两个小时叫醒我。」 不知道是烟抽多了,还是怎么,声音又哑又沙。 说完,松开她的手,把大敞的浴袍裹上,系好。 梁善茫然地跟在后面,看着他一边走一边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沙发的靠背上,解着衬衫的扣子往卧室去。 上次入住,孟既明就是住在这间房,梁善还记得,那天晚上她也睡在这里。 但是这次不一样。 正要出言阻止,脱掉衬衫的男人忽然回过身来,勾着她的腰到面前,嘱咐似地哑着声说:「记住,两个小时。」 明显困得不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梁善下意识嗯了一声,拇指在她唇上按了一下,「乖。」 孟既明趴到她刚才睡过的那一边,脸埋在枕头上,念念叨叨地说:「我上次睡觉还是前天,睡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一大早还爬起来带你去玩。早知道夜里就不和你折腾了,都没有人心疼。」 梁善本来提起被子想要帮他盖上,断断续续听清楚了,无语,还有点烧脸。 肩膀后面的痕迹挺明显,两边深中间浅,指甲抓的好几道。 腰侧也有,都破皮了。 梁善弯身拨了一下翻起的皮肉,就听见枕头里面嘶了一声。 腰背的线条瞬间绷紧。 「梁善,你别不知道好歹,豁出去两个小时我不睡了,咱们俩同归于尽。」 第112章 幼稚 梁善被噎得在床边愣了好半天,缓过神来才发现孟既明已经睡着了。 要不是亲眼看见,还真以为这个人不知道累呢。 房间里挺暖和,就这么晾着睡也不是不行,梁善看了一会决定还是给盖上。 盖上之前,先拍张照。 在心里默默念着:宽肩窄腰。 本来脸上就有点烧,脑子里突然蹿出关铃那句——这种男人,睡到就是赚到,手抖了一下。 结果在镜头里发现,那几道抓痕太显眼了…… 正准备放弃,趴在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吓得她手忙脚乱锁屏,错按了拍摄键。 咔的一声快门响。 把自己给吓了一跳,手机从浴袍的领口掉了进去,手还没完全伸进去,抖落着砸到了脚面上。 梁善疼得坐在地上揉,斜上方忽然传来一句:「上来,我帮你看看。」 半睡不醒的声音,有些闷,还有隐约的笑。 孟既明侧趴着,枕着胳膊看她,还在床边拍了拍,示意让她上来。 梁善一动不动坐着,低垂着脑袋,恨不能埋到脚面,像只鸵鸟。 孟既明手一抄,拾起地毯上的手机,轻松解锁看清楚那张照片。 「虚了……」说着递了过去,在她脸下面晃着手机,说:「再拍,我翻回去,用帮你摆个姿势么?关铃喜欢什么样的?」 梁善腾地站起来,抓过被角一抖,将人从头到脚兜盖住。 腿边伸出一只手来,把人捞了进去,压住半边身子。 被子里连说带笑:「你别闹,躺着别动,让我睡一会。睡醒了我陪你玩,你想干什么都行。」 梁善什么都没想干,只想起来。 瞪着眼睛直挺挺不动,耳朵旁边的呼吸声很快变得均匀平稳,入睡很快。 她想悄悄地下床,还听见很轻的敲门声,估计是来送餐的,可是稍微动一下孟既明就醒,眼睛不睁话也不说,把人重新搂好,继续睡。 最后梁善睡着了,直到孟既明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换衣服出门,她都没醒。 孟既明和石玉同时开门,彼此对视了一眼,朝着电梯的方向走。 等电梯的时候,石玉调侃了一句:「还以为你就睡过去了。」 孟既明转了转脖子,就着金属门板的反光看他,面无表情地说:「年轻吧……可能是。」 刚才进梁善房门的时候,他知道石玉看见了,倒也不全是故意做给他看,他就是要进去睡觉的。 就是确实睡得不好,小傻子没完没了地乱动,他就得摁着还得忍着,脖子有点落枕,臂膀压得麻。 石玉敲得特别准,从脖子开始连着半边肩胛骨直到上臂,瞬间酸爽无比,孟既明差点一嗓子嗷出来。 也确实嚎了:「***有病吧,石玉,别碰我。」 电梯门开,外面的女人先是看了他们俩一眼,确认西装笔挺又端正,才犹豫着迈进来。 「晚上好。」石玉往后挪了一步,礼貌地给了对方一个微笑,继续和孟既明说话:「你怎么这么矫情,是因为小么?人前人后两幅模样,好玩么?」 一本正经地损人。 站在前面的美女都笑了。 话说得倒是没错,孟既明二十六,石玉比他年长六岁,那可不就是小么。 重点说的还是人,指的是梁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手段一套又一套,乐此不彼的,就连梁善都看出来了。 孟既明无所谓,单手插在西装裤口袋,看着倒影里的自己正了正领带,「我就这样,不像你,上了年纪,不知道几张脸皮切换自如,累不累 ?」 石玉比他还不在意,摇了摇头,「幼稚。」 手机响,孟既明接的时候,电梯晃了一下,吭啷停住。 电话那头的声音少见的慌张:「孟先生,我联系不上梁小姐,你们在哪?」 孟既明眉头皱起,见石玉在联系酒店的人处理电梯的突发状况,又看了眼时间,对赵莉说:「说事。」 「就是攴攴啊,你们走的那天还好好的,这两天不肯吃东西,今天一天都不吃不喝,看着……不大好。」 孟既明:「你都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赵莉无奈:「孟先生,我又没给小动物当过护工,隔行如隔——」 「我大哥呢?」 「大少爷这两天都没回来呀。」 「你等——」刚一开口,石玉把手机举到面前,屏幕上显示着文字,孟既明看了一眼,对赵莉说:「一会有人去接你,二十分钟后带它下楼。」 赵莉连声说好,不无担心地念叨:「孟先生,攴攴会不会是吃了小石头把肠胃给堵住了呀,那么小的猫咪呀,怎么受得了呢。那天珠子掉了一地,我们俩也没注意,它就一直在地上玩,还从它嘴里抠出来一颗……我和李燕数了好几回,怎么都是少一颗。」 孟既明怔了一瞬,回:「不是。」 听见赵莉又开始新一轮的不安输出,补道:「我这里有一颗。不要再给梁善打电话,有事找我。」 赵莉这才放下心来,嘴里念着「好,那就好」挂断电话。 石玉联系好了去接猫的人,电梯也好了,停稳在行政楼层。. 孟既明脸色不好,石玉就没催他出去,在美女迈出去的时候开口说道:「唐小姐,我们俩先下去抽根烟,一会见。」 唐芯半侧过身来,摆了张公事公办的官方微笑面孔,「好,一会见,石先生,孟先生。」 电梯门关上,孟既明习惯性地在裤袋里摸,因为要去酒廊,压根就没带烟。 石玉递过一根,见他不接,咬在了自己嘴里,玩笑着说:「借你两回,今儿还一回,不要也算还了。」 孟既明没理,从二十层到一层,看了三次表。 石玉的表情都有点凝重了,和他一道往外面走,敛了笑认真地说:「现在过去的那人就是兽医,不——」 孟既明斜了他一眼,冷声打断:「就你聪明,就你知道她喜欢猫,就属你会做人。」 有这么严重么? 一只小猫而已。 石玉没问,看这架式,有。 第113章 有病 石玉建议孟既明回房间去等,要不是看他心情实在不好,都要开个玩笑送他去上京了。 孟既明拒绝,楼上还有正事,下来抽根烟是极限。连抽了两根,睨了石玉一眼,率先走进酒店大门。 石玉看清楚了那个眼神,以为他会打自己,并没有。 他不知道孟既明此时此刻的心理,如果不是要去见人,这顿打没跑。 和唐芯对坐着,孟既明没去看表。看了也没有意义,只能干等着。 石玉帮他看了两次,甚至发了信息给那个兽医朋友询问情况,没有回复。 没有回复,就是好消息吧,至少在人类的医院里是这个道理。 正事谈完,唐芯没有起身的意思,略倾身向前换了副笑容,小声地问:「你们俩是一对么?」 被问的两个男人都怔住,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 孟既明板着张脸,不再掩饰地去看手表。 石玉绅士,给她添了酒,说不是。 唐芯长长的哦了一声,不似刚才的职业端重,吐了下舌头笑起来,「我需要确认,才能决定下一步。」 「说来听听。」石玉往后一靠,叩了叩孟既明面前的桌子。 唐芯家的情况类似石玉,虽然父母都在平城,但是老家儿在上京任职,前途无量。来平城前石玉了解过,这位小公主母胎SOLO二十五年,追求者众,就一直单着,据说是家里不让自己找。 不让有不让的好处,不会被男人骗,就是容易眼瘸,或者太过自信,因为没被打击过。 就比如现在,刚才电话里听得清清楚楚,人家有位梁小姐,非要问。 还非得先开个玩笑再问,扮可爱,明明知性挺适合她的人设。 石玉也不知道她看上孟既明什么了,可能有的女孩子就是喜欢那种摆着一张臭脸不愿意搭理她的男人。 唐芯果然去问孟既明,特别直接,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孟既明说有。 她又问:「梁善比我好么?」 看着窗外的脸缓缓转回来,朝她看过去,忽然笑起来,说:「没你好,开心么?」 「没我好,那你就选我吧,我自然就开心了。」 孟既明敲点着几分钟前签了字的合同,似乎是在考虑,好一会沉声问道:「不管我现在说什么,刚才谈的算数么?」 唐芯挺直后背,微扬起下巴,「当然。」 孟既明拿着合同站起身,「你有病。」 就三个字,全咬着重音。 石玉觉得孟既明也有病,好好说话不行么,虽然他也觉得唐芯的脑回路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 合同拍在石玉身上,就像石玉一大早拿着文件拍他,没好气地说:「现在,给你朋友打电话。」 理直气壮,就好像石玉欠他的。 完全当坐在那里的唐芯是透明的,姑娘虽然坐着没动,眼睛快长到他身上去了。 合同在手,石玉也懒得管他和唐芯会不会产生矛盾,更不担心后面会出问题,当着面把电话拨过去。 一直响到自然挂断。 很快,电话打了回来,孟既明直接按下接听和免提。 石玉嘴还没张开,对方一迭连声地说:「玉哥,抱歉啊,刚才在洗手。已经做了全套的化验,可以完全排除异物吞食、器官衰竭、猫瘟这些可能性,不用担心,就是有点发烧。不过说实在的,这么小的猫,晚两天送来估计也就真不行了。已经在打点滴了,放心,打完了我再看看,要是需要,也不用跑,我去家里给挂上就行。」 听见没事,石玉也就由着他说,不说够了 他也难受。 廖延没说更多,又感叹了一下赵阿姨,直夸他们家这位阿姨是真厉害,沟通起来毫无障碍,说什么都是一点就透,还说,赵阿姨说了,要是以后在这家干不下去了,就上他们这来学兽医,可真赚钱。 石玉嗯了一声,叮嘱:「你一会把她们给送回去,这两天你随时和赵阿姨联系着,别出岔子。」 电话挂了,孟既明的脸色也没见好,沉默着站了一会,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石玉和唐芯道别,唐芯追到电梯里,完全不是刚才面对孟既明时的模样,爽利地笑着问他:「他真的有女朋友?」 这到底几副面孔? 石玉看着楼层,快到唐芯那层了,回:「有。」 「那他女朋友是不是真的没有我好?玉哥。」 这嘴,学得可真快,叫得也溜。 石玉护住电梯门,示意她到了,唐芯摁着开门键,等个回答。 石玉琢磨了一下,略微朝前倾过身去,小声地说:「实话说,我看上他女朋友了。」 搁一般人就明白什么意思了,这姑娘肯定是好呀。谁知唐芯直接握住他的手,摇了又摇,开心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追梁善,我追孟既明,争取一块办婚礼。」 她是怎么听出来他有这层意思的? 石玉:「你为什么非得挑战高难度?」 唐芯戳了下他的胸膛,认真地说:「追你,才是挑战高难度。」 说完,人就闪出去了。 石玉忽然发现这姑娘虽然脑子怪一点,但还是挺会说的。 一出电梯就看见唐芯想要追求的孟既明正站在梁善的房间外面,靠着墙在打电话。 声音不算大,心情不算好。 在嘱咐赵阿姨这两天要多留意,加好廖医生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任何觉得异常的情况随时联系。 末了,比刚才还要严肃几分,对着电话那边提了声调:「赵莉,是我雇的你,不是梁善,我没让你走,谁也不能让你走,哪也不能去,别的活你就别想了。」 房门无声打开,梁善探出脑袋,眼睛都还没睁开,问:「我是不是没有叫醒你?你说两个小时,现在都快四个小时了……我睡着了。」 越说声音越小。 孟既明忽然站直挂掉电话,瞅见走廊里要笑不笑的石玉,推着梁善的脸进到屋里。 砰地把门关上。 梁善被五指张开的手按着脸,眼睛更睁不开了,握着手腕子往下拉。 还在关心两个小时有没有醒的事,问:「你起来了么?是不是约了人?耽误了没有?」 男人的手顺着她的劲往下握住脖子,又往上抬把脸推得扬起来。 「没有。」 说着,吻在她急欲张开的唇上。 梁善有点傻眼,不知道这句没有回的是她问的哪一句。 第114章 咬人 推荐票900加更 第二天清早,回安城。 梁善仍是坐在后座。 另一边的车门打开,唐芯坐上来,打量梁善。 素着一张脸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鼻尖和眼尾有点红,皮肤倒是挺好的,细腻水润得连个毛孔都看不见。 身材也不错,即使安静地坐在那里,都能看出来高领的薄针织衫里最简单的无痕内衣,胸型漂亮。包身的牛仔裤里两条笔直的长腿,看着瘦,还有肉。 就是长得太一般了,还一副软趴趴没骨头的样子。 一点都不像是高级秘书,倒像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靠着男人养的那种。 唐芯觉得,以对女人的评判标准满分制十分,梁善也就能得个五六分,勉强及格。 但是如果换成会讨人怜爱的小动物,梁善别具优势。qδ 男人可能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吧,能显得自己特别MAN还很爹,个个都是小动物保护协会的代言人。 看够了,唐芯问:「梁善?」 梁善在愣神。 顺着那双不聚焦的眼睛看过去,石玉和孟既明在酒店门口的吸烟区抽烟,说着什么。 刚好抽完,往这边走。 两个人看见坐在车里的唐芯,以及门童正在往后备箱里码放的行李箱,孟既明直接把她从车上拉了下去。 唐芯撅着嘴,嘟囔着「我又不会吃了她」坐到了副驾位,系着安全带说:「我要和你们去趟安城,看看你们孟氏的实力,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自然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家里给的。 一个才刚留学回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大小姐,腰杆被家里人撑得很硬。 孟既明摸了摸梁善的手,冰凉凉的,便握在手里。 唐芯瞅了眼目不斜视开车的石玉,又回过头看向后座的两个人,从包握着的手掌看到梁善没有表情的脸上,问:「梁善,听说你是孟既明他们家佣人的孩子,是不是真的?」 「唐芯——」 「是。」 两人同时开口,一声高一声低,男人那声急促压抑,更显得女人那一声「是」和风细雨,没脾气似的。 唐芯饶有兴味地看着孟既明,那意思明显在说:你看,她都不在意,你急什么。 唐芯干脆扭过身去,抱着座椅猫似的露着大半张脸,化着精致眼妆的明媚双眼眨呀眨地望着梁善。见她仍是无动于衷,又问:「那你是怎么勾搭上你们家主人的?你教教我,我也喜欢孟既明,我想要他。」 手上握得紧,梁善没挣,由他攥着。睫毛颤了颤,抬眼朝她看过去,似答又似问地说:「唐小姐,你家有男佣人吧,司机……园丁……厨子……」 说得慢,又刻意停顿,长久的停顿后没了声音。 唐芯被说得愣住,忽而笑弯了眉眼,「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不过,我就喜欢孟既明,我就想拿他练手,不要别人。」 「练,用不着征求我的同意。」梁善更往椅背靠了靠,后背都微微地躬了起来。 唐芯便眨巴着眼睛去看孟既明。 梁善没看,用不着看她就知道,他在生气。 手翻过去,十指交握,力道才松了些,拇指在她的手上轻轻地扫。 唐芯看着两人手上的小动作,故作迟疑地说:「可是……孟既明说他有女朋友了,是你么?」 这句梁善回得快,还带着些笑意在眼睛里,「不是,我的男朋友在开车,就坐在你旁边。」 「……玉哥呀。」唐芯连夜了解了些孟既明和梁善的事,却不知道这一件,以为梁善诓她,瞅着忽然笑出声的石玉更是觉得在开玩笑,便也逗 起趣来:「你们三个……关系这么复杂的嘛。」 梁善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呀,这才符合我在你心里的形象。」 石玉往后座丢了盒烟,顺手把唐芯掰了回去,「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不然就把你扔在高速上。」 唐芯撇了撇嘴,没再言声,也确实有点没缓过劲来。 软乎乎的小白兔呲牙了,咬起人来还挺疼,一口下去咬了仨,车里的人无一幸免。 终于安静下来,梁善取了支烟放在唇间,从车窗的倒影看着孟既明的眼睛,徐徐地说:「二少爷,点个火吧。」 孟既明被人点的火还没消呢,已经说不上来是在生唐芯的气,还是在生梁善的气。把她嘴里的烟拿过来,点着了抽了两口又塞回到梁善嘴里。 其实孟既明也想抽烟,憋得难受,但是看着梁善那副事不关己意兴阑珊的样子,更想干点别的事。 幸好路程不远,很快到了安城。 孟既明去公司,石玉去酒店,便先把车停在了孟氏的楼下。 唐芯跟着下了车,梁善坐着没动。 孟既明绕过来打开车门,梁善这才抬眼看向他,说:「孟总,我能不能……请半天假,回去换身衣服化个妆再过来。」 她其实想请一天假,离开安城这么多天,有不少事要处理。 孟既明扣着手腕把人拉下来,甩上车门,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说:「等下了班,我送你回去。」 忽然就看见紧跟在后面的唐芯,还有不情不愿又不得不跟着他往前走的梁善,定住脚步,指了指唐芯。 唐芯也是一愣,跟着停住。 孟既明上前,问她:「昨天晚上谈的还算数么?」 「当然了。」唐芯踩着高跟鞋往前凑了两步,站到他面前才发现差距有点大,轻轻拍着胸口踮起脚来,耳语般小声地说:「孟既明,我说的话都算数,包括追你这件事,从今天起我就住在安城了,单方面宣布成为你的女朋友。你们三个的关系已经那么复杂了,不介意再多我一个。」 孟既明没躲,垂眸看着搭在胸前的手,没什么语气地说:「你是有病。」 唐芯「嗯」了一声,看了眼仍然攥着梁善手腕的那只男人的手,惋惜地说:「你看,你的……秘书小姐多为难,人家不喜欢你的。」 「唐小姐,我这个人说话没那么算数,签了的合同没少撕,就喜欢看人拿钱打水漂的乐子。」 第115章 名义 多巧,就让丁媛给撞见了。 同行的还有石玉的母亲纪云云。 两人是昨晚抵达的安城,说是上京连日下雪太冷了,便到安城来玩几天。 用过早餐出来逛逛,就闲逛到了孟氏的楼下。 亲妈看儿子,那是一眼就能从人堆里给扒拉出来的,甭管离得多远。 毫不犹疑,张嘴就叫:「孟既明。」 这种情绪,是混合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虽然碍着身份没有明显地表露出来。 毕竟从来没见过自己儿子当街抱着个女人,盼了好多年了。 远远看着,穿衣打扮还有身条都挺好,就是稍显娇小了点,不像梁善那么高挑。 梁善一下子就把手给抽出去了,刚要转身往大楼跑,被孟既明掐住脖子给拽了回来。 动作忒大,差点把唐芯给撞倒。 「二少爷……」 梁善的眼睛里全是恳求,完全不是刚才在车里时的冷漠和无畏。 孟既明在她后脖子捏了捏,松开。 就这么轻轻柔柔的两下,揉猫似的小动作,如同安抚,更像威吓。 梁善松了口气,心却提得比以往都厉害。他一个字都没说,她就懂了,他们俩的关系说不说,什么时候说,甚至是怎么说,他说了算,不是她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她得听话,得乖。 唐芯一脸兴味地看着两人「眉来眼去」,扑哧笑出声来,「别怕,我不说,对我没有好处。」 梁善不怕她,只怕孟既明,往后错了两步,站在孟既明身后。只盼着丁媛刚才没有看见她,也没看见孟既明拉着她。 眼看着老姐妹越走越近,孟既明看向仍然在路边看热闹的石玉,正坐在车里悠闲地抽烟。 石玉就想看个热闹,无奈下车,也朝着事发中心走过去。 六个人站在路边不合适,简单介绍后石玉提议去吃午饭,虽然时间还早,可以先去喝个茶,聊聊天。 孟既明不想去,又怕他妈念叨,便说去附近的茶餐厅。 纪云云含笑看着身旁的儿子,又去看孟既明斜后方的梁善。 石玉直接过去拉住了梁善的手,对孟既明说:「你带着她们开车过去吧,我和梁善走过去。」 说完不等答应,牵着梁善就走了。 梁善自然配合,虽然心里也慌,怕孟既明莫名其妙地发疯,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应该不至于。人前,他还是很要个体面的。 丁媛一脸诧异,纪云云挎着她的胳膊,神神秘秘地说:「你闺女没跟你说?」 没有。 丁媛虽然诧异,但是看到自己撮合的两个人牵了手还是高兴的,就是纪云云说话怪气人的。 「看,这就是女生外向,你可是当亲闺女似的养了这么多年。所以,别羡慕人家有女儿,还是儿子好,是会往家里带人的。喏,你家有两个儿子,比我强的。」 那一声「喏」意味深长,直接就从唐芯身上过了一眼。 还不错,漂亮,家世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丁媛也觉得还不错,心情又好了,催着孟既明去开车,载她们过去茶餐厅。 走路的人不急不忙,车从身旁经过滴了一声,缓缓停稳。车窗大开着,孟既明的手肘搭在上面,朝着石玉说:「要不让梁善来开车,咱俩走过去,我有事和你说。」 石玉从车窗里看过去,便没开口,因为有人替他说。 丁媛从后面拍了孟既明一巴掌,「孟既明,你有什么话不能一会再说,就差这几分钟么?捣什么乱。孜孜又不是司机。」 「对 ,我是司机。」 油门一踩,车身快速驶过。 梁善这才算是舒了口长气,对石玉表示感谢。 车影消失在视野中,梁善的手就背到了身后。 石玉慢步向前,没再说那句客气,快到茶餐厅楼下才问她:「杨意也来安城了,会在你们公司待上至少一个月,你的日子会不会更难过?」 梁善一时答不上来,难道还会更难么? 石玉又问:「今晚你打算住哪?」 梁善也回答不了。 每个问题都不是今天才出现的,但她一直都没有解决,是能力问题么?还是因为实力? 石玉忽然转了个方向脚步不停,梁善错愕,犹豫着跟了过去。 梁善跟着他走了两条街,累得快要走不动了,终于停下。 是距离公司不远处一个很高档的小区,全是平层,只有两种规格。这是梁善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小的那种都要三四百平米,大的近千平。 梁善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有些忐忑,却也不想和他装傻,等电梯的时候问道:「石玉,是你的房子么?」 「嗯,上次来安城之前买的,交给设计师了,我还没来看过。走,咱们上去看看。」 梁善说好,进门前又问:「石玉,你要把它借给我住么?」 石玉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挑眉看她,「怎么能叫借呢?你不是我……名义上的女朋友么?」 名义上的。 真会说,却让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梁善忽然觉得自己上辈子还是做了些好事的,不然怎么会有石玉这种「男朋友」来帮她呢。 房子是小规格的那种,设计感十足,时尚又简约。梁善原本还在担心,万一是上千平的那种可怎么办,她是真的没有脸住。 石玉只大致看了一眼,便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坐下,点了根烟才问她:「介意么?」 之前从没问过,就显得怪怪的。 石玉见她摇头,才又抽了一口,「我看你不常抽烟,怕你介意住的地方有烟味。」 梁善给他拿了个烟缸,正要开口,手机忽然响起来。 孟既明。 之前还有几条他发来的信息,梁善没有留意到。 问她在哪。 是不是和石玉在一起。 在干什么。 就这么干巴巴的几条文字,每隔一分钟发过来一条,掐着点似的,梁善一下子紧张起来。 石玉示意她可以去房间里接,或者由他来接。 梁善任由电话铃响个不停,问石玉:「你住在这里么?」 石玉慢条斯理地弹掉一截烟灰,往后靠去,反问道:「梁善,你需要么?」 第116章 跳墙 梁善不需要,只是在确认。 如她所想,石玉没有这个打算。 来电响到无声,梁善找了个房间,没有刻意把门关严,把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里的男声很平和,就两个字:「在哪?」 梁善努力装得平静,回:「刚才在楼下扭了脚,就先回家了,你说过给我放一天假的。」 她在心里计划好了,挂了电话就回之前住的地方,收拾好衣物今天就搬过来。 那房子不知道是孟既明自己的,还是他找来给她住的,不能再住。 电话里沉默,只听见呼吸声,梁善听着,等着,等来了一声特别轻的笑。 「梁善,我在你家。」 顿了一瞬,又道:「脚扭了你就慢慢走,不用急着回来,我等你。」 孟既明挂了电话。 没有急恼,比她以为的好说话,也比她平静。 梁善的手心出了汗,擦了又擦才发现心脏砰砰跳,说不清是害怕还是什么情绪。想要立刻回去,又想着让他等好了,她今天不回去了。 从房间里出来才发现石玉已经走了,给她留了张字条镇在水晶烟缸的下面:纪女士要在安城小住几日,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呢?扮个女朋友而已,就像石玉扮演她的男朋友,是她应该做的。 梁善坐在他刚才坐过的单人沙发,看着窗外的正午阳光,大日头当空,特别暖和,就是有点刺眼。 和上京完全不一样,连空气都是不一样的。 烟和打火机都在,梁善点燃一支,捧着烟缸放在腿上,整个人窝进沙发里面。 烟没抽几口,手指尖夹着搭在烟缸的边缘,闭着眼睛晒太阳。 烟草连着卷纸缓慢地烧,一点点燃成灰,特别轻地掉落。 梁善仿佛听见那声音,刚刚好卡在两声心跳中间。 两强,一弱。就像时钟在走,出奇的安静。 要是能这样坐上一天,多好。 孟既明没有再找过她。 梁善想,他应该走了吧。以他的耐性,如果不是走了,就会找她,不可能一直等在那里。 阳光越来越弱,落地窗隐约透进红色的光。 梁善眼看着太阳是怎么从最高处落下去的。 除了眼睛不舒服,就是腰酸背疼。 天一黑,心就不那么定了。 她试着打开外卖软件,随便点了份快餐到之前的地址,留的是自己的手机号。 等了不到半个小时,显示送达了。 原来,他还在。 不一会,就收到了信息,是一张照片,拍的就是她点的那份快餐,汉堡和薯条,还有一杯可乐。 全是他不爱吃的。 当年,他和杨意去吃过。 杨意当时买了一大盘子,梁善小气,只点了最普通的经济套餐。反正他也不会吃,买了也是浪费。 手机一响,信息又至。 孟既明:【网上说,点外卖查男人的岗,原来是真的。我还在,你满意了么?】 梁善也不觉得好笑。 理他干嘛?让他等好了。 她不回去,绝不。 梁善看了眼时间,六点,决定下楼去买身衣服再吃点东西。明天去公司上班,不能还穿着这一身。 换季的新款冬装多是深暗的大地色系,就像梁善平时的穿衣风格,可是现在看着没那么顺眼。 丁媛说得对,趁着年轻是要打扮一下自己的,装成熟给谁看,还怕以后不会老么。 唐芯,杨意,哪 个不是一身的鲜亮。 时尚又职业,还特别年轻有活力,漂亮得晃人眼,为什么她就要把自己弄得暮气沉沉? 闸一旦打开,就像涌出去的水,收不住,止不息。 梁善原本是想买一身应付明天上班,结果配齐了三身的穿戴,高跟鞋就买了三双。 时间还早,也没有什么吃饭的欲望,便去做了个头发。 及腰的长发修剪到了蝴蝶骨的位置,发尾烫了轻灵的大弯,又在发型师的建议下染了个据说适合这款发型的浅栗色。 梁善的头发特别黑,又细又软,一直都是典型的黑长直。乍然变了种发色和发型,自己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是好看的,就是不习惯,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洗头发的男孩子特别会聊天,不停地夸赞着姐姐的新发型真好看,姐姐的皮肤也好,要是化上妆肯定更出效果。 原来如此。 梁善的化妆品一部分在上京,一部分在原先的房子里…… 于是又买了一套崭新的化妆品,还有护肤品。 花钱是有快感的,不去想花了多少。 什么都不想。 沉浸在花钱的快乐里。 回到家才觉得累,大小袋子沉得要命,想想也对,都是真金白银呀,怎么可能不沉。几乎是提着最后一口气,从电梯里迈出来的。 灯光下,一道人影,立在正对电梯的窗前,身后是轮圆月亮,特别圆,特别亮。 袋子差点从手里掉出去,梁善紧攥着,抬起下巴,像是在问那晃人眼的大圆月亮:「怎么不等了?」 孟既明没动,手里的香烟还有大半支,飘着缕青烟,朝着她脚上的高跟鞋一指。 「挺好看。」 声音特别轻,就像中午的那通电话,他的那一声笑。 梁善说谢谢,有点敷衍。 孟既明朝前迈了一步,又说:「疼么?」 梁善这才想起来,她编的谎,坚持扬着张小脸嘴硬:「好多了。」 「嗯。」他又迈了一步,踩在扔掉的烟头上面,手臂一抬就握住了她的胳膊,拎着她往大门走。 密码是孟既明输入的,不对,不是他常用的那一组。 梁善也没有要开门让他进去的意思,把手提袋全部堆放在一边,悄悄在背后搓了搓手。 「开门。」 这一声就带了些语气,是梁善熟悉的那种,不高兴,不耐烦。 她没有反应,他就握着她的手指头往指纹槽放。 没用。 梁善解释:「这不是我的房子。」 又说:「你进去不合适。」 「怎么?新欢的房子,旧爱与狗不得入内?」 要不是氛围不对她就笑了,还真不好说他是狗。 孟既明也没想和她开玩笑,直接把人摁在门上。 「梁善,躲着我没有用。在上京找你,可能要费点工夫,但是在安城,太容易了。」 梁善知道,只是不想去面对,晚一时,是一时,如此而已。 其实,她更像是狗,狗急要跳墙。 男人的手上用了力,说:「打开门,进去说,别逼我在这,摄像头下面,不好看。」 第117章 同意 「要是里面也有监控呢?」梁善问。 不是没有可能,孟既明家就有,除了他们俩的卧室和卫浴,到处都有。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新剪的头发被抓揉了一把,「那就给他看看你的新造型,记得微笑,别哭。」 她睁圆了眼睛,他又补了一句:「每次都只是接个吻,估计石玉早就看腻了。你说呢?他有没有见过你忍不住……又哭又叫?」 就知道,进去不止是说话。 梁善抬手捶了一下。 挺使劲的。 孟既明啧了一声:「没吃饭?别挑逗我,在这,我还嫌脏。」 梁善发现他说真的,满脸的厌弃,这才放心把门打开。 按密码的时候,她还想着要不要遮挡一下,结果人家压根不看,弯身把地上的袋子全给提进去了。 第一天住进来,哪里都不熟悉,摸索着开灯的手被别着压在身后的门板上。梁善大气不敢出,以为他说话不算,吻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哪只脚扭了?」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地问:「这边?」 手顺着腰往下摸过去,梁善慌忙摇头,动作便停住,换了边耳朵再问:「那就是……这边?」 离得近,却不是紧贴着,似有若无又无法忽视的存在。 左边的耳朵比右边更敏感,一口气呵上去激得她直抖,缩着脖子躲闪。 腿忽然被提起来,脚腕子握在男人手里。 梁善别扭地一只脚站着,不敢再动。偏偏新买的高跟鞋鞋跟又细又高,怎么也站不稳。 孟既明冷眼看着她摇晃,故意似的加了力道把腿推得更高一些。 梁善没办法,只得揪着男人的衣领攥进手里,勉强稳住平衡。还要庆幸,在商场里选了条长裤穿而非裙子。 这个姿势太别扭了,不止腿被折得难受,更是紧夹在两人中间。躺着的时候她都坚持不了多久,何况此时。 男人的手不急不徐,指腹轻轻揉按着踝骨,时而捏一下,问她:「还疼么?」 「不疼了。」 答得飞快,毫无迟疑。 孟既明哼了一声,松手。 梁善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腿却没能如愿放下,而是挂在了手臂上。 绷紧的肌肉线条,隔着彼此的衣料都能清晰感受到。 男人却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她不快的事,自若道:「说吧,你想干什么。」 很多次是梁善主动想和他谈,他不肯。 真到了这一刻,他主动说起,梁善却没有自以为的镇定,哪怕已经在心里预演过很多次,甚至想象过他可能会给的回应,她又该如何应对。所有的可能性,依照她对彼此的了解全部设想过。 一张嘴,全部脱轨。 可能是因为姿势不对。 她不肯再和他继续这种关系,他好奇地问什么关系。 他心里没点数么? 梁善牙都咬疼了,说得简单直白:「上|床。」 孟既明像是愣住,为难地说:「我刚才说了,在这不行,我介意,咱俩回去再上。」 梁善是真的被他给说懵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偷换概念,转移话题,装模作样,还摆出一副是她急不可待的样子。 梁善气得想要咬他,就着唇边的脖子直接下了嘴。 是发了狠的。 「嘶……」孟既明疼得吸气,待她咬得没了气力,变成闷哼。 梁善发现不对劲,推着扣在腰间的手,一迭连声地叫起来:「孟既明, 不许,你放开我,我不要!」 他低声:「不要么?」 像诱人作恶的魔鬼。 「不要!」 梁善坚决地大声回应,明明没有嘶喊,却像瞬间扯裂了嗓子,特别特别疼,每说出一个字都疼,「我不要,我不会再和你做了,什么也不做。我不是你的玩具,是人,我是人。」 「我不要你养,不住你的房子,不穿你给的衣服,不戴你送的首饰,我什么都不要,还给你,全都还给你。」 笑,勾在唇角。 捏着她的脸颊似推似揉,说起话来仍是慢悠悠的,「你这是发的什么疯?被早上那个疯婆子给刺激了?她脑子有病,你也有?」 梁善好不容易说出来,孟既明的反应却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内,没有一丝一毫的重叠。 她关心的,他不理解。 他浑然不在意的,是她的要害。 有那么一瞬间,她错以为是在和他吵架。 从小到大,没吵过。这两年,也没吵过。从来没吵过。 她和他也吵不着,养着玩的关系,有什么好吵。没有立场,便摆不出吵架的姿态来。 她忽然没了力气,颓然地说:「不是。」却也说不出,和她没有关系。 确实和唐芯没关系,和任何人都没关系,这原本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和别人能有什么关系。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会在意,别人会怎么看轻她,是唐芯让她知道,她没有那么在意。好像她在意的,一直只有丁媛。 今天下午,那么安静,安静得连每一声心跳都能听清,她才真正想明白,不是丁媛,是顾惠。 如果妈妈知道了,怎么办。 所以她才会那么害怕。 梁善偃旗息鼓,孟既明却急了。 好像,两个人之间就是会这样,她叫得大声一点,他就会不自然地把声量放低些。她弱了,他就强起来。 就像现在,他就声大:「那是什么?这个不要,那个不要,以前也没见你这样。」 梁善说不出,那些话在她心里压了太久,早就缠绕成乱麻,理不清晰,只得回道:「我就是不想再和你这样了,可以么?」 不可以。 眼泪掉得再慢一点,他就说了。 黑暗中看得不那么清楚,只是眼泪沾湿了手指,像被烧了好久的打火机碰了一下,当时没有感觉,但几乎是立刻,灼红一片,疼得钻心。 孟既明胡乱抹掉眼泪,强压着急躁一字一句地说:「那你告诉我,你想要怎么样?我和你说过了,我要做你的男朋友,你还没有回复我,现在,同意。」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没同意!」 第118章 渣女 孟既明简直要气炸了。 「凭什么石玉行,我不行?」 「我比他差在哪了?」 「是不是宗英也行?换他妈哪个男人都行?」 「梁善,你是在故意恶心我么?那你真是成功了!」 「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狗都不如,***地白养你了!」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么?」 梁善不知道,看他气得够呛,说话都有点混乱了,抓着她的手特别用力,在发抖。 「渣女!」 「脚踩两条船。」 「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你——」 「去***!」 「现在!梁善,是我不想要你了!我不要你了!」 他忽然放开她,退开几步背转过身。 那样子,像是在深呼吸。 梁善被骂懵了,缓了好一会才犹豫着想要上前,又不敢,贴门站着,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她不确定他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她。 孟既明顺着光源走到窗边,抖着手点了根烟。 时间已经很晚了,外面的灯灭了大半。回家的人,都睡了。 他连饭都没吃,中午和晚上都没吃,跟她在这较劲,把自己气得喘不过气来。 烟头捻熄在烟缸里的时候,指尖压着那张石玉留下的字条,看了又看。 然后拎起一角,烧成灰。 梁善几乎是立刻,脱掉高跟鞋摸黑跑到最近的房间里,砰地把门关上,上锁。 孟既明又抽了一根烟,才缓慢地走过去,敲了敲,靠在门上。 「梁善,你出来。」 梁善背靠着门,摇头。 听见外面又说:「梁善……」 突然停住,好一会都没有声音,好像就是为了叫她一声,没什么要说。 「你要是想不明白,就先一个人在这里住着。」 「过两天,赵莉她们会带攴攴回安城,我让她们到这里来。」 「你跟我的关系还没断,我不同意。所以,你不能和石玉在一起。」 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梁善仔细听着,好久,门外的人终于走了,脚步声渐远,开门,关门。 骤然放松,坐到地上。 累极了,是能睡着的。 就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沉闷的,令人窒息的梦。 昨晚谈得不算好,但至少说清楚了,没有纠缠不休。 梁善让自己不想,化妆,换上新衣服,打扮漂亮去上班。 十一月中旬的安城,冬天的痕迹没有那么重,不下雨的日子很舒适,出了太阳就更是完美的一天。 梁善选了件米杏色的廓型西装外套,内搭米白色低领打底,高腰同色的阔腿裤,裤角刚好垂坠在脚面,露出白色高跟鞋的细长鞋尖和一小截纤细的鞋跟。 等电梯的时候,背后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关铃几乎是在尖叫:「我的天呐,真的是你呀,梁秘书。我跟了你一段路,就觉得像你,愣是没敢相认。」 可不是,从头到脚都和平时不一样。 新发型不适合上班,就用珍珠发绳随意绾了起来,刚好露出脖子,显得整个人都是一种蓬勃向上的姿态。 就连妆容,都透着股和平时不一样的劲头。 同样精致,同样的雾面妆效,同样的裸色唇彩,但就是有哪里不同,显得特别精神。 关铃说不上来,努力地观察,突然 一拍巴掌,问:「你的眼镜呢?」 临出门,梁善把新拆封的化妆品和护肤品的包装全部装进了垃圾袋,还有那副戴了多年的眼镜。 下楼后,甩手丢进了垃圾桶。 梁善有点不好意思,习惯性地去推眼镜作为掩饰,摸了个空才笑起来,「扔了。」 「扔得好!」 电梯门应声打开,孟既明站在里面。 「孟总,早上好。」关铃热情地打着招呼,迈了进去。 梁善跟在她身后。 孟既明站在电梯中间,没刻意往后挪。 关铃便拉着梁善的袖口,往他的身后站过去。 孟既明的手斜***裤袋,心情挺好的样子,夸道:「关秘书和梁秘书今天很漂亮。」 「是吧?我也觉得。」关铃一边点头一边去拉梁善,「梁秘书今天焕然一新,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会不会是……谈恋爱了?」 梁善低下头,往孟既明身后挪了挪。 果然,倒影里就看不见她了。 孟既明抿直了唇角,身体往后倾去,问:「是么?梁秘书?」 说是?还是不是?都不合适。 梁善看着电梯快到了,想着赶紧出去就不用回了,结果关铃催道:「孟总问你呢?快!如实交代,这次去上京,是不是趁着出公差的机会和石玉搞到一起了,说!」 梁善真想把她的嘴给捂上。 前面的人呵了一声,轻声地说:「算了,这是梁秘书的隐私,不问了。」 关铃哦了一声,仍是眼巴巴地瞅着梁善,跟着往外走的时候甚至撞到了孟既明身上。 孟既明回头看去,似笑非笑,「仔细看路。」 关铃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眼睛忽然又亮起来,好奇地说:「孟总,今天怎么……怎么戴了……」 她在自己的脖子上来回比划着,「就是,怎么没戴领带?也改变风格了?」 孟既明今天穿的是件意式一片领衬衫,领口大敞着,系着条方巾。简洁利落又时尚,不像领带那么板正,显得年轻又随意。 男人拉了下方巾,挑眉说道:「被家里的猫挠了一把,遮一遮。好看么?」 「好看。」 关铃回得又快又诚恳,眼睛忽闪忽闪的,特别让人信服。 孟既明:「那就好,谢谢。」 关铃一把攥住梁善的手臂,等他走进去了才啊啊地小声叫:「看到没有,小孟总刚才……怎么回事,突然觉得比孟总还要帅上那么一点,说话声音也好好听。他是不是在撩我?」 说着,自己都笑了。 梁善笑不出来,努力建立了一早上的好心情,折损大半。 这才刚刚上班而已。 幸好,除去给他送过一杯咖啡,没再看见孟既明。 然后,石玉和杨意来了。 再一会,唐芯也来了。 几人转去了会议室,宗英同行。 原以为可以就这么度过上午的时光,结果临近午休的时候,宗英告诉梁善安排午餐,她也要一起随行。 第119章 难受 100钻加更 临近饭点才说要安排午餐,梁善上哪安排去?但凡好点的地方根本就订不上位。 最后,还是宗英悄悄从会议室出来,给相熟的酒店经理打了通电话,搞定。 梁善问宗英:「老板们吃饭,叫我去做什么?」 宗英:「老板说叫你去,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真会气人。.br> 梁善心存最后一丝幻想,问:「哪位老板?」 宗英反问:「你有几个老板?」 「两个,一个孟总,一个宗助。」 梁善说得恹恹的,表情也是。 宗英直笑。说她傻吧,时不时的特灵,说她聪明吧,比谁都轴。有时候看着,特别愁人。 会议室的门打开,里面的人小声地呀了一下,又不继续,非得等后面的人走得近了,才发表感慨。 「抱歉,是不是打扰你们说话了?」 就显得挺幼稚的。 也对,大小姐嘛,第一次追男人,总要各种试探,什么小花招都要用一用。 「没有。」梁善转过身去,踩着细高跟嗒嗒地走,捏着宗英手肘的衣料子压着声说:「都跟你说了,坏话不要在门口说,被人发现了多尴尬。」 也没多小声,都能听得见。 宗英无奈,配合着:「我也没说什么。」 梁善不是头一次见宗英这样,表情转换之快,演技之高,绝了。 「你直男吧,宗助理?就你刚才那句能死一万回,你说唐小姐没有杨小姐漂亮。」 唐芯侧身看了眼杨意,面上仍是笑着,嘴上说:「那确实是比不过杨助理,要不怎么杨助理是孟总的前任,我连追都追不上。」 这话一出,秘书处的小耳朵们全支起来了,安静了一瞬便噼里啪啦地在群里八卦起来。 梁善赶忙把手机调成无声,趁着站在电梯角落把小群设成了免打扰。 刚好看到有ue她,大意便是:小心修罗场。 梁善直接回了句:团灭! 发出去了,才发现自己很有些豁出去了的劲头,只要别把火引到她身上来,大家各自安好。谁要是想把她给拉下场,全都别想高兴。 包括孟既明。 梁善觉得自己别的本事没有,不高兴这事最拿手了。 孟既明就曾说过,她不高兴的时候,能搞得别人都跟着难受。 今天她就不大高兴……可能是饿的吧,昨天只吃了早饭,今天连早饭都没顾上吃,还要伺候这些老板吃吃喝喝。 其实梁善不关心这些人想什么做什么,倒是有点好奇前任这事是谁说出去的。 一大清早刚开始工作,就有了耳闻,怎么想都挺神奇的。 按说杨意初到安城,不应该有这种八卦。虽然两人确实有过那么一段,不至于说是空穴来风,但是现实情况是有穴没风呀。 思来想去,这风不是孟既明扇的就是杨意,总不能是石玉。 那可能就是杨意了吧,想借着在安城的一个月再续前缘?借助社会力量? 梁善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和她没关系。非要扯上点关系,那就是祝愿杨意早日得手,她也能趁早落个清静。 梁善只是想想,都觉得放松了不少。 手指头被勾了一下。 继而,掌心被挠了一下。 这才发现,孟既明站在身旁。 她忍着没动,出电梯的时候走在最后面,拉开些距离。 六个人,两辆车。 石玉带着杨意。 梁善哪辆车都不想上,余光扫到 孟既明点烟时的神色,连忙坐上了宗英旁边的副驾位,坐稳了才发现没必要着急,她不坐谁坐?总不能让唐小姐来坐。 手机里收到了一个问号。 是孟既明。 一手抽烟,一手发着信息:【你说的?】 梁善回:【不是】 很有点恶人先告状的意思,她还怀疑是他呢。 再发过来是一段语音,车里坐着宗英和唐芯,梁善便转成了文字:【那你怎么知道我问什么?不是你是谁?你不是急着甩掉我和石玉双宿双飞么?就用这种伎俩?梁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女人。】 哪样的女人? 梁善朝窗外瞥去,孟既明背靠车门,夹烟的手垂在她眼前。 琢磨间,得到解惑。 这次很简短,直接文字:【坏!忽然想去楼道抽烟……】 梁善简直无语,连那句「我和石玉已经在一起了」都给删掉,锁屏。 闭上眼睛,却像是被人给蒙住。掌心也像被留了道痕迹,悄悄地擦拭。 那天,明明看不见,却有画面闪过。孟既明什么样,她什么样,特别清晰,就好像还有个自己站在楼梯的尽头,正对着转角,看得一清二楚。 车门打开又关上,吓得她攥紧了拳头,生生攥出一把汗来。 幸好没人说话,一路安静到了酒店。 吃饭就真的是在吃饭,菜品精致可口,愣是吃出了工作餐的氛围感。 梁善以为大小姐会火力全开,结果就只是轻飘飘地评论了一句:「安城和平城这么近,连口味都相近。」 同省,又离得近,口味可不是相近么,能差到哪里去? 不过还是有区别的,梁善就觉得在安城吃得更顺口。家乡的味道是件很神奇的事,也许真是刻在骨血里的记忆标签,别说平城,即便是上京,饮食文化八方会聚,好吃是好吃的,在她看来也没有安城的饭菜吃得舒服。 原以为饿得难受能多吃一点,结果没吃几口就什么也吃不下了,还有点反胃。 梁善借口去卫生间,在格子间里摁住绞痛的部位,没有用反而疼得更厉害,连坐都坐不住直接滑到地上。 吐了个天翻地覆,头晕眼花。 身后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梁小姐,你还好么?」 梁善努力集中精神,才听出来是唐芯,勉强回道:「我没事,谢谢。」 敲门声骤然急切起来,连门板都被推得晃动。 梁善强撑着站起来才发现自己一身虚汗,抽了纸巾擦干净嘴角。 听力恢复,便听见了外面的对话。 唐芯:「孟既明,你出去,这里是女卫。」 孟既明仍是推门,拍着催促:「梁善,开门。」 卫生间的大门半开着,外面的人惊得不敢进来。唐芯无奈只当看不见,不再劝孟既明,帮忙叫梁善:「梁小姐,你把门——」 正说着,门从里面开了。 第120章 医院 梁善惨白着一张脸,推开两人伸过来的手,走到洗手台。 孟既明跟过去,弯身看她,问:「怎么了?」 梁善弓得像只虾米,手肘着台面漱口,腹部也压在上面。 唐芯扶住她,也跟着问:「梁小姐你没事吧?你刚才是不是吐了?要不要去医院看——」 话没说完,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唐芯连忙跑过去拉开门,跟在旁边塞了两张纸巾在梁善手里。 探究的眼神投在她脸上,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怀孕了?我姐姐怀孕的时候就这样,吐得哇哇的,特别可怜。」 梁善没力气和她解释,连推开孟既明的劲都没有,要不是他们俩催命似地叫门,她能躺在地上睡一会。 出了酒店被风一吹,人就清醒多了。 唐芯动作利落,快步拉开车门,自己也坐上了副驾,对宗英说:「开车呀,去医院。」 宗英什么人,自然知道要去医院,被她这么一指挥反倒有点懵,摸了下鼻子把车开出去。 西装的肩膀和胸前口袋都蹭了些粉,以前孟既明会嫌弃地说「看看你干的好事」,此时梁善疼得顾不上,虽然缓解了一些依然很疼,连把她放到座位上去都懒得说,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下车,宗英叫住唐芯,那意思就差明说你别跟着过去。 唐芯犹豫了一下,把车门关回去,坐着没动。 各种检查化验转了一大圈,急诊医生下了定论,是胃绞痛,不算严重,解决的方式是热敷,饮食清淡,注意休息。 折腾了一个小时,梁善已经不疼了,点头应好,说谢谢。 孟既明问:「药都不用吃?」 医生很有些年纪,看他的时候带着些慈眉善目的了然还有无奈,话却说得特别直接:「她这是精神压力大引起的胃绞痛,可能还有受凉或者是生活不规律这些因素的影响,用不着吃药。不信你带她去消化内科再看看,那都是我的学生。你要是非想让吃她药,就带她去神经内科看看吧,比我这更合适。」 梁善站起来,被按回去。 孟既明又问:「有没有可能是怀孕?」 医生从他脸上看到梁善身上,询问上次经期是什么时候。梁善心里算不清楚,总觉得日子过乱了,什么都不大记得。 孟既明:「五号。」 医生:「上个月?」 「这月。」 医生愣住,继而笑起来,摇着头开着化验单,认真地说:「那就去查一下吧。」 这个检查就快多了,特别容易,没几分钟就出结果。 没有怀孕。 梁善着实松了口气。 她不记得上次经期具体是哪天开始的,但也知道是月初,虽然觉得不可能怀孕但是又不无担心,万一呢……在海城的那几天真的不好说,疯得不正常。 现在确认了没怀孕,突然就觉得有点丢人。医生刚才的眼神太明显了,无奈又想笑,连话都不想和他们俩多说,干脆给你们开个单子去做检查好了,就这么一种状态。 梁善坚持不去神经内科,孟既明就领着她从医院出来,像在身后拉了个孩子,除了个子高点,哪哪都像。 孩子犯了错,家长很不高兴。 唐芯扒着车窗探出头来,满眼放光,像是看不见两人各异的神色连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有小宝宝了?是不是?」 特别欢快,梁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一看,就是挺快乐的,满眼期待。 心说,这是什么大小姐呀,手里拿着追求男主的剧本,眼巴巴盼着女配怀孕,狗血剧? 果然,不同阶层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是不一样的,梁善理解不了唐芯的逻辑。 「不是。」孟既明拉开车门,让梁善坐进去,又推着她往里,把自己靠进座椅里面。 宗英从后视镜看过去,突然间有点犯难,不知道往哪开,又不好问。看清楚梁善无精打采闭着眼睛的样子,干脆一打方向盘,把车开到了和风巷。 车停稳,孟既明看到自己家的楼门口,坐着没动,低声说道:「回公司。」 到公司已经四点多,石玉和杨意都还在,几人又坐回到会议室里。 梁善悄悄回到自己的工位。 关铃凑近了小声地问:「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梁善嘘了一声,关铃便滑着椅子回到自己的位置,吐了吐舌头。 关铃把聊天改在了小群里面,说着自己的惊人发现。 刚才去帮孟既明拿文件给石玉的时候,拉错了抽屉层,竟然在里面发现了口红。 是口红啊! 照片拍得很清楚,抽屉很空,四支口红随意散落在里面,还有个分装药盒。 大家纷纷猜测口红的来历,到底是哪个女人存放进去的,或者是孟既明为谁准备的。 之前没有目标,现在一下子出现了两个人,那么问题就来了:到底是前任杨意,还是摆明了要追求小孟总的唐小姐呢? 秘书小姐们吃着下午茶,好奇心高涨,恨不能脑补出一场宫斗大戏。 梁善看着照片里的药盒,才想起来昨天没有吃药。 真是……光顾着吵架了。 消停了好一会的群里突然出现一句:【关铃,你再进去一趟,看看色号】 一语惊醒梦中人。 关铃激动得恨不能立刻蹿起来直冲总裁办公室,十指如飞地回复:【有道理!一看色号就知道,是谁!】 第121章 口红 梁善心里一紧。 药盒还在抽屉里。 转念又想,关铃应该不关心,也不会去动。 幸好,关铃压根就没去,只是过过嘴瘾,大家开个玩笑。 不小心看到是一回事,再去翻第二回就不合适了。 真要这么干了,估计离辞退也就不远了。 就这么消磨到下班时间,梁善感叹唐芯和石玉来了挺好,真是轻松的一天,如果中午没胃疼的话,就更是了。 好不容易出差回来,小秘书们约着晚上聚餐,梁善就没拒绝,可惜给她们买的礼物还在上京……还有宗英一份呢。 准备出门的时候,孟既明发来消息,让她等会。 梁善刚好有理由不等,说是约了关铃她们吃饭。 孟既明:【你的胃,是能跟着她们吃?还是能跟着她们喝?干坐在街边喝凉风么?】 一针见血,还特别损。 但是梁善想去。 医生都说了,精神压力太大,和她们一起吃饭是能解压的,上次就很快乐。 孟既明:【去吧,让她们再给你拉个弟弟,就什么精神压力都没有了,爽死你!】 又一条:【是吧,姐姐?】 是语音。 梁善趁着卫生间没人,放在耳边听了,从耳朵一直烧到脸颊。 凉手拍了拍,更红了。 没收到回复的人又发了个字过来:【嗯?】 干脆假装没看懂,回:【我的药呢?】 孟既明:【医生说不用吃,你需要的是休息,热水和热敷,还有轻柔的按摩】 梁善确认了,孟既明是真的会装傻,而且还能特别自然地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些难听的话就好像不是他说的,忘个一干二净。 梁善做不到这么洒脱,也不想继续耗着。 既然能发语音,应该就是一个人吧,梁善直接打电话过去。 接听很快,张嘴便问:「我的药呢?」 「抽屉里。」 「那我进去拿。」 「去吧。」 「哪个抽屉?」 「右边,倒数第二层。」 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才想起来,没问他在哪。不在会议室,应该就在自己的办公室吧,可是刚才又让她去吧,而不是来吧。 趁着没人注意,闪进去,果然没有人。 梁善快速拿了药盒放进兜里,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手伸了过去。 四支TF黑管。 看过去,就只认识一支色号16,是她以前常用的正红色,只是最近换了裸色系,经典的16号便束之高阁了。至于其他三支她就真是两眼一抹黑,只认识阿拉伯数字,完全不了解颜色。 门把手忽然转动,梁善一把将抽屉推回去,直挺挺地站在办公桌后面,摸着口袋里的药盒。 孟既明走进来,眼睛没离开手里的纸页,嘴上问着:「找到了?」 「嗯,谢谢孟总。」 梁善往外走,刻意与他的路线错开。 正要去拉门,被叫住。 「抽屉里的口红拿去。」 梁善没听懂,是叫她拿去用,还是……什么意思? 孟既明已经坐到了椅子里,脚翘上桌面,拉开抽屉又说:「你们不是要去吃饭么?把口红拿去给她们四个。」 这回听懂了,哦了一声走过去,全部拿在手里,下意识问:「盒子呢?」 换成孟既明听不懂:「什么盒子?」 「口红盒子呀?每一支都有个小盒子的,就… …这么大的一个……」梁善比划着尺寸,解释着说:「红颜色的。」 没盒子怎么送人,多失礼,女孩子们最注重仪式感了,哪怕一只口红也不例外。 男人的脸色就不太好了,盯她一眼,移开,「不知道,卖口红的人没给我。」 不可能! 梁善知道了,让他给扔了,这人送条钻石手链都会把盒子给扔掉,何况是口红。 就挺让人无语的。 孟既明也无语,文件往抽屉里一塞,把腿放下站起身,「走吧。」 「去哪?我约了她们吃饭。」 「买盒子去。」孟既明走在前面,快到门口了回头看她还站在那里,问:「你的口红不都是往包里一扔么?这会跟我这买椟还珠呢?是矫情还是故意?」 他说什么梁善不在意,也不想和他去买口红盒子,磨蹭着过去,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脱口问道:「为什么是四支?没我的?」 秘书处五个人,为什么没有她的? 她当然不是想要口红,就是觉得这样会让人奇怪,关铃她们肯定会八卦的。 「你不是已经选了新颜色么?旧的还需要么?」 孟既明说完就出去了。 房门砰地关在她眼前。 所以……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所以……这就是秘书处人人都有,唯独不送给她的理由? 换颜色又不是她的错,女孩子不是都这样么?喜新厌旧,口红永远少一支,梁善突然有点委屈,她好不容易把用了三年的颜色给换掉,像个正常的女孩子换几支别的颜色试试,倒成了错。 助理们下班走了,秘书们也已经准备好出发,只等着梁善,眼见着她从总裁室捧着口红出来,几乎是一拥而上。 关铃:「厉害啊,梁秘书,我只是想想,你却干了。不止偷遛进去看了,竟然还给拿出来——」 徐俏打断她:「你别闹,怎么回事?刚才孟总进去又出来,没事吧?」 梁善没解释,把手一摊,「喏,自己挑,孟总说是送给大家的。」 这下没了声音,四个脑袋凑在一处,比对着四个盒子上的色号。 特别小一声,感叹:「竟然都是红色系的……孟总是个大直男啊。」 几人倒是毫不客气,全部拆出来在关铃白皙的手腕内侧各画了一道,反复厚涂,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一支。 不知道谁忽然问道:「梁秘书,怎么没有你的?」 梁善把自己包里的拿出来,解释:「是在上京买的,当时我就拿了。」 这才终结了小秘书们关于口红的八卦心,欢天喜地下班吃饭去。 第122章 放松 几乎一整天的工作时间都和石玉、唐芯在一起,公司的事全部忙完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宗英问他:「走么?」 孟既明捏着眉心,眼眸低垂,又坐了一会才站起来,出了门问他:「我大哥还在上京?」 宗英按下电梯,转着肩说:「嗯,说是要再过几天才回来。倒是我给忙忘了,他让我问你,要不要让赵阿姨她们先回来,说是猫已经好了。」那句活蹦乱跳他没说,虽然不知道哪来的猫,明显孟既明兴致不高。 孟既明考虑到出电梯,才回了句:「你安排吧,让她们俩明天回来,直接送去百安路。」 宗英一怔,难怪今天下午不回和风巷,敢情是和梁善搬去百安路了,倒是自己的消息不灵通了。接口便道:「行,明天人到了,我让小张把她们给送过去。」 「不是……送对门。」孟既明没解释为什么,坐上车补了一句:「等梁善回去,再送过去。让小张问问李燕,有什么要买的,约个时间带她去。」 宗英脑子里转得飞快,信息库似的扫描出相关信息,差点打自己的嘴。第一次去给石玉送手机的时候调查过,一年多前石玉在百安路置了个房子,设计施工用了大半年,然后就晾在那里一天都没住过。 多巧,和孟既明的房子是对门。 宗英想笑,估莫着过几天,孟既明就得搬过去。 孟既明把烟搭在窗外,眯眼瞅他,问:「什么事这么开心?谈恋爱了?」 「我?」宗英摇头,仍是笑着,「约了哥们去打拳,突然想到怎么能把他一拳打到地上。」 「好玩么?」 那可就问到宗英擅长又喜欢的了,尤其见他情绪不高,聊了几句便鼓动着说:「时间还早,一起去。之前梁善还报了课,就我这哥们,结果不是一直忙着没得空嘛,她就给退了,可惜了,当年也是拳王,不轻易收学生的。」 孟既明就跟着去了。 确实挺好玩,拳拳到肉,看着就过瘾。 拳王长得挺帅,身材还好,比关铃发的那些傻狗强多了,梁善肯定喜欢。 那梁善应该也喜欢宗英吧,这两样宗英全占,工作能力又强,还能一拳把拳王击倒在地。 击倒了拳王的宗英完全不是平日里职场精英的模样,单膝跪在拳王背上,摘掉手套就开始在眼前读秒。 看着特严肃,其实就跟野地里打架赢了的小孩子似的。 读到八就停了,往地上一仰,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朝着坐在边上的孟既明摇着手套,「上来试试。」 孟既明没应声,低着头摘掉手表、袖扣、领带,依次码放在旁边的长凳上面,又脱掉西装,翻了上去。 宗英躺着没动,用手臂遮着灯光瞧他低沉的脸,啧道:「还真是亲哥儿俩。」 连做派都一样。 孟既明没学过打拳,宗英也不和他玩专业,只是帮他把绷带缠好再带上手套,交代着说:「第一,不许打脸,第二,别受伤,第三,没有规则。开始。」 话音一落,就挨了一拳。 拳王吹着口哨直拍拳击台。 宗英疼得差点骂街,直接打了回去。 到底是手底下留了情面的,不然三拳就能让孟既明躺在地上。 让他打得撒够了气,也没了力,两人一并躺在地上。 宗英咬开手套褪下去,又去咬绷带,一边往下扯一边观察躺在旁边的老板。 笑:「你哥比你可规矩多了。」 孟既明嗤笑回去:「你指做人?」 两人就一起笑起来。 那还真不是,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办事, 孟既明显然是更规矩的那个。 宗英跟着孟既景的日子远比和孟既明的时间长,那狠劲,可真不是一般人办得来的。 但是上了拳台,孟既景可不会开局就搞偷袭,厚道得很。 要不怎么说孟老二幼稚呢。 人前大面上扮得沉稳有手腕,私底下就没长大。 宗英突然就理解了梁善,是挺不容易的,天天哄孩子,白天哄完了晚上接着哄,搁谁都累。 回家路上,孟既明突然问他:「秘书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来着?」 「汤媛。」 嗯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宗英翻开汤媛的朋友圈,确认几个人还没散,按定位把车开了过去。 这次倒是没吃大排档,是一家日式烧鸟店,里面人挨着人盘腿坐在高架起来的地板上,烟熏火燎的生意特别好。 两人跟着服务员往里走,忽然有人高举起手来,大叫了一声:「是小孟总!还有宗助理!」 热闹的氛围中倒是一点都不突兀,谁都不比谁的声音小,没人当回事,最多瞅过去一眼继续喝酒聊天。 坐在紧里面的女孩子们立时站起来,比在公司的时候热情很多,齐声唤着:「小孟总,宗助理。」 看着就像喝多了。 宗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扫过站着的四张面孔,还有坐在最里面没有动的梁善,等孟既明的反应。 孟既明把愣在一旁的服务员叫回来,让他直接把餐具加过去,两人便脱了鞋,从挤坐着的众人之间穿了过去。 宗英直接坐下,仰着头问:「这么巧?不是早就下班了,怎么还没吃完?」 女孩子们等着孟既明坐下,才跟着坐好,有人张罗着给两人倒酒,有人故作姿态地说:「我们工作了一天,还不能放松一下?自然是为了调整好状态,明天继续努力工作呀。」 孟既明抬手看表,点头说道:「快十二点了,美容觉已经没有了。」 这话一说,女孩子们便笑起来。 关铃把口红掏出来高举着说:「不怕!大红唇一抹,秘书处看我,单论颜值这一块,孟氏五美就没掉过链子!」 这话是真的,孟既明接手不久就发现了,从助理到秘书,工作能力有,抗压能力强,男的一表人才,女的盘靓条顺,还都挺年轻。 孟既景有偏好,养眼是底限,底限之上再筛选其他。 听说两人没吃晚饭,便叫来服务员,几人更是强力推荐了各自认为好吃的。 两人随意点了些,宗英朝着坐在最里面不吃不喝不言声低着脑袋的梁善叫道:「梁秘书……」 汤媛便推了推梁善的胳膊,问:「梁秘书,你是不是困了?」 梁善猛地抬起头,双眼发直。 明显不是醉意,是快睡着了。 第123章 叽喳 关铃随手一捞就把梁善的脑袋搭到了自己的肩头,又拍又哄地说:「睡吧睡吧,一会送你回家去。」 梁善明显高一些,脖子勾得很别扭,关铃就往前挪了挪,让她侧躺在自己身后,然后对着大家长长地嘘了一声,小声地说:「你们小点声,梁秘书今天不舒服,饭都没吃几口,别吵到她。」 说完就啪啪地拍起桌子,吵嚷着服务员怎么还不来上菜,是不是要把人给饿死在饭碗边上。 宗英算是开了眼,没见过关秘书的变脸神技,不说话的时候乖乖巧巧,长了张嫩生生的娃娃脸,还挺能闹腾。 热热闹闹地吃完已经快要一点,孟既明结了账,宗英叫来网约车分别把几人送上车。 临走前,女孩子们还嘱咐宗英一定要把梁秘书送回家去。 宗英满口答应,庆幸没有被她们灌到酒,开车把两人送到百安路的楼下。 孟既明让他等一会,把梁善抱上楼。 到了门口梁善被叫醒,对着密码锁怔愣半天,输错了两次,终于在第三次对了。 孟既明问她吃药了没有,梁善反应特别慢,他就自己去翻。 果然没吃。 昨天就没吃。孟既明原本来送药,结果吵得理智差点没了,又把药盒带回家了。 倒好水,人已经躺在了被子里。 不大乐意地配合着吃了,继续睡,蒙着脑袋咕哝了两句,一句是到底让不让人睡觉,另一句是为什么没有我的口红。 孟既明喝了点烧酒,不算多,但也是累了一天,有点上头。在床边站了一会,又坐了一会,把蒙头的被子拉开露出脸来,关灯走人。 梁善喜欢蜷成一团蒙着头睡觉,有安全感,但是每次都会被闷得喘不过气,用力呼吸的时候口鼻里发出一点点声音就会把自己吓醒。 孟既明清醒的时候见过两次,更多时候是被她的突然惊醒给弄醒。 有一次梁善吓得不轻,特别委屈,问孟既明:「你有没有过……被自己吓醒的时候?」 「没有。」孟既明想说的是,我只被你给吓醒过。又不敢多聊,怕她真的清醒了就睡不着了。 就是上个月发生的事。 同一屋檐下住了十年,睡在同一张床上,还不到一个月。 你情我愿更是没有两三回,总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好像他在强迫她。 宗英看见他点着烟出来,笑了一句:「对门里凑合一宿不就得了,还麻烦我送你一趟。」 孟既明沉默地抽完烟,低声道:「没意思。」 第二天,秘书处四张大红唇,显得梁善的妆容特别淡,穿得倒是挺亮眼。 姜黄色的休闲西装像是错穿了男朋友的,又松又长遮到大腿处。明明挺男性化的一件外套,偏偏里面搭配着墨绿色的丝质连体裤,九分的锥形设计外加尖头细跟的丝绒面穆勒鞋,极大的拉长了脚面到脚踝的视觉效果,显得双腿又长又细又直,妩媚又干练。 入职孟氏的梁善大多是职业女性的套装形象示人,鲜少有这么极具个性的打扮。 用关铃的话来说,梁秘书从上京回来后,走路都带着风。 尤其是中午下楼去吃饭的时候,一出公司大门就掏了盒烟出来,不再是孟既明常抽的那款烤烟,换成了细长的女士香烟,熟练地点燃吸上一口,夹在指间大步朝前,直接看傻了小秘书们。 原来,这才是梁秘书的本色? 反差有点大。 工作餐又是女孩子,没有任何疑义地直接去吃了简餐,吃完饭还有时间便去旁边的商场逛街。 徐俏建议梁善换个深色的唇彩,配这一身更好看 。 梁善也这么认为,但是她手里只有一支裸色豆沙的,几人便结伴去挑选。 刚好看到昨晚收到口红的品牌柜台,有个熟悉的人影。 清醒的秘书们完全不是昨夜酒醉的模样,没那么造次,只小声试探着打趣:「孟总,还是给我们买的么?」 孟既明手往裤袋一插,半侧过身来,「昨天梁秘书说,我送给你们的口红没有盒子,来给你们补一个。」 关铃捂着嘴小声地笑:「那柜姐可不能白白给你,是要花钱买的。」 就差明着说要再买一支才行。 秘书们的薪水不低,谁也不差这一支口红,但是能亲眼看见小孟总这种帅逼大直男来买口红可是太难得了。 果然是骚里骚气呀。 孟既明朝货架做了个请的手势,退后,「自己选。」 反倒没人动了。 相互观望着,孟既明指着腕间的表盘,「还有二十分钟上班。」 几人这才不再客气,上前挑选。 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能演出两台半来,可真能叽喳。 梁善在后面站着不是,过去不是,走也不合适,被徐俏叫了一声才凑上前,看她手中递过来的口红。 很衬梁善今天的这一身,丝缎光泽感的枫叶红棕色,从头配到脚。 关铃也接过去看,呀了一声:「姐妹们,闭眼入呀,知道这是什么嘛?细管27——无耻之徒,是注定要跟我入土的口红啊,知道有多绝了吧。」 徐俏拍了她屁股一巴掌,「呸,晦气不晦气。」 「这有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你当我玩笑好了,万一哪天我不在了,请姐妹们一定打扮得要多漂亮有多漂亮,然后涂着这支口红来送我最后一程,让我再看一眼大家最美的样子。」 倒是让她不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再想想,说得对。 人生苦短,要认真也要潇洒,只会认真就输了。 还没来得及伤感,关铃又开始了推销神技,小嘴叭叭得柜姐都自叹弗如。 「还不入手?你们到底懂不懂,就是那种……如果你从来没试过,错过也就错过了,无所谓的。可是一旦你试过了,就再也不会有别人了的感觉。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明白了。」 孟既明接了一句,直接让柜姐结账,一人一支。 出来五个人,回去六个。 走一排不合适有点嚣张,分开又显得刻意,最后自然而然把梁善落在了后面,因为她抽烟。qs 两个人走在最后面,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第124章 公开 快要走到大楼的时候,孟既明忽然伸出手去。 梁善余光看到,下意识将手向后甩开,另一只手直接将半支烟扔掉,加快脚步想要跟上前面的人。 刚跨出去两步就被握住手腕,撞到身上的瞬间一手扶腰一手撑头的吻住。 推不开,连推带拍都不行,抱得更紧。 唔唔了两下,连声音都没了。 所有人都看见了。 秘书处的女孩子们,还有往大楼来的人和向外走的,行色匆匆间驻足观望。 幸好这个时间已经上班,人不算多。 梁善满脑子都是完了,然后就是愤怒,还有悲凉。 她努力了那么久,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全完了。 有人拍照,被秘书们人盯人地眼看着删掉,很有点我管你是谁,站在这块地上你就必须给我删掉的气势。 梁善没被孟既明气哭,反倒差点被她们四个的操作给弄哭了。果然,对女孩子好的还得是女孩子。 男人唇上沾染上新涂的口红,随手抹过,帮她去擦蹭出唇角的口红印子。 半点不知羞愧地说:「没忍住,就是想亲你。」 梁善没话想说,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想要表达,推着他只想离开这里。 细细弱弱的声音忽然响起,特别轻地试探:「秘书姐姐。」 轻,但是清晰。 离得很近。 秘书们都看过去。 找谁?哪个秘书姐姐?这里有五个呢。 女孩戴着顶棒球帽子,帽檐压得极低,还兜着卫衣的帽子。 从侧面完全看不到脸。 宽大的卫衣显得人特别瘦小,半低着头只看得到尖下巴。qδ 「梁善姐姐。」 又一声。 原来是找梁善的。 梁善也觉得这声音耳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印象中没有关于这种形象的女孩子的记忆。 孟既明推着梁善往前,两步便到了她的另一侧,挡在她和正走过来的女孩子之间。 「带她上去。」 孟既明一示意,四人便立刻反应过来,快步向前,或拉或推地拥着梁善往大厦走去。 梁善一步三回头,关铃搂住她的肩,又去转脑袋,神神秘秘地转移视线,「原来你在和小孟总交往呀,保密工作这么好——」 陆遥。 梁善想起来了,忽然回过头去,站定。 再看,哪怕换了身宽大的卫衣牛仔裤,不再露着两条细白的腿,晃着超短的裙摆摇曳。哪怕头扎得极低,声音胆怯。 就是陆遥。 那个甜甜地叫他既明哥哥,年纪很小的女孩子。 梁善在他的车上见过两次,坐在副驾。上次在商场偶遇,要给她和宗英买咖啡,还问她是不是也喜欢喝甜甜的咖啡。 孟既明在和她说着什么,那张小脸终于抬了起来。 背光,隔着玻璃,听不见也看不清。 陆遥忽然抱住男人的手臂,大声地喊叫起来:「不对,不是这样!那天晚上你亲口说过你不会忘记我的!你的朋友也在,他们可以作证!」 撕心裂肺,梁善在里面都听见了。 孟既明胳膊一抬就甩开了,让保安过来拉人。 陆遥被甩开时没站稳,极力挣扎下连带着保安摔到地上,又推又踢,「我已经毁了,什么都没有了。那天你明明说过,你还给我钱了,为什么不能帮帮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是——」 保安把人摁趴在地,帽子掉下来,蹭花了 半边脸颊。 「你是来找我帮忙的么?」 孟既明问得慢,不是平时随意的模样,咬字特别清楚,明明笔挺站着距离趴在地上的女孩子很远,却像把每个字冷漠地砸下去。陆遥愣住,眼泪霎时涌出来,用力摇头,又不停地点头。 孟既明没理她,交待保安「不走,就交给警察」,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陆遥立刻又叫起来:「既明哥哥,我……我是怕你不帮我,现在没有人帮我,没人帮我了,他们都想我死!你之前不是这么说——」 已经有人在拍照,保安捂住她的嘴,生生被咬出血来。 孟既明不怕人拍,只觉得烦,扽了扽袖子大步迈进楼里,正对上梁善的眼睛。 身后还有四双,都跟她那只猫似的,好奇得不行,突然看见他出现在面前,像被惊吓到了往后退。 「不用上班?话都听不懂,都不想干了?」 几人这才想起来,孟既明叫她们带梁善上楼,结果全在这里看热闹。 来不及了,小孟总自己上手了,牵着梁善就往里走。 走得快,大步朝前迈,说话倒是又轻又慢的:「攴攴今天回来,开心么?」 梁善悄悄抽手的动作停了,紧跟着脚步,确认般重复:「今天么?什么时候?几点?大哥也回来么?」 看过去的眼睛里都泛着光,满是期待。 她一直惦记这事,不敢和孟既明提,又怕麻烦孟既景,竟然今天就要回来了。 孟既明啧了一声:「你是在关心攴攴几点到,还是关心我大哥回不回来……等会问问宗英,他安排的。」 专用的电梯门开,便拉着她进去,直接把人抵在角落。 秘书们站在外面,自然是没跟进去,一个个看傻了眼。 那是小孟总么? 刚刚说话那语气,就像在哄人,又像是在骗人,和平时的哪副模样都不一样。 竟然还把梁秘书给压在角落里接吻,整个人都挡住了,只能看到踮起来的高跟鞋跟,嗒的一声掉在地上。 短短两句对话,信息量多得惊人。 攴攴是个什么东西不重要,宗助理在帮梁秘书做事也不那么稀奇,重点是梁秘书管孟既景叫大哥,这算不算是早已经确认过关系,就是在玩地下的办公室恋情? 关铃抓着徐俏的胳膊,强抑着激动的心情,喃喃地说:「俏姐,这是……要公开了么?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咱们都不知道……怪不得昨晚来吃烧鸟,原来……是来接梁秘书回家的啊。」 嘴刚闭上又张开,困惑地说:「这事……石玉知道么?他不是在追求梁秘书么?」 汤媛也搭了一句:「还有那个前任呢……杨助理,还有个唐小姐……」 关铃一捂脸,「太可怕了,怪不得梁秘书说要团灭,换成谁的女朋友能不生气啊。」 电梯门开了,徐俏推着她们进去,按着关门键说:「都把嘴闭上,全都不想干了?」 第125章 伤疤 梁善坐在孟既明的办公室里。 突然安静下来,脑子里一团乱。 孟既明在她面前放了个烟灰缸,去忙自己的事了。 偶尔看一眼,她就那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想抽烟的时候发现手边没有烟缸,直接去外面楼道里抽的,等回来一看,人还在那。 烟灰缸里倒是多了个烟头。 他往茶几上正对着一坐,长腿伸展在她并拢的双腿两边,问:「想什么呢?」 乱线头里挑了一根,说:「攴攴什么时候回来?」 「五点。」 梁善就着他的手表看到时间,已经三点了。如果去接,最晚四点就得出发,还得请假。 想要去接的话就没说。 以经验来看,这只猫是最能让孟既明不高兴的,竟然没有反应。那说别的,是不是也不会生气? 孟既明把手肘撑到腿上,人便往前探去。 距离忽然就拉近了。 梁善坐着没动,寻思着怎么开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孟既明说了声「进来」,人没动,依然看着她。 梁善眼神乱飘,这才发现拉了百叶窗。 让人进来看到,还以为他们俩在办公室里干什么呢。 进来的是徐俏,来找孟既明签字,快要走近的时候,他忽然凑近,在她耳边说:「你在这傻坐着,我不用工作?那么大太阳,你是想晒死我还是想晃瞎我的眼?」 说完,便接过徐俏递来的文件,快速翻过,接过笔签字。 递回去的时候对徐俏说:「我出去一趟,有急事再打电话。」 徐俏应好,看都没看梁善一眼,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孟既明拉住交握的双手,大拇指从掌心里推过去,都攥出汗了。 梁善紧绷着,腾地站起来,谁知他连躲都不躲一下,脸贴在了小腹上。 就那么热乎乎地贴了一下,人跟着站了起来,牵着她往门口走。 刚才就是这么走进来的,助理们都看见了,现在这么出去,真是无一遗漏,总裁办的所有人都能看个清楚。 幸好,今天石玉他们没有来。 梁善又想,如果石玉来了,会不会孟既明不这样? 那她真希望石玉每天都来。 地库里全是车,没人,显得走路声特别清晰,说话声也是。 孟既明问:「怎么不开心呢?要去接你的小猫咪了。」 要是心里没事,梁善能跟着他说上两句,现在只剩无奈,「我没有请假。」 「这就是你成为我女朋友的好处,迟到早退都有我陪着,不扣钱,没人管。」 「我……没答应你。」 梁善虽然没什么被男人追求的经验,但也知道正常的流程,追求,同意,在一起。还有种可能,就是你追求了,但是我不同意。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像孟既明这样,特别随意地说上一句「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么」,然后就用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和牵手的方式公之于众,不顾对方意愿。 尤其是她已经明确拒绝过了。 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每个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梁善已经不想再说那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因为没用,也不想在公司的地库里刺激他。 结果孟既明提了:「你想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梁善的手心又开始冒汗,被他分开手指紧紧扣住,低着头不回应。 「你和石玉的事,除了他妈,对,还有我妈,在安城有人知道么?在上京都没 几个人知道。」. 他嗤笑,甩开车门把她塞进去,弯身对视,「他喜欢你么?他要真喜欢你,早就带着你招摇过市,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他女朋友了。」 就像我这样。 安全带扣好,车门砰地甩上,男人点了支烟坐在车头。 梁善看着他的背影,点了烟又不抽,夹烟的手撑在身旁,青烟缭绕,明明是下午,在灯光不那么亮堂的地下车库竟然感觉已是深夜。摸了摸自己的烟盒,是刚才出门前他从茶几上拿起来的,装进她的西装口袋。 孟既明坐上来,不急不忙地将车发动,睨了她一眼,哼道:「梁善,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要么跟我,要么你就继续两边踩着,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怎么玩弄感情的。」 说着,捏住她的下巴低声笑起来:「长得挺乖,但你一直就是这么干的,半点不冤枉。」 让他说的,梁善都快信了,好像她真的做了什么应该被浸猪笼沉塘的坏事。 车还没开出地库,突然就停住了,车速不算快,刹车声依然刺耳。 是陆遥,趴在车前盖上,一动不动。 孟既明骂了声什么,梁善没听清,就看见他要倒车,手背上的青筋都胀起来了。 幸好,陆遥起来了。 就是动作太快,直接爬到了发动机盖子上面。 梁善紧贴着椅背以为她要趴到挡风玻璃上,眨眼间,陆遥脱掉了卫衣和牛仔裤。 然后她就盘着腿坐在那,开始哭。 梁善去看孟既明,见他拧眉坐着没有继续倒车的动作,才出了口气,感觉又能呼吸了。 车里暗,外面也不亮,但是梁善看到了,陆遥身上有伤,很多,不是新伤,是结过痂已经脱落掉的疤。 她被保安摁在地上的时候,卫衣帽子掉了,梁善就隐约看到了脸颊,以为是被地面蹭花了,原来也是伤疤,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过,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斑驳了好几道。 脖子上很细一条,类似勒痕。 肩上,胸口,腰,腿,看得见的地方遍布着。 看着都疼。 孟既明忽然遮住她的眼睛,把她按回到椅背上,沉声说道:「别看。」 他的手是凉的,不像刚才牵着她的时候温暖干燥,甚至有些颤抖。 梁善紧闭着眼睛,依然像被人掐住了最敏感的那一根痛感神经。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象,那些伤疤是怎么弄上去的,当时该有多疼。 陆遥才多大?成年了么? 车门打开又关上,身边的存在感一下子没有了。 梁善抖着手去按车窗,才发现被锁住了,连车门都打不开。 车钥匙不见了。 第126章 一样 孟既明一下车,陆遥明显变得激动,好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突然跪坐起来要往他那边去。 孟既明站在车门边没动,低着头摸烟,说:「下来。」 陆遥止住动作,像被定住,只有眼睛跟着他的手动。 烟盒在他手里,掀开,又盖回去。 弯下身去,捏着滑落在车轮边的卫衣帽子,提起来抖了抖,松开手,又去抖落裤子。 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具备录音或摄像功能的手机和物件,才拿了支烟出来咬在唇间。 陆遥突然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摇着头说:「没有,我什么都没带,你不信可以检查,我身上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说着就去解前面的搭扣。 啪的就开了。 应着打火机滚轮的摩擦声。 火苗蹿着,孟既明正在点烟,听见动静眼皮一掀。 女孩子年纪小,身形也娇小,稚嫩一小团上好几个疤点,都没有最显眼的那一处凹陷令人心惊。 乍一看只觉得不对劲,再看才确认是少了一块,咬下去的。 孟既明陡然骂了一句。以前和秦开他们喝酒玩的时候听过那么一耳朵,没往心里去也没见过,这才知道人堆里真的有畜生。 陆遥吓得一缩,连哭都忘了,看着他的手指向地面。 「下来,穿衣服。别让我说第三次。」 压着声说的,面无表情。 陆遥觉得特别凶,就好像她要是不立刻下去,会被他给扔下去。 爬上去的时候带着股豁出去的劲,下去不同,不知道是害怕滑倒还是害怕盯着她的人,手忙脚乱还是摔到了地上,抓起衣服就往头上套。 孟既明退了一步背转过身,对上梁善投来的视线,把烟头扔在地上,脚踩上去的时候蹲下去。 陆遥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既……孟先生,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帮帮我,你说过我不会有事——」qs 男人立了根手指在唇上,止住她的话音。 小声地说:「你吓到我的人了。」 陆遥小心地抬着眼睛去看,被他一把拽回到地上,抽泣着又哭起来,声音倒是小了不少。 哭了一会才发现孟既明不耐烦要起身,忙抽抽搭搭说起话来。 「是你带我去玩,说他们都是好人,可是他们根本不是人,把我弄成这样。还要我怎么样?警察都已经把他们抓起来了,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判?因为有钱么?可是他们根本没给过我钱,我没收过他们的钱。」 「他们的家里人都来找我,骂我是出来卖的,我是卖过,可我没卖给他们,一分钱都没拿过他们的。他们还说弄死我很容易,是不是非要我死?是不是我死了,他们就没事了,所有人都满意了?我是命大,才没有被他们玩死。」 「你知道他们多坏么?」陆遥忽然停口,定定看着他,犹豫着说:「你知道……是不是?那天我喝的酒里有东西,我听见蒋昱和他那几个朋友说了,他不是第一次用,让他们放心不会出事,还说他给你的秘书姐姐就用过,用了三粒都没事。是梁善姐姐吧?她也像我这么惨么?」 她一停止说话,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连哭声都停了。 好半天,远处才有微弱的发动机声。 孟既明问:「找我做什么?」 陆遥没再提求他帮忙的事,只说:「所以……你是故意的,对吧。」 陆遥不敢说,心里却明白了。她伺候的就是这些富家少爷,她图钱,他们图年轻、图漂亮、图新鲜或刺激,哪有像他这样只见过两次面,每次都几十上百万的花钱给她买东 西的,碰都不碰一下。 不是人傻钱多,又不是遇见真爱,他图什么? 孟既明是没说过让她去做什么,但是第一次见面就把她带到了蒋昱面前。蒋昱当时就对她表示了好感,甚至在孟既明离开后要送她回家。 有没有这么巧? 陆遥不信,她最多相信那天晚上和蒋昱在酒吧玩的时候,遇见孟既明是偶遇。她去赴蒋昱的约,也不是孟既明的安排或鼓动,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是他给她钱做什么?只是和人拼了几瓶酒,就给了她小两百万,钱已经这么好挣了么? 原来是替他整治蒋昱的辛苦费。 那还真是不少呢。 陆遥抹掉脸上的泪,撑着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弯着脖子说:「谢谢孟先生。」 孟既明见她转身要走也没留,想说蒋家都没了没什么好怕,又觉得多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要是想弄陆遥给儿子出气确实还是容易的。 点了支烟,又听见一声打火机响。 是从车里传出来的。 有烟从天窗的缝隙飘了出来。 孟既明拍了下车顶,声响很大,盖住了他的那声咒骂。 梁善吓得一颤,转过头来又转回去,目光只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就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打开车门又甩回去,捏着烟狠狠抽了一口仍是气得不行,又不知道气谁。 上了车,梁善仍是看着窗外,被他拉过去大有一副抵死不从的劲头。 男人也用了力,较劲似地扣着她的脑袋,原本梳得就松的小丸子头被扯得凌乱。 梁善的嘴被咬破了,眼泪刷地流下来,疼,又推不开,啪的一声拍在脸上。 一下子就分开了。 孟既明愣住,一把将人拉回面前,「梁善,你疯了吧!一个出来卖的,用得着你替她出气么!」 梁善也愣,被他一叫才回过神,倒是没再挣,轻轻地说:「你们都一样。」 「哪他妈一样了?我要跟那畜生一样,你早就不是现在这样了我告诉你,一次我就能玩死你!还能轮得到你来打我,你早死透了。」 「那我是不是也得谢谢孟先生。」 梁善说得平静,像陆遥走时那句,语气都像。 手忽然松开用力拍在方向盘上,鸣笛回荡,孟既明深吸口气,说:「梁善,你不用激我,我不打女人。你也不用替别人操心,你这种女人心里只有你自己,谁你也不在乎。」 「对。」梁善承认。 她能顾好自己就不错,没那么多心力在意别人。发作不是为陆遥,是为自己。 孟既明和蒋昱不一样,但是在他们眼里,她和陆遥一样,或者说大部分女人在他们眼里都一样,只要给钱,想怎么样都可以。 第127章 疼么 上大学之前,梁善每天见到的就是这些富家少爷,还有就是千金小姐们。 他们家世相当,最为匹配,不管各自在外面玩成什么样子,也只有他们才能给予彼此平等的一切,和尊重,还有婚姻。 其他人,也就是玩玩而已。 玩得好的当个外室,被养得久一些,不知道是小三小四还是小五,一年到头见不到这个男人几面,还要争风吃醋。玩不好的身心俱伤,却不能有损他们这些矜贵少爷分毫。 别说普通的女孩子了,同样好出身的蒋年年,不也被人摆过一道。 那么难堪的出现在自己的玩乐圈子里,被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议论,当作笑柄。 梁善忽然看向他,问:「所以蒋年年的事也是你干的?」 就像刚才的陆遥,认定是他利用了自己去对付蒋昱。 梁善现在也是,一下子就把他给钉死了,潜台词就是你不是人。 「对,是我,全是***的,行了吧?你再想到什么,用不着问,就是我。满意么?梁善,我什么人你真的不知道么?」 梁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突然想起这件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但是孟既明这个人挺犟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屈打成招那一说,所以梁善真就信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不了解孟既明。 她害怕。 她不是替陆遥难受,那是陆遥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她管不着。也不为蒋年年,自顾不暇的她操心不到有钱人家小姐的闲事。她只是想到了自己。 她害怕。 上学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做过,只因为她是佣人的孩子,他们就骂她,肆意侮辱。现在,全都坐实了,她连还手的底气都没有了。 「二少爷。」她唤了一声,很轻。 孟既明从后视镜看过去,她连眼皮都没抬。 他都不用听,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因为她叫的是二少爷。 果然,她就是那么说的。 「能不能不玩了。」 说得有气无力,也不是什么征询他的意见,就是道无奈的叹息。 但是气人足够了。 谁成想还能有更气人的。 「二少爷,我不是装模作样,我是真的玩不起。我不是你们这样的少爷小姐,也不是陆遥那样的女孩子,我是爱钱,但是我受不了别人对我和我妈指指点点。你也见过,蒋小姐和金小姐她们当年是怎么骂我的,那个时候还小,我什么都没做过,受了委屈可以发了狠地去打她们。可是现在不一样,再骂我,就全都是真的了,我——」 「对。」孟既明截断她的话,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自己脸上的红印子,似笑非笑地甩出一句:「你长大了,不打她们了,因为你长出息了,改打我了。」 梁善直接愣住。 「梁善,你心里肯定特别美吧?嗯?把你们家少爷给打了,瞧给你厉害的。你脸皮薄受不了委屈,但是没关系,你的二少爷脸皮厚啊,禁打,被打了还得主动问你,手疼不疼?」 梁善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红的,连手指头尖都是红的。 梁善这才发现,手就像遍涂过辣椒,还是超级辣的那种,火辣辣的疼。 孟既明呵了一声:「疼就对了,你要不疼,我说我脸疼,显得我多矫情啊。」 「我……」梁善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不记得自己打过他。 可是,孟既明的脸是红的,细看,还有两条被指甲划出来的小道子,出血了。 从小到大,除了他自己出去找架打,还没被人打过脸吧……打架貌似也没被打过脸。 梁善努 力回想,确实没有。 真是人生头一遭。 办公室里有碘伏和棉签,车上没有。 梁善去拉车门,落锁的声音响起。 孟既明睨着她,「打完了就跑,去哪啊?」 梁善:「我——」 「猫不要了?」 「要。」 车就开出去了。 梁善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是猫的事。 话题是怎么从陆遥身上转到猫身上去的? 从公司到机场一个小时,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停好车的时候,基本上脸没有那么疼了,手也不疼了。 就是脸还有点红,破口的那两道有一点点肿。 车门锁着,她下不去。要不是为了躲他,她也不想下去,外面风大。 距离五点还有十分钟。 梁善点了支烟,心想着抽完了,也就快到了。 结果发现旁边停着小张的车。 她还没张嘴说要去坐小张的车,他就给堵了回去:「梁善,你这只猫市价一万,飞了一趟身价翻了几十倍。」 「啊?」 一万块钱的猫就已经很离谱了,还能翻上几十倍? 飞机落地她就明白了,她的攴攴是坐着孟家的飞机回来的,从上京到安城,飞这一趟就是为了送只猫,还有抱着猫的阿姨。 小张一趟趟地把行李运到车上,大部分都是攴攴的东西,最后一趟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孟既景走在后面。 梁善长舒一口气,她的攴攴没有那么贵,是孟既景顺路带回来的。 这下梁善放心了,心安理得坐上了小张的车,和两位阿姨一起带着猫回家了。 孟既明一句话不说,抽烟,开车。 孟既景也点了一支,打开天窗,调好座椅,舒服地往后仰,问:「二少爷这是被谁给打了?这人现在还活着么?」 孟既明嗤笑着说:「不是要过几天才回来?安城缺你?还是上京没人要你。」 火气挺大,连长幼尊卑都没了。 孟既景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说:「要么狠,要么稳,你自己做事不干不净,心又比谁都软,嘴比谁都硬。」 「是没你干净,任谁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缺德事能是你大少爷干的,锅可不就得我背。要不你是哥呢。」 孟既景:「你这张嘴呀,挨打不亏。」 第128章 两年 哥儿俩谁也没提去哪,就那么把车开在路上。 进了城已是下班时间,没有上京那么拥堵,路况也算不上多好。 天气预报说要降温,果然一起风就冷了,显出几分冬日的萧条感。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都是往家赶的。 孟既明问去哪,孟既景说随便。 一副不急着回家的样子。 孟既景当年也是住在外面的,管着孟氏的时候,总是从早到晚的忙碌,十天半月不去父母家一次。 后来生了场病,身体养好了但是没回公司,也没再回自己的住处,直接就在父母家住下了。平日连出门都少,不愿意见人,不像大病初愈,更像是个不合群的小孩,就喜欢呆在家里,摆弄自己心爱的玩具。 孟既明不理解,也做不到。 对他来说,那是监狱,是牢笼,一天都呆不下去。 孟既景的事,他知道的不多,差着三四岁呢。一个初中一个高中玩不到一块去,等他上了高中该有点共同语言了,孟既景去上京读大学了。 孟既明去上京读大学的时候,兄弟俩倒是在同一座城市,但是一个在市中心混迹于成年人的钱权世界,一个单纯得守着校园,没什么交集。 两个人在一起最长的时间,就是孟既明进入孟氏的第一年。 其实也没什么交流,纯属放养。 孟既景让他各部门随便挑,想去哪就去哪,一句都不过问,也不干涉。 孟既明就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在各个部门转,连个职位都没要,也没人管他,没人带他。每天穿着身价格不菲的潮牌往部门里面一戳,有人开会推门就进去坐着,有人打电话就在旁边听着,有人打印文件他就看着,有人出门办事就跟着。 倒是不指手画脚,就像一双眼睛外加一副耳朵的扫描仪加监视器,所以公司里的人对他意见很大,知道他没有实权连薪水都没有便开始一级一级往上吐槽。 刚开始大家还忍着,层层往下压,做安抚和疏导工作,日子长了,部门里大大小小的主管们耳朵都要被磨出茧子了,状就告到了孟既景那。 孟既景一边忙着手里的事,一边让他们说,说够了才问:「影响你们工作了么?」 「没有。」 「还能继续忍耐么?」 「能。」 「那就回去忍着,谁要受不了就让他递辞呈,不用拦着。」 事就这么解决了,孟既明也晃荡够了,跟孟既景说他要跟着宗英。 宗英在上京的时候就跟着孟既景,是他的助理,从上京的创业公司跟到了安城的孟氏集团,一路成为总助。 宗英倒是不吐槽孟既明,不嫌弃他跟着也不会告状,就是不大理他,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态度摆得很明白,就是你愿意跟就跟,跟得上是你的本事。 两人就跟杠上了似的,从天亮跟到天黑,第一次把孟既明给累到了。 工作强度太大了,信息量又多,即使是在各部门了解了一大圈,整合起来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也有偶尔跟不上的时候,他就问梁善。梁善在总裁办里呆了快一年,也只是个秘书,哪里知道那么多。他就说她笨,只知道盯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那点东西。 他说得没错,可她的工作不就是这些,做好就可以了,她有什么错? 但梁善还是去问了,找宗英。搞得那一阵子都有人开玩笑,是不是梁秘书在追求宗助理,总要借机问东问西的往跟前凑。qδ 她问,宗英就说,孟既明就在边上,一点就透了。转头回了家又说梁善,说她多管闲事,让她离宗英远点。 说她笨倒是没什么,冤枉人才觉得委屈,梁善两天没理他。 孟既明也不理她,上下班自己开车走,早餐晚餐自己吃,话都不说一句。 梁善上班一年,第一次迟到,坐公车的时候遇到个猥琐男,梁善把人给打了,去派出所处理。打电话请假,宗英去接人。 从派出所出来,就看见在外面抽烟的孟既明。孟既明也看见并肩出来的两人,男人的风衣罩在女人肩上,显得特别大特别长,特别碍眼的不协调。 下台阶的时候,梁善的手搭着宗英的手臂,脚扭了。 人接到了也没直接去公司,梁善要回家换衣服,上楼的时候孟既明跟在后面。 梁善把自己的风衣卷起来扔进垃圾袋里,孟既明又给提出来,确认了刚才看到的黏糊糊的一团白色不是眼花。 「那人呢?」孟既明问。 梁善正在揉药酒,没听清,疼得嘶了一声才问:「哪人?」 孟既明没再说什么,过去坐在茶几,把她蹬在上面的脚往自己腿上放。 心里的火气还没消下去,下手就重。梁善抽了几下,脚踝被握得更紧了,疼得连连吸气。 男人手劲大,揉得一点都不温柔,梁善用力撑住沙发都坐不住,仰在靠背上叫了声疼。咬着唇强忍,叫得跟小猫似的。 脑袋扬着显得脖子更长了,阳光下泛着白光。职业套装的半身裙因为抬着一条腿,褪到了大腿上方,一览无余,比脖子还白。 因为疼,脚趾头都绷直了,踩在他的大腿上面,一下又一下地蹭着西装裤。 上次离得这么近,还是在云山,当时没忍住,他吻了她。 是去年夏天,天气最热的时候。 一年时间过得真快,安城都入秋了,冷得完全不似往年。 孟既明是忍了一会的,垂着眼皮给她揉着脚腕子。后来就不对了,药酒揉到了小腿肚上,手感和脚踝完全不一样,没有骨头特别软。 然后,梁善那天就没去公司,从请了半天假变成一天。 原本只是扭了脚,后来浑身都疼。 孟既明倒是回公司了,神清气爽。 置气互不理睬的两个人,那天又开始说话了,好像恢复了正常,又好像什么都不正常了。 孟既明想不明白,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就这么点事,别人都是正常的,要么轰轰烈烈热热闹闹,要么平淡如水日复一日,怎么到了他和梁善这就这么难。 两年,吃饭睡觉,说话走路,都是他们俩,没有过别人,怎么还越走越远了? 第129章 规则 经过公司附近的商业街区,萧瑟感顿失,明亮又热闹。 也有行色匆匆的人,更多是俩俩相伴,偶尔三五结群。 没有像他们这样的,兄弟俩,不回家在外游荡。 孟既明问:「就一个人回来?」 孟既景:「不然?」 原以为他在上京几天,至少要把孩子带回来,或者母子俩一起,结果就这么一人回来了。 不像他的风格。 孟既明没再提,点了支烟,脑袋放空跟着前车。 孟既景忽然说:「不明不白了两年多,你这是终于准备求个名份了。」 怎么那么难听呢? 每一个字都难听。 孟既明嘶了一声:「什么叫求?」 就他干的那些事,使的小手段,说求都是好听的。孟既景都有点不太想搭理他了,觉得丢人。 自古就有凤求凰,搁在现代社会,男人对喜欢的女人也是要主动追求的,怎么就不能求呢? 也对,孟既明那不叫求,叫逼。 「那我换个说法。」孟既景认真地想了想,说:「官宣了。」 那神态,明明特正经,听在耳朵里就特别像是调侃,面上不显心里笑疯了那种。 孟既明不高兴,哼道:「我又不是戏子。」 「那你演什么?」 这一句,差点把孟既明给噎死,可真是亲哥,一针见血。 亲哥身在上京,对安城的事了如指掌,搁在以前孟既明不往心里去,现在就有点别扭,敲着方向盘说:「要不,你回公司吧,一天天不够累的。」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无事不晓的孟既景累,还是他自己被人监视着累。 孟既景说行,很快又补了一句:「给你放几天假,缓缓。」说着,看了眼他的脸。 孟既明没注意这个细节,因为太出乎意料之外了,以前他也提过几次,孟既景都是直言拒绝,连个理由都不给,这次直接就答应了,还要给他放假。 也没给他多想的时间,孟既景指向路边,说:「找地停车,咱哥儿俩喝点。」 孟既明就把车停到了公司的地库,反正喝了酒也就不开车了。坐电梯到一层,刚好遇见加完班的宗英,三个人就一起出了门。 孟既景叫宗英去喝酒,宗英建议先去打拳,然后再喝酒。难得有天早下班,他都安排好了,不想打乱计划。 兄弟俩都同意,便结伴去了。 拳王也在,四个人分成两组,拳王和弟弟一组,哥哥和宗英一组,四个人对打。 孟既明算是见识了,宗英那句没有规则是认真的。 什么专业不专业的,就是来发泄的。 原本二对二,拳王一拳打在孟既景脸上,孟既明登时就急了,拳头挥向自己的同伴,最后三个人打他一个。 累得够呛,也疼得够呛,倒是什么火气都泻了。 最后走的时候,兄弟俩脸上都是红的。 孟既明问:「你怎么也打我?你是不是我哥?」 特像个小孩子,说话和神态都像。 孟既景:「这是规矩,说好了分两组就是两组,不能乱了规矩。」 孟既明是真服,三个人把他打完了,再来给他讲规矩,又问:「不是说不许打脸,也没有规则么?」 孟既景笑了笑,让宗英给他解释解释。 宗英忍着没笑,给酒杯满上,说:「孟先生就是规则。」 孟既明:「……」 行,此孟非彼孟呗,谁大谁说了算。 三人没再说话,各自喝酒 ,都挺累的。 宗英刷着手机,手指头半天没动,截了个图分别发给对面二人。 梁善百年不遇发了条朋友圈,是攴攴的一段小视频,很短,几秒钟,张着嘴喵喵地叫。 连文字都没有,就是个视频,但是评论挺多,都在哇哦,盛赞奶凶的可爱小猫咪。 重点是视频的内容,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有一桢出现了男人的手。 很明显,不是孟既明。 「石玉去孜孜那了。」孟既景低缓道了一句。 孟既明眼皮都没抬,手机放回桌面。安城就没有他哥不知道的事,还能不知道梁善住在石玉家么? 突然心里不是滋味,呛声:「怎么就不是别人呢?」 孟既景朝宗英看去,「还有别的男人在追求孜孜么?那倒是挺好。」 好个屁。 孟既明不想喝了,难喝。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梁善的朋友圈是十分钟前发的,石玉还没走。 刚要站起来,孟既景先起来了,「走吧,回家了。」 就把孟既明给带回家了。 哥儿俩正要进门,丁媛送纪云云出门,直稀奇什么风把俩儿子都给吹回来了。 纪云云也感慨:「你这俩儿子养得真好,还知道回家。」言下之意,石玉在这方面就差点事。 丁媛直乐,「得了吧,石玉还知道陪你去玩,我家这俩不行,除了小时候还追着叫妈妈的时候,就没陪我出过门。」 两人又聊了两句约着明早机场见,纪云云便上车回酒店去了。 进了门丁媛才看清楚,一路跟到楼上对着两张脸来回看,「这是怎么了,跟谁打架了?你们俩都多大了,上次这样回来得是十几年前了吧。」 孟既明烦得厉害,随口回了一句:「嗯,我们俩互相打的。」推门就要进去。 「孟既明!」 丁媛声音都尖了几分,被大儿子叫住,问:「明天去哪?石玉也去?」 丁媛瞪了门缝里的二儿子一眼,转眼又笑起来,开心地说:「去龙潜,不止石玉,孜孜也去。」 「谁?」门豁然开了,露出一张脸来,质问:「梁善请假了么?就要去玩?不用上班?」 「跟我请了。」孟既景像是想起什么,对他说道:「你不是也休假么?陪妈去,不能让咱妈被纪阿姨给比下去,谁还没个儿子呢。」 丁媛倒是挺高兴,不是多想和儿子出门去玩,而是被孟既景说中了,谁还没个儿子呢,凭什么纪云云的儿子陪着去玩,她就孤家寡人的,没这个道理。她不止有儿子,还有女儿,怎么都比纪云云强点。 倒也不是真的攀比什么,而是那一瞬间的快感,不为赢,但是也不能输。 第130章 祝福 一大早,杨意来孟家接丁媛去机场,说是石先生让她来的。 丁媛感叹石玉细致体贴,又夸杨意标致,私下里悄悄地和孟既明说:「石玉的助理这么漂亮呀。」 话就说了半句,意思到了,担心石玉会上心,怕对梁善有威胁。 孟既明笑:「您怎么从来不担心梁善做我的秘书合不合适?她也挺漂亮的。」 丁媛瞪他,「那能一样么?你们俩一起长大的,要有什么早有了,还用得着我现在操心给孜孜介绍对象……不对,孟既明,我昨天可是听说你和孜孜在公司——」 杨意刚好推着行李车过来就听见了,接口说道:「孟夫人,昨天石先生也在孟氏。」 很明显,石玉这位漂亮的女助理知道她在说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心虚了下,忽然又明白过来,石玉昨天也在现场,梁善作为他的女朋友就不可能和孟既明有什么。 丁媛看她,又看孟既明,点了下头让她继续。 杨意得了示意,便继续说道:「昨天有个女孩子在孟氏楼下哭闹,刚好我们吃完午餐回来就遇上了。孟总好心过去问问,倒让那女孩子给抓了一把,梁秘书护着孟总的时候也被推了一下,没站稳就抱住了。当时还有人拍照了,第一时间就让他们全给删了,就是怕人误会,结果还真就传到您这儿来了。孟夫人放心,这事石夫人没听说,也没人上她跟前儿说去,石先生看得紧呢。」 石玉看得紧,对出门在外的母亲看得紧,对女朋友也是。 一番话下来,就是告诉丁媛,梁善和孟既明清白得很,谣言止于智者。 丁媛愿意相信,要不然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都没脸面对老朋友。 杨意作势扫量,示意丁媛细看,道:「喏,昨天抓的那一把,当时就出血了。幸好,保安把那个女孩子给请走了,也问清楚了,就是失恋了情绪不好,刚好经过赶巧了。」 丁媛一看,可不是,孟既明脸上还真是有两条小道子,昨天晚上都没看清。 心疼,又有点庆幸纪云云没听到这出,感叹似地说:「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分手而已。对自己好点比什么不强,满世界看看,好男人少么,最差的那个就是前任。」 杨意点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把行李箱摆放好,推着行李车要走。 清晨,机场人不算多,除了头顶偶尔的飞机起降,清静得很。 手机来电,音乐声和歌声同时传出: 「祝某人,以后爱上的人心里都有别人,同样把你伤的最深。祝某人,没有我的日子,彻夜睡不安稳,遇见的人都比我心狠。」 杨意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抱歉,动作却不算快,打开拉链去拿手机,掏出来的时候已经又唱了两句: 「某人辜负我青春,会有别人,替我解这心头的恨。某人喝醉了以后,泪眼深沉,再没能照顾你的人。」 杨意按下接听,安静地听着,间隔着嗯了两声,然后才说:「孟夫人已经到了,我们正要进去。」 挂断电话,丁媛知道是石玉,提步便往里去,心情挺好的样子。见杨意跟在她的斜后方,笑着说:「你那铃声不错,应该给昨天那女孩子听听,做什么要死要活,祝福他就好。」 杨意只是微笑,没发表意见。 经过咖啡店的时候,取了三杯提前点好的咖啡,送到丁媛手里,「孟夫人,石先生给您点的,说是上次在机场的时候您喝的是拿铁。」 丁媛接过尝了一口,确实是拿铁,而且是燕麦奶的。上次是她自己点的,石玉只是帮忙扔掉纸杯而已,就记住了。 再看自己儿子,左边脸颊还有一点点红,默然地站在一旁不闻 不问,真是不知道怎么比才能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 丁媛扪心自问,孟既明长得不比石玉差,也很优秀,为什么就是感觉哪里都被石玉盖了一头似的。 想不通,只得感叹,同为女人,有些女人的儿子是该有女朋友的,有些女人的儿子活该没有女朋友。qδ 杨意把美式递过去叫了声孟总,孟既明接过,似笑非笑地表示:「谢谢杨助理,也谢谢石公子,这么……妥帖。」 杨意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推车跟上丁媛,见孟既明走在身旁,询问:「孟总,您订机票了没有?要不要帮您去值机?」 孟既明不置可否,只看着她,又去看远处的梁善,正站在值机柜台,身旁是石玉,两人在说话。 走近了,刚好办完,行李已经托运了。 孟既明便把身份证递过去,梁善接过,回身继续办理。 上行李的时候,梁善余光看到放在地上的两只行李箱,一边和地勤说话一边侧身去提,却没有如预期那样握到提手,而是直接摸到了孟既明手上。 眼神对视一瞬,梁善连忙移开视线站直,孟既明把行李箱放上履带。 谁也没再看谁,就那么站着,孟既明特别小声地说:「为了出去玩,特意做了指甲。」 梁善日常不做美甲,连指甲油都是用的透明色。昨晚摆脱了孟既明心情陡然放松,又被赵莉接连夸了一番,鼓动着说:「我看上京那些女孩子,手指甲可漂亮了,你也应该弄一个。」 时间尚早,她就去做了个美甲,不是什么花哨款式,选了个适合冬日的深红色,比较显眼。 出来玩这事是做了指甲才知道的,两者毫无关系。 被他一说,搭在台面上的手蜷了起来,怎么摆放都不自然。 忍了又忍,小小声:「我可以不去——」 「去,我不拦着,也不让你在长辈面前难堪。」 声音太小,梁善以为听错,又听见一句:「只要你别太过分。」 说完便坐到座椅上喝咖啡,手摸进口袋,才发现出门时没带烟。 石玉用烟盒敲了下他的手臂,便先后站起身。 两人直等到梁善过来,递回身份证时孟既明接过,边走边说:「过来,有个事你处理一下。」 梁善不解,石玉虚推着往前,才放心跟了过去。 原来是去外面抽烟。 其实梁善没有烟瘾,外面又刮着风,挺冷的。 但还是有那么一点感动吧,毕竟丁媛和纪云云坐在那里,如果她真的想抽烟了,是不大好意思出来的。 第131章 过分 梁善不确定孟既明所谓的别太过分是个什么标准。 比如乘机的时候,挨着石玉坐算不算过分? 比如石玉帮她系上安全带,算不算过分? 再比如石玉给她看监控下的攴攴,甚至拿过她的手机在上面装好软件又设置好,这样她就可以随时随地看到攴攴在家里的情况。算不算? 梁善目不斜视地看着屏幕上的猫,只觉得被人盯视得要在身上戳个窟窿出来。 孟既明就坐在通道的另一侧,毫不掩饰地看过来。 同行六人,五双眼睛恨不能都盯着她,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这么重要过? 没有。 梁善心里时刻念着这事神经紧张,很有些想要自暴自弃的无力感,一上飞机就想着干脆装睡算了,又觉得当着长辈的面实在不合适。 倒是石玉让她睡一会,问她昨晚是否睡得太晚,梁善说还好。 其实昨晚石玉一走她就上床了,但是入睡可能是后半夜的事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 这样说话的时候,余光看到那双眼睛,像是在笑又不像,手遮在唇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和石玉说不用再陪她演下去了。 太累了。 她累,石玉应该也挺累的,甚至还有可能影响他母亲和丁媛的关系,不值得。 有些想法一旦冒了头就难以压制,就像她当时问他能不能做她的男朋友,都是一时冲动,是满心满眼的自己,只想着自己了。 她知道现在不合适,即使冲动也是需要点天时地利的,这才最令人沮丧。 石玉偏过头来,对她说:「睡吧,睡醒就到了。」 凑近一点,声音更低了些,「你放松一点,我们是去玩的。」 他这么放松半点都不担心,还知道她的紧张和担心。 相识月余,好像石玉一直是这样,波澜不惊,温和淡定。虽然随着见面和相处的机会增加,石玉已然不是最初给她的那种温柔印象,但他始终状态稳定,她从来不会担心意外在他身上发生。 就像昨晚他对她说的,我答应你的都能做到。她相信。 梁善侧身向着舷窗,可以看到远处和下方的云层,却不见蓝天。以前坐飞机的时候也见过很多次,从来没有注意过,此时竟想起小时候学的那句诗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qs 她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但就是想到这个,还有些莫名的感慨,人连万里高空都能攀上,又有什么放不下。 琢磨良久,发了条消息:【石玉,对不起,要是分手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回复很快:【添麻烦谈不上,就是……会让人怀疑我不大行】 梁善原本挺愁的,不知道孟既明会做什么,又觉得对不住石玉,人家愿意帮忙她却给人家添了麻烦。结果被他这么一打趣,紧绷的心蓦然松了一下。 信息又至:【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个办法能彻底解决你的问题,比如:和我结婚。】 梁善举着手机愣了好一会,悄悄回头瞅了石玉一眼,刚好对上带笑的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和她说道:「考虑考虑。」 轻声,带着笑意。 梁善却笑不出来。 因为孟既明也在笑,从石玉看到她,从她的脸开始往下,偶尔停留继续往下,再从下往上地扫回来,最后定在她脸上。 梁善转回去,把身上的毯子掖得更严实。那道眼神太过直接,仿佛用眼睛就把衣服一件件给脱掉了。 过分! 这才发现,孟既 明也发了条信息,几乎和石玉的那一条同时,很简单,就三个字。 【带套了?】 手不那么抖了才琢磨起他这句的意思,可能是在问她,这次和石玉出来玩有没有备着,并不是他需要。 不管是哪种,她都不想理他,他才过分! 他是谁呀?管得着么! 梁善决定睡一会,什么都不想了。闭上眼睛竟然和昨晚一样,明明很困就是睡不着,又像是半睡半醒,整个人更累了。 快要降落的时候,梁善终于睡着却被空乘唤醒,让她调整好座椅系好安全带。这才发现座椅不知什么时候调平了,应该是石玉看她睡着了调整的。 人一旦进入睡眠状态,真是怎么都能睡得着,梁善坐着反而睡得沉沉,还做了个梦。梦里,有人跟在她身后,不管她快跑还是慢步走都保持着同一个距离,看不清脸,眼睛黑亮深邃,问他话也不答,黑暗中就那么跟着,如影随形。 飞机降落,应声而醒,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险些直接站起来就跑。石玉按在她肩头,递过纸巾,梁善才发现满头大汗,脸上也是湿的。 起身前,石玉忽然抵近,耳语:「如果你确定分手会让你轻松点,那我同意。」 梁善犹处于茫然状态,直到等行李的时候,才彻底从梦境完全抽离,想起石玉刚才的话,好像还有一句:哪天分,你来决定。 想要表达感谢又不合适,孟既明和杨意也在。两位母亲虽然离得远,眼睛也是看着这边的。 孟既明这会没盯着她,注意力都在即将转过来的行李和杨意身上。 三件行李,依次提下去放在行李车上。 杨意道谢,孟既明勾着唇角推车向前,她跟过去,他才说道:「你在我妈跟前怎么不提咱们俩呢?那么多废话不如这一句有用。」 杨意低头笑,「孟夫人说了,最差的那个就是前任。」 梁善和石玉走在后面,离得不远不近,听见这么两句,又说了什么就听不清了。 有人来接,直接送到酒店。 临近午餐时间,便约好了在酒店用餐,分别先回房间休整一下。 龙潜在南,温度适宜,完全不见冬日景象,尤其正午时分,仍是夏日感受。 梁善出了一身的汗,便洗澡换了身无袖的连衣长裙,刚打开房门就被推回到屋里,一口咬在了脖子上面。 由咬改吮,移至耳后,问:「带了没有?」 第132章 嘴硬 梁善正忙着推人又气又急,被他一问忘了动作,被翻过去脸贴在了门板上面。 「孟既明。」 一叫,人就贴到背上,鼻尖蹭着脸颊似问似答地应了一声。 求人二少爷,卖乖是孟总,叫孟既明就是不高兴了。 她还不高兴了。 让她别太过分,原意是让她离石玉远点,在他眼前牵手两次了,事不过三。 她倒好,手是没碰,哪也没碰,偏又有说有笑,卿卿我我了一路,拿他的话当耳边风。 「好玩么?」他问。 鼻息吹拂,令人生痒又躲不开。 梁善用力扭动身体想要脱离钳制,男人由着她扭,头还往后仰了仰,把她挣扎时的模样尽收眼底。 那副模样就像她的那只猫,一根手指头就摁住了,明知道挣不开还要犯脾气,死活都要试试看。 在腿上拍了拍,鼓励道:「再加把劲,你就彻底成功了。」 不是成功挣脱,是把他给招惹得彻底。 紧贴着,什么变化都能立即感知到。 梁善脸都气红了,憋闷在心底的情绪几乎是被他给勾卷着无限放大的,用力推抵着门板的手仍是紧攥着突然举了起来。 孟既明瞅过去,看着它泄气般缓缓落回去,握住手腕又提起来。 「打人上瘾是不是?就像咬过人的小猫小狗,时刻惦记着再咬第二回。都该狠狠教训。」 梁善忽然大声:「我说了,我不是小猫小狗,我是人。想要小猫小狗找你的前任去,你连铃都不用摇,她就摇着尾巴过来了。」 孟既明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气鼓鼓喘着气。薄棉的裙子样式保守,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是弹力修身,大口呼吸的时候胸口剧烈起伏。 他故意又压了她半寸,吸气声清晰可闻,凑近了问:「吃醋了?」 梁善把脸扭向另一边,「***嘛要吃你的前任的醋?还是最差的那个。找套干嘛?为了吃回头草?那就让她去买,说不准叼着就给你送来了,多有意思。我没有,你要非得急着用,问我男朋友要去,他有。」 孟既明开始还乐着,听到最后,弄死她的心都有。 门铃乍响,男人直接咬在她后脖子上,梁善一嗓子就叫出来了。 是真狠,疼得她拳头都攥不住了,拼命拍门。 外面也拍起来,叫着梁善的名字。 梁善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按墙上的请勿打扰,伸过去的手被扣握住。 嘴还压在颈肉上面,嗓音低沉:「你是生怕他不知道你在干嘛?那还不如再叫几声,他那么大岁数,什么不知道?」 忽然就没了动静。 门里没有,门外也没有。 脚步声都没一道。 梁善咬唇不肯吭声,眼睛都红了。孟既明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两根手指压着腰间的软棉薄料子一寸一寸交叠着往上勾。忽然低低笑出一声,提着腰把人带进卫浴,砰一声把门甩上。 仍是方才的姿势,被压在了洗手台,梁善看见他的脸,和她脸颊相贴,视线相接于镜子里。 「算了,不想给他听了。」 他的唇蹭在她脸上,话说得轻而又轻,手上动作却重,害得梁善直打颤。 强忍着没有挣扎,也学他那样轻缓地说:「我要结婚了。」 「什么?」 「石玉跟我求婚了。」 他掰过她的脸,捏得变了形。 抿直的唇线逐渐放松,勾出一丝笑来,「敢情,你们俩在飞机上就聊这个。石玉是真拿你当个不值钱的玩意了,手机上就把 婚给求了,怪不得你没同意。」 「我那是矜持。」 「嗯。」孟既明几不可见地点头,眼底冷得彻骨,声音里却是笑,「就像现在,明明想要,欲迎还拒,也是矜持。」 「我不想——」 「你想!」他摁住她的腰,「试试就知道了,谁也别嘴硬。」 「孟既明,你不能这样!」 「哪样?强迫你?梁善,你听好了,我还就他妈强迫你了,不止今天,还有明天,后天,每一天。」 急喘声压在耳边,缓了好一会,声线骤低,一字一句道:「你敢和他结婚试试,我不拦着,我还会去观礼,给你们俩送份厚礼,我会每天,每一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强迫你。你不是喜欢偷么?当着我的面偷别的男人,那我成全你,换成我跟你偷,偷一辈子,咱们俩就这么耗一辈子,耗死一个才能算完。」 他的眼神像要杀人,她能听见磨牙的声音,恨不能咬死她才能解气似的。 果然,嘴硬没有好下场。 求饶都不行。 说什么都不行。 服软,说好听的话,在他眼里全都是手段,是骗他的谎话。因为他太好骗太好哄了,只要她愿意,好声好气地说几句,他什么都信,像个傻子。 鬼话连篇,这次绝对不相信她了,死也不信。 「有本事,你今天就把我给耗死,你就彻底解脱了。」 梁善气都喘不匀了,哭也哭不出,觉得自己肯定死在他前头。 没有那个力气自然就少了刻意的讨好,只剩委屈,反复重复:「真的,分手了,已经分了。」 孟既明:「分手?你刚才还说是假的,假的分什么手?是因为你跟他牵过两次手么?」 一提起就来气,脑子里过电影似的,有了画面才发现,操,是三次。酒会那天一次,在华贸吃饭一次,那天在孟氏楼下还有一次。他没看见的时候呢?除了牵手还干了什么? 梁善没见过孟既明这样,几句话翻来覆去掰扯不清楚。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她决定放弃,说不清就不说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结果都一样。 孟既明气结,典型的渣女言论,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求我。」 能求的话刚才求了个遍,没一句有用,梁善实在不知道自己哪句没有求到,惹得他这么不高兴。 又一声,哼得极其不满。 「你求我,让我当你男朋友。」 第133章 认真 这话说的,梁善不知道怎么接。 她都已经认了,做好了扯不清的心理准备,就这样吧,不再拉任何人来垫背,没想到能有这出。 这种时候,还能怎么样,求呗。 她求了,孟既明不同意,嫌她不真诚,说她跟石玉求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梁善不记得自己跟石玉说起的时候什么样,就算记得,当时也是假的,和现在能有什么区别? 孟既明不管,让她好好想想,想好了重来一回。 男人和男人,区别真是挺大的。 梁善差点脱口而出算了吧,忽然想起来孟既明跟她锱铢必较的那一回,一分钱都算得仔仔细细,霎那间释然。 胳膊一抬,就把男人的脖子勾了下来, 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 那么近,能看到彼此眼睛里的自己,好像都沉静下来,呼吸都停滞了。 她一手勾着脖子,一手按住脑后,从额头开始亲吻,然后是眉毛。男人的眼睛倏地闭上,唇便落在眼皮上面,能清晰感受到眼睛在动,眼睫毛轻轻地颤。 左右两边各亲了一下,又去亲吻鼻尖,最后回到唇上。 都只是轻轻,轻轻地落上那么一下,贴唇说道:「你能……做我的男朋友么?」 没有回应。 一动不动。 梁善也没动,就那么贴着嘴唇抵着鼻尖,静静地看着他闭着的眼。睫毛卷而长,在脸颊投了片扇动的光影,想去捕捉,叫他好好呆着别乱动,好好回答她的问题。 终于,那双眼睛睁开,嘴唇动了动。 「能。」 她的心慌了那么一下,像被什么东西透过了层层皮肉轻轻地探了进去。 也许,是头发丝吧,梁善觉得,就像孟既明的头发,又细又软,可是每次洗完头发蹭她的时候,总是又扎又痒。 这么一想,他就蹭了蹭她的脸,把脸埋在了脖子上。进门的时候头发还是半湿的,现在都干了,倒是不扎了,就是很痒。 梁善第一次觉得孟既明有点像狗,特缠人的那种,脑袋一埋卷着大大的狼尾巴装得像条乖顺的狗。 总算是把炸着的毛给捋顺了,她试着又多求了一句:「能不能……别说……」 孟既明没听懂,她才支支吾吾地把石玉给抬出来,说是石玉特意提过,这几天他妈在,帮忙照顾一下。 孟既明一下就想起那张化为灰烬的字条。 狼尾巴啪就甩出来了。 「梁善,你怎么眼里就有他妈,没有我妈呢?从小到大,我妈对你不好?把你当亲闺女养,你就这么对她?你到底是谁的女朋友?」 换成梁善听不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有什么必然联系? 紧接着,又一句指控:「我这么认真,你跟我开玩笑呢?你到底有没有心!」 梁善这才发现,他竟然是认真的。 认真地要和她……做男女朋友? 是要谈恋爱么? 眼看着又要发作,来不及细想,她猛地亲上去把嘴堵上。 男人正在气头上,把她摁回床上不让亲,梁善手脚并用地缠上去,又亲又求又主动才给哄回来,仍是气哼哼的。 梁善什么意思,孟既明算是明白了,不想跟她继续掰扯,甭管她打算怎么掖着藏着,先把关系定下来再说。 裙子皱得穿不了了,另外带的是件工字背心和短裤,穿上发现不行,大腿上的手指印子遮不住。 罪魁祸首毫无愧疚之心,嘁了一声:「为什么要穿这么短?显摆腿长?我要是没来,你打算穿给谁看?」 梁善没理,对着镜子在看脖子,怎么也看不见,就是疼。 用手摸了一下,已经结了层薄薄的痂,不小心搓掉一小块疼得不行。 孟既明在她的药包里找到碘伏棉签,看到伤口皱起眉头,没想到自己下嘴这么狠。 碘伏一抹上去梁善疼得直哭,感觉比咬的时候还要疼。 孟既明看着也觉得疼,干脆把她抱到沙发上,脸埋在他的腿上。梁善强忍着才没去咬他,裤子都给攥皱了。 清理完再看更吓人了,一圈青紫还泛着层褐色,所以在梁善要求拍个照给她看看的时候一口回绝,指着自己脸上不那么明显的小口子说:「就跟这个差不多,你打的。」 梁善才不信,用了那么多根棉签,她又不是个傻子。 倒也不是非看不可,就是这么热的天,她不想披散着头发遮丑。 别扭地自拍了一张终于看见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是不是得去医院打个针……上次小黑咬了人,大哥就带人家去医院了,说是怕感染,严重了会死的。」 「那他妈是狂犬病,我又不是狗。」孟既明脸色都变了,捏起脸来看见眼泪在打转,声小了不少:「怕不怕?下次你再气我,还咬你。」 梁善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咬过人的小猫小狗,时刻惦记着再咬第二回,应该把嘴给套起来。」 孟既明笑了一下没接口,拉着她到自己房间,找出一条麻质短裤还有一件短袖T恤,丢在床上。 「换上。」 梁善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她可以穿来时穿的那条牛仔裤,虽然会有点热。而且也不合适……又大又长的她穿不了。 男人直接上手,揪着背心一提就给甩掉了,又去解短裤的扣子,这才给换上。 腰间的带子一系确实能穿,就是及膝的短裤变成了七分裤。 梁善抿着嘴看他,一边笑一边把T恤从她的脑袋上套进去,只觉得刚才他说的那句腿长就是个笑话。 梁善不想穿着这一身出门,更不想和他呆在房间里,真得把嘴给套上,还得把手脚都给捆上才行。 孟既明不干,说:「我不是狗,嘴还有用。」 抵唇又说:「你不是喜欢和我接吻么?」 梁善忽然觉得好像没那么喜欢了,嘴都有点肿了,疼得连话都不想说。 表现得有点明显,想看不出来都挺难的,孟既明哼道:「梁善,得到了你就不珍惜。」 直接给她说傻了眼,那声渣女言犹在耳。 就有点……奇怪。 心里想着话就出来了,喃喃地说:「你怎么……像个女孩子似的。」 孟既明把她上下一打量,眯着眼说:「对,你是男的,长得还特好看的那种男的,行了吧?下回换你来,让我歇会,我给你叫,好不好?」 第134章 巷口 石玉在午餐后就带着纪云云和丁媛去玩了。 说是玩,龙潜的著名景点就是那个湖,纪云云从小见惯了,只说没意思。丁媛兴致高,说是梁善给她讲过这里的典故,又问石玉是不是他讲给梁善听的。 石玉只是笑,手插在裤子口袋看向那口幽潭。 时间过得快,上次来是九月末,转眼就是两个月。 那天,梁善就站在这,客套微笑和他打招呼,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还不尴不尬地开了个玩笑。 搁在笑话里都是有点冷的那种,但是人长得暖,也耐看,说起话来是安静的姿态,就如身后那潭水,无风时连道波纹都没有。和初见那晚不一样,一看就是刚洗完澡从家里赶出来,急得很,妄图把借醉发作的孟既明给摁住。 还妄图阻止他,有可能对孟既明产生的伤害,都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明明慌里慌张。 龙潜真没什么可玩,就是安静,也安逸,小地方独有的节奏,什么都是缓慢的,像是拨慢了时钟,就连一只猫一条狗迈起步子来都比大城市的猫狗慢上好几拍似的。 听故事的人喜欢这座小城镇,许是因为出逃的快乐,可惜上次来只停留了一日。讲故事的石玉没那么喜欢,走走停停的节奏倒是悠闲惬意。 故事比景点还简单呢,一言以蔽之就是水里有条龙,潜在潭里千余年,逢出水面必是城有大患,掀涛而出,福佑一方百姓。 卖个文玩都得编个小故事,何况城市的旅游造势,顶天了算是个神话故事,她就信,问他龙吃什么,有没有人来喂。 石玉随口便道:「一般的神话故事里,不都是爱吃小孩子么?或者是年轻的女孩子。」 梁善往后退了一步,定定朝他看去,忽而笑弯了眼,「说好的福佑一方百姓,要真是这么一条龙,那它才是城里大患,这水早就被人挖干了,填了石头土块进去,饥荒的时候还能顶几天的饱。」 真狠。 村民们怕是不敢,但他觉得梁善干得出来。 纪云云看了他一阵,直到丁媛去前面拍照才站到身旁,玩笑似地说:「上心了?」 石玉偏开头去,「说不上。」 「我倒是觉得这姑娘挺好的,也适合你,回头见着你奶奶他们家人也不至于被欺负,可惜呀人家看不上你。」 石玉笑出声,嘘了一下引得纪云云也跟着笑起来,母子俩笑起来时眼里的光都是相似的。 「可别让媛姨听见,您儿子脸皮薄,怪没面子的。」 纪云云摆手,「她呀,就是个小公主,心思单纯得很,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搁。要不怎么能把梁善介绍给你?得亏你是我儿子,要是去做她的儿子得憋屈死。」 石主揽住她的肩拍了拍,「那肯定是儿子的错,怨不到公主身上去。」 这话纪云云认同,稍顷眉梢微挑,问:「唐家那个小姑娘怎么没来?她不是喜欢你么?特意从平城跟到安城。」 「嗐。」石玉一哂,「小心思忒多,八成得把自己绕到沟里去,前两天给孟既明烦得够呛,让家里人给叫回去了。」.br> 正说着,丁媛便招呼着纪云云去前面,问她小时候是不是常来这里玩耍,怎么一点思乡的情绪都没有。 两人有说有笑,十七八的故事可比七八岁的动人多了,聊什么思乡。 孟既明的电话刚巧打过来,问人在哪里,石玉看看前面的背影再看时间,让他去城南的老街区见面。 老街区最是旧城原貌,街头至巷尾不过两三百米,两横两纵,如同井字。 街头有家冰品店,梁善一眼就认出来,上次来过这里。 和上次一样 ,买了份冰激凌,其实没那么好吃,但是天气热就可以给自己个吃冰的理由,味道反而在其次。 吃了两口才发现孟既明在看她。 他本来没想说,还是说了:「挺熟练,不是第一次光临。」 梁善大方承认:「上次来的时候买过呀。」有什么问题? 「上次也买了一份?」 「对呀。」她当时问过,石玉不吃,连店门都没进去,就和孟既明一样站在外面。 这才想起刚才买的时候没问过他,可是这种品质的冰激凌他肯定不吃,所以她才没买。 「你过来。」孟既明叫她,「给我尝尝。」 舀了一勺正要往自己嘴里送的梁善:「……」 那眼神明摆着,等吃,还朝着她迈了一步。 连盒带勺递过去,他又不接,说:「你喂我。」 梁善无语,送到嘴边。 连木勺子都给咬住了。 石玉和两位女士下车后,刚巧撞见这一幕。 丁媛看见自己儿子低着脑袋咬着个勺子不放,对面的女孩子揪都揪不走,就那么僵持了好几秒,跟被人定住了似的。 女孩子看身形挺高挑,有几分梁善的感觉,穿得可是差远了。超大的白色短袖T恤,袖口太长卷了两卷,腰身塞在一条宽大的浅卡其色裤子里,剪裁和质地都是好的,就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丁媛发现是长短不合适,啧啧感叹好好的身材给糟蹋了。 纪云云打趣她:「这个时候,你不该先看看脸么?兴许长得不错。」 丁媛摇头:「衣品太差,孟既明这眼光不行……诶?你说他这人逗不逗,中午不吃饭,跟我说有工作要忙,结果忙完了不说来找咱们,自己跑出来闲逛,这姑娘不会是他在大街上认识的吧……这可不行,我得——」 正说着,勺子换成了嘴。 梁善用手臂顶了好几下,被撑着后脑勺吻了个磁实。 路上人来人往,正是热闹时候。梁善挣不开,望着他用眼睛求,唇间溢出一句:「好吃了吧。」 这人,吃进嘴里就皱眉,明显的嫌弃,梁善就嘟囔了句「所以才不给你买,你偏要吃」,他便不肯撒嘴,愣是把一大口喂到她嘴里,特别讨厌。 更讨厌的是,在这个巷口,这么多人。 接吻这事,就像他说的,她喜欢,可是从来都是在家里、车上,办公室里都极少,更别提是在人前,在阳光下的街道上。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想起来,有,在大学里,他们的校园里,有过那么一次。 那天落日的时候,踩着一地的金黄色的银杏叶,他忽然吻了她,还请人拍了张照片。 第135章 既明 丁媛这回看清楚了,是梁善。 嘴张了半天,出声的时候特别小:「石玉,云云……」 两人分别应了一声,她才又说:「是……是孜孜……」 都以为她还得再说点什么,就那么没了声音。 也说不清这一句是个什么情绪,惊肯定有,貌似还带着那么点难以置信的……喜? 缓了一会,拉着朋友的手,又看了眼石玉,才特别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我都不知道,你看这事闹的,多不合适。」 纪云云劝她:「没事,知道你是想和我攀个亲家,别急,有机会。」 丁媛正自抱歉,连声应是,忽然拉着她往路边走,「咱们回去吧。」 「去哪?你不在这转转?你不是问我思不思乡么?我家以前就住在这条街上,我带你看看去。」 「别。」丁媛连忙拽住,一边示意石玉叫车,一边解释着说:「我跟你说,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就这架式绝对不是一天两天,他脸皮厚无所谓,孜孜见了我肯定会不好意思的。咱们走吧,就当没看见。」 纪云云长长地「哟」了一声,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还真是当亲闺女疼的啊,我要是有闺女,一定往你们家门里送。」 「那是当然。」 车停在面前,先后坐上去,一路聊回酒店。 孟既明眼看着车开走了,牵着梁善往巷子里走,经过垃圾桶的时候把冰激凌扔了进去。 梁善诶了一声,就被拉走了,孟既明边走边说:「少吃点凉的,出门前赵阿姨没嘱咐你么?忘了上次疼得哭了?」 他这样说,她就没话说了。 出门前赵莉确实嘱咐了,不止凉的还有辣的,但凡刺激的都提了,甚至还说别因为天气热就穿太少,出了汗反倒容易着凉。 倒是没再嘱咐别的,比如注意避孕,估计是看她和石玉出来就没提,要是知道同行的人里有孟既明,八成还是要说的。 想到这,梁善脚步一顿,刚才就没有做措施,虽然每天都吃药,也不是那么保险。 牵着的手忽然松开,揽住她的肩继续往前。经过超市,孟既明带着她进去,买了盒烟又拿了两盒套。结完账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装起来。」 梁善连忙装进包里,转身迈了出去。qδ 孟既明在店门口点了支烟,跟在她后面走,抽完了突然冲过去自后面抱住。 梁善吓得差点叫出来,惊魂未定,听见他说:「又不是让你去买,脸红什么?用的时候也没见你不好意思。」 这怎么能一样呢? 不过梁善确实从没买过,都是孟既明准备的。 每次需要的时候,也是他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来,偶尔断过一两次,下次肯定有,从来没有让她买过。 在这件事上不知是默契还是什么,他负责他能做的,她负责她能做的,谁也不用操心彼此会大意忘记。 那他为什么要在飞机上那么问呢?真讨厌。 背上压得沉,整个人的重量恨不能全部坠到她身上,梁善耸着肩让他起来,说沉。 「沉么?」 下巴搭到肩头,刻意压了一下。 梁善抿唇,没应。 男人自身后拥抱手臂收紧,脑袋一歪枕在肩上,轻声耳语:「那我在你身上的时候,沉不沉?」 梁善的耳朵立刻就红了,耳中又传来更轻的一声,脸颊都红了。 然后就是沉沉笑声,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掏出手机放在她的手上,用下巴指向前面的窄巷子说:「拍张照,发朋友圈。」 天 都有点擦黑了,极远尽处有一隙红光,仿如在天边剪了道口子。 巷子里有来往的人,慢步穿行其间。 偶尔一声狗吠,没见到那只摇晃着尾巴悠哉的猫,也没看到玩耍的孩子。 定格时,仍是静,只是最后的那抹余阳落得极快,未能捕捉到,倒是多了几颗明星点缀。 有别于午后的那种安适惬意,像是整颗心都随着夜晚的降临沉静下来,一路慢慢行走,满怀归家的疲惫与期待。 将要点击发送,孟既明让她加几个字,梁善不解,倒也觉得配图,便给敲了上去:夜皎皎兮。 旁边就是那家小食店,梁善犹记得当时滋味,却不敢提。 孟既明也看见了,问她:「好吃么?」 梁善点头,他便抬脚迈了进去,回头唤她:「进来呀,请我吃饭。」 刚才还为了个冰激凌不高兴,现在主动要吃饭,男人……真奇怪。 点的菜还是那几样,保险不出错,梁善小心观察,没有不高兴情绪稳定,这才放下心来。 龙潜的菜风味浓郁,以辣为主又干又香,梁善提着筷子犯难,孟既明反倒劝她:「少吃几口,一会换一家再吃点别的。」 龙潜的酒也与安城不同,醇香而厚重,两人都算是酒量上佳,喝了些许竟有点上头,尤其梁善,看人的时候眼睛会笑。 吃一点,喝一点,手牵着手,走在街上。 一个井字,让两人走了大半。 实在走不动了,天也全黑了,前后都是路,每扇门前都有灯,仍是难分远近。 梁善站着不动,孟既明就陪她站着。 站不住了,她说:「我累了,走不动了。」 他在她面前蹲下,说:「上来。」 梁善在背上拍了拍,挺结实,放心地趴上去。 他背着她朝前走,看着地上的影子,牵着手的两道变成了一团。 到了路口问她:「左还是右?」 她搂着脖子随手一指,他便继续走。 街巷的灯光不算明亮,梁善用手机照亮,枕着肩问他:「沉么?」 孟既明笑着扭过脸来,「你要换个姿势,能轻不少。」 梁善圆睁着眼睛看他,蓦然想起他之前在耳边说的那句——那我抱着你。脸埋到脖子上,笑得颤了两下,小声地说:「讨厌。」 笑了一阵,忽然问他:「那句什么意思?」 「哪句?」 梁善打开手机,点开那条朋友圈,竟然有不少的点赞和评论,其中一条赫然写着: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第136章 恶霸 评论的人是孟既景。 梁善撇撇嘴,大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印象中,孟既景什么书都看,只要不出门在家的时候,就抓着本书在看。 梁善已经不记得那是几岁,孟既明带着她突然冲进大哥的房间,他就在看书,还叫他们俩过去,指着其中的一句,让他们或认或念。 那时,好像经常这样。 梁善印象不深,脑子里闪现了一个画面,如同相机快门按下的瞬间,就只记录了那么一幕影像。 是个暑假,有很大的太阳,阳光透窗洒在房间里,孟既景靠在床头看书,两个小孩子便探着头扒在床边,小脑袋挤在一处。 梁善还小,不认识什么字,孟既明刚上学,会磕磕绊绊地念给她听,还会指着笔划少的字教她认。 这一句,就是这么得来的。 孟既明也不全认识,但认识自己的名字。 孟既景便念给他们两个听,一小段文字只读了这一句。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意思是说,轻轻地拍抚着我的马儿慢慢地行走,从皎皎月色一直走到天色明亮。」 那时还没变声,也是少年,阳光下朗朗而言,悦耳动听。 好像他说什么,他们两个都愿意听,总往他的房间跑,每次能认住一两个字,就好像长大了一点。 那天,梁善就记住了,既明。 她还奶声奶气地说:「二哥,原来是你的名字,我认识了,下次看到就知道是你。」 那时小,认识便当拥有,不知道有些字句就像有些人,后来的岁月里再也没见过。 时日久了,也就淡了,忘了。 就像现在,要不是再看到,梁善完全没有印象。 也就愣了那么一瞬又笑起来,搂着脖子往前探了探,两张脸蹭了蹭贴在一起。 「二哥。」 孟既明嗯了一声,握住她的腿正要往上托。 又一声:「既明。」 又轻又软的两个字,像是呼出来的气。 他转过脸来,那张微微张着的嘴扫过脸颊,眼睛里满盛着笑意望进他眼中。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喝过酒,可能是因为太累,才喝了那么一点就有点醉了。应该带她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又舍不得。 梁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望着他笑,在唇上碰了一下,拖着长音感叹:「原来是你的名字。」 眉眼早就长开了,不再是小孩子模样,娇憨气倒是与印象中有些重叠,话说得一样。 也不等他回应,又碰了一下,傍晚的安静街巷里啵的一声,梁善摇着头,「不对,是骑着,我骑着我的马儿——」 忽然吻在他唇上。 笑声没了,说话声也没了。 孟既明就站住了。 缠吻了一会,她问:「男朋友?」 「嗯。」 「那我要骑着我的男朋友,接吻到天明。」 「行。」 她笑,他也笑。 仍是伏在背上,慢慢地走。 她胡乱地亲,亲完一边脸颊转到另一边去,亲了个遍又去亲脖子,最后把脸埋在颈窝里。 说是到天明,还没到酒店就睡着了。 醒来发现睡在孟既明的房间里,就她一个人,身上还穿着他那件T恤,短裤不知道在哪里。 她的包没有动过,两盒套原封不动在里面,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房门一响,梁善连忙躲回床上,被子连头蒙住。 听了半天都没个动静,憋得喘不过气悄悄拉 开一角,就看见了床边站的人。 孟既明把她拉出来带到浴室,让她洗漱说要出门,等梁善洗完澡,两人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一句解释都没有到了机场,临上飞机才知道要去云城。 离得倒是不远,航程也短,可是就他们俩么?其他人不去? 孟既明只说都交待好了,问她请了几天假。梁善不知道丁媛要玩几天,又不敢和孟既明提,就和宗英说的,结果孟既景给了她一周的假。 孟既明在飞机上就把一周的时间安排好了,先去云城,再去林南,然后芝原,一周后回去安城。 梁善不解,只问:「你也休息么?不用去上班么?」没敢问的是,和我去玩么? 印象中,自从孟既明接手孟氏,没有休过假,偶尔逢年过节或是周末还会出差,除非是生病了起不来床,但是身体不错,很少有休病假的时候。 机票酒店全部订好,他才回道:「我这脸,能去么?关铃不得问——哎呀,小孟总的脸是怎么了?怎么能给弄成这样?不过还是那么帅,一点都不影响,就是女朋友下手也忒狠了,你说是不是呀梁秘书?」 惟妙惟肖。 梁善看傻了眼,莫名想笑,刚笑出来听见最后一句,表情尬在那里。 「你什么意思?」孟既明不让她躲,手指头落在脖子后面,恰恰好搭在结好的痂那里。 「梁善,是不是你跟我说的,让我做你男朋友?昨天晚上是不是你死活要骑着我亲到天亮——」 梁善一把捂住他的嘴,看着空乘忍笑把水放好离开后,才收回手来小声地说:「是你让我求你的。」 特别的勉为其难。 孟既明眉一挑,「别告诉我你昨晚喝醉了,你喝醉了什么样,我比你清楚。」 梁善怔住,好像他接的就不是她说的那句,又给绕回去了。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没喝醉她记得,只是有点微熏,他说得没错。 孟既明不依不饶:「梁善,亲也亲了,睡也睡了,你当我是石玉呢,说甩就甩,没那么容易。早知道你这样,昨天晚上就应该把你欺男霸女的样子给录下来,公之于众。都用不着上外面说理去,你们秘书处的那几个女孩子就能为我作主。」 这事要不是落在自己身上,梁善能笑出声来,可惜,她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恶霸,她笑不出来。 她忽然觉得,孟既明给她挖了个坑,催着她跳进去,然后还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一边往她身上蹬土一边得意洋洋。 梁善斟酌再斟酌,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说法,话到嘴边又咽不回去,就说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137章 喜欢 孟既明定定看她,嗤笑着哼了一声别开脸去。 总听人说女人敏感细腻,在他这,不存在。 比如眼前这个女人,再比如他妈。 丁媛觉得不可思议,大清早就来找他,结果被儿子堵在门外不让进,这才实打实地确认了两个人在一起,睡在一个房间里,一张床上。 丁媛叮嘱他:「你要是喜欢孜孜,就好好地对她,妈妈就不认她做女儿了,做儿媳妇肯定比做女儿好呀。不过顾惠不一定像我这么开心……反正孜孜还年轻,你们俩也不用急着要孩子,等合适的时候再告诉她吧。」 兜头就给儿子泼了盆冷水,有眼睛的都知道,顾惠不那么喜欢孟既明。. 丁媛又说:「你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我是做妈妈的呀。昨晚你爸爸打电话给我,我和他说看到你和孜孜在一起了,他连个反应都没有,我说你都不惊讶么?结果他说,惊讶什么?只有你才会觉得惊讶吧,家里的狗都知道的事,只有你不知道。」 孟既明觉得他爸说得不对,梁善就不知道。 狗都不如。 说她是小白,都冤枉小黑了。 孟既明不说话,梁善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那口气不上不下提着,眼睛都被顶得有点痒。 两个人朝着两个方向,各自拿出手机来。 监控里找不到猫,连人都没有,几个界面都没有。 再看,连猫窝都不见了,还有那天晚上石玉送去的猫爬架子,全部凭空消失了。 梁善来回翻看,确认没有,给赵莉发了条信息。 等待回复的时间像把猫揣进了身体里面,亮出爪子又蹬又踹抓心挠肺。 孟既明看她,举着手机眼睛直愣愣的,说:「不用问,搬走了。」 梁善:「搬走?」 「你住在前男友的家里,合适么?你还准备每天对着摄像头和他聊天?还是希望他每天监视着你?」 他说得理所当然,以一副现男友的姿态。 梁善把头又扭回去,反正赵阿姨会回复,等着就好。 说到监控,梁善又打开,往前翻。 翻了三四天的内容,果然看到那天她和孟既明在玄关,幸好没有开灯,又因为角度的原因看不真切,这才放下心来。 屏幕上黑乎乎一片,没开声音,梁善就那么看着。人影忽然走动,走出画面的时候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第一反应是,他去窗边抽烟了,下一秒脑子里蹦出个声音来:他哭了? 拉回去再看,仍是黑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有那个抹脸的动作,反复,反复,随着拉进度条的动作不断反复。 梁善没有去切换画面,就那么看着,看到自己跑进了最近的一扇门。隔了很久,孟既明的影子出现在画面里,也朝着那扇门走过去。 原来,那天晚上,他们俩都靠在门上,离得那么近。 说了什么她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那种无力感,现在还能真切地感受到。 孟既明把她的手机拿到自己手里,退出画面,删除软件。 梁善没看他是怎么操作的,只看着他的脸,想象不出来哭的时候什么样。 男孩子和女孩子真的不同,孟家兄弟没哭过,或者是梁善比他们俩小,没见过。脑海中没有关于孟既明哭的记忆,从来没有,只有高兴或者不高兴,甚至是发脾气时的样子。 「孟既明。」 他把手机塞回到她手里,没有抬眼看她。 梁善伸长了手臂把他的脸掰过来。 脸色不大好,说话也冲:「干什么?」 对视。 长久地对视。 谁也没躲开。 梁善忽然凑近,又觉得别扭,两个座位空间大离得远,干脆换了个姿势跪坐着,上半身探过去。 「坐好。」他扶了一把,倒是没有推开,嫌弃地说:「你这个样子就和小黑一样,你怎么不干脆爬到我身上来?」 梁善牙一咬,就过去了。 这趟航线人少,头等舱里更是空得就他们两个人,只要空乘不过来,没人看见。 男人的手扶在她腰上,后仰着拉开点距离,连话都不说了,只看着她。 梁善贴过去靠到身上,居高临下地托起他的脸。 孟既明啧了一声:「喝酒了?你以后喝醉了别招我。」招惹完就不认账。 真是明知故问。 梁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亲在他嘴上,不让躲。 完全确认了不是酒,是水。 「孟既明,那天你是不是哭了?」 男人低声:「对,你哭了。」 那天她特别清晰地和他表达,她不想和他好了,他怎么拦都拦不住她说出来,连说带哭,哭得他烦死了,胡乱骂了一通,骂得连理智都没了,气都喘不过来。 只是想到,他都觉得呼吸困难。 梁善看见,他的眼睛红了。 看,她都没说是哪天,他就知道。 她不再问,只是抵着他的额头。 孟既明情绪低落,她却忽然笑了。 眉开眼笑。 眼睫毛轻轻扫着他的,眼睛亮得发光。 「孟既明。」 她叫他,轻声地说:「你知道吧,石玉追我的时候,说他喜欢我,你听见了没有?」 他没听见,大步赶过去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往走廊去了,他只听见石玉一句又一句地说着记得她这个记得她那个,有的没的全是废话,没有一句真心。 男人骗女人的套路而已。 他垂着眼,梁善又说:「我没被男人追求过,也没被人喜欢过,虽然不相信,但听到还是挺开心的。」 「所以说你傻。」 梁善嗯了一下,特别轻,连带着说话声都更轻了,要不是离得近他险些听不见,那声音细细一道飘飘乎乎,像是从他的天灵盖钻进去的。 「我是有点傻,因为我没有和男人交往的经验,石玉倒是说过他可以教我谈恋爱,但我没答应,因为我不喜欢他。孟既明,你能不能别总是说我傻,你可以说点我能听得懂的,比如上次你在游乐园跟我说的,你问我,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么。」 她抱着他的头像提了一根线,三缠五绕就能左右意志。 他就说了:「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么?」 「可以。」 梁善在他额头吻了一下,直望进眼睛里去,一字一句地说:「孟既明,你是不是喜欢我。」 男人的手从腰移到脑后,她没有挣也没回应,由着他吻了一会。 终于,听见一声: 「是。」 第138章 讨债 在云城待了一天,梁善的脑子还是乱的,怎么也理不清。 确实是冲动了,而且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 和孟既明较什么劲呢? 又不是小孩子了,窥见了蛛丝马迹就要急不可待地去验证,然后呢?这是她要的结果吗? 有生之年,大部分时间两个人都在一起,谁还不了解谁,孟既明知道怎么拿捏住她,让他拿着就好,那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有什么忍不了的,为什么非得反攻呢? 现在,人家承认了喜欢,又说了一遍要做她男朋友的话,哪怕都是被她绕着弯给逼出来的,可是也把她自己给彻底绕进去了。 区别在于,原本是她一个人坐在坑底,现在把他也给拉下来了,两个人都是一身的土,抖不干净。 梁善觉得,自己现在抽烟的样子都像个事后不想负责任的渣男,不,是渣女,彻头彻尾的渣女。 这么看,孟既明说得没错。 她就是。 还是以佣人女儿的身份,把主人家的少爷给玩弄了。 这事要是让蒋年年和金珠那些千金大小姐们知道,得把鼻子给气歪了。 孟既明太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装没看见,脸埋在她身上缠抱着。只要她不提,他就当作不知道,对付梁善就得这样,就是不知道她笑什么。 梁善不想再赖在床上,没完没了连门都不出,难道这次来云城只是为了在曾经住过的酒店房间里故地重游? 倒是挺能说明问题的,毕竟上一次入住是同学的身份,小心翼翼隔着段距离睡得很累,生怕不小心碰到,更怕睡着了不自觉地碰到,恨不能扒着床沿去睡。 这次搂着抱着什么距离都没有了,恶意报复似的把一张床彰显得出奇的大。 两个人谈恋爱是生手,上|床可是驾轻就熟,说起话来没什么避讳。 梁善推他要起来,孟既明不让。 「再睡一会。」 他埋着脸,尾音含混,她就没听清,是一会,还是一回? 孟既明把人拉下来躺好,脸埋到颈窝,蹭啊蹭的终于找了个合适的角度不动了,懒洋洋地说:「我是个正常男人,生理和心理都需要满足,这是你欠我的,得还。」 梁善的脖子痒痒的,勉强听了个大概,想不出来自己欠他什么。 「那年,就在这,你睡得心安理得,我连觉都睡不着。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白天还得陪你们去玩。梁善你是个傻子么?我每天早上为什么让你先去洗漱?你夜里睡觉乱动你自己不知道么?没完没了地往我身上挤,你是故意的吧?」 低声的控诉,还透着那么点委屈。 这回梁善听懂了。 想想,确实是,孟既明早上总是挺精神的,原来那时候就是。 那时候的梁善哪里懂,他现在不提起来,她依然想不到为什么他早上要赖在床上不动,总是她洗漱完了出来看见他站在窗边抽烟。 可是……梁善觉得冤枉,「我睡觉挺老实的。」偶尔翻个身,几乎整夜不动。 「那是我挤着你,行了吧。」 说着,就挤了她一下。 特别使劲。 梁善只觉得这是奔着命去的,就连胸腔和肋骨都疼,气都喘不上来了。 「所以,我得睡回来,不管是觉还是你,都是你欠我的,你得连本带息地还。」 讨债的忒狠,梁善只能还,还完了也就不想起来了,想睡觉,结果被拉着出了门。 云城没什么变化,风景还是那些,饮食也是,有变化的是季节,还有人。 上次来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这次是 初冬。云城的四季温差不大,但是走在路上的人不一样了,穿得明显不同,面孔也不相同。 没有人会去记路人的模样,梁善也不会,但她就是觉得不同,也许是因为她和那时不一样了。 那时还是个学生,是大学同学梁善和孟既明。 现在,是她和她的男朋友。 多神奇呀。 这是梁善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原来可以这样,手牵着手肩并肩,从这条路走到那条路,漫无目的。 不用赶着去哪里,也不用担心时间流逝,眼睛不用盲目地找寻风景,好像只要她累了,随时随地可以停下来,有个人能让她靠着。不管驻足或是行走,只要她一回头或是抬下眼睛,就能对上他的视线。 最热的时候,太阳都没能把她怎么样,倒是对视的一瞬间,心是软的,会融化掉。 这就是恋爱了么? 梁善不知道,也许孟既明知道吧,毕竟他谈过一次。 又好像没有那么多的区别,就和以往一样,毕竟在一起住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彼此,吃饭睡觉的日常能有什么变化,再熟悉不过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新鲜感没有那么多,莫名想到一个词——老夫老妻,把自己吓了一跳。 两人并排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经过的人,快步行走在林荫道下。太阳渐低被云层遮住,天一下阴了,带着些欲雨的味道。 不多时,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雨水落在玻璃窗上,肆意变换着滑落的方向,随着雨势渐大斑驳成一片。 隔着雨幕看去,如同被打乱的虚幻世界。 梁善不喜欢雨,可是她想出去。 明天就要离开云城了,梁善以为会去云山,并没有。 谈不上失望,就是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孟既明说是怕她累,确实很累,梁善想到那些崎岖陡峭的山路都觉得腿软。上次就没上到顶,至于怎么下来的,她都不愿意去回想。 天气也不合适,如果这场雨不停。 可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接吻就是在那里,她以为他会想去,不然的话来云城干什么?就为了讨她的债么? 好吧,梁善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那是她的初吻,不是孟既明的。 所以没什么可值得回味。 用不着特意再去一次,反正她也爬不上去,她甚至斜了孟既明一眼,觉得他也没力气上去。 该! 第139章 幼稚 咖啡馆里人不多,很安静。 孟既明问她:「你是不是想去?」 梁善摇头:「不想。」 「如果你想去,我们就去。」 「我不想。」 「如果我想去,你能陪我去么?」 「我不去。」 雨愈大,天愈黑,倒影能看清彼此。 梁善别开视线,跟着外面经过的人影移动,看不见了换一个。 孟既明忍笑,问她:「为什么?」 梁善垂眼,「累。」 真的累,眼睛随时能闭上。 他去拉她的手,「那我们回去睡觉。」 她现在听到睡觉这两个字都会条件反射抖一下。 手抽不出来,由他握着,脑袋几乎低到桌面。 他在她头顶的发心揉了揉,把脸枕在桌面上,勉强能看见她小半张脸,说:「梁善,你想去,你说谎的时候就会攥着手,会把眼睛躲起来,你要是真的不想去,你看着我说。」 她忽然抬起眼来,轻声说:「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我就是很了解你。」 杠上了似的,细数他知道的一二三四,挑衅般看过去,就像在说:你看,我就是很了解你。 又像在说:你呢?你也这么了解我么? 梁善缓缓挺直脊背,孟既明收了声,似笑非笑地说:「干什么?你又想打我。」 梁善摇头,慢条斯理地说起话来,对应着刚才他说的那些,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有什么东西是一口都不碰的,又有哪些是极其喜爱几天不吃就会想的。 这有多难,张口就来。 细致到枕芯什么材质,被子的薄厚哪个月份更换,沐浴露的品牌和香型,咖啡豆要水洗还是日晒,水温多少度,酒要什么年份什么产区,开车的时候座椅和后视镜调到什么程度,喜欢看什么书听什么音乐看什么剧集,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没空下半秒,没让对方的任何一个字掉在地上。 孟既明忽然来了一句:「梁善,我连你的口红色号都知道。」 梁善忽然觉得特别幼稚,竟然跟着他在这里犯傻,两个人的年纪加起来有五十岁了,做的事还不如五岁的孩子,挺丢人的。店里就那么几个客人还有店员,悄悄地看他们俩。 梁善坐不住了,从咖啡馆出来,雨势仍大,梁善贴墙站着,孟既明贴着她。 雨声哗哗的,男人说话声小,凑在她耳边,「我比你妈都了解你。」 梁善打了个颤,借着潲雨搓着胳膊当作掩饰,没理他。 孟既明就不大高兴,把人往怀里一搂,背过身去挡在她外面,弯下脖子顶着脑袋又说:「梁善,你得承认。」 梁善不想承认,小声嘟囔:「我妈知道我的内衣尺码。」 孟既明还真不知道,怔了一瞬抬起手来,虚握出一个弧度比划着说:「就……这样,我闭着眼睛都知道长什么样。」 梁善脸都红了,更不想理他了,脑袋一扭看路面上经过的车,想着该怎么回去。 男人的脸顺势低到耳边,「那你知道买什么号的套么?」 梁善:「……」 「你看,你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了解我,好歹是你每天用的,一点都不关心。」 看,这就是孟既明,睚眦必报,半点不肯输。 梁善推了一把没推开,反而被挤靠到墙上,咬着牙说:「丁姨知道?」 耳边嘶了一声,悠悠长长,止于唇齿落在耳肉上面,轻轻地硌了一下,算不上疼,倒是有点痒痒的。 凉丝丝的雨和风吹在身上,只 有被他贴着的胸口是暖的,还有就是那只耳朵和半边脖子,潮热的呼吸伴着低语:「怎么还生气了,我逗你呢,你知道尺寸就行了。」 梁善更冷了,身上越热体感越冷,整个人都觉得烧得厉害,丢人丢到了大街上。 手指被他勾着抬起,顺着指尖往下摩挲,反应过来是要给她比出个尺寸,啪地一声拍在手上,反而被攥紧十指扣住,故意用掌心磨蹭了两下。 笑声低沉入耳,「嗯,孜孜比我清楚,闭着眼睛都知道。」 两只手,一凉一热,捂了一会也就没有那么冷了。 梁善从他半弯的肩头看过去,只觉得雨都小了,雨丝飘到他背上,飘到她脸上,细细密密,不再是豆大的雨点如同泼洒。 抱着她的人忽然动了一下,抬头去看,亲吻落在眼睛。 梁善闭上眼,感受着柔软的双唇从她的眼睛一路向下,感叹着真是应景,和风细雨的。 她对他,多数时候总是无奈,无奈地顺从,无奈地接受,偏就怕这一份温柔,从来抵挡不住。 她其实没有那么了解他,也从来没有刻意去了解过他的喜好,只是日常琐碎,日复一日的表面工夫,从她嘴里说出的这些那些,换赵阿姨来用不了三两个月就能摸得一清二楚。 她不确认他嘴里的认真有多认真,是和她一样的日积月累才知道得那么细致入微,还是真的用心。 喜欢她么? 有多喜欢? 喜欢到明明是个富家少爷,偏要来和她这佣人的女儿谈情说爱? 哦,不对,不是爱,他对她只是喜欢,喜欢而已。 他也没有说过他喜欢她,只是在她问他是不是喜欢的时候,回了一个:是。 如此而已。 所以她不用那么当真也不必担心,孟既明没什么耐性,喜欢哪样东西也不长久,说不准过几天就觉得没意思了。 杨意不就是个先例么? 说是两年,实际上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也没多长,分分合合小孩子玩闹似的。 「梁善,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梁善睁开眼就看见他不高兴,看吧,不光耐性差,脾气还不好。闭着眼睛,从哪看出来她不认真的? 孟既明不光感受到了,现在还明确看出来了,憋着气说:「你要是这样,现在就上山,我是心疼你,你别不知道好歹。」 她不语,他继续。 「你用不着胡思乱想,在我心里在哪就是不重要,什么云山香山这山那山,我犯不着去打个卡来当作纪念。我要是想,早好几年前你就是我的了,还用得着等到在那个破地方,差点把我给摔死,真要那样你就守寡了我告诉你。」 梁善听得似懂非懂,脑子里莫名冒出云山雾罩这个词来,可真是应景啊。 雨未消,云未散,依稀能看见远处的山影。 那就不去,这么大声做什么。 第140章 吃醋 雨一直下,不会停似的,从云城下到了林南。 梁善生出份感叹,这是在替她哭。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咕哝那么一句:为什么你死了我就要守寡呢?又不是世上的男人死绝了。 就让孟既明给听见了。 可她说得没错,为什么呢?没道理。 孟既明才不和她讲道理,他说是就是,凶巴巴地说:「你要是不守着,我就把你带走。」 这可把她给吓到了,孟既明这人说得出做得到。 几十年后的事梁善真没想过,更不可能去想孟既明的生老病死,让他这么一说竟然生出几分想象。 他老了什么样,也会长白头发么,还这么高这么挺拔?脾气是不是更大了? 脑子里莫名出现画面,上了年纪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看书喝咖啡,竟然有副重叠的画面。 原来之前想过一次,也是他提起来的,那天夜里看雪时。 那时的想象是二少爷老了,她还在伺候他。 此时更差,他都不行了,还惦记着要把她给带走。 梁善不知道别人谈恋爱什么样,是不是也像她这样,不是讨债就是算账,还要拿命。 如果谈恋爱就是这点事,那他们俩可以算是相恋两年了,要是从接吻那天算起就是三年多。掰着手指头一算,时间长得惊人。 「孟既明。」梁善挺好奇的,望着窗外面的雨问:「你和杨意也这样么?」 「哪样?」孟既明正在看手机,眼都没抬随口回了一句,不知怎么就明白了,没再作声。 「就……」梁善措着词,无果,放弃。 说不好哪句又让他不乐意,还是算了吧。 和她没有关系,也不具备什么参考价值。 靠在床头的人到了窗边,双臂一撑就把她给圈在了自己和窗之间。 梁善看了他一眼,继续看窗外,没动。 不知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没完没了,说它小吧,不似安城缠绵,忽而大上一阵,气势十足。 梁善用这姿势看了大半天,倒是想起个人来,那个爱闻雨的郑岫青,要是她在这里肯定开心。 搭在窗台上的手被托起来,梁善垂眼看去,第一个感觉就是真白,尤其是没有阳光的阴雨天依然白得发光,透出一层淡淡的粉色。 男人的手干净修长指节分明,难怪抽烟好看,写字也好看,就连托着女人的手都带出些缱绻的意味来。 正看得出神,听见一声:「这样?」 未及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男人的手已经带着她的手圈抱到腰际,前胸贴着她的后背。 「还是这样?」 话音未落,微张的双唇含住她的,吮吻一阵抵着唇角又问:「你说哪样?」 梁善眨着眼睛看他,没说话。 她的原意不是这个,转念一想也没错,他们俩交往的时候什么样?也是整天腻在房间里么? 当年的孟既明已经会每天早起抬头了,那就是有正常的需求,杨意以前没去过孟既明的小公寓,那他们俩在哪? 酒店?还是宿舍? 还是说孟既明给杨意在学校外面找了房子住? 看他给自己找房子时的利落劲,不是没可能。 她不说话,孟既明也不说,就那么看着她,非要等她一个说辞似的。 梁善挑了个最安全的说法:「学校里的人都说你们俩在交往。」 「我说了么?」 他的眉微微挑起,看不出情绪,梁善就觉得他不太乐意,不知怎么支吾出一句:「你也没说不是。」 「不是有什么好说的。」 梁善差点就被他给带跑偏了,因为说得有道理,就他们那个少爷小姐的圈子里,当面玩笑背后议论,真假掺半,也没见他和谁解释过半个字,最多不高兴了打谁一顿。 孟既明看她那样,八成说不出什么来,和别人说话都挺直接的,怎么就跟他这么别扭。 浴袍带子一扯,梁善拢住领口要躲,被固定在窗边。 嘴压着耳朵亲一下说一下:「我不动,你也别乱动,咱俩把话说完。」 脖子缩了又缩躲不开,无奈把脑袋顶到了窗玻璃上。 「这话我跟杨意说过,今天跟你也说一回,你最好听进去。」 确认她在听,他才继续:「我不是什么纯情的人,装模作样要个脸面,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喜欢的女人,牵手,拥抱,接吻,上床,一个不落我全都会做。没做过就是不喜欢,明白么?」 说话声不大,梁善的耳朵被灌得嗡嗡响,被他推挤着要个回应,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来,只得点了下头,额头差点磕在玻璃上,被他用手撑住。 孟既明问她:「你明白什么了?」 梁善脑子都没过,嘤出一句:「你不喜欢杨意。」 耳边忽来一声笑,「聪明的女孩子。」 梁善没觉得自己聪明过,不知道怎么就飞出去那么一句,毫无头绪,他甚至一个字都没提过他和杨意没做过这些事。 孟既明也没给她琢磨的时间,又问:「那我喜欢谁?」 她眨了眨眼,从雨雾蒙蒙的玻璃倒影里去看他的眼睛,刚好也在看她。 无声地说:「我。」 他奖励似地在她脸颊亲了一下,顺着耳朵开始亲吻下移,轻缓地说:「我的事说清楚了,该说说你了,你不是好奇别人谈恋爱什么样么?你可以去问问石玉,他那么大岁数了什么没见过没经历过,肯定能给你讲明白了。你也用不着别别扭扭不好意思,毕竟你们俩也是……牵过手的。」. 脖子被亲得舒展开来,下巴微微扬着,猛地一缩被他推得更高。 「心虚了?我也没想提,是你起的头,现在怎么办?事实证明了***干净净,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你了,你却在外面招了只猫进门,还逼着我和你一起养它,完了还不承认我……梁善,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坏呢。」 梁善连嘴都插不进去,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莫名其妙脑袋上的帽子被他扣了一顶又一顶,倒也不算特别委屈。 见他终于安静了,才试探地小声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孟既明:「不是,我吃醋。」 第141章 热闹 冬季,林南的雨和安城的雪都是难得一见的景。 下雪这天,是安城近十年来最冷的一天。 陆遥上了蒋氏的楼顶,要从那里跳下去。 正是傍晚下班,警方、消防还有围观的人把大厦和周边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发到网上引得更多人赶来,更有人扒出了陆遥的底以及月余前安城警方通报的案件,得出陆遥就是被害人的结论,引得一片哗然。 不过十来分钟,人就跳下去了。 一跃而下的瞬间,消防救援人员从楼顶腾空跃出一把抱住。 画面被附近几幢大楼里架起的高倍镜头捕捉到,网友盛赞救援的消防蓝朋友,更是火眼金睛地发现了小细节。 最冷的一天,照片里的陆遥却是抹胸和热裤,即使被救援人员抱着,仍能在高清图片里看到身上的疤。 有人立刻放出曾被全网清掉的照片,是陆遥之前为自己求助而发,伤痕遍布,位置和形状能一一对上。 跳楼的照片能看到的伤痕不多,但只要对上三四个,就有人相信之前照片的真实性。 刚巧在前一天下午,安城最高法院依法判定了蒋昱等五名犯罪嫌疑人的犯罪事实,并根据案件情节对五人进行了判决,蒋昱作为主犯且成年获刑十五年,其余四人因情节和年龄等原因分别获刑十二年至四年不等。 有判决又有受害人的纵身一跃,外加照片佐证,更是群情激愤。 蒋氏早已不是一个月前的蒋氏,此时的大楼更是被围得连门都打不开,就连其他四家企业也被人堵住,直至深夜,人群才终于尽散。 昨日之前还是大厦将倾疲于支撑,今日便是墙倒众人推土崩瓦解。 秦开大为震撼,打来电话就是告诉孟既明这个事,结果让他给挂了,便在微信上简单说了几句,只得到一条回复,让他去查陆遥去了哪里。 秦开向来不管家里的生意,连个工作都没有,是安城出了名爱玩会玩的二世祖,花钱大方性格又好和谁都能搭上几句,圈里圈外打过交道的都愿意卖他面子。 这种事对于秦开来说太容易了,等孟既明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查到了。 说吃醋的男人没较劲,拍了拍梁善的脑门就走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就出了门。 电话接通,秦开跟机关枪似的,异常亢奋。 「二少爷,你猜怎么着?陆遥这丫头昨天当晚就飞去泰国,今天人就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是你猜猜看,她前几天见过谁?」 孟既明踱到酒店对面的凉亭下,看着外面淅沥不断的雨,点上烟说:「我大哥。」 「你怎么知道?」秦开啧了声:「真是神了,可不就是你们家大少爷嘛。这事我打听出来不容易,你可别给出去说,要不咱俩可就掰了。」 出息。 孟既明懒得接他这个茬,从他离家到现在五天,这种事够他大哥玩上好几回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秦开正自亢奋,不用他说话继续念叨起来:「把陆遥送出去改头换面不稀奇,让陆遥去蒋氏跳楼推波助澜也不算什么,咱就说,蒋氏竟然一夜之间就垮了,还他妈是被那四家给扒拉倒的,这种时候不该是同仇敌忾枪口一致对外么?就算不愿意拴在一根绳上,也不是什么挖祖坟的深仇大恨,这法院判决才刚出来一天,就连夜把人家底给掏空了……那可是蒋家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是说掏就能掏干净的么?这么容易……早知道我也去扒一扒,我爸能对我大开眼界一回。」. 孟既明把烟伸到亭外,雨一浇就熄了,连手都湿了,丢进旁边的烟灰槽里又点了一支,问他:「还有别的事么?」 秦开咦了 一声:「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哪呢?与世隔绝了这是?这么大的事网上都传遍了,你怎么可能看不见。不光是你,你们家人怎么都不在安城?说正经的,昨天晚上蒋南英从蒋氏出来直奔你们家,结果扑了个空,愣是在外面等到天快亮了,你大哥才回去。」 孟既明:「不知道,有没有别的事,没有挂了。」 「有!」秦开大喊之后声音骤低,特别小声地说:「昨天夜里你大哥带回来一个女人,还有个孩子,据说三四岁大,是个男孩。这事你知道么?」 这事孟既明真没想到,早不接晚不接,偏赶在这个时候,一出接一出的让人目不暇接,倒是孟既景的风格。 想到什么,孟既明终于出了声:「石玉呢?石玉在安城么?」 电话那边空了两秒,才传来秦开的声音:「还真在,昨天到的安城,我在会所看见他了,和你大哥在一起,还打了个招呼呢。」 孟既明应了声好,就给挂了。 秦开电话又打过来,没再废话直入主题,是刚才缓了口气没能说完的。 「你大哥要结婚了。」秦开故意顿了一下,见孟既明没有反应才继续说道:「这么冷静,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也对,全安城恨不能都知道了。你们家大少爷这是玩的哪一出?」 秦开没说更多,比如孟既景做什么想不开要娶个带着儿子的女人,再比如逗趣地说一句是不是奉子成婚,就是儿子有点大。 他怕二少爷不爱听,又怕二少爷多想,但是看孟既明的反应,人家兄弟俩明显是没有秘密的。 孟既明心里明镜似的他大哥玩的哪一出。 蒋氏有今天就是他们哥儿俩先后下的引子,蒋南英艰难支撑的时候,孟氏做壁上观便无人敢帮,皆是袖手旁观。但是另外四家可是被孟既明暗地里狠狠踩过的,半抢半拿的到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孟既景做好人让他们去拿蒋氏,早晚要被外人知道。 这时候娶个上京的贵女进门,还带着个儿子,谁还关心蒋家的死活,茶余饭后都是要看孟家的笑话,又必须得来巴结着。 孟既明想提前回安城的心思没了,决定晚几天再回去,等这波热闹过去再说。 雨小了,迈进雨里看向楼上的窗,一扇又一扇,认不出梁善站在哪里。 但是他确信梁善还在窗口,肯定没去睡觉。 话说不出口,胡思乱想倒是挺有一套。 孟既明摇摇头,谈恋爱可比做生意麻烦多了。 第142章 撑伞 林南下雨,芝原的天气预报也是雨,既然不准备如期回去,孟既明便直接改了行程,去苏岛。 机票都订好了,孟既明发现梁善好像不那么讨厌下雨了,在窗口能趴上一两个小时,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的雨,偶尔还会用手机拍上两张照片。 有时会拍淋在玻璃上的雨,有时拍外面的亭子,角度受限每次拍出来的效果差别不大,就会换到厅里去拍,甚至是浴室。 雨小的时候,还会去阳台,坐在椅子上面安静地抽一支烟。 孟既明靠着阳台的门,从屋子里面向外拍了一张,梁善抱着膝盖,长裙摆下露着双脚丫,垂着眼睛不知是在看脚还是在愣神。 脚趾上粉嫩嫩的指甲油,是昨天做SPA的时候睡着了,叫了两次都没醒,年轻的女孩子给她涂上的,修得圆润又漂亮,还贴了颗亮晶晶的小水钻。 梁善第二天早上醒来才知道,还是孟既明发现的。 打了电话去问,昨晚服务的女孩子开心地说:「是不是很漂亮?你出门的时候记得要穿凉鞋。今晚来做个手指甲吧,你的指甲长出来了,需要修一下啦。」 梁善看看自己的手,确实是,指甲长了深红色的甲油露出个白边,没有那么精致好看了。 左右没事可做,吃过早饭就直接下了楼。 还是昨晚的女孩子,问她还困不困,梁善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是昨晚孟既明过来找她,不知道睡到几点,害得人家晚下班了。 这么一来便按推荐的几款选了个最贵的,就是时间长,两个多小时才做好。 这么长时间免不了聊上几句,哪怕梁善并不善聊。 女孩子轻声地说:「孟太太,你先生对你真好。」 有多好? 重点是,怎么看出来是她先生的?昨晚还叫她梁小姐呢?今早就变成孟太太了? 「那就是男朋友。」女孩子瞅她的神色,手上不停。 当时她问孟既明是不是在等太太,他只是笑了下。 年轻的女孩子脸就红了,倒了杯水给他又搭了句:「孟先生,我给你太太涂个甲油吧。」 孟既明这才说话:「她手上有。」 「脚嘛。」女孩子会做生意又会说:「你太太的脚那么好看,涂个甲油穿凉鞋嘛。」 现在想起他说粉色时的样子还会笑,感慨地说:「昨晚孟先生来找你,听说你睡着了,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呢。」 梁善觉得这女孩以后要吃亏,等一个小时就算好?她以前去会所接孟既明的时候,哪次不等,这么说的话她对孟既明才是真好。 女孩子不过二十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交往中的成本计算金钱是最容易的,尤其是看起来有钱的男人,但是时间成本才是心意。 倒是有几分道理,钱对有钱的男人来说是最容易挥霍的,时间反而最金贵。孟既明要是去公司,时间就是金钱。 做完指甲梁善连忙回去,刚好遇见孟既明出门,勾起同样淡粉色的指尖看了眼便握在掌中往电梯走。 原本的计划是今天去芝原,无故在林南多待了一天,梁善看见他重新订了机票,确认般问:「后天就要上班了,我们是不是不去芝原了?」 「嗯。我们出去走走。」 梁善一愣,咀嚼着他刚才咬的重音,是我们。 孟既明手一松落在肩头,把她往自己身上拢了拢,「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只是在他刻意学她说话的时候,心跳漏了半拍。qδ 梁善这才发现我们的区别,以前偶尔也会这样说但是毫无所觉,现在再说起来味道变了,很多事都变了,每个细节仿佛都和以 前的感受不同,是因为关系变了么? 比如撑伞。 安城的雨季能下满整整一个月,用瓢泼形容都委婉了,像是把湖水直接翻了个。出门的时候两人会各自一把伞,仅此一把的时候也是梁善帮孟既明撑着,湿了半身还要被他笑话两句,说她傻就不知道离得近点。 现在他会直接把她搂过去,挤挨着手肘硌着彼此,他也不说话只是垂眸看着,梁善便把胳膊抽到身后,揪着衬衫环在腰上。 这个姿势让梁善想到小时候,顾惠就是这样,一手撑伞一手抱着她走在雨中。 那时候她喜欢下雨,只有下雨的时候才有拥抱的机会,整个世界都是冷的,只有妈妈的怀抱是暖的,特别安全。 长大了,也就不那么需要了,又或许是因为没机会得到,没有人再让她依靠着撒娇耍赖。 上一次这样小心地为她撑伞的人是赵莉,只是那样虚虚地揽了一下,问她冷不冷,雨水就飘进眼睛里了。 雨很小,两个人就顺着酒店旁的街道一路走过去,路边有店铺,还有笔直高大的树木,没什么往来的行人。 偶尔看见一两个人连伞都不打,就那么悠哉地走着,梁善也想那样。 抬头去看,眼前一黑。 吻是轻轻落下来的,就着唇角碰了一下。 扶在衬衫上的手忽然攥住,就变成了深吻。 酒店的黑色伞面撑在头顶,天是阴的,伞下更是暗了几分,却能在对视中看见眼底的光。 梁善仰着头,从黑亮的眼看到红的唇,沾了口红,显得脸更白了。 「冷么?」孟既明问,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眨着的眼忽然泛上层水盈盈的薄雾,却弯了个弧度,用手指头去抹那口红印子,不是擦拭掉,而是抹匀了。 梁善挺好奇的,怎么每次都只是染在嘴唇上,从来不会沾到外面去,反而是她的嘴花得一塌糊涂。 想明白了,这人不是叼着抿咬,就是一下子含进嘴里,吃人似的。 她踮起脚来,学他的样子咬上去,故意乱蹭了几下,果然唇边花了一小片。 孟既明拇指抹过,看了眼上面沾着的红色,弯着唇角笑起来,在她鼻尖上亲了一下,「加油,还能做得更好。」 梁善有点不乐意,明明用的是鼓励的语气,却带着些暗讽的调侃。 梁善觉得孟既明说的那些所谓的第一次都是骗人,明明两人都是零,为什么他总是能赢在起跑线上。 念书是,工作是,连情事都是。 这种男朋友要来做什么?难道就为了打击自信? 梁善不是爱攀比的,总觉得他强由他强,现在只觉得——气人。 第143章 鲜花 林南盛产鲜花,街边小店里的特产是鲜花饼。 新鲜出炉的饼香随着细雨微风飘满了整条街。 梁善喜欢吃,要买回去给秘书们,孟既明直皱眉。 老板好心告知现烤的保质期只有七天,建议买非现烤的,保存时间长。梁善纠结着选哪种时,孟既明已经付了钱,让老板两种各一箱直接快递到公司。 梁善觉得他简直了,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 孟既明也不理解梁善的行为,这有什么可想的,两种都买就解决了,为什么要在下雨的路边纠结? 他问,她就答:「吃过了现烤的,谁还能吃得下另外那种。」 孟既明更无语,直言:「那你纠结什么?直接买不就好了。」 「可是——」 梁善收了声,没什么可是,不想说了。 买都买了,就这样吧。 老板笑盈盈递过一盒新出炉的饼,说是送给梁善吃,又帮着哄了两句:「小姑娘,吃甜甜的饼嘛,你男朋友就是这种现烤的,还有什么不开心。」 梁善道谢接过,听到最后瘪了嘴,捧着盒子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也觉得自己矫情,他是好心帮她解决问题,哪里都没错,还是最好的方法。 突然回身就撞上了,差点把饼盒撞翻。 人就跟在后面还撑着伞,难怪刚才没淋到雨,她都没注意。 梁善捏了一块,还有点烫,吹了吹才往他嘴边送。 孟既明没想到是这个反应,还以为要哄呢正琢磨怎么开口,她竟然主动要喂他,这可是平生第一次,张嘴就给吃了。 挺小一块,酥皮不算热,内芯的玫瑰酱特别烫。 嚼不了也咽不下去,又不能吐,忍了半天才勉强囫囵着吞下去。 梁善看着他整套的面部变化,又捏起一块咬了一小口,真烫! 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整个吃进嘴里,甜丝丝的又不爱吃,尝一口不就得了。 孟既明睨着她,要笑不笑地说:「梁善,你是故意的吧,生我的气连话都不想说了,直接来烫我的嘴。」 梁善张着嘴,半天才说:「我没生气。」 「没有……我舌头都烫麻了。」 是,听出来了,说话有点不大清楚。 这就更加让人难以理解,「那你吐出来,干嘛忍着?」 「吐出来,你不是更要生气。」 梁善无奈,只得再说一遍:「我没生气。」 她觉得孟既明比她生气,也能理解,谁被烫着心情都不能好。 「算了。」孟既明把人一搂,「你要记住刚才老板说的话,你男朋友是现烤的那种。」 梁善奇怪地看着他,在安城谁敢把二少爷说成是现烤的饼,这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孟既明不以为意,摁着她的头顶压了压,「尝过我这种现烤的,你还吃得下别的么?」 梁善挺认真地想了想,要是哪天终于和孟既明分了……那她肯定一个人,谁也不找,本来她就没想过要找任何男人,从来没想过。 孟既明一看她竟然真的在想,手劲大了些,「梁善,你还——」 梁善一激灵,立时表态:「我不吃,这辈子就只吃现烤的,二少爷。」 说得又急又快,一点停顿都没有。 现烤的二少爷气笑,不阴不阳地嗯了一声,提着她的脖子往前走。 见他脸色缓和下来,梁善的心才放下,差点又被威胁着带走。 雨忽然大了起来,噼啪落在伞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靠近,手又变回到 出门时的位置。 除了雨声,路面上车轮驶过的声音,梁善听见一声笑,低,还特别轻。 没来得及寻声去看,被推着进了家店门。 是家花店。 种类可比安城的那些花店丰富多了,一眼望去眼花缭乱。 梁善是被推着迈进门的,一回头就看见孟既明的背影,宽阔的肩背上淋了些雨,深灰的衬衫像被甩了几笔墨点子,正在低着头收伞,按照折痕拢好系上,放在店门边的小水桶里。 他转过身来,她立刻也转过去,看着腿边近处的那些花。 脚步声很轻,几步就到了身旁。 梁善只觉得眼睛不够使,看哪里都不对,又想仔细地看上一看。 很多花是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还有些见都没见过。 孟既明不言声,就立在身旁,看花,也看她。 好半天,出声:「不要?」 像是不解,满是疑惑。 梁善也疑惑,他要干嘛。 没头没脑的一句,她不知道怎么答,要或不要都不合适似的,脑子里忽然就乱了,有个声音在说:「是要送花么?」 又有个声音回过去:「送花不应该是他自己买好了再送给我么?」 「可能是傻吧……」 「也可能是没送过吧……」 两个小人聊得起劲,梁善都快晕了。 她又觉得不对,孟既明是送过花的,这位千金那位小姐的没少送,当然都是梁善直接打电话给花店,让花店的人包好了送过去的。 孟既明又问:「真的不要?」 梁善阅兵似地把花花草草看了一遍,扭过脸去出了店门,贴着墙根站立,裙摆和鞋都淋湿了,手里的饼盒被抽走,变成了一捧花。 是一束白色的洋桔梗。 是梁善每次买回家的白色的洋桔梗。 白色的花头,绿色花苞,简简单单裹在层叠的白色雪梨纸里。 梁善垂着眼帘,满眼都是这一小束,还有就是那双黑色的皮鞋,鞋头湿了,不断有雨淋上去,啪嗒啪嗒的能听见声响。 特别安静,什么脚步声、车轮声全部消失不见,就只剩这一种声音。 可能,是花开的声音吧。 梁善想。 孟既明就那么看着她,垂着个小脑袋,一声不吭地戳在那里。 傻乎乎的,特别想揉一把。 「要不要?」 没反应。 「不要我就送给别人了。」 依然没反应。 他的手一伸过去,她就松开了甚至往他手里推,结果被摁回怀里。 「梁善,我第一次送女孩子花,你得要。」 梁善忽然抬头,孟既明躲得快仍是磕到下巴,嘶了一声,看见她眼里的水光,逗弄的话就咽回去了。 眼看着像是要哭,不光傻,还可怜。 孟既明严重怀疑赵莉骗他,梁善喜欢的花压根就不是这个什么洋桔梗,哪有女人不喜欢玫瑰的。 第一次送花就送错了,像个白痴。 「别要了!」 他一用力去扯,梁善也是,连他的手都抱住了。 「要。」 第144章 离谱 梁善又买了个花瓶,连着饼盒装好,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抱着花,出了店门就要往回走。 孟既明问:「去哪?」 「回酒店。」 答得理所当然,孟既明差点都觉得她说得对。 面对面站在伞下,雨水不断从伞檐落下。 有雨潲到背上,梁善往前挪了挪,孟既明啧了一声:「你看看你……饼也吃了,花也有了,连你们那帮女孩子的礼物都快发出去了,我呢?」 二少爷这人确实不大好伺候,但是这么矫情也不多见。 梁善想问那你想要什么,又觉得不对,小小声地哦了下决定继续往前。 孟既明没动,就撞在了身上。 头一歪,对上她的眼睛,问:「你就没想过要送我点什么?」 梁善还真没想过,回得倒是快:「有。」 孟既明没较劲,带着她就走,边走边笑:「我还以为看见宗英了呢,脸变得这叫一快。」 没几步又停住,把她手里的带子拿过来,继续走。 两个人胳膊挨着胳膊,梁善双手抱着花,看看这朵再看看那朵,倏的听见吸气声。 「梁善,你长手是干什么用的?我送你花就为了让你抱着它么?我把我自己送给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抱着我?」 从莫名其妙到恍然大悟,梁善就用了这一句话的时间,赶紧腾了只手出来抱到腰上。 又往他身上挤了挤,因为暖和。 脚步不停,脑子也没停,虽然想不明白他什么时候把自己送给她的,仍是扬起头来摆了张笑脸。 有些女人,给假男朋友送礼物的时候可大方了,换到自己男朋友身上,一点心思都不用。 孟既明觉得要是和她较劲,能把自己给气死,想想还是算了,跟个小傻子较什么劲呢。 路尽头是家购物中心,规模不大,和安城没法比,上京就更不用提了。梁善不知道孟既明想要什么,大致看了一圈得出一个结论,衣食住行都讲究的二少爷,不适合这里。 眼看着孟既明转了大半天没有迈进任何一家店的欲望,梁善觉得他可能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结果被带进了一家三叶草店。 这种运动品牌,孟既明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不穿了,这就显得挺奇怪。 挑得倒是快,选了双拖鞋款的凉鞋,很厚的底,设计简单,看起来像块重油蛋糕,怎么看都不是孟既明会穿的鞋。 结果要了两双,一大一小。 梁善这次反应快,立刻拿出手机要结账,被孟既明嗤了一声:「你送石玉的那副袖扣多少钱?」 梁善没应,转头去问店员鞋多少钱,得知六百多一双就有点头疼,问立在身旁明显不想搭理她的男朋友:「还要别的么?」 「要。」 孟既明说要就是真要,转身就去挑了。 梁善默默跟着,已经不关心他买了之后会不会穿的问题,只想着快挑吧多挑点,花多少钱事小,这事就赶紧翻篇吧千万别再提了。 最后的最后,两件T恤,两条短裤,两双鞋,花了三千多。 买完就回了酒店,一进门梁善就去摆弄花束,修剪好放进花瓶,又剪了些短支的或是花头放在杯子里分别摆放在洗面台和浴室的窗台上。 看了又看,窗台太远,就给挪到了浴缸的台面上。 孟既明抱臂斜靠在浴室门口,衬衫已经脱了,裤子还在。 梁善顿住脚步,试探地问:「你要洗澡?我帮你放水?」 「嗯。」 水声哗哗的,比砸在窗上的雨声大多了,梁善低着脑袋侧过身想要 出去,被他抱了过去。 她说不洗,被堵回嘴里,说她着了凉要去寒气,又说收了她的礼物要礼尚往来。 怎么听都刺耳。 梁善想说不用这么客气,用他自己换一双鞋大可不必,结果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手被握着搭在了腰带扣上。 她也分不清是自己给勾开的,还是他,手指头缠在一起分不大清了。 只觉得头晕眼花。 耳朵里的声音就没断过。 「我说送,你就拿着,你不是不会张嘴么?以后我也不问了,直接给。」 可能是憋了一路的话终于开了闸,断断续续,没完没了。 一会说她小气,一会说她厚此薄彼,说她偏心,又说她没良心,说她收了礼物连声谢都没有,也不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 问她在上京买的那些礼物有没有给到秘书们,怎么这么久了还不送给人家,是不是自己留着舍不得。 语气平和,还带着笑。 也不需要她表达,给个耳朵听着就行。 梁善晕得厉害,在水里晃晃荡荡只觉得他阴阳怪气。 最离谱,他说她用给石玉买礼物的十分之一的钱就把他给打发了,所以他以后都只给她提供十分之一的服务,多一分钱的都不会给她。 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就在饭桌上对着坐了几分钟,看了那么一眼而已,就记住款式知道价格了? 要不说他是少爷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有什么男朋友。 埋怨过后,提起脚腕子就是一口,一圈新鲜的牙印子。 眼泪随着脑袋掉进水里,梁善连挣扎的劲都没了,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我对他不好。 这是她能抓住的唯一的中心思想。 孟既明把她捞出来放到身上,拨开湿漉漉的头发露出脸来,沉着声问:「喜欢么?」 梁善张嘴就是喜欢,换来他一声笑。 呵,都不知道问什么就说喜欢。 随手从杯子里捞出花头放在她的锁骨窝里,还有小半捧水积在里面,凑近了说:「别让它掉下去。」 梁善晃悠得厉害,仍是努力挺直了腰。 男人的手轻轻拨了下花瓣,又问她:「喜欢么?」 「喜欢。」这种时候,他说什么她都会说喜欢,何况是花,是真的喜欢。 「喜欢什么?」 「花。」 「谁送你的?」 「你。」 「连起来说。」 「喜欢……你送——」 他忽然咂了下嘴,止住她的话头,教导般说道:「谁?谁喜欢,小学语文就教你了。」 「我……」梁善快哭了,闭着眼睛叫:「我喜欢……你——」 孟既明扣住她的脑袋,嗯了一声吻上去。 第145章 担心 到了机场,梁善才知道不是回安城,目的地是泰国的苏岛,还要去云城转机。 梁善一时无语,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才好。 明天她要上班,他知道,可是他要带着她出国去玩。 林南到安城的航班一天只有一趟,早就已经飞走了。 再看从云城飞往安城的航班,等他们从林南飞过去,时间也对不上。 火车也没有。 在这么个小城市,去哪里都不方便。 想要如期赶回安城,第二天去按时去上班,几乎是不可能的。 梁善甚至在想可以先坐长途车,能到哪里就去哪里,转车转机怎么样都行,怎么都要赶回去。 孟既明就看着她在手机上来回查找,连句话都不和他说,扭过身去点了支烟。 贵宾室的服务员无奈地拿了个烟灰缸过来,客气地提醒他这里不能吸烟,并告知了吸烟区域的具***置。 孟既明把刚点燃的烟戳在烟灰缸里,起身就大步出去了。 在吸烟区抽了两根烟,被风吹了个透,外面的雨很大,比前几天所有的雨加起来都大,才刚下午两点黑得像是深夜,别说长途车了,飞机能不能准点起飞都得看运气,还要看云城和沿途航线的情况。 回到休息室,人不见了,就只有刚才的那个服务员在,完全不知道梁善去了哪。 孟既明让她去卫生间看,自己一边拨电话一边往外面去找,沿路各处都没有,电话通了没有人接。 电话每次响到自动挂断,再打过去,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几乎快要走到安检口才被接通。 梁善才刚说了个我字,就听见孟既明的声音,特别大声,比每次发脾气时的声音都大,震得耳朵都疼。 「你去哪了?这么大雨***去哪了?梁善!你是不是真的没有脑子,这么大雨你想去哪?坐长途车,亏你想得出来,***是急着去投胎么?不怕翻到山下面去连个尸首都找不着。你不想着我,也不想着你妈?命都不要了是不是?上个班有他妈那么重要么?我是你老板我在这都没着急,你着什么急?梁善,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离开机场,你要是敢迈出去一步,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没死我也弄死你!说话!哑巴了?」 一句接一句说得特别快,梁善几次想说都没***嘴去。 「我没有——」 才开了个头,又被打断。 是孟既明在和别人说话的声音,梁善收了声,听着,是他要出安检口又不肯给个解释,被人拦住了。 交流的声音不甚清晰,只能听得出态度强硬,手机应该不在耳边,梁善不确定他能不能听见,仍是尽力大声地说:「孟既明,你回来,我没出去。」 反复说了三次,才又听见他的声音,在吸气和呼气,反复的呼吸。 隔了好一会才对她说:「在哪?」 「便利店。」 「干什么?临上长途车之前先买点口粮?你怎么不在休息室拿呢?那什么都有!」 「你能来找我么?就在……在咖啡——」 才看清楚斜对面的咖啡馆店招,就看见了孟既明,是从安检口跑过来的。 梁善站在紧里面的角落,有货架挡着,孟既明找了一会才发现她,恨不能贴到墙根去,紧攥着手机贴着耳朵,一动不动,抿着嘴看他。 要不是这副模样,真想骂她两句,刚才看她不停地在查各种交通工具就生气。 有什么话不能和他说,非得一个人较劲,自己能解决得了么? 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休息室,有什么事那么急,不知道他会担心么? 梁善本 来想解释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想起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往耳朵眼里蹦,心里堵得厉害,结果一眼就看见他通红的眼睛,瞬间觉得鼻子发酸,眼睛又热又痒。 孟既明先呛了一句,比刚才电话里的声音小了很多。 「猫在这干嘛?跟我躲猫猫呢?你这么高不知道蹲下点?怕我找不着你?」 梁善笑了下,眼泪下来了。 「哭什么,走了。」他去拉她的手,反被她攥着拽回去,这才问了一句:「你要买什么?买了么?」 他往她身后看,梁善连忙往后错了一步贴到墙上,更快地向前挪开。 「你能不能帮我买个卫生巾……」 声小,他低下头刚好听见重点,又看了她一眼,让她等着。 很快,提了个购物篮过来,里面不同品牌不同尺寸的,问她要哪种。 梁善指了个夜用的,孟既明结完账提着个半透明的袋子回来,见她仍是站着,张了嘴却换了个说法,问:「弄在裤子上了?」 梁善从口型看出来了,他原本要说的是个脏字,那些尴尬和委屈霎时消失不见,只觉得心里翻得厉害,低着脑袋「嗯」了一声。 所以才站在这里不动。 「梁善,你是真的会气人,你长嘴是干什么使的?」孟既明解着衬衫扣子,气得直笑,「就为了跟我接吻的是吧。」 说着在她撅着的嘴上亲了一下,脱掉衬衫围在她腰后系上。 梁善看傻了,话都说不出来。 被他拉着往外走,才支吾着说:「你……没穿衣服。」还提着一包卫生巾。 「那怎么办?把你扔在这不管,你不得哭死。」 「你可以——」先去买衣服再过来找我。 他忽然回头,勾着嘴角凑近,「你是不是怕别人看我?」 梁善这才发现经过的人确实都在看他,还有走过去了特意回头看的,甚至还有拍照的。 在店里选衣服的时候都有人悄悄地跟进来,她连忙扯了件衬衫递过去,告诉店员尺码让拿一件给他。 新衬衫要熨了才能穿,孟既明直接拿了件薄卫衣套上,又给梁善买了裤子和内裤。 梁善去卫生间的时候,孟既景打来电话,问孟既明在哪。 听说人在机场准备到云城转机去苏岛时,让他带着梁善回安城。 孟既明问:「怎么了?公司离不了她?还是你要结婚所以叫我回去?」 孟既景:「回来再说,尽快。」 又嘱咐:「先别告诉孜孜。」 孟既明看向对面的卫生间出口,「顾姨怎么了?」 也没等他回话,有更重要的事说:「林南大雨,今天没有航班到安城,让宗英查好可飞的航线到最近的地方,我开车过去。」 第146章 恋爱 孟既景的这通电话打来之前,孟既明的计划是带着梁善先回酒店,明天再来机场直飞安城。 等梁善从卫生间出来,计划变成了从林南开车翻过山之后一路向北,到雨势相对小些的邻省城市茂远,有飞机去那里接他们。 安排好的车在来机场的路上,因为大雨需要等待。 广播里陆续有航班被通知取消飞行,飞往云城的航班晚点两个小时。 梁善听着,反倒没有了之前的心急和焦虑,只是听着,广播声一遍又一遍,很多被通知晚点的航班在陆续取消。 孟既明坐在贵宾室的沙发上没动,手机上偶尔有消息发来,他便回复,回复完继续坐着。 长时间的等待里咖啡喝了两杯,没吃过东西,倒是给梁善叫了碗热腾腾的汤粉。 梁善吃不习惯,又赶上生理期提前肚子坠痛,只夹了几筷子勉强喝了几口汤就给放下了。 终于,飞往云城的航班被通知开始办理登机。 梁善见他站起来便跟着出去,以为要去登机,结果是去抽烟。 吸烟区是半室外的,透明的玻璃房子上方一道宽缝,虽有遮檐,风大雨疾,仍是不断潲进雨来。 机场滞留的旅客很多,吸烟区人也多,孟既明靠在角落抽烟,隔着玻璃看她。 梁善推门进去被风吹得一抖,饶是她抽烟都觉得烟味浓得呛人。 孟既明把烟头转过去,送到她唇边,梁善摇摇头靠到他身上。 满室都是在抽烟的人,有人进来,有人出去,有男人,也有女人,年轻的,年长的,各自抽着烟,忙着和手机那头的人联系,说着当前的情况。 乱糟糟的,烟雾迷漫,风雨交加。 又出奇的静。 仿佛谁也打扰不到谁,一个人一部手机就能连接起属于自己的世界。 也打扰不到他们俩说话。 孟既明问她:「不抽么?」 「不。」 「我能再抽一根么?」 「嗯。」 他就笑,又点了一根夹在指间,理着她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 低头问她:「冷么?」 「冷。」 「那你抱紧点。」 垂在腰后的手收紧了,整个人贴着。 「干什么这么粘人?」他问,带着笑。 梁善说不出来,或许是身体原因,或许是生理期的心理变化,又或许是他刚才的反应。 每次他骂她都莫名所以,这次也是,但这次又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她心平气和,所以每个字都听进去了,他着急了,怕她一个人跑出去,陌生的环境,恶劣的天气。 在这个就连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都无法按时起飞的时候。 她没有那么傻,也没有那么冲动。 没他傻,以为她为了上班就一个人从机场跑出去想办法回安城,急红了眼。 也没他那么冲动,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只穿着一条西装裤,拉着她招摇过市。 循环的广播里突然出现两人的名字,提醒登机。 梁善问他:「我们去云城么?」 他说不去,她再听见广播里叫自己的名字便安心忽略,扬起头在他下巴亲了一下,问:「那我们去哪?」 「回家。」 她说好,也不问他怎么回去。 指间的烟还剩下一小截,忽然很想抽一口,心有灵犀似地就到了嘴边。 抽完,捻熄,两人从吸烟室出来,刚好送车的人抵达。 翻山比预计的时间长,正常 天气两三个小时的山路,从傍晚时分开到了夜深。 累了困了都不能停,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有也不敢停下来。 出了山便是另一个省地,雨势明显小了些,仍是深夜难行。梁善提议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等天亮了再走,孟既明让她在车上睡。 梁善无奈,只得告诉他自己要上厕所,不然又要换条裤子了。 孟既明这才按照导航找了家酒店。 梁善没骗他,但是更想让他睡个觉,高度集中精神开车还是夜间山路真的太累了,她一个陪着的人都受不了。 临睡,孟既明问她:「不急着回去上班了?早知道就睡在林南了。」 梁善撇撇嘴,「你都不着急,我一个秘书急什么,你还会扣我的工资么?」 「会。」 当然会,现实的资本家。梁善是有些心疼的,不少钱呢,闭上眼时又觉得算了,总不能为了那点钱把男朋友给累死,不值得。 咕咕哝哝的就睡着了,孟既明听见了,她觉得不值他就值了。 梁善睡得安稳,孟既明却睡不着,是那种又困又累的状态,脑子却极其清醒。 前一晚顾惠还和梁善通过电话,一天的时间能出什么事? 抵达安城已是午后,孟既明把梁善送到百安路。 梁善这才知道搬家是什么意思,就是从石玉的房子搬到了对门。 她是真不知道孟既明在这有房子,还这么巧合,怕他想起石玉来话都没多说一句,倒是孟既明没事人似的把攴攴往手里一抄,逗着玩了会。 半个多月不见攴攴大了一圈,虎斑毛仍是炸着,小脑袋跟个狮子头似的摇摇晃晃,在大房子里四处乱跑。见着梁善也不那么亲了,围着赵莉的脚打转,扒着裤腿跟只小狗似的讨好。 赵莉随手喂了它一小条肉,吃得吭哧吭哧。 梁善好奇地问:「可以吃肉么?还这么小。」 「虞医生说可以,已经三个多月了,就是要煮熟了喂。」赵莉一边喂一边解释:「我没养过猫,怕养不好,所以带着攴攴去了趟宠物医院,是那位虞医生告诉我的。他说这猫难养,又野又凶,还特别娇气。」 梁善看不出来小小的猫哪里野,倒是记得上次咬孟既明的时候确实样子挺凶。 看过去刚好孟既明要走,让她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上班,说他早上过来接她。 梁善跟着到了门口,听见赵莉抱着猫走远,嘴里叨念着:「怎么还走了?房间都收拾好了,还以为住在这里。」 梁善也这么以为的,毕竟出门在外的几天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站在门外的男人把她搂过去,在仍是困倦的眼睛上亲了亲,「舍不得我?不准备藏着我了?」 梁善:「……」 「去吧,我不住在这里,我们……先谈恋爱。」 第147章 早餐 孟既明还没进门,就看见袁怀宽。 不对,应该不姓袁了。 怀宽正在和小黑玩,见着他也不惊讶,叫了声叔叔,像是想起什么又叫二叔。 孟既明嗯了一声,摸摸小黑的头,又去摸他的脑袋。 怀宽低着脑袋让他摸,跟着往里走时忽然揪住裤腿,小声地说:「二叔,顾奶奶病了。」 孟既明蹲下身扶着他的小后背,「二叔知道,还和小黑玩么?还是跟我进去?」 怀宽摇头,玩他的衣领子,「和小黑玩。」 不远处站着园丁,看样子是在看着他,孟既明便放心进了门。 没见纪敏之,倒是见着石玉,主人似的在喝茶。 孟既明先去自己房间洗了澡,擦着头发回到厅里,确认了家里没人,就他们哥儿俩和石玉。 「妈还没回来?」往沙发上一坐,开始问。 石玉递给他一盏茶,「俩人玩得美,没个十天半月的回不来。」 挺好。 家里事多,把丁媛给支出去玩是个办法。 连孩子都给支到院子里了,这是算准了他回来,等着他。 喝了口茶,又问:「顾姨呢?」 不急不躁,情绪稳定。 孟既景给他续茶,深看一眼才说:「在医院。」 孟既明等着,等他们俩给个解释。 一天一夜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跟梁善耗得久了耐性都好了,而且他大哥有话说话,一个字都不会藏着掖着,比梁善好沟通多了。 解释的人是石玉,那天刚好都在家。 难怪,孟既明就琢磨,那天顾惠打电话给梁善,为什么无缘无故问她去了哪,是不是和石玉在一起,幸好梁善不会说谎,要不然顾惠当时就得跟她急。 梁善没说和谁出门,只说休假散心,顾惠便没多问。 谁成想,挂了电话没一会就出了事。 大人在屋里说话,小孩子在院子里丢球逗狗,球滚到了隔壁院子,顾惠赶过去的时候怀宽已经钻了过去。 院子里立着头杜宾犬,看家护院的,平时挺喜欢小孩子,以为怀宽过去和它玩,跳着高地扑过去,把跟过去的顾惠吓到了,连忙冲过去护着,结果把狗给惊到了,张嘴咬在胳膊上。 杜宾犬的撕咬能力和勇猛劲,不用他们俩说,孟既明都知道是个什么样。 要不是小黑跳过去拼命护着主人,不堪想象。 被咬得肯定不轻,但也不至于催着让梁善回来。 孟既景这才开了口:「本来就是个咬伤,失血多点也不至于有什么大危险,但是顾姨晕倒之后没醒过来。」 「什么意思?」 「医生的意思是说,脑袋里有个东西,还在查。」 「然后呢?查了一天——两天了。」 孟既明头一回发现他大哥说话这么费劲,让他连个头绪都抓不着。 石玉递了个眼神,把话接了过去,「已经从上京找了对口的医生过来,昨天下午就到了,还在会诊。其实把顾姨送去上京最好,但是你大哥说动静太大,怕孜孜知道。」 孜孜,叫得还挺顺口。 跟他有什么关系。 「怕她知道还叫她回来干嘛?」孟既明豁地站起,「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 「孟既明。」 「孟既景。」 有事没事就连名带姓的叫他,跟吆喝狗似的,谁不会! 「你们家孩子不看好了,让别人家孩子怎么办?梁善是欠你的么?她爸为了救你,命没了,她 妈为了救你的儿子,怎么着?也得把命给搭进去?她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么?你这么对她!亏她从小就把你当成大哥,对你比对我好。」 说完,他自己也愣住。 说重了。 顾惠身体出问题,孟既景比谁都担心。 理性的说这事和他大哥没关系,脑袋里的东西又不是狗咬出来的。 可是就挺难理性的。 梁善要是知道了,不得急死。 上次顾惠只是手腕戳了下,她都担心,只是不说。 「我去看看。」 在这呆着也是瞎耽误工夫,兄弟俩也尴尬,还当着个外人。 不对,现在他才是外人,等他大哥把婚一结,和石玉是自己人,那是他老婆的娘家人。 再看梁善,说不准连唯一的娘家人都要没了。 上哪说理去! 石玉拍了拍孟既景的肩跟着往外走,问前面头也不回的人:「要不咱去喝点吧?医院指定拦不住你,ICU都能让你进去,问题是……你进去能干什么?要不你现在学医去,有个十年八年的也就成了,说不准能帮上你未来丈母娘的忙。诶?你别说,没准梁善就愿意嫁给你了,她妈也同意。」 这张嘴…… 孟既明特想打他一顿,说得都对,全是没用的废话。 医院没去,酒没少喝,头一次喝多了,还不是梁善来接的。 两个人架着都差点没拽住,非要去抱走廊里经过的女服务员,说是孜孜。 石玉把女孩拉出来放走,让他别再叨叨了,丢人。 孟既景来了一句:「孟既明,我把你这样拍下来,发给孜孜看看。」 这才彻底没了声,也不闹了。 梁善吃早餐的时候,赵莉问她:「孟先生要不要过来吃早餐?李燕准备了,要不,你问问。」 要问么?不用吧。 手机拿起来,又放下,再拿起来,门铃响了。 梁善看时间,不到八点。 来得可真早,从这里到公司,步行十分钟,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才出门。 李燕把早餐摆上桌,孟既明已经脱了大衣和西装,坐到了桌边。 「外面冷?」梁善探头去看窗外。 才刚进入十二月,安城已经冷到要穿羊毛大衣了? 孟既明嗯了一声:「降温,说是还要下雪。」 「你喝酒了?」 「嗯。」 眉宇间尽是疲态,穿得倒是挺精神的。 梁善多看了一眼,反应过来,喝了酒竟然没让她去接。 孟既明也察觉到了,笑了笑,「喝多了不好看,不想让你看见。」 梁善顺嘴问道:「那让谁看见了?」 他一怔,眉梢舒朗了些,「和我大哥喝的,还有石玉。」 她就没再说话,继续吃早餐。 成功堵住她的嘴。 孟既明继续说道:「赵阿姨,上次给您的那张卡呢?」 赵莉连忙拿过来,正要放在他手边,孟既明抬下巴指向梁善:「给梁小姐。」 赵莉会意,放在了梁善的衣兜里,拍了拍说:「梁小姐,放在这里了,别忘了,密码是你的生日。」 第148章 故意 两个人是走着去公司的。 确实降温了冷得厉害,梁善也穿了件羊毛大衣,还戴了条羊绒围巾,仍是被湿冷的风吹透。 早知道就不穿裙子了,赵阿姨也不说提醒一下,倒是特意给她选了件和孟既明同色的大衣。 梁善觉得赵莉如果去了孟氏肯定青云直上,难怪能做顶级私立医院的金牌护工,真的太会来事了。单就这份眼力和揣摩雇主心思的本领,梁善学都学不会。 比如临出门塞了个暖手宝给梁善,用同样的姿势抱着猫对她说:「刚吃完出去走几步,你现在身体恢复得挺好,得适当地动一动,窝着不动可不行。」 转脸又对孟既明说:「晚上吃鱼可以么?」 孟既明特别自然地说可以,梁善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要让她走几步,敢情是让孟既明把车放在这里,下了班再和她走回来在这里吃晚饭。 难道开车去就不能过来吃饭? 只要孟既明想,还用得着找借口?天上下刀子他都能来。 梁善想笑,赵阿姨也实在是没有那么了解他。 不了解就容易揣摩错,比如把那个装着胸针的袋子递给了孟既明,提醒梁善别忘了把礼物送给同事,操心地说:「还是在上京买的呢,现在你都从云城回来了,多不合适,可是不便宜呢。」 梁善也不想这样,有什么办法,连忙伸手去接,已经到了孟既明手里。 两个人就出了门,孟既明一手提着袋子一手牵着她,十分钟的路走得怪难受的,不光天气冷,脸也有点冷,直到梁善靠过去才垂眼看她。 「保持距离,梁秘书,让人看见不好。」 快到公司楼下了确实会被看见,梁善第一反应是退开,抱着腰的手却收紧了。 整个人靠到怀里,扬着脸说:「冷。」 围巾裹到了鼻子尖,就能看见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风一吹蓄了些水光在里面。 「那你抱紧点。」 安城的风,林南的雨,霎时冷出同一副模样,他和她说着一样的话,让她抱紧点。 「再紧就钻进去了。」梁善勾下围巾,在他唇上亲了下。 孟既明啧一声,把脑袋压到自己肩上,耳语:「你是在说我么?」 就是个讨好的玩笑,他总能给带偏了。 梁善看见熟人,在他肩头轻轻地拍,小声地说:「过几天。」 「过几天?」 她在敷衍,他问得认真,像是说什么重要的正经事,梁善眼见着关铃快到他身后了,连忙回道:「怎么也要四五天。」 「那就是周末,我等着。」孟既明说完就放开她,重新牵住手回过身去,「早,关秘书。」 梁善连忙把围巾拉好,遮住大半张脸,也跟着打了个招呼。低沉男声还在耳朵眼里随意乱钻,挥之不去。 她怀疑他是故意的,明知道有人过来了还和她说这种话,真讨厌。 礼物送到了,女孩子们特别开心,各自挑了喜欢的款式,直接别在衣服上拍照炫耀。 就是有点误会,以为这种手笔的礼物是小孟总和梁秘书一起选的,狠狠表白了一番,又说鲜花饼好甜,甜丝丝的玫瑰味咬进嘴里就像恋爱的味道。 宗英也收到了袖扣,盒都没拆放进抽屉里,私信几名秘书好好工作不要作。 秘书们立时警醒,哀叹打工人太难了,难怪刚才小孟总一句话都没接,倒是孟总在边上笑而不语。 这么一看还是孟总好,要结婚的男人成熟稳重,比他弟弟好伺候多了,还会给她们送小狼狗呢。 孟既明也看见白杨了,坐在梁善对面的工位,左一 声姐姐右一声姐姐,不像是来工作的,倒像是借着职位之便追女孩子的,丢男人的脸。 快中午时,孟既明在楼道里叫梁善过去,站在转角的窗边抽烟。 梁善踩在台阶上面,离得远远的。 孟既明也看着她。 她肯定知道陆遥的事了,早上提起下雪时的表情就是知道,却没和他提起。 两个人不能都憋着话不说,他就问了,她不意外也没有情绪,只说:「大哥肯定会处理好的,提她做什么。」 说得也是,她一直都相信孟既景,无论什么时候。 这事从头到尾没人给她提过,可她就像全知道,可能是一起长大,对他们哥儿俩都太了解。 梁善倒是多说了句别的:「上次冤枉你了,我后来想了,蒋年年的事和你没关系。」 一起玩的都知道,二少爷脾气急火气大,但是绅士,会对付蒋昱却绝对不会对付蒋年年。 蒋年年出事那天,群里的人猜了这个猜那个,没一个人往孟既明身上想,都知道他是什么人。 「那也说不准,万一就是我呢?我这么坏。」孟既明搂着她笑,脸往脖子上埋。 梁善忍着没推,眼睛直盯楼梯门,「我要回去了。」已经出来快十分钟了,不合适。 「等我抽完一起回去。」 已经两根烟了,也没见他好好抽烟,倒是把烟味熏了她一身。 两个人没再说话,就那么抱着。 梁善不知道他叫她过来干什么,原本怕他乱来,倒是她想多了。 也不是不能去他的办公室,但是孟既景在同层另外弄了间办公室,时不时过来推门就进。 孟既明不怕他来,是怕梁善不乐意,哪怕这层楼的所有人都知道两个人的关系。 有个人不知道。 临回去前,他勾着她的手,「新来的那个,你少理他。」 梁善说好,终于明白孟既明叫她做什么了。 休假的这几天,总裁办新来了一个男孩子,是孟既景从楼下调上来的,让他熟悉秘书处的工作,说辞挺好,秘书处都是女孩子,有什么辛苦的活让他去做。 男助理们直笑,说是以前也没让她们受过累,谁不知道秘书处的小姐姐们金贵。 实话,多一点闲的事都不用干,只需打理手头的工作。 楼下那些秘书不分男女都知道,羡慕得很,只盼着自己什么时候有机会上楼。 这不,上来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 唇红齿白小狼狗。 大学毕业没几个月,会说话又会来事,学习能力还强。 梁善回来之前,秘书处的小姐姐们已经被白杨关照了一个星期,现在轮到梁善,又是咖啡甜点又是帮忙打杂,还问这个学那个,就被孟既明看见了。 第149章 坏人 午餐是整个总裁办一起吃的,十二个人围了一桌。 孟既景做东,为自己回孟氏,也为欢迎新人加入。 老规矩,以前怎么坐现在还是怎么坐,就是多了棵小白杨,戳在男助理和女秘书之间刚刚好。 白杨临入座前先招呼梁善,拉开身旁的椅子请她过来坐,汤媛道了声谢就坐下了,那是她的位置。 梁善只当没听见,往唯一空着的位置走过去,坐在孟既明和徐俏中间。 没人在意,看都没看一眼,白杨摸了摸鼻子,小声地问汤媛:「汤圆姐姐,原来梁秘书才是秘书处资历最老的呀,坐在小孟总身边。」 汤媛略偏过头去,带着对年轻人的教诲轻声地回:「嗯,老……」板娘。 「看着可是挺年轻的。」 汤媛眼睛大,一睁就更圆了,肃着张脸眼尾带着笑,说:「好好工作,别作。」 一本正经的样子,挺有画面感,可不就像宗英嘛。 虽然只是简单几个字,让汤媛一演绎,活脱脱的宗助理上身。 大家都听见了,听懂了的全都笑起来,往坐得笔挺的宗英瞧过去。 宗英仿如未闻,沉肩提壶倒了盏茶,放在孟既景的手边,又给自己倒了一盏,目不斜视和身旁的酒店经理说话。 白杨心里好奇却不敢再乱说话了,只默默地观察,刚好对上了孟既明的视线,倏地挺直了脊背,只觉得冷。 在总裁办的这几天,不管是助理还是秘书每个人都挺忙碌,却也不妨碍带他,问到谁都是知无不言的友好,包括今天休假回来上班的梁善,唯独这位小孟总高冷得很,架子摆得比孟总还大。 在楼下的四个月白杨没少听过他的事迹,少爷脾气,随心所欲,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就不知哪来的敌意,明显不想理他,偶尔还会观察他一下。 白杨觉得可能是同性相斥,他在之前的部门也遇到过,只是没想到孟既明这样身份的人也会如此,不可思议。 午餐时间短,菜品是早已点好的,上了桌没有客套像是在吃工作餐。 关铃便玩笑着叹了一句:「孟总下次再请客,能不能在下班之后,好不容易吃顿好的,还这么紧迫,我又没有男朋友,难道还要急着回家?」 徐俏用手肘顶了她一记,搭腔:「说得好像我有。」 始终没有开口的宗英笑了,慢条斯理地说:「不急着回家可以加班嘛,我给你们点外卖,按这个标准来。孟先生下次再请,可能就是婚宴了,你们的礼都备好了么?」 大家之前还真的认真想过这个事,第一次遇到老板结婚,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好,贵的有压力,便宜的又拿不出手,挺难办的。 关铃朝梁善使眼色,玩笑地说:「梁秘书准备送什么?」 孟既明眼皮一掀,「那你得先问问,梁秘书过生日的时候,我大哥送了她什么。」 碍着梁善的面子,没人把话题往他们俩的关系上引,现在孟既明主动提了,还不麻利地顺着台阶上? 都是人精,怎么会不明白个中道理。 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梁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要不是孟既明提起来她都忘了,她还有辆车。 说出来得把大家吓到,只能装没听见。 这就有点尴尬,继续玩笑不合适,突然停住又显刻意,扫了小孟总的面子。 孟既景适时出声:「她是我们家人,你们不要跟她比,她不送都可以,你们要送,但是你们可以拉着她一起送,留个大头让她出,她出不起,找她男朋友要去。」 众人笑而不语,可算是给挑明了,这下白杨懂了吧。 女孩子 们是真替小孟总着急,竟然还要兄长出面撑腰,才敢表明身份。 暗戳戳吃干醋有什么意思,把那天在大厦外面强吻梁秘书的气势拿出来,直接让小狼狗死了这条心多好。 转念一想,可能是怕女朋友生气吧,两人刚才眉来眼去,很明显小孟总的家庭地位不高,桌子下面拉个手都被推开了,真可怜。 孟既明敲着桌沿一下又一下,沉吟道:「那你们悠着点,别太贵,入不敷出吃亏的事我不干。你送她那辆车多少钱?两百万?」 孟既景:「四百。」 孟既明嘶了一声,转过脸去瞅梁善,「听见了么?你过个生日随手收个礼,害我花出去四百万,合着这车是我给你买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梁善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发现有人比她还尴尬,这才明白兄弟俩演的是哪一出。 姓孟的没一个好人,端着副正经的样子一个比一个坏。 腰一挺点头应道:「嗯,谢谢你,也替大家谢谢你。那大家就别客气了,送份好点的礼吧,每人随个一千块,现在转账给我。」 就听见梁善的手机响个不停,连宗英都立刻转了一千块钱过来。 梁善觉得,孟氏里就没有一个好人,总裁办尤其是。 孟既景眼看着转账收账消停了,敲了敲孟既明的手机,「也别麻烦孜孜去挑礼了,你现在把钱给我就行,我收了。」 操。 敢情,在这等他呢。 真是,亲兄弟,明算账。 孟既明觉得他大哥真是绝了,心黑手狠到他身上。 早知道这么贵,他就自己说了,哪里用得着他这位大少爷来帮忙演戏。 几句话就坑了兄弟四百万,车还是他送的,梁善这傻子永远只记得大哥的好。 除了孟既明,整桌人皆大欢喜。 还除了白杨。 白杨比梁善还要更尴尬,对谁献殷勤不好,偏偏去献了小孟总女朋友的殷勤,活该人家冷眼他,真是半点都不冤。 总裁办里看着个个都挺好,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坏人,看他的笑话。 第150章 护食 梁善的账户里多了九千块钱,百安路的地库里多了辆价值四百万的车。 每每提醒她当时的尴尬。 晚上吃饭的时候,情绪就不太高,眼皮都没抬一下。 鱼是清蒸的,攴攴乖巧地坐在桌上,眼巴巴盯着。 不知道赵莉是怎么训的,小小一只猫只敢看着不敢上前,最后终是抵不过本性,静悄悄绕到了桌边一丁点一丁点地往前挪,完美的猎食姿态。 梁善目不转睛看着它,孟既明也瞥了一眼,就匍匐在他的手肘边,肚皮紧贴着桌面,小胡子扫着他的袖子,圆溜溜黄绿色的大眼睛紧锁着筷子头。 这副模样,搞得梁善都有点紧张起来,还有点期待,不知道它要往哪里扑。 说时迟,那时快,只一扑,圆滚滚的小身子就立了起来,一猫爪拍在孟既明的嘴角,精准地咬住将要送进嘴里的鱼肉。 筷子还夹着呢。 一人一猫,眼对着眼,小爪子连着又拍了两下,呜呜地护食。 梁善坐在对面都听见啪啪的打脸声了。 确实,又野又凶,气势十足。嗷呜嗷呜叫的声音,也确实挺娇气的。兽医说得全对! 「孟既明,你快给它。」 「梁善,管好你的猫。」 僵持不下,两人同时开口。 她不出声还好,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可真是把孟既明给气到了。 那是为了一口鱼肉么? 不是,是地位。 在这个家里,谁说了算的地位。 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只会呜呜的小傻子猫,住着他的房子,捧着他给的饭碗,拍他的脸,抢他的肉。 谁给它的勇气? 石玉么? 还是梁善? 梁善看不下去,起身去了厨房,一迈进去就被李燕递了双干净的筷子过来,赵莉给了她一根碘伏棒。 都挺无语的,想笑又不敢,只能憋着。 餐桌上,攴攴心满意足地吃着鱼肉。 餐桌边,孟既明站着,时不时拱一下猫屁股,惹得它咬上两口呜呜一阵,又享受美味,又烦躁不堪。 梁善拿着筷子,问:「你还吃么?」 孟既明又拱了一把,伴着猫叫说道:「还有我吃的地方么?」 也是,猫占了他的位置,端端正正。 碗都给占了,圆脑袋一扎,刚好一满碗。 「跟李燕说,以后家里不要吃鱼了。」 梁善说好,就着灯光看他的脸,还行,不是很明显,两个很小很小的洞,勾起了一小块皮,能见人。 按说这么小的伤,不会很疼,可是碘伏抹上去他就哼上一声,搞得梁善都不敢上手了,替他感到羞耻。 梁善无奈,问他:「那你还想吃么?」 「我还没吃呢。」 「那我请你出去吃吧。」 「行,反正你今天挣了九千块钱,请我吃一顿也是应该。」 这个事可能过不去了,梁善凑了个整给他转了一万,转完还把手机屏幕在他眼前晃了晃,说:「喏,给你了,四个助理六个秘书,连带我的那一份刚好一万块钱,你只要给大哥三百九十九万就行了,省了一万呢,开心么?」 开心个屁。 孟既明觉得,梁善比他大哥更懂得怎么气他。 更气人的是,梁善用自己的脸解锁了他的手机,把一万块钱给收了,然后若无其事地拉着他出门,说要请他吃饭。 孟既明怀疑她就是想把他给赶出去,哪怕他明明白白地说了不住在这里,她还是不放心。 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梁善发现了这个人内心戏超多,还总嫌她有话不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有话不明说,较起劲来像个小心眼。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样呢? 以前只吃石玉的醋,偶尔把宗英挂在嘴边,现在秘书处多了个男孩子都容不下了,哪里来的不自信? 两人走在街上,梁善忽然叫了一声:「二少爷。」 闷闷的,带着笑,都没掩饰。 孟既明睨她,没好气地说:「干什么?」 梁善把手塞进他的手里,热乎乎的,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的手臂,小小声地说:「醋好吃么?」 隔着大衣她都感受到了,胳膊瞬间绷得紧。 脸也板得紧,「我没吃醋。」 她哦了一声:「那就是生气了。」 他忽然大步往前迈,她紧跟着,两只手拉上去轻轻地摇晃。 脚步忽停,她撞到他身上,仍是绷得硬磞磞的胳膊圈在她身后。 「对,我吃醋了,我生气了,可以么?我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觊觎,他们对你有非分之想,我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为什么?因为我连块鱼肉都守不住,因为你的猫不让我吃。我连一只猫都抢不过,我除了吃醋和生气,我还能干什么?」 「拿钱砸他们,让他们知道连辆四百万的车都送不起,就别想追我了。」 孟既明今天就是这么干的,当着总裁办所有人的面,一点面子都没给白杨留。 白杨当时的表情就是这种感受,极度受挫的人间真实,尴尬得无以言表。 雄性之间的较量通常简单粗暴,就是单纯的讲实力,梁善不享受这种被抬高身价的快感,只是孟既明耍着小心思要争要抢的样子特别真实。 可能在别人看来他很幼稚,但是梁善知道,从小到大不需要伸手就能得到所有的孟既明拉下了什么样的脸面,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完全可以不予理会,懒洋洋不当回事,任别人怎么错看连句解释都不给,眼皮都不抬上半分,就像以前那样。 可他偏偏说了,还拐着弯兜了个大圈子,就怕她不乐意。 宗英和孟既景搭着腔为他一句句架梯子的时候,都是试探,梁善随时可以叫停。 可她没有。 明明她受个委屈他就能畅快的简单事,却选了最复杂的表达方式,哪怕被手底下的人看了笑话。 这些,梁善不能当作看不见。 也骗不了自己。 她自认有些铁石心肠,但是那一刻是动容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 越是轻,心越痒。 「孟既明。」她轻轻地唤他,听见他嗯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们拍个照吧。」 「拍什么?」 「拍我们呀。」 第151章 影子 拍的是道影子。 两个人的影子。 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一看就是两个人的影子。 梁善发在了朋友圈,配了六个字。 夜皎皎兮,既明。 她不确定这段交往能坚持多久,不确定现在认真的二少爷会有几分钟的热度,但是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不能为了未知的明天,今天就不过了。 打记事起,顾惠教给她的就是,过好当下。 她的日子一直过得不算好,从告诉自己要忍耐到习惯性忍耐,喜欢什么不争取,不喜欢的也不拒绝,没有好好地过。 今天,就在刚才那一刻,她忽然就想了,想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去顾虑那么多可能的未来。 出门时一肚子气的男人变得默不作声。 梁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像他一样站在风里,特别冷。 她没再往他身上靠,只是对视,唇角渐渐勾起,眉眼弯了起来。 前几天的雪早就融了,安城是留不住雪的,可是冷风吹来,飘着小小的雪粒子,晶莹得像星星在眨眼睛。 「你累么?」 他忽然问,声音特别低,听进耳朵里莫名温柔。 「嗯。」 「我背着你。」 「不要,你拉着我的手。」 生理期,背着不安全,怪别扭的。 孟既明也想起来了,握住她的手往前走,偶尔紧一下又轻轻地松开。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带她去医院,让她去看看顾惠。又怕,怕她知道,怕她担心,害怕。 路那么宽,那么长,忽然不知道该带着她往哪里走。 「顾姨会不会看到?」他问,低头去找她的眼睛。 「我妈不太看朋友圈,平时也不太发,如果她去看了,会看到。」 由于工作关系,梁善是给微信好友分过组的,但她本身发朋友圈少,所以发的时候不会去选择分组可见,所有人都能看见。 发出的那一刻是有些冲动在里面的,但是梁善没想过不给谁看,包括顾惠。 孟既明说好,嘴张了张继续说道:「梁善,我们结婚吧。」 他仍是牵着她的手,走得很慢,甚至没有看向她,只是看着地上的人影子。 但是这个节奏着实快得离谱了。 他也冲动了么? 不是说要先谈恋爱么?连百安路都不去住。 从昨晚到现在,一天的时间就变卦了,想结婚了? 她才鼓起勇气接受和他谈恋爱的事实,他就要拉着她往前再迈一步,是认真的么? 结婚可不是不合适就分手,可以闹着玩的事,甚至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甚至家族。对于孟家来说,尤其是。 孟既景就是例子,他要娶的是上京贵女,贵在哪? 家族。 于他们而言,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由姓氏和血缘而结成的族。 纪敏之的父家和母家,还有父家的姻亲石家,藤蔓缠绕就是张网,权势、金钱、名利、地位,全在这张网里。 孟家,也一样。 结婚的两家是要相匹配的,才能结成更大的网,更加稳固,更上层楼。 梁善除了顾惠,一无所有,母女俩的小家还是攀附在孟家这根藤上的。 怎么比,她能拿什么去和他们结网,攀亲。 马路上车来车往,车前灯下的雪花已经结成了片,行人也多,驻足赏雪,拍照留念。 拍的是物 ,是景,是最简单易得的霎那快乐。 相比之下,梁善拍的那两条人影子,是虚幻的,角度偏一点,或长或短,灯光变幻,便忽明忽暗,半点都不真实。 「结婚,是不是要见家长。」 沉默许久,梁善说了这么一句。 手指头勾着,力道没了立刻就能感知到。 孟既明扣紧了手,把她的骨头都攥疼了。 顾惠还在医院晕迷不醒,没法见,甚至不敢和她说起。 就算顾惠是健康的,随时可见,从小看到大,他哪里好哪里坏还有什么不了解,所有了解的人都会说上一句,顾老师喜欢大少爷,不那么喜欢二少爷。 他是真的想不通,自己哪里碍了顾惠的眼,或者说,怎么就那么难以入顾惠的眼。 最后,化为一句:「我哥都还没结呢,先不急。」 果然是冲动,托辞都很合理。 梁善小声地应:「嗯。」 再无声响。 孟既明回过身去停在她面前,眯着眼,「合着,你刚才试探我呢?」 试探是因为不相信,不相信又何必去试探。qδ 很多事或人是根本不需要去试探的,答案早就了然于心。 梁善不试探。 他的手伸过来,拨了下落在头发上的雪花,低着声道:「我妈知道了,上次在龙潜她看到我们了。」 空了两秒,又说:「是我故意给她看见的。」 梁善没想到丁媛已经知道这事,但他一说是在龙潜知道的,她就明白是什么时候了。 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对她任性妄为,对他妈也是,丁媛当时得多尴尬,纪云云可是她珍之重之的老朋友,几十年的交情。 她不说话,他便解释:「我妈说不认你做女儿了,儿媳妇更好。」 梁善的心忽然提起,更被攥紧,默然低下头去,胸腔像被什么东西满溢着鼓胀,眼睛热得闭不上,飘过眼前的雪花片重叠成影。 丁媛对她的好,梁善比谁都清楚。说不担心知道这个消息的丁媛会不会反对他们俩交往是假的,却也没有那么紧张,相比起来,有钱人家的太太脸面更重要,梁善见得多了,就像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替丁媛觉得尴尬。 前脚把干女儿介绍给朋友的儿子,后脚却发现这个干女儿和自己的儿子搞在了一起,怎么面对朋友?多丢面子。 可是丁媛却说了这么一句,实打实砸在她心上,怎么会对她这么好呢? 把她当成女儿养,为她安排最好的人家,听说她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非但没有指责,还说做儿媳妇更好。 她却做了什么…… 孟既明在她头顶拍了拍,把人拥进怀里。 「你不想见就不见,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妈知道,我爸也知道,用我爸的话说家里的狗都知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梁善吸着鼻子,仍是低着头,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第152章 做梦 上次有人说喜欢她是在校园里,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她就记得那么一句:「梁善,我喜欢你。」 后来还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好像还给她递了个什么东西,也没有印象了。 当时她应该知道那个人的名字,现在早忘了,长什么样也不记得。 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继续这个话题。偶尔学校里遇到过几次,远远看见她掉头就走。 梁善试着回想,那时好像才刚大一,后来再也没有男孩子表白过她。 她没有期待在校园里谈一场恋爱,但是这行情也太差了点,人缘是有多差,或者是她这个人差劲。 第二个说喜欢她的就是孟既明。 特别简单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就不一样。 梁善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手麻麻的,不受控制的在颤抖,连他的大衣都不敢再碰,也不让他再拉着自己的手。qs 家楼下,她站定,嘴还没张开孟既明推着她的背往楼门里迈,「我送你上去。」 她原本想说你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又觉得怪异,好像真的在交往,还是刚刚开始的那一种。 他们俩明明不是。 家门口,梁善倒是没纠结,张口便道:「你要不要进来——」 她其实没想好叫他进来做什么,是喝口水还是坐一会,时间不早了。 幸好他把话接了过去:「我不进去。」 她悄悄吁了口气,说不出是放松还是失落,听见他又说:「我怕进去了,舍不得走。」 梁善差点脱口而出,那你就住在这里。 幸好没有。 说不进去的人又不松手,凉丝丝的鼻子尖从额头蹭到脸颊,呼吸是热的,徘徊在口鼻间。 她垂着眼睛,看不见,只觉得他稍微动一动嘴就能亲上。 「我能吻你么?」 梁善讶然,第一个反应是这人竟然亲吻之前问她的意见,第二个是竟然没有碰上。 孟既明在她腰后轻轻地拍了一下,「说能,或者可以。」 梁善哪个也没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背就靠到了门上,腰后压着的手臂蓦然收紧,整个人抵在她身上。 冗长的吻,连呼吸都忘了,勉强分开抵着额角。她钻在他的大衣里面,两个人同样的姿态托着彼此的脸,喘息着啄吻彼此,直至呼吸缓缓平顺。 领带松了,衬衫扣子开了,梁善不记得自己动过手。 孟既明退开些许,两只手提着衬衫两边,慢条斯理地把扣子往扣眼里面送,从下往上系到剩了领口的两颗,随手扯了下说:「这两颗是我自己解的,勒得难受。」 意思再明显不过,剩下的都是你干的。 梁善抿了抿唇,没说他的手刚才也钻进了她的衣摆下面,腰间推了一把,扭过身去开门,「你走吧。」 孟既明直笑,捏着她的脸凑到耳边,「用人朝前,说得就是你。」 门开,攴攴在里面,好奇地看着两个人。 孟既明啧了一声,在她屁股上拍了拍把人推进去,「走了,明早来接你。」 「你去哪?」梁善问。 「回家,不然呢?你以为我去哪?」 房门关在眼前,连句晚安都没说。 孟既明在微信上发了晚安过去,梁善洗完澡上了床才看见,想了半天还是只回了两个字:晚安。 等了一会,没有回复。 梁善睡得不好。 一直在做梦,梦里混乱。 时而缚手缚脚动弹不得, 时而忽高忽低惊吓不停,像是被绑住手腕拴在什么东西上面瞬间失重怎么都甩不脱,分明意识清醒,偏又醒不过来。 梦里,依稀有人在叫她,一会梁善一会孜孜,她想应又张不开嘴,急得直哭。 哭着哭着又听见一声,没再叫她名字,只说:我喜欢你。 那么低一声,竟然盖过所有清晰入耳,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委屈得不行,伸出手去又够不到,只得卯足了力气叫他:「孟既明。」 就醒过来了。 床头灯开着,暖黄的灯光下一道人影子打在墙面上。 梦里叫的人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你——」 她想问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过来的,还是没走,说不出话。 出了一身的汗,被子蹬得乱七八糟,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帮她盖好被子,又坐回去。手一直没松,他没松开,梁善也抓得紧。 「赵阿姨说你做梦,一直哭,叫我过来。」 他缓缓弯下身来,停在她面前,小声地说:「赵阿姨没说,你一直在梦里叫我。」 梁善抿着嘴,只攥着他一根手指,「我……不知道。」 「睡吧。」 他在她肩上轻轻地拍,她朝着他转过身去,手掌落在后背,一下下地从上往下。 她看到床头的时钟,已经两点多了。 「你要不要上来?」 孟既明挑眉,偏头枕在床上和她脸对着脸,「那我今晚可就睡在你这了。」 「嗯。」 人是合衣躺上来的,隔着被子把她抱在身前。 梁善这才发现他穿的还是白天那身,一点点酒味,还有消毒药水味。 小狗似地贴上去闻了又闻,问:「你去哪了?没回家。」 「秦开叫我去喝酒,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喝多了,刚刚送去医院。」 她哦了一声,揪着被角掀起来,又停住。 他翻身坐起,「我去洗一下。」 澡洗得挺快,人在浴室呆了半天,实在忍不住点了根烟。 从她这里离开,他就去了医院,在顾惠的病房外面坐了两个小时。 值夜的医生问他是谁,他说家属,医生挺感叹也闲在,就坐下来和他聊天:「你们家兄弟三个呀,天天换着班地往这跑,那俩是你哥吧。」 孟既明懒得解释,也不想说话,医生便拍了拍他的肩,临走前劝他:「回家吧,守着没用。专家团队都好几天了,说不准就快查出来了。」 要不是赵莉打来电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坐到什么时候,也不进去,隔着道病房门,都没推开去看一眼。 浴室门轻悄悄推开,梁善探头进来,就看见满屋子的烟,比水气还多。 「我怕你也喝了酒……」 她怕他喝了酒,泡在浴缸里出意外。 孟既明掐了烟推她出去,「就喝了两口,没多少。」 他就怕她闻见一身的医院味,来的路上买了瓶酒,上楼前喝了两口,现在酒瓶子还在车上,明天得记着给扔掉。 第153章 玫瑰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门铃响,李燕抱了束花过来。 是一束粉色的玫瑰。 赵莉连忙拿了个花瓶,摆在餐桌上面。 梁善觉得有意思,赵莉怎么就能确定是孟既明送的呢,这么大大咧咧地摆在眼前,万一不是怎么办?还不得连着花瓶给摔出去。 「今天还没来得及出去,叫花店送来的。」 孟既明这么一解释,还真是。 昨天早上他过来的时候就带着一束花,现在摆在客厅里,也是粉色的玫瑰,只是昨天的花头更大,今天的小一些,颜色的深浅也不同。 都挺好看的,粉粉嫩嫩娇艳欲滴。 莫名的,梁善想到明天,明天早上还有花么?会送什么花? 应该有吧,他自己说的,每天都会送。 那天在林南送的花,第二天要去机场梁善舍不得,孟既明便让她拿着,她又不肯,说花离了水就谢了,不如放在这里。他说那就放着,我每天送新的给你。 回来后,真的就连着送了两天,还是变着花样送的。 早餐吃得差不多,赵莉适时放了个盒子在桌上,「那天你们回来,孟先生把他手里那颗小石头给我了,这不,我和李燕终于给串上了,一颗都不少,多好看。」 是那串石榴石的手链。 赵莉说过,孟既明发脾气把它给摔断了,她见过那一盒子的葡萄珠,现在竟然又给串起来了。 真像赵莉说的磨一磨就好了,蹭花的地方完全看不出来,晶莹剔透。 也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脾气。 可是自己戴上去又有点怪,梁善凝神看着,伸不出手。 「给我吧。」孟既明伸了手,赵莉递过去,他从盒里一把抓出来放进口袋,起身去穿大衣。 梁善从花瓶里抽了支花,也跟了过去。 一进电梯想起车里的那瓶酒来,孟既明伸手去按一层,结果梁善先一步按了负一层。 「冷,不想走过去。」 孟既明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链,拉过她的手一圈圈缠绕上去,扣上。顺手把人揽在身侧,吻了下唇角,「这是要开自己的车了。」 梁善晃了下车钥匙,「既然是你送的,总要开出去炫耀一下。」 梁善想要哄你的时候就是这样,好听的话张嘴就来,总能说到点子上。孟既明听过不少,早就被哄得习以为常,这一句特别动听。 车是梁善开的,孟既明上了副驾,点了根烟悠哉地靠着椅背。 花,随手放在仪表板上面。 孟既明瞅着,似笑非笑地说:「离了水,可就谢了。」 「花开了就是会谢。」 梁善没说,反正你明天还会送的,怕什么。 万一明天他没有送,多尴尬。 果然,他就没有搭腔,偏开脸去抽着烟,看着窗外。 玻璃倒影里,梁善在看他,抿着嘴的样子有点失望。她转回脸去,他才笑了笑,打开微信找到花店的头像。 和走到公司相比,近距离开车反而更慢,两个人吃过早餐不着急,慢悠悠绕到咖啡馆买了咖啡才开去公司。 停好车,刚好遇到孟既景,三个人一起上楼。 电梯里,孟既景问梁善愿不愿意去上京,见她皱眉解释着说:「项目的事需要有人去上京跟进,我想让既明过去。」 那意思就是孟既明要是去,你愿不愿意跟着他去。 这事明显孟既明也是第一次听说,没有想去的意思,也没有特别抗拒。 梁善想了想,说:「可以,如果既明去 ,我就跟他去。」 反而是孟既明有意见,「你去,不是更合适?」 纪敏之的娘家在上京,确实孟既景去更合适,尤其他之前还有些自己的生意都在上京,一直有专业的人在打理着,蒸蒸日上的,他过去了还能顺便看着。 孟既景一句就给否了,「我有我的安排,或者你可以选择去平城,上京或平城,你挑一个。」 「上京。」 挑得一点悬念都没有。 梁善也想起了平城的那位唐小姐,侧过身去笑,手忽然被握住,捏了一把。 孟既明问她:「你确定要去上京?」 难得的没闻见酸味,单纯询问她的意见。 梁善点头,「我去哪里都可以。」 握着的手分指扣住,孟既明说了声好,转而面向孟既景,「什么时候去?」 「明天。」 临近中午,秘书们约着去吃饭,关铃敲着斜对面的桌,笑嘻嘻地问:「小白杨,一起午餐?」 白杨略抬一眼,拒绝:「手里还有活没干完,姐姐们去吧,方便的话帮我随意带一份,谢谢。」 几人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再和梁善一起吃饭,便没强求,原本就是怕他误会排外才特意叫了一声。 正收拾着准备午休,办公室的门开了,孟既明几步过来提起大衣搭在手臂上,一边拉着梁善站起一边和看过来的秘书们说道:「不好意思,借你们的梁秘书约个会。你们去吃,我请。」 话说完了,账也到了,收到钱的关铃忙不迭地点着头说:「准了,借给你,快去约会吧。」 梁善简直是被欢送着离开的,下到地库还在埋怨有钱能使鬼推磨,问他到底给了关铃多少钱。 孟既明没回,让她坐进副驾,自己开车。 她问去哪,他也没说,只是放了首舒缓的音乐,让她眯一会,说是到了叫她。 这就很不正常,不是约会不正常,而是上班时间去约会不正常,哪怕是在午休时间,看他这架式明显下午赶不回来。 工作中的孟既明并不随性,是和他大哥有一拼的。 明明音乐轻缓,旋律动听,气氛就这么凝结了。 梁善就那么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孟既明觉得,太了解有时真不是件好事。 「我们去医院。」 梁善的心砰地一跳。 「顾姨要做个手术。」 她哦了一声,从包里摸出烟盒,拿了支烟出来,愣了一会放在唇间,点燃。 这几天没怎么抽过烟,还是林南的那一包,味道都有点变了,又干又难抽。 「孜孜。」 孟既明唤她,她听见了,把视线从正前方移到他脸上。 问:「严重么?」 「可能,有一点。」 她说:「我知道了,那你慢点开,别着急。」 第154章 紧张 车停好,孟既明没有立刻下去,梁善也没有。 他看了她好一会,问她:「抽烟么?」 梁善直接点了一支,抽了两口推开车门,细缕的青烟倏的飘散出去,瞬间凝成一团雾。 今天的安城没有下雪,是雨,或是雨夹雪吧,细细碎碎的飘在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阴冷冷的。 一支烟将要抽完,她才开口:「你这样,我会紧张。」 确实是紧张的,手都在抖。 孟既明下了车,绕到她那边把人牵出来,不松不紧地握着她的手,往住院楼的方向走。 到了楼门前,肩头覆了层半透明的水珠,头发上也有,乍一看如同半白。 孟既明停下脚步,低着头问她:「要不要我先跟你说一下,大概的情况。」 她扬起脸来,仍是坐在车里时的表情,一副冷静的事不关己的模样,更像迷茫。 「你说。」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又觉得应该先告诉她,好过进去之后直接面对手术室的门。 不管是他大哥,还是石玉,都能给她说清楚,用那种像医生一样专业的话告诉她顾惠发生了什么,在经历什么。 他知道她能接受,可是他不想用那样的方式让她知道。 他在斟酌,她忽然问:「我妈会死么?」 几乎是立刻,他说:「不会。」 「那就行。」梁善反攥住他的手,「我们进去吧。」 她不让他说,不让他为难。 孟既明应该是没有骗过她的,刚刚那两个字那么坚定,却狼狈得很。 手术室外,两个人,孟既景和石玉坐在那里,看到他们俩过来,孟既景站了起来,待人走近方才说道:「孜孜,本来想等你过来签字,情况有点紧急,我就签了。」 梁善的视线始终落在那盏显示着手术中的灯上,这时才收回来,「谢谢大哥。」 她没再说话安静地坐下,便没有人开口,只是等待。 走廊宽阔,几张沙发,就他们四个人,分别坐在不同的位置。孟既明挨着她,握着她的手,攥得指节发白。 除了明亮的白炽灯,就是那盏手术中的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连声音都没有。 不知道时间,只能看见窗外的光暗淡了。 天几乎全黑下来的时候,分不清是时间晚了还是天阴了,直至雨声忽至,噼啪落在窗上。 手术已经进行了六个小时。 走廊尽处传来脚步声,宗英提了几杯咖啡过来,和孟既景说了会话又签了份文件就走了。 手术室的门开了,几人迎上去,医生让签字,关于是否抢救治疗。 梁善坐在距离最近的那张沙发上,扬头看着他们,孟既景接过准备签字,她问:「大哥,如果抢救,我妈会不会很痛苦?」 会,但是原本就深度昏迷的顾惠并没有感觉。 没有人回答她,但是她知道。 医生的话她听见了,跳过复杂的专业名词她能大概听懂。 顾惠的脑袋里面有个颅内动脉瘤,今早忽然出血所以紧急手术,现在血块还没有清除干净,颅内压升高情况危急,有可能需要抢救才能维持生命体征继续手术治疗。 梁善想说,如果真的那么痛苦,就不要让她更痛苦了。医生说得很直白了,即使抢救过来,手术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即使成功也不能保证不会再出血,再经历一次手术和抢救,这些可能性谁都保证不了。. 里面是最权威的医生,如果他们救不了顾惠,谁也救不了。 孟既景签了字,手术 室的门又关上了。 就像当年,她爸爸也是在手术室里面抢救,她还在顾惠的肚子里没有见过那时的场景,但是听过。她想,应该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吧。 那时是孟远意执意抢救到最后一刻,现在是孟既景。 他们,都尽过力了。 咖啡送到手边,梁善摇头。 孟既景坐到她身旁,从烟盒里推了颗烟到她面前,也没有接。他把烟抿在唇间,又拿下来,反复两次后终于点燃,深深地吞吐了一口才说:「孜孜,你需要妈妈,我也需要顾姨。」 是的,她需要妈妈。 孟既景也需要顾惠,在他小时候,顾惠对他的陪伴时间比丁媛还长,胜似母子。 孟既明靠在窗边,忽然转过身去。 窗外雨急,映衬得那丝笑都是冷的,苦的。 梁善说好,问道:「如果这次手术成功了,还去上京么?」 「本来手术要去上京做,只是没来得及。」 所以,才安排孟既明去上京工作,让她跟着过去。 全都安排好了。 明天去上京是为了做手术,只是没能来得及。 明天的事,现在谁都说不好。 孟既景看着她,轻声地唤:「孜孜。」 她转过眼去,他探身细看,沉声叫道:「孟既明。」 他一叫,她就跟着看过去,眼睛里赫然一块鲜红的血块。 窗边的人快步走过来,蹲在她面前,也看见了。 梁善不肯离开,便叫了眼科的医生来看,说是结膜下的毛细血管破裂,在没有外力作用引起的情况下可能是因为精神紧张导致。 不需要特别的治疗,开了眼药水,建议冰敷,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散瘀。 看着吓人,虽然只是半个小手指的指甲盖大小,结果医生调侃了句:「过两天更吓人,跟兔子似的,然后就好了。」 不合时宜的玩笑,又特别有效,所有人都放了心。 有时就是这样,好消息是会接踵而至的,又是一段长时间的等待后手术室的门开了。 手术成功。 用医生的话说,病人的求生意识少见的强烈,又怎么会失败呢。 术前,没人会说这样的话,连个保票都打不起。成功了,哪怕九死一生都能说得举重若轻。 也就是顾惠了吧,硬了几十年的脾气,她不想走,谁也带不走。 梁善觉得换成自己肯定不行,她没有那么坚决的意志,没有那么多的舍不得,就在刚才,她差点连自己的妈妈都舍弃掉。 如果不是孟既景坚持,她可能真的没有妈妈了。 站起来,才知道自己有多僵硬,连走路都不会。如果不是孟既明扶着她,站都站不住。 原来,她这么害怕。 原来,始终是顾惠更舍不得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妈妈做的,一直都是。 第155章 难受 在ICU的顾惠是无法长时间探视的,梁善也只是进去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进去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没有一种是此时的顾惠。 说话办事最是利落的人,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哪里有半点平日的影子。昏迷了好几天又刚刚做了开颅手术实在难看,如果不是插着管子还有监测仪器滴滴响,根本感觉不到活的气息。 出来的时候,孟家兄弟等在外面,石玉已经回去了。 三个人一起往外走,孟既景安排着说:「你们先回去,今晚我在这里,明天一早你再过来,好么?」 梁善说好,跟着孟既明进了电梯,门一关对他说:「我可以请赵阿姨来这里照顾我妈么?」 「可以。」 其实梁善进去ICU的时候,孟既明已经和赵莉说过了,孟既景也同意,只是不急着叫她来,等转去病房才需要。 不管是他们哥儿俩还是梁善,谁守在这里一天天地看着都不现实,精力不允许也不专业,如果顾惠醒了也不会同意,赵莉是最合适的。 从医院到百安路有段距离,两个人只是沉默,孟既明连烟都没抽,梁善点了一支任由它燃尽。 早上放在仪表板上的花已经蔫了,十几个小时而已连曝晒都没有,只是脱水就变得软趴趴的毫无生机,像躺在病床上的人一样,也像把头抵在车窗上的梁善。 孟既明伸过手去,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下。 「我没事。」梁善深吸了一口气,「刚才那个人是纪敏之么?」 停车场错身而过,彼此点头打了招呼,梁善有些恍惚,只觉得眼熟,此时想起来应该是在上京见过的纪敏之。在安城,竟然是第一次见,听说她已经带着孩子过来有些天了。 孟既明说:「是,应该是看咱们俩走了,上去陪大哥的。」 梁善叹了口气,「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大哥要结婚的。」 车里没了声音。 快到家的时候,孟既明猛地拍了下方向盘,忍到停好车才发作。 「梁善,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只想你自己,就只想你自己,别人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别人是死是活婚丧嫁娶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妈都快不行了,你这么理智给谁看,我么?我不需要。」 梁善看着他,没作声。 「你妈躺在医院,我们都知道,都瞒着你,你不生气么?要不是今天手术,你还不知道这事,你不生气么?你要是生气,可以骂,觉得我们不好,就大声骂我们,我,我大哥,甚至是石玉,你随便骂。」 梁善倒是觉得孟既明很生气,每一个字都在生气,特别特别生气,连呼出来的气都是带着火气的。 她确实没有生气,或者说,没来得及有更多的情绪。 到医院就是懵的,直到手术成功仍是懵的,现在还是,唯一的感受是庆幸,她妈没事。 她越不说话,他越急,说的话连珠炮似的。 「好,你相信我们,你不怨我们,那我问你,你妈躺在那,半死不活,你看了不难受么?难受了你可以哭,害怕可以叫,你用不着端着这副冷静理智的样子,没有人会给你鼓掌叫好的,只会觉得你无情,冷血,你没有心。」 「我……」梁善没想过别人,怎么看她,不重要。 她难受,难受得喘不过气。 她害怕,害怕得直到看见顾惠的那一刻才知道什么叫害怕。 甚至想到,失而复得。 从ICU出来的时候,她连腿都抬不起来,却像是逃出来的。 可她就是这副没有情绪的样子,她表达不出来。 她的心里空荡 荡的,不知道该想什么,该做什么,如果没有人理她,她可能会在车里坐到天亮,然后再去医院。 可是现在,孟既明替她把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一样一样揪了出来,塞满在她心里。 「孟既明。」她终于开口,却只是叫他的名字,再不知道说什么。 他忽然推开车门,嘭的一声关上。 她就哭了。 他打开副驾的门,手臂搭在上面弓身看她。她抬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把她从座位上拉出来,搂住。 梁善一直哭。 孟既明拍着她的背,让她哭。 从小到大,受什么委屈都忍着的人,没这么哭过,失声痛哭。 哭累了,吸着气一抽一抽地靠在他身上,眼睛疼得睁不开。 他推高她的脸,看那只已经有些开始散瘀的眼睛,殷红了一小片。 照医生的意思,过两天会全部散开,整只眼睛都是红的,再加上哭肿的眼睛,不用见人了。 「还哭么?」他问。 梁善摇头。 他没再逼她表达,抚着背轻缓地说:「回家。」 她忽然攥紧他的衣领,「你能不能——」 「不能。」 她希望他能留在这,他说不能。 她就不说话了。 昨晚噩梦,他来了,她就睡得安稳。 今晚,也对,她可能不会睡了,没那么需要他。 孟既明推着她进了家门,把门关在身后,两位阿姨忙前忙后摆上夜宵。虽然已经很晚,但是知道两个人没吃过东西,特意准备了几样。 他把她按在椅子上,又把攴攴抱过来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让她一只手搂着猫一只手拿着汤匙。 梁善低着头把下巴轻轻地搭在攴攴的身上,一勺一勺把甜汤往嘴里送。他转身离开,她都没有动一下,没有回头去看。 孟既明洗完澡坐到她的对面,用手指点了点想要爬过来的猫,拿起汤匙喝了一口看向梁善。 满脸的疑惑,她以为,他走了。 「快吃,已经两点了,吃完赶紧洗澡睡觉。」 梁善哦了一声,低下头又抬起来,几乎埋在攴攴身上,只露着双眼睛小声地问:「你不走?」 他连头都没抬,「走哪去?大半夜回去,过不了一个小时睡不好再把我给叫过来,遛狗呢?」 第156章 狗王 顾惠如期转去了病房,赵莉在医院里照顾她。 刚开始的几天人总是睡着,偶尔醒过来也坚持不了多久,无法交流。 梁善对这个状态很有些印象,自己当时也是这样,就像在做一个很长很累的梦,像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水中浮浮沉沉,明明清醒就是动不了,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孟既明没见过,免不了担心,让赵莉一句话说得没了声。 「鬼门关上走一圈的人都这样,哪有从ICU出来就活蹦乱跳的,那才吓人。梁小姐也是这样躺了好几天的,身边连个家人都没有——」 话说一半就打住了,孟既明变了脸色。 梁善催着他往外推,「你快去忙吧,晚上过来接我。」 孟既明看了眼时间就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上京是不用去了,孟既景去了,但是公司里的事就全都交给孟既明了,桩桩件件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恨不能几点钟见谁说什么事都写得详尽。 孟既明看到宗英递过来的日程时都气笑了,这哪里是工作计划,分明是给他们家孩子定的计划,密密麻麻从早到晚,还特别贴心地给他空出了吃饭上厕所和睡觉的时间。 说起来,孟既明从小就不服管,唯有孟既景管起他这弟弟来多年如一日的有一套,他爸妈都不行。 顾惠早年就曾说过,二少爷这孩子有反骨,她教不了。 多早呢,在孟既明三岁的时候。 那时候的二少爷又瘦又小,就会往死里犯拧,家里家外没人能治得了他。 用顾惠的话说,三十斤的孩子二十九斤半的反骨,剩下的半斤是个狗脑子,听不进人话。 小时候家里有条狗,看门的杜宾犬,就是咬顾惠的那种,长得雄纠纠气昂昂的,看家护院第一名,还特别喜欢和小孩子玩。 孟既明喜欢它,疯玩起来能把狗给累趴下,还不许狗休息,骑在身上拽着狗脖子上的项圈往前拖,狗疼得急了想要咬他,他先把狗给咬了,咬得狗都快哭了嗷嗷直叫。 孟远意和丁媛是那种特别宠爱孩子的,眼见着儿子没事就不是事,反倒是顾惠看不下去唠叨了几句:「这怎么能行,长大了不得吃亏么?外面的狗难道也让着他不咬他?倒是出息,小小年纪,能在安城称个狗王了。」 孟既景听见就从屋里出去了。 三岁的孟既明和十岁的杜宾犬被拴在了孟家的大门口,一左一右,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几乎等高。 七岁的孟既景干的。 孟既景手里提着条棍子,在人和狗的中间敲了敲地面,「狗咬人,是什么下场?」 狗汪了一声,孟既明斜着眼睛瞪狗。 孟既景说一个字敲一下地:「就是打死。」 狗又汪了一声,低着脑袋委屈巴巴。 孟既明也出了一声,昂着脑袋特有理,「我咬狗,没咬人。」qs 棍子头就敲打到了孟既明的鞋头,「所以,你是狗?」 「不是。」 「不是为什么拴在这?」 「不知道。」 「不知道就在这拴着,好好看门。」 孟既明多拧呀,就在门口站着,站累了坐着,坐累了躺着,天都黑了还在门口。 家里人出去一看,和狗搂在一块睡着了。 丁媛去解绳子,孟既明醒了,迷迷糊糊不让她解,说自己是狗,大哥说的,还汪了一声,给丁媛逗得直乐,连哄带劝没有用,抱着狗脖子不肯回去。 孟既景提着他的小被子就盖上去了,连着狗一起,摸了摸狗脑袋又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大人似地说:「睡吧,以后吃饭睡 觉都在这,明天给你弄个小房子来,听说要下雨。」 孟既明就在孟家的大门口呆了一天一夜,小房子还没等来,听说的雨倒是要来了,轰隆隆的电闪雷鸣。 孟既明和狗玩够了,也害怕了,要回屋。 喊得邻居都快出来看了,孟既景才出来,手里拖着个木头房子。 孟既明不肯进去,推着狗屁股把狗给弄进去了,摸着脑袋让它别怕,又把自己的小被子盖上去,然后拉着大哥的手去解自己的绳子。 孟既景一边解着绳子扣,一边问他:「是人是狗?」 「人。」 「还咬狗么?」 「不咬了。」 大的抱着小的,小的搂着大的脖子,进了屋。 雨就下起来了。 哥儿俩扒着窗户看那个小木屋子,雨水淋在上面,狗在里面卧着,裹着条小被子,特别舒服的样子。 「大哥,我的被子没了。」 「被子呢?」 「狗盖了。」 「那你接着和它睡去。」 孟既明不依,揪着他的衣角跟进了卧室,直接爬到床上,澡都没洗衣服没脱钻进了被子里。 孟既景只是看着都觉得浑身上下痒得不行,忍了又忍,也上了床。 顾惠以前讲过这事,梁善没往心里去,现在再听起来,忍不住笑。 还真是孟既明会干的事,以前怎么会觉得他是头狼呢,分明就是条狗。 比狗还狗。 安城狗王,亏她妈想得出来,对一个三岁的孩子……这么刻薄。 顾惠叹了口气,说:「三岁看老。」 其实顾惠想说的是:你做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非要和他在一起。 她没说,是因为梁善还没提过,她心里别扭,也只能当作不知道。 顾惠看了会赵莉,问她:「赵莉,谁请的你?」 赵莉回得快:「是孟先生。」 兄弟俩都姓孟,说孟先生没有错。 赵莉早就看明白了,顾惠偏心眼,对孟既景各种满意,亲儿子似的,比和梁善说话的时候还要自在些,对孟既明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虽不至于挑他的错,却很生疏,连客套都算不上,孟既明对她也亲热不起来。 唯一的安慰是,顾惠对石玉也那副模样,没见比孟既明好到哪里去。 怕她再问,赵莉连忙背过身去到了病房外面,给孟既明发信息,告诉他顾惠今天状态不错。 孟既明正在开会,随手回了个好,问她梁善吃饭了没有。已经六点多了,会议还没结束,他要晚点才能去医院。 赵莉回复他,李燕下午送了汤来,梁善吃了几口,晚饭没吃等着他过来。 孟既明直接给梁善发了消息:【等我,一个小时。】 第157章 道理 孟既明几乎是卡着一个小时到的医院。 这一个小时梁善看了三次时间,还悄悄地下楼抽了一次烟。天已经黑了,医院大门出入的车和人都不算多,没看见孟既明的车出现。 顾惠让她回去休息,她坐在床边没有动,母女俩也没有话说,就那么干坐着。 赵莉看着,可算是明白梁善这副和谁都不亲热的劲头随了谁,偶尔张次嘴能把人给噎死,绝对是遗传。 孟既明一进门,就看见母女俩大眼瞪小眼,脚步一顿被赵莉给迎了进去。 手里的花束也被赵莉给拿去了,整理到花瓶里摆在窗台,生机勃勃的一大束橙色的太阳花。 自从孟既明每天送花,赵莉对花的了解可谓是精进,从名字到科属,有什么寓意,花语是什么,张嘴就来,还特别会说。 比如这一束,象征着太阳般的温暖和慈爱,适合送给长辈,代表着对其给予的照顾的感谢和感激。 梁善对赵阿姨的学习能力和钻研劲是服气的,就是有点尴尬。 分明就是一束花,哪来的那么多含义,好看就行了,最多是份心意。 赵阿姨说她不浪漫,白费了孟先生的心意,心意也是要讲出来的,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梁善抿着嘴没再说话,赵阿姨对,可惜对牛弹琴,顾惠对浪漫更加脱敏,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就没浪漫过。再一个就是怕她妈听不懂,白费了孟既明的心意不说,彼此还挺尴尬。 顾惠怎么会听不懂,不止听懂了还很不乐意,她能说么? 打亲闺女脸的事她不想干,却也不能去打孟既明。 不为自己闺女,光是冲着孟家的面子,孟既明是雇主家的少爷,她就不能去打他的脸。 虽然她很想。 她觉得自己闺女确实是傻,别人家女孩子好歹占个傻得可爱,梁善不是,纯傻,浑身上下一点可爱劲都没有,都不知道孟既明看上她什么。 顾惠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打人了。赵莉看出来了,赶紧过来帮忙。 顾惠看着眼前这位心里更不是滋味,赵莉和自己的闺女熟得很,说起话来更像她妈。 「走吧,明天也别来,该干嘛干嘛去。你们公司倒了么?还是被辞退了?这么一天天的守在这,我是老板我肯定开了你。」 「顾姨……」孟既明站在床尾没动过,忽然张了嘴又不知道说什么,见顾惠没动才继续说道:「我大哥去上京之前给梁善放了假,让她好好陪您。」 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 说的人别扭,听的人也是。 人家当妈的数落闺女,他突然站出来,还无端端把孟既景给抬出来。 也是个傻的。 顾惠眼角看他,极轻地嗯了下,「二少爷也回吧,不用老来看我,我年纪大了在你们家也干不动了,照顾不了你们兄弟俩了。」 梁善听出来了,这是含沙射影那束花呢,干不干得动不是重点,讽刺他才是。 孟既明挺快地接了一句:「那我明天送别的花来,我妈说您喜欢太阳花。」 「你爸呢?」 不光孟既明,梁善都没听懂,顾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惠摆了下手,「走吧,走吧,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赵莉都着急了,平时看着挺聪明一人,怎么这会犯起傻来。 你大哥,你妈,你爸,全说一个遍,偏偏不提你自己,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人家闺女是在和你谈恋爱,不是和你们家的其他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孟既明转身走了,梁善看着关上的门,再看病床上的人,不 知道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陪床一星期都没有现在这一刻心累。 场面顶在这了,她想说都不合适了。 正准备道别,门又开了,孟既明回来了,拉过椅子往床边一坐,发现角度不对又把椅子挪走,蹲下身来。 「顾姨,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梁善。我没我大哥那么听话懂事,也没我大哥那么稳重好脾气,和谁都是一副笑模样,我知道我不是您心里喜欢的样子,可是我就是喜欢梁善,您知道吧。」 顾惠缓缓地掀起眼皮,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他。 「所以您更不喜欢我,怕我惦记她,怕我是逗着她玩,天天防贼似地看着我,这些我都知道。」 「可是这么多年,我就是喜欢她,只喜欢她。」 「我不是想说自己多好,我知道我也没有那么好,可我就是喜欢她,不能因为您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她,所以,我和梁善在一起了。」 话音一落,空气都仿佛凝滞。 孟既明的手指搭在床边,轻轻动了一下。 顾惠问:「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就是……」刚才还一句接一句表达的人突然卡了壳,只觉得手也僵了腿也硬了,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听使唤,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好半天才干巴巴地冒出一句:「我们俩……在谈恋爱。」 顾惠皱眉,他又补了一句:「上个月去龙潜的时候,我追求梁善,说要做她的男朋友,她同意了,所以……您也得同意。」 顾惠还真没见过孟既明这副模样,跟个小孩子耍赖似的,明明要抢人家最喜欢的那块糖,都快要含进人家嘴里了,还一副你必须得给我的样子,眼巴巴地瞅着你,等着你双手奉上,还得笑模笑样地交给他。 特别不讲道理。 两人对视,没个下文,孟既明干脆提着裤腿坐在了地上,再抬起脸时慢悠悠地说:「顾老师,小时候您就教过我,凡事要讲道理,所以我一直记着。可是有时候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怎么办?您又从来没教过我怎么追女孩子,也没教过我怎么去讨喜欢的女孩子她妈的喜欢,这点我大哥就比我会。这不,我大哥都要结婚了,我才刚有个女朋友,她妈还有可能不同意。要不,您也教教我吧,我其实挺聪明的,一学就会。」 顾惠眼一闭,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这么多年就没变过,还是那副狗样子,就不能对他有更多的期望。 刚才说得还像个样,左一句喜欢右一句喜欢,别说梁善了,当妈的听着也有点像是那么回事,扭脸就没个正经。 哪个当妈的愿意把闺女交给他。 第158章 半子 顾惠不想和他说话,孟既明知道,可是他不能走,嘴都已经张了就得要个说法,下一次只会更难。 其实他知道,大街上谈恋爱的多了,不是都得先经过双方父母的同意,大部分情侣连见彼此父母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分手了。 他没想过那种结局,也知道梁善纠结了好几天要告诉顾惠,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所以他来说。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一准能让顾惠理他,可是他不能说。 盘腿在地上坐得时间长了也难受,刚一动,顾惠说话了:「不用跪,没用。」 孟既明很快接了话:「那就听您的,等回头备了茶,我再跪。」 顾惠没再搭理他,仍是侧身躺着眼皮都没动一下。 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孟家就数孟既明最会,犯不着和他较劲,生气更是不值当。 换了个姿势离得近了些,孟既明还是把那句话给说了:「顾老师,您说……我大哥为什么能把人家的老婆拐进我们家的门?会不会因为他们俩有个孩子。」 顾惠立刻就把眼睛睁开了,咬着牙说:「孟既明,你敢。」 孟既明怎么不敢,但他不能这么说,能把顾惠给气死,梁善也得和他急。 只好摇了摇头,特别真诚地迎视着说:「顾老师,咱们讲道理地说,这就不是个敢不敢的事,是想不想,愿不愿意,舍得不舍得的事。您说呢?」 「梁善。」顾惠转不过身,只得叫人。 梁善赶紧过去,还没来得及张嘴,顾惠指了下眼前的那张脸又指向门,「走。」 这是给气到了。 啪的一声,手就拍在背上,清脆响亮。 梁善攥着犯疼的手掌心,小声地说:「孟既明,不许气我妈,出去。」 眼圈都红了。 孟既明刚要站起来又蹲回去,单膝点地屈着,声小了话也软了,「顾姨,我错了,我不逗您了,您别生气。」 这副耍赖的样子顾惠是见过的,孟既明不犯脾气的时候哄丁媛惯用这一套,百试百灵。 眼不见为净,他不走,她闭眼,「你用不着跟我来这套,我不是你妈。」 「您是,您早晚得是。您别看我大哥和您亲,他成不了您儿子,但是我不一样,我能当您女婿,老话不是说嘛,女婿是半子。」 没皮没脸。 顾惠有点明白了,孟既明惦记了那么多年都没怎么样,怎么忽然之间就和自己闺女在一起了。 都说好女怕郎缠,照他这个缠人劲,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姿态再摆得低一点话说得软一点,梁善肯定吃不消,换了哪家的姑娘都吃不消。 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闺女会动手,平时连嘴都懒得张不爱和人分辩的人下手还挺重,顾惠听着都觉得疼。 从小到大在哪都横着走的二少爷,就那么让她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也没急,还笑。反倒是看见她要哭了,像是心疼了。 顾惠一个人过了二十来年,却也把一个人在心里揣了二十来年。夫妻俩虽然只过了一两年的好日子,但是相处中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在心里反复过无数遍,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模样,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走吧走吧。」顾惠是真没气力跟他耗。 孟既明就拉住了梁善的手,梁善抽不出来干脆扭过脸去,悄悄打量顾惠的脸色。 有点烦,有点累,还有点无奈,挺复杂。 「顾姨。」孟既明凑到床边,放轻了声,「那您好好休息,我先把梁善带走了,明天再来看您。」 「你别来。」 「行,那我送梁善过来。」 顾惠没再言声,孟既明也没动,看了她一会确认没事才站起来,牵着梁善的手出了门。 一出门,梁善拍了他两下,被抱着靠到了旁边的墙上。 「不许气我妈——」 「嘘。」 头低下来,对视着越来越近,终于吻在唇上。 又拍了几下攒成拳,攥住了领口。 孟既明感觉很久没有好好地抱过她了,自从梁善每天来医院陪顾惠,就跟上班似早出晚归,比他这个每天工作的人还要累,连个亲热的机会都没有。 心疼,也怨念。 他明明都搬去百安路住了,却还不如分着住的时候来得亲密。 眼瞅着顾惠的身体一天天好转,他们俩却大不如前。 这下总算把关系给挑明了,梁善也用不着再盘算着怎么跟她妈开口了。 顾惠乐意不乐意的,就算没有当面应承,也没出言反对,孟既明觉得挺好,至少比他预想的好多了,他还以为顾惠死活不同意呢。 这么看,也没有那么不待见他。 要说起来还是孟既景了解顾惠,孟既明不得不承认。这招是他大哥出的,管用。 梁善仍是埋怨着,堵了好几次才彻底不出声,只说让他明天不要再来医院。 孟既明满口应下,搂着她出了医院大门上了车,却不是回家的方向。 梁善不想理他,只等停车了探头去看,竟然是会所,可真是有日子没来过这个地方了。 两个人牵着手往里走,他不说她也不问。 仍是那个包间,人不算多,平日里和孟既明玩得最好的几个,没有其他人,比如那些坐在腿上抱在怀里的漂亮姑娘。 就是喝酒,聊天。 孟既明拉着她坐下,放了杯酒在她面前,便和秦开聊起来。 梁善听了几句是工作上的事,好奇秦开什么时候热衷于事业了,却也没有再听,拿出手机翻看,发现群里有人艾特她。 就是那个几十号人的富家子弟吃喝玩乐群。 有人拍到了孟既明牵着她进入会所的照片发在群里,是个背影,发照片的人没有发表文字,但很快就有人戳了梁善,同时还戳了孟既明,问他是什么情况。 紧跟着瞬间跳出了十几二十条文字信息,梁善眼都花了,有的人在问孟既明是不是在会所喝酒,有的人问他那女孩子是谁,还有人直接点着名问是不是他的小秘书梁善。 就有点调侃的意思在里面。 孟既明头一偏就看见她的手机屏幕,往上翻了几下便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群信息。. 回复:【是我的女朋友,梁善。】 第159章 二嫂 群里莫名安静下来。 足足有一分钟,梁善就那么看着,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话。 突然蹦出来一条:【都哑巴了?人话不会说?】 是孟既明。 紧嘴着又一条:【操!】 是秦开。 秦开发完一抬眼,先看梁善再扫孟既明,秒删,又重新发了一条:【二嫂】 发完了若无其事地把手机丢到桌上,又喝起酒来,自己灌了两杯才又和孟既明说起话来。 群里就又热闹起来,甭管熟的还是没熟到那份上的,但凡年纪比孟既明小的都跟着秦开叫起二嫂。 梁善把手机扣住,彻底没事干了,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孟既明又给续了一杯,也给喝了。 手机忽然响个不停,一看,还是那个群,免打扰没用,开始有人艾特着她喊起来,大家有样学样没完没了。 孟既明看见了,没理,依然和秦开聊着,头都没抬一下,只在她酒杯空了的时候倒满。 梁善又喝了一杯酒,借机悄悄深吸了口气,然后在群里开始发红包,不知道发了多少个,终于没人说话了,她才停下来,想了想输入文字发送。 【都把嘴闭上。】 有人刚好踩着点发了句谢谢二嫂,应该是看到了她的文字,瞬间撤回。 梁善看了一会,确实没有人再闹,锁屏。 这酒喝的,气不是,笑不是,看着孟既明和那几个少爷们就不顺眼。 几位少爷也看她,多少带了些探究,以前没觉得怎么样,就是个挺乖顺的女孩子,虽然长得一般但是身材好,最重要的是听话,怎么忽然就变了副面孔,有点凶,还有点漂亮了。 孟既明不想喝了,酒杯一推站起身,拉着梁善就走。 梁善刚找到点喝酒的感觉,神经紧张了将近一个月,顾惠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她终于能放松一下,就被拎回家了。 她不高兴,很不高兴,发了那么多的红包连口酒都不给喝,过分。 「我要喝酒。」 「喝。」孟既明推开门,黑漆漆的。 李燕不在,攴攴也不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灯只开了玄关一盏,小小的昏黄光晕,能看得清路又不至于晃眼,在这样的夜晚令人感到舒适。 餐桌上摆着个醒酒器,里面有酒,两支酒杯,一碗汤,汤还是温热的。 还有一束花,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出现,她还想了一下,是不是孟既明这几天忙给忘了。 原来没忘。 梁善满意了,孟既明说要先洗澡都没有特别明显的拒绝,只是靠在身上说累。 孟既明嗯了一声,圈着腰更往身上带,确实是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梁善把脸埋在他的脖子上,蹭了又蹭。说不上多委屈,就是一种状态的表达,好像终于有人可以让她说上一句累,有人能够听进去,她也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那么多年,和谁都不说,哪怕是顾惠,好的坏的她都不说,母女俩特别像谁也没说过,明明彼此知道也绝对不会表达出来。 「孟既明。」 特别轻一声,像是叹息,像是贴着皮肤钻进了身体里去,直往心窝钻进去。 他就应了那么一声,也轻,在她耳朵上轻轻地贴了一下,不带欲望般的亲吻,连呼吸都柔软温暖。 不知道站了多久,梁善的手摸上去,衬衫的扣子早在会所就解了两颗,手指头在锁骨上摸过来摸过去,停留在锁骨间的凹陷处,摁了一下,再亲一下。 「梁善。」孟既明在她腰后拍了拍,好心提醒:「还喝酒么? 」 「不喝了,亲亲你。」 她一边说一边亲,喉咙,下巴,然后搂住脖子往嘴上亲过去。 「孟既明,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他就笑起来,「那你努力点,再多喜欢一点,你可以试试。」 她也笑。 那点酒对梁善来说只算开胃,离醉远着呢,却笑得特别开心。 每次喝酒,只要足够放松或是心情不错,孟既明都会看到她这样笑,像个小女孩似的,特别简单,快乐。 这样的女孩子,有点喜欢他的梁善,好像只是抱着也可以,就这么安安静静抱着,什么也不用做。 窗外忽然炸开烟花,脸都照亮了。 一簇又一簇,在夜空中炸开。 梁善的眼睛都笑弯了,特别亮,紧盯着外面小声问他:「怎么会放花呢?」 像怕把烟花吓跑似的,小心翼翼。 孟既明带着她到窗边,「过新年。」 原来,是新的一年了。 今天是旧年历的最后一天,新的一年开始了。 在医院的日子是记不住星期几或者几月几日的,只有昨天、今天和明天。 过新年真好,医生今天才说过,过几天顾惠就可以出院了。 她以为最难熬的一个月,在不知不觉中就这么度过了。 没时间去想工作,也没时间去想生活,更无所谓孟既明是否能够认真对待他们俩的关系,但他确实每天都在,白天,黑夜,每一天都在。 她已经不太记得这些日子,但她记得那些花,他说过每天都送,就是每天都送。还会每天送她去医院,再把她接回家。 「新年快乐,孜孜。」 「新年快乐……既明。」 新的一年来了,真好。 梁善想起什么,有点懊恼,孟既明问她怎么了,她说原本给他准备了一个新年礼物。 话音一落,他从口袋里拿出个扁平的小礼盒。 从LOGO看,就是梁善订制的那个礼物。当时才从林南回来,哪里想得到后来发生的事,收件地址留的都是公司。qs 谁又能想到,被他给拿回来了。 她把盒子又递回他手里,笑意盈盈地说:「新年快乐。」 孟既明从盒子的尺寸猜到里面是什么,打开看到还是意外,是一份意外的礼物。 领撑不稀奇,他有不少,各种材质哪一对都不便宜,但是没有哪一对上面刻着名字,分别刻着JM和ZI。 比那对限量版的宝石袖扣贵多了,是专门定制的黄金领撑。 是他的女朋友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梁善从他手里拿过一支,替换掉衬衫领子里面的,再把另一支也换上去,拍着领角说:「好啦,我的礼物送到了,那么……我的新年礼物呢?」 第160章 戒指 梁善说完就后悔了,万一他没准备,多尴尬。 所以孟既明拉着她进房间时,什么都没再说就跟着去了。 床头柜里有个文件夹,梁善莫名觉得熟悉,就像在上京时丁媛交给她的那个。 果然,也是个房产证,是安城的房子,就是他们现在住的百安路的房子,一千平的那种,就在他们楼上。 如果这是新年礼物,可真是有点大,她那对领撑才十来万,这房子……梁善算不过来。 孟既明解释:「不是给你的。」 梁善不解,写的是她的名字呀。 「是给顾姨的。」孟既明又说:「现在这样,顾姨肯定不愿意再去我家住了,也不可能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你说呢?」 梁善懂了。 顾惠的脾气,以前为了养女儿可以在孟家工作,一做就是二十几年,现在知道女儿和孟既明在一起了,绝对不会再回孟家,哪怕是工作都不会再去。 如果房产证上写的是顾惠的名字,她不会收,用梁善的名字最合适。 就是太贵重了。 只是谈个恋爱而已,顾惠也会觉得收不起。 「其实,也不是我出的钱。」 孟既明这样说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把东西收好放回到原位,说:「房子是我选的,钱是我大哥出的,他说如果我出,顾姨肯定不要。」 听着还有点心酸呢,梁善忍着没笑,听他继续。 「当年,我大哥在上京创业的时候,没从家里拿过钱,是顾姨给他的。本金早就还给顾姨了,但是说好了有红利和分成,这么多年也没拿过,一是顾姨不收,再一个我大哥就想着日子长呢总有时候,这不时候就来了。」 这回听懂了,也彻底听懂他的酸是怎么回事。 梁善好奇的是,她妈到底给了孟既景多少钱,都能创业了。 以孟既景的手笔,就算是白手起家,也绝对不可能寒酸。 孟既明伸出一只手,比了五个手指头,梁善试探地问:「五百万?」 「嗯。」 「我妈这么有钱?十年前?」 可不是,十年前的顾惠拿出自己省吃俭用在孟家挣的五百万给了孟既景,那可真是当亲儿子在疼。 这钱在孟家兄弟眼里不算什么,充其量也就是辆车的价格,还是停在车库里落灰的那种。对顾惠不一样,孟既景嘴一张,她就把全部积蓄都给了他。 难怪孟既明能酸成这样。 「行。」梁善拍了拍他,边笑边说:「挺好,终于不在我这找醋吃了,换个人来。你可得好好表现,争取让我妈把你也当儿子看。」 多会气人,知道哪疼,可劲扎。 孟既明说:「不。」 抱着她就往床上一倒,脸埋在脖子里痒得她直笑。 「我不当儿子,我要当女婿。」 梁善不笑了,仰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压在身上的人也没动,就是抱得紧。 「孟既明,我喘不过气来了。」 「我也是。」 「你……松开。」 「我不,你不答应,我不起来。」 这是干什么?求婚? 梁善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谁求婚是这样,要什么没什么,光凭一张嘴,还有一颗较劲的心? 「孟既明……」梁善连挣扎都放弃,只得说道:「你是在求婚么?」 好一会,贴在脖子上的嘴动了,「是。」 那颗猛烈跳动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 梁善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 他这速度着实是有些快了,才刚在医院半是求半威胁的讨了顾惠的嫌,马不停蹄在交际圈里公开恋情,进了家门就要求婚……就像在压着新年的倒计时争分夺秒。 倒是孟既明的风格,喜欢就要,一分一秒都不肯多等。 可是这会又没了动静,趴在她身上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孟既明……」梁善实在喘不过气,努力伸长了脖子大口呼吸,他才松了力,跟着她往上拱了拱,又把脸埋回去,张着嘴去咬,落口却轻。 「至少,你得有戒指——」 一枚戒指举在眼前。 人没动,只抬着手,亮晶晶一枚钻戒。 梁善傻眼,看不出他从哪里变出来的,只觉得快,一瞬间就堵住了她的话。 嘴也堵住了。 没给她再说什么的机会,因为他要说。 「我准备了花还有酒,本来还有烛光晚餐,可是开会给耽误了。」 「求婚是不是得有个仪式?我想了,可是来不及,我等不了,我想从今天开始,往后的每一年都是我和你。」 「梁善你知道么?家里每个人都知道的事,连顾姨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我等了你那么多年,说不清楚多少年,等我发现的时候,可能已经很久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说,我喜欢你,不是现在才开始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可能是你上初中的时候,可能是你被他们欺负知道还手的时候,也可能是你知道家里的猫丢了,哭的时候。我不知道。」 「我可能把顺序给弄错了,我觉得只要把你放在我身边就行了,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是我的。我以为我喜欢你这件事不用说,你肯定知道,你肯定也喜欢我,我以为前面那两年就是和你在一起。」 「我没喜欢过别人,也没和别人交往过,不知道怎么谈恋爱——」 梁善不想听了,学他的样子把嘴堵上。 没有人生下来什么都会,在她眼里,二少爷样样会,唯独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对女孩子的喜欢。 有什么关系呢,她也不会,她甚至不如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喜欢他的。 清静了二十四年的生活,连个异性都没有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生活,原来有人喜欢她那么久,那么久。 用最笨拙的方法,把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带在身边,原来,是因为喜欢她。 口口声声不会,却还是他先学到了,再半学半卖地教给她怎么样去喜欢一个人。 都是第一次,像两个傻瓜,一起摸索。 哭过,笑过,也怨过,唯独没有分开过,也许就是因为有一个人,坚定地喜欢着,不管几岁。 也许,这就是恋爱。 或者,是他给她的喜爱。 梁善觉得,这样就很好。 她说好,换来他的惊讶。 这就同意了? 第161章 丢人 知道他订戒指,孟既景和宗英都笑过他,让他别抱太大希望,说得他都不敢了,又忍不住。 也许因为太期盼,或是因为了解,孟既明想试试。 果然,他喜欢的女孩子,是会给他惊喜的。 「梁善,那话我说早了。」 「哪句?」 「你不是我女朋友。」 原来是他发在群里的那句介绍:是我的女朋友,梁善。 可别再去说了,梁善真是怕。发红包事小,被几十个人追着叫二嫂实在让人受不了,太丢人了。 不过是换个说法从女朋友变成未婚妻,有什么好炫耀,以前怎么没发现孟既明在意这些,我行我素多好。 孟既明说:「你不懂。」 梁善懂,她又不是个傻子,就是觉得他有点好笑,但她没笑,怕他不高兴。 最后,戒指戴上了,澡洗了,酒喝了,两个人抱拥着入眠。 梁善觉得哪里不对,好像顺序还是错的。 又觉得不重要。 哪有那么多的应该,他和她,就是最好的。 接连几天,孟既明都没出现在顾惠面前,只是把梁善送过去,让顾惠知道他来了。晚上去接的时候也是,打开门站在顾惠看不见的地方。 赵莉悄悄问过梁善,孟先生是不是在和顾老师生气。 梁善说没有。两个人自有一套相处方式,孟家那二十来年不是白过的,不管是顾惠还是孟既明,都比外人来得了解彼此。 赵莉便说:「顾老师说了,孟先生打小就拧,脾气不好,用我们村的话说,就是十里八乡数他最差,她是怕你和他在一起受委屈。」 梁善直乐,「赵阿姨,这话可别让他听见,回头咬您。」 赵莉也乐,「那不能,我看着孟先生就挺好,对你好,对顾老师也好,就连对攴攴都挺好。谁还没个小时候,人总是会变的,不能总是看着从前。」 按赵莉的说法,一个男人有本事会挣钱,对自己的女人好,连带着对她的家人好,甚至对她的宠物好,就是完美。 梁善觉得对,孟既明确实挺好,不至于完美,但是她喜欢就行了,她自己也不是个完美的人。 「赵阿姨,您说得对,这话不用说给我听,有事没事您跟我妈念叨几回,给她洗洗脑。」 「可算了吧。」赵莉摇头,「顾老师那张嘴,能把我的脑子给洗了,不怪孟先生怵她。」 「哪位孟先生?」梁善心情好,逗了她一句。 「当然是二少爷,难道是大少爷?真不知道这两位是怎么养出来的,天差地别。是一个妈生的么?」 正说着,那位当妈的就来了。 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款款走到面前,笑盈盈的,一看就是这趟出门玩美了,精神愉悦。 梁善唤了声丁姨,把她迎进病房里,顾惠见了也没刻意坐起来,靠床半躺着打了个招呼。 丁媛看了眼梁善手上的钻戒,没说什么,直接贴着床边坐下,两个人聊起天来。 梁善退出门去办出院手续,赵莉便陪着她去,到了一问才知道已经办好了,说是孟先生一早来办理过。 赵莉啧啧感叹:「你看,孟先生今天要出差,还把你给送到医院来,又去办了出院,顾老师都不知道。」 「这种小事,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不是他就是我,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你是亲闺女,母女俩就算当面骂一顿,坐一桌上吃顿饭就好了。孟先生能一样么?」 见她仍是懵懂,赵莉直叹气,继续说道:「怎么没有关系?两个人的关系不就是这么来的?你 说一句,我接一句,你做了什么要让我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也要讲给你听,就这么简单。都不说,做了也不说,这不是傻么?孟先生要个脸面不肯说,你这做闺女的也不帮着说,不怪顾老师不待见他。」 梁善一边走一边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一进门梁善就说了,告诉顾惠出院办好了,随时可以走,又说是孟既明一早去办的,钱也是他出的,包括赵莉一个月十万块的护工费都是孟既明出的。 顾惠还没张嘴,丁媛先说了话:「他出不应该么?不出才应该拿出来说,出了有什么好说的,还想邀功?他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qδ 转脸又对顾惠说:「走,回家,咱们俩有日子没见了,给你买了好多礼物。我跟你说,等你身体再好些,咱们俩出去玩,可有意思呢,不玩上几个月咱们不回家。」 顾惠摇头,「那不行,你儿子要结婚,等着你回来呢,就知道玩。」 丁媛探身扶她起来,边笑边说:「是,大儿子结完了还有小儿子,咱们俩可是没轻省日子过了。知道我为什么放心在外面玩不急着回家么?因为家里有你,甭管儿子还是孙子,你都能给我管好了。」 赵莉原本想帮忙,见两人这份熟稔劲便退开了,拿过大衣等在门口。 丁媛来接,顾惠自然跟她回去。将要出医院时,遇着个人。 梁善和赵莉走在前面,自然就被挡住了。 和上回一样,声不小,生怕别人听不见。 「哟,这不是梁善嘛,怎么?又和你妈来医院,这次又是有了哪个狗男人的种?上次那个狗男人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换人了?上一次我就和你说过了,让你悄悄地找家黑诊所,怎么还敢到这里来,你不要脸,也不知道给二少爷留点脸面?亏他还和大家说你是他的女朋友,真丢人。」 金珠看见丁媛了,故意说给她听。谁让孟既明在群里宣布梁善是他的女朋友,恐怕他妈还不知道梁善是个什么货色。 梁善没说话,赵莉也是。 被骂的正主是孟既明,他妈在后面,用不着她们俩来出这个头。 丁媛也哟了一声,站在原地偏头看着手里的包,又摸了摸才开口:「这是谁家的狗?顾惠,你有印象么?我记着好像是……」 她想不起来似的,顾惠提醒道:「蒋家那个姻亲,姓金。」 「怪不得我记不起,蒋家都没了。倒是条好狗,吃过蒋家的饭,还知道替主子叫上几声,不会咬人吧?」 两人都笑,眼看着金珠变了脸,顾惠叫了声赵莉,「是狗就会咬人,赵莉,抽她。」 赵莉一巴掌甩上去。 啪一声,所有人都听见了,也看见了。 第162章 问我 这一巴掌打得快,收得也利落。 打人的,若无其事往医院外面去,车和司机就在门口,拉开车门便坐了上去。 被打的人傻了眼,里子面子全丢了,进不是,出不是,捂着脸连哭都不敢大声出。 本来就是为有钱人服务的医院,消息自然传得快,孟既明就听说了,第一时间给梁善打电话。 梁善坐在后排中间,左右两位长辈,悄悄调了静音把手机放进包里。 赵莉从后视镜看见猜到是谁,在前排副驾悄悄地给孟既明发了条消息,告诉他正在车上,应该是要去他家。她想问他是不是还在外地,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没来得及再发过去,孟既明已经回了个好字,让她先看着办,说他一会就到。 赵莉这才松了口气,又有点慌,是替梁善着急。万一后面那两位问起来,女孩子一个人面对多尴尬,心里多难受呀,还刚好赶上孟既明不在安城。 别看刚才打得挺爽,俩妈泰然自若面带微笑,一上车脸色就变了。 所以孟既明说一会就到,赵莉提着的那颗心才稍许放下些。 车开进孟家的大门缓缓停稳,梁善想请司机先把赵莉给送回去,丁媛没让。 丁媛和顾惠一左一右下了车走在前面,梁善跟在后面,赵莉在最后。 赵莉目不斜视没四处打量,却也瞬间就明白了梁善之前说的那句话是对的,二少爷确实住不了那个小房子,孟家可真大。 丁媛直接坐在了沙发上,顾惠也是。 梁善站着,指了下旁边的单人沙发,「赵阿姨,您坐。」 赵莉哪敢,丁媛适时开了口:「赵莉,这个月你辛苦了,不用那么拘谨,坐。」 赵莉这才道了声谢,挨着边坐下。 佣人上了茶又退出去,偌大的厅里仍是无声,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顾惠问道:「赵莉,孟既明什么时候到?」 赵莉坐得更直了,心里打了个突,攥着手说:「孟先生没说,只说一会。」心里感叹简直慧眼如炬,这点小动作都逃不过顾惠的眼睛。 「好。」顾惠往沙发背一靠,撑着累意说道:「那就先说点和他没关系的,狗男人是谁?」 顾惠当年是做老师的,说话爽利声音洪亮,此时放低了声面色不愉,丁媛见了都缓了下神。 梁善往前迈了一步,顾惠往地上一指,她就站住,连嘴都闭上了。 赵莉蹭地站起来,「是石先生,不过那天是个误会,是碰巧遇到了石先生,也多亏了石先生在,那位金……那条狗才没能欺负梁小姐。」 顾惠摇头,「我闺女什么样,我知道,用不着外人帮。」 丁媛拍了拍她的手,又拍了下身旁的空位,「孜孜,过来坐。」 梁善过去坐下,她才又说:「身体好点了么?这位赵阿姨原本是照顾你的,是不是?」 梁善点头,「是,已经好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孩子呀?」 丁媛这样说的时候,多少带了些惋惜,倒是没见责怪。 这是个梁善没想过的问题,好像清醒之后她想过很多,就是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她低着头,想当时,最早只能想到病床上的那段时间,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赵莉,每天都是赵莉,偶尔能看见医生和护士,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一张是她熟悉的面孔,像是切断了从前的生活,躺在病床上的日子也没有生活可言,什么都没有。 输液,检查,吃药,每天就是这些事,然后就是睡觉,无止尽的睡。好像坐起来都难,哪里有力气去想别的。 后来,石玉来过。 再后来呢? 孟既明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好像是出院那天。门一推他就进来了,连着被子把她抱走,特别不高兴的样子。 他没问过她是不是喜欢孩子,也没说过自己是怎么想的。 直到现在,他们俩都没讨论过关于孩子的话题。. 孟既明喜欢孩子么? 他喜欢,她知道。 梁善不说话便没有人说话,都看着她。低着的头看不见表情,只看见一滴泪掉在腿上,很快洇湿了裤料深出一小块痕迹来。 赵莉心疼坏了,又觉得实在是没自己说话的份,那是人家的闺女,顾惠又怎么会不心疼,哪怕是丁媛都没再追着问,眼见着也是心疼。 远远听见大门被重力推开,脚步声急切踩在木质地板上,转眼间人就到了面前。 孟既明径直走到梁善身旁,拉着她就往外走。 丁媛腾地站起来,「孟既明,你做什么?进了门连个招呼都不打,谁教你的规矩?」 见他不理脚步不停,提高音量又是一声:「孟既明,你给我站住,你带孜孜去哪?」 「回家。」 「这不是你家?你还姓不姓孟?」 脚步停,回头,「我就是化成灰都姓孟,行么?不止我姓孟,将来我有了儿子也姓孟,行不行?」 丁媛被气到了,她还没不高兴呢,当儿子的倒是先把她给顶了一通。 气氛一下就僵住了,坐着的站着的都看着孟既明,也是副生气的模样,攥着梁善的手拉近。 「怎么还哭了?」他问,旁若无人地看着泛红的眼。 梁善摇头,「没有。」 孟既明转向赵莉,「说清楚了么?」 赵莉也摇头,「没有。」紧接着又说:「两位夫人什么都没问,您就来了。」 孟既明才不信,倒是赵莉给搭了个台阶。 他就啧了一声拉着梁善往回走,让她坐进单人沙发,自己往扶手一坐,「想问什么叫我过来就行,用不着特意叫她来。」 要不是忍着,他得说:都挺大岁数了,怎么还学会女人为难女人那套了。 顾惠不想说,当着丁媛和赵莉的面都不想说,孟既明来了更是。 丁媛怕顾惠不高兴,再看梁善仍是低着脑袋,也没说话,随手拿了茶碟子丢到儿子身上。 茶碟子打在孟既明身上,脆响着碎在地上,把丁媛吓得一激灵,这么多年没做过发脾气的事实在是不熟练,强打精神说:「我告诉你孟既明,这就是你爸和你大哥不在家,要是在,得打你。」 「您也能打,顾姨也能,碟子够——」 梁善在他腿上拍了下才住了声,顺手把她拉起往外推,「赵阿姨,您带梁善出去,车上等。」 赵莉应得快,带着梁善出了门。 第163章 认真 丁媛没再说话,只看着顾惠。 顾惠看着孟既明。 半晌,问他:「孩子是你的么?」 孟既明霍然站起,「当然。」 「那怎么不要?」顾惠话音一顿,缓缓吸着气说:「你不是喜欢她么?就这么喜欢的?」 站着的男人偏开脸去,从顾惠的角度只能看见小半张脸,下颌线扬着绷得紧,喉咙上下滚动。 顾惠看了一会,见他攥着的手松了劲,斥道:「孟既明,我问你话呢。」 男人半转回身,眼通红,倒是和她闺女刚才的样子有点像。 「顾姨,我要不了,医生说那是宫外孕,不止孩子要不了,梁善都差点没了命。」 孟既明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怎么能遇着这种事。 网上传得最猛的时候,女下属们聊过,他听过那么几耳朵,产房外面保大还是保小,看你嫁得是人还是鬼,他只当耳边风。梁善在手术室里面的时候,他忽然就想起来了,怎么人家还有个选择的机会,他连机会都没有,梁善是死是活都只能听天由命。 他能做的,只是找最好的医生,连个能活着下手术台的承诺都得不到。 对了,他还找了个赵莉,让她守在手术室外面,因为他要去平城。 是不是非去不可? 那天他还真得去。 不去会有什么损失?可能就是后面和石玉的合作都会麻烦些,进展慢些,多走些弯路。 在商言商,得去。可是让他再选一次,还去么? 肯定不去。 他应该守在手术室外面,哪也不去。 就因为那天晚上不在,他连安城都不敢回,在平城多呆了好几天,白天见人谈生意,晚上喝醉了脑子却异常清醒,直到看见赵莉的消息或是接到电话才能倒头睡着。第二天强撑着起来继续见人,每天都这样。 可能,是因为知道她没事了吧,才敢不回来,纵容自己躲在外面。 后来回到安城也不敢去见她,怕她埋怨,更怕她连埋怨都没有一句。 医院去了好几次,哪次他也没敢进去,梁善看起来倒是一次比一次好,情绪和身体都是。他害怕,怕她看见他,变得不好。 孟既明仍是站在那,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又不想坐下。此时此刻,顾惠跟前,就没有他坐着的资格。医生说那是意外,可是意外不是借口,他有责任,他没想推卸。 赵莉指责他的时候有句话说得特别对,你将来也是要有孩子的,要是自己家闺女这样,不心疼么? 怎么会不心疼呢,用不着说什么自己家的闺女,就是对梁善,他也心疼。每天看着她吃药,他都难受,可是他替不了她。 丁媛没见过自己儿子这样,甭管对错头都不肯低一下的人,眼泪在眼框里打转。 倒也不是说心疼儿子,就觉得……他应该也特别难受。 「顾惠……」她试着叫了一声,又不知说什么好,她不怕尴尬,就是说什么都不合适。虽然都是母亲,但是这种事再将心比心,她这种养儿子的远不及顾惠对女儿的心疼。 顾惠摆了摆手,嘴唇抖了一会才开口:「你走吧,跟她说,我在这住些日子,等你大哥结了婚我再过去。」 孟既明抬头,刚要应声,忽见顾惠瞪住他。 「孟既明,再有下一次,我亲手打死你。」 「顾姨,您放心,不会有下一次。」 两人坐在车上也没多等,孟既明就出来了。 梁善问:「我妈呢?」 孟既明把车开出院子,回:「说是在这住些日子。」 他不想多说,她就没再问。 到了路口车子调头又开回去,孟既明让赵莉也住在这里帮忙照顾顾惠,需要什么东西告诉李燕,晚点送过来。 赵莉应好,下了车。 回家的路上就他们俩,也没说话,直到车停在地库他才闭上眼睛,梁善伸过手去在他头上摸了摸。 就像在胡撸攴攴的脑袋。 孟既明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刚好亲在戒指上面,两个人笑起来。 他轻轻拉了下手,梁善就爬过去了,整个人靠到身上。 车里空间小,两个人偎着倒也不觉得拥挤,就是很安静,连心跳都能听见。 梁善更往下面挪了挪,耳朵贴近心脏的位置,一声一声在心里默数。 平稳的心跳声渐渐快了,一抬眼撞进他的眸中,昏暗车厢里亮得会发光似的,忽然就把她给提上去了。 唇贴着,鼻尖也贴着,呼吸相闻。 「怎么不问问我,刚才和她们说了什么?」孟既明问她,一说话,嘴唇就轻轻扫着她的。 「你那么会哄,我不担心。」 最好的方法就是据实以告,孟既明肯定是,只是怕她尴尬才让她在车上等着。 她弯了眉眼,像是在笑,往后退开些许再看,也没在笑。 仿佛天生就这副模样,眉目清淡,轮廓柔软。开心,生气,只要垂着眼,分不出区别来。 只一双眼睛,抬起看人的时候,水盈盈的有丝情绪在里面。 就像现在,满眼都是他。 半点不担心。 「饿不饿?」他问,仪表盘上显示着时间,快六点了。 梁善摇头,枕在他肩上,抬着眼看他的脸,也问:「你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都能吃么?」 梁善像是在琢磨可能性,好一会才说:「可以。」 他的头低下来,唇抵着耳朵,特别小声地说话。 梁善忍着痒,只觉得怪耳熟的。 孟既明闷笑了一声,「什么记性,你和顾姨约好了吃饭,不就定了这几道菜么。」 梁善这才想起来,还真是。这都多早之前的事了,还是第一次从他家搬出来住在那个小屋子时的事,都好几个月了,他竟然还记得。 结果顾惠摔了手,没有来。她在那间小屋子里出了意外,搬走了。 当时她写了张字条贴在冰箱门上,孟既明去的时候看见了。 食材清单写得详尽,特别用心。 给他做饭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认真过。 梁善在他唇上亲了亲,回到副驾坐好,见他仍是那个姿势靠在椅背上,一双眼睛盯在她脸上。 她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开车呀,我们去买食材。」 第164章 超市 1200推荐票加更 两个人没怎么一起逛过街,何况是超市。 梁善推着购物车,身后忽然伸过手来,搭在她的手旁边。 正在认真挑选的人吓了一跳,后背靠上来一具胸膛,正弯着脖子往她脸上贴,刚好把她圈在购物车的扶手和他之间。 梁善轻轻推他肩膀,反而被转了过去,面对着面。 「不用那么复杂,吃什么都可以。」 说得好听,嘴挑得很。 孟家打听一下,谁不知道二少爷最难伺候的就是这张嘴。 不光是嘴挑,还特别会说,为什么不好吃,是因为哪个味道不对,真是长了条适合品鉴的好舌头。 梁善做饭的技能就是这么被开发和提升的。 她以前也好奇过,这么会吃又会挑剔的人是不是也会做饭。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孟既明真不会,大学的时候就他们两个人住,梁善病了,他连个粥都熬不好。倒是也用不着他亲自动手,肯定饿不死他们俩,只是会吃得不顺心,然后心情不美好。 少爷命说得就是他了。 在他面前,梁善每每觉得自己就是个丫鬟命。 自从搬出和风巷再没有做过饭,现在又得掌勺了。 不会做饭的少爷没逛过超市,看她拿什么都要问一句,明明白白写在标签上面,仍是要问。 梁善一样样给他解释,这是什么部位,煎炒烹炸煮炖分别适合哪种。他就在她身上比划,手指尖轻轻地划过去,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问:「这?」 像个认真好学的孩子。 她拍掉他的手,「孟既明,你正经一点。」 孟既明挺正经的,连笑都没有特别认真的样子,要贴不贴的凑在脸颊旁边,就这么偎着她一路挑选过去。 梁善不想再和他说话了,看到合适的就拿,偏偏孟既明追着问,以前也没见他对食材上过心,最多说一句做得好不好吃。现在,竟然和她讨论起来食材的选用,就挺让人难以理解的。 比如宫爆鸡丁为什么要用鸡腿肉而不是鸡胸肉,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两个人最后的结论就是,鸡腿肉做出来的软嫩多汁,鸡胸肉干柴难以入味。 男人哦了一声,意味深长。 梁善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立刻说道:「你别说话。」 「我没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什么?」 鬼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实在不想理他,说不出口,没他那么厚脸皮。 梁善把鸡胸肉摆回货架,鸡腿肉放进购物车。 走出去很远,他忽然箍紧她在耳朵上硌了一下,「你说得对,腿肉软嫩多汁,但是我都爱吃,都是软的。成年人不做选择,我都要。」 这个时候尬什么网络用语,梁善着实无语。 哎呀一声,脸就红了,斜着眼睛朝他看去,眼尾都泛着红。 孟既明学着她的样子也斜着眼睛看回去,哎呀一声更是学得十足,然后特正经地说:「要不别做了,李燕肯定做饭了,咱们回家吧。」 那是回家吃饭的么? 梁善可不傻,往后拱了他一下连脚步都停住了,愣了会忽然笑起来,故意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踮着脚贴着耳朵说:「现在有没有后悔没穿大衣?」 刚才让他穿,偏不肯,说是几步路麻烦。现在应该后悔了,让人看见多丢人。 「用不着。」孟既明扶着她的腰,更往身上挤了挤,无所谓地说:「你别惹我就行。」 梁善哪敢再惹他,走路都不敢,被他提着腰放到购物车的脚架上踩着,羞 耻心一下子高涨起来,恨不能立刻从这里消失。 扭着脸求他:「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孟既明推着车往前走,看都没看她一眼,「买完回去,我等着吃呢,你别糊弄我。今晚,你的饭和你,高低我得吃上一样。」 一本正经,哪里看得出半点尴尬,尴尬的只有梁善。 梁善快速挑好需要的食材,又拿了一大盒冰激凌,结果被孟既明给放回去,换了盒小的。 看见她的失望,他又给换回来,什么都没说,全都写在脸上。 似笑非笑的意有所指,摆明了说她就是喜欢大的。 梁善觉得他坏透了,结账的时候便把他的那张卡给递了过去,看清楚只刷了一千来块失望地说:「杀鸡焉用牛刀。」 置什么气呢,让他亲眼看到她花了他的钱,结果就花了这么一点点。 孟既明这才好好和她说话,软着声道:「明天我休息,陪你去逛街。」 梁善扭开脸去,「那你今天只许吃饭。」 他就笑,把袋子放到后备箱里,推着她坐上车,系着安全带说:「看起来,你比我还惦记着这事,放心,说了陪你出去逛街,肯定让你能下床。」 看吧,这人,多坏。 什么高低得吃上一样,在他那里就没有单选题,只有全选。 就不该答应给他做饭吃,还得受两份累。 孟既明心情好,见她鼓着脸颊伸手就捏了一下,说道:「回家。」 第165章 晚餐 说好的回家,并且答应让她第二天能下床,梁善却连车都没下成。 孟既明特绅士,为她打开车门,把人直接抱了下来。梁善好奇地看着他,等着看他怎么去提那些食材,满满两袋子挺沉的。 结果被塞进了车后座,车门砰的一声甩上,闷响的回声在地库里特别清晰。 难怪要把车头停向里面,那一瞬间梁善想过在车上的可能性,还以为会把她给拽过去,所以当孟既明下车的时候她还有些吃惊,以为自己误会了……事实证明没有误会,是把他想得太好了。 关键时候,梁善用脚蹬住他的肩,那句没有准备还没说出口,孟既明探过身去把她完全压进椅背,从后备箱里拿了盒套过来,是刚才结账的时候放进购物车的。 还真是准备了。 「孟既明——」 「怎么?」 语气有点硬,不是不耐烦,就是整个人绷得死紧,脸也是,显得有点凶。 「我……冰激凌会化。」 他就又靠了过去,胸膛顶着她的脸,衬衫的扣子蹭得她又疼又痒。 翻了一会把冰激凌拿了过来,盒盖一掀撕掉纸膜,塞在她的怀里,「吃。」 特别凉,激得她浑身一抖。 捧着不是,放下也不是。 梁善真的没想现在就吃,谁在这种时候能吃得下去。 可是他又盯着她,等着她吃似的,不吃都不行的那种。 吃吧……连个简易勺子都没有,还不如买小盒装的。 不吃吧,他一副要是她敢不吃就把盒子摁她脸上的表情。 梁善内心挣扎了半天,试着在盒子的边缘处咬了一小口。 「好吃么?」孟既明问她。 「好吃。」她说得不情不愿,捧着大盒子往他面前送,「你吃么?」 那表情,小猫似的,努力讨好地把小罐头往主人面前推,用整张脸在对他说「你尝尝,尝一口吧」。 孟既明被她这么一问,憋着的气变成了笑,随手把盒子往前座一放,直接咬住她的嘴。 就那么一小口,香草味十足,很快融化在嘴里,唇舌间。 相连的唇间溢出一句:「是好吃。」 梁善已经不大能说出完整的话来,残余的理智只担心动静太大,这个时间段地库里进出的车不少,有人经过即使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也一定能发现点什么。 多丢人啊。 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她连这个担心都没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最后,她抱着几乎融化掉的冰激凌,孟既明抱着她上了楼。 她不知道食材是怎么放进冰箱里的,因为两个人直接进了卧室。可能是李燕拿上来的吧,第二天早上看见它们整整齐齐码放在冷藏室里。 孟既明说等着她今晚做。 梁善什么也没说,把冰箱门关上,让李燕不用准备晚餐,就跟着孟既明出了门,去逛街。 她其实不太想去,想在家里睡觉,可是有人不依,说是答应她的事就得做,要不然下回他就会不当回事,觉得就算他说话不算数她也不会在意。 中心思想就是,不能给他养成这个坏毛病。 说得挺有道理,梁善说不出反驳的话,毕竟是替她着想的。 后来在她逛街回来不太想做饭的时候,她才发现,孟既明也是用这句话来教育她的。 答应他的事,她也得做。 其实汤已经在回家前让李燕炖上了,食材也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备好,只等下锅。 那就做吧。 切了花刀腌好的鱼放上 蒸锅,攴攴就开始围着她的脚转,孟既明也是。 好几次不是差点踩到猫脚或是尾巴尖,就是差点把梁善给绊倒,一回身还撞在孟既明身上,实在是碍手碍脚。 梁善忍无可忍,「你们俩,能不能出去。」 攴攴后仰着脑袋看她,幅度太大,球似的小身子直接来了个后滚翻,翻了一圈利落地爬起来,两只前爪并拢着重新坐好,奶声奶气地朝着她叫。 孟既明一把抄起,托抱在臂弯里,往后退了两步。 梁善恍然觉着,在攴攴的点缀下,孟既明那张脸都挺乖巧。 指指男人,再指指猫,转回身去继续。 姜蒜下锅油里一滚香味就出来了,连着皮的鸡腿肉往里一放,翻炒间颜色变了,放入葱弹淋入碗汁,大火下反复裹匀收汁就可以盛盘了。 梁善用筷子搛了一小块肉,在水龙头下用温水冲干净酱汁,撕了一小条喂在攴攴嘴里。 这可不得了,嗷起来没完,猫叫,人也不干了。 梁善后悔了,哪个也招惹不起,轰都轰不走,直接把那一块肉放在猫碗里,又给孟既明喂了一块才算了事。 梁善庆幸就这么两三个菜,鱼蒸好又焖了一会,出锅的时候虾仁和青菜也炒好了,汤也可以关火了。 上桌的时候,攴攴还是坐在那里,给它放了个猫碗,搛了一大块没有刺的鱼背肉才算能安生吃饭。 孟既明嗤笑:「你养的这是猫么?是祖宗,喂个鱼还得挑刺,比喂我还精细。」 梁善眼都没抬,小声地说:「别乱说话,你能自己吃,别想着让人喂的事。」 他就不说了,可不是嘛,这个年纪让人喂真不是什么好事,和一只小傻子猫较什么劲。 两人安静吃完,猫还没有吃完,和那一大块从碗口处翘起的鱼背肉转着圈较劲。 梁善眼看着孟既明用筷子去戳攴攴的腿,特别欠,要不是猫脑袋埋着碗没空搭理他,肯定又得挠他。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喜欢这只猫还是嫌弃。 应该是喜欢吧。 就是表达喜欢的方式特别幼稚。 时不时的,总感觉他还没长大。 收拾的时候,孟既明跟着站起,帮她把碟碗放到厨房,门一关搂着她亲。 梁善打不开门,好声好气地劝:「别在这里闹。」 埋着头四处乱亲的人哑着声说:「没人。」 梁善这才想起来,回来时李燕出门了,去给赵莉送东西。 「那我把碗放进洗——」 他把她推回到门上,热乎乎的手掌熨帖在腰后来回抚摸,「刚才是系在这么?」 「什么?」 她没听懂,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转眼间坐到了流理台上,围裙回到身上。 他的手圈着她探到身后,勒着细腰系了个蝴蝶结。 就是个很简洁的米白色围裙,梁善无法理解哪里戳到了他的点,这么兴致勃勃的。 第166章 孩子 日子好像突然变得特别快,梁善回到公司之后,感觉没上几天班又要放假了。 今年的春节特别早,又赶上孟既景要结婚,整个孟家都在忙碌。 梁善问要不要帮忙,孟既明说不用,又问他给大哥准备了什么结婚礼物,他眉一挑,说道:「不是给钱了么?」 她决定不管,那是他们兄弟俩的事,她不管,也管不着。 自己的事能管好就不错了,比如要过年了,赵莉和李燕是要回家的,给两人订好机票又准备了些礼物,以及给孩子的压岁钱,提前一周就让两个人回家过年。 这一套操作梁善太熟悉了,在孟家的那些年早就见习惯了,每一年都是这样安排,但是家里总会留几个佣人,比如那几个在孟家做了几十年的,家就在安城,自然钱要多给。 她其实也想过是不是留个人,毕竟用习惯了,真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让她每天下班回来再去做饭收拾,实在是有点力不从心。明明几个月前的每一天她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想想就觉得头疼。 赵莉临走的时候也不放心,问她要不要多呆几天,或者今年不回去也行,毕竟这么爽快的雇主赵莉第一次遇到,家里也真的需要人手。 梁善让她放心回去,过了十五再回来,难得过年能得个休息。 赵莉这才放心走了,还是坐着小张的车去的机场,怕她拿太多东西不方便,礼物都是直接快递到家,只拿了个随身的小行李箱。 偌大的房子里少了两个人,瞬间感觉空荡荡的,要不是攴攴上蹿下跳,真是一点生气都没有。 孟既明问她要不要回孟家住几天,梁善直接拒绝,就连大年夜那天她都想把顾惠接过来母女俩一起过。要不是怕他不同意,又怕顾惠不乐意,她就真的这么干了。 倒是也不用纠结那么多,因为今年的春节孟既景要办婚礼,既不在安城也不在上京,选了个温暖的海岛,所以孟既明提前几天完成工作就先带着梁善过去了。 提前过去的还有孟既景和纪敏之,以及改了姓的孟怀宽。 海岛阳光明媚,人的心情都会变得美好。 每天只是晒太阳,吃喝玩乐睡,简直轻松惬意。 前面那一个月每天在医院,精神高度紧张人都累瘦了,这半个月养得丰盈了些,又有些懒洋洋的,没事就靠在躺椅上面,看孟既明带着怀宽在泳池里玩水。 纪敏之观察了三天,眼见着她又睡着了,好奇地问孟既景:「孜孜是不是怀孕了?」 被问的人还没应声,水里哗啦上来个人,连着怀宽一起托到岸上。 一家三口看着他一步步走过去,蹲在躺椅旁边,一句话没说又站了起来朝着院门去,没听见明显的开门和关门声,不一会就看到个人影,顺着山路往下跑。 酒店是提前包下来的,没有其他住客,自山下到山上层层零落着院落客房,他们住在山顶。 平时上下山都是提前叫接驳车来接,山路陡峭难行。 有次下山去吃早饭时,路边出现一只猫,怀宽便不肯坐车了,孟既景陪着他走了一段路,没有台阶只有四十五度角的大斜坡车道,简直能要了命。 这么一路跑下去,还真是挺勇猛的。 孟怀宽不小心滚到过路边的竹林里,心有余悸,抱着妈妈的腿小声地问:「二叔不会摔下去吧?」qs 小脑袋被揉了一把,孟既景把他放回泳池里面,自己也跟着下了水,推着他到泳池边扒好,这里的视野最好,能看清孟既明的背影,一直跑到了酒店的大门口。 看不见了小孩子也就不惦记了,叨叨几句又玩起水来。 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余辉还 未落尽,孟既明回来了。 一进院门,刚好梁善醒了,被他拉回到自己的院子。整个人气喘吁吁,一句话不说扯开盒子拿出个验孕棒交到梁善手里,推着她去卫生间。 梁善看着关在眼前的门,懵了。 没用过,倒也知道大概是干什么用的,就是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从哪搞来了这个东西,为什么要用它? 孟既明在门外等着,隔一会敲门,问她好了没有,又隔一会,问她是不是不会用。 仍是上气不接下气。 梁善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有点哭笑不得,无奈开门从他手里拿过扯烂的盒子又把门关上。 好一会才出来,人还等在外面。 一条杠。 没怀孕。 梁善看着他,从期待到失望,特别明显。 她就问了:「你是不是喜欢孩子?」 孟既明一怔,摇着头说:「也没那么喜欢。」 梁善还没开口,院门哐啷开了,人随声至,直冲过来。 「二叔,是不是有宝宝了?」 特别兴奋。 直接撞在孟既明的腿上,鞋都没穿,身上滴着水,眼里发着光,重复着问:「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有宝宝了?」 孟既明把他抱起来,叔侄俩对视,低声回答:「没有。」 孩子的脸特别生动真实,仿佛刚才孟既明的表情重现,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说:「没关系,会有的。」 特别严肃,带着鼓舞,像个大人模样。 梁善都差点被他逗笑,童言稚语却不无道理,照着孟既明这劲头怎么都能有上,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安全措施做得那么好,他到底在期待什么?意外么? 吃过晚餐,院落幽静,山风伴着海潮,竹叶沙沙作响。 孟既明仍是陪着孩子在玩,从泳池这边推到那边,偶尔,叔侄俩扒着无边泳池的边缘,探出半拉身子看着黑洞洞的山下,猜那只酒店猫藏在哪里,明天要去哪里喂它吃早餐的生鱼片。 其余三人就坐在廊下,喝着茶,看着他们俩。 一大一小每天玩在一起,不会腻似的,偶尔还会聊上几句。 「二叔,我能去你家住么?」 「为什么?」 「你家有猫。」 「谁说的?」 「我舅舅。」 孟既明反应了一会,扬着声调问他:「石玉呀?」 「对。」 「二叔好,还是舅舅好。」 回答特别快,干脆响亮,「二叔好。」 每个人都笑起来,低低回回。 孟既明也笑,从水里把他抱起来。 应道:「行。」 第167章 水波 梁善没见过什么小孩子,以为小孩子都是早早就会入睡的可爱天使,结果这三天切实见识到了为什么能称为小魔头,精力旺盛到难以置信,四个大人都陪不起他一个孩子。 怎么那么能玩呢,不把电量耗尽到最后一格绝对不会躺倒,经常玩着玩着就睡着了,或者上一秒还在站着说话,下一秒直接入睡,连个切换键都不需要按下。 梁善都看傻了,太神奇了。. 其实孟怀宽是那种很有教养的小孩子,即使是玩也不会疯得离谱,特别开心也不会大喊大叫,甚至有些小绅士的劲头在身上,但是仍然叫人吃不消。 院落间隔有段距离,黑漆漆的夜空下,每隔上几步路会有一盏小小的路灯,半隐在路边的竹林里。 细听,有特别轻的虫鸣声。 两人牵着手往自己的院子走,影子都是黑乎乎的,特别暗。 梁善忽然停住脚步,孟既明也跟着停下。 她低着头,看两人脚上穿的凉鞋。 还是上次在林南买的,同款,同色,一大一小。 终于,还是穿上了。 短裤也是一样的。 其实还有件同款的T恤,但是孟既明没有穿,住在这里的三天从白天到晚上陪着孩子在水里玩,实在也是用不着穿。 水里上来一样缠人,小孩子人精似的,绝不会冷落任何一个大人。 刚刚睡着前,怀宽还搂着她说悄悄话,问她什么时候能有个小宝宝给他做妹妹,梁善想了好一会,反问他:「为什么不是弟弟呢?」 怀宽皱眉,苦恼似地说:「爸爸说,妹妹好。」 梁善忍不住笑起来,大哥真是太过分了,当着儿子的面说妹妹好,多伤孩子的心呀,三岁多的孩子已经能听懂会分辨了,聪明又敏感。 「二婶。」他忽然这样叫了一声,软软糯糯的,梁善的心倏地提起,像被竹叶子在心尖上轻轻拨弄了一下,听见他又问:「是不是结婚才可以有宝宝?」 这问题更难答了,按理说应该给小孩子一份世俗的婚姻观念,结婚,生子,再正常不过的顺序,可是孟既景和纪敏之就是先有了儿子再结婚,完全反其道而行之。更复杂的是,纪敏之还曾经怀着孟既景的孩子嫁给了别的男人,儿子更是姓过袁,叫过别的男人爸爸。 所以才会这样问吧。 梁善在他柔软的小后背上轻轻拍抚,软声说道:「那怀宽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妹妹,爸爸说,妹妹好。」 话音落就睡着了,小脑袋软软地耷在她身上,小小的一个孩子。 孟既明紧了下她的手,问:「在想什么?」 梁善朝他靠过去,身上虽然没什么水了却是湿凉凉的,夜风一吹更甚。 「冷不冷?」她问。 「不冷,你呢?」 梁善有点冷,更往他怀里钻。 他圈住她,往院门带过去,吱呀一声推开院门,同时迈进脚去,又一起回过身来关门落锁。 泳池的水面被如薰的山风吹得波纹似皱。 梁善问他:「水凉么?」 孟既明挑眉,轻声回:「凉。」 她又问:「你凉,还是水凉?」 「你试试?」他说着,就拉着她往水边去。 梁善推了他一把,腰后一紧,跟着摔进水里。 特别凉。 两人紧抱着直接贴到了泳池底。 供家庭玩乐用的泳池水不深,浅的地方仅仅到腰,最深的地方都能露出头来。 梁善有心理准备,仍是呛了口水,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不 敢放。 孟既明啧啧摇头,「还不如个小孩子,怕成这样,还敢招我。」 她不说话,也不看他,脸枕在肩上,腿缠得更紧。 他托着她往深处走,肩膀后面垂挂的手搂住了脖子。 「梁善。」他把她顶在泳池边,声音比拍起的水声轻,落在她耳中,「你在勾|引我么?」 「嗯。」 承认得大大方方。 孟既明嘶了一声,「胆子真大。」 梁善也觉得自己的胆子着实是大了点。 虽然是在酒店里面,只有他们这几个人入住,但是荒郊野岭的即视感难以忽视。 大主卧最中间摆放的那张满是异域风情的大床,不关门窗时风一吹纱幔摇曳,也有这种感觉,到底是不同的。 搁在以前她肯定不会这样做,想都不会想,但是今天,就在刚刚,说不清哪一个瞬间,可能就是推他的一刹那做的决定。 其实她很害怕,怕水,怕黑,更怕此时此刻暴露在大自然中的那种自己很渺小的孤寂感,唯独不怕孟既明,甚至因为他在,她没有那么怕。 梁善一直在抖,他抱着她将肩膀沉入水中,才没有那么冷。 「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在这?」 她反问:「你想在这么?」 「想。」 「我也想。」 最紧要的时候,她没放他走,缠得比每一次都紧。 孟既明对她有办法,轻松把人托出水面,像对怀宽一样直接翻过去扒在泳池边的台子上,自身后靠过来喘着气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嘛?」 「知道。」 不知道的人是他,明明他很喜欢孩子,他甚至很想要个孩子,却不肯让她要。 梁善拧起来不输孟既明,扭过脸去咬住撑在身旁的胳膊上面,肌肉正绷得硬,牙都硌疼了。 实在咬不住了,松口,眼里漾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问他:「我们会结婚么?」 孟既明:「会。」 「什么时候?」 「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她又说不出,总不能说现在,像是在开玩笑。 他把她转回去,重新抱住。 梁善也抱着他,抵着额头轻轻地说:「孟既明,我们结婚吧。然后,我们生个孩子。我可能没有你那么喜欢小孩子,可是这两天看着你和怀宽玩,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是么?」他回得更轻,不经心似的,问她:「你是想要和我结婚,还是想要和我生个孩子。」 「都是。」 梁善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难道不一样? 见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的意思,试着解释:「怀宽问我,是不是必须结婚才能有宝宝,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那是我大哥的事,和你没关系。」 她这才发现,夜色下的面孔情绪转变,眼里的光都暗了。 她去吻他的唇,只碰到唇角。 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第168章 置气 「没有。」 孟既明抱着她往岸边去,夜深人静,耳边能听见的只有水声。 梁善觉得他就是不高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 两个人都没说话,孟既明拿了条浴巾把她裹住放进浴缸里,蓄上热水,自己则去浴室后面的小院子里淋浴。 等他回来发现梁善已经出来了,裹着浴袍在够柜子最上面那层摆放的备用被子。 梁善的个子在女性里不算矮,够的时候还是有点吃力,被子又厚又沉眼看着就要掉到她的脑袋上。 孟既明接住,问她:「你这是准备睡哪呀?」 卧室的窗边有个美人榻,挺宽敞,只要不是太高的人勉强能睡。 梁善不能理解他的心理是怎么变化的,刚才还冷着一张脸,冲个凉的工夫又笑起来。 她不理,只看着他。 他又说:「你只能睡在床上。」 她就嗯了一声,从床上拿了个枕头放到榻上去,浴袍一脱钻进了大床的被子里面。 留了个后脑勺,背对着他。 那意思就是,我当然睡床,你去塌上睡吧。 孟既明看了她半晌,把被子放过去,解开腰间围的浴巾去擦她的湿头发。 梁善闭着眼睛,不理,也没躲。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后面浴室的灯隔着屏风投了束光过来,还有外面的水光,昏暗暗的适合入眠。 刚才虽然只是做了半场,梁善早就没了气力,很快就要睡着。半睡半醒间察觉到头发上擦揉的动作停了,身后凹陷的力量也没有了,特别轻的脚步声,还有抖落被子摆弄枕头的声音。 还真的就睡到塌上去了。 像是听话,实则更像是在和她置气。 梁善反而睡不着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安静得能听见从门窗拂过的风,还有外面的水被风吹过的声音。 有虫儿低鸣,有竹叶摇晃,还有极远处的海浪声。 就是没有孟既明的声音,呼吸声,心跳声,哪个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的。 好不容易又有了些睡意,身后挨过来个人,惊得她瞬间清醒。 「是我。」 男人的声音很低,很轻,温热呼吸吹拂在她耳边。 梁善躺了那么久都是凉的,他一靠过来就热乎乎的,把她的腰背都捂得热起来。 连眼睛都热了。 她想说:你回去,接着睡你的小床塌去。 孟既明先开了口:「孜孜?」 就这么柔柔软软的一声,尾音轻扬,她心里的那点烦闷就烟消云散了。 又一声:「生气了?」 梁善没生气,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非要说点什么,可能就是不解。 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说的和做的不一样,甚至做的和做的都不一样,她不知道哪一样才是真正的他。 以为她怀孕了,二话不说跑下山去,问医院问药店,着急忙慌地买了个验孕棒回来,发现她没怀孕明显的失望。可是当她准备好想要个孩子了,他又往后退,那副模样就好像生怕她要拿孩子赖上他似的。 百思不得其解。 梁善以为自己就挺别扭表里不一的,结果发现孟既明比她还要别扭,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有什么话不直说的人最讨厌了。 她没躲避他的亲近,却也没有回应,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侧躺着。 他往前靠,轻松将她半压在床铺上面,背贴着背,腰顶着腰,腿都折成同样的角度。 梁善缩着脖子,他仍是把脸挤了进去 ,一边蹭一边亲吻,直到她放松着舒展开。 「孜孜。」男人太知道她什么时候心理和意识的防范最薄弱,叫起来明显带着***哄的意味,「你是不是……更喜欢我了。」 梁善瞠着眼直往床头去看,像是在思考,他就着耳朵含吮,把她的思绪扯回到旋涡中心。 边咬边问:「是不是?」手上轻轻地推,促着她回。 「是吧……」 「是,不是。」 「是。」 「所以,你想和我结婚,想和我生个孩子了。」 「嗯。」 孟既明忽然就不动了,只是抱着她,在脸颊上吻了一下,又一下。 「我也想,但是现在不行。我们可以先结婚,孩子晚点再要。」 「为什么呢?」 他就笑,又低又轻,但是特别真实,一声声笑进她的耳朵眼里。 「医生说,建议你一年后再要孩子,赵阿姨也是这么说的,你忘了?」 梁善扭过脸去,离得那么近,昏暗光线下能看清面孔,每个细微的表情都真实呈现。 好一会,她回身靠过去。 原来,他真的记着医生的话呢。心里喜欢是真的,期盼也是真的,但还真的是只能在意外之外了。 梁善有点好奇,要是真的意外有了,他会怎么办,是高兴还是懊恼?要,还是不要? 不过,这些都不那么重要了。 相比未知的未来,眼前有更重要更现实的事。 她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他答:「我想想。」 「想什么?」 「想一下,如果回去就开始准备,什么时候能把你娶回家。」 「领个结婚证不就结婚了。」 哪有那么复杂,还要看黄道吉日?算个生辰八字? 孟既明忽然严肃起来,「那不行,我大哥前脚刚刚大张旗鼓地把大嫂给娶进门,后脚我扯个证就把你给骗回家了,顾姨得打死我,我妈也不能同意,我也不同意。」 梁善其实不在意这些,她觉得顾惠也不在意,丁媛倒是有可能会在意。 用孟既明的话说,他们俩结婚的话,丁媛更像是在嫁闺女,而不是娶儿媳妇。 再想,他说得对,顾惠不是个讲求排场的人,但是在很多时候,一个人愿意给你什么样的排场,多少还是取决于他的用心程度。不绝对,但是有道理。 「那就给你一个月。」 梁善觉得一个月够了,孟既景也不过准备了一个月的时间。 孟既明没和她争,也没告诉她孟既景在上京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结婚的事,筹备了近三个月的时间。 悄悄换了个话题,说道:「明天,你的礼服就到了,会和大嫂的婚纱一起送过来,你们俩试试。」 第169章 礼服 梁善是陪着孟既明出席过一些正式场合的,对于礼服不算陌生,期待值也没有那么高。 可是当她看到纪敏之穿上婚纱的那一刻,着实被惊艳到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 女人最美的一刻就是穿上婚纱。 很俗气,却很真实,是美到心坎里的那一种。 她忽然觉得自己昨晚说的那句话简直幼稚可笑,怎么可以领个结婚证就算是结婚了呢,婚纱那么美,怎么可以不穿呢。 梁善提着裙摆小跑着出了院门,结果一跑出去就撞在了正要进门的人身上。 是石玉。 两个人都往后退开,相互问了声好。 「很漂亮。」石玉真诚地赞了一句。 梁善心里念着件事,便点了下头想要侧身过去,石玉又退了一步让开,问道:「敏之在里面?」 「在。」 说完就跑,没跑两步就看见了孟既明,在路边点烟。 半低着头,专注于手里腾起的火苗。 隔着两三米远,没看见她似的。 梁善放慢脚步,提着裙摆轻悄悄地迈过去,歪着脑袋问:「好看么?」 一袭白色的礼服裙,简洁的一字抹胸和鱼尾裙摆设计,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完整露出纤细柔美的肩颈线条,最简单的白色完美勾勒出细腰和长腿,两旁是郁郁的苍绿,身后蓝天白云。 孟既明掀着眼皮看过来,维持着刚才点烟的姿势,半晌,倏地扣住打火机的金属盖子,那火苗才灭下去。猛地吸了口烟,烟头乍明,缓慢悠长地吐出青烟。 怪不得石玉说漂亮,孟既明也觉得漂亮。 分明素着一张脸,阳光下更是弱化了五官轮廓,笑容是掩不去的,仿佛只是站在那里,都觉得她要跳起来。就像刚才,她是朝着他跑过来的。 如果他没有假装无视,应该会跑到他的怀里来。 他抬起一只手朝她伸过去,梁善耸着肩笑了一下,掩饰自己刚才太过急切的表现,把手搭过去朝他走近。 「好看么?」 执着似的,要他的答案。 「好看。」他说,又重复了一遍:「特别好看。」 她就又笑起来,不好意思似的,又有些得意,像是在说:我也觉得特别好看。 也就那么一会工夫,梁善的注意力转到了孟既明的装扮上。 纯白色的礼服衬衫,风琴褶围束在黑色腰封里搭着条同样黑色的礼服长裤。没系领结,领口随意敞着,袖口只扣了一边,另一只还松着。 袖扣是白色的贝壳扣,和衬衫上小小的扭扣粒子是一样的材质,阳光下泛着贝壳独有的光泽。 这副模样平时也不是没见过,尤其是没穿礼服外套的时候,衬衫长裤基本是大同小异的,区别在于搭配的是腰封还是马甲,但梁善就是觉得不一样。 她突然夸道:「真帅。」 孟既明咬着烟,嘴角弯出个弧度,另一只手伸过来,指间捏着个袖扣。 梁善接过,仔细地扣在袖口,又拉了拉胸前的褶皱。突然想到他刚才就站在这里,问:「你是来找我的么?」不会就为了帮他弄个袖扣吧。 「想过来看看你,穿礼服的样子。」 谁成想,就撞见石玉了。 其实看见也就看见了,两人连话都没说上两句,梁善就急着往他这边跑,可他的心里就是不那么痛快,不上不下堵着团什么东西似的,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来,哪怕明知道他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 孟既明没表现出来,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后退了半步,像是仍在打量她穿礼服的样 子,也确实是在打量。 梁善肤色白,个子高骨架匀亭,看着纤细又不是瘦成柴的那种,该有肉的地方圆润饱满,好像每一种颜色都能撑得起,配上妆容总能搭出不同的效果,但是白色确实更加适合她,浑然天成似的。 尤其此时,小女儿姿态,急欲隐藏的羞怯显得愈发娇俏,眼角眉梢竟是横生的妩媚。 孟既明看着她,良久,状似随意地问:「找我做什么?」 梁善这才想起来,那点不好意思更加明显,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猫似的脊背弓起又伸直,笑眯了眼睛,「孟既明,我也想穿婚纱,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他推着她转了一圈,揽过细腰圈在身前。 半低着头琢磨似的,沉吟着说:「我也觉得,得穿,肯定……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梁善一怔,以为他在学她说话,直到看见那双笑眼中的自己,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那我也会有自己的婚纱,对么?」 他就啧了一声,抬着下巴说:「昨晚你还说领个结婚证就行,今天一早就开始要婚纱,女人……幸好昨晚我就没答应。你不要总是试探我——」 见她咬住嘴唇,改口道:「你不是拿着我的卡么?自己刷,想要什么都能有。」 梁善睨着他,用力点了下头,「那我可能会给你做一件婚纱,你可别耍赖不穿。」 孟既明眉一挑,又把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带着些期待般,忽然低在耳边慢条斯理地说:「那你,穿我这身。」 像是疑问,又似肯定,末了又加了句:「那就这么说定了。」 梁善觉得他话里有话,又听不出有什么可疑的成分,玩笑着回道:「好,一言为定。」 人就被拉回了自己的院子,院门反锁。 一个玩笑而已,梁善哪知道能给自己挖了个坑,他还说是她自己答应的,耍赖不穿可不行。 每一句都是出自她的嘴,就在几分钟前,言犹在耳,百口莫辩。 礼服裙子甩在了床上,他身上穿的那件礼服衬衫换到了她的身上,倒在了美人塌上。 昨夜那床备用被子还在,超大的双人被胡乱堆在一人宽的塌上,足够柔软还很厚实,直接把她陷在了里面。凌乱的白色被罩,白色的衬衫,恍惚间只能看得见两条白生生的腿,还有张咬着唇满是嗔怨的脸。 梁善半是求半是劝:「弄皱了,你可就没得穿了。」 孟既明站在塌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在被子里扭了一会,脑袋实在仰得难受,把枕头塞过去。 解开最下面的一粒扣子,指了下屏风后面的衣橱,低声说道:「还有好几件呢,你要是有劲,一会可以挨个试一试,看看你最喜欢哪一件。」 第170章 除夕 大年夜这天的午后,孟远意夫妇和顾惠到了。 同来的还有纪敏之的父母和姑妈纪云云。 纪云云解释丈夫有事走不开,为无法出席婚礼表达了歉意以及祝福。 其实大家都明白,那么个职位过年也是要忙碌的,出国根本不可能,但是话总要说到,代表着对姻亲的尊重。 提前到酒店的小辈都到酒店门口去接,把长辈们送到各自的客房去休息,几家并排住在半山腰的位置,不在山顶以免上下山坐车颠簸,也免于山脚处过于吵闹。 怀宽和姥姥姥爷明显亲近,一见面就抱住表达了浓浓的思念之情,腻了一会脆生生地喊着爷爷奶奶,奶声奶气的一声就把丁媛叫得心都化了。 饶是这样,都没忘了纪云云,连顾惠都被他抱住慰问了好一阵,左一声顾奶奶您的胳膊还疼不疼,右一声姑姥姥您怎么还这么漂亮。 梁善在后面听着,背过身去,孟既明悄眼看她,才发现是在笑。 两个人耳语着说话。 「怀宽这张嘴不像大哥。」 「像谁?」 「你。」 孟既明啧了一声,「人家都说外甥多似舅。」 就石玉的那张嘴,哄梁善的时候一套一套的,可比怀宽这个奶娃娃会多了。 梁善看向石玉,心里也觉得是像的,仍是摇头,坚定道:「就是像你。」 他没再争,顺着她说:「嗯,我的嘴也这么甜。」 她的脸就红了,当着那么多的人没去推他的脸,悄悄推着紧贴的胳膊,反而被握住了手,拇指在她的手掌心里轻轻地刮了两下,交握扣住。 人多了,刚好围满一张大圆桌,年夜饭有特意请来的大厨们掌勺,几家人一起吃了团圆饭。 饭后,长辈们给小辈发压岁钱,怀宽已经拿不过来了,后来便每收到一个就跑过去塞到妈妈的手里,每次都会嘱咐一句:「妈妈,拿好,别丢了,明天上街买糖吃。」 给了两次之后变成交给孟既景,依然嘱咐着说:「爸爸,收好,明天上街给妈妈买糖吃。」 孟既景弯下身来,问他:「买糖给谁吃?」 怀宽站得笔直,平视回道:「当然是给妈妈吃,大年初一,妈妈都要上街去买糖吃。」 拿着红包的人怔住,被小孩子摇了摇手,才又问他:「妈妈这么大了还会丢钱么?」 怀宽摆了张你竟然不知道的脸,抱着腿爬上去悄悄地说:「会,所以才给你。千万别丢,妈妈会哭。」 说是悄悄的,小孩子哪里会,大家都能听得见,假装没听见静悄悄地笑。 孟既景扶住他,又问:「爸爸就不会丢么?」 怀宽毫不犹豫满是信任地说:「不会,妈妈说爸爸最棒了。」 「哦?」 他没问,说得是我么? 他的儿子已经搂住脖子,软乎乎的小胳膊勒得紧,扬着脸说:「你叫孟既景。」 孟既景:「对。」 「妈妈说,我爸爸叫孟既景。」 倏的,热闹的氛围安静下来。 没有人特意往这里看,却不约而同地没有出声。 孟既景嗯了一声,揉着他的脑袋说道:「妈妈说得对。」 小孩子最敏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长久的对视后,眼中的不解和怔愣才渐渐褪去。 石玉过去把他提抱起来,抛到半空又接住,反复了三次惹得他咯咯地笑,这才问他:「放不放花去?」 小孩子立时兴奋得哇哇直叫,连着声说放放放,满眼放光的渴盼。 乍一听,以为小狗在汪汪汪,大人们又都笑起来。 石玉抱着他到外面的平台空地,已经摆放了成箱的烟花爆竹,有好几人在拆箱,一个个取出来按顺序摆放好。. 石玉点了根烟,让怀宽举着,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握着小手稳住烟头,往引信上面去点。 长长的引信嗞嗞冒着小火花,一大一小跑得老远,蹲在地上捂着彼此的耳朵,仰头看向一飞冲天的金光,在头顶上方轰然炸开,金丝雨瀑般灿然落下,照亮了半座山头。 过春节是要放点烟花爆竹的,仿佛这样才能有些年味,平添几分过年的氛围。 往年在家里也会放花,却远没有今年热闹,人没有这么多,也没有小孩子的笑闹声,长辈也没有这么多的话说。总是吃过一顿年夜饭就散了,与平日无异,无非说上几句吉祥话。 今年,真的不一样。 梁善真心觉得,从新年零点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美好,是一样接着一样来的,每一天都值得期待。 长辈们的红包是不分姓氏的,管你是谁家的孩子,管你几岁,都要塞给你一个,说是讨个吉利。 顾惠也发了,每个人都有,也得了好几句来自晚辈的祝福。手里的最后两个同时给到了梁善和孟既明的手里,没像给别人时有那么多的说辞,只一句:「开心就好。」 梁善头一次因为拿到红包而掉眼泪,嘴一张说了句「谢谢妈」,眼泪就掉下来了,猝不及防,连个预兆都没有。 孟既明的那句「谢谢顾姨」就噎在了嘴里,把红包往她手里一塞,揉着脑袋往自己身上带。 梁善推回去,垂着眼说:「这是我妈给你的。」 孟既明这才反应过来,是顾惠给他的红包,对他说的话和梁善是同一句。 不知是因为沾了孟既景结婚的光,气氛到这了才发的,还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头一次拿到顾惠给的红包。 不管因为什么,他拿到了。 是有些非凡的意味在里面的。 头就低了那么几分,认真地说:「谢谢顾姨。」 顾惠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看着外面点亮了夜空的烟花,说道:「去吧,孜孜喜欢烟花。」 孟既明诶了一声,牵着梁善的手往外去,听见身后又响起顾惠的声音:「离远一点,她——」 他回过头去,应道:「我知道,她胆子小,会害怕。」 第171章 偏爱 150钻加更 烟花尽,绚烂过后的整座山都似孤寂,只余散不尽的青烟缭绕。 除夕是要守岁的。 众人聚到半夜便也散了。 怀宽努力睁着眼睛选了纪云云,说是要跟姑姥姥一起睡。 小孩子细腻又单纯,原因很简单,姑姥姥一个人住在院子里是会害怕的,他要陪着。 梁善也是这么想的。 孟既明和她一起送顾惠回去,连院门都没进,让她们早点休息便一个人上了山。 她都没说,他就知道呢。 顾惠都说:「没看出来,二少爷还挺善解人意。」 多少带了些打趣的意味。梁善能说什么,总不能拆孟既明的台,而且往山上去的那道背影确实值得夸上这么一句。 母女俩躺在床上,也和平日没什么两样,没有话说。 夜已深,人是累的,偏又睡不着。 上一次母女俩睡在一张床上,得是梁善小时候了,时间一晃就长大了,还有了喜欢的男孩子。 顾惠这样想的时候又觉得不对,他们早就长大了,不再是十来岁的孩子了。 在孟家的这二十四年,看着三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很多事早就不记得了,细细去想,又如过电影般,每一桢都有画面,清晰如昨。 每个孩子什么样,小时候什么样,长大一些什么样,再长大时又是什么模样,她都是亲眼见过的,也记得。 除了上大学离家的那些日子,并没有错过太多。 孟既景和孟既明是亲生的兄弟,相像,又完全两个模样。 说不上哪个就更好一些,有的只是偏爱。 顾惠确实更偏爱孟既景,可能是移情作用,毕竟丈夫是为了救他而丢了性命。 也曾怨过,但是孩子多纯真呀,尤其是孟既景那样的孩子,天生的敏感细腻,你想什么你盼什么你的心里是欢喜的还是悲伤的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就像现在的怀宽,甚至比怀宽更多了一份不经意间的给予,从来不落痕迹。 这样的孩子,哪里由得她去怨念,根本就恨不起来。 关注越多,投入的心思和感情自然就与旁人不同,比如孟既明。 孟既明大概就是带着这世上大多数老二特有的那种属性降生的,聪明,健康,活泼,没心没肺,生存能力强,特别好养。天生就有一种能把家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号召过去的能力,想要什么可以说是连嘴都不用张,眼睛动一动就什么都有了,从小就什么都不缺。 顾惠自然不会分心思去特意关照他,尤其是在稳重的孟既景的对比下,孟既明太淘气了,胆子又大,用丁媛的话说,给他个梯子能爬到王母娘娘家里去,脾气还特别大,顾惠是真的头疼。 她从未盼着自己的女儿能嫁给孟家的少爷,家世在那里摆着,天差地别,不般配。 恩情是最容易消耗掉的东西,如果说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是时间,第二样便是恩情,这两样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只求,别把恩变成怨。 她在孟家,只为把女儿更好的养大,什么都不图。 可是养得越大,担心越多。 女儿日渐长开了,长大了,变得越来越有女孩子的特质了,就会担心。 青梅竹马听起来是个挺浪漫的事,只适合写在戏文里,现实生活中大多是错过和遗憾。 尤其她的女儿,是根木头。 夜深人静,木头说话了:「妈妈。」 顾惠自回忆中回过神来,却像陷入到更深远的岁月中去。 曾几何时,女儿唤她妈妈,娇滴滴,奶声奶气的,那得是几岁呀? 得有十来年没这么叫过她了,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叫她——妈。 妈妈和妈有什么区别呢? 顾惠这个语文老师都有点说不出来。 但她的心里很清楚。 变的不是称谓,而是她的女儿。女儿的心理变得有需求了,需要别人,也被人需要,会撒娇了,会表达自己了,面对自己爱的人。 梁善侧过身去,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身上,又一声:「妈。」 特别柔软,只这么简单的一个字,能听出无数的感情来,甚至感慨。 看,有时只是叫法不同,听起来却是一样的。 不管是妈妈还是妈,此时此刻,在梁善心里,在顾惠心里,都一样。 顾惠只是嗯了一下,特别轻,像是被山风吹皱的层层波纹,漾在梁善心里。 她靠过去,额头轻轻贴在顾惠的肩膀,小声地说:「妈妈,我可能要结婚了。」 顾惠仍是回了个嗯,隔了好一会,才说:「我早就看到了,你戴了戒指。」 她就哎呀一声,抬着眼睛去看她,「您同意么?」 母女俩久久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彼此,直到顾惠也侧过身来,手掌落在她的背后,轻轻地拍。 梁善不记得,上一次这样的拍抚是在几岁,应该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都快要遗忘这个感觉了。 现在,只有孟既明会这样拍她,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 妈妈的手顺着脊背一下下抚过,从上到下,又轻,又缓慢。 梁善闭上眼睛。 仿佛听见一道声音,很近,又像是来自某个不真实的时空,那道声音莫名柔软,恍如当时年纪还小。 「遇到喜欢你的那个人,恰好你也喜欢他,那就结婚吧。」 又说:「谁也不能保证以后,所以,只管做好你自己,孜孜,你开心就好。」 「嗯。」 没有互道的晚安,隔了一会,母女俩如有默契般各自转过身去。 梁善不知道妈妈有没有睡着,她一点都不困。 原来,曾经的日子不全是隐忍和无奈,也有过很多的快乐,有过很轻松的童年时光。 许久,她点了下手机屏幕,想看一眼几点了,看到孟既明发来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 消息很简单,只有三个字。 【怎么办?】 梁善回复:【怎么了?】 再一想,他应该睡了,正要把手机放回去,消息来了。 【没有你,我睡不着。】 她就笑起来,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敲上去:【我也是。】qδ 悄悄把手机压回枕头下面,然后更轻地把脸埋在枕头里。 晚安,妈妈。 晚安,既明。 第172章 母女 大年初一,睡得晚,起得却早。 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梁善精神不算好。 要不是过年,又有那么多外人,顾惠就让她接着睡了。 这对顾惠来说不是件容易事,守着规矩礼仪那么多年,可她确实就这么想的,自己的闺女得自己疼。 母女俩拾掇好一开院门,就看见孟既明了。 站在小路的对面,见门开了连忙把手里的烟掐了。 像是来送衣服的,叫了声顾姨就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梁善,话都没和她说一句,只盯着她看。 梁善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那一身,见顾惠没有反对,甚至还有些赞同她去换一下的意思,连忙回到房间里。 是一条正红色的无袖连衣裙,小圆领,长到脚踝,连个收腰都没有,大裙摆倒是挺休闲的,乍一看以为是民族风。 梁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孟既明的直男审美,不透不露,说不上多好看,倒是也不难看。 还有一双系带的凉鞋,比裙子好看,能露出她正红色的脚趾甲。 袋子的最下面有个红包,里面是一张银行卡,不同于之前给她的那张信用卡,是一张储蓄卡。 红包上面写着:过年好,孜孜。 署名是:孟既明。 看起来,就跟合同上的签名一样,扒下来能直接造假。 不适合耽搁太久,便按照卡的大小把红包叠了几折塞进小手包里,重新出了院门。 一看,顾惠手里也有个红包。 很明显,也是孟既明给的。 倒是也不稀奇,自从进入孟氏工作,孟既明每年春节都会给丁媛包个红包,说是孝敬她的。今年,竟然也孝敬了顾惠一个。 就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多少钱。 也不知道顾惠和孟既明聊了什么,两人都那么站在路边,看着同一个方向,都没什么表情。 看上去,没生气,也没多欢愉,就算是平心静气吧。 接驳车刚好从山脚处上来了。 孟既明直接坐到前面去,让母女俩并排坐在后面。 山路陡峭,哪怕车速缓慢开得极稳,下山时也只有倒坐在后面才不会有俯冲感,还能顺带着欣赏山间景致。 竹林,山石,转角处隐现的院落,淙淙的山泉流水,满眼的葱郁。 清晨的风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目之所极处海浪连番拍在岸上,少了晚间的惊涛之势,很有些缱绻的痴缠劲。 快近山脚时,碰见了路边的纪云云和孟怀宽,正在追着那只猫。 孟既明便下了车,请纪云云坐上去,让她和顾惠母女先去餐厅,说是自己带着孩子过去。 孟怀宽自然高兴,有人陪着追猫,还有人抱着他下山,比跟着姑姥姥强多了。 接驳车又缓缓地开走了。 顾惠看着孟既明,正弓着身子翻开前面半人高的草,一路举着小孩子往山石后面的浅水处追过去。 再开得远一点便看不见了,人影完全隐没在山石后面,泉水声也不见了。 倏的,一只猫不知从哪里腾跃而出轻巧落在路边,悠然地迈着步子款款向前,许是听见了车轮声,转瞬又折回了草丛里面。 明显杯弓蛇影,吓得够呛。 纪云云便笑起来,开口说的却是别的事。 「顾老师,您这闺女养得好呀。」 顾惠倒是也没客气,嗯了一声表示认同,搭了句谢。 两人便说起话来,纪云云简单直接,要认梁善做干女儿,问顾惠的意思。 梁善背身坐在刚才孟既明的位置 ,仔细听着后面两人的谈话内容。 声不大,很容易被车轮辗过石子路的声响遮盖过去,听得断续不明。 顾惠始终没言声,就只有纪云云在说,大致便是与丁媛多年好友,不止丁媛想要与她攀一门亲,纪云云也想,虽说侄女嫁给了孟既景,说到底不是自己家闺女,意思总差了那么一丁点。 再一层意思,纪云云挑得不明,顾惠听懂了,为着石玉。 石玉三十有二,当妈的眼里自然什么都好,外人眼中也是,偏只一样不行,就是不肯认认真真地定下来。跟谁都一副认真模样,温柔有加公子如玉的,其实就是生性凉薄。 纪云云是真的不明白,一个大男人玩了三十年怎么就是玩不够。好不容易看着像是有了点那方面的意思,偏是对梁善。明知道人家姑娘不喜欢自己,也端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终究还是上了心。 用她这当妈的话说,男人就是贱,甭管他自己有什么,被外面的人捧得多高,本性如此。 顾惠不理这些,和她没关系,也和梁善没有关系。不管石玉是不是真喜欢梁善,只要他能管得住自己就不是问题,但她还是同意了。 一下车便让梁善叫干妈。 梁善心里别扭叫不出来,别说是对纪云云,哪怕对着丁媛也是叫不出来的。 刚才在车上听着就有些坐不住,还不如一起去追那只猫。 纪云云自然不会央着她,摘了腕间的镯子戴到梁善手上,玩笑似地说:「等会记得让丁媛看见,哎呀,大年初一就能把她给气上一道,想想我都开心。」 这气的单单只是丁媛么?还有孟既明吧,说不准还有石玉。 当妈的哪有不疼儿子的,既要拍打,还得变着法的替他出气,也就是纪云云了,有底气才能任性。 梁善这么一想,就明白顾惠的意思了。 石家门楣高,顶着石家干女儿的身份,配谁都行。真到了结婚那天,孟既明都算是高攀梁善。 孟既景这么招摇地高娶了纪家的女儿,孟既明娶得低一些孟家人本是不会在意的,但是人活于世就这么现实,为了孟家的脸面,为了孟既景不被人说三道四地明捧暗讽,也为了孟既明和梁善不被人时不常的拿出来说笑,这么一小段路顾惠已经在脑子里全都过了一遍。 顾惠的心性,梁善很是知道,她妈不在乎这些身份地位,更没有亲妈还在就上赶着给女儿找干妈的道理,但是为了梁善,真的是什么都可以。就像前面那二十多年独自吃下的苦,从来不是来自身体的辛劳,而是无法和外人提及的心里的那重滋味,梁善最清楚不过。 也就沉吟了一时半刻,梁善认了。 「谢谢干妈。」 纪云云无声点头,忽然有点明白儿子喜欢她什么了,真痛快。 第173章 糖果 丁媛一眼就看见了,没什么不开心,正相反还挺高兴的,真心高兴那种。 不高兴的是孟既明,高高兴兴地抱着怀宽到餐厅来吃饭,一坐下就看见梁善的手腕子上多了只镯子。 连解释都不需要,没几句话的工夫就听懂了,很不高兴。 梁善理解,默不作声地吃完早餐,拉着他的手出了餐厅大门。 后面跟着个小尾巴。 怀宽拉着孟既明的衣角,快步跟着,手里还捏着半只虾饺往嘴里送。 孟既明把他抱起来,像在身上挂了只树袋熊,不扶着都掉不下去,脖子搂得忒紧。 「二叔,买糖。」 嘴里还在嚼着虾仁,手已经往酒店的大门口指过去。 孟既明抱着他就往外走,梁善跟在后面。 叔侄俩就吃糖的问题很是讨论了一会,话锋一转,问道:「石玉呢?怎么没来吃早餐?」 怀宽以为是在问他,为难地说:「不知道,舅舅没说。」 梁善就没应声,结果孟既明回过头来又问了一回。 梁善也学着怀宽的样子,说:「不知道,哥哥没说。」 可是把孟既明给噎得够呛。 反正,他不就这个意思么,她就给他这个效果。 孟既明原本也就是心里有那么一点别扭,她明明知道又不说来哄哄自己,才故意酸上这么一句。 结果,反而被梁善的一句话给堵了回来,再说什么都显得矫情。 快步走在前面的男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来勾她的脖子,「走,给我买糖去。」 梁善摇头,「小孩子,吃糖不好。」 用他刚才和孩子说过的话,来堵他。 那眼神明白在说:你就是个小孩子。 孟既明没再理她大步朝前迈,梁善把腰一圈,也挂到他身上,紧跟着往前倒着步子。 怀宽被蹭得痒,一边蹬着小腿一边咯咯地乐,「二婶,你别挤,你挤到我了。」 孟既明心里的那点不痛快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看,孩子叫的是二婶。 在上京的时候,叫的还是舅妈呢。 多聪明的孩子,姓孟。 孟既明给姓孟的小孩子买了好多糖,各种各样。 钱是梁善付的,从手包里拿出个红包来,用那张卡付的。 三人走在街上,两人中间拉着个孩子,嘴里都塞着块糖。 梁善忽然问:「多少钱呀?」 孟既明:「什么多少钱?」 就有点明知故问。 梁善便直接问道:「就是你给我的那张卡里,有多少钱?」 第一次过年给她发红包呢,多呀少的无所谓,是份心意,但她好奇到底给了多少,甚至还有点好奇他孝敬顾惠的那张卡里有多少钱。 孟既明在她头顶轻轻地拍了一下,「你自己查一下不就知道了,你自己的名字。」 梁善无语地看着他,那样子真是说不出的感觉,不是别扭也不是矫情,就……逗猫似的。 手上忽然一紧,被一只小手用力摇晃。 正前方的路边,站着两个熟悉的人,孟既景和纪敏之。 难怪一大早没见到人,还真是出来买糖了呢。 吃糖怎么还哭了呢? 正想着,小手松开了,孟既明抱起怀宽就往回走,跟没看见似的。 梁善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揪着他的衣角。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回过头来,飞快地在她鼓着糖块的脸颊亲了一下。 小声 地说:「怪不得把孩子扔给咱们俩,敢情是自己跑出来约会了。这时候倒是想不起他的大舅哥,还得是自己家弟弟。」 梁善连忙点头,嘴里说着是是是。 只要不来和她较劲,他这股醋劲和谁发都行,孟既景保准比她接得稳。 婚礼的前一天,亲友陆续抵达入住,伴郎和伴娘也到了。 是宗英,和汤媛。 梁善悄悄地问孟既明:「汤秘书是宗助理的女朋友么?」 孟既明睨她,呵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是我老板?」 就有点不大高兴似的,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梁善没理会,这才发现这两个人应该很熟,完全不是在公司里疏离的同事样子。qs 没个十年八年的绝对没有那样的眼神交流,仿佛一句话都不用说,光是用眼睛都能聊上好几个来回,你来我往一个磕巴都不带打的。 难怪上次汤媛学宗英说话学得那么像,连神态都惟妙惟肖。 可是又看不出有什么情愫来,好像两人真的就只是熟悉,仅此而已。 更熟的,是汤媛和纪敏之,两个人是大学同学,属于那种就连彼此的父母都知道对方存在的关系。 梁善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那就难怪了。早就听说宗英跟了孟既景将近十年,看来是真的,不止是工作,连生活和感情都密不可分呢。 亲眼看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同一扇院门,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得出个结论来——宗助理是个渣男。 人前装得我和你不熟,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暗地里却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原以为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表率,找男朋友就得以宗助理为标杆,竟然也有两副面孔。 孟既明同意,「这就是你们女人眼里,成熟稳重的好男人,啧,宗助理。」 宗助理三个字,被他叫得很有点像是梁善嘴里说出来的味道。 明明没笑,梁善仿佛从他脸上看到了呵呵,莫名带着些得意劲。 梁善总算明白他的阴阳怪气是针对谁了,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快。 真的是,很幼稚。 梁善往他嘴里塞了块糖,问:「甜么?」 孟既明不答,往她唇上吻过去,反问:「甜么?」 第一反应,就是他很酸,可她没说。 梁善靠着他,仰着脸笑,蓝天白云,阳光明媚,所有的一切都令人觉得无比舒适,包括眼前抱着的这个男人。 脖子上被亲得痒,难得的没有躲闪,勾住他的脖子亲了回去,换成孟既明微扬起头,低回的叹息声,回荡在梁善耳中。 落下的吻细细密密,说话声又轻又软,仿佛带着丝糖果的香甜气息,就连簌簌的风轻拂而过,都是甜的。 「甜,现烤的二少爷,最甜了。」 第174章 婚礼 正文完 结婚当天,天还没亮就在忙碌。 梁善早早起来,看着场地里的人布置,从无到有,随着海平面的一线霞光微露,空地渐变成童话的世界。 只等着,在山海之间,许一个未来。 梁善忽然觉得,爱情,也许就是成年人的童话。 在没有期盼的日子,在日复一日的平淡中,悄然而至。 让另一个人,走进自己的生活,然后走到心里面去。 你愿意住下来,而我,也愿意让你安心地住。 这样的生活是她从未想过的,竟然就成了真。 她还没见过谁结婚,或许因为年轻,再或许因为和谁都不曾那般亲近过,竟是第一次参加婚礼。 原来结个婚真的这么麻烦,能把人给累个半死。 她只是个观礼的,一点忙都没有帮,只是看着眼前的每一处细节,想象之前的精心准备,都觉得辛苦。何况孟既景付出的不仅仅是时间和金钱,更是心思,还有心意。 可是值得吧,能和最喜欢的那个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让所有人来见证这一刻。 曾经听人说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梁善并没有那么认为过,最多她也只是从未期待而已。 她所见过的夫妻,有孟远意和丁媛这样的,有钱又有情,没有因为身份地位和金钱在外面乱来,忠于家庭和婚姻,算得上夫唱妇随母慈子孝。 还有她父母那样的,哪怕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半辈子,仍是念着他的好。 普通人她也见过,比如赵莉和李燕,远离家乡外出打工,家里也是一团和气四代同堂。 所以,爱情本身没有错,婚姻也没有错,更是无关阶级地位,如果过得不是那么如意,可能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吧,也许有一个人没有那么爱,或是付出得太少。 就像孟既景和纪敏之,两个人儿子都有了依然曾经错过,兜兜转转还是选择了在一起。如果不是很爱,不会有今天的婚礼。 这一刻,见证的也许不是他们当下所许的未来,而是曾经,为彼此付出过的真心,和放不下的执念。 观礼的人不是很多,不似安城那些有钱人家,梁善没参加过也知道,场面大得很,安城数得上的人物几乎全部到场,奢华至极,举城尽知。 孟既景请来的,只是双方最亲近的亲友。 对于他们俩的曾经,因为亲近大抵都知道些,没有人好奇谈论,更没有人拍照录像发出去炫耀自己出席了一场豪门的私密婚礼。 场面宁静又温馨,令人动容。 梁善前两天还在奇怪,怎么有人吃糖会哭,当看到一袭白纱潸然泪下的纪敏之,忽然就懂了。 小孩子才爱糖果,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长大,大部分成年人对糖果的偏爱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因为知道,解不了生活的苦。 糖果的甜,和爱情的蜜一样,对于成年人来说,都是童话,可遇不可求。 相遇不易,相知不易,相许更是不容易。 不管你是富有还是贫穷,在糖果和爱情面前,尝到的滋味是一样的。 由于是男方亲属,梁善和孟既明坐在第一排,流了眼泪也不敢去擦,怕影响新人的仪式,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幸好,要扔捧花了,年轻的女性们热闹起来。 孟既明握着她的手,轻轻刮了下脸颊上的泪,小声地问:「你要么?我去帮你抢。」 站到前面去的都是女孩子,梁善想象孟既明站在一群女孩子中间去抢手捧花的画面都觉得违和。 忍着笑说:「不要,我要等着你来娶我的时候,你 亲手给我的那一束。」 阳光下,笑起来的男人真好看。 搂她入怀轻轻拍在背上,轻声地说:「你是不是第一次参加婚礼?」 梁善悄悄抹掉眼泪,小小声地嗯了下。 孟既明的笑声更加明显,「那肯定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一点和你谈恋爱,早一点和你结婚,赶在我大哥前面,这样,你参加的第一场婚礼,就是咱们俩的了。」 她又是嗯的一声,眼睛里仍闪着泪光,却是盈满了笑。 孟既明忽然想起他妈曾说过的那句玩笑,如果不是他克制了那么多年等她长大,如果他能早一点,说不准他们俩的孩子也有怀宽这么大了,也不会有上一次的意外发生。 但是他妈有一句话说错了,梁善是喜欢他的,不止藏在她的眼神后面,更是藏在心里。如果不是他也刚好喜欢她,梁善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所以,很多事不需要去如果。 当下,就是最好的安排。 抢花球的女孩子们忽然尖叫起来,提着裙摆跃跃欲试。 蓝天下,白色的玫瑰花球在半空中划了道弧线。 稳稳落在站于一旁的宗英手里。 很明显,新娘子扔偏了方向。 宗英就只是站在那里,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没能抢到花球的女孩子们虽然失望,仍是向宗英表达了祝福,只有汤媛默默回到纪敏之的身旁,扯了个微笑表情继续扮演伴娘的角色。 转场时,两人跟在新人身后,宗英把花球递过去,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她就应该接过。 汤媛没接,低声说:「找个合适的人,去结婚吧。」 这话,他昨天和她说过,所以她回给他的时候,都像极了他的语气。 敏之说得对,换个人吧。 在她被婚礼氛围搞得脑袋一热,想去抢花球的时候,纪敏之这样在她耳边说。 看,朋友是最了解你的,哪怕多年不见,也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为了什么。 那个与你做尽亲密事的人,却像毫不知情。 为什么? 因为他可恶呀,他是个坏人。 汤媛脚步轻快起来,拿出手机朝新人拍了张背影,又回过身去拍了张孟既明牵着梁善的照片,发到秘书群。 附言:姐妹们,这世间,男人占了总人口数的一半,好男人那么多,要相信爱情呀! 宗英一如往常,看着她的手机屏幕。 汤媛仍是让他看,阳光下笑得灿烂。 「宗助理,要相信爱情呀。」 宗英有一瞬间的恍惚,多年前的某一天,她也是这般,攥着小小的拳头打在他胳膊上,说着同样的话。 那时,十八九岁。 那年的她和现在的她,眼里的爱情一样么? 爱情是什么? 也许,那两张照片里有答案。 是心甘情愿,经年不变。 第175章 景谢不敏1 番外 孟既景&纪敏之 孟既景第一次见纪敏之是在她的生日宴。 宗英说:「这就是上京的贵女。」 孟既景唇角微微勾起。 不过如此。 贵是身份,是地位,这么小就把这么大的名头套在脑袋上,脖子这么细容易折。 十八岁的女孩子,脸还没完全长开,要不是家里硬气,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男人趋之若鹜。 美则美矣,就是有点呆,往好听了说,叫乖。 倒是能靠着家里给找上一门好亲事,不怕被人欺负了去。即使是做上门女婿,大把的男人乐意。 这不,袁家那位小少爷就乐意,明明家底厚得能与纪家比肩,依然殷勤十足。 宗英解释:「不一样,你就是把袁家给刨个底儿掉,也就是听个钱响儿。纪家不同,你看着是在经商,那经得是商么?」 孟既景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是关系,是圈子,是权利和诱惑,是立足在上京的底气和根本,所以纪家的女儿叫贵女,别人家的撑死了算是个名媛。 同是上流望族,几个字眼抠得死死的,是身份和地位的区别。 对于外人来说,连下场比试的资格都没有,哪怕你有钱。 上京是个圈子,你想混,得先进去。 孟既景的家在安城,家底也厚实,比起袁家只高不低,但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条安城小家犬。 宗英第一次听见这形容,笑疯了,劝他:「别说,在他们眼里,你就是,承不承认你就是这个定性。」 孟既景没生气,笑得和煦,问:「所以?」 「所以,你得让他们看看,你这来自安城的小家犬是怎么在上京|城里咬人的。不光咬了,还得让他们心服口服没处说理去,那才是你孟先生的本事。」 孟既景没兴趣。 他来上京是为了上大学,闲得无聊才随便支了个小摊子来玩,毕了业就要回家,家里有个大摊子等着他呢。 偏偏小摊子玩得风生水起,把作难他的对家干掉了,还把对家的宝贝给挖过来了。 就是宗英。 对家是个傻子,这是宗英对前任老板的评价。 傻子也是个外来的富N代,在上京圈子混了几年,摸着个边就以为自己站稳了脚,非得死磕孟既景,结果把自己给搞出了局。 这不,孟既景就顺着边踩进来一只脚。 宗英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寿星小公主进了场,陪她开舞的是石玉,上京圈里金子塔尖的人物,纪敏之的表哥。 今日之前,人人都称石公子,这舞一开男人们全都改了口,叫他大表哥。 啧,心里的攀高欲,丝毫不带遮掩。 孟既景喜欢这样的环境,有欲望是好事,有欲望才能成事。也不喜欢,什么欲望都摆在明面上,用他们上京人的话说,跌份儿。 抿了口酒眯眼看着,纪家一个才刚成年的女儿,多少家男人惦记着,都想一步登天去做人上人。 也确实,这可不是个能够少奋斗十几年或几十年的便宜事,是省了祖祖辈辈几代人的努力。 值。 他不当回事,不妨碍看着男人们孔雀般争奇斗艳博个青眼有加,奈何小公主是个木讷的,看谁都是同一张脸分不出个你我他,眼看着撑不住悄悄从侧门溜了出来。 纪敏之没喝几口,可惜不胜酒力,靠着花池子就坐了上去,长长地吁了口气。 正是暑气渐盛时,夏荷飘香。到了晚间,白日盛开的荷花全部收了回去,亭亭于茂密的荷叶之上。 扑通一声,人就仰进去了。 粉白色的礼服裙子在淤泥池子里 翻了几下,摸着池子的边缘爬了起来。 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真的镇定,连个呼救都没有,没事发生过般,就是费了半天劲也上不来,干脆就撑着脑袋半趴在那里,托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淤泥而不染的应该只有荷花,是人就得挂一身的泥,哪怕你长得再漂亮也不行。 孟既景在抽烟,不近不远地看着她,站在阴影里。 纪敏之也看见他了,表情一下就生动了,可能是觉得撞见她的狼狈,或者就是打扰了她的冥想,皱着张小脸,不再端着宴会中心时的大小姐样。 哪副模样都挺稚嫩的,一脸的水更像个小孩子了。 孟既景移开视线,剩下的半支烟将要抽完,大小姐开了口:「你能帮帮我么?」 「怎么帮?」 纪敏之抬起手,夜色下白得跟截嫩藕似的。 孟既景左右看了看确实没人,便走了过去,托住了手指尖。 水里的人明显一愣,这种时候做什么绅士,又不是要和你握手。 才成年的女孩子脸上还有婴儿肥,手却细瘦又白又小,直接放到男人掌中用力攥住。 蓬松的礼服裙子吸满了水又沉又碍事,费了半天的劲才爬上来一条腿,眼看着又要掉回去,孟既景在她腰后托了一把,这才从池水里出来。 从头到脚都是湿的,还带着泥,纪敏之倒是没有狼狈的感觉,随手把滴着水的大裙摆一松,说了声谢谢。 往后院的方向走了两步,回过身来,直盯着他臂间挂着的外套,压着声问:「可以借我用用么?」 孟既景递上前。 「谢谢。」纪敏之接过,一边往肩上罩一边问:「你是新来的还是来帮忙的?叫什么名字,明天我叫人还给你。」 男人挑了下眉,这是把他当成她们家的佣人了。 无所谓。 「孟既景。」 纪敏之重复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像是这样就能记住。念完了,回身就走。 树荫后传来一声笑,宗英点着烟瞅他。 两人相视而笑。 两条胳膊都是湿的,纯白的礼服衬衫脏得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裤子上也有被裙摆蹭湿的水渍。 饶是这样帮了忙,人家大小姐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就得了两声谢。 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在上京贵女的眼里,孟既景连安城小家犬都算不上,就是个佣人。 第176章 景谢不敏2 把外套还给孟既景的是石玉。 是在生日的两天后,地址约在一家会所的顶层。 孟既景去的有点晚,刚刚签了个新单子酒喝得有点多,但是心情挺好。 在座的有好几位前两天见过,还有几位没见过,也知道姓甚名谁,都是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公子哥。 没人理会推门就进的孟既景,他便直接找了个空位坐下,不偏不倚地在正中间,让侍应拿了个酒杯过来自斟自饮。 没拿他当个事的这会都停下来,仍是没拿正眼夹他,只见他像个大少爷似的稳坐着,只捡最好的酒喝,还从桌上的几支盒子里选了支雪茄。 倒是懂行,就是不上道,进了门连人都不叫。 也就安静了那么一会,又各自聊起来,多了些调侃的意味。 有人就问了:「这位爷是打哪儿来的呀,这么不懂规矩。」 有人搭腔:「没见过,哪条地缝里钻出来的?」 「瞅着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哪儿见的?你的被窝里?」 从小一块玩大的,谁还能不知道谁,玩笑开到了自己身上倒也没往心里去,这一位就是喜欢漂亮男人,大家都知道。尤其是像孟既景这样的,长得好又年轻,还有一副好身材,看着特斯文,偏又男人味十足。 有人敲了敲桌,轻斥着道:「哥几个,都他妈别喝了,这到底谁请来的?」 「请?这要是请来的,那得是请了位活——」祖宗吧。 没说完的话生生被噎回了嘴里。 有的人,玩笑可以乱开,有的人,不行。 比如石玉。 石玉始终耷着眉眼,入定似的,闻声才半掀起眼皮来,朝着身旁坐的孟既景看过去。 「挺忙?合着孟大少爷是抽空来赶我的场子呐。」 孟既景摇了摇头,雪茄咬在嘴里,解开袖扣随手丢到桌上,翻卷起袖子又扯了扯领带,方才重新夹着雪茄朝他偏过身去,刻意压低声音回道:「原本是要直接过来,约了徐少爷签合同,在这顺便就给签了。谁成想徐少爷说他不和我签,让我去找他手底下的人。这不,怕扰了你们的兴,我就先去了一趟。」 说着,还用夹着雪茄的手指头在石玉的腿上戳了戳。 徐方一声操,差点没从沙发上弹起来,「敢情就是你呀,孟……孟什么来着?」 孟既景朝他看过去,「孟既景。」 别人的话说得越急,他回得越慢,稳当当的让每个人都能听得清。 徐方:「对,就是你,孟既景,近来你名气挺大呀,哪儿人来着?」 旁边的人帮他解惑:「安城。」 「对对对,安城……那个小家犬。」 说着,就笑起来。 没有人大声发笑,都是低低沉沉,朝着孟既景看过去,带着些戏谑,等着瞧他的反应。 没反应,还是方才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说:「嗯,就是我,来贵宝地讨杯水酒,再顺便挣点回程的路费。」 一本正经,有点欠。 那双含着丝浅笑的眼仿佛在对徐方说,被我叼走了一大袋子钱,感觉怎么样,狗都不如的东西。 笑声便更低了几分,几乎听不真切。 是石玉在笑,睨了眼徐方又去看孟既景,懒洋洋地往后靠,说道:「别挑衅,他们几个不识逗,有本事你把他们几个的钱都给挣了,我亲自把你送回安城去。」 孟既景挨个看了一遍,解着领口的扣子也靠到沙发背上,「也不是不可以,可惜安城人没你们这么会说道,我还得挨个地教他们,你这种打上京来的公子哥得 叫京巴。」 话音一落,只闻吸气声,倏的什么声音都没了。 石玉用手指头挨盘点向那几位,说话声越发低沉,笑意倒是未减。 「瞅见了么,让你们丫嘴欠,连我也给捎带上了,好听是怎么的?」 大家这才打起哈哈,又说起话喝起酒来。 每个人都好奇又不敢问,走路都不低头的石公子今儿这是怎么了,要卖这么大的面子给孟既景,安城孟家的祖坟被谁开了光,简直活见鬼。 猜不透就不猜,跟着感觉走,反正喝了酒。 徐方最上道,特意坐过来问了孟既景两句,又说约酒再聊聊别的,说不准还能一块挣钱。 孟既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冷不热地应和两句,只说得了空再约。 众人眼里这是石玉给他的脸面,他反倒拿起乔来,却也不好再戏弄他。 酒喝得差不多便散了,石玉稳坐着,孟既景也没动。 孟既景喝得着实高了点,咬着雪茄看着一个个离场的人,直到包间里就剩了他们俩,眯眼看向石玉。 「我的衣服呢?」 石玉没怎么喝,眼神清明,只道:「送去你家了。」 「有事?」孟既景开门见山,「我住哪用不着劳石公子的驾去查,问我就行。下次直接来敲门,用不着兜着圈子约我来这,你忙,我也忙。」 石玉点着头,问:「你这么忙,还有空挣点别的钱么?」 「以你的身份,不好挣的钱?」 石玉直摇头,哈哈笑起来,丢了个文件夹在他面前。 孟既景把东西拿出来一看,卷子,是一套高二的考试卷。 翻了一遍,笑得轻,更轻地放回文件夹里。 原来是个笨蛋美人。 老天爷公平。 石玉摸了根烟出来,在腿上敲着问:「还有救么?」 孟既景不喜欢说话绕圈子,但是石玉喜欢,刚好他不想沾这个事,更不想沾他们家的姑娘,便回:「怎么个救法?」 「能上你的大学就行。」 「为什么不出国?」 「女孩子,不放心。」 孟既景也觉得,纪敏之那副样子,送去哪也不能让人放心。 「上京那么多名师,请几个到家里慢慢教吧。」 他的主意最多出到这,照纪敏之这套卷子看,不是完全没救的地步,上名校就算了,除非在家恶补,既然家里的意思是想靠她自己考进去。 石玉不同意,「就找你。」 那姿态明摆着,把关系都给到你了,大把的钱已经听见响了,你就得答应我。 孟既景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你对她没想法。」 这答案,挺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br> 孟既景都不知道该为此感到荣幸,还是羞耻。 一点想法都没有是假的,但想法确实没那么强烈。 试卷一出,更是实力劝退。 第177章 景谢不敏3 孟既景同意了。 很快就后悔了。 这姑娘可真难教,名师估计也提不起她来。 不是笨,也不是傻,就是脑子里塞不进东西去。 今天塞进去的,学会了,睡一觉早上起来就全都给忘了。 狗熊掰棒子至少还始终有一个在手,到了纪敏之这里,什么都没留下。 孟既景没见过这样的人,只听说某种动物有这种属性:鱼。 这个夏天可真热,比安城还要热,又闷又热。 两个人坐在凉爽的书房里,分别一头汗。 孟既景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换了别的女孩总要撒个娇耍个赖,再不济表现得委屈些,多少有个态度,纪敏之没有,忽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纯真无邪地望着他,仿佛错在哪里都不知道。 或者说,她压根没觉得自己有错。 是的,她没错。 孟既景觉得,是自己错了。 是他教得不行,方法不对,能力不够,脾气还不好。 幸好有人来敲门缓解了尴尬,孟既景觉得再多一秒,能听见自己的叹气声。 佣人在外面,问小姐要不要吃西瓜,或者想不想吃点别的什么。 刚好是休息时间,纪敏之觉得快被他给盯虚脱了,西瓜什么的简直太诱人了。 可是他的脸色实在不好,她不敢动,就连让佣人送西瓜进来都不敢,只好小小声地问:「孟老师,我……您想不想吃西瓜?」 看,刚才的情绪已经没了,满眼都是西瓜。 标准的鱼。 难怪那天晚上掉进荷花池里半点都不慌,敢情是到家了,自由自在。 他就不该,惊扰到她现原形。 上什么大学?痴人说梦! 纪敏之眼巴巴地看着他,终于得了一句。 「吃去吧。」 孟既景说得兴致缺缺,纪敏之吃得特别开心。 正吃着,他问:「喜欢吃西瓜?」 「嗯。」 「还喜欢吃什么?」 「荔枝,葡萄,菠萝,芒果,水蜜桃……」 一下子说出来一大串,都是特别甜又多汁的水果。 这倒是记得挺清楚的。 真是难为她了。 孟既景又问:「为什么这就能记住?」 脸几乎是立刻就红了,白里透着粉,跟她手里的脆沙瓤西瓜似的。 眼帘倏地垂下去,特别小声地说:「明天,肯定能记住。」 孟既景压根没抱一丁点希望,从椅子上站起来到窗边看了眼外面,闷热的天像是要下雨。手在裤袋里摸了摸烟盒,干脆说道:「今天就到这吧,明天继续。」 纪敏之怔了怔,点头说好,咬着最甜的西瓜尖目送着他出了门。 脚步声渐远,能听到皮鞋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就像这个人说话般慢条斯理不慌不忙。 她走到他刚才站过的窗边,也向外面看去,天阴了,要下雨。刚好看到男人从正门迈出去,一边下台阶一边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掏出烟盒,自烟盒里推出半支烟来送到唇边。 咬烟的时候,男人忽然朝窗户看过来,纪敏之咬西瓜的动作便定住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看见自己了,举起一只手来朝着他摆了摆。 孟既景看见了,点上烟吸了一口,也朝她摆了摆手,抬步离开。 孟既景也确实是有事,石玉的面子好使,那帮上京的公子少爷们但凡有点产业的接二连三递来橄榄枝。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让宗英去,包括今天要见的这一位。 但是他想给自己放个假,纪敏之也需要。 都说需要适时地给好学生松松劲,免得自制力太好神经崩得太紧,其实差生同样需要。 打出生就是少爷的孟既景不知道差钱是个什么滋味,只听大学里勤工俭学的同学提过两句,家教这活不好干。那时他还在心里笑了笑,能有多难,现在知道了,是真难。 要不是石玉张的嘴,打死他都不会同意的。 孟既景把车开在路上,思绪飘到了生日那晚,想象着那帮孔雀们给纪敏之补习的样子,八成能给气晕好几个,也不知道他们还想不想把她给娶回家。 也没准就成了,借着给她上课的机会,一整个暑假从早到晚的在一起,说不准干出点什么事来。 才刚十八岁的傻姑娘配上别有用心的成年男人……难怪石玉要来找他。 孟既景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欺负傻子的事不屑干,缺不缺德在其次,关键是没有挑战性还降智。 相比女人,他更喜欢过招实力相当的男人,那多有意思。 这不,这位袁家的小少爷就挺有意思的,不知打哪得来的消息,知道他在给纪敏之补习,正事不谈先追着问起这件事来。 那天生日,孟既景亲眼看见,这一位给纪敏之献殷勤,今日再看,满不是那么回事。 越听越有意思,孟既景打趣道:「你是在关心纪家那位小姐,还是在关心我呢?」 袁克的打着哈哈:「好奇,纯属好奇。」 「那就把你的好奇心收起来,我满足不了。」 孟既景收了笑,一副你再不说正事我就走了的正经样。 袁克的连忙说起正事,把家里的酒店抬出来。 孟既景听着,琢磨着,手机响起,是条微信,纪敏之发来的,在将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 问他:【孟老师,您休息了么?】 孟既景想装作休息了不理,余光看见袁克的投来的打量眼神,便故作认真地回复起来:【有事?】 纪敏之回得特别快,拍了一道题目发过来,紧接着提出她的疑问,然后便一直显示输入中。 孟既景隔了两分钟再看,还在输入中,便回了句:【发语音。】 很快,六十秒方阵连发三条。 孟既景转成文字,看着实在累眼,把手机贴到了耳边。 思路是对的,就是好像困得厉害,中间貌似还有几秒钟睡着了。再翻回去看那张图片,八成也是因为困了,中间的计算错了,所以解不出来。 他便回了一句,也用的语音:【去睡觉。】 就没了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袁克的这才出声:「敏之?这个点儿了还没睡?」 孟既景眉一抬,「你和我不也没睡?」 「不一样。」袁克的摇头,掩不住的笑,「这位大小姐每天九点不到就得上床,作息跟个小学生似的,据说要是没按点睡,第二天跟丢了魂似的。」 孟既景也笑。 学习不怎么样,睡觉第一名。 第178章 景谢不敏4 无理由加更 果然,第二天的纪敏之像是丢了魂。 坐着就睡着了,前一秒还在说话,眼一闭就睡了。 孟既景没叫,看着她很快醒过来,也就几秒钟的工夫,话头是接着前面说的。 就像昨晚那条语音,他还真没猜错,就是眼前的这副模样了。 难得的,昨天教的,都记得。 日头正晒,照得她的脸透着层白光。 他把本子从她手底下抽出来,问:「几点睡的?」 睁着眼的女孩子也像是睡着了,忽然惊醒般垂下脑袋,小声地说:「没睡。」 「不睡觉做什么?」 「做题。」 孟既景没想过这个答案,一时无话。 倒是挺用功的,就是要靠这办法才能勉强记住的话,估计等不到高考人就先没了。 要他这老师做什么呢? 「孟老师……」纪敏之脑子早就飘了,努力拉回神智斟酌着说:「您……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听见他这么说,她才松了口气。 终于,今天没让老师太失望吧,那么困一点也是值得的,至少能证明自己没有那么笨,至少她是肯努力的。 孟既景没生气,是一种无力的感觉,就是你对着这么个女孩子什么招数都不好使,以前那些信手拈来就能让女孩子们开心或是远离的话说不出口,嘴都张不开。 可能是因为,这姑娘……无招胜有招吧。 就像那种很单纯的小孩子,或是可爱的小猫小狗,作为高阶的人类总是会给予更多的包容和善意,带着种居高临下的友好和温柔。 孟既景把书一合,隔着宽大桌面对她说:「去睡觉。」 「啊?」纪敏之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妈妈会说我的,大白天怎么可以睡觉呢。」 孟既景只在生日那天见过纪母一次,往前倒个二三十年那也是上京数得上号的名媛,四十出头保养得宜,赞她句年轻漂亮绝对不是奉承。 到纪家来做家教已经两个星期了,没见过纪母,听说是出国去玩了。这点倒是和丁媛挺像的,孩子大撒把,只管自己活得潇洒。 只是没看出来,人不在家威严犹存,管起女儿如此严苛。 两人就那么相互看着彼此,一个眼神清澈,丢个石头子进去能一眼望到底,一个沉静如潭黑幽深邃,压根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同学看不出来孟老师在想什么,孟老师却知道在纪同学的潜意识里,已经和全世界道了晚安。 「走吧。」孟既景随手拿了本书,往房门走去。 纪敏之连忙站起来跟在后面,好奇又不敢问。 直到出了大门穿过花园,才小心翼翼地紧跟着他,小声地问:「孟老师,咱们去哪儿呀?」 还挺兴奋的,要是有条尾巴能摇起来。 「出去学。」 后面跟着佣人,眼见着到了车旁边,又听见这么一句,连忙把手里的包还有太阳伞递过去,又帮着拉开了车门。 纪敏之坐到后座上面,翻看包里的东西,唇膏,护手霜,面巾纸,创可贴,手机,还有几颗糖果,打开车窗问仍是守在外面的佣人:「刘婶,钱夹呢?」 刘婶转身就要往回跑,孟既景叫住她,说不用了。 「谢谢孟老师,那就麻烦您了。」刘婶说着仍是摸着身上的口袋,所有的钱都塞到了纪敏之的手里,有零有整的几百块是有的,嘱咐着说:「装好了,别给丢了。」 孟既景正要回过头去,就看见纪敏之的脸又变成了那块脆沙瓤西瓜般的粉红色,连耳朵尖都红了。 纪敏之极轻地应了声好,车窗便升了上去。 一扭头就对上了孟既景的眼睛,又大又圆的眼睛弯成了半轮月,那点尴尬的不好意思瞬间消失不见,系着安全带对他说:「开车吧。」 人生第一次,女孩子上了孟既景的车坐在后面,理所当然的把他当成个纯司机。 孟既景把车开出纪家的大门,想起在她这倒不算是第一次,佣人,司机,没差别。 这么一想,话就出来了:「我是不是该找副白手套戴上。」 不是问她的意见,就是陈述的调侃。 纪敏之怔了下,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伸手就去解安全带,嘴里说着:「对不起,孟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也没那个意思,从后视镜里见她当了真,说道:「坐好。」 她就没动,仍是认真地看了眼前排座椅,又黑又大的瞳仁转了转,为难地说:「我还是坐在这里好了,那个位置不适合我。」 孟既景没研究过这个问题,她个小女孩倒是挺当回事,状似随意地又逗了句:「怎么说?」 「你的女朋友知道了该不高兴了。」 纪家小姐的家教好,带眼睛的都看得出,这事明显超出了家教范围,孟既景不认为纪家人会教她这些有的没的,那是谁教的? 十八岁的年纪,倒是算不得早恋,过两年都能结婚了,但是看她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不像是经验之谈。 那就是在外面学的,不是学校,就是那帮公子哥。 两人没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因为纪敏之已经睡着了。 明明还有点婴儿肥,可是一张脸特别小,微微低垂着枕在她自己的小肩膀上,半侧过身靠着座椅,束得齐整的高马尾随着她的脑袋晃动,发梢也跟着晃来晃去。 车停在距离纪家不算远的山路边,两旁绿树成荫,有山,还有微风,倒也算不得很热。 纪敏之从后排座椅上醒过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孟既景的车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安全带是什么时候解开的。 撑着身体坐起来正准备表达一下歉意,才发现车上就只有她自己。 孟既景靠坐在车前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夹着烟,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地敲打着金属盖。 纪敏之寻思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已经醒了,会不会打扰到他在打的那一通电话,那道背影忽然动了一下。 头一转过来,就看见她了。 第179章 景谢不敏5 孟既景挂了电话,上了车。 问她:「睡醒了?」 「嗯。」 压着座椅睡的那半张脸是红的,有明显的压痕,对比另外半张脸,就显得更白嫩了。 孟既景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家里倒是有个妹妹,比纪敏之还要小上两岁,都显得比她要早熟一些,个子也比她高。 怎么比,纪敏之都显得特别小。 不知道在同龄的女孩子当中,是不是也是这般。 要说是家里的原因,他也见过不少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没有这样的,日常出门不管是逛街还是和小姐妹们去玩都会化着精致的妆容,淑女风的套装再配上双高跟鞋,走起路来嗒嗒的,款摆生姿,看上去与成年人无异。 纪敏之惯常穿的就是连衣裙,基本都是淡色系,白色,嫩粉色,鹅黄色,浅藕色,一致的小公主风,倒是挺适合她的,就是显小,说是十五六岁也有人信。 孟既景从后视镜看了眼自己,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明明只差四岁,他却把二十二岁活成了三十,宗英就是这样笑他的,说是比他这二十五六的男人看着还要成熟。 所以,年龄差是从他这里产生的,不光是穿着打扮更是心理,不是纪敏之的问题。 换个普通的即将上大四的男生站到她身旁,就没有这感觉了。 风从车窗的缝隙吹进来,裹夹着午后的热浪,同空调口吹出来的冷风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由打了个激灵。 纪敏之摸着小包上的花纹作为掩饰,问:「孟老师,我们是不是要学习了?在这么?」 虽然林荫道没什么经过的车,环境挺好,但是总不能在车上吧,连张桌子都没有。 孟既景系着安全带,听见身后也传来咔的一声,打着方向盘说:「今天不学了。」 「为什么?」 为什么?孟既景也不知道。 理由来得快,张嘴就来,「因为你昨天学的都记住了,奖励你。」 纪敏之可是太高兴了,连着学了两个星期,每天都是打击,今天竟然得了奖励。 「那……我可以去玩么?」 「玩什么?」 「我要去找汤媛。」 早就说好了要一起去唱歌,因为被关在家里学习,已经推了两周。 「想吃汤圆?什么馅儿的?」 孟既景不爱吃,但是家里有人爱吃,丁媛和梁善就喜欢吃肉馅儿的,安城的肉馅汤圆很好吃,糯米皮里面裹着一粒大大的肉丸子。但是据说上京人偏爱吃甜口的,而且吃的是元宵,和汤圆不一样。 这大夏天的上哪里找去? 只有过年的那几天才有卖。 后座传来笑声,捂着嘴偏着头,尽量在往车门那边靠。 被发现了,脸就红了,忍着笑说:「不是吃的那种,是:汤——媛。」 故意拉了长音,去掉了儿化音,把字咬实。 孟既景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是还没变声么?奶里奶气的,认真的样子也像。 纪敏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解释:「是我同学,我们在放假前就约好了要去唱歌,可是……」qs 话说一半没了声音,孟既景听懂了,可是她被关在了家里补习,没时间出去唱歌了。 「想去唱歌?」 「嗯。」 「约了去哪里?」 纪敏之一听就要联系汤媛,问她去哪里唱歌。 孟既景想到之前和大学同学去过的唱歌的地方,环境实在不行,人多且杂,吃的喝的都不行,便让她告诉汤媛到家门口去等, 有人接她。 纪敏之照着做了,把汤媛的住址发到他的手机上。 孟既景直接转给宗英,让他过去接人,再在那天和石玉喝酒的会所订了间房,把人送过去。 转发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住在某军|区大院,离得倒是不远。 脑子里过得飞快,大概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了,难怪能和纪敏之做朋友。 到会所的时候,汤媛还没到,纪敏之在门口等她。 天还大亮着,已经有人在往会所里进,按说不该那么巧,就遇到了认识的人。 是袁克的。 是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的,孟既景不认识。 朋友先进去了,袁克的和两人打招呼,满眼的兴味。 纪敏之礼貌地回应,然后看着别处。孟既景倒是和他聊了几句,知道了里面进去的是什么人,要谈什么事。 袁克的问他一会要不要过来坐坐,喝两杯,他说可以坐一会,但是酒就不喝了。 袁克的只是笑,没点破他为什么不能喝酒,瞅了眼停在一旁的那辆车,牌照是安城的,便随口问道:「要不要帮你换个京牌,方便些。」 孟既景没客气,说行。 人便先进去了,只说一会见。 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宗英到了,正要从车头转过去开门,人已经冲了出来,几步冲到了台阶上面一把搂住纪敏之,脱缰的马似的。 就像刚才从大院里冲出来时一样,如一阵风,经过门口的哨兵时转了个圈,人家敬礼,她喊的是「小哥哥辛苦了,为人民服务。」 自问自答得无比欢快。 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和纪敏之成为朋友呢。 孟既景说:「可能互补吧。」 宗英一想,也对,一动一静,确实互补。最重要的,可能还是家世相当。 做朋友这事,比结婚更讲究个相当,更加追求三观的一致,思想的统一,可以吃不到一个碗里睡不到一张床上,但是必须得能说得到一个脑子里面去。 纪敏之和汤媛就是最好的例子。 汤媛一看清会所的招牌,先往后退了一大步,犹豫着说:「要不咱还是换个地儿吧,让我爷爷知道了,能把我的腿打折,为了嘴废了腿,值不当的事。」 纪敏之把她拉回来,扬着手机给她看,「我刚才已经拍了照片给你爷爷,说是我请你来这里玩,已经同意了,但是说好了要是熄灯号响了你还没有回家,他会派人来接你。喏。」 说着,指了指她爷爷发来的图片。 汤媛把图片点开放大,立时笑得前仰后合。 是一张卡通版的军|车图,装了一满车的兵,一人端着一把枪,指着看图的人。 「行,我爷爷是会的,等我回头加行字上去,就写:把汤圆给老子交出来。」 纪敏之说:「干脆画碗汤圆上去吧。」 两人一拍即合。 第180章 景谢不敏6 为了这个熄灯号,宗英还特意去查了一下,琢磨着该在几点之前把这两位小姐给送回家。 孟既景说八点。 因为纪敏之要在九点之前上床睡觉。 今天已经荒废了,虽然做不到天天向上,明天也要好好学习。 把两个女孩子安顿好,两人就到袁克的那边坐了一会,袁克的尽地主之宜为彼此做了介绍,打过招呼加上联系方式又聊了一会便要走。 几人皆是起身挽留,举着两杯酒往孟既景和宗英的手里送,两人仍是客套地婉拒,说着还有事下次再约便离开了。 一出门,宗英就压着声感叹:「怪不得你说袁家那位小少爷有意思,敢情是对你有意思。要是走得慢一点,我都怕出不了那道门,那酒里会不会下什么东西?」 宗英难得夸张一回,演得挺像,孟既景直笑,「怕什么,就他那样的,你一个能打俩。」 宗英伸出一只手来,「五个,不能再多了。」 孟既景回想,刚才的包间里确实五个人,刚刚好,便玩笑着说:「早知道就多留一会,先把钱给挣了再说。」 「打住。」宗英敛了笑,满眼认真说的仍是玩笑话:「挣钱事小,失身事大,换个女人来我就为了你忍了,失了也就失了,男人真不行。」 两人说笑着往外去,找了家馆子消磨时间,酒是喝不成了,饭总要吃。 临近八点,孟既景来接人。 门一开,满屋子的学生,有男有女还有穿着校服的,得有十来个人,特别热闹。 靠近门口处站着个女孩子,圆圆的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睛,眨巴了好半天盯着他看,好奇又有点怯怯地说:「我们没叫人,也没点东西。」 孟既景:「……」 孟既景都有点怀疑自己了,是不是长了张为人民服务的脸,还是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这样。 人多,灯暗,光球乱闪,有人引吭高歌,还有人群魔乱舞,带着这个年纪的学生特有的发泄力量。 孟既景一时间没看到纪敏之,要不是确认这是一帮高中生,真得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 便和那个女孩子说:「我找纪敏之。」 女孩子呀了一声,试探地问:「男朋友?」 忽然就回过头去,大声喊道:「纪敏之,你男朋友来接你了,好帅。」 一嗓子出去,什么嚎叫都停了,音乐声戛然而止。 其实在她大喊的时候,孟既景已经迈步进去看见纪敏之了,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能看见那条白色的连衣裙,脸被旁边坐着的男孩子挡住了。 突来的安静显然惊住了所有人,很快就被好奇所取代,包括回过头来的男孩子,在人群里找寻所谓的纪敏之的男朋友,眼神对上的一刹那闪躲开了。 仿佛被人一眼看透,他刚才的情不自禁。 孟既景走得慢,一边走进去一边无声扫过每一张脸,扫过桌面上的酒瓶和酒杯,还行,所有人加一起也没喝多少,只有纪敏之有点醉了,脸颊浮着层淡粉色,就像过生日的那天晚上。 汤媛反应快,甩起背包就过去了,在纪敏之的耳边叫道:「敏之,回家了,别睡了。」 惊醒的人猛然站起,差点撞到孟既景身上,更快地仰回到沙发里,揉了揉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人,抓着他的手腕看清楚时间,连忙又站起来,整理好裙摆把背挺得特别直。 「孟老师。」 孟既景嗯了一声,看了眼站在她身旁的汤媛,回过身说:「回家。」 两个女孩子忙跟在后面,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着出了门。 宗英正在外面抽烟,眼看着孟既景身后跟 出一帮半大孩子,差点笑出声来。 十八九岁的孩子脸上仍带着属于中学生的稚嫩,喝了酒难免兴奋,不醉也是有点飘的,一个个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中,说声再见都要真情实感地挥舞手臂,用力告别。 孟既景下了台阶直接走到车边,点了支烟,安静地看着他们。 宗英跟过去,问:「喝成这样骑车回家,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都住在附近。」 那意思,就是没事,不用管。 宗英也没想管,他在这个年纪也这样过,大不了摔个跟头,爬起来接着走。 人走得差不多了,两个女孩子才拉着手往台阶下面去,后面跟着一个,就是刚才坐在纪敏之边上的那个男孩子。 「谢飞,你走不走?」 有人大声喊他,一只脚向上转着脚蹬子,见他不理不睬,用力一蹬就骑着车走了。 双脚踩在平地上,谢飞才暗暗呼了口气,紧跟两步问道:「纪敏之,我送你回家?」 汤媛头一回,眼睛瞪起来,「谢飞,你喝多了吧?我劝你麻利儿地自己走回家去,别惹事。」 「我没喝酒。」 「没喝也用不着你送。」 这么一句追一句顶着,男孩子说话也冲起来:「我又没说送你,用得着你——」 汤媛下巴一抬,打断他道:「你敢送我一个试试?别说你了,连你们家那破院子一块全给荡平。」 谢飞气笑:「吹,叫你爷爷来,荡一个给我看看,我看看你们家还能有什么宝贝,用我帮你数数么?」 男孩子说起装甲兵器来如数家珍,说了一会就看汤媛气圆了眼睛,嗤笑道:「就你们家那点破玩意还真荡不平,要说荡,那还得看我们天上飞的。」 「你说得对。」 汤媛换了张笑脸,手一伸快速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掂在手上走过去开门上车。 几乎是立刻,砰的一声,车头撞在了会所墙上。 汤媛来回地拍扫着手掌下车,经过他时偏着头说:「刚我说什么来着?让你走回家,有错么?要不然……你飞回去?」 话音一落,拉着纪敏之的手就跑,到了车旁把人往孟既景面前一推,连声催着宗英:「快快快上车,谢飞是要打死我的,我命休矣。」 果不其然,手伸过来了,又快又狠,直接被宗英攥住了手腕子。 正在发育的男孩子和宗英的身高差得不算多,但是力量悬殊太大,挣不脱,脸都气白了。 嘴硬:「你算个什么东西,滚。」 宗英带着他往自己的车去,门一开,说道:「上去,我送你回去。」 另一边,两个女孩子上了孟既景的车,已经开走了。 第181章 景谢不敏7 车子远远开出去,汤媛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对着前座拍了拍。 「孟老师,多谢您和刚才那位……」 孟既景应声接口:「宗英。」 汤媛笑得开怀,嗯道:「宗英,谢谢你们。」 孟既景那声客气还没说出去,听见斜后方声音小小的,似叹似嗔地说:「你别总是招他,亏吃得还少么?」 眼睛闭着,一张小脸因为酒醉微微皱着,看上去就不太舒服的样子。 刚才在包间里也是这副模样,脑袋半仰在沙发靠背上,差点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真要是亲上去了那才是吃亏。 汤媛的想法和孟既景一致,气鼓鼓地说:「谢飞就是个神经病,你离他远一点。只有你觉得他是个好人,为什么?因为他是装的,在你面前装得像个人的样子。」 纪敏之头疼,不想和她争,更小声地咕哝:「你把人家的车给撞了,倒还挺有理的,换成谁不得打你。」 「纪敏之,你是不是傻?哦,我撞了他的车就得挨他的打?那要警察干什么使的,要法律干什么使的?合着所有一切全都紧着他谢飞一人高兴呗?真好笑,他老子成天喊着为人民服务,到了他这,人民为他服务,他怎么舒服怎么来,别人全别活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汤媛说着就去找评理的人,「孟老师,您给评评理,要是今儿我撞的是您的车,您能打我么?」 两双眼盯着他,醉的那个都强撑着眼皮,等一个答案。 这俩姑娘,还真是不一样。 一个憨得厉害,看谁都是好人,被人卖了都得帮人数钱。 另一个满嘴的道理,不能带着脑子听,前半句还有点得理不饶人的劲,后半句已经在无理搅三分,就像她自己说的,怎么舒服怎么来。临了,求人评理,还给自己留了个活口,把雷埋给了别人。 孟既景便顺着她说:「对女孩子还是不能动手的,是这个理儿吧。」 话说得慢条斯理,还刻意学了个京腔,尾音扬起带着笑。 「要不您是老师呢,我就是这意思。」汤媛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突然探过身去,摸了摸,又捏了捏,「孟老师,没看出来啊,长得挺斯文还挺有料,都快赶上我们那的小哥哥了。」 孟既景一偏头就看见她正拉着纪敏之的手往自己胳膊上搭。 汤媛连着声问:「是不是?是不是?是硬的,有肌肉呢。你看,敏之,像孟老师这样的才叫好,明明能一拳打死你,但是他不打女人。谢飞那种……就是条疯狗,远远见到都要躲着走。」 纪敏之的手被拽过去,刚碰上便猛地抽回去,整个人撞回后座,悄悄地把手压到了背后,猫叫似地回了她一句:「你也是。」 汤媛直乐,嘴里说着「对对对,我也是疯狗」往她身上一靠,对着两人的脸拍了段视频发给爷爷,说是敏之喝醉了,为了避免回家挨说,要陪她去纪家住一晚。 老爷子回得快,同意了,问她是不是撞了谢飞的车。 汤媛气坏了,又把谢飞给骂了一顿,说他恶人先告状,威胁她爷爷不许给他道歉,不修车,不赔钱,三不原则坚持到死。 汤爷爷的回复很简单:「放心,绝不,天王老子来了也不。」 谢飞的车,当晚就送去修了。 男孩子的脾气来得快,主要是当着两个外人,还是两个成年男人,脸面上挂不住。第二天一早也就过去了,听说车送去修了,就说算了。 宗英:「车头撞得比较严重,修理需要时间。孟先生的意思是赔辆新的给您,但是预订需要时间,要是您不介意等,咱就订辆新的。」 真会自来熟,谁跟你是咱, 谢飞懒得理他。 「不用,不差这一辆。」谢飞往椅子里一靠,打量宗英。 到底是年轻,没忍住就问了:「孟……既景?他不是纪敏之的家庭老师么?什么时候成了她的男朋友?」 宗英不知这话是打哪说起来,回得却快:「老板的事我不清楚。您和纪小姐是同学,问她本人更好。」 谢飞撇了撇嘴霍然起身,运动鞋的鞋头蹬了下装钱的行李箱,应声倒地。 箱子不大,钱不少,落地感十足。 年轻的男孩子说话不留情面,也不掩饰带起的脾气,「带走,这不是你们随意送钱的地方,别找事。」 宗英弯身提起,仍是张笑脸带着诚意,「那就这么说定了,赔车,不赔钱,昨晚上您那辆车直接做了报废,已经按原样订了辆新的,过两个月会直接送到府上。我们,就不来叨扰了。」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谢飞抬步向外走,边走边说:「回去跟你老板说,车我收了,人他带不走。我们上京的姑娘得配上京的爷,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轮不着他,多大的本事也不行。」 架子端得稳,底气也足,就是有点孩子气。 宗英直接笑出声:「多大年纪,这么操心。只要挣钱的事你不拦着,咱们之间没矛盾。你见哪个一门心思挣钱的男人成天琢磨女人?那得多没出息,何况还是那么俩小丫头片子。」 谢飞嗤笑:「你们俩最好说到做到。」 宗英低头朝他凑去,声音也低:「承蒙抬爱,还把我算里了,那哥哥就奉劝你一句,最好知道你自己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追求喜欢的女孩子耍点小聪明没什么,弄巧成拙就不好了,打女人更不行。」 谢飞突然卡壳,绷紧脸道:「滚蛋,谁他妈是你弟弟,用得着你来教。」 看,小男孩就是沉不住气。 宗英心里直乐,脸上也笑着,心说:我都没点破其实你喜欢的是汤媛,怎么还急眼了。 车停在路边,还有段距离,谢飞一眼就看见坐在后座的孟既景,正朝着他这边看过来。 外面阳光普照,车里昏暗,看不清神色。 谢飞也不想分辨,背过身去对宗英说道:「纪敏之傻,她身边可没有一个傻的。你们俩想赚钱可以,要想活着衣锦还乡就规矩点,这儿,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宗英说好,这话一定带到,脚步轻快地朝着车子的方向走去。 以前只顾汲汲营营,原来在这帮少爷眼里,他已经能撒野了,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182章 景谢不敏8 上京的八月,一滴雨都没下过,偏又闷热得厉害,纪敏之坐在空调房里都觉得喘不上气。 难得的,纪母远程发了话,准许她每天午休一个小时。 纪敏之从小身体就弱,心跳又比常人快上许多,遇上这种桑拿天简直难熬。能在午后休息一会,哪怕只有一个小时都像得了什么特赦,到了点合上书就走,仿佛多呆一秒都能直接趴到桌子上。 这天,孟既景叫住了她,「从明天开始,到下周三,你自学,我会把安排写下来,你每天照着做就行。」 纪敏之一只脚都从书房迈出去了又收回来,心里默默数着到下周三是六天的时间,抬眼问:「您是要出远门么?」 孟既景眼看着她的眼神从困顿变得清醒,隐隐带了丝不掩饰的欣喜,结果张嘴是这么一句。话也不对,在纪家他是客,在上京更是,怎么搞得好像他出了这道门或是离了上京|城,反而像是离家。 站在门口的人又问:「去哪儿?」 原来是好奇。 孟既景:「回家一趟。」 「安城?」 「嗯。」 「安城热不热?」 「热。」孟既景知道她要问什么,又补了句:「和上京的天气差不多。」 纪敏之就哦了一声,略显失望。 孟既景看表,眼看着秒针绕了一圈,提醒:「还能睡50分钟。」 纪敏之转身就跑走了,楼梯踩得咚咚响。 孟既景收了书,下楼去抽烟。 砰,一声闷响。 往下面去的人回身向上,在转角处看到了趴在楼梯上的人。 就那么趴着,一动不动。 垂眼,叫名字,纪敏之哼了声:「疼。」 无奈过去,先把翻起来的裙摆拉好,才低下身问:「试试看能不能动。」 趴着的人动了下腿,说能,紧接着又一声,还是疼。 孟既景把人托起来,放在楼梯上坐好。 脸护得挺好,一点事没有,手肘擦破了皮,膝盖也磕破了一小块。 刚好佣人咚咚地跑上楼来,看到流了血连忙又去楼下拿药箱。 清洁好再上了药,午觉时间也就快过去了。纪敏之干脆回到书房,结果发现孟既景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阖着眼。 轻悄悄地关门,只余一道缝隙时,那双眼睁开了,刚好对上。 「进来吧。」 纪敏之吐了下舌头,透过门缝小声地说:「还有十分钟,您可以再睡一会。」 男人仍是靠在沙发里,抬腕瞅了眼表盘上的时间,又捏了下眉心,站起来说道:「进来吧。」 猫着身子的女孩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扬起头,也跟着站直了,吸了口长气走到书桌后面坐下。 午后的学习便是在挣扎和自我挣扎中进行的,一遍遍地给自己洗脑,我不困,我不疼,我可以。 最后,只剩一句:我不行了。 忽然,多了道声音,不属于她自己的。 是道男声,像是从她的天灵盖里钻进去的。 「你行。」 纪敏之快要埋到纸页上的脸猛地抬起,愣住。 他是会读心术么? 孟既景仍是坐在书桌对面的椅子里,架着腿都是副规矩的样子,就那么无声地看着她,满眼都是相信,还有鼓励。 她就觉得自己行了,满脑子都是孟老师说我行,我肯定行。 就像刚开始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不行,学得那么吃力,可是能记住的永远那么一丁点。事实证明了她行,半个多月的时间她确 实进步了。 那些她听得云里雾里的内容,他讲得比老师清楚,也有意思,她就能听懂,哪怕有些还没明白,也根本用不着她问,他比她更清楚,会换个方法再讲一遍,总有一种方法是她能理解的。 纪敏之觉得,孟既景在学校里肯定特别受欢迎,这么有耐心又会鼓励学生的老师,多好啊。 脑袋懵懵的她就问了:「孟老师,您在哪个学校呀?」 懵的人换成了孟既景,转瞬了然,勾着唇角说道:「京大。」 「啊?这么厉害,也对,您这么棒在京大就对了。」 「你也可以。」 纪敏之又啊了一下,比刚才那声更惊讶,摇着头说:「我不行,我连考进去都不可能。我爷爷,我爸爸,我妈妈,我姑姑,还有我表哥,他们都是京大的,我应该是家里唯一的例外。」 孟既景的指节叩在桌面上,声不大,节奏也慢,但是一声又一声,过了会说:「谁家的祖坟上也不能一直冒青烟,偶尔得歇歇脚喘口气,你说呢?」 纪敏之的脸都快垮了,就算认知到自己的水平,也不想当那个唯一的例外。 孟既景没再劝她,快五点了,飞机是八点起飞,便对她说:「这几天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再说,给你放几天假。」 很容易就转移了注意力,特别开心,整个人都行了。 孟既景回到家的第三天,接到了纪敏之的电话,背景音混乱嘈杂,车声,人声,还有广播声,就是没听见该有的声音。 沉默地等了一会,猜测是误拨准备挂断,听见了纪敏之的声音。 特别不好意思地说:「孟老师,对不起,是我,纪敏之。」 「有事?」 「我在机场,您方便过来一下么?」 「安城?」 「对。」 丁媛过生日,难得摆宴款待朋友,孟既景正在酒店帮忙,环境也有一点乱,拿着电话想要出去说,被丁媛叫住:「既景?」 电话那边听见了,连忙说道:「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没关系的,我可以解决。」 「在机场里面别动,找个地方坐下,我一会就到。」 纪敏之的手指头都要按上挂断键了,听见这么一句,提着的心倏地就放下了,轻快地回:「好,谢谢您,孟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丁媛看着电话挂断,才嗔怪起来:「什么事这么忙,一个暑假都不见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要赶着出去,妈妈使唤不动你了?」 孟既景在她肩头揽了一下,带着安抚,「有点事,很快回来。」 「机场……这一来一回的,能有多快?女朋友?」 孟既景正要解释不是,丁媛笑起来,「那我就忍了,还特意赶着我生日的时候带回家,快去吧,妈妈等着。」 「想多了,真不是。」 说完,人就走了。 丁媛看着离去的背影直摇头,「不是还跑这么快,多大人了,还能丢了?」 第183章 景谢不敏9 丁媛的那句话,孟既景听见了。 把车开在路上他还认真地想了一下,自己急着出去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怕纪敏之丢了。 真是件说不准的事。 多大人了? 十八岁。 大小姐一个人从上京跑到安城,不知道家里人知不知道,要是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敢让她一个人出门的。 平时从家门口迈出去,都得三叮四嘱注意安全,钱收好别丢了,早点回来,仿佛少说一句都会有意外发生。 事实证明就是会发生,孟既景亲眼见过,装得好好的钱就是会不翼而飞,她也说不出哪里去了,明明刚才还在包里或是钱夹里面。 钱丢了也就丢了,不止不会挨说,所有人都会给她钱,她爸爸纪云中会给,她姑姑纪云云会给,她表哥石玉会给,就连家里的佣人都会悄悄地给,生怕她心里难受。 所以才不长记性吧,孟既景想。 这么一想,有点明白纪敏之为什么找他了,八成是钱丢了,或者是连着钱夹一起丢了。 果不其然,在机场的咖啡厅里见到了人,坐立不安地等着他来。 窘迫是因为没有钱,连杯咖啡都买不了,白占了人家的座位。 钱夹一丢,不止没钱,身份证也没了。 同行的还有汤媛,汤媛的钱夹没丢,也只是带了张身份证,里面的零钱都不够打车或是喝杯咖啡的。按她的话说,手机在手带钱做什么,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安城行不通。 那是在上京,安城的手机支付还没普及到那个程度,自然寸步难行。 孟既景把两人带到酒店,结果因为纪敏之没有身份证连酒店都住不成。 纪敏之尴尬得不行,汤媛在边上小声叨咕:「找袁克的,这不他们家酒店么?要是住不进去,我看他拿什么脸来追你,给他脸了。」 孟既景在上京的时候,袁克的几乎没在纪敏之的面前出现过,更别提追求。那就是这两三天才开始的?这是男人玩腻了准备换女人了? 这话自然不能和纪敏之说,料想她肯定也不知道这一出,只得摆了副老师的架子,道:「好好学习,谈恋爱的事可以上了大学再说。」 纪敏之更尴尬了,细声细气地应:「孟老师,没有。」 「走吧。」 孟既景在前,两人跟在后,不作声地用眼睛说话,都猜不出孟既景是什么意思,眼见着往电梯去,汤媛问:「孟老师,您这是……带我们上哪儿呀?」 「吃饭。」 两人这才觉出饿来,都有点不好意思,跟着进了电梯。 到了宴会厅才知道是孟既景的母亲过生日,见过大场面的女孩子们自然不会畏首畏尾,哪怕被人盯着看也能泰然自若吃得下,就是心里尴尬得很,连份礼物都没准备,太失礼了。 席间,两人借故去洗手间,去了趟酒店的商铺区,得知可以手机支付欢天喜地买了两份礼物,直到散席时才得了机会送给丁媛。 打从孟既景带着两人进来,丁媛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奈何当着那么多朋友的面也不好过去,现在终于能看清楚两个女孩子长什么样了。 都挺漂亮,就是太小了,成年了么? 丁媛向来放心自己的大儿子,行事稳重从没出过差错,谁成想不知从哪里弄来两个小姑娘,年纪小就算了,还是两个,真是让她开了眼。 结果,孟既景还说要把她们俩带到家里去住。 丁媛连忙拉着他往角落里去,平日总是挂在脸上的笑都不见了,压着声说:「解释,妈妈需要你的解释。她们俩为什么叫你老师?你去上京不是去上大学的么?老师又 是怎么回事?孟既景,你是不是在外面学坏了?妈妈从来都是放心你的,你的事妈妈从来不问,你不能这么吓妈妈。她们俩是从上京过来的么?成年了么?是不是来找你的?你……」 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想都不敢想。原本她还盼着,是不是大儿子交了女朋友,特意在今天给她个惊喜,惊倒是有了,喜从何来呀。要不是因为还相信他,她简直想哭。qs 孟既景低着头笑,被用力拍了一记才揽住她,边拍边说:「放心,您的儿子学不了坏。是我同学的妹妹,到安城来玩的,结果钱夹丢了,酒店都住不成。放心,都满十八了,搁古代早能结婚生孩子了。」 前半句劝得挺好,心都快要落回去了,后半句真气人,果然是学坏了。 丁媛反应过来,又问:「老师是怎么回事?」 孟既景嗐了一声:「小女孩,闹着玩的,见谁都叫老师。」 丁媛将信将疑,再看过去只见两个女孩子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家教言行皆属上乘,送的礼也体面,才勉强放下心来,仍是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才去和未走的朋友们继续寒暄。 孟既景便先带着两人回家,一路上都是汤媛在问,孟既景答。 比如安城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安城为什么不能全面手机支付,安城为什么也这么热,安城为什么也这么闷,去你家住会不会添麻烦。 当得知孟既景还有个弟弟和妹妹,分别只有十八岁和十六岁的时候,汤媛瞠大了眼,惊讶地说:「孟老师,你们家兄弟姐妹的年龄差了这么多么?」 孟既景从后视镜看过去,「差四岁,多么?」 「差四岁?你才只有二十二岁么?」 纪敏之悄悄拉了下她的手,汤媛才发现刚才的话不大礼貌,连忙又问别的作为遮掩:「二十二岁已经大学毕业了么?为什么敏之说你是京大的老师?」 孟既景看见了两人的小动作,扯了下嘴角回道:「去了我家就不要叫老师了。」 成功转移了问题的方向,两个女孩子皆是一愣,同时开口。 纪敏之:「那叫什么?」 汤媛:「孟大哥。」 纪敏之又是一愣,只觉得叫不出口,喃喃地说:「我表哥比你还要大上两岁……」 被汤媛攥了下手,眼神分明在说:你是不是傻?当什么真! 这才低着脑袋叫了声:「孟大哥。」 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孟既景也觉得挺别扭,好像……还是叫老师更顺耳一点。 第184章 景谢不敏10 孟家很大,人很少,就只有孟既景和丁媛母子俩。 据说父亲工作忙,出差去了。 汤媛能理解,她的父母常年不在身边,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纪敏之也理解,父母虽然在身边,也经常出门,一个忙工作一个忙着玩。 唯一不理解的是弟弟和妹妹怎么也不在家,连母亲过生日都不在。qs 孟既景只说放暑假出去玩了。 原本也是随口一问,两人没有再多打听。 晚上,两人要去逛逛安城的夜景,孟既景便开车带她们出去,既当司机又当钱包。 按照汤媛的意思,给她们俩兑点现金就行,孟既景不放心,虽说安城的治安很好,两个女孩子到底年纪还小,又是养尊处优惯了,万一发生点意外没法和家里人交代。 这不,防着什么就来什么。 甭管吃的玩的还是逛的,带两人去的都是最贵最好的地方,偏就有不长眼的往上凑。 孟既景是跟在后面的,隔着几步远,看了眼手机的工夫再抬眼就见有人在纠缠。 汤媛多厉害,一巴掌就上去了,把人大马高的男人直接扇懵了,正要去抓纪敏之的手就往汤媛脸上挥过去。 被抓住腕子的瞬间张嘴就骂,骂到一半突然哑了声,立时换了张笑脸打起招呼:「哟,大少爷,听说你去上京上大学了,怎么?这是放暑假了回家来了?走,喝两杯去,好长时间没见了。」 「没空。」孟既景松了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 意思再明显不过,那人得了个没趣,打着哈哈「下回再约」便走了。 经过纪敏之时还上下又打量了一眼。 汤媛白了那人一眼,没好气地说:「真是哪里都有这样不开眼的,怪不得你要跟着我们,真晦气。」 转眼心情又好了,改口夸道:「孟大哥,你不赖嘛,是不是凭着一张脸可以在安城横着走?大少爷?」 「不至于。」孟既景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跟在后面。 两个女孩子被搅了这么一遭,也就没了兴致,问他汤山远不远,说是明天想去那里。 孟既景想起来纪敏之爱吃水蜜桃,汤山特产,这几天刚好到了最好的品种成熟的时候。 前些日子丁媛给他快递到上京两箱,还只是比较普通的品种,纪敏之就说好吃,孟既景和她提过,最好吃的那一种要在八月份才有。 原来,她是为了吃水蜜桃才来的。 距离着实不近,开车过去要三个小时,当天来回是有些辛苦的,便带两人回家休息。 一进家门,手机响了,朋友听说他回来了要约着喝酒,听说到家了就要来接。 算不得盛情难却,只是分人,也分时候。 两个女孩子已然安全到家,丁媛又还没回来,他在就显得不那么合适,和顾惠知会了一声帮忙照顾便出了门。 电话里说的是三四个人,等孟既景到的时候已经坐了一屋子,有特别熟的,也有知道了赶过来不那么熟的。 孟既景就不那么乐意,倒也没表现出来,只和亲近的那几人说话,酒都不肯多喝一口。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略显嘈杂的环境逐渐安静下来。 是个脸生的,不知跟着谁来的,朝孟既景问过来:「大少爷,听说你从上京带了两个小姑娘回来,是不是真的?」 孟既景眼皮都没掀一下,淡淡地问:「听谁说的?」 「老严呀。」 老严就是刚才拦纪敏之的那个,人没到这场酒局,嘴倒是跑得快,没个把门的一点都不严。 孟既景抬起条 腿来搭在另一条大腿上面,转着酒杯哦了一声,像是来了兴致,似笑非笑地继续问他:「老严怎么说的?」 那人见他这般神色,说得更起劲了。 「老严说,上京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养得那叫一个嫩,长得别提多漂亮了,就是看着小了点。」 说着就嘿嘿地笑,眼见众人都听得聚精会神,更是绘声绘色起来,「老严说了,那姑娘看着也不是大,嫩得一掐都能流出水来,他亲眼看见的胳膊肘和膝盖上都还带着伤呢,结着新鲜的痂,说是八成是和大少爷亲热的时候给弄坏了。大家想想,干什么事能把人小姑娘的胳膊腿给折腾成那样。」 孟既景睨着他,笑了笑,没言声。 关系近的那几位也没作声,没那么熟的看不出他不高兴来,又是这么个氛围便跟着说笑起来。 有人紧着打听:「然后呢?老严还说什么了?」 还有人问:「有照片没有?」 「还说……」说的人嘿嘿笑起来,故意沉吟了会,才继续说道:「大少爷护得紧,碰都不让碰一下,哪来的照片。也是,那么个嫩生生的小姑娘自然得看紧点,走个神的工夫怕是都能让狼给叼走了。」 「老严说没说?」孟既景也顿了顿,所有声音倏的全部消失,只等着他的后话。 孟既景从烟盒里慢悠悠地推了支烟出来,抿在唇间。 坐在旁边的朋友打着火过来,就势在他肩上拍了拍。 微微扬着的下巴低了些,就着火苗点燃,浅吸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说:「他挨了一嘴巴。」 烟雾徐徐飘散,孟既景站起身,夹着烟的手指随意划了半圈,说道:「先回了,你们继续。」 这下都看出来大少爷不高兴了,却又不敢再说什么,眼看着人出了门才或骂或叹起来,两年不见几乎要忘了他是个什么人,努力回想刚才的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孟既景站在会所门口,仍是抽着手里的烟,发了条消息的工夫代驾来了。 酒喝得不算多,却有点燥。 安城到底是比上京热的,午夜的暑气仍是令人吃不消。 不知道纪敏之受不受得了,总感觉稍许热些气压低些,她都能一口气提不上来晕过去。 车开得稳,音乐声舒缓轻柔,孟既景垂着眼休息就睡着了,到家时被代驾叫醒,一个人坐在后座半晌没动。 整栋房子都是黑的,夜空也是黑的,只有院子里的几盏小灯,还有天边的几颗星。 闭上眼,梦中的画面又闪现出来,他连忙睁眼,点了根烟。 这么短短一段路,酒桌上干巴巴几句话,就入了他的梦。 女孩子趴在楼梯上,嘴里反反复复哼着一个字:「疼。」 泫然欲泣。 在他怀里。 第185章 景谢不敏11 男人想女人无外乎两种,惦记身,或者惦记心,再不济就是两种都要。 这两种孟既景都没想过,相处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往脑子里琢磨过一次。谁能对着个孩子想那种事,可他偏偏就做了这么个梦。 梦醒得及时,又在车里坐到冷静才回到房间,结果睡一觉又给续上了,续得彻底。 对话,神态,感觉,一清二楚。 他都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这些细节,就像真实发生。 分明那些话就是日常所说,可是变个场景就换了番滋味。 即使梦中,她仍固执地叫他孟老师,蹙着那道细弯的眉说我不行。他告诉她,你行。 他叫她的名字,纪敏之。她就嗯,大大的眼睛里氤氲着雾气,快要哭了似的。 他说,你做得很好,她就笑,害羞也不闪躲,由内而外的快乐,展现在他面前。 他们说得对,她真小,是搂住抱住才感受到的。 又小,又乖,你说什么,她都信,你做什么,都可以,无条件地相信你,依赖你,也包容你。 清醒的人太过理智,可是梦里就像唤醒了另一个自己,邪恶的,放纵的,感性的,不敢置信。 孟既景又觉得不是,现实中的他也是这样,想做的事都能办成,方法多得是,不会顾忌什么里子面子规矩道理。只是从未贪恋过男女之事,没看上过谁,也没那个心思。 喜欢么? 喜欢。 又娇又软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呢,可也就只是喜欢而已。 这种喜欢,甚至不如偶尔看中的某一件东西,非要不可。 现实和梦境的唯一区别,他不是个感性的人,他的计划里没有这件事。在上京|城的圈子里玩够了也历练够了,是要回安城的。 他这种身份,按汤媛的话说,可以凭着一张脸在安城横着走,但是上京不行,纪家是不会把女儿交给他的,如果会,石玉就不会找他给纪敏之补习功课了。 所以,一场春|梦,是个男人都会有,他这个年纪不是第一次做梦,难道还要为了个连实惠都没捞到的梦负责?有什么可值得他劳神的。 快到约定时间,孟既景下了楼。 人在餐厅。 丁媛也在,招呼他吃早餐。 看起来聊得挺好,宾主尽欢。 丁媛的快乐之情溢于言表,告诉他什么叫巧合,纪敏之的姑姑是丁媛的大学同学。 丁媛可真是太高兴了,纪云云是她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两人毕业后分别嫁人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竟然在自己家里见到了她的侄女。 很明显老朋友已经联系过了,丁媛紧着嘱咐儿子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敏之,连带着把汤媛也夸了一番,让她们俩在家里多住几天,要带着两个人在安城好好地玩一玩。 看着三人有说有笑,孟既景有点好奇石玉知不知道这个事,当初找上他的原因里有没有这一样。他觉得有,石玉这人十拿九稳都嫌不够保险,就没他不盘算的人和事。 要不是这趟纪敏之过来丢了钱夹住到他家,孟既景都不知道他妈和石玉他妈还有这层关系。 不知道石玉是不是还算计过哪一天他能知道,是否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孟既景甚至怀疑,纪敏之这趟过来玩就是石玉撺掇的,生怕他发现不了,特意把人给送过来,就等着看他的反应。 这么一想就问了:「你们俩怎么想起到安城来玩?敏之?」 纪敏之正细嚼慢咽着,被他一叫抬起头来,差点噎到。 叫的是敏之,汤媛自然不好帮忙搭腔,只得伸过手去帮忙往下顺。 女孩子坐得笔直,纤薄的肩背映衬下,小巧玲珑的曲线更显。 手一抚过去,便轻轻地颤。 坐在对面的孟既景看回自己面前的碗筷,低声说:「先吃饭。」 隔着餐桌传来一声:「嗯。」 特别小声,细细弱弱,小猫叫似的,跟梦里一模一样。 孟既景把筷子放回去,起身向外走去,留下一句:「你们俩慢慢吃,吃好了出来就行。」 丁媛直皱眉,最懂规矩的大儿子真没规矩,又不好当着外人说什么,只得打着圆场说道:「慢慢吃,吃好了就去看看,其实汤山真没什么好玩,就是水蜜桃,但是真的好吃。明年你们只管来玩,还是这个时候来,水蜜桃在家里就给你们准备好。」 开车的是宗英,孟既景眯在副驾位。 路上倒是不寂寞,汤媛问东问西,宗英有问便答。 纪敏之偶尔被叫到,也搭句腔,更多时候闭着眼睛。 她认床,即使带了每天睡觉时抱着的玩偶和香薰,昨夜仍是睡得不好。 宗英问她是不是没睡好,纪敏之有点不好意思,假装睡着没回应。 汤媛了解她,回:「敏之认床,肯定没睡好,你别吵她,让她睡会。」 宗英便没再说,只接着她的话说:「你不认?」 「你见哪个大院里的孩子认床的?坦克从墙根底下碾过去,都不带醒的。」 没心没肺呗,敢情是这么练出来的,宗英笑。 始终没作声的孟既景忽然开口:「汤媛,你们哪天回去?」 「周三呀,敏之说你周三回去,要给她上课。」 孟既景说好。 汤媛忽然呀了一声:「坏了,敏之的身份证丢了,怎么回去?」. 飞机,高铁,哪样都需要提供身份证明。 宗英在她凑过来的脑门上掸了一下,「高铁可以开临时证明,还可以开车过去,实在不行找孟先生,不是只有谢飞他们家有飞机。」 「嗨,提他干什么。」汤媛揉了揉脑门,撇着嘴说:「再说了,不一样。」 「哪不一样?」 「他们家那飞机种类可多了去了,歼击机,轰炸机,强击机,侦察机……挺有意思的。」 「你还挺懂。」 汤媛笑起来,「那当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你别瞧他那天晚上数我们陆|军装备,那是我不爱搭理他,就他们那点家底,我也是很清楚的。」 宗英瞅她,说她这门儿清的架式能去考个空|军了。 汤媛眼一瞪,「呸,谢飞才要考空大。他去,我指定不去。」 纪敏之轻轻地笑了一声,眼都没睁,「你小心,别让他改了你的高考志愿。」 汤媛更气了,啐道:「他敢!」 纪敏之仍是笑,「嗯,他敢。」 第186章 景谢不敏12 都以为她真的睡了,原来竖着耳朵在听。 也都以为她是根愣木头,敢情连谢飞的那点小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 两个男人无声地笑,对视的眼神里明显带着些竟然看走眼的不可思议,这小姑娘原来一点都不傻。 反观汤媛,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才是真的缺根弦。 路程不近,说说话也就到了。 桃林漫山,硕果累累,超大颗的成熟水蜜桃几乎能抵女孩子的大半张脸,吃惯山珍海味的上京小姐们却没见过这景,惊叹不已。 据说要下雨,果农正赶着要在落雨前把桃子全部采摘下来,特意留了两棵桃树给孟既景。 忙到太阳快要落山,才勉强摘完了一棵,连摘带套上包装再码放进盒子里,与果农无异,别说女孩子了,就是两个大男人也觉得累。 汤媛装作哀叹:「敏之,你说要来吃桃子,没说是来摘桃子呀,我为什么出钱出力来和你受这份罪。这种事就该叫谢飞那种人来,精力充沛闲得难受……不对,他要是来了,只会坐在树上吃,才不会干这活呢,也就是我了,只有我对你是真爱。」 纪敏之也累得够呛,硬挺着坚持,鼻尖上一层细密的小汗珠。塞了个超大的水蜜桃在她手上,说了声「吃」继续去够枝桠上沉甸甸的果实。 她早就不想再继续摘了,可是孟老师和宗助理都没停过手,一声累都没抱怨过,她实在说不出口。 平日里总是连衣短裙的女孩子少见的穿了条牛仔裤,努力抬手的时候,T恤随着动作往上露出一截腰来,又细又白。 侧面看去,比穿着裙装时更加曲线分明,虽然娇小但是玲珑有致。 整张脸扬着,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引得果农一直朝这边张望。 孟既景帮她把费了半天劲都没弄下来的桃子摘了下来,放在她的手掌心上。纪敏之笑弯了眉眼对说他谢谢,见他仍是看着自己,又捧着送过去,问:「您要吃么?」 他怔了一瞬,也跟着她笑起来,「你吃吧。」 从小吃惯了的水果,再好吃也没那么稀罕,不像她,爱得不行。 其实纪敏之往年也吃,汤山的水蜜桃久负盛名,作为安城特产到了时候自然有人往上京送,送去的皆是品相好品种优的,但是为了确保运输时间和保鲜程度就不如这种现摘的。尤其这是当地果农特意为孟家留的,是整座山上最好的。 忽然风起,眼看着吹走了天边的云,吹得枝叶乱摇,沙沙作响。 霞光还未落尽,就换了番颜色。 天,转瞬间阴沉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欲雨的味道,混合着蜜桃的甜香。 果农们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有人继续采摘,有人快速遮上装好的箱,分工明确又麻利。 汤媛咬着手里的桃子去看孟既景,纪敏之也在看他,显然不知是该像果农那样做点什么,还是怎么样才好。 「走吧,先下山,这雨也就十来分钟就得下起来,小不了。」 孟既景这样说,四人便往下山的路走。 纪敏之三步一回头,跟在他身旁问:「孟老师,那些桃子怎么办?」 装了得有二三十箱,被宗英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不会就摆在那里吧,被雨淋了怎么办? 孟既景不急不忙地说:「果农会收走,不用担心。宗英,提一箱。」 宗英闻声回过身去,顺手提起一箱,又从果农那里扯了两件雨披,走在最后。 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大滴的雨点噼啪砸下来,桃树不算矮,但是无法成荫避雨。 两个女孩穿上雨披倒也没慌,跟在孟既景的身后,只是泥土很快就被雨水浇透 ,又是下山路,每走一步都在打滑,鞋已经湿透了,走起路来更是艰难,勉强用手去抓身旁的树枝作为支撑。 「啊」的一声惊叫,汤媛脚下一滑整个人歪过去,手边的树枝划过掌心没能抓住,摔倒时还差点把前面的纪敏之给撞倒,被孟既景用手托住才没一起摔倒。 刚好是段陡路,人一倒便往下快速滑去。 汤媛从小被爷爷训过算是身手灵敏也没害怕,可是湿泥地根本抓不住,徒然攥了两把泥,疼都顾不上只想先停下来。 突然有人攥住了她的手。 是宗英。 和她一样趴在地上,一手勾着旁边的树干,一手紧紧抓着她。 就这么停住了。 紧跟过来的两个人帮忙把他们俩给拉起来,都是一身的泥。 汤媛站稳了才发现脚踝扭了,疼得钻心,肉眼可见的肿起来了。 纪敏之小心地摸了摸,惊魂未定地说:「疼吧……我……扶着你走吧。」 汤媛刚想安慰她没事,宗英也蹲下来,背对着她。 「上来。」 雨势仍大,仍是下山路,背着走并不安全。可是她要是自己走更得耽误大家,还得分神照顾她。 心一横,就趴上去了。 天愈黑,路都看不太清,只能慢慢走。 雨淋在身上,隔着雨披都带着凉意,明明刚才还是艳阳高照,几乎把人晒得脱掉一层皮。 纪敏之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也像汤媛那样摔下去,可是仍然滑得踩不稳。 踉跄间,手肘被托住,接着手上一紧。 走在身旁的孟既景拉住了她的手。 雨又急又大,透过接连不断的雨声听见一句:「慢慢走,别着急。」. 两个人的手都是湿的,身旁的人更是浑身都湿透了,可是手掌是热的。 她低下头,更快地偏开视线,昏天暗地间看见他的另一只手里提着那箱被宗英丢到地上的桃子。 「孟老师。」 孟既景朝她看过来,她才发现不知道要说什么,眼睛一眨,也不知滑落脸颊的是雨水还是泪,只觉得后怕,怕汤媛就那么掉下山去,怕自己也会那样掉下去。 手上又是一紧,又听见熟悉的声音。 「看路,我们很快就能下山。」 话说得不紧不慢,语调平和,与平日无异,仿佛他们俩仍是对坐在书房里面,阳光透窗而入,温暖舒适。 「嗯。」 纪敏之点了下头,跟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天几乎快要黑透,地势越来越平坦,不远处几团黑乎乎的虚影,是停在山脚下的车,还有果农的房子。 第187章 景谢不敏13 车里的暖气足够,可是身上都湿透了,两个女孩子即使穿了雨披也湿了大半,湿黏黏的又冷又难受。 「山上的雨就是这样,说来就来。」 孟既景解释着把车开出去,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宗英,一声没吭但是手臂伤到了用不上力,不然不会主动坐到副驾位上去。 汤媛的手掌心被树枝刮破了,手疼脚也疼,仍是打着哈哈活跃气氛:「这回真是见识了,比上京的雨可大多了,也痛快多了。至少还能下来雨,不像我们那儿,就那么一天天的生憋着,就像在跟你说,我生闷气了你可千万别理我,哄也好不了那种,这一气就从夏天闷到了秋天,能把谁给活活憋死。」 纪敏之从包里拿了条手帕出来,虽然也是湿的但是能用,在她的手上轻轻地擦,疼得汤媛嗷的一声,和着外面的雨和黑乎乎的天,又哭又笑的哎哟声不断。 勉强把泥擦掉,就看见横在掌心的伤,长,且深,四周那些细浅的小伤口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只是看着都觉得疼。 纪敏之不想给别人找麻烦,忍了一会还是说了:「孟老师,这附近有没有医院?」 孟既景从后视镜里对上她的眼,「是县城的小医院,坚持一会,我们回城里去。」 便没了声音,明明她嗯了一声,被接连砸在车顶的雨声覆盖。 不一会,车停了。 孟既景叫她:「敏之,下车。」 她就跟着下去了,跟着他进到一家规模不算大的商场里。 先去买了几条浴巾和毯子,然后到了女装区。 「女孩子的衣服,你自己挑一下。」 见她怔愣,解释着说:「至少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到市区的医院,你们俩先在车上把湿衣服给换了,要是发烧了,汤媛的手更要发炎。」 纪敏之连忙去选了两条方便穿脱的裙子还有内衣裤,外带两双拖鞋。 就是个县里的商场没那么多品牌,更没有她们惯常穿的那些高档货,孟既景寻思要不要告诉她一声,随意拿两件凑合穿一下而已,纪敏之已经选好了,就是随便拿的。 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就全部搞定了,回到车上去换。 反正他们俩都湿透了,干脆就在房檐下抽烟,确保车边安全没人靠近,然后到商场里面换上干爽的衣服。 孟既景碰了下垂着的胳膊,宗英闷声:「嘶……孟先生,这算不算工伤?」 「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别耽误了正事就行。」 「我这条胳膊要是废了,才是正事吧。」 孟既景又碰了一下,「宗英不是铁打的么?这么矫情干脆找她爷爷去吧,我这养不了废人。」 宗英笑骂:「指着你给我镶个金身呢,脸一扭人都不认了,啧,你是本来就这样还是跟上京那帮人学的?行,那你这金饭碗我不端了,换个铁碗端去,诶你说……就我这岁数了是不是给她爷爷站岗都不行了?」 孟既景偏过头去朝他凑近,压着声笑:「用他们上京话说,就这位傻了吧叽的汤小姐,你可以试试给收了,从今往后一步登天,还端什么碗,饭都有人给你送到嘴里,废了也就废了,用不上。」 「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上呢?撺掇着我帮你试水,然后看着我是怎么死的是吧?都用不着她爷爷上手,那小子就得把我们家给荡了,可真有你的。」 说笑间,纪敏之的信息来了,问他们俩好了没有。 医院。 汤媛的手要缝针,宗英的手肘磕碎了一小块骨头,医生的建议是可以开刀,也可以就那么放着,以后如果长错了位再做手术也行。 宗英就没管,说是养几天就好 ,连挫伤的药都没拿,家里有的是,只帮汤媛去取了脚伤的药。常年打拳的人这点伤就不是个事,哪有那么矫情,用不着医生说他都知道废不了,多年积累的经验是骗不了身体感知的。 汤媛看着缠纱布的手唏嘘:「敏之,我这算是破相了吧,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呀,虽然第一张脸普通了点,但我这手还是挺漂亮的……」 纪敏之刚要劝,她又自言自语起来:「我这算是断掌了吧,听说克夫,得,赶明儿个我要是看哪男的不顺眼,我就直接嫁过去,克不死他。我也算为民除害了。」 这就没法劝了,人家压根没伤心,开起自己的玩笑半点不带含糊的。 麻药劲过去汤媛就不笑了,疼呀。 不止手疼,脚也疼,揉的时候哭天喊地,比雨势还要惊人,要不是被大雨压着,房顶能被她给喊翻了。 连丁媛都忍不住过来探望,看清楚肿得馒头似的脚踝也觉得疼。 宗英让纪敏之起来,自己坐了过去,脚一提说:「再叫,就把你打晕。」 汤媛怔,忽然把手伸过去正对着他的脸,斥道:「你敢,你动我一下试试,克死你。」 宗英没理,拽着她的脚往自己大腿上一搭,搓开药膏揉了上去。 没叫,咬唇忍着,眼瞪着。 手劲可比纪敏之大多了。 手法娴熟。 沙发靠垫都快被挠破了,脸埋在上面,疼出一身的汗。疼完了也就完了,汤媛大大方方把脚一收,夸道:「宗助理,你好专业啊,能赶上我们院王大夫了。」 宗英笑:「嗯,打人也是专业的。」 那表情就像在说:算你识相,没叫,不然一掌打晕你。 汤媛也嗯了声,用脚尖在他站起来的大腿上点了点,「等我伤好了,跟你讨教讨教。」 挑衅的时候,笑得特别灿烂,巴掌大的脸庞上带着束阳光似的,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忽略掉红肿的部位,脚长得挺好看,小腿纤长,使点劲能直接给掰断。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敢跟他讨教。上一个口出狂言想要跟他讨教的人得是好些年前了,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下地走路了。 宗英心里直笑,他玩着命打人的时候,这姑娘可能还在上幼儿园吧。 绷直的脚趾尖又点了点,感受到大腿上忽然硬绑绑的肌肉,笑容凝滞,转瞬又自若地说:「一言为定。」 第188章 景谢不敏14 汤媛虽然心大,到底年纪还小,受了伤便不肯一个人住,要和纪敏之睡在一起。 一打开房门,两个人都愣住。 摆设全都变了样,和昨晚完全不一样了。 乍一看,很像纪敏之在家里的那间卧室,虽然家具的风格截然不同,摆放的位置几乎是一致的。 关上房门,汤媛小声地说:「这是怕你睡不着觉呀,你还别说,孟老师真挺细心的。」 纪敏之从小被人关照惯了,仍是有些震惊,这得给孟家添多大的麻烦,甚至还新添了好几样家具,原本这间房里是没有的,但是她的卧室里面有。 汤媛也发现了,啧啧称奇,真是行动力超强,有钱又有办法。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如果不是纪敏之的那些床呀柜的需要提前预订,她的孟老师肯定能原样复刻出来。 问题是,这一整天的时间孟既景都跟她们在山上几乎寸步不离,没见他动过几次手机,而且从未进过纪敏之在家里的卧室,竟然也能搞成现在这样,女孩子们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汤媛靠着床头,支着腿,伸着手,欣赏了半天,不知是在看自己的伤还是在看卧室陈设,摇头感叹:「你这位孟老师可真不错,等我长大了,照着他这样的找。」 说完就睡过去了,纪敏之差点以为她在说梦话,脸忽然就有点烧。 原以为累了一天又受到惊吓总该能睡着了,依然睁着眼。 一会想到漫山遍野的桃树,累累果实垂挂枝头,只是随风都能嗅见空气中飘过的甜香。一会想到忽来的阴云如坠头顶,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雨说来就来,天瞬间黑得透彻。 忽而想起,孟既景和宗英浑身湿透站在屋檐下,装作在抽烟的样子看着车,让她们俩把自己擦干,换下半湿的衣服。 忽而又想起来,那箱丢到地上的桃子,虽然磕碰了些仍是被带回了孟家。 那时只顾着担心汤媛,惊魂未定哪有心思去吃,连饿的感觉都没有,晚饭也没吃几口。 忽然就有那么点想吃了,还有点饿,可是已经十二点多了,在别人家里也只能忍着。 一点的时候,不止饿还很渴,房间里的水已经被她喝光了。 翻来覆去地忍着,不知哪里传来狗叫。 特别安静的夜里,雨声小了,听得就特别清楚,细微的响动都能捕捉到。 楼上的房间开了门又关上,算得上小心翼翼,她听见了。 走路的声音很轻,下楼时踩在楼梯上也轻,她也听见了。 是孟既景。 纪敏之能听出来。 这是他走路的节奏。 鬼使神差般下了地,轻悄悄地打开房门。 脑袋才刚刚探出去,就看见了。qδ 孟既景也看见纪敏之了,停住脚步。 没有走过去,仍是站在楼梯口,隔着段距离看着她。 总是束在脑后的头发此时披散着,昏暗的走廊里,连她身后半开的门后都没有灯光。 纪敏之犹豫着,是出去,还是回去。 听见一声。 「过来。」 纪敏之轻轻地把门关好,朝着他走过去,到了面前悄悄地问:「您听见狗叫没有?」 光着脚,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吵醒其他人。 孟既景应了一声,从楼梯下去,走了几阶见她仍是站在那,招呼道:「去看看。」 纪敏之这才抬着脚往楼梯上踩,扶着栏杆踮着脚的样子像极了动画片里的卡通人物。 差点撞上才停住,只顾低头下楼的人这才发现孟既景在看她。纪敏之倏地站直了,犹豫 着是不是往回退一阶。 孟既景已经回过身往下走去。 个子真小,差着一阶还得垂着眼看她。 十八岁了,应该还能再长点吧。 孜孜才十六,已经比她高了快半头。 到了门口,纪敏之才想起来没穿鞋,自己那双运动鞋早就湿得不能穿了。 孟既景已经拿了双拖鞋放在她脚边,又拿了把伞打开门。 纪敏之连忙穿上,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雨还在下,只是小了很多,缠缠绵绵不肯停歇。 伞是举在她头顶上方的,撑伞的人半边身子淋在雨里,细密的小雨珠落在肩头和胳膊上。 两人寻着狗叫声往外去,纪敏之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挪得近些,忽然勾住撑伞的手臂摇了摇,指着墙角兴奋地说:「狗,孟老师,是一只小狗。」 那双眼睛像是有雨落了进去,水盈盈,亮晶晶。 孟既景学着她的样子压着声说:「嗯,是一只小狗。」和她一样小,现在的她就像一只小狗。 纪敏之这才反应过来,解释着说:「我不是,不是说您是小狗,我……」 说着,又多了个发现,自己正跨着他的胳膊,紧贴在自己身上。 男人的体温这么高么?烫人似的,纪敏之慌忙松开手向后退开,被他拉住手朝着小狗走过去。 不知道从哪钻进来的小黑狗冻得直抖,湿漉漉蜷成一小团,隔一会叫上一声,眼睛也是湿漉漉的,圆溜溜的望过来,忽然站起来又跌倒,可怜兮兮地在他们俩身上来回瞧。 纪敏之试着摸了摸,不反抗也不咬人,甚至努力地用小脑袋往她的手掌心里蹭。 把狗抱到怀里,才想起来这不是在自己家,犹豫间被一只手提着站起来,推着背往回走。 「先进去,外面冷。」 他这么说,她才问:「可以把狗狗也抱进去么?」 又试着补了一句:「它也很冷。」 朝他望过来的两双眼睛特别像,黑眼珠特别亮,带着不掩饰的企盼。 他的手仍在她背上,另一只手撑着伞,就像把人圈了起来,带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你不是抱着呢么,难道让它在这里叫上一夜,倒是吵不醒别人,咱们俩就别睡了。」 纪敏之提着的心就那么随着他的话落了回去,在狗狗的小脑袋上摸了摸,轻轻柔柔地说:「你乖一点,带你进去暖和暖和,你要不要洗个澡?」 正说着,忽然抬起头来,问:「这么小的狗狗,可以洗澡么?」 孟既景忍着笑说:「它这个样子,还用怕洗澡么?」 可不是嘛。 纪敏之被他说得笑了起来,早就已经洗了个透心凉,还怕什么洗澡呢。 第189章 景谢不敏15 推荐票1500加更 狗很小,放在洗手池里就能洗澡。 纪敏之没给狗洗过澡,也没养过,特别小心,特别轻柔,就是慢。 即使浴室很温暖,水也很温暖,狗还是冻得不停打着哆嗦,时不时甩得两人一身水。 孟既景把花洒拿过来,水调大,手一摁上去小狗就不动了,手指来回拨弄着,不一会就给冲干净了。 纪敏之看着他娴熟的动作,还有小狗享受又配合的样子,递过浴巾由衷地说:「孟老师,您真的什么都会。」 特别真诚,每次这样夸赞的时候,眼睛发光似的。 孟既景垂下眼来用浴巾把小狗裹好,边擦边说:「我弟弟小时候洗澡不听话,我帮他洗过几次。」 「后来呢?」纪敏之好奇。 「后来就听话了。」 纪敏之觉得他不大想说,也就不再问,拿过吹风机开始吹露在浴巾外面的狗脑袋。 其实是没什么好说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帮忙洗过几次之后,两三岁的孟既明就听话了,就跟这只小黑狗一样,再洗澡的时候乖得不行。 擦得差不多,孟既景便靠在洗手池边,看着吹风的那只细白的小手,也像他刚才那样落在小狗黑乎乎的背上,来回地拨弄着毛发,模仿的时候仍是小心,生怕弄疼了它不敢用力似的。 两人的身上都有水,湿了不少,有人毫无所觉。 孟既景干脆出了浴室去外面抽烟,回来的时候换了身睡衣,递给她一件全新的浴袍。 纪敏之这才知道自己的睡裙胸前湿了一小片,难怪刚才和他说话眼都不抬一下,搞得她还以为他是不想理她。 浴袍很大,又长,除了脑袋把整个人都给包裹上了,勉强用腰带往上束紧,才不至于踩到。 洗干净又吹干了的小狗真可爱,绒绒的小短毛黑亮亮的。 奶声奶气汪了一声,被孟既景看了一眼就不叫了,老实地趴卧在洗手池的宽大台面上。 纪敏之从人看到狗,再从狗看回到人,莫名觉得那一眼盯视严肃得不行,完全不是她平时看到的孟老师。效果可谓惊人,就那么一眼,那么小的狗都知道害怕。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给狗洗澡的时候那么顺利,还有他弟弟为什么会变得听话。 简直超凶的,太可怕了。 纪敏之把狗抱回到自己怀里,安抚着往外走。 停在浴室门口又不知道该往哪走。 洗干净了,送回到外面? 还是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好像都不合适,她不是主人。 主人站定在她身旁,朝着客厅的方向示意,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过去。 茶几上摆着只小碗,盛着牛奶,还冒着些许热气。 孟既景把狗从她怀里一捞放在了茶几上面,就开始啪啪地舔起奶来,一边吃还一边晃悠着小小的身子,尾巴轻轻地摇,已经全然忘记刚才被瞪过的事。 纪敏之盘腿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看着,觉得挺香。 不一会,手里就被塞了一杯温过的奶。 喝了一口才想起来,说了声谢谢。 孟既景坐在长沙发的另一端,手肘搭在扶手,以手撑额。 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仍是下着小雨,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昏暗得看不大清他的表情,像是在看她,又像在看那只小狗。 黑乎乎一小团狗影子,吃奶的声音倒是响得很。 纪敏之突然觉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响。和小奶狗喝着一样的奶,莫名有点羞耻,脸都有点热了。 好不容易把奶喝完,悄悄抹了抹嘴 ,杯子就被拿走了,不一会又塞了个碗给她,里面装着颗水蜜桃,皮都剥好了。 特别大一颗。 特别香。 纪敏之低着脑袋往嘴边送,只觉得自己吃不掉。 明明刚才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她还心心念念着,现在真的吃进嘴里才发觉压力很大。 黑暗中,传来小狗呼噜呼噜的声音,原来是吃饱了,小身子一歪就直接睡在了茶几上面。 这是当成自己家了吧……它可真舒服。 纪敏之真羡慕它,吃了就睡,没心没肺,和汤媛真像。 她也很想睡,可是眼睛瞪得像铜铃。 在家的时候简直难以想象,这个时间她还如此精神,而且昨天就没睡好,又累了一整天。 孟既景忽然出声:「吃不动就别吃了。」 纪敏之盯着手里的碗,只吃了一小半,确实吃不动了。 探着身子往茶几上放,浴袍裹着腿动弹不得,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被一只手捞住推回到沙发上面。 下一秒,睡着的小狗放在了她的腿上,勉强抬起眼来又闭回去,偎着她的腿睡得呼呼的。 此时的纪敏之满脑子都是孟既景把小狗从她怀里捞走时的画面,只觉得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在他手里就和这只小黑狗是一样一样的。 幸好天黑,谁也发现不了她的尴尬,努力把脑袋垂得更低一点,故作认真地抚摸着柔软的毛,小声地问:「它会不会是从邻居家跑过来的?」 孟既景仍是坐在另一端,仍是那个撑着额角的姿势,说话时声音很低:「明天一早我去问问。」 她就哦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她不关心狗是从哪里来的,也没真心想着要为它找到自己的主人,他这样一说她才想到,有可能是别人家的狗。qδ 妈妈不让她养狗,小时候求过好几回,总是被拒绝。 长大了,也就不想了,一次都没再提过。 姑姑家有一只猫,她偶尔过去玩的时候总要抱着,姑姑就说要送给她一只,她不敢要,连想都不敢想,怕妈妈不让。 小猫小狗多可爱呀,怎么会淘气捣乱呢,明明刚才孟老师瞪了它一眼,它就连叫都不敢了,又怎么可能会不乖呢? 纪敏之想不明白。 长久的安静与黑暗中,困意渐渐袭来,纪敏之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不然又怎么会听见梦里才会出现的话。 有人对她说:「你要是喜欢,就带回家去养着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柔软。 真好听。 第190章 景谢不敏16 纪敏之很开心又有点苦恼,脑袋里已经有了向往的画面,她终于有了一只小狗,转瞬间眉头微微皱起,「不行。」 「为什么?」 「妈妈不会让我养的。」 他又问:「为什么?」 她的眉蹙得更加明显,喃喃地说:「淘气,会咬东西,会掉毛,我的每一条裙子上面都会有狗毛,还会影响我的学习。」 看,多么深刻的记忆,那么多年过去,她在睡梦中都还记得清晰,妈妈说过的那些话。 孟既景伸过手去揉在她的头顶,头发又细又软,乖顺地垂下来,遮住她大半张脸。 他一揉,她的脑袋就跟着动了动,从低垂变成仰起,枕靠在沙发背上。 眼睛忽然睁开,朝着他看过来,迷茫,不解。 好一会,坐直了问:「孟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看来是真的睡着了,在说梦话,竟然和他有问有答的。 早知道就不动她了,好不容易睡着。 她执拗地望着他,仍是副半睡半醒的状态,寂静的黑暗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更显单纯。 他把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反问:「你在哪?」 纪敏之听出话音中隐隐的笑,又精神了些,四下望去再看到腿间呼呼大睡的小狗,彻底清醒。 那句「你家」含在嘴里,说不出口。 孟既景没想纠缠她的答案,换了个问题:「喜欢它么?」 「嗯。」 「想养么?」 点头,又摇头。 沉默过后,听见他又说:「取个名字。」 纪敏之完全听不懂了,她养不了,他应该看出来了,还是要她取个名字。 所谓诱惑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明知不可为,却怎么也抵挡不住想要的念头,哪怕明知道不可能,把欲望一降再降,取个名字都能令她感受到快乐。 「快,不然我就改主意了。」 她脱口而出:「小黑。」 他笑出声来,笑声低沉,手掌自她身后落到了小黑身上,从头摸到尾。 转眼间,小黑到了他交叠的大腿上,动了动调整个姿势继续睡。 「从现在开始,小黑就是你的狗了,我来帮你养。」 孟既景这样说时,食指反复地摸着狗脑袋,一下又一下,见她懵懂,在身旁拍了拍,「过来。」 纪敏之眼睫眨了眨,朝他那边挪了一点。 隔着段标准的社交距离,半米开外。 孟既景问:「这是谁的狗?」 纪敏之犹豫着说:「我……的?」 「肯定一点。」 「我的。」 他似满意,点头又问:「我帮你养可以么?」 「可以。」 「那我把它养在哪?」 她摇头,「我不知道……」 她想说带去上京,又担心太麻烦他,也许他是准备把小黑养在安城的。 结果听见他说:「我把它带去上京好不好?」 纪敏之点头都显得比刚才用力了,「好。」 「养在我家里行么?」 「行。」 「你可以到我家来看它。」 「好。」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养它呢?」 她答不出,只能看清他唇角的笑,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孟既景忽然叫她名字,「敏之,过来。」 她又挪过去一些。 有点近了,能看到小黑的肚子一鼓一 鼓的,舒服地睡在他腿上。 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小黑的,他的,还有她自己的。 她的手攥成拳,被他拉过去放在小黑身上。 她低着头,声音小小的:「孟老师——」 他打断她的话,说道:「敏之,回去之后,我就不教你了。」 纪敏之倏地抬起头,「为什么?」 他教得那么好,她也在努力地学,为什么突然就不教她了?他从上京回安城之前还告诉过她,等他周三回去之后继续上课,她的计划也是周三回上京。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声音都大了些,问道:「是不是我和汤媛过来玩给您添麻烦了?我妈妈说了什么?您不用理她,她就是这样,我的同学、朋友她都要干涉,让我和这个玩,不让我和那个玩,每个人她都要管,所以我到现在就只有汤媛一个朋友。」 少见的生气了,眼睛睁得圆圆的,脸颊都鼓了起来。 「不是。」他解释:「是我教不了你了。」 原本还在生气的人瞬间泄了气,「是不是……因为我太笨,太难教了。」 孟既景笑,「你不笨,也不难教。」 「那是不是给的钱太少?」 他笑得更明显了,「不是,我不缺钱。」 是呀,他不缺钱。 纪敏之这次来到安城才知道,孟家有钱,非常有钱。在上京时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老师,来了才知道他不是,甚至连大学都没毕业,是京大的学生。 那为什么不教她了? 孟既景揉了揉她的脑袋,弯下脖颈朝她凑近了些。 「敏之,我喜欢你,所以不能再教——」 她急忙截住他未说尽的话,「我也喜欢——」 话说一半就被堵在了嘴里。 整个人傻住。 孟既景只是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便分开,望进她茫然无措的眼睛说:「是这种喜欢,你对我也是么?」 纪敏之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他,脑子里一团乱,嘴张了又张说不出话来。 他的脸近在眼前,鼻尖几乎贴上她的,不光能听见他的呼吸声,还能真切地感受到,热乎乎吹拂在她面上。 刚才那一下,是……接吻么? 她的心砰砰跳,他离得这么近,是不是能听见? 他的气息更近了些,鼻尖轻轻蹭上,问她:「敏之,喜欢我么?」 嘴唇若有似无碰着她的,特别软。 她未答,他又问:「你们班有没有同学在谈恋爱的?」 「有。」 「他们会做什么?一起学习?会不会接吻?」 「嗯。」 她偶尔见过,在校园的某个角落,特别快特别轻地碰上一下,生怕被人看见。 他也嗯了一声,在她唇角吻了吻,甜丝丝的,水蜜桃的味道,还带着点奶香。 「我们也谈恋爱吧,我还像以前那样陪着你学习,继续教你,帮你养小黑,好不好?」 「孟老师……」 「听老师的话,说好。」 纪敏之眨了眨眼,闭上,不再迎视着他。 脑袋后面的手轻轻地揉,一下又一下地一直揉到脖子后面,揉得她晕乎乎的,昏昏欲睡。 催促的声音如同催眠:「敏之,说好。」 「好。」 他便夸了声乖,撑住扬起的脑袋吻在她唇上。 第191章 景谢不敏17 孟家主楼里起得最早的是顾惠。 一进客厅就看见个背影坐在沙发上。 顾惠怕孟既景睡着,想要悄悄地绕过去,人忽然回过头来朝着她笑,用口型叫了声顾姨。 顾惠没出声,再往前几步便看见沙发上躺着的女孩子,是纪敏之。 裹着件大浴袍,枕着孟既景的腿,怀里还抱着只黑色的小狗。 一人,一狗,睡得正好。 顾惠示意他回房间里去,用不了多久佣人就会过来。 孟既景把人抱到自己的房间,困极了睡得沉的女孩子怀里还搂着狗。顾惠跟过去帮忙开门,摆好了枕头又搭好被子。 全弄好了人也没醒,动都没动一下。 两人一起出门下了楼,顾惠才看着他,孟既景搭着她的肩坐回到沙发上,揉着太阳穴说:「顾姨,有话就说。」 顾惠有话向来直说,不会藏着掖着,何况是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只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便开了口:「那位纪小姐多大了?」 「十八。」怕她不放心,孟既景又补了句:「六月份才过了生日。」 顾惠这才点了点头,仍是带着些不认同,「多小呀,你是男人,可不能欺负人家女孩子,知道么?」 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了,顾姨没和他说过这种话,如同叮咛,生怕他不放在心上。在她眼里,他早就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不管他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她都放心得很,问都不会问上一句的全然信赖。 可能是因为她有女儿吧,相似的年纪,自然就会担忧多一些。 便应了声:「我知道。」 「你知道……」顾惠直摇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担心的是她么?要不是你把她带回家里,我一辈子都不认识她是谁,就算她是玉皇大帝的女儿都和我没有关系,我担心的是你。」 孟既景怔了怔,从嘴角到眼角漾出笑来,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状态,揽着她靠到沙发背上,亲昵地说:「顾姨,我知道了,最疼我的就是您了,比我妈还疼呢。」 看吧,多正经的男人都会这一套,哄起女人张嘴就来,甭管他多大年纪,也甭管被哄的女人多大年纪。 两年没回家,突然又见到他这副模样,顾惠拍了他一巴掌。 不轻不重,意思到了。 「孟既景,你正经一点。」 「顾姨,我都二十二了,谈恋爱不是正经事么?这您要是不让,说出去给人笑话。」 「我是这个意思么?从小到大我都相信你,但你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一样。你谈恋爱我不管,但是你把自己管好。」还有话顾惠没说,姓纪的在上京是什么人?纪家的女儿能由着他孟既景欺负么?这个责任他担得起么? 再往后的话,顾惠在脑子里全闪过一遍,能把她自己给担心得睡不着觉。 便叹了一声:「长大了有什么好,一个两个的不让我省心。」 孟既景正经地应了声好,头一偏又笑起来,轻声说道:「顾姨,这话您是不是该跟老二说去?您是不是拿我练手呢?练顺了口再去找他?」 顾惠忽然板起脸,整个人都严肃起来,像是压抑着什么,好半晌才说话:「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他要是敢——」 话说一半,传来开门声,挺重,像是带着脾气。 不用想,孟既明回来了。 两人寻声看去,果然,孟既明走在前面,梁善跟在后面。 沙发上的两人都没动,就那么看着他们俩。 都是满身的倦意,前面的人明显不高兴,后面的一脸漠然。 车钥匙砰地丢到茶几上面,惯性滑了 一段掉了下去。 孟既明正要坐下,孟既景站了起来,叫他:「跟我出去。」 身形微顿就站直了,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问:「回来干嘛?上京呆不下去了?」 说话挺冲,应该是在梁善那憋了气,需要找人发泄。 孟既景没理他,出门点了根烟,朝他递过去。孟既明接过就往嘴里塞,使劲吸了一口就开始咳,眼泪都出来了,气得直骂把烟扔到地上。 孟既景在他背上拍了拍,也弯下身去,眼里全是笑,「多大了,还不会抽烟。」 孟既明没接这茬,明显比刚才的气顺了些,说话仍是有些呛:「想训我什么?训完了我得睡觉。」 「我交了个女朋友。」孟既景又重新点了根烟,抽了两口往院子走去。 孟既明跟过去,「什么意思?等我恭喜你呢?」 「借你的书用用。」 「什么意思?」 「借你高二的课本。」 孟既明彻底不会接了,不知道大学都快毕业的人要高二的课本干什么,听见他又说:「给我女朋友补课用。」 「操!你是人么?大哥!高二?你可真是下得去手,还补课……就那么点东西有什么可补的,到底是你傻还是她傻?还是你们俩一块装傻玩呢?」 孟既景把他从头看到脚,特别低又长的嗯了一声:「就那么点东西,有重读的必要么?你傻?」 「我腿瘸了啊,休了两个多月呢。」 特别理直气壮。 孟既景懒得拆穿他,两个多月的病假里有一个多月是暑假,少上的一个月是考试的那个月。 孟既明也觉得挺没意思,咳了一声转过身去,看着完全亮起的天边,挂了道彩虹。下了一夜的雨,到了家才算停,但凡早停一个小时,梁善就能看见彩虹,肯定心情就好了。 「孜孜怎么了?」孟既景正好问他。 「就那点破事,总他妈有不开眼的招她。」 「动手了?」 「没有,所以她这不就憋着气回来了,连我都不理,一句话都不说,能把人给活活气死。诶,你说这帮人贱不贱,当着我的面还敢欺负她,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凶?」 孟既景直笑,确实不大凶,且磨练呢。 想起顾惠的担心,还是劝了一句:「重读可以,刚好能看着点,就是孜孜还小,你不许碰她。」 孟既明白了他一眼,像被看穿了什么小心思,嘁道:「我又不是你。」 眼见着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不大凶的人小声又道:「只要她不和别人好,我就等着,行了吧?」 「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孟既明没想过这问题,被他这么直接地问起来,想了想,道:「就……大学毕业吧,满意了么?」 第192章 景谢不敏18 孟既景压根就不担心,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看着又拧又狂跟头狼似的,话说得比谁都狠,心里比谁都软,梁善那种什么话都往心里藏的性子,能把他给欺负死。 顾惠也知道,所以担心是真的,放心也是真的,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比谁都了解。 顾惠不肯说,他便提点一下,这提点是做给顾惠看的,顺便也敲打敲打孟既明。青春期的男孩子最是说不准,心里什么都清楚能自己管着自己,却也保不齐哪天会犯浑。 伤人伤己,就是这个年纪的特点,都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其实幼稚得很。 孟既景没经历过这个阶段,但是身边的同学朋友没少见,尤其是他们这种富养的男孩子,又骄又作绝不是女孩子的特有属性,青春期的小少爷们比谁都加个更字,还说不得笑不得。 对于他们来说,得到什么都太容易了,没几个有耐性又脾气好的,除非是天生的。 孟既景从来不是好脾气的那种,玩得好的几个朋友也从不会这么认为,但是绝大多数见到他的人都以为他是,就容易蹬鼻子上脸。 比如前天晚上会所里的那个人,喝点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谁,谁的玩笑都敢开,什么荤话都往台面上倒,就是以为他和善又玩得开。 孟既景也不知道他是谁,不需要知道,嘴上没个把门的,就给他装一个。还有老严,也一样。 这不,孟既明都听说了,忽然说起这个事来,问他听说了没有。 孟既景只是笑笑,又点了根烟,说没有。 孟既明把烟拿过来,试着又吸了一口,这次倒是没呛到,似模似样,就是有点晕,整个人都在打晃。 做哥哥的没再笑,把烟扔了拍着他的肩往大门去,边走边说:「年纪轻轻的抽什么烟,你这是困的,上楼睡觉去。」 孟既明把课本交给他的时候忍不住笑,「晚说一会,我就给扔了。」 「对,开了学还能有套新的。」 孟既明用手指头比了个二,「两套。」 孟既景懒得理他,把梁善当作自己的私有物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就敢跟他这过过嘴瘾,出了这道门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像个傻子。 房门将要关上,传来一声狗叫。 孟既明立刻拉开门,竖着耳朵听,又一声,问:「哪来的狗?」 「你困了,听岔了。」 「不可能。」他推开挡在门口的人往走廊的另一边去,没走几步又折回去,「你养的?」 「嗯。」 「你喜欢狗么?一年到头就回家这么两三天,你还养只狗……你不知道梁善害怕么?」 孟既景看着面前个子还没长足的弟弟,差了得有十公分,竟然敢朝他动手了。看着挺瘦的,往胸口推那么一下子还挺重。 「孟既明,注意你的言行。你喜欢的人怕狗,那是你的事,你——」 「听你这意思,这狗是你喜欢的人养的呗。」 「对。」 「那你就连人带狗一块带走,回你的上京去,用不着回来。过年都见不着人影,妈过个生日你来做什么孝子。」 房门砰地甩上,转瞬又打开,见他仍在外面不露喜怒,换了张笑脸,「大哥,那是你屋吧?为什么人和狗都在你的屋里?不是才上高二么?你跟我玩双标啊,你让我忍着别碰梁善,自己下起手来倒是比谁都快,合适么?不得给我以身作则么?」 孟既景侧身让了半步,摆了个请的姿态,「二少爷,想做什么就去做。」 门里的人没动,门外面的用课本在他胸膛戳了两下,没用力,说话也轻:「孟既明,你自己想明白了就行,不管你想做 什么,家里家外的从来没人拦过你。十八岁了,做什么都能自己负责了。」 房门又甩上了。 纪敏之睡醒已是午后。 厚重的遮光窗帘把陌生的环境与外界区分开来,一时间想不起身在何处,只觉得头疼。 唯一有点熟悉感的是气息。 像是孟老师身上的那种味道。 清爽的,还有一丝很淡的烟味。 昨天之前,好像也分辨不出这些,昨天和他亲吻之后就能闻出来了。 纪敏之忽然一动不动,脑袋不止疼还有点乱。 迷迷糊糊想什么,又觉得像是做梦。 身边忽然动了一下,吓得她连忙坐起,直到听见狗叫才确认昨天夜里她确实是从自己的房间出去了,在院子里捡到了一只狗。 和孟老师一起。 摸索着开了灯,小狗已经蹭到了她身边,直往她的手指头上舔。 由着它舔了一会,看清楚房间里的陈设,确认这不是自己的那间卧室。 直觉告诉她,这是孟老师的卧室。 房门敲了两下。 是孟老师。 这是他敲门的节奏,她能听得出来。 整个人蜷进被子里蒙头盖住,听见房门推开的声音,又关上。 走过来了……走过来了。 头顶的被子被挠了两下,纪敏之连忙从里面揪住,结果愣是挤进来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舔她的手。 孟既景站在床边,看着那床被子,几乎看不太出里面有个人的样子,只见一小截黑色的狗尾巴在被子外面晃个不停。 「小黑。」 他一叫,小黑就不含着纪敏之的手指头了,倒退着从被子里出去,奶叫了两声狂奔过去,踩着纪敏之的脑袋和胸口。 惊吓来得太突然,下意识就叫了一声。 装睡都不合适了。 有生之年,纪敏之第一次尴尬得想到了装死这个词。 恰好,听见一声:「敏之。」 她就把被子拉低了些,露出一双眼睛。 「早。」 声音很小,带着些才刚睡醒的软糯劲,裹了糖似的。 他坐在床边,回以一笑,还有一声:「早。」 他伸过手去,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嘴来让她能顺畅呼吸。 床头一盏小灯,不算亮,不妨碍看清她的脸,眼睛睡得有点肿,嘴也肿了,是昨天夜里亲的。 怕吓到她,他极尽克制,只是抱着亲了亲就肿成这样。 还真是小,稚嫩。 第193章 景谢不敏19 两人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她没再说话,他也没开口。 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先不好意思了,支吾着说不出什么也不好再躺在他的床上,抱着被子坐起来,问:「您……你睡觉了没有?」 一开口自己先觉得别扭。 以往都是说您,但凡年长的或是不认识的都这么说,突然换成个你字就挺别扭。 可是他不让她再那样说话,也不让叫老师,就更别扭了。 嘴都不知道怎么张。 孟既景瞅着她,明明动都没动一下,害得她紧张得不行,坐卧难安。 他不再逗她,回道:「睡了。」 她像是吁了口气,蚊子似地嘟哝了声「那就好」,转念又问:「几点了?」 他朝她伸过手去,一边拉开被子一边说道:「快两点了,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学习。」 纪敏之刚把手放到他的手上,惊讶地抬起头来,疑惑地问:「不是休息么?」之前说好了的,他亲口说的回去上京之后再继续上课。 「既然在一起,为什么不学?」 他回得认真,她却听得心颤了一下。 没谈过恋爱的女孩子听见这种话莫名就会脸红,掩饰般垂下眼帘,不名其义地「嗯」了一声。 就好像并没有那么想学,又拒绝不了。 孟既景拉着她下了地,一边往门口带一边低下头看她,牵着的手换了一只,腾出来的手去揉她的脑袋,揉着揉着就拉得更近了,直到靠在自己身上。 「你今天要是都学会了,明天带你去玩,给你多放两天假。」 「真的?」 这可太惊喜了,简直太诱人了。 纪敏之不知道自己的样子也很诱人,小小的个子半扬着头,整个人靠在男人身上一副全然信赖的模样,还一脸的期待,喜欢她的男人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容易断。 快到门口了,孟既景不想出去了,不出去又不行,把自己和她放在这个房间里太磨人了,刚才坐在床边就克制了半天。 脚边缠着一只狗,绕来绕去摇头摆尾。 他就停住了,纪敏之也是,看着小黑就笑,小黑小黑地叫它。 光着的脚丫去挠小黑的下巴,脚趾头被舔得痒痒的,笑得她一边躲一边又忍不住继续去逗它。 男人的手从脑袋移到后背,稳住她的乱晃,又落到腰后,倏地收紧。 笑声忽然断了,化为一声惊呼,止于突来的吻。 两人站在门口,床头的那盏小灯照不到,仍是比昨天夜里亮了些许,能看到他的眉毛眼睛,还有黑漆漆的瞳仁,里面还有个小小的她自己。 纪敏之向来不以貌取人,仍是觉得孟老师长得真是好看,和他们班里那些男同学都不一样。 他比他们成熟,五官精致,却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硬朗气,用汤媛的话说就是特别男人。 此时此刻,这男人就用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她。 平日坐在书桌对面,她偶尔能猜出来他想说什么,现在,完全猜不出来,只觉得慌得不行,眼睫毛眨啊眨的只想闪躲,可是抱得那么紧,像要嵌到他身上去,她连推都推不开,手指头尖抖个不停。 慌忙蜷起手指,偏开眼去,听见相连的唇间溢出一声:「闭眼。」 她的眼睛立刻就闭上了。 闭上就更站不稳了,好像整个人都在往后仰,要不是被他勒着腰,可能会摔倒吧。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矮了,所以他才这样压着她,背都拱了起来。 她的脖子很酸,他应该也是。 她想东想西,也说不清 自己是不是故意的,只觉得这样才能感觉好一点,没有那么慌,那么怕。 不知道怎么回应,该不该回应他。 孟既景握住胸前的那只手,特别小,还特别软,轻易地包握进自己的手里。提起来搭到肩颈后面,攥着的小拳头收得更紧,太紧张以致掉下来两次。 亲吻变得轻柔,揉在腰间的手也是,一下接着一下,像在帮她放松,又像引导。 纪敏之确实放松了些,颤着睫毛抬眼看他,对上的瞬间听见一声。 「害怕?」 她点头,又摇头。 他笑得轻,鼻尖轻轻扫着她的,问:「你的同学怎么接吻的?」 她的脸更红了,好半天憋出一个字来:「就……」 就了半天也没有个下文。 「你给我学学。」 她瞠大了眼,鼓足勇气似的在他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旋即躲开。 「就这样?」孟既景挑眉,笑声更低了。 「就……这样。」 她在学校里看到的就是这样,没有一个像他,像要把她咬进嘴里吃掉似的。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单纯。」 感叹似的,明显的不信。 纪敏之的脑袋好像清楚了那么一点点,小声地问:「你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什么样?」 孟既景没作声,只看着她,眼睛水汪汪的,嘴唇也是亮亮的,特别认真地望着他,满脸的好奇。 确实单纯,连个吃醋怀疑嫉妒的情绪都没有,白纸似的,被爱护得特别好的那种崭新的白纸一张。 他心情好,才逗两句,此时被她这么凝视着没了逗弄的心思,只觉得这姑娘得好好疼。 「没有。」他说没有,提着腰把她往上托了托,蹭着脸颊到耳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和你一样,每天都在努力学习。」 纪敏之难以想象,「你这么聪明也需要努力学习么?」 「需要,不然现在怎么教你。」 热气吹得人痒,比小黑的舌头更让人痒,更加躲不开。 不知怎么,她的脑子里蹦出个念头,顺着嘴就说了:「教我学习,还是教我谈恋爱?」 他的脸埋在她的脖子里,抿了块嫩肉吮了吮,低声说道:「都教。」 又说:「我倾囊相授,你可得好好地学。」 她不知说什么,脸热得厉害,脖子更是,想要缩起来却被他顶得更开,湿热的唇咬到了浴袍的领口里面去。 「孟老师。」 一急,她叫的又是老师,他没再纠正,原路亲吻回去轻缓地问:「怎么?」 「我们……是不是该去学习了。」 到晚上没多少时间了,她怕学不会记不住,她还挺想多休息两天的,这个暑假太累了,她想玩。 孟既景抱着她呆了一会,把人放回到地上。 整理好领口,又在亮盈盈的唇角抹了抹,重新牵住她的手。 第194章 景谢不敏20 纪敏之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了,好像突然开了窍,学得比以前快了,基本都能记住。 可能真的是他会教吧。 她知道自己不算聪明但是肯用功,可是好像不管她怎么努力用功,都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原来是老师的问题。 孟既景这样和她说时,她差点信了。 差的那一点是理智,她还有理智。同学们都能学会说明老师没问题,非要找个原因,可能就是她更适合孟既景这种人来教。 有耐心,有方法,善于引导,因材施教。 她这样说时,孟既景笑起来。 从小就是被人夸着长大,第一次这么开心,倒也不是她夸得有水平,是虚荣吧,女人给予男人的那种虚荣感。明明还小,看向他的眼睛里清澈得连情愫都谈不上,就能让他快乐。 两人约定好出发的时间,纪敏之回到自己的房间,很快又出来。 门外,站着孟既景。 她问:「汤媛呢?」 他回:「忘了和你说,汤媛和宗英回上京了。」 「为什么?」 「她的脚需要静养,手上的伤也要注意,刚好宗英有事要回上京,就一起回去了。」 她哦了一声,也对,汤媛那么好动,在安城肯定没法好好休息,不如先回家,有宗助理陪着肯定是安全的。 孟既景见她没有不同意见,又说:「小黑也先带去上京了。」 「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比刚才那声大多了。 他示意她进去说,纪敏之听见楼上和楼下相继响起的开门声,连忙退后。孟既景跟进去把门关上。 解释:「我妹妹怕狗,反正过两天我们也要回去,就让宗英开车先给带回去了。」 纪敏之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妹妹怕狗,要是知道我不会抱进来的。」 「没事,他们俩出去玩了,我也没想到今天一大清早就回来了。」 纪敏之这才放下心来,仍是带着些歉然,「没吓到她吧?我妈妈就有点怕狗,可是她不承认,找很多理由不让我养。」 「没有,她没看见,下午你一起来,我就让宗英把小黑带走了。」 「那就好。」 这下彻底放下心来,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似的。 「明天去玩,带上我弟弟和妹妹可以么?」 晚餐的时候见过,相互打了招呼,仅此而已。 年纪倒是差不多……纪敏之察觉他在等她的回答,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安静地看着,脑子里过的那些想法就都挥开了。 「可以。」 孟既景摇头,「不是只有一个答案,如果你不愿意,可以说不。」 她试着解释:「我没有不想,只是觉得和他们不熟,我不知道说什么,而且我觉得你妹妹也不知道和我说什么。我怕,会有点尴尬。」 「还有……」她忽然想起来,觉得不合适又掩不住好奇,试探地问:「你妹妹姓梁,是顾姨的女儿,顾姨和你妈妈是姐妹么?她们也住在你家?」 问完就后悔了。 淑女不可以探人隐私,她以前不会这样,要是让妈妈知道肯定要数落她的。 孟既景倒是毫不在意,拉她到床边坐下,又把梳妆台的椅子提过来自己坐。 「顾姨在我家十来年了,是我的老师,她看着我长大的。」 他的话明显没说完,她便安静地等他继续。 「她的丈夫是为了救我……」孟既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卡壳,那两个字说不出口,或许 是因为在对她说吧,这世上总有人微笑面对的是现实残忍,纪敏之应该没见过,听都没有听说过。 沉默了会,继续说道:「所以顾姨到了我家,孜孜就是我妹妹。」 纪敏之听懂了,眼里的光暗了下来,蒙了层雾气似的,「你心里一定很难受……顾姨也是,孜孜也是。」qs 他似是嗯了一声,眼睫垂下去。 这些话他没给外人讲过,家里面也从来不提,没这个必要。 不知怎么就和她说起这些,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陈年往事提它干嘛。金贵着养在家里又是刚成年的女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人情世故都没弄明白呢。安城那些千金小姐们或多或少都从家人口中听过这事,从来不会在他们哥儿俩面前说上半个字,背后却是瞧不上梁善,没少欺负她。 悲欢从来不共通。 他们家和顾惠之间的事看似用这一句话就可以轻松囊括,实际上十几年的日日夜夜,只言片语哪里说得清,日积月累的早已不止是恩,还有情。非说是一家人有些矫情,又胜似家人。 孟既景曾经试想过,顾惠带着梁善离开孟家行不行,肯定行,顾惠这样的女人到哪都能活,受得了苦享得起福,是那种不管心里多苦都能活得特别好的女人。反而是他不行,仿佛认准了这个人,换了谁都不行,这个位置让谁占下了就不能缺。 所以他没在男女之事上费过心思,一是有意思的事太多没这个精力,另一个就是这原因,不想为此费时劳神。 纪敏之于他也是如此,只在初见那天脑子里一念闪过,怎么都要有个人结婚生子,选就选个最好的。 也就是想了那么一下,便放下了,没意思。 后来接触多了就更不想了,她太小,太单纯,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无关身份地位,是他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他要是想,不说手到擒来,使些小手段总能得到,但她不该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应该慢慢长大,然后遇到个真心喜欢她的同样心思简单的男人,能懂她的好,也对她好。 这心思原本收好了,奈何现实不允许。 她家给她找的就不会是那样的男人,就连袁克的那样喜欢男人的男人都能在她身边乱晃。 要不就是生日宴上的那些,个个看着光鲜,私底下没一个干净的,玩得比谁都开偏要娶个最干净的。讨好她就是冲着她姓纪,家大业大又是独女,稳赚不赔的买卖。 那些人还不如他呢。 想通了也没急着动作,日子长呢。可是心思一旦活了就像有了生命,大雨一浇根粗茎壮野蛮生长,最是理智又自制的人便不再忍。 早晚都是他的又有什么关系,无非花些时间陪她长大,是忙,也不是忙得连谈个恋爱的时间都没有,以后只会更忙。 第195章 景谢不敏21 她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仿佛他不说话她就没有话说。 他站起来,告诉她睡吧就往房门走去,纪敏之默不作声跟在后面,想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她没见过他这样,一个人坐在那里,像伤感又像只是陷于回忆,她连打扰都不忍心。 走在前面的人脚步一顿,回过身来,「怎么了?」 她没怎么,就是不自觉地跟着他走过来了。 孟既景发现了,原本沉浸在明天要去玩的快乐之中的人,被他弄得情绪低落,还有点不知所措。 「要晚安吻么?」 纪敏之怔住,脸忽然红了,搅着手指低下头去。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奇怪来着,以为他肯定会亲一亲她或是抱一抱,就像下午那样,结果就这么抬脚走了。 倒也不是多期待,就是不明白。 头顶被亲了一下,很轻,轻轻地触了那么一下就离开了,却像装了两只脚直往她的身体里面钻进去到处乱跑,跑得她手脚发麻心慌意乱。 纪敏之不解,偶尔爸爸妈妈也会这样亲她,就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自己是个被人疼宠的小孩子,可是孟既景这样她就会紧张,有点慌,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似的。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学坏了,就像老师们常说的那种成天只想着早恋荒废学业的坏学生。 虽然成绩不大好,但在老师们眼里她一直都是个很乖的学生。 他看她良久,就那么低着个小脑袋,一动不动。弯身去看,问:「在想什么?」 她一抬眼,就撞进他眼中,慌乱得张口便道:「没……就……像我爸爸。」 孟既景略微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她头顶揉了揉,又在额头吻了一下,问:「这样呢?」 明明眼里没有笑,她就觉得他是在笑,笑她这个年纪幼稚,笑她是个小孩子,就像下午时他说的那句。 刚要张嘴,「我要睡了」还没出口,他的拇指压在了她的唇上,还轻轻地揉了一下。 纪敏之一下子站直了,强忍着没往后退,背到身后的手攥紧了裙摆,险些攥出汗来。 孟既景低头,视线从她的眼睛到了鼻尖,最后落在嘴唇,特别轻地对她说:「你想的是这。」 似问,更似答,把她心里想的直接说了出来。 她没应,紧闭着嘴没敢动,但是眼睛里什么都表达得清清楚楚。 她就是那么以为的。 「太晚了,你该睡了,这就不亲了。如果你想,明天早上我来叫你。」 大拇指又轻轻地辗了下,扶到了脑袋后面,他的手很大,穿插在她发间如同按摩。 纪敏之让他说得连耳朵尖都红了,又不敢伸手去摸,只觉得应该很烫。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落上去才发觉,他的嘴唇更热,呼吸也热,说的话也是,直往她的耳朵里面吹进去。 「不是只有嘴可以亲吻,哪都可以,但是只有我可以。」怕她想不明白,又补了句:「你的家人可以亲吻你的额头,别人,哪都不行。」 纪敏之晕乎乎的,点着头问:「贴面礼呢?」还有吻手礼,怎么说? 呼吸里溢出一声笑来,低低沉沉徘徊在她耳边。 孟既景没和她分辩,亲两下就什么都忘了,小孩子最爱抬杠也最好哄,注意力转移得快。 原以为不吻在嘴上就能克制,结果发现也挺难,又乖又软的女孩子哪里都诱人。 「去吧,洗澡睡觉。」他催促,随手把她推进浴室里面,把门关上。 门里传出一声晚安,细细弱弱的还带着残余的喘息声。 四个人出门,梁善自动自觉坐到后排,纪敏之也是。 兄弟俩站在外面,谁也没动。 两个女孩子并排坐着,对视。 梁善垂下眼,自言自语似地说:「你要不要坐到前面去?」 纪敏之小声地啊了下,连忙开门下车,孟既景打开副驾的门,让她坐上去。 车开出去好一段路,纪敏之才回过神来。尤记得,第一次坐孟既景的车时她说起过这个事,这是他的女朋友的专属位置,这才多长时间……她就坐在了这里。 好像也没有那么不适应,只是确实没坐过副驾的位置,不管和谁出门她都是坐在后面的。 这算不算是……长大了? 不知怎么就笑起来,孟既景从车窗反光里看见了,问她笑什么,纪敏之坐正了直视前方,只说没笑,却因为说谎表情不大自然。 孟既明是从后视镜看到的,两个人你来我往地看来看去一个字都没说,无奈翻了个白眼。 孟既景瞅见了,敲着方向盘感叹似地说:「我怎么带了仨孩子出门。」 正为自己长大而开心的纪敏之立时泄了气,继而听见一句:「你最大。」 她就扭过脸去,问:「孟既明,你是不是也十八岁了?我是六月份的,你呢?」 孟既明心里直乐,乐的是他大哥,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早熟,结果找了这么一位。十八?心智有没有八岁?但凡超过八岁,聊天的时候都不会问同龄人是几月生日来比个大小。 问的人还在等,便回了句:「三月。」 「那你比我大……」 就像一张白纸,眼睛一转嘴一张就把颜色给涂上去了。 有那么点遗憾,还有不解。 孟既明有点明白他大哥为什么喜欢这个女孩子了,满拧的互补,他没有的她全有,完全两个极端。可能越是心思深主意定的人,越是喜欢这样简单的女孩子吧,比如他大哥。 他就真的笑了,乐呵呵往后一仰,懒洋洋地说:「没听人说么?十岁的管八岁的叫叔,辈份在那摆着,大的从来不是年岁。你说呢,大嫂?」 纪敏之脸一红转了回去,梁善也动了一下,因为他伸长的腿碰到了她,躲闪得特别明显。 他又故意在她腿上碰了碰,「来,孜孜,叫声大嫂听听。」 梁善垂着眼把脸扭向另一边,又被他磕了一下。 「怎么了?你不想认?还是像蒋年年她们说的,你想做我大嫂,所以一句话都不反驳。」 「孟既明。」 异口同声,是孟既景和梁善。 语气相似,眼神也是,又冷又沉,恨不能打他一顿似的。 只有纪敏之,一脸的好奇,在他们仨的脸上来回地看。 第196章 景谢不敏22 不知是哪一声起了效果,孟既明呵了下不再言语。 车里一时安静,四人皆不作声。 从安城到海城不过两个小时车程,纪敏之难免感叹:「比去山上摘桃子还要近呐。」 有时就这么神奇,就像她在上京,去趟远郊比去津城还要费时。 不提还好,一提就想起来了,「我的桃子呢?会不会还在山上?会不会淋了雨?」 「给你留了两盒,其他的宗英带去上京,已经送到你家里了。」 孟既明接道:「嗯,还有孜孜两盒。」 梁善眼皮都没抬,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海城街景,念着对街的牌匾:「师范大学……」 听着,带着些向往,又好像不是。 其余三人闻声也看过去。 孟既景问:「打算考师范?」 直到后视镜里看不到学校的影子了,梁善低声回道:「我妈说,让我考师范。」 眼见着孟既明要张嘴,孟既景先发制人,「孜孜,不用什么都听顾姨的,你可以去京大。」 什么回应都没有。 难得的,孟既明也没说话,闭着眼睛动都没动一下。 纪敏之不解,下了车悄悄地问:「做老师不好么?」 孟既景牵着她走在前面,略低下头小声地说:「你看孟既明那样,能当得了老师么?」 为了弟弟的面子,他都忍着没说,犯起脾气来不得把学生给一脚踹死。 她就笑起来,扬着脸以手遮嘴,他把头垂得更低在她唇边。 笑声入耳:「怎么不能,我看他课本上的笔记写得挺好。」 孟既景挑了挑眉,没表态,说不出自己弟弟不好的话来,也没法跟着她夸。 纪敏之不知道他想什么,忽而又说:「他那么喜欢孜孜,孜孜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哟嗬。 孟既景近看她,眼底的笑一层层翻出来,啧啧叹道:「这你也能看得出来。」 「我又不是个傻子。」 纪敏之被打击到了,学习确实吃力了些,所有人都以为她傻。 孟既景敛了笑,正色问:「那你怎么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呢?」 纪敏之说不出,琢磨半天得出个结论:要么是他并不真心喜欢她,要么就是他会藏,不像他弟弟,脸上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眼睛亮得就跟猫头鹰似的,眼珠子恨不能盯到孜孜的后脑勺上去。 喃喃:「突然觉得,小孟老师比孟老师可爱呢。」 特别小声,孟既景听见了。 偏过头刚好看到身后不远处的两个人。 孟既明不明所以,已经离得够远了,为什么还要瞪他,早知道就不跟着来海城了,也不让梁善来,家里虽然不自在,好过当人家的电灯炮。 梁善也发现了,走得更慢了些,距离前面的人更远一点,眼看着两人进了商店里面,干脆站在外面。 孟既明让她进去,她也不动,只那么干站着,一双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有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或是四口,也有情侣,年轻的年长的什么样的都有,都是亲亲热热的满脸快乐,没有谁像他们俩这么不尴不尬地守在店门前。 孟既明气闷,恨不能直接把她拽到店里去,看清楚眼底一闪而过的向往还有遗憾,心里憋得更难受了,有点想发火。 见她始终盯着个几岁大的小姑娘,手里扯着两个大大的气球,走起路来气球飘得高高的悬在身后半空,于是跑去卖气球的地方,回来时带着所有的气球。 对她说:「喜欢哪个自己挑。」 梁善傻 眼,得有好几十个气球吧,人家就这么让他全给拿过来了? 孟既明将一把绳子全部塞进她手里,「别挑了,全是你的。」 梁善原本还在担心,这么多气球会不会把他给带到天上去,现在换成了担心自己。 「不喜欢?」 不喜欢盯着人家看什么? 孟既明在人群里找寻那个小姑娘,找到了,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在看梁善以及她手里的气球,别提多羡慕了。 这就对了,梁善才是被别人羡慕的那个。 梁善简直无语,她羡慕的是气球么?是人家有爸爸有妈妈,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地牵着自己孩子的手。 一天,哪怕只有一天,她连一天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滋味,她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如果换成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子。 孟既明当然知道她想什么,只是没说,因为他没办法给她变一个爸爸出来,用钱买不来,用什么都换不来。被她这副无语又难受的样子搞得又气又急,张口便说:「那你把我当成你爸,行不行?我拉着你的手。」 说着,就把手给拉住了,特别用力,都把她给抓疼了。 梁善甩不脱,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听见他又说:「你要实在不愿意,我委屈点,我当你男朋友行不行?你看看,这个,那个,还有那个……」 她顺着他指的看过去,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或者比她大上几岁,都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玩的。 孟既明看她半天,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没有一次是像纪敏之面对他大哥时的样子,脸不红气不喘,只有嫌弃和无奈,偶尔无语。 手一甩,换了副无趣的表情,就像平时那样,「你还委屈上了,你当我想?喜欢我的女孩子多了,你可千万别当真。」 梁善嗯了一声,把手背到身后悄悄地蹭了蹭。 余光看到店门边的人,连忙转向另一边。 纪敏之戴着个米老鼠的黑红色大发卡,手里还拿着个一模一样的,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俩,好半晌才看向身旁的孟既景,眼中震惊未褪,感慨地说:「孟老师,我冤枉你了,你真好。我知道为什么孜孜不喜欢孟既明了。」 换成谁都不会喜欢他的,长得多帅学习多好也喜欢不起来。 怎么没人做做好事,帮他把嘴给缝起来呢…… 孟既景忍着笑,推着她向前。 纪敏之快步走到梁善面前,举了举手里的发卡,「喏,戴上。」 说着,戴到她的头上,指了指那一大束气球,问:「能分给我一半么?我也喜欢。」 第197章 景谢不敏23 玩起来还是很快乐的,只要有人不张嘴。 孟既明也尽量不表达,能忍则忍,毕竟梁善挺高兴的。 这么多年几乎没有朋友,没有同龄的女孩子和她一起玩,正常的交流都很少,阴阳怪气都算是客气的,多是面对面的嘲讽和羞辱。 这种事哪怕有孟家兄弟撑腰,更多的时候只是梁善一个人面对,尤其是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 纪敏之和那些女孩子不一样,家教好,说话有尺度,加之本身也不是个特别热情自来熟的人,所以和梁善多说上几句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别扭。 梁善甚至觉得,就算纪敏之不是大哥的女朋友,应该也是这副模样。她只是缺少与人交流的经验,久而久之不愿意主动示好,但是善恶她能分得出来。 玩了不到半天,虽说不上亲热倒也和谐,梁善不再抵触融入,愿意跟着他们三个一起去玩。 游乐园这种地方男孩子没那么喜欢,看和谁一起来,刚入园时的那点不适很快就随着时间过去了。 唯一的麻烦是气球,玩游乐项目的时候连个放的地方都没有,还特别乍眼,总有人往他们这里看,甚至有人跑过来问多少钱一个。 梁善直接递过去一个,「一百。」 询价的男孩往后退了半步,指着远处的官方售卖点,「那边卖八十。」 梁善又抽了一个出来,「就一百,多送你一个。」 男孩正琢磨着,身后的女孩戳了他一下,梁善也追了一句:「五百块钱,全给你。」 二十几个气球,五百块,比官方卖的可便宜多了。 那女孩眼都放光了,男孩仍在犹豫,虽然确实比正价便宜,可是没用的东西还是太贵了。 纪敏之小声在梁善耳边说:「要不……送给她吧。」 梁善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没这个道理,她倒是大方地做了回好人,人家男朋友怎么办呢,脸往哪里搁。 不负众望,男孩狠下心似的,掏出钱夹拿了五百块钱出来。 梁善一把接过塞在纪敏之手里,又把两人的气球合在一起,足足有四五十个全部交到女孩的手里,立时听见惊呼的声音,连声说着谢谢,还把自己男朋友给夸了一番。 男孩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也跟着道了声谢,梁善也不好意思,用孟既明的钱赚来的感谢,多少有点烧脸。 脑子里一乱,胡乱地支着招说:「等你女朋友美够了,再转手卖了吧,确实不便宜。」 两个人一致同意,高高兴兴地牵着手就走了。 气球解决了,钱不好办,总不能还给孟既明吧,说不准又得数落她一顿。 不给他,也不合适,他都看见了。 梁善犯了难。 果然,孟既明嗤了一声:「五千块,不到五个小时,变成了五百,梁善你到底会不会算账。」qs 梁善低头撇了撇嘴,「那你跟着他们俩,过一会还会卖掉,你再五百块钱买回来,说不准三百块就够了。不到五个小时,我帮你赚了两百块。」 就不是这么个事! 孟既明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人家女孩子看到这么一大把气球能乐疯了,她倒好,嫌弃! 不懂浪漫的人真可怕! 怪不得没有男孩子追求她,哪个瞎了眼的会喜欢她。 纪敏之捏着钱,往孟既景身边去,也是觉得有点烫手,更怕一会突然消失不见。 孟既景随手揣进自己兜里,牵着她往旁边的过山车去。纪敏之听着过山车弹射而出的轰然巨响如同山鸣,还有接连不断的尖叫声,手往后缩。 快到入口,才小声地说:「我看着你 们玩好不好?」 「害怕?」孟既景问。 「我……」 方向一转,他牵着她到了旁边,看着孟既明推着梁善进去。 纪敏之的害怕来源于身体本身,小时候生过一次病导致心脏不太好,总被家里人反复提点要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悦,不要生气着急。其实她本来的性格就属于温和的那种,不会与人发生争执,但是曾在路边见到谢飞和几个男生打架,说不上害怕更不是激动,偏就整个人都在发抖差点晕过去。 她自己也吓到了,才真的开始注意起来,可是毕竟年纪小,和同学去游乐园玩的时候难免兴奋,什么都跟着大家一起玩,其中就有过山车。 一趟下来人倒是还行,就是手抖,眼泪飞了满脸,把汤媛的脚都给踩疼了,胳膊上抠了两条血印子,把汤媛疼得够呛。两个人在过山车的出口处坐了好久,才平缓下来。 纪敏之记得特别清楚,当时那副样子太丢人了,不想再发生一次,更不想让孟既景看见。 孟既景什么都没说,安静地站在她身旁,等着孟既明他们玩好了出来。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纪敏之说。 「不用,没那么想玩,我又不是小孩子。」 纪敏之看着他,确实不像个小孩子,可是玩的时候就能看出来,确实没比他们大上多少,兄弟俩唯一相像的地方可能就是在玩的时候了,特别快乐又真实。 脑袋一热,话就冲口而出:「要不,我们上去吧。」 孟既景没动,只是看着她。 「其实,我……我就是有一点点害怕。」 「怕就不去。」 「可是,我想试试。」 他的眼神像在审视,在确认,X光似的,仍是摇了摇头,把她拉得更近。 纪敏之反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倏的松了一瞬,再收紧时扣住她的手指。 说:「你要是害怕,就这样攥着我的手。」 「好。」 纪敏之一路跟着他走进去,像那些紧紧牵着大人的手的小孩子,紧张,兴奋,期待,又害怕。 孟既景能从她的眼中和脸上看出瞬间变幻的所有情绪,甚至是她对他的信赖,还有一种从来不曾展现过的想要和他共同去做某件事时的勇气和坚定,或许,可以称之为喜爱。 直到坐上去,她都始终没有松开过他的那只手。 他能清晰感受到来自指间的力度,紧紧地攥着,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别人都在亢奋地准备,只有他们俩安静地坐着,安全压杠落下来前,他在她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那么多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显得他的声音更加轻,她却听得特别清楚。 「别怕,有我呢。」 「嗯。」 第198章 景谢不敏24 纪敏之确实不太好。 仍是满脸的泪,手抖个不停,还腿软,走路的时候都不能说是打晃,直接朝着一个方向偏过去,拉都拉不住。 最后,是被孟既景给抱出去的。 暑期的游乐园里到处是人,孟既景干脆盘腿坐在空地上,把人抱坐在自己腿上。 和上一次比状态差别不大,但她好像不一样了,脸埋在身上哭个不停,喘气都费劲。 孟既明都有点被吓到了,和梁善一起蹲在旁边,小声地问:「没事吧?大哥,要不要送医院去……要不,抽根烟?是不是能冷静点。」 梁善拧开瓶盖,试着问:「敏之,你要不要喝点水?」 埋在怀里的人摇着头,脑袋扎得更深了。 其实已经好多了,心跳不那么快了,但是不敢抬头,因为脸上还有眼泪,把孟既景的衣服都给蹭湿了,挺丢人的。 梁善递过去一包纸巾,忽然站起来扽了下孟既明的袖子,走开了。 又过了一会,孟既景才叫她:「好点么?」 她应了一声,不哭了。 他揉着她的脑袋,亲了亲头顶,又让她缓了一会,才问她:「我帮你擦擦,还是干脆蹭我身上算了。」 与平时说话无异,笑也是低低的,哪怕说着玩笑的话也没有那种令人难堪的尴尬。 纪敏之这才动了动,低着脑袋去拿他手里的纸巾,抽不出来。 孟既景擦着她脸上斑驳的泪痕,耳语似地说:「这么怕,不用勉强自己,我们可以一起做的事有很多。」 「嗯。」脸忽然扬起,悄悄拽了下衣角,想要让他起来,反而被抱紧了。 他问:「还晕么?」 原本不觉得晕了,可是他的脸突然抵到眼前,压得她只能往后仰,那种晕眩的感觉又回来了,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孟既景托着她的脑袋吻了吻唇角,眼看着脸红了,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吻住急欲张开却不知该表达什么的嘴。 比刚才可晕多了,天旋地转。 纪敏之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看他们,后来也顾不得了,脑袋里什么都清空了,像是被他全部吸走。涌上心头的那点羞怯也莫名消失不见,只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角攒进手掌心里,任由他把自己搂紧,圈住她的胳膊仿佛比飞驰于半空中的安全压杠还要紧实,绝对不会突然把她甩飞出去。 在她觉得又要喘不过气时,脑袋被按回到胸前。 「不怕了吧。」 耳边的声音像飘荡在云层,明明闷热无风,却似有风轻拂而过。 她嗯了一声:「其实……挺好玩的。」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说话时和他很像,有点飘,还有点喘,控制不住的连声音都颤抖。 纪敏之好奇地问:「你也会紧张么?」 孟既景失笑,「我不紧张。」 该怎么和她解释,他的反应和她不一样,又觉得没必要,早晚她会懂,即使现在不懂已经在跟着他的感受走,不像第一次吻她时矛盾得想要抗拒,虽然还没有给予回应只是任他予取予求。 倒是刚好解释另外一件事。 「我把孜孜当妹妹看,在她眼里也一样,我就是大哥。」 纪敏之直皱眉,「我知道。」 眼神分明在说,这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这有什么好说的。 孟既景也觉得有点多余解释,他的小姑娘只是单纯不是傻,单纯的好处就是,她去分清一个人或一件事的时候靠的是感觉和本能,不掺杂外界的环境因素,也不会管其他人怎么说。 心思干净的人才会像小孩 子,她不是看谁都好,只是比复杂的成年人更容易在第一时间依靠直觉去分辨善恶好坏。有时会有偏差,需要面对真正的好人才能不被伤害。 她会嫌弃妈妈管得太多,连朋友都没几个,也许以后会明白,她妈妈给她竖了一道最安全的屏障。也许会失去一些短暂的快乐,但是能保证绝对的避免伤害。说不出好坏,但是也许适合她。 孟既景又觉得,她不需要明白,最好永远都不要去明白这件事。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命,老天爷早就作主选好了他要走的路。就像纪敏之,一直做她的小公主就好了,有自己的城堡,以后会变成另外一座城堡,他可以为她建起来。 说好了让她多玩两天,孟既景却要回上京。 像是很急,一天都不在海城多呆,又像不急,开车回去。 纪敏之有点失望,却也没说什么,安静地坐在副驾位置。 经过安城时没有下高速,继续一路向北。 车上还坐着孟既明和梁善。 原来,是去沿路途经的城市玩,反正是暑假,三个高中生都闲得很。 纪敏之好奇地问梁善:「孜孜,你们暑假都不用补习的么?」 梁善怔了一瞬,回道:「要,我请了假。」 纪敏之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果然啊高中生真可怜,轻轻地哦了一声:「我也是,不过是我的老师给我放了假。那你请了几天假?你跟我去上京玩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梁善说好,装作没看见孟既明投来的视线,分明在对她说:「演,我看着你演。」 原本就是说好的,去上京玩几天,看起来是孟既景没有告诉纪敏之。 也许是为了惊喜,也许是在逗她玩吧。 这一天玩下来,孟既景在梁善心里大为改观,原来大哥还能是这样的。果然,一个人喜欢不喜欢另一个人是能够看出来的,因为喜欢是藏不住的,他会为你花心思,花时间,为你做很多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做过的事,只是因为喜欢你。 孟既明那句话就显得很多余,哪里用得着他来告诉她,他不喜欢她这件事。 她压根就不会当真的。 她又不是纪敏之,她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公主,不需要所有人来反复地提醒她只是寄人篱下这个事实,更不需要谁来喜欢她。 她只想好好地把学上完,找个尽量好一点的工作,挣点钱能养活自己,如果可以就再多挣一点,最好能买个房子把妈妈接过去一起住,安个家。 仅此而已。 第199章 景谢不敏25 说是多放两天假,实际上四个人玩了一个星期,从海城一路玩到了上京。 白天玩,吃完晚饭到睡觉前学习。 正好住在酒店的时候,梁善还能和纪敏之做个伴。 虽然纪敏之仍是认床,但是每天又是玩又是学习还要赶路,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体力和精力都耗尽了,基本躺下就能睡着。 有一天晚上孟既景有个重要的电话要接,就把这事交给了孟既明。原以为他会不愿意,或是没那么有耐性,结果欣然同意,教得还挺好。就连纪敏之都对孟既景说:「我觉得,孟既明是可以做老师的。」 孟既景但笑不语。 他那是为了到梁善的房间里面去,顺便展示一下自己行。 真要行,连着再教一个星期试试,准得现原形。 倒是也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四人到了上京,先把纪敏之送回家,兄妹三人再去孟既景家。 纪敏之想看看小黑,又想着梁善怕狗,猜想小黑应该不在孟既景家里。他没提,她就没问,就是回家的路上特别安静。 车子开在上京的街道,一路都没人说话,直到停稳在纪家门前,纪敏之才回过头去对梁善说:「孜孜,你多住几天,我们一起出去玩。或者,你来我家玩也可以,不过……我家没什么好玩的。」 除了大一点,人都没几个。 再一想,孟家也一样。 可是孟家有兄妹三个人,她家只有她自己,还是有区别的。 纪敏之叹了口气,说过再见推门下车。 一路从院门外走到花园里面,就和出门前一样,安安静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经过荷花池的时候听见脚步声,一回头看到跟在后面的孟既景,歪着脑袋看了好一会,问:「你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你们走了。」 孟既景站在原地,学她的样子歪着头,说话声音也是轻轻的,「总得把我女朋友送到家里面吧,至少不能让她把箱子给丢了。」 可不是嘛,他还提着她的小行李箱呢,她都给忘了。 情绪不太高的人愣愣地看着他,脸上渐渐有了笑,眉毛在笑,眼睛在笑,嘴唇也笑得弯了起来。 他走过去,经过时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想起什么似的又站住了,问她:「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纪敏之不解,「你第一次来给我补习的时候?」 果然,孟既景就知道她不记得,偏要试一次,试过了发现自己的心情不太好。 那天晚上,他和那些男人于她来说没什么两样,不管是献了殷勤的,还是躲得远远的,她都记不住。 明明那天就在这里,她掉进池子里浑身湿透还挂着泥,他借给她一件礼服外套。她问他叫什么名字,还那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结果可能睡了一觉就给忘了。 这么一想他有点想笑,也真的笑了,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或者是该庆幸她这个脑子吧,要不然可能真的轮不到他。 他忽然问:「纪敏之,我叫什么名字?」 她一怔,接口便答:「孟既景。」 那副样子就像课堂上的学生,被老师点过名,蹭地站了起来,站得笔直,答得飞快。 孟既景嗯了一声,声音低了些,又问:「现在能记住了?」 「我一直都记得呀。」 就挺委屈的,像被人冤枉了似的。 他便没再提,揉了一把柔软的头发,人就靠到了身上。 脸是直接埋在胸膛上的,两只手揪着他的衣服一直笑,忽然抬起脸来眼睛都笑弯了。 「你怎么这么好骗呀,我又不是个傻子,要是不记得你的名字,怎 么让表哥把衣服还给你的。」 见他不语,甚至带着点不相信,她又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呀,就是我过生日那天,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到底是谁不记得啊。 孟既景也分辨不出她是认真的还是在逗他玩,她都没忘,难道他还能给忘了? 他们俩到底谁的记性更差?肯定不是他。 眼见着她还要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先把嘴给堵上。 正是上京最热的时候,深深浅浅的绿树成荫,直晒的阳光都只能从茂密的枝叶缝隙间挤出道光阴,应该没人能看见。 看见了也没什么,他也没想过要遮着掩着,寻个合适的时候和她的家里人说。虽然在他们这样的家庭,交往这种事无需向双方家里交待,和结婚是两码事。但是纪敏之不一样,一是小,再是娇,家里看得重,他得把态度摆到明面上去。 再一个,让上京那些惦记她的男人知道,这姑娘有主了。 纪敏之,是他的。 怀里拥着吻着的这个小姑娘,是他孟既景的。 刚才的那些低落,质疑,统统消失不见,心情好得就像树上的那些鸟叫,吱吱喳喳的欢快。 在她眼里,他到底是不一样的。 刚才在车上他就知道,她舍不得。他的小姑娘终于开了窍,不止是学习,还有心。 她会给他回应了,在他吻她的时候,哪怕只是个小小的试探,生涩得令人心痒痒的,想要更多也想给她更多,又怕把她吓到。 两个人站在树荫下,不一会工夫便热得不行,仍是紧紧抱着。 他说:「进去吧,外面热。」 她说:「好。」 谁也没动。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抓了束阳光投进去,晃得他眼花,又抵着嘴角亲了亲。.br> 「等过两天,孜孜他们回去了,我把小黑接到家里,你到我家来看它。」 「好。」 「再有半个月就开学了,你再玩两天该收收心了。」 「好。」 「我会从早到晚看着你,好好学习。」 「好。」纪敏之应得快,突然想起那通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问道:「你不忙么?」 「可以等你睡了,我再去忙别的事。」 她哦了一声:「真辛苦,那我再努力一点,每天早点学完,你就可以早一点走了。」 脸都皱了起来,是真的在替他着想了。 孟既景把她提得更高一点,踮着的脚尖离了地。 纪敏之吓了一跳,双手直接环到了脖子后面,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的额头贴着她的,鼻尖轻扫过鼻尖,双唇抵在一处。 张合间,对着她说:「那你努力一点,早点学完了我带你去玩小黑。」 第200章 景谢不敏26 梁善在上京呆了三天,孟既景带她和纪敏之去了京大,孟既明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什么话都不用说,梁善就决定了,她要上京大。 纪敏之也是这么想的,虽然等她考进去的时候孟既景刚好毕业,但在心里仍然觉得他们是在同一所大学里面共同学习过的。 没人笑话她口出狂言,连孟既明都鼓励了一句:「加油。」 纪敏之很开心,问孟既明:「如果我真的考上了,咱们俩是不是同学?」 孟既明别开脸,「不是。」感受到他大哥的眼神,补了句:「我休了病假,要重读一年,加油吧学姐。」 纪敏之在他和梁善身上看了个来回,了然地说:「好吧,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俩啦。」 扬着下巴的样子,就像已经考上了似的。 还特别关照地对梁善说:「孜孜,不要找外面的老师补课了,孟既明教得很好,连我都能听得懂,所以你有什么不会的问他就好了。」qs 梁善说好,错开两步到了最后面。 孟既明放慢脚步,溜溜达达地走在她身旁,目视前方小声地说:「听见了么?我教得很好,你到底从哪看出来的我不行?你这眼瞎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去治一治。」 梁善不想理他,也不想分辩。学习这块孟既明确实没得说,就连顾惠都说过:虽然是个狗脾气,但是聪明,学什么一点就透。 所以为什么要重读呢? 高二的课程都能给纪敏之补习了,重读的意义在哪? 梁善搞不懂,也不想搞懂,话都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说不好哪一句就能被他给噎死。 梁善干脆快走几步,到了纪敏之身旁,两人小声地说着话,问彼此想学什么专业,没一会已经聊到了一会要去哪里玩,想要吃点什么。 兄弟俩并排走着。 孟既明嗤笑,用下巴指向前面两道背影,压着声说:「瞅见了么?多鲜明的对比,一个看着傻心里明镜似的,一个像是长了个脑子其实就松子那么大点,还是剥了壳的。知道为什么她的个子高了吧,缺心少肺野蛮生长。」 这张嘴,一下得罪俩。 孟既景多少有点无语,无奈地说:「你少用点对比,多想想自己的问题,比什么都有用。」 「我没问题。」 孟既景也懒得理他了,特别理解梁善,换成他是女孩子,遇到孟既明这样的男孩子也想躲远一点。 学校里晃了一圈目的达到了,正要离开,远远传来一声:「孟既景。」 女孩子大老远跑过来,停在孟既景面前,喘了一会才开口。 三人自觉隔了段距离,谁也没避讳,就那么直白地看着两个人说话。 话没说几句,无非打招呼,问一下假期怎么没回家。女孩子明显热情一些,孟既景虽然说话不多但是也不算冷漠,就像平时那样脸上带着温和浅笑,显得礼貌又客气。 刚才也遇见过两个同学,一男一女是对恋人,也是这样聊了几句。 很明显这位女同学在来之前见过刚才那一对,所以看向他们三个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说:「他们仨就是你的弟弟和妹妹呀。」 「不是,是我弟,我妹妹,还有我的女朋友。」 女孩明显没想到这个答案,略感意外,更快的整理好表情和三个人打招呼,也没问哪个是妹妹哪个是女朋友,又聊了两句说是开学见就从来时路回去了。 是特意跑来见孟既景的呀。 纪敏之看着那道背影,个子比梁善还要高一点点,虽然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但是身材特别好。长得也漂亮,一看就是学习很好的样子,说起话 来落落大方,完全不是她身边那些女生的样子,像个大人,就像孟既景一样。 孟既明和梁善不约而同地看了眼纪敏之,继续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 纪敏之也回过身去,跟在他们俩后面,听见脚步声到了身旁把手放进他伸过来的手里。 「怎么不等我?」他问。 她低着头像是在想,扬起脸时笑着说:「你还是不要读研了。」 刚才他提起过,要是她考上了他就读研,她还逗了一句要不要把博士也给念了,可以陪满她的大学时光。 还没出校门,她就变了卦。 这个时候得点破,装傻回避可不行,不是孟既景的风格。 「我不喜欢她。」 「我挺喜欢。」 他挑眉,她解释:「漂亮呀,身材又好。」 孟既景头一低,声音落在她头顶,「我喜欢你。」 还以为他要说:我喜欢你这样的。 等了半天也没个下文,话就那么断掉了。 原来,他说的就是:我喜欢你。 纪敏之拉着他的手前后荡了两下,心里喜滋滋的,「那你还是接着读吧。」反正到了外面也拦不住喜欢他的女人,哪里都一样。 别说孟既景这个年纪了,即使是她爸爸,照样有很多女人上赶着。有些女人就是这样,才不管你是不是有女朋友,或是有没有老婆孩子,只要你有颜或是有钱,扑得可生猛了。 纪敏之见过不止一次两次,小时候不懂,长大一些半懂不懂,再大一些自然就明白了。 如果男人懂拒绝,用不着正牌的太太去操心,如果不懂,操心也没用。 孟既景才二十二岁,要钱有钱,要颜有颜,又高又帅学习好,没有女孩子喜欢他才奇怪。 她不想为了这种事纠结,也不是没有幻想过以后,但是事实就是她才十八岁,连结婚的年纪都还没到,他也从来没说过以后的事。 那就以后再说吧,现在,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才是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她得好好学习,考上京大。 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会给他这老师丢人吧,学生差劲也就算了,女朋友也这么差劲。 纪敏之不想让别人这么笑话自己,虽然没少有人笑话她学习不好,但是现在不一样,她的老师每天陪着她学习,她一定可以的。 作为孟既景的女朋友,她一定可以的。 她摇了摇他的手,踮着脚说:「我们回去吧。」 孟既景知道她想什么,扶住腰提醒:「你约了孜孜吃饭。」 纪敏之叹气,想天天向上真难呀。 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吃喝玩乐拖她的后腿。 孟既景,真讨厌。 第201章 景谢不敏27 静下心来学习的日子过得真快。 转眼间就开学了。 纪家有专门的司机送纪敏之上学,所以开学第一天,孟既景去的学校门口,送了支笔给纪敏之。 其实是有点老派了,但是纪敏之不在意,特别开心。她见过孟既景常用的那一支是黑色的笔杆,她这支是白色的,除了颜色一模一样。 养成某种习惯貌似很容易,不自觉就去勾他的手,忽然想起来是在校门口,经过的同学们难免朝他们看上一眼,手指就揪在了袖口,把人从车边推到角落。 昨晚两个人说好了,今天放学之后他会帮她复习今天的课程,再预习明天的,可是不知怎么她就有点舍不得。 他要是没出现在这里,她应该没有这种感觉。 暑假多好呀,一整天都在一起,现在要等放学之后。 学生们如潮般进入校门,纪敏之低着脑袋,像个揪着家长衣袖不肯放手的小孩,也不说话。 孟既景催她进去,说是放学来接,纪敏之才抬起头来,眼睛里亮闪闪的。 「带我去看小黑么?」 孟既景忍着笑,面上一本正经,「纪敏之,你是个学生,学生该做什么?」 脑袋又低了下去,嗡声嗡气地说:「学习。」 他把手伸过去,脑袋后面绑着个马尾辫子,便在脖子后面捏了捏,「去吧,看你表现。」 她就又高兴起来,嗯了一声晃着辫子跑进学校里面,离得老远朝他挥了挥手。 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汤媛出现在眼前,看看她的脸,再看看手里攥着的笔,啧啧摇头,「怪不得回来了也不找我玩……纪敏之你可以呀。」 被嗔怪的人也没解释,勾着她的手臂往教学楼去,脚步轻快。 心里默念:加油,纪敏之。 不到中午,纪敏之就被老师叫进了办公室,让她家长来一趟学校。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哪怕学习成绩不算好,也从来没有请过家长。尤其是老师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但凡电话里能说得清的事绝对不会要求面谈。 纪敏之不解,仍是据实以告,父母最近都不在上京,能不能过些天再来学校。 老师沉吟片刻,道:「请你姑姑来一趟也是可以的。」 多巧,纪云云也不在,和纪敏之她妈出国玩去了,姑嫂俩玩得别提多美了,两个星期不见人影乐不思蜀。 老师也像是没了办法,无奈地说:「请你表哥来一趟吧。」 石玉总有空了吧,上京|城但凡知道石公子的谁不晓得,富贵闲人说的就是他了。 纪敏之应了声好,无声退出办公室,在走廊里给石玉打电话。 不知道石玉正在哪里玩,背景音嘈杂无章,听说学校要请家长,笑声倒是挺清晰从听筒里传出来。 「知道了,跟你们老师说,一会儿过去。」 话落便给挂断了,都不听她多说一句。 纪敏之给他发了条消息,问具体几点,石玉的一会儿是做不得准的,有可能是一个小时,也有可能是一两天后。不确认好她没法和老师说,没有石玉那个底气。 石玉回得快:【一个小时后】 纪敏之这才放下心来,回了老师便去食堂吃饭,盯着时间看了又看,快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去校门口等着。 等了没一会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停于路边,还是早上停的那个位置。 门一开,人下来了,就是孟既景。 仍是穿着早上那件白衬衫和深灰色暗纹的西装裤,此时的衬衫外面加了件同色的马甲,上臂勒着条黑色的绑带。 指间还夹着抽了半截的香烟,站在车门边看了眼栅栏里面的校园。 纪敏之小跑着过去,从车窗往里面看了一眼,问:「我表哥呢?」 「马场。」 「所以……他让你来?」 是她以为的那样么? 纪敏之简直不敢相信,石玉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让孟既景来替他充当家长见老师。 孟既景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扯了扯领带干脆摘下来扔回车里,又把烟给捻熄,一边解着领口的扣子一边往校门口走。 纪敏之跟在后面给石玉发信息,前面的人忽然把她的手机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面,问:「我是谁?」 直接把她给问愣住了,缓了一会试着回答:「表哥?」 孟既景在她的辫梢拨了一下,「进去吧。」 纪敏之很无语,又没有办法,总不能这个时候再去找石玉,也没法跟老师说表哥来不了,叹了口气和他一起去办公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师没见过石玉,只是知道有这么号人,纪敏之安慰自己,没准就能瞒天过海。 上课铃乍响,纪敏之吓了一跳,抬脚就要往教室跑,被孟既景拦住。 刚好在走廊碰见班主任,让纪敏之回去上课,带着孟既景往办公室去。 纪敏之不放心,站在原地看着,直到两人到了回廊转角,孟既景朝她看过来,才连忙跑进班里去。 老师客套把他迎进办公室里,让了座打过招呼,问他喝不喝茶,孟既景睨了眼办公桌上的茶叶桶,半垂下眼皮说不用。 年近五十的班主任,人情世故懂得很,料想他肯定喝不惯也不觉尴尬,闻见他身上的烟味直觉去摸兜里的烟盒,掏了一半又塞回去。免去一切的客套坐到椅子上,开门见山地说:「纪敏之同学这两年的表现一直很好,虽然学习上面吃力了些,但是很乖,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很喜欢她。」 办公室里就他们俩,正是上课的时间外面艳阳高照,高大的树影斑驳于桌面墙壁,偶尔一两声啾啾鸟鸣显得极其静谧。 孟既景往椅靠一靠,似是点了下头,低声说道:「重点。」 老师怔了一瞬,回想起曾经见过的纪云中和纪云云兄妹俩,可不都是这副模样,便敛了尴尬继续说道:「今天无意听学生们说起,早上有男性送纪敏之同学来上学。」.br> 刻意的停顿,等家长的反应。 要是搁在别的学生身上,家长当时就急了,恨不能冲到教室去把自己家孩子提过来拷问一番。 半晌,孟既景只是看着他,略微扬起下巴,意思是让他继续。 教学近三十年的老师没见过这样的,话都说到这儿了,作为家长,哪怕只是表哥,不该表个态么? 第202章 景谢不敏28 表哥如老师所愿的表态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 「您说得对,不能影响学习,更不能让敏之被其他同学和老师们指指点点。这件事家里会过问,希望学校能处理好。」 老师连连点头,要的就是这个态度,家校合一才能解决问题,才是真正为孩子好,尤其是这个关键时刻,不指着纪敏之为学校考个状元,至少不能拉低升学率。 想起早上那两节课,纪敏之的表现不错,明显很在状态,偶尔对视时也是听懂了,全程跟着老师的思路在走,便欣慰地笑了起来:「没错,不管是学校还是家里咱们都得为孩子负责,这一年不能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但总要给孩子更多选择的机会。」 「不需要那么多选择,敏之会上京大。」 老师简直震惊,带了两年的学生是个什么水平再清楚不过,家里就算再溺爱也不能说出这种大话来贻笑大方。 只是这话他不能说,去年请家长时是纪云云来的,当姑姑的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我们家孩子都是要上京大的,没有例外,学校没这个本事教不了,我们就请老师自己教。 看纪敏之今天上课的状态,估计还真是请了什么名师,确实有效果,但能不能考上京大还真是不好说,这种事谁敢打这个保票。 老师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才好,看着眼前这位纪敏之的表哥,再想到他的母亲纪云云,还真是亲生的母子俩,说的话都如出一辙。 突来的安静,又是沉默,老师细品着刚才的每一句对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像是……重点不一样? 明明他说的是男女关系,结果给带到了考学上面。 这位石公子刚才怎么说的?让学校处理好,不想听到学校里有人说纪敏之的闲话,否则家里会过问。 是这意思吧? 翘腿坐于对面的人面带微笑,起身说道:「看来老师已经明白了,那就先告辞了,有事随时联系。」 说话间从桌面拿了张纸和笔,写了串手机号码推到老师面前,「敏之在学校有什么事,您直接联系我就好,家里长辈事忙,怕是顾不上。」 「好。」老师也跟着站起来,当着他的面把手机号存上,名字写上石玉,犹豫片刻拨了出去,听见他的手机响了便挂断。 孟既景把那通未接来电保存好,备注:敏之老师-李。 李老师颇有些欣慰,这位表哥虽然态度强硬了些,还知道他姓李,说明是上了心的,于是一路送到教学楼外。 孟既景前后左右地看了看学校,李老师便问要不要带他四处转一转,孟既景说不用,只问校领导在不在。李老师心里咯噔一声,不知他要做什么,听得一句:「看起来你们学校还挺大,应该还能再建个楼。」 「肯定能。」李老师下意识就接了口,示意他往对面那栋楼去,校长办公室在那边。 孟既景抬步跟过去,边走边说:「李老师,像您刚才提起的这情况如果再发生,我是说如果,再有同学或老师议论,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敏之带回家自学。」 「怎么会再发生呢?不会,绝对不会。」 楼都还没盖起来,是绝对不可能再发生这种情况的。 纪敏之放学一出来就看见那辆车了,还停在那个位置。 汤媛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就坐进了后座,特别不见外地说:「孟老师,方便送我回家么?」 说话间,纪敏之已经坐到了副驾位上,系着安全带问:「老师说了什么?」 孟既景把车开出去,拐上了去大院的路,方才回道:「说你上课表现很好,老师讲的你都听进去了,再接再厉。」 「表扬我?」 「不该表扬你?」 纪敏之不太相信,如果只是为了表扬她没必要着急忙慌地请家长,想着汤媛还在车上,便没再作声。 汤媛来回看着两人,把视线移向车窗外,后悔上车,还不如跟谢飞他们一起走。 想着,发了个信息给宗英,怨念般地问:【宗助理,你老板很闲?都不用工作的么?难怪你那么辛苦!】 快下车时收到回复,宗英发了个打工人打工魂的表情包。 汤媛乐得不行,又问:【像你这种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干得比驴多的打工人,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宗英回:【嗨,什么钱不钱的】 另附了个表情包:这都不是月薪三千的人该考虑的事。 「啊?」汤媛简直不敢置信。 前排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看了她一眼,汤媛便往前凑了凑,怼着手机到纪敏之面前。 纪敏之捂着嘴乐,汤媛看向认真开车的孟既景,问道:「宗助理一个月多少钱?」 孟既景把车停在大院旁的路边,瞥了眼她的手机,状似思考地说:「你跟宗英说一声,让他下个月给自己开三千就行了,多的钱全换了钢蹦儿,雇十个人帮他打水漂,一秒钟按一个算,能听大半宿的响儿。」qs 汤媛心里小算盘一拨,不敢置信地说:「十……十万?」 孟既景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就三千,打这个月开始,刚好今天一号。」 汤媛手快,直接把他的话录了条语音发过去,宗英秒回,是一只呆萌的猫头,图片上两行大字:表面看上去一本正经,实际上大脑一片空白。 汤媛觉得要笑死了,拍着纪敏之的肩说了声再见,一边回消息一边下了车。 纪敏之这才又问起来:「老师真的夸我了?」 孟既景特别认真地回视,反问:「孟老师夸你就信,为什么换成李老师夸你就不相信?」 「因为……」 因为李老师除了夸她听话没夸过别的,像「表现很好再接再厉」听都没听过,简直在做梦。 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就是夸她长得漂亮,其次是乖,像是什么聪明呀学习好那都是夸别人家小孩的,与她无关。 叹了口气,道:「算了,肯定批评我了,你不好意思告诉我。」 紧接着嘟囔了句:「表哥真讨厌,干嘛要让你来,他到底是多爱玩,这么会工夫都走不开。」 还真没见过她这副模样,眼睛瞪得圆,气呼呼的要咬人。 原本就有点圆的脸更鼓了,孟既景捏了捏。 问:「先吃饭,还是先看小黑?」 第203章 景谢不敏29 两三天没见小黑好像又长大了些,能吃能喝能跑,还特别爱玩,精力旺盛得不知道在草地里跑了多少圈。 斜阳正往下落,天边一线橘红色的光。 两个人坐在草地旁的长椅上面,看着它疯跑,偶尔跑过来舔舔这个蹭蹭那个,亲昵得摇头摆尾。 孟既景住在大学附近的一个公寓住宅区,傍晚时分人不算多,夕阳西下显得特别安适。 晚餐也是在这张长椅上吃的,一张披萨,两个人都没吃几口,小黑几次用鼻子去顶盒盖,没人给它吃。满怀期待地来,又恹恹地跑走,乐此不疲地试探。 偶尔,小黑没去碰披萨盒,孟既景便奖励似的给它一根肉条干。 往返几次就记住了,再也不去碰,连悄悄地偷瞥都没有了。 纪敏之揉着狗脑袋,由衷赞叹:「小黑真聪明。」 孟既景也揉了揉她的脑袋,「敏之也很聪明。」 不知道是被夸了还是被逗了一下的女孩子缩了下脖子,笑弯着眉眼问他:「我的肉条呢?」 他打开盒盖,从里面的面饼上面捏了块牛排条。 纪敏之脸一扭,「不要,不好吃。」 她说要吃披萨,就在路上找了家店买的,确实不算好吃。 孟既景无法,把牛排丢回盒里,擦着手说:「那就先欠着吧。」 「孟老师,训小黑的时候你也能这么说么?小黑,现在没有,咱们俩打个商量,先欠着吧。合适么?再训,它还能听你的么?」 喋喋不休,有理有据。 不知道是被石玉气到的那股劲还没过去,还是有意和他玩笑,忽然站起来到了他面前,双手往腰上一叉。 天色愈暗,又背着光,一时看不清表情,只闻其声。 孟既景闭上眼睛听着,不用看,都能想象出她的模样来,脸什么样,鼻子什么样,眼睛什么样,说个不停的那张嘴又是什么样,他都知道,用不着看。 就是以前没这么多的话,原来还挺能说的。 看来今天上了一天学心情不错,没受什么影响。 纪敏之见他如此,推了推肩膀,孟既景仍是闭着眼不理她,嘴角倒是勾了起来。 手便往他腿上一撑,探身重复:「李老师今天到底说了什么?你不用给我面子,不管他说了什么,我都能接受,我要知道,这是我的事。」 孟既景缓缓抬眼,俏生生的嫩脸就在面前。 细细弯弯的眉似是蹙着,大大的眼睛都被眉头压得都不那么圆了,只等着他的回答。 执拗得和小黑有一拼。 反复试探,百折不挠。 他都想去给她点份正经的牛排当作小肉条了,先把嘴给堵上,转移下注意力。 纪敏之的耐性一向好,多问几次也不嫌烦,只是看他反复回避觉得有趣,反而对老师到底说了什么不那么在意了,看他自我纠结更有意思,张嘴又催:「孟——」 孟既景干脆直接堵上。 说不上来是真的没招了,还是就想这么干。 原本从学校出来到放学的那段时间里,他一个人坐在车上仔细地想过,一年而已,没什么忍不了,他可以再等等,没必要让她在学校难做或是难堪。 可是现在,被她这么追来催去地一闹,实在不想为难自己。 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狐狸,除非不饿。 二十刚出头的孟既景,男人的心理男孩的生理,每天吃上一顿都不可能觉得撑,就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何况他还没惦记那些,情侣间的亲热再正常不过,他们俩光明正大又不是偷。 亲完了也没放开,就那么安静地抱着,抵着额头坐在他腿上。 纪敏之眨着眼看他,两人第一次几乎平视,更没有因为接吻让脖子受累,或是害怕摔倒,有点神奇。 就是姿势不大合适,站着的时候校服短裙能到膝盖,跨坐在他腿上的时候莫名短了很多,百褶的裙摆盖着他的腿,却露了她大半条腿。 他的手也不大合适,扶在她的屁股后面,另一只看不出来在哪,只有腿知道。 幸好天色开始暗了,恰好没人经过。 他应该看不清她的脸吧,热热的,纪敏之垂下眼,装作在看他的衣领,一看才发现被她攥得皱皱巴巴的。 「我们……回去吧,你说帮我复习的。」 「再坐一会。」 她就没动,他的手掌移到腰后,推着又薄又窄的背靠回到他身上去。 眼看着嘴要碰上了,又按着脑袋往肩膀上面枕过去。 纪敏之这才挣了一下,换了只耳朵压在肩头,唇瓣不再因为呼吸磨蹭着他的脖子了才悄悄地吐了口气。 耳朵里是他的颈脉有力的搏动,应和着相贴的心口处,分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感受不到,但仅仅是这样贴靠着,她就能够清晰地感应到,他的心跳,还有她自己的,砰,砰,砰。 「你心跳好快。」 压着的耳朵听不太见自己的声音,但能听见他的笑声,低低沉沉自耳畔拂过,说的话又慢又轻,完全不是心跳的节奏。 「你也是。」 纪敏之小模小样地哼了一声,更往他身上挤了挤,「我的心跳本来就快,是你这种心脏正常的人的一点五倍。」 「那你体育课怎么办?」 「只要不是特别剧烈的,我都可以参加,如果是身体状况特别好的时候,大部分都可以。」 她这样说完就没了声音,仍是只有心跳声,好像平复了些,渐渐缓慢下来。 她尝试着努力去感受得更清晰些,发现两个人的心跳频率确实是一样的,仿佛是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人,哪怕同频也是分先后的。 孟既景就是先跳动的那个人,能带动着她的心跳也跟着逐渐地缓慢下来。 那么先快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是他呢? 纪敏之悄悄地挪了挪把手放上去,贴住他半边心口,好半天都没有变化。 她忽然想,是不是应该亲他一下? 第204章 景谢不敏30 纪敏之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了。 脑袋一抬就亲上去了。 果然,心跳变快了。 她就笑起来了。 脑袋里面不藏事的女孩子,脸上也不藏着,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怎么想的,孟既景气笑不得,直接把她从腿上抱起来。 纪敏之吓了一跳,紧搂着脖子不敢松手,后知后觉地四下张望。 还真的有人在看他们俩。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纪敏之把脸埋在了孟既景的脖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孟既景不躲不闪地看过去,隔了三五米远的女孩子忽然移开视线,又背转过身去。 但是人没走,仍是杵在原地,细微的小动作明显是在犹豫应该离开还是留下。 「你同学?」孟既景问。 「嗯。」纪敏之鸵鸟似地埋着脸,悄悄抬眼看他,小声地问:「你怎么知道?」 还能是谁,能把她给吓成这样。 倒是也理解,白天才被老师请去学校,说的就是有人议论的事,看那女孩的样子还真是挺「关心」纪敏之的。 其实纪敏之不是害怕,也没觉得他们俩的关系见不得人,就是单纯的突然害羞,毕竟也太亲密了点,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圈抱住她的手也是毫不避讳,哪不合适往哪搁。 孟既景也不是故意的,一手托着一手圈着,她又那么小一个,可不就得一条胳膊垫着屁股,一只手几乎碰到胸。 他都没想着上手做什么,只是规矩地抱着。 和自己的女朋友有什么不对?他要是去抱别的女孩才是有问题。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起来,当着那女孩的面。 「要不要叫你同学过来?」 「不要了吧。」 「要不要打个招呼?」 「要吧。」不然多不好意思,明明看见了,多没礼貌。 「她叫什么?」 纪敏之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孟既景也是真没想到,同窗两年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 孟既景把她往上掂了掂转身要走,「算了吧——」 「别。」纪敏之脑子里有两个模糊的名字,奈何对不上号,作罢,「算了。」 「你是怎么记住我的名字的?」孟既景是真的好奇,一面之缘,对她来说应该记不住。 他不想给自己脸上贴金,认为她一定记得清楚,以此证明什么,即使他这样希望。 果然,纪敏之说:「我写在纸上了。」 「字?」 「拼音。」 他一笑,她又把脸埋起来,解释着说:「写错了多不礼貌。」 她说得有道理,他却并不在意,揪了个在意的事说起来:「礼貌是相互的,不用对谁都那么规矩。」 纪敏之张了张嘴,说:「从小,妈妈讲得最多的就是规矩,学校教的也是。」 孟既景笑了笑,没与她分辩。 其实他还有一句没说:你那同学就明显的对你不礼貌。 她察觉不到是好事,或者是察觉到了但是教养不允许。 现在还在校园里没什么所谓,以后离开了学校免不了被人欺负利用。 他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以她的身份离开学校之后基本上只会接触到同等阶级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又是一个圈子,冲着纪家的面子也不会欺负她,捧着还来不及。. 即使将来和他去了安城,也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等等吧,再给她点时间再长大些,看起来是问题的那些问题都会消失不见。 规矩是相对的,但是 单纯是绝对的,单纯的人就该放在单纯的环境里面,如果眼下所处的环境对她来说不是那么美好,那么应该改变的是这个环境,而不是她的单纯。 回到家把小黑的爪子洗干净又擦干净了身上的毛发,孟既景检验了今天在课堂学的知识点,还行,和他预期的差不多,重新讲了一遍,基本就贯通了,只是需要用练习来巩固。 留了些习题让她带回家,说好了回家就睡觉,明早起来再做,把人送回家去。 纪敏之从窗口看着开走的车,出了院门拐到反方向的路上,明显不是回家,发了个消息给他:【你去哪呀?】 发完了觉得不好,分秒必争地撤回。 同一时间,语音通话打进来了,接通便说:「我去找宗英,有点事。」 她「哦」了一下,吐了下舌头,庆幸不是视频通话,不然太尴尬了,就好像她在盯他的梢,还被当场抓了包。 「快九点了,洗澡上床睡觉,明早还要起来做题,做好了拍照发给我。」 「好。」纪敏之支吾了下,没说让他早点回去休息的话,道了声晚安,听见他的晚安后挂断。 抵达马场已不是白日场景,如茵绿草被夜晚所覆盖,天与地都是无边的黑暗,灯光也是暗的,只有翻飞的铁蹄银光闪烁。 石玉在场边抽烟,目光跟随着急驰的那匹马。 孟既景也看着,走过去到他身旁。 石玉递了根烟,点燃了问:「怎么样?李老师怎么说?」 孟既景长吸了一口,吐出道青烟飘散在黑夜中,「说挺好。」 「哈哈,挺好……我又不是纪敏之,即使是敏之她也不会信的。」 确实不信,但也没再追着问,不求甚解的样子挺可爱的。 石玉也没追问,只说:「知道我为什么不去么?去年是我妈去的,因为李老师说有男同学给敏之的抽屉里塞巧克力,让家长关注一下。我妈哪能听这个,当时就说了,那您应该去找那男同学的家长,找我们做什么?怎么?那男孩家里死绝了没人管?刚好,今儿我有空,现在就把他给叫过来,我来管教管教他,用不着学校和老师操心。」 「李老师哪敢,赶紧又说是为了学习的事,怕敏之这成绩考不上大学。我妈更生气了,指着他鼻子就是一通骂,说呀,我们家孩子都是要上京大的,没有例外,你们要是没本事教,我们就自己教,把门一摔就走了。」 「你说,就这样,我怎么去。」 孟既景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但也知道石玉让他去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只是笑笑没接茬。 石玉也没想听他说什么,自顾又道:「嗨,就他们姓纪的,一个个全这德性,没法说。诶?你做好准备没有?」 孟既景明知故问:「什么准备?」 「姓纪的得找你呀?你这都动手挖他们家宝贝了,不得先挖你俩眼珠子?」 第205章 景谢不敏31 孟既景漫不经心地睇了一眼,「所以那马上骑的是我的未来老丈人?」 「想什么呢你。」石玉直笑,看着他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装,却没去系那两颗敞着的领口扣子,嘴里还咬着小半截烟,任由烟雾弥漫在眼前。 指背在他胸前叩了叩,道:「忙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回趟家,有觉不睡,巴巴地来见你?忒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也。」 孟既景半眯着眼,从急驰的背影看回到石玉身上,「那我该怎么想?自觉点先把眼珠子挖出来巴巴地给送过去以表诚意?是不是先等等,考完了再说,还大半年呢。」 石玉嘶了一声,「要你那玩意干嘛,血丝糊啦的好看还是好吃?你也是个斯文人,说话体面点儿。」 「体面点儿的说法就是,想要我这人。」 话就这么点透了,石玉也好,纪云中也罢,不就是这么盘算的么? 这舅甥俩有话不肯直说,绕着弯算计,那就他来说,早晚要说。 不止说了,还暗讽了,他们家做事不体面。 石玉默了一阵,低笑着说:「也不是非你不可,毕竟你家不在上京,又是家里长子,不合适。这事吧……还是得讲究个两厢情愿。」 孟既景面上不显,心里都笑出声了,这家人可真逗,就差直接把闺女洗干净送到他床上了,这会又说不是非他不可。 明明是他们有求于他,偏还要端着个架子,假模假式地告诉他,咱们这是两厢情愿的买卖。 纪敏之,他们是怎么养出来的?娇养,富养,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护着养?愣是从人精窝子里面养了颗一丝杂质都没有的玻璃珠子出来。 什么两厢情愿,他和纪敏之是,和他们不是。 他们又是怎么确认他是个斯文人的? 真要是斯文,他们家能看得上眼么?撑得住他们纪家的家业么? 就他在上京折腾的这两年,圈子里是个人都知道他是怎么抢食的,去他的斯文和体面,抢到手的人才能有自己的体面,才能站直了腰板说话。 初来乍到,上京这帮公子少爷哪个拿眼夹过他,别说正眼了,斜他一眼都算给他脸了。 结果呢,就这么生抢出来的脸面。 要不怎么都在背地里骂他是安城小家犬呢。 心里怵着他,生怕也被咬上一口,还要摆着一幅从上往下看的姿态,可真逗。 纪家不就是看中了他狠,才把闺女往他身边送嘛,肯定把他们家祖宗八辈都查了个底儿掉,才敢这么干的。 临近午夜仍是热,风都是热的,吹得人躁。 孟既景脱掉马甲拎在手上,似是深思熟虑般说道:「这份儿嫁妆未免太大了点,我胃口再大,接着也有点脸红。」 「操!」石玉笑骂,轻得几不可闻,「你可真敢开牙,给你,你敢接么?」 孟既景摇头,「我弟弟还小,家里走不开。」 石玉便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也对,敏之和孟既明同岁,确实是还小,那就再说吧,反正我舅才四十出头,再干个二十年不是事儿。」 听这意思,他要是现在不接,往后也就别想了。 孟既景无所谓地抖了抖马甲,回身便走,「回了,回见。」 石玉抬臂一拦,「来都来了,跑一圈。」 见他无动于衷,又道:「你要赢了,我帮你说情去,不止把敏之许给你,嫁妆也给你,就这么一个闺女,谁娶了给谁。」 「你赢了。」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全然不放在眼里。 石玉呵道:「孟既景,拿搪跟我这儿没用,知道你们家底子厚,对别人家那 点东西看不上眼,可是敏之姓纪,和那点家业是分不开的,要,你就全要,不要,就全都别惦记了。」 孟既景差点脱口而出:这是赖上我了。 那就跑吧,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输啊赢的不重要,石公子给了他一个台阶,也得给自己搭一个,求个体面。 跑了一圈出了一身的汗,回家路上接到纪云中的电话,请他过去一趟。 用了个请字,态度却说不上好,也没有不好,就是生疏客套的场面话。 过了零点,纪家的院子比马场还黑,主楼只亮了一盏灯,是纪云中的书房,就在纪敏之书房的楼下。 孟既景熟门熟路进去,没有故作客气,往高立背的单人沙发上一坐。 车里的空调开得低,身上的汗落了,仍是觉得浑身不舒服,调了个姿势靠好,就显得有些随意。 纪云中站在沙发旁的落地窗边,明显是看着他从院子里走进来的,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 抽完了手里的烟,孟既景把烟灰缸递过去,纪云中把烟头按进去,一边捻灭一边看他。 人还立在窗边,抱起手臂缓慢打量,要把他看透似的。 以纪云中的圈子自然是看不到孟既景这种毛头小子的,拼得再狠也挤不到他的跟前去,耳闻都没有。 是石玉跟他提的,资料就有一沓子厚,一桩桩一件件的看着倒是有趣,狠厉劲不输他当年,半点余地不给对家留,要么敌要么友划分得清清楚楚,没有中间地带两全其美。 看着挺斯文,处处给人立规矩,才二十二岁,从无到有把上京这帮在生意场上瞎胡闹的小少爷们治了个遍,吃了亏又不敢和人提,自己都嫌丢人。 两年多的时间,五百万起家,今天光是给学校捐楼就花了八千万。 走的还是石玉的支票,以纪家的名义,扭脸就把钱转到了石玉的账户上。 石玉一时都记不起,那张转账支票他是什么时候交给孟既景的。 按石玉学的话说,他问孟既景:「捐个一亿多好看,你就差这两千万?」 孟既景的解释挺中肯:「九千万也行,但是一亿不行,太乍眼了,不是一个概念。」 纪云中就有点犹豫,作为长辈看小辈,挺好一个后生,可是选女婿是另一回事,但凡孟既景有点二心,能把纪敏之给活活欺负死。家业丢了不怕,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闺女受委屈可不行。 从小到大捧的手心里怕摔着,含的嘴里怕化,哪能让个外姓人欺负。 嫁到外面去更是不可能。 他不言,孟既景不语,一立一坐。 到底是当爹的,先开了口:「听说你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第206章 景谢不敏32 孟既景的打算很简单,毕业,回家,接手家里的生意。 孟远意早就说过,等他毕业回来就什么都不管了,盼这天好久了,他得带着老婆天南海北地出去玩,二十几年前许下的事,不能再拖了。 现在,有点变化。 孟既景撑着额角,像是在认真考虑,过了一会回道:「应该是读研吧,没准再读个博士。」 纪云中祖上在龙潜,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书香门第,要不怎么兄妹俩都到京大读书,但是兄妹俩都只是大学毕业,没听家里的接着念,一个是遇着了合适的人结了婚,另一个便是大城市到底诱惑大机会多,哪有那么多的时间耗在学校里面镀金身,早早就投身商海奔事业去了。 纪云中不反对孩子多读书,尤其是敏之这样的女孩子,不读书做什么?嫁人固然好,也没什么意思,尤其是她这心性和与人交往的能力,和那些富家太太们玩不到一块去。 但是孟既景不一样,家里数代经商又有能力,做什么想不开要把大好时光浪费到校园里去。四五年的时间去读书,浪费的何止是光阴,更是实打实的金钱。就像这两年,要不是他一边读着大学一边玩票似的赚钱,那钱更得是打着滚地往他的口袋里蹦。 纪云中不予置评。 说到底,还不是他的女婿。 说多了,倒像是承认了他。 孟既景坐正了些,继续说道:「我和敏之说过,陪她把大学念完。」 原来,是这么回事。 纪云中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放心,或是不放心。 难免怀疑他的意图和初衷,又觉得以孟家的实力犯不上。 但是纪家不是纯商人,关系和圈子是外人难以企及的,在这点上孟家远远不及。 自古就有入赘的,只要家里不是太差的人家绝对不会把儿子送到别人家去,除非你养的是位公主,招的是驸马。 驸马爷,也不是人人想当的。 孟既景这样,就不像是当得了的。 别人怕是压不住,他也不肯给人压制。 纪云中忽然有点躁,当时爱才听了石玉的话,如今有点骑虎难下。反悔不难,难的是自己家闺女死心眼,乖是乖的,也听话,就怕她憋屈着自己听了父母的话心里生了嫌隙,才是不值当。 手一摆,说道:「你回去吧。」 孟既景就从沙发里站起来,说了声告辞往房门走去。 还真是一句争取的话都不说,不知道是底气足还是脾气差。 手机提示音恰好响起,是纪敏之发来的语音,孟既景没点开听转成了文字。 【孟老师,我睡不着,也不是一点都睡不着,睡着一会就醒,我能不能先把题给做了?我怕明天起不来,或者,你能不能拍一张小黑的照片给我看看?】 很快又一条:【你回家了么?】 叫孟老师就是撒娇,还有些小心翼翼。 孟既景眉眼柔软下来,找了张之前拍的小黑睡觉的照片发过去,用语音回复:「我已经在家了,看,小黑都已经睡了,你也好好睡觉,听话。那些题对你来说很容易,可以明天放学再做。」 纪敏之回了段三秒钟的语音,翻译成文字就一个哦。 孟既景挑眉看着,点了一下,播放出来果然就中间的某一瞬间小小声地哦了下,前后皆是无声。 纪云中也听见了,是自己家闺女的声音,又娇又软的乖顺,短短一个字的轻音而已,当爹的再熟悉不过,却和每一次对父母说时都不一样,是对身为异性的男人说时才会有的娇气,是有区别的。 纪云中心里不大是滋味,寻思着怎么说怎么做 更合适,发脾气肯定不行,这小子也不会怕他。 孟既景如同在自己家般自在,一边往房门走一边回了个晚安没有锁屏,等着她的晚安。 敲门声响起。 「爸爸,是您回来了么?」 孟既景刚好到了门边,半侧过身去看纪云中。 纪云中示意他开门。 下一秒门就开了,孟既景自内拉开。 「爸爸——」 细声细气带着鼻音,确实是刚刚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地往里进,看都不看就抱住了。 抱住的瞬间断了尾音,抬起头来看了又看,揉着眼睛再看,诧异地说:「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是我爸爸回来了……你刚刚说……在家?」 「嗯,这不是在你家么。」 孟既景拨开散乱的头发露出整张脸来,问:「不是让你睡觉么?怎么还起来了?」 说不上责怪,甚至有点调侃,纪敏之答不出把脸埋回胸前,蹭了蹭喃喃地说:「睡不着,做梦都是那些题,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写?」 有点委屈。 他在脑袋后面揉了揉,听见她又说:「还有一包小肉条,说什么你都不给我吃,话也不说,就敲着作业本,小黑要,你就给它了。」 孟既景低声地笑,「回去睡觉,明天买给你吃。」 「那你明天想着,说话要算话。」 「嗯,算。」 纪敏之偎着他靠了一小会,小声地说晚安。他在头顶亲了一下,回了声晚安。 她记得他说过的,太晚了要睡觉的时候,嘴就不亲了,仍是仰头望着,舍不得似的。 纪云中这颗做父亲的心啊,实在是一言难尽。 原本不作声是要看孟既景的好戏,骗她闺女在家当场拆穿,哪怕是善意的仍是说谎,结果自己闺女不争气呀,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对话三两句,每一句都被人家捏在手掌心里,乖得跟条小狗似的,连半夜做梦都在被驯化。 生气么? 倒也说不上,就是难受,难以用语言描绘的酸,酸炸了要。 有意避开了视线挪了个位置,怕闺女看见自己不好意思,此时哼了一声。 纪敏之正犯起困来,听见声响惊得一抖,清醒了点偏着脑袋去看。 「呀……爸爸。」说着就推开孟既景朝窗边走过去,脚步都快了些,扑到怀里一把抱住,嗅了嗅便笑起来,「对嘛,这个才是爸爸的味道。」 纪云中被哄得挺高兴,仍是带着些矛盾的感慨,这才多长时间就从家庭教师变成了男朋友,连味道都记住了。 宠着长大的小姑娘,就被这么头披着人皮的恶狼给叼了。 真是……引狼入室。 第207章 景谢不敏33 纪敏之回房去睡觉了,两个男人坐在了书房里面。 纪云中拿了支烟出来,没有点燃,要说的话不多,意思也很直白,敏之还小,既然孟既景在学校里撂了大话,就先让她考上京大,其它的事以后再说。 孟既景说好。 以前的纪敏之只是没有开窍,这段时间带着她先紧后松地学习,就是因为开了窍所以没有开始时那么吃力,最后这一年也不会是什么难事,按部就班即可,没必要搞得那么紧张。 孟既景只提了一个要求,暂时不谈恋爱的事他来解决,纪云中夫妇或是任何人都不要去和纪敏之提,更不要问。 纪云中答应了。他才不做这个恶人,更不想女儿因为这事心理受什么伤害,就冲她刚才那副依赖的模样,他还真有点好奇孟既景会怎么做,但是莫名的他就相信孟既景能处理好。 男人在心里发狠的时候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提起女儿的时候,孟既景看似与坐在窗边时一般无二,细微的表情骗不了人。 整个人的姿态都是放松柔软的。 那就让他去处理,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想什么以后。 第二天,纪敏之仍是早早起来把题做完,拍了照片发给孟既景,等到快要出门也没得到回复,便着急地跑下楼去。 纪云中坐在客厅,把她叫住。 「从今天起,把手机留在家里。」 「为什么?」纪敏之不理解,基本的通讯工具为什么不能带?学校都没有这个规定。 万一放学的时候找不到接她的司机怎么办? 万一孟既景找她怎么办? 刚才发的练习题,他都还没有回复呢。 正惦记着,回复来了。 【都对,再接再厉。】 话说得就像李老师,据他所说,昨天李老师就是这么表扬了她。 有那么点失望的脸上瞬间盈满了笑,回复:【嗯!加油!】 回复完,还攥了个小拳头给自己鼓劲。 纪云中心里直叹,一言不发伸出手去。 她把手机放到他手上,有那么点不高兴:「爸爸……我都十八岁了,不是八岁,八岁的小朋友都有个电话手表。」 纪云中上扬着声调长长哦了一声,解开自己腕间的手表递了过去,「把爸爸的手表拿去,看时间够你用了。」 纪敏之一把接过,上百万的男表随手丢进书包里面,小模小样地哼了一声,自沙发后面搂住他的脖子前后摇晃。 「谢谢爸爸,丢了可不怪我。」 纪云中直笑,「不丢才怪呢。」 纪敏之哼了一声就跑了,心里却念着可千万别给丢了,早知道刚才就不接过来了。 到了学校就是学习,确实不需要手机和手表,课间都在看书哪有那个闲工夫。 直到午休吃完了饭,纪敏之才想起来,应该跟孟既景说一声她没带手机的事,便问汤媛要手机。 汤媛满脸的不解,纪叔叔怎么能这样呢,她们都多大了还要被没收手机? 纪敏之在微信好友里没找到孟既景的名字,汤媛撇了撇嘴说:「那是你的男朋友,我为什么要加他?」 说着把宗英的微信翻了出来,「喏,你要是实在记不住他的手机号,就问宗助理吧。」 纪敏之记得他的手机号,只是不想当着别人的面打过去,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方便接听,于是就给宗英发了条语音,告诉他自己是纪敏之,请他帮忙转告孟既景自己没有带手机上学。 汤媛简直不敢相信,闹半天就为了这么一句话,哪怕多说一句「要是 有事找我就打汤媛的手机」呢。 敢情,大小姐只是尽到告知的义务,并不是着急要找男朋友说什么或是做什么。 把手机还回去,汤媛就着微信界面随手翻看,忽然特别气愤地大叫一声。 两人在走廊,正往自己的班级走,有人循声从教室的窗户看出来,视线都落在纪敏之身上。 班里的人不算多,十来个,汇集了各种眼神,没有一道是善意的。 汤媛快跑几步冲进班里,敲着张课桌大声地说:「林星呢?躲哪儿去了?有种干没种认,是不是怕挨打!」 谢飞坐在最后一排,正趴在课桌上睡觉,闻声懒洋洋地瞅她一眼,从最后面走到她身旁。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班级群聊的界面,照片七八张。 天色虽暗拍得倒是挺清楚,除了最后两张是孟既景托抱着纪敏之离开的背影,女孩子的脸埋在男人的脖子里看不见,前面的每一张不管是正脸还是侧脸都能清晰认出是纪敏之。 穿着校服的女孩子和男人,亲昵,拥抱,接吻。 拍照技术很一般,但是角度挺巧妙,男人的脸看不见,却能看得出穿衣打扮和身形,一望便知有钱有品有身材。 是个同学们自建的小群,只有二十来人,又是午休时间应该都看见了,发图的人没发表文字,发文字的也都很简单,无非啊呀哈这种语气助词以表惊叹。 纪敏之跟过来也看见了,没说什么回到座位,拿出书来看。 「你们,在群里的全都给删了,我回来会检查。」 谢飞说完拉住汤媛的手腕,大步迈出教室。 纪敏之不知道他们俩在哪找到的林星,也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回到班级的时候明显哭过,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回到自己的座位,捡起被汤媛挥到地上的书本,什么都没发生过般也看起书来,直到放学都没有离开过那张椅子。 谢飞检查了班里每个人的手机,包括不在群里的人,确认没有人存图或是转发。 这事才算过去。 纪敏之不知道李老师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安静的下午只有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和学生记笔记或是写作业的声音,还有就是窗外忽起的风。 早上还是艳阳天,午后便阴沉欲雨。 放学时,瓢泼大雨。 她连手机都没带。 虽然司机每次都在相同的位置,但是放学和上学是不一样的,上学是送到校门口,放学是在隔壁的林荫道,不管是走过去还是跑过去都会被淋湿的。 都怪爸爸,如果有手机,她就可以让司机把车开到校门口了。 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大滴的雨点砸在玻璃上面。 像极了汤山的那场雨。 第208章 景谢不敏34 教室里还有近十个人,都是没带伞的又不想出去淋雨的。 都在安静地写作业,想着等雨停了再走。 汤媛来叫纪敏之,问她要不要用手机,至少给家里的司机打个电话。 纪敏之说不用,其实是记不得司机的手机号。 收拾书包的时候发现手表不见了,明明刚才下课时看过一次时间揣回了书包里面。 汤媛见她到处翻找,问什么不见了,也作势帮忙找起来。 纪敏之:「手表。」 汤媛:「什么样的?」 「男款,就……这么大。」纪敏之比划了下表盘的大小,一边找一边说:「黑色的,表盘和表带都是黑色的。」 快哭了。 早上出门还和爸爸开玩笑,说是别丢了,出家门进学校,现在还没离开学校就不见了。 两人找了一圈,连教室的边边角角都翻遍了也没有。 汤媛直接到了林星面前,往桌子上一拍,「拿出来。」 林星抬起仍是哭肿未消的眼,冷漠地问:「什么?」 「手表,别装傻。」 「不知道你说什么。」林星埋头继续写作业。 纪敏之过来拉人,小声地劝:「别闹,我们走吧。」 「班里从来没丢过东西,怎么今儿就丢了?不是她,还能是谁。」汤媛往后面一指,叫道:「谢飞,你过来,也别说咱欺负她,在班里的每个人都要搜一遍,男的你来,女的我来。」 谢飞把书包往肩后一甩,直接从教室后门出去了,就在汤媛以为他走了气得跺脚时,人又从前门进来了,站到两人身旁,问纪敏之:「确定丢了?」 纪敏之摇头,喃喃地说:「暂时没有找到。」 谢飞点着头站到讲台上,对视过下面茫然的每一张脸,说道:「现在,没看见过那块表的从后门出去,一个一个走。见过的,先坐着别动。」 一阵窸窸窣窣地收拾,座位上只剩了两个人。 林星和她后面坐的邱叶。 邱叶先开的口:「我在课间经过纪敏之的时候看见过一眼,但是我没有碰过,是一块黑色的男式腕表,黑色表盘,黑色的皮质表带,表盘上面还有一圈钻。」 纪敏之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的一块手表。」顿了下又说:「算了,谢飞,汤媛,肯定是我放在哪儿,我忘记了。」 林星头都没抬,呵呵地笑:「既然那么宝贝,你带来学校做什么?男人送的?丢了你就找他再要一块,反正你会,给他亲一亲摸一摸想要什么没有,跟我们较什么劲?谁要你的破表。」 邱叶明显吸了口气,从手机里点开之前查过的网页,让林星看。 哪里是什么破表,上百万的VIP定制,据说有钱也很难买得到。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又是来自普通家庭,别说见,听都没听过,吓了一跳。 林星没拿,见都没见过,但是心里害怕,中午才刚有了过节难免被人误会,要不然汤媛怎么会直接找上她,嘴却硬得很:「朋友帮你出了头出了气,倒是换成你来做好人,装作毫不在意,是因为得到太容易吧。」 纪敏之也有点生气,她从来没有说过是班里的同学拿去了,也没有怀疑过,反而被人冤枉。 尤其是,林星对孟既景的说法,他是男人没错,但不是她嘴里的那一种。 腰一挺,板着脸说道:「林星,你要道歉。第一,那块表是我爸爸的,就算真的丢了,我也没说过是同学拿的,更没想过非要找到不可,敢往学校带,我就不怕丢,因为我丢得起,你不能冤枉我,你要道歉。」 「第二,你说 的那个男人是我的男朋友,我们俩是正常交往,不是你说的或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不许你侮辱他,也不许你侮辱我。你要道歉。」 「第三,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偷拍了我的照片,还发在群里,虽然我不怕被人知道,但是你做错了,你要道歉。」 「现在,林星,你给我道歉。」 汤媛最先回过神来,猛地在她背上一拍,夸道:「厉害呀,纪敏之,这小嘴叭叭的,让人刮目相看。」 同学两年,纪敏之没在班里说过这么多话,还这么硬气,不止坐着的两个女孩傻了,汤媛和谢飞也傻了眼。 班里除了玩得近点的几个人,大部分同学对她的印象都是挺乖的不爱说话,学习不好反应有点慢,除了长得漂亮点毫无存在感。居然是个隐形的富二代,上百万的表丢了眼都不眨一下,还这么直白地表达出来。 要不是汤媛了解她,都要以为她在炫富了。 汤媛笑得不行了,搂着她对谢飞说:「快,快把她这副样子给拍下来,我要留作纪念。刚才那一段真该录下来,发给纪叔叔看看,丢块表算什么,能逼出这么一大段话来,再丢十块也值。」 纪敏之的脸一下就红了,推着她的手说:「别闹。」 说完那番话她就有点后悔,从来没和别人这样分辩过,心脏砰砰狂跳,不止手抖还腿软,想找个地方坐一会。 林星的脸也是红的,眼睛里蓄着泪,用力地把书本一样样塞进书包,腾地站起来往教室前门走去。 几双眼睛都追着她,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孟既景,手里握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伞尖点地,雨水在地面上洇了一小滩。 很明显,站了有一会了。 林星站在门里面,慌张地看着他,更快地移开视线,就像昨天晚上见到时。低下头想要往外走时,孟既景沉声说道:「道歉。」 他站在门外,没躲也没挡,原地站着。 侧身是可以挤过去的,林星顿住脚步,攥着手好半天吐出一句:「对不起。」 汤媛差点笑她,这么小声装蚊子呢,忍着没有说话。人家男朋友在呢,哪里用得着她来出头,连谢飞都没吱声。 孟既景始终看着纪敏之,要不是她手抖得厉害,又一副明显不想较劲的表情,也得让这姑娘再说一回,至少要有诚意一点。 有些人不是说了对不起就知道自己错的,如果那么容易,就不会犯错。 把伞立在门边,孟既景侧身进去,把书包拉好提在手里,另一只手去牵纪敏之的手。 第209章 景谢不敏35 雨还在哗哗下,伞立在门口。 纪敏之伸过手说:「书包给我吧,我可以自己背着。」 纯黑的双肩剑桥包,视觉上偏中性,他一身黑色的衬衫西裤,提在手里不算特别违和,纪敏之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更不希望他松开自己的手去拿雨伞。 包直接背到了孟既景肩上,拿过雨伞。 纪敏之愣住,看着他背着她的包,怪怪的感觉往心头上涌,又有点甜丝丝的。 孟既景问汤媛:「用不用送你?」 汤媛连忙摆手又摇头,「不用不用,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写会作业。」 他就牵着人走了。 雨很大,隔窗看着和走进去完全是两种感觉,真的特别像汤山的那场雨。 牵着她的那只手也像那天,攥得特别紧,只要脚下一打滑就攥得更紧些。 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她仍记得当时的感觉。 除了家里人,他是第一个这样正式地牵住她的手的异性,不知是当时太害怕了还是怎么,一点抗拒的感觉都没有。不像生日那天,跳舞的时候特别别扭,陌生的成年异性的手令她无所适从,跳了两支舞就偷偷跑了,直到洗干净手又呼吸了外面的新鲜空气才觉得舒畅些许。 「孟既景。」 说话声没有雨声大,她以为他听不见,却忽然朝她看过来。 「怎么了?」 他牵着她更往身边带了带,胳膊完全贴上。 伞很大,雨更大,两个人的皮鞋都湿透了,身上也难免被雨水潲得湿了。 纪敏之没说心里想的那些,比如那天汤山的雨也是这么大,再比如那天他们俩也是这样牵着手走。那时他还是孟老师,不是她的男朋友,但是当天夜里就是了。 后来几次想起都恍惚,他们俩到底说了什么,她怎么都记不起来。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句:敏之,我喜欢你。 一想到,她就会开心地笑。 就像现在,她就开心地在笑,特别特别开心。 孟既景看着她笑,也弯起了唇角,忽然松手在她头顶揉了揉。 头发软软的,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还以为这么柔软的女孩子没有脾气,原来也会生气,会维护自己喜欢的人。 明明在生气,说起话来仍是那个节奏,不急不忙,轻声细语,也没见多厉害,却在坚定地表达。 就是手抖个不停,现在还有点抖,心跳应该也很快。 要是换个别人,他可能会说不用去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可是她是纪敏之,不是任何人,他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她这样很好,就这样就好。 校园很大,没有那么多的灯,天黑雨急。 两人牵着手,慢慢地走。 直到坐上车都没有再说话,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递给她一条毛巾,她擦干胳膊上的雨水,想要让他也擦擦,发现湿的都是衣服,没这个必要。 孟既景指了下她的脚,「把鞋和袜子脱掉,擦干。」 副驾的空间足够大,身旁的人在开车,纪敏之确认他没有在看自己,才把鞋和袜子脱了,把溅了泥水的小腿和脚擦干净。 脚垫上全是雨水,便把小腿藏在裙子下面侧坐着,看着他开车。 雨刷左摇右摆,快速挥掉挡风玻璃上的雨,更快的布满新痕。掠过的灯光霓虹与黑暗交错纵横,如同织就的隧道,仿佛穿过某个路口就会驶向未知的空间。 纪敏之一度怀疑自己做了个梦,其实车子仍然行驶在安城的那条山路上,时间从未向前移动过分毫。 她想要 回到那天晚上,听一听,看一看,到底孟既景对她说了什么,她又说了些什么,是怎么成为他的女朋友的。 稀里糊涂不会后悔,但有遗憾,毕竟人生第一次,她希望每个细节都记得。应该,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打破幻象的也是梦,纪敏之睡着了,醒来时在自己的床上。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轻轻敲打在窗户上面。 开了灯才知道不是她家,只是很像,床是一样的,梳妆台是一样的,哪里都一样。 身上仍是穿着校服的衬衫和裙子,弄得被子里面都有点潮湿。 踩在地上发现,就连地毯和毛绒绒的拖鞋都是一样的。 她觉得汤媛说得对,孟老师真厉害,真的把她的卧室复刻了一个。 所以,才会睡得这么好吧。 孟既景和小黑在客厅里玩,正往嘴里塞着小肉条,小黑看到她便一边吃一边活蹦乱跳地跑过来。 纪敏之摸摸它的脑袋,抱起来走到沙发旁,坐在他身边。 「我的呢?」 刚问完,嘴里塞了一块。 什么呀,原来就是块肉脯,倒是好吃。 奖励是昨天的,所以只有一块,今天的奖励要等完成今天的学习才会有,还要看她的表现。 纪敏之表现很好,上了两天学,学的都会,作业写得也快,连带明天的预习完成不过才七点钟。 晚餐是孟既景煎的牛排,还给了她一包糖外加一袋肉脯,就变得眉开眼笑。 纪敏之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结果被拉回到沙发上。 坐了好一会,抱了好一会,没有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抱着她,连亲吻都没有。 倒是剥了颗糖喂进她嘴里。 问她:「甜么?」 她眨着眼,点头,怕他不信似的凑到面前哈了一下。 确实,连空气里都是满满的香甜。 他扶着她坐好,搂回到怀里。 抱得不算紧,她的耳朵贴着他的心口。 砰砰。 砰砰。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他的心跳却忽然快了起来。 纪敏之安静地靠着他,闭上眼睛,数着心跳声。 听见他叫她的名字:「敏之。」 她的嗓子像被甜糖糊住了,张不开嘴,也出不来声。 但她知道,他听见了,因为就贴在心脏的位置,隔着层薄薄的衬衫。 孟既景问:「我是谁?」 她答:「孟既景。」 声音小小的,又说:「男朋友。」 他的声音里带了明显的笑,「那你也不能总是连名带姓叫我吧,礼貌么?」 纪敏之这才反应过来,确实不合适也不礼貌,便试着叫了一声:「既景?」 他又笑,把她拢紧了些,「听起来像是我妈在叫我啊。」 她也笑,却犯了难,不会了。 「要不,你叫我孟先生吧。」 纪敏之彻底不会。 宗助理就是这样叫他的…… 第210章 景谢不敏36 纪敏之问:「你是不是想要和我分手?」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眼睛瞬间红了。 这个反应,孟既景没想到。 纪云中提了,就要给他个交代,谁知才刚起了个头,纪敏之的反应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就像在教室看到的那一幕,也是意料之外。 她会生气,会表达不满,会敏感地捕捉到他话里话外隐藏的意思。 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他没想过和她分手,纪云中也不是这个意思,无非觉得他太硬而纪敏之又太软,怕两个人在一起关系不对等,怕自己家闺女受委屈,想要借这机会压一压他。 年龄和学习,是最好的说辞。 孟既景昨晚在纪家的时候是有些嗤之以鼻的,后来回家想了很久,也就理解了纪云中的做法。 在外人看来,他确实是占据主导位置的那个人,毕竟年龄和经验摆在这里,但是一段感情关系里面没有绝对的强弱之分,只有付出的多少和是否心甘情愿,付出也不是只有时间和金钱可以计算在内,心意和感情也是。 纪敏之付出的就是她的心,年轻的不谙世事的一颗心,给予他全然的信赖和依恋。 她给的,就是他要的。 而他给的,也是这个时期的纪敏之需要的。 于他们俩而言分明是刚刚好,可是在旁人眼里,哪哪都不对等。 他们只会觉得纪敏之总是跟着他的计划、想法甚至脚步去走,实际上他的很多行为是她用她的柔软促成的,别人看不到,他也不想说。 纪敏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也不知说什么,连称呼都纠结,怯怯的一声按照他说的来。 「孟……先生?」 孟既景把她抱到腿上,拉起因为紧张而轻轻颤抖的手,吻在手指尖上。 又亲了下圆睁的眼睛,倏地闭上。 卷翘的睫毛也在颤,还挂着两颗水盈盈的泪珠。 他怕它掉下来。 又吻了吻,从眼睛吻到鼻尖,最后落在唇上。 就和计划的不太一样。 今早之前他都确定,回到汤山那场大雨之前,关系不用变,但是只带着她学习,其他留到以后,一年的时间而已他可以做到。 原来很难。 越克制越汹涌,尤其总是被动的女孩子忽然主动,哪怕只是张了张嘴,用手揪了揪衣领,都像催|情剂。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换了个姿势挤在沙发里面。 一个不知所措,一个隐忍克制。 他的衬衫扣子被她揪扯得掉了两颗,露出小片胸膛,她的脸贴在上面。 她的衬衫从校服裙的腰间松了出来,他的手还在里面,热乎乎的握着她的腰。 纪敏之一动不动地仰着,满脑子都是他的手,以前只觉得特别好看,比女孩子的手还要好看,原来这么大。 她慌得不行,脑子里一团乱。 「敏之。」他唤她名字,声音都是哑的,「没有分手,不会和你分手的。」 纪敏之嗯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哑哑的,闷在他胸前。 他又说:「不止不会分手,我还会想要更多。」 「想要和我结婚么?」 「对,想要和你结婚。」 她不知该怎么表达他想要的那些,不是完全不懂,只是说不出那些话来,换了个直指结果的说法。说的时候是脑袋一热,没想到他给了确切的回复,他说对。 脑袋立时嗡一声,更乱了。 孟既 景略抬起身,低头看她,问道:「你以后不想和我结婚么?」 这让她怎么说呀,谈恋爱都没多久哪里想过这个问题。 可是他问了她就想了一下,她要和他结婚,连画面都有。 「想。」 对望的两双眼都笑起来。 他把脸埋在她的脖子里,闷声说:「知道为什么让你叫我先生么?先生就是老师,还有层意思是丈夫。咱们俩以后结了婚,你怎么给别人介绍我?你可以说,这是我先生。」 「明白了么?别人叫的孟先生是个敬称,没有区别。你叫的,是我。」 纪敏之听明白了,心里扑通扑通跳。qs 先生,就这么个最常见的简单称谓,在他嘴里换了个意思。 她叫他先生,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就叫了一声:「孟先生。」 好像是不一样了,明明刚才她也叫过一次,意味却不同了。 心里的滋味也不同了。 孟既景仍是埋着脸,应了一声。 他想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这样叫他时的那张嘴,他不敢,怕控制不住自己。 「敏之,你怕不怕?」 「什么?」 他的手动了动,没有刚才那么肆意,只是轻轻地移了分毫,她就颤了一下。 他知道,她怕,只是她喜欢他,没有推开他。 他堵住她纠结的回答,抵着唇说:「我也怕,怕自己吓到你,怕控制不住我自己。你应该再长大一点,我们的时间很多,很多。」 纪敏之似懂非懂,问:「所以?」 还是要分手么?不是说想要和她结婚么? 孟既景:「所以,我们约定个时间吧。」 纪敏之:「多久?」 他忽然坐起来,重新把她抱回到腿上,系好她领口的扣子。 她没等他说,自己说起来:「一年?还是两年?」 孟既景抵着她的额头,摇了摇,「不用那么久,考完试怎么样?」 纪敏之直盯着他的眼睛,问:「那你,会不会找别的女朋友?和别的人结婚了怎么办?」 孟既景不会,但他没说,把她抱到书房放在书桌上面。 拿了本日历给她,让她数日子,又去拿了几盒糖过来。 等她日子数好了,他把写好的纸给她看,一式两份。 纪敏之一看就笑了,竟然白纸黑字写着孟既景是纪敏之的男朋友,保证在纪敏之考试前守身如玉。 她又照着样子加了一笔,纪敏之是孟既景的女朋友,保证在纪敏之考试前守身如玉。 写完了,又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半天抬眼问他:「如果我没考上京大怎么办?」 孟既景摇着头笑,「没考上就没考上,我又不是必须找个京大毕业的女朋友结婚。当然,我觉得你能考上。」 她就松了口气,把名字签上去,写在孟既景的旁边。 孟既景把糖盒盖子打开倒了一桌子,分别把两张纸叠好放进铁盒。 然后两个人就一起数糖,各放了四十块糖在两个糖盒里面。 第211章 景谢不敏37 两个糖盒分别放在纪敏之的两个卧室,一样的梳妆台,放在抽屉里相同的位置。 孟既景提醒她:「每个星期吃一块。」 纪敏之算了算,说:「那等考完还会剩一块。」 「考完了吃。」 「好。」 忽而想到,问他:「既然先生代表丈夫,为什么还要加个姓?难道你希望我还有别的丈夫?」 头顶就被轻轻地拍了一下。 「想什么美事呢,你连卖身契都签了,白纸黑字,除非我死,否则你就别想了。」 「别乱说话。」 纪敏之向来不信这些,现在却用着妈妈说她时的语气,特别严肃。 把糖盒又拿出来,纸打开,对他说:「你写上去。」 孟既景装作不知,问:「写什么?」 「就写,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结婚,白纸黑字写清楚,咱们俩谁也别耍赖。」 话说完,他已经写完了,等她大学毕业结婚。 孟既景问她:「行么?」 「行。」 不知道是在问她这样写行不行,还是在问大学毕业结婚行不行。 纪敏之都觉得行。 他在她的鼻尖勾了一下,「耍赖,只有你这种小孩子才会耍赖。」 纪敏之哼道:「撕毁合同的事都是你们大人干的,利益面前,白纸黑字也没用。」 孟既景一怔,还真是,她个小孩子倒是懂,一点都不傻。 尾指忽然被勾住,纪敏之扬着脸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拉个勾,盖个章,就赖不掉了。」 还是傻,傻得可爱。 日子一天天过得快,学习没有那么难了,数着吃糖的日子有点难。 好像心里有了新的念想,考试变成了期待,两件事都重要。 上京的秋天凉爽宜人,就是短暂。 秋风过,两人漫步踩过金黄的落叶,转眼便是冬季。 有风,有雪,一年四季该有的景致都是如期而至。 不像去年,一片雪花都没有飘落,她盼了整整一个冬天。 所以,一切都是有序的,该来的都会来,没有缺席,也不会有遗憾。 纪敏之觉得今年很好,也许就是因为有了孟既景。 有他,就很好。 她没有那么多的期待,过好今天,欣喜明天,日日是好日。 平常的日子里也有不平常的事,比如失而复得的那块腕表。. 李老师把她叫去办公室,表摆在桌面上,问她是不是她丢的那一块。 她说是。 李老师让她拿走。 没有更多的解释,只说是一个学生交给学校,说是捡到的。 是不是拿走表的人? 良心发现? 还是害怕了? 因为遗失的第二天李老师就知道了这件事,在班里询问过,也告知了学校,那几天的动静闹得挺大。 纪敏之没问那个人是谁,也没问是在哪里捡到的,说了声谢谢就把表带回家交给了爸爸。 纪云中说找到就好,随手放在抽屉里。 就像知道丢了的时候,也没有多说过什么。 纪敏之从小就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这次是有些难过的,十八岁不是八岁,依然会丢东西,糊里糊涂莫名其妙。 找到也是莫名其妙。 孟既景听说了劝得简单:「你有没有试过某样喜欢的东西怎么都找不到,里里外外翻了几遍都没有,结果某一天忽然就在眼皮子底下看 到了。」 有。 纪敏之就没再提。 倒是纪云中提了,把表往桌面一放,问孟既景:「特意去定的?」 按丢失的九月初那天就预定计算,现在是一月初,时间对得上。 孟既景大方承认,定制的手表是骗不了人的,他不知道纪云中那一块有什么特别的设计,品牌方也不会透露,但是纪敏之也不知道更不会注意,她认为是丢的那一块就可以了。 纪云中看他半晌,仍是坐在对面,隔着条长书桌。 自在坦然地坐在那里,和初见的那天一样。 从小到大,纪敏之丢的东西太多了,家里人都宠着她,丢就丢了,从来没有人说她,也不会帮她去找。小一点的时候她会哭,会难过会遗憾,随着一天天长大她自己都习惯了,也会心里不舒服却不再拉着人诉说。 时间再久一点,他们连过问都不会了。 好像是因为忙碌,好像是因为她长大了,也好像是因为她不那么在意了。 可是孟既景帮她把丢掉的东西「找」回来了。 纪云中拿了支烟,点燃前问他抽不抽,孟既景便拿了一支,从口袋里拿出打手机点燃,又去旁边的桌上拿了个烟灰缸过来放在自己面前。 纪云中问:「我那块呢?」 「卖了,小孩子不懂,挂在网上卖了几千块,买的人也不懂,以为是块假的。」 纪云中听得直乐,摇着头说:「这运气,真好。」 两人都没再提是哪个同学拿的,怎么处理的,都不重要。 隔了一会纪云中又问:「过些天就过年了,回安城?」 隔着重重烟雾看他,明显早就打算好了,不急不忙地敲掉烟灰,抬起眼来回道:「今年不回去,这两年都没回去,不能总让宗英一个人忙着。以后,有的是机会在家里过年。」 纪云中那句来家里吃年夜饭就没说。 孟既景这么说没错,当儿子的哪有过年不回家吃年夜饭的,还是这么好的长子。换成是他纪云中的儿子,谁要敢拦着不让他回家,肯定是要急的。 可偏偏他养的是个闺女,心情就会变得矛盾。 安城距离上京不算远,可是在他心里,不住在一栋房子里都算远。 突然就安静下来,屋子里面愈暖,愈是显得窗外北风寒凛。 孟既景捻熄了烟,起身告辞。 纪云中往椅中一靠,说道:「年夜饭要不要过来一起,石玉他爸不在家,我们两家总是一起过年的。人多,热闹点。」 孟既景刚要说不用,回过身来未及开口,纪云中又是一句:「你不是和敏之说好了大年初一带她去庙会玩么?刚好。当然了,你要是觉得住在我家里别扭,也可以吃了饭回自己那里去住,一早再过来接她。」 孟既景没想和他们家一起过年,哪怕是一种认可也不想。 可话都说成这样了,大有一种你要是不来,初一也别把我闺女带出门的架式,也就应了。 吃顿饭而已,哪那么多的矫情。 按石玉的话说,别拿搪。 敏之要是知道他来吃年夜饭,肯定会高兴的。 第212章 景谢不敏38 放寒假那天孟既景给纪敏之放了三天假,外加四天的作业,因为他不在上京。 糖吃了两块,人还没回来。 纪敏之给两张糖纸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没回。 不担心,但是会好奇。 说好了去海城一周,现在已经八天了还没回来,没发生过的事。 从早上等到下午,依然没有消息。 纪敏之试着给宗英发了条消息,不一会就回了。 【我和孟先生还在海城。】 没提孟既景为什么没回消息的事。 纪敏之想,可能是他不知道吧。 很快又收到一条,还是宗英。 【你和汤媛不要跑过来玩,我们今天就回去了。】 纪敏之觉得宗助理太神了,刚才有一瞬间她真的这么想来着。 想了想,又给孟既景发了一条语音:「孟先生,如果今天没有作业,我就出去玩喽。」 这次回了,特别简单,问她去哪玩。 去他家喂狗遛小黑呀,还能去哪。 纪敏之回完就下了车,快步走进楼门。 门一开,小黑就扑过来。 六七个月的拉布拉多已经很大个了,虽然仍是一身的奶毛,力气大得很。 纪敏之握着它的爪子往后退了两步,正笑着叫小黑,一股推力自背后来,直接把她撞了进去。 紧跟着进来三个人,房门嘭的甩上,把摔趴在地上的纪敏之提了起来。 小黑看见主人被钳制住,汪了一声就朝人扑上去,一口咬住胳膊。 连男人都算不上的男孩子提着手里的棍子就打,显然是知道有狗,有备而来。 「不要!不许打小黑!」纪敏之懵住了,反应过来用力挣扎,挣不脱,胡乱抓住另一只手也咬了一口。 被扇了一巴掌摔回到地上。 小黑疼得唔唔直叫,仍是咬着胳膊来回甩了几下才松口,摇晃着到主人身边卧下,舔着她的手。 黑色的毛看不太出嘴里有血,这么一舔就蹭到手上。 不知道是人血,还是狗血。 纪敏之不想哭,可是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搂着小黑往自己身后推。 从进门就没动过的男孩蹲到她面前,朝着房间一指,「不欺负你,别哭,就跟你要点钱花。」 纪敏之往后错了错,拉着裙摆和大衣的下摆盖住腿,忍着疼抹掉泪说:「我只带了五百块钱,你要,就给你。这是我男朋友家,他的东西你们不要动。」 被咬的男孩摁着胳膊叫起来:「去***!五百?咬我这两口都不够算的,它他妈是畜生,你也是?上来就咬,***!」 隔着棉衣的那条胳膊被小黑咬得不轻,血顺着手背一直往下流。 蹲着的男孩没理,仍是对着纪敏之说话:「那你去,把值钱的东西拿给我,我不动。」 「我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来过很多次都只是在客厅和书房,连她自己那间卧室都只睡过一觉而已。 「那我们可就翻了。」男孩说着就站起来。 纪敏之也跟着爬起来,「你们别翻,要钱就拿走,就在那个包里,拿了赶紧走。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没人理她。 有人拍门。 「纪敏之,开门。」 三人吓了一跳,以为主人回来了,听清是个女孩子,揪着纪敏之到门边,示意她把人弄走。 纪敏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声音是谁,虽然害怕也不想连累别人,隔门提着声说:「林星,你 ——」. 「开门!」林星打断她的话,一边拍一边喊:「我已经报警了!」 门里的人骂了一声,开门的瞬间把人扯了进去,直接甩了一巴掌,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林星被打懵了,纪敏之也看傻了。 小黑低声呜鸣,明显没有力气,勉强往前蹭了几步。 提棍子的男孩猛地在地上连敲好几下,「再动,打爆你的狗头!」 说着,把地上的包挑了起来,真的就只有五百块钱和一支唇膏几块糖,把钱揣进兜里正要扔掉,晃了晃手包,问:「这包值钱么?」 纪敏之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值钱是个什么概念,摇着头说:「可能……一两万,你要是喜欢就拿走,不许再打小黑,也不许打我同学。」 那人便用棍子朝她脚边敲起来,「操!还真是有钱啊,一两万***跟我摇什么头,不值钱么?」 纪敏之挪了一下,见他只是敲地便不动了,「钱和包都给你们,你们快走吧,都说了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来了,我还要带小黑去医院。」 这时候还想着带狗去医院,都不知道怕的么? 林星无语,要知道她这么笨就不来救她了。只是碰巧在楼下看到这三个人鬼鬼祟祟跟着她进了楼门,做什么烂好心要来帮她。 林星没报警,但是在敲门前给汤媛和谢飞发了消息,希望他们俩能看到吧。她倒是想告诉孟既景一声,可是在这个小区里前前后后见过他两年多,依然没有联系方式。 三人也怕,怕警察来。一个人看着她们俩,另外两人开始到房间里面去乱翻。 纪敏之没拦,对看着她们的人说:「你去告诉他们俩,文件不要乱动,其它的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手表,去把你男朋友的手表拿出来。」 手表? 纪敏之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没抓住,一边往房间走一边说:「手表肯定在衣帽间,你们进去就能看到,没找到么?」 果然嘛,就在衣帽间,有个专门放手表的位置,抽屉一拉就拿出来了。 只不过孟既景这里摆放的没有爸爸的多,只有六支表。 纪敏之全给拿出来,一股脑地丢进她自己那只小手包里。 回到客厅便把小黑抱起来,催着他们仨说:「你们快一点,我要带小黑去医院,你们别耽误我的时间。」 小黑本来就挺沉,现在浑身用不上劲不断往下坠。 纪敏之费力地抱着,忽然就有点生气,朝着站在门边的人扬了扬下巴,「你,开门。」 三人准备离开,正要警告她们俩几句,就被凶了这么一声。 一点都不吓人,但是生气是认真的。 大眼瞪小眼的工夫,小黑咳了一口血。 没抱住,连人带狗滑坐到地上。 纪敏之看清楚咳血的小黑,眼睛瞬间红了,眼泪唰唰往下掉,连着抱了好几次都抱不起来,突然捡起地上的棍子,咣咣打在离得最近的男孩子身上。 第213章 景谢不敏39 纪敏之气坏了,手里的棍子不停地打,嘴上也没停。 「去!把我的狗抱起来!送它去医院!」 「就你们几个小孩还敢来抢我的东西,还敢打我的狗,我几岁大的时候就被人绑架过,那些人比你们可凶多了,知道他们是怎么对我的么?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么?全!死!了!」 「你们仨!要是不想死,就把我的狗送去医院!现在!立刻!马上!」 「给你们一分钟——不然,我打爆你们仨的狗头!」 别说被打的三个人,林星都傻了,眼见着有人开门,有人慌里慌张地去抱狗,抱起来就往电梯跑。 三个人配合得还挺默契,连电梯都有人叫好了。 纪敏之一手紧紧攥着棍子跟过去,一手捂着心口,气喘吁吁。 林星不自觉地跟在她身后,见她摇晃连忙扶住。 电梯停在一楼,门一开,谢飞站在外面,门里门外都有片刻怔愣。 抱着狗的男孩没动,另外两个猛地冲出去,一左一右地推开谢飞就要跑,其中一个直接被谢飞打趴在地,另一个还没跑到楼门口就被刚赶到的汤媛给摁住了。 「别管他们,带小黑去医院。」 纪敏之手一松棍子掉在地上,抱狗的男孩吓了一跳踉跄着出了电梯,快哭了。 谢飞和汤媛就真的没理,一个抱狗一个扶人出了楼门。 车就停在外面,上了车直奔宠物医院。 林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跟着他们上了车。 谢飞的车前脚开走,孟既景后脚就到了。 三个人到底没跑成。 宗英一收到汤媛转发的消息就告诉了孟既景,两人就从医院出来了。 宗英问他要不要报警,孟既景打开监控,看了一会说不用。 是上次偷表的女同学找来了社会上的小混混,一个比一个年纪小,胆子也不大,说他们是混混都有点侮辱混混的成分在里面。 果然钱来得太容易,就会不知道怕。 是他太客气了,搁以前在安城,这种事就不会发生第二次。 孟既景现在没空也没心思管这事,把三个人连带那位女同学一起交给了石玉。 作为纪敏之的表哥又是上京|城里混得开的石公子,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往医院赶的时候孟既景一言不发,面色难看。 宗英知道他生气又着急,更怕刚缝好的伤口绷线,故意逗了几句缓解气氛。 「没看出来孟太太还挺凶的,这份镇定连我都自愧不如。」 孟既景嗯了一声,点了支烟。 被绑架过的孩子肯定不一样,不是这个极端就是那个极端。 孟既景有过相似的经历,那时太小完全不记得,只记得一个名字——梁生。 据说是在绑架的那一瞬间就被救下来了,没受苦,但是救他的人受了苦,还送了命。 三四岁的孩子不记事,只记住了恩人的名字。 纪敏之呢?是在几岁的时候发生的? 她能这样清晰地说出来,当时的年纪肯定比他那时要大。 所以才能这么镇定吧。 其实心里很害怕吧。 所以才那么配合。 要不是小黑被打得吐血,她肯定不会发作。 宗英悄悄窥他神色,又踩了踩油门,不比刚才往家赶时慢。 赶到医院的时候小黑还在做手术,纪敏之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陪着她来的三个人都还在。 交接似的,孟既景往里走,三个人往外出。 纪敏之看见他,仍是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待人站定在面前,嘴一张哇地哭出来。 她努力地仰着头,努力控制着情绪,叫了声「孟先生」又哭起来。 孟既景扶着她的脑袋靠到自己身上,从声嘶力竭哭到无声,最后断断续续地抽噎着。 他蹲下来,抵着她的额头,左边脸颊被打得有点肿,抬起手没有去摸。 纪敏之努力地盯着他看,再开口嗓子都哑了,「小黑……在手术,医生……说它不好,说……它太小了……危险。」 他揉着她的头发,缓慢地说:「小黑会好的,你和小黑保护了你们自己,特别厉害。你没事,小黑也不会有事的。」 她用力点头,脑袋嗡嗡地响,止住哭又说:「谢飞说这是最好的医院,有最好的医生,说是他们的军犬生病了都在这里治,如果这里治不好,哪儿都治不了。」 「所以,小黑肯定能治好,对么?」 「对。」 孟既景从大衣兜里掏了块糖出来,剥开糖纸问她:「要不要吃一块?」 她张嘴,他捏着糖喂进去,看着她吃完特别勉强地对着他笑,坐到旁边搂住。 纪敏之整个靠过去,闭着眼,特别小声地说:「孟先生,我……难受,你能不能抱抱我,我就睡一小会儿,等小黑好了你叫醒我,好么?」 他说好,把她抱到腿上,一手搂着肩一手在背上轻轻地拍,在她头顶轻声地说:「睡吧,等小黑好了,我叫醒你。」 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孟既景发消息给宗英,让他找个医生过来,检查过后告知纪敏之属于过度紧张后的骤然松解导致的昏睡,得知她有心源性疾病之后医生又嘱咐了几句,日常要避免突发的情绪激动,不要受刺激,要保证充足的睡眠。 见他就这么抱着怪难受的,不知道里面的手术还要多久,医生又劝他先把人给送回家去再过来等。 孟既景婉拒表达了感谢,医生便对宗英说道:「那你去买点巧克力吧,等她醒了给她吃几块。」 宗英连忙去了,又买了甜粥和鸡汤带回来,帮孟既景脱掉大衣,确认胳膊上的伤口没问题,才坐到隔了几个座位的椅子上面去。 外面的天早已黑透,宗英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烟,去手术室门口看过几回,终于,那扇门开了。 从里面出来的医生说:「小黑家属,手术做好了,小家伙很棒,虽然很虚弱,但是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第214章 景谢不敏40 宗英在手术室门口对着医生连谢几次,跟着去看住院输液的小黑。 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不可思议,孟既景这才觉得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通畅了。 「纪敏之,听见了吧,你的小黑没事,你也没事,多好。」 孟既景已经不记得上次眼睛这么胀是什么时候了,好像眨一下会有什么东西涌出来。 这么多年就没有什么事会让他难受,也没有人能。 或许,是因为家里人都健康吧,也不养宠物。 小时候家里养狗,看门用的,也会有感情,可能那时还小,哭两天也就过去了。 后来,是因为一只偶然跑进家里的猫,养了没几年就丢了,梁善特别难受,家里就再也没养过宠物。 纪敏之从来没养过什么猫呀狗的,所以才会这么大反应吧。 不对,是因为小黑护主,为了救她才被打成这样的。 他忽然想问问石玉,那几个人是怎么处理的,打死了没有。 宗英拍了张小黑在输液的照片发过来,也是昏睡,就和他怀里抱着的人一样。 兽医的说法挺好,小家伙。 他的两个小家伙都没事,睡醒了就好了。 有感应似的,怀里的人醒了。 分明还困顿,一张嘴却是小黑。 孟既景在她眼睛上方遮住廊灯的光,小声地问:「小黑没事了,刚刚做完手术,你要去看看它么?」 「要。」 他塞了块巧克力在她嘴里,看着她吃了,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盈满的水气渐消,再笑起来完全不是睡着前的强撑,是真的开心。 人醒了,狗还睡着,扁扁的小肚子一起一伏,就像平日里睡觉时,特别乖的样子。 纪敏之的脸几乎贴在玻璃上面,喃喃地说:「我都还没有带它下楼去玩,饭都没吃,本来想趁你不在,偷偷地多喂它两根小肉条的。」 握着的手紧了紧。 「那我就当不知道,等它回家了,你多喂它两根。」 「好。」她一说就笑,肩膀都跟着耸了一下,玻璃里映出两道泪痕。 离开前,纪敏之把围巾交给医生,医生当着她的面叠了叠,对她说:「放心吧,能闻得见,我就放它边上,等醒了可以睡在上面,小家伙肯定高兴。」 孟既景揽着她的肩往外走,她搂着腰靠得紧,上车前忽然问他:「孟先生,我可以去你家住一晚么?」 孟既景在她没醒的时候想过这问题,是把她送回纪家还是带回家,所以应得快:「可以。」 纪敏之觉得有好多话想说,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口,又有宗英在,一路沉默。 三人先去吃了个夜宵,都没吃过晚饭却也吃不下几口,到底是能填填肚子的。 家里已经收拾干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就是开门的时候没有扑过来的狗狗,显得特别冷清。. 纪敏之拉着他去衣帽间,抽屉一开,手表已经摆了回去,她的手包也摆放在她自己的衣帽间里面。 如果不是小黑还在医院,就像做了场梦。 幸好,噩梦醒来,依然一切都好。 孟既景把她推进浴室,「洗个澡睡觉了,不然天就亮了,虽然明天不用早起,还是给你安排了学习内容的。」 纪敏之从门缝里挤了张失望的脸,皱着眉头怨念:「孟先生,就不能行行好嘛,咱们俩共同休息一天。」 他说行,把门关好。 洗完澡的纪敏之穿了件浴袍,不是在安城孟家时穿的那件又大又长的,是合她身的,她在家里穿的那种很淡很淡的粉色, 像一朵完全绽放的海棠花瓣,近乎于白的粉粉嫩嫩。 其实衣柜里什么都有,各季的睡衣睡裙都有,全是她惯常穿的品牌和款式,仍是套了件浴袍。 宽大厚实,还穿着内衣,这个时候更合适。 纪敏之的脸是红的,不知是水蒸气熏的,还是面对满柜子的衣物时羞的。 以前她没有感觉,此时此刻很难为情还有些疑惑,虽然孟既景也不过是二十二岁,但是一派成熟,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心理和行为,那他在看见这些棉质的幼稚的完全不具备女性特质的内衣和睡衣时,会不会觉得她也很幼稚? 客厅一片黑暗,只在角落开了盏昏黄的落地灯。 孟既景坐在沙发上,也裹着件浴袍,就像她在孟家穿的那件。 原来,那天晚上她穿的是他的浴袍呀。 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烧热感又回来了,比刚才还严重。 缓了好一会她才走过去,他抬起眼来,同时抬起手。她把手放上去,坐在他身旁。 手机屏幕大亮着,在和宗英发消息。 纪敏之没想看,太明显就瞟到了,说他明天休息,让宗英有事没事都别找他。 说了两句正事,便结束了对话。 最后一句在锁屏前被纪敏之看到了,是宗英的提醒,让孟既景注意伤口。 就这么简单一句,吓了她一跳。 纪敏之上上下下地打量,浴袍裹得规规矩矩的光线又暗,什么都看不出来,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她想问的是:伤口在哪儿? 孟既景把手机放到一旁,心里怨了宗英一道,平时话也没这么多,偏在这个时候啰嗦。 又不能和她说没事,肯定要担心,说不准觉都别睡了。 提了提袖子露出半截手臂,裹着的纱布上洇了些血渍,幸好昏暗没那么显眼。 纪敏之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就像看到小黑咳血时那种心慌,又不一样。伸过手去又不敢碰,结结巴巴地问:「疼……疼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是吧……」她重复:「怎么会不疼呢。」 她都觉得疼了。 安静了好一会,忽然抬起脸来,问:「所以你才回来晚了?」 「不是。」他拉好袖子,把她搂进怀里,解释:「是我在海城耽误了些时间,急着赶回来,不小心伤到了。」 「开车?」 「嗯。」 「别的地方呢?还有没有?」她说着就去掀他的领口,看了前面又推着他从脖子往后背看,突然被握住胳膊放回到沙发上坐好。 第215章 景谢不敏41 两双眼对望着,同时开口。 纪敏之:「到底还有没有?」 孟既景:「你疼不疼?」 又同时怔住。 他说没有,拇指轻轻碰在她脸上。 监控里看着没有林星挨的那一下重,被咬的人一掌刮过去没有打实,摔倒是因为大部分力量推在了脑袋上,但是脸颊依然有两道鲜明的指印子,一点点红肿。 她说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隔着屏幕看着都觉得她肯定特别疼。 他又问:「腿疼不疼?」 摔倒的时候直接跪在地上。 纪敏之脚一蹬把小腿翘起来,拉开浴袍的边缘,膝盖红肿,和上次在楼梯上摔倒时一样。 但凡穿条厚点的裤子都能稍微保护一下,偏偏这丫头一年四季穿裙子,出入有车倒是不怕冷,就是磕得实打实。 孟既景从茶几上拿过碘伏,纪敏之立刻改成跪坐把腿藏起来,结果差点把自己给疼出眼泪来。 「没那么严重——」 他没理会,往自己大腿上指了指。 她把小腿搭上去,小小声地试探:「你看得见么?要不……算了吧。」 棉球涂上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啊」的一声捂住嘴,另一只手攥住他胸口的浴袍,连着捶了好几下。 手指头攥得紧,捶得倒是没使什么力。 孟既景睨她一眼,又看回腿上。 纪敏之嘶嘶吸气,提醒他:「轻……轻一点。」 他嗯了下,手上更轻了些,痛感并没有减轻,不止疼还有点痒了。 两边都擦完,纪敏之直接把脑袋撞到他胳膊上,顶着蹭了蹭念念叨叨:「医生也是这样给你抹的?」 孟既景拧着碘伏的盖子反问:「你家阿姨也是这样给你抹的?」 垂着的脑袋扬了起来,吹着气说:「我家阿姨是这样的,一边抹一边吹气,还会对我说吹一吹就不疼了。」 孟既景笑得明显,忍笑也特别明显,问:「管用么?」 「不管用,但是心里舒服多了。」 腿忽然被他提得屈起,脚丫踩在大腿上面,膝盖一绷又疼起来,还没来得及叫上一声,有气缓缓地吹在上面。 孟既景吹了两下,对她说:「吹一吹,就不疼了。」 纪敏之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让他这么一来才觉得不好意思,哎呀一声就去捂他的眼睛,膝头一凉又吹了一口气,连忙又去捂嘴。 声音是从她的手掌心里发出来的。 「敏之。」 又低又轻,叫她的名字。 房间里又昏又暗,他的眼睛却像有光在闪。 她连回应都忘了,只顾着看他那双眼,比窗外的夜还要黑,她想要看看清楚,里面到底有些什么,是不是也会有颗闪闪发亮的星星在对她眨呀眨。 离得近了,只看见她自己,像是嵌进去的小小的两团黑影子。 纪敏之看得特别清楚,蓦然发现他和孟既明长得很像,有着长长的眼尾,窝出了一条宽而深的眼尾沟,显得眼睛深邃又漂亮。 她甚至在想,十八岁的孟既景是不是就像孟既明那样,可惜她没见过。 开始时总是孟老师,后来孟先生,倒是把他给叫老了,分明还是个学生,是个年轻又漂亮的男孩子呢。 他在她的手掌心亲了一下,仍是那样轻缓地说话:「是我回来晚了,不然你不会受伤,小黑也不会。」 两个人仅隔着一只手,什么情绪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懊恼,自责,心疼,还有后怕。 如果他早回来一天,如果当时就把那个女孩的问题解决干净,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可惜,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的就是如果。 一旦你想到了如果,说明只剩后悔。 纪敏之皱着眉,后来整张脸都有点皱了起来,手一抬亲在他嘴上。 「我没怪你呀,小黑也不会怪你的,我们俩都很想你。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是你回来晚了,不然你也不会受伤。现在,咱们仨都受伤了。」 我们俩,咱们仨…… 从她嘴里说出来特别诱人,就像她那张嘴一样诱人。 「敏之,我可以吻你么?」 他这样说时,唇瓣碰触,再往前一丁点,就能把那两片柔软压实。 纪敏之忽然闭上眼睛,往前了那么一丁点。 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这么一会,来了两次。 像点了把火,几乎把人烧灼,烧得他差点忘了他的小姑娘还小,难忍又舍不得放开。 纪敏之的脑袋里乱嗡嗡的,从沙发坐到了他腿上,只觉得圈住自己的手臂特别用力,压在背后的手掌也是,像要把她推挤到他的身体里面去,又像要把呼吸从她的身体里面全部抽走,灵魂都要抽走。 快要喘不过气才勉强停住,唇仍挤挨在一处,一下又一下地亲昵啄吻,厮磨着她的鼻尖和脸颊。 她能听见,他的气息和他的心跳,和她是一样频率,急而且重,好久好久才一点点平缓下来。 她忽然就觉得没有那么羞,因为他们两个是一样的。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亲吻过,是从上次两个人白纸黑字地签了字开始。 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从开学到寒假,他们俩都只是牵手,偶尔拥抱,已经那么久没有亲吻过了。 他忽然抱着她站起来,纪敏之揪紧他的衣领。 他忽然笑了,提醒:「你该睡觉了。」 她心一虚低下头,还以为他要把她抱到哪里去,原来是让她去睡觉。 摇着头把脸埋回颈间,「我们再坐一会。」 纪敏之有点害怕。 他没问过,她也没说,可是让她一个人回去房间里面,她会怕。 今天那三个人不算凶,可是小黑吐了血,她的记忆深处还有其他的身影,夜深人静,不想一个人。 孟既景把她放回到沙发上,去房间里拿了条厚毯子又坐回去。 纪敏之看着他,听见他说:「过来,躺好。」 她朝着靠背侧躺下来,枕着他的腿,眼睛始终看着他。 毯子抖开盖到身上,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他理着她披散在腿上的长发,笑得特别轻,问她:「不困么?想和我说什么?」 纪敏之闭上眼又睁开,握住他一根手指,问他:「明天我们做什么?」 他像在想,特别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回道:「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她说好,紧了紧握着的手指整个人放松下来,笑弯了眼角眉梢。 「晚安,孟先生。」 第216章 景谢不敏42 纪敏之睡醒已经快中午。 孟既景仍是坐在那里,双腿交叠着,她的脑袋还枕在上面,脸几乎扎埋到腰间。 「早。」有点不好意思,她小声地问:「几点了?」 他看了眼手中的手机,答:「十点四十。」 纪敏之腾地坐起胡撸着头发,理顺了问他:「你睡了没?」 「睡了。」 「坐在这?」 「对。」 她叹气,懊恼地说:「你可以回房间去睡,给我塞个枕头就行。」 他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也不是第一次。」 纪敏之有印象,在他家时她好像就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在他的卧室。 这次可能是因为她害怕吧,他就一直坐在这里,陪着她。 是这样么? 纪敏之没问,她觉得是。 就像小时候,如果她害怕了或是做了噩梦,爸爸也会陪着她的。后来这种陪伴就少了,也许是因为她不那么需要了,也许单纯因为长大了吧。妈妈就曾玩笑着说过她,哪有这么大的女孩子还要爸爸陪的,也就是你爸,哪个男人能这么对你。 妈妈说的不对,孟先生就会。 可是……这么长时间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不喝水?不抽烟?不上厕所? 她没好意思问,更没好意思问他几点醒的,说了声「我去洗漱」就踩着拖鞋跑了,跑进自己卧室的卫生间才想起来,毯子还在沙发上忘了收。 磨磨蹭蹭地收拾好,看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挑了件毛衣和短裙换上才出去,孟既景在阳台抽烟,也已经洗漱完换好了衣服。 衬衫打底,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羊毛开衫,配了条偏休闲款的深灰色长裤,看上去比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年轻。 纪敏之更快地否认,穿西装也是年轻的,只是在视觉上显得成熟些。现在这样,更像个学生吧。 她站在门里面,他回过头来看见她,不慌不忙地抽烟,眼睛里带了丝笑。 顺着视线往自己身上看,她也笑起来还带着点不好意思,莫名穿出了情侣装呐。 自己身上穿的短款收腰小毛衣是灰的,毛绒绒的铁灰色,及膝的百褶裙子是正灰色的,就连中筒袜也是灰的。 虽然和他穿的那身看起来同色系,纪敏之忽然发现自己在寒假期间竟然穿了身类似校服的衣裙,真是……幼稚。 纪敏之想去换一身,阳台的门开了又关,冷风灌进来,手指被勾了一下。 只是碰了那么一下就打了个激灵,冰凉凉的。 就抽了一根烟的工夫。 纪敏之忽然不想出门了,可是想去看看小黑。 「咱们先去看小黑,然后找个地方吃饭。」 明明说好今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他却替她做了决定,是她肚子里的虫么?qs 果然是,因为他又说:「吃完了可以回来,睡个午觉,然后看个电影,或者陪你打游戏。」 她突然改了主意,「那咱们去电影院看吧。」 他说行,推着她到门边,提起大衣往她的胳膊上套。 小黑虚弱地躺在小小的病床架子上面,不能吃东西还在打点滴,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隔着玻璃看他们俩,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纪敏之抬着手在半空中,手指动了动隔空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叫了声小黑,声音都没发出去,它就知道在叫它,努力扬着头张嘴。 应该也没出声吧,纪敏之想。 就好像小黑和她应该是一样的,有着一样的感受。 「我们 什么时候能带它回家?」她问。 孟既景:「医生说先住一个星期看看情况,如果没问题就可以接回家。」 「一个星期……」她默默数着日子,嗯了一声重重点头,开心地说:「那就可以和我们一起过年了。」 忽而又失落起来,「你是不是过年要回家呀?」 孟既景是想逗她一下的,又怕她这一个星期都不开心,干脆回道:「今年不回去,留在上京过年,说好了大年初一带你去逛庙会的,忘了?」 「啊,对。」 小女孩真是简单,一句话就能耷着眉眼委屈巴巴,一句话又开心得不行,要是有条小尾巴肯定摇得飞快,就跟小黑一样。 揽着肩头的手拍了拍,「走吧,你站在这,小黑都没法休息,它现在是个在养病的小孩子。」 纪敏之一听,连忙对着里面摇了摇手,自言自语般说着安抚的话。 偏偏小黑就像听懂了,脑袋动了动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像他们来时那样。 正午的天没有那么阴,风也小多了,阳光晒在头顶,舒服极了。 纪敏之搜了几家影院终于选定一家,时间合适又是贺岁的喜剧片,旁边还有家不错的日料店,刚好开车过去吃完饭看电影。 谁成想,日料店的限定鱼类没有,她喜欢吃的那款寿司也没有,电影也不那么好看,看到一半她还睡着了,真是……不开心。 唯一令人开心的就是孟既景给她买了一大筒爆米花,从电影院出来经过奶茶店还给她买了一杯热乎乎看起来就很好喝的奶茶。要知道,这些东西妈妈不让她吃,会说不健康,对女孩子不好,不至于三不五提,但是早已经刻在了脑子里。 问题的关键在于喝了一口就后悔了,不香也不醇只有甜味,珍珠还特别硬嚼都嚼不动,她又不好意思吐掉愣是给吞进去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纪敏之勉强又喝了两口实在不想再喝,就那么举着,被孟既景拿过去尝了一口,随手扔在了垃圾筒里。 她悄悄吁了口气,又悄悄去看他,满脑子都是刚才他用她的吸管喝奶茶的画面。 她忽然理解了那些用同一个杯子喝水的情侣,原来这件事本身并非难以接受,而是要看对象是谁。换成别人她肯定要被恶心死,孟既景就可以,甚至她只是想到他咬住她用过的吸管都会觉得呼吸不畅心跳加速,耳朵都在发烫。 想得入神,耳边传来一声:「电影不好看,所以不高兴?」 这才发现他也在看她,把她看透了似的。 纪敏之连忙低下头,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着说:「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好不容易和你出来玩一天,结果……」 到底是没好意思说:饭不好吃,电影不好看,奶茶也不好喝。 除了去看小黑,没有一件是顺心的。 第217章 景谢不敏43 孟既景:「看来,是我没有把我们的约会安排好。」 纪敏之的心顿时漏了一拍。 原来,他们两个在约会呀。 那应该算是第一次正式的约会吧。 之前也出去玩过都有别人在场,今天确实是他们两个人的约会呢。 纪敏之更难受了,她安排得一团糟。 什么力气都没有了,肩膀倏的垂下去,恹恹地说:「我要回家。」 孟既景二话不说拉住她的手就走。 坐上车才问她:「回你家,还是我家?」 纪敏之说不出,一下难过得想回自己家,一下又舍不得想去他家,干脆扭过身去对着车门的方向。 孟既景没再问,在她脑袋上拍了拍,把车开出去。 手机响,纪敏之看了一眼,挂断。 再响,又挂。 一遍遍响得人烦,纪敏之有气无力地接起,就听见汤媛的大叫声:「纪敏之,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昨天早上还提醒过你!」 纪敏之想起来了,是谢飞的生日,又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谢飞的名字。 推脱就显得不那么合适,无奈地说:「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挂断又后悔,应该问一句在哪里,手机又响,是汤媛发来的定位。 孟既景看见了,在自己手机上设置了导航,经过商业区时问她:「要不要准备个礼物?」 确实需要。 纪敏之彻底忘了个干净,再别别扭扭显得矫情,转回身来说道:「那你把我放在前面吧,我买完了自己过去就行。」 孟既景挑了下眉没应声,把车停到商场地库,下车绕到她那边打开车门,朝着她摊开手掌。 纪敏之愣了下把手放上去,下了车犹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买礼物?那你知道送给谁么?」 「谢飞过生日。」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握了下她的手,往电梯走,「我猜的,可能是你愿意让我看出来。」 纪敏之哦了一声,没再接话。 直奔店铺选了个最新款的游戏机,孟既景又加了两台,一起结了账。 纪敏之问他另外两台要送给谁,他摇头,她又问:「你不哄哄我么?」 孟既景这才搂住她带到怀里,小声地说:「晚点再哄。」 大庭广众,忽然就有那么点不好意思,虽然被他抱得严实,像被裹住了似的。 她一推,他就松开了,催着她快走,不然汤媛要来催了。 纪敏之真的就跑起来,跑到电梯口回头一看,他还慢条斯理地走在后面。 腿长,步子大,没比她慢上几步。 到了面前刚好电梯开门,拥着她就进去了,像刚才那样把她裹在角落里。 「纪敏之。」 「嗯?」 「抬头。」 纪敏之头一抬,他的脸就到了近前。 还以为他要吻她,结果就停在那,纪敏之的脖子都快要仰得僵了。 孟既景盯了她一会,圈着腰把人提起来,在鼻尖亲了一下,「第一次约会没经验,你先去和同学过生日,晚点咱们俩再继续,可以么?」 纪敏之有点反应不过来,脚蹬了又蹬踩不到地,只得抓住他的大衣领子。 不是说晚点再哄么?就晚这么两分钟? 已经开始了么? 她没回应,他也没催,直到电梯门开把她放回到地上,往停车的地方带。 孟既景走得快,纪敏之便紧倒步子跟着,忍不住问: 「你刚才……是在哄我么?哄完了?」 突然开始,突然结束? 这也……太快了点吧。 虽然没有生他的气,只是在和自己生闷气,但是说好的要哄呢? 「没有。」孟既景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系好安全带说:「还没开始呢,别急。」 近在眼前的脸,特别严肃认真。 她忽然笑眯了眼睛,「可是我没有生你的气呀。」 孟既景当然知道,见她又高兴了,仍是一本正经地说:「不管生谁的气都得哄,哄不好,就帮你把惹你生气的人打一顿。」 纪敏之被他说得直犯愣,眼看着他从车头前面绕过去坐到了身旁,才发现他要打一顿的人是自己,又笑又叫起来:「孟既景,你……讨厌,你要是敢打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还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像个淑女。 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孟既景低声嗯了下,把车开出去,轻声地说:「这下是我惹的了,晚点一起哄吧。」 纪敏之还真挺好奇,他要是哄她是个什么样子,虽然她已经很高兴了。 到了地方一看,是个很常见的唱歌的地方,便下了车拿上手提袋把人送进去。 边走边嘱咐:「要是累了就早点走,给我打电话过来接你。要是不好吃可以不吃,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要是——」 正说着,旁边的包间门开了,出来两个年轻的男孩子,和孟既景对视后又惊又喜,朝门内叫了一声就要拉他进去,发现旁边的纪敏之才作罢。 孟既景仍是牵着手没放,介绍道:「他们是我大学同学,她是我的女朋友。」接着说了句再联系就走了。 纪敏之还沉浸在他的介绍里,她是我的女朋友。 说得特别自然,天经地义似的。 就这么简简单单几个字,她竟然就听得特别特别开心,心花怒放。 往前不远就是谢飞订的那间,没走几步就看见了,纪敏之忽然停住脚步。 「孟先生,我好喜欢你呀。」 说完就把他手里的袋子拿走,推门冲了进去。qδ 音乐声骤然飘出来,随着关门声又低下去。 里面的人唱得很大声,节奏感很强,隔着门依然清晰入耳。 【真想让她看到我眼中的她,配得上一切的美好,听到了吗。】 【世界那么那么大,我却找不到另一个她。】 【满怀可爱,所向披靡。】 一开始是一个人在唱,后来是所有人都在嚎,越来越大声,又唱又叫。 孟既景听了会,摇头失笑,果然是一群小孩子,简单又快乐。 所以才会说出「我好喜欢你呀」这种话吧。 明明个把钟头前还一脸沮丧,转眼又是阳光明媚,比这上京冬天的大太阳还要温暖。 第218章 景谢不敏44 包间里热闹得很,纪敏之一进去就被汤媛拉住,问她:「孟先生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他来做什么?纪敏之不解。 人群中一眼看到宗英,身量穿戴都显得格格不入。 诧异地反问回去:「宗助理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以为是汤媛请来的,正自懊恼确实该把孟既景拉进来,就听见汤媛神神秘秘地在耳边说:「是谢飞请来的,神奇吧,都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是挺神奇,谢飞这种不可一世的狂傲性格,竟然会主动邀请宗英。纪敏之要不是亲眼得见,打破脑袋也想象不出来。 宗英坐在正中,边上挨着谢飞,见到纪敏之也没起身,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让她坐过去。 没有刻意地打招呼,连问都没问一句孟既景。 要不是汤媛一直在说话,纪敏之都有点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她坐在中间,偶尔汤媛还会隔着她和宗英说话。 任同学们疯狂地唱歌切歌,这边就是在说话聊天,不受干扰似的。 汤媛问了谢飞才知道,原来是上次唱歌的时候宗英送他回家,两个女孩想起当时车头撞烂的场景都有点无语,连汤媛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都没言声,谢飞倒是一派无所谓的样子。 只是送他回家也不至于这样吧。 所有同学里面纪敏之和他们两个最熟,从初中到高中做了六年的同班同学,就没见过谢飞这副模样,把宗英当成兄长似的,言谈间敛了所有的傲气,即使是在老师面前都没有过的乖顺劲。 汤媛都发现了,抓了把干果丢到谢飞身上,凶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谢飞也没瞒着,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偏像个说书先生似的讲得神采飞扬。 放假前几天的回家路上,都快拐到通往大院的那条路了,遭遇战了几个之前被他打趴下的邻校学生,十几个人堵着他,不光有学生还有从社会上叫来的人。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还是有备而来,手里都拿着家伙什。打不过就跑呗,没什么了不起的,好汉不吃眼前亏。 跑都跑不掉的时候,对街的路边停下一辆车,车窗落下露出张脸来,抽着烟看他挨打。 就是宗英。 抽完烟,推开车门下来了。 谢飞护着头趴在地上,看着他从对街走过来。 速战速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是怎么打的,除了两个跑得快的其他人全和谢飞一样倒在地上。 用谢飞的话说,太他妈帅了。 纪敏之再看,哪里是兄长,分明当成了偶像。 原来那么骄傲的男孩子也是会搞崇拜这一套的,以前没有是因为没遇到。 汤媛奇怪地看着他们俩,冒出一句:「谢飞,你也打不过宗助理?」 谢飞白她一眼,「废话,我要打得过,能趴在那儿么?」 「也对。」汤媛点头,去看宗英,难得的安静,好半晌才说:「难怪我说向你讨教你都不答理我,是怕我输了会哭么?」 宗英摆了摆手,「没有,我是还没想好怎么输给你,又不让你看出来。」 汤媛刚要开口,谢飞来了一句:「哪天去练练呗,放心,汤媛输了从来不哭,不止不哭还肯认输,女中豪杰。打我认识她那天起,就没见她哭过。用她爷爷的话说,我们家孙女打降生就是笑着来的,只有让别人哭的份儿。」 纪敏之托腮看着,听着他们约定时间,又看了眼时间。 已经一个小时了。 想回家了。 借口困了和几人告别,宗英跟着她出来,把人送到大门 口。 纪敏之刚把电话拨出去就看见孟既景的车,还停在刚才来时的位置,特别显眼。 宗英也看见了,抬手打了个招呼转身回去。 纪敏之小跑着过去,把头探进开着的车窗,又惊又喜地说:「你怎么还在这儿呀?没走么?」 「嗯,眯了一会。」孟既景摸了下她的脸,瘀肿消了不少,这么几步路跑过来脸和手都是冰凉的,让她上车,说是带她去吃饭。 车上暖融融的又安静,纪敏之才觉出困,借口成了真,强撑着精神和他说话,说了没几句就睡着了。 上车的时候还是太阳要落山,醒来窗外的天都黑了。 依然从沙发上醒来,裹着那张毯子。 就像这一天没有出去过。 区别在于,脑袋下面有个枕头,没有孟既景。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餐厅区域,纪敏之探头看进去,恍然间以为误入了日料店的包间。. 桌上摆着条超大的鱼,正当时令的冰见寒狮。 后面站着位帅气的日|本师傅,孟既景背对着门口坐在那里,两个人在聊天。 纪敏之走过去,把鱼从头看到尾,期待又好奇地问:「狮鱼?」 师傅探身向前双臂一展,用简单的中文说道:「一米多,平政。」 特别认真,专业又自豪的模样容不得半点辩驳和质疑。 她差点以为他会接着说:你滴,明白? 忍着笑点头说:「嗯,平政,再大点超过两米的叫间八。」 师傅连连点头,对着孟既景说:「她懂的。」 纪敏之在日|本吃过,那时十岁才出头,但是印象尤为深刻,最顶级的寒狮鱼,不仅仅是好吃,师傅形容得风趣幽默,她一下子就记住了。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就会满上京的找,哪里有就去哪里吃。 今年没吃到,中午还有些遗憾,晚上就摆在了家里的餐桌上。 还有她没吃到的那款寿司,师傅也做了,还让她自己握了一个,塞在了孟既景的嘴里,连声地问:「好吃么?」 最好的食材,怎么会不好吃呢。 最重要的,这是她做的,形状没有那么完美,但是意义不同。 他说好吃,她便自己做起来,握好一个喂他吃上一个,不亦乐乎。 孟既景洗过手到她身后,双手伸过去低着头说:「教教我吧,纪先生。」 纪敏之手里正捏握着,忽然动作一滞往他身上靠过去扭了扭,扬起脸来笑得开怀,问:「你是在哄我么?」 他顺势把人一圈,「是呀,不明显么?」 她更是笑个不停,「那……还有么?」 明明已经很开心,却好像变得贪心了,开心又怎么会嫌多呢,他们两个是在恋爱,在约会呀。 第219章 景谢不敏45 确实还有,比那条限定的寒狮鱼还要让她开心。 他要陪她玩游戏。 下午买的两台游戏机孟既景已经把游戏安装好了,就是她常玩的那款动物之森。 从小到大玩了快十年的游戏,汤媛每每看到都会说她幼稚,可是就是很有意思呀,从无到有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村子。而且这么多年早已经养成了习惯,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孟既景竟然陪她一起玩,两台游戏机两个村子,一个是纪敏之的,一个是孟既景的。 纪敏之一直知道可以联机,石玉也曾经说过要陪她玩,结果玩了两天实在觉得幼稚无趣也就不了了之。 孟既景明显是研究过的,上手速度特别快,两个人分别建好村子互加好友,就坐着飞机过去了。 纪敏之看到自己的屏幕忽然静止,他的屏幕画面一下子变成了夜空,随着螺旋桨的声音俯瞰到她的村落,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 第一次和真人联机,有人到她的村子来玩,这个人是孟既景。 在她玩了那么多年之后,他是第一个陪她玩这个游戏的人。 她的手都有些颤抖,控制着屏幕里的角色一路狂奔往海边的机场跑去,刹车不及直接撞到从机场出来的人身上。 新手村什么都没有,不像她原来的那台游戏机上有钱有装备,还有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连个合适表达当下情绪的表情都没有。 没什么可做的事,就围着村子来回奔跑,藏在一棵树后面躲猫猫让他来找,用最简易的捕虫网去扑冬季夜晚少得可怜的昆虫。 最后两个人安静地坐在河边钓鱼,几乎把当季夜晚出现的所有河流鱼类全部收集齐了,又跑到海边去继续钓海鱼。 纪敏之特别开心,宣布:「这一次,我一定要把所有的生物全部收集齐,建一个最大最全的博物馆,然后坐在里面一整天,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那里观赏。」 他搂着她,说:「那至少要玩上一年。」 「一年很快的,我们认识都……」她停住手上的动作,歪着脑袋计算,对他说:「九个月了。」 已经九个月了。 一年都过了大半。 才九个月而已,人生那么长,只占了一点点时间,可是她的心都要被他填满了,从学习到生活,从来没有那么充实过,不用怀疑自己的今天,也不担心明天,每一天都是值得期待的。 「孟先生,我好喜欢你呀。」 她又这样说,和下午时一样。 又不一样,这次说了没有跑,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直望进他的眼睛里面去,特别真诚,又喜悦。 孟既景心里一动,像被她戳了下,直戳到心里面最柔软的地方去。 安静的夜晚,连村子里的背景音都变成了舒缓的轻音乐,两个人并肩坐在海边,海浪缓慢又轻柔地拍打在脚边。 鱼儿咬了钩,没有人去提杆,快速地溜走了。 纪敏之哎呀一声去推他的手,被扶着脑袋吻住。 唇瓣轻轻压住她的,含进嘴里吮吻。 特别轻柔,连扶在腰后的手都没有用力,只是吻了两下便松开了,把游戏机塞回她的手里。 纪敏之的心扑通扑通跳,低着脑袋认真钓鱼,连着跑了好几条。 耳边忽然一声笑,低低柔柔海浪般涌入耳中,「敏之,我也喜欢你,特别喜欢。」 心跳更快了,她怀疑他能清晰地听见,她却控制不了,就像她的开心也是控制不了的,满眼都是笑,夜晚的村子昏暗暗的,她的脸映在屏幕上一清二楚。 就这么个简单重复的游戏,两个人偎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玩 到纪敏之打瞌睡,靠在他身上睡着。 孟既景把她放到沙发上时醒过来,强撑着眼皮拉着他的手不放,呢喃:「你不要坐在这里,你要好好睡觉。」 他说好,给她盖上毯子掖好,在额头上亲吻,「晚安。」 她回晚安,闭上的眼睛仍是笑着。 早起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纪敏之揉着眼睛翻身,蓦然定住。 孟既景接起电话,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早。」 声音带着些哑,又像刻意压低,说给她听的。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和电话那边简短说了几句便挂断,眼神始终落在她身上。 她努力回想,是怎么从沙发上掉下来的,他又怎么会睡在地毯上面。 是不是乱翻滚下来的,有没有把他砸到。 百思不得其解。 地毯上枕头被子齐全,可见是孟既景铺好了睡在这里的。 难道他们俩……就这么抱着睡了一夜? 胡思乱想间冒出一句:「你怎么不吻我呢?」 孟既景一怔,有些无奈地忍着笑,「因为我还没刷牙。」 纪敏之哦了下,那点不好意思瞬间到达顶点,脸都红了,跪坐着爬起来贴着沙发边缘跑走,拖鞋都没穿。 洗漱完吃早饭时还有些魂不守舍,逃避般低着脑袋打开游戏,发现家门前的邮箱里有封信。 取出来点开一看,是孟既景发来的,时间是早上七点。 敏之: 这个月从零点到六点的鱼已经全部钓到了。 所以,好好睡吧。 晚安。 ——你好喜欢的孟先生 纪敏之悄悄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突然想要大叫。 她只是随口一说,他就帮她钓了一整夜的鱼。 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他是真的,真的很认真地在哄她开心呀。 怎么可以对她这么好呢? 她忽然想给表哥看看,她玩的游戏一点都不幼稚,孟先生就肯陪她玩。 她想让表哥知道,孟既景不是一个幼稚的人,所以她也不是,她已经长大了,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男朋友,是孟既景。 她又什么都不想说,因为这是她的,是她和孟既景两个人的村子。 是他们两个人的游戏,是心里最甜的秘密。 她再也不盼着和任何人联机了。 她谁也不想告诉,她要把村门锁死,只放孟既景一个人进来。 第220章 景谢不敏46 假期总是过得飞快,充实的日子更是。 纪敏之几乎是数着日子在过,倒计时似的。 满眼满心地盼望着大年初一。 大年三十清早,俞月回家了,同来的还有纪云云,姑嫂俩在外面玩了一大圈神采奕奕,明显时差还没倒过来,拉住要出门的纪敏之又是聊天又是送礼物。 衣服裙子包包首饰鞋,满满两大箱子。 两人看着她身上穿的毛衣和短裙啧啧摇头,愣是让她换了一身才放出门去。 女儿出了门,当妈的才反应过来,俞月问佣人:「大年三十的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她这是要去哪儿?」 佣人回:「应该是去孟先生那儿上课吧。」 「孟先生?」俞月想起来了,「孟既景啊,听说是……那谁来着?叫……」 纪云云接口:「丁媛,是丁媛的儿子,大儿子。」 「对,丁媛,这都多少年没见过了,自打你们大学毕业,她就回家嫁人了吧,一转眼都二十多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可不是,那时你也就敏之这个年纪,现在女儿都这么大了。」 俞月嗨了一声:「瞧你这话儿说的,好像我多老了似的,拿着镜子一照,还挺年轻貌美的呢。」 纪云云就爱看她这副样子,自信劲就别提了,要不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就她不见老,从来不为别人的事费心,自己家闺女都不例外。 她甚至怀疑俞月还不知道纪敏之在和孟既景谈恋爱的事。 谁成想,俞月知道,还和她聊起来了:「孟既景长什么样?你有照片没有?给我看看。丁媛当年可是顶漂亮的,我还挺好奇她儿子什么样,要是不好看,我可不同意。敏之从小就没接触过什么男孩子,别让他给骗了。」 纪云云佩服她的话题转换能力,好不好看是一回事,会不会骗女孩子是另一回事,这么无缝衔接地说出来,害她差点以为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没有,晚上不就见着了,真人站到你跟前,要什么照片。」 俞月一愣,突然站起来,「我得去睡会儿,不然晚上精神头不好,脾气都会差,脸也没法看。」 纪云云直摇头,她一个未来丈母娘见未来女婿,搞得像自己相亲一样,敏之但凡有一点随她妈……算了,不随挺好。 接到小黑的那一刻,纪敏之高兴得眼泪直掉。 又是亲,又是抱。 亲不够抱不够似的。 紧接着又感叹:「小黑,你乖乖地在家等我,我妈妈回来了,又要过年,你知道过年是什么意思么?你这么小都还没有过过年呢,过年就是要和家人在一起,要吃年夜饭,还要守岁,所以我今天就不能陪你吃晚饭了,明天应该也不行。所以你在家里等我,过两天我再过来陪你玩,好不好?」 说完又去看孟既景,眼里的不舍特别明显。 「孟先生,小黑就拜托给你喽,你们俩要好好的——」 他忽然接口,说了声好:「我们俩好好地在家等你,过两天你再来陪我们俩玩。」 纪敏之哑然,好像她不是这个意思,又好像是。 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 她不说孟既景也看出来了,她妈回来了,穿的戴的明显有变化。 还是那张稚嫩的脸,穿了条修身的连衣裙,暖棕色的羊毛质地,上半身特别贴合,裙摆从腰部往下散开,比她往常穿的裙子都长,过了膝盖一直遮到小腿肚,脚上踩了双同色的带跟小皮鞋。 腰掐得特别细,挺直的纤薄背脊衬得娇小的女孩子曲线分明。 虽然瘦瘦小小,但是该挺的挺,该翘的翘。 正当妙龄的女孩子特有的青春气息。 临出门,套上身的大衣也和平日不同风格,是一件茧型的深棕色羊绒大衣,腰间系着一条极细的金色带子,复古又时尚。 小礼帽一戴上,低头整理腰带的脸只能看见个尖尖的小下巴。 看上去,分明添了一两分的成熟,却又显得人越发小了,少女气十足。 孟既景挑了挑眉,压下心里忽起的念头,结果纪敏之一抬起头来,就看见帽檐下遮到眉毛的那张脸,虽然还是张娃娃脸却也就巴掌大,眼睛出奇的大,因为不舍水汪汪地望着他。 要出门特意涂了层润唇膏,粉嫩嫩的欲言又止。 拉住他的手晃了晃,小声地问:「你晚上吃什么呀?」 特别不放心似的。 明明是他要一个人过年,她却无比的委屈。 手上一拉把人带到怀里,撑住她的小礼帽就吻上去了。 嘴唇是桃子味的,上次涂的是香草味。 他更喜欢这个味道,特别像是纪敏之的味道。 去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她出现在他的眼前,以至于那个夏天充满了水蜜桃的味道。 眼看着她从生涩懵懂一点点改变,似熟非熟的样子一天比一天更诱人。 孟既景觉得自己需要克制,就像现在,如果不是他理智,他会告诉她,他想吃她,一口吃掉她这颗小桃子。 做梦都想。 他怕吓到她,因为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吓到了。 男人都是庸俗动物,他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高尚,面对喜欢的女孩子有欲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是他不能,不管她的父母对他有什么希冀,哪怕他们什么要求都不提,他也不能这样对她。 他的小姑娘不应该被催熟,就像她的学习一样,懂了自然就会了,需要一个时间和过程。 在感情这件事上,她已经开了窍,喜欢他了。 这就够了,其余的他可以等,等到她完全成熟的那天。 车子停在纪家的院子里,纪敏之看外面半黑的天,坐着没动。 看着仪表盘上的时间过了十分钟,她的手摸到车门又收回来,叮嘱地说:「明天我会早起,你可以一早儿就来接我。」 孟既景对着她笑,学她歪头的样子。 她又说:「真的,我可以早点儿睡。」 他问:「不守岁?」 「嗯,不守。」 「那我怎么办?」 她怔住。 他又问:「你说如果我去你家吃年夜饭,带什么礼物合适?」 纪敏之瞠大眼睛,呼吸都滞住,「真的?你要去我家吃年夜饭么?」 孟既景发现逗她没用,因为她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其它全部自动忽略。 无奈笑道:「对,下车。」 第221章 景谢不敏47 纪敏之要不是极力克制,是能一蹦一跳着进家门的。 俞月在楼梯上睇了她一眼,人就站住了,连握在孟既景手掌里的手都抽出去了背在身后。 纪敏之唤了声妈妈,站在原地没动。 离得有些远,孟既景还是打了个招呼,叫的是伯母。 俞月略微点了下头,打量了一眼孟既景。 挺好。 长得挺好,身材挺好,气质也挺好,站在女儿身旁……还挺好的。 非要说登对也可以,其实俞月心里是觉得自己家女儿有点幼稚了,只是差了四岁,偏偏一个大人样一个像没长大的孩子。 大人的注意力在孩子那只手上,然后转到脸上,看着纪敏之紧张又规矩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分明是来见长辈的,又是这么个日子,没有刻意的讨好与逢迎,也没故作姿态扮什么清高,就还挺自然的,挺好。.br> 俞月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都有的什么都没有的,眼睛里揣着什么心里憋着什么一望即知,半点都瞒不过去。 俞月又点了一下头转身回到楼上,纪敏之才呼了口长气拍着胸口,一边往里走一边对孟既景说:「你还笑。」 「你妈妈看起来不凶。」 还很年轻。 要不是跟着纪敏之进门,换个场景遇见俞月这样的女人,肯定是不能叫伯母的。 纪敏之压着声音说:「是的,她不凶,她会把所有的规矩提前告诉你,不允许你犯错。她不喜欢任何人犯错,因为会惹她不开心,不开心了就会生气,生气了她就不漂亮了。」 孟既景往楼梯看了一眼,听见她又说起来,拉着他的袖子开心地眨着眼睛,「我妈妈是不是很漂亮?」 特别自豪,像炫耀自己最喜欢最珍爱的宝贝。 绅士不该随意评价女性,尤其还是自己女朋友的母亲,可她眼巴巴地瞅着他,便点了点头,应声:「很漂亮。」 她就笑弯了眼睛自豪地说:「小时候妈妈去给我开家长会,我的同学都说我妈妈是最漂亮的妈妈。你知道么?她还不到四十岁,明年过生日才四十,年轻吧。」 难怪,孟既景刚才就觉得俞月看上去太年轻了些,原来还不到四十岁。 那得多大就生了纪敏之? 二十岁? 孟既景忽然发现纪云中是懂玩双标的,男人里的个中好手。要求他耐心等待纪敏之长大,却拐了个老婆在二十岁那年给他生了个女儿,老婆还是上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俞家小姐。 啧,怪不得人家那么成功。 年夜饭定的是六点,石玉是卡着点到的,刚好上桌。 纪敏之特别开心,却是乖乖地坐在那里一句话没说,安静地吃饭,听着大人聊天。 家长里短,海外见闻,基本都是姑嫂两个在说话,语速快,抑扬顿挫,偶尔感叹两句,多是带着京腔京味的调侃,妙趣横生的。 俞月调侃起来颇有些批判现实主义精神,从文学到思想再到某一个人,信手拈来,说完了话锋一转又到了另一个,听起来没什么连贯性,细一琢磨表达的都是同一个中心思想。 就是不满。 能把不满意表达得这么清新脱俗,指桑骂槐特别有一套。 指的是引经据典的人物,骂的是纪云云的丈夫也就是石玉他爸,还有自己的丈夫纪云中。 男人爱权又爱钱,总是要沾上一样的,但凡沾上那就没有时间了,大把的时间精力花在事业上,家里的女人再喜欢再金贵那也是要束之高阁的。归根结底,男人最爱的是自己。 不爱也不行,不贪恋权势地位又不喜 欢钱财的男人,不是没出息就是没本事,哪儿哪儿都不沾的男人,女人千万别沾。 纪云云搛了一筷子鱼肉给她,直言说道:「你要是想教训纪云中,就把门关起来私下里去说,非得放到桌面上来,还要捎带上我们家老石,大过年的有意思?」 俞月看都没看,直接把那块鱼肉夹到了纪云中碗里,偏过头来对纪云云说:「我是在说姐夫么?不是,我也不是在说纪云中,我说的是男人,人中龙凤那一种就别往里生搬硬套了,大过年的捡什么骂呢。」 缓了口气,放慢语速又道:「我是在告诉我的女儿,但凡是男人,甭管是优秀的还是普通的,该有的缺点自然都有,一样都不会少,所以在挑的时候呢,不用拿着尺子去斤斤计较那一毫一厘,选个条件最好的就完了。生活一旦归于日常琐碎,琴瑟和鸣是人间理想,鹣鲽情深是人间妄想,日日与你花前月下是人间想都不要想。」 纪云云哈哈大笑:「还是在说纪云中啊。」 说着,朝着自家弟弟抬了抬下巴,「听见了嘛,说你呢,我们俩出去玩了这么长时间,她可是一句都没提过你,敢情,在这儿等着你呢。」 纪云中没回避,朝着妻子凑近些许,把挑掉鱼刺的肉又夹了回来,「你别急,等我找个人把这摊事儿给接过去,我陪你去玩。」 鱼肉吃进了嘴里,俞月回了他一个「呸」字。 「纪云中,你看看你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我都快四十岁了,还用你陪?找个人,你准备找谁呀?孟既景么?且不说他家里的生意需不需要他回去打理,就算不需要好了,毕竟家里还有个弟弟,过上几年总能顶事,敏之呢,孟既景不用陪她么?哦,合着你为了陪我,牺牲的是你闺女,你怎么那么会做生意呢?」 一席饭到了这,孟既景算是彻底听明白了,敢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俞月比纪云中会。 看似云山雾绕的哪儿哪儿都不挨着,没有一句话是挑明了说的,但是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你孟既景要是想和纪敏之在一起,那就做好接手纪家生意的准备吧。 没有白娶的闺女,当牛做马先干上二十年,就像当年的纪云中。 长辈说话,小辈没一个言声,包括石玉都只是笑。 孟既景自然也没接口,倒是坐在身旁的纪敏之看了他两眼。 就像在说:我没这么想过。 小姑娘聪明,看着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家里的事还是清楚的,也明白父母什么心思。 怕他不高兴,怕他尴尬。 实在是想多了。 过年,就该开心才对。 大人的事,不必理会。 第222章 景谢不敏48 过年的纪敏之还是很开心的,压岁钱就收了好几份,父母给的,姑姑姑父给的,表哥给的,今年还多了一份,是孟既景给她的。 红包很厚,纪敏之打开一看,有零有整的崭新票子。 纪敏之数钱和别人不一样,就算没有数得飞快也是似模似样地在点钱,她不是,把红票子一张一张地拍在桌子上面,认认真真数了一遍。 六千六百六十六块。 孟既景:「讨个吉利,新的一年,顺顺利利。」 嗯。 纪敏之也觉得她确实需要,顺利地念书,顺利地考试,顺顺利利地和他谈恋爱。 又觉得哪里不对。 想起来了,孟既景给她压岁钱了,但是她没有给他。 爸爸妈妈都给了孟既景红包,姑姑也给了,虽然表哥没给,但是他也没给表哥。 匆忙跑走,隔了好一会又匆忙地跑回来,气喘吁吁,手里多了个红包,也挺厚实。 双手捧着往孟既景面前一送,「喏,你的,发发发发。」 纪敏之不知道给他多少合适,他自己有钱,他家也有,给多给少都不合适,又不可能像父母那样意思一下表示心意即可,思来想去按他的方式回了个八八八八,做生意的人应该喜欢图吉利吧,不然怎么会给她四个六呢。 孟既景接过去,食指和中指把袋口一撑,看到里面同样的有零有整,好奇她从哪里搞来的,八成是去找家里的阿姨们筹借来的,所以用了这么半天。 孟既景第一次收到比自己年纪小的人给的压岁钱,是可以拒绝还给她的,但是没这个必要,真要还回去估计她要胡思乱想,就收下了。 纪敏之哎呀一声,拍着他胸口说道:「是不是应该给小黑也发个压岁钱,它还是个小孩子呢,我们没有给它压岁钱还把它一个人留在家里,是不是太过分了?」 孟既景没见过给狗压岁钱的,但是她的说法挺好,就好像他们俩养了个孩子,还挺有画面感的。 「那就给一个。」孟既景把红包里的零头拿出来放进口袋,又把袋口一封,「喏,小黑的,发。」 就像她刚才说的一样,整个人放松又开心。 纪敏之暗自吁了口气,还以为饭桌上那些话会让他心里不舒服呢。 往前凑了凑小声地说:「孟先生,我从来没想过要选个最好的,当然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我爸爸妈妈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们……」 欲言又止,难以表达。 刚好有人来叫,避免了尴尬,可是她是想要和他说明白的,她没有那个心思不希望他误会,以为她家都在盘算着他什么。 纪敏之悄悄瞪了一眼,石玉挑着眉笑,了然地朝身后指了指说:「舅舅在和姥姥姥爷打视频,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自然是要的,甚至想要拉着孟既景一起去,又怕老人问东问西更尴尬,作罢。 石玉朝门外瞅了一眼,两人便去外面抽烟,临出门还穿了外套。 孟既景知道他有话说,没想到问的是海城的事,也没深问只是提了两句,知道是为孟氏去的,不是他在上京的这摊事。 孟既景也没避着,顺着他问的如实说,石玉要想知道自然有办法知道。 石玉问:「你这是打算毕了业就回家了?」 孟既景:「过两年吧。」 「过两年是个什么意思?」石玉眯眼看他,敲了敲烟灰又问:「你们俩这恋爱不打算谈了?还是准备让敏之辍学跟着你回去结婚?」 「你们上京人不是都这么说么?过两天咱俩人吃个饭,三五天过去了也没个信儿。」 拿话 堵他的时候拿着腔调学得挺像,石玉听得直乐。 孟既景也跟着他笑起来,「你上回还说,我未来老丈人再干个二十年不是事,实话说,我爸妈也指着我呢,也想早点退休。」 原本也不是非他不可,是试探,也算期盼,仅此而已。 石玉的笑仍挂在脸上,夹烟的手指朝他胳膊指了指,问:「线拆了?」 看吧,石玉什么都知道。 他受了伤住了院,缝针拆线,就没他不知道的事,纪敏之天天和他在一起都不知道。 一个家庭里是真的会养出不同的孩子来的。 他家也是,自己和孟既明也不是那么相像,但差别没有这么大。 孟既景点头没有应声,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果然,石玉问道:「袁克的那天也在车上?」 「在。」 什么都知道的人仍是要问,要听他一句确认。 圈子里一起玩的都知道袁家小少爷喜欢男人,也没见谁不和他一处玩,挣钱的时候更是不避讳。圈子里也不是只有袁克的一个人如此,比起那些藏着掖着或是半真半假找乐子寻刺激的人来说,袁克的真实可爱多了,为人可靠处事妥当,孟既景没什么好避讳的。 孟既景知道石玉在想什么,就那么一句话不说地审视着他,要把他看透似的。 怪不得,这两天总有人约他,大局小局,男人局女人局,借着要过年了大家都在上京|城攒各种局吃喝玩乐。 应该都是石玉的试探。 哪个他也没去,没这个闲空,也没这心思。 早知道有今天这一出,他应该去,省得废话那么多。 两个人都沉默,各自又点上烟。 抽了大半支,孟既景才开口:「我要是好这一口,一准儿选你。」 石玉斜眼睨他,呵道:「我会选孟既明。」 听着都是玩笑话,石玉可比他狠多了,哪怕只是嘴上说说。 前些天交给他的那三个人,孟既景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在哪,只有那个女孩子办了退学,被家里人带着去了别的城市,老老小小的举家迁移。 孟既景捏烟的手一滞,深吸了一口捻灭在烟缸里面,「别碰我弟弟。」 「那就……梁善?」 夜深,人静。 忽然炸开惊雷,零时的烟花灿然闪现在夜空。 身后开门声响起,露出个小脑袋。 是纪敏之,问她表哥是不是要放烟花了。 石玉抬了抬手里的香烟,朝着院子里的空地偏了偏头,纪敏之便挤了出来,穿戴整齐地拉住孟既景的手。 第223章 景谢不敏49 大年初一的庙会着实没什么意思,全然没有小时候的那种快乐感受。 纪敏之不知道是自己长大了,还是确实没意思,唯独开心的是一大早起来就在楼下看到了孟既景。如果不是和他一起去庙会,肯定感受更差。 人山人海,挤得不行。 小时候没这个感觉。 她特意拍了张照片问汤媛:【以前也这么多人么?】 汤媛回复:【对,以前也这样!小时候被大人抱着或者驼着,自然不觉得挤。】 原来如此。 纪敏之想走了,还不如回家打游戏,昨天夜里玩着玩着就睡着了,睁眼就听见海浪声,两个人安安静静坐着比在这里人挤人的好玩多了。 孟既景护着她从人群中挤出去,纪敏之护着怀里的糖果罐子,宝贝似的,庙会唯一的收获,是用孟既景给她的压岁钱买的。 据说里面有一年的量,一天一块。 纪敏之问人家,明年是润年怎么办,老板正忙得不亦乐乎,乐呵呵地回:「那自然会多放一颗进去,小姑娘怪操心的。」 纪敏之脸一红,她只是好奇随口问问。 问完老板又问孟既景:「明年咱们还来么?虽然这庙会没什么意思,但是我还挺想再买这个糖呢。」 孟既景说那就来,心里觉着这老板明年未必会来,又怕她觉得不好吃,干脆说道:「外面肯定也有卖的,或者买个漂亮的玻璃瓶子,再把你喜欢的糖装进去。」 纪敏之点了点头,刚好往嘴里塞了一块,确实没那么好吃,但是不影响好心情,也不影响她对来年的期盼。 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就是个大学生了,他们俩还在一起,真好。 脑子里忽的一转,抬头问他:「孟先生,明年你也不回家过年么?」 眼睛里没有任何掩饰,单纯的好奇,甚至带着些关切。 孟既景没立刻回答,是考虑了一下才说的:「应该会回去,已经三年没回家过年了。」 纪敏之差点脱口而出,那我们就不能一起过年了,转念一想换了句:「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么?」 「当然,如果你父母同意的话。」 纪敏之决定了,如果明年孟既景回安城过年,她要和他一起去。 想法挺好,回家就和父母说了,夫妻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到时再看,那意思就像在说如果你们俩那时还在一起。 纪敏之就不太高兴,搅着手指头说:「孟先生可以来咱家过年,为什么我不能去他家过年?我见过他妈妈,还有顾姨,她们都对我很好,我还见过他的弟弟和妹妹,他们一家人都很好。」 还有一句憋住没说,是不是因为你们想让他到咱们家来,让他做纪家的女婿,上门的那一种。 她在生日那天听人说过,是窃窃私语,但是她听到了,说是不知哪个男人有机会可以做纪家的上门女婿。 说的人一直在笑,听的人也是。 还有人说机会难得一步登天,不知谁能得到这份荣宠。 更有人说这机会爱谁要谁要,哪个正常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孩子随老婆的姓,祖宗八辈不得气得从坟头里爬出来。 那些人长什么样她早忘了,但记得那些笑声,此时想起来就像在笑孟既景。 纪敏之很生气。 她执拗地站在那里,气呼呼的鼓着张小脸,怀里还紧紧地抱着糖罐。 女儿第一次质疑父母的决定,并且清晰地表达出来,为了一个外人,还是个男人。 纪云中抬手一指,问:「你抱的是什么?」 「糖。」 「来 ,给爸爸尝一块。」 纪敏之半侧着身子护住,「这是我的,一天一块,刚好吃一年。」 「爸爸吃你一块,还你两块。」 纪敏之偏着头打量他,忽然拧开盖子抓了一大把,手捧着伸过去,「这些都给您,明年,我要去安城过年。」 纪云中差点骂人,忍着没发作没表现出来,也没去动她手上的糖。瞅了眼自己家夫人,毫不掩饰地在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纪敏之直接剥了一块塞进他的嘴里,搂着脖子前后摇晃着问:「爸爸,好吃么?」 「不好吃。」 是实话,真的不好吃,也是内心的抵触和反抗。 「嗯,我也觉得不好吃,这一罐都送您了。」 怎么不送给孟既景呢? 是因为不好吃吧,所以才孝敬给他了。 纪云中劝自己,幸好她还没有说谢谢爸爸,是有些尊重在她心里的,当爹的没点头,她这做女儿的不敢造次。 很快就打了脸,纪敏之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又乖又甜地说:「谢谢爸爸。」 就好像他吃了她的糖,就是答应了她去孟家过年的事。 纪云中只觉得血气直往上冲,「你要是——」 俞月咳了一声,纪云中及时收了声,冷静了好一会说:「明年的事明年再说,谁家大年初一就开始惦记明年的事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纪敏之应声:「嗯,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饭是一口一口吃的,这些道理我都记着呢。明年……等我过生日的时候就二十岁了,就可以结婚了。」 俞月真的咳了起来。 换成纪云中呵呵地笑,看吧,有你坐不住的时候。 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他们家闺女分明还小,怎么就要扑愣着翅膀往外飞呢。 孟既景到底教了她些什么! 石玉请他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不是说好了当家教的么? 不好好教纪敏之学习,倒是把魂给勾走了。 纪云中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尤其纪敏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眼晕得厉害。 纪敏之走过来走过去,嘴里碎碎念念的: 「妈妈在二十岁的时候都已经生下我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等我过生日的时候先和孟先生结婚,然后就生个宝宝。」 这么一想,蹭到俞月身旁,眼见神色不对干脆去找纪云中,仍是亲昵地搂着脖子,悄悄话似的地说:「爸爸,您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纪云中不想说话,嘴一张能吐出血来。 纪敏之不管,脑袋蹭啊蹭的,笑声直往他的天灵盖里蹿。 「爸爸喜欢女孩,因为爸爸最喜欢我了,我也最喜欢爸爸。」 纪云中嗯了一声,特别想给石玉打个电话,想把他叫过来好好骂一顿,再打上一顿。 第224章 景谢不敏50 纪云中到底是把石玉骂了一顿,憋了大半个月之后。 不止火气没降还持续高升,以至于发脾气的时候发挥有些失常,但是意思表达到了,就是我很气愤。 说到最后,反反复复就一句话:孟既景,行! 石玉特别无语,到最后实在没忍住,来了一句:「舅舅,您是不是想说,孟既景不行。」 纪云中气得直接挂掉了电话。 石玉着实有些无奈,感叹男人善妒,他舅舅也不能免俗,还非得绕着圈子说话。无非就是觉得女儿长大了不那么听话了,以前什么都是爸爸最好爸爸对,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现在换成别的男人了,一时半会接受无能。 纪云云在边上听得直乐,直到电话挂了啧啧地说:「纪云中啊,该,想当年他是怎么气他自己的老丈人的?这会儿全给忘干净了?要我说啊,孟既景比他当年可是客气多了。」 石玉手一摊,「妈,说那些没用,现在怎么办?人是我举荐的,又是您朋友的儿子,咱娘儿俩呀谁也脱不了干系。」 「就多余管他。」纪云云才不在意,扫了扫新做的指甲又吹了吹,继续说道:「嘴里骂着,心里比谁都稀罕,生气那是跟他自己闺女,还气自己拿不住孟既景。」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顺风顺水半辈子,就没遇着过拂逆他的人,也没几个真正看得上眼的。太乖顺的嫌弃人家没脾气,要不就是觉得有所图谋。叛逆点的又觉得有反骨,说人家本事不大情商还低。 好不容易看中一个,明示暗示了好几回以后家业全都给你,偏偏人家不稀罕,只想抢他金娇玉贵宠大的女儿,砸起钱来比他这做老子的气势还足。 多气人! 纪云中这一生气不打紧,搞得石玉也不大痛快,直接甩了个电话给孟既景,问他在哪。 孟既景说在学校。 石玉这才想起来开学了,要笑不笑地说:「忘了你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学生。」 就有点阴阳怪气。 孟既景没吭声,等他继续。 石玉扯了个话头:「你捐的那栋楼怎么样了?这么久了也没个动静,难不成是我的钱没到位?」 依然有些没事找事。 孟既景:「早到了。学校有学校的规划,我也提了建议,等敏之毕了业再盖。伯父那么低调的把她送到学校里去,也不想太招眼吧。」 一点小辫子都不给他揪,特烦人。 石玉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想要表达一下不满,又好像有点丢面子,脑子霎时宕机了似的,气得头疼。 「你出来,喝两杯。」 孟既景是犹豫了一下的,拒绝:「不了,等敏之考完试再喝。」 石玉:「孟既景,行!」 此时此刻,石玉深刻理解了纪云中,这一句话的精髓。 自从孟既景拒绝了他的约酒,石玉就跟较劲似的,只等着考试结束,眼看着还有两天进考场,听说孟既景给纪敏之放了假不再复习,直接登门去找他。qs 提着酒去的。 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地毯上打游戏的纪敏之,腿上偎着条大黑狗。 石玉明显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像是质问。 纪敏之也愣,「我……为什么不能在?」 「你都要考试了,还在玩游戏?准备考什么?是考游戏还是考狗啊?」 「表哥……」纪敏之倒是不怕他,就是气这么不顺实在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而去看孟既景。 「玩你的。」孟既景坐回到她身旁,捡起地毯上的游戏机继续,边玩边招 呼着说:「坐。」 石玉把酒瓶咚的一声放在茶几上,自己去找来开酒器和醒酒器,又提了两支酒杯。 砰一声,瓶盖开了,吓了纪敏之一跳。 小黑也腾地站起来,汪汪叫了两声。 孟既景揉了揉纪敏之的脑袋,又揉了揉小黑,两人一狗又变回刚才的样子,专心致志。 被忽视的石玉直接倒了大半杯酒放在纪敏之面前,「来,表哥祝你考试顺利,心想事成。」 纪敏之这才高兴起来,脸上带了些即将考试的兴奋劲,特认真地点了点头,攥了下拳把酒喝了。 孟既景看着两人,没拦,抬了只手在她的脑袋后面扶着。 果然,不一会就睡着了。 把人放到床上安置好,两人转移到餐厅的吧台,孟既景这才开口:「你也不怕她睡不醒,耽误了考试。」 「没那个,半杯的量,晚上就醒了。」 「中午饭还没吃。」 石玉看了眼表,快十二点了,心里也有点不落忍,嘴里却说:「玩物丧志。」 孟既景没言声,只看着他。 上京|城里最会玩的就是眼前这位了吧,倒是有脸来说别人玩物丧志。 也对,石公子是从来没有丧过志的,光玩了,他的志向可能就是玩。 没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天还是要聊的,人都堵到家里来了,甚至不惜把自己妹妹灌醉,孟既景主动开腔:「有事?」 「没事。」 「那找我?」 「没事不能找你?」 孟既景算着日子,从上次这么阴阳怪气到今天,已经四个月了,怎么这脾气还没过去。 石玉点了支烟,手指在台面叩了叩,慢悠悠地说:「为了你,我被我舅舅骂了一通,你说吧,怎么办。」 孟既景低下头,嘴角明显勾了起来。 敢情,是来撒娇的。 说来也怪,纪敏之她们家的女人没有一个矫情的,从她妈到她姑姑,都挺爽利,有什么说什么哪怕不大好听。可是男人不行,个顶个的矫情精转世,以前没觉得,今日一见简直绝了,舅甥俩活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把自己的架子端得挺高,屁股后面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不知道藏着,摇来摇去挺可爱的。 老话说得好,外甥多似舅,是有几分道理的。 孟既景忽然想到,以后可千万别生儿子,万一随了石玉,这别扭劲也是挺愁人的。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是喝酒吧。 孟既景挺羡慕纪敏之的,半杯倒,他不行,想装醉都不行,石玉这人火眼金睛的,就是真醉了都能给他摇晃醒,听他继续叭叭个没完没了。 喝得微醺,孟既景想到个正经事,冲着这位大舅哥,他也得把纪敏之带回安城去,天高皇帝远,好歹能躲个耳根子清静。 第225章 景谢不敏51 纪敏之醒时临近傍晚,饿得肚子咕咕叫。 看到石玉特别诧异,全然忘了为什么睡着。 石玉说是来请她吃饭,纪敏之挺高兴,不客气地要吃这个要吃那个,被带到餐厅一看全都有,开心得讨好起来:「表哥最好了,是我肚子里的虫。」 石玉又多了一重体会,舅舅的嫉妒是真情实感,他也会。 孟既景是了解纪敏之的,时间刚好,口味刚好,安排得合适又合心意。 三个人悠闲地吃完饭,孟既景和纪敏之要下楼遛狗,问他要不要一起下去刚好回家。 石玉往沙发上一靠,摸了根烟出来,「我不走,今儿就住在你这儿。」 纪敏之看看他又看身旁的孟既景,诧异地问:「表哥,你惹姑姑生气了么?」 「没有。」 那为什么有家不回? 她没好意思问,当着孟既景的面,总要给表哥留点面子。 石玉才不要这个面子,张口便道:「我在这儿住几天,你要不要陪表哥住在这儿?」 纪敏之可太高兴了,连声问:「真的么?」 「表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倒是没有,石玉确实喜欢逗她玩,但是从来没有骗过她。 孟既景默不作声打开门,带着人和狗出去。 趁着纪敏之和小黑玩的时候,和石玉发消息:【抽烟去阳台。】 石玉:【行。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住在你家?】 孟既景:【不是为了哄敏之么?】 石玉:【要点脸行么?让她住在你家算哄她开心?】 孟既景:【我的意思是让她放平心态好好考试。】 石玉:【我是为了检验一下她的卧室是不是照原样弄的。】 孟既景看着纪敏之和小黑在草地上跑来跑去。 天气已经很热了,傍晚也算不上凉爽,只是站着都有点冒汗。 今天,对纪敏之来说应该算是这几个月来难得的放松。 她很努力,很认真,是不需要人督促的那种乖学生,该学的都会了,该练的早就做够了,最后两天是需要平静下来的。 石玉,挺好。 石玉是来找他的,发个小脾气表达一下被牵连的不满。也是来找纪敏之的,在临近考试的日子,算是陪伴,也是给她个合适的理由和喜欢的人呆在一起,有助于放松情绪。 就是有点矫情,有话不直说,非得找个由头。 确实,纪敏之的卧室照片是石玉拍给他的,每件家具是什么品牌,型号尺寸细节,事无巨细。 就连纪敏之丢了身份证,都是石玉第一时间在上京给她补办了一张,专程找人送到安城。 这表哥,挺好。 孟既景觉得,自己对孟既明也就这样了,可能还不如石玉这表哥。 重新点亮手机屏幕,拍了张落日的草地,纪敏之和小黑同时跳起来,背光如同剪影,发给了石玉,又敲了四个字上去:【谢谢表哥。】 石玉:【……】 过了会又回一条:【准备好接受检验吧,孟老师。】 孟既景摇着头笑,他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小姑娘那么棒,会心想事成的。 最后一科考完,考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校门,走向等待自己的家长。 许久,终于冷清下来。 又过了一会,纪敏之从校门走出来,走向对街。qδ 孟既景的车停在那里。 他站在路边,见她走到斑马线上,掐掉了手里的烟,抖了抖身上的T恤。 纪敏之不急 不忙地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 一个踩在台阶上面,一个站在下面。 高的更高,矮的更矮了。 太阳自他身后晒过来,像是为她笼了片阴影纳凉。 她歪着脑袋朝他笑,马尾辫子晃啊晃的。 「孟先生,我考好啦。」 「嗯。」 「你不问问我么?」 「问什么?」 「我考得好不好呀。」 她这样一说,他像是思考起来,弯着脖子朝她低下头来。 问:「好不好?」 她笑着说:「好。」 他也笑,说:「我知道。」 她忽然搂住他的腰,脑袋在他身上蹭呀蹭的,小黑似的,蹭了几下抬起头来,眼巴巴地问:「惊喜呢?」 他们说好的,在情人节。 那天一大清早,纪敏之打开游戏,就看到了村子里全套的情人节布置,前一天晚上还没有。 海边的半山腰上,竹林环抱,有粉白色的婚礼拱门,一排一排的宾客长椅,有钢琴,有花球,还有一件纯白色婚纱和一身新郎礼服。 纪敏之摇控着小女孩一路跑上山,在婚纱前面站了许久。 脑子里瞬间有了画面,是未来呀。 清晨的村子里,背景音乐特别特别轻,倒是山脚下的拍涛声不断。 她拍了一张定格的画面,小女孩摇身一变穿上了婚纱,旁边立着那一身纯白的新郎礼服。 孟既景在她的邮箱里塞了封信,说是等到考完试的那天会给她一个惊喜。 纪敏之觉得特别美好,又浪漫。 在一起的每一个特别的日子,总会有一封信悄然而至,或说是,如约而至。 因为,有个人会记得。 因此她的每一天,就好像有了更多的期盼,来自于她的孟先生。 阳光明媚,洒在他身上,像会发光一样。 她仰头看着,不催,笑弯了眼睛。 他提着腰把她抱起来,脸对着脸,笑道:「去游乐场。」 「真的?」 「真的。」 纪敏之开心得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又一下,催道:「快,快点,我今天状态很好,我要坐过山车。」 孟既景看出来了,状态特别好,像只快乐的小鸟。 纪敏之一路上嘴就没停,碎碎念念,像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又像在强抑着亢奋。 孟既景回想自己高考那年是不是也这样,没有,因为还不认识她吧,就算认识她也还小,不会有现在的感觉。 所以现在,是最好的。 过山车上,安全压杠落下的瞬间,两个人的手自然握住,看向彼此。 他说:「敏之,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吧。」 鸣笛忽响,瞬间加速爬坡,纪敏之瞠大眼看他,攥紧了手问:「你在求婚么?」 「对,我在求婚。」 「啊!」 整个人像被喷射出去。 不到两分钟,纪敏之满脸的泪。 孟既景在她嘴里塞了块糖,「糖盒里的最后一块。」 纪敏之拼命摇头,「不是,出发前你说的不是这个。」 手指上套了枚戒指,钻石切面在阳光下闪啊闪的。 「是这个。」 第226章 景谢不敏52 如愿上大学的日子是开心的,也是伤感的。 结识新同学,也要告别曾经的同学。 去机场送行那天,纪敏之原本没有感觉,可是当她和谢飞拥抱的那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毫无心理准备。 只是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两个小时的航程,却好像在告别什么,她说不上来,只觉得心里闷得喘不上气。 属于他们的,不长不短的六年,中学时光结束了。 用老师的话说,他们每一个人都将迎来另一段崭新的生活。 也许吧。 是更好的生活。 是每一个人想要的生活。 来送谢飞的人没几个,平时呼朋引伴的男孩子总要借着热闹去亲近喜欢的女孩子,临走的时候谁也没叫。 「汤媛,你怎么不哭呢?」谢飞忽然发问,调侃似的。 汤媛哼一声:「哭什么?你是去上军校,又不是上战场。真到那时候,也轮不着我哭,当然,我会为你骄傲的。」 「你还是闭嘴吧。」 谢飞无奈,转向宗英,情绪霎时转换,挺得笔直,「宗大哥,等我回来,咱们俩再比试比试。」 宗英爽朗一笑,「行,实在不行,咱比开飞机,战斗机。」 谢飞哈哈大笑,摆着手说:「那不行,不地道,胜之不武。」 汤媛撇嘴,嘁道:「他哪回赢你是胜之武了的,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输了么?就是忒局气了,不行。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打小就明白的道理,能赢才是硬道理。你这么傻,到了那边可怎么办啊,不是擎等着让人欺负么?」 谢飞没说,只有你能欺负我。 有些话,是禁不住时间和距离的,需要先独自熬过去。 谢飞乘着飞机去他向往的新生活,蓝天白云的英雄梦想。 汤媛则去苏城,比谢飞的航班晚两个小时起飞。 她说因为她的父母在那儿,所以大学就选了苏城。 纪敏之才不相信,她知道汤媛喜欢宗助理,宗助理的家在苏城,以后可能还会和孟既景去安城发展。苏城到安城,很近很近。 六年的同窗生涯,到了结束的时候,只有纪敏之留在上京。 她后来也想过,也许是因为孟既景在上京,如果他回安城了,她应该会选择一所安城的大学。 也是后来她才发现,只有谢飞是按照自己的梦想去选择了未来的道路,而她和汤媛则是向心而行。 男人和女人,到底是不同的。 所说,所想,都是不同的。 就像汤媛转身离开前,宗英对她说的那句话:「春城大学也有你要学的专业,为什么不和谢飞一起去?」 汤媛笑得眼泪差点流出来,高扬着下巴说:「我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去?」 宗英挑了挑眉,迟疑着说:「他喜欢你,很喜欢。」 「喜欢我的多了去了,我还能全许了他们?剁成肉渣也不够分呐。我,这么好的汤媛,我要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情,不是将就的喜欢。」 宗英直摇头,教导似地说:「小姑娘,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最好的爱情,能给你最好的喜欢,就是最好的男人了。」 总是笑着的汤媛皱起眉头,忽而又舒展开来,在他的胳膊上捶了一拳,眯着眼睛倏地凑近,轻声地说:「宗助理,要相信爱情呀。」 汤媛手重,一拳捶在手肘,刚好落在碎了块小骨头的那一处。 就是在汤山下暴雨的那天傍晚,宗英为了救她从山坡滑下去时撞碎的那一块小骨头。 宗英顿痛,攥手成拳,又 缓缓松开。 初时,纪敏之觉得分开是短暂的,四年而已,以后还会在一起,毕竟他们仨的家都在上京。 后来才发现,分开才是常态,相聚短暂。 每逢寒暑假汤媛都回上京,说是回来看爷爷,要陪他过年,陪他过最冷的冬天,最热的夏天。 其实纪敏之知道,汤媛是来看宗英的。 她们俩见面不难,汤媛见宗英不容易。 有时能约着吃上一顿饭,有时连面都见不上,电话里寒暄两句便匆匆挂断,因为宗英很忙。 好不容易能吃上的那顿饭,谢飞也在。 被军校洗礼过的男孩子成长迅速像个男人,和宗英聊起天来都和当年不一样,两个人对坐着侃侃而谈,天南海北无所不谈,再也没提过什么比试。 汤媛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看谢飞,再看宗英。 看到了,也就够了。 纪敏之特别难过,觉得爱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应该两情相悦,长厢厮守。 汤媛偏说:「爱情就是这个样子,是日复一日的偏执,是年复一年的心魔,是此生此世非他不可。爱情,不是必须两个人,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 汤媛变了,还是会笑爱笑,会讲在苏大遇见的好笑的事逗她开心,却好像一点都不快乐,敏之看到她这个样子也不快乐。 纪敏之无法理解,对于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汤媛是怎么做到坚持着去喜欢的,还能执着一年,两年,三年。 后来,她就懂了。 在孟既景忽然离开上京,回到安城之后。 说好的,大学毕业结婚,是他亲口说的,他正式向她求过婚的,她答应了。 戒指还戴在她的手上,可是孟既景说走就走了。 临走那天对她说:「敏之,你等我,两年。」 她就信了,让他回安城了。 他父亲身体不大好,家里需要他,孟氏需要他。 纪敏之也需要他,可是她不能那么自私,只是两年而已,他在她身边陪了她两年,她也可以等他两年。 这一年,她上大二。 按他说的两年,刚好大学毕业,他们俩结婚。 寒假,她去安城。 暑假,她去安城。 上学的日子里,周五晚上她去安城,周日晚上回上京。 很辛苦,也很快乐。 她把每一张机票都收进了糖果盒子里面,两个盒子全部塞满,收在她家和孟既景家的梳妆台抽屉里面,压着他们俩的白纸黑字。 她又买了个很漂亮的玻璃罐子,罐子很大,按照所剩的日子往里面放进去相应数量的糖果,每天吃一块。应该用不着塞满机票,他们俩就能在一起了,按照约定结婚。 有时汤媛会从苏城去安城看她,不再为了见宗英,只为敏之。 她会感叹,会心疼,原来两情相悦的爱情也这么辛苦。 第227章 景谢不敏53 安城在下雨,临近傍晚的时候连辆车都打不到。 纪敏之坐在机场大厅看人来人往。 孟既景的手机是关机状态,宗英也是。 原本是想给他个生日惊喜,悄悄在周三抵达安城,结果是联系不上。 可能在忙吧,在开会,在某个饭局上,或者是在飞往哪座城市去出差,或是正在回往安城的航班上。 每种情况她都想了,仍是觉得下一秒看到的那个人有可能是孟既景。 他总是会给她惊喜的。 匆忙赶来的人是汤媛,是从苏城开车过来的,接到她的电话就赶来了。 两个人开心地聊天,吃饭,讲起在大学里的趣事糗事,还有当年的高中时光,几乎都记得,哪怕已经过去快三年了。 有人在追求汤媛,她拒绝了,并且告诉他们自己有喜欢的男人。 有个男孩子很执着,对她说那我们做朋友吧,汤媛也拒绝了,告诉他我们只是同学,我不喜欢交朋友。 汤媛呀,当年大院里最骄傲的女孩子,她要是摆起谱来,任谁看了都会当真,鼻孔是要朝天翘的。 饶是这副模样,依然会有很多人喜欢她。 谢飞有空就去苏城,去看汤媛,因为除了过年她已经不怎么回上京了。 有时他会看到那个坚持和汤媛做同学的男孩子,见了面谢飞会和他打招呼,你好,再见。 谢飞傲起来的模样比汤媛只上不下,在军校呆了两三年后,那劲儿更是别提了,比同龄的男孩子多了几分成熟硬朗,尤其是穿着身制服帅气地往汤媛身边一站的时候,什么追求者都瞬间劝退。 谢飞逗汤媛:「那家伙还不错,怎么不答应人家?故意吊人家胃口?」 汤媛直言不讳:「我拒绝得已经很清楚了,再说,就连同学都没得做了。」 谢飞只是笑笑也就不提了,更没提起他自己,只是在她忽然剪短的头发上揉了揉,一句话都没再说。 他依然会去苏城,一两个月总要去上一回,说是帮她解决问题,赶一赶追求的人。 汤媛已经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女,自然知道谢飞在做什么,可是他从来没提起过喜欢她,她也不能像拒绝那些男生一样去拒绝他。 她不想和那些追求她的男孩子交朋友,但是谢飞是她的朋友。 纪敏之不好评价,只觉得也许到了这个年纪总归是要面对这样的问题,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是有些执念的。 有时她想劝劝汤媛,终究什么也没说,也许就像汤媛说的,执着不是她们这个年纪的特质,而是特别喜欢一个人时的心有不甘,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 可是,明明她要的南墙就在那里,却怎么也撞不到。 也有人追求纪敏之,她会伸出手去给对方看。 喏,我已经订婚了。 依然会有人锲而不舍。 有人为身份,有人为前途,也有人单纯地只是喜欢她。 正是最好的年纪,绽放得明媚又娇妍,怎么会没有人喜欢呢。 汤媛感叹地说:「敏之啊,孟先生真是幸运,早早就把你这颗含苞待放的心给占住了,要是换作现在,啧,未必有机会的。」 敏之说不是的。 她也很幸运,早早就遇到了她的孟先生。 她想,如果是晚几年再遇到,她依然会喜欢上他。 不管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她只喜欢他。 只是想到他都会笑的那一种喜欢。 汤媛说送她回家,纪敏之犹豫,要不要就在酒店住下,和汤媛一起。 她给孟既景发的消息依然没有回复,她可以直接去他家,但是汤媛特意从苏城赶过来陪她,不合适。 两个人站在酒店的大门前,看雨。 黑漆漆的夜晚,两个人聊了太久,雨还在下。 「汤媛,我们——」她想说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手机响了起来,是孟既景。 纪敏之的失望瞬间消失不见,快乐地接起电话,问他在哪儿。 他说在家。 纪敏之立刻说:「我现在就回去。」 挂断脸就红了,特别不好意思。 汤媛指了指她手里提的蛋糕盒子,也很开心,「去吧,我送你过去。」 车停在楼门前,纪敏之仰头看那扇窗,没有开灯。 汤媛送她上去,进门,空无一人。 把电话打过去才知道,孟既景去了上京,而她人在安城。 两个人都想给对方个惊喜,谁也没有提前说。 汤媛笑得不行,对她说:「敏之呀,你们俩,真好。既然今晚已经这样了,我能不能住在你未婚夫的家里呢?」 「当然。」 纪敏之心里的那点失落也就没了,惊喜虽然出了点岔子,可是快乐依旧,雨很凉,心是暖的。 零点已过,就是生日当天了,她给亲自做的小蛋糕拍了张照片,发给孟既景:【孟先生,二十五岁,生日快乐,许个愿吧。】 孟既景回了张照片,搂着小黑,许的愿是:【我想抱抱你。】 纪敏之:【那你就回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孟既景没有住在孟家的那栋大房子里,是孟氏附近的一栋公寓楼,纪敏之知道密码,出入自由。 汤媛趴在沙发上,翘着小腿摇晃着打趣:「谁能想到有一天,我能住进你们俩的爱巢……」 纪敏之羞得拍了她一下,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收回盒子里,放进冰箱。 汤媛又说:「虽然他说是为了离公司近点才住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你过来的时候方便?未婚男女,在他家,当着他父母的面,总是有那么点……尴尬的。」 「才不是呢。」 「怎么不是,难道你好意思当着他父母的面睡到他的房间里面去?」 纪敏之一怔,「我们……才没有。」 「没有?」汤媛腾地翻身坐起,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说:「你们俩……连床都没上过?」 第228章 景谢不敏54 汤媛一看纪敏之的表情就知道,没有。 恋爱谈了三年,求婚戒指都能把手指头圈出印子来了,还是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被人这样直接的提起来竟然还会害羞。 他们俩谈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恋爱啊? 不禁诧异地问:「是你不想,还是他不想?」 是有那么点八卦的成分在里面的,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谁也不比谁有经验,大眼瞪小眼。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身边谈恋爱的同学多了去了,宿舍里也会聊起,不止男生会有欲望,女生也会有,再正常不过。 别说纪敏之和孟既景是在正经地谈恋爱了,即使是她这种单恋宗英的,偶尔都免不了幻想推倒他,这俩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只谈情不做|爱的啊! 汤媛是真的好奇,紧盯着她等答案。 「我……」 纪敏之支吾半天,反反复复也只有个我字。 汤媛嗐了一声:「得了,别我呀我的了,知道你不好意思。有酒么?咱俩来点儿,难得见一面还能有机会促膝长谈,搞点气氛。」 两人就这么喝起来了。 自从上了大学,纪敏之偶尔也会喝上两口,石玉有意给她练练酒量,总那么半杯倒不像个样子,也不安全。 汤媛歪在沙发上,纪敏之坐在地毯上,开了盏小灯和背景音乐,时不时地碰个杯。 孟既景一回来就看见两人睡在客厅。 天还没亮,雨还在下,窗帘大开着,音响也还开着。 挺会享受,挑了瓶挺好的酒,两个人喝了大半瓶,应该是困得睡着了,不是醉了。 还一起泡了个澡,各自穿了条吊带真丝睡裙,仰面躺在地毯上手拉着手。 幸好还知道冷盖了条毯子,没露什么不该露的,要不然孟既景还真得先弄点声响出来给她们俩提个醒。 到底还是弄了点声响,汤媛醒了。 看到孟既景的背影瞬间清醒,没去推仍在睡着的纪敏之,悄悄跑到房间里换上自己的衣服,又悄悄地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到了楼门口才发现连把伞都没拿,雨比来时还大。 车停在几米远的地方,跑过去会湿透。 又喝了酒,开不了车。 一时间有点迷茫,着急忙慌地躲什么呢,就算睡到天亮也不会被轰出来。 连床都不会上的情侣,她这电灯泡也没多亮。 汤媛抱着自己笑了一会,打算还是冲进雨里,哪怕淋湿了睡在车里好过蹲在楼门口。猛地站起来头有点晕,视线里多了个人。 皮鞋,西装裤,衬衫,领带。 手里撑着把伞。 原来是宗英啊。 不用往上去看脸,她都知道是他。 随手挥开往前走,宗英撑伞跟在一旁。 伸手去拉车门的时候,被拽住胳膊。 「坐那边去,我送你回去。」 汤媛这才看向他,好笑地问:「送我回哪儿啊?你知道我住在哪儿么?」 宗英反问:「你想去哪儿?」 汤媛不想和他纠缠什么,固执地去拉车门,手腕忽然被攥紧,疼得叫起来:「宗英,你弄疼我了!放手!」 宗英手一松,插回裤子口袋,「你是不是喝酒了?喝了酒不能开车。」 那语气还有神态就像在教育孩子。 就和当年一样。 「要你管。」汤媛揉着手腕,负气似地背过身去,忽然又转回来,嘴张了又张觉得说什么都多余,干脆瞪着他。 伞挺大,雨更大,两人又隔着些距离。伞是紧 着她这边打的,宗英背后湿透了。 汤媛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被这场大雨冲得发胀发疼,连同喉咙一并塞住。 一时间又气又急,在他胸口用力捶了两拳跑到副驾那边,用力甩开车门坐上去。 宗英坐上驾驶位,问她:「去哪儿?」 「我要回学校,明天早上还有课,你送么?」 宗英把她送到学校,从安城到苏城,自深夜到凌晨。 汤媛怀疑两个城市的上空是同一片云,下的雨都是一样的,天都亮了也没见晴。 这个时间宿舍进不去,便指路让他把车开到隔了两条街的她家。 她让他开车回去,说是周末去取,他说不用,两个人一起下了车。 她问他要不要上去换件衣服,还湿着呢。 他笑起来,问:「你家还有男人的衣服?」 汤媛一个人住,没和父母一起,自从确认在这里上大学,家里就给她买了房子。 汤媛以为他不知道,是刚才看他开车时熟悉的样子才发现的,原来他对自己没有那么不了解,那么漠不关心。 她就也笑起来,说道:「没有,Oversize的卫衣总有,你凑合穿一下呗。」 他说不用。 她又问他要不要去吃个早餐,苏城的早餐很有特色,哪怕是在安城风味都是不同的,他是苏城人肯定喜欢。 回复仍是不用。 这也不用那也不用,却直挺挺地站在面前一动不动。 汤媛实在找不出别的话说,转身就走。走出去几米远仍是只有一道脚步声,倏地转身跑回去。 问他:「宗英,你喜欢我么?」 「喜欢。」 就像在说喜欢这只小猫,喜欢那只茶杯子,路边开过去的那辆车还不错我喜欢。 汤媛的脾气忽然上来,往前挪了一步几乎顶在他身上,又问:「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么?」 他敛住笑,一个字都不说了。 她气呀,一把扯住领带亲上去。 男人力气大,把她的胳膊都攥疼了,到底也没把她给推开。 「看来,你还是挺喜欢我的。」 汤媛特别开心,眼睛里全是笑,结果他一张嘴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 「送上门的,但凡长得还过得去,男人都喜欢。」 汤媛又羞又恼脸都憋红了,抖着手去抠他的腰带扣,嘴会骗人身体不会。.br> 果然,原本还没有那么明显,手一伸进去就完全确认了。 她刚想说嘴硬没用,他先来了一句:「小姑娘,男人都这样,尤其是我这种有日子没打过拳的精力没处发泄,换谁来都一样。」 话说得特别轻带着丝笑,不正经的样子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手像被高温烫到,瞬间钻进皮肤血管直往四肢百骸奔涌而去,脑袋都被激得嗡一声,如有响雷在头顶炸开,不自觉地用了力把手往外抽。 就听见他猛吸了一口气。 整个人突然被提起来,只来得及听见开门的声音,就被塞进了车里。 第229章 景谢不敏55 隐约听见房门开了又关,孟既景刚好冲完澡回到客厅。 纪敏之也听见了,迷迷糊糊一睁眼就看见他的脸,近在眼前。 光线不是很好,盯了会咕哝了声孟先生,闭眼,翻身,嘴里又咕哝了句「做梦了」继续睡。 细听着,在笑。 以为梦到他了,开心得搂着毯子在笑。 看起来,那点酒劲还没过去。 孟既景把她抱回房间,半睡半醒的人揪着领子看了又看,无奈黑着灯什么也看不清,贴着脖子小狗似的闻,试探地问:「几点了?」 「五点。」 她安静了一瞬,突然「啊」的叫起来,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又蹭又笑,「你真的回来了呀?我真的不是在做梦么?」 他笑得轻,声音也低,「不是,我回来了。不是你让我回来的么?」 往返这一趟前后折腾了将近十二个小时,又是忙碌了一天之后本该睡觉的凌晨时分,孟既景是累的,可是被她这么想着念着欢快地表达着感情,又好像什么累都值得。 如果他没去上京,只是在安城等待她的忽然出现,惊喜和快乐会从昨晚就体会到,会在零点听到她当着他的面说生日快乐,能吃到她带来的蛋糕,和她坐在客厅里喝酒睡着的人也会是他。 偏偏,他们俩分别去了原该属于彼此的城市,也正是因为这份错过让等待和期盼加倍放大了所有的感受。 纪敏之彻底清醒,两条小腿晃啊晃的,搂着他不停地亲,安静的房间里能听到她亲在他脸上的声音,一声接一声,还有笑声。.br> 笑着笑着就委屈起来,抽抽嗒嗒地开始告状。 安城下雨了,好大的雨。机场人好多,打不到车。他的手机打不通,宗助理的也打不通。她一个人在机场坐了一个多小时,又饿又冷像个傻子。 她每说一声,他就嗯一下,偶尔接上一句「太坏了」,她就用力点头。 说到最后,纪敏之才反应过来,问他:「谁……太坏了?」 他说:「孟既景呀,太坏了。」 她就又笑起来,贴着他的脸摇头,小小声地说:「才不是呢,是我想要给你个惊喜才悄悄跑过来的,不怪你。」 她怎么会怪他呢,她那么喜欢他。 耳边轻悄悄一声:「生日快乐,我的孟先生。」 柔柔软软的飘进他的耳朵里,像根羽毛似的轻轻飘落在他心上,有点甜,还有点痒痒的。 就像抱在怀里的人一样。 这两年个子没见长,倒是把仅长的那点斤两都添到该长的地方去了。 和他在一起时总是裹得严严实实,他克制起来没那么难。此时隔着条轻薄的真丝睡裙挤在身上动来动去,着实有点吃不消。 孟既景把她放到床上,还没来得及起身被勾住了脖子,扬着脸就把双唇送上来了。 吻了一会,两个人都有些气喘。 男人的手肘撑在枕边,额头相抵,气息交缠。 一只手掌贴在腰侧,拇指轻轻推着软肉,一圈又一圈地揉按。 纪敏之扭着身子躲痒,更贴合到他侧撑的身体上去。 那只手忽然游走起来,吻又落到唇上。 刚开始还是轻缓的,她还能不好意思地哼上一声扭一扭腰,不知怎么就变了样,像外面噼啪砸在窗上的雨,又疾又重。 她的嘴唇和舌头都麻了,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总是温柔牵着她的手抓握在身上,睡裙早已不知去向,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纪敏之仰着脑袋大口呼吸,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住他的头。 耳朵里除了雨声就是亲吻声,还有从她嘴里发出来的那些不名其义的声音,只是听见都羞得不行。 脑子里一团混乱,只记得汤媛那句:「他一个成年男人怎么可能不想呢?到底是不想,还是不行?那可真的不行。」 她确实没有经验,但也知道会发生什么,是有些害怕的,还有些期待。 可是孟既景并没有,明明他想得发疯,却只是不停地抱着她抚摸亲吻。 纪敏之整个人陷于黑暗与混沌之中,偶有那么一瞬间的神智清明,不知道孟既景这样算是行还是不行,只觉得他用不着真的做什么,她可能就已经不行了,心跳快得吓人,呼吸困难,软在床上动弹不得。 如果不是他主动停下来,她相信不管他此时此刻要做什么,她都会由他去,能把命给他。 孟既景仍是抱着她,侧躺在床上抚着她的背,一下比一下轻,一下比一下缓慢。 纪敏之逐渐平静下来,听见他的心跳也不再那样砰砰狂跳。 空调开得足够,两人身上都冒了一层细汗,此时她才觉出冷来,寻着热气更往他身上挤了挤。 孟既景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住,她就只露了半张脸在外面,茫然望着他。 问:「你要睡在这儿么?」 「嗯,可以么?」 她说好,闭上眼睛靠回他怀里。 隔了会特别小声地说:「孟先生,你……不想么?」 他说:「想,特别想,但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 她不懂,是她不行还是他?刚才那个样子就算再没经验她都能感受到,发生点什么才是顺理成章。 孟既景低声地笑,像是从胸膛里面震出来的笑声,拉起她的手握进掌中,拇指轻轻地扫在她的手掌心。 「非说想要留到结婚之后有点虚伪,毕竟我是男人不是圣人,但确实是这样想过。今天不行是因为家里连个准备都没有,你还在上学,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怀孕生孩子,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 纪敏之反应了好一会才理解了他的意思,仍是带着些犹疑和不解问他:「不是说吃了药就不会有宝宝了么?」 她听同学说过的。 习惯了黑暗能看清他皱起的眉头。 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轻声地说:「吃药对你不好,我不会让你吃的。」 悬着的心咚一声打着颤地落回去,比吃了颗糖还要甜。 她默念着等睡醒了一定要告诉汤媛,孟先生不是不想更不是不行,是因为这个原因。 睡醒后她确实发过去了,原以为汤媛会像昨晚那样笑着闹她,结果她只回了一句话。 【敏之,孟先生一定特别特别爱你,你们俩真好。一定要好好地相爱呀!】 第230章 景谢不敏56 推荐票1800加更 有了上次的经验,纪敏之再也不悄悄地去安城了。 更多的时间变成了孟既景来上京。 她好奇地问孟氏不忙么,他说忙,只是刚好上京这边也有些事需要处理,所以他最近过来得频繁些。 纪敏之就没再问,私心里只当作他是为了来看她,一个星期能见上两三次,有时当天过来当天就走两个人能一起吃顿饭,有时赶上周末能住上一晚,可以手牵着手去遛狗晒太阳,晚上抱在一起玩游戏看电影。就是没再去过电影院,两个人偎在家里,有时看着看着吻到一起就那么抱着彼此。 他没特意准备过什么,她也没再问过,有过答案的事不必纠结,他们的日子长得很,说好的毕业结婚,那一天会越来越近的。 小黑特别喜欢孟既景,可能是从小养大的感情吧,每每看到他都开心得不行,哪怕隔了一年多没怎么见过面仍是热情得就像小时候。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和小黑很像,孟既景也这样玩笑过,说他好像养了两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其实她和小黑都长大了,只是因为太喜欢他,才会想要每天都和他在一起,离不开似的。 纪敏之本来是住校的,自从孟既景回安城后就住进了他的公寓,离学校近还能陪着小黑,不然他就要把小黑带回安城去了。 听到他这样说时,她难受得难以言表,才发现最舍不得的那个人是她自己,好像被人抛弃了似的。汤媛对此有句形容特别贴切,就像离了婚的夫妻俩,房子留给你,孩子我带走。 纪敏之一听,没忍住乐出来,乐了一会就哭了。 汤媛说得对,完全就是这种感受,难受得心都疼了。 其实不管上京还是安城,她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别人却不这样想,比如爸爸和妈妈,再比如家里的长辈们。他们更希望孟既景到上京来,为了他们的敏之,他们会说离家那么远受了委屈怎么办,她就会问那如果孟既景来了上京受了委屈怎么办? 他们会笑,说她傻,说他是男人呀,怎么能一样呢。 男人就不会受委屈了么? 敏之不懂。 在他们俩之间,喜欢是一样的,快乐是一样的,等待是一样的,委屈也是一样的,怎么会分男女呢,付出感情的双方不应该是平等的么? 非要分个你我高低出来,孟既景来上京只会被人笑,笑话他是上门的女婿,那才是真的委屈呢。 自从两人的事公开了,她就没少听到这样的闲话,自然不会当着她的面说,但总有人会变着法的让她知道。 就像眼前这一位,只见过两面而已,就把自己当成她的朋友,还说是她表哥的朋友,她才不觉得他是什么朋友,讨厌死了,拉着她不放,说是要等孟总得了空过来,赏脸一起喝酒吃饭。 纪敏之气得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不吃也不喝,瞪着他都觉得碍眼。可惜边上守着两个人,手机还被他拿在手里。 韩沐阳无所谓地坐在对面,给她拍了张照片还要让她看看,问她好不好看。 自然是好看的,褪去了婴儿肥的小脸五官分明,眼尾眉梢已然带了丝娇软妩媚的女人味,偏偏眼神着恼,冷着张脸,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生闷气。 像是一个漂亮精致的仿真娃娃。 韩沐阳啧啧摇头,用纪敏之的手机把照片发给了孟既景,连带一条语音消息。 【孟总的女人真是个可人,就是不大爱笑,在你床上也这样?我要不要弄点什么帮她助助性?她平时喜欢怎么玩?这么娇滴滴嫩生生的,想来孟总也是舍不得下重手的,我让兄弟们给她来点不一样的怎么样?说不准她一喜欢,就不这么瞪着我了。】 茶都换了两轮,没有回复。 韩沐阳坐得稳,不急不恼地对着她笑。 纪敏之也不理他,实在饿了就挑喜欢的吃两口。 这人看着讨人嫌,选的菜倒是还可以。 韩沐阳装模作样地感叹:「纪小姐确实不一样,怪不得孟总半点都不带担心的,该不会是不要你了吧。」 学出来的京片子不大像,做派倒是搞得起劲,纪敏之抿了抿唇,没搭理。 麻烦的是吃饱了就有点困,眼皮有点抬不起来,怪失礼的。 脑袋搭到了桌子上,把韩沐阳吓了一跳,敲着桌子叫她:「喂,你怎么了?我跟你讲,你别给我闹啊,我这菜里可是干净的,你别往我的脑袋上扣锅。」 纪敏之哪儿听得见,已经睡着了。 孟既景此时正在酒窖,见一个傻子。 也就是被宗英评价为傻子的那个前任老板。 那个在上京圈子混了好几年的外来富N代,因为死磕孟既景把自己给搞出局的那个。 钱没了,人还在,是有钱人的噩梦。 幸好,家里还有底,就带着钱卷土重来了。 回到上京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死磕孟既景,结果发现他不在上京。 人不在,生意还在,就搞他的买卖。 只要是孟既景有的或是想要的,他都要掺和一脚,发现根深蒂固的稳当根本搅不动,又险些把手里的钱赔了个底儿掉,狗急跳墙打起了宗英的主意。 外面的人都知道,宗英是孟既景的手,又曾经是他于海的狗,理所当然把宗英当作叛主的奴才想要一并教训。 想搞宗英却不是容易的事,好不容易又是托人又是找由头才把人给约来。 帮忙的人一看这架式顿时慌了,这***就是个疯子,惹谁不好偏要去惹纪家的乘龙快婿,把于海痛骂一顿就要撤,门还没出,孟既景就来了。 第231章 景谢不敏57 「徐少爷。」 孟既景一进门就看见徐方,脚步不停地搭着肩膀把人给转了回去。 徐方摆着手说:「既景,今儿这出我不知道,咱们俩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是了解我的。」 不提还好,提起当年两人都还记得,徐方不由讪笑两声。 当年第一次见面是在石玉的酒局上,徐方问他是谁,得知是孟既景时笑了句安城小家犬。 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 那句老话儿怎么说来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徐方心里苦呀,谁能想得到自己原先没拿正眼夹过的人是石玉看中的,到了孟既景这儿哪里用得着三十年那么久,三年都说多了。 但凡换个别人可能都得介意,怕顶着石玉未来妹夫的名头有沾光的嫌疑,孟既景才不在乎,管你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骨子里就是个会拨算盘珠子的生意人,这种好事才不往外推,用得顺风又顺水。 关键是人家也争气,桩桩件件的无往不利,石玉的面子自然也没因为他丢过。 要不是因为孟既景,他们圈子里的这帮少爷才不会去关心安城的事,听说他回去执掌孟氏都还观察了一段时日,眼瞅着比在他父亲手里时更上层楼。可见,人家也不是非靠着石公子不可。 现在谁还敢笑他是狗,在上京|城都已经是爷了。 徐方恨呐,让于海这***给涮了一道得罪了孟既景,心说早晚有人弄丫,解他今天受的气。 于海仍是端坐着品酒,瞅见孟既景来了还搭着刚才骂了他一顿的徐方的肩,嗤笑:「怎么?还没骂够?回来继续?」 刚才还在心里盘算着小九九怎么把自己从这事里择出去的徐方突然乐了,一下就把自己给摆放到于海的对立面去了,抄起一个酒瓶子就要砸过去。 孟既景在他肩上拍了拍,把人按到椅子上坐着,看了眼靠坐在角落里的宗英。 问:「他怎么了?」 于海晃着酒杯,摇头:「不胜酒力吧。」 这话说的,徐方都笑了,翘起二郎腿在裤腿扫了扫,「他还能不胜酒力?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啊?」 「宗英啊,我养的狗,我怎么会不知道。」于海咂了咂嘴,「哦对,后来咬了主人就跑了,改姓孟了。」 徐方不知道这碴,眼看着孟既景点了支烟,没再接话,大概知道这俩人是什么仇什么怨了,在于海这种疯狗的眼里,孟既景抢了他的生意,挣了原属于他的钱,还把他的人给收了,等于把他的脸摁在地上摩擦。 是挺气人,但也犯不着作死呀,搏面子这事的前提是先好好活着,徐方不能理解。 孟既景朝着角落走去。 于海使了个眼色,立在身旁的两人便快步过去,合力抬起一只酒桶朝着昏迷的宗英砸过去。 应和着徐方的一声「***」,酒桶砸在了宗英身上,人应声倒地,酒桶破裂,酒液洒了满身。 一时间,满地的酒,淌得到处都是,酒气弥漫。 人倒是醒了,动了动,就是看着挺费劲,好半天才强撑着靠回去坐住。 孟既景看了他一会,走过去蹲在身旁,问:「好喝么?」 「你自己尝尝,好喝个屁。」 宗英的短发湿透贴着头发,酒液顺着脸往下流,眼都睁不开,手也抬不起,甩了甩脑袋。 「嘶」的一声,差点滑倒。 孟既景给他推正,又问:「怎么样?」 眼皮这才掀了掀,不逗了,「有点疼。」 「该。」 两人都笑,宗英疼得咧嘴。 孟既景把剩的半根烟往他嘴里一塞,起身在半垂的脖子后面瞅了瞅,不大明显的一个针孔,要不是泡了酒还真看不出来。 就说嘛,凭于海那点智商和实力,要不是下黑手绝对干不倒宗英。 「歇着吧,等会回家。」 孟既景在他的脖子后面拍了拍,回到桌边。 刚好手机响,是纪敏之发来的消息。 随手点开先看见照片,挺不高兴的样子。 语音转成文字。 看清楚文字,把手机放在桌上,点击播放。 徐方一听,抬眼去看对面坐的于海,面色没什么变化,眼睛里掩不住的得意。 没忍住,心里又骂了声***。 招惹完宗英,又招惹纪敏之,这不是在逼孟既景,是在把他自己往绝路上逼呀。 这事,就算孟既景气量大能一笑了之,石玉也不能轻饶了他。 孟既景叩了下桌面,看向徐方,徐方会意连忙摇头:「不认识。」 孟既景:「问问,这人是谁。」 徐方土生土长交情又广,把语音录好发到群里,紧跟了一条文字:「都别他妈废话,知道的言语一声,这人谁呀!」 刚好就冒出来几条扯闲篇的,纷纷撤回,不一会有个人犹犹豫豫地发了条语音出来回应:【听着耳熟,好像……别急啊,我想想,好像……好像前阵子在哪儿见过来着,别急,容我想想。】 很快,又一条:【沐阳!前些天会所见过,绝逼是他,不是,我把脑袋剁下来给你当球踢!】 群里这才热闹起来,不知道的问:【这人谁呀?哪儿条地缝里冒出来的?这么大胆子敢搞孟总的女人?】 又有人说:【别胡说八道,姓孟的多了,你知道是哪个?】 这才消停下来,调侃过的能撤回的撤回,撤回不了的也跟着甩了两句片汤话,说此孟总绝非彼孟总。 石玉在群里,孟既景也在,怎么能说纪敏之被人搞了呢,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 徐方多有眼力,就这么会工夫什么都打听出来了。 韩沐阳,会所里的少爷,很会哄客人开心,好玩又好赌,双插头。据说一个月前欠了笔巨额赌债,前两天还被人到会所找过麻烦。 孟既景拨着电话睇了眼于海,正悠然自得地品酒,坐得挺稳。 电话接通,转过身去看着宗英,说道:「克的,找个人,韩沐阳。找到了你直接过去,把敏之送到石玉那儿。」 袁克的说行,挂断。 于海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孟既景的背影,呵呵地笑,「你有病吧,你好歹问问我给了他多少钱,一个赌徒,不收钱人家能把人给你么?」 孟既景慢条斯理地把手机锁屏放进大衣口袋,回过身来一拳砸在他脸上。 「一个死人,还谈什么钱不钱的。」 第232章 景谢不敏58 一拳倒下去于海就没起来,躺在洒了满地的红酒上面。 立在旁边的两人同时怔住,往后退了一步。 孟既景脱掉大衣放在桌上,勾过那张椅子坐上去,把地址和手机号发给袁克的,让他把人送过去。 换了个聊天界面,告诉汤媛一会袁克的会送纪敏之去她家,让她接到电话后到大院门口去等着。 汤媛问为什么是袁克的来送,孟既景告诉她:【我得先把宗英的事处理好了再过去。】 对话框没了动静。 孟既景点了支烟,见徐方探着脑袋看他,说道:「你可以走了,要想接着看热闹就帮我兄弟去点颗烟。」 徐方还真想留着看看孟既景会干什么,又有点不好意思,桌对面丢过来一盒烟,这才连忙把烟送过去,给宗英点上。 宗英也就眼睛和嘴能动一动,笑了下当道谢,咬着烟抽。 手机亮起,汤媛发了个问号过来。 孟既景给她发了个定位,然后按住摄像问宗英:「你觉得他能睡多久?」 宗英勉强支了条腿又滑回去,差点摔倒,被徐方扶住了才开口:「十来分钟吧,你也就这实力。」 孟既景眉一挑,手肘撑着膝盖弓身说道:「那就给他五分钟,要是没醒就用酒桶给砸醒。」 「我谢谢你……」嘴里咬着的烟掉在腿上又掉到地上的酒里,扑哧一声灭了,大半根烟湿透。 孟既景拇指一抬,发送,听见宗英有气无力地说:「再来一根。」 徐方多少有些无语,都他妈成这样了还事事的呢,这哪儿是于海的狗,这是孟既景的活祖宗吧。 也对,人孟总不是说了么,是兄弟。 孟既景定了个五分钟的倒计时,掀着眼皮朝那两人看去,说道:「看见了么?当他的狗就这下场。」 下场指的是宗英。 空了两秒又道:「等五分钟到了,你们俩照着刚才那样再砸一回。」 其中一个人问:「要是砸了没醒怎么办?」 另一个答:「那就再砸一桶。」 孟既景问:「那他还能醒得了么?」 两人就不言声了,摸不准孟既景是想让于海醒过来还是不想,到底想要活的还是死的。 手机乍响,两人合力抬了一桶用力砸过去。 孟既景从头看到尾,没醒,这才慢悠悠地把电话接起来。 袁克的找着地方了,正要进去,问他韩沐阳怎么处理。孟既景让他把人带过来,挂断。 这时,五分钟倒计时响了。 安静一瞬,接连响起几声笑,动手的两人也讪讪地笑。 孟既景自言自语似地说:「那就再等会儿吧。」 该来的人都还没来,不着急。 过了约莫大半个小时,外面接连传来车轮急速碾过地面的刹车声。 酒窖是地下式的,这一层是半地下,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外面骤然亮起的一束束灯光。 就像那种超大的足球场,无数的射灯亮起来的那一刻,什么东西都能照亮,恍如白昼。 徐方就站在窗边,抬手遮光往外面看去,嘴里那声习惯性表达感叹的操只说一半就没了声。 孟既景站起身也看过去,用鞋尖顶了下宗英的腿,说:「你兄弟救你来了。」 宗英莫名,孟既景似笑非笑地问他:「还记得汤媛她爷爷给敏之发的那张图么?把汤圆给我交出来!」 说着,还做了个端枪的姿势。 宗英反应了一会,像被徐方传染似的也骂了一声:「操。」 声音比刚才大了点 ,手脚还是做不了什么动作,就显得挺无力又挺无奈的。 可不就是那张图嘛,外面停着好几辆大卡车,荷枪实弹站满了人。 徐方啧啧感叹:「宗英,怪不得你不跟着那***,牛逼啊你,这是打哪儿来的兄弟这么靠谱。」 宗英烦死了,眼一闭,烟都不抽了。 谢飞率先进来,满屋子四下打量一遍,跟孟既景点了下头,以标准的蹲姿蹲在宗英身旁。 「宗大哥?」 宗英应了一声,忽然抬眼笑了。 谢飞这才松了劲也笑起来,拍着腿说:「行了,你踏实等着,我给你出气。」 谢飞从外面叫了俩人进来,让他们把于海弄醒。 人一醒就给提起来,让他站稳了,问是不是他打了宗英,于海说不是,胸口就挨了一脚,直接仰面倒地。 提起来又问,还是一样的问题。 于海犯起拧来,还说不是,又一脚。 确实不是,于海没动过手,就是让人在宗英后脖子上扎了一针,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据说是有安定成分,还能让人手脚无力。他也怕宗英,怕挨打,见过一回他打人的架式,对宗英客气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就这么问了三回,于海也就怂了,疼得直哭,说是。 谢飞啐了一口,「早他妈干嘛去了,费劲。我说是,就是。」 合着他知道不是,非得屈打成招。 招了也就什么都不问了,让人把于海提住了,一通拳打脚踢。 末了,问宗英:「宗大哥,打成这样,成么?」 宗英呵了一声反问:「你怎么不干脆打死他呢?」 吊着半口气,还不如死了呢。 就这帮横主,好模样的时候跟人一样,欺负起谁来全他妈阎罗王转世,宗英没法说他们,挺好的,他要是有这底气,也这么活着。 谢飞正要抬手再打两拳,孟既景出声劝了句:「谢飞,别打了,留着有用。」 有用的应着声就来了。 袁克的让人把韩沐阳送过来了,在外面看到那么多军|车有点傻眼,给孟既景打电话,这才推着人进来。 韩沐阳只认识于海,一看他被打得都不行了,直接懵了。 孟既景问他:「刚才那张照片是你拍的么?」 韩沐阳吓懵了,听见手机里传来的那段语音,才知道他就是孟总,头摆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孟总,我就那么一说,什么也没干,真的,人都让你朋友带走了。我……我还请她吃饭了,吃完了她就睡着了……」.br> 这么一说,韩沐阳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忽然闭嘴。 「嗯。」孟既景提了把椅子掂了掂往酒柜上砸过去,红酒瓶接连掉到地上,脆响着碎裂开来,好不容易散去的酒气又笼了一屋子。 拆了两条椅子腿下来,分别递给于海那两个手下,朝着韩沐阳抬了抬下巴。 「去,打他。」 第233章 景谢不敏59 好几双眼睛看着,两人打得格外卖力。 韩沐阳叫得惨。 谢飞捡了个碎酒瓶嘴,把木塞子往他嘴里一塞,敲了敲说:「咬住了,别掉。」 韩沐阳哪敢让它掉了,叫声明显小了。 不大会工夫连声都没了。 徐方早就转过身去,宁可被外面的大灯晃着眼也不想再看了,忒狠了。心里默念着男女通吃的小白脸不禁打,还不如于海那***呢,好歹有股子跟孟既景较劲的愣头青样,除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没叫过一声疼。 其实人还有口气,能再倒上一会,是孟既景攥住了椅子腿不让打了。 转手把椅子腿放进了于海手里,让他握住了,又从身上翻出手机用脸解了锁,调出银行转账信息。 钱是今天下午转给韩沐阳的,五百万。 挺像于海干的事,大大咧咧的,用自己的私人账户转的。 就连怎么去找纪敏之,带到哪里去,怎么跟孟既景联系,都是于海在微信里一样样教给韩沐阳的。 俩傻子。 孟既景把手机屏幕一锁,塞回原处。 谢飞在边上瞅见了,悄声地问:「不给删了?」 孟既景擦着手说:「不你说的么?我说是,就是。」 「得,我多余问。」 谢飞狂惯了不怕事,就是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挺斯文一人,甭管高低跟谁都挺温和的孟既景也是这副德性。 还真是看走眼了。 忽然就理解宗英怎么跟着他了,以前问过,宗英只是笑笑说他不懂。 这回懂了,也明白石玉为什么选孟既景来配纪敏之了。 原以为是俩温柔人,敢情是互补。 于海眼看着跟自己脸对脸趴在地上的韩沐阳不再喘气了,用椅子腿戳了下孟既景。 孟既景垂眼看过去,「说。」 「跟你做最后一桩买卖。」 于海不是故意吊他胃口,实在是喘气说话都费劲,缓了好一会才又继续:「你从上京滚出去。」 「不然呢?」 「你弟弟……死山上。」 孟既景就那么偏着头看他,定住了似的。 孟既明和梁善跟同学去山上看雪了,今早才刚出的门,于海就知道了,应该是盯了有些日子。 外面正是寒冬腊月,没两天就要过年了,上京|城最冷的时候,酒窖里温度适宜,可那双盯着于海的眼睛打进来就冷着,温度就没升上去过,此时越来越冷。 于海身上到处都疼,心里却美得很,试探的全都对,用宗英让他过来,用纪敏之拱他的火,还有张王牌孟既明,让他输。 今晚之前于海没想过输的人会是自己,连命都得搭在这里,但他的目的就是让孟既景滚出上京|城,那他就赢了。 孟既景提着裤腿蹲下去,拍了拍他的脸,好奇似地问:「你怎么不说让我给你陪葬呢?咱俩今天全死在这儿,下去接着斗。」 「一个死人,还谈什么条件。」 这话刚才孟既景说过韩沐阳,于海学得十足用到了自己身上,也知道不再是抢生意的事,动了他女人的心思,该死。 韩沐阳不就是么,只是把人请去吃了顿饭,威胁两句而已,就死在面前了,还要栽赃在他的手里。 于海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就一个愿望,把你从上京赶出去。」 孟既景沉默不语,于海就很畅快,看,姓孟的也有纠结的时候,还以为是个痛快人,原来也会贪恋这个又要那个,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便宜事,有时是要用命来搏的,就像他自己。 于海说话越来越轻,出气似的,仍带着丝得意,「你走,我死了能闭眼。」 「闭上吧。」孟既景说:「放心,我说到做到。」 于海放心,斗了那么久,孟既景什么人他知道,言出必行,比那帮只会诓他钱的强太多了。 「徐少爷。」孟既景唤了一声,缓缓站起朝徐方看过去,「帮忙做个鉴证。」 徐方登时心慌,脑子瞬间清醒,差点张嘴骂人,孟既景这孙子,打一进门脑子里绕了多少圈盘算了多少人,整来几车扛枪的就是做戏压根用不上,也不知道是演给谁看的。 现在他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就死了俩,还要离开上京,还他妈让他这个看热闹的帮忙做个鉴证。 装得还挺客气,这是在求他帮忙么? 分明是摁着他的脑袋,爱干就高高兴兴地干,不爱干就哭着干。 敢情,把他留在这里就为了这一出。 徐方有那么一霎那的恍惚,怎么觉得孟既景还挺高兴的。 没等想明白,孟既景敲着烟过来了,把烟递给他,打起火苗凑过去,低着声说:「徐少爷,上京你熟,这事儿怎么处理合适?」 手一抖,烟纸燎黑了大半,徐方嘴里叼着烟心里骂娘,瞥了眼傻站着的于海手下说:「让他们俩报警,于海带韩沐阳出台,反被勒索,两人动了手,又失手打死了对方。」 孟既景在他胸口戳了戳,「要不说还得是你,那就按徐少爷说的办,辛苦徐少爷帮忙盯着点这事,我就先带宗英回去了。」 答应了于海要离开上京,就得说到做到。 刚好回家过年。 往年春节都是孟既明在家陪着父母,今年带着梁善去山上玩雪,那就好好玩,换他回家陪着。小姑娘前两天说过,已经和父母说好了今年陪他去安城过年。 徐方在这方面确实熟,把事交给他办正合适,绝对出不了岔子。 徐方眼看着孟既景和谢飞带走了宗英,心口憋闷得难受,忽然又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句玩笑话言犹在耳。 今日之前他没细琢磨过,此时猛地想起不由怀疑,孟既景这人是不是记仇,就等着这一天要把这个面子给找回来。 他甚至觉得,孟既景怎么好像……挺高兴离开上京的。 徐方摸不准,出了酒窖就给石玉打了个电话。 甭管孟既景是怎么打算的,这件事他得第一时间告诉石玉。 第234章 景谢不敏60 每次进出大院总要有人来接或是开个条,这次很方便因为谢飞在,尤其后面还跟了几辆院里的车。 纪敏之裹着件超长的羽绒服在小楼门前的空地上跺脚,身旁站着个警卫员。 车刚停稳谢飞就开门下去了,前后左右地瞅了一圈,稀奇地问:「汤媛呢?怎么不出来?」 纪敏之朝楼上一指,眨着眼说:「爷爷说她违反了纪律,要静思己过。」 谢飞哈哈大笑,「多大点事,至于。」 转而去逗警卫员:「小张,你戳的这儿干什么呢?她一个人在这还怕丢了不成?」 「因为……有话要转述。」小张挠着后脑勺咧嘴一乐,等几辆车全部停好,忽然立正站好挺如松,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地喊了起来:「小王八羔子,老子还他妈没蹬腿呢,你们就开始听她的了?给你们能的。全他妈给老子跑圈去,跑不断你们的腿儿。冻冻你们这帮狗脑子,醒醒神长长记性,到底该听谁的!」qδ 「行,学得还挺像。」谢飞插着腰乐得都不行了,甩给小张一盒烟,又在他屁股后面踹了一脚,「去,看着他们跑圈去吧,回头请你们吃饭。」 小张一溜烟跑了,后面跟着一群,又追又跑的蹦着高,欢天喜地不知道冷也不怕累。 宗英靠在后座从车窗看出去,黑压压一片,极远处有块大操场,灯也没几盏昏昏暗暗,就那么一圈一圈地跑,时不时还喊上几嗓子,十八九岁二十出头的年纪。 谢飞,纪敏之,汤媛,等过了生日才二十二,是真的年轻。 眼皮一抬看到楼上的窗,静思己过的人在那里。 看不见表情,只有个轮廓,躲了一下又站回来。 宗英没躲,药劲还没过,动起来不大得劲,就那么直直地往上瞧。 忽然一团黑影,谢飞敲着车窗,刚好纪敏之上车,声音从门缝里飘进来。 「宗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先回了。回头,我去安城看你。」 夜深,车窗外的面孔压得近,五官逐渐清晰,没心没肺的样子朝着他笑。 特别黑,以致于能从一团阴影中看到倒映的自己,也是副笑模样。 宗英说好,不知道他听见没有,车门一关上就开出去了。 连带关进来的冷空气里尽是上京的气息,和安城完全不一样,又干又硬的冷风里裹挟着一股欲雪的味道。 纪敏之搓着手说:「好冷,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会下雪,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孟既景握了下她的手,冰凉凉的,一边揉着一边说:「山里已经下了。」 「是嘛,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特别兴奋又期待,完全没有受到晚饭时的影响。 「孟既明去了,回头让他把照片发过来。」孟既景打着方向盘把车开出大院,提了车速往大路上开,视野之内一下子清晰起来,道路明亮又宽阔。 纪敏之哦了一声,明显有些失望,转念想到城里也要下雪便不再纠结。发现不是回家也不是去公寓的路,好奇地问:「咱们去哪儿?」 「回家过年。」 纪敏之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是回安城,连个思考都没有下意识问:「开车回去?」 「飞机。」 难怪,是去机场的路。 自西往东穿城而过,夜半车少开得飞快。 纪敏之这才想起没收拾行李,没和家里知会,没有拿身份证,甚至小黑还在公寓里面,都不知道晚上有没有人去喂过,听见后排座的宗英小声地说:「孟既明怎么办?」 对呀,孟既明怎么办? 纪敏之也想问,难道他和梁 善不用回安城过年么? 孟既景在她腿上拍了拍,慢条斯理地说:「人已经找着了,没事。」 宗英应了下,看着外面飞驰掠过的街景,路灯亮得晃眼,似乎有雪在飘。 纪敏之不知道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也看到车窗外的雪,细细小小的一粒,眼花似的。 紧贴着去看,隔一会又看到几粒,真的下雪了。 越往东越明显,雪花凝成了片,路两边的干树枝都白了。 车子开进机场,缓缓停在专用道。 原来是架私人飞机。 难怪她什么都不用准备,或者就是孟既景什么都准备好了。 纪敏之仰面看着,漫天飘雪,可惜她要去安城了,难得上京下一场雪,在快要过年的时候。 以前也不是每年都在上京过年,小时候会去龙潜,还会举家出国去玩,也有时爸爸带着她有时妈妈,可是不管在哪都是和家里人在一起的,这是第一次过年时她一个人离开上京,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是她向往过的,想要和孟先生一起回家过年的愿望,不能总是让他在上京陪她,此时难免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也许是因为夜深,也许因为下了雪吧,她已经开始想家了。 忽然一声狗叫。 是小黑。 在飞机上面朝着纪敏之汪汪叫,随着舷梯落下狂奔而来。 石玉出现在舱门边,抱臂看了一会,慢悠悠地走下来,接过孟既景递来的烟,点燃深吸一口,摇着头笑起来。 「行,孟既景,有你的。这一出出的,安排得挺好,连飞机都准备好了,算准了今儿走。」 孟既景没否认,就算是默认了。 原本过来这趟就两个事,一个是接纪敏之去安城过年,一个就是解决于海的挑衅,总拖着不是办法,趁着过年空闲搞定了,打明年开始都能安安生生的。 石玉也没有跟他较劲的意思,只说:「人怎么带走的,怎么给我送回来。」 孟既景抽了口烟,看着不远处正和小黑玩的纪敏之,笑弯了唇角:「放心,在上京我仰仗你,到了安城,看我的。」 石玉信。 在他背上拍了拍,朝纪敏之走过去,背着手停在身后,略弯了身看着她揉狗脑袋玩。 纪敏之这才发现他,惊喜地一把抱住,连声表哥都没叫出来忽然有些哽咽。 石玉由她搂着脖子左右摇晃,半勾着背小声地说:「去吧,尝尝不一样的年夜饭。要是不高兴了就给表哥说,表哥过去接你回来。」 纪敏之想说才不会呢,眼睛一眨发现他眼睫毛上落了片雪,转眼间融化湿进眼眶里面,嗯了一声把脸埋进怀里。 第235章 景谢不敏61 由北往南飞,黑夜转白得特别快。 纪敏之睡得安稳,小黑偎着她的小腿,呼吸声一轻一重,此起彼伏。 孟既景看着,听着,阖上眼。 一个人在安城的时候,白天黑夜能忙则忙,不是野心大想把孟氏发扬光大,纯粹回到家里太安静了,没个活气。有时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就能听见这两道呼吸声,醒过来还是他一个人,特别安静。 想睡,怕醒。 从上京回到安城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说不上患得患失,就是想念吧。 敏之,终于要带回家了。 在一起快四年,第一次带回家过年。 宗英缓过劲来,和孟既景坐在较远的斜对面,以手抵唇小声地说:「没看出来,石玉这人还挺善感。」 孟既景倒是没多意外,家里有弟弟妹妹的人多少会有这一面,自己偶尔嫌烦是一回事,让外人欺负了就是另外一回事。尤其石玉这种,和纪敏之差了六七岁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说是表妹,疼起来跟养个闺女似的,不足为怪。 宗英觉得还是得提醒他一句,别玩过了,石玉和纪家看中了他,不代表可以任由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枪。 又觉得多余,孟既景这人呀,做到你眼前的都未准是他心里真正想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孟既景问他要不要回苏城,宗英摇头。 两人都没说话。 大男人要面子,点破了不合适。 平时不回去也就算了,汤媛在那戳着,过年也不回去,搞得跟没家似的。 宗英家里的人和事,孟既景多少知道点,不予置评,就是唏嘘。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婆婆妈妈的开始关心身边人的家庭问题了,不是年纪到了,纯粹是让纪敏之给闹的,有个人在身边的日子太好过了,没感受过是体会不到的。 唯独想不明白的是,汤媛这种直来直往的女孩子应该越挫越勇,喜欢宗英这么多年怎么还越来越往后缩了。对付宗英这种男人,就得直接往床上摁,忍得越狠反应越强,但凡给他松口气,你进一步他能退八米,不行。 这种话,他没法给汤媛说,纪敏之也不合适,中间还反复横跳个假装不知情的谢飞,能把宗英给活活憋死。 也是活该。 就像今晚,梯子都给俩人搭好了,汤媛也表现了心意,偏偏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怎么把谢飞给弄来了,这事闹的。 白浪费他等了那么长时间,不然这会已经到家了。 生意场上挺猛一人,怎么对着个小姑娘那么磨叽。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那种所谓的门当户对,自己又不差,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活该他二十七了还孤家寡人。 既然那么大度谦让把汤媛往谢飞身边推,就继续憋着吧,孟既景懒得跟他扯这些。 抵达安城,不管宗英说什么直接送到医院,确认无事爱去哪去哪,孟既景不管了,带着纪敏之回家。 天已大亮,两人一狗到了公寓。 纪敏之不解,「不回家么?」 孟既景扬眉反问:「这里不是?」 是,可是…… 他揽着她的腰往房间里去,「睡醒再去。」 房门一关把小黑挡在外面,扒拉了几下趴在门口,听着里面的主人说话。 「孟先生……」 「嗯。」 「你刚才说——」 「睡醒再去。」 还要再说话的嘴被彻底堵住。 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纪敏之就是觉得他这副样子和每次亲她的时候 都不一样,有点像过生日那天,也是凌晨回来,吻得忘乎所以,像是要把她的呼吸、理智、灵魂乃至所有一切据为己有。 浆糊似的脑袋里流星般划过一句话:就是今天。 噼里啪啦带着火星直接砸了个碎,心跳如鼓擂。 然后就真的什么也想不了了。 手不再是自己的,脚也不是,从头到脚的交给他,就连心都不是自己的了,全部被他填满。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准备的,就在床头的抽屉里面放着,不知道放了多久。 是真的疼,又好像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可能因为是他吧。 纪敏之不知道别人什么样,但是孟既景的样子她记住了,特别温柔又体贴,会抱着她不停亲吻,会贴着耳朵关切她的感受,会说好听的情话让她害羞又紧张,还会带着她彻底忘掉一切只感受到彼此。 她现在一点都不好奇了,别人说的这些那些都和她没有关系,不具备参考价值,只有孟先生才是和她有关系的那个。 他会教她,爱她,也教会她怎么去爱他。 昏昏沉沉入睡,连带抱着她的人一起牵到梦里面去,在梦里她才会反反复复地问他是真的么? 可是在梦里她也不好意思多问一句,真的爱我么? 他说是。 反复的,一遍遍亲吻着她,说着:「是,敏之,我爱你。」 她就会笑,没完没了地笑。 原来真的会有人说我爱你,以前她会觉得怎么那么假呀,多肉麻呀,原来这么好听。 其实直到进门,孟既景都不是这么计划的。这时候回家太早,又不可能大白天补觉,纪敏之肯定会死撑着,所以才先回公寓。 偏偏脱了轨。 或许是情绪未能纾解,始终处于一种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激涌的状态。不管是宗英还是纪敏之,或者孟既明和梁善,他的人谁都不能动,想都不要想。 如果不是于海动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是不会死的。 徐方和石玉都以为他打了满盘的算计,其实是他幼稚地错判了人性里的恶,所以愤怒又疯狂,不计后果。 又或许是纪敏之的懵懂心宽,泰然处之,令他在陡然放松之后感受到一种极度的恐慌和后悔。 生意场上不管是打压对手还是被对手掣肘都是常有的事,原来把人逼到绝路是会连累到家人朋友的。 混合着浓郁酒气的血腥味早已散尽,每一种情绪仍是张扬到极致,丝丝缕缕横冲直撞抑制不住,缠绞得胸腔闷痛,久久未能平息。 无时无刻不理智的人第一次有了种冲动,不用理智去面对情绪。 当远离了所有人,唯有抱住眼前的人才能真切体会到,他喜欢的他爱的人没有受到伤害,依然在他怀里。 认定的事他早晚会去做,认定的人早晚要娶。 所以不必纠结。 第236章 景谢不敏62 醒来天都擦黑了,窗帘的缝隙间隐隐透进暗红色的天光,纪敏之一时间分不清在哪,缓了好一会才真的清醒过来。 门缝外面也有光,是暖橘色的灯光,孟既景应该早就起来了,不在床上。 早上两个人是相拥入睡的,不知说了多少话,迷迷糊糊睡着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两个人做了什么,也是片段式的画面。 只是想到都有些呼吸急促,竟然联想到飞入湖面的黑天鹅,原来交颈缠绵就是这个意思,怪不得用来形容夫妻。 这时才觉出疼来,原来第一次的疼是做完之后,酸疼得好像四肢都不是自己的,像是拼着命跑完了八百米摔在地上,没人扶上一把都站不起来。 门轻轻推开,她把脸埋在枕头上,身后贴过来个人,连着被子把她抱进怀里。 问她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力气起来,要不要吃饭。 这才想起来要去他家,羞得脸都抬不起来。 孟既景也不催,蹭着她的额头,用鼻子尖轻轻扫过她的脸颊,时而亲吻一下。 纪敏之颤抖着连声说要,他就把脸埋在她的脖子上笑。 到家已是晚上。 车一开进大门,里面就已经知会到了,刚坐上饭桌的顾惠连忙站起来。 丁媛拉住她坐回去,「又不是别人,既景回来,还踩着饭点,你是要忙着去教他规矩?要是他敢明天回来,直接打出去算了。」 孟既景牵着纪敏之的手一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 孟远意清了清嗓子,丁媛哼了一声,这才发现好几年没回家过年的大儿子身边站着个女孩子。 突然想笑又想叫,再一看,眼熟。 纪敏之弯着眼睛打招呼:「叔叔阿姨过年好,顾姨过年好,我是纪敏之。」 丁媛一下就想起来了,是纪云云的侄女,当年来家里住过两天,还给她送过生日礼物呢。 那时候她还特意问过,儿子告诉她是同学的妹妹……这才几年没见,大过年的就给领到家里了。 一点风声都没透漏过。 应了声过年好,再细看,怪不得一时没认出来,当年的小女孩长大了,娃娃脸没了,出落得更漂亮了。 顾惠仍是站了起来,孟既景一把扶住,「顾姨,坐,不用招呼,自己家人。」 纪敏之头一低,脸红了,被拉到顾惠身旁坐下。 佣人连忙摆了把椅子过来,孟既景又把椅子往纪敏之旁边挪了挪坐上去。 五个人一张大圆桌,摆了十几二十道菜。 纪敏之是吃着大席面长大的,基本的菜色都见过也尝过,乍一看过去仍是觉得丰富得很,和上京还是有区别的。果然表哥说得对,尝尝不一样的年夜饭。 又一想,不对呀,明天才是大年三十。 刚好丁媛笑了一句,冲着孟既景。 「你说回来,又不说哪天,我就当你最晚也要小年夜回来。喏,位子给你留了,谁知道你还带了个人,就不能提前说一声?是怕我太高兴了睡不着觉么?」 孟既景颇为认真地点了下头。 人少,声音就显得重,嗯的一声特清晰。 气氛挺好,都挺高兴,只有纪敏之有点不好意思。 孟既景在她手上握了握,倾身过来小声地说:「喜欢吃哪个,我夹给你。」 餐桌上取菜纪敏之没那么不好意思,就是忽然有种新媳妇上门的感觉,确实有些放不开手脚。 他说得认真,她就悄悄用筷子头指了下,又偏过头去悄声地问:「今天是小年夜么?从上京到安城,把日子给过回去了?」 孟既景取了块 熏鱼喂到她嘴里,忍着笑解释:「你们那管大年二十三叫小年,我们这是大年二十九,都叫小年,日子不一样。」 声轻,离得又近,偶尔说上几句你来我往,大部分时候只是安静吃饭,却总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睛恨不能粘到一处去。 丁媛高兴呀,拉着顾惠也闲聊两句,借机看过去,忽然发现纪敏之指间的戒指,桌子底下蹬了孟远意一脚。 老夫老妻怎么不懂,还给她一个眼神,意思在说:一进门就看见了,只有你大惊小怪。 丁媛对丈夫是有意见的,也是佩服的,看着不言不语一人,什么事都心里门清,就是不和你说,特别讨厌。 她高兴得急欲与人分享,便给纪云云发了张照片,孟既景在喂纪敏之吃东西,然后就是一连串的表情,开心得溢于言表。 好一会,纪云云才回复:【就这?我都看了好几年了。】 好几年了…… 敢情,是在人家当儿子呢。 所以,每个人都知道,只有她这当妈的蒙在鼓里。 丁媛气得放下筷子,丈夫会气人,朋友更会,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纪云云又发来一条:【等毕了业敏之就是你们家人了,甭管生儿还是育女,都是要姓孟的,媛媛开心不?要好好对她哟。】 丁媛缓了好一会,深吸口气,顿觉通体舒畅。 吃完饭立马回到房间,把压箱底的宝贝找出来,还是当年她嫁给孟远意的时候,婆婆送给她的,一套翠玉首饰。 很有些年代感了,但是放在现在来看依然好看。 丁媛怕年轻的女孩子不喜欢,又特意挑了套时下流行的钻石首饰。 最后,还塞了个特别厚的红包,孟远意都有点看不下去了,直劝:「再塞就撑爆了。」 丁媛嘴一撇,「这才多少钱?你也太小气了。」 孟远意点着头说:「嗯,你再包上十个八个的就显得大气了,要不换个箱子算了,家里钱不够,我让人取去。」 丁媛正准备再拿个红包,反应过来推了他一把,气哼哼地说:「你去,让人取去,现在就去。」 孟远意颇为无奈,「你这样不合适,知道么?你不是只有一个儿子,等老二要结婚的时候你怎么办?让未来亲家看见了,心里不比较么?」 「未来亲家?挨哪呢?你叫来给我看看。不是我说,就孟既明那样有个正形么?我指望他?再过个十年八年的都未准有人愿意要他,我才真得提着箱子装满了钱,满大街的求着好心人收了他。」 丁媛想起来就犯愁,又不知道二儿子这会在外面玩是不是能吃得饱穿得暖,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不如就看眼前,谁在跟前谁才是亲生的儿子。 第237章 景谢不敏63 纪敏之对金钱没什么概念,贵呀贱的都是心意,可是在收到丁媛送给她的礼物时仍是有些不知所措,悄悄地拿眼角去看孟既景。 孟既景往后一靠,手搭在她身后,「收着,喜欢就说谢谢。」 「谢谢阿姨。」 才刚说出口,听见他又低声补了句:「不喜欢也说谢谢。」 攥拳捶在他腿上,举得重落得轻,更快地把手收回去藏在身后。 一抬眼,愣住。 男人扬着脸在笑。 纪敏之忽然发现,他在她家时不是这样的,也会笑,会和她爸爸聊天喝酒,两个成年男人对话侃侃而谈,却没有哪一刻是现在这副模样。在孟家的孟既景笑得像个孩子,特别自在又放松,是个被宠爱的孩子。 原来,他们俩是一样的,在自己家做最自然的那个自己,而到对方的家里只是因为喜爱,为了对方而融入彼此的生活和家庭。 他为了她,在她家过了三个春节。 肯定,也想家。 她朝着他靠过去,在耳边小声地说:「孟先生,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喜欢你。」 好像,很难说出那句爱你,哪怕心里再喜欢再爱,在这种情境下也是难为情的。不像私下里两个人,那样紧密不分时,他轻轻地推一推,软着声哄上一句,也难为情却能大声地叫出来。 他仍是那样笑着,揽住她的肩头揉了揉,忽然低下头来对她说:「我也是。」 眸子里像有光在闪,看透她似的紧盯着她的眼睛。 她的心蓦然漏了一拍,继而扑扑地跳起来,耳朵尖都红了,小小声地说:「明年,我还陪你回家过年。」 孟既景唇边的笑益发明显,轻声应道:「好。」 近在眼前。 她就慌了,特别怕他忽然再往前,又渴望似的指甲盖都抠到掌心上了。眼睫毛忽闪着垂下去,视线转啊转的总会落回到他唇上。 特别,特别想亲他一下,就一下。 旁若无人的亲昵,丁媛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想要起身离开又怕惊扰了,紧着给儿子打眼色让他把人带走。 孟既景把人带走了,遛狗去了。 纪敏之指着墙角揉着小黑的脑袋,「喏,就是在这里发现你的,你还记得么?那时候你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大,湿乎乎的,特别小一团,特别特别可爱,还记得么?」 孟既景听着,扬了扬眉,好像什么话从纪敏之嘴里说出来都是动听的。原以为她会说湿乎乎的特别可怜,结果竟然是特别特别可爱。 即使是只狗,听到了也会开心吧。 小黑就是,摇头摆尾的高兴,还压着声音回应了两嗓子。 日子过得慢,终于,他的小女孩和小黑都长大了。 又像是一眨眼,他的敏之和小黑依然像个孩子似的,在这里笑闹玩耍,没离开过似的。 安城的春节没有雪,倒是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毛毛细雨,落在身上特别轻,就是冷。 小黑不怕冷,满院子疯跑,两个人手牵着手慢慢地走,看着它来回地跑。 「小黑是不是也算回家了?」她忽然问。 「算吧。」他停住脚步,勾了下手指把人带到怀里用大衣包裹住,问:「冷么?」 「有一点。」 「累么?」 累。 纪敏之没好意思说,埋着头仍是那句:「有一点。」 头顶一声低笑,搂在身后的手收紧。 「上楼去睡觉吧,虽然我很想把你带回去。」 纪敏之诧异抬头,「回哪儿去?」 孟 既景在她唇角极轻地咬了一下,含住张开的上唇吮吻着说:「公寓,那张床上,就我和你,就我和你两个人。」 纪敏之张着嘴像是突然不会喘气了,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攥住重重地提起来悬在半空。 第一次,他这样直白地表达欲|望,她不知如何回应。 细密的雨丝自夜空中落下,落在他的头发上面,飘在她脸上,身上却是暖融融的,心里也是。 刚才那种特别想要亲吻他的感觉又出现了,连个犹豫都没有就踮着脚吻了回去,勾住脖子用力收紧。 冷得实在受不了时,两个人抱着笑起来,手和脸都是冰凉的。 安城的冷和上京不同,一个是强势的直接把你吹个透心凉,一个是从你的骨头缝里缓慢地钻进去漫延至全身。 纪敏之感受过才发觉,孟既景就是这样,点滴渗透进她的生活里,每天占据一点点,最后占了个满满当当,无处不在。 以前从未想过会是这般。 少女怀春总会有个期待,一会想着这样一会盼着那样。可是当他出现,她就确认他是最好的,满足她的全部想象。 所谓的完美恋人,应该就是孟既景这样吧,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了解她的全部喜好。有时如师如长像个父亲,有时像个孩子,还有时……像个流氓。 这一天,她全都感受到了。 还有安城的小年夜,不一样的年夜饭,他的家人。 这应该是一年最好的结尾,也会是即将到来的一年最好的开始。 纪敏之无比期待,新的一年,再长一岁。 她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孟先生。」她忽然想要告诉他,她的期盼。 孟既景正要开门,顿住脚步朝她看去,「怎么?」 她学着他的样子勾住手指,仰面凑近,说道:「我们能不能……早点结婚?」 笑声是从喉咙里溢出来的,不是笑她痴笑她傻,而是一种满心愉悦的忍不住的笑,低低沉沉徘徊在她耳中。 纪敏之跺了下脚,又问:「能不能嘛?」 摇着他的手,拖着长音,撒娇似的。 他故意逗她,「理由?」 「因为……」刚才还脸不红气不喘的人忽然卡了壳,支吾了会一鼓作气地说:「因为我想和你结婚,想要生个宝宝,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话音方落,就被提抱起来,孟既景一手托着她一手拉开大门,边往里走边压着声说:「行,今年就结,现在就去生个宝宝。」 纪敏之在他身上捶了好几下,扭着身子把脸埋起来。 以前怎么会认为他是绅士呢? 就是个骗子,流氓。 第238章 景谢不敏64 这个年就在安城过了三天。 孟既景带着纪敏之和小黑回到上京。 纪敏之空着手去的提着箱子回,里面装满了丁媛送给她的首饰、红包,还有去逛街时买的新衣服和新首饰,满满一大箱子。 就连顾惠都在大年初一早上给了她一个红包,里面有张银行卡。 纪敏之知道他和顾惠的关系,却猜不出卡里会有多少钱,应该不会少吧,不然直接给钱就好了。 孟既景告诉她,应该是五百万。 「这么多?」 对钱没有概念的人也知道五百万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对顾惠这种在孟家打工的人来说,她当年丢的那块手表不过才一百万而已。 这么多,应该是顾惠存了很久的钱吧。 她是有多喜欢孟既景呀,是当儿子在疼的吧。 孟既景解释给她听,初到上京求学时想要找点事做又不想从家里拿钱,也不可能找朋友去借,顾姨给了他五百万。转过年就赚了钱,连本带利还了一千万。 顾惠这种女人啊,利落又通透,二话没说就收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总有一天要还给他的。 纪敏之是小女人,听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只说:「顾姨对你真好,那这钱怎么办?给你吧。」 「给我做什么?这是顾姨给你的。」 「给我做什么?」 孟既景只看着她不说话,纪敏之哦了一声,痴痴地笑着说:「对哦,我们要结婚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孟既景哈哈直笑,摁着她的脑袋亲了又亲。 谁说他的纪敏之是个漂亮的小傻子,聪明又可爱。 聪明又可爱的纪敏之没急着回家,还想在安城多玩两天,也想让他多陪陪家里人,结果大年初二天一亮就上了飞机。 纪敏之不解地看着坐在远处的宗英,问身旁的人:「一年到头,你们俩都不用休息的么?」 「不是休息了三四天么?」见她皱眉,才又逗了句:「你们上京的姑奶奶们不是讲究大年初二要回娘家么?一早儿回去吃饺子。」 纪敏之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小时候总要初二那天去姥爷家,妈妈一进门就会被塞上一口煎好的饺子,说是大年初一特意留的,专门给出了阁的闺女留的,里面总会有颗糖。 姥姥会问甜不甜,妈妈笑着说甜,姥姥就会接上一句:「嗯,那今年一年都是甜甜蜜蜜的,总是让你给吃到,我闺女呀就是个甜命。」 其实,那颗塞了糖的饺子是姥姥特意给妈妈留的,上百个饺子里就那么一个,哄闺女开心的。 后来有了纪敏之,甜饺子就变成了两个。她还记得那个味道,又甜又咸算不上好吃,但是妈妈特别喜欢。 后来姥姥去世了,就没有人给妈妈留这口带着甜味的饺子了。纪敏之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妈妈哭,大过年的哭成个泪人。 日子自然还是甜甜蜜蜜的,又好像少了点什么滋味。 再大些,就和姑姑一起过年了,哪怕从大年三十晚上就呆在一起,初二一早家里也会煎上几个饺子,爸爸特意端给姑姑,有时还会逗上一句:「这么大岁数了,用不用喂?」 其实龙潜没这个讲究,是姑姑觉得有意思学着玩的,学着学着也就养成习惯了。可惜,姑姑吃的饺子里从来没有糖,因为这是妈妈的秘密,除了纪敏之谁也没告诉。 她都不知道孟既景还懂这个,特意带着她在初二这天回家,怎么会这么有心呢。 纪敏之可不觉得她妈妈会有这个心思做这种事,这么多年连她爸爸都没哄过几句的千金大小姐, 特意留饺子?妈妈怕是连厨房的门朝南还是朝北开都不知道吧。 突然想起来,问他:「你和我家里说了么?今天回去?」 「没有。」 纪敏之一怔,忽然觉得有被他给气到,气得直笑。 孟既景懒洋洋靠着,说话也是懒懒的:「我是按着你们家的规矩走的,你家里人要是没个准备,是我的问题么?」 竟然,有那么点道理。 一进院门,车子还在缓缓地往里开,就有佣人飞奔着往前跑,冲进门去呼哧带喘难掩兴奋地说:「先生,太太,小姐……小姐回来了。」 纪云中正往嘴边送烟,动作一滞有点愣,俞宁白了他一眼给旁边的佣人使眼色。 那一眼分明在说:看吧,我说的,今天一准儿回来。 纪云中确实没抱希望,信任孟既景的为人放心让闺女跟着他去安城过年是一回事,但是上京|城里的姑奶奶们大年初二回娘家这规矩外乡的年轻人真的未必懂,他当年就不懂,是被俞宁发着脾气提到老丈人家去的。 后来也是各地去的多了交往的人多了才知道,每个地方回娘家的日子都不一样。 但也不由自主的一大早就在厅里坐着,烟都不知道抽了多少,竟然真的给等回来了。连忙挥着手想要把烟雾挥散,又不由自主地跟着俞宁站起来,跟着她往回走又往门口去。 俞宁快被他给烦死了,又瞪一眼,「你能不能别老跟着我,你要是想你闺女就出门接去,有狗咬你裤腿了?」 纪云云稳坐在沙发,笑得不行摆着手说:「俞宁,让他跟着你,不然六神无主三魂丢了七魄,知道的是敏之跟着孟既景去了安城,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人抄了家底。」 这么一说全乐了,可不就是家底么,纪敏之一生下来,姥爷给取的乳名,就叫家底。 果然就像老话儿说的,乳名要取能长的,越叫越响,长得越快,自打有了纪敏之这个小家底,俞纪两家的基业越来越厚实。 长大了叫得就少了,要那么大家业做什么,闺女开心是正经事。 纪敏之迈进门,嘴里就被塞了口煎饺子。 俞宁一手捏只小碗一手拿着筷子,纪云中站在旁边。 嚼了一会,俞宁问她:「好吃么?」 有点没煎透,来不及赶忙端出来的,里面的糖一颗硬芯。 纪敏之说好吃。 俞宁又问:「什么味的?」 「甜的。」 她一说甜,俞宁眼睛就湿了,说话难见的柔软:「那今年肯定甜甜蜜蜜,得让我闺女吃上这口饺子。」 幼时,今日,重叠成一幕。 纪敏之知道,妈妈想她,也想姥姥了。 眼泪就出来了。 第239章 景谢不敏65 200钻加更 孟既景确实对纪敏之有心,纪家人都看得出来,也看得出他那点私心。 大年二十九把你家闺女带走了,大年初二送回来,全须全尾没受半点委屈,还有男方家里的认可。 除去姻亲不提单看纪孟两家,实力相当,所以礼物和红包给了多少纪家人不在乎,但是态度很重要,孟家人把里子和面子都给得十足。 再多给反而不合适,那都是后话,到了结婚的时候才恰当,按着规矩来。 纪云中是满意的,又有点不乐意,准女婿这一手来得措手不及,摆明了在告诉他:今年什么样,往后结了婚就是什么样,准保让你们二老每年过年都能见着闺女的面。 多气人。 他闺女还没嫁过去呢,就这么和他斤斤计较。 当初怎么就看中他了呢,上京|城里挑一个出来,不是不行呀。 纪云中也就是那么一想,本就是个痛快人不惦记那后悔药,就是舍不得闺女,就是觉得以后只能像自己父亲那样,每年和闺女儿子打个视频电话当作过年了。 立时有了些感同深受的体会,准备回龙潜一趟看看父母。 这么一提,纪云云也说要去,转头去问石玉。石主摆手,说是有正经事,和孟既景聊起天来,得知他不急着回去安城,直接替几位长辈拍板做了决定,带着敏之一块去龙潜玩几天,征用了孟既景的飞机。 纪云中明显没给石玉好脸色,自己又不是没有,干嘛要用他的。 石玉回得再自然不过,刚好在停机坪闲着也是闲着,瞎折腾什么这么见外。 舅甥俩说话不见外,也不怕当着外人,装腔作势地拿了会架子也就应了。 纪敏之有点舍不得,因为孟既景不去,无奈被父母催着收拾行李,恨不能立刻就出门。 纪云云说的最有用,所有人都动起来了。 「你们都给我快一点,别磨磨蹭蹭的,我不用回娘家的么?我要赶在天黑之前到家。」 纪敏之实打实瞪了石玉一眼,哼。 把人送走,石玉敲着烟看着越来越远越飞越高的飞机尾巴,啧啧感叹:「你这人不大守信用啊。」 孟既景知道他指什么,拢着火苗把两人的烟点上,似笑非笑地说:「信用还是要守的,上京|城里的钱我就不惦记了,该来还是得来,要不怎么哄老丈杆子高兴呢。」 石玉摇着头乐,「你这人……」叫得还挺顺口。 上次还是未来老丈人呢,这回成了老丈杆子,腔调学得真快。 孟既景由着他笑,那不是早晚的事么,板上钉钉,没什么好争辩的。 两人就着风还有卷起的积雪抽了根烟,上了车石玉才把正经事提起来。 未来五到十年政府将开展城市联建,几个重点城市已经将此项目纳入了新一轮的政府规划,可以说是以安城为放射状的辐射区域,各城市之间全面协作扶持。石玉把这事说给孟既景听,明显就是告诉他在正式的消息公布之前下场,把能挣的钱先扣进自己的碗里。 石公子什么人?他嘴里的据可靠消息那一定就是真的。 好事,孟既景感兴趣,半开玩笑地说:「能扶持到我身上么?家在安城,却还没有往外辐射过呢。」 石玉余光都没给他一道,直视前方道路回了一句:「上京|城你都挤进来了,上哪儿去不是平淌啊。」 「没有的事,上京不一样,上京有宗英。」 提起宗英,石玉倒是来了几分兴致,半是试探半戏谑地说:「他和汤老家那个孙女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 权势面前,有人羡,有人畏,有人没有机会创造 机会也要往上攀,有人绣球砸到怀里想着法地往外扔。宗英就是后一种,能怎么样呢。 石玉评价:「瞅着挺精明,原是个莽撞人。跟你这么多年,也没学到精髓,所以说,驸马爷这活也不是人人都能干得了的。你瞅我舅,干得多好。」 孟既景一怔,思绪一飞想起在上京|城里听过的贯口相声,不由发笑。石玉这嘴呀是真损,一句话连他带宗英外加纪云中全给捎带进去了,偏又有那么几分道理,由不得你不认。 扯到了纪云中也就不好再继续,孟既景把话题扯回到联建,问他为什么把这好处给了自己。 石玉见他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连打趣都懒,干脆把话挑明。 「实话说,纪家的产业里有我一份,但我肯定是不会去管的,最后总是要落在你的手里。那也不能白白拉你过来,毕竟你们家也要指着你这搂钱的耙子,所以呀,趁着你在先把这事给砸磁实了,回头等孟既明接了手就能干起来,躺着都能挣钱。」 「别,让他站好了,躺着不行。」孟既景接得痛快顺带逗了一句,转而问道:「咱俩现在上哪儿?」 「平城。」 孟既景一猜就是,为了去平城把家里人一杆子全支到龙潜去了。 沉吟着问:「故意的是吧?」 石玉单手搭着方向盘,手指头徐缓地敲,半晌过去面色愈差,肃声回道:「自古有云,杀人须见血,斩草要除根。您倒好,把人家千顷地里的一根独苗给拔了,留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子,怎么碴儿?怕没人找你寻仇是吧?活得太恣意了是吧?你是没有老婆孩子,也没爹妈是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话难听,在理。 孟既景不是没想过,算着日子头期未过,想着过两天再说,就让他给数落了。 那就去吧,不把这事给解决了,确实是连觉都睡不安稳的。石玉说得对,他是没有老婆孩子,但是他有父母兄弟,不能让意外发生。 于海是个拧种,想来他的老子也和善不到哪里去。 早去早了。 纪敏之,他倒是不担心,姓纪的是有俞家和石家托底的,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不会去动她。 可是,万一呢? 没了儿子的父亲,疯起来谁知道什么样,所以石玉才和他走这一趟吧,谁也不敢冒这个险。qs 捎带手的再把平城的钱碗给扣上。于家在平城有一号,想在平城挣钱,越不过这座山。 一举两得。 第240章 景谢不敏66 到了平城没去于家,奔的是城北唐家。 孟既景当年和于海在上京抢生意的时候就了解过,他们家在平城的实力排第二,上边有个姓唐的,两家祖上就是世家,这么多年联手立于平城的金字塔尖上。 原本都经商平起平坐,结果到了于海他爷爷那一辈上,姓唐的改了运从了政。倒是都念旧,仍是和气生财的相互照拂了几十年。 石玉说起这事,孟既景沉默片刻。 这话怎么说呢,哪来的相互照拂,不过是上山的时候没松手不管,也没出脚使绊子。姓唐的未必有多厚道,只是样子摆得好看,让人茶余饭后聊起来好听罢了。 做生意的要做样子,做官的更是,互相演得尽职到位。 石玉也说是这么个理儿,问题的关键在于,两家是订了娃娃亲的,现在于海死了,唐家的姑娘怎么办? 孟既景点了支烟,快要抽完道了句喜。 石玉摇头,眉眼间几不可察地闪过丝厌烦,「喜从何来?一个还不到二十岁在过寒暑假的学生,有意思么?」 孟既景知道他是真烦,没往心里去,换个人准得以为石玉在指桑骂槐说他和纪敏之。 想想也是,唐芯还不到二十岁,刚刚迈进大学的门,石玉已经二十七了,上京|城里横着走的大公子,话都说不到一块去。 不怪他不乐意。 但是他能到平城来,又主动提起这件事来,肯定是家里已经定下了,至少是有这个意思。 可见石公子随心所欲二十来年,也不是事事皆如意。就是不知道于海死了外加找人绑|架纪敏之,对这桩婚事推波助澜了多少,是顺水推舟还是勉强为之。 孟既景没琢磨透又不得不说,便搭了句话,与其无解不如直面,「听说唐芯她爷爷早就调任去了上京,也快退了吧,过不了几年时间她爸爸也得过去,门当户对。年岁小的女孩子其实挺好,想要什么样的你自己教。」 「我没那当老师的瘾。」 孟既景想说男人其实都有这瘾,但是这天儿已经没法聊了,有个人在成心找不痛快。 唐明岳客气又周到,就是官|场上混得久了,嘴里吐不出有用的话。显然于家的事他已经知晓,不欲多沾也不想谈。 石玉打小见多了这种场面话,不急不恼地客套着,坐了一个钟头大衣都没脱,临出门时说了句:「家父让我代为问好,说是您得了空闲聊一聊,有机会一起喝酒。」 唐明岳仍是那副宠辱不惊的做派,嘴上应着好,腰倒是低了两分。 石玉要的就是这个态度,在平城只要唐明岳站在他身后,这片天上就没有手了。 就是没见着唐芯,说是年前就回家了,这会不知道跑哪儿疯玩去了。 石玉也没想见,出门就走了。 孟既景觉得自己的操心多余,石玉这种人的婚姻比他们这种商贾之家更不由己,哪那么多的矫情,不过是闲得没事和他瞎叨叨几句,谁还真往心里去。 这么多年一个人单着,不是心里早已有了人就是谁都瞧不上眼,压根不会在意这些情情爱爱,潇洒才是石玉的本性。即使真的结了婚,任谁也是管不住他的。 出了唐家便去于家,今日于海出殡。 徐方办事又稳又快,于茂源才能早早把儿子接回家来料理后事。 晌午已过,前来吊唁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石玉和孟既景并肩迈进去,报上名号的时候堂内的主家人俱是一愣。 有人连忙转去后间,待上了香已然转了回来,恭恭敬敬地请两人到后堂去。 于家在平城上百年基业,庭院是典型的老派建筑,穿廊过堂到 了二进院便是另番景貌。 两边回廊圈着处假山石,比两层小楼的房屋顶还要高,半高处卡着个纸风筝。底下一池塘水虽未结冰也是最冷的时候,里边站着个人冻得直哆嗦,一时想要往上爬,一时又为难地朝身后的人看去。 院中央一道背影,中等身量纤细窈窕,裹在一身素黑的军风套装里,利落的短款阔型立领夹克,制服式短裤遮到大腿中段,露着两条笔直的腿踩着双细跟尖头的系带踝靴。 阳光下乍一看是黑的,细看又似墨绿,长卷发随意挽在脑后,风一吹带下来弯曲的两缕。 飒爽帅气,又透着股妩媚的女人味。 石玉啧了一声,「平城还挺洋气,吊个唁都成秀场了。」 秀场中心忽然转过一张脸来,特别生动,生气的样子挺娇俏,下巴扬得比刚才还要高。 「你谁呀?这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领路的不知是存心还是故意,捂着嘴便乐,上前一步解释着说:「唐小姐,这位是上京来的石公子,还有孟先生,特意来为少爷上香的。」 唐芯长长地哦了一声,歪着脑袋打量起来,扭脸又去指挥池子里站着的人,「你快点,先把风筝给我取下来,再让风吹上一会就该破了。」 池子里的人哆哆嗦嗦往廊下看过来,哀求似的,领路的也是无法,试着劝道:「唐小姐,左右是要烧的,破就破了吧。等一会这边忙完了,我上去帮您取下来行不行?」 「那可不行,回头于海收着了发现是个破的,大半夜的他是找你去还是找我呀?我可没那闲工夫搭理他。要不,你和他聊聊去?」 两个下人都觉无奈,又无法和她讲理,还当着客人的面。 客人倒是笑了,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推了支烟出来叼在嘴里,慢条斯理地点了火,吸了一口抬起眼来,看热闹似的往柱子上一靠,烟头朝那风筝一指,说道:「要不,我借你个火,现在就给点了。」 「行,你来。」 唐芯往后退了半步,双手插腰,刚好把短夹克露出来的那截细腰给掐住,笑起来比生气还要生动,开心地说:「来吧,刚好敬前辈,比你上香有诚意。」 石玉眉心一压,唇角的笑僵了下。 唐芯又道:「怕了?别怕,于海不是我克死的,我的命好着呢,算命的说过我大富大贵又旺夫。于海是个傻子,他就没有娶我的命,所以他得死。」 别说石玉,孟既景一时半会都有点缓不过神。 这位唐小姐,这张嘴……要是和石玉吵起来,不能输。 第241章 景谢不敏67 「你自个儿点着玩吧。」 石玉把打火机从半空中抛了过去,转身走了。 孟既景跟在后面,掩了掩唇边的笑。 领路的跑到前面去带路,后面跟着串嗒嗒声。 高跟的靴子踩在石砖地上,特别清脆。 没人理她,就在后面一路跟着,进到后院的厅里。 于茂源坐在左首上位,见人来了没动,只在两人身上打量,从头到脚,头发丝都不放过。 再掩饰克制也能看得出来,眼睛里是冒着火的,又像坠了块寒冰坨子,就像外面三九天里大日头。 石玉直接坐在了右首,右腿抬起往左腿一搭。 孟既景坐在于茂源另一侧的下首位,形成个夹势。 门外的日光直晒进来,凉风直往里吹,窗子哗啦啦响。 地砖上映出道人影子,一手搭胯,屈着条腿,从肩到腰再到臀线三道弯,横眉立目地盯着石玉。 于茂源使了几次眼色都没能对上视线,干脆清着嗓子提醒,让唐芯先回避一下。 守在门外的佣人都忍不住出言提醒:「唐小姐,我们家先生有话要和两位客人相谈,请您先到前院去吧。」 唐芯眼睫一翻,从石玉看到于茂源,又翻回去,噔噔几步过去。 一把攥住袖口就往外扯,边走边说:「你出来,把话给我说清楚,再不济先把风筝给我取下来。」 石玉立在厅正中,低斥:「唐芯,你先出去。」 唐芯拽不动无奈停住,在他腕间暗暗掐了一下,见他仍是板正地站着还有点厌恶似的,气才真的从心底生出来。 看着挺聪明一人,原来也是个傻子,多余管他们俩。 眼尾微微挑起的笑眼生生给瞪圆了,哼了一声甩手跑了。 石玉理着袖口,不作声地瞅了眼手腕内侧被她用指甲盖掐出来的月牙型印子,抻了抻遮住。 这趟来有话要和于茂源当面说,不能让她瞎胡闹给搅和黄了,出了这道门再进来,说的可就是另一番话了。 茶杯盖子抹过杯沿,于茂源端着茶杯到唇边,氤氲热气后睨过石玉的背影,淡笑开口:「石公子这趟过来,有何指教。」 「送笔生意给你。」 说的是个送字,态度硬得很。 于茂源脸都变了,「生意?多大的生意?我儿子的命在你们眼里能值多少钱?」 孟既景点了支烟撑住额角,话在嘴里囫囵了一遍,刚好听见石玉给说出来,意思差不离。 「纪敏之才值五百万,于海算个什么东西,他就是活着也只会给你败家,死了还能换点钱来孝敬你,不好么?」 话是横着出来的,和原本想说的不一样。 说了也就说了,没区别。 意思很明显,给你钱就接住,给脸不要,连钱都不给你。 摆明了欺负你。 于茂源反倒又笑起来,转而问孟既景:「你的意思呢?毕竟,命是送在你手里的。」 孟既景状似沉思,厅里便静下来,两人一坐一站都往他身上看去。 烟还剩半支,抽了一口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起身朝着于茂源走近。 「我的意思,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到,应该亲自把他给您送回来,不该给您添麻烦,也用不着等到今天才办事。也是不巧赶上过年,家里人多走不开,您多担待。」 话音落,烟头往茶杯里一戳,哧的一声。 按理说,两人应该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谁成想,都翻了脸。 石玉原就知道孟既景什么样,但是听过没见过,总是客客气气斯文有 礼的样子,乍一见还真有点不适应。 来时两人没对过计划,算是彼此心知肚明,突然临时变了卦,石玉还怕他接不上,结果出人意表,剧本就朝着他临时改的方向走了。 石玉的唇角勾得更开,一边笑一边往厅门半转过身去,正好瞅见立在外面的唐芯。 背光,又是一身的黑绿色,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就两条腿特别白,戳的院里跟两截削了皮的嫩藕似的。 不知怎么石玉想起个人来,小哪吒。 二了吧唧的,凶里还带着股奶味。 啪一声,小哪吒就跑过来了。 茶杯子碎一地。 于茂海豁然站起,指着孟既景的手直抖。 唐芯满脸惊讶地迈进来,猫似的踮着脚躲着碎瓷片转了一圈,正要开口便听见外面嘈杂起来,由远及近。 石玉也听见了,站到门口又听了一会,低声:「看来,今儿是不打算让咱们俩走了。」 「知道还不赶紧跑。」 唐芯在他后背猛推一把,直接把人给推到了外面,又看了眼还站在那里的孟既景,实在不能理解男人的脑回路。 大难临头了,还杵得跟两根木桩子似的,镀了金身不怕砍么?. 唐芯踩着高跟鞋仍是跑得飞快,顺着回廊一溜烟就到了二进院。紧前面的院落声乱而杂,根本听不清两个人是不是跟过来了,准备回头去看,回廊尽头已经有人提着棍子冲进来。 唐芯转身就往假山跑去,余光瞥见跟出来的两道人影边跑边叫:「这边,快点。」 刚才取风筝时试着爬过几下,是能抓得住的。 两人立在院里,仰面看着她利落地爬上去,纵身一跳上了房檐。 石玉:「打出去,还是爬上去?」 孟既景把袖口往上一提,「一人选一样?」 「这时候逗什么咳嗽。」 举着棍子的人接连冲进院里,两人已经利落地攀了上去,也到了房檐上面。 唐芯呼了口气往相连的临街房檐跑去,间隔较远,正计算着距离,腰被人提起直接扔了过去,鞋跟一扭踉跄着往前趴。 脸要着地的瞬间又被提了起来。 只听见下面的院子里乱哄哄的,有人也跟着往假山上攀,有人往前院跑去。 三人相继跳到外面的街上。 石玉的车停在于家院子的正门外,和孟既景对过眼色,都知道此时过去肯定撞个正着。 唐芯扯着他的袖子往反方向跑。 跑出巷口,唐芯弯腰撑住腿大口喘气,往街边一指,停着辆大红色的跑车。 手心里全是血,直往下滴,大腿上也是,被手掌按得红了一片。 第242章 景谢不敏68 唐芯随手按住,推着人往前,三五米远恨不能跑起来。 跑车单门两座,坐不下三个人,唐芯把副驾上的滑板拿出来,随手一夹连声催促:「快走吧,他们不敢把我——」 话没说完滑板掉在了地上。 石玉拦腰提起把她一并带进了车里,人窝在腿上。 另一边孟既景坐上驾驶位,瞅了眼后视镜系好安全带,把车开了出去。 车速瞬间提到极致,挣扎想要下车的人直接掼到石玉身上,弯着腰曲着腿别扭得蹬了好几下才勉强坐直。 疼了才想起来腿上有伤,胡乱抹了几把看清楚是被假山划的,伤口又深又长,周围还有好几道蹭破了皮,血顺着绷开的裂口不断往外冒。 「不会要缝针吧……都怪你们俩,蠢死了,明示暗示让你们走,听都听不懂。跟一个死了儿子的神经病有什么好说,他恨不能和你们俩同归于尽。我就不该管你们!」 唐芯气得够呛,随手抓住石玉的大衣下摆摁在腿上,眼不见为净,就是头晕,眼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太多,把自己吓得不行脸都白了,会不会他们俩没事,她先挂了…… 她不说他们也看出来了,确实是要弄死他们俩的架式,后面追过来好几辆车,幸好她的跑车够快,甩掉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去哪儿。 唐芯也问:「去哪里?要不……先去我家吧?」 「抱好。」孟既景打死方向盘从路口拐到另一条路上,连个减速都没有,车轮声尖锐刺耳。 石玉下意识抱住腿上的人,确认又是直路松开手,把手机里输入好的消息点击发送,嘱咐孟既景:「稳着点。」 唐芯看着他开始脱大衣,撑着劲抬起屁股配合,结果只是褪掉袖子,从上臂扯掉衬衫的绑带,绷在了她的大腿上。 反复勒紧,又看了一会,确认出血没那么凶了,在大腿外侧拍了拍,夸奖似地说:「不错,挺机灵。就是坑起爹来,和你那死前任有一拼。」 孟既景连个忍耐都没有直接笑出声来,控制着方向盘在车流里穿梭。 唐芯这才知道两个人是在笑她,笑她提议躲回家去,给她爸爸找麻烦。 不服气,又必须得承认他们俩是对的。于茂源已经疯了,连石玉都敢动手,用石玉的那句话来说唐明岳在于茂源的眼里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照这架式看,属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失心疯了。 石玉敛笑又拍了她一下,下巴抬起示意着说:「指路,出城,上高速。」 「啊?」唐芯犯了难,挺能叭叭的小嘴瞬间结巴起来:「我……没出过城啊。」 生在平城长在平城,偶尔去上京看爷爷,也出过远门去各地玩,出国去上学,可是从来没开车出过城。 两个人也看出来了问她没用,导航了一条路况最好的道路往高速开。 唐芯扒着车窗看外面疾掠而过的建筑物成了虚影,也不断把她往石玉身上撞。一手撑门一手拍着石玉,脚底下还踹着门,「你们俩走吧,把我先给放下去,我要回家。」 后面的车还在紧追着,哪有空放她下去。 石玉以手遮眼仰在靠背里,「你要去医院。」 「那我也不能去上京的医院。」 「那就去看看你爷爷。」 话音就断在这了。 经过路口,横向道路有车直冲过来。 唐芯猛地搂住脖子勒得死紧,石玉差点喘不上气,压下她的脑袋用力护住。 方向盘连转着将车身打横。 后方追来的车迎面撞上。 轰然巨响。 失去意识前, 孟既景听见手机响,是他给纪敏之设置的特别铃声。 手机被震得掉在脚边。 疼,无力,脑子里唯一的清明就是敏之在找他。 可是全身没有一处听他使唤,垂着手怎么也够不着。最后,他甚至不知道,努力伸出去的手指是想要按下接听,还是挂断。 屏幕始终亮着,始终显示着:家底。 昨天听见家里人这样叫她才改过来的,之前一直是小姑娘。 这么多年,等待,陪伴,终于有一天,他的小姑娘变成了他的家底。 纪敏之联系不上孟既景,也联系不上石玉,妈妈和姑姑打趣她:「都说了有正经事要忙,你就让他们去忙,男人,管他们做什么?难道每天在家里陪着你?那得是什么男人……」 她们的男人都很忙碌,没有那么多的陪伴时间,也不影响夫妻感情。 司空见惯的纪敏之是理解的,接受起来也不难,很显然孟既景也是这样的男人。她已经很开心了,在高三那一年他几乎每天都在她身边。即使现在,他也是上京和安城两边跑,从来没有放任过她一个人不管。 有时聊起天来姑姑会玩笑着说孟既景真不错,算是帮咱们家敏之实现了梦想。 她只是抿着嘴笑什么都没说。其实她的梦想从来不是上京大,哪怕曾经因为这事纠结郁闷过,但真的不是。貌似,她从来没有过梦想,从来没有过特别想要什么的想法,因为什么都不缺。也是那时她才发现,可能孟既景就是她的梦想。 她会时时刻刻想要见到他,和他在一起,一分开就会想念。 就像现在,她也不是非要联系上他不可,只是想让爷爷奶奶看看他,虽然前两年在大年三十的视频里已经见过,但也只是打了个招呼,都没有多说几句。那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甚至会怕孟既景尴尬没什么好说,可是现在不一样,今年是不一样的,他们俩那么好,她特别想让爷爷奶奶多看看他,好好地看看她的孟先生,看看他到底有多好。 可是,不管她怎么打电话,打视频,打语音,试过了所有的方式依然联系不上。 她甚至在游戏里给他寄信,每天一封,可是她的信箱总是空的,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孟既景的回复。 第243章 景谢不敏69 每年的寒假总是短暂,感觉过了春节就要开学,聚少离多的日子又要开始了。 今年的寒假特别漫长,纪敏之一个人,数着日子找另一个人。 联系上了石玉,说是在忙,笑着问她怎么了。 她没怎么,就是找不到孟既景了。 石玉一听更是笑起来,就像小时候那样,隔着条电话线笑得清晰又真实,说是他们在一起,等忙完了自然就见着了,让她好好学习。 她想说那你能不能让他和我说句话,直到挂断都没说,连失望和遗憾都没表现出来。 她不怕表哥笑话,只是想起姑姑那句话来,男人总是要忙点自己的事的,不要拴得那么紧,自觉的男人不用你拴着,不自觉的拴着也没用。 除了石玉她没和家里的任何人提,怕他们觉得孟既景不好。 后来想起这段日子她才发现,也许那时的她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所以才怕家里人误会他,因为她自己都已经不相信是因为忙了,何况是她的家人,他们见过那么多的人,只消听上一耳朵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后来的日子依然如此,见不到也联系不上,就连汤媛都说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看,她的朋友和她一样,只会觉得是出了事,绝对不会猜疑其它。 她们都那么相信他。 再后来,她联系上了宗英,宗英说的和石玉一样,忙,特别忙。 纪敏之第一次忍不住问:「他在忙什么?」 宗英说:「几个城市到处跑,不是在车上就是在飞机上,我都好久没见着孟先生了。」 纪敏之沉默许久,又问:「那你在安城么?他这么忙,有时间吃饭睡觉么?」 隔了一会她才听见,宗英对她说:「有,再忙也得吃饭睡觉,不然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然后他就说要去忙了,回头再和她聊。 她连忙挂断电话,就好像一旦听到忙这个字眼就会有种下意识的反应,是不可打扰的。 这一回头又是好久,她不找宗英,宗英是绝对不会主动找她的。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汤媛找过宗英,他才接了她的电话,之前也打过很多次,没有一次接听过。 数着日子到了三月,上京的花都开了,孟先生依然忙碌。 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没有用。她甚至想过去安城看看,又怕他真的不在,会吓到他的父母。她有丁媛的电话和微信,连顾惠的都有,可是她不敢问。 经历过这些她才知道,有时候的有些事或有些人是别无他法的,找不到就只能等待。 经历了她才觉得也许汤媛是对的,原来等待真的可以是一个人的事,爱情也是。 幸好,她还有小黑,大年初二那天带回了上京。 纪敏之和小黑仍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除了上学的时间就在公寓呆着,和以前一样,只是睡觉的时候不关门了,小黑睡在脚下。 也许,哪天睡醒,他坐在床边。 有一次他悄悄到上京来看她,半夜到的,就坐在客厅。她早上睡醒才发现,问他怎么没有叫醒她,他笑着说「你锁着门,我进不去」。 于是纪敏之每天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地睁开眼睛,去看,去找。 有一天午后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躺在沙发上面忽然惊醒,吓得睡在腿边的小黑都醒了。她抱着小黑哭起来,哭了好久,抱着小黑特别难过地说: 「小黑,我可能找不到孟先生了。你知道吧?我骗了你,他从来没有半夜回来打不开我的门,是我骗你的,那是梦,是我做的一个梦。」 这一天,石玉回来了。 纪敏之没 问他这段时间去哪了在忙什么,也没问孟既景,只说想去游乐园。 石玉原本琢磨好了见面的场景,她会问什么,他答什么,结果来了这么一句。 愣了那么一瞬,他问:「去游乐园做什么?」 「过山车。」纪敏之特别坚定,「我要玩过山车。」 外面天都黑了,要去游乐园玩过山车。 多少是有点任性了。 从小到大纪敏之没任性过,其实这次也没有说非要现在去不可,可是石玉带她去了。 一个人都没有的游乐园里特别安静,所有的灯都开着,和闭园前的傍晚时分无异。 石玉问她坐过没有,她说:「坐过,三次。我很好,我的身体可以坐。」 石玉又问要不要陪她一起上去,她说:「不,我要一个人。」 他就在旁边看着,看着她一个人坐上去,缓慢地开出去快速攀爬。 那一瞬间纪敏之的面部表情特别严肃,直视前方的双眼里隐隐有光在闪。 几乎是立刻石玉顺着入口的路往外跑,没几步又折回来用力地拍着栏杆问工作人员多长时间,工作人员立刻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告诉他一分四十秒。 他就站在那里没动,转瞬又问如果从出口跑出去能不能来得及,工作人员想了想,说应该可以。 纪敏之回来了,一个人坐在第一排,抹了把脸上的泪,忽然笑了对他说:「表哥,我还要坐。」 就很像,小时候的样子,撒娇似的。 石玉让她继续,从座椅穿到对面的出口门边,在开出去的瞬间往外跑,一路冲到外面的空地上。 园里特别安静,只有过山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纪敏之下来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石玉把她抱到外面。 临近子夜,极近处和远处、更远处都开着大灯,沿路还有很多小灯,依然显得特别黑,像把人笼罩在一个黑暗寂静的空盒子里面,憋得人透不过气来。 纪敏之张着嘴大口喘气,眼睛特别亮,忽然抬起头来问他:「表哥,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一句,石玉预想过,此时此刻却什么都想不起,他准备了那么多话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好像哪句都不适用。 「表哥,我……」再开口时没忍住,眼泪止不住地掉。 在上面不停翻转极速俯冲时她以为哭够了,反正被人发现也可以当成是被吓到,或是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原来不够。 「表哥,你看,这戒指是上次我们坐过山车的时候他给我戴上的,没摘过。」 石玉点头,干巴巴地说:「戴着吧。」 纪敏之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只觉气往上翻,哇一声吐得涕泗横流。 第244章 景谢不敏70 纪敏之说没事,可能是这几天没有吃好睡好,石玉还是把她送到医院。 家里人都知道她从小身体就弱,甭管什么样的传染病但凡流行了都能得上,七八岁时被人绑架之后心脏还出了问题。精心诊治了两三年的时间从急性转到慢性,心脏就没再正常过,家里人在意得很,每年都会定期带她做检查。 身上本来就没多少肉的人瘦得有点脱了相,脸色惨白呼吸困难,吐到最后见了血丝。 想到她刚才那副样子,石玉一脚踹在座椅上面。 气自己糊涂心软陪着她瞎胡闹,气早已归了西的于海和他那更加该死的爹,气那帮所谓的名医没有真材实学连个人都治不好,气孟既景不争气愣是躺了一个多月才醒,更气好不容易醒了还不如不醒,身体动不了脑子也他妈坏了,死活不肯见纪敏之,躺在床上装死。 护士听到声响出来看,见他已然坐下不再烦躁地走来走去,上前安抚道:「石先生,您别着急,纪小姐的心脏没事,医生说要带她再做个细致的全面检查,您再多等一会。」 石玉腾地站起来,说了声好:「检查完了给我打电话。」 点着烟又掐掉快步走出去,在外面抽了根烟转进另一栋楼。 房门砰地推开,所有灯用力拍开,气冲冲到了病床边。 孟既景就没睡,突然亮起的光线刺眼,半眯着适应缓和,看向立在床边的人。 石玉一把攥住病号服的领子往上提,「起来!」 孟既景眉头压了下,更快地舒展回去,「起不来。」 这副模样好些天了,不管你是高高兴兴地和他说话,还是气急败坏,都这样。往好听了说是宠辱不惊,难听了就是副死人样。 石玉气急,手一松,「废物。」 孟既景被他提得离了床,掉回去也没有感觉,不疼不痒的,倒是给了个反应,唇角扯了扯像是在笑。 可不就是废物么,躺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手不能动脚不能动,任由他提着或是松开,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也就这张脸能勉强用一用,会喘气,会说话,眼珠子能转一转,连饭都吃不了。qs 石玉不和他较劲,直接点开手机举在眼前。 屏幕里一片黑,声音像风刮过特别响,过山车快速驶出画面又再出现。 只录了短短几秒钟,反复播放。 石玉始终举着,孟既景看着,看得眼睛都直了疼了,手机忽然丢到床头的柜子上面。 「看见了么?纪敏之,一个人在上面坐了五圈,把自己给坐吐了血,进了医院。你要去看看她么?你起得来么?就在对面那楼。」 他说着抬手指过去,孟既景的视线跟着他的手动。 对面的楼上面亮着几盏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孟既景忽然闭上眼睛。 石玉没再理他,到窗边抽烟。 除了点烟的声音就是视频里的呼呼声,一遍一遍地播放,背景音似的。 不知道放了多久,忽然没了声音,孟既景睁开眼,石玉回头。 手机响,有电话打进来。 石玉慢慢悠悠地踱过去,看着来电显示,按下接听和公放。 「石先生,我是李医生,您还在医院么?」 「在,说。」 「纪小姐的检查已经做完了,还有些数据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出来,我们已经为她安排了床位,准备送她到住院楼。」 「住院?她的心脏怎么了?刚才不是说没事么?」 「对,住院。以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心脏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纪小姐有轻度的营养不良,贫血,低血压,而且…… 纪小姐现在妊娠十一周。」 石玉看向孟既景,孟既景也正盯着他。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石玉确认似地问:「什么意思?」 电话那边回道:「石先生,妊娠十一周的意思就是纪小姐怀孕了,已经快要三个月了——」 石玉打断他,「她刚才坐了过山车,还吐了血。」 李医生明显愣了一瞬,继而语气如常地说:「以目前的检查情况来看,胎儿没有受到影响,说明很健康,呕吐应该是正常的妊娠反应,吐得狠了带些血也是有的。只是……」 停顿的时间有点长,石玉问:「只是什么?」 手机里这才又传来声音:「纪小姐目前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不止是身体的问题,心理应该也有,需要等到明天白天才能请专业的医生过来检查。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纪小姐就完全不能孕育这个胎儿,只是……过程有可能……会很辛苦。」 医生总是半说不说,能这么和石玉说,意思就很明显了,别要。 应该是很信赖的医生,再开口时更加直接,建议道:「石先生,如果不要,十二周内是最佳时期,需要尽快做决定。」 石玉抿直了唇线一言不发,拿起手机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回过头去,整天没个反应的人这会正眼睛不错珠地死盯着他。 石玉随手关上灯,留下一句「睡吧」掩上房门。 孟既景哪还睡得着,想要叫住他喉咙却像被人扼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去。 听到怀孕那两个字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也说不出口,好像一旦说了都是对纪敏之的侮辱,是对他们俩感情的亵渎。 她那么乖,满心满眼都是他,只可能是他的孩子。哪怕他小心谨慎也不代表没有意外发生,只是这个意外来得太晚,在他刚刚经历了另一场意外之后。 石玉走了,刚才吓得跑出去的护工回来了,孟既景一声出去,又给吓出去了。 他已经适应了躺在这里,不管是病房里挤满了医生护士的大白天,还是一个人的夜深人静,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矛盾。 他想起来,想去看看她,他能想象出来她看到他时开心的样子。 他想起来,想去看看她,她知道自己怀孕了肯定比看到他还要开心,她一直想要和他结婚,想要和他生个孩子。 他想可以像之前那样,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像个废物一样只能躺在这里。 可是他哪也去不了,他起不来。 他不知道石玉会怎么做,也许会像医生说的那样,不要那个孩子吧。 换成是他,也不会要的,没有什么比敏之的身体更重要。 第245章 景谢不敏71 石玉在一个星期后接到了孟既景的电话。 这一个星期石玉都没出现,孟既景也没主动找过他。 这是……终于绷不住了。 就是时间卡得有点紧。 石玉一直觉得孟既景的脑子挺灵光,看着刻板严肃又规矩的好学生样,其实眼里最没有那些条条框框,是个最恣意痛快的人。这会电话响起却像个打脸的佐证,有些人在有些时候还是挺听医生的话。 说是十二周之内最好,就卡着一个星期的日子来找他了。 亏他坐……躺得住。 幼稚得像个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 可是石玉笑不出来,快他妈烦死了。 一个两个的帮他们瞒着家里人,却是谁也不肯听他的话,一个比一个更有主意,都吃定了他心软又良善。 妈的。 简直快要被孟既景给气死了,也快被纪敏之给气死了。 一条道走到黑的样子真是绝配。 一天天的各种事忙不完,还得看着这两人各自较劲,快成他们俩的监护人了。 石玉任由手机兀自乱响,一个人在花园里抽着烟。 响到了自动挂断,一口气还没随着烟呼出去,又响起来,烦死。 「哥哥,你的手机在响。」 石玉嗯了一声,默默把烟抽完,站起来才看见对面长椅上坐着的人。 唐芯。 刚才那声哥哥也是她叫的。 歪着脑袋晃着两条小腿,一身的病号服。 石玉奇怪,「你怎么还没回家?」 唐芯也是一脸的奇怪,「你认识我?」 石玉一愣,转身便走,「不认识。」 「诶?」 这人怎么这么不识逗呢。 唐芯连蹦带跳地跟过去,探头去看他的脸才发现这人挺高,往旁边挪了两步仍是跟着。 石玉个高腿长走得还快,唐芯跟得费劲,干脆揪住袖子。 石玉垂眼看手又看脸,呵道:「不是把脑子撞坏了么?这是突然又记得我了?」 唐芯才不接他这个碴,拍了下伸直翘起的腿,跟着他往前蹦,「喏,腿坏了,不止流血还骨折。」 「那就回去好生养着。」 「我有话要和你说。」 原来如此,在这堵着他呢。 石玉停住脚步,正色道:「说。」 唐芯面对面站正,捏着脖子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我还小,不想结婚。」 「说完了?」石玉挑眉,没说那句我也不想。 「完了。」 「放心,不结婚。」 说完迈开大步就走。 唐芯缓过神来人都走远了,扯着嗓子喊道:「叔叔,你妹妹是不是有宝宝啦。」 石玉立时回过身来,眯眼瞅她。 这姑娘真逗,腿脚不利索住着院,没她不知道的事。还叔叔……刚才还叫哥哥呢。 唐芯单腿撑地,伤腿用脚尖点着地,朝他勾手,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 石玉本来就烦,隔老远站着没动,听见她又喊起来:「这要搁在古代,你可就接盘了,表哥把表妹往家里一娶,万事大吉呀。」 说就说吧,还鼓起掌来。 怕他不信似的举起例子:「红楼梦不就是?康熙也娶了自己表妹,还有最经典的新白娘子传奇,这可不是我编的,现实,典籍,影视剧,全都这样。不过他们可没接盘,都没有你厉害。」 石玉想走,没走,插腰原地转了一圈。 唐芯 觉得他可能是没找着顺手的东西扔她,用力地指着腿说:「我这腿,可是为了你伤的,你别恩将仇报,你要敢打我,我可就赖定你了。」 「你等着,等我把手上的事弄利落了,亲自上平城娶你去。」 石玉本来就烦又被唐芯闹了几句,进病房的时候脸色明显不好,手机直接掼上床砸在孟既景腿上。 还在响。 拨电话的是护工,连忙挂断小跑着躲出去。 「找我什么事?」 石玉一把扯过椅子坐上去,翘起脚来往床上一搭,缓了好一会才顺气。 孟既景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眼看着冷静下来,开口:「敏之……」 要说不说的能急死谁,石玉刚消下去的火气腾的又上来了,呛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孩子的父亲。」 「所以?你想说什么?」 「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孩子?」石玉笑得冷,身子往前一探,手指在他肩上一边戳着一边说:「合着你这一星期就琢磨出这么一句来,想起你是孩子的父亲了,所以跟我这儿来行使你的一票否决权了。」 孟既景脸都白了,他以为石玉和他一样,肯定不会要这个孩子。 石玉气人有一套,见孟既景气极又加了把料,不急不忙说:「你那天是不是没听清楚李医生的话?我给你再学一回,妊娠十一周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说有个胎儿在敏之的肚子里,胎儿你懂吧,没成型那种,所以还远远说不到孩子的事呢,就是个胚胎。所以你甭跟我这个那个的,跟你没关系,是不是你的也都未准的事。」 「滚!」 石玉又近了点,看了看他额上暴起的青筋,略微扬起的脖子上也绷得紧,摇头笑了笑。 「有本事你起来跟我说,但凡你躺在这儿,这事就不归你管。跟我耍横没用,我,石玉,上京|城里耍横的祖宗。」 「送我回去,回安城。」 石玉怔住,再看他眼眶红了,生生憋着口气。 快气哭了。 给逼成这样,石玉心里也不舒服,作为男人他理解,可是作为纪敏之的表哥就很生气。 没再继续拿话激他,好一会等他逐渐放松,才低声说道:「放心,已经做了,不能等到今儿。你能等,敏之那也等不了,身体不行。这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医生说了算,明白么?」 说着说着那点心疼他的劲下去了,脾气又翻上来,难掩嘲讽地说:「你是孩子的父亲没错,可惜啊,那是前两天的事了,过期作废,这事儿可没有找后账的。你是个明白人,自个儿琢磨琢磨。」 孟既景怎么不明白呢,要不是躺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根本用不着受他的气,早就结婚生孩子去了。 偏偏,就像石玉说的,他做不了任何人的主,连他自己的身体都做不了主。 他能做的只有表达,压抑的,缓慢地表达:「石玉,你走吧。」 再不走,他怕忍不住,心里疼得不行。 他想见敏之,特别想。 像她想要见他那样,想见她。 第246章 景谢不敏72 隔两天,石玉来看孟既景,满嘴的好消息,平城的碗扣住了,于家彻底搞没了,钱会妥妥地滚进你孟家的钱袋子。 又两天,石玉来看孟既景,依然好消息,苏城妥了,是和宗英一块去的,手到擒来。 再两天,石玉又来了,海城也搞定了。 不到半个月,几个地方走了个遍,效率奇高。 石玉很得意。 孟既景瞅着他那副志得意满又要邀功的样子,笑不出来,只重复一句:「送我回去。」 石玉不急不恼的,满脸笑,「别介呀,我这儿正觉得有意思呢,虽然是帮你干的活,但我还挺乐意的。你别说,宗英真不赖,有你没你的,孟氏有他就行了,你放心躺着就行。」 孟既景无话可说,话全让石玉给说了,还把事都干了,别说几年后的孟既明了,就连他都能踏踏实实地躺着挣钱。 要什么宗英,摊上个石玉能让他们孟家吃上好几辈子。 石玉闲在地坐在床沿,手指在他腿上有节奏地敲,忽而问:「有感觉么?」 孟既景这些日子都习惯了,动不动就在他身上敲呀敲的,难得回一次:「没有。」 石玉确实心情好,安慰着说:「别急,会好的,你就不是躺在这儿的命。」 对,是躺在安城的命。 孟既景不想一提再提,求着他似的。现在他就是砧板上的鱼,翻都翻不下去,除了石玉想见第二张熟脸都难。 他甚至一度怀疑石玉是换了个态度来气他,就因为他不肯见纪敏之,石玉就换着法地折磨他,从身至心。 每次来了也不多呆,撑死了半个小时,坐一会聊一会抽上两根烟就走,留下满屋子的烟味。 出了门石玉去了隔壁,挑开盖子看食盒里的饭菜,精致又可口,就是没动过。 纪敏之背身装睡,被他戳了下腰裹紧被子。 石玉绕过去蹲在地上,逗她:「嘿,怎么不吃饭呢?是你不饿,还是我外甥不饿?」 不理。 「你要这样,李医生回头得说你——」 纪敏之翻身坐起,有气无力,「吃。」 治她,有的是办法。 治孟景既,没招儿。 纪敏之要留住孩子,医生便不说了,石玉也没劝,只和医生确认了下,如果要这个孩子会有多辛苦,再转告给纪敏之。是实话实说的,甚至夸大了那么点,让她明白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任性可不行。 首先就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其次还得去上学,不是说不能休学,但是石玉有他的打算,找点事给她做省得胡思乱想。 孟既景一时半会恢复不了,身体不好心情自然就差,医生都说这很正常,并且表示孟既景已经比他们所预期的好很多,换个别人没准手术台都下不来,他能活着已经不容易。 石玉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孟既景真的这么躺病床上起不来了,好歹纪敏之生个孩子算给他留个后。 再者说,男人都要面子,尤其是孟既景这种强势惯了的,现在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要,回头省过味来发现自己有个孩子,说不准就好了。 医生都说,有些事是需要奇迹的。 那就等着奇迹发生吧。 就是未婚生子不大好听,虽然上京|城里也没人敢叨叨他们家的闲话,但是为了纪敏之也不能这么干,得给她找个男人。 说不准还能刺激刺激隔壁的男人,有个像活人一样的反应。 石玉就跟纪敏之说了,纪敏之不同意,说她不怕,她就要一个人生孩子一个人养。 一个人生。 一个人养。 反反复复,就在重复这一句话。 给自己打气鼓劲似的。 自从那天过山车之后,再也没提过一次孟既景。 石玉问她:「那你的孩子姓什么?」 「当然姓孟。」 石玉摇头:「那不行,你没嫁给他,没这规矩。」 纪敏之也不较劲,「那就姓纪,爸爸肯定同意。」 石玉也觉得纪云中肯定同意,然后亲手去打死孟既景,一举两得,欺负闺女的仇报了,还白得一个大外孙子。 挺好。 这么一说纪敏之害怕了,思来想去,搅着被子说:「行吧,那……表哥你帮我找一个吧。」 反倒是石玉愣了半晌,没想到她应得这么痛快,担心了大半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转了性,后来想明白了,人家大小姐压根儿就没当个正经事,就好像你问她:给你买辆车怎么样? 行。 反正是开着玩的,不开就摆在车库里,连她的眼都碍不着。 玩意儿似的。 石玉劝自己,至少她没抵死不从,省了很多口舌,也省得两人闹别扭。 第二天就把人给带来了。 纪敏之一看,见过,就是不记得名字。 来人立在床尾,规矩站着,自我介绍道:「纪小姐,好久不见,袁克的。」 纪敏之确实想起来了,把他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和那天晚上见时好像不大一样,长得挺好,斯文有礼,个子也高,据表哥说家世也好。 不掩诧异地说:「你应该不愁结婚。」 袁克的点了下头,「不愁。」 「那干什么答应这事?」 「左右闲着没事。」 「你是孟先生的朋友吧?」 「算是吧。」 纪敏之抿唇不语,有那么点不高兴,好半晌才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哪样?」袁克的明知故问,还有点想笑。她为了生孩子找人结婚,倒是嫌弃起他这个愿意主动配合的人。 「我是你朋友的……」纪敏之想不出合适的词来,支吾了会也不纠结,继续说道:「你不地道。」 袁克的掩唇笑了笑,「确实,是有那么点儿……不地道。」 不知道是在笑他自己,还是笑她。 「行吧。」纪敏之困了,想睡觉,干脆说道:「结婚,不能睡在一起,我不碰你,你也不能碰我。我怀孕了,不用你来照顾,但是你既然答应了,就得尽职尽责,在我和孩子需要的时候能扮演好一个父亲的角色。」 袁克的嗯了一声:「可以,不光能扮演父亲,扮演丈夫也行。」 纪敏之小脸一绷,忽的红了,倒不是害羞,就是想起了孟既景,转瞬眼睛也红了,扭过脸去。 「你走吧,我要睡了。」听见开门的声音,又补了句:「袁先生,谢谢你。」 门口传来一声:「客气。」 第247章 景谢不敏73 纪云中到底是知道了,气得又是摔东西又骂人。 胡闹! 忍到最后还是把自己外甥给骂了:「纪敏之年纪小不懂事,你快三十岁的人了也由着她胡闹?还跟着她一起胡闹?你是陪着她过家家玩呢?石玉,有你这么当哥的么!」 石玉赔着笑,「是是是,舅舅说得是,换个别人来当这哥,不能有我这么好,也就是我了。」 纪云中一时半刻愣是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等琢磨过味来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有劲使不出来的无力感。亲闺女说不得骂不得也就算了,亲外甥也一样,他这舅舅当得实在憋屈。 搁别人家晚辈就算再得宠也不能这样,能把长辈给气背过去。 石玉没再贫嘴,好言好语地劝了几句,讲的都是道理,纪云中连连摆手让他闭嘴。 不是他不明白,实在是生气。 就今年松了口让孟既景带着敏之去安城过年,三天的时间肚子里揣了个孩子回来,搁谁家当爹的不生气。 揣就揣了吧,两人交往了这么多年,又是他们家看中的人,除了两家长辈还没正式见面算得上水到渠成,结婚生子顺理成章,偏偏就出了平城那档子事。. 一个躺在病床上没个活气,另一个…… 纪云中是真没想到,他那个从小乖巧听话的闺女能有这么大的主意。 谁给她的底气? 真是被孟既景给带坏了! 正要再说什么,袁克的来了。 带着满满的诚意。 袁家的彩礼不薄,除了钱还有酒店集团的股份,给纪敏之的还有给未出生的孩子的,还为即将结婚的小夫妻准备了婚房,是邻近纪家的一处宅院,仅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原本准备在市中心的老胡同里盖房子建个主题酒店,直接翻新建起了新居。 纪云中拨着房契地契支票以及股份转让合同与协议,最下面还压着份遗嘱,只等结婚之后孩子生下来,取了名字往上一填就能签字生效。 纪云中属实看不懂,不声不响地一件件撂好了往桌角一放。 问:「孩子是你的?」 袁克的大方回道:「结了婚就是我的。」 纪云中挑眉看过去,「哦?」 「纪小姐十八岁生日那天,一见钟情,只是……没有缘分。孩子嘛,只要咱们两家说是,没有人会说不是。」 纪云中不置可否,靠在椅子里审视着他,缓缓说道:「我们家虽然不做酒店生意,但是也不差这些。」顿了顿转头问向石玉:「别人家嫁闺女什么样?」 石玉接口:「大差不差,都这样。」 鬼才信。 门当户对是这样,礼尚往来就好,问题在于谁家结婚带着遗嘱,这是喜欢疯了吧,心甘情愿养别人的孩子,还把身家性命压上去。 袁克的礼貌地插了句嘴:「肯定不能差,给多给少的是心意。生意人都讲个利,吃亏不怕,但是得乐意。愿意拿这些出来就代表我的态度,我乐意。」 就差再说一句,我会对她好对孩子好。 但是意思到了,纪云中感受到了,哪怕理解不了确实感受到了。 石玉忍着没笑转过身去,感慨当父亲的迷之自信,觉得自己家闺女就是那么好,全世界都该来爱她。 纪云中是有点这个意思,仍是理智发问:「要是有一天孟既景好了,回来找敏之,怎么办?」 「怎么办?」袁克的直接笑出声来,「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吧,不过,老婆和孩子是我的,是袁家和纪家的,跟他没关系。非要来找……那就让他继续躺着吧。」 纪云中是很中意孟既景的,私 心里希望女儿嫁给孟既景,奈何现实如此不得不低头。袁克的说的话不那么中听,他不爱听,但是那句孩子是纪家的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的女儿吃苦受罪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给他们孟家,他们俩又没结婚! 结婚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纪敏之没想到还要办婚礼,不乐意。 石玉没让袁克的说话,直接给她顶回去:「袁家不欠你的,娶个媳妇进门没有不办事的道理,丢不起这人。」 纪敏之还是不乐意,可是一看袁克的,明显他也不大乐意,估莫着确实是为了家里。细想想,不止是袁家,她的父母也丢不起这个人,那就办吧。 选了日子就算完成任务,连婚纱都没说挑一件,还是袁克的准备的,连带整套的首饰送过来。 纪敏之一看见就忍不住了,把人轰走门一关,哭了个痛快。 隔壁的气氛也不好。 石玉提着箱子往床边一放,怕他看不见似的又提起来晃了晃。 「你的东西,还你。」 打石玉出现在视线之内,孟既景就看见了,是过年时纪敏之带回家的那只箱子。 是丁媛送给她的见面礼,还有两人去逛街时买的衣服首饰,当时装了满满一箱子。丁媛总嫌不够,看见什么好的都想买给纪敏之,念叨着应该再多买点什么。纪敏之特别不好意思,又特别开心。 最重要的是那套翠玉首饰,是他们家一辈辈传下来的,孟既景是长子长孙,自然是要给他的妻子。 如今,还回来了。 才多久? 刚三个月。 孟既景躺在这里,日子的长短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但他每天都记着今天是几月几日,数着日子过的。 这箱子是纪敏之亲手从他家提走的,如今让石玉给提回来了,她连面都没露。 石玉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直言说道:「你这个样子倒是不打紧,她也不是不能等,可是你不肯见她,不能就这么耗上一辈子。敏之,总要嫁人的。」 这些话用不着石玉来说,他早想过,他甚至想过更多,想过敏之会嫁给别人,会穿着漂亮的婚纱嫁给别的男人,和别的男人过着日子,生儿育女。 她那么好,换作哪个男人都会喜欢她的,给她的爱不会比他少。 他不是最好的那个,只是出现得早,占了她四年时间。 看着她从天真烂漫稚气未脱的女孩子变成了小女人,他的女人,还有过他的孩子。 那声孟先生言犹在耳,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她叫起来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不能想,像开了闸的洪水,能够直接把他淹没。 他的敏之,应该是要嫁给别人了。 第248章 景谢不敏74 孟既景忽然朝他看去,「你说过,会治好我,请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治好。」 石玉确实说过,现在也作数,哪怕纪敏之嫁给别人和孟既景再无关系也会接着给他治,治好为止。.br> 可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些,是孟既景在发脾气。 终于有脾气了。 特别生气。 没提一句纪敏之,就是特别生气,恨不能用眼睛瞪死他。 手攥了攥,攥不起来,手指头半屈着在床铺上轻轻地磕。 这算不算奇迹呀,石玉有点想笑,在他手背轻轻地碰了碰,问:「有感觉么?」 又他妈是这句。 孟既景快要憋死了,脑袋里像被什么东西强行塞满亟待发泄,要不是极力克制能破口大骂。 手,又磕了两下。 石玉啧了一声,食指伸到他的手掌下面,轻轻提起再一松。 竟然在半空中定了那么一瞬,不算明显,但石玉是紧盯着的,看出来了。 「要不,送你回去吧。」 石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孟既景冷笑,「送哪儿去?准备把我给送到哪儿去?我碍着你们的眼了?我躺在这里能干什么?还能把婚礼现场给砸了不成?」 越说越低,越哑。 重重吸了口气,问:「嫁谁?」 「嗐。」石玉往床沿一坐,从烟盒里拿了支烟出来,递过去问:「来一根?我帮你拿着。」 孟既景只盯着他,重复:「嫁谁?」 石玉摇着头把烟放在自己唇间,点燃吸了一口,又一口,抽了大半支才开口:「跟你有什么关系。踏实躺着,回头啊等我得了空给你安排,你想回家咱就去安城,不想回家给父母添堵,咱就去别的地儿,指定给你安排好了,而且——咱接着治,治好了为止,一准儿能治好。」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就那么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都看着窗外,天都看黑了。 石玉一掀烟盒,烟没了,起身便走,「得了,我回了。」 到了门口又折回来,笑得特别真诚,小声地说:「差点忘了跟你说,把你们家顾姨给接来了,看着时间应该也快到了。你懒得理我,那我这些天就不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跟顾姨说,听敏之说啊这阿姨好,把你当亲儿子看的,指定能把你给照顾好了。」 一边说一边从钱夹里抽了张卡出来,塞在他的枕头边角。 「提起顾姨才想起来,差点忘了这张卡,听说还是过年的时候顾姨给她的。你说敏之是不是长大了?往日里那钱丢的多了去了,就这张卡收得可仔细了,还生怕我给弄丢了,你说她多逗。诶你说,就她这样怎么能生孩子呢?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是不是?」 推门进来当头一棒,打得他半晌没晃过神,临出门又一棍子,又准又狠。 孟既景闭上眼,不听不看。 石玉走得也轻,开门关门没个响动,像没来过似的,房间里仍是他一个人。 顾惠来时,孟既景就那么仰躺着,直愣愣地睁着眼睛。 一动不动,失了神魂似的。 顾惠忽然回身,眼泪差点掉出来,转到卫生间去洗手又打了条湿毛巾,磨蹭了好一会才出去,到病床前也没说话,看都没看他一眼,从被子里拉出手来轻轻擦拭。 就像小时候,生病发烧特别难受,没有精神地躺在那里,她就这样给他擦擦身子。 手啊脚的擦了个遍,才弯腰凑到近前,轻声地问:「舒服点么?」 「嗯。」 特别轻的一声回应,眼睛仍是无神地望着天花板,顾惠的眼圈就红了。 床边的箱子,枕下的银行卡,都看见了。 孟既景这副模样,什么都不用说,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顺风顺水没受过苦的大少爷,看着温柔和气心里那么骄傲的大少爷,得多难受。 石玉算天算地,不了解顾惠,一个在孟家干了半辈子没出过什么门的女人可真有本事,愣是把孟既景给带走了。 不光是人,连狗都给带走了。 真狠。 差点要了纪敏之的命。 回家发现小黑没了,直接崩溃。 一个月的时间,纪敏之没主动提过孟既景,这回哭得劝都劝不住,一个劲地说:「他把小黑带走了,不给我养了。小黑是我的,是他给我养的,我们两个一起养了好几年的。现在,他不给我养了。」 哭得石玉一点办法都没有,哭得以晕倒结束。 石玉又把人送回医院,医生护士看见都吓到了,养得好好的人刚从医院离开,不过半天工夫怎么能折腾成这样。 昏厥,宫缩,出血。 从傍晚等到半夜,才把人推回病房,孕妇没事,胎儿也没事,就是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医生还特意安抚了两句:「这样胎儿都没事,说明特别健康,别担心。」 石玉没什么心情回应他,担心的也已经不是孩子,刚才纪敏之被推进去的时候他差点以为她不行了。 那一刻,石玉恨不能直接去找孟既景,等待的时间冷静下来,甩了个电话给袁克的。 不就是相互伤害么,悄悄离开上京都要把狗带走的人,是很容易受到伤害的。 压根儿用不着他出手。 袁克的出手快,直接打电话给孟既景,不一会便接通了。 声音很低不似往日,没什么气力似的,他甚至想象不出他会是什么模样,听说他在医院都没去看望过一次,倒是去看过几次一墙之隔的纪敏之。 他只记得以往见时,微笑,沉思,饮酒,吸烟,哪怕开怀大笑,孟既景都是副绅士作派,特别年轻,办起事来却是狠辣果决,骨子里眼高于顶。 原以为这样的人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是不屑与他往来的,竟然似友非友了这么些年,不会过从甚密,但是找他帮忙办事的时候半点都不含糊,也不客气。 这么痛快的一个人……现在成了这样,连叫他一声都像吃力。 没有回应,孟既景没再叫他,也没挂断。 袁克的深吸口气,开腔便问:「既景,小黑呢?」 无声换成了彼端。 袁克的把手机紧贴在耳朵上,屏住呼吸静听。 忽而一声笑,讥讽似的低沉入耳,一字一顿地说:「原来,是你。」 第249章 景谢不敏75 袁克的回得轻:「是我。」 不知道是孟既景的身体原因说话费劲,还是不想和他说话,反正电话没挂。 袁克的就那么陪着,也不说话。 久到袁克的都觉得是不是挂断算了,对面传来一句:「你凭什么?袁克的,你什么人你自己不知道么?你能像个丈夫一样对她么?你能像个男人一样爱她么?你——」 「我不爱她。」一张嘴成功打断他的话,「但是我不会伤害她,你能么?我能娶她,你能么?你敢么?你连见她都不敢!孟既景你是男人么?你就是这么爱她的?你倒霉你可怜你怎么不说这是报应呢?你动手要了人家儿子的命,就没想过今天?你该庆幸于茂源只是对你下手,没有动你的家人,没动纪敏之。反倒是你,差点要了她的命!」 「孟既景,你就是这么爱她的?我知道你狠,就是没想到你对自己爱的人也能这么狠,你是不想活了,可你还没死呢,连气儿都还没咽,倒是先算计好了让她下去给你陪葬。你可真行……你是不娶她,可是你全算好了,一家三口在底下团圆,是吧。」 一口气说完,袁克的太阳穴发紧,是失望,失望他欣赏的人如此绝情,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能下这种狠手,知道她要另嫁他人,就拿最快的刀用最狠的方法去剜她的心。 比起他以前的那些手段,对纪敏之才是最狠的,一刀致命,杀人不见血。 因为他知道,怎么最能伤害到她。 连纪敏之都能不要,一条狗算得了什么,非得带走。就像要离婚的男人非得把孩子抢走,不是因为他多喜欢孩子,而是因为他知道那个女人很爱这个孩子。 「袁克的——」 「孟既景,你最好像个男人,有种你就站起来。狗,我们不要了,纪敏之,我要了。」 「要,有本事你就要。结婚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送你们俩一份厚礼。」 孟既景呵的一声笑,袁克的也笑起来,问道:「送什么?」 对面似乎是在考虑,好一会才轻飘飘地说:「送个男人怎么样,刚好,你们俩都需要。」 袁克的算是修养极好的那一类富家子弟,架子端得最是好看得体,快三十年了没说过脏话没骂过人,此时被他气得走来走去,愣是说不出话来。 孟既景是了解他的,知道他生气又发不出来,慢慢悠悠地说:「你最好像以前那样藏好了,可千万别让她们家人发现你喜欢男人。话说回来,是不是你们家人也不知道?你娶纪敏之到底为了什么?」 看,这人就是坏,不止欺负喜欢他的女人,还欺负喜欢他的男人。 他能为了什么? 又为什么要受他的气? 袁克的在别人那可没受过这种委屈,被他气急了也就是笑笑,想要扎他两句又怕他心里难受。 最后,还是扎了一句:「这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倒是那份厚礼可别给忘了,别的男人我不要,你把自己个儿送来就行,起不起得来不打紧,躺着就行,我跟纪敏之商量商量,一三五我,二四六她,星期天让你休息休息缓一缓……诶?不对,回头我们夫妻俩指定得有个孩子,你整天躺着闲着也是闲着,星期天就帮忙带带孩子吧,换了别人我们俩也不放心。」 电话直接挂断。 顾惠眼看着孟既景气得脸都白了,连忙按了挂断,故意找了个话题问他:「小黑怎么了?」 孟既景示意她打电话,顺了会气才说:「让宗英去找,找到了……送回家去。」 顾惠说好,没问他要是找到小黑了送到哪个家去,刚才的电话听了个全,指定不能给纪敏之送去了,只能是送到孟家。 海城的秋天和上京不同 ,这么多年在上京住习惯了,孟既景就觉得哪里都不适应,秋天就该有习习的风吹着叶子慢慢变黄,在枝头摇摇晃晃眼看着飘落下来。 自夏转秋,好像就是一阵风的事,茂盛层叠的绿色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整夜不停,往下掉着掉着天就凉了。 再来一阵风,就是冬天了,一眨眼的事。 寒风凛冽,带着惊人的气势,什么都能吹走似的。 海城没有那么冷,也没有那么干,分明和从小长到大的家乡差不太多,却像是不适应了。 也可能是因为海城太安静了,同样是一间病房,没有了石玉的那张嘴,一天天地围着他叨叨叨个没完没了,也没有了期盼。 好了又能怎么样呢? 什么都晚了。 纪敏之,到底是嫁给了别人。 村子里的叶子黄了,一直往下掉,和上京的感觉很像。家门前的信箱不停晃,信件塞得满要爆炸了似的,最后一封信却是停留在四月底,应该是她去游乐园的那天,那一天他记得很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纪敏之把他给屏蔽了,什么都看不到,以前有事没事就会发条朋友圈,让他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现在,什么都没有。 倒是袁克的发得挺勤,像个结了婚好好过日子的男人,时不时地秀个恩爱。 他们俩,有孩子了。 前两个月,袁克的还会偶尔戏弄他一句,问他礼物备好了没有,现在连句话都不和他说了。 孟既景不了解袁克的这类人,也没想过去了解,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能够忽然结婚,忽然过起大部分人眼里所认为的正常日子,反正……好像过得还不错。qs 婚房是座四合院,在上京|城里最金贵的地段,有钱人看了都啧啧称叹的那种。 养了条狗,在院子里撒着欢地跑,踩着满地的落叶,一跑过去金黄色的叶子翻飞。 纪敏之喂狗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掌心里捧着,笑盈盈的,笑得像个孩子。 也不一样,笑得像个孩子的小女人要做妈妈了,肚子圆圆鼓鼓的。 孟既景以前没有特别注意过孕妇什么样,最近才开始留意起来,医院的花园里总有散步的孕妇,撑着腰走得慢,什么表情的都有。 哪个都和纪敏之不一样。 纪敏之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累,总是笑得开怀,细看,眼神是有变化的,像个满怀期待的妈妈,就连看向那条狗时眼里都闪着光,和以前看小黑时不一样。 她应该,过得很好。 第250章 景谢不敏76 纪敏之过得还不错,就是生孩子的时候不大好。 两茬罪全都受了。 侧切,撕裂,产钳,剖腹,失血休克……用医生的话说,生一个孩子竟然全部经历了。 这个时候家里人都陪着,没人再提孟既景,倒是都挺满意袁克的寸步不离。 纪敏之还清醒的时候告诉他不用陪,袁克的凝眉回道:「我以为,这个时候该扮演上父亲的角色了。」 纪敏之一笑,疼得直哭。 护士连忙劝:「你别哭呀,憋住气,可千万别泄劲。」 转头又去教育袁克的:「哪儿有你这样做人家老公的,光想着当爸爸了,孩子出来之前眼睛里只能有你老婆,知道么?就是孩子出来了,也得一人分上一只眼睛,绝对不能偏心眼。」 「您教训得是。」袁克的连连点头,难掩兴奋地说:「打生下来那一刻开始,我这俩眼珠子就开始轮流站岗了,不能全闭上,甭管哪只睁着,我都只看大的不看小的,您看这样成不成?」 护士乐得不行,推着他往后,「可真贫,快把嘴给闭上吧,这儿都忙着呢,别碍事。」 袁克的往后退,边退边问:「那我能拍照么?我就拍个背影,保准不把你们给拍进去,留个纪念。」 年轻的小护士在产房里见多识广,摆了摆手让他想拍就拍,反正是他老婆。 纪敏之这段日子被他拍习惯了,也觉得拍下来留作纪念挺好,等孩子大一点的时候可以给他看,让他知道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特意趁着不那么疼能喘口气的时候侧过脸去,朝着镜头勉强地笑了笑。 如同定格的每一个瞬间,袁克的都给冲洗出来,放在专门的相册里面,从两个人定下来要结婚那天开始,每周拍上一张照片,边上对应着相应时间的产检报告,做得特别精致全面。 后来就是孩子的照片,满月的,百天的,周岁的,中间穿插着每一周的,就像孕时一样,细心地标注上是第几个月的第几周的第几天,体重是多少克,身高是多少厘米。 纪敏之不知道别人家的爸爸什么样,也没有刻意比对的意愿,但是袁克的无疑是用心的,比她这个做妈妈的更加细致入微。 他好像没有那么忙,很多时间都是在家里,总会陪着孩子,不管是小小的一团躺在婴儿床上时,还是大了些会翻身了会坐着了或是会站着时,总有他的身影守护在旁。 就连俞宁都感叹:「你小的时候啊,你爸爸都没这样对你过,原来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天生就喜欢小孩子呀。」 纪敏之不知道袁克的是不是天生就喜欢小孩子,但她知道,袁克的很喜欢怀宽。 就连名字都是袁克的取的。 纪敏之没想过要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听他说取好了也没有特别的抵触。 怀宽,挺好,就叫这个名字吧。 做人,心怀是要宽一些的,不然……日子真的太难过了。 纪家人也没意见,人家这父亲做得像样,取个名字而已多大点事,只要不叫阿猫阿狗,怎么不行呢。 石玉倒是问了他一句:「怎么取这么个名?自嘲呢?」 袁克的神色一肃,「你们家人,真有意思。」 「怎么说?」 「是真傻还是假傻?」袁克的似笑非笑,「孟既景早晚有一天会知道,他不得把孩子接走么?不止要接小的,大的也得一块接回家去。」 石玉不置可否,点了根烟等他继续。 袁克的嫌弃地往后挪,挥开飘过来的烟,见他掐了才继续说道:「接回去改不改名字?孩子不奇怪么?」 石玉没忍住笑出声来,「搁你的意思,不改名字,孩子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换了个爸爸,又不是换了辆小汽车,码一排一块玩就行了,不需要选择做取舍。」 说完自己先愣住,挑眉看向袁克的,「怎么着?你还知道他们家族谱?合着他们姓孟的下一代要是有了孩子,该是怀字辈了。」 袁克的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愣了会神。 他还真就知道,还是好几年前和孟既景喝酒的时候闲聊,孟既景说他的名字挺有意思,就聊起来了。真的是好几年前了,那会时不时的能见着一面,现在……已经四年没见过了。 好像有了孩子之后时间过得特别快,一转眼似的,又是好几年。 孩子没出生之前,他和孟既景偶尔还能玩笑似的聊上几句,后来一年就发一次消息,也是石沉大海般有去无回。 到了最热的时候,总能收到汤山送来的水蜜桃,纪敏之问都不问一句拿起来就吃,也给孩子吃。 有一回还主动让袁克的吃了一个,问他甜不甜,他说甜,她就笑,然后就低着头不说话了。 直到暑气都快消了,还剩一大半没有吃完。寄来的人也是细心,每一个桃子都包好了,直接往冰箱里一放,能保存好久。 后来把这母子俩给惯的,在他们眼里桃子只有两种,一种是汤山的水蜜桃,另一种是别的桃子。 以前还会吃一吃别的桃子,后来只吃汤山的水蜜桃,甭管多馋一年到头就等着天气热起来。 你要说纪敏之矫情吧,孩子又该怎么说呢?可能是把嘴养刁了吧,谁不喜欢吃最好最大最甜的那种。 每到这个时候,袁克的才会给孟既景发个消息,告诉他桃子收到了,谢谢。 孟既景连个回复都没有。 今年,袁克的拍了张照片,是怀宽捧着颗水蜜桃在吃,那个儿大的,能遮住大半张脸,就显得眼睛出奇的大,又圆又亮黑白分明,笑得特别开心。 过了好久,孟既景回复:【不错】 也不知道他说的不错是指什么,是孩子不错,还是桃子不错,又或者是孩子吃桃子的样子不错。 袁克的没回,手机丢到一旁,以手遮脸仰在沙发上。 怀宽直勾勾地望着他,半拉桃子放到一边,往他身上爬过去,搂住脖子蹭了满脸的桃子汁,叫起人来奶声奶气。 「爸爸,你是不是累啦?」 第251章 景谢不敏77 孟既景到了机场,车还没有停稳就看见了那对父子。 袁克的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搭着行李箱的拉杆,旁边还放着个超大的纸箱。 很明显,他得下车,给腾不出手的那位父亲帮个忙。 袁克的倒是也没让他帮什么,胳膊一抬就把儿子送过去了,孟既景怔了一瞬伸出手去不大自然地接过,小孩子不认生攀着脖子就靠到身上,眨了眨眼睛往肩膀上一枕继续睡。 孟既景僵站着,看着袁克的在路边拆箱。 忽然蹦出个画面来,纸箱子里是纪敏之。 他自己都笑了,怎么会是纪敏之呢,怎么想的。 孩子倒是挺像纪敏之的,大大的眼睛,刚才眨那两下忽闪忽闪的,眼睫毛又长又密。在他见过的小孩子里,应该是最漂亮的。 箱子里是个安全座椅,袁克的熟练地把它安装在驾驶座的后面,又细心地做了微调,抱过仍是熟睡的儿子放上去,系好五点式安全带,脱掉鞋子,搭了条小小的薄毯子,最后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个迷你的车模放在小手里握好。 孟既景看着他这一整套操作,一时间有点想不起当年的袁克的是什么样,反正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说不上前呼后拥,也总有三五好友陪在身边,几乎没有形单影只的时候,是个爱玩又爱热闹的人。如今竟然像个父亲一样,自己带着儿子出来玩。 孟既景是临时被叫来机场的,到了才知道是两个人。 上了车没说话,孩子睡着,也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了,鬼使神差的。 倒是袁克的先开了口,问他近来怎么样,闲聊了几句才说:去汤山。 孟既景无语,敢情是把他当成地陪了,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两个人谁也没觉得尴尬,自然而然,只是孟既景心里多少有那么点……说不出来的感受。 前任女友的现任丈夫,还带着他们俩的孩子。 乍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种感受挺难形容,说不上酸,也谈不上涩,哪种都不准确,最后的最后孟既景把车窗开了道缝隙,这才喘上口气来。 去他妈的。 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一脚把袁克的从车上踹下去。 这是什么新型的花式炫耀,把恩爱秀到了他眼前,怎么不干脆把纪敏之也带过来呢,让他也见识见识一家三口同框出镜,省得总是朋友圈里合影都没一张。 也不知道纪敏之做什么去了,没有同行。 大概……是不想见他吧。 毕竟当年话都没留一句凭空消失,用现在的话说,渣男。 到了山里已是午后,大日头下,炙热一如当年。 小小的男孩子见到漫山遍野的桃树,就像当年的纪敏之,满眼的渴望与喜爱,搂着袁克的脖子咯咯地笑,笑起来没完没了,嘴里「爸爸,爸爸」叫个不停,看到什么都新奇,一定要让他的爸爸也看到,感受他的感受,还有快乐。 小孩子路上睡了一觉精力更是旺盛,一路牵着爸爸的手自己上山,没叫一声累。 桃子也要自己去摘,小小的手根本抓不住,挂在大人的身上努力地用两只手去托去捧。 孟既景远远看着,袁克的一手托抱着孩子一手去摘桃子,父子俩配合默契。 背过身去点上一支烟,忽然听见奶声奶气的童音:「爸爸,叔叔抽烟,打。」 袁克的笑得分明:「嗯,打。」 孟既景低头也笑了声,怪不得这一路袁克的没抽过烟,也不让他抽,原来是有了孩子连烟都给戒了。 不知道石玉这做舅舅的还抽不抽 ,有没有挨过外甥的打。 正想着,手机乍然响起铃声,奶声奶气的声音又叫起来,特别开心地催促:「爸爸,接,妈妈,妈妈。」 夹在指间的烟蓦然变了形。 视频通话一接通,就听见连声的妈妈,整张脸往屏幕上贴,撅着嘴么啊么啊地亲,夸张地表达着想念之情。 等他表达够了才传来纪敏之的声音,温温柔柔地和他说话,问他出去玩开不开心,路上有没有乖,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有没有睡午觉。 每一个字都是带着笑的,清晰入耳。 当年事事要人关照的小女孩确实长大了,像个妈妈,事无巨细地关心着她的孩子。 袁克的把他放在地上,让母子俩自己聊天,走到孟既景面前指了指他手里的烟。 已经燃尽,过滤嘴都烧了一圈黑焦色,自然熄灭。 孟既景随手扔掉,对视而笑。 聊着聊着纪敏之问:「那么,你在哪儿呢?」 「汤山。」 对面忽然就没了声音。 两个男人抬眼看去,手机刚好转过来,小孩子仍是开心地对着屏幕说话:「妈妈,看,爸爸,叔叔。」 说着便紧倒着小腿冲过来,一下子扑到弯下身的袁克的怀里。 孟既景就看见了,画面里的纪敏之,穿着白色的无袖连衣裙,外面罩着条浅米色的棉质围裙,头发松松散散地绾在脑后,站在流理台后面举着个打蛋器。 要不是电动的打蛋头还在不停地转,还以为信号不好画面静止了。 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还是当年的小女人模样,就是更安静了些,更清瘦了些。僵住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片刻的怔愣后欲语还休,眼神躲闪,几乎是立刻眼睛就湿润了,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来。 忽然,通话终断。 「爸爸,断了。」 「嗯。」袁克的收起手机,笑着解释:「可能是山里信号不好,回头下了山再打回去。」qs 小家伙不解又失望,很快又高兴起来,表达着要把桃子带回家给妈妈吃。 袁克的把他往上掂了掂,说道:「那你可得再摘点儿才行,这个速度可不行,这样,你请叔叔帮你,他比爸爸厉害。」 「真的?」 将信将疑的表情特别真实,满脸都是我爸爸天下第一是最厉害的人,绝对不可能有人比我爸爸更厉害。 孟既景也没有兴趣去做比人家爸爸更厉害的叔叔,奈何孩子直接推到了面前。 无奈接过,又小又软的一团靠在身上,带着股奶味,还有香甜的水蜜桃味。 就像当年的纪敏之。 第252章 景谢不敏78 晚间住在山上,外面雷声隆隆,下着雨。 八月正值暑期又是水蜜桃成熟的时节,来汤山玩的人多到客满,找了几家酒店才算有间空房。 袁克的用浴巾裹着孩子熟练地擦干,一边擦一边感叹:「汤山的生意这么好么?连这种完全不够规格的总套都能订满,简直不可思议。」 怀宽被浴巾擦得直晃,好奇地问:「爸爸,总套是什么?」 「就是总统套房,不过这套算不上,当然这也不是什么酒店,是民宿。」 「我知道,知道,上次住过,在——」 袁克的瞅着他,故意没接话茬,和他一样像是在努力回忆。 怀宽想起来了,大声地叫:「云城!」 「对,云城。那个就是总套。你怎么这么棒,爸爸都没想起来。」 怀宽笑得可得意了,连声地说:「我知道,咱家酒店。」 「对,咱家的。」 怀宽从浴巾里伸出条肉乎乎的小胳膊,在他手上拍着,「爸爸,开,汤山,开。」 「成,等回头爸爸跟他们说,在汤山开一家咱家的酒店。」 孟既景坐在外间的沙发上,听着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手里转着根烟,忽然站起身来往门口走。 袁克的从里面叫他:「既景,帮个忙,箱子里有个浅蓝色的袋子,帮忙拿一下。」 孟既景刚好走到玄关,箱子立在那里,取出来送过去就看见怀宽正裹着大浴巾在床上蹦。 说实话他已经累了,袁克的明显也累了。 从中午到晚上,一个才三岁的孩子愣是快要把两个成年男人给累翻了,他还有劲折腾。 正感叹着一小团直挺挺倒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地咯咯笑。 袁克的在撅着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那么,起来,把睡衣穿上,睡觉。」 打见面起,第一次声音里带了些严厉,眼中却仍是笑着。 裹着浴巾的小身子悄悄地往前拱,拱了几下笑声戛然而止。 睡着了。 显然袁克的早已习惯,浴巾打开,拿起睡衣往身上套,还叫孟既景帮了个忙,穿好了往被子里一塞。 孟既景在阳台抽烟时还能感受到刚才的手忙脚乱,怕把软胳膊软腿的给碰坏了,又觉得要是没有他帮忙,袁克的一个人应该更加得心应手。 房檐外面的雨嘀嘀嗒嗒往下落,黑漆漆的夜晚,除了雨声只有打火机的咔嗒声。 还以为袁克的把烟戒了,原来也抽,背着孩子抽得极少,抽完了还得紧着拍打去掉味道,连头发都要挥上半天。 他一直盯着看,袁克的倒有点不适应,偏过头去笑了笑,问他:「怎么样?」 「挺好。」 「是特别好。」 袁克的这样说时特别骄傲。 孟既景怔了半天,问道:「叫什么?那么?」 「嗯。」 竟然真是叫那么。 这一天孟既景就听见袁克的那么这个那么那个,没头没脑的,纪敏之和孩子说话的时候也是,聊了一会的工夫,那么了好几回。 谁起的名字那么……怪。 有感应似的,袁克的低笑着说:「他舅舅起的。」 那就不奇怪了。 石玉本身就怪,看着特正常一人,熟了才知道骨子里怪得邪性。你要说他贪玩吧,咬文嚼字起来没人比他行,你要说他正经吧,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可是你要生把他往不正经的人堆里推,甭管什么事拿起来就给你干得特别漂亮,出人意表。 没法说。 心 思比谁都细腻,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任谁也管不了他,他爸妈都拿他没辙。 离开上京这么久,也不知道石玉现在什么样。 又点了根烟,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袁克的瞅他一眼,要笑不笑地说:「没事,一会儿洗澡睡了,沾上了也不怕。」 孟既景点了下头,撑着栏杆抽烟。 袁克的也弯着腰背以手肘撑着,看着外面的山和雨,沉默许久忽然开口:「你知道为什么叫那么么?」 不等他回应,自顾说道:「本来呀,纪敏之叫他然然,石玉说那是狗名字,改成然则,纪敏之也不干,说是太拗口了,哪儿有小名这么复杂的。石玉笑她没文化,可给她气坏了。」 孟既景安静地听着,忽然笑了一声。 袁克的也笑,声音更低了些:「石玉说,既来之则安之,所以才叫然则。你要是嫌复杂,那咱就按简单的来,然则什么意思啊?是个连词,既然这样,那么怎样怎样,既然如此,那么如何如何。所以,就叫那么了。」 话音落,朝身边看去,迎上孟既景的视线,便对着他指了一下,又朝房间指去,对应着说:「既,然。」 重复指了一遍,又再说道:「既来之,则安之。」 孟既景看着他,始终弯身撑在那里,只觉得手脚都是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乱得不行,画面,言语,横冲直撞。 仿佛一瞬间就被重力扯回到几年前,躺在上京那间病房里的日子。 医生在电话里说的话,石玉在病床边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敏之怀孕了,她的身体和心理状况都不好,不能要。当时他和石玉说过,不要这个孩子,石玉亲口告诉他已经做掉了。 原来,孩子还在。 已经这么大了。 袁克的拿走他手里燃尽的烟丢进雨中,背靠栏杆一字一顿地说:「那么,你怎么想?」 怎么想? 就这么一会工夫,孟既景什么都想了,却什么也说不出。 一张嘴也似当年,车祸之后昏迷许久,刚醒来时,哑得他喉咙发紧,发疼。 「我的儿子。」 袁克的点了下头,答得轻快:「对,你儿子。大名,怀宽,我起的。」 已然清晰的答案偏要一个肯定,得到了,被人紧攥住的那只手才能稍许松开。 房间里面睡着的孩子,是他的儿子。 叫怀宽。 纪敏之,石玉,袁克的,都瞒着他,可是他们每个人都为孩子取了个和他相关的名字。 怨么? 没有。 非要怨点什么才能把遗憾抹杀掉,该怨自己。 孟既景忽然很想坐下,顺着栏杆坐到地上去,勉强站直才觉得呼吸通畅了些。 纪敏之明显不知道他带着孩子来安城,纪家人应该也不知道,袁克的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因为……再大一点儿,他就该记住我了。」 第253章 景谢不敏79 回城路上,怀宽一个人坐在后排,蹬着肉乎乎的小圆腿不乐意。 不理解,也不接受,为什么要去孟叔叔家,咱家有酒店,和爸爸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家的酒店,他们俩都是住在酒店里,为什么在安城就不行。 越说越起劲,虽然话说得不是特别利索,但是意思表达得很清晰,我不愿意。 袁克的耐着性子又解释一遍:「袁怀宽,爸爸和你说过了,孟叔叔是爸爸的朋友,很多年没有见过,到了这里自然要去家里拜访,这是礼数。你如果困了就把眼睛闭上好好睡觉,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聊。」 怀宽委屈,眼睛眨巴眨巴就要哭,紧紧地闭着嘴不让眼泪往下掉。 听见这声袁怀宽的时候,孟既景心里五味杂陈。知道眼前的孩子是自己儿子,也知道是袁克的养大的,这些昨夜都想过,可是亲耳听见又是另一回事,像是有人举着重锤往他的心口上狠狠闷了一记。 无疑,袁克的是在讲道理,就是态度生硬了点,太过严肃了。 换到别人家孩子身上,孟既景会觉得孩子就得这么教育,可是现在被训的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当着他的面被别的男人教育,怎么听都别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qδ 从后视镜看过去,小小的肉肉的一张脸,努力睁大了眼睛瘪着嘴忍住不哭,特别像十八岁时的纪敏之强忍眼泪的样子。 再看袁克的,那点急躁明显下去了,声音都软了些说:「那么,如果你想哭,可以,但是请你发泄完情绪冷静了好好地想一想,你是不是困了,应不应该发脾气。」 紧紧抿住的嘴里发出嗯的一声,点头的瞬间眼泪吧嗒掉了一颗,肉乎乎的小胳膊用力地在脸上蹭。 袁克的回过头去看他,缓慢又温和地说:「睡吧,等你睡醒了,你来决定是去孟叔叔家还是去酒店,当然,我们不住在叔叔家,只是去拜访一下顺便吃个晚饭,睡觉还是去酒店。」 软软的童音嗡声嗡气说了个好字,揉了揉眼睛就睡着了。 孟既景一看,还真是困了,昨晚一次,今天一次,就像袁克的说的不把电量耗尽是不会睡的,最后一格消耗完倒头就睡。 原来,小孩子是这样的。 跟小狗有点像。 看着那张肖似纪敏之的脸,孟既景不禁想,这么精力旺盛的小孩子纪敏之有没有体力陪着他玩,一天到晚不得累坏了。 再一想,可能是袁克的陪得更多吧,看这架式父子俩感情很好。 他就想起昨晚那句,袁克的笑着说的那一句:他就该记住我了。 孟既景笑不出来。 在上京的那几年没什么朋友,袁克的也算不上,有事的时候张张嘴,没事的时候联系都少,说不上多了解,甚至有些刻意地疏远保持距离。 偏偏就是这么个人,把他的儿子养育了三年多。 怕怀宽再大一点会记住这个幼时陪伴的爸爸,特意带到他的面前。 是的,怀宽不是三岁,入了冬就满四岁了。是袁克的发的朋友圈误导了他,误以为怀宽是袁克的和纪敏之的孩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孟既景想象不出来,也做不到,却亲眼见到了。 话说得越轻,份量越重,现在想起依然能感受到当时的呼吸不畅,头重脚轻,要扶住点什么才能撑住自己。 「停车。」 袁克的叫他靠边停车,从副驾位绕过去把人拽出来,推到后座坐好,让他休息一会,要是困了就睡一会。 耳朵里混合着轻微的鸣叫声,如同山上虫鸣,还有夜晚的雷声和雨声交织,袁克的那道声音就显得 特别轻,很有些熟悉的感觉,像是刚才和怀宽说话时的那种语气,告诉他:困了就睡吧。 孟既景仰面靠着扯了扯领口,才发现出了一身的虚汗,手指头都在颤抖。 前排开车的人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可以试试握着他的手,有时我心里烦了怎么都静不下来的时候,只要把他的手握在手里就能平静下来,特别神奇。」 这么一句话,也像带了些神奇的力量,引得他伸出手去。 怀宽的手真小,平伸开来都没有他的手掌长,攥成拳时更是小得不可思议,软得不可思议。 小手里仍是攥着那个迷你的小车模,双开的车门可以打开,车轮会转,精致得足以比拟袁克的那辆常开的超跑,颜色和款式都一样。 他肯定特别喜欢那辆车,也特别喜欢他的爸爸。 孟既景整夜未睡想了许多,从上京到海城再到安城,从四年前的分开到更早的八年前初见再到现在,横拉竖扯不由自主,即使阖眼仍是不断冲撞,完全静不下来。最后干脆坐到了阳台上,听着雨抽完了身上带的烟,在天边亮起的时候洗了个澡去掉身上和头发上的烟味。 陪着怀宽玩了一个上午也没觉得困或是累。 此时握着他小小的拳,整个人瞬间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睡够了的怀宽明显心情很好,不哭也不闹地选择去孟家。 丁媛得知有朋友带着孩子从上京来看自己的大儿子,吩咐着佣人各种准备。 孟既景自从接手孟氏就住在外面,偶尔回家吃顿饭,周末几乎都不回来,直到那年春节带着纪敏之回家过年才知道是谈恋爱了。满怀期待以为好事将近,结果出了意外,这意外还是等儿子身体恢复了才知道的,心疼得不行。 自那之后再没提过上京,直接搬回家住几乎连门都不出,不是养狗就是养花,朋友都不肯见,更别提交个女朋友了,简直愁死人了。 现在有上京的朋友主动来看望他,孟既景还肯邀请到家里来做客,太意外了,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朋友,丁媛都特别欢迎,开心得不得了,精心准备。 等啊盼的,终于来了。 是个很帅的男人,带着个特别漂亮的小男孩。 也就三四岁的样子,从没见过,莫名感觉怪眼熟的。 第254章 景谢不敏80 孟家近三十年没出现过小孩子了,从丁媛到顾惠再到佣人无一不喜欢怀宽,长得好又有礼貌,眼睛会笑,特别会讨大人的欢心,用丁媛的话说谁家能有这样的孩子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孟既景在一旁看着,袁克的倒是听得挺乐呵,夸到他这当爹的适时微笑。 丁媛剥掉水蜜桃的皮递过去,问怀宽:「你妈妈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玩?」 怀宽正捧着桃子往嘴边送,停住动作眨着眼说:「妈妈在家,我和爸爸玩。」 丁媛似懂非懂,确认般问:「都是你和爸爸出门玩?」 「嗯。」两只手都占着没法掰着手指头数,便点着脑袋一边回忆一边数这段时间去过哪里。 大江南北去的地方还真不少,丁媛夸张地称赞:「你可真厉害呀,我都没去过那么多地方。」 怀宽认真地说:「奶奶,让你爸爸带你去。」 丁媛乐得直掩嘴,问他:「那你每天玩,不用上幼儿园么?」 「暑假呀,暑假玩。」 听懂了,是这个暑假去的,竟然跑了这么多地方,难怪最后一个才数到安城,是玩到这里了。 趁着丁媛没来得及张嘴,怀宽问:「奶奶,我能吃了么?」 捧了半天,好想吃。 丁媛连忙推着他的手往嘴边送,让他吃。 吃了小半颗就吃不动了,咬着桃子转眼睛,试探地问:「奶奶,小黑爱吃桃子么?」 顾惠在旁边都忍不住笑了,给孟既景使眼色让他带着去,丁媛来了一句:「怎么不吃呢?小黑可爱吃了,让小黑进来你别动,外面热,你就坐在这里喂它吃。」 小黑有自己的小房子,平时都在院子里玩,是不让进到主屋里的。 就因为这么一句,大摇大摆进来了,连沙发都跳上去了。 孟既景看着,沙发早就换了新的,位置没变。上次小黑进来还是纪敏之抱进来的,也是卧在沙发上,那时还是只小奶狗,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 也不知道小黑能不能在怀宽身上闻到纪敏之的味道,它还记不记得纪敏之的味道。 一个小孩子一条狗,一坐一卧,小孩子捧着大半颗桃子喂小黑吃,时不时地转动一下。 丁媛坐在对面看着,心里是又喜欢又难受,袁克的和孟既景差不多年岁,人家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她的儿子连个结婚的对象都没有,还没法催。 丁媛又想,孟既景一直盯着怀宽明显是喜欢孩子,会不会这么看着看着就想结婚了,说不准过些日子也不用她催,自己就动了找个人结婚的心思,她这做奶奶的心愿也就往前迈了一步。 虽说怀宽也叫她奶奶,到底是别人家的,和自己的亲孙子不一样,要是她能有个这么可爱的孙子多好,她才不去和那些太太们聊天喝茶,整天就在家里陪着孙子玩,哪也不去。 这种事就不能想,越想越难受。原以为大儿子指不上了总还有个二儿子,结果也不着调,一天天地忙着工作不知道找个女朋友,能气死谁。 太阳就这么慢慢沉下去,日光西垂映在窗下,孩子和狗安静地抱着。 顾惠拍了张照片发给孟既景,见他看了好一会按了保存,问他:【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么?】 许久,回复:【是】 顾惠眼睛发酸,借口去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躲开了,不一会又出来问怀宽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 怀宽看向袁克的,见他点头才大方说了,报菜名似的,说了几样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来了句:「甭客气。」 大人们都笑起来,顾惠见他脸红了,连声说着:「好,不客气,顾奶奶给你做去。」 孟既景跟过去,看着顾惠忙活,特意选了两道既容易做刚好家里又有食材的。 晚饭基本做好了,佣人见他进来便退出去。 顾惠低着头备菜让他出去,孟既景站在旁边没动,她才叹道:「你呀……没喜欢错人,敏之呀,真是个好姑娘。」 她想说可惜了,又怕伤他的心,倒把自己的眼泪给憋出来了。 孟既景递了张纸巾过去,轻声地说:「顾姨,我要去趟上京。」 「你疯了……」顾惠捶了他一下,「她嫁人了,你错了一次,已经对不起她,你不能——」 孟既景也压着声打断她,眼睛里闪烁的坚定压都压不住,「顾姨,我得去,就是错过一次,不能再错。我和她说过会和她结婚的,我不能骗她。」 「她已经结婚了。」 「袁克的这次过来,就是告诉我怀宽是我的儿子。」 顾惠完全听不懂了,理解不了。 孟既景没办法给她解释,为什么袁克的会这么做,也没法解释袁克的和纪敏之的婚姻是怎么回事,那是别人的隐私,是一个对他很好的朋友的隐私。 顾惠劝不了他,只嘱咐一件事,你是男人,不能伤害纪敏之,还有孩子。 他怎么会伤害他们呢? 不会。 他要把错误扳回正轨。 要和纪敏之结婚,让怀宽叫他爸爸。 吃的喝的玩的还有狗,怀宽在孟家如鱼得水。 家里自然也好,但是外面有不一样的新鲜感,尤其是车库里的跑车,太好看了。 大部分都是孟既明的,只有两三辆是孟既景的,但是这时候分什么你我,只有兄弟。 孟既景在上京那些年,车呀房的都置在上京,尤其是做好了要和纪敏之结婚的心理准备,即使回到安城接管家业,也没想过要把车给运回来,谁知这会为了哄儿子高兴,只能借用孟既明的了,谁让他是二叔呢。 由于跑车没法安装安全座椅,也只能在家附近院外的小路上慢慢地开,即使这样怀宽还是很开心。 天色早已黑透,怀宽扒着车窗往外看,大声喊着小黑。 院子里的小黑听见了,狂跑着从栅栏跳出来,一路追在车子后面。 袁克的下了车,让他自己坐在座椅里,又让小黑上去,两个脑袋从窗口探出去。 盛夏的晚风带着暑气直吹到车里,还带着一丝欲雨的味道。 怀宽记得这个味道,昨晚在山上孟既景说过,这是雨味。 「孟叔叔,是不是要下雨?」 「对。」 「我可以……」 孟既景抬眉看他。 那双漂亮的眼睛忽然笑成了半弯的月亮,问:「可以住你家么?」 第255章 景谢不敏81 这一住,就住了三天。 走的时候丁媛特别舍不得,让怀宽下次暑假再来家里玩,说是还带他去山上摘桃子吃,要是寒假有时间也可以来,安城过年可有意思了。 怀宽眨巴着眼睛明显期待,仍是看了看袁克的,见他点头才开心地应下,还像个大人似的邀请丁媛去上京玩。丁媛心里是不愿意去的,仍是答应下来,说是有机会就去上京看他。 顾惠准备了好多安城的特产,尤其是这几天在家里吃过的怀宽特别喜欢的,还有当年纪敏之特别喜欢的更是多备了一些,结果听说他们还要去别的地方玩暂时不回上京,便说发快递过去,让留个地址。 袁克的留了地址又表达了感谢,怀宽扯着顾惠的衣角扬着头说:「顾奶奶也快递去,给我讲故事。」 这几天晚上入睡,总是顾惠给他读书讲故事,就像小时候给孟既景读书一样。qs 顾惠拍了拍他的头,说会去看他,也欢迎他再来家里玩。 最惨的是小黑,太乖了所以被个小孩子压得倒在地上,又搂又抱地亲,恨不能牵走。 袁克的说:「要不就带上吧,反正也是开车,不麻烦。」 孟既景理智,「酒店里住不了。」 袁克的觉得这就不是个事,「那就让宠物住进去呗,多大点儿事。」 那是他们家的酒店,他说了确实能算,问题是不能这么干。 孟既景是觉得袁克的在溺爱孩子这方面有点夸张,虽然他也很想满足怀宽的各种愿望,但是不能为了他一个人去改变既有的规则,有本事就等他长大了自己去打破。 丁媛这才听出点什么,问儿子:「你也一起去玩么?」 「去,我们开车去。」 丁媛看他高兴也跟着高兴,连家门都不愿意出的人竟然要开车去外面玩,连忙催着他们出发。 顾惠也嘱咐了两句,让孟既景注意身体,嘴里那句路上注意安全在开口前咽了回去,临上车悄悄问他是不是要去上京,孟既景只说看情况,顾惠这才放下心来,至少他心里是有掂量的,不是一时冲动。 袁克的从后备厢里抱了个纸箱出来,体积不小份量不轻,说是送给孟既景的礼物,让顾惠先帮忙收着。 是之前放在安全座椅的箱子里面,放上车就一直没拿出来,孟既景以为是怀宽要用到的东西,原来是给他的。示意顾惠收好,顾惠便道着谢唤人给搬进去。 等人走了拆开一看,满满一箱子的相册。 每一本都标着年份和月份,从第一本纪敏之怀孕的时候开始,一直记录到他们抵达安城之前去玩过的每个地方。几十本相册,几年来每个月一本,几乎记录了怀宽全部的成长过程,没有一张里面出现过袁克的,全是母子俩的。 顾惠不是个善感的人,给孟既景发消息的时候止不住眼泪,只说了一句:【你想去上京就去吧,这位袁先生真是个好人,这得是几辈子才能修到个这样的朋友呀。】 孟既景看到顾惠拍的一箱子相册,很久后回了个好,没说其它。 三个人一路从安城往上京的方向玩过去,到江城时石玉来了,怀宽高兴得直接扑过去就没从身上下来,一直抱到晚上回酒店。 舅甥俩说不完的话,孟既景听着很有点鸡同鸭讲的感觉,各说各的,神奇的是毫无影响情绪高涨又饱满,最后总能聊回到一处去。 袁克的劝他别听,容易把自己给绕进去替他们俩干着急,还得头疼。 孟既景点头称是,仍是听着,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发现不能按大人的思路去理解,就得像石玉那样以孩子的眼睛去看世界,比他的脑子跳得还快,不动声色地递个话头过去带动他跟着 你的节奏跑,怪不得怀宽喜欢他。 袁克的小声地笑,悄悄地说:「你说,就他这脑子这张嘴,什么样的姑娘骗不到手,偏就喜欢一个人逍遥自在,成仙儿了快,上京|城里也是独一份。」 「他和唐芯没结婚?」孟既景没想到,照当时两家那意思明显是定下来了,哪怕唐芯年纪小点,到了岁数也该办了,竟然还是一个人。 袁克的没听过这事,连唐芯是谁都不知道,孟既景便没再提。 等到怀宽睡了,石玉才从房间出来,孟既景跟在后面,两人去了酒廊。 坐定,饮酒,孟既景先开了口:「去房间里也能喝,还能坐得自在些。」 石玉竖起食指摇了摇,神神秘秘地说:「不行,怕控制不住我自己。」 孟既景略感无语,还不如直接说怕忍不住打他,绕什么圈子。 石玉也没多兜圈子,比当年说话直接多了,「听说你这几年修身养性,孟氏的事一概交给孟既明了,是准备好了要来接我舅舅的班么?」 孟既景本不是这么打算的,此时听他提起,未尝不可。 反倒是石玉不大乐意,颇有些满心欢喜假装不允的傲娇劲,只喝酒不说话。 两个人各喝各的,大半瓶红酒下去,孟既景搭了个梯子在他脚边,「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说。」 「追我妹妹。」 石玉挑眉,若有所思地说:「梁善啊……」 要不说还得是石玉,好几年没露面,安城和孟家的消息没一点落下的。 孟既景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两个人都清楚得很,只说:「反正你一人闲着也是闲着,我妹妹长这么大还没被男孩子追求过。」 「那是孟既明不行啊。」 是有那么点不大行,当哥的心里清楚,要不怎么求到石玉的头上,因为石玉行。 不管是追求梁善还是治孟既明,石玉都能行。 石玉也没拿着,说行,他来安排。 话说完了继续喝酒,一瓶酒喝完各自回房间。 出电梯时,石玉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上京?」 孟既景:「等回头梁善过去了,我就过去。」 得!石玉心里骂了一声,径直回到房间。 都为了自己妹妹,倒让本应最着急的人给拿上了。 刚才还是应该打他一顿。 第256章 景谢不敏82 袁克的临时有事,回了上京。 石玉和孟既景继续陪着怀宽在外面玩,沿路往前又去了几个城市和乡村,玩了些日子渐渐熟了,怀宽也开始往孟既景的身上挂,从兴致勃勃地指着这里看那里,到搂住脖子困得睡在肩上。 将睡未睡的小孩子嘴里喃喃唤着爸爸,孟既景僵住,一时间说不上来的感受如同被儿子叫了一声,一时间又清醒地认知到怀宽在喊袁克的。也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瞬,在他小小的后背上轻轻拍抚,又揉了揉细软的头发。 「睡吧。」 和平时说话不一样。 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石玉和袁克的在和怀宽说话的时候会把声音放软放轻,全然不似往日人前。 此时此刻,不自觉的,他也会。 都是喜爱,想要疼宠,对孩子和对纪敏之是完全不一样的,哪怕前面那些年总把她当成个小孩子,到底是当作女人来看待的。 有天晚上,怀宽第一次主动选择了要和孟既景住在一起,在袁克的离开的第三天。 洗完澡爬上床,孟既景帮着擦干换上睡衣,怀宽往他的手里放了本绘本,乖乖躺下盖好被子,圆睁眼睛望着他等待开始。 绘本故事很简单,名字叫作《永远永远爱你》,讲述了一只小霸王龙阴差阳错被慈母龙妈妈养大,以为自己也是只温顺的慈母龙,最终认识到原来自己是一只凶猛的霸王龙,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养育它长大的慈母龙妈妈。 孟既景背靠着床头坐在他身旁,声音安静又低沉,没有顾惠那么抑扬顿挫,也不像纪敏之那么轻柔软糯,比起石玉或是袁克的又缺了那么点刻意的多角色演绎的生动。 怀宽翻身爬起坐到他腿上,自停顿的地方继续讲。 奶声奶气,绘声绘色。 孟既景差点以为他识字,因为几乎是一字不差地讲过去,每讲完一页便用小手去拉他的手翻到下一页。 直到最后一页,怀宽一把盖住绘本,默念起来,他才知道应该是看过很多遍也听过很多遍,已经可以完整地复述出来。 「一天,妈妈来到林子里,就是捡到良太的那片树林,她发现了一座红果子堆成的小山。 慈母龙妈妈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吧,良太。我永远爱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永远永远爱你。」 妈妈把一颗红果子慢慢地放进了嘴里。」 全部讲完,有一霎那的安静,怀宽忽然转过头来,眼含热泪。当发现孟既景的面部表情和他一样有些发紧,眼睛湿润的时候,眼泪吧嗒掉落一滴,然后就一发不可收。 孟既景的手扶上他肩头时,脸忽然埋到身上,哭得动情又投入,好一会才抽抽嗒嗒缓和下来。 就这么小小一团,偎贴着,曾经那些最习以为常的理性思考完全不起作用,仿佛只生得出一颗柔软的感性的心来,想要把他包裹其中。 坐在腿上的小屁股动了动,整个身体更加舒服地偎靠着,揪着衣襟的小手攥了又松,呼吸声变得均匀轻缓。 孟既景就那么靠着床头,把绘本放到一旁关上灯,拉起被角搭在怀宽背上。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反复数次,点开最熟悉又陌生的那个头像,输入: 【我们谈一谈。】 即将暗下去时,删掉,又过了许久改成:【敏之,我们聊聊。】 准备发送时发现已经快要十一点了,犹豫片刻点了下发送。 页面就停留在对话框,几分钟后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始终,就是正在输入。 他又发了一条过去:【你可以发语音】 以前就是这样,她没想好怎么说,或是 要说的话太多输入很慢,他就会让她发语音,不一会就能收到长长的语音回复,一条接一条。 可是现在,等了又等,最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只显示着名字。 孟既景忽然很想抽根烟,看了眼怀里熟睡的小脑袋,昏暗中拍了张照片,一大一小的轮廓算不上清晰,但是熟悉的人能够一眼看出是谁。.br> 发过去了。 这么做其实完全不符合他的初衷,可是知道她明明看见他的信息却没回的时候,心里像被什么极细的东西系住了轻轻拉拽,一抽一抽的算不上疼,只是特别酸,每被拽一下都要缓上好久才能恢复,反反复复停不下来就变得急躁。 这么多年,少有的冲动和任性,都和她有关。 明明是个柔软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锐? 会刺人了。 纪敏之问他:【他爸爸呢?】 很快,又问:【袁克的呢?】 饶是孟既景了解前因后果,看到回复时还是被气到了,像被人拿着把钝刀子往心口捅,每一下都因为不够锋利遇到阻滞,可是下手的人特别坚定,一下又一下地使着力。 以前的敏之不会这样对他,钝刀割肉,杀人还要诛心。 孟既景把手机放到一旁,任由它亮,抱着怀宽往床上躺。没有特别大的动作,轻缓地往下挪,感觉到他在动便止住动作,半窝着身子别扭地侧躺着。 怀里小小的人翻了个身,背靠着他弯成了相同的角度,舒服地呼了口气,仍是睡着。 孟既景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碰触上去,就被他握进了掌心。 屏幕又再亮起,在他背后打亮了一小片光,让他连个忍一会疼顺口气的躲藏都无法。 下定决心想要接起时,对方已然挂断了。 一看,原来是袁克的。 不是纪敏之。 前面发来的那几条消息也是袁克的不是纪敏之,她就只问了那两句而已。 原来,她和他除了这两句已经没话说了,转而去找孩子的爸爸询问,所以袁克的才来找他。 现在他只想和儿子睡一觉,不想再理任何人。 有些话,还是等到见面再说吧。 第257章 景谢不敏83 孟既景一个人自然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石玉也是,这么多年没什么变化逍遥自在,又和上京|城里的石公子完全两个样,玩起来昏天黑地不管不顾野得很,三十来岁的人看着跟三岁多的怀宽没什么区别。 有时玩得疯了,孟既景看着心惊,结果人家舅甥俩高兴得不行,乐此不疲。 帐篷搭好了,孟既景有点后悔,就不该答应石玉住在山上,不知道俩人还得玩出什么危险的花样来。 「你怎么这么怂了?」石玉不解,带着些心知肚明的调侃,完全是新手爸爸的爱子之心,满含着愧疚与遗憾,本性都快磨没了。 这哪行。 被袁克的带大的怀宽可不是娇养的,别瞧年纪还小,攀岩滑雪冲浪骑马什么没体验过,要不是年纪还小不允许,上天下海就没他们俩不敢干的。 袁克的原话,哪有什么小孩子,从小就得当男人来养。 纪敏之认可,书上也说,养育男孩是需要父亲陪伴的,母亲带大的儿子是个男孩子,但是父亲带大的儿子是一个男人。虽然怀宽不是袁克的亲生的,但是关系摆在这里,袁克的上心又愿意花费时间,那就让他陪着去玩好了。 从结婚到现在,纪敏之对袁克的没有任何的不满意。 她甚至都不需要抛头露面去外人面前扮演他的妻子,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像婚前约定的那样,两个人各过各的互不干扰,唯有在养育孩子这件事上配合默契。 石玉这么一说,孟既景沉默不语。 没有人上手就会做父母,尤其还是接了别人的手,珠玉在前。 小孩子单纯又善良,自然对他包容得很,是不会拿他和自己的父亲做比较的。 如果有一天怀宽知道了自己是他的爸爸,会不会拿他去和袁克的比? 一只霸王龙都不会忘记养育过自己的慈母龙妈妈,何况是感情丰沛的人,还是个念绘本都会感动到哭的小孩子。 石玉笑他担心得太多了,小孩子今天和你玩得大汗淋漓,一两个星期不见就能忘记,下次见面又是个能玩到一起的陌生人。 石玉问他:「你还记得三岁时的事么?」 孟既景没印象,貌似脑子里唯一能够记起的是个不大清晰的画面,就是孟既明出生了,很小。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能确认这段记忆属于三四岁,还是因为兄弟俩的年龄差。 眼见着情绪低落下去,石玉边笑边摇头,把话题扯了回去。 「你还是不大了解你儿子,那本书是他最喜欢的,第一次是敏之给他念的,一念完俩人对视,发现都在忍着眼泪,哇的一声抱头痛哭。」 孟既景想象了一下,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任他再冷静理智都难免往自己身上去想,如果他一直在,也许敏之不会哭得那么惨,儿子也不会。 石玉兜头一盆冷水,「别多想,这就跟看了个感人的电影动画一样,哭完了,人娘儿俩眼泪一抹,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什么都不耽误。第二天那么从幼儿园一回来就说,今天上台讲故事了,我们问你讲的什么呀,就这故事。我们又问那你哭了么?那得意劲就别提了,跟我们说,我没哭,小朋友们哭了。」 孟既景也跟着笑出来,敢情喜欢这本书是有原因的,把小朋友们讲哭的光辉历史应该占了绝大比重。 北方的山和江南不同,尤其到了八月底暑气渐消,夜晚的山风是冷的。 两大一小躺在帐篷里面,裹着睡袋也冷。 怀宽醒了揉着眼睛,发现孟既景在玩游戏,直接往他的睡袋里钻,背靠着枕在胳膊上看着屏幕。 兴奋地叫起来:「村村动物森!妈妈也玩! 」 孟既景嗯了一声,下巴搭在他头顶,聊天似地问:「你玩么?」 「玩。」 说着伸出手去,刚好孟既景把游戏机递到面前,小手就接住了,好奇地在村子里跑了一圈,站定在孟既景的家门前,发现邮箱在跳有未读的信件,小声地问:「我可以看么?」 「可以。」 就把邮箱点开了,未读的都是系统信件,还有村子里的小动物们的来信,夹着礼物。 怀宽把礼物点出来一样样地展示着看,问他分别是什么类型的小动物,长什么样子,可爱不可爱,孟既景形容给他听,聊了好久。 忽然,怀宽点开一封信,看了又看,猛地回过头去。 孟既景有感应似的,几乎同时开口。 怀宽:「我的信!」 孟既景:「你的信?」 「嗯。」他重重点头,满眼的不可思议。 是他在村子里玩的时候随意乱点发出去的信件,因为孟既景在纪敏之的好友列表里面。 说是信,没有文字,只有系统自动的抬头写着孟既景的名字,落款是个英文缩写:MNM。 中间的空白处就是小孩子胡乱画的线条涂鸦。 孟既景指着落款小声问他:「这是什么?」 「那么,N那,M么,那么。」 「还有个M呢?」 「梦呀。」 私心里就是这么盼望的,是孟,听到的瞬间仍是惊喜。 「妈妈说,这个村子是……」怀宽努力回想,认真地解释:「梦想的家,所以,是梦。」 小孩子的一句梦想,轻易打碎了一个成年男人的梦想。 童言无忌。 孟既景相信自己的判断,是孟。 他的儿子叫袁怀宽,但是在纪敏之那个梦想的家里,姓孟。 孟既景帮他扶住沉甸甸的游戏机,问:「那么,要不要在我的村子里也盖一间属于你的房子?」 立时回应:「要!」 退出界面,输入MNM添加新村民,到了选择居住地址时,孟既景问他想要住在哪里,怀宽一点纠结都没有,直接指向屏幕,「山上,最高的山上。」 「好。」 孟既景按他选的位置把地圈起来,只等明天盖好新房子就能住进去了。 游戏里的天空是黑的,也是夏末的夜晚,能听到虫鸣,风声,繁星闪烁。 就像此时此刻,他们住在山上,帐篷外面也有虫儿鸣叫,山风习习,夜空中繁星点点。 唯一的区别,游戏的村子里面只有一个人。 明天,就会是两个了。 一个是孟既景,还有一个是他的儿子。 梦想的家么? 还不算。 因为还缺一个人。 第258章 景谢不敏84 八月的最后一天,石玉带着怀宽回到上京,孟既景回了安城。 石玉笑他过家门而不入,孟既景回以一笑:「现在还不是。」 「得,您是沉得住气的。」石玉调侃后正色说道:「应了你的事,我会安排,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刻意的沉吟,孟既景便随着他的话头接道:「什么准备?」 还以为是要说梁善的事,石玉却说:「别瞧现在那么和你挺好,过上几个月不见,可能连你是谁他都不大记得了。」 这话袁克的说过,应和着山里的雨声淅淅沥沥落进他心里,针扎似的疼。 那时的孟既景私心里不愿相信,希望怀宽能记得对他那么好的袁克的,也希望他能记得自己,如今石玉再提,便有了些由不得不信的宿命感。 「那就不记得吧。」 记得却见不到,才是痛苦的事。 小孩子就该快乐,无忧无虑。 哪怕每一天都被生活中的各种快乐填满,偶尔想起心里肯定会失落的,不记得才好。 石玉一时分不清他感叹的是自己还是怀宽,抱着熟睡的孩子坐进另一辆车里。 方向盘一转驶上了回程的路,两辆车往相反的方向开去。 再见面是金秋。 上京|城里的风吹得凉爽,叶子仍是沙沙作响,日啊夜的摇摇晃晃就开始由绿转黄,每年都一样。 季节有序,如约而至,从来不为任何人改变,停留过的人愿意驻足欣赏,因为见过一次就能记在心底,美好的事物念念不忘。 上京的秋天就是这样,心底里想着念着,总要再来见见这般风景,和那些人。 谢飞结婚了,新娘是林星。 不了解的人笑着祝福,感慨着从校服到婚纱。知根知底的谁也没提,那么多年的陪伴,等待,追随,如同一笑而过的随风纸页,轻声翻过也就过去了。 没有什么人总在等待另一个人。 除了当事人不会有谁记得,过往曾经。 他们已经二十七岁了,没有几个人会驻足不前,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纪敏之和汤媛很久没见过了,坐在同学那一桌,却是和谁也没怎么说话。 上学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熟,仍是感谢新婚夫妇的安排,坐在这里挺好,两个人偶尔能聊上几句,又不用去客套明明认识却不想说话的人。 孟既景和宗英坐在隔了两桌的位置,是按新郎的朋友入座的。不知是不是刻意安排,离得算不上近又能一眼看到。 汤媛大方地看过去,垂下视线小声地说:「没想到孟总会来,这都多少年没来过上京了,我在安城都很难见到他。」 末了又加一句:「这几年你们俩联系过么?见过没有?他知不知道你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敏之半晌才回,比她的声音倒是大了些,「没有。」 不知是没联系过还是没见过,汤媛也没追问,只是笑笑。 自顾不暇的人哪有那个精力去关心别人的八卦,尤其还是敏之的感情和生活,多年的朋友谁还能不知道谁呢,看着光鲜亮丽,心里都不大好过。 当年,简单又快乐,多好,对未来和爱情充满了期待与憧憬。 谁能料得到几年后,会是这样。 「就这么耗一辈子?」 原以为敏之不会问她,两人去卫生间的时候却提了一句,牵着她的手松泛握着,眉眼间尽是无奈,还有极力藏好的心疼。 「哪儿有什么一辈子。」汤媛说得轻快,脚步也是,晃着她的手一路向前,「一辈子那么长,别给我定性呀。我现在有体面的工作,拿得出 手的薪水,靠自己买了车买了房,拥有稳定的生活和心态,身体还健康,还想求什么?还有什么不满足?」 爱情呀。 敏之想说。 汤媛看着大大咧咧,情呀爱的从不挂在嘴上,越是这样的人心里越是渴盼着。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纪敏之再清楚不过,尤其是汤媛的父母自小就因为工作原因不在身旁,爷爷对她千好万好总是差着些什么,所以对感情的渴望会比常人加个更字,却也埋得更深,绝不会轻易地宣之于口。 就像她对宗英,也是同样的执拗,认准了似的。 纪敏之没问过,汤媛也没主动提过,但她做的每一件事,学习和工作走的每一步,分明为了宗英。 有时会想,是不是因为汤媛没有别的选择,再想不对,那么优秀的谢飞从学生时代开始追求她那么多年都没个结果,还要什么样的选择呢。 感情的事最难言,纪敏之觉得自己都没想明白还是不要多说了,她们俩半斤对八两,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区别在于她有个儿子,没有那么孤单吧。 视线里多了双男士皮鞋,像是宗英那双。 抬眼看去,果然。 几步之遥,同一间办公室的两个人倒像不认识似的,谁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愿。 汤媛拉着纪敏之继续往前,错身而过昂首挺胸,头都没回。 纪敏之慌得很,也是挺着脊背目视前方,指尖却抖在汤媛手中。 汤媛忽而凑近,悄声地说:「别紧张,没在,我帮你看了。」 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立时酸疼起来,紧绷过后的骤然放松,深呼吸数次仍是难以缓解,僵硬得越来越难以忍受,像是被人用力摁住几乎窒息。 纪敏之便没有进去,在卫生间外面等着汤媛。 门开,应声抬眼,却是男卫的门。 孟既景从里面出来。 纪敏之直接就往女卫生间走过去,推开门闪身而入,差点撞在正要拉门的汤媛身上。 汤媛往后退开,一望便知怎么回事,打趣道:「有狗撵你?咬着没有?」 「孟……孟先生。」 习惯多可怕,好几年过去绝口不提,一张嘴还是那个称呼。 就像把他关在了一扇门里,不是不想,只是告诉自己不能再想。 可是记忆,它怎么会消失掉呢,早就成为她的一部分了,是身体的一部分,住在心里,长在肉上。 纪敏之不是没想过,把这个人从记忆里抹掉,可是太疼了,轻轻一拉就见血,要连皮带肉的撕掉。她怕疼,更怕依然忘不掉。 也不是没想过再见面,以为会像个朋友,或是陌生人。 就像汤媛和宗英那样。 可是,她也做不到。 第259章 景谢不敏85 纪敏之没再见到孟既景,从卫生间出来回到婚宴酒席,孟既景已经走了,宗英还在。 也对,谢飞一直叫他宗大哥,感情自然是不一样的,尤其两人中间还一直横着个汤媛。 心神恍惚地追随着新人敬酒的身影,忽然想到,谢飞知不知道他喜欢的女孩子喜欢他的宗大哥? 纪敏之一会想到孟既景,刚才并没有看得很清楚,只是眨个眼的工夫她就躲开了,好像……他没有什么变化。那么久没见,她都已经变了很多,不再是当年二十出头的样子了,他却还似当年,好像……从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就是那个样子,真神奇。 一会想到谢飞和宗英,还有身旁坐着的汤媛,他们之间也很多年了,谢飞应该放下了所以结了婚,那么另外两个人呢? 若无其事,才是放不下吧。 至少汤媛就没放下。 纪敏之又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怎么样? 肯定糟透了,落荒而逃太丢人了。她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事,为什么要逃呢?在怕什么? 等新人来敬酒时,纪敏之已经喝了不少,撑着桌子站起来说了几句恭喜的话。 谢飞和林星让她坐便坐下了,强撑着万一晃悠倒了可不行,自己不怕丢人,人家正在办喜事呢。让人看到怕要误会她一个有夫之妇对新郎心存不轨,多尴尬。 汤媛帮忙打着圆场,说是看到他们俩结婚太开心了,余光一瞥刚好看到宗英投过来的眼神,干笑了两声。 谢飞问纪敏之要不要找人送她回去,汤媛一下就把人给托起来了,嘴里说着「忙你的」带着纪敏之往外去。 一进电梯就哭了,摇着头说不回家。 怀宽在家里,看到妈妈这样进门会好奇,会担心的。 汤媛无法,把她放在大堂的沙发上面,嘱咐着别乱动去前台开房。既然这样她今天就不回爷爷那儿了,陪敏之住在酒店里,等酒醒了还能聊聊,很久没见了。 接过房卡回身的瞬间,刚好看到有人去拉纪敏之,下意识张开嘴迈开腿,下一秒被捂住嘴抄了回去。 汤媛也喝了点酒,微醺的程度刚刚好,连脑子都不用过回手便打。 扬起的手腕子被人提住,耳边传来一声笑:「追你这么多年的男孩子结婚了,新娘不是你,把你给气成这样,自己老板认不出来。」 这下认出来了,原来是孟既景。 这才更加气人好吧,趁人之危!敏之清醒的时候怎么不来找她?醉了才动手,算什么男人,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爱谁谁。」 汤媛气急,嘴还被捂着,唔唔着不甚清晰,宗英刚好低着头就听见了。 笑了一声戛然而止。 脑袋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用脑袋去撞脑袋汤媛也疼,眼泪差点掉出来,却开心得笑起来,推搡几下没能挣开就笑不出来了,瞪着他威吓:「宗英,放手,不然我可打你了。」 「等一会儿。」 「等什么?」 当然是等他们俩先上去。 他没说,由她瞪着,恶狠狠的,嫌恶般嘁了一声:「一丘之貉。」 宗英失笑:「人家夫妻俩的事,你裹什么乱。」 汤媛笑得比他大声,「什么夫妻?有结婚证么?受国家法律保护么?躺在一张床上敢闭眼么?怕不怕人家正牌老公冲进去打死他?夫妻,亏你说得出口,要脸不要。」 还以为她变了,沉默寡言的,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连个表情都不愿意给他,原来还是这样,牙尖嘴利。 房门关上时带着闷响,纪敏之惊得缩了一下,孟既景就势把人放下,脱掉 西装外套往里面走。 感应灯自玄关开始整个房间次第亮起。 靠着门站了好一会还是晕,纪敏之仰脸看头顶射灯,眼睛开始发花,明晃晃白茫茫一片。一直看到尽头的落地窗,外面什么景致全然看不清了,满眼都是胡乱跳闪的金星,不停转跟个会把人吸进去的旋涡似的。 擦掉脸上的泪又添新的,摸到卫生间里去洗脸。 妆花了,被她胡乱洗了一把更是没法看。喝了酒脸还红,脖子也是红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撑着洗手台勉强把脸洗干净,几乎耗尽所有力气,叫了声汤媛扶着台面缓缓坐到地上。 孟既景回完刚才未接的来电闻声过来,就看见她躺在地上,痛苦地皱着眉。 「敏之。」 叫了两声没有反应,就这么睡着了。 他离席之前,她还滴酒未沾,这么会工夫喝了多少? 这几年,石玉没再给她练过酒量? 一时间孟既景也恍惚,有多久没见过她了,上一次应该还是过完年,大年初二那天从安城回到上京,送她回到纪家。 总觉得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快,原来长大之后才是真的快。 一幕幕清晰如昨,细算下来,分开已经快五年了。 如今的纪敏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瘦,他还记得十八岁时的她,脸上有点肉肉的就像怀宽那张小肉脸,现在真就是巴掌大的一张脸了。 倒也不是全都瘦了,该有肉的地方依然有,比以前还更饱满了些。 洗脸时湿透的胸口处粘在身上,睡梦中的人觉得难受,不断去拉扯。 孟既景的原意是想带她找个安静的地方聊一聊,甚至做好了到她家路上去等的准备,结果人就醉在大堂。 没什么好刻意回避的,他的女人,他儿子的妈。 把湿衣服脱掉盖上被子,喝醉的女人比调皮的小孩子乖多了,睡得安稳。 整床的被子只有一小块隆起,不仔细看跟没有人似的。 所有的门都大开着,孟既景站在距离卧室最远的窗边,收回视线敲了下指间的烟。 外面的天已经快要黑了,万家灯火。 这几年,第一次觉得心安,不会白天黑夜没个着落。 就这么个小女人,在他身边,在他的视线之内,蜷成小小一团,话都不用说上一句,他就不用再去想,别人家里亮着的灯下是否都不孤单。 第260章 景谢不敏86 纪敏之半夜起来找水喝,经过全身镜又退回去,看清楚自己的瞬间清醒了些,去浴室拿了件浴袍裹上。 喝完水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愣神。 汤媛是听见动静才醒的,怕她仍是醉着便跟着下了床,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撑着脑袋继续看她,看了好半天也琢磨不出来这两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孟既景不会伤害纪敏之,这一点汤媛很确定,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在安城那么久,现在才出现在上京|城,还是借着谢飞结婚的由头。 如果说只是为了看她一眼,婚宴上已经看到了还害得她喝醉了,该转身走了吧,又不,偏要把她带到房间里面去。 结果纪敏之醉得人事不省,孟既景又出来了让她进去陪着。虽然把衣服给脱了却是因为湿透了,竟然半点便宜都没占。 汤媛是想不通的。 宗英告诉她是因为太爱了,她只是笑,一句话都没和他分辩。非要张嘴的话她只想问:爱有很多种,你说的是哪一种?你说的这种是孟既景的爱,还是你宗英的爱?还是你们俩都这副德性? 汤媛不想为难他,也不想为难自己,所以闭口不谈。 男人总是要走极端,要么任性幼稚,要么成熟克制,就不能像个正常的人类好好地说话好好爱么? 把自己架在道德制高点上的爱,汤媛理解,也被动接受,但是无法认同。 爱就应该是相互吸引,非你不可,此时不爱更待何时。 偏偏把自己给磨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爱是克制,是忍耐,是爱你在心口难开。 汤媛讨厌这样的爱。 房间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明明两个人都醒着。 只有偶尔喝水的声音,特别轻,像怕惊扰了谁似的,其实是怕惊扰到自己那颗想要努力为爱跳动的心吧。 看,男人太过隐忍,爱他们的女人也会变成这副德性,变成自己最不应该有的样子。 汤媛轻叹一声,问:「想什么呢?」 纪敏之仍自茫然,「想不起来怎么在这儿。」 连衣服都没穿。 应该是喝醉了觉得难受脱掉了吧。 头疼,还想睡,可是又不想动。 迷迷糊糊又说:「怎么开了间这么大的房,你发奖金了?」 声音里有着醉酒后的放松,还带着些难得与朋友相见的喜悦。 汤媛随意嗯了一下,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观察,又问:「你是不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纪敏之想不起来,一睁眼就在床上,汤媛睡在她身旁,要不是渴得厉害连床都不会下。 「那你记得我们在哪儿么?」 「今天做了些什么?」 「为什么住在这里?」 三连问,直接把纪敏之唤醒了,忽然就想起来婚宴上见过孟既景。 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紧裹着浴袍往卧室走,忽然回身问她:「几点了?」 汤媛看表,「三点。」 她浅浅地哦了一声躺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全部盖起来。 汤媛以为她就这么躺着准备睡了,结果被子忽然掀起,连拖鞋都没穿就光着脚往外间走,一路走到玄关开锁开门。 汤媛拦住她,问:「大半夜的干什么去?」 「回家。」 「现在?」 「嗯,那么在家里。」 汤媛着实无语,劝道:「袁克的呢?他不是好爸爸么?离了你还不行?」 「袁克的不在上京。」 难怪。 好说歹 说把人劝住,那么已经睡了,现在回去也没用,我们难得见一面,今晚就陪陪我吧。 纪敏之这才缓下神来,发现自己穿着浴袍光着脚不像个样子,心底如浪翻过的那些漫无边际和毫无头绪再度涌了上来。 找到手机就发了条消息出去,问袁克的什么时候回来。 汤媛悄眼看着,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开了瓶水给她倒上。 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紧张就不停喝水。 现在明显特别紧张。 回复很快,问她什么事,明早到。 汤媛来了兴致,即使是在白天能回复这么及时的都算是好男人了吧,何况深夜,一个两个都不用睡觉么? 纪敏之只犹豫了一下,就把电话拨了过去,对方接得也快。 「袁克的,我们离婚吧。」 汤媛震惊得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掉到地上。 这么直接的么? 只是在婚宴上见了孟既景一面,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要和过了三四年的袁克的离婚了?单方面宣布让人家下岗了? 纪敏之没再说话,手机贴在耳边。 屏住呼吸的样子才能看得出她很紧张,毅然决然。 许久,听筒里传来声音。 特别安静,以致于汤媛都听到了。 不带情绪的一个字:好。 就像早已料定,只等这一天。 纪敏之仍是提着气,说「谢谢」然后挂断,泄了力似的躺倒在沙发上。 就连汤媛的心,都一下子落了回去,长长地呼了口气。 说不上来是替她开心,还是忧心。 有那么一瞬间,汤媛甚至怀疑纪敏之是不是没有醉,和孟既景进了房间之后是不是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她知道没有,就是因为确认才更加费解,是什么让纪敏之做出这样的决定。 为了孟既景,当年连命都差点没了,仍要坚持生下孩子。 为了孩子,和袁克的结婚。 现在离婚,是为了她自己么? 如果是为了自己,汤媛还是挺开心的,总该要为自己一回,不然也太苦了。 袁克的也不大明白,扬了扬手机看向对面坐的男人,「你对她做了什么?下蛊了?」 孟既景掸了下手里的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像是在笑。 什么也没做,只是夜深人静冷静下来,用纪敏之的角度想了想。 简单的女孩子有股执拗劲,是非黑白是一条清晰的线,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和他们不一样。不管她的心里有没有他,但凡是个已婚的身份,纪敏之都不会允许自己去做出格的事。 他不能让她为难。 就这么简单。 第261章 景谢不敏87 就这么简单。 真是把袁克的给气笑了。 「这么简单叫我回来干什么?离个婚而已我不在还办不成了?你可真是太小看她们家人了。再说了我不在,不是刚好么?你们俩久别重逢的……非得让我回来一趟,亲眼见证你们俩的爱情,顺便再捧着本离婚证把她送回到你身边,是这意思么?用不用我再给你们俩磕一个?」 袁克的又累又困,心情算不上美好,话说得也不那么顺耳。 孟既景在汤山给了他一块地用来盖酒店,袁克的这趟出门就是去汤山实地考察的,结果去了没两天被叫了回来。 就为了这么点儿事!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遛狗呢。 孟既景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倒了杯酒推过去,似笑非笑地说:「听说,你连遗嘱都立了。」 「操。」 破天荒第一次袁克的骂了句脏话,连笑带骂。 「那是给你儿子的,不是给你的,当然了,你要愿意叫爸爸,那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孟既景摇头,「我就算了,脸皮薄叫不出来,但我儿子可以,毕竟也叫了那么久。赶明儿等你老了,不行了,他给你磕。」 袁克的敛了笑正色看他,许久,低声:「没必要。」 确实没这个必要,心情却莫名好了,也许是因为孟既景这么句认可,也许只是为了怀宽,从那么小那么小的小婴儿,捧着抱着托着举着长到现在,怎么会舍得。 纪敏之和汤媛也没睡,搂着被子聊起天来。 一个说孩子,一个说工作。 一个没有婚恋经验更别提孩子了,一个没出校门即为人妇没上过一天班。 各说各的,另一个听来虽觉遥不可及,又有些心生向往。 纪敏之借机劝她:「你们公司有没有适龄的男孩子,好歹谈场恋爱试试,你看,至少我已经嫁过人了。」 汤媛反而劝她:「你要是离了婚,准备怎么养孩子?伸手和家里要钱?要不找份工作吧,好歹拿着京大的文凭,也来感受一下社畜的残酷。」 两个人都笑起来,说得一点都不现实,过个嘴瘾而已。 纪氏的宝贝女儿怎么可能出去做社畜呢,从小到大没缺过钱,还能养不起个孩子么,简直要笑掉人的大牙。就像汤媛也不可能随便找个男人交往,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就迈不过去。 这些年历练下来,别说普通男人,就是把宗英和上京|城里那些公子少爷们放在一起都不会逊色多少,妥妥的钻石王老五,汤媛执着了那么多年,眼里看着心里揣着,又怎么看得上随便找的男人。 纪敏之知道没用,只是趁着话聊开了又是夜深,说些体己的玩笑话。 「说真的,你试试,就在宗助理的眼皮子底下,每天和个男孩子眉来眼去,想想都刺激。」 汤媛抱着被子笑得仰到床上,很认真地想了想,很有可能没刺激到宗英,倒把自己沾得一身泥甩都甩不掉,还是算了吧。 转念再想也不是不行,干嘛非得跟他耗着,三十来岁的金领男人越老越值钱,她却恰恰相反,和自信与否无关,现实就是如此残忍。 青春那么短,全部荒废在他的身上,想想都气。 朋友就是那个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的人,纪敏之立时凑过去,小狗似的趴在边上,火上浇油地说:「试试嘛,总要尝尝别人的滋味,才不亏来这人间一趟呀。」 说完,自己的脸先红了,捂着脸笑。 汤媛怀疑酒劲还在,不然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长长地哟了一声,呵着她的痒说:「已婚妇女还真是不一样,这种话都会说了。来,给我说说,袁克的是什 么滋味,和孟总比起来哪个更合你的口味?」 紧接着又叫起来:「别说!你别说!让我来猜猜看……」 纪敏之哎呀一声,脸更红了,「都跟你说了,没有,我们俩结婚前就说过的,只结婚不睡觉。」 「所以才奇怪呀。」汤媛当然知道,故作严肃地探讨起来:「纪敏之你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才能找到这么优秀的接盘侠,有钱有颜时间闲,由内到外竟然挑不出半点毛病来,爸爸一职信手拈来,对那么简直视如己出,就是换成孟总本人都未准能有袁克的做得这么好,我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纪敏之也不理解,这么多年都没能看明白,也许就像妈妈说的,袁克的真的喜欢孩子吧。 前两年她还能自欺欺人,就这么和他过下去,如果哪天袁克的告诉她有了喜欢的人想要离婚,她一定答应绝对不会拖着他,可是现在,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不是说看到了孟既景就想要和他怎么样,而是再也骗不了自己的心,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当年为了孩子和袁克的结婚已经对不起人家,心里再装着个人就更不合适了。 她做不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也不想再心安理得享受袁克的给她的生活,唯一的遗憾可能是那么会很难过,他真的很喜欢这个爸爸。 她得想一想,该怎么和那么解释。 直到睡着,也没想出个好办法。 第二天一早汤媛送她回家,和那么一起吃了早餐又玩到中午,都没看到袁克的回来。 只收到一条信息,说是有急事去外地几天,让她别急。 直到过去两三天,心神不宁的感觉才勉强散去。 孟既景没再出现,纪敏之就没有那么紧张,偏又难堪得紧,矛盾到自我怀疑。 也许放不下的只有她自己,就像当年,一声不吭消失不见,连个说辞都没有。 哪怕他说一句,当着她的面告诉她,他不要她了,她都不是不能接受,绝对不会死缠烂打。 他们俩算什么呢? 最熟悉的陌生人? 也许吧。 有一个儿子那种。 既然这样,他还要和她聊什么? 发现怀宽是他的儿子了么? 应该没有吧,如果知道了会找她吧。 可是如果没发现,为什么要拍一张那样的照片? 纪敏之想不明白。 自从汤山回来,袁克的没和她提过,石玉也没有,就连怀宽都没和她说过一句孟叔叔。 百思不得其解,觉都睡不好。 怀孕的时候还能劝着自己,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然对胎儿不好。 现在,她连个借口都没有。 第262章 景谢不敏88 说有急事去外地几天的袁克的过了将近一个月才现身。 开始的几天纪敏之是数着日子过的,秋风愈冷又下了场雨,那么感冒在家养了好几天,没白天没黑夜地腻在身边,好不容易痊愈去了幼儿园,纪敏之被传染上了,昏天黑地睡了几天也就把这个事给放下了。 有些事是需要个天时地利加人和的,比如离婚。 过了那个劲,好像也就不那么迫切了。 看到袁克的她才想起来,哦,我还有个婚要离。 还是袁克的主动提的。 说是今天刚好有空,咱们俩去办一下。 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咱们俩出去走走。 又或是,听说哪里新开了家馆子味道还不错,咱们俩去尝尝。 当然这些场景从来没有出现过,袁克的是不会这样和她说的,但会和孩子说,纪敏之每次看到他们俩这样聊着天再大手拉小手地走出家门时,背着阳光看过去总是两道暗色的影子,有时她会试着幻想如果换成孟先生是不是也这样。 父子俩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去幼儿园接那么的时候,她也曾留意过人群里别人家的父子,要么牵着手掌,要么抱在怀里,有说有笑的样子总是背影,总能自动幻化成另外的人。 如果,孟先生知道她生了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会怎么想呢?是会来找她把儿子要走,还是会怎么样? 她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 在她的印象中,他的所有形象好像都停留在分别前的过年那几天,往前她倒不回去,往后又想不出来。 直到婚宴那天再见,隔着两三张桌,隔着许多人,她偷偷地看过他一眼,只看了那么匆匆一眼,好像没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样,可是她又没有什么特别具象的画面来做比对。 那一瞬间,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再然后就是卫生间外面的撞见,像个笑话。 那么多天过去,乍见他时的那些紧张情绪便随着时间日渐消散,冰冻在了一场接一场的寒冷北风中。 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了吧,他在安城,她在上京,如无意外,不会再见面了。 就像她和袁克的,离了婚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她不记得他们俩是在哪天结婚的,哪一天领的证,哪一天办的席,统统不记得了,也许是从来没有用心记过,也许因为那时的身体和心理状况都不是很好,但她记住了离婚这天,立冬的三天前。 因为这天领完了离婚证,袁克的对她说:「咱们俩带那么去趟北庆吧,据说要下雪,我答应他了。」 纪敏之也就答应了。 那么特别开心,一路上小嘴不停,努力地晃着腿伸着手去够车窗。 车里开着暖风,外面刮着寒风,车窗便凝结了一层的雾珠。 小小的手指头划过去,清晰留下一道道痕迹,能看见外面掠过的山,还有偶尔飘落的雪花。 那么便尖声叫起来:「雪,下雪了,真的下雪了,爸爸,你看到了么?下雪了!妈妈,快看,外面下雪了!」 纪敏之听见袁克的特别低的应了一声,便向后视镜看去,发现他也抬起眼来,正透过后视镜在看那么。 眼底忽然潮气汇聚,也像蒙了层雾,眨一下才能清晰一点。 她连忙装作去看外面的雪,连擦拭都不敢。 这天晚上的北庆下了很大的雪,那么开心地在雪地里奔跑,袁克的第一次没有陪着他去玩,只远远看着,看着他疯跑,看着他摔倒,看着他摔倒了自己爬起来,继续跑。 纪敏之裹着大衣站在他身旁,自言自语似地说:「会不 会疼呀。」 「开心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疼的,疼得厉害自然会哭给你听。」 是的,他说得对。 小孩子就是这样,大人也一样。 和他们一样赶来看雪的还有对年轻的情侣,和那么玩了好一会,又追又跑地扔着雪球。 纪敏之冷得厉害,强忍着站在那里,直到袁克的唤了一声,那么立刻跑了过来,径直扑进他的怀里,搂着脖子笑个不停:「爸爸,陪我玩雪,那个哥哥都陪我玩。」 袁克的明显怔愣,纪敏之扫着那么帽檐上的积雪接口说道:「要睡觉了,明天早上起来再玩。」 「好。」那么满口答应,兴奋地问:「早上还能找这个哥哥玩么?」 刚好,那对情侣走近。 纪敏之一眼就认出来,是孟既明和梁善。 那年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男人模样,少女的脸上也有了独属于小女人的娇羞与喜悦。 他们俩,终于在一起了呀。 真好。 所以汤媛说得对,要相信爱情呀,她们俩没有得到,不代表别人得不到。 如果没有得到,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没有那么喜欢呢?或者说,有一个人没那么喜欢。 如果得到,是不是也因为有一个人特别喜欢,不曾放弃,就像孟既明那么喜欢梁善。 人已经走远,那么仍在念叨着能不能明天再和哥哥一起玩雪,袁克的抱着他往房间走去,诱哄着说:「如果你洗了澡能立刻睡着,就可以。」 纪敏之听到那么兴奋地喊着「能」,又商量着能不能多讲一本绘本,袁克的也回给他一个「能」。 她低着头跟在后面,看向往远处去的两道背影,搂抱着成了一道。 哥哥就哥哥吧,要是真的管孟既明叫叔叔,她听见了会胡思乱想吧。 袁克的在的好处就是,那么肯定会黏着他,从洗澡到讲绘本到哄睡都是他,第二天早上也是他负责起床洗漱穿衣服。 纪敏之就可以一个人,发呆,或是胡思乱想。 纪敏之以前没有刻意想过,上次汤媛提起她才留意,袁克的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爸爸,所以孩子才会特别喜欢他。在陪伴这件事上完全不用纪敏之提任何要求,去告诉他什么时候需要扮演起父亲的角色,仿佛从那么出生的那一天晚上,他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如果换成孟先生,会是什么样呢?也会做得这么好么?应该会吧。 如果以后见不到袁克的,那么会不会很难过?应该会吧,她只是想想都能确定,一定会。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坏,婚已经离了却念起人家的好来,怕自己的儿子失去一个接近完美的爸爸。 太坏了。 不能这样。 第263章 景谢不敏89 离了婚的两个人自然不住在一个屋檐下,袁克的搬出去了。 一个星期的时间,那么问了不知道多少回,爸爸在不在上京,爸爸去了哪儿,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纪敏之告诉他,爸爸因为工作去了外地,要过几天才回来。 离婚的时候他们俩说好的,短时间内暂时按照以前的生活方式,递减见面的频率给孩子一个适应的时间,还是袁克的提议的。 可是袁克的像是凭空消失了,发消息不回,打电话没有人接。 前些日子才刚有过出差一个月的先例,那么便没有怀疑,纪敏之是能够安抚的,只是联系不到人就很奇怪,从来没有过的事,她甚至怀疑袁克的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她不知道除了这座院子他住在上京|城的哪里,不认识他的朋友,家人也极少联系。她不可能因为一个星期没见到人就去找他的家里人问,尤其还是在两个人悄悄离婚之后。 没办法,只得去问石玉,得到的回复是确实在忙,可能是山里的信号不好。 纪敏之便没再纠结,人没事就好。 倒是石玉主动来了趟家里,应该是知道了他们俩离婚的事才来的,半个字都没有提,只和那么约定明天陪他玩一天。 纪敏之松了口气,除了袁克的,那么和石玉最亲,有他陪着缓解一下情绪也是好的。 第二天如约去到商贸中心,在一楼就撞见个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的人。 孟既景。 和他在一起的还有梁善,倒是没见到孟既明的身影。 距离也就两三米远,她仍是想要装作未见转身离开,结果那么握了下她的手,悄声地说:「妈妈,是舅妈。」 小孩子记性多好,隔了一个星期还记得。 小孩子的记性不太好,明显已经不记得孟既景了,只隔了一个秋天。 纪敏之一时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庆幸,还是失落。 也就停顿了两三秒,再躲就不礼貌了,对方明显没想躲,只等着她的反应。 无奈上前,开口问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如果不是脑子还在线,那声孟先生就脱口而出了。 虽然外人听来没什么不妥,私心里总觉得多了层含义,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不合时宜。 他们俩之间,应该还是叫名字更适合一些。 「既景,好久不见。」 孟既景点了下头,泰然回道:「确实,好久不见。」 上个月的婚宴擦身而过惊慌失措,在彼此口中却是好久不见。 不然,他们之间还能说什么呢? 他太自然,便显得她忽然低头特别失态,掩饰般握了下那么的手,提醒着说:「怀宽,叫叔叔。」 那么确实不记得他了,大大方方叫叔叔,又朝着梁善眨眼睛,「舅妈,你眼睛怎么肿了?」 紧接着又问是不是换了男朋友,说的时候来回看着她和身旁的孟既景。 很明显,他也还记得一起玩雪的孟既明,揪住孟既景的衣袖便问:「叔叔,你是不是也姓孟?那个叔叔叫孟既明。」 纪敏之太尴尬了,头都抬不起来,倒是借机掩饰了原属于自己的那份尴尬。 眼睁睁看着那只大手一翻,提住了那么的小手腕子,害得她心里一慌,仿佛被提住的人是自己。 只听见孟既景回道:「对,我姓孟,孟既景,你说的那个叔叔是我弟弟。」 小小的手自然地滑落到宽大掌中,软乎乎地握了一下,小大人似地说:「难怪,看着有点像。你好,我是袁怀宽。」 纪敏之的心砰砰乱跳,耳朵里又 传来一句:「我知道。」 特别淡一声,她分辨不出他说的是哪一种知道。 只觉得一瞬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连过往的人踩在光亮的大理石地板都没了声响,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回反于耳中,胸口闷闷的疼。 保护什么似的揽住那么的小肩膀往自己身边带,见对面二人皆是朝着自己看过来,脱口而出:「梁小姐,一起午餐吧,我们在楼上定了位子。」 回话的是孟既景。 他说可以。 四人便一起往电梯去,她和他之间隔着个孩子。 进入电梯仍是,分明宽敞明亮的观光梯却令人觉得逼仄窒息。她连眼都低垂着,盯着那么的小脑袋,听着他用电话手表联系孟既明,让他过来一起吃饭。 从光亮的金属门板倒影中,可以看清那么的五官轮廓。 纪敏之看得入神,忽然低下头去,见过的外人总说那么像她,是因为他们没见过孟既景吧,父子俩更像一些,尤其是眉眼间的神色,眉头微微皱起来的时候更是。 小男孩的小皮鞋旁是双男士皮鞋,都是三接头,黑色,擦得锃亮,系着一样的结。 纪敏之告诉自己,每个男人都是这样打结的,没有任何的区别,可是转念又控制不住去想袁克的是怎么系这个扣的,是不是也一样,想不起来毫无印象。 手心都出汗了,却看见孟既景的手自然地垂落在大腿旁,倏地抬起,吓得她搂着那么往角落挪了挪。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把手***了裤子口袋。 直到落坐,纪敏之的心还在砰砰乱跳,尤其是那么一看到石玉就跑了过去,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心却被塞得乱成一团。 纪敏之端坐着,一左一右分别是孩子和孟既景。 这种场景,只在梦里出现过。 清醒的时候,想都不会想。 也许就是知道会像现在这样,即使挨坐着,话都不知从哪儿说起,连陌生人都不如。 包间里很安静,冬日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暖融融的。 石玉和梁善在说话,那么偶尔搭腔,更多时候在用手表和孟既明聊天,饭都不肯吃一口等着他来。 谁也没有劝他,既然答应了别人要等那就忍着饿。 纪敏之目不斜视吃着面前的菜。 旁边的人放下筷子,往后靠去。 静了一瞬便听到一句:「结婚了。」 她点了下头。 接着又一句:「结婚的时候也没给你和老袁随礼。」 她分辨不出是遗憾还是什么,更像随口一提,便也随口回道:「没关系。」 那道声音更低了些,缓缓地说:「儿子很好。」 第264章 景谢不敏90 石玉忽然起身,要和梁善出去逛逛。 纪敏之的脑子里还盘旋着孟既景的那一句儿子很好,眼看着他们离开,房门关上。 包间里立时更加安静,只剩下她和孟既景,还有个把脸撑在桌上的儿子。 有那么一瞬间纪敏之也想走,看见那么饿得厉害又想让他吃点东西。 筷子还没拿到手里,左手被提了起来。 指背扫过她的腿,只是稍一触碰便捏着她的手往他那边拉过去。 在桌子下面,那么是看不到的,她仍是吓了一跳。 分明没使什么力气,却怎么也挣不脱,又不敢动作太大怕儿子发现。 正要开口,他先问道:「戒指呢?」 左手的中指根部有圈戒痕,常年戴着某一枚戒指留下的痕迹。 男人的手托着她的手,食指顺着掌心往上缓慢地推,纤细的指节便伸展开来,看得更加清晰。 「摘掉了?」他问得更轻,眼尾微挑朝她看去。 上次见时还戴着,即使结了婚都没摘过,离了婚反而不戴了。 纪敏之不知如何解释。前些日子感冒,手指有些肿便摘了几天,后来再拿起来就没戴回去,又放回了盒子里面。 那个时候没想过是何心理,如今面对面才发现可能是失望吧,当年不告而别是失望,怀着孩子嫁给袁克的是失望,生孩子受苦倒是没怨过他,毕竟是自己的选择,可是现在想来心底里应该也是失望的。 后来,再后来,过的每一天细想起来都与失望有关。 明明他们俩都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可以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是怎么做到的? 自从过山车上彻底哭过,她就告诉自己不问不听也不想,如果他想悄悄地走,那就让他走。她没办法当作他没来过,可是她不会哭啊闹的去留一个人。 这些年她都是一个人,没有他也还活着,还有一个儿子,她和儿子都活得挺好。 他说,儿子很好。 他问,她的戒指。 他到底想说什么? 纪敏之手一抽,刚好他松开,倒显得她特别用力,咬了下唇轻声地说:「对,摘掉了。」 心里那句堵气般的不想戴了到底没有说出口。 可是心口那一处仍是骤然酸胀起来,像是被人从四面八方拉扯着往外拽又转瞬松开,许是拉得太紧太久以致失去弹性,就那么松垮垮的归不回原处,变不回原形,整个人失了气力。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是孟既明。 兄弟俩对视一眼,孟既明顿住脚步,分明心情不好却摆了副笑模样,「我来得不是时候?要不……我把孩子也抱走?」 纪敏之装作没听见,拿起手机往包里装,孟既景直接把包放到桌上,连腕子带手握在掌中往外走去。 孟既明大开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人出去把门甩上,坐到椅中抱起凑过来的小身子,问:「吃了没?」 怀宽仍盯着房门,摇头:「没。」 肚子应声响起,咕咕叫。 孟既明在他的小肚子上戳了戳,「来吧,就咱们俩了,开吃。」 怀宽不放心地问:「孟叔叔……不会欺负我妈妈吧。」 「怎么会?」 他也觉得不会仍是不放心,举着手表说:「我要加孟叔叔。」 孟既明怔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帮他发了好友验证又存上手机号,逗了几句才吃上饭。 孟既景拉着纪敏之去推隔壁包间的门,有人,甩上又去下一间。 纪敏之抠着紧扣的 手指,掰不开,被拽进房间里面,门砰的关上,后背紧贴着门靠过去。 那只手攥得发白,提着她的手腕举到面前,像是要看到他的眼睛里面去。 忽然问她:「为什么?」 压抑似的,连望向她的眼睛里都带着些劲儿,特别用力。 纪敏之是有些小脾气的,家里人最知道,说得不好听了就是一根筋,轴得很,要不也干不出和袁克的结婚又离婚的事来,家里人全都顺着她,是真的往天上去宠的。 用纪云中的话说:惯的,我闺女,我乐意。 以前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年纪小,孟既景对她哄着宠着当个孩子,自然是千好万好什么都好,温和柔顺乖得不像话。 现如今当了几年妈妈,虽然用不着她挣钱养家,袁克的照料得也好,但是夜里一个人守着发烧的孩子的事也没少干,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面玩遇到不讲理的大人,再好的教养为了让孩子明白怎么与人交流,也会分辩几句。 每每,强撑着过去了,一个人时,是会悄悄哭的。 不怨谁,就是委屈。 自己和自己说话,谈心,连声都不出,在心里悄悄地说:纪敏之,你可以的,一个人也可以。 另一个自己便紧跟着说:嗯,我可以。 一个人撑得久了脾气和底气难免都会硬起来,尤其对他当年的消失不见是有怨气的,更有委屈,越是喜欢越是爱那份怨气和委屈也就越是与日俱增。 不见,或是见不到,还能克制着自欺欺人,偏偏他又出现了,杵到她面前来质问。 质问她,为什么不继续戴着他送给她的戒指。 好像……她做错了事。 她连结了婚都一直戴着,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为什么还戴着,爸爸没问过,妈妈没问过,姑姑也没问过,表哥没问,袁克的没问,谁都没问。 偏偏他来问。 一句为什么,激得她瞬间炸了毛,就跟一只露出爪子的猫似的,躬起全部的防御姿态。 反问:「什么为什么?」 话一出口,什么委屈都涌上来了,翻涌着直往眼眶里面冲。 她猛地偏过头去,半边脸贴着门,下巴抵着自己的肩。 大颗的泪掉在肩头,怕被他看见努力把头垂得更低。 发现她脸色变了孟既景就后悔了,眼泪掉落的瞬间松了力道在她手腕内侧轻轻地揉,勾着她的脖子往自己身上带。 纪敏之咬唇忍着不哭出声,推来搡去拗不过,脑袋用力顶在他的胸口,憋着气哭得呼吸不畅,太阳穴疼得突突直跳。 孟既景拍着背帮她顺气,低头贴着耳际。 许久,听见她呼吸渐稳不再急而重地倒着气,轻声地说:「都戴出印子了,肯定是尺寸不合适戴着不舒服,咱们换个新的。」 第265章 景谢不敏91 狠狠哭过的脑袋里像是注了水泥浆,一个字一个字往耳朵眼里蹦,听见了,没明白。 他们俩有什么关系? 前任吧。 要什么戒指呢? 包间里暖气开得足,耳边呼吸灼热。 一呼一吸间尽数吹拂,顺着立起的毛衣领子往颈后飘,还有只手揉啊捏个不停。 纪敏之整张脸都在发烫,不用摸都能感受到温度。 胡乱抹掉眼泪猛地推了一把,后背贴回门上,抱着的人也跟过来。 刚才勉强分开的那点距离彻底消失。 那双手扶到了腰间,固定住不让她动,然后到了脸上,捧着,细看。 从眉毛到眼睛,拇指轻轻地描画过去,拭掉眼角的泪。 纪敏之不自觉地追着他的眼,眼神对上的瞬间躲避开,脑袋里轰然一声响,越来越觉得房间里空气稀薄,热得冒汗。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唇上,从嘴唇看回到眼睛,又缓慢地移回去,长久盯视。 她开始头晕,眼花,腿软得站不住,张着嘴都喘不上气。 孟既景用手捧着她的脸,对她的反应毫无所觉般,拇指按着嘴角似有若无地轻抚,辗转压住了微张的唇肉。脸颊上的肉都快瘦没了,嘴还是柔软丰满,和当年一样。 呼吸愈近,腰背都朝着她弯过去。 纪敏之的脑袋仰得快翻过去了,脖子酸得厉害,莫名蹿出个想法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想把之前的戒指要回去?」 是这意思吧。 他家里人送给她的东西,当年全都还回去了,就只有那枚戒指她没舍得。qs 以为能藏一辈子。 鼻尖几乎碰到,提着她的脸往上的手倏地停住。 又要哭了。 孟既景倒是笑了,特别低声地说:「也不是不行。」 混蛋。 真真切切在心里骂了一句,嘴上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纪敏之气得眼一闭,愣是把眼泪给挤出来了,忽然睁眼横着心用力去推。 「早知道就不扔了,你等着,我回去找,找到了还给你。」 是真的激动,气坏了。 哄不听,听又听不懂,玩笑还要生气,生气还要身体难受……算了,今天就先算了。 孟既景顺势往后退开,口袋里的戒指盒没再去摸,这时候给她,能气得一下子扔到窗户外面去。 下次吧。 石玉的好心安排倒也不算浪费,至少把孟既明给气到了,只是没料到还白饶了一个纪敏之。 纪敏之摸着身后的门把手,一边悄悄转动一边小心地往前挪,用自认为最凶的眼神警告地瞪着他,压着声说:「我要回去了,你……不许再碰我,也不许当着我儿子的面碰我。」 气哼哼的样子分明在说:你退开,不然就要咬你。 孟既景又退了两步,在她往外闪的时候出声:「要不要先去洗把脸?你儿子看到容易误会,以为我欺负他妈妈了。」 门砰的关上,孟既景等了一会才拉开门往卫生间的方向去,站在转角的位置点了根烟。 一根烟抽完,捻熄,纪敏之出来了,脸洗干净了,眼睛有点肿,茫然地看着走廊两边,果然不记得包间的方向。 纪敏之一眼看见露了半边身子的孟既景,只是闪了一瞬就消失不见,犹豫片刻连忙跟过去,到了转角处探出头去,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进了门,才深吸口气继续往前走。 刚回到座位门又开了,梁善和石玉回来了,手牵着手。 衬衫袖口多了对明晃晃的袖扣,精致得晃人眼 。 登时,房间里流动的空气都充满了不对劲,能原地爆炸。 纪敏之自己那点小情绪都顾不上了,瞥了眼仍是低着头吃饭的孟既明,明显是在强压着脾气没发作,是因为有孩子坐在旁边吧。 纪敏之忙对儿子招了招手,借口要去卫生间怕不记得路,希望儿子能陪着去。 小孩子欣然答应,大人般牵住妈妈的手,说着贴心的话。 关门的瞬间,听到一声低笑。 来自孟既景。 很明显是在笑她,她就是不记得路,刚才要不是他站在那里,她现在还站在卫生间外面转向。 纪敏之装没听见,紧紧牵着儿子的小手,真想一走了之。 在卫生间磨蹭了好久,估计房间里什么火气都该发泄完了,才带着孩子回去。 结果在门外撞见梁善,明显是受了委屈,满眼的泪忍到出门,夺眶而出。 目送她离开又站了一会才进去,气氛比出门前还要差。 石玉端坐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孟既明眼底都红了,状态没比梁善强多少。 纪敏之不明所以,眼看着亲兄弟较起劲来,小的振翅欲飞,大的抬手就压,连名带姓的招呼。 可能是血脉压制吧,要不就是孟既明更在乎小孩子的感受,气势瞬间低下来,笑呵呵地说:「大哥,我约了人吃饭,正经事,要不咱哥儿俩一块去。」 孟既景说可以,起身离开餐桌,朝着石玉和他怀里抱着的怀宽摆了摆手。 纪敏之忙低下头,摆弄着包包假装没看到,结果听见一句:「我还要在上京呆上三两天,回头约你和老袁一起吃饭。」 她想说离婚了别约了,又不想和他说话,更不想和他说已经离婚了这件事。 无奈人就立在身旁,等她的回应,只得说了声好。 孟既景仍是没动,她只觉得脑袋顶要被人看出两个窟窿了,叹了口气站起身,劝着自己人是她请上来的,那就给送出去吧。 兄弟俩先后出门,孟既景从她脸上看到桌后的那张小脸,怀宽正悄悄地和他挥手,满脸的笑特别生动。 这小子,是记得他的。 纪敏之以为他要再说什么,结果门一带,回身就走了,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多气人。 纪敏之拿起包没再坐下,石玉抱着怀宽又不起来,就这么僵站着。 纪敏之忽然想起这顿饭是石玉做的东,脑子里乱得抓不着头绪,下意识冒出一句:「表哥,你故意的。」 不是疑问,是确认。 借口陪孩子玩安排这顿饭,既整孟既明,又整孟既景。 兄弟俩全在他的算计里。 石玉抱着怀宽到她面前,在脑门上点了两下,赞道:「聪明。」 纪敏之更气了,用包在他背后拍,「讨厌,不要你管。」 石玉啧了一声。 怀宽咯咯地笑,在石玉耳边大声地说:「舅舅,女孩子说你讨厌,就是喜欢你。」 第266章 景谢不敏92 兄妹俩到了地库,看见亲兄弟在动手。 不是互殴,是孟既景在打孟既明,把人压在引擎盖上才停手。 哥儿俩都朝着电梯口看过去。 怀宽被石玉抱在怀里,小脑袋扣在肩头,不时打量过来,特别吃惊还带着点担忧。 纪敏之都没他那么担心,未见般半转过身去。 孟既明小声地说:「你说,你儿子担心的是你还是我?」 他其实想说的是纪敏之也没那么喜欢你,没说,不是怕再挨打,怕把他哥刺激大了。.br> 孟既景松开手,从车尾绕过去坐上副驾,恨不能有多远就离那对母子俩多远。 点了根烟搭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孟既明毫不在意地朝那边招手,开门上车,啧啧摇头,「要不你是哥呢,把我揍了一顿,我还得给你开车。下辈子,换我当哥。」 孟既景懒得理他,低笑:「谁他妈跟你下辈子——」 话没说完,人过来了。 搁别人准得绕道走,可人家是石玉,得站到你面前,让你知道他看见了,笑了。 孟既明心里的火消了些,落下车窗逗怀宽,「走,叔叔带你玩去,游车河。」 怀宽看着明显青肿起来的嘴角,小心地问:「叔叔你是不是被打了?」 ***是石玉的外甥,说话都带着石玉那味。 「对。」 当着孩子的面不说假话,可不就是挨打了么? 要不是看在这是他亲哥的亲儿子的份上,孟既明一脚油就走了,谁有闲心跟他逗这份咳嗽。 怀宽又问:「疼不疼?」 「那还能不疼,不疼打你干什么。」 「打***什么?我乖。」 那意思就是我不乖呗。 孟既明不跟小孩子计较这些,虽然挨了他哥的打,但是逗他儿子玩还是挺有意思的。 「你乖呀……那你叫声爸爸,就不打你。」 差点又挨一下,他哥恨不能大嘴巴抽他,摁着他叫爸爸。 外面的舅甥俩特别会气人,一唱一和的。 「舅舅,叔叔不乖。」 「没事,你爸会打他的。」 小身子忽然就探过来,软软的手指头直接戳到嘴角,一边摸一边特心疼地说:「叔叔,你乖一点吧,我爸爸打你,可疼了。」 操! 孟既明不想忍了,看着石玉把孩子给抱回去,踩着油门把车开出去。 特别想跟他哥说:挺好一孩子,别交给石玉养,学坏忒快!还容易变傻! 石玉掂了掂怀里的小不点,眼神还追着那辆车,看见拐弯都不带刹车急甩过去的车尾巴眼睛都睁圆了。 一时无语。 拍了拍屁股,问:「那么,今儿想去哪儿玩?舅舅带你去。」 「游车河。」 特别大声,眼睛亮晶晶的,小拳头高举着,兴奋得不行。 「得!游去!」 怀宽嗷了一嗓子,欢呼:「也要开那么快!」 石玉纠正:「那不叫开得快,那叫飞得低。」 小孩子哪懂讽刺的内涵,只觉得叔叔飞得真快,哇哦哇哦的向往,鼓着掌催舅舅快快快。 石玉慢条斯理地朝前迈,心说还不如把你扔给那哥儿俩呢,一笔写不出三个孟字来,但凡你坐上去,那颗恨不能去玩命的幼稚的心还能克制收敛一点。 纪敏之快步跟着,揪住石玉的大衣袖子,「表哥……」 石玉头都没回,「你要不想去,先送你回家。」 「对。」怀宽搭腔:「妈妈害怕,妈妈回家,我要飞。」 纪敏之生气又害怕,也不想回家。不止害怕开快车,还怕孟既景,怕他刚才打人时眼里冒的火,那个力道……一拳下去能打死她。 刚才,他是不是就想打她? 她站在电梯口时,他忽然抬眼看过来,那一眼,可比问她为什么不戴戒指时用力多了。 隔那么远,她都感受到了,吓得她差点跳到石玉身后去,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石玉开车还是靠谱的,慢慢悠悠晃在街上,遛弯似的。 被拴在安全座椅上的怀宽很不满,两只脚来回蹬着前面的坐椅靠背,不停催促:「舅舅,舅舅,快一点,追不上了,快。」 石玉从后视镜里看他,闲在地回道:「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慢点儿。」 怀宽就真的摆弄起手表来。 纪敏之的心倏的提到嗓子眼,生怕他真的打过去。 结果怀宽只是摆弄了两下,小肉手便往屏幕一盖,不玩了,要回家,说是困了。 话音一落,闭眼,睡觉。 孟既景刚刚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发了个摸头的表情包。 怀宽回了一个略略略的吐舌头的表情包。 紧接着便收到孟既景的回复,只有一个数字:1。 是两人玩游戏时定的暗号,一代表回家。 一进门说了声「舅舅再见」便脱了鞋往楼上跑,纪敏之小跑着跟到房间门口,差点被门夹到手。 怀宽也吓了一跳,连忙松手,纪敏之跟进去,看着他揉着眼睛往床边走。 刚才在车上确实睡着了,是石玉给抱进门的,结果一睁眼就精神了,下了地就跑。 纪敏之帮忙脱掉衣服,怀宽自动自觉地爬上床盖好被子,软糯糯地说:「晚安,妈妈。」 和在车上一样,直接闭眼。 关窗帘,关门,纪敏之又把门推开一道缝,见他仍是那样躺着,才把门关好离开。 怀宽忍着没动听外面的动静,好一会才爬起来,轻手轻脚地下床到柜子前面,轻轻拉开抽屉拿出手表,果然有新的消息。 怀宽对着那个数字5愣了半天,想不起来什么意思,发了条语音过去问。 隔了好一会,孟既景把电话打过来。 秒接。 张嘴便说:「孟叔叔,我……不记得5是什么了。」 正要提醒小点声,就听见孟既景的声音传来,又低又轻带着明显的笑。 「是树。」 「对,是树。树上有什么?」 「不是树上,是下面,你去找找。」 「一会儿,我在睡觉。」 「晚上去,到时我告诉你。」孟既景顿了顿说:「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我记性好得很。」 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都不记得5代表树了,也不是那么好。 嘿嘿笑了两声又说:「是你和爸爸说的,让我不要告诉妈妈,我就没说,当然要装作不认识。」 对面无声,隔了会孟既景的声音传过来,「不要骗妈妈。」 怀宽点着头嗯了一声,有点委屈地说:「我没说,不是骗。」 第267章 景谢不敏93 袁克的和孟既景给他做过心理建设,包括石玉也引导着劝过。 怀宽也是按照他们说的来劝自己的,不说不代表骗。 可这一声还是太委屈了,带着明显的难堪。 小孩子心思简单,嘴上说着没骗,心里还是很难受。 纪敏之忍着没推门进去,生气孟既景套路孩子,又气袁克的也不能相信,还有石玉。 三个人联手带坏了她的儿子。 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除了自己儿子没一个好东西。 悄悄回到房间,把戒指拿出来拍了张照片,发给孟既景。 孟既景刚和怀宽聊完,让他睡会午觉,就收到了她的照片,等了半天也没收到文字,始终显示在输入。 纪敏之左思右想怎么说都不合适,想要撤回照片的时候发现超时撤不回了。 又羞又恼地用被子蒙住脑袋。 手机忽然震动,震得她手心发麻,心突的一颤。 孟既景打来电话。 纪敏之接得没有怀宽那么快,手机扔到床上仍是震个不停,几乎要自动挂断才接起。 接了也没说话,就那么把手机贴在耳边。 被子蒙得久了呼吸声就重,孟既景听了一会,问她:「找到了?」 隔了两秒,又问:「扔哪儿了?」 纪敏之这才想起来是她自己说的把戒指扔掉了,太阳还高挂着没落下去,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孟既景知道她不想和自己说话,或者不知道说什么,继续说道:「我现在过去拿?」 「你别过来。」纪敏之急急开口,「我先生在家。」 说完就后悔了,别说袁克的不在,就算在家怎么就不能让他过来呢,好像他们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尤其是袁克的不在家,还离了婚,万一孟既景真的过来,就什么都拆穿了。 突然的安静。 两个人都没说话。 纪敏之脑子里一会袁克的一会孟既景,忽然又想到他们俩是朋友,整个人都不好了。 袁克的都能带着孩子去见孟既景,还有什么事是不会告诉他的呢? 有没有可能,就连怀宽是他儿子的事都说了? 果然,又听见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轻飘飘一句:「你们俩不是已经离婚了么。」 纪敏之直接挂断。 躺了不知道多久,眼泪不停地掉。 哭累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梦里还被他追着,问她这个,又问那个,抱着不放。 忽而那张脸换成了袁克的,摇着头一直笑:「纪敏之,你不能这么自私,我也有喜欢的人,不能总是这么陪着你玩,不可能总给你的儿子当爸爸。」 她想说对不起,结果又变成了孟既景,上来就亲,把她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一下就醒过来了,出了一身汗。 儿子正趴在她身上,亲得起劲,还带着吧唧吧唧的声音,发现她醒了笑得眼睛都弯了,妈妈妈妈叫个不停,小狗似的往脖子里钻,又往被子里钻。 纪敏之屏息半晌缓过神来,悄悄呼了口长气,是梦。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夜幕降临,窗外是黑的,房间里也是。 就着暗淡的星光月影看过去,小小的肉乎乎的一张脸,五官轮廓越看越像孟既景,尤其是敛了笑之后抿着嘴的样子,特别特别像。 小身子一骨碌就爬起来了,跪坐着凑到她面前,小声地说:「妈妈,听。」 纪敏之什么也没听见,却被他正经的样子逗得直笑,也小 声地说:「你听见什么了?」 「不知道呀,声音很小。」说着就撅着小屁股往床边爬过去,边爬边说:「我去看看。」qδ 几步就跑到了窗边,扒着玻璃往下看。 纪敏之刚下地就听见他在拍窗,特别兴奋拍得啪啪作响。 「妈妈,是狗!妈妈,是狗!」 纪敏之刚才看见他就想起孟既景的那股劲还没过去,现在又被骂了两声是狗,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差点脱口而出:「你妈妈才是狗。」 不对,你爸爸才是狗! 到窗边一看,黑漆漆一片,好半天才看到他说的那只狗,特别小一只,也是黑色的,要不是满地积雪,要不是那只小狗跳来蹦去根本看不出来。 「小黑,妈妈,是不是小黑呀,好像小黑,小时候。」 是。 纪敏之眼睛倏的一热,又酸又胀。 怀宽已经拉着她的手往房门的方向拽去,「妈妈,去看看,下去看。」 纪敏之不想去,不由自主跟着他往外走,出了门才发现冷得厉害,又折回去给两人穿上外套又换了靴子。 小家伙已经迫不及待,忍着没有催促,眼巴巴望着她,满眼的期待。 门一开就疯跑出去,一下子拍在雪地里。 纪敏之一步步慢慢地往前迈,看着他爬起来又往前跑,就跟那天在北庆的雪地里似的,撒起欢来半点不知道疼。 一会洗澡的时候看吧,估计好不容易散瘀的膝盖又青了。 袁克的,孟既景,呵。 外人看着特成熟稳重的男人,人事不干,折腾起孩子来个顶个的厉害。 走近了,看清了,确认了,孟既景不是狗,比狗还狗。 除了他,没别人。 大冷的天,满地的雪,把这么小的狗拴在树旁。 也不知道是买通了家里的谁,能干得出这种事来。 小孩子抱着小狗,站在黑漆漆的院子里,两双眼睁得溜圆,巴巴仰望着她。 纪敏之本来就心软,想要把狗扔出去的话说不出口,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会快被风给吹透了,赶紧带着孩子和狗回到屋里。 狗爪子上全是雪,湿哒哒的。 孩子身上也是,沿路滴在地板上,最后洇在地毯上。 纪敏之从上到下地看了几个来回,无奈地带到楼上,先洗狗再洗孩子,全折腾完快累瘫了。 强撑着在桌上放了两份牛奶。 碗里的是小狗的,杯子里的是小孩的。 结果……小孩跑了,回来时捧着自己的小饭碗,把杯子里的奶全倒进去,小狗似的埋着脸用舌头去舔。 纪敏之说不出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想笑,还是想哭。 特别无语,还无力。 拍了张照片发给孟既景,问他:【这是你想要的效果么?你满意了么?】 第268章 景谢不敏94 一张照片,儿子和小狗,孟既景看了好半晌。 看一会,笑一会,还转给了顾惠。 顾惠都直摇头,笑着说:「这到底随了谁了,就连孟既明小时候都没干过这么不着调的事,像狗一样喝奶。」 兴许就是那句外甥多似舅吧。 孟既景想。 能把孟既明给气得发疯,石玉是懂怎么欺负人的,但是学狗这事,还真是有点委屈石玉了。 后来两人都想起孟既明小时候和狗拴在一起的事来,顾惠感叹:「没准就是随了他二叔了,我是真没见过第二个他那样的,愁死谁。」 孟既景知道她是想起自己闺女不放心,安慰了两句,又聊了几句才挂断。 然后才不急不忙地给纪敏之回复:【上次来家里的时候怀宽说他喜欢小黑,想带回上京家里去,又说想要养只小狗,从小养的那种。他满意么?】 发过去之后,又把当时顾惠拍的那张照片发给她,阳光下的沙发上,怀宽搂着小黑,开怀大笑。 累坏了的纪敏之心里的那点不痛快不满意瞬间抵达峰值,不止生气,还难过。 她的小黑都有点变样了,那么久没见。 当年发现小黑的时候就是小小一团,窝在黑漆漆的墙根底下,还下着小雨。 就像今晚,只是雨变成了雪,同样的小黑狗出现在她家的院子里。 时间,空间,都不一样,狗不一样,人也不一样。 可她瞬间就被拉回到当年,在孟家的那几天。 那时,才十八岁。 多好骗呀。 现在,都快二十八了。 他还用这种方法来骗她,就有点过分了。 她又不是个傻子,她也会长大的。 当了妈妈的女人到底是不一样的,直接手机关机,让儿子回去睡觉。 谁成想已经睡着了,嘴边和小脸蛋上还沾着奶,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在桌上,小狗的脑袋也枕在那条小胳膊上,嘴边的黑毛上也是一圈奶。 将近三十斤的小孩子,还是睡着的,远比清醒的时候沉多了,纪敏之把他抱回到自己的小床上,怀宽迷迷糊糊睁开眼,拉着她的手软软地叫妈妈。 纪敏之俯身凑过去,手掌一下一下抚过后背,轻声地回:「妈妈在,睡吧,晚安。」 怀宽眨了眨眼,小小声地嘟哝:「小黑。」 敢情是在找狗呢。 纪敏之让他躺好别动,又去把狗给抱过来,正要往脚边的地毯上放,怀宽拍了拍枕头。 就给放在了床上。 小狗脑袋往小孩子身上拱,小孩子伸过手去抱住,几乎同时舒服地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其实家里有条狗,很大一条金毛,在她怀孕的时候养起来的。那时因为小黑不见了,纪敏之几乎崩溃,孩子都差点没保住,后来为了孩子才变得积极起来,但是情绪仍然不算稳定。心理医生建议找一条陪伴犬,袁克的特意找朋友要了条经过训练的成年金毛。 怀宽从小就特别喜欢它,会爬的时候,金毛就趴在他身旁,一下一下地匍匐向前。 大一点开始学走了,会攥着金毛的毛晃晃悠悠地迈着小脚丫。 摔倒时,连人带狗趴在地上,跟个毛绒垫子似的,安全又厚实。 会说话了,除了爸爸和妈妈,会叫的第三个称呼就是斗,从早到晚没完没了地斗来斗去。 金毛来家里之前是有名字的,叫将军,结果被小主人换成了:斗。 纪敏之挺无奈,觉得怪对不住金毛的,威风凛凛的名字换成了斗,怎么不叫簸箕呢。 袁克 的劝:「将军是什么?带兵打仗的,就是要战斗嘛,斗,言简意赅,多好的名字。」 纪敏之对袁克的有些刮目相看,这到底是溺爱孩子,还是阿Q精神啊,说出去这是当年上京|城里吃喝玩乐有一号的袁家小少爷,谁敢信呐。 袁克的养狗养孩子都是第一次,也是颇为感叹,觉得金毛这狗是真好,何止是陪伴犬,简直就是个最佳玩伴,还是优秀的保姆和保镖。 纪敏之一想,可不就是嘛。 就连怀宽去上幼儿园,她也只是站在家门口送上车,金毛却要跟着车一路跑到院门口,直到看不见车影了才回来,无比失落。 此时睡在狗窝里的斗要是知道,趁着夜黑风高有条小奶狗成了怀宽的新欢,睡在怀里,会不会哭? 纪敏之关好灯又悄悄地关上门,肩膀垮了下来。 哪有闲心去操心别人的狗,她又见到她的小黑了,原来在孟家。 回到房间,打开手机,看着孟既景发来的那张照片。 摸摸儿子,再摸摸小黑,顺着屏幕上的脑袋一直摸到尾巴尖。 是她的小黑。 以前,她也有只小黑的,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是抱着它睡觉的,就像现在的怀宽。 手机屏幕特别安静,不响,不动,除了那张照片,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的新消息发过来。 也没有未接的来电。 小黑留在了家里,怀宽带着它去院子里玩,介绍给斗。 没有谁不开心,没有谁失落,一人二狗气氛融洽。 纪敏之特别羡慕,狗狗和孩子的世界真美好。 安静地度过了周末,说是过三两天才回安城的人消失了般,没有约她和袁克的吃饭。 提着的心渐渐落回去,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骗子。 怎么可以再去相信一个骗过自己的人呢? 绝不! 周一早上,纪敏之开车送怀宽去幼儿园,缓慢地往院门口开,车子外面跟了两条狗,一大一小,一金一黑,奔跑在雪地里。 怀宽在安全座椅上没办法把脑袋探出去,把手伸出窗外急得直叫:「斗,小黑,等我回来,拜拜。」 还用力地在手心里亲了一下,努力地往外伸。 金毛个子大,一跃而起在他的掌心舔了一下。 小孩子便咯咯地笑起来。 第269章 景谢不敏95 纪敏之发现一辆车特别眼熟,有点像当年孟既景开的那辆。 她对车没概念,不是很确定,有些心神不定。 快到幼儿园时那辆车不见了,才稍许放下心来,可能看错了或者是自己记错了,毕竟那么多年没见,也说不准他早就换车了。 停稳车愣了会神,怀宽已经解开了安全带,催促着快一点不要迟到。 纪敏之连忙下车,把他从后座抱出来,才发现因为走神把车停在了幼儿园的对面。再调头过去肯定要迟到,只得抱着他到旁边的斑马线等红灯。 好几分钟过去,还站在那里。 过来一位男士帮忙按下红绿灯的控制键。 怀宽认识人,招着手打招呼:「早上好,乐乐爸爸。」 乐乐爸爸也对他招了下手,回了声早上好才对纪敏之解释:「这个路口的人行道是要自己按灯的。」 纪敏之这才发现他旁边那根控制杆,微笑道谢,加快脚步穿过马路。 到了班级门口把孩子放下才觉出腰酸背疼,怀宽挂好书包和大衣,坐在小长凳上自己换好室内鞋,搂住她的脖子在脸上亲了一下,纪敏之才回过神来,相互道别看着他进了班。 站起身只觉眼前一黑,勉强扶着儿童凳子坐下就是一股热流涌出,连忙又站起来。 难怪疼得这么酸爽,来势汹汹,幸好没有发生在来时的路上。 她没有记日子的习惯,也觉得这个月的亲戚造访得有些早,好像上次结束没多久。 车里是有卫生巾的,怕是来不及,无奈到医务室去找老师。 情况比想象中的好,不至于尴尬,就是疼,从腰往下像被裹了层冰凉的沙袋,重得带着整个人往下坠,透过骨头缝往里钻的那种冷。 从幼儿园出来在路边站了会晒晒太阳,想起要按灯的事正要抬手,已经变成了行人绿灯,可以过去了。 无精打采地过去,发现穿着制服的人在开罚单,她便站着没动,等人家开完了贴好了离开了,才过去把罚单揭下来。 一大清早的阳光明媚依旧在,积雪嘀嗒着消融,好心情却少了几分。 哪儿也不想去了,想回家。 又不想回家,站着难受,坐着难受,躺着也难受。 看见站在人行道旁的男人,心情瞬间跌至谷底。 难怪刚才没人过马路,灯仍是变了,原来是他帮忙按的。 孟既景知道她看见自己了,这才走过来打开车门。 落锁的动作就晚了那么零点一秒,人已经坐在了副驾位上。 纪敏之不想说话,和谁都不想,没看见他似的仍是直视前方,礼貌又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我约了人。」 拒绝得很委婉,又很直白。 孟既景说:「没关系,我今天空,你先去见你要见的人,我等你。」 「见完还有别的安排。」空了半秒又说:「一天都有安排,很忙。」 说完自己先愣住。 她都快忘了,原来在她的生活中曾经出现过忙这个字眼。 袁克的是不忙的,有事便出趟门,没事就在家里,有着足够充裕的时间陪伴孩子。 不像有些人突然就消失不见,忙这个借口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当年,表哥说他忙,宗助理也说他忙,唯独没听他自己说过。但是纪敏之接收到的所有关于他的信息,都是忙。 不知道在忙什么,就是没有时间见她。 现如今,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换成了她说忙,用来拒绝他。 原来,忙是拒绝的意思,她到今天才第一次直面这个结论 。 坐在身旁的人直接下车,纪敏之看着他从车头前面绕过来,打开了自己这边的门。 手握在胳膊上,弯下身来对她说:「下车。」 纪敏之的反应慢得不是一星半点,后知后觉地想着又没锁上,让他钻了空子。 两个人就这么一坐一站定在路边,谁也没换个姿势,车门大开。 一道男声传过来,纪敏之循声望去,是刚才的那位……谁的爸爸? 「这位先生,您这样挡在路上,不合适,也不安全。」 孟既景掀起眼皮看过去,特别快的一眼从脸扫到脚又看了眼后面停的车,垂眼的瞬间唇角勾了个弧度。 说道:「这种男人都敢到你面前献殷勤了。」 车来车往的路上声量不算高,但是说得清晰,纪敏之听见了,站在路边的男人应该也听见了。 纪敏之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不加一丝掩饰的看不上,说的话更是难听。 落在别人眼里就是明显的冒犯,尤其还是摆了副绅士姿态的男人,都有点挂不住脸了。 纪敏之趁着两人都没开口的空档下了车,握着胳膊的手蓦然一松,搭在肩头拢着她往路边去。 她没挣,头都不想抬,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孟既景拉开车门,扶着她坐进去,又探身去系安全带。 似曾相识。 纪敏之别过脸去,听见他在耳边问:「这是你约的人么?」 「不——」 她忽然转回头来,唇瓣擦过脸颊,否认的话断在紧抿的嘴里。 留了道浅淡的唇彩印子。 但凡他躲一下,也不至于蹭那么长一道,连唇角都沾了些亮晶晶的粉红色。 纪敏之下意识抬手去擦,摸到他脸上有点发凉的皮肤才反应过来,不作声地把脸又扭回去,手藏到背后。 孟既景抽了张纸巾把她的手拉出来擦干净,又看了眼嘴,拇指顺着下唇边缘抹过去,把花出去的唇彩拭掉,起身关门。 一边往驾驶位走,一边先用那张纸巾擦手,然后去擦脸上的印迹,扔在路旁的垃圾箱里。 打开车门,脱掉大衣放在后座,上车前才看向由始至终盯着他的男人,说了声:「回见,乐乐爸爸。」 车门关上的瞬间,纪敏之把脸扭向另一边,刚好看到外面站着的男人,原来……是叫乐乐啊。 收拾好尴尬的情绪,摆了张端正微笑的脸。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车子缓缓开出去,身旁忽然传来一声笑。 「全世界都知道你离婚了?是个男人都想来砺炼一番。」 见她不语,又道:「我还有机会么?」 第270章 景谢不敏96 推荐票2100加更 前面那句似嘲似讽,紧接着的这一句便像调侃。 说话声低,表情淡。 纪敏之回想方才,他讥讽乐乐爸爸时的神态语气,有些微妙的相似。 没想回应,偏他又笑了一声。 身体的不舒服一下子放大数倍,拱着气呼之欲出,开口便道:「是,我就是离婚了,没有大肆宣扬也不怕人知道,没什么丢人的,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眼瞎过?趁着还不算老,刚好多试几个,才能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 孟既景深看她一眼,笑意未褪却是副正经模样,沉声道:「流浪猫才在垃圾堆里找食吃。」 纪敏之登时哑口,错以为开车的人是孟既明。 真是亲生的兄弟,骨子里用的是同一张嘴。 瞬间感觉血不是往下涌的,而是直往心口翻着浪花拍上去的,憋了半天咕哝着说:「不劳您操心,总有好心人会给流浪猫狗喂罐罐的,我就是饿死也忍着不去翻垃圾,只等着罐罐吃,还得是最贵最好吃的那种。」 孟既景差点笑出声,刚想说还有你喜欢的小肉条呢,见她气得脸都红了用力喘气才没说话。 纪敏之倒了几口气,找补着说:「只吃那种二十六岁到二十九岁之间的男人投喂的罐罐。」 这就太恶毒了。 就差指名道姓地说你喂的我不吃了。 她什么意思? 小脑袋瓜挺灵,骂人不带脏字,还特别记仇。 二十五岁之前,他和她在一起。现在三十了,他没机会了。 就这意思呗。 惩罚他这个年龄段消失不见,所以明摆着把他给卡出去了。 孟既景不会顺着她的思路走,没接这个茬,快到路口时状似随意地问:「去哪儿?」 纪敏之这才想起来,去哪儿呢。她不知道,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会儿。 实在是编不出,翻看手机备忘录才发现今天还真有不少的安排呢,一样接一样排得满,上个星期就预订好的。 要不是被他逼得紧,她都给忘了。 孟既景也看见了,怪不得儿子说妈妈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忙得很,还真是丰富多彩。 要去的地方很近,指路就行,她还是定了个位置发给他。孟既景调成导航模式,转了两条街就到了。 是家花店。 坐落于繁华商业区后的僻静小巷,门脸开阔全落地窗,隔窗望去很有些郁郁葱葱错落的雨林感。 纪敏之话都没留一句就下了车,径直走进店门。 孟既景停好车,在花店外面抽烟。 里面很大,角落里摆放着几个画架子,纪敏之坐在那里,明显还在生气,好半天才拿起画笔,画了没一会又放下,从后门出去了。 孟既景看了眼路边停的车,没动,又点了根烟,过了十来分钟人回来了,又坐在那里,画一会愣一会神。 看来还要有段时间,孟既景给袁克的打了通电话,响了半天才接,接起来就问什么事,语气有点冲,明显在忙正事还有点不大痛快。 孟既景没想和他聊闲天,直接问他平时开什么车。 袁克的懵了一瞬就明白了,要笑不笑地说:「跟你差不多啊,怎么了?哦,我开着五百万的车,给你的女人开五十万的,所以一大早就打电话来挑我的毛病是吧?孟既景,你有毛病。」 「你儿子上的那叫公立幼儿园,公立幼儿园你有概念么?一个月的园费一千出头,加上一日三餐还有上午的加餐小点心和下午的水果牛奶不到两千块钱,两千块……不够你一瓶酒钱。」 「幼儿园是你们家老丈人挑的,据说是 公立里最好的那种,还特意嘱咐我不要那么高调,我还特意去向你的大舅子请教了一下什么叫高调。」 袁克的跟开了闸似的,一口气说下来连个磕巴都没打,可见有多委屈无奈。 「你猜怎么着?石玉说了,不要炫富。我跟你说,孟既景,你要是让我高调点,那我可是太会了,让我不要高调还真是不大容易。不要炫富是个什么东西?我炫的那是富么?那他妈是我的正常生活,我碍着谁了?我跟你说,你儿子太难养了,真的,我得装穷才行。」 好不容易喘口气,孟既景准备挂电话,袁克的又来一句:「但是纪敏之还是挺好养的,给什么接什么,五十来万的车开得挺好,我是真没想到,你以前都不给她花钱的么?」 孟既景很认真地回想,好像真是没花过什么钱,最贵的可能就是那条日|本鱼了。 确实,是有点委屈她了。 袁克的还要再说什么,孟既景嗤了一声:「该炫的时候,还是得适当炫一下。」 袁克的这下听出来了,抱怨。 孟既景在跟他报怨! 透着那么股不痛快的酸味。 八成是年轻漂亮的小女人太显眼了,去个幼儿园被什么男人给盯上了,要不然怎么会为了一辆车来找他的麻烦。 没个正事只会养花玩狗的男人真是太闲了。 袁克的要去忙正事了,趁着被对方挂断电话前打趣:「你呀,想炫就自己炫吧,趁着没进他们家的门,翻着花儿地炫,没人管你,我是没这闲工夫,忙着呢。」 电话就这么挂了。 孟既景是找人撒火的,反被倒了一肚子的苦水,瞥了眼那辆车,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再看里面的人,坐立不安的。 纪敏之是真的难受,也是真的想走,偏偏外面守着个人在等她。 干脆站起来,站着画能舒服一点,坚持了半个小时是极限。 刚坐回去,花店的门开了。 周一的这个时间段没什么生意只有油画课,所以老板和学员们都探着头看了过去。 是孟既景。 画笔吧嗒掉在裙子上,纪敏之强自镇定地把画笔拾起来,继续画。 老板小声地哟了下,和明显好奇的几位学员眨了眨眼睛迎上前去,招呼着询问需要什么花。 孟既景目不斜视地直接站定在玫瑰花柜前面。 「白色玫瑰。」 第271章 景谢不敏97 老板问他还有什么需求,把花桶从保鲜柜里取出来。 整桶都是好花材,仍是因为人长得好特意挑了最新鲜饱满的,修掉枝叶和外层的花瓣,朝着花头吹气时悄眼打量他。 孟既景被问住了,知道纪敏之喜欢白玫瑰,家里种的也是白玫瑰,可是别的需求是什么?他只是突然想要送她一束花,就进来了。 老板见状心下了然,不是第一次送花就是第一次亲自选花,幸好没问他要几朵,不然也得难住。这种男人一看就有钱,管他要几朵自然是往大捧去包,不怕他不要。 见他仍在琢磨,忍笑解释着说:「除了白玫瑰配点什么别的花或者草?包装要什么风格?或者……想要送给什么样的女孩子呀?我帮你参谋参谋。」 孟既景哪儿听过别人的建议,都是别人听他的,买花这事虽然没干过,决定起来也没那么难。可是话说到这儿了,老板又带着些故意的挑逗意味,不如顺势接住。 朝着角落看去,下巴一抬,「就她那样的,你有什么建议?」 老板站到他身旁,顺着视线看过去,几乎每个人都望着这边,只有一个人在专注画画。 「纪小姐呀……」老板拖着长音,扭着腰回去继续修剪,探了身子半伏在桌面上小声地说:「她有主儿啦,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花店里温度宜人,老板穿了件黑色大U领的紧身打底款上衣,配着条蓬松的浅卡其色半身裙,黑色大波点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这么一趴下来,好身材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风韵十足。 「所以?」孟既景叩了下桌面,看向一旁的包装展示架,「不能追?」 说话间,两根手指扯了条棕色的麻质宽条包装带,又指了两张不同质地不同深浅的白色包装纸。 老板一看,嗬,还真是送给纪敏之的。 纪敏之今天就穿着条棕色的连衣裙,大衣和包包都是奶白色的,挽着头发的绑绳也是白色,就是朵玫瑰花形状。 难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纪小姐的先生? 在这里画画快一年了,有时一个月来一两次,有时一周一次,总是选在周一的早上。学员们还都挺好奇的,因为大家会一起聊天吃茶点,只有纪敏之不合群画完就走,偏偏长得漂亮惹人注目,日常穿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太太。 女人们在一起总要闲聊几句,猜测她的先生肯定很忙,所以从来没有接送过她。 也有人提过,是不是被人养在外面的金丝雀,要是正室怎么可能开那么一辆车。 一起学画的几位都是全职太太,家里的条件都还不错,最忌讳反感的就是这种女人,立时紧张起来。又观察了一阵子就给否决了,气质是骗不了人的,从小金贵养着的女孩子是不一样的。 老板多有眼色,自然切换了另一副职业的笑容,一边把花熟练快速地打理成形,一边摇着头说:「那怎么不能追呢,就是娶回家了都得几十年如一日地追着捧着,是这个理儿吧。」 孟既景嗯了一声看向纪敏之,已经完全没心思画了。 接过打好的花束,付钱道谢,径直走过去。 纪敏之攥着画笔抬眼看他,自然也看见纷纷投来的视线,暗自深呼吸几次放下画笔,接过递来的花束。 孟既景看了眼沾上颜料的裙摆,把大衣搭在她肩上,一手拿包一手拉人,牵着她的手迈出了花店的门。 走得远些纪敏之抽出手来,孟既景问她:「还想去哪儿?」 她低着头,为难地说:「你不用送我花。」 「不喜欢?」 喜欢。 要是当年送给她,会开心得不得了。现在,不是那个滋味了。 不尴不尬的。 「不喜欢就扔了,没关系。」 他伸过手来,她却愣在那里。 纪敏之忽然觉得自己怎么那么矫情,以前不会这样,就像以前也不会因为经期这么难受,但是生了孩子之后反而每次都会疼到怀疑人生。 她不喜欢这样,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早知道就不离婚了,至少他会因为袁克的不对她这样咄咄逼人吧,总要给朋友留点面子。 「我想回家,如果——」 「有,我有事找你。」 一下就给她堵回去了。 纪敏之下定决心似的,抬眼直视,「那你说吧。」 孟既景看表,时间还早不到十点,推着她上车,说:「换个地方。」 初冬的上京,还是刚刚下过雪的,即使有太阳也冷,风一刮整个人都能吹透。 纪敏之不置可否,怀着今日事今日毕的决心,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管他要说什么做什么,今天全都说清楚。 以为有什么正经事,结果带她去买衣服吃饭,在她改主意之前包间里进来个人,正式又笔挺的西装,提着个公文包,自我介绍道:「纪小姐,您好,顾从明,孟先生的律师。」 纪敏之回了个您好,看着他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到自己面前。 孟既景往后靠去,倒了杯茶给顾从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示意她看看那份协议。 婚前协议太乍眼了。 纪敏之没动。 包间里只有倒茶声,细听还有顾从明极轻地用指肚有节奏地点着桌面的声音。 顾从明打破沉默,「纪小姐,是这样,协议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我可以讲给您听,在您和孟先生结婚之后,孟先生在上京以及安城——」 纪敏之出声,不解地说:「不好意思顾先生,我打断一下。我没有要和……孟先生结婚的打算。」 「这样啊……」顾从明点头,毫无意外地把协议收回公文包,又道:「那我们就说说孩子的事,鉴于您的儿子已经满两周岁——」 纪敏之脸色忽变,顾从明伸出手来压了一下,继续说道:「纪小姐,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尽管您和孟先生之间不存在合法的婚姻关系,互不享受配偶权,但是并不影响您的儿子和孟先生之间存在的父子关系,我这么说您能理解么?当然,如果您愿意配合的话,我们可以通过DNA鉴定的方式来确定孟先生和您儿子之间的父子关系,这样在我们走法律程序的时候会更方便一些。」 「什么意思?」 不和他结婚,就要抢她的儿子? . 第272章 景谢不敏98 两个男人都没搭腔。 纪敏之告诉自己沉住气,别慌,不要怕。 先是去看顾从明,再看孟既景,连个眼皮都没抬就像已经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他的律师。 桌子下面的手攥得紧,指甲抠在肉上攥出了一层的汗。 两个小时前送花给她的男人,玩笑般问她还有没有机会,这会已经换了副面孔,和她不熟似的漠然坐在对面。 他需要机会么? 他只是想要孩子吧。 所以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忽然说要和她聊聊,还发了张抱着孩子的照片。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都知道了。 她忽然发现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哪一天,见面的时候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是不是表露过想要孩子的心思。 完全想不起来。 画面连番闪过,却是什么也抓不住,只觉得头疼,全身都疼。 最后,清晰停留在脑海中的记忆全是同一张面孔,从刚刚出生被护士用手托着给她看,然后长大了一点,张着小嘴巴朝着她笑,又长大一点,会攥起小拳头再松开,如此反复地把她的手指抓在手里。 儿子每天都在长大,一点点细微的小变化她都能发现,能开心好久,袁克的也是。 这么比起来袁克的真是个好人,尽职尽责当爸爸,说离婚就离婚,半点不纠缠,不管是钱还是孩子都没和她计较过。 她以前也没发现,孟既景是个这么会计较的男人。 纪敏之站起来又坐回去,趁着扶裙摆坐下的时机摸了一下,还好是个错觉,没有脏。继续坐着担心一会真的把裙子弄脏,再站起来又不合适,便挺直了脊背忍着没动。 孟既景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纪敏之便盯着薄瓷杯子里面透亮的浅色茶汤,心突的砰砰跳起来,满脑子都是泼他,热茶泼到他的脸上去。 人生第一次有了这种冲动,仍是理智地告诉自己,不可以。 不说点什么真的要憋死了,下一秒能背过气去,尽力维持着体面让自己别太激动,清晰表达道: 「孟先生,您想要什么样的儿子都能有,不管是在上京还是安城,或是别的任何地方,要多少都不是什么难事,不是非得我儿子不可。但是您想和我抢儿子,可能也不那么容易,我不是外面那些女人,离开你就没有好日子过,我家里人也不会由着你这么欺负我的。」 越说越气,欺人太甚。 孟既景看着,听着。好些年没听她对他说过您了,打小练就的语言习惯改不了,装样子的时候自然就端起来了,结果说着说着就急了,又变成了你。 要不是顾从明还坐在那里,估计那杯茶得泼到他脸上。 也是好些年没听她叫过他一声孟先生了,再开口已经不是当年,语境和心境都不一样了。 听进耳朵里不是滋味,还不如气呼呼地叫他名字呢。 察觉到孟既景朝他看过来,顾从明捏起杯子喝茶,低着眉眼仿如未见。顾从明不觉尴尬,该说的他说了,该做的他做了,没要求退场就再看会儿热闹,正在兴头上哪能轻易错过。 顾从明心底好笑,孟既景这人什么时候都踩着别人,难得看他被人踩一回,还是个看着就乖的小女人,脸皮是有多厚能用这种方法欺负人家母子俩。从业这么多年,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套路是可以这么玩的,要么和我结婚,要么就起诉你抢你的儿子,但凡这女人脑子不够用一点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很明显,眼前这位就没想明白。 纪敏之喝了茶,也没等到回应,起身准备离开。 孟 既景这才开口,「我说了你可能不信,这事你家里人不会向着你的,为什么?我帮你分析一下。你家里是做什么的?那么有钱怎么不让你像别人家孩子似的去上国际学校不出国留学?为什么你的儿子要送去公立幼儿园?他以后肯定和你一样,公立小学,公立中学,再考个国内的大学,你想过这事没有?为什么?」 没想过,家里让做什么,纪敏之就做什么。 孟既景知道她没想过,继续说道:「你姥爷是做什么的?你姑父又是做什么的?这你总该知道吧。但凡你姥爷还在,你的姑父还在职,你们家不管多有钱都得——低调。」 纪敏之有点明白了。 「你知道当年你们家为什么看上我么?抢得凶,我想要的没有抢不来的。所以,我都用不着真的去和你抢,也用不着从明帮我做什么,只要我跟伯父说一声我要这个儿子,你爸爸一准儿直接就把怀宽送到我们家去了,你信不信?」 信。 彻底明白了。 有着俞家和石家的姻亲关系在,他们姓纪的有挣不完的钱,也花不完,就是做人要低调。什么叫低调?就是谨慎,规矩,不生任何的枝节,不给亲家添麻烦,宁可给自己添堵。 纪敏之的手都攥白了,脸是红的,气得直抖。 把儿子给他,舍不得,说不出给你的话。 结婚…… 她想说我考虑一下,眼泪毫无预警地掉了一颗。 孟既景移开视线,对顾从明说:「你先回去吧,需要时再和你说。」 顾从明正和宗英聊天,原本觉得这招不靠谱,从头看到尾才发现是十拿十稳。早知道就不和宗英赌了,输了安城一套房,心情不算好又有点庆幸,还好没说是上京的房子。 手机一揣就起来了,开着玩笑问孟既景:「那我……回安城?」 纪敏之抢在前面说道:「顾律师,麻烦您再坐一会儿,那份协议帮我加一条。」 顾从明把协议拿出来,又放到她面前,「要不要先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不用。」纪敏之摇头。 能有什么呢,无外乎钱财,袁克的当年给得足够,里子面子全都给过她,就连遗嘱都有,不可能再多了,她不在乎也不缺。 她把协议推回到顾从明面前,指尖压在上面,一字一顿地说:「麻烦您帮我加上,结婚,但是不能睡在一起。我不懂法律,按顾律师刚才说的意思,应该就是——我和孟先生之间有合法的婚姻关系,但是互不享受配偶权,只是各自享有和孩子之间的父子以及母子关系。」 第273章 景谢不敏99 顾从明默不作声地打量孟既景。 没反应。 要不是太熟了真就被他骗了,其实是有点不高兴的,憋着没有发作。因为他还坐在这里吧,要不就是在算计这位纪家大小姐。 这女人……看着乖还有点呆,说话可真是半点不含糊,跟一只护着幼崽的小个子猫咪似的,爪子尖亮在柔顺漂亮的皮毛下面,只露出一点点尖来,还真是有点凶呢。 可是孟既景怎么会怕她呢? 从工作到朋友这么多年,顾从明还没见孟既景怕过谁。 不过,不能睡在一起是个什么玩意? 孟既景能答应? 把她娶回家供着? 她是不能睡,还是不想睡? 要是不想,之前的儿子怎么来的? 顾从明是真的不明白,又好像有点明白,怪不得……协议里能有那么奇怪的一条。 接话的是孟既景,不再是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不急不忙地问:「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不想再跟我生孩子了?」 纪敏之眨了眨眼,忍着没回避他的视线,努力迎视。毕竟旁边还坐着个别的男人,说起这种话题来是有些尴尬的。 她的意思是不发生关系,不过一步一步推过去,貌似他说的也没错,不睡自然就不会有孩子。 算是吧。 这么想着,就说了。 孟既景淡淡地嗯了一声,给顾从明使了个眼色。 顾从明翻开协议来到纪敏之身旁,指着密密麻麻的条款中的其中一行,明确写着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夫妻双方承诺不再孕育除孟怀宽以外的任何婚生子女。 纪敏之看得一脸懵,恍惚间听见一声:「既然咱们俩想到一块去了,签字吧。」 笔就递过来了,直接放到她手里。 顾从明直接翻到需要签字的页面,一式两份,孟既景的名字都已经签好了。 只要纪敏之签上名字,即时生效。 签完最后一笔,顾从明直接合上收起,二话不说提着公文包就走了。 纪敏之仍是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脑袋还是懵的。 孟既景问她:「还吃么?」 摇头。 「那就走吧。」 「去哪儿?」 早上还是孟既景一次次问她去哪儿,吃了个饭签了个字变成了她问。 孟既景提着两人的大衣和包,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先去你家,拿上户口本和身份证,先去领证,然后去做名字变更。」 中午刚过,下午全能办完。 风一吹,纪敏之瞬间清明了些,上车前喃喃地说:「不用……这么着急。」 「今天办。」孟既景推着她坐上车,「明天我有事,要回安城一趟。」 纪敏之就没说话,心里想着户口本和身份证放在哪里,应该是在家里的,前些日子才和袁克的办了离婚,还没来得及送回家里。 回家一看,果然在。 孟既景挨个看了一遍确认无误,装在自己身上,开车直奔民政局。 到了才发现这一天是双十一,领证结婚的人特别多,纪敏之看着满大厅排队等待的人吓到了,想着还是算了,嘴还没张孟既景说预约过了,很快就能办好。 确实很快,没等多久崭新的结婚证就拿到手里了。 纪敏之看了许久,从名字到生日,上面的每一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结婚证是这样的,上次那本也是这么写的么?除了照片上的男人不同,男方 的姓名和生日不同,签发日期不同,其它内容都一样么? 男方的姓名栏上竟然写着孟既景。 竟然,和孟既景结婚了。 一早把儿子送进幼儿园,然后就看见他,然后呢? 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我……」纪敏之觉得要回家一趟,离婚是悄悄办的还没和父母说起,现在又多了一本结婚证,得说一声。 孟既景接口说道:「我昨天去过你家了,和你爸妈说了。」 诶? 她都还没说,他就知道了? 抬眼看去,刚好他看过来,又道:「他们知道你离婚了,这种事袁克的肯定要和他们说的。我们结婚的事,他们也同意了。」 纪敏之哦了一声,把结婚证放进包里,满脑子都是爸爸妈妈已经知道了,而且同意了。 其实纪云中和俞宁对他们俩结婚的事是有想法的。 早就认准的女婿,两人之间还有个孩子,孟既景也没再找过别的人,结婚自然是同意的,但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在潜意识里还是讲究个多子多孙的,尤其是孟家,近几代就没有一支是独子。 纪敏之上次怀孕生子可是把家里人吓了个遍,作为父母肯定不希望闺女再遭这种罪,可是话又不能直着和孟既景这么说。 孟既景也没给他们说的机会,直接把婚前协议摆到了桌面上。 白纸黑字写着,除了怀宽不再要孩子。 这种事即便有法律效力也只是个精神约束,彼此都太明白了,在利益和欲望面前,什么都是可以推翻的,所谓的白纸黑字不过是空口白牙。 尤其是夫妻,现在你侬我侬说着不要孩子,过个几年女人年纪大了,男人想要孩子了,有的是在外面找人生的,为此离婚的也不是没听说过。 孟既景又押了一张结扎证明,是三个月前做的。 态度摆得再清楚不过,不止不惦记纪敏之的肚子,也不惦记别的女人。 纪云中夫妇这才点头同意,至于其它协议内容,车几辆房几栋股份多少钱多少都不是事,和自己家闺女比起来,都是身外之物。 午后的雪几乎全部消融,车子行驶在路上,去办改名字的事。qs 纪敏之琢磨着该怎么跟儿子解释这件事,手机忽然响起来。 赫然显示着幼儿园医务室。 刚好前面是路口,孟既景把车调头往幼儿园的方向开去。 医务室的老师上来便问是不是袁怀宽小朋友的妈妈,纪敏之手抖得更厉害了,孟既景接过手机按下免提,回道:「是。」 老师顿了下继续说道:「怀宽爸爸,您好,我是医务室的王老师,您家孩子午睡起来后有点发烧,我们为他测了体温,38度,精神状况还不错,现在正在医务室,有老师陪着他在玩,麻烦您或孩子妈妈来幼儿园接一下。」 孟既景:「好,二十分钟后到,谢谢。」 第274章 景谢不敏100 纪敏之猜想是因为周末玩疯了,一个孩子两只狗满院子疯跑,拦都拦不住,狗都累惨了何况是个小孩子,漫天的风满地积雪还出了一身的汗,不发烧才怪。 再看孟既景时,难免带了丝怨念,没事送的什么狗,家里缺么? 这一次孟既景是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就不高兴了,虽然刚才也没多高兴。 可能是因为孩子生病了吧。 低声劝道:「小孩子发烧,常有的事。」 「是么?」纪敏之问,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怀宽的体质还不错,在幼儿园一年多的出勤率算是比较高的,鲜少因为生病请假,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说出这种话的?他养过孩子么? 孟既景想说,老师刚才说了精神状况不错,还在玩呢。 纪敏之的脸色和态度都不友善,没比刚才他逼着她说要抢孩子的时候强多少,到底是没张嘴。 两人同时开门下车,纪敏之快步往幼儿园大门走去,孟既景跟在后面。 她特别想说你别进去,回头看了一眼,作罢。 不是较劲的时候。 接儿子才重要。 早上才来过一趟医务室,下午又出现在这里,还是早上给她卫生巾的那位老师,正坐在小沙发上念绘本。 怀宽坐在老师的腿上,听到推门声眼睛都亮了,看见纪敏之的瞬间跳到地上,三步并两步地冲过去一下子扑进怀里。 纪敏之有准备,仍是被掼得往后仰,孟既景托了一把才没跌坐在地上,圈着腰把人提起来。 小脑袋没什么力气地搭在妈妈肩头,眨巴着眼睛看向孟既景,忽然兴奋起来:「小黑——」 屁股被妈妈拍了一下,抿着嘴把脸埋在脖子里。 小脸热乎乎地熨帖着,呼吸重重地喷在脖子上热得厉害,怀里抱着的小身子不止烫还软绵绵的,纪敏之心疼,和老师道过谢回身就走。 孟既景接过老师递来的大衣和小书包也道了声谢,跟在她身后。 怀宽悄悄露出眼睛,冲着他笑。 确实精神头还不错,就是看着虚弱。 往后排的安全座椅上放过去时,小胳膊紧紧缠住妈妈的脖子,软着声说:「妈妈,抱。」 纪敏之便抱着他往另一边去,孟既景关上门几步过去,拉开了另一边的车门,让她坐进去。 怀宽不算特别黏着妈妈的那种小孩子,生病的时候除外,袁克的都不行,家里的阿姨也不行,换谁都不乐意。 趴在妈妈的身上仍是努力地挤,纪敏之给他脱衣服都费劲,好不容易把小卫衣脱掉,脑袋又扎在了颈窝里,妈妈妈妈叫个不停,软软的,撒着娇。 孟既景想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着他们俩搂着彼此,你叫一声妈妈,我应一声唉,反复叫着反复应,乐此不疲的。 应该是不用去吧,要不然纪敏之肯定早就说了。如此想着,还是给家里的赵阿姨发了个信息,很快收到回复,让他先去药房买一瓶美林,怕他买错还发了张包装盒的图片,嘱咐他先别吃,带回家来看看情况再说。 孟既景没再问纪敏之,回家路上经过药房去买了一瓶美林,又带了一支体温剂。 药房里人不多,两个有些年纪的服务人员围着他问孩子的情况,有没有头疼,流不流鼻涕,是否咳嗽,精神好不好,又让他拿了一盒退烧贴,嘱咐他要是吃了药不退烧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千万别给耽误了。 孟既景没养过孩子,电话里听见老师说怀宽发烧了第一反应是担心,见着人了稍许放心一点,感受到金牌护工赵阿姨表现出来的小儿科一般的态度又被安抚了一点。 此时从药房出来难免感叹,原来这个世界上可以有这么多简单的善意,只因为你是一个父亲,你的孩子生病了,遇到的人就会真切地表达关心。 以前无论走到哪里所有人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因为他是孟既景,那种客气是带着恭敬和讨好的,带着刻意的掩饰和有技巧的展示,生怕你感受到,更怕你感受不到。 不像刚才见到的阿姨们,才不管你是谁,在她们眼里都一样,你就是一个生了病的小孩子的爸爸,急你所急,想你所不能想,热情得特别真实可爱。 在风里走了几米远,之前那些关于做爸爸的想象骤然吹散,和现实是有差距的,不只是想要陪着他长大,想把最好的都给他,而是生活中的点滴和细节,就像袁克的记录在相册里的那些画面,每一页不是他看到的瞬间定格,是背后生动真实的每一秒钟,一分钟。 他缺失了近四年的时间,是要一点点去补的。 不止是对怀宽,还有敏之。 阳光被云层遮住,又要下雪了,眼看着天色暗下来,鳞次栉比的灯光自错落的高楼大厦里透出来,既寒冷又温暖,照亮回家的路。 缓慢行驶于车流中,车厢里没有人再小声地叫着妈妈,也没了回应时偶尔溢出的一声笑,只有明显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声,盖着另一道轻缓均匀的呼吸,缠缠绕绕于他周身。 母子俩都睡着了相互搂抱着,小手里面握着只更小的手,按在心口处。 赵莉接到电话下到地库,就看见孟既景在抽烟,朝着车里看了一眼,睡着个年轻的女孩子还有个小孩子,小脸通红。 小声地问药买了没有,孟既景捻了烟把药交给她,赵莉又问:「孟先生,这两位……我该怎么称呼啊?」 「我太太,和我儿子。」 赵莉哦了一声,没再言声。虽然暂住在他家,也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只知道他是孟既明的大哥,倒不知道他结婚了还有个孩子。 孟既景把仍是睡着的怀宽抱出来交给赵莉,再把纪敏之抱出来,昏暗中看见座椅上一小团暗色。 怪不得一整天坐立不安,不止是他给的压力,还有身体原因。 这一天应该是把她累得身心俱疲,才会睡得这么沉。 第275章 景谢不敏101 一进门人就醒了,抱了一把手感不对,喃在嘴里的「那么」变成了「怎么」。 怎么是孟既景? 纪敏之这才发现被横抱着,自己也回抱着,一手搂着脖子一手圈在背后。 迷糊了一会就清醒了,挣扎着下地找儿子,刚好看到赵莉抱着睡着的怀宽往房间去。 孟既景手臂一收,「别动。」 她就真没动,不是因为他说,而是发现侧漏了。 又急,又尴尬。 「赵阿姨会照顾那么,你先去把自己弄好。」 孟既景把她放在卫生间,包包里面装着从车上拿的卫生巾。 隔一会,敲门,递进来浴袍还有条新的睡裙和内裤,隔着条门缝对她说:「三十八度七,赵阿姨给他吃了五毫升的美林,喝了水,衣服已经脱掉了,在擦身。」 纪敏之仍是不放心,问:「没找我么?」 「找了,我告诉他你在洗澡,他在等你。」孟既景把门关上。 纪敏之愣在门后面。 怀宽应该很信任他吧,所以发着烧也没闹着找妈妈,而是等待。 快速洗了个澡,出来才发现不是之前住过的学校附近的那套公寓,大了很多,特别安静。 顺着门缝透出的灯光寻过去,原以为会看到躺在床上的怀宽和为他擦身的阿姨,轻悄悄地推开门,结果看到孟既景靠坐在床头,怀宽坐在他腿上,小脑袋枕在胸膛。 这画面……有点像他之前给她发过的那张照片。 只是此时的灯光亮了许多。 两个人穿着相似的睡衣,同样的浅淡灰色,小小的手攥在胸口。 孟既景在念绘本,断句时抬眼看她又自然地落回到纸页。 怀宽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反复地半睁开,闭上,再勉力睁开,揉着眼睛小声地问:「孟叔叔,妈妈还没洗完澡么?」 孟既景低头,「你们班的女孩子吃饭、洗手是不是会比男孩子慢一点?」.br> 「嗯。」 「妈妈也是女孩子。」 小男孩又嗯一声,重复着说:「妈妈也是女孩子。」 两张脸对望着,侧脸的轮廓更像。 以前没有这么直观的对比过只是觉得像,面对面才真切感受到基因的神奇。 纪敏之屏息往门后挪了挪,听见儿子又问:「孟叔叔,我爸爸呢?」 她的心瞬间提起来,不知道孟既景会怎么答,怕他忽然说出一些孩子不能接受的话来。 只听见特别轻的一声:「给你盖酒店去了。」 「什么酒店?」 「等你夏天再去摘水蜜桃的时候,就有自己家的酒店住了。」 「汤山?真的?」 奶声奶气里仍带着困顿和虚弱,却明显来了精神。 「真的。」孟既景拿出手机给他看照片,还有酒店的效果图,「看,就建在这里。」 「山上么?」 「对,山上,你不是说要住在最高的山上么?」 怀宽一张张翻看照片,放大缩小,来来回回,从兴奋到失落好像是在一眨眼之间发生的,小小的肩膀倏的往下一沉。 孟既景在他胳膊上拍了拍,问:「不喜欢?」 「喜欢,但是……能不能让他回来?」 「有事?」 怀宽忽然扬起头来,眼睛里湿漉漉的,眼圈通红,抿着嘴忍了又忍不让眼泪掉下来,小声地说:「开放日,爸爸说去不了。」 他给袁克的打过电话,幼儿园下周有开放日活动,所有小朋友的父母都 可以参加,他希望自己的爸爸妈妈能一起去。从小班到中班,他的爸爸从来没有去过幼儿园,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去过了。 可是爸爸告诉他,赶不回去,去不了。 爸爸说了对不起,还说很遗憾。 他不懂什么叫遗憾,只觉得难过,很难过,特别难过。 如果不是生病,他是不会说的,他知道爸爸在忙。 怀宽悄悄吸着鼻子努力地表达,声音小小的,瓮瓮的。 每一句都在表达理解,说来说去,理解爸爸很忙,理解爸爸赶不回来,理解爸爸也很想他,可是……可是了好几次,他才说出来。 「可是我真的很想,想让爸爸去开放日,我想爸爸,现在就想,很想。」 门里,门外,两个大人都感受到了,他想袁克的了,在他生病觉得委屈的时候,想见到爸爸。 孟既景抱着他换了个姿势,就像刚才在车上趴在纪敏之身上时的那个姿势,一下下轻轻抚过后背,明显感受到温度已经褪下去了,不再像个小火炉似的烫在他身上。 扯过被子搭在背上,再把灯光调暗,轻声地唤:「那么。」 「嗯。」 鼻音浓重,带着困意。 孟既景仍是拍抚着,频率愈缓,声音愈低:「孟叔叔跟你爸爸说,让他回来,陪你去参加开放日,好不好?」 房间里特别安静,以为他睡了,许久,胸前闷闷传来一声:「好。」 孟既景把他往上托,脑袋枕到肩上,「今天肯定赶不回来,我替你爸爸抱抱你,你好好地睡一觉把身体养好,下个星期才能和爸爸一起去参加幼儿园的开放日。好么?」 「好。」 怀宽揽住他的脖子,小小的手学着他的样子拍起来,在宽阔的肩后轻轻的,软软地拍了一下,又一下。 纪敏之在外面听着,心里酸得不行,刚才就差点被儿子那番话给弄哭了。 想要悄悄拉上门,发现孟既景示意她进去。 心里犹豫,脚已经从拖鞋里退出来自动踩在了地毯上。 小心翼翼走到近前,正要弯身去看,孟既景托着怀宽的后脑勺和背往旁边的床铺侧过身去。 纪敏之连忙拿开被子,帮忙拉了下枕头,等他把孩子放平躺好,又把被子盖上去。 摸摸额头再用指背摸摸脖子,应该是药效起了作用所以温度退下来了。 她这才算是舒了口气,要是再烧起来得过两三个小时,至少能先舒舒服服地睡一会了。 撑着床想要起来才发现自己一条腿跪在床沿,紧贴着男人的背,手肘却撑在他身前。 她忽然定住,他却仿如未觉,仍是那样侧躺着,拨起怀宽额角汗湿的头发。 这么近,能看清眼睫毛了。 他也发烧了? 这么烫。 悄悄挪腿,腰却贴了上去,隔着浴袍仍是挡不住那股热气。 孟既景忽然朝她看来,纪敏之像是偷看被抓住般,躲也不是什么都不是,张了张嘴小声说:「你要和袁克的说么?」 第276章 景谢不敏102 孟既景嗯了一声,半侧过身来。 「他会来么?」纪敏之追问。 她知道儿子希望袁克的能来参加开放日,也知道他拒绝了,她不好意思和他提起,他们俩已经离婚了,不能再去要求他什么。 孟既景:「会。」 她就信了,特别开心,如果那天袁克的能来,那么肯定会特别开心的。 孟既景缓缓地坐起来,动作特别轻,小心翼翼。 纪敏之随着他的动作向后躲开,腰背上覆了只手才没从床沿掉下去。 那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说道:「睡吧。」 纪敏之飞快地瞟了眼大床,又去看安稳睡在正中间的儿子,脸上倏的烧起来却打了个寒颤。 她想提醒他,中午才刚签过那份协议,他同意了,不睡在一张床上。 当时脑袋一热就那么顺嘴说出来了,现在是有点说不出口的。 当年,她和袁克的也是这样说的,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特别自然,可是现在不行,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虽然孩子睡着,却像是有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她,提醒她,他们曾经在一张床上面睡过,做过男女间最亲密的事。 他们俩到底是不一样的。 虽然早就过去了,他们之间早就已经结束了。 不管多喜欢,都已经结束了。 可是对她来说,在她的心里,他和谁都不一样,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不睡?」他忽然问。 特别轻一声,骇得她险些弹起来。 腰后的手压了些力,就带着她朝他靠去,贴在身上。 掌心下的脖颈比腰还热,能感受到跳动的筋脉,特别有力,从她的指尖震颤着直蹿进身体里面去,顺着血液往心口奔涌,往脑袋上狂冲。 要不是他的手按住她的头,她可能会一头栽过去吧,纪敏之想。 特别热,盯视是热的,呼吸是热的。 身体是热的,眼睛也是热的,灼得她头晕目眩。 纪敏之怀疑自己被传染了,虚弱无力地说:「我是不是……也发烧了?」 「我摸摸。」 他说摸摸,却是按低她的脑袋用他扬起的额头去贴。 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一处,也分不出谁的更热一些。 鼻尖轻轻顶着,纪敏之的凉丝丝的,泛着水汽。 就跟梁善那只小奶猫的鼻子似的,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也像,亮晶晶水蒙蒙的,怕你,又无比好奇。 他用鼻梁在她的鼻尖上蹭了蹭,她缩着脖子想躲,唇角忽然被压住。 亲吻轻得像是落在怀宽背上的那只手,不带一丝力道,从这边缓慢细密地亲到另一边。 纪敏之更加屏住呼吸,仍是能够嗅见唇齿间的薄荷味还有他身上的沐浴乳味道,和她身上的一样,也和当年用的一样,熟悉得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确认就是发烧了,应该还感冒了,喘不上气呼吸困难。 绷不住时张开嘴想要用力吸气,就被唇齿含住软软地咬了一下。 手指头瞬间攥紧了他的衣领。 「孟——」她用手摁住耸起的肩,小小声控诉:「你答应的。」 「嗯,我记得。」 他说记得,却抱着她,吻住不放。 喘息声是克制的,压抑的,手掌不断在腰后推揉着往他身上压挤。 虚软得根本跪不住,被他抱着坐在腿上。 换成她仰起头来。 快要窒息时热气从脸颊拂到耳边,沉声耳语:「你说不能睡,没说不 能亲。」 这是……耍赖? 纪敏之说不出话来,喘气都费力,脑袋昏沉沉的,被他抱着躺到床上,攥着领口的手抖得厉害。 孟既景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揉了揉脸颊,贴着唇用气声长长地嘘了一声:「放松,小点声。」 她立刻闭紧了嘴,往旁边的枕头看过去。 她的儿子睡得正好。 他又去揉她的手,从手腕一直揉到小臂,再轻轻地推回去,拇指贴着手腕内侧摸到掌心里面。 纪敏之一下松了劲,放开已经攥得皱巴巴的衣襟。 孟既景在她有些汗湿的掌心亲了亲,轻轻地搭到被子上面,在额头吻了一下。 「睡吧,晚安。」 纪敏之看着他关上灯,满室黑暗中走出去,关上了门,仍是觉得被人窒住呼吸,好久好久才顺过气来,摸了摸脸颊仍是烫的。 再去摸身旁的小脸,一点都不烫,身上也是温温凉凉的。 闭上眼睛才觉出眼皮很重,又酸又涩,眼泪顺着太阳穴流进耳朵。 这一天……真的太累了,心累,身体也是,浑身上下酸疼到无力,像被人拆过似的。 她以为自己睡不着,转眼便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 后半夜赵莉来看孩子的体温,纪敏之都没醒。 母子俩都是侧身躺着,屈着一条腿,姿势一模一样。 孟既景把压在两人腿下面的被子盖回去,确认没有再烧起来,和赵莉一起退出房间。 门还没关上听见咚一声。 纪敏之惊醒,鱼似的翻了个身从床边掉下去,额头撞在床角,趴在地上。 忍着疼往床上爬,下意识伸手去摸。 没有。 眼睛倏地睁开,嘴里叫着:「那么……」 门又打开,透了道光进来。 看清楚床上躺着的小小身影,没忍住哭出一声。 梦境太真实了,孟既景特别凶,一句话不说只是瞪着她,然后就把她的儿子带走了,头也不回。 黑暗中特别轻一声:「妈妈。」 紧跟着就爬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解地问:「妈妈,你怎么睡在地上?」 还是个特别奇怪的姿势,跪在床边的地毯上,半拉身子趴在床上。 纪敏之连忙把脸埋在床上,怕他发现自己在哭。 孟既景走进来开了盏床头小灯,提抱着她站起来,指着额头上的红肿解释着说:「妈妈不小心磕到了。」 「哦。」怀宽撑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伸过手去没敢摸,怕碰疼了她,扑到妈妈怀里轻轻地吹了好几口气,抹着她脸上的泪心疼地说:「妈妈,要小心点呀。」 第277章 520小剧场 520这天,一大清早的街上氛围都是不同的,满溢着玫瑰花的味道。 快递员和外卖员一趟趟地往大厦里走,抱着一束两束三束花。 就连汤媛的工位上都摆着一束惹眼的红玫瑰。 怀宽把脸搭在桌上,好奇地问:“汤圆姐姐,花是宗伯伯送的么?” 汤媛乐得都快不行了,要不说他可人疼,说一次就能记住要叫姐姐,尤其是再叫宗英一声伯伯,太开心了。 孟既明就没这么高兴,从办公室里面看着外面,给孟既景打电话,质问:“在哪儿呢?” 孟既景反问:“有事?” “把你儿子接走。” “不在安城。” 孟既明咬牙,“去哪儿过二人世界了?我不用过?” 昨天夜里零点他就发了红包给梁善,现在还没收,花也送了,就是不理他。 孟既景一语道破:“有矛盾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好好检讨一下哪儿做得不好。儿子是我好心借给你的,你们俩现在不需要二人世界,多体验体验有孩子的快乐才是正经事。” 孟既明直接骂了一声:“快乐么?这么快乐你自己怎么不带出去玩?” 孟既景:“不快乐么?这么不快乐你那么急着要孩子干嘛?孜孜可从来没想过这么早要孩子。” 不!她想! 孟既明愤然挂断电话。 第277章 景谢不敏103 赵莉送来碘伏和棉签,顺手把孩子抱走了,特别会哄,对怀宽说:「小少爷怎么这么棒呀,吃了那么一点橘子药水就出了一身的汗,要不要去洗洗?咱们洗干净了再睡上一觉,明天一早起来病就好了。」 怀宽心心念念睡前说过的话,他的病好了才能和爸爸一起去幼儿园的开放日,立刻就答应了。 临出门还叮嘱纪敏之:「妈妈,你要乖乖地搽药哦,明天一早起来就好了。」 纪敏之原本还在担心他和赵莉不熟又是刚醒会不乐意,结果特别快乐地就被抱走了。 看来是家里的阿姨们不大会,孟既景的这个阿姨就很会哄他。 孟既景推着她坐在床上,碘伏一抹上去沙沙的疼。 纪敏之垂着眼攥着手,忍着没叫疼。 额头上一小块红肿,擦破了一点皮,只在表皮上洇了些血,不算严重。只是皮肤白,显得有些骇人。 孟既景换了两根棉签又抹了一遍,也像怀宽那样吹了吹,问:「怎么还掉下去了?我的床你睡不惯?」 声音里带着笑,低低沉沉的。 她低下头被他托着下巴又抬起来,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听见他又说道:「幸好儿子这点儿不随你,倒头就睡不认床。」 她想顶嘴,说我现在也不那么认床了,最后什么也没说。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刚才还在梦里抢她的儿子,害得她从床上掉下去磕破了头,都把她给吓醒了,讨厌死了。 投在脸上的阴影不见了,压迫感还在。 呼吸吹拂在她额头,近在咫尺。 她想说你出去吧,那张脸忽然退开。 又换了棉签拿在手上,握着她的小腿抬起来。 纪敏之瞬间紧绷,脚尖都绷直了蹬在他的大腿上,抬起,又被按回去。 孟既景撩开浴袍的下摆,里面还遮着裙摆,往上推开露出膝盖,果然也是红的,倒是不肿,提得高些就着灯光细看也没有伤口。 换另一条腿再看,也是一样。 握在上面的手一松,纪敏之连忙抖开被子把腿塞进去,背过身去侧躺着,被角一直盖到鼻子尖。 孟既景没看见似的站起身,收拾好棉签和碘伏瓶子走了出去,留了道门缝没关。 纪敏之探身看着,不一会工夫,赵莉抱着洗完澡的怀宽进来放到被子里面,又夸了两句嘱咐他闭眼睡觉。 小脑袋点得拨浪鼓似的,立刻侧躺着摆好入睡的姿势,还对她说了声晚安。 很快,就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纪敏之想,这下应该可以一觉到天亮了吧,拜托不要再做梦了。 忽然想起,孟既景说他要回安城,纪敏之霎时松了口气的感觉,等明天睡醒,他走了,她就可以带着儿子回家了。 第二天,午觉都睡醒了,孟既景还在家里,和怀宽一起偎在沙发上,玩着梁善的小奶猫。 纪敏之没忍住,试探地问:「你没事么?」 两张脸同时抬起朝她看去,异口同声:「什么事?」 就连嘴里含着根小手指的攴攴都圆睁着眼睛看她,仿佛也在问她:什么事? 纪敏之干脆问道:「你不是说要回安城?」 孟既景了然地笑,低头继续逗猫,隔了会才想起她似的,回道:「再呆两天再回去。」 纪敏之很失望数着日子盼着,怀宽按规定在退烧的三天后要去幼儿园了,孟既景还在上京。 这一天是周五,一大早孟既景就进来卧室,直接把刚睁开眼睛的怀宽抱了出去。 两个人并排站在洗面台边,刷牙,洗脸 。 怀宽踩在小凳子上面,看着他刮胡子,指指点点地说:「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孟既景就照着镜子按他指的地方去刮,刮完便从镜子里看向他,用眼神问他还有哪里。 怀宽朝着镜子里指了几回,两个人像是完全没了默契,指的地方总是刮不对。孟既景架着腋下把他放在台面上,正对自己坐着。 这下好了,小手指直接戳在下巴上,指挥着说:「这儿。」 他便意思着刮一下,再指,再刮过去。 直到怀宽满意了,抹干净脸,这才算完。 孟既景抱起他挂在身上,问:「你爸爸也是这么刮胡子的么?」 「对。」回答得又脆又奶,用力点着脑袋特别骄傲。 「行,我跟你爸爸一个待遇了。」 怀宽明显没听太懂,愣了一瞬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摸着他的下巴小声地问:「孟叔叔,你跟我爸爸说了没?」 下周一就是开放日了,他很期待,也很担心。 「说了,放心,明天就回来。」 怀宽耶了一声,搂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谢谢孟叔叔。」 两人换了衣服便牵着手往玄关走,纪敏之追过去,看见两个人已经换好鞋各自在穿大衣。 孟既景帮他背上小书包,又自然地拉住手,怀宽这才发现她,挥了挥手说:「妈妈再见,我去幼儿园了。」 说完就出门了。 纪敏之愣了好半晌,才发现用不着她去送园,孟既景已经去了。 那她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正寻思着,赵莉唤她:「太太,吃早餐了。」 家里的那些佣人也是叫她太太,早就习惯了没有感觉,可是这几天在这栋房子里,每次听见心都会咚的一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要是孟既景刚好朝她看过来,心就跳得更加厉害了。 她特别想告诉赵莉不要这样叫我,可是又好像没有叫错,他们俩领了结婚证的,虽然没有婚礼,没有戒指,也没有亲友见证,甚至双方长辈连个正式的见面都没有,但是在法律上她和孟既景确确实实是夫妻了。 纪敏之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吃早餐,但是不习惯面前卧着只小猫,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试着伸出手去,攴攴就晃着小脑袋和小屁股朝她扭过来,在她的手指上闻,小鼻尖湿湿凉凉的碰在指尖,喵的一声能把人的心给融化掉。 她学着孟既景的样子在它的小下巴轻轻地挠,小猫咪便高高地扬起脑袋,享受地眯起眼睛。 阳光晒在餐桌上,晒在灰色柔软的毛发上,像镀了层暖融融的金色的光。 显得特别安静,又美好。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惊得一人一猫几乎同时抖了一下。 是孟既景。 打碎了属于她的美好瞬间。 第278章 景谢不敏104 纪敏之是怀着丝侥幸心理的,被孟既景的这通电话一并打破。 他知道明天是怀宽的生日,要给他过生日。 他让她换身衣服,一会回来接她,去看看准备好的场地。 纪敏之想起他和怀宽说过的话,袁克的明天回来,那是不是要一起过生日啊? 小家伙精得很,早就惦记着自己生日,只是闷在心里没和孟既景提,应该是把他当成个亲近的外人。听说袁克的明天回来的那一声耶,纪敏之觉得有一半原因归属于过生日的时候能见到爸爸。 不知道会不会失望啊…… 这么一想她也有点说不清楚,到底是怕儿子失望,还是怕孟既景失望呢。 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那么了解孟既景,猜不出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摆明了姿态要儿子,也使手段得到了,连户籍那里都把姓改成了孟,可是又把袁克的这个前任爸爸叫回来哄怀宽高兴。 他的心里一点都不别扭么? 这么大度? 还是说根本无所谓,只是因为怀宽是他的种所以必须要带回孟家? 她不懂。 她坐在副驾看了他好久,还是不懂。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他没说送怀宽去幼儿园的事,也没说正要去看场地的事,特别专注地开车。 心情倒是挺好的样子。 临近中午,阳光正好,能清晰看到他脸上的细微表情,还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那天晚上她就看见了,离得那么近,灯光下浓密的睫毛,还有眼尾的细纹,很浅,也清晰。 当年那个会搂着她开怀笑的男人,总觉得无比成熟又稳重的男人,到底是年轻的,不过二十出头。如今再见才惊觉,他已经三十岁了。 时间总是过得快,不会因为谁来了就驻足停留,也不会因为谁走了就大风刮过。 这几年不管看着多云淡风轻,她是煎熬着过的,原来是会熬过去的。 不管他想要的是什么,又来到她身边。 纪敏之觉得,总归是好的吧,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 他的这几年,她从未打听过,也没人和她说起,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孟既景朝她看过去,眉梢都带着笑,纪敏之也跟着笑起来。 扶在方向盘上的手落在头顶,揉了揉,她才反应过来默默移开视线,对着车窗悄悄地整理头发。 真讨厌,跟揉猫脑袋似的,连揉带按。 每每这样,攴攴会使劲地用小脑袋瓜去顶他的手,来回在掌心里蹭,特别享受地闭着眼睛,还会张着嘴喵嗷喵嗷地奶叫。 小孩子也是,怀宽会学着攴攴的样子在孟既景的手心磨蹭来磨蹭去,还会往他身上爬,一边学一边笑,笑啊笑的就睡着了。 纪敏之看见过不止一次,两个人睡在落地窗边的躺椅上,孟既景仰躺着,怀宽趴在他身上,攴攴团成个巴掌大的小毛球在怀宽的背上。大下午的阳光直晒,头发丝都在发光。 纪敏之看着车窗里倒映的自己。 不,我不会。 不会被他们带坏。 我是人,才不要做他的宠物。 外面不停掠过的建筑物不知何时变成了成排的树木,落着积雪。 城里的雪早就化了,见不着丁点白色。 纪敏之看到指示牌,是往机场去的路。 不禁问道:「你要回安城?」 是有多盼着他走啊。 孟既景敲着方向盘沉默了一会,回道:「去接个人。」 谁? 纪 敏之差点下意识问出口,忽然反应过来,是袁克的。 说是明天回来的人,今天就到? 纪敏之没问,默不作声地看着前方的路,只是不懂为什么要带着她来,没离婚的时候她都从来没有到机场接送过袁克的。 走高速快得很,抵达时袁克的已经站在路边,连个行李都没有,拉开车门就坐上来,眼睛一闭仰在后座小憩。 纪敏之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也没见过工作时什么样,只知道他最近都在汤山,按照孟既景的说法就是在给怀宽盖酒店。 作为袁家的继承人,这么点小事哪用得着他亲力亲为,可能真是为了怀宽吧。 纪敏之不知道孟既景是怎么跟袁克的说的,人就真的回来了,还是赶在过生日的前一天。 她也不知道明天的生日要怎么过,能确定的是,怀宽一定会很开心。 三个人一起吃的午餐,气氛不算尴尬。 可能,尴尬的只有纪敏之一个人。 和她同桌而食的,是前夫和现任丈夫。 或者还可以说成是,她的前任,和她的前夫。 不管怎么想都别扭,他们俩却一点都不别扭,相谈甚欢极度融洽,说起汤山酒店的进度,遇到了什么事什么人,走了哪些关系是如何解决的。袁克的还夸了宗英几句,说是前些日子过去了好几趟,帮了不少忙,顺带还玩笑了孟既景一句,提个名字就好使。 孟既景只是笑笑,没接这一句。 袁克的看着混玩于世其实精明得很,又怎么会不懂一座山一个庙的道理,是人都要拜神。名字好使是因为那几座山都姓孟,管事的人靠山吃山,你个外姓人强行上了山还是个外乡来的,自然就要管你还要占你的便宜。 他们哪里知道你个姓袁的和孟家有什么关系,所以才让宗英过去,露几回脸再给点好处就能让他们心里明白,才会给你行方便。 纪敏之听着,没关心有什么阻碍是如何解决的,只觉得男人真奇怪呀。 男人的友情也很奇怪,相继娶了同一个女人,心里都没有芥蒂的么?是因为不爱吧。 袁克的肯定是不爱她的,孟既景呢? 当年他说爱她,现在呢? 如果爱,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出现,任由她嫁给别的男人。 可能,真是为了儿子吧。 这不都把袁克的给请回来了么,要一起给儿子过生日呢。 纪敏之琢磨着,有没有一种可能,等孟既景回安城的时候,就是他要把儿子带走的那天。 真是那样的话,她怎么办。 她不是想要跟着他去安城,只是……不想离开儿子。 第279章 景谢不敏105 250钻加更 排场挺大。 不,是特别大。 纪敏之想象不出来有什么理由要给一个过四岁生日的小孩子搞这么大排场,她在十八岁之前从来没搞过这些,低调得不行。 宴会厅用了两个,一个厅用来做自助午餐,另一个用来娱乐。说是娱乐都是些哄小孩子玩的,什么甜品台、冰激凌车、棒棒糖车、爆米花车,连糖葫芦都有,还有气球堡和海洋球池,活生生整成了一个小型儿童城。.br> 如果不是冬天,应该会摆到酒店后面的草坪上吧,估计泳池都得占上。 谁成想,泳池还真的用上了。 原本就是一米二的儿童池,小孩子玩刚刚好,也布置成了生日氛围。 外面三九严寒,里面特别暖和,一迈进去还以为到了热带地区的酒店,十几棵椰子树不知道怎么弄来的,要不是人造的露天顶棚足够高,真得坎掉一截才行。 纪敏之想,要不是池水太浅,八成还会搭上儿童滑梯。 即使是自己家酒店也用不着这么折腾吧,不对,纪敏之立刻纠正了自己,现在怀宽已经姓孟了,酒店姓袁,和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跟着两个男人往后去,入眼开阔的草坪更吓人,竟然停着架直升机,停机坪不应该在酒店的楼顶么?草坪也可以停? 草坪应该是新铺的,大冬天的特别新鲜平整。 铺的哪里是草,是钱啊,是铺张。 不过从抵达酒店开始,她已经慢慢能接受了,毕竟大门口停着的那一长溜超跑已经足够招摇,都已经停到马路边去了。 很多入住酒店的客人和经过的路人都在拍照,一会拍车一会拍自己和车,大门和两边的出入口都快堵住了。 纪敏之怀疑用不着等到天黑就能火,会有更多人特意跑来看车,毕竟她跟着石玉去国外看过一次超跑车展,也就这样了吧。 她不想管,还是问了一句:「这样合适么?」 话是袁克的回的:「有什么不合适?」 嗐了一声又道:「放心,和你家里说了,都知道。」 纪敏之这才放下心来,那就由着他们俩造吧,只要怀宽高兴就行。 这种排场用来哄儿子,估计也是没谁了,有这心思怎么不去正正经经地追个女孩子呢。 忽然听见一声狗叫,紧接着就看到一团黑影,远远地从草地那头的直升机下面狂奔而来。 跑到一半距离纪敏之就看清楚了,是小黑,是她的小黑。 还认识她么? 手都攥紧了,直挺挺站着等它过来。 跑得又近了些,小黑忽然停住脚步,只停了两秒,猛地朝着她冲过来。 它记得她! 纪敏之差点被扑倒,要不是孟既景托住她,又在小黑的颈圈上拽了一把。 纪敏之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小黑小黑的叫,又哭又笑的。 激动的情绪过去,纪敏之抚摸着小黑的头,仍是又搂又抱,时不时地亲一下,只可惜身上没有吃的喂它。 孟既景递给她一包肉条,小黑立刻坐好,标准的坐姿。 纪敏之一笑,眼泪差点又出来,它还记得小时候教的,要乖乖地坐好才有的吃。 狗是比人强的,什么都记得,热情依旧。 不像有些人,说变就变了。 这男人以前多会啊,现在就跟被人锯了嘴似的,锯就锯了吧,还把他弟弟的嘴给抢来了,那张嘴能用么?十个梁善都得被他给气跑了,还不如没嘴呢。 斜阳一落,风就显得又冷又硬,纪敏之坐在草地上直哆嗦,孟既景拉着她起来。 纪敏之这才发现袁克的不见了,再看天边的黑红色吓了一跳,「几点了?」 孟既景拉住她的手往回走,悠哉地说:「袁克的去接了。」 纪敏之一时无语,只觉得如果她是怀宽会混乱吧,早上去幼儿园的时候是孟既景送进去的,晚上出来袁克的接……这算不算爸爸多的好处?那她这个做妈妈的是不是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就像今天这样。 这么一想才发现,从怀宽上幼儿园以来袁克的确实从来没有接送过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纪敏之,偶尔身体不舒服了家里的司机会去。对于袁克的这种高质量陪伴的二十四孝爸爸来说,就挺奇怪的。 孟既景这才开口,解释道:「袁克的想着总有一天要和你离婚,怕他去幼儿园不好。」 「有什么不好?」纪敏之不理解。 「比如……」孟既景看向她,「有一天,爸爸换了一个人,别的小朋友或是家长会好奇。」 纪敏之有点不高兴,「关他们什么事。」 确实不关他们的事,但是幼儿园也是社会形态,家里的大人说什么孩子就会学什么,怀宽听到了会不舒服。 这些事她没想过,那就不用去想,孟既景也没打算和她多说。 手一拉把人带到面前,低下头悄声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儿子,我是他爸爸的事。」 男人的脸是冰的,贴着她的脸颊往大衣的领口里面钻,纪敏之打了个激灵,身后的手臂搂得更紧。 他弓着背压得她往后仰,又被重新勒回去,箍着她的腰往上提。 身后还有只大狗,时不时站起来用前爪推她的背,摇摇晃晃更加站不稳,只得脚尖点着地偎在他身上。 仿佛,回到当年。 北风吹得劲,呼呼刮过耳边,压在耳朵上的那张嘴也是凉的,说起话来却是软的。 特别软一声,叫她的名字:「敏之?」 纪敏之晕乎乎的,被他抱得不那么冷了,依旧打着哆嗦,缩在他怀里。 孟既景没再追问准备何时告诉儿子,原本就是逗她的,这种事哪里用她来做,那还要他做什么呢。 在冰凉的耳垂上吻了吻,在她背上轻轻地推了一下,小声地说:「敏之,你叫我一声。」 空了一瞬,又说:「叫什么都可以。」 纪敏之望着天边泛着红光的云彩,眼睛渐渐湿了,努力睁着没有去眨,嘴唇动了动。 特别轻一声:「孟先生。」 第280章 景谢不敏106 这一声孟先生,百转千回,像是含在嘴里不知如何念出去,穿肠过肚窝回到心里,憋得久了捂热了终于受不住了,带着些欲言又止的犹疑,冲口而出。 说出口了,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只是胸腔里憋着的那口气仍是郁结难散,不知道在紧张什么,慌得厉害。 挤在两人之间的手攥紧又松开,再攥紧,最后沿着领缘攀上去搂紧了脖子。 这一刻,她忽然发现,他怎么想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在她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是她的孟先生,不管是当年的他还是现在的他,总归就是这个人。.br> 从她少女时代对爱情有了期许的那一刻起,只幻想过他一个人,就是孟既景。 所以不管因为什么,他们俩在法律上已经是夫妻了,他是为了儿子也好还是为了什么都好,想开点没那么重要,至少现在也算梦想成真,她是他的妻子,是孟太太呀。 心里不别扭是假的,为了给儿子过生日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小小的结婚仪式都没说给她办一个,结婚戒指也没有,还不如袁克的呢。 「敏之。」 他又叫了她一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脸埋在脖子里蹭了蹭,湿湿凉凉的。 纪敏之连忙抹了下脸,以为是眼泪流到脖子去了,并没有。 脖颈间又传来一声,依然敏之。 就像她刚才特别激动难以自抑地反复叫着小黑,只是他叫得特别慢,总要隔一会才会叫上一声,每叫一回手臂便收紧些,要把她按进身体里去似的。 她的心蓦然间漏跳了一拍,整个世界都随之静止了般。 狗不叫了,风不吹了,草不晃了,云也不跑了。 夕阳的光投了束人影子在草坪上面,他用力地抱着她,看上去像是一个人。 她像被定格住,却听见他问:「敏之,你还喜欢我么?」 这一瞬间,像被什么东西用力填满,眼睛里,耳朵里,身心,全部都是满的,恨不能往外溢。 纪敏之深深吸气,再缓缓地呼出去,有一种大脑缺氧的错觉。 明明他在叫她,却像躺在手术室的那张床上,护士特别大声地对她说:「纪敏之,跟着我说的做,吸气,吸,不要呼,跟着我吸气……好,做得好,现在,开始……呼。」 就是从那时起,特别紧张的时候她会不自觉的按着这个节奏去调整呼吸。 可是现在,不管用。 她仿佛出现了幻觉,竟然听见他说:「敏之,我喜欢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就喜欢。」 「那个时候你才十八岁,你还记得么?」 「后来,我做了你的家庭教师,那一年,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你还记得么?」 「我这个人其实很现实,在你面前却总是表现得像个绅士,因为你太乖了,跟张白纸似的,我那个时候不管想要涂上什么颜色其实都可以,但是我不能,可能就是因为喜欢你吧,你喜欢什么颜色应该自己去选择,包括你想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想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可我还是没控制住,那么早就把你给占住了。你考完试那天,我们去游乐园,我们一起做过山车,我跟你求婚,你答应我了。那时你十九岁,你还记得么?」 记得。 都记得。 可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连点头都不能,就那么听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紧抱着她的人忽然松开些许,缓缓直起身来。 她的眼前什么都被遮挡住,只能看见他,模模糊糊隔着层水雾,依然能看到他的眼睛有些红 。 他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捧着脸看她的眼睛,徐徐说道:「那几年,是我过得最简单快乐的日子,我喜欢和你一起过那样的日子,我想和你一直过那样的日子。」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大年初二,那天我带着你从安城回上京,你还吃了饺子,记得么?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因为吃了一口饺子就哭了。那天很美好,你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是么?」 纪敏之点了点头,「是。」 他就笑了,用额头贴着她的,小声地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从那天开始,往后的每一天,再也没有一天是好日子。」 「为什么?」 如果不是他说起她不会问,现在她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连句话都没有,到底是不是不要她了,还是别的什么。 「因为,后来的日子里就没有你了。」 明明是在心里想好了的,要怎么和她说,前前后后该怎么说,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当时不肯见她,为什么后来变成了离开她。 真到了开口的时候,难以启齿。 他要说的是原因,也是借口,是时隔多年需要面对的懦弱,他没有她那么坚定勇敢。 他的敏之,比他勇敢。 他问她冷不冷,她摇头。 问她要不要换个地方,也是摇头。 就那么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就好像,只要他说,她就相信,只等着他说。 他就说了,不再去想怎么说会更好,她听了才不会那么难受。放弃所有与人说话时的技巧,从头到尾讲给她听。有些事是要说清楚的,当年不说,总有一天要说,因为他们俩得继续在一起,不会再分开了。 纪敏之安静地听着,听他断断续续讲当年发生的事。 孟既景讲得很清楚,也很简单,前因后果平铺直叙,没有心理感受,当时怎么想的后来怎么想的,他都没说,只说发生了什么,从大年初二那天到他离开上京,每一天都记得清清楚楚。 说了,发现也没有那么难。 说完了,安静了好久。 天都黑下来了,她还是那样看着他,好久,问他:「疼不疼?」 特别心疼。 孟既景就知道,纪敏之和别人都不一样,哪怕时隔多年,她关心的是你疼不疼,其它都不重要。 他就回答她:「疼。」 她嗯了一声,又说:「孟既景,你能不能低头,我够不着。」 他就低下头来。 纪敏之扬着脑袋吻在他唇上,眨着眼睛笑起来。 第281章 景谢不敏107 回家路上,眼看着快七点了还没有消息,纪敏之给袁克的打了个电话,被告知已经带着怀宽吃过晚餐准备看电影。 怀宽在旁边兴奋地叫:「妈妈,爸爸给我买了爆米花!」 就有点离谱。 袁克的跟她开了这几年来的第一个玩笑,「我好心带走孩子,让你们俩二人世界,你不该表示一下感谢?」 「我……谢谢你。」 纪敏之很真诚,带着点不好意思。 她确认了,袁克的是孟既景的朋友,特别好的朋友,所以石玉才找他来和她结婚吧。 纪敏之还是提醒了一句让他们俩早点回家休息,毕竟明天还要过生日,小孩子玩得太兴奋再休息不够容易生病。 袁克的应了声好,也提醒了她一句,让她去看看老师发的群消息,便挂断电话。 班级群里几十条未读信息。 班里的每一个小朋友过生日时都会举行一个小仪式,所有老师和孩子会为小寿星唱生日歌,如果家长准备了礼物会由小寿星分送给每一位小朋友。 由于怀宽的生日在周末,所以老师特意在周五的下午为他举办了生日会,还录了好几段视频发在班级群里,有唱生日歌的,有送礼物的,然后就是怀宽和每一位小朋友的合影。 后面的信息全是来自于家长们的生日祝福。 纪敏之表达了感谢,一张张翻看过去,从手机看到孟既景,诧异地问:「礼物……是你准备的?」 后半句没说,她想问:是你准备的,还是袁克的准备的。 看起来有点像袁克的选的,一水儿的幼儿版大粒乐高,还特别细心地分成了男孩版和女孩版。 拍照的时候孩子们全都举着大盒子,笑得特别开心。 孟既景瞥了眼手机,回:「对,我准备的。」 纪敏之猜到了,还是有点意外,脑子都没过又问:「你知道他的生日呀?」 「我为什么不知道我儿子的生日?」 有道理,他什么都知道,刚才还在为儿子准备生日宴呢。 孟既景忽然朝她看过去,问:「你以为是谁准备的?」 「袁克的呀。」纪敏之头都没抬,看着照片随口说道:「他总是买这些乐高回来,和那么坐在地上玩,小孩子哪儿会玩,就那么眼巴巴地瞅着,等着他拼好了全部拆掉,然后让他再拼一次。」 继续翻了几张照片又说:「现在会点儿了,能自己看着图解慢慢地拼起来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有画面了。 孟既景淡淡地哦了一声:「对,是袁克的告诉我的,要准备礼物分给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他说你会忘记。」 嗯? 纪敏之茫然抬起头。 上个星期她还想过,琢磨着生日在周末,可能老师不会特意安排,又想着是不是也准备点小礼物,让孩子们开心一下。 结果,孟既景出现了,把一切都打乱了。 幸好,袁克的记得。 这么一想,从微信里找出袁克的,敲了个谢谢,正寻思着再说两句什么表达一下,手机被抽走扔到了后座。 探着脑袋在两人中间的小黑都吓了一跳。 纪敏之看出来了,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大乐意。 托着下巴撑在中控台上,眨了眨眼睛,细声细气地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嗯。」 「那……」她歪着脑袋,像是在思考,试探地问:「你是为了我吃醋的,还是为了那么呀。」 专注开车的人特别轻地笑了一声,略偏过头去瞅她,「都是。」 纪敏之也笑,仍是摆了副委屈的样子,更往前凑去,鼻尖几乎贴在他的胳膊上,扬着脑袋说:「他不是你的朋友么?你们俩特别开心地聊天不理我的时候,我都没吃醋呢。」 要不说她不傻呢,细腻又敏感,连装样子哄他都会了。 孟既景也没有真的不高兴,只是感慨实在是错过了很多,孩子的成长,妻子的陪伴,错过就是错过,是永远都找不回来的,今后再给多少都不一样。 而在这几年间,袁克的又做得太好,即使纪敏之从来没有对他动心过,但是那份认可和熟稔是无法磨灭掉的。 是遗憾,也是后果,都是他要承担的,没怨过谁,但他的心里确实不那么舒服。 「哎呀。」 纪敏之忽然叫了一声,托着小黑的脑袋左看右看,一把抱在怀里解开项圈。 项圈的金属扣上系着枚戒指,刚才在夕阳下就看见了,闪啊闪的钻石亮晶晶的。 当时她的心就砰砰狂跳。 以为他会在草坪上送给她,结果提都没提。 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她便当没看见。 现在的气氛有点尴尬,让它闪亮登场吧,不然她总会不自觉地看过去,也怪不好意思的。.br> 纪敏之把戒指从项圈上取下来,贴着车窗就着外面的光转着圈看。 和之前那枚的款式差不多,只是在大颗钻石的旁边多了颗小小的碎钻。 举着小黑的爪子往每一个趾头上套,比划半天没一个合适的又换另一只,最后遗憾地摇着头,「看来不是送你的呀,小黑,会不会是送给我的?」 刚伸出手来准备试试,孟既景把戒指拿走了,直接揣进口袋里。 「诶?」纪敏之的手仍是平伸在半空,「不是送给我的么?」 「是。」 「那为什么不给我戴?」 「等一会。」 「哦。」 纪敏之抱住小黑看着窗外,悄悄地笑。 他是想要亲自给她戴上吧,就像上次那样。 车停稳,孟既景率先下车,小黑紧跟着蹿了下去。 纪敏之坐着没动,等他打开车门,拉她出去。 车门砰的关上,男人应声单膝点地。 纪敏之的后背瞬间挺直了,没想到有这么一幕。 是要求婚么? 他们俩已经结婚了呀。 孟既景捏着那枚戒指,抬头说道:「那天吃饭的时候就想送给你,第二次是领证那天,我还买了花,结果那么发烧了,今天是第三次。」 园子里光线不算好,纪敏之努力盯着他看,又点头又摇头的,想哭,更想笑。 「纪敏之,你愿意嫁给我么?」 纪敏之满脑子都是我已经嫁了呀当然愿意,嘴一张,问:「哪天吃饭的时候?」 孟既景准备了半天得了这么一句,耐心地说:「说你愿意。」 「我愿意。」 他拉过她的手,把戒指缓慢地推上去。 尺寸刚刚好。 第282章 景谢不敏108 纪敏之有点被吓到了。 一句我愿意像是触发了什么隐密的开关,戴戒指的时候还是她曾经熟悉的孟既景,扭脸就像变了个人。 眼睛泛着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裹进怀里用力吻住。 很有点像分开前过年的那晚,又不像。 那时极尽温柔,怕她疼又心疼她哭,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地哄着,即使没有经验她都能感受到他有多克制,连放纵都谈不上。 此时完全不同,如同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连皮带肉的扯掉露出里面的另一个他,有点凶,还有不掩饰的欲|望。 倒也不是对她凶,纪敏之形容不上来,只觉陌生,闭着眼睛都能清晰感受到,同一个人身上截然不同的劲儿。 「孟——」 纪敏之气都喘不匀,甫一开口被他问住。 「能不能亲?」 双唇紧缠不分,她只得眨着眼让他知道,能。 以为他该满意,结果相连的唇间溢出一声笑来,鼻尖蹭过她的,又问:「能不能睡?」 纪敏之的脸早就红了,残余的理智告诉自己大晚上的什么也看不清,不要害羞,仍是烧得不行。 腰间特别轻地揉了一把,催着她哼出一声:「能。」 安静夜晚,伴着声狗叫,算不上清晰。 孟既景还是把她放开了,在她耳朵上咬了两下,耳语:「回家睡觉。」 车是停在院子里的,佣人一手牵着金毛一手抱着幼崽小黑送出来,看到抵着车身吻得不分你我的暗色身影停步不前,又不好躲开,只得侧转过身去。 纪敏之这才想起来是在她和袁克的那座中式院子里,一下把脸埋在胸前,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 孟既景让她上车,又把三只狗都放上去,开车回到自己的住处。 纪敏之不放心地问:「你把狗都带过来,孜孜不怕么?」 「就住一晚。」孟既景说:「孜孜和老二已经回去了。」 原来如此。纪敏之这几天发现家里有女孩子住过的痕迹,又听赵莉和李燕聊天,猜是梁善,没想到已经回安城去了,猫却没有带走。 孟既景没多解释,倒是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就是那天和孜孜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 没头没脑的一句,纪敏之洗完澡才明白,说的是他第一次想要求婚送她戒指的事。 那天的气氛可以说非常差,孟既明和石玉闹得很不愉快,梁善是哭着走的。她和孟既景在隔壁的包间里也不算愉快,原来……他那时就带着戒指呢。 要是当时送给她,她会要么? 纪敏之觉得,应该不会。 今天,刚刚好。 想到这,她有点不敢出去。 这几天她都是和儿子睡在他的房间里,孟既景睡到客房去了,今天儿子不在,晚上又亲成那样……纪敏之莫名紧张起来。 谈恋爱的那几年再自然不过,也曾经无比亲密,如今儿子都有了,反倒是紧张起来。 可能因为,分开太久吧。 房间里没有人,纪敏之躺在床上才悄悄呼了口气,平静后才发现隐藏在紧张下面的期待渐渐露出头角,拱着劲地往上翻。 房门就在这一刻自外推开,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暖黄色的光。 脚步声特别轻,从门口到床边,坐下,躺下,靠近。 纪敏之屏着呼吸,听得一清二楚,藏在被子里面的手攥得都出汗了。 孟既景贴在她背后,手臂搭在腰上,把她嵌在怀里。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由轻至重拂过脸颊,不知道过了多 久,在她快要喘不过气时低笑沉入耳中。qs 「睡吧,晚安。」 孟既景搂着她更加紧贴在身上。 纪敏之僵得不行,许久不见动静才渐渐放松下来,只觉得每块骨头都是酸的。 原来他说回家睡觉是真的睡觉。 害她白白紧张了一回。 他是不是以为她还在经期?所以才这样。 男人的手忽然穿过颈下扣在肩头,另一只手按在她腿上,低声:「别动。」 她吓了一跳,想说我没动,心虚。 两个人贴得太紧,一点细微的动作都藏不住,哪怕她只是下意识地舒展了一下身体。 她还想说「你也动了,都顶到我了」,说不出口。 太安静了,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心跳。 没忍住,喃喃地说:「你还是……回去睡吧。」 手没动,脑袋低了下来,吻在她头顶,「就睡这。」 纪敏之不冷静了,睡意要消不消扰得她心烦意乱,察觉到他的手顺着裙摆往下,连忙按住,转瞬被他用手盖住。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指缝扣在掌心,提到唇边亲了一下。 「我知道你可以,我也想,特别想,但是明天要早起,会很辛苦,所以你好好睡,我抱着你睡。」 纪敏之这才哦了一小声,缩着脖子不再动。 她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结果眼睛闭上没一会就睡过去了,倒是孟既景眼睛睁了大半宿。 生日当天,纪敏之没想到是这个场景。 一大清早陆续有家长带着小朋友来到酒店,就跟早上送园似的。 小朋友报上姓名就会得到一张对应的房卡,有专门的酒店服务人员带去房间,并告知酒店的哪一层分别有什么服务,早午晚餐分别在哪里,几点开餐,几点有什么活动安排。 纪敏之完全没想到,陪着站在大门口微笑。 袁克的小声解释,昨天下午在幼儿园庆生的时候,怀宽邀请了小朋友们来过生日,没想到能来这么多,可能是家长们看到孩子带回家的小礼物又是周末才愿意赏脸出席。 数了数,全班二十几名小朋友,来了将近二十个,真的是很赏脸了。 纪敏之趁着没有新来的小朋友悄悄地问儿子:「你是怎么跟大家说的?」 怀宽可骄傲了,开心地学了一遍:「欢迎大家和我一起过生日,明天早上八点,酒店见。」 纪敏之又去看班级群,才发现昨晚袁克的也发了条消息,时间,地点,连电子邀请函都有,还分享了酒店位置。 怪不得孟既景说要早起,会很辛苦…… 原来是真的。 纪敏之觉得,应该让孟既景和袁克的站在这里,毕竟是他们俩搞的这一出。 第283章 景谢不敏109 临近中午,纪云中和俞宁来了,纪敏之长这么大第一次深切体会到在父母面前抬不起头也张不开嘴。 为了生孩子她和袁克的结婚,现在一声不吭地离婚,没几天又和孟既景领了结婚证,虽然父母都知道,但她还是任性,而他们太包容她了。 随后,袁克的父母也来了。 离婚的事应该也是知道的,却是半个字都没提,给怀宽送了生日礼物,上京|城里的一套房子,价值不菲。 纪敏之不知道自己修行到他们这个年纪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气度和胸怀,只感叹她遇到的可能都是善良的好人。 袁克的告诉她不用往心里去,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最是现实,只有既得的利益,哪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姻亲的关系断了但是交情没断,便不算损失,要是能够因为离婚而把关系绑得更为紧密,说得现实点叫求之不得。 他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纪敏之还是第一次当面听到,跟着袁克的过去转了一圈,两家长辈正坐在一处喝茶,孟既景也在。 袁中望正说起城市联建的事,点名道姓地夸赞孟既明,短短几个月时间便把从上京到海城之间的几个重点扶持城市都给覆盖住了,意思了几句便问孟既景现在进展如何。 这种事没个筹划哪里是几个月就能轻易拿下来的,彼此心知肚明是贴了谁家的便宜只是没去挑透。 外面都传孟氏盛极一时是因为当年孟既景青出于蓝,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换成了孟既明,不过是接了个现成的鼎盛。袁中望还挺好奇,孟既景有多大的本事,能让自己的儿子心甘情愿地帮他养儿子。 孟既景不疼不痒的扯了几处说给他听,有些不大赚钱是要填关系的,有些明摆着赚钱却和袁家的生意不沾边,袁中望时而点头应和两句,时而含笑打个趣。 纪云中适时插话,关心了一句汤山酒店的进度。 就差明着说给袁中望听,我女婿白给了你们家一座山还有什么不满意,可比你送给我外孙的那套房子值钱多了。 袁中望心下好笑,纪云中这人一贯如此,护起犊子能吃人,前任女婿和现任女婿这两碗水端得可真是不平,可见心偏成了什么样。 袁克的只当没看见自家父亲那张灰脸,往沙发上一坐便说起来,又顺嘴似的问身旁的人山北面是哪里,孟既景作势去想,片刻后给袁中望添了盏新茶,颇为客气地说道:「听闻伯母是陵城人,刚好请教一下,前阵子既明去了两趟,约好的人偏都没有见上,可是陵城有什么讲究?」 白凤荫「嗨」了一声只是浅笑,饮了会茶被儿子睇了一眼方才慢悠悠地说道:「这能有什么讲究呢,各地都差不多的,回头你弟弟再去,知会一声就好。」 孟既景道了声谢,又客气了句劳烦伯母,便见袁中望面上带了些喜色。 陵城是第一批联建城市名单里最后一个敲定的,据说还是前几个月现加上去的,袁中望不知这其中有没有在座这对翁婿的手笔,但他知道孟家对陵城没插过手,倒也不至于全然没有关系,现在摆明了拉你一起来做,就远远不止是一座山的价值。 袁中望没摸出孟既景有多大的本事,倒是觉出会做人来,比他那老丈人大方多了。自己儿子和纪敏之结婚四年,袁家没在纪家捞到过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反倒是离了婚才真正走动起来,可见纪云中这老小子也自知理亏。袁中望得了好处,自然心情大好,再聊起来便似闲话家常。 纪敏之坐在母亲身旁安静听着,真正懂了袁克的说的那句,不止交情没断,还添了新的利益关系,还真是皆大欢喜。 成年人的世界讲利益谈关系,小孩子简单得快乐就好,从酒店里面一路闹到外面,瞠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些跑车。 一开始都远远看着,后来胆子大了些便去摸一摸,叽叽喳喳地讨论哪一辆更好看。 家长们一开始还跟着,嘱咐自己家孩子不要乱碰,后来看到每辆车旁边都有个人会帮忙打开车门,护着孩子们爬进爬出肆意地又坐又摸,心宽的家长也就不管了,彼此熟悉的更是站得远远地聊起天来,偶尔看上一眼。 孟既景和袁克的在吸烟区抽烟,也是远远地看着。 偶尔,怀宽回过头来大声地问:「爸爸,这是什么车?」 几次后,好几个小朋友便一起问:「那么爸爸,这是什么车?」 两人刚开始还聊着天,后来袁克的回了两次,便不再继续。刚好再问过来时是孟既景的车,袁克的没作声,孟既景自然作答,勾着唇角点上烟。 小孩子说话最是直接,不会藏着掖着,玩得兴奋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那么,你家住在哪儿呀?」 「那么,我可以去你家玩么?」 「那么……」 左一声那么,右一声那么,没个间断。 怀宽连第一个问题都还没答出来,后面又来了一堆的问题,转身就跑到袁克的身旁,抱住大腿仰面问道:「爸爸,我能带他们去咱家玩么?」 袁克的瞅了眼孟既景,低头说道:「去吧,到后面草坪上去集合。」 小孩子们嗷嗷叫着便撒着欢地往大堂跑,一路穿到后院的草坪就看见三条狗,猛然停住脚步,拉着彼此的手小心翼翼往后退。 两条大狗中间一只小狗,端坐在草坪上面,看清楚十几个小孩子中间的怀宽便直冲过来。 那么兴奋大叫,正要往前跑被一把抱起来。 两个大人一左一右扯住了两条大狗的项圈,低喝一声,直立的大狗又规矩地坐好。 小孩子们从一脸懵到惊吓,再到崇拜,接连鼓起掌来,连声惊叹:「狗狗好棒。」 确认狗狗很乖,一只只小手纷纷摸了上去,又揉又攥。 纪敏之远远看着替狗难受,从坐着变成趴着,恨不能把脸埋到爪子下面去,特别委屈。 远处的直升机轰隆隆响,蓝天白云下螺旋桨缓缓转了起来。 和游戏里一样,机身的图案都一样。 怀宽眼睛都亮了,搂着脖子兴奋地说:「坐飞机回家!」 孟既景把怀宽放在地上,拍了拍屁股,「去吧,带着你的朋友们回家。」 第284章 景谢不敏110 孩子们是被直升机带去四合院的,家长坐车。 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从酒店到家不算远,开车二十分钟路程。 家长们抬眼就能看到头顶的飞机,小孩子们努力往下看,一长串的跑车五颜六色特别显眼,便开心地叫起来。 袁克的头都快炸了,对开车的孟既景抱怨:「下次再有这种事你自己来,我现在只想跳下去。」 孟既景回他一句:「今儿先别跳,礼送得倒是大,我儿子以后还过不过生日了。」 「得,我就是想感叹一下,世界上怎么会有幼儿园老师这个职业,啧啧,真是伟大。」 纪敏之闭眼听着半空中轰隆隆的声音,感叹成熟的男人也就是人前一副稳重模样,私下里说起话来跟俩小孩子没区别。 两人不逗了,她才似嗔似怨地说:「袁克的怎么会答应你做这种事?」 「哪种?」 「炫耀。」 孟既景呵出一声笑来,打开敞篷的瞬间勾过她的脖子吻在唇上,只是碰了一下便放开。 午后的风也是冷的,纪敏之裹紧围巾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听见他说:「这才是炫耀。」 特别得意。 纪敏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男人的手伸过来在她脸上扫了扫,「那些叫炫富。」 「为什么?」 为什么要炫富?纪敏之不理解,不管是袁克的还是孟既景一直都很低调,没这个必要。 「因为——」孟既景敲了敲方向盘,和着节奏说道:「袁克的说得对,这是正常的生活。」 纪敏之才不信,「你故意的。」 「对。」孟既景大方承认,「这也是我儿子的正常生活,没必要藏着掖着,让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还以为他没爹呢。」 原来……是为了这个。 确实有人说的,纪敏之听过不止一次,只是不在意。 幼儿园的家长有,外面经常去的课室也有,大人说得多了偶尔孩子也会带出一句,会追着问怀宽你爸爸呢。 小孩子很单纯,尤其袁克的除了不去幼儿园在怀宽的成长过程中陪伴比例极大,所以怀宽根本体会不到其他小朋友们这样问时的本意,会很自然地回答关于爸爸的问题。 既然孩子没有受到伤害,纪敏之便不会往心里去,至于她自己,这是自己做的选择更没什么好抱怨的,至少那些人没有到她面前来说,那就不是重要的事。 孟既景竟然知道。 原来是在给她撑腰呀,也是为他自己出气,让那些人知道他的儿子有爸爸,他的女人有丈夫。 还是挺幼稚的。 可是一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样做,纪敏之心里又有点甜滋滋的。 前面那些年他对她也好,特别好,是属于两个人之间独有的那种亲昵美好,还真是没见过这副模样。 「孟先生,我冷。」 是真的冷,撒娇的意味也明显,小脸窝在围巾里面只露了双眼睛,眨呀眨地望着他,又亮又闪。 敞篷盖回去,纪敏之立刻凑过去,贴着胳膊左瞧右瞧,在脸上亲了一下。 孟既景如常开车,脸都没朝她偏半分。 纪敏之看着他的侧脸,眼尾的笑特别明显,心情特别好。 又亲一下,冰凉的鼻子尖顶着他的脸颊,笑声很轻,飘进他的耳朵里。 男人的手从方向盘移到她背后,顺着腰往下摸,来来回回扫了好几下,忍笑问她:「尾巴呢?」 是在说她像小狗么? 怎么和刚才拍怀宽屁股的时候那么 像呢? 纪敏之怔住,想起早上酒店里玩耍的小孩子们,各种动画片里的角色扮演,什么兔子呀猫呀狗的,有戴在头上的发套还有带耳朵的发卡,怀宽就系了条毛茸茸的大狐狸尾巴,跑起来左右乱摆特别可爱。 拨开他的手往后挪了挪,又扽了扽大衣的下摆,悄声地说:「别乱摸,我都藏好了。」 孟既景哈哈大笑,拍着她的后脑勺也放低了声音,鼻子里嗯了一声贴着耳朵说:「那你可藏好了,等晚上回去我找一找。」 热气从耳朵烧到脸颊,肉眼可见的红了。 纪敏之:「……」 她都差点忘了,他还有这一面呢。 说是晚上回去,结果谁也没走。 孩子们玩得太嗨了,在家里玩到天将擦黑又集体回到酒店吃晚餐,然后窝在一起看电影,又去泳池里折腾了半天,一个个全都累倒了,被爸爸妈妈抱回到房间去睡觉,临分开时还都强睁着眼睛挥手告别,约着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餐。 怀宽热情地送走了最后一个小伙伴亢奋劲瞬间过去,趴在袁克的肩头就睡着了。 纪敏之想要接过来,见孟既景没这个意思,便也作罢。 等电梯时,袁克的看了眼亮起的下行电梯键,问:「回去?」 孟既景:「就住这儿,不折腾了,你们先上去。」 纪敏之已经累了,回家路上估计就能睡着,犯不上跑这一趟。 袁克的说好,不知道他要下楼做什么倒也没问,刚好电梯来了又回了句「明儿见」迈进去。 纪敏之以为他要下去抽烟,便跟着上了电梯。 两间套房刚好在顶楼走廊的两端,袁克的把她送到门外,看着她进去,抱着怀宽回去自己那间。 这一天爸爸当的,难言的滋味,像是丢掉又捡回来了,庆幸又带着些末日狂欢的放纵。 成年人,是比小孩子更需要放纵的,还有安抚。 把怀里的儿子放好在大床上,袁克的到阳台去抽烟,给孟既景发了条消息。 最简单的表达:谢谢。 很快,收到回复,相同的两个字:谢谢。 孟既景确实在酒店外面抽烟,回完消息又点了一根,没怎么抽,任风吹着。 这一天,从日出到日暮,比辗转两三个城市接连谈判都累,却有着说不出的快乐和满足。 这个生日,他不是主角,那一声声爸爸不是在叫他,因为他的儿子还不知道他也是爸爸。 又好像没有那么重要。 他的儿子健康又快乐,就好了。 从大门进来穿过大堂,直奔宴会厅。仿佛还能听见小孩子们一路跑过去的笑闹声,走的也是这条路。 酒店的工作人员在收拾,所有物品归到原位,以便明天孩子们想玩可以继续。 经理看到他上前招呼:「孟先生,晚上好。」 孟既景点了下头,问:「怀宽戴的那条狐狸尾巴呢?」 第285章 景谢不敏111 纪敏之讨厌死孟既景了。 以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讨厌。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现在会骗她了,半哄半骗把她累得半死,床都起不来了。 然后……说要回安城。 纪敏之哭得更委屈了。 翻过身去疼得差点叫出来,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得腿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而是安装上去的,不小心接口掉了完全不听使唤。 一眼看到枕头上的狐狸尾巴,抬手就想扔到地上去,抓住了又觉得不好意思,闭上眼睛拽进了被子里面去。 孟既景靠过去,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抹着眼角的泪问:「还要玩么?」 咬着字问的,特别认真。 嘴一张咬在手上。 没怎么用力,他却嘶了一声,吓得她连忙松口,问:「疼么?」 特别轻一声:「疼。」 纪敏之分辨不出真假,瞠圆了眼睛从虎口的细小牙印看到他脸上。 男人的脸一本正经,还带着些委屈,埋在她的脖子里好半天没有动,特别轻地重复:「疼。」 她就有点心疼了,回过手去搂住脖子,轻轻地揉着头发,男人的短发硬得扎手,就跟他这个人一样。.br> 再见后的这些天纪敏之也了解到他身上的另一面,看着温和柔软的人,根本不是以前表现出来的那副样子。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心疼,想到都疼。 他的身上还有受伤后留下的痕迹,昨天夜里她都看到了。 之前他和她说起时云淡风轻,她听着都觉后怕连细想都不敢,更别提去想会不会留下什么伤痕了,如今看到了才知道有多严重。 其实大部分都已经处理过了,不管是石玉还是孟既景都很在意,能动会走了就开始做修复,这两年坚持下来几乎看不出来,只是留了两处没有动过,一处在心口,很长一道手术疤,还有一处在颈下,是抢救时的切管开口。 日常穿着衬衣打着领带,谁也看不见,纪敏之也没见过。 乍一见到手都在抖,不是可怖害怕,而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脖子透不过气来,连疼不疼都顾不上问,眼泪不停往下掉。 命都差点没了的人,怎么会不疼呢,疼不疼又有什么紧要呢。 如果是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动弹不得地躺在病床上也会感到无助和绝望吧,可能也会想要躲起来不想让他看到。 她那么难过,他却毫不在意,只问她怨不怨他。 怨。 攒了那么久压在心底的情绪被他一句话勾了出来,她才知道原来是怨他的,只是没有放任过自己去想。 初初,是相信他,然后就是为了孩子,她要积极,要健康,要快乐,她不能去想,因为她要生下他们俩的孩子。 日子久了,也就渐渐的淡了,其实一直在心底像结了层痂,没有任何一个人去触碰过。 那么爱过的男人,怎么会没有情绪呢,她又不是根木头。 纪敏之从小到大没那么哭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孟既景发现自己连句安抚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得抱着她让她哭。 哭得嗓子都哑了断断续续时,才吻着哭肿的眼睛小声地说:「原来是像你。」 哭傻了的人一抽一抽地问:「什么?」 「儿子哭起来的时候,惊天动地的,哄都哄不好,原来像你。」 纪敏之咬着嘴唇,极力忍住不让自己再出声,结果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涌。 孟既景无法,堵住她的嘴,换个哭法。 闸口一开便 收不住,就像她压抑多年的委屈亟待宣泄,他也是要全部翻出来给她看到感受到的。 他对她的想念,还有爱恋。 这一下就折腾到天亮,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天边裂开道霞彩缝隙,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纪敏之就是看着日出睡过去的,孟既景看着她像怀宽一样眼皮一耷就睡着了,整个人趴陷在床被间,白细的软腰下面火红色的狐狸尾巴颓然摇晃,衬得腰间的指印子也跟一撮撮红色的柔软毛发似的,随着窗口吹进来的风晃荡个不停。 现在那条尾巴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孟既景扯了两下没能得手,便握着尾巴尖在她身上来回拨弄。 纪敏之立刻松开手,往后一躲更加紧靠到他身上。 脖颈间溢出声笑来,咬住搏动的软筋,笑着问她:「你要和我一起去安城么?」 几乎是脱口而出,「要。」 坚定得令人心疼。 低笑的男人忽然收声,抬起脸来吻在她唇上,软声哄着:「放心,过两天我就回来,你和儿子去参加幼儿园的开放日,好好地玩,拍照片和视频给我看。」 「你不去?」 纪敏之想起来,袁克的要去。 那他会不会是故意躲开? 孟既景推着她转过身来,调了个姿势枕在臂弯里,解释着说:「孟既明带着孜孜跑了,昨儿晚上攴攴进了急诊室,我得回去看看,要是没事把他们送回安城去。」 原来真的有事,纪敏之这才环着他的背偎紧了,小声地说:「跑哪儿去了?」 「海城,没事,你表哥已经过去了,找到了。」 「我表哥是不是真的喜欢孜孜?他说姑姑见过孜孜了。」 这么多年,石玉从来没把任何女孩子带到过家里人面前,梁善是第一个。 纪敏之不确定表哥有多喜欢梁善,但她能确定的是,孟既明不会把梁善让给任何男人。 孟既景在她背上拍了拍,「没那么喜欢,你表哥是逗着孟既明玩呢。」 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石玉要是真的对梁善有心,孟既明根本就带不走梁善。 纪敏之这才放下心来,闭着眼睛还是想睡,小小声地嘟哝着说:「你什么时候回去一定要告诉我,我去机场送你,你不要悄悄地走。」 孟既景眼睛一热,搂紧了她轻声应道:「嗯,我回来的时候也告诉你,你带着儿子去接我。」 「好。」 第286章 景谢不敏112 孟既景没回安城,因为汤山的酒店出了问题,需要袁克的去处理。 孟既景的意思是他先去安城再去汤山,袁克的直言用不着。 一时间有点僵住。 孟既景:「你答应那么了。」 袁克的啧了一声:「两年前他就懂这个道理,紧急的工作是摆在他前面的,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不懂?」 懂,就是生气。 怀宽心心念念要和他一起去参加幼儿园的开放日,与其这样还不如不答应。 叫他回来干嘛? 就为了让他儿子有了希望再失望? 以前没发现袁克的是这种人,答应小孩子的事还能变卦。 袁克的递给他一根烟,见他没再呛声接过去,给自己也拿了一根,各自点上方才说道:「知道你是为了你儿子,也很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用不着。赶明儿等你们回了安城,我想去了也能去,不差这一次半次的。」 孟既景垂眼,咬着烟说:「没机会了。」 「行吧,那就不去。但咱们俩得把话说在头喽,他得给我磕。不知道你们那儿是什么规矩,我们上京起灵的时候有个讲究,得有儿子摔碗磕头,我可就指望他了。」 孟既景懒得理他,掐了烟回身便走。 袁克的:「我去不了,你去。」 见他顿住脚步,继续说道:「我和那么说了,你是他爸爸。虽然那些家长见过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在乎他们怎么说。」 前半句还说着特正经的事,后半句是一点正经都没有。 孟既景确实不在乎,呵道:「我不在乎,我儿子也不在乎么?」 就他所见,怀宽看着外向热情实则敏感又细腻,很像纪敏之。 袁克的摇了摇手指,「这你还真就不大了解你儿子了,你瞅见你媳妇了么?你觉得她在乎么?那是她亲生的儿子,真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真叫一个咬定青山不放松,我一大老爷们都自愧不如。也不知道夸他们娘儿俩什么合适,可能就是心大吧,挺好的。」 夸是真夸,就是有点像在逗乐。 孟既景倒是一点都没纠结,说了句行:「我去,你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袁克的愣了一瞬,感觉自己少夸了一位,这一家三口全都一个德性,眼里是没有别人的。 爱谁谁这个劲,怀宽应该是父母两边都遗传到了,更加发扬光大。 袁克的走了,孟既景送他去的机场,如同接时一样,只是这次没带纪敏之,带的是怀宽,一直把人送到机场里面,目送上了飞机。 怀宽看着飞机快速滑行在跑道上骤然升空,一直看到没了影子,搂着脖子看向孟既景,小声地问:「你是我爸爸么?」 小胳膊搂得挺紧,小手攥着领子,却很有些想要靠近又不自觉往后退的架式。 即使是怀宽这样机灵的小孩子也是不大会藏心情的,上车后看他的表情就不是很自在,连孟叔叔都没叫一声。 难为他小小年纪能憋这么久,孟既景直接应道:「是。」 「那我爸爸呢?」 问的是袁克的。 托着他的手臂收了收,另一只手扶到背后,回:「也是。」 凝视的眼睛眨了眨,又问:「有什么区别?」 孟既景想了想,说:「以后,我陪着你,偶尔,他来看你。」 满眼疑惑的小脸沉默许久,抿着嘴不说话的样子像极了纪敏之,委屈得不行,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忍不住了抬着小胳膊去揉眼睛。 眼泪还是吧嗒 吧嗒地掉下来。 抽抽搭搭地说:「爸爸也是这么说的,还和我拉勾了,保证会来看我。」 孟既景揉着脑袋和后脖子让他哭了一会,吸着鼻子又说:「妈妈也说,你是爸爸。」 孟既景没想到他和袁克的抽根烟的工夫,纪敏之还和儿子说了这个,八成是怀宽也问她了。 掂了掂怀里抱着的小家伙,孟既景把他放在车顶上坐好,抹干净眼泪双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 问:「我可以做你的爸爸么?」 怀宽不解,「你本来就是我爸爸呀。」妈妈和爸爸都是这么说的,那肯定就是。 头顶上空不断有飞机起飞降落的隆隆声,还有跑道上快速滑行带起的风声,鼓噪间心却出奇的静下来。 孟既景与他平视对望,在黑白分明的纯真眼眸中看到自己。 一个人的日子总觉时间慢,原来过得这么快,快到他的儿子已经四岁了。 当年,差点就失去。 在他心里是做过决定的,虽然他什么也左右不了,仍是在一个星期的极度快乐与极度痛苦中决定过要打掉胎儿。是否也要庆幸当时的他决定不了,才能有今天? 当时那种环境,如果不是敏之坚持要生下他,是没有今时今日的。 最后的结局很可能是,敏之嫁给一个很爱她的男人,而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上京。 孟既景突然很想抽烟,手攥起再放开,躬身吸气,想让自己说话的时候尽量平缓。这种无力感不曾有过,此时面对着他的儿子,竟不知如何开口。 小小的手试探地伸到半弯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爸爸……」 孟既景蓦然定住,缓缓抬头才发现不是叫他,是欲言又止。 怀宽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道:「爸爸说,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你生病了,很严重。」 「嗯。」 他的眉头便皱起来,悲悯得像看到街边受了伤的流浪小狗,摸着孟既景的头发说:「爸爸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才帮你照顾我和妈妈。现在,你的病好了,可以自己照顾我们了。是么?」 「嗯。」 「那……你可别再生病了。」 「好。」 孟既景把他抱起来,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睛里还是湿漉漉的,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好一会,问:「你发烧了?还是……」 小孩子能想到最严重的病是发烧,躺在床上不能玩。更严重点的是骨折,幼儿园有个小朋友胳膊摔断了,好几天没来,再出现时打着石膏特别不方便。 怀宽绞尽脑汁想不起骨折这个词,形容着说:「还是胳膊断了?」 孟既景嗯了一声:「胳膊断了。」 他便睁圆了眼睛,特别轻叹了口长气,小心翼翼地摸着胳膊问:「疼不疼?」 第287章 景谢不敏113 傍晚时分,怀宽窝在孟既景的双腿间,小后背靠着他的肚子举着游戏机炫耀。 「妈妈,看,我在爸爸的村子里有个房子。」 「妈妈,为什么你不在爸爸的村子里?」 「妈妈,你也搬过来吧。」 「妈妈……」 纪敏之快睡着了,半睁着眼睛一声声应。 怀宽歪着脑袋看她,「妈妈,你是不是睡着了?」 「嗯。」 「妈妈,我可以和你睡么?」 「嗯。」 他爬过去搂住妈妈的脖子,小脑袋靠在胸前,朝着孟既景眨巴眼睛,「晚安,爸爸,我们要睡了。」 孟既景一时无语,把他抱起来去拉纪敏之,已经睡着了。 耳边轻悄悄一声嘘:「别吵醒妈妈。」 孟既景也悄悄地回他好,抱到卧室放在大床正中,没来得及起身小脑袋拱了起来,攥着他的领口支支吾吾地说:「爸爸,我要和妈妈睡。」 白天叫时还有些别扭,现在也没多顺嘴,明显是为了达到目的在撒娇,反倒是刚才玩游戏时左一声爸爸右一声爸爸挺自然。 「你躺好,闭上眼睛,我去抱妈妈。」 小手立时松开,腾地仰回枕头,闭眼。 动作极其流畅,还悄悄掀开眼皮,发现人还在又闭紧了侧过身去,弓着后背连声地催:「躺好了,闭上了,去吧。」 顿了半秒,软糯糯补了声:「爸爸。」 精得很,比他妈会。 孟既景在他撅着的小屁股上拍了一记,又去把纪敏之抱进来放到他身旁。 怀宽拱过去带着些小心,拉住妈妈的手往掌心里塞了根手指。 忽然睁开眼睛打量床边的男人,没明着催他走,小声地说:「晚安,爸爸。」 孟既景关了灯,躺到大床的另一侧。 黑暗中能听见极微小的动静,翻身,爬过来,终于贴到身上。 孟既景搂住他,学着他的样子把声音压到最低,故作询问:「不是要和妈妈睡?」 小孩子憋了半天,实话实说,反问:「你也睡在这儿么?」 「对。」 怀宽仰着脸,勉强只能看见个轮廓,困惑地说:「爸爸不会睡在妈妈的床上。」 孟既景抚着他的背,软软的小小的后背,更加靠到他身上去,还抬了条小圆腿勾到腰上,翘着肉乎乎的小脚丫晃荡着。 问:「以后都睡在这儿么?和我们在一起?」 「对,以后都和你们在一起。」 孟既景听见他闷着声音在笑,小脑袋扎在怀里拱来拱去,好一会才安生下来,攥着衣服的小手也松了劲,猫似地轻轻地扒拉着。 果然,困得快要睡着了,声音软得像含了糖,喃喃说着:「那你别走。」 贴在心口的位置,热乎乎的鼻息,孟既景像被闷了一拳,后劲十足。 「不走,睡吧,明天起来爸爸妈妈和你一起去幼儿园。」 孟既景在他头顶亲了一下,头发又细又软,缩了缩又往上顶,从他的下巴一直蹭到脖子。 那一声「好」便落在颈间,直吹在曾经被切割开的位置,特别动听,能抚平所有,什么疼痛难忍不甘遗憾都能过去。 他的敏之没有放弃过他,也没有放弃他们的孩子。 以后,他们都会在一起。 一大清早,怀宽早早爬起来,指挥着两个大人洗漱换衣服,又一起坐在餐桌边吃早餐,满脸的期待。 纪敏之问他:「不用穿园服么?」 怀宽像个大人般 正襟危坐,「妈妈,虽然今天是周一,但是开放日呀,穿自己喜欢的衣服。」 纪敏之便没再说只是看着他,平日里去幼儿园总是要穿最舒服方便活动的小卫衣加休闲裤,今天竟然穿了身很正式的衬衫西装裤和小皮鞋,幸好没有穿小西装而是套了件羊毛开衫,不然还以为要去出席什么正式的场合。 倒是和孟既景穿得挺搭,一看就是父子俩,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各自系了条同款式的领巾。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早餐,怀宽直冲到门口穿上大衣换好鞋,两手一伸就要抱。 纪敏之是抱习惯了的,探身过去遭到拒绝,人家要的是爸爸抱。 孟既景双手一举就把他给悠起来了,咯咯笑着搂住脖子。 就像她早上醒来时看到的,两个人面对面相拥而睡。 这么要好么? 纪敏之想象不出来,按理说孟既景不算是特别亲切的那种人,哪怕看向你的时候总是笑着,却明显不是特别讨小孩子喜欢的那种男人,不像袁克的,过生日那天就能看出来,小孩子们特别喜欢追着袁克的玩。 临上车前,怀宽兴奋地问:「爸爸,能不能坐飞机去?」 纪敏之忍笑去开车门,听见孟既景回答他:「幼儿园有停机坪么?」 怀宽:「应该……没有吧。」 「那不行。」 「能不能给幼儿园建一个?」 「没那么大的地方。」 「那把幼儿园盖大一点儿呢?」 「那要申请,还要等审批,等审批下来,规划筹建,可能还要等你们放假的时候才能施工,等盖好了你就该上小学了。」 小孩子明显失望,转而问道:「小学有么?」 「应该也没有。」 一问一答特别认真,纪敏之都不好意思笑了,忽然听见儿子来了一句:「啊,游戏里都是骗人的。」 孟既景把他放在安全座椅上,戳了下小胸脯认真地说:「游戏,也是可以成真的。」 怀宽来了兴致,眼睛亮晶晶地问:「比如?」 「比如,等你放寒假的时候,爸爸带你去看海。」 「真的么?」 「真的。」孟既景给他系上安全带,继续说道:「我们住在山上,有很多的竹子,竹林里有个院子,我们可以去钓鱼,捉萤火虫,还可以潜水,坐船出海。」 「真的和游戏里一样!」怀宽太开心了,朝着旁边坐的妈妈连叫带笑,「妈妈,我要去,去和游戏里一样的地方。」 纪敏之茫然看着他,忽然模糊了视线,嗯了一声偏过头去。 怀宽仍在笑着,连声地问:「什么时候去?我们一起去么?爸爸,妈妈,我,一起去么?」 每一次去玩都是袁克的带着他,从来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门玩过。 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玩。 他也想。 孟既景在他头顶拍了拍,又在纪敏之的脑袋上揉了一下。 说:「过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去。」 第288章 景谢不敏114 怀宽太开心了,一路上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会问妈妈什么时候放寒假,一会问爸爸过年是哪一天。 当得知还要等待两个多月的时候,立时没了声音。 孟既景从后视镜里看着那张失望的小脸,问:「你们幼儿园可以请假么?」 「当然!」 纪敏之这才出声:「孟怀宽,坐好,不可以随意请假。」 被点名的小朋友当场愣住,第一反应便是我是谁,妈妈是在叫我么? 确认自己就是孟怀宽之后尴尬地吐了下小舌头,乖乖靠进坐椅里面不再手舞足蹈,悄悄地从后视镜里找寻爸爸的眼睛。 这一眼分明是想求助的,却忽然发现——原来,爸爸也怕妈妈啊。 妈妈都没有大声,只是严肃地说了这么一句,爸爸就老实了,话都不敢说了。 这么一想便嘟哝了一声:「妈妈好厉害,比我们班王老师还要厉害。」 纪敏之的心还正乱着,因为孟既景上车前的那番话,实在是被吵得头晕才说了那么一句,此时被儿子软着声控诉又调侃反倒不知说什么好,满脑子还是孟既景刚才描述的画面。 他要回安城,没想着带她们俩一起,虽然推迟了暂时还不知道哪天走,依然是要走的。 偏又许了个愿给儿子,什么意思呢? 还问幼儿园能不能请假,幼儿园有什么不能请假的,难道为了那张每个月全勤的小奖状么?难道集齐了一个学期的全勤奖可以给儿子换一个爸爸? 怀宽才没想那么多,见她并没有真的生气又小声试探起来:「爸爸,幼儿园不可以随意请假哦,我们班王老师可厉害了,你和……」 他想说袁克的,小脑袋瓜一转改口继续:「你和天天爸爸两个人都打不过王老师一个人。」 天天爸爸很魁梧,生日宴那天见过,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有点凶。 孟既景忍笑应道:「好,我们不请假。」 怀宽对请假是有点动心的,无奈短短几分钟内被爸爸妈妈双重否定瞬间偃旗息鼓,悄悄观察这个,再悄悄地去看那个,到了幼儿园大门口也就忘了,欢天喜地像过年。 孟既景把他从后座放出来,还没伸手去抱人已经自己滑下,一左一右地牵着两个大人的手往幼儿园走去。 几乎是脚不沾地,快要蹦跳起来了,对经过的每一个人热情地打着招呼说早上好,恨不能向全园展示介绍这是我的爸爸这是我的妈妈。 纪敏之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那么,我们低调一点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纪敏之也说不上来,多少是有那么点幼稚吧。 怀宽不懂,仍是听话的闭上了嘴,脑袋都低下去了。 孟既景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立时挺胸抬头,眉开眼笑地说:「爸爸说了,该炫的时候得炫一下,又不是炫不起。」 纪敏之就没再说话,心说炫吧炫吧,反正就这半天的时间,炫完回家。 牵住的小手忽然松开,转眼抱在了孟既景怀里,考拉似的盘在身上。 别人家孩子都是手牵手,或是一前两后的自己走,放眼全园,只有孟怀宽是被抱着被举着的。 一开始做游戏时还会下地,后来干脆玩的时候都是坐在孟既景的腿上,要不就挂在胳膊上,打秋千似的。 特别显眼,也特别高兴,笑个不停,合不拢的小嘴里爸爸爸爸叫得没个停歇。 要不是孟既景拉着她的手,纪敏之是想躲一会的,虽然心里也欢喜得要冒起泡泡来,还是觉得脸上怪烧的。 看着眼前的这对父子,纪敏之劝自己:幼稚就幼稚吧,毕竟 是在幼儿园里,幼稚是合理合法的,哪怕已经是个三十岁的男人了,玩起来和三岁的男孩子也差不了多少。 就是……陌生,完全不像她认知中的孟既景。要是只看背影不看脸,还以为是孟既明在陪着怀宽玩,就像那天晚上在雪地里,撒欢似的。 愣了个神的工夫,就呛呛起来了。 「那么,你爸爸怎么没来?」 「我爸爸来了。」 「我说的是……那个……就是那个……」 那个那个了半天也没表达出来,急坏了。 大人们是听懂了的,指的是袁克的,周六的时候小朋友们一起过生日,彼此见过的,偏偏这种环境下哪能解释。 小孩子很喜欢袁克的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就这么大咧咧地问出来了,支支吾吾地努力解释:「就是……就是你爸爸嘛,那么,你笨死了!你自己的爸爸都记不住,笨蛋!」 突然就急了,先凶起来的反而要急哭了。 小孩子不懂尴尬,大人心里明镜似的,哪怕心里好奇也掩饰得极好,这么一闹连忙要去把孩子抱走。 大人的手还没伸过去,小孩子的脚先蹬了过去,特别用力,只是抱得高没踹着脑袋,仍是吓得天天往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出来。 怀宽抿紧了嘴,搂着孟既景的脖子往下瞪视。 「我当然记得,我有两个爸爸。你才笨,话都说不清楚。」 孟既景挑眉看他,生气是因为被说笨,回嘴也是,还挺凶,板着张小脸比他妈可凶多了。 怀宽仍是瞪着,眼看见天天也被爸爸抱了起来,从俯视变成了平视,小脑袋直接甩开趴到孟既景肩头,气鼓鼓地说:「我生气了,一分钟不理你。」 天天也一样,瘪着嘴抹眼泪,哼哼唧唧地吸着气说:「我也生气了,你打我。」 「没打着。」 嘴上说着没打着也知道理亏,埋着脸悄悄去看纪敏之,确认妈妈没有不高兴便挤着眼睛笑起来。 小孩子吵嘴没人劝,大人各自点头示意把孩子带离。 孟既景问:「还玩不玩?」 「玩……」答得有些蔫蔫的,脸贴着脖子小声地说:「爸爸,我打人是不是不对?」 怀宽想要求个安慰,结果听见一声嗯,便有点泄气。 孟既景在他背上拍着问:「如果是天天先动手打的你呢?」 小身板立刻直起来,声都大了,「当然打回去。」 「谁教你的?」 「爸爸。」 孟既景:「教得好。」 纪敏之在他腰后推了一把,说得虽然对,但是当着这么多孩子和家长的面教自己家孩子回手打人也是没谁了。 第289章 景谢不敏115 周二下午,孟既景带着猫和两位阿姨回安城了。 小黑留在上京。 临走前特意和怀宽聊了好久,告诉他自己要去哪里,为什么去,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你说一会,歇一会,再换我说,再停歇。 怀宽听得一知半解倒也没有纠结,或许是因为袁克的也经常由于工作原因到处跑,再或许是因为孟既景没把他当成个小孩子,便表现得更加像个大人模样,学着孟既景的样子坐在那里。 问:「如果,下周才回来,我周末能不能去找你?」 「可以。」 孟既景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机票都给母子俩订好了,既然幼儿园不能请假就订了周五傍晚的航班。只可惜昨晚和纪敏之说起时,她没有和他提出这个要求,连那点舍不得都表现得不像当年那么直接。 现在顺水推舟,刚好。 孟既景把出好的机票调出来给他看,怀宽哪里看得懂,仍是爬到腿上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久,指着这行字问一问,再指着那行字问一问,确认了是自己和妈妈两个人的机票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放心地又问:「那你还去机场接我么?」 就像上次暑假时那样,袁克的带他去安城,孟既景开车去接的。 孟既景:「对,我去机场接你和妈妈。」 「我的宝宝座椅还在么?」 「在,一直在我车上。」 怀宽非常满意,又问:「这次还是住在你家么?」 「你还想住在那儿么?」 「想,我喜欢顾奶奶,顾奶奶做的菜好吃,还会念书给我听。」顿了顿又说:「我也喜欢奶奶。」 人精。 孟既景给他看奶奶发的照片,「奶奶和你姑姥姥出门去玩了,现在只有顾奶奶在家。」 两个人便翻着照片看起来,聊着她们去了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直到出发去往机场的路上还在聊。 最后,孟既景问他:「那么,这几天你来照顾妈妈,可以么?」 小男孩答应得痛快,「嗯,我是男人,妈妈是个女孩子,我会照顾好妈妈,还会保护妈妈。」 认真的小模样让旁观的大人都笑起来。 飞机临起飞前,怀宽恢复了小男孩本色,躺在飞机上不想下去,发现这招不好使就抱着攴攴背身蹲在角落里,赵莉哄了好一会才红着眼睛抬起头。 特别可怜。 演得特别逼真,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默默哭了一会带出了几分真情实感,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纪敏之没理他,反正孟既景会劝他儿子的,哄起来得心应手哪里用得着她,回身便从飞机下去坐回到车里。 她也舍不得,但她不能像个小孩子那样撒娇耍赖。 车门开了又关,带进一股冷风,挤上来一个人。 本来后座就有个安全座椅,孟既景一坐上来就显得更挤了,两个人紧挨着。 纪敏之没看见怀宽,探身开窗去看不远处的飞机,舱门还大开着,依稀能听见被风吹散的哭声。 都哭成那样了,努力适应在好爸爸角色里的男人没有去哄儿子? 孟既景看着她,飞机的阴影投在车身上,连身裙服帖的包裹在身上勾勒出暗影线条,细长的脖子,微微耸起的肩,小腹压着宝宝座椅的扶手,两只手撑在车门上。 细腰,圆翘的屁股。 确实瘦,但是有肉。 哭声仍是若有似无,纪敏之就这么别扭地趴着,一条小腿翘起来搭在他腿上。 拇指顺着脚踝的凹陷往上推,握在了凉丝丝 软乎乎的小腿肚上。 男人手热,捂得纪敏之打了个激灵回过头,来不及反应便被勾着腰坐到了腿上。 后脑勺被推着扬起脸来,眨了下眼睛就吻住了。 没有浅尝的试探递进,含住嘴唇直探而入。 不像在家里时,白天晚上的有个小孩子跟着,就连睡觉都躺在一张床上,偶尔亲一下都只是短暂的嘴唇碰触,像在做贼。 腰后勒得忒紧,推着她的背直往胸膛上挤,胸口压得生疼。 嘴分不开,紧贴着的哪里都分不开。纪敏之扭着腰臀没能挪开,反倒压了只手在身后。 男人压抑的喘息声自相连的唇间溢出,「我能不能带着你们俩一起走?」 激得她直抖,「你……不是说周五……」 「嗯。」孟既景又在她唇上吻了吻,握着大腿的拇指反复揉按着,压着她的耳朵把脸孔困在颈间,哑声耳语:「我先回去,等着你,带着儿子过来。」 「好。」女人回的声音更低,贴着耳朵都几乎听不见,只能感受到呼吸。 「我最近会有点忙,不是骗你,是真的。」 「嗯。」 「你来了能不能不走?我想和你在一起,每一天。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我陪着你和那么回上京。」 「嗯。」 什么声音都没了,从窗口灌进来的风连呼吸声都掩盖住。 她说嗯。 她愿意陪他去安城。 他知道,她一直都愿意,只是以前会和他说,还会去安城看他,现在什么都不主动说了。但是他问了,她会应。 「敏之,其实——」 她抬起脸来,等着他的其实。 「其实,你可以自己一个人来。」 言下之意,不带儿子。 纪敏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心里的感受比脑子来得快,先甜了那么一下。 然后就听见低笑,明显是在逗她,便努力缓平了气息,无奈地说:「算了,还是带着吧,我爸爸也嫌他烦,说是没见过谁家孩子这么小就这么人嫌狗不待见的,不知道是随了谁。」 孟既景也挺正经的,「不是都说外甥多似舅么?」 纪敏之的原意是在说像他这个当爸爸的,结果一杆子指到了石玉身上去,也是无语,又有点想笑。确实,是有那么点像的。 仍是在他胸前捶了一下。 孟既景包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眼里是明显的不舍。 纪敏之靠过去,忽然想起怀宽这样靠着他时的模样,手一伸勾住脖子,脸贴上去用鼻子尖磨蹭。 笑声入耳,带着蛊惑。 「还以为我多了个女儿。」 「才不是呢。」她说得特别娇气,又细又软缠绕在耳边。 他问:「那是什么?」 她连耳朵都红了更往他脖颈钻,好半天憋出一句:「孟老师。」 这个时候,这么叫他。 昨晚还不肯,怎么哄都不行。 第290章 景谢不敏116 周四一早孟既景到了上京,说是来办点事,顺便带他们母子俩还有狗狗们回安城。 纪敏之彻底相信汤媛和她说过的那句话,男人对女人只有想或不想,没有忙不忙。 毕竟是过去好几年的事了,她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不会和孟既景纠结不放,仍是感慨还有点心疼,能说出这种话的女人肯定是经历过的。 所以纪敏之一到安城便给汤媛打电话,想要约她吃饭,结果电话里传来一句:「敏之,求你,我忙得快要累死了,下周,咱们下周再见好不好?」qδ 只是个秘书而已,还是个混在秘书处多年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秘书,两个老板都给自己放假了,她在忙什么呢? 纪敏之大学还没毕业就结婚生子,一天都没有工作过完全不了解。汤媛既然这样说了她自然说好,挂了电话问孟既景:「汤媛很忙么?」 孟既景笑了笑,「也许吧。」 说得这么含糊其词,可能是和宗英有关吧,纪敏之就没再主动联系汤媛。 直到一个星期后见了面聊起来,纪敏之才发现被孟既景给骗了,汤媛根本就不忙,也没有什么难言之隐,纯粹是被孟既景暗示过不要影响他们夫妻团聚。 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滥用职权,假公济私,装模作样,枉为人师。 纪敏之难以想象,她连幼儿园都退了带着孩子和狗来到安城,他还能干出这种事来。 汤媛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呀,为了他的助理高中一毕业就离开了上京,痴守了将近十年的时间,他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拦着她们俩见面。 过分! 吃完晚饭纪敏之就去了汤媛家,给儿子打了个视频说晚安,没接孟既景的电话也没回消息。 其实也没有多生气,就是图个耳根子清静,想要和汤媛好好地聚一聚,像当年那样。 闺蜜俩正窝在沙发上喝着小酒看电影,门铃响起来。 宗英来了。 汤媛把门关上,没理,嘴都没张一下。 门铃就一直响,不一会变成了手机响,一条接一条的信息涌进来。 纪敏之离得近,眼看着刷屏,倒也没有什么她不能看的,特别简单三个字——汤圆儿。 反反复复就是汤圆儿。 刷了得有百八十条,纪敏之有点坐不住了,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却莫名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仿佛比说一万句情话还要让你坐立不安,每一句汤圆儿背后都隐藏着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之后改成了表情包,大瓷碗里一把勺,勺子里面一颗圆滚滚的汤圆,又Q弹又软糯,还长着一张白嫩嫩的小兔子脸,又羞又萌。 最后,发来一条语音,一秒钟都不到,叫了声汤圆儿。 汤媛的脸当时就红了。 纪敏之的脸也红了。 没想到,那么端正的宗助理还能有这一面呐。 说不出是在撒娇还是怎么,有可能是喝了酒,那声音酥得呀,纪敏之听着都觉得身子麻了半边。 纪敏之有点明白汤媛为什么把自己困住出不去了,宗助理是有点厉害的。 她还明白,宗英闹了这么半天就是在表达一个意思——我要进去。 话外音是,我要吃汤圆。 纪敏之拿着包就想走,被汤媛拽住,气冲冲到门口让自己彻底冷静,才缓缓地拉开门。 微笑着,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滚。」 砰一声,门甩上。 宗英回过身来,面色如常,朝着走廊深处的孟既景笑了笑,「走吧,打拳去,我约了顾从明,咱们俩可以一块捶他,完了咱也喝点 儿去。」 孟既景给纪敏之发了条消息:【临时有事我出去一趟,儿子已经睡了,小黑也睡了。】 这次回他了,一个字:【哼】 还行,不是滚。 打了拳,出了汗,什么都不用过脑子去想了。 三个男人坐在一处喝酒。 宗英感叹,孟先生变了。 孟既景睨着他,摇头,活该你单身,那么发骚都没进去门。 两个人太了解了,不说话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宗英没理他也没鄙视他,低着头给顾从明发消息:【给钱!】 顾从明:【难怪这么下狠手打我,真是奇了怪了,他都这么舔狗了竟然没把那么个小女人给接回家……】 宗英低着头乐,催促:【少费话,给钱,愿赌服输!】 顾从明转了账,怨念:【他就不能给我争口气么?这都害我亏了多少了……不是钱的事!】 宗英收起手机,喝酒,心说:那是孟既景争口气就能行的事么?那他妈是因为流心汤圆变成硬芯的了,不止心变硬了,还学会勾搭小男人了。 他也算是借机厚着脸皮当了回舔狗,可惜,汤媛不吃他这套了。 孟既景一直都知道纪敏之是有点小脾气的,不用谁劝自己就能开解得特别好,仍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来敲门。 房门一开,怀宽站在外面,汤媛连忙探着脑袋往外面瞅,没别人。 问他吃了早饭没,没有。 刚好两人正要下楼吃早餐,便一起出了门。 汤媛喜欢小孩子,又是难得见怀宽一次,点了一桌子的安城特色,比正餐还要丰富。 一顿早餐吃了将近两个小时,谁也没问怀宽是怎么过来的,吃完了便带着他去玩,开着车满城转。 快到中午,怀宽突然叫人:「汤圆阿姨——」 汤媛纠正:「叫姐姐。」 怀宽立时改口:「汤圆姐姐,你的车上没有宝宝椅。」 「所以?」汤媛心里好笑,大半天时间就憋出这么一句来,到底是个小孩子,想要完成爸爸交给他的任务把妈妈带回家也是很努力了。 「所以……」怀宽摇晃着小圆腿若有所思地说:「咱们去买一个吧,安全第一。」 这就有点出其不意了,难道是她误会了? 孟总把孩子送上门,只是单纯地想哄老婆开心,并没有揣着别的什么小心思? 汤媛自认为多年观察下来还是比较了解孟既景的,至少比对宗英了解得多,原来也是有偏差的。 果然,男人都是复杂生物,谁要是说男人简单,她第一个不同意。 第291章 景谢不敏117 怀宽不止没想着带妈妈回家,还在汤媛家也住下了。 汤媛干脆请了几天假,陪着母子俩吃喝玩乐。 第三天,汤媛才难掩好奇地问:「那么,你不上幼儿园么?」 怀宽把手里的小碗和筷子一放,正色说道:「顾奶奶就是老师,什么都会,比王老师还厉害。」 汤媛恍然大悟般应和地说:「真厉害呀。」 等他又认真地吃起饭来,才悄悄地和纪敏之聊天,「梁秘书她妈?」 纪敏之点了点头,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怀宽抖着小肩膀抽噎起来。 碗都拿不稳了,放回桌上扑到纪敏之怀里,呜咽着说:「妈妈,顾奶奶……被咬了。」 两人皆是一愣,问他:「被谁咬了?」 「狗。」怀宽又抽嗒了两声,抹着眼泪说:「狗咬了顾奶奶,还咬了小黑。」 那就是别人家的狗了。 纪敏之摸着他的小胳膊小腿,忍着担心问:「你呢?」 怀宽摇头,想起当时的景象缩着身子,「小黑保护我,顾奶奶也是,好多血。爸爸和舅舅送顾奶奶去医院了。」 纪敏之这才知道石玉来安城了。 按时间算,应该就是周五她出门之后发生的事,孟既景竟然没和她说起。 那应该就是不严重吧。 周六一早就把孩子送到汤媛这里来,应该也是怕他在家里难受或者害怕,毕竟家里那么多佣人,照顾个孩子肯定没问题。 那怎么三天了都没说要来接她和儿子回家呢? 连个消息都没有。 忍着心里的疑问等到怀宽睡午觉时,纪敏之拜托汤媛帮忙照顾,自己回家了。 到了家里才知道,顾惠周五去医院治疗了手臂上的伤,没什么事当晚就回来了,谁知周六中午忽然晕倒,送到医院昏迷不醒。 纪敏之问清楚是哪家医院直接过去,在楼下就看到石玉,正在联系上京的医生。 石玉还是那副万事不忙的样子,但是纪敏之了解他,听了几句电话就知道他是着急的。 那就是很严重了。 石玉挂掉电话又抽了根烟,才带着她往楼里去,进电梯时才开口:「顾姨的情况有点危急,这两天孟既景都在医院。」 像是在给她解释,为什么他没有联系过她。 纪敏之嗯了一声,没说话。 石玉又说:「那么怎么样?吓到没有?」 「还好吧,这两天都没提过,今天吃午饭的时候才说。」 「太听话了也不好。」石玉不认同,倒也没有多说,只道:「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事,周六一早还好好的,他把那么送过去是想接你回来的,特意嘱咐那么别和你说,就是怕你担心。」 她明白。 石玉也怕她担心,换了个话题玩笑似地问:「周五晚上他也去接你了,怎么不回来?闹别扭?」 有么? 他只说孩子睡了狗也睡了,一句想她的话都没说,也没说去接她了。 她当时好像哼了一下,他就没再发消息过来。 闹别扭了么?她没觉得,难道孟既景这样认为?她甚至都想不起当时为什么不高兴了。 电梯门一开,走出去,就看到坐在走廊尽处的身影。 石玉小声地说:「上次这样,还是他瘫在床上的时候。他跟你说过没有,当年把他从上京带走的就是顾姨。」 没有。 纪敏之心里咚一声,像被重石压住,沉得脚都迈不动,颤声问:「孜孜知道么?」 石玉在她背上拍了拍,推着往 前,「还没和她说,孟既明带着她去玩了,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那就好。」纪敏之顿住脚步,「表哥,你先回去吧。」 石玉确认般看她,点头道:「行,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我在对面酒店开了间房。」 纪敏之说好,忽然问他:「他就一直坐在这儿?」 「对,不吃不喝。」 纪敏之伸出手,「把烟给我吧。」 石玉递过去,转身离开。 纪敏之调整着呼吸往前去,坐在他身旁。 她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不想理人闭着眼,从烟盒里拿了支烟出来,学着他平时抽烟的样子放在唇间,点燃。 孟既景听到打火机的金属摩擦声,掀开眼皮看过去,看着她特别认真地在吸气,脸颊都有点凹进去。 然后就呛到了,一边咳一边流眼泪,烟差点掉在腿上,手忙脚乱。 倒是点着了。 他用手帮她在背上顺气,她一抬眼就看见他眼睛里的血丝,想好的话全忘了,尴尬地举着烟问:「你……抽么?」 声音特别哑,以致于他应了声什么她都没听清。 孟既景把烟拿过去吸了一口,停在她背上的手移到肩头,揽着她扣到胸前,又靠回到墙上去。 仰着脑袋抽了两口,手便搭在了扶手上面,问她:「那么呢?」 「在汤媛家。」 纪敏之扬头看他,耳朵贴着心口能听见跳动声,堵在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便觉得轻了些,只是觉得他的反应特别慢,就连眼睛眨动都慢半拍似的,好一会才又问她:「几点了?」 「快五点了吧。」 外面的天色都有些暗了。 自从前些天下过场大雪,安城冷得很像上京,甚至更冷一些,又湿又冷令人难忍,天黑得都早了。 孟既景当时还玩笑着说安城很少下雪,应该是知道怀宽来了,喜欢雪,才用这样的方式表示欢迎。 那两天他也不大在家,有天晚上那么发烧,还是顾惠给他打的电话,问他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纪敏之倒是觉得没必要,又不会因为他赶回来就不烧了,他又不是个医生。 但是她听见了,电话那边有女孩子说话的声音,还有压抑的哭声。 孟既景不大耐烦,让她别哭了。 顾惠肯定也听见了,又说了一句让他赶紧回家便挂断,还特意告诉她孟既景正忙着,一会就回来。 一会了两个小时人才回来,带着浓郁的香水味。 纪敏之在房间里面听见顾惠数落他,让他去把衣服换了洗个澡。 孟既景一直在笑,心情特别好,哄了顾惠两句便进到房间里面,衣服没换也没洗澡。 分明没有喝酒却站在床边朝着她笑,纪敏之擦着怀宽的腿问他:「笑什么?」 他把手机打开,放在她身旁的床上,倾身问她:「顾姨怕我学坏,你怕不怕?」 纪敏之脸都没抬,轻声地说:「你不会。」 第292章 景谢不敏118 纪敏之这样说时是真心的,可不知怎么眼睛就开始发酸,只一瞬便胀得难忍,手里的那条软乎乎的小圆腿变得模糊起来,仍是固执地一下下擦拭。 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小声地说:「你说得对,我不会,我的心里只有你。」 说完就歪着脑袋看着她。 纪敏之眼睛都不敢眨,他这么一说,眼泪直接当着他的面就流下去了。 不知怎么就想起电话里的那声「别哭了」,抬起胳膊就去蹭。 孟既景还是笑着,逗了她一句:「你擦眼泪的样子怎么跟那么似的,他学你的,还是你学的他。」 纪敏之抿着嘴没说话,手里的湿毛巾被他抽走,仔细地擦了手去摸怀宽的额头,又在脖子和腋下摸了摸,便来拉她的手。 「已经不烧了,别擦了,下来。」 她的手被他抓着抽不回,勉强爬过去下了床,跪坐得时间久了腿有点麻差点掉下去,被他捞在怀里抱到浴室。 察觉到他想要做什么,蹬着腿拒绝,「我已经洗过了。」 他嗯一声把她放在台面,仍是握着她的手放在领口的扣子上,下巴微微扬起,说话时喉咙跟着上下滑动。 「那个陆遥啊,香水味冲得要死,回来的路上宗英都说,幸好他不用跟谁解释,不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纪敏之手上解着扣子,脑袋连轴飞,前一秒陆遥是谁,后一秒变成宗英活该,忽然又想起刚才下床时看到的手机页面,是白天网上大热的新闻,大雪纷飞的楼顶上有个女孩子跳下去了。 新闻里没用真名,写的是陆某。 应该就是他口中的陆遥吧。 下午的时候汤媛还和她聊过这事,说是之前这个姓陆的女孩子到公司找过两次孟既明,又哭又闹,连保安都惊动了,不知因为什么,要不是孟既明拦着就送去警局了。 纪敏之不觉得孟既明会和别的女孩子牵扯不清,更不可能任由她们闹到公司里面去,除非他不想和梁善好了。 汤媛便说起之前警方通报的案件,又八卦了一下秘书们的大胆猜测。 富家子弟逢场作戏总是有的,上京|城里见得还少么,小孟总又那么骚里骚气的,万一呢? 纪敏之还是不信,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孟既明不会,孟既景也不会,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结合刚才所见所闻,她更相信,他们哥儿俩要是敢,顾惠能打断他们俩的腿。 脑子里胡思乱想,手上的衬衫扣子解开了最后一颗,人忽然挤到跟前,吻着她的眼睛,手从衣摆下面伸进去。 急喘一声,脸都红了。 男人在她耳边轻轻地嘘,关了灯,咬着耳朵软着声哄:「别吵醒他。」 纪敏之想说你别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咬唇忍着声都不敢出一下。 本来就因为怀宽发烧着急,又守到半夜困得不行,洗完澡被他抱回到床上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勉强摸了摸儿子的手仍是不烧才彻底放下心来。 孟既景贴在她背后,确认怀宽睡得稳,小声给她解释起来。 纪敏之知道有钱人家的男孩子玩得多,对这种事仍是闻所未闻,那些陌生的名字串连起来,隐藏在新闻和通报背后的真相逐渐有了更清晰的画面。 蒋家姐弟俩欺负梁善,孟既明作局让陆遥几次出现在蒋昱面前,特意按照蒋昱的喜好量身找来的女孩子又是刻意招引,何况还是个不会克制自己的惯|犯小少爷,这才有了后来轰动全城的大案。 陆遥不怕流言,但是抵不住蒋家的施压,日子过不下去只得去求孟既明,所以闹到了公司去。 纪敏之迷迷糊糊问他: 「你做了什么?」 陆遥跳楼的时候,孟既明不在安城,肯定不是他做的,要是换成孟既明做的肯定在陆遥第一次去公司的时候就解决了。 孟既景随口说道:「让她走。」 「去哪里?」 他在她头顶亲了亲,像是在笑:「这么好奇?那我回来的时候怎么不问?一点儿都不担心我在外面做了什么。」 纪敏之抱着他的手,小声喃喃:「你那几年都没找过别人,现在更不会。」 「顾姨都没你这么信我。」 他笑得胸腔都震起来,从耳朵亲到肩头,又去吻她的嘴。 纪敏之躲不开干脆翻身埋在胸前,闷闷地说:「顾姨把你当儿子疼,才会管你。」 这下他不动了,好半晌嗯了声:「是。」 纪敏之就是太知道他和顾惠之间的感情,所以什么都没劝,只和他一起坐在外面。 其实没什么用,就只是等着,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可能是在等医生出来,对他们说上一句,病人醒了,或者,是相反的一句话。 就因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 天全黑下来时,孟既景问她饿不饿,她说饿。他就带着她去对面的酒店,把她喜欢吃的点了一桌。 两个人加起来没吃几口,总好过不吃不喝。. 吃完了再坐回去,安静等待。 更晚的时候,孟既景让宗英来接她,送她去汤媛家。 纪敏之就走了,毕竟儿子还在那里,也不想让他多担一份心。 第二天早上又回到医院,陪着他一起等。 这样的日子虽然只过了几天却像没个头,医生反复检查会诊,就连上京的医疗团队都来了,也没有个好消息。 唯一的好消息是从外人嘴里听来的,说是孟家大少爷要结婚了,娶一位从上京来的富家小姐,还带着一个儿子。 说什么的都有,每种说法都像是出自知情人的口中,不管是不是合乎情理都有人信有人传。 纪敏之听到这个消息反而像个外人,毫不知情,唯一确认的是,传说中的这位富家小姐是她,带着的儿子是怀宽。 自从她到安城,孟既景没带她出现在任何公开的场合,就连孟氏都没去过。 如果有人得了消息,应该就是孟既景自己说的吧。 他要和她结婚么? 可是他们俩早就已经领了结婚证,那他口中的结婚该是办婚礼吧。 从来没和她提过呢。 现在,也不可能再提了。 顾惠一天不醒,他们俩是绝对不可能办婚礼的。 第293章 景谢不敏119 生命是一件特别神奇的事,纪敏之早就感受过了。 就像当年怀宽在她的肚子里,那么折腾过竟然没事,明明她都撑不下去了,医生也告诉过她的父母也许要做最坏的打算,腹中的胎儿安然依旧。 也许是,他就是要来,谁也拦不住,连带把妈妈都给留住了吧。 顾惠也是,她不肯走,所以谁都带不走。 纪敏之不纠结科学的奥义,只觉得生命可畏,甚至庆幸和感恩顾惠转危为安。 她曾担心过,万一顾惠真的有什么意外发生,孟既景能不能接受得了。 石玉都说那么理智的男人原来感性起来这么执拗,没想到。 是吧,纪敏之也没想到,倒是更加相信当年的他如果不是连自己都想要放弃了,肯定不会放弃她的。 无关什么所谓的懦弱,有时可能真的越是什么都强什么都有的人越是接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吧。 纪敏之更没想到的是,孟既明和梁善已经正式在一起了,还大张旗鼓地秀到了正在恢复期的顾惠面前。 那张嘴啊,还以为改过自新了,后来才知道什么叫反骨天生,差点没把顾惠给气背过去。 孟既景听了直笑,说他们瞎担心,孟既明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不了解顾惠的心性,母女俩骨子里像得很,壳子看着硬而已,心里是最柔软的。 气一气不打紧,顾惠受得住,就得趁壳子最软的时候敲个缝隙加把猛火,逼着顾惠舍不舍得都得承认他,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纪敏之还以为孟既景肯定心里偏向顾惠,这才发现真是亲生的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那种,亲如顾惠说到底是个外人。 孟既景搂着她问:「那你是外人还是内人?」 她脸一扭,故意说:「我又不姓孟。」 此时的孟既景心情好得很,晃悠着她一直笑,点着她的心口说道:「你的儿子可是姓孟的。」 她还陷在刚才的感慨之中,只觉得有个兄弟真好,什么时候都向着你,嘴一张唏嘘似的,「咱们……再生个孩子吧。」 她是真的想,顾惠还没出事前就想过,只是没有这么强烈的渴盼。 他们俩已经有一个儿子了,特别好的儿子,偏偏那几年彼此不在身边,总觉得有丝遗憾。倒也不是说非要再生个孩子一起养育来弥补什么,是真的觉得可以再来一个,至少就她所见,孟既景说不上多喜欢小孩子,但是对怀宽极为上心。 怀宽也曾问过,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就有弟弟妹妹,为什么他没有。那时她还和袁克的在一起,上哪里去给他找个弟弟妹妹来,趁着年纪还小糊弄两句便过去了。现在不行,长大一点那张嘴便更厉害些,一句追一句顶得你无言以对,连个逃处都没有,一点都不好糊弄了。 孟既景不言不语笑容未减,拿出那份协议来。qs 纪敏之偏过头去,眼角余光瞥见他仍是杵在面前捏着那份婚前协议,一把抢过去一撕为二,还回到他手里。 脸不红气不喘。 见他不为所动,又撕一回,费了半天劲才把厚厚一撂纸页撕了个碎。 孟既景万没想到她能干出这种事来。 具有法律效力亲手签下的白纸黑字,都能一时兴起地给撕了。 这还是上京|城里大名鼎鼎的纪家小姐么?是他认识的纪敏之么? 认识她时才十八岁,在一众豪门名媛里算得上知书达礼温柔乖巧,别说干这种事了,哪怕是句重话都没和谁说过一句。 最凶的一次是在高三吧,对峙她那位女同学时义正言辞有理有据,哪里做过这么无赖的事,跟个不讲道理的小孩子似的。 四岁的孟怀宽都未准干得出来。 孟既景一边收拾着碎片一边摇头,忍着笑说:「刚才就该给你拍下来,给你爸爸妈妈看看。」 后半句他没说,省得他们俩老觉得我会欺负你,是时候让他们俩好好地看看到底是谁在欺负谁了。 骨子里真就是纪云中和俞宁的宝贝女儿,石玉的亲表妹,他真是小看她了。 纪敏之撕第一下时就后悔了,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态撕了第二下第三下,现在被他这么不冷不热的一说,怎么听都像嘲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紧抿着嘴,脸都憋红了。 羞的。 孟既景收拾干净了坐在她身旁,没再忍着直接笑出声来,「你说,弄成这样怎么给顾从明看,还以为家里的狗吃纸呢。我要不要把它们给拼回去?」 纪敏之一怔,心里想着碎就碎了有什么打紧,他们俩难道还需要这一纸约定么,结果就听见狗吃纸,羞得开口便回:「你……你才吃纸。」 偏又说不出他是狗来。 又羞又气,眼圈也红了,委委屈屈地说:「我不想理你,你也不要理我。」 换成孟既景怔住了。 还以为她得说我不想给你生孩子了,或者是我就要生个孩子,结果竟然是不想理你了。 敢情,把刚才的事给忘了。 也算是吵架了吧,还不如怀宽呢,死咬着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特别坚定任谁都带不偏。 幸好,这点没随他妈。 这事早晚得说,不然还有下一次。 孟既景哄了又哄,纪敏之又想理他了,这才抱进怀里又哄了一会,轻声地说:「我也想和你再生个孩子,两个,三个,可惜生不了了。」 「为什么?」 「因为……」他把她扬起来的脑袋又按回去,仍是软声慢语:「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生不了了。」 纪敏之反应了好一会,懂了。 一时不知该怎么劝他,还有点后悔,干嘛非要和他提起这个事来。 心可疼了。 学着他刚才哄她的样子摸着头发,搂着他的脑袋靠在胸口,亲着额头,眼睛,鼻子,嘴。 柔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要再生一个,是因为那么会问,什么时候能有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如果他再问起,你就告诉他,妈妈不想再生了,就说……妈妈怕疼。」 孟既景把头埋在她胸口,说:「好。」 第294章 景谢不敏120 安城确实没什么雪,只下了那一场。 倒是上京又下了好几场,孟既景有时过去便带着母子俩一起,在纪家住三两日再回安城。 除了上京也去别处。以前都是孟既明去,现在梁善基本在医院里照看顾惠,孟既景就让他留在安城。 顾惠私下里和孟既景念叨过两回,「让梁善去上班吧,我这里用不着她。」 确实用不着,赵莉照顾得太好,哪里用得着梁善。 也是当妈的心疼闺女,更是那份较劲要强了二十多年的心,一个女孩子到底是要有份工作的,男朋友家里再好再喜欢你,也得有自己的事做。 孟既景说行:「我跟孜孜说去,让她把假消了。」 紧跟着又说:「让老二也出去忙一阵子,别老在您跟前晃悠。」 顾惠点着头,又摆手,「我不是说他不好……」 孟既景接口:「就是不好,您可以说。」 要笑不笑的,顾惠都没怎么见过他这样,原来也是会噎人气人的,还会和你开玩笑了,不再是前几年看什么都一样,连家门都不愿意迈出去一步,整天不是狗就是花像个老年人,孟既明有些话是没说错的,家里也就他敢这么说孟既景。qs 怀宽扒着床沿露出颗小脑袋,伸着手去摸顾惠的手指头,奶声奶气地辩解:「二叔好,二叔陪我玩,给我骑马。」 「骑马这么厉害呀?」顾惠佯作惊讶,配合得恰到好处。 怀宽咯咯地笑,「嗯,可厉害了,二叔可厉害了,跑得可快了。」 顾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摸着他的脑袋,「你二叔……是能跟你玩到一块去的。」 孟既景提着怀宽坐到床上,又把绘本拿给他,怀宽便偎在床头脆生生地念起来,一只手翻着书页一只手轻轻拍着顾惠的肩,就像顾惠给他念书时。 冬日暖阳透窗而入,暖融融照在每个人身上。 安静,平和。 孟既景看着病床上的人,仿佛能看到自己小时候。 那时的顾惠多是硬的,提着一口气白天黑夜不肯松懈,唯有傍晚时分的那一小段时光,给他念书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是满溢着感情的,明明很简单的一个故事,只要是她讲出来的,总会不一样。 念给他听,念给孟既明听,也念给肚子里的梁善听。 他从来没像怀宽这样给顾惠讲过故事,他不敢。 顾惠昏迷不醒的日子他也想过,万一永远不醒怎么办,万一更差怎么办,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他还有父母兄弟,有敏之,有怀宽,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可以被其他人替代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在他心里不同的位置,没了,就会空出一块地方来,是没办法去补充的。 他能做的,也就是守着她了,好像坚持住就能守住。 就像他起不来的那段日子,顾惠也是这样守着他,从早到晚地守着。 他是清醒的,清醒地看着她忙前忙后,明明已经上了年纪不似当年。顾惠嘴里没什么软话,或是劝你要振作的场面话,却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告诉他你是个男人,反而在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完全把他当成个需要人照料的小孩子,精心照料。 好像不管他能不能好起来,她就这么陪着他了。 他不想让她过这样的日子,该享福的年纪不该守着病床,他是个男人,不能这么害她。 可是当躺在病床上的人变成了她,他却毫无办法。 三十岁,该是能够想开的年纪了,尤其他也死里逃生过更该想得开,却怎么也做不到,就连让她减少痛苦都做不到。 梁善可以,那么难过不舍都能说出来, 别让她妈妈受苦。 孟既景特别怕听到这样的话,石玉没说过,纪敏之没说过,谁都没和他说过,只有梁善。 这才是血缘吧,比起失去的痛苦更怕自己所爱的至亲遭罪。 好在最差的日子都过去了,每个人都有变化,每一点变化都是可以感知到的,不吝表达给最亲近的人,像是生活留下的印记,柔软又真实。 好像,留下来的那些总是好的,也变得更好。 也许是因为差点失去,倍感珍惜。 临近出院的时候,孟既明选了个房子想要给顾惠住,就在他和梁善住的那个大平层楼上。 什么事都想了就干的人第一次征询别人的意见,问他大哥行不行。 孟既景说行,又说:「问我做什么?跟我要钱?」 孟既明第一次这么迟疑,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心里是有点怕顾惠的,怕她不喜欢自己,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给房子给钱是最容易的事,想结婚不那么容易。 孟既景提醒他:「这么楼上楼下的,你和孜孜还没结婚,她能在顾姨的眼皮子底下和你住在一起么?别跟我提以前,那些年你们俩不明不白的算不得数。」 不能。 所以孟既明才会犹豫。 但是顾惠肯定不会再住在孟家了,他得提前安排好,不能什么事都让他哥来做,那是梁善的妈,不是纪敏之她妈。 孟既景知道他想什么,干脆直说:「你把房子订好,钱我来付,咱们哥儿俩不用分那么清楚,我也不想抢你的功劳,但是如果房子是你买的,顾姨八成不会去住。」 孟既明点头,就是这么回事,要不干嘛来找他。 「再一个,房子写孜孜的名字,不能写顾姨,不然她不会要。」 孟既明也同意,这些他都想过。 孟既景瞅着他乐,「你也学会算计了?进门直说不行?非得让我说,浪费时间。」 孟既明嘿嘿地笑,毫无羞耻之心,突然换了个话题,「大哥,我想求婚。」 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孟既景又添了一盏,似笑非笑地说:「求呗,问***嘛,我能替孜孜答应你么?你是我弟弟,她不是,她只能是我弟妹。」 孟既明一听见弟妹两字就乐,转而又愁起来,「我怕她不答应。」 「换我也不答应。」 「大哥!」 「该求求,去吧。」孟既景只想把他送走,「孜孜会答应你的,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孟既明嗯了一声就站起来,出了门越想越不对,什么叫善良的女孩子,因为善良才答应他的求婚? 那是因为爱。 第295章 景谢不敏121 孟既明求婚成功了,顾惠也出院了。 兄弟俩全都料错了,顾惠直接回了孟家,住得一如往常,提都没提过要搬走的事。 梁善这亲生的闺女也没想到,心里念着是不是顾惠不愿意她和孟既明在一起,所以不搬过去住也不肯接受房子。 其实顾惠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在孟家挺好,一是住习惯了,早就像一家人一样。孟家人一直把她和梁善当成家里人,是她这二十多年别别扭扭地逞着强要个脸面,其实没什么恩恩怨怨,当年的事早就在心里翻了篇。现在年纪大了病一场也就想开了,没那个必要,摆那些样子做给谁看,受罪的还不是自己人,一个屋檐下谁还能不了解谁。 再是因为孟怀宽。顾惠说怀宽像他爸爸,又不是全都像,时不时的有点他二叔的劲头,会闹人也会暖人。好多年没带过孩子了,身边有个小孩子心里踏实,会觉得日子过得有滋味,热热闹闹的特别像个样子。 最重要是因为女儿。跟着她这个妈妈长在孟家算是没有吃过生活的苦,但是心里一直挺苦的,她都知道。孟既明那么会玩又爱折腾,虽然脾气急一点说话难听点,但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绝对不会放到第二天去,梁善和他在一起总能被他强拽着站在日光地里。用她的话说,多晒晒太阳心里不长虫,这一点得跟孟既明学。 以前年纪小,顾惠怕孟既明欺负梁善,自己闺女太安静了,什么都憋在心里。后来每次见面都能发现,孟既明喜欢梁善也怕梁善,看着凶得很其实小心翼翼的,二十来岁了还跟十几岁的愣头小子似的,拿梁善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梁善在医院里捶孟既明那两下,要是换成别人早就被孟既明摁着脑袋打了,眼见着孟家二少爷笑得跟个傻子似的,不知道躲也不知道疼。 多傻呀,倒是也可爱。 能疼她闺女就行,脾气狗点就狗点吧,狗认主人,还会护着主人,一辈子都不会跑。 梁善听明白了,知道她妈这回出院是把过去都放下了,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说道:「房子您到底要不要?」 看吧,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都朝外拐了,跟她这当妈的厉害上了,真是孟既明给她惯的。 顾惠摇头,「那房子写的是你的名字,问我做什么,想要你就拿着,算婚前财产。」 梁善差点被她妈的实在话给噎死,分辨着说:「那是孟既明送给您的。」 「是么?是孟既明送给我的么?到底是孟既景还是孟既明?你真的不清楚?」 梁善对她妈是服气的,混在孟家这些年火眼金睛,莫名想笑。 顾惠也不为难她,只道:「你跟孟既明说,我要是想拿他大哥的房子,早多少年前我就拿了,不止有房子还能有钱。我不拿是因为我拿不着,他不是我儿子,我也没有闺女许给他。」 梁善这才真的笑出来,少见地撒起娇来,「那我也不要,我不要大哥的东西。」 顾惠觉得梁善比孟既明还傻,孟家的兄弟什么时候分过你我,她把这两兄弟分这么清楚因为她不是孟家的人,要娶她闺女的人是孟既明,她自然朝着他要。 顾惠不稀罕房子和钱,但是孟既明那么傻,她得拿他点什么,让他清楚的知道她承认他了,也免得他老以为她在偏心孟既景。 有些话是没法说的,让他自己去悟吧。 顾惠懒得管他们俩的事,把人轰走了,本来想搭个台阶让赵莉过来住些日子,既能照顾自己也能看着点怀宽,再一想,算了吧,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悟吧,悟不出来活该。 梁善把话带给了孟既明,只得了他一声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赵莉就去了孟家,孟既明让司机小张送过去的,临去之前嘱咐 了句,家里一个老的一个小的照顾好了,别的人不用管。倒是没说家里的规矩,孟家没那么多规矩,就算有也难不住赵莉。 孟既景当天中午就约孟既明吃了顿饭,说是顾惠夸他了,比她闺女强,给根杆就能自个儿往上爬。 孟既明嘴上说着真难听,心里高兴得很,问他什么时候办婚礼,在哪里办。 孟既景据实以告,末了劝他:「孜孜不是纪敏之,你别瞎学,自己想辙去。」 他想说我就随口一问,没想学。 再一看他哥的表情,算了,兄弟做了小半辈子,谁还不了解谁,也没什么丢脸的。 到底还是炫耀了一句:「你和宗英都说不行,可是我一求婚她就答应了,梁善答应嫁给我了。」 孟既景哦了一声:「恭喜。」 「怎么感觉你不太真诚呢?一点都没为我感到高兴。」 「我想说的是……」孟既景换了副诚恳的表情,还带着笑,「我跟纪敏之求婚的时候是二十三岁,结婚是在三十岁,孩子都已经四岁了。」 「操!」 这话说的,可真够不吉利的。 孟既明什么都吃不下去了,结了账就要走,到了门口又折回去,杵在桌边半天没动。 难听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怎么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怎么咽了回去,点了根烟抽了大半,才笑呵呵地说:「要不说你是哥呢,谁也不服,我就服你,一辈子管你叫哥。」 孟既景仍是靠在那里,不再逗他,说了句心里话:「孜孜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家里人,你与其大张旗鼓地办,不如试试就你们俩,当然了,咱们家还是有些亲戚朋友的,不是说不办,但是你最好补一个仪式感给你们俩自己,孜孜应该会很喜欢。」 孟既明确实想过,因为上次和梁善去玩就很开心,就是他们两个人。 心情好了就又坐下了,哥儿俩也没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事,临走的时候一起订了机票,提前放几天假,趁着婚礼前先玩几天。 第296章 景谢不敏122(完) 年前一周,到了岛上。 最开心的当属怀宽,数着日子盼到了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玩。 有山有海还有竹林,白天出海,晚上能看到萤火虫,抓几只放进玻璃罐子摆在床头,当一盏小灯。 简直就和游戏里一模一样,就连住的院子外墙都像。 站在山上,能看见远处的浪涛,能听见连番不歇的波声。 清晨,夜晚,分外清晰。 疯玩了三四天也就够了,怀宽开始没时没晌地泡在泳池里面,眼一睁就进去,玩到天黑透才恋恋不舍地爬上来。 四个大人陪着他玩,简直太开心了。更多的时候,怀宽会选孟既明,因为二叔会驼着他潜在泳池里面,从这头一口气游到那一头,一会连着他一起沉到水里面去,一会又把他顶到水面上,来来回回。 纪敏之大部分时间和梁善坐在门廊下面,看着他们玩,也确实不需要她们俩,男人们很会自得其乐,不分年纪大小。 纪敏之也很开心,除了汤山她没有和孟既景去别的地方玩过,这一个月虽然也跟着他到处去,却是为了工作,哪怕也是高兴的。 只是越临近过年,心里越是发慌。 像在隐隐期盼,又像怕失望,连想都不敢。 到底是盼着的。 悄悄观察着山上的每一处,什么都没发现,就是家普通的建在山上的酒店,没有任何异常。 也许,就是来玩的吧,她想多了。 期待和失望起伏交织的日子持续到了大年二十九,也就是安城人过的小年夜这天。 怀宽一睁眼就要进泳池,被孟既景拦住,直接从这张床抱到了孟既明的那张床上,临走前嘱咐:「和你二叔在这个院子里玩,中午叫你就上来,一起去吃饭。」 能玩就行,哪都行,怀宽欣然同意,一猛子跳到孟既明身上砸回床铺里,可比在水里的力气大多了。 孟既明平躺着把他举起放下再举起来,高举着左右摇晃,逗他:「你是不是长胖了?」 小孩子笑得滋哇乱叫,一个劲地叫:「再来,二叔再来,还要举。」 隔壁院子都能听见,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纪敏之安静听着也跟着笑,忽然就不笑了,看着鱼贯而入的人,有人提着箱子,有人高举着礼服袋子,熟练的在房间里面支起展示架,一样样地摆出来,挂上去。 鞋,包,首饰,礼服,各种各样都是成套的,最后一件亮出来的是婚纱。 纯白的婚纱,复古的款式,不是时下流行的那些抹胸、一字肩或是鱼尾,而是……就像她当年穿过的那件礼服,过十八岁生日时穿的那一件。 那是她第一次穿礼服,印象深刻,是粉白色的。当时汤媛就说太保守了,但是她那个年纪一张娃娃脸,似乎也就只能穿那样的款式了,其它的总像是偷穿了妈妈的衣服。 眼前的婚纱是全白的,不见一丝粉色,除此之外,和当年那件一模一样。 原来,孟既景也还记得。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她没再问是不是要举行婚礼,任由那些人支配着试了这身又换那身,只是半天而已却比陪着怀宽玩上一天还要累,但是特别开心,比前面的任何一天都要更加开心。 不用再怕失望,期待也不需要了,因为他都安排好了。 只是她没想到,之后的每一天都有惊喜。 她的家人还有朋友陆续出现,汤媛是她的伴娘,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过。 「是孟既景不让我说的呀,我想着能给你惊喜,也就只能忍着啦,你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 汤媛抱 着她解释,不停地摇晃着,那份开心尽数传递给她,由内而外的感受到了。 「敏之,真好,你要结婚了,嫁给你最爱的男人,是你从十八岁就喜欢的男人啊。怎么可以这么美好呢,我真的太为你开心了。」 纪敏之也是这样觉得,但她没说,汤媛也有一个从十八岁就喜欢的男人,没有给她任何承诺。偏偏这个男人是孟既景的朋友,在这个婚礼上要做伴郎。 明明,他们俩也该在一起的。 可是如果应该,早就在一起了吧。 纪敏之没办法为别人作评,就像汤媛也从来没有评价过她和孟既景之间的事,朋友也是有界限的。 汤媛貌似已经不再纠结了,纪敏之自然也就不去想,在过年呀,还是要开心一点的。 这个农历年对她来说太美好了,是她和孟既景重新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春节。 虽然分开也是在春节,但是今年是不一样的,过去的就过去,要对未来有期许。 大年初一那天,孟既景带着她悄悄出了门,就他们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街上。 他在街边的小店里买了一包糖,小小的一包,问她吃不吃。 怎么会不吃呢,他还记得大年初一的糖,但他可能不知道,这几年的初一她都没有再吃过,只会剥开一块喂给怀宽,看着他吃得笑弯了眼睛,就好像只要儿子觉得甜,她就也是甜的。 孟既景剥了一块,喂到她嘴里,问她:「甜么?」 她好像瞬间被抽身带回到了那年的初二,他们俩牵着手迈进家门,妈妈喂了她一口饺子,馅里有块还没煮化的糖,殷切地问她:「甜么?」 她答的一如当年:「甜。」 眼泪也和当年一样,夺眶而出。 其实不止是甜,还有各种味道混杂其中,酸的,咸的,苦的,最后,就只剩下甜。 孟既景抱她入怀,特别认真地对她说:「敏之,对不起,我让你等了我这么久。过去的那些年,我赔不了你,但是我们把它接上行不行?」 「怎么接?」 「纪小姐,你的单身生活还有两天,初三那天,你就正式的成为孟太太了。」 纪敏之茫然抬头,撞进他眼中。 长街熙攘依旧,她却什么都听不见,耳中反复回荡的只有他那一句。 那一年,分别在大年初二。 所以,他们要在这一年的大年初三结婚。 真能接上么? 能。 她没告诉他,重新见到他的那天就已经接上了。 糖和爱情,不是成年人的必需品,也不是奢侈品,可能是最美的童话。 纪敏之想,不管几岁还是要让自己怀揣一个梦。 自己去实现它。 或者,有那么一个人,愿意陪你一一实现。 第297章 万媛归宗1 番外 宗英&汤媛 黎明时分,雨下得更大了,即使是在地库的车里都能听见雨和风的声音。 时而伴着一声闷雷。 乍然响起,汤媛一僵。 不知道是因为淋雨感冒了,还是一夜未睡太累,浑身酸疼不听使唤,只觉得车子一直在晃,晃得她头晕眼花,看不清宗英的脸。 「你是不是发烧了?」 她的手缠在他背后,勒在合身的衬衣里面,他身上几乎湿透,衣服裤子蹭在她身上冰凉凉的,身上却特别烫。 又烫又硬。 这个人,全身上下没一丁点柔软的地方,那一年背着她下山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后来也是过去很多年,她才知道,他连心都是硬的。 他不理她,她就去解扣子,到处摸去求证到底是不是发烧了。 扬着头去蹭他的脸。 宗英由着她乱摸一气,把人紧贴到身上,这才说话:「汤圆儿也是热的。」 她一怔,分辨不出他是在笑还是什么,紧贴住耳边的灼热呼吸,发现自己身上一样热烫,只有手和脚是冰凉的。 车里空间狭窄,两个人别扭又亲密。 也像是下了场雨,弄得到处都湿。 宗英把衣服套回她身上,从车里抱到楼上房间。 汤媛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个娇小的女孩子,窝在他怀里只有那么一点点,仿佛她那张不算宽的单人床都变得大起来,睡在上面晃晃荡荡像只船。 迷迷糊糊间听见门开了又关,裹着被子把自己罩进去。 走就走吧。 一觉醒来,看到餐桌上的早餐,已经凉了,是他从外面买回来的。 旁边还放着一个小盒子,汤媛拿起来仔细地看,原来是盒紧急事后药,下面压着一张纸,写着借她的车用用,要回安城去上班。 就这么简单几个字,看不出情意,也没有态度。 汤媛浑身发冷,把那粒药片塞在嘴里,看到桌上准备好的水,连水带药灌下去又去找体温剂。 还真是发烧了,将近三十九度,又撑着找了片退烧药吃了,直接把自己扔回到床上继续睡。 手机里提示着敏之发来的语音消息,点开来听,说她的孟先生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行,是因为还没有做好和她发生亲密关系的准备。又含含糊糊地给她解释了一下是什么样的准备,还把孟既景的话学给她听:「吃药对你不好,我不会让你吃的」。 汤媛把她的语音反复听了几遍,把脸埋进枕头里,好一会才用语音回复她:「敏之,孟先生一定特别特别爱你,你们俩真好,一定要好好地相爱呀。」 敏之回得很快,电话直接打过来:「汤媛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哭了?」 汤媛吸了吸鼻子,「没有,我淋了雨,发烧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敏之嘱咐她好好休息,还说要去苏城看她,汤媛借口不舒服要睡一会便挂断了。 是真的不舒服,身体和心里都不舒服。 这事是她自己愿意的,也是她主动的,不会怪谁,可就是怕比较,有句老话儿不是说嘛,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宗英现在就是被比下去的那个。 因为他不喜欢她吧。 他不是说了嘛,主动送上门的女人,男人都喜欢。 可是她又舍不得,才刚刚有了点进展。 如果有了关系算进展的话。 这一觉不知道睡到几点,直到有人把她从床上抱起来。 刺眼的灯光,满室明亮。 「你——」 汤媛想问你怎么来了,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宗英把她靠在床头放好,揪着衣摆就往上提,汤媛推他也没有力气,反而被摁住了。 「换衣服,去医院。」 「不。」 声不大,态度坚决,抱着枕头又躺回去,背对着他。 宗英看着衣摆下面露出来的指印子,两边都有几乎连在一处,清晰显现着他是怎么掐住她的腰的。 他两只手一合,那把细腰能握住。qδ 汤媛一拉被子,他就看不见了,脑袋都蒙住了。 无奈又去找药,看到餐桌上的早餐没动,他一早去买的药倒是吃了,药盒还在桌上,旁边还有退烧药和体温剂,显示着38度8,是早上量的。 此时再量不降反升,直接破了39度。吃了药再躺下,宗英问她想吃什么,汤媛只是摇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脸都烧红了,身上打着哆嗦。 他把灯关上,让她先躺一会,就从卧室出去了。 汤媛晕,可是却睡不着了,露着双眼睛勉力看着房门。 外间的灯亮着,窗帘挂得严实看不到外面,但能听见雨声,淅淅沥沥的。 手机显示着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 那他应该是下了班就从安城过来了吧,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不一会闻见白粥的香味,汤媛才觉出饿来,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手机忽然响起,她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愣了会,按下接听。 林之耀问她怎么没去上课,说是老师点名了。汤媛应声知道了没解释。 他又说起来,今天讲了什么,重点有哪些,让她自己看书,有问题可以找他。汤媛说好,挂断。 宗英端着碗进来,小半碗粥放在床头,从被子里把人提出来,又在腰后塞了个枕头。 问她:「自己能吃么?」 汤媛看着他,短发还是湿的,和早上被雨淋湿的不同,是刚刚在她家洗了澡,特别短的寸头显得有点乱。 三月底的苏城已经暖了,但是外面下着雨便显得凉,他就那么裹着条浴巾大咧咧地坐在她的床上。 她倏地低下头去,只觉得药效来得快,忽然就出汗了。 宗英从她手里拿走手机,随手放在一旁,端着碗又往前坐,瓷勺子贴着碗缘盛了半勺熬得出油的白粥,米没见几粒,厚厚一层粥油。 汤媛没张嘴,他就问:「怎么?帮你吹吹?」 她一口咬进去,只有一点热,不算烫。 半碗喝完,汗发了,汤媛就要开空调,被宗英拦住,把被子往旁边一扯躺在床上。 一张单人床立时显得小了。 汤媛推他,胸膛又硬又滑,湿凉凉的舒服。 宗英把她按在怀里,关上床头的灯。 「睡觉。」 汤媛嘤声:「你回去睡。」 「没劲,回不去了。你睡了一天,我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 第298章 万媛归宗2 说是两天没睡的人,呼吸沉重。 汤媛半张脸贴在他胸口,心跳如重鼓击在耳膜。 经验从零到一而已,已经足够她清楚地辨别他的反应,这回可不是她招惹的。 她连动都没动过一下。 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睡衣湿透。 体温倒是降下来了,只有脸是热的。 「你的房子是不是漏雨。」 宗英低声,她听着像是在笑,翻身坐起时轻松把她带离了床,黑暗中抱到浴室。 汤媛庆幸没开灯,不然是能羞死的。早上那次是意外更是冲动,现在可不想再让他看见自己跟只被煮熟的红虾似的。 他让她冲个澡,她让他出去。 以前没发现她这么多话,挺痛快一个姑娘。 三两下剥干净,热水冲到身上,汤媛急忙转过身去,被他圈回去固定在身前。 「别动,冲干净睡了。」 汤媛虚得不行,才退烧的身体虚,心更虚。不敢再动直挺挺站着,热水冲到脑袋上面,水顺着短发的发梢往眼睛里流。他用手按低来回地揉,她的背后便紧贴着他,控制不住地想躲。 忍不住叫他:「宗英,可以了。」 水应声停了,腰间一紧脚就离了地,他提起她面对面抱着,用浴巾包住,又用边角去擦她的头发。 连扶都不扶一下,两只手去擦头发,汤媛觉得随时会掉下去,只得勾住脖子,腿夹紧。 这怎么睡? 满脑子都是定格的画面,一张张胡乱闪过,自带音效呼吸声连绵交错,谁也不肯相让。 谁知真就那么躺回了床上,两个人谁也没动,只是抱着,连个遮挡都没有可比在车里时亲密多了。 躺了一会也就睡着了,人事不省。 宗英走时天才将亮,汤媛睡得正好,怀里空了便抱住枕头,又是搂又是骑,还用脸蹭了蹭,蹙着眉头不满意。 雨停了,天就热,热得人一身汗。 宗英把空调打开,拉过被子搭在她身上,盖住他留下的痕迹。 情动时没个克制,这会看到也觉得过分,打拳都知道收力,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怎么对着个小姑娘这么狠,不怪她哭着骂他。 这天宗英要去上京,出门前把车钥匙和门钥匙都放在玄关的托盘上,去机场的路上经过苏城有名的茶楼,买了早餐让店家过两个小时送去。 汤媛收到时正要出门上课,撇了撇嘴,眼睛却笑起来,提到车里才发现宗英还把车洗了,里里外外干干净净,和她家一样,临走前也收拾过了,垃圾都带走了。 没再留字条说要去哪,桩桩件件却是细致入微。汤媛想着是他做特助时间长了养成的好习惯还是原本就这个特质,在特助的职位上发扬光大了。 他是不是喜欢她汤媛不知道,偏让你挑不出一丁点错处来,心里念着又怨着,连个说道的人都没有,压在心里像是又添了一捧土,连个灌溉都不需要,早已生了根的种子便滋滋冒出芽来。 半个月的时间宗英在上京安城两边跑,中间还去了趟平城,忙得差不多了才得个空闲,从上京直接飞到苏城。 四月初的苏城草长莺飞,大学里的女孩子们早早换上夏日装扮,各种长度不同的裙子,肆意展现着青春的活力与美好。 不知道汤媛穿的什么,按他以往对她的认知,八成就是T恤和短裤,特别短的那种短裤,露着两条笔直的长腿,看起来没什么肉但是腿型圆润特别健康又好看。 宗英穿着长袖衬衣西装裤在对街抽烟,站了快一个小时也没见人出来。 明明中午还发过朋友圈,嫌弃食堂 里的饭菜难吃。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宗英扯了扯领口,拿出手机准备找人,迎面过来三个女孩子。 其中一个直盯着他看,从头到脚地看,忽地凑到面前来嗲声嗲气叫他。 「叔叔,你是在等人嘛?」 宗英一愣,平日里应酬时会所夜场的那些小姐们叫什么的都有,哥哥叔叔这总那总的张嘴就来没个重样,普通的女孩子们也流行叫叔叔了么? 他这个年纪,小朋友叫声叔叔正常,大学的女生应该还不至于吧。 没想理,三个女孩子倒是自顾聊起天来,有说有笑。 「哎呀,不是等你的,走啦走啦。」 「不是等我,也可以问问,万一我认识呢,说不准可以帮叔叔去找一下吧。」 「那你问问,你这位叔叔要找谁。」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宗英没看出不好意思来,也没想理她们,在手机里翻出汤媛的名字,电话还没拨出去,唉哟一声。 女孩子从手机屏幕看到他脸上,好奇地问:「叔叔,你找汤媛呀。」 倒真像是认识的,宗英嗯一声,把电话拨出去。 女孩子的手指头直接按到挂断键上,又帮他把屏幕锁上,踮着脚歪着脑袋悄悄地说:「不要打扰人家,她男朋友来找她了,两个人一起走啦,吃完中午饭陪着她上了一节课就走了。」 男朋友? 宗英没作声,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张脸去,和女孩子口中的男朋友对应上了。 「就是那个飞行员嘛,长得又高又帅的那个,穿着制服的样子像是从电影海报里走出来的。据说也是上京人,两个人青梅竹马。」 还真是谢飞。 宗英确认了。 那声音依然萦绕,不依不饶地说:「叔叔认不认识她男朋友?好像叫……谢飞,几乎隔一个星期就来一趟,同学们都知道。」.br> 旁边的女孩子也搭起腔来,「真的,这个月已经来两次了,上周也来了。」 「八成是怕女朋友被别人给追跑了吧,那个林之耀每天追得可紧呢。真没想到那么帅的小哥哥也会有这种担心。」 「那还不得追紧点,汤媛唉,系花,还是上京来的,据说她爷爷好厉害的,追到手至少能少奋斗个三十年。」 「三十年?你怎么不说直接改运呢?」 「可不就是这意思。」 宗英收起手机抬步便走,被那女孩拉住袖子,随手把袋子递给她,说道:「谢谢,送你了。」 女孩子接过朝袋子里面看,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了。 疑惑地说:「这是不是上京的小吃呀,前两天汤媛是不是还发过朋友圈,说是想吃?」 第299章 万媛归宗3 春节后,汤媛给宗英打电话。 时隔近一年的时间,两人没再见也没联系过。 宗英没接,响到自然断。 汤媛是这样,你不接我再打直到你接,除非你表明态度挂断电话。尤其此时,她是为了纪敏之,孟既景找不着了,自然要找宗英。 响到第三回时,宗英按了挂断,汤媛没再打来,发了条语音,特别着急地问他知不知道孟既景在哪。 宗英知道,不能告诉她,就没回。 宗英特别忙,公司的事基本都落在他身上,几个地方马不停蹄地跑连顿饭都吃不上,除非是有应酬勉强能吃上几口。 那些老总们是会看人下菜碟的,对面坐的如果是孟既景肯定不敢,但是换成宗英便要端架子,酒是免不了的。 宗英刚完一场正往下一场去,汤媛一条接一条地追着他问,从着急变成生气。 商场上精明得很,唯独对汤媛弄不明白,她对他的火气怎么这么大,也不明白她怎么这么现实,勾着他的时候上下其手,隔三差五找他闲聊,睡了没几天扭脸就和谢飞交往上了,就好像他死了,连个消息都没了。 这会需要他了,又想起他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没回复,手机扣在一旁连看都不看了,就听见推送一声接一声。 酒喝得不少,远没到醉的程度,就是谁也没再搭理只喝自己的酒。 来谈合作的人看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明明这顿酒喝完就能签约了,忽然被晾在一旁。 老板冷眼瞅着,底下的人无法,左一声宗助理右一声宗助理叫着,时不时的来上一声哥,宗英不耐烦:「谁他妈是你哥,还挺会给自己长脸的。」 起身就要走,被人拦住。 都说打狗也得看主人,这还当着主人的面呢就叫嚣起来,不过也就是孟既景的一条狗而已。 宗英瞅了眼面前挡住的人,回身把桌上的合同拿起来,冷声问道:「签不签?」 像是在问空气。 眼里谁也没有。 老板仍是坐在沙发里,端着架子。 外面都说孟既景横,因为那是真的爷,上京|城里混的都知道,但是当着面也会装装样子。 没听说宗英这样。 前几次见都挺客气,说不上热情,至少周到。 甩脸子的事还真是头回遇到。 老板当然想签这份合同,但是也要面子,尤其当着底下的人被他这么一问,仍是拿着乔为难起来,话还没说出口,合同直接杵进了镇酒的冰桶里。 拦人的又高又壮,保镖似的,没两下就被打在地上。 宗英点了支烟,提着大衣抖了抖挂在臂上,对傻了眼的几个人说:「孟氏从来没有非谁不可,你家不做就换别家,价钱只会更低。换成孟既景来也是这么说,他不在,就全都听我的。」 说完了便夹着烟找烟灰缸,有人连忙举到近前,宗英打眼一看,熟人,徐方。 乐了一声打着招呼,「徐少爷,有日子没见了。」 烟头扔在了老板的那杯酒里,扬了扬下巴说:「等你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可以试试来求我。」 没说求了有用或者没用,只拍了拍老板的肩转身走了。 门一关,徐方啐了一声:「给你脸还不知道接着,白他妈给你搭这个交情,惹谁不好你惹他。」 老板还是懵的,顺口回道:「他不就是个助理……」 「你们家助理跟你称兄道弟的?你们家助理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你能去要人家的命么?助理,那他妈是宗英,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他跟孟既景什么交情……活该你挣不着 这份钱。」 声挺大,隔着门都听见了。 什么交情? 也没称兄道弟,哪那么矫情呢,不过就是孟既景现在半死不活,得帮他把孟氏给撑住了,还给他的时候总不能比现在差吧。 手机仍是响个不停,追命似的。 宗英坐在后座里抽烟,车窗半开着,外面又是风又是雪,呼呼往里灌。 汤媛的声音又快又急,连个停顿都没有,风一吹就不那么清楚倒像是要哭,反反复复问他一件事,孟既景在哪儿。 是个人都想找孟既景,上哪儿给他们变一个全须全尾能说会动的去,他真管不了。 宗英到底是回了一句,问她在哪儿。 汤媛回了两个字:【上京】 宗英敲了半天也没打对想说的话,十个字能错八个,风一吹酒劲上头,手指不听使唤。 让司机把车开到大院旁边的小巷子,给汤媛打了个电话,响的一瞬间就接了。 他就说了一句:「下楼,出来。」 汤媛应了声好就挂了,和接时一样快。 宗英让司机把车开走,一个人在路边抽烟,第二根烟刚点着,就看见巷子口跑过来个人影,直奔着他冲过来。 站定在面前时大口喘着气,羽绒服的拉链都没拉上,里面还穿着睡衣,风一吹卷着雪打起哆嗦。 宗英往后退了半步,看着她张着嘴不停喘气要说不说的样子,弯下身去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一直拉到顶遮住了半张脸。 汤媛一直盯着他看,按着胸口让自己冷静才发现没穿内衣,幸好羽绒服够蓬松看不出来。 宗英只当未见半转过身去抽烟,一支烟抽完了才问她:「找***什么?」 「孟——孟既景呢?」汤媛一开口才发现心脏疼,像被人从嘴里灌了个冰凉的大雪球,直杵到心窝里面去,又从外面用手攥住使了劲地拧,疼得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宗英答。 「不可能。」汤媛拽住他的大衣袖子,盯着他的眼睛,「谁都可能不知道他在哪儿,你一定知道。」 「对,我知道。」 她屏住呼吸,等着他继续。 宗英一低头,眼睛还没瞟过去,她就把手抽回去缩在了袖子里面,只是固执地看着他。 头发和眼睫毛上都落了雪,头发长了。 汤媛先开了口:「宗英,你要是为难可以不告诉我,但是你能不能……骗一骗敏之。」 不知道是为了敏之还是自己,眼睛忽然热起来,偏过头去用手背抹掉,又是雪又是泪,凉的热的混在一起,竟然觉不出冷,只是难受,心里特别难受。 他说:「行。」 她说谢谢,转身就跑,脚底滑了下险些摔倒,跑得更快消失在转角的路灯下,只留了道小小的影子映在地面。 第300章 万媛归宗4 拨了拨发顶的的雪,宗英朝着巷子的另一头走,走到一半时停住脚步,回过身去。 夜深,巷子里无人,雪积得厚,踩上去咯吱作响。 走回到刚才说话的地方,再往前便是错乱的鞋印子,跑过来时留下的,又跑着走了,还没来得及被雪覆盖上。 顺着走过去,巷口的那一小团暗色影子愈发清晰。 像是垂着脑袋。 隐隐听见哭声。 认识好几年了,总是笑着,什么事都能开心,还真没见她哭过。 也哭过那么一次,发烧的那天晚上,靠在他怀里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走到巷口就看见汤媛,缩成一团蹲在地上,靠着墙哭。 宗英拽着胳膊把她拉起来,拉回到巷子这边,路灯照不过来黑漆漆的,影子更暗,从一道人影变成两个。 「哭什么?」宗英想让她别哭了,嘴一张换了一句。 汤媛低着脑袋用力去擦,羽绒服的袖子带着雪刮在脸上又硬又凉,哭得更厉害。 「别哭了。」 到底还是说了。 受不了,想把她的嘴给堵上。 她点头,又摇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嘴都咬疼了。 汤媛也觉得丢脸,长这么大没这么哭过,还是当着宗英的面。 他得怎么看她。 电话响,宗英看了一眼,挂断。正要揣回去,又响。 接起。 汤媛屏着呼吸悄悄看他,原来他只是不接她的电话,别人多打两次还是会接的。 可是……他都挂断了,她也不可能再打过去,打死也不会。就像那天之后,他不找她,她也不会主动去找他的。 汤媛自认对他算是了解,他们俩的关系都已经那样了,如果他想继续是不会让她去主动的。qs 所以他不找她,就是他不想。 宗英接了电话却没出声,对方也没开口,就那么沉默着。 宗英不急,看着那颗低垂的脑袋,头发长了不少,已经过肩了,去年还是短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给剪了,她自己说过喜欢长头发,因为看起来像个女孩子。 宗英倒没这感觉,脸型和五官都漂亮的女孩子才衬得起短发,尤其是汤媛这种高挑的女孩子,剪短后干练又精致,反而更显出她的娇俏和朝气来。 电话里忽然出声,特别客气,「宗先生……您现在方便么?」 男人的唇角缓缓勾了起来,淡然回道:「有事?」 「就是那份合同,我已经签好了,方便的话给您送过去,麻烦您也签个字。」 「价格还没谈。」 对方一听立时开心起来,这事有缓,沉吟片刻试探地说:「我明白,价格已经按原先说的降了五个点,您要是不满意,也不是不能谈,但是真的已经挣不到什么钱了……」 汤媛止了哭抹掉泪,悄悄往旁边挪,搭在肩上的手也跟着动了下,把她带到怀里往巷子深处走去。 边走边说:「没有不让你挣钱,按之前说好的价格就行,明天让你的助理送过来。」 没等对方道完谢,挂断电话。 汤媛这才推着他往后退,又被勾回去。 张嘴欲言,被堵了个严实。 连忙闭嘴,瞠大了眼睛满是疑惑。他却闭着眼睛,一手撑在脑后,一手揉在腰间,箍得紧推都推不开。 她怀疑他喝多了。 刚才离得远风又大,空气中裹挟着漫天的雪味,没察觉。 此时含着嘴,呼吸缠绕酒味明显,还有一丝淡淡的烟味。 「宗英——」 舌头就探进去了,追着她的不放,手上的力道也重了。 她忍不住叫疼,他才松了些劲,又吻了会继续带着她往前走。 宗英步子迈得大,又是箍着腰半提半抱,汤媛的脚尖勉强踩在雪里够不着地,急得用力去捶他,每一下都打在胸口。 她也知道打他没用,这男人特别扛打,不知道疼似的,打起别人来更疼。 两年前见过一回谢飞和他对打,直接把她看傻了眼,怪不得谢飞笑话她打不过,是真的。她以为自己这种在大院里混大的女孩子足够厉害,原来在宗英面前根本不够看,感觉就算隔着头套都能一拳打晕她。 他是怎么练的?一定练得特别狠,或者是打了特别多的架。 快到巷口时能看见主路上车来车往,灯火通明,汤媛气得心慌,一口咬在脖子上,呜咽着要哭。 咬到脱力,他低头问她:「疼么?」 疼。 牙和嘴都疼,疼得发木。 她咬着唇没理,见他抬手拦车,更加用力挣扎起来,「放开我,宗英,我要回家,你不能带我走,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回家。」 出租车缓缓停在路边。 他捏住她的脸颊,那张嘴便说不出话来,只瞪着他,冒火似的。 他问她:「今儿什么日子?」 她怔住,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正月十五。」 每个字都是重音,带着湿热咬在耳中,激得她一抖,来不及反应又再说道:「吃汤圆儿的日子。一睁眼忙到现在,我还没吃汤圆儿呢。」 他把她塞进车里,搂在怀里。 她怕他在出租车里乱来,却只是揉着她的头发,把上面的雪一一掸掉,然后把脑袋摁在胸口。 汤媛的心跳一下停一下,听见他的心跳声顿挫有力,不一会工夫就把她带得同频,连呼吸都相似,重而隐忍,克制似的。 下了车都还是懵的,如同缺氧又像被狠狠闷了一拳,辨不出东南西北,被他从车里抱出去不知道往哪儿去,只看着他。 从马路边到进入房间,黑夜里暗一阵亮一阵,眉目时而清晰时而混沌,脖子上一圈牙印。 汤媛缩着脖子,想起刚才发的狠来,只觉得疼。 门一关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连个灯都没开,一点光都见不着。 也用不着。 两个人寻着彼此,什么都用不着。 第301章 万媛归宗5 汤媛觉得宗英多少是有点醉。 话多,反复,不节制。 进门前有多克制,进门后就多放肆,很有点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的劲头。 心情特别好。 没完没了叫她,没完没了的汤圆儿,隔一会就叫上一声,她还得有回应。要是叫了两声没理,他就一直叫个没完,长短高低变幻着各种音调,哄着她应。 应了,还要追着她问能不能给他吃。 汤媛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厉害,又觉得他这个样子挺可爱,完全不是平日里那副和谁都一样的精英样。和上次在车里也不一样,那次特别凶,一句话不说像要活吃了她。 一开始摸着黑,从玄关纠缠到浴室再到卧室。后来把所有的灯全部大开,汤媛拉过被子遮住自己,喘匀了气问他找什么又不肯说,可能是没找到有点烦躁,裹上扔在床尾的浴巾去外面的沙发上打电话。 她这才确认他是醉的。 接电话的人应该也是这样认为。 汤媛听着他挂断电话折回卧室,试探地问:「这是你家?」 他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又亲了一下,「是我家。」 可他却打电话给酒店的行政管家,问人家房间里为什么没有套,问得天经地义。 宗英也反应过来,看她的眼神滞了一瞬,重重吻在唇上,「我忘了这几天都是住在酒店,好久没回家了。」 汤媛没醉过,不知道喝醉的人是不是他这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现在是个大人,刚才像个为了要糖吃无所不用其极的孩子。 他又吻她,让她等他,然后起身出去。 汤媛听见大门开了又关,缓缓呼了口长气又有点茫然,虚软无力仰在床上。 刚才是冲动,也是念想,迎着最冷的风和雪投入最热切的自己,现在冷静下来有点不知所措,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着是不是趁他不在溜出去。 到底是没走,也没乱动,就躺在那里看他的卧室,干净,整齐,没有那么多的家具陈设,堪比酒店。 想想也是,不管是上京还是安城,他的房子应该一年到头住不上几次,与其说是家其实和酒店没区别。 看着时间走到三点,实在撑不住睡着,再睁眼已是十点,灯仍是大亮着,卧室的门开着。 他没回来。 也回来过,不知道几点,没有叫醒她。 玄关架上多了个袋子,里面有崭新的衣服,里外都有。 他倒是记得她从家里出来时只穿着身睡衣,被撕得没法穿了,体贴得怕她从他家离开时不够体面。 这次倒是没有买药给她,也没有早餐,就一套衣服。 不算特别合身,但是能穿,而且价格不菲。 微信里躺着一句话,还体贴地帮她把手机调成了无声,醒来才看到。 【公司有事,先回安城了。】 就这么简单几个字,和上次留的字条差不多。 汤媛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像他去年离开她家时一样,把他家收拾干净,灯关好,门窗关好,垃圾带走,没有留下一丁点她来过的痕迹。 离开时甚至没有抬眼去看,他家在上京的哪里,低着头用领口裹住自己,只盯着面前的路,走了很远很远。 满眼都是雪,早已被来来往往的人踩黑了,弄得鞋上都是泥水,溅得羽绒服的下摆上都是泥点子。 汤媛回家拿了证件直接去了机场,来时没有行李就一个随身的双肩背包,走时包里多了个相框,是她揣在怀里从他家带走的。 相片里的宗英也就十来岁的样子,身量很高,但是明显肌肉还没长全,身 上的比赛服看起来空荡荡的,不是很正式的那种比赛台。 之所以拍下来留作纪念应该是他赢了,得了一笔奖金,现在看起来仍是金额可观。 他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觉得狠,像要打翻全世界,和现在判若两人。 距离开学还有些日子,汤媛在机场坐了很久,最后随意选了个距离起飞时间最近的航班,去了温暖的南城。 上京太冷了,苏城也是,冷得让人受不了。 她要去个暖和的地方,晒晒太阳。 接到敏之的电话时即将入夏,两个人聊了好一会,有默契般谁也没提孟既景。 挂断前,敏之告诉她:「汤媛,你要做干妈啦。」 汤媛愣了好一会才明白什么意思,嘴张了又张,说不出话来。 敏之这样说就是做了决定,她能说什么呢,换成是她也会这样做吧。 就像在南城时,她住了整整一个月,开学都没回去。 生理期向来神准,那个月晚了好几天,汤媛说不上来是慌张还是期待。 对这件事她没有那么了解,在网上各种查找也没个结论。努力回想,那晚他们俩确实有些疯狂,但好像还真的没有弄在里面,不然宗英也不会后来才要出去买。 可是网上的人也说,这种事没有百分之百。 那几天她吃不好也睡不好,直到痛经来势汹汹,瘫在床上满身冷汗,她才发现什么叫失望。 听到敏之这样说时,便勾起那时的感受,仿佛痛感又再袭来,手脚冰凉。 她没说丧气的话,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特别开心地表示了对于做干妈这件事的期待,两个人又聊了好久,好像生活都充满了希望似的。 夏天就要来了,虽然上京偶有凉风,但确实是热起来了。 后来的汤媛又时不时回到上京,为了去看敏之,看着她的肚子慢慢鼓起来,变出来一个小婴儿,特别神奇,只是看着都觉得心里酸酸的,还有些甜。 感情的事很难讲,放不下就是放不下,只是换了个方式继续生活。 敏之是,她也是。 有了孩子的日子过得飞快,好像一转眼就会攥手了,会翻身了,会坐了。 爬得飞快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夏天,她们都要大学毕业了。 敏之问她毕业有什么打算,汤媛趴在婴儿身旁,学着样子往前爬,扬起脸来笑着说:「当然是去工作。」 敏之又问:「找好了么?」 「嗯,找好了。」 话题便结束了。 她没问找了哪家公司,她也没说。 敏之心知肚明,她要去哪里。 汤媛知道她一清二楚,不必说出来徒增烦恼。 有些人最好不提,她们两个各自放在心里,就好了。 第302章 万媛归宗6 汤媛进入孟氏一个月,没见过宗英,更别提孟既景了。 作为职场新人,在最基层的职位做着最普通的工作,哪怕名校毕业,专业和成绩都很出众,在孟氏也就面试的时候有些优势。 后来和同事们混熟了她才知道,像宗英这种级别的特助是有自己的专属电梯的,工作在顶楼,是不会到其它楼层瞎转悠的,想要见到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松了口气,也有些失落。 怪不得看不上她,特助和社畜天差地别,离开校园进入职场才明白什么叫人间真实。 偶然一次见面是在地库,汤媛的车坏在出口通道,堵住了后面的路,她一边对着后面的车说抱歉一边去开引擎盖,热气烫在手上,登时红了一片。 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虽然下班时间倒也没人催她,只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打电话找专业维修或是拖车又无人接听,汤媛有些着急,恨不能生出无穷的力量把车推开。 正是着急的时候,有人站到了发动机前面,摆弄了几下让她上车试试,汤媛连忙坐上去照他说的做,果然能开了。 探出头来说谢谢,才发现是和她同一天面试同一天进公司的应届毕业生,叫什么刘观之,当时她听到名字就在想好像刘关张啊,一下子就记住了。 刘观之盖好引擎盖,又在她头顶的车身上拍了拍,夸了句:「车不错。」 汤媛着急把车开走,免得继续堵着后面的同事,便没和他多客气,只说:「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谁知这人比她还不客气,直接绕到副驾就坐上来了,「不用改天,就今天吧,刚好饿了。」qδ 汤媛的脸还朝着自己车窗的方向没动,被他拍了下胳膊才反应过来,嘴里说着好便把车开了出去。 开到路面上才把憋住的一口气呼出去,脸都有点憋红了,额头上沁着层汗,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也是湿的。 刘观之递了张纸巾过来,调侃地问:「见到鬼了?」 鬼什么样她不知道,大院里的孩子不信鬼神之说,无神论者的汤媛只是看见宗英了。 宗英应该也看到她了。 刚才还有说有笑,看到她的一瞬间面无表情,随即自若地继续和身旁的人说话。 那眼神,像不认识她,或者像是见到个眼熟的人,判断之后发现不认识,看错了。 毫无久别重逢后的惊喜与热切。 和她不一样。 他的身旁站着个女孩子,汤媛知道是谁,总裁办的秘书梁善。 都是在顶楼,梁善的名气可比其它几位秘书大多了,公司里几乎人尽皆知,谓为传说。大四便进入孟氏实习,是坐着直升机降落到总裁办的,就是孟氏所有秘书们可望不可及的终点。 汤媛没想过做秘书,专业也不对口,但是她羡慕梁善,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在宗英身旁。 以前对阶级没什么感触,身边的人偶尔拿她爷爷玩笑调侃,她也只是笑笑不当回事,现在才发现阶级还是很重要的,不管在哪里人都会分三六九等,不是一个阶级的人混不到一个圈子里面去。 这种感慨只持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汤媛就上楼了,去总裁办做秘书。 同时被调到顶楼的还有刘观之,去做助理。 汤媛接到通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突然有了这种职业规划上的改变,连个商量都没有。 更多的是开心,也伴随着忐忑。 去顶楼就意味着每天都要看到宗英,她不知道在他那样的眼神下怎么装作若无其事。 她已经二十四岁了,依然不够圆滑成熟,做不到像宗英那样。 认识的那年,宗英就是二十四岁,任谁也看不出来半点的青涩稚嫩,世故得都快成精了。 汤媛觉得她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他那样。 上顶楼的这天宗英不在,整个总裁办里加上她和刘观之有五个助理和五个秘书,最里面的办公室里坐着个孟既明。 她很好奇孟既景在哪里,在孟氏工作了近四个月没见过他,倒是对孟既明不陌生。她进公司实习的第一个月,刚好孟既明也在她所在的部门实习,整天这里转转那里坐坐,什么都不干,就看着他们每个人工作,用刘观之的话说那双眼睛跟X光射线似的,让每个人无所遁形。 汤媛觉得孟既明和孟既景一点都不像,除了长得有些像,脾气禀性没有丝毫相像之处,就像反义词般的兄弟俩。 但她还有一个发现,孟既明喜欢梁善,梁善怕孟既明,哪怕当着大家的面他们俩连句话都不说,一个眼神都像在拉丝,当然这个眼神是孟既明的,梁善是避之唯恐不及。 这个发现令她愉悦,以宗英对孟氏和孟既景的忠心程度,孟既明喜欢的女孩子他肯定不会碰,想都不会去想。 只是工作一天而已,宗英根本不在,她的心里就快要被各种情绪塞满了,偏又没个能说的人,只觉得头疼,快要承受不住爆炸了。 临近下班时,她决定找个地方去喝两杯放松一下,结果被告知晚上总裁办所有人聚餐,欢迎新同事加入。 不知道谁问了一句:「怎么是所有人呢?宗助理都不在呢。」 汤媛寻声看去,是关铃,一张嫩生生的娃娃脸,笑眼又娇又俏,被旁边的徐俏拍了一巴掌,吐了吐舌头。 这是个美人窝呀。 不光是长得好,还各俱风韵。 一个个看过去,汤媛感叹之余摸了摸自己的短发,跟个男孩子似的,穿得也像,规矩又保守的职业裤装不见半点风情,根本没法比,不够看。 跟着大家去到早已定好的餐厅,才发现宗英已经等在那里,坐在首位旁边的位置。 除了汤媛和刘观之,其他人熟得很,各自坐下就剩了两张椅子。 是按资排辈的座次,两个新人坐在最后的下首位置。 汤媛刚好正对着宗英,隔着一张大圆桌。 第303章 万媛归宗7 正好是周五,吃完了正餐去喝酒。 办公室里的精英男女们转换个场景,自如变幻成另一种交流方式。 汤媛亲眼看见才知道自己有多幼稚,这和他们在大学时的生活也没什么两样,白天人模狗样坐在教室里闷头学习,晚上放飞得就连亲爹亲妈都认不出来。 有了经济实力和底气,只会更加夸张而已。 可能是压力大吧,她想。 就像几个小时前的她,也想找个地方喝点,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那也没有疯成这样…… 刘观之很合群,迅速融入团队之中,又是喝酒又是跳舞尽情摇摆。 汤媛不行,坐在那里看着,边上坐着梁善。 全场安静的就只有她们俩,看着那群人疯。一开始还在地上,不知怎么就上了桌子,如果不是房梁遮着,八成是能上天的。 汤媛小声地问:「他们平时……也这样么?」 梁善嗯了一声,抿了口酒,忍着想走的冲动让自己坐在那里别动。 汤媛发现梁善比她还紧张,莫名放松了些。有时就是这样,如果生活不如意又劝不了自己,只要看到个还不如自己的人,会觉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生活还能再继续坚持一下。 两个人酒量都还不错,也不说话,你一杯我一杯地喝。 梁善点了支烟,汤媛看着她,问:「好抽么?」 「不好抽。」 梁善也不是不爱搭理她,就是不那么想说话,累了一个星期只想回家睡觉,要不然也不会抽烟。 搁在平时,汤媛肯定就不说话了,不知怎么往她那边坐过去,又问:「能不能给我一支?」 梁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桌面上的烟盒,汤媛就自己拿了一支,捏在手里转着圈看。 用打火机去点的时候,梁善才和她说话:「慢慢地吸,轻一点,不然容易呛到。」 汤媛说好,还是呛到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听不见自己的咳嗽声,眼泪出来了。 梁善像只猫似地目不转睛看她,仿佛看到第一次抽烟时的自己,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轻轻地说:「习惯就好了。」 声音特别小,汤媛听不见,看着她的嘴明白了,点了点头。 世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习惯就好了。 两个人默默抽着自己的烟,谁也没再看谁。汤媛觉得后来再吸进去的那些好像也没有那么呛,就是脑袋晕,还有点沉,比酒劲大多了。 一根烟抽完,群魔乱舞的人各归各位,孟既明站在面前,汤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占了他的位置,连忙起身想往旁边挪,脑袋里像塞了个不倒翁晕得她又坐下去,直接坐在了旁边那人的腿上。 后仰着被扶住,才看清楚那张摇摇晃晃的脸。 宗英。 汤媛直愣愣看着他。 吃饭的时候还正襟危坐,一袭正装打着领带,此时西装脱了领带摘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 她用眼睛数过去,一颗,两颗,三颗,衬衫解了三颗扣子,胸膛都露了一小片,鼓起的胸肌上一层细小的汗珠,灯光一闪过去,特别明显。 袖子也挽上去了,推到手肘上面,手肘那个位置有块小小的碎骨头,是当年在山上救她的时候磕碎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当时那位老医生说过,只要没有影响可以不管它,但是如果哪天不舒服了就得注意,有可能是长到了不该长的位置,就得开刀处理一下。 上次她还问过,他说没事,那时他们俩抱得可比现在深入多了。 一转眼,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见过面。 有时总觉得时间慢,盼着 日子过快一点,有时又觉得真就是一眨眼,一年,两年,三年,也就那么过去了,就像他们俩从认识到现在,已经六年多了,实际见面的机会也就那么几次,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个月吧。 就是这样一个没多少接触机会的男人,她喜欢他什么呢? 也许敏之说得对,她春心动时,他英雄救美,引得她芳心暗许,然后想要以身相许。 「喝醉了?」 宗英问她,端正坐着虚扶着她。 汤媛如梦初醒,借着他的台阶往下蹦,说着对不起连忙起身,打着晃被人扶住。 宗英和孟既明各扶她一边胳膊,又各自往两边挪,空了个位置拉她坐下。 汤媛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听见有人在敲桌子。 关铃敲了好一会,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开始正式的迎新环节,听我的,机会只此一次,所有人可以向新人提问,除了隐私问什么都行,新人可以开开心心地回答,也可以开开心心地喝酒不回答,都听明白了吗?」 除了新人不明白,老人都明白,问两次,也就明白了。 问题一轮接一轮,大家都很会,先从刘观之开始的,毕竟是男孩子放得开。 不一会便转到汤媛身上来。 问题差不多,查户口似的,听说她是上京人却在苏城上的大学,关铃立刻八卦起来,汤媛只说父母在苏城,挡住她的好奇心。 下一个人便接着问父母是做什么的,汤媛想了想答:「做点小生意。」 孟既明直接笑出声来,「谁家能管几百亿叫小生意?这得多大的口气。」 他都没这么谦虚。 大家更好奇了,追问什么生意这么多钱,汤媛揉着太阳穴说:「做船的。」 关铃好奇死了,「什么船这么贵?」 「就是……航母。」 有人直接喷了酒,问她:「你们家管航母叫船?也对,大型军用船只嘛。」说完接着问她:「你学什么专业?」 这个好答,「探测制导与控制。」 「什么什么?」 「能不能说人话?」 汤媛觉得不大好用人话解释,干脆喝了三杯。 再问就到了男女关系上,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汤媛那句没有还没发出音去,刘观之轻飘飘来了句:「怎么没有,你们肯定都见过。」 关铃掩饰着浓烈的好奇心,以退为进地说:「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见过,你给我们看看。」 刘观之在手机上一通操作,找了个视频出来。 「喏,当时火得一塌糊涂。」 视频一点开,果然有人看过,是即将毕业的谢飞为航校拍的招生宣传片。 背景是架战机,臂弯里夹着个头盔的谢飞一身制服走来,蓝天白云下英姿勃发。 第304章 万媛归宗8 推荐票2400加更 汤媛脸都红了,手却攥得发白,冷眼,低声:「你谁呀?」 完全不是昨天向他道谢时的客气模样。 傲慢,无礼。 摆在明面的看不上。 刘观之一愣,回道:「刚才他们问我你没听见?我和你一个学校的。」 「造谣专业的?开门大弟子?你们系是不是就你一人,毕业合影的时候一排老师陪着你一个人傻乐。」 气氛突然冷下来,一时无声,又被她更加突然的一句话逗得笑起来。 没想笑,也确实没憋住。 刘观之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当着这么多新同事的面便也跟着笑起来,指着手机屏幕上循环播放的视频,颇为无奈地说:「你这个人有点意思,要不要我摇点校友帮你问问。从春城到苏城,两千公里,一个月跑两三趟招摇得恨不能全校皆知,不是男朋友是什么?」 「搁你这意思,咱们俩昨天晚上一起吃的饭,今天早上一起调到总裁办,全公司上下是不是都得以为咱们俩有点什么?」qδ 「悠悠众口,我可管不了人家怎么想。」 「那是你,换我直接撕嘴。」 两个人隔得不算近,你来我往一句跟一句,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酒杯直接砸了过去。 搁在以前不说百发百中,也不能扔得差那么远。 此时烟酒齐齐上头,外加羞愤,汤媛气得手直抖,攥都攥不住。 连杯子带酒碎在宽大桌面上,啪一声脆响溅得到处都是。 大家坐得都挺稳,见过世面,谁也没躲,也没出声,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还是宗英率先站起来,才纷纷松了口气。 「喝得差不多了,换个地,请你们去打拳,舒舒筋骨散散酒气。」 众人立刻响应,去。 总裁办里孟既明最大,但是论资历谁也久不过宗英,就连孟既明都是宗英带出来的。 这个时候还不是他说去哪就去哪,只要能化解尴尬,让今天愉快的过去。 男士们一拥而上推着刘观之出去了,女孩子们看了眼坐在那里红着眼睛的汤媛,也跟着出去了。 梁善连忙站起来,抱着大衣和包跟在关铃她们身后闪出了门。 孟既明这才站起来,一样样从桌面上拿起手机、烟和打火机,都被漾出来的酒弄湿了,用纸巾一样样擦干净,啧啧摇头,「指着点A投点B,你这制导的专业技能不太过关呀,所以才来我们这儿屈就的?」 汤媛的气还没顺下去,有点后悔冲动了又有点后悔刚才没打准,两边各杵着一个人憋得难受,眼皮一掀,笑了,「离这么近,要多准有多准。」 从小到大这么怼过孟既明的只有梁善,但是梁善和她不一样,说完了立刻就心虚,汤媛不是,仿佛你要是敢在这里多站上一秒钟就能抬手拍死你。 「得,我躲远点。」 孟既明算是弄明白他大哥为什么让他离汤媛远一点了,上京的大小姐脾气是真大,说翻脸就翻脸连个征兆都没有,玩笑也开不起。可是当年的纪敏之不这样呀,又温柔又乖巧……八成也是装的,所以把他大哥给伤成那样。 他不理解,也不想理解,转身就走,在门外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看见梁善,勾着脖子带到自己面前,「离汤媛远一点。」 「为什么?」 「容易学坏。」 梁善哦了一声。她离谁都挺远的,最想远离的就是他了,却总是被他牵着走。 一门之隔,汤媛也擦着手机。 宗英在旁边看着,没催,等她慢慢悠悠地擦干净,晃晃悠悠站起来,问:「要不要回家?」 汤媛以为自己整理好心情了,听他这么一说又有些恼,斜着眼睛朝他看去,呵道:「你送我?」 「可以。」 「不需要。」 汤媛一步三晃,不知道是酒闹的还是那根烟太过上头,快到门口时踉跄了下,宗英在腰后扶了一把,被她连挥带拍地乱推一气,愣是把宗英撞到了墙上。 她的脸埋在大敞的领口间,隐约嗅见熟悉的古龙水味,手从领口钻进去在胸膛上摸了摸,低着脑袋笑起来,忽然扬起脸,凶道:「为什么送我回家?是不是想和我上床?还是想要上到一半的时候再跑一次?宗英,你坏透了!我不会那么傻再和你上床了,永远都不会。」 说完,自己先愣住,脑子转了又转,嗯,就是这个意思。 手又拍了两下,还抓了一把,又笑起来,「走吧,你不是要请大家去打拳么?应该在外面等你吧。」 宗英推开她,确认站稳了,拉开门让她出去才跟在后面,迈向台阶前小声提醒:「踩稳了,别晃。」 不说还好,一说话吓了汤媛一跳,真就晃了一下险些摔下去,被他揪着后领子提起来塞进车里,跟着坐进去。 汤媛看着外面热闹的街,没见着那帮同事们的身影,只听见宗英说了个地址,车便缓缓发动起来。 司机这才开口,说是那些人已经先过去了,走了好一会应该已经到了。 宗英闭眼仰在后座,捏着眉心应了声好。 汤媛对即将到来的打拳环节还挺期待,很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快感。 宗英悄眼看她,判断着她是不是喝醉了,又仿佛在那张生动的脸上看见了她的十八岁,气冲冲站在会所外面,忽然特别开心地笑起来,坐进谢飞的那辆车里,一脚油门就把车头撞瘪了。 她本来就是这副样子这种脾气,这几年却好像转了性,他看着都替她憋屈。 她该留在上京继续过那种恣意的生活,而不是像他一样四处辗转讨生活。 第305章 万媛归宗9 真打起来汤媛就没那么期待了,毫无悬念,还有点吓人,酒都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知道宗英擅长,没人上去找虐,起着哄把刘观之架上去了。 据他说之前是校队的,代表学校拿过奖,上去时带着刚出社会那种年轻人特有的兴奋劲还有自信。 大家看得过瘾,又是自己的上级,甭管男女都一边倒地嗷嗷叫好。 没一会,年轻人就乱了套。 教练是宗英的朋友,心里直乐在边上拍着台面支招,教刘观之怎么还手,但是没用,已经听不进去了,手忙脚乱勉强支应。 宗英没下狠手,但是又快又准,拳拳到肉,光是听声都刺激得不行。 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量级,校队的男孩子也不是专业选手,只是个业余爱好,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比普通人好而已。 汤媛看着拳台上的身影,想起那张照片来,十几岁的宗英已经因为打拳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不知道他拿那笔钱做了什么。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没有答案。那个年代的十万块钱,可以做很多事。 她更加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是打拳挣到了钱,还是为了挣钱才去打拳的,那么一身戾气的男孩子,本该上学的年纪。 后来她又想起,刚认识他的那会就已经一个月十万块钱的薪水了,应该比打拳挣钱容易多了吧,所以才一身的潇洒从容,再找不出一丁点狠戾的痕迹。 砰一声,刘观之摔在台上。 没等裁判读秒,迅速爬了起来。 宗英退到角落看着他晃,示意裁判查验身体情况。 确认无恙,问他是否继续。 年轻的男孩子要面子,又有刚才摔酒的尴尬劲加持,明知道打不过又不肯认输。 底下围着看的人不懂,教练是内行,紧着给宗英使眼色让他下来。作为多年的朋友可是太了解他了,这家伙就是要打他,看着像在收力,实际上每一下打得都不善。 汤媛也怕,从小就看着那些当兵的摸爬滚打,什么状态打眼一看就知道,眼看着宗英戳在拳台上面没有下来的意思,哪怕没往前走上一步,仍是心里咚咚打鼓。她怕刘观之不知死活瞎冲动,再挨上一拳就没那么容易爬起来了。 「刘观之,你下来!」 汤媛一嗓子没把刘观之叫下来,倒是把大家的目光都给叫过来了。 台上两个拧种谁也没动。 汤媛挤到拳台边,台面拍得梆梆作响,「刘观之,你给我下来,以后在外面别说你是校队的,船厂的脸让你给丢光了。」 「是吧。」刘观之朝她晃过去,半拉身子搭着网绳,「海里游的不行,天上飞的行?」 要不是看他快不行了,汤媛才懒得理他,「谢飞比你精多了,知道打不过就叫哥。你再撑一会试试,不出一分钟爬你都爬不起来,刚好趁着老板在你问问,能给你算工伤么?」 汤媛确认了,他就是傻,竟然还真要开牙去问孟既明。 脱了高跟鞋一脚踹在他腿上,倒地的瞬间提着鞋往脚上穿,说道:「你还真问,就你这样,属于智商问题,到底怎么面试进来的。」 刘观之老实了,躺在地上,「那怎么办,船厂的脸都让我给丢光了。」 「丢个屁,他一特助,你实习助理,你输不是应当的么?难道你还想赢?你问问他们几个,谁敢赢他。」 台阶一直从拳台搭到了地面,教练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又顺着脸往下看腿,啧,还挺长。 刚才踹的那脚也挺是那么回事,比倒在台上的那只菜鸟强多了。偏过头去笑模笑样地问:「姑娘,你想不 想练拳?我给你打折。」 汤媛瞅了眼台上缓缓走动的人,嘴巴动了动:「不想。」 宗英用牙咬开拳套的搭扣,半低着头看过来,于扬连忙跳上去帮他摘掉,压低声说:「那姑娘不错,你们那新来的?」 「跟你有关系?」 于扬嘿了一声,对上他的视线恍然大悟,连连摇头,「怪不得要往死里打,原来……是你的女人。」 周五的夜晚不好叫车,尤其又是降温的天气。 同事们三三两两结伴走了。 也有人问汤媛住在哪里,刘观之说送她回去,便没有人再问。 最后就剩下他们俩。 叫不着车,刘观之更尴尬了,一只手裹着大衣借机捂着肚子,一只手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汤媛,我真以为谢飞是你的男朋友。他们几个那么能闹,我当时是怕你不好意思,才——」 「没关系。」汤媛来回看着路两边,不止叫车软件没人接单,路上也没有空车,好在这里离公司不算远,走回去也就半个小时,便对他说:「你要不行就进去等吧,叫到车再出来,实在不行就叫个120。」 刘观之直乐:「也是个办法。」 虽然打人不行,但是挨打不叫,脑子一般,胜在乐观。 过了那个劲儿,汤媛也就没那么气了,而且当时的脾气也不全是冲着他去的,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这一天实在是累,走到一半就不想再动了,脱掉高跟鞋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大半夜,路上车多,行人没几个。 偶尔经过的不是一大帮人就是情侣,都挺快乐的。 汤媛抱腿看着,跟着他们笑,忽然站起来追过去,拉住走在最后面的男人。 「您好,能把您的烟借给我一根么?」 光着脚半道劫烟的女人,年轻漂亮,就是穿得太正经了。 走在前面的朋友们回过头来,闹明白了起着哄,让他赶紧借给人家。 男人从烟盒里推出一支,让她自己拿,又拢着火帮忙点上,问她:「怎么还?加个微信?」 汤媛这次没被呛到,就是熏了眼睛,抹掉眼泪笑得灿烂,「谢谢。」 转身就回到长椅,又抱着自己坐在那里。 有一口没一口吸着,晕乎乎的把脑袋仰过去。 想着,要是有口酒就好了。 就差刚才摔出去的那杯,没喝到位。 所以不能太冲动。 抽到一嘴焦味才发现烧到过滤嘴了,烟灰掉在身上,刚好落在阴影遮住的位置。 顺着阴影看去,宗英站在面前。 洗过澡的头发还是湿的,面部表情极其严肃,整个人裹在黑色长款大衣里像只被雨淋湿的狗,超大只那种。 第306章 万媛归宗10 汤圆掸了掸胸前的烟灰,把燃尽的烟头放在身旁椅子上。 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 风是从宗英那边来的,挡了大半还是冷,脚受不了,便换了个姿势盘起腿来把脚缩起来。 托着脸颊继续看人。 她来安城四个多月了,从秋天到冬天,没这么安静地观察过安城的人什么样。 作为一个外乡人,她眼里的苏城人和安城人没什么分别,说的话她都听不懂,虽然两个地方的人都说彼此的语言是不同的,在她耳中仍是一个调调,像外语。 苏城的女孩子说起话来又慢又嗲,娇软甜糯,婉转动听,骂人都像在说情话。 汤媛在苏城磨了四年耳朵,依然难以想象宗英说起家乡话时是什么腔调,音色是不是会有变化。 更难想象,从小听惯了苏城女孩子们的娇言软语,宗英在听她这口如同随时随地都在调侃人的上京话时,受不受得了。 不喜欢她就对了,除了谢飞那种傻子谁会喜欢她呢,除非想把她领回家去磕头拜把子。 可是她不喜欢谢飞,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把他当成个男人看。谢飞于她,就是那种没有磕过头拜过把子的亲兄弟。 照这么论,她和谢飞是兄弟,谢飞管宗英叫大哥,那她和宗英应该也算是兄弟了。 这么一想,忍不住乐了。 扬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脖子酸得发硬,可是她又想看看他,过去的那些年都没什么机会这样盯着他看。 从笑着一双眼睛到眉目收敛,最后带了些委屈。 宗英忽然开口:「下来,送你回去。」 「不。」 她说不,低下头,下巴抵着脖子把脸缩在领子里面,摆出副拒绝的姿态。 他坐下来,坐在她身旁,不远,隔着一点距离,也算不上近,她一晃都没碰到他身上去。 安城的天气和苏城很像,风里裹挟着水气,没太阳的时候冷得骨头缝里都带着冰渣。习惯了上京那种大开大合的寒风凛冽,汤媛实在是难忍这样的反差,多少年都忍受不了。 「宗大哥。」 她以前叫他宗助理,每次都笑盈盈的。 别人也这么叫他,纪敏之就是,听进耳朵里都和汤媛叫的不一样。 有了关系之后变成宗英。 从小听到大的名字,从她嘴里叫出来就和别人不一样。 可能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只有他自己这样认为。 现在成了宗大哥,他一下就想起谢飞,只有谢飞这样叫他。 她叫他宗大哥,又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像那年一样的短发,整张脸毫无遮挡的在他眼前,脸很小,五官大而深,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多年练就宗英太知道每个人的眼睛里写着什么,下一句要说什么,无往而不利,包括前两年的汤媛。偏就现在,此时此刻,他摸不准她在想什么。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希望她就这么安静坐着,什么都别说。 汤媛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多话要破口而出,又自相矛盾,仿佛有两个自己在拉扯,在分辩,谁也没能说服谁。 风一吹,晕得打晃,在他伸过手来的那一刻,她说:「我以后,都不喜欢你了。」 她一开口,就没个停歇,根本不管他想什么。 「苏城的冬天太冷了,我一个上京人都受不了,你们是怎么过的呀。没装暖气之前,我夜里会冻醒,要穿着很厚的那种毛绒袜子才能睡着。」 「我把房子卖了,以后都不去那里了。」 「过几年,我爸爸妈妈 退了,他们也会回上京去住。」 「我爷爷年纪大了。」 声音越来越小,停顿了好一会,又说:「我以前年纪小,总觉得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努力去喜欢他,没想过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现在想想,好像这样不对。我也不是个喜欢死缠烂打的人,挺丢人的。」 「其实,我挺喜欢我学的专业的,我的老师还叫我去读研,给我推荐了最好的导师。」 「我可能……更适合回到学校里去,就算不那么圆滑世故,但是大家都是相似的人。然后……然后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她觉得还有好多话想说,不然以后都没机会了,又好像不用说,是真的和他没关系,不能总是强人所难。她学的专业大部分人都不感兴趣,她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孟氏的那些事,学起来不难,但是没意思。 老师说得对,她不适合外面的那种环境,她就应该在最单纯的环境里面做学术。 说话多直接都没关系,因为大家都一样,被别人辩驳了也不会生气,需要的就是这种精神。 孟氏不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部门,每个人都揣着不一样的心思,有人为钱,有人为权,有人为安逸,有人为了脸面,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稀里糊涂地就跟着那些有所图的人争来斗去做了炮灰。. 谢飞说哪里都是这样,即使是他们那里也一样,因为每个人的目标不一样。谢飞说她在大院里的时候还小,那些大人们其实也是这样,只是那时的她还不懂。他说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任何环境都没有那么单纯,只要明确自己要的就好了,做自己就好。 她明确过自己要的,就是宗英,可是她好像没有在做自己。 现在她不要了,也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宗英,我能在你肩上靠一会么?就一下。」 她又叫回来了,叫他宗英。 却摆明了一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的样子。 宗英往她那边挪了一下,手臂贴着,腿也贴着。 汤媛把头靠过去也就是顶在胳膊上,正要调整姿势坐起来一些,宗英伸长了腿往下错了错。 她的头就靠了上去。 安城的风是没有声音的,只有路面上驶过的车辆带起的风才会发出声响。 就像他们俩。 宗英就是她抓不住的风,她只能竭尽全力地去干扰他,才能有点回响。 她不能停。 第307章 万媛归宗11 汤媛想停,不是因为什么累了,也不是不喜欢了,就是觉得痴缠没意思。好几年追着一个男人到处跑,没个正经的回应,爱情不是这么个事。 她以前那么骄傲地对他说过,她这么好的汤媛要的是最好的爱情,不是开玩笑的。那时的宗英在她眼里就是最好的,现在依然是,但是爱情不是。 汤媛闭着眼睛听着那些被车带起的风声,想起不知哪里看过的一句话来,忽然听见宗英的声音。 「你在安城买房了么?」 「买了。」她停顿,像是在笑,带着些自嘲地说:「还在装修呢。」 房子还没装修好,她的爱情就单方面结束了,如同开始时,也是她一个人。 「在哪儿?」 「盛苑。」 她在他住的地方买了个房子。 汤媛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说得大大方方,宗英却听得心虚。 他一直都知道汤媛喜欢自己,也知道谢飞喜欢汤媛,然后便装出一副圣人的样子假装自己不喜欢她。他知道谢飞追不到她,又装作成全。 特别虚伪。 那天夜里他喝得是有点急有点晕,却也没有醉到不行,真醉了的男人不可能那样欺负她。 半夜出门,风雪一吹,脑子就彻底清醒了,清醒到想起上一次为什么离开。 他一直认为谢飞追不到汤媛,可是这种事谁能说得准,青梅竹马欢喜冤家向来都是佳话,凭什么那么优秀的谢飞就不能和那么好的汤媛在一起,是他自私才会一厢情愿的认定不会。 满脑子都是谢飞那张脸,宗大哥宗大哥的叫他,带着仰慕和信赖。 谢飞和汤媛在一起,他却借醉把她带到他的床上,干的什么事。 他就走了,把她一个人留在他家,又不放心,回去看她,睡得特别好。 原来,都是误会。 更显得他矫情。 拿不起,放不下。 亏他比她大了那么多,白白多活了好几年,不如一个小姑娘。自以为聪明,骨子里是丢不掉的自卑,确实配不上她。 可能他们俩真就不合适,所以在他每次鼓足了勇气朝她身边去的时候,就会有这样那样的情况发生。比如现在,她说以后都不喜欢他了。 那就不喜欢吧。 「你现在住哪儿?」他又问,低下头去看她。 刚好她抬起眼来,「盛苑。」 离得特别近,谁也没移开眼。 他想说送她回去,结果她腾地站起来,腿和脚又冷又麻,连着跺了好几下,穿上鞋对他说:「走吧。」 宗英站起来,跟在她后面,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汤媛裹紧了大衣抱着双臂,不疾不徐地走在前面。 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汤媛忽然停下来,脱掉鞋提在手里。 早上出门时穿上的新鞋,各种不合适,忍到了极限。 买的时候就知道,第一次试穿不舒服的鞋永远不会变得舒服,不会因为你多磨几次破几次皮就改变结果。还是买了,因为漂亮,每次都是经验和教训,下次依然会买。 宗英还是走在后面,问她:「叫个车吧。」 她没理,继续走,经过垃圾桶的时候把鞋扔了进去。 不是没感觉,汤媛挺怕疼的,但是比起被箍在那双鞋里的疼痛难忍来说,地面上的异物感反倒不算什么。 脚上被硌了一下,疼,就忍着。 她转了半圈回过身来,问他:「宗英,你有没有穿过不合脚的鞋。」 那都是很早前的记忆了,小时候穿的鞋不是大就是小,那时候家里 穷,父母给他买衣服和鞋的时候总会选大一点,为了能穿得久一点。 好不容易穿着合适了,又忽然长得飞快,转眼就小了。 他看着她的脚,有点脏了,还有点红肿,偶尔踮起脚缓解不舒服。 她把一只脚藏到另一条腿后面,又觉得没什么好藏的,两脚并拢站得像个小学生似的,催着他问:「到底有没有?」 「有。」 她满意地点点头,带着点得意教育似地说:「那就扔掉。」 说完又继续往前走。 宗英笑了笑,跟上去。 她小的时候肯定不缺衣服和鞋,出入还有警卫员和车,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的应该是父母,一年到头见不上一两面,和他刚好相反。 进了小区她又问他:「你住哪儿?」 「A区。」 「哪栋?」 「105。」 「这么巧,我也住在那儿。」却一次都没看见过他。 宗英也好奇,住在同一栋楼里,只有一部电梯,竟然没见过她,他们两个还是在一家公司,同一个上班时间。 汤媛感叹地说:「肯定是因为我出门晚,小时候爷爷就说我,一点都不像个大院里的孩子,慢慢腾腾。」 那就对了,宗英向来早去,确实见不着。 进电梯时,他提醒了一句:「在总裁办尽量早几分钟到,孟既明卡点。」 她按下楼层,没作声。等了一会见他站着不动,奇怪地问:「你住几楼?」 宗英答:「我先送你回去。」 汤媛哦一声,心里想着没必要吧,都进电梯了还能出什么状况,也没有争,由他去。 一梯两户,汤媛出了电梯朝右走,站定在家门口发现他立在身后,勉强扬起个笑来说着道别的话。 「谢谢,我到家了,再见。」 「再见。」宗英见她不动,转身往回走,经过电梯时定了一瞬,继续往前,打开对面的门。 汤媛反倒愣住,看着他走进去关上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已经不仅仅是巧合了,得是什么运气才能租个房子住到他家对面。 正在开门,身后传来开门声,她连忙加快速度把门打开,闪了进去。 砰一声,把门关上,上锁。 从猫眼里看出去,楼道和对门一览无余。 宗英提着个纸袋子走过来,按门铃。 汤媛吓得一激灵,张嘴便道:「我在洗澡。」 这是……什么借口,太傻了。 倒是成功的把人给轰走了。 第308章 万媛归宗12 汤媛缓了好一会神,下单给自己买了酒。 今晚要是没有这一口酒,可能真的过不去了,觉都睡不好。 等来等去,终于送来了。 门一开,是宗英。 依然提着那个小纸袋,还有她的外卖。 接过来看了又看,没选错地址。再看纸袋里面,是碘伏和棉签棉球,还有创可贴。 宗英解释:「刚好碰到外卖员。」 「哦。」汤媛说:「谢谢——」 再见还没说出口,门也没能关上。 宗英撑住门,「我进去帮你弄。」 她的脚底磨了,脚跟还划了个小口子,走路别扭点,却不算严重。 他又说:「你自己弄不了。」 她的脸瞬间红了。 那年从山上下来,脚肿得像个馒头,宗英帮她揉脚,威胁她:再叫,就把你打晕。 那时,她应该还没喜欢他吧。 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的,忽然就对他上了心。 又或许,那时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只是她还不知道。 不知怎么,又想起那句话来:十七八岁喜欢过的男人,会是这一辈子最爱的男人。 所以她拒绝不了吧。 难得,他对她主动一次。 她往后退开,他就迈进来了,随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把冰镇的啤酒放进冰箱里面。 汤媛看着他一路到厨房又折回来,拉着她去卫生间。 宗英看了眼淋浴间,皱眉,问她:「洗澡还是洗脚?」 她这才反应过来,立刻选了一个:「洗脚。」 脚就离了地,打横抱起来坐在了洗面台上。 宗英调了水温和水流,又把她的裤腿往上提,把脚放进去。 汤媛看着他,从手看到侧脸,又看回到手上,正扶着她的脚立起来让水冲上去,有点疼还有点痒。 她蜷着脚趾忍着没动,去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平时上班穿的正装完全不一样,合身的短袖圆领T,没有紧绷在身上仍是能看出身材,宽阔的肩背和肌肉把棉质的白色撑得恰到好处,下身配着条浅灰色的运动休闲长裤,脚上是双托鞋,从他家里穿过来的。 原来,他下了班在家里是这副模样。 「怎么没选个有浴缸的房子?」宗英问。 她在苏城的家里有浴缸,还有各种香薰、精油、浴盐和浴泡球,摆了满满一架子,讲究得很。 汤媛一怔,回:「暂住的。」 他嗯一声:「明天找人装一个。」 「啊?你的房子呀。」 怪不得刚才看他如同在自己家一样熟悉,厨房卫浴抬脚就去,都不带找的。 宗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关了水扯过浴巾,汤媛连忙抢过去,「我自己来。」 擦上去很有些疼,勉强把水吸掉准备下来,宗英又把她抱起来,说是鞋脏了,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脚底基本都是些细碎的小血点,石头子硌出来的,真正破的不多,最大的一个口子不过小半个指甲盖大小,反倒是被高跟鞋磨破的位置更严重,原本圆润的小脚趾又红又肿。 汤媛自己都没眼看,任性的代价就是不止疼,还得在他面前把脸丢尽,挺好看的一双脚现在没法见人。 干脆抱着靠垫把脸埋进去。 她怕他又说那句:再叫,就把你打晕。 他是真的有能力把她打晕的,她还记得他凶她时的样子,板着张脸不怒自威。 汤媛努力忍着没叫一声疼,偏偏这次宗英没那么说,反倒是擦着碘伏问她:「 疼么?」 她把脸抬起来,露了双眼睛,嘴仍闷在垫子里小声地说:「疼。」 「该。」他低笑出声,「我说叫车,你偏要走着,要不这会儿早就睡了。」 换了个棉球,又说起来:「不对,睡不了,你买的酒还没喝呢。」 汤媛弄不懂他什么意思,大半夜跑到她家来帮她处理伤口,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只当他助人为乐。心里紧张得不行,故作轻松地说:「你的房子真贵,快顶我一个月工资了。」 「下个月工资就多了。」 对呀,她调到顶楼去了。早上她还真没注意,当时整颗心都乱了,只想着该怎么面对他。 让他这么一说,难掩好奇地问:「有多少?」 「三万吧,回头帮你看看。」 「这么多!」 汤媛是真的没想到,怪不得同学们毕业之后不愿意做学术研究,原来外面的世界诱惑这么大。 她在楼下的时候即使转了正,扣除各种保险和缴税之后到手不过一万出头,她就觉得挺多了,原来还能多成这样,怪不得大家挤破脑袋想要往楼上爬。 她好像……又不是那么想要辞职了。 「多么?」他看向她的那一眼明显在笑,「你现在又在实习期了,过了实习期还会涨的。」 她把身子伏下去,歪着脑袋问:「能涨多少?」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一两万吧,看你表现。」 「这还没多少?」汤媛觉得自己有些见钱眼开,但确实超乎她的想象,蓦然想起他几年前就是十万月薪,也就理解他为什么这样说了,小心翼翼地问:「宗助理,你挣多少钱?」 棉球在她伤口上按了一下,嗷一声仰到沙发背上,疼得钻心。 听见他说:「同事之间不要相互打听薪资,在任何一家公司都是明令禁止的,容易产生嫉妒情绪。」 汤媛眼泪都出来了,一脚蹬在他胸前。 不问就不问,活了二十来年,她就不知道嫉妒两个字怎么写。 宗英却说:「你请我喝酒,我就告诉你。」 脚还疼呢,他一点愧疚都没有,还想喝她的酒。 做梦! 宗英已经把冰箱里的酒拿过来了,拉开环扣递给她,又给自己开了一听,坐进沙发的另一头。 汤媛就买了一提,一共六听,两个人喝得快,一会工夫就没了。 她就不大高兴,尤其身上的衬衫和正装裤子特别板正,怎么坐都不舒服,想要洗个澡换身衣服都不行。 脚一抬蹬在他腿上,轰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宗英先开了腔:「汤媛,你的脚再乱动,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那只脚倏地收回去。 想想不对,他凭什么? 「你出去,这是我家。」 他只看着她,像是在说:是么? 她这才想起来他是房东,腰杆一挺,振振有词道:「我给钱了!」 宗英低声嗯了下:「也可以不收你的钱。」 「你做梦,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了。」 第309章 万媛归宗13 汤媛眼睛都瞪圆了,一脚踹在胳膊上。 碘伏色的脚印子变成两个半,大腿上一个,前胸一个,袖子上小半个。 踹人的反倒哭了。 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气的。 宗英看着她哭,问:「你是不是想多了?」 汤媛愣得哭都停了,「什么?」 「咱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是朋友,房子借你住几个月也不是不行。」 他说得越正经,才越气人。 「谁和你是朋友,你和朋友会上床?」 到底是个女孩子,说到最后声就小了,连着蹬了好几下的脚也软了,收力不及滑到双腿间,硬实的肌肉触感骤然消失,更快的被他握住脚腕子提了起来。 汤媛吓到了,忽然仰在沙发上被拉过去,用力蹬踹却怎么也挣不开,叫起来:「是是是,是朋友行了吧,是朋友,宗英,放手——」 「不是。」宗英声低,却成功让她闭上嘴。 转眼间,撑在她面前。 说:「我没什么朋友,也不和朋友上床。」 汤媛和他眼对着眼,屏气凝神,一张嘴声小得不行,「因为没什么朋友,所以不和朋友上床?」 「不是。」 「不是什么?」 宗英半晌无声,就看着她。看着傻乎乎的直来直往,差点把他给绕进去。 「我和你不是朋友。」身体往下沉了两分,鼻尖几乎抵上,继续回道:「我的朋友都是男的,没女的。」 汤媛把头偏开些,避不开气息,斜睨着他又问:「没有女的朋友,还是没有女朋友?」 「都没有。」 「刚才你还说我是你朋友……我就是女的,你和我上床了。」 宗英确认了,她就是在跟他绕,到处挖坑想要把他往里埋,明明把话都解释到了,她就只捡有用的说。 「我还说,你的脚要是再乱动,就对你不客气。」 「我没有——」 脚印子还在身上,实在有点强词夺理,说不下去。 回应似的,宗英往上一挪,胸膛差点压在她脸上,揪起那处淡黄色的痕迹给她看。 汤媛抬手就打,连着拍了好几下。 人横在眼前,半分都没退。 是卯足了劲的,有那么点疼。 宗英由着她打,看她实在费劲往上撑了撑,多留了些发挥的空间。 不知道是打累了还是觉得没意思,汤媛收了手,又不甘心似的,紧攥着领口用胳膊肘顶了两下。 男人一只手就把她两个拳头包握住,问她:「不打了?」 汤媛仍是气呼呼的,瞪着他,脚底下又蹬了蹬,被他用脚轻松缠住压陷在柔软的沙发坐垫里,提着两只手放到头顶上面,低下头来缓缓说道:「现在,换我了。」 汤媛以为他要打自己,慌忙闭上眼睛别开脸。 吻便落在脸颊,又到耳朵,压着声道:「怕什么?我又不会打你。」 「亲我也不行——」 紧张得不行,从脖子红到耳朵,可是嘴硬。 「嗯……那就不亲。」他用牙齿咬了耳垂一下,在她疼时亲热的含住,哑声说道:「汤圆儿,我想做梦。」 她立刻就懂了,想说你做梦,嘴一张就被吻住了。 又哭又叫闹了大半宿,思想和行为终于达成了共识,汤媛咬死了我不喜欢你了,宗英说没关系能吃能睡能做梦就行。 汤媛说:「我要辞职,我不住在你这儿了,我要回家,回上京。」 宗英说:「辞职你得提前一个月 说,那还是在楼下的时候,上了楼你得提前三个月递交辞呈。退租也是有规矩的,要赔钱。里外里,你亏大了,忍一忍。」 汤媛气得直哭,「都说了不许亲我。」 宗英满口答应:「行,这次不亲了,我保证。」 保证的结果就是他确实没亲,变着法折腾她,让她忍不住追着他去亲。 汤媛骂他是个流氓,骗子,伪君子,披着人皮的狼。 宗英毫无愧疚之心,笑着逗她:「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混到今天的?」 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咬死一件事,就是我不喜欢你。 他还是那句:「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 说不动心是假的,心跳得飞快,快得需要狠命摁住才能不让它从喉咙口一跃而出。可是她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上次他也说得挺好,还不是半道跑了。 被男人骗,一次就够了,何况还是同一个男人,绝不能再给他这种机会。 困得眼睛睁不开了,她还在心心念念,反反复复地说:「宗英,我不和你做朋友,永远不,也不做你的女朋友,绝不。」 宗英说好,哄着她说:「放心,不做,睡吧。」 他怎么也说不出来她说的那句:要是有一天,你有了喜欢的女人,或者我有了喜欢的男人,我们互不干扰。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答应了,可能是想着没那天吧,鬼使神差地就应了她。 说到就得做到,她什么都记着呢,他不能再骗她了。 周末两天,汤媛睡了一天半,剩下半天支着脑袋看师傅施工。 周日的晚上浴缸就装好了,还配着一个置物架。 宗英叫她一起出门,公司旁边就有家大型购物中心。汤媛当然知道,走着不过十来分钟的路,但她不想去,一是累,二是脚疼,最重要的是怕被同事看到。 她又变回以前那个汤媛,什么话都直着出来,噎得宗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个人出了门,在楼下抽了两根烟决定自己去。 女孩子喜欢用的那些东西宗英完全不懂,当时也不可能盯着她家浴室的东西仔细去瞧,只有个大概的印象。 又是在网上去查,又是找柜姐去问,买了个七七八八。 买完有点后悔没开车出来,看着没多少东西,各种袋子堆在一起还挺多,算不上沉,就是走在街上挺奇怪的。 他什么时候去商场买过这么多东西……还都是女人用的。 宗英愿意,就是不满意汤媛不肯和他一起出门,到底是她见不得人,还是他见不得人? 该! 宗英到了楼门口,把东西放在地上才腾出只手来抽烟,抽完了想明白了,是自己活该。 第310章 万媛归宗14 汤媛发现了,宗英确实脸皮厚,仿佛以前认识的是个假宗英。 不管你说什么,他就是不走,明明他家就在对门,几步路的距离就是不肯回去。 她这里有什么好? 一个大开间,虽说七十多平米还算是开阔,但是多了一个人就显得特别拥挤,尤其是宗英人高马大,不管呆在哪里都特别显眼,存在感十足。 要是搁在前几年,她巴不得天天和他在一起,睡觉都能乐出声来。现在不行,她已经不是个小女孩了,心态不一样了,看见他这样心里别扭得很。 他家不好么?要不是房租更贵,她肯定要租对门的呀,百来平米的两居室不香么?为什么非要和她挤在一起? 汤媛真是活到今天才算开了眼,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好好说,他就坐在那里听着,摆着张笑脸像是在看她无理取闹。 不好好说,他就当没听见,也是坐在那里,又是手机又是笔记本的忙活着自己的事。 汤媛气得不行,上去拽人,快要推到门口时天旋地转被扛在肩上。 毛绒绒的拖鞋啪嗒掉到地上。 宗英转了一万块钱,手机屏幕背到身后给她看,「房租还你了,现在你住在我家里,态度能不能好一点?」 「退租也是有规矩的,一万?你也好意思。」 汤媛倒挂着心情好不了,话说得气哼哼的,胡乱踢了几脚被他用手臂箍住就用手去拍,啪一声拍在屁股上,自己先愣住了。 不知道他疼不疼,反正她的手挺疼的,火辣辣的疼。 脸上也烧得火辣辣的,除了丢人还是丢人,却也感叹手感真好,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显得更翘了,要是穿着合身的西装裤……会更明显。 说一句顶十句,就是汤媛,以前就是这样。 他说的话她全记着,随时随地逮着机会就要跟他算账。 宗英确实想多给她转点的,但是不行,一是钱多钱少在她心里就不是个事,从小家里就这么养出来的,二是虽然她对钱不计较,但是自己亏钱不行,但凡他要是把房租亏的钱全给她补上,真能跑回上京去。 他没个反应,她也没动,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怎么,听着倒像是在笑,抱着腿的手缓缓挪上去,在最高点上轻轻地揉了揉,问她:「怕不怕?」 怕。 不止怕被打回来,汤媛还怕掉下去,从背后伸过手去圈住他的腰,仍是摇摇欲坠,完全没个平衡。 宗英站在那里好一会,不说话,也不动。 时间越长,越难堪。 汤媛动都不敢动一下。 脸因为倒挂着而冲血,憋得通红。 特别羞耻,没为了房租退回的万把块钱而折腰,反倒因为怕摔到地上或者怕被打屁股而举起白旗。 宗英没想到她会哭,哭得特委屈。 以前特别识逗的一个女孩子,现在动不动就哭了。 把人放到床上,立刻蜷成了个猫样子,球似的捂着肚子。 站着挺高的女孩子,手长腿也长,蜷起来小小一团。 宗英撩开衣服去看,腰和小肚子都压红了,也不跟他急了,扯过枕头盖在脸上。 又是揉又是哄,好一会都不理他。 不理也不能走。 他要是这时候走了,下回连门都进不来。 没办法,找出上个月的工资入账给她看,「那天你请我喝酒了,给你看看我挣多少。」 汤媛盯着屏幕用手指头一位一位数过去,反复数了好几回,嘟哝着说:「凭什么?这么多。」 她一年的工资抵 不上他一个月,还是她转正之后的一年工资。 手指头不小心划了下就退回到上一级,满眼都是入账信息。宗英没说不让她看,她就认真地看了一遍,倒也没有上下去翻,只是这一页就很可观了。 此时此刻,汤媛对宗英又有了新的认知,宗英是个貔貅啊,只进不出。 这么多钱,都是哪儿来的? 她还真挺好奇,他到底有多少钱。 怕被人听见似的悄悄地问:「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就好像窗户外面蹲着警察,稍微大声一点他就会被抓走。 宗英顺着她的话便说:「抢的呗,不给,我就打他们。」 汤媛知道他在胡说,手机扣着推到一边。 宗英一看,还不如不给她看,这不是给自己挖坑么。 干脆躺到身后,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地揉,过一会看一眼,不那么红了,却也没有全消下去。 宗英这才知道男人和女人真是不一样,他在她身上留个印子两三天都不见浅,怪不得总说女孩子娇嫩,汤媛就是,白白嫩嫩真就跟颗软糯糯的汤圆儿似的。 这么抱着,又揉着,难免就变了味。 再看汤媛,已经睡着了。 宗英这才把枕头放回原位,再把她给挪过去,盖上被子。忍了好久,轻悄悄下床洗了个澡再回来,快要睡着时汤媛的手机推送个不停。 是秘书处的那几位小姑奶奶,把汤媛拉进了一个小群,除了梁善都在。 一拉进去话都没说就开始发红包,跟下雨似的。 时间是晚上十点,只怪汤媛睡得早,这种事过时不候,难得「组织」上对她青眼有加。 宗英按人头把红包发回去,才替汤媛点了她们的红包雨,又在她的表情包里挑了个常用的晚安猫头发出去。 然后就看见关铃机关枪似地开始刷屏,没什么营养,女孩子之间的表情包Battle,锁屏睡觉。 周一早上,两个人从一张床上醒过来,分别出门。 汤媛是真的慢,再加上故意磨蹭就更慢了。 她连和他出门逛街都不愿意,何况一起去公司,宗英自然不等,先走。 汤媛是提前几分钟到的,刚坐稳梁善就来了,隔了几分钟孟既明迈进来。 汤媛托着下巴看着电脑,脑子里莫名出现一个画面,孟既明和梁善是不是一起来的?是不是也是从一个家门里出来的? 正想着,群消息闪啊闪的,汤媛才发现自己莫名出现在一个群里,往上翻,不停翻,看到昨晚的入群时间,还有互发的红包和表情包。 毫无印象。 宗英真是……行! 第311章 万媛归宗15 日子久了,汤媛发现宗英可真是太行了。 说好了的互不干扰,她可从来没有折过他的桃花,可是他在做什么? 刘观之请她吃饭,不是加班就是出差,一推再推,搞得被动忙碌的实习助理特别不好意思,紧着跟她道歉,说是下次再吃。 下次了好几回都没吃上。 汤媛一开始没有感觉,压根没往别处去想,实习期忙碌点很正常,刚入职的那个月她也会被叫加班,次数多了才察觉出来是宗英故意安排的。 问他,还不承认,让她去问问其他几位助理是不是都这么过来的。 汤媛不想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重申一次:「宗英,咱们俩说好了的,互不干扰,是不是?」 「是。」 「那你这样合适么?」 「我哪样了?」 「你以权谋私,故意使唤刘观之,不让他和我吃饭。」 「我为什么不让他和你吃饭?」 「因为你觉得他在追求我。」 「他在追求你么?」 汤媛特别想告诉他,别装傻,因为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傻,装模作样的时候还特别不认真,竟然在笑。 宗英换了个方式又问:「你想让他追求你么?」 汤媛回得不假思索:「不想。」 「那怎么不是我在帮你呢?」 「你——」汤媛忽然笑了,「宗英,我不喜欢谁会自己说清楚的,用不着劳您的驾,你又不是我爸,用不着你来操心。再说了……」她刻意停顿,继续说道:「就算我不想和刘观之发展成为恋人关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呢。」 狗屁朋友。 追求不成当朋友的,一定有个人心术不正! 宗英知道她是故意的,仍是气得胸口发闷,缓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正色说道:「现在咱们俩说说以权谋私的事,我要是想铲除你身边的男人,会直接把他弄走,他会连安城都呆不下去,根本用不着以权谋私的绕着圈子玩他,犯不上让他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天天蹦跶。这还是我心情好的时候,要是心情不好,直接打死。」 猖狂! 可是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尤其那次迎新聚餐,他就把刘观之打得不轻,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汤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发现看不透。 干脆说道:「行吧,我相信你,算我冤枉你了。」 宗英刚要点头,她又说:「那我把话说在前面,这回换我请刘观之吃饭,就明天晚上,所以请你帮帮忙,别让他再加班或是出差,这顿饭我吃定了。」 「万一我要是没吃上,不管是不是你干的,我都当成是你。」 宗英气得直笑,为了和别的男人吃饭约会开始和他斗智斗勇了,甚至直接把锅扣在他的脑袋上。 「行,吃去。」 汤媛笑得特别开心,眉开眼笑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宗英装没看见那笑容,问:「准备去吃什么?」 汤媛没想过吃什么的问题,就连明天约刘观之吃饭都是被他话赶话给气出来的,突然这么一问就有点懵。 想了想,说:「在家里吃吧。」 宗英眉头一压,「你会做?」 「不会,但是刘观之说他会做,反正厨房里什么都有,就让他做吧。我嘛……看着就行。」 「中介没跟你说不能带男人回来么?」 汤媛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也是男人吧?」 也是? 那疑问的语气是怎么出来的?她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男人 ?是他没好好表现? 较劲是能把自己送走的,真就给别的男人腾地了,宗英劝好了自己才好声好气和她说话。 「这是我家,我和外面那些男人能一样么?」 汤媛怎么听都别扭,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哦了一声装作为难地说:「那好吧,你说得对,那我还是去他家吃吧。」 宗英没再接她的话茬,直接把人放倒了。 就像他说的,哪用得着以权谋私去玩刘观之,把汤媛搞定就行了。汤媛第二天就没起来,连公司都没去请了病假,是真的病了,发烧了,趴在床上哭都出不来声,也没嗓子顶嘴了,休息了两天才好。 请假的邮件还是宗英用她的邮箱发的,分别抄送给了自己和孟既明,到了公司之后再用自己的邮箱回复确认。 也是这一次宗英发现汤媛是有反骨的,什么甜馅咸馅肉丸子馅统统不是,汤圆儿的内芯是一块崩牙的骨头。病一好连公司都没去,直接约刘观之吃饭去了,还特意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就差圈上他的名字叫他去看了。 吃完饭就去了机场,准备回上京过新年去了,多请出来的两天病假都没有销。 临起飞前给宗英发消息:【你言而无信!我不跟你好了!分手!分手!分!手!了!】 隔了没半分钟,又一条:【在我回去之前,请你从房子里面搬出去,从今天起,那间房子里面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紧跟着的第三条变成了:【算了,我再找个房子去住,你的房子还给你。】 宗英原本还在生气她偷偷跑出去吃饭的事,看到信息乐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不做朋友也不做女朋友,都是她自己说的,现在又来说分手,他们俩这种只上床的关系还用得着分手么? 饶是如此,宗英还是很认真地回复了:【不分】 屏幕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可是一条新消息都没有。 宗英又等了一会,临起飞时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刚好去上京办点事,顺便把人给带回来。 要是看见他,得把刚到上京|城的汤圆儿吓得弹起来吧。 直到飞机落地,宗英才发现他的那条回复没发出去,重新点了发送后,几乎是立刻收到了汤媛的回复:【你要是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出现在我面前,勉强可以考虑一下。】 还配了一个无比得瑟的猫脸表情包,赫然几个大字:就是这么拽! 宗英拿着行李一回身,就看着汤媛了,都没来得及想去哪儿找她呢。 这不是巧了么。 一分钟都没用到。 第312章 万媛归宗16 汤媛还在座位上,拿着手机没有动,明显在愣神。 宗英经过她身旁时,看清楚手机屏幕显示的界面是和他的对话框,半弯着腰用英文说道:「女士,本架飞机已经完全停稳,请您从前登机门下飞机,谢谢。」 一本正经,像个空乘。 顿了顿,又说:「需要帮您把行李拿下来么?」 旁边正在帮乘客拿取行李的空姐听得一愣,看清楚了是坐在前排的那位宗先生,忍不住笑起来。 「好,谢——」汤媛回应着站起来,忽然看到挂在手臂的大衣还有一旁的行李箱,顺着往上看去,话音断在嘴里。 宗英把她拉到面前,低头吻了上去。 碰了一下便分开,低声:「不分。」 汤媛晕乎乎看他,脑子里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直到下了飞机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低着脑袋跟在他身旁,一只手被他牵着,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住。 上京的冬天明显比安城冷,凛冽的风吹得人脸生疼,空气中满是欲雪的气息,再熟悉不过的冬日味道。 司机小赵没见过汤媛,宗英也没介绍,便点头打过招呼要去开门。 宗英把行李给他,拉开车门让汤媛坐进去,跟进去坐在身旁,又把手握住随意搭在腿上。 车开上高速小赵问他去哪儿,宗英看了时间,八点刚过,便说了家酒楼。 小赵悄悄地从后视镜看过去,从明显在笑的眼睛看到两人交握的手,心里一声「***」恨不能立刻停车给拍下来,忍到两人进了酒楼大门,连烟都来不及点就给李砚平打电话。 李砚平是上京公司的主事,就是当年孟既景在上京玩着做起来的那家小公司,回到安城后便全权交给他了。宗英每年过来两趟,倒也不做什么,就是吃个饭喝个茶聊聊天。 一来二去这些年,熟得很。 每次过来都是提前知会好的,不管几点到直接去见李砚平,今年例外了。 电话一通,小赵连着珠地往外蹦字:「***,砚哥,你猜怎么着?」 「人没到?」 「到了。」 李砚平没言声,等着他的后话。 「砚哥,今儿这事你得夸我,得亏我留了个心眼,一上车就问去哪儿。」 李砚平茶喝了两轮,嘴里快要淡出个鸟来,笑呵呵打断他:「废话这么多,怎么夸你。」 小赵连忙解释:「宗哥带了个女人来上京!」 对面半天没声,小赵可得意了,「看,搁你也得傻,是不是?我当时也傻了!手拉着手出来的,十指紧扣。」 小赵把手机夹在肩膀,两只手紧紧扣起来还拉扯了一下,也不管对方是否能看到,亢奋之情溢于言表。 「所以?」李砚平又把话题拉回来,「人呢?」 「苏园。」小赵说:「我刚不是说了么,得亏我留了个心眼,一上车就问去哪儿,结果你猜怎么着,宗哥说去苏园,带着他的女人吃夜宵去了。」 「操!」 骂人的换成李砚平。 他在茶楼等了一个多小时,结果人家去酒楼了。 小赵一下子声就弱了,劝道:「砚哥,要不……你回去吧,我估摸着今儿你见不着宗哥了,就不知道他是回家住还是去酒店,一会儿等他们出来,我问问。」 「不用了。」李砚平挂断电话直接打给宗英,竟然很快就接了,上来便问:「怎么不说请我去苏园吃一顿?胃我都洗干净了,茶水冲了好几过了。」 宗英:「你不爱吃。」 「那就换家我爱吃的。」 宗英默了一瞬,问向 对面坐的汤媛:「回家还是去酒店?」 汤媛以为他在和电话里的人说话,小腿被鞋尖勾了一下才抬起头,宗英又问了一遍,她又低下头去看着餐牌,清晰地说:「我去我爷爷家。」 电话里的笑声也清晰,汤媛都听见了,脸上蓦然热起来,重新回道:「回家吧。」 笑的人换成了宗英,又在她小腿上磨了一下,对着电话那头的李砚平说:「你去我家等着吧,茶就不用了,带点儿酒。我带点儿宵夜给你。」 电话挂断,把餐点好,堂食改成了外带,交待服务员打包好了送到门口。 两人又牵着手出去,站在寒风刮过的酒楼门口。 小赵赶忙跑过去,心里打着鼓关切地问:「宗哥,不吃了?」 宗英朝着他笑了笑,「你老板不让我吃,回家吧。」 小赵悔不当初,哭丧着脸说:「没有的事,您就是我的老板,砚哥也得听您的,砚哥就是思君心切,茶饭不思。」 汤媛都被他浮夸的演技逗笑了,宗英顺势搂过她的肩,介绍道:「汤媛,老板娘。」 小赵多会来事,惊后便是喜,特真诚地叫人:「嫂子。」 宗英本来要说女朋友,怕汤媛翻脸,她三令五申和他不是朋友也不是女朋友,但没说过不是别的。 男人就是这样,试探是他们的本能,有个空子就要试着钻一钻,万一呢。尤其是现在的汤媛心情正好,刚才都愿意帮他在朋友面前找回面子了,要是搁在平时铁定不会去他家,安城的家不会去,上京更不会,上次把她伤得够够的。 果然,腰后被捏了一把,但是没有当众翻脸。 这一把捏得忒狠,比挨上一拳都疼,脸上却是笑的。 宗英让小赵去门厅里面等餐,带着汤媛坐回车上,一上车便抱进怀里,就只是抱着,脸贴着脸。 两张脸都是冰凉的,明显能感觉到宗英的先热起来,带着她都暖和起来。 男人的手在她的短发上轻轻地揉,另一只手圈在腰上,不知道抱了多久,汤媛腰都有些酸了,才听见他说:「你看,我没拦着你和别人去吃饭,也没不让你回上京,你说一个小时之内出现我也做到了,所以,能不能不分?」 她不说话,他便又说起来:「我觉得,我表现得还挺好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然了,再苦点也行。」 汤媛忍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他两句,还是怎么才好,听到这里直接:「呸,你再苦点儿,我还活不活?」 「是,你都发烧了,肯定是我不对,是我乱吃醋,害你受苦了。」 汤媛连那声呸都不想说了,在他脸上看了又看,长得人模狗样挺好一男的,怎么脸皮这么厚。 她当初看上他的时候,不是这样。 第313章 万媛归宗17 李砚平提着酒来的,站在门外等着。 宗英看到时明显一愣,转瞬明白他为什么没先进去,有心了。 人到了面前,李砚平让到一旁,举高两只手上的酒说:「不知道你想喝哪个,色白啤,全都有。」 汤媛奇怪地说:「不应该是全无敌么?」 李砚平这才正眼打量过去,大大方方地看清楚了,一脚踢在宗英腿上,「这是我们上京的姑娘啊,你是从上京|城里拐走的,还是打外面给拐回来的?」 宗英没搭理他,打开门拉着汤媛进去,开了灯帮她脱掉大衣,借机在脖子上揉了揉。 就跟揉猫脖子似的,安抚意味十足。 汤媛没刻意去看房间里的陈设,犹记得当年什么样子,没变化。 不知道他后来回来过几次,有没有想起过她。 宗英有点后悔,应该带她去酒店,或者把她送到大院去,好过现在憋在心里别扭。李砚平虽然没有杵在面前碍眼,提着酒和餐去了厨房,但他没法在这个时候哄她,那样反而会惹得她更不高兴。 倒是汤媛先表了态,「你去招呼你朋友吧,我先洗澡睡了。」 精神确实算不上好,又是早上才刚退烧,但是她要不吃晚饭,夜里肯定会醒,还要找吃的。 宗英拉着她到浴室,拿了浴巾和自己的浴袍摆放挂好,解着开衫的扣子说:「累了就别泡澡了,而且有日子没回来住过了,等明天清理了再泡吧。你先洗,洗好了出来吃两口再睡,或者我把你爱吃的拿进来。李砚平那个人贫得很,你不用理他,就当他不在,一会儿我就让他走。」 汤媛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应的是哪一句,她自己也不知道,确实累还有点困,还有那么点想吃,特意点了一份菜粥,想要吃了回家睡觉的。谁成想就到他家来了,还有个朋友堵门等他。他来上京应该就是要见李砚平的,两个人早就约好了。 他有自己的安排,她也有,但是计划不如变化,她也没有那么反感,只是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是滋味,更多的还是身体上的疲惫。 她说一个小时那句话时,是开玩笑的,她悄悄跑回上京没和任何人说,宗英要是在安城是怎么也不可能按时出现的。但他偏偏就和她坐在同一架飞机上,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才知道惊喜能让人多欢喜。 可能在她心里是有期待的吧,哪怕明知道不可能,所以当他出现的那一刻,她的心都开出花了,她仿佛能听见声音,一瓣瓣翻卷着徐徐展开。 细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长到她心里来的,发现时已经根深蒂固,但是没有哪个瞬间像是刚才,他拉着她靠进怀里,看着她的眼睛吻下来,带着点委屈似的对她说「不分」。 微信里用文字表达过一次,飞机上说了一次,又在车里说了一次。 清晰的,明确的,告诉她,他不和她分手。 哪怕她从来没有承认过他们俩之间有什么正式的关系。 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就像他说过的那样。 他从来不问她信不信,但是偶尔她有感觉,只是没有今天这么强烈。 宗英推着她转过去,把开衫脱下来,里面是件套头的打底紧裹在身上。 她从镜子里看着自己和身后的人,他忽然展开双臂往前伸过来,她以为他要去揪衣摆,却只是揽住她,脸埋在脖颈间轻轻地蹭了蹭。 把她揽在他的怀里。 什么话都没说。 汤媛分着神去听外间的动静,想要催他出去,哪怕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这样也不合适,又有些舍不得。 鼻尖顺着脖子的线条顶上去,汤媛扬起脸来,宗英就势在下巴啄了一下。 「去洗澡吧,我把菜粥热一下给你拿进来。」 汤媛说好,声音都是颤的。 他说让她去洗澡,却仍是交叉着双臂环着她,半点没松。 灼热呼吸从脖子移到脸颊,最后停在耳后。汤媛别扭地仰着头枕在他肩窝,头顶的昏黄灯光晃得人眼花。 她闭上眼睛,唤道:「宗英。」 他嗯,回应:「汤媛。」 她由他抱着,有些无奈,又有些东西从心窝里面往上拱,越拱越松,越拱越有力,她能听见土崩瓦解的声音,像是要破土而出。 「宗英。」她试着又叫了一声。 他依然嗯了下,声音更低,依然回道:「汤媛。」 她仰在他肩上笑起来,侧过脸去亲了下,眼睛被光晃得一片金星什么也看不清,就在耳朵上亲了又亲。 特别用力,像在撞他一样。 说:「我们试试交往吧。」 「什么?」 他听见了,就在耳边,听得特别清楚,仍是要问。 搁在前几天就要急了,今天没有,他问,她就又说了一遍,声音变得柔软,轻缓。 「我说,宗英,我们两个试试交往吧。」 汤媛不是个特别好脾气的女孩子,说话快脾气急,所有的耐心可能都放在宗英身上了,一年又一年。委屈过,怨念过,仍是一如既往。用敏之的话说,是中毒了,要解也只有一种方法,就是以毒攻毒。 总要尝试过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行。 真要是不行,她也就认了。 她反复试了好几回,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是真的不行。 她放弃的时候,他来了,不让她放。 她也舍不得,不管嘴多硬心里都舍不得,嘴上不肯承认,心里仍是在尝试,尝试着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汤媛也不知道今天算什么,是不是机会来了,但她确实感受到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快乐,是和他上多少次床都比不上的快乐,和亲密。 就好像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终于不再是她一个人了。 又好像她一直在朝着他的方向走,却怎么也走不到他的面前去,忽然间,他站在了她身旁,牵住她的手,问她:「你想去哪儿?」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他在哪里,就那么看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直到他说:「好。」 汤媛的眼睛已经能看清楚了,就因为他说了一个好,又模糊了。 第314章 万媛归宗18 宗英出来的时候,李砚平已经把菜装在碟子里摆到餐桌上面,唯独留了份菜粥没动,放在灶边。 宗英把粥热上,靠着灶台抽烟,睨着坐在那里自己就吃上了的李砚平。 油烟机把烟雾吸进去,嗡嗡作响,听不清浴室的水声。 「看***嘛?」李砚平问,要笑不笑地说:「想夸我就直说,我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还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 李砚平第一次请宗英吃饭就是去的苏园,按照他特意了解来的苏城人的喜好点了一桌子的菜,结果发现动筷子的没几道,菜粥更别提了,看都没看一眼。 他们俩都不爱吃,那就只能是买给屋里那位的了。 宗英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把粥盛到碗里,一边用汤匙搅拌散热一边把烟抽完。 李砚平难得见他这副样子,想要再逗一句嘴还没张开,宗英先说道:「吃完了赶紧走。」 「嘿——刚才还挺别扭的呢,怎么着?这么会儿工夫就哄好了?要不说还得是你,别瞧你没什么经验,但是男女这事跟商场上没什么区别,都是玩人心的。你这种人……太擅长了。诶?你怎么不谢谢我呢?帮你这么大忙。」 确实,要不是他那通电话,汤媛肯定不会来他家的。 宗英嗯了一声,不置一词,就那么一下下地拨着那碗粥。 和人精说话就是这点好处,想说说,不想说就不说,反正他能明白,用不着那么多废话,还不会玻璃心。 李砚平拿了俩杯子过来,分别倒上白酒,催他:「再弄就凉了,赶紧送过去,回来喝点儿。」 宗英就给端进去了,顺便把汤媛的背包拿进去。洗澡的人还没出来,水声停了有一会。 包里压根没有换洗的衣物,就只有手机和证件,还有个相框。 就是汤媛从他家里拿走的那个相框。 宗英看了一眼又装回包里。 不知道为什么这趟带回来了,应该是怕他在安城的家里发现,想要带去爷爷家吧。 宗英没去叫汤媛,把包放回原位,坐到餐桌旁。 两个人喝到凌晨,带来的酒随意喝了些,李砚平又随意说了些公司里的事,都不重要也不紧要,闲聊。 最后,问宗英:「孟先生这段日子干什么呢?」 「不知道。」 李砚平才不信他不知道,说不知道是不想说,或不能说,他便不问,只说:「纪家那位小姐生了个儿子,上个月还摆了周岁宴。」 宗英点了支烟,夹在手里好一会,说道:「知道,别管。」 李砚平就走了。 天还是黑的,风刮得呼呼的。 外面的风愈大,骤然的安静愈发明显,只是少了个李砚平而已。 可能是因为汤媛睡了吧。 宗英想。 不知道那碗粥吃了没有。qδ 宗英看了眼时间,已经三点多了,应该是吃了,要不然这会儿早就饿醒了,迷迷糊糊地出来找吃的。 一个人又坐了一会,把餐桌收拾干净,洗澡上床。 汤媛蜷在被子里,朝着床铺空着的那一面。 在安城的时候她总是背对着他躺下,除非累极了直接睡过去才会由着他怎么抱都行。 其实两个人都更喜欢她背身窝在他胸前的姿势,入睡后更舒服,但好像心里不是这么认为,总要面对着面才觉得踏实。 宗英躺到她身旁,睡着的人往胸口拱了拱,整张脸贴在上面,没几分钟就喘不上气翻过身去。他搂住腰贴到她背上,蜷着的人也往后错,自动在臂弯里寻了个舒 服的位置。 工作一天之后飞到上京,聊了半宿,喝了半宿,宗英也觉疲惫,脑子却是清明,完全无法入睡又不敢动。 上京的暖气总是十足,和安城自己家里装的不一样,没一会就开始踢被子,再一会又觉得冷,揪着被子往身上扯,盖不好在睡梦里着急生气。 宗英本来想起来的,去外面坐一会抽根烟,等能睡着了再回来,免得自己难受还容易弄醒她,结果就是看着汤媛一会蹬一会揪,怎么都盖不回身上时忽然叫他。 声不大,静夜里足够清晰。 「宗英,我冷。」 他没应声,帮她把被子盖好,眼瞅着那张皱起来的脸舒展开,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他就没动,躺在那里,觉出她身上热了就把被子掀开一些,凉了再盖回去。 心里想着,明天换床薄被子,她能睡得踏实些。 第二天起来就换了被子,结果汤媛要回爷爷家,说是和爷爷说好了,宗英就把她送到大院门口。 车停在路边,汤媛看着那道门,宗英看她。 她忽然转过头来,对他说:「宗英,你今天有安排么?」 「没有。」他在来之前就订了今天下午回程的机票,因为今天是一整年的最后一天,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安城。 前面那些年她都是一个人,在苏城。 他去过一次,她不知道。 那时,他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是她上大学的第一年。 那一年,苏城的冬天特别冷。 他听见她问同学什么时候来暖气,被问的女孩子一脸懵。 后来汤媛住的那栋楼里装了暖气。是同楼的邻居挨家挨户去敲门,问愿不愿意一起安装暖气,平摊的价格特别实惠。楼里大部分业主都同意了,包括汤媛,第二年的冬天来临时就有暖气了。 只是第二年的冬天,宗英没去,再过去的时候是大三的春天,下着特别大的雨,他们俩从安城开车去苏城。 汤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不是真的没有安排,又问:「那你愿意和我一起进去么?去见见我爷爷。」 在她看过来时,宗英就像有感知似的,预感到她会这样说,真说出来了心里咚一声。 汤媛盯着他看,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你要是不想去——」 他接口:「我连礼物都没准备。」 紧接着又补充着说:「我愿意和你一起进去。」 其实……不是愿意或者不愿意的问题,如果非要从这两个答案里面选一个,那就是愿意。 汤媛少见的不好意思,犹豫着说:「需要准备礼物么?不用吧,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宗英把车开到院门前,落窗前说:「我又不是去送礼的,我是陪着女朋友去看她爷爷。」 第315章 万媛归宗19 宗英真就空着手去了,毫无准备,包括心理。 汤媛发现他应该是有点紧张,下车的时候悄悄地从车窗和车门的倒影里看自己,还很认真地理了下衣摆和领口袖口。 汤媛让他抽根烟再进去,宗英说不用。她背着手站在风里,见他不动便把手伸进大衣的口袋里面去,从烟盒里面拿了支烟出来塞在他嘴里,打起火苗护在手心。 一点都没就着他的身高,风从指缝间吹过去,火苗乱飘着几次将要熄灭。 宗英低下头来凑近,搭着她的肩护住另一边的风,点燃后顺手搂住。 汤媛扬着脸笑起来,「你抽烟的样子,跟我爷爷有点儿像。」 「哪儿像?」他问。 「就……」她用手比划着,收着手指头做了个用三根手指捏着烟的样子,又说:「我爷爷肯定喜欢你,你要是年纪小些,肯定劝你去当兵。」 宗英眉目皆往上扬,低声问道:「我年纪大么?」 「那得看跟谁比。」汤媛装作没有听懂他的玩笑,认真地说:「十八九岁的新兵肯定比你年纪小呀。」 他便笑起来,揉着她的脑袋说:「是,那没得比。」 她揪着他的衣领踮起脚来,趴在耳边小声地说:「但是你长得好,又正气,又英气,我爷爷就喜欢你这样的。」 要不是站在她家外面,宗英得亲她一口,夸得特别真诚,还特别体贴地想要帮他放松。 掐了烟搂她入怀,拍着背说:「第一次见女朋友的家人,有点紧张。」 汤媛重重嗯了一声,还煞有其事地点了下脑袋,回拍着他的背说:「好好表现,争取也是最后一次。」 「只见你爷爷就可以?不用去见你的父母?」 这话在宗英心里囫囵过一遍,终究还是问了,仍是玩笑般的应着她那句最后一次,虽然他知道她指的是另一个意思,心里安定得很。可是安定就如静海,下面总有些无人可见的暗涌。 汤媛想了想,说:「见不见都行,他们忙得很,我想见都得提前约时间,有时明明约好了还会临时变卦。我妈说了,只要不找体制内的,种地的都行。」 见他不懂,便又解释了句:「我妈说,她这一辈子都献给国家了,还有我爷爷我爸全都是,如果不是理想和信仰是干不了这个事的,她不觉得苦,但是她不想让我也受这个苦。」 宗英这才听明白,原以为是她父母希望她能传承衣钵才选了这个专业,原来不是。 身后的门开了,有人叫汤媛。 是警卫员。 紧着给她打眼色,让他们俩赶紧进去。 汤媛把手放在他掌心,被握住时小声地说:「其实我比你还要紧张,因为我终于把你带回家了。」 她一笑,就和十八岁时的那张脸重叠起来。 心里想什么,一眼就能看透。 干净,清澈。 在他心里,她一直就是那样的女孩子。 所以,磋磨人的不是岁月时光,是另一个人,被自己装在心里的那个人。 不然她也不会说,终于。 于宗英,何尝不是,只是她不知道吧。 终于有这么一天,他光明正大地牵着她的手,是连做梦都要理智克制不敢放纵去想的事,怕这念头一旦撕开个口子,欲望便会无休无止。qδ 宗英见过一次她爷爷,还是初识那年,不大记得具体的时间,也不记得因为什么,好像也是个下雨天,他把车开进了大院里面,停在她家的小楼前面。 六十来岁的年纪精神矍铄地站在门前,撑着把伞站得笔挺,一看见车门打开,那张板着的脸立时生 动起来,扔掉烟巴巴地迎过来用伞护着,生怕把自己家孙女淋到了。 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每个字都是训斥,眼睛里却全是笑,一点遮掩都没有。 印象深刻。 几年未见没什么变化,身康体健依然中气十足,依然一身军装坐在老式的沙发里抽着烟,问他抽不抽。 宗英说抽,汤平岳便丢了一支烟过去,宗英接住拿出火机点燃。 汤媛咧着嘴笑,像是在说,看,我就说你们俩抽烟的样子很像。 搞得宗英忽然有些紧张,差点把烟从捏着的手指间掉下去。 汤平岳又问他喝不喝酒,他说喝。 还以为接下来会说喝酒的事,结果汤平岳问他:「我是不是见过你?」 宗英坐得笔直,回:「见过一次。」 「不对,两次。」汤平岳抽着烟回想,声都提了两分,「第一次是下雨,你送媛媛回来,还有一次是半夜,她把我半个连的人拉走了,连人带枪还有车。回来的时候,你和孟既景也来了,来接纪家的那个丫头。」 宗英记得那天,车都没下坐在后座,只从楼上的窗口看到汤媛站在那里,没注意别的。 原来人家爷爷看着呢。 一时无声,汤媛笑着晃悠两条小腿:「爷爷记性真好。」 一看就是在家里受宠的孩子,直白地表达着不满,是真的记「仇」。 汤平岳哼笑:「那还能记不住,毕竟能关你禁闭的机会也不多。」 爷孙俩彼此笑着都没看他,宗英却有些坐不住,她爷爷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戳破那层窗户纸。 就像李砚平说的,谈恋爱这件事他没有经验,更别提见女方的家里人,空着手来已经很失礼了,还被调侃了一道,也不知道她爷爷心里是怎么看他的。 初出茅庐与人对坐着谈生意时,都没这么紧张过。 不自觉地摸出烟盒,自顾点了支烟,用力吸了两口才觉得好些,这才发现爷孙俩都在看他。 腰一弯把刚才随手放在茶几上的烟盒往前推过去,说道:「爷爷,您抽烟么?」 汤平岳哈哈大笑,摆着手说:「你抽吧,我抽这个,抽了几十年习惯了。」 宗英这才注意到,汤平岳抽的是几块钱一盒的烟,大街上最常见的那种。 他那一盒烟能买好几条了。 平日里见的大都是生意人,十个有九个讲排场,明里暗里比着身家富贵。此时此刻,像突然被拽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去。 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哑巴了似的。 汤平岳忽然指了下他的烟盒,说道:「来一根,我试试。」 第316章 万媛归宗20 宗英连忙起身,拿起烟盒送到面前,见他稳坐着便从里面抽出一支递过去,汤平岳接过闻了闻,才放在唇间让他点燃,吸了一口缓缓点头,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抽那个烟么?」 宗英猛地想起那天夜里,谢飞扔给警卫员的那盒烟,十几二十块钱一盒的那种,接在手里的男孩子特别开心。 回道:「因为您手底下的人抽这个。」 「对喽,我要是抽得贵了,他们就不敢跟我要烟抽了,也不敢给我发烟了。我都这个年纪了,就这么点儿乐趣,可不能断了。我跟她爸爸不一样,她爸爸不抽烟,一口都不碰,人生短短几十年多没意思。」 汤媛瞪他一眼,「我爸说了,就您一天抽那么多,早晚要完蛋。」 「早?我都七十了,就只剩下晚了,让他先活到七十再来跟我扯这个吧。」 宗英正要把抽了没两口的烟捻灭,听见这句,又给拿起来了。 汤平岳站起来,招呼他,「走,吃饭去,喝两口。」 汤媛拉着他跟在后面,摇着脑袋手嘴并用地提醒,「一点点,一点点。」 没出声,宗英看明白了,烟任抽,酒要少喝。 往桌边一坐,宗英便在两个小口杯里倒了个满,提着杯子说道:「爷爷,我是开车来的,咱们少喝一点儿行不行?」 汤平岳心里明镜似的,满口答应,喝了一杯见他不再倒酒便去问汤媛:「你开车了么?」 汤媛无语,以为要拉着她喝,刚把酒杯满上,汤平岳指向宗英,「你把酒给他,一会儿你来开车。」 「爷爷。」汤媛忽然厉害起来,凶巴巴地撒起娇来,「我不走呀,我今天住在家里。」 「那你就把他送回去再回来,或者我让他们去送。」 反正就是要喝酒。 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喝。 宗英便又陪着喝了些,不管汤平岳怎么喝,只不急不忙慢悠悠的,喝完了再给两人各添上半杯。 汤平岳对着汤媛发牢骚:「你选的人不行,茶倒半酒倒满的规矩都不懂。」 宗英只当没听见,把盖子拧上听见那道声音又说起来:「你妈妈都比他能喝,当年你爸爸带着她来家里,第一顿酒就把我给喝趴下了。」 汤媛白他一眼,「对,我妈说了,她就是喝水都能把您给喝吐了,让您老实一点儿。」 敢情,到了他们家都得来这么一回。 宗英在这半天的时间里,已经耳闻了两次汤媛的母亲,第一次是从她这做女儿的嘴里说出来的,还没什么明显的感觉,这次是爷孙俩聊出来的,宗英仿佛有了些画面,汤媛的心性应该是像母亲,老爷子认可得很。 可惜,宗英不敢把老爷子灌趴下,当年什么岁数,现在什么岁数,但凡今天能敞开了喝,汤媛都不会嘱咐他那一句。 汤平岳确实爱喝酒,却也不是非喝不可,用他的话说喝酒见人品,过后私下里和汤媛说:「瞧着挺厉害一人,还挺拘谨,外面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汤媛知道爷爷是满意的,便嘁了一声:「外面的人怎么说?」 「怎么说不重要,自己喜欢就行,要是听他们说,你爷爷我就不是个东西。嘴长在他们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又不是为他们活的。」 在爷爷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汤媛去看敏之和孩子,刚好把上个月快递来的周岁礼物亲手戴上,一个足金的长命锁还有一对小金镯。 一岁多点的小孩子刚刚会走,晃晃悠悠举着两条藕节似的小胳膊,露着几颗小牙牙直冲到怀里,笑得前仰后合。汤媛就跪坐在地毯上和他一遍遍玩,心情好得不得了。 敏之问她新工作怎 么样,因为明显能够看出她的心情特别好,上个月打电话时还不是这个状态,总有些悻悻的。虽然也不会说什么别的,但是偶尔会和她说工作没有意思,加班有些辛苦,同事们完全不是大学里同龄人的那种状态,没有朋友也没有生活,社畜名不虚传。 少女时代的朋友说话是不藏着掖着的,但是汤媛没有告诉她自己和宗英在一起了,说了就会想到孟既景,不如不说。 午睡的小孩子醒过来,两个人便说出去走走,趁着太阳正好,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和闺蜜一起逛街的快乐了。 汤媛眼看着敏之把孩子的东西一样样收进包里,满满一大包,简直看傻了眼。纪敏之这种大小姐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能把自己打理好就不错了,当然也有佣人在一旁帮忙,但是很明显纪敏之还是很了解的。 平时两个人出门玩最多有个司机,多了个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宝宝而已,汤媛差点误以为是要出远门,推车上大包小包,而且还要赶在孩子睡觉前回家,洗澡玩水还有亲子按摩和睡前故事。 每一样都超乎汤媛对于养育一个孩子的认知。 纪敏之怕她因此恐惧,笑弯了眼睛解释:「别怕,没那么麻烦,习惯就好了。」 是呀,习惯就好了,能有多难呢。孟既景消失了那么久,她都能够习惯,何况只是多了个孩子。 汤媛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暗自唏嘘。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连纪敏之这种小女人都做妈妈了,看起来有模有样,乐在其中。 两个人也没有真的去逛街,找了家店坐下来吃下午茶。 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是上京的冬天,从小就熟悉的地方。 纪敏之先看到的宗英,不动声色去看对面坐的汤媛,正抱着怀宽在玩,两个人咿呀着鸡同鸭讲,阳光下乐得像两个小孩子。 汤媛托着小小的手朝着玻璃比划,就看见宗英了,站在不远处的街边正在点烟,眼睛始终看着她。 她连忙收回视线,装作没有发现,继续哄着怀里的小人儿,希望敏之没看到。 她们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提起过那个男人了,即使他是孩子的爸爸。 好像有种默契,不提,就不会伤心。 宗英抽完烟就走了,约了李砚平在楼上吃饭,坐定了发信息给汤媛,问她晚上回不回爷爷家。 汤媛看到手机的推送,翻了个面扣过去,没一会又忍不住去看,反复了几次才回复:【不回。】 第317章 万媛归宗21 晚饭是在纪敏之家吃的,又帮着给怀宽洗了个澡,观看了所谓的亲子按摩,又听了一小段睡前故事,汤媛感叹:「我的天啊,敏之,你虽然没有出去上班,但是在家里陪着这么个小宝宝可真是一点儿都没闲着。」 敏之回想这一天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是有佣人帮忙倒也不觉得辛苦,反而挺充实。 想起午后见到的宗英,还有两人之间的眼神,以及汤媛按捺不住自己反复去看手机的模样,纪敏之装作不知地说:「你要回爷爷那儿么?还是住在我这里?袁克的不在上京,家里就我和那么,咱们俩可以一起睡。」 汤媛不会说谎,低下头去耳朵尖泛起红,呐呐地说:「嗯……不住在你这儿。」 支吾半天也没说出来,她到底去哪儿。 纪敏之便没留,也没说让司机送,只嘱咐着回去了发个消息。 把她也当成小孩子了,当了妈妈的人真是不一样呢。 汤媛嗯了一声开始换鞋,穿衣服。 其实她也不确定今晚会不会见到宗英,她回复他时天都快黑了,直到现在也没收到他的回复。 快十点了,他都没回。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是回爷爷家还是去找宗英,更不知道宗英是不是回家了。 时间越晚,越是隔一会看上一回手机,什么都没有再默默放下。她完全可以追着他问一句的,以前的她肯定会问,可是今天就没有半点这个想法。 也许是因为关系变了,所以才有了更多期待?她自己也理不清。既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矫情了,又觉得矫情有理,不然要男朋友做什么呢? 她才二十四岁,现在不矫情一点,难道还要等到老了再去撒娇? 要是一个男人在她这个年纪都做不到对她周全,老了只会更差。看看孟既景就知道,一个男人想要对你好的时候,是能把敏之宠成个公主的。 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纪家门外,出了嫁的闺女离娘家这么近,多好。可惜,原以为的良人没了踪影,嫁了个不爱的男人。 也不知道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这样过下去了。 一个人走在巷子里,黑漆漆的,路灯隔很远才有一盏,一边是高门大院,一边是河岸垂柳,本是好风景,偏偏是冬天,只有厚结的冰面还有干枯枝桠,斑驳暗影随风乱晃。 河的另一边倒是热闹得很,酒吧,餐馆,热闹人群。 声响不时传来,嘈杂喧嚣,反倒衬得她那串高跟鞋声嗒嗒的安静。 忽然风停,什么声音都没了,就那么短短一瞬,仿佛听到车轮声,还有发动机的细微声响。 汤媛连忙往旁边挪了两步,又觉得不对,要是有车肯定是要开灯的,就算开车的人再文明礼貌不开大灯,也不可能黑着灯,多不安全。 脑子倏的像被冻住又瞬间清明起来,提着步子继续往前迈,一路走到了巷子中间去。 面前的路昏暗得很,眼睛都有些不适应了,汤媛却裹着大衣笑起来,昂首挺胸,脚步越发轻快。 宗英看着仪表盘上的显示,庆幸后面一直没有车开过来,才能这么慢悠悠地跟着她。 今天的高跟鞋应该挺舒服的,走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扔掉,就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肯理他。 看起来心情很好,应该不是和他闹别扭,虽然他是故意没回消息,在纪敏之家外面等了快两个小时。 也不是要给她什么惊喜,就是觉得难得回上京一次,见见朋友聊聊天挺好的,他不是也去见了李砚平么,只是吃到一半就把人家晾在了饭桌上。 现在想想,李砚平说得没错,见色忘义。 车窗开得大,四处透着风,烟都不好 点燃,幸好车速开得慢,宗英护着火苗把烟点上,仍是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汤媛听见熟悉的金属盖子扣合声,停住脚步,半转过身去看着昏暗中的车身,在她面前缓缓停稳。 宗英坐在里面,一只手搭着窗,一手夹着烟扶在方向盘上,隔着挡风玻璃看不清面容。 她歪着脑袋看他,忽然弯下腰去双手撑住车头,说道:「你这个人,怎么开车的?撞到我怎么办?」 宗英在门上叩了叩,看着她走过来站到旁边,还是那副又凶又俏的样子,眼睛亮闪闪的全是笑,就像昨天在她爷爷家里撒娇时。 他拉过她的手,冰凉,一根根手指头揉过去握进掌心,带到唇边亲了亲,笑道:「你应该坐在地上再叫我,我肯定认。」 「我要是不碰瓷,你就不认我了?是不是?宗英,你有那么多钱,怎么还这么小气,我又不难养。」 她笑,他也笑,勾下她的脖子在唇上吻了一下,贴着嘴角问她:「那我要是养你,你能让我一直住在你家么?」 「不行,让人发现了不好,不是你说的么,不可以办公室恋情,影响工作。」 「行,那我辞职,等你转了正一个月五万,你养我吧,我也不难养。」 汤媛真就认真地琢磨起来,心里算得飞快,发现不行,养不起,他一盒烟都要几百块,还要喝酒,还要买衣服,吃东西倒是能凑合,但也只是没条件的时候偶尔能凑合一下。这男人的衣食住行哪样都挺讲究,哪样都不便宜,她那点钱根本养不起他。 汤媛从来没想过要养他的事,是他提起来才有了那么些兴致,忽然就失望了。 她甚至一下子想起了敏之,要是她也像敏之那样想要养个孩子,恐怕也是不容易的。 弯着的腰瞬间直了起来。 宗英以为她又要一个人走了,连忙下车跟过去,才发现她就是从车头绕到另一边,便快走几步率先打开车门。 汤媛坐进去,一言不发,连他帮忙系安全带都没抬眼。 宗英摸不准她在想什么,刚才还挺高兴地在开玩笑,捂着冰凉的脸颊在鼻尖上亲了一下,试探地问:「要不要去对面喝一杯?」 第318章 万媛归宗22 汤媛说要,他就把车开过去了,沿着河边慢行,让她选家看着顺眼的。 离开上京那年才十九岁,汤媛没玩过这种地方,在苏城倒是和同学们去过两次,点杯饮料坐在那里也觉不出有意思。 让她选等于没概念,看来看去大同小异,区别在于有的安静有的闹。 汤媛让他停车,宗英便把车停在路边。 车停好,她才想起来,问他:「就停在这儿么?一会儿找不到怎么办?喝了酒也开不了。」 宗英笑她操心,勾着手往前走,「叫代驾,叫小赵,叫车,你挑一个。」 汤媛觉得自己还没喝就有点晕了,走不了几步就换个店面,音乐声自如切换,区别在于有的舒缓怡人有的震耳欲聋,脑袋一阵发懵,摇着头说:「都可以。」 两个人慢步往前,从牵着手到勾着肩,风吹得劲,汤媛裹着大衣更往他身上靠,眼睛便不四处去看了,只看着他。 想要说点什么,又有点懒,灯红酒绿的光影下,侧脸线条干练清晰,酷劲十足,不是孟家兄弟那种精致的五官,也不是那种所谓的清高贵气,就是特别男人,一眼看去干净利落,安全感十足。 用关铃的话说,宗助理就是孟氏大楼里行走的荷尔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标准的猛男硬汉,关键是还很多金,又体贴细致,不止攻还很忠,简直就是广大女性最喜爱的梦中情男典范。 汤媛当时看到这番话就笑了,问她是不是喜欢宗助理,关铃立刻发了一连串的表情包表示只远观绝不亵玩,宗助理这种男人只应该属于孟总,绝不是她们这等小女人可以肖想的对象。 现在再想起来,依然想笑,关铃要是知道她心中那么完美的宗助理被她这等小女人给肖想到了,会不会眼珠子都掉出来。 宗英瞅着她笑了好一会,不明白怎么心情又好了,但是明显在神游,哪怕是在盯着他看。 他低头,在她唇间嗅了嗅,忍着笑问:「你是不是已经喝过酒了?」 汤媛发现他近在眼前,怕被发现心中所想的画面,往后缩了缩摇着头说:「没有。」 心砰砰跳,脚下不知怎么就绊了一下,被他抱住往上提了提,又问:「现在还想喝么?」 「想。」 其实没有那么想,又觉得这个时候该喝一点,新年呢,他们俩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虽然没有一起跨年,但是昨晚视频了好久,倒也没聊什么,大部分时间就是把手机支在那里,宗英忙了好一会工作的事,两人偶尔才说上一句。 零点的时候,如有默契的几乎同时说了句新年快乐,就好像他和她一样,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怕他变卦似的,她连挑选都没有,朝他身后扬了扬下巴。 是家挺热闹的酒吧,隔着关闭的门窗都能听见里面的动静。 汤媛进去就有点懵,人多,吵。再一想,宗英应该无所谓,那次迎新喝酒的时候,他玩得挺嗨。 吵有吵的好处,她心里那点忽起忽落的情绪就不那么明显了,任谁也看不出来。 两人坐在角落,一张高桌,两把高脚凳。 酒是宗英点的,除了白酒和红酒,各式各样的酒在桌面上几乎摆满。汤媛默默数了数,十几种,加在一起其实没多少,但是看着挺慑人的。 「为什么点这么多?你要把我灌醉么?」 两个人挨得近,说话竟然要大声,汤媛喊了两遍他才表示听见了。 宗英探身凑近,声低反倒送进耳朵里去了,「我需要把你灌醉么?」 连笑声都清晰。 汤媛这才发现他坏得很,明明很了解这样的环境,知道怎么说话最合适,偏又 装模作样看着她喊来喊去,像只什么都不懂的傻鸟。 腰一扭,不理他,随便拿了杯手边的酒往嘴里送。 耳边又带着热气呵了句:「你是我女朋友,灌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还真没有,谁愿意照顾个醉鬼。 汤媛哼了一声,不好喝,放回去。 手指头在每杯酒上面巡视似的,朝他看去。 宗英长腿一分,搂着她的腰连凳子一起挪到身前,脚踩着她那把凳子的横撑,大腿便贴在腰臀后面。 问她:「你哪天进公司的?」 「九月三号。」她记得可清楚了。 他握住她的手一杯杯指过去,一二三,第三杯的酒杯挺大,里面有冰块,即使是酒吧里这么昏暗的环境仍能看出透明清亮。 宗英把酒杯拿起来送到她唇边,汤媛尝了一小口,香味极重,辣中带着甜。 比刚才那杯好喝那么一点,跟白酒似的,即使加了冰都没稀释掉酒精的浓度。 宗英观察她的神色,也尝了一口,放回去。 汤媛好奇地问:「什么酒?」 「金酒。」 「好喝么?」 「一般,你爷爷应该喜欢。」 她就笑起来,反驳道:「爷爷肯定说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也笑,又牵着她的手去挑了一杯,没有那么辣,更甜一些带着浓郁果香,依然很冲的酒味。 两人各自尝上一口再放回去,她不问是什么酒他也没说,就那么随意地挑选过去,几乎尝了个遍。qs 他的手就撑在桌边,仿佛把她圈在怀里。 汤媛不再觉得吵闹,周身除了唇间鼻端的酒味,满是宗英的味道。 只是这么一个来月的时间,她就记住了。或许早就记住了,在他们两个第一次抱在车里的时候,又或者更早前,比如他背着她下山的时候,那么大的雨冲刷在泥土上面,漫山的风和雨混合的味道里,她能嗅见他衣领里若隐若现的气息。 汤媛觉得自己有些醉了,脑袋沉沉的,往他胸前靠过去,指尖在冰镇的玻璃杯上摩挲。 忽然扬起脸来,刚好迎上他低下来的视线。 她把手伸过去,点在他的下巴上,特别小声地问:「凉不凉?」 不知道是没发出声去,还是音乐太吵,或者就是她醉了,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未答,她便直着身子往上,在他收紧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宗英,怎么办……」 「怎么?」他问。 她的脸热热的,往他脖子下面贴,一直蹭到耳朵,忽然说:「我想吻你。」 这一声可大,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背上覆了只手,热乎乎托着不让她躲。 「吻。」 第319章 万媛归宗23 汤媛一直觉得宗英是个特别规矩自持的人,至少人前一直是。 比如在孟氏顶楼的这一个月,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对她有什么不一样的,连她自己有时都错以为她家的那扇门是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魔法,所以他一走出去或是迈进来立时就能分裂成两个人。 所以此时此刻,她才撒娇耍赖地表达出想要吻他这个事。 是真的想,也有点故意,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酒劲没有多上头,反倒被亲得七荤八素。 明明是她挑逗他的,结果反而无力地勾着他的脖子,气息不稳,哼哼唧唧,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凳子上掉了下去,被他两只手臂轻松扣在怀里。 别人应该看不见她吧,汤媛悄悄从他肩头看出去,各自欢乐,谁会去管别人呢。 所以也算不得多尴尬,喧闹的环境里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亲昵。汤媛仍是想走,挑了一杯刚才觉得最好喝的酒一饮而尽,拽住他的手往外走。 外面虽然冷,但是呼吸顺畅多了。 两人走在河边,耳边满是音乐声还有混杂的人声,汤媛看着对街的昏暗寂静,仿佛隔着的是一条冰封住时空的河,问他:「你刚才把车停在哪儿了?」 「就停在院门外面,你没看到。」 「嗯。」她确实没有看到,出了门就低着头一路走。 她又问:「那咱们就把车停在这儿,明天再来取?」 宗英看她良久,品着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句咱们,低头在她笑弯的唇上吻了一下,「可以。」 她忽然整个靠到他身上去,两条胳膊把人圈住,一边别扭地往走一边扬着头笑。 霓虹灯光下的男人面孔和刚才不太一样,和哪个时候都不一样,总觉得刚毅的线条此时是柔软的,笑也是柔软的,就连揉在她脑袋后面的手也是。 好像去年冬天他也穿着类似的大衣,把她从大院外面带走。 是去年吧,她有些记不清了,以前记得特别清楚,哪一年的哪一个月,哪一天,甚至那一天发生过什么事,她一直以为会记一辈子。 也是这时才想起来他并不是一直那么规矩,脾气也没有那么好,应该是工作或是性格原因才会有意的克制自己。 那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 她突然有点相信了。 「宗英。」 她叫他时,他总是会应声,这次没有,就那么看着她。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竟然还看出些深情来,不知是从他眼中映出的自己眼睛里的,还是他的。 汤媛怀疑不是自己醉了,就是他醉了。 不管。 勾住脖子就往上爬,宗英在她腿上托了一把,稳稳抱住。 这样就看得清楚多了,脸对着脸。 她用额头去顶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知道。」 她嗯了下,声音忽然就小了,「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你知道么?」 他知道,却说:「有多久?」 「不知道。」 脑袋一歪,重重枕在他肩上,眼睛在天上找啊找的,问他:「你看见月亮了么?」 他说看见了,她又问那你看见太阳了没,他说没有。 她就笑起来,手指向月亮划了好大一条线,最后搂回到他的肩膀后面,贴着耳朵说:「从月亮到太阳那里,那么久。」 夜空中只有星和月,他却被她说的想要一探究竟,太阳在哪儿。 喜不喜欢这个事好久没提过了,上次她说起时 是告诉他,我以后都不喜欢你了。 现在想起来,身体还记得那时的感受,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像被人重拳击倒,整个人都是懵的,站不起来,缓不过劲。 可是现在她又说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别人关于喜欢是如何表达的,也不知道从月亮到太阳有多远需要多久,但是她成功了,成功让他忽略掉她说不喜欢他的那一句。 有个女孩子喜欢自己那么久,刚好他也喜欢她,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 「你是不是喝醉了?」他问,确认似的。 「才没有。」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回家。」她说:「我困了,我要回家睡觉。」 他说好,托着她往前走,寻了个窄巷子往大路那边穿去,见她闭了眼睛悄声地问:「咱们叫个车回去?」 她缠紧脖子,另一只手穿到腋下搂住背,不依地说:「走着。」 倒是也没多远,就是酒吧里面热,喝了酒又出了些汗,怕她被风吹感冒了,年前才刚发过烧。 窄巷子里特别静,也没有那么亮的灯,仿佛只有风声,还有他走路的声音。 汤媛阖眼听着,一步,又一步,像走在心上。 走了很久,很久,总是那一个频率,不急不徐,不远不近。 「宗英。」 「嗯。」 「明年——」她忽然收声,缓了一会继续说道:「我是说,今年,等今年最后一天的时候,咱们俩一起过吧。」 「好。」 她说困了却没睡,总是笑着,他便问:「刚才怎么不开心了?」 什么刚才? 汤媛早忘在脑后了。 宗英琢磨了下,仍是问道:「在河对岸的时候,你站在我车外面,怎么忽然就不开心了?」 汤媛想了好一会,叹了口长气,感慨地说:「也没有不开心,就是……想要等你来着,结果发现养不起。」 说完,自己先乐了,缩在他脖颈间认命似地说:「算了,你也不像是个让人养的,你还是努力工作,自己养自己吧。」 原来如此,宗英也呼了口气,把她往上托了托,低笑着说:「行,努力工作,自己养自己。」 其实汤媛很想问问他,孟既景在做什么,他到底知不知道敏之生了个孩子,为什么不出现。qδ 又不想破坏气氛,而且那是敏之的事,不能因为是朋友就去义气用事。 她甚至还想过,宗英是孟既景的朋友,他可能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岂不是更给自己添堵。 男人和女人,可能真的不一样,不管是对友情还是对爱情,都不一样。 那么,他们对待婚姻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说喜欢她,愿意和她交往,也愿意去见她爷爷,却从没提过以后。 对以后唯一的回应,大概就是同意和她在今年年底时一起跨年了。 他对他们俩的未来,有过打算么? 第320章 万媛归宗24 安城的雨没日没夜下起来时汤媛要搬家,装修好的房子晾了几个月可以住了,她和中介签的租约也要到期了。 宗英劝她等雨季过去再搬,汤媛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外音,拒绝:「下雨有什么关系?就在同一个小区,我又不搬家具,衣服打个包就行。」 宗英瞅了眼她的衣柜,似笑非笑地说:「那是打一个包的事么?」qδ 还真不是,放在车上一趟都运不完。 汤媛哼一声:「那就多运两趟,我连楼门都不用出,从这个地库开到那个地库,能有多麻烦。」 宗英不嫌麻烦,帮她全部运过去,天还没黑就搬好了。汤媛表示感谢,送客,宗英坐在沙发上没动。 汤媛知道他想留在这里,也不是非让他走不可,她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非留不可,甚至想要看看留下对于他来说意义在哪,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宗英说她卸磨杀驴,汤媛笑眯眯反驳:「我这顶多叫过河拆桥,算不得卸磨杀驴。」 他说:「行吧,既然不杀总得喂口粮。」 新搬的家,哪来的粮,冰箱都是空的。汤媛不想动,借口外面下雨,宗英学她之前说过的话:「下雨有什么关系?连楼门都不用出,从这个地库开到商场的地库,能有多麻烦。」 汤媛无言以对,站起来想去换身衣服,被他拉到腿上,腻在颈间悄声地说:「吃点儿别的也行。」 汤媛很认真地衡量了一番,还是出去吃饭吧,走不了几步路还能补给点能量,不然光让他吃了,她能累晕过去,得不偿失。 开车到了商场,宗英直接拉着她去了超市,把人放进购物车里。汤媛曲着腿一动不动,生怕动一下就会被人发现,这么大人了坐在购物车里脸会丢光。 宗英也不问她要买什么,食材水果、牛奶啤酒一样样放进车里。汤媛看着他把它们整齐地码放在身旁,强迫症似的,就像家里也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不管她拿了什么随手放下,过一会就回归原位。 他从来不和她说怎么样更好,也不说她随处乱放不好,掉了的头发总会第一时间清理掉,收拾得一尘不染,就连每周来做清洁的小时工阿姨都说,宗先生家真是干净,可不像其他那些男性雇主,一个星期能把样板间造成合租屋。 汤媛没注意过其他男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样,有时会感叹宗英精力旺盛有洁癖,倒也不觉得烦,谁不喜欢干净整洁呢,何况他也没要求她去收拾。 看着大半车的收获,汤媛也来了些兴致,指着零食区要他推过去,指向架子上的薯片和巧克力,宗英便拿给她,放在怀里。汤媛低头抱着悄悄地笑,她就那么随手一指,他就知道她的口味,平时也不是经常吃,但是吃过一两次他就会记得。 结账排队的时候,车里放进来两盒安全套,汤媛移开视线更快地低下头去,恨不能把脑袋埋在腿里。 宗英在她后脑勺揉了揉,把东西一样样放到结账台上。 不过是个同事,还是总裁办里最不八卦的男助理,把她给吓成这样。 看人家表现得多自若,甚至用眼神和宗英打了个招呼,转身就避开了。 汤媛一路上都没说话,宗英渐渐有了些憋闷的感觉,明明在上京的时候可以抱着走在大街上,亲吻都不避着人,在安城怕成这样。 他们俩到底是谁见不得人? 到底是不是在交往? 要不是下雨,车里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两人都没说话进了家门,宗英把东西一样样收好。汤媛洗完澡寻声到了厨房,发现他竟然在做饭。 自身后抱住,探着脑袋好奇地观察。宗英目不斜视地拨着锅里的排骨,腰间 的手逐渐收紧,湿漉漉的头发往胳膊下面钻。 跟只猫似的,还抽了抽鼻子去闻,扬着脑袋朝着他笑,问:「好吃么?」 有点好笑,还有点可气。 「不好吃。」 汤媛皱着脸,挤到他前面去,仍是紧紧抱着,使劲仰着脑袋,夸张地说:「香。」 宗英怀疑要不是他托着,她能倒仰到锅里去。 气人行,哄人也行。 心里舒服多了,嘴还硬撑着,「哪儿香了?」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她一边指着自己脸和脖子一边说,还拉开领口露了一边肩膀出来,踮着脚说:「你闻闻。」 特别香,她还没走到他身后就闻见了。 宗英关了火,起锅往碟子里盛,她就跟着他往边上挪,寸步不离。 分明做着勾引人的事,眼神和动作跟只小动物似的,和诱惑不沾边,偏偏宗英就吃她这套,爱得不行。 把锅铲洗干净放回灶台,她还腻在身前,时不时的用眼睛偷偷地往后瞟,想吃。 还有个青菜没炒,宗英不想做给她吃了,问:「想吃么?」 「想。」 早就饿了,还这么香。 他捏了块排骨喂她吃,汤媛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一边吃一边说好吃,谄媚得不掩饰。 问他:「为什么做饭?」 「新房子搬家当天要温锅,锅灶不能空着。」 汤媛以为邀请朋友来暖房就行,小声地说:「我请了关铃她们来家里。」 宗英嗯了声,骨头丢进垃圾桶里,看了眼沾满糖醋酱汁的手指,汤媛也看着,扯了纸巾过来,手指已经伸到唇边,只愣了一瞬便嘬住。 他推着她转过身去,把盘子放在她面前,「吃吧,都是你的。」 汤媛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才回头问他:「你不吃么?」 「你吃吧。」他在她扬起的脸上亲了一下,又去亲脖子,手从领口伸进去摸到肩头。 汤媛差点被排骨给噎到,手撑着台面努力不让自己撞上去,鼓着脸颊不停摇头,「宗英——」 他低下头去,贴着她的脸,从玻璃窗的倒影里看她,沉声问道:「你在怕什么?你不是我女朋友么?为什么怕人看见?」 汤媛只觉得快要被他撞散架了,撑都撑不住,说出口的话也是散的:「是你说……不可以……办公室……」 他接口:「我跟你说的?」 不是,是他和刘观之说的,她听见了。 刚要张口被他堵住,明显的不满。 「我不怕被人看见,我可以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女朋友。」 第321章 万媛归宗25 汤媛以为宗英会住在这里,牙具等一众惯常使用的都买齐了摆放在合适的位置,结果洗完澡上床后躺了没一会便翻身而起。 她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看见他的手机屏幕亮着微弱的光,看着他俯身在面前,怕吵走她的睡意似的特别轻地说:「有点事,你自己睡,有事给我打电话。」 又在她的手机上定了个早起的闹钟,怕他不在没人叫醒她,第二天上班肯定要迟到。 她说好,在他唇上亲了亲,闭上眼就睡着了。 夜半醒来发现身旁没人恍惚了好一会,像做了个梦,又像正在做梦,用手机给他发信息,输入了没几个字眼睛就闭上了。 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吵醒,才发现手机页面停留在和宗英的对话框,半夜发出了好长一段文字,除了前面几个字勉强能辨认出问他在哪,后面完全看不懂,是手指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按出来的字和符号。 早就无法撤回了。 宗英也没回复。 到了公司一看,宗英没在。 看了邮件才知道,请假了。 周一,各种会议,宗助请假,又赶上孟既明发脾气,总裁办里气压极低,助理和秘书们各自忙碌,午餐都是叫的简餐外卖。 搁在平时,大家会轮番买下午茶的,这一天什么都没有,连小群的闲聊都没有一句。 直到下班,孟既明走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关铃在小群里叫起来,约姐妹们一起晚饭,说这一天的消耗太大,需要好好地补一补,不止身体还有心灵,并表示无比想念情绪稳定的宗助理。 汤媛不想去,但是另外两人都表示同意,便跟着一起去了。 四个女孩子开着一辆车直奔烤肉店,外面的雨下得哗哗的,车里叽叽喳喳,一会小孟总为什么发脾气,一会宗助理为什么请假,汤媛听得头疼。 她也好奇宗英为什么请假。 就她这半年多的所见所闻,宗英从来没有请过假,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出差,要么就是在出差的路上,连病假都没请过,活像一个完美的机器人。 机器人怎么会请假呢? 关铃玩笑着说:「难道是返厂检修或者去保养了?」 徐俏严肃地睇了她一眼,完全的办公室大姐风范,「别拿领导开玩笑,宗助理也是人,是人就有自己的生活。」 关铃一迭连声地说:「是是是,还是个很吸引人的三十岁的成熟男性呢,是该有点自己的生活的,又没卖身给孟氏。唉……也不知道宗助理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应该和他一样优秀吧,浑身散发着成***性的魅力,又漂亮,身材又好,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女性的荷尔蒙,性吸引力十足。有画面感了,只是想想,我的小心脏都在砰砰乱跳。」 还是玩笑,却又夸得很认真。 就连平时最不爱说话的方娜都开了腔:「说不准宗助理喜欢小姑娘呢,大学里面那种活蹦乱跳的女孩子,又甜又软,和多金成熟的帅大叔最般配了。」 汤媛从身旁的车窗倒影里看自己,哪个也不是她这副样子。 离成熟还远却也算不上青春,够不着上面也踩不着下面。就算到了那个年纪,她应该也不是成熟妩媚型的,就像以前在校园里也不是甜软那类,最多算是活蹦乱跳吧。 可是宗英喜欢她呀。 徐俏咳了一声:「不管是谁都不是你们俩,要是,早就是了。」 汤媛就听进去了,要是,早就是了。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 四个女孩子围坐在烤肉架旁,又是肉又是酒。汤媛看了几次手机都没有宗英的消息,后来便把手机放进包里,让自己不要再看了 。 关铃挤挨着她好奇地问:「男朋友?没有关心你为什么没回家?」 汤媛随意应了声是,听见她的惊叫:「哎呀,原来汤秘书已经有男朋友了,和你住在一起么?那我们过去是不是不合适呀,会不会影响你们二人世界?」 算是住在一起吧,毕竟已经同住了半年,昨天搬到新家宗英也过去了,只是躺下还没睡着就匆匆忙忙地起来走了。 不合适么? 昨天他可没说不让她们来,反倒是挺不高兴的,觉得她不乐意公开承认他们俩的关系。明明是他和刘观之说的,不要和同事发展办公室恋情,公司不允许。 汤媛心不在焉地回:「没什么……不合适。」 三个人看着她满脸的心思便自顾聊起来,约着周末到她家去的时候要吃些什么,是自己动手还是从外面买现成的,很快便放弃了自己做这个选项,立刻研究起哪一家的哪道菜好吃。不一会又聊起小八卦,公司里哪一层的哪个女孩子很漂亮,哪个男孩子更帅,前些日子哪个部门有些什么状况,小孟总有可能是因为什么而发了脾气。 这些事汤媛就没有发言权了,默默听着,不一会又想到宗英。 回到家已经快要十二点,拿出手机一看还是空的,什么消息都没有。 洗漱完躺到床上才给宗英发了个消息,问他怎么样。 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手机响了,是宗英,回复她还好,就是要过两天再回安城,又嘱咐她早点休息,要是孟既明乱发脾气不要理会,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 原来公司里的事他都知道,哪怕人不在,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 很简短的一段语音,听完了就再点一下。她也不知道多听几遍的意义在哪里,下意识就那样一遍遍地点开播放,忍着没问他在哪,也没问需不需要帮忙。 如果是连宗英都处理不好的事,她又能帮什么忙呢。 伴着雨声好不容易培养的睡意消失了,只觉得敲在窗上惹人烦,他还不如不回。 汤媛不喜欢自己这样,她从来不是这样的,干脆问他:【你是回家了么?】 除了家里的事,她想不出别的。 这次回复很快,依然语音。 「对,我回苏城了,家里人身体出了些问题,在医院。」 汤媛的心放下又提起来,应该很严重吧,不然不会半夜把他给叫回去。 他从没和她提过他的家里人,第一次提竟然是因为进医院。 汤媛连脑子都没过直接转了两千块钱,反应过来想要解释,干脆打电话过去,反正他现在有空。 第322章 万媛归宗26 电话是隔了一会才接通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休息嗓子带着些哑,上来就问她怎么还没睡。 汤媛听见电话那头的雨声,应和着窗外的雨,一下就想到几年前。 他们俩其实离得很近,近到总是在下同一片天空的雨。 两个小时的车程而已,放在上京,不过是从城这头到城那头,都没有开出上京|城去。 她没说话,宗英倒是多说了两句,问她今天在公司怎么样,有没有迟到,有没有被发脾气的孟既明吓到。她说没有,感觉到他的心情还不错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松了松,玩笑着说:「关铃说了,很想念情绪稳定的宗助理。」 娇里娇气的,学得有那么点像。 汤媛故意的,带着些模仿的痕迹,还有些云淡风轻的阴阳怪气。 说完自己绷不住乐了,把脸埋在枕头上面。 这回换成宗英没出声,坐下来点了根烟,听着她笑。 雨特别大,不断潲进回廊的下面,连长凳都是湿的,他就那么坐上去,垂眼看着地上溅起的水花。 很显然不停笑的那个人已经忘了为什么打电话,宗英侧过身去靠着廊柱,也跟着笑起来。 笑的人忽然收声,把手机更加贴近耳边,忽然坐起来转成免提,能听清雨落在各处的不同声响,还有道不甚清晰的呼吸声,特别轻,隔上一会抽一口烟,眼前仿佛有了画面。 耳朵一旦适应并接受了某种声音,就会如同背景,显得尤为安静。 汤媛看着时针走到一点,问他:「你还在医院么?今晚住在哪儿?」 「在医院。」 就这么简单一句。 又像什么都说了。 汤媛便不再问,只说要睡了,不然明天起不来,猛然想起打电话的原因,连忙又解释:「那个……给你钱是因为……其实我也不大懂,我看我爷爷是这样的,要是有人家里人病了,他会给人家钱,说是规矩。」 她不知道解释清楚没有,也知道他有钱,比她有钱多了。 宗英这才发现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竟然有些小心翼翼,说了声好,又嘱咐她挂了电话就睡,挂断。 汤媛看到他把钱收了,发了个笑脸过去,觉得不合适又删了,换了个贴贴的猫咪表情包。 宗英回了她一个摸头的同系列表情包,外加一句话:「快睡吧,晚安。」 汤媛想说你也是,没说。 家里人生病,夜里都不能离开要守在医院,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把手机放到枕头旁边,假装睡了,睁着眼睛到天亮,雨都没有停。 说是过两天回来的人又请了两天假,周五早上出现在办公室。 宗英向来周到,不管去哪里出差都会带些当地的特产回来分给大家,这次带的是熏鱼和小排骨,女孩子们特别喜欢,各自拿了两盒其余的在办公室里就分享了,都知道他是苏城人,一边吃一边打趣着是不是被父母追着相亲。 徐俏推了关铃一把,「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宗助理这样的放在哪里都是要抢的,哪还用得着去相亲。」 关铃吐着舌头,「对对对,但凡宗助理愿意,家门口能被踩烂,想想都可怕。」怕徐俏再瞪她,连忙话锋一转,「宗助理,下了班一起去汤秘书家吧,我们约好了去帮她暖新居,刚好周末热闹一下。」 「好。」宗英答应,状似随意地问:「所有人都去么?」 汤媛这才抬起头来,发现他问的是关铃,便又低下头去忙着手里的工作,听见关铃说:「当然,就连小孟总都说要去,总裁办里所有人都去。」 宗英沉吟:「那可真是挺热闹的,定了吃什么? 」 关铃:「我们几个已经商量好了,点外卖。」 「行。」宗英点头,「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我来请客。」 这下所有人都高兴了,宗英大方得很,他说请客肯定吃得好,什么都会安排到最好。 汤媛在显示器后面悄眼看他,就像在问为什么他要请客,宗英回过来的眼神反问她:我请和你请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可是在别人眼里是不一样的。 好吧,他给了一个完美的说辞,请假的这几天大家辛苦了。 果然,准点下班的大家去到汤媛家,什么都准备好了,吃的喝的一样样有人送到家里,每个人的喜好都兼顾到了,比出去吃还丰盛。 难得这天雨停,也幸好汤媛买的房子够大,要是之前那间一居室,真是坐不下这么多人。 同事们各自送了乔迁新居的礼物,孟既明给了一个厚厚的红包,汤媛都收了,热闹的氛围令人放松又开心。 有人玩笑宗助理怎么没送礼物,宗英笑道:「你们吃的喝的难道是大风刮来的?」 还真是,这一顿加起来可不比小孟总的红包小,成功堵住众人的嘴。 女孩子们比男人敏感,一进门就发现鞋柜里有双男人的拖鞋,卫生间的牙具和洗漱用品都是两套,是很讲究的品牌,摆放得特别有条理。 关铃这次没有叫,悄悄和徐俏咬耳朵,「俏姐,看来汤秘书的男朋友是个很精致又仔细的男人呢,是不是故意躲出去给我们腾地方?其实没必要呀,大家一起就好,难道还害羞?」 徐俏无声笑了笑,推着她出去,刚好看到打翻的酒杯洒在宗英腿上。 汤媛把纸巾递过去,看着那一大片酒渍湿了大半条裤腿,说道:「要不,你去洗一下吧。」 宗英就站起来了,用纸巾把椅子和地板擦干净随手扔进垃圾桶,闪身进到主卧的卫生间里。 孟既明说有应酬带着梁善走了,大家把人送走继续聊天喝酒,有人问了句能不能抽烟,汤媛便站起来去找烟灰缸。 宗英洗完澡出来,顺手把阳台外面的烟灰缸拿了过来。 往桌上一放,声不算大,所有人都噤了声。 短发半湿,从一身深色正装变成了浅色的休闲装扮,皮鞋也脱了,换成了鞋柜里的那双男式拖鞋,很有些家居男人的味道。 第323章 万媛归宗27 宗英坐回到那把椅子,自然地往后靠去,自烟盒里摸了支烟咬在唇间。 神态和动作都没变。 可在这一瞬间,哪里都不一样了。 印象中板正的商务精英转眼间变成了慵懒的居家男人,在汤秘书的家里洗了个澡,还换了身衣服。 上一次两个人同框还是在汤媛和刘观之的迎新聚会上。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大家都很好奇,又都想明白了一件事,怪不得刘观之追求汤秘书的时候,宗助理总是旁敲侧击他。 再往前去想,就是迎新那天发生的事了,宗助理把刘观之打惨了。 那还是去年冬天的事,现在都已经夏天了…… 难道那个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 楼上楼下隔了十几层,怎么好上的? 不管怎么好上的,大家都明白了,汤媛突然被调到顶楼是有原因的。 只是感叹,保密工作做得真好。 众人不约而同去看刘观之,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耐看,有点同情但是不多。.br> 关铃的嘴一直张着,满脑子「妈呀」乱飞,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不合适的话。 有! 平时她还真没少说,不管是在小群里还是当着汤媛的面,简直太丢人了。 怪不得汤媛问她是不是喜欢宗助理,当时她是怎么说的?已经全忘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徐俏最淡定,坐在那里喝着酒,她身旁的资深助理也很淡定,点了支烟慢慢地吸,呼出时格外深长。 终于松了口气,这事可不是他说出去的。 汤媛站在一旁,从每一张脸上看过去,最后落在宗英身上。 她没什么不好意思,就是有些突然,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见他咬着烟在身上摸来摸去,去找他脱下来的西装裤,果然在裤兜里面发现打火机。有点湿了,带着淡淡的酒味,擦干净了拿出去,已经点燃了在抽,便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宗英拉住她的手,坐在旁边的空椅子上,是有眼力的关铃猛然站起让出来的座位。 大家恢复如常,也不可能这个时候突兀告辞,便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只有刘观之和关铃不在状态,傻看着两个人牵着的手。 关铃拉了把椅子坐在汤媛旁边,凑近些小声地说:「汤秘书,我真的不喜欢宗助理,是真的。」 汤媛笑弯了眼睛,「我知道。」 两个人忽然都想到徐俏那句:要是喜欢,早就喜欢了。 这个时候汤媛尤其相信,她就是这样。 关铃的心一下子落回去,拍着胸口又笑起来,脑袋都没过好奇的话就出来了:「你们俩是不是早就认识了呀,地下恋情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汤媛怔住,这怎么说,说来话长,而且他们俩真正在一起也没多久,这半年的同居生活可比以前那些年加起来的见面时间还要长。 刘观之也想知道,为什么,男人的胜负欲有时就是这么神奇,输给宗英不丢人,但是到底输在了哪里?要说早,上大学的时候他就认识汤媛了,宗英最多认识她半年。 男声低回,被酒浸润过似的熏人欲醉,「到下个月就六年了。我们也没有偷偷的呀,是你们观察不仔细。」 汤媛正在想从前,真的是很久了,喜欢一个人那么久,真是不可思议。听见他这么说抬眼去看,竟然听出些记忆中的苏城味道来,就像苏城人惯常爱吃的那些鱼呀肉的,又酥又甜,还带着股软糯劲。 牵着她的那只手攥了一下,拇指摩过掌心往指尖轻轻地推过 去,来来回回。 这下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手却没有动,任由他握在掌心。 满屋子人竟然无声,汤媛大气都不敢喘,忽然听见身旁的关铃尖叫起来:「六年?那时的汤秘书才多大?大学有没有上?是高中吧!我的天呐!宗助理就是宗助理,真的好会……果然!遇见优秀的人就是要趁早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观之想通了,就是输在了时间上。想通了便不纠结,开起玩笑来比关铃行,对着宗英说道:「宗助理不是说过不可以办公室恋情嘛,得以身作则。」 大家都笑起来,很记得当时宗英是怎么劝刘观之的,可谓循循善诱。 此时此刻,都等着看他的反应。 宗英眼皮都没抬,伸长了腿更往椅背里靠去,低缓地说:「没关系,知道这事的人,我可以全部辞退。」 这话说的,比刚才还幼稚,又很宗助理。 胁迫感十足。 众人纷纷起身,憋着笑表示今天没来过,什么都不知道。 开什么国际玩笑,怎么可能为了知道他们的恋情就把大家都辞退,但是如果赖着不走,倒是真的有可能。 家里瞬间安静下来,汤媛的心却砰砰跳得更厉害了,自身后抱住他,脸贴在背上小声地问:「你是不是喝醉了?」 他把她捞到面前,弓着腰背去亲吻,把她压得一直往后仰,只得勾住脖子维持平衡。 蛊惑似的,在她耳边说:「你试试。」 话是这么说,两人抱着彼此脖颈相贴,却渐渐平复了喘息。 汤媛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摸着眼下隐隐的青黑,眼睛里还有血丝。 只是分开这么几天,像是没有睡过觉。 一大早在公司就发现了,偏没得着个空闲,直到现在才只剩下他们两个,能看个清楚。 特别心疼。 她以为自己这几天就够吃不好睡不好的了,原来宗英在外面更是,家里都没有人照顾他么? 「你家里怎么样?」她还是问了。 「还好。」宗英推着她往里面去,「你去洗澡,我收拾一下。」 汤媛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放着吧,明天请阿姨来收。」 宗英说好,习惯性去摸裤子口袋。 汤媛无声看他,烟瘾好像大了不少,酒倒是没喝几口。 门将要被他带上时,她从门缝挤出去,手从T恤的下摆里钻进去,嘴和手同时往上移,边亲边说:「宗英……我想……试试。」 他撑着她的脸,低着声笑:「搬进来那天已经试过这里了。」 他分明知道她指什么,却要故意曲解,好似刚才说让她试试的人不是他。 「那就再试试。」 不由分说,在他腰后缠紧,把人带进门里面去。 第324章 万媛归宗28 将近一周没有睡个囫囵觉,难得周末汤媛想要睡个懒觉,偏偏有个习惯早起的宗英在。 宗英没吵醒她,无奈静音的手机里信息不断。 在锁屏的推送上扫了几眼,连忙叫醒汤媛。 是大学校友群,一大早就在讨论船厂的安全事故,几乎每个人都在说话。 有用的信息不多,基本都是感慨。 唯一有用的一条,来自毕业就进厂的林之耀,他只发了一句:【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说话也请拿出专业负责的态度,内部人员都不清楚的事,不要胡乱猜测以讹传讹。】 汤媛快速翻动信息,下床穿衣洗漱堪比幼时在爷爷家的训练速度,宗英跟着她一路下到地库,主动坐进驾驶位,直接往去苏城的高速路口开。 汤媛打了几通电话都没有人接,改为发消息。 事故肯定有,到底是哪里发生的,什么级别,除了内部的核心人员谁也不清楚。 以前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听见大人说起也不知道怕,现在自己半只脚踏进去过才了解,是会要人命的。 汤媛没去夸大想象,也没预设场景,脑袋放空却不知道还能找谁。最有用的就是找她爷爷,但她不能。 现在过去,她可能谁都见不着,连进门都成问题。 但她要去看看。 宗英握住她的手,都是汗。 汤媛的手机还没响,宗英的先进来新消息,苏城的朋友告诉他昨天夜里确实有爆炸发生,还发了定位。 汤媛点开去看具体的时间和位置,立刻又拨了个电话出去,是系统内部专门负责安全事故的人员,不管哪里出了事第一时间到位处理。 电话通了,也接了。 「陈叔,我——」 话没说完,对面更快地说起话来:「汤媛,你别急,我已经到苏城了,飞机才刚落地现在就过去,到了才能确认。」 汤媛点着头,「谢谢陈叔,要是——」 「不管是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么?」 汤媛说好,挂掉电话。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车程行到一半,有电话打进来,是林之耀。 汤媛点开免提,说了句你好。 林之耀问她在哪儿,回答在去苏城的高速路上,然后便是几秒的空白,电话彼端繁忙嘈杂,能听见他在和别人说话,来来往往各种人,又等了一会电话里才又传出清晰的声音。 「师母没事,在忙,她让你回去。」 汤媛的心落了一半,问:「我爸呢?」 「师傅……在医院。」 「他怎么了?」 「汤媛,你妈妈的原话是:让她回去,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你爸爸,也是这么说的。」 「哪家医院?是苏城的医院,还是上京?」汤媛追问:「告诉我在哪儿就行,不让你犯错误。」 对面沉默良久,回:「苏城。」 「几死几伤?」 「目前五死四伤。」 汤媛吸了口气,道谢挂断电话。 宗英没见过她这样,像是脱力又似蓄满了力量,特别像当年的自己。 这种状态的人不需要安慰,只需要最实际的东西,见到想见的那个人,其余都是多余。 直到快要驶出高速路口他才问她去哪家医院,汤媛调了个定位在他的手机上,刚好接到陈叔的来电。 依然没有寒暄客套,内部机密不能说,只告诉她目前的情况是六死三伤,同来的医疗团队已经到达她爸爸所在的医院,情况稳定不用担心。 多余的事陈叔也不知道,他的负责领域在厂里,这些事也是下面的人实时汇报给他的。 悬着的另一半心也落下来,汤媛靠进椅背把脸扭向车窗。 宗英从玻璃的倒影看到她的眼泪往下掉,在她的脑袋后面拍了拍。 不轻不重的力度,汤媛一下子哭出声来,嚎啕了几声又笑起来。 宗英揉捏着她的后脖子让她看外面,苏城的天阴得厉害,分明是上午时分,灰黑的积云遮着天光,如同傍晚。 不一会,前挡风玻璃便有雨滴落下,不密,但是很大颗。 他的手反复揉着,问她:「你猜,安城下没下雨?」 「宗英。」她没答,特别用力地看着他,「我刚才特别害怕。」 「嗯。」他说:「我知道。」 她拉着他的手,抹掉脸上的泪,闭上眼睛小声说话,自言自语似的。 「你知道么,我爸爸三十岁的时候炸掉了一条腿,走路都看不出来的,隔了两年我爷爷才知道,是因为我在他的腿上跳,他没有感觉。一会儿,到了医院,要是他们不让我进去,我就不进去。要是我像刚才那样,就是……如果我哭了,你就把我带走,不要让他们看见。」 宗英说好,让她睡一会。 她真的睡着了,呼吸都轻了,不像刚才那么急促粗重,怎么都控制不住。 医院里人来人往如同平日,特别有生活气息,各种声音入耳人间百态。 汤媛不喜欢医院,此时听着却是无比心安。 特护病房外面有人守着,刚好出来的人是汤路阳的学生认识汤媛,愣了一瞬让她等会,又进去问见不见。 倒是快,转眼的工夫就出来了,让她进去。 汤媛拉住宗英的手往门里去,宗英握住她发抖的手,用力攥了攥。 单间病房里,汤路阳躺在病床上面,汤媛看了一眼就把脸转过去了,努力抬着脸不让眼泪掉下来。 当年高大帅气的男人,剩半截了,两条腿全没了。 她还得劝自己,只是条腿,人活着就好。 汤路阳才刚醒过来不久,声音虚弱但是精神勉强可以,张嘴就问:「来干嘛?不用上班?」 汤媛抹掉眼泪,背着身说:「今天周六,我休息。」 汤路阳呵呵直笑,「你这工作好啊,一周上五天,挣我好几倍,怪不得你不愿意干我们这行。」 「对呀,我怕死。」 汤路阳嗯了声,长得叹息似的,「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呀,活着都不怕,怕什么死。学学你妈,我都这样了还在工作,多好。」 汤媛恍惚,这话是真心夸赞还是怨念。 是真心的。 她知道。 「下次别来,真有那天叫死得其所。我这身体全捐,能用的随便用,不能用的就往那锻钢炉里一扔,齐活,但是他们肯定不同意。」 汤媛气得大哭,「给你烧成灰,扬海里,才是死得其所。」 第325章 万媛归宗29 汤媛哭,汤路阳笑。 「要不说,数我闺女最了解我,你爷爷你妈都不行,那我可就拜托给你了,行不行?」 「行不行的您也没别的选择了。」汤媛抹掉眼泪,仍是站在那里看着那张无菌床,攥着手说:「要不您再生一个吧,没准还能接您的班。」 「我倒是行,你妈不能同意。」汤路阳摆了摆手指,眼睛往她身后看去,「你起开点儿,挡住了。」 宗英站到汤媛身旁,「叔叔好,我是宗英。」 汤路阳直直看他,宗英往前迈了两步,他才勉强做了个点头的动作,表示看清楚了。 问道:「苏城人?」 「是。」 「她妈妈也是苏城人,脾气大得很,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你不像。」 宗英不好接口,只应了声是。 只听得汤路阳说话更慢了,「她像她妈妈,跟个孩子似的,得耐着性子哄着。」 宗英说好。 汤路阳也说了声好,闭上眼睛,「走吧,睡了。」 还没有仪器的声音大,汤媛眼睛一酸,嘀嗒声里特别低一声叹,轻悠悠的。 「上回见还上大学呢,这就有男朋友了,可惜腿没了,赶明儿个嫁人的时候多难看,得亏我闺女心大,就是剩一脑袋都得搂着我去瞅瞅。」 眼泪本来没掉,愣是让亲爹气得要笑,笑着掉出来了。 多烦人。 做着顶正经的事,一张嘴全完蛋。 汤媛叨叨着回了句:「得亏没把这张嘴给炸了,要不然脑袋都搂不成了。我走了,您好好活着吧,我爷爷说了,等着您七十的时候找您谈心呢。」 说走就走,一秒钟都不多耽搁。 宗英见过她和爷爷什么样,也大概知道她妈什么样,却是万没想到父女俩见面说话是这样的。 挺好。 比他们家强多了。 两人出了医院大门,雨已经下起来了。 宗英路上忍着没抽烟,此时在门厅外面的檐下摸烟盒。 汤媛勾住他的胳膊往雨里拉,「回车上再抽,别在这儿淋雨。」 两个人一路小跑着过去,淋了满身的雨。 汤媛甩着脑袋跟只猫似的,短发上的雨水四处乱溅,然后又去胡撸宗英的头发,乱揉一气。 动作忽然停住,探过身去就往他的嘴上亲,和她刚才胡撸头发的架式没什么分别,整张脸逮着哪亲哪,极度的紧张亢奋过后,失调的情绪释放和表达。 宗英扶着她的腰,由着她一通乱亲,傻笑着坐回去才拿了根烟出来,问她:「要不要去看看你妈妈?」 「不要,她忙,没空见我。」 「那要住在这儿么?周一才上班。」 「不用,明天进不去了。」汤媛系着安全带,忽然想起,问他:「你呢?要不要回家看看?」 宗英把烟点着,深吸了一口,打开后排的车窗雨立时潲了进来。 一支烟抽完,他看向她,特别严肃地问:「汤媛,我带你去见见我外婆,好不好?」 「好呀。」汤媛立刻点头,眸中仍是水盈盈的却已经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我要不要买点礼物,你们这儿送什么比较好?」 宗英看了眼时间已近中午,把车开出医院对她说:「你吃过顶记没有?」 「当然,苏城最有名的老店,上大学的时候和同学去吃过几次。」 「那我们就去顶记,买些吃的带过去。」 汤媛自然说好,外面虽然下雨,却好似天已经放了晴。 顶记老店开在一条小巷 里面,汤媛没去过,只去过市中心那家最大的店面,每次都要排上很久的队,做得像速食快餐一样。每次吃得匆匆忙忙如同军训,半点乐趣都没有,好在味道还可以。 原来在深巷里面藏着最早的那一家店,是只有苏城的老人们才知道的真正的百年老店。 一样要等位,下着雨都要排队,人们沿街站在廊檐下面,有人撑伞,有人就那样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汤媛和宗英站在队尾,没拿车里的伞,搂着他的腰缩在怀里,数着时间数着雨滴,看着对街的老铺面,别有一番趣味。 汤媛用手接着外面的雨,许久接了一捧,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淌下去,问:「你家住在附近?」 「以前住在这里。」 「现在呢?」 「现在,住在安城。」 汤媛抬头去看,他在看她手里的雨,眼神缓缓落到她面上,若有所思地说:「我十五岁就离开家了。」 她问:「去哪儿了?」 「南城。」 「去打拳?」 「对。」 她一直好奇却没问过,他主动说起来,她又有些不敢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没想过要去探究,如果他的秘密不快乐。 就像他从不提起他的家人,她便不问。 她带他去见爷爷见爸爸只是因为她想,并不是想要换取去见他家里人的权利,这是两回事。 她不再作声,他把她更往里面搂过去,遮在雨帘后面。.br> 后背触在石墙上面,湿凉凉的,身上也是,只有紧紧抱住才能感受到身体里的温暖。 「宗英。」她把脸缩在他胸前,背都微微拱起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情绪,好像是最难表达的东西。 明明最容易令人感知到,却难以用言语去形容内心的感受。 宗英的手总是热的,在她背上抚过落在腰后,低头问她是不是困了。 汤媛说不是,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在她耳边笑着说:「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就像刚才和你爸爸那样。」 那怎么可能呢? 随着队伍往前挪,他在她耳朵亲了一下,悄声地说:「快,想想要吃什么?不然后面的人可要催你。」 「才不会呢。」汤媛撇嘴,「我在这儿上了四年大学,从来没有被人催过。」 正说着,前面便有人催促起来,汤媛吓了一跳,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苏城腔调,还真是凶呢。 宗英扬着头笑,拍着她的脑袋往怀里带,「看,这才是苏城人,正宗的苏城人,像不像你妈妈。」 「像。」汤媛不解,踮着脚小声地同他说道:「我妈妈是在上京出生的,一句苏城话都不会说,外公外婆在家里也很少说。我一直以为她厉害是被上京人同化了,原来是骨子里带的。」 他仍是笑着,抵着额头问她:「我呢?厉害不?」 她眯着眼睛装作在想,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凶。」 第326章 万媛归宗30 被说凶的男人笑得特别开怀,抱着她的脑袋亲了好几下,湿乎乎的头发弄得一团乱,惹得汤媛哇哇叫,踮着脚去咬他的嘴。 这人下巴一抬就够不到了,一嘴咬在脖子上面。 依然在笑,托着她的脑袋,嘴里念着:「咱们俩到底谁凶?」 一点技巧都没用,汤媛就挣不开,嘴硬又咬了两口,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你你你。 大老远看过去,就像是两只在树梢下面躲雨的鸟,膨起羽毛旁若无人地亲昵。 有人叫了宗英一声。 女人站在雨里,撑着伞,手里牵着个男孩子。 汤媛被他按在怀里,从肩头看去,印象中典型的苏城姑娘,眉清目秀,纤细柔婉,看不出年纪。 凌霜在男孩背上推了推,轻声细气地说:「宗杰,叫人。」 七八岁的男孩子负气似的,脸一扭连带半个身子转到伞外面去,被勾着肩拉回到伞下,又软着声催了一回:「叫人呀。」 这才叫了一声:「叔叔。」 不情不愿,从头到脚写满了抵触。 伞下的女人在他头顶摸了摸,无奈似地连叹带嗔:「不听话。」 抬起头来又对宗英说道:「宗英,女朋友?」 汤媛也抬眼去看,像是应了,又像卡在嗓子里出不来声。 和刚才判若两人,敛了笑,木然一张脸。 眼看着要到店门前了,他不理,汤媛自然不理,她不是刻薄无礼的人,但是明显感受不到对方的善意,她也没必要对谁都可亲。 孩子叫宗杰,管宗英叫叔叔,应该是他家里兄弟的儿子吧,那女人该是他嫂子。 叔侄俩看着倒有几分相像,都挺硬的,反倒是那女人软得不行。 汤媛默不作声看着餐牌,脑子里缕着关系,就是不知道他做什么不高兴,可能是家里关系不大和睦。 怪不得要带她去看他外婆,提都没提宗家的人。 凌霜倒是没显出半点不自在,领着孩子朝前去,走了三五步回过身来又唤:「宗英,家里做好饭了,可以带着女朋友来家里吃。」 宗英推着汤媛进到店里,点了几样招牌,又问她想吃什么,汤媛加了道醉蟹,问他好不好吃,旁边帮忙点餐的女孩子一听,一迭连声地夸赞起来,满口的苏城话。 汤媛不会说,大学四年练的倒是能听个七七八八,问她能不能单点两份送个外卖,女孩说行,便留了家酒店的地址让她找人帮忙送去,又给陈叔发了条消息,说是今年新上市的醉蟹让他尝尝。 很简短的两句话,听着那意思就是随口尝尝,既不见外,也不谄媚,家长里短的熟稔。 两人在桌边坐下,听着台上的评弹,看着窗外的落雨,手边一盏茶。 窗里,窗外,都有些烟雨江南的氤氲气。 这么会工夫,收到信息的人回了消息,和自家晚辈说话似的,连个谢字都没有,只说就等着吃了。 宗英给她添茶,说道:「你爸爸说你不懂人情世故。」 他说得慢,像是把话说了一半,没了后半句。 汤媛托着脸朝他看去,「基本的礼貌还是要的。陈叔最喜欢吃醉蟹,前些年还总去外公家里,我外婆每次做了醉蟹都要叫他去吃。外婆说,我外公那么多学生,就陈叔最会吃了。」 后来就不去了,职位高了彼此都有心避讳着些。 走动还是有的,关系又没断掉,尤其是在一个系统里面,避不开的。 圈子不同,关系是一样的,宗英自然懂。 外面那些人总说汤媛有个红色的爷爷,身价都比别人高,却不知道婚姻是讲门 当户对的,她爸爸娶的虽是同学,看起来两个人志同道合,其实出身更是匹配,是理想和现实的完美结合。 雨势渐消,路上行人都多了,队排得更长。 两人提着食盒沿着巷子走过去,汤媛轻轻晃着他的手,回过头去往巷尾看去。 宗英随手一指,低声说道:「我家就住在那边,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汤媛嗯一声,「我爸爸妈妈常年住在厂里,逢年过节都很少回家。」 到外婆家的路不算远,到的时候菜还是温热的,就是人睡了。 两个人便坐在院子里,雨后空气清新,晒着太阳,脚边卧着条狗。 汤媛没事摸上一把,它便翻起肚皮给她摸个痛快。 距离苏城的市中心不算远,却很有些乡间的感觉,邻居们都是那种两三层的小洋楼,只有外婆家是一层的开阔院子。 宗英说人年纪大了,不肯搬去市区的楼房里面,也不愿意去安城,就喜欢住在住了几十年的老地方。 汤媛说这里挺好,安静,舒适,适合养老。 她以前就和敏之说过,感觉苏城是一座特别适合女人生活的城市,等以后老了要去那里住。 那还是很多很多年前,那时还没遇见宗英。 太阳当空时,两个人躲到房檐下面,汤媛靠在躺椅里面,轻轻蹬上一脚,前后摇晃,宗英坐在她身旁的小凳上,手牵着手。 汤媛半阖着眼睛看他,嘴巴动了动,他凑近,她撑着下巴到他面前,懒洋洋地说:「我有点儿后悔了,不应该买安城的房子,这儿才舒服。」 「回头,给你盖一个。」 汤媛的眼睛弯得像个月亮牙儿,小小声地说:「行。」 里间传来响动,宗英拉着她起来,走到门外就看见人了。 外婆个子不高,穿得特别齐整,脚下一双软布鞋,手里拿着盒没拆的烟,走过来就塞在宗英手里,眼睛却看着汤媛。 一张嘴,纯正的苏城话,问宗英怎么有空过来。 宗英挽着她坐到那张躺椅上,又把幅度调高到舒适的位置,这才让汤媛坐在她身旁,说是带他的女朋友来看望她。 外婆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你好好说话,人家女孩子听不懂的。」 宗英解释:「她听得懂,她外公外婆都是苏城人,就是从小在上京长大的,不会说。」 祖孙俩来回说着家乡话,汤媛努力听着,看着他蹲在那里,说起话来完全不是她以为的那种酥软劲,阳光下像个大男孩似的。 当年,刚认识他时,都没见过这一面。 第327章 万媛归宗31 在顶记点的午饭变成了晚饭,外婆又下厨烧了个菜,说是苏城人家里最常见的青菜,问她外公外婆在家里吃不吃。 汤媛摇头,说话速度比平时都慢,解释着说:「我外公外婆很少做饭,他们都是吃食堂。偶尔,外婆会下厨。」 外婆一说话就笑,「那他们是有文化的人,才有上京的大锅饭吃。」 汤媛沉吟着说:「也可能,我外婆就是不喜欢做饭才找了份工作吧,我妈妈也不喜欢。」 她也不会,没好意思说。 外婆说话又软又快:「不喜欢就不做,没人规定女孩子要做饭,宗英会,让他做。」 是,宗英会,上次还烧了小排骨给她吃。 味道挺好,就是吃得费劲。 汤媛夹了一口青菜掩饰尴尬,满嘴的酒香,浓郁得就跟闷了盅白酒似的。 怪不得宗英能喝,打小就着青菜练出来的。 外婆问她吃不吃得惯,汤媛说可以。 多吃几口就习惯了,挺好吃。 苏城的夏天也热,憋着雨的时候尤其闷热。 两个人帮着把碟碗收到厨房,外婆推她出去,说让宗英收拾就好。汤媛不好意思,外婆便说那你陪着他,自己就出去了。 汤媛背靠橱柜从碟子里拿了只醉蟹,掰了只蟹腿咬在嘴里,歪着脑袋看他。 一早陪她出门,穿的就是家里的那一身,最简单的T恤和棉质长裤,所以看着年轻吧,一点也不像平时孟氏顶楼的那个宗助理。 「好吃?」宗英问她。 她嘬了嘬,送到他嘴里,「还行吧,不如外婆烧的青菜酒味重。」 两个人就笑起来。 宗英胳膊一抬把她圈到身前,一边洗着手里的碗筷一边教她怎么吃,汤媛按他说的把腿肉取出来喂进他嘴里,学着他的样子问:「好吃?」 他就回:「还行吧。」低头亲在她嘴上,「不如你嘴里的酒味重。」 汤媛红着脸,翘着手用胳膊去推,蟹腿的汁液顺着手指头往下淌,被他拉到水龙头下,拇指推着水从手臂到手指,贴着脸颊压低声说:「一会洗完了带你去喝酒。」 脸更红了,缩着脖子躲闪,悄悄回头往门口去看。 「你不住在外婆这儿?」 「住在这里给外婆添麻烦,你也放不开。」 汤媛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被他这么一说又圈得紧,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支吾出一句:「那为什么不回安城?」 宗英擦干净手上的水,捏着脸颊彻底地吻了一阵,拢着她回过身来面对着面,什么解释都不用了,她知道了。 偏他还要明说:「等不了那么久。」 「那你在这儿缓缓,我先出去——」汤媛推着他往后退,不小心打了只碗,连忙往厨房关着的门去看,却听见外面忽然传来的声响。 乱糟糟的。 有男有女,不知道几个人在同时说话。 汤媛看清楚宗英眼里从热到冷的变化,肌肉绷得比刚才还硬,随手抓了块碎掉的碗碴在手里,拍着他说:「我先出去看一眼,你等——」 「不用,你在这里别动。」 宗英把她拉回去,刚才那点反应瞬间褪去,嘱咐:「就在这里呆着。」 见她点头,把那碟醉蟹往面前一放,揉了把头发又说:「把肉和黄剥出来,一会儿我吃。」 说完就大步出去了,门关在身后。 汤媛把蟹腿都掰下来,细细剥了两只腿肉,听着外面的响动,到窗边去看。 院子里十几口人,最当中站着的是中午那个年轻女人,那个男孩 子也在,半搂在身前。 男女老少都有,围在四周,对面就是宗英和外婆,祖孙俩守在门前。 只要不一起开腔,慢慢说,她就能听懂。汤媛就着窗口的矮柜子坐上去,嘬着蟹腿瞅着他们讲道理。 来的人都姓凌,只有一个姓宗,就是宗杰,站在最中间。 应该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哇哇哭起来。 大晚上的特别响,哭声震天响。 男的女的都开始去哄,也没见有用,倒是宗英一嗓子把他给吓住了,抽着劲不敢再哭出声来,眼泪不停往外涌。 那些大人又开始讲理,埋怨宗英这个,又埋怨宗英那个,车轱辘话来回说。 倒是把汤媛给说明白了,敢情,那个年轻的女人是宗英的继母,宗杰是他弟弟。 闹,是因为宗英的父亲病重,前些天就不行了,一家子人做不得主把宗英给叫回来。宗英做了主,救,不管怎么治不管花多少钱都救,能活一天是一天。 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面,一天十几二十万的往里扔钱,却不见好。 最重要的是,医生说了,治不好,扔钱也没用,就是以钱延寿。 姓凌的就不干了,这钱做什么不行,宗家有钱也不是这么烧的,何况家里还有个买卖,往日都是宗兆管着,现在撒手不管总要找个能顶事的去撑着。 凌家大部分人都是指着宗兆这份产业吃喝生活,哪能看着它从日进斗金变成赔钱的买卖。 宗英这么一救,挡了他们的财路。 闹到好话坏话全说尽,宗英只是坐在那里抽烟,外婆还给沏了茶,祖孙俩看戏似的。 凌家人一看这架式,又急又气,偏又拿他们没办法。 宗英见他们消停了,才说话:「你们去找姓宗的,这事和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不姓宗?你要是不说救,医院的人怎么会一直用药。姓宗的现在都守在医院里,你倒是在这里躲清闲,就是想借机会把我们家姑娘赶出门去,你们是不是忘了,宗杰也是姓宗的。」qδ 「就是,宗兆要是死了,宗杰也是有一份的,至少要和你平分。」 宗英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接话。 凌霜声小,一开口别人都静下来,叫了声宗英往前迈了两步。 外婆起身便往屋里去,不一会又出来,个子挺小的气势十足,往她面前一站,问:「你什么身份来我家闹?」 凌霜一愣,委屈地说:「外婆——」 「谁是你外婆。」 「我……」凌霜站直,继续说道:「我是宗杰的妈妈,宗兆的妻子。」 外婆没再呛她,只问:「宗兆几个媳妇?」 「两个。」 「那你就是后进门的,有什么脸到我家里来闹?按规矩,进门先跪。」 外婆把身后的牌位往前一举,上面写着:先妣宗母英氏喜乐之灵位。 第328章 万媛归宗32 这一下就像是扔了串点着的挂鞭,直接甩进了鸡窝里。 瞬间就炸了。 凌霜的脸变了样,软软的梨窝都挂不住了,眼看着要哭。 宗杰哭着抱住她的腿,朝着外婆叫:「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外婆倒是笑了,「你个小孩子倒是还知道不许欺负人,回头去看看,你外婆家那些人在做什么,大晚上不让你在家里好好地睡觉,带着你来欺负我这老婆子,怎么?他们知道护着你这个小崽子,不许我护着我外孙?」 有男人冲过来,挡在前面,是凌霜她爸,厉声吼道:「大人的事,你和个小孩子说什么?」 「不和他说,你们带着他来我这里做什么?搁在过去,你们全是外人,他们俩才是兄弟,瞧瞧你们是怎么教他的?又是怎么教自己家姑娘的?一家子外姓人惦记着别人家的东西,恨不得把自己家姑娘抬着往一个独居的男人家里塞,才刚死了女人没两年也就算了,不知道忌讳,这男人还是她同学的父亲,亏你们姓凌的干得出来。你们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倒要来缝补别人的嘴,怎么不把自己的脊梁骨挺起来呢?好好的人不做,一家子蛆虫。」 汤媛没全听明白,盘着腿坐上去探着头往外看,就看见宗英捻灭了烟站起来,还没走近,宗杰从后面钻出来一把推上去。 宗英快步扶住外婆,灵位牌啪的掉到地上。 宗杰被他提起来,又哭又叫。 几个年轻的男人从后面冲过来把人围在中间。 宗英把孩子推开,弯身去捡,却被人推搡着护住外婆往后退。 汤媛直接从窗口跳出去,一边在衣服上蹭干净手一边快步跑过去把人推开,捡起地上的灵位牌,扫掉上面的尘土。 这些人不依不饶,男的女的都想往上伸手。 宗英眼睛都红了,稳稳站在那护着身后的外婆。 汤媛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打他们,又不是打不过,孟氏那栋楼里几千号人谁不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宗助理,就是在上京|城里,那帮吃喝玩乐的少爷们都是对他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让这帮玩意欺负到家门口。 宗英看见她气鼓鼓站在后面,抱着他妈的灵位牌子眼睛都瞪圆了,活像只炸了毛的猫,嘴里还咬着一小截蟹腿尖,忽然就笑了。 回身打开房门,扶着外婆进去,说了声「没事,回去睡觉」把门掩在身后。 同时关上的还有院门,汤媛把锁一落,立在门前。 那一大家子霎时安静下来,前后来回地看,突然有人高声喊叫:「你是谁?这里有你什么事?」 汤媛就像没听见,把牌位端正地摆放在门栓上,又嘬了嘬小半截蟹腿放在旁边,嘴里说着:「看到没,就是这帮人欺负您的母亲还有儿子,我是谁竟然还要告诉他们,没听说过挨打前还要先问问人家姓甚名谁的,难道还能找我报仇?他们也配。」 无视得彻底,还特别嚣张。 四处看去也没找着个趁手的家伙,汤媛抹了抹手,把腰一叉,「你们管我是谁,先想想自己今天该怎么办。」 她抬手指了一圈,问:「是不是只有那个未成年的孩子姓宗?」 那意思明摆着,除了姓宗的一个都别想善了。 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离得近,啐了一口:「呸,哪里来的小丫头,毛都还没长全,还敢跑到我们这里来撒野,这里是苏城,不是让你胡乱撒野的地方。」 难得她操着一口苏式普通话,也可能是怕汤媛听不懂,达不到震慑的效果。 汤媛往前迈,人又退到男人身后去,她便停住脚步,啧啧摇头,「你们跑到别人家里来撒野,反倒怨起别人来,苏城怎么 了?姑奶奶到哪儿不是横着走的,还要看你们的脸色。」 要不是怕外公被人骂,还真要报出名号来震震他们,这些人就吃这套。 对峙半天也没个动静,汤媛算是看出来了,嘴上凶而已,人坏,但是胆子小,连刁民都算不上。 谁知小孩子突然被推出来,猛地朝着汤媛扑过去。 汤媛伸手去推,人影一闪,手就被握住了护到身后。 宗英提着宗杰的领子,和刚才如出一辙,站直了才到他腰的男孩子蹬着脚乱踹一气。 嘴里又叫又骂的,尖锐刺耳,汤媛听不懂都觉得难听。 那些人还劝,说这是他的亲弟弟,平日里他爸宝贝得不行,可千万别伤着他。 分明是在火上浇油。 汤媛看着宗英的胳膊上青筋突起,也就是那么强忍着举胳膊提着,裤子上愣是被踹了好几个鞋印子。 气得汤媛直接绕过去把宗杰往地上一按,两条小细胳膊反扣在背上,又在不停扭动蹬踹的屁股和腿上拍打了几下。 「打的就是亲弟弟,你们刚才怎么说来着?他们兄弟俩平分?开什么玩笑,打死他,全都是宗英的。」 一下子就有女人哭起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说要出人命了,要找人来评理。 凌霜也哭,和她们不一样,不出声地哭,走到跟前来才开口:「宗英,你不能这样,宗杰是你们家人,是你们姓宗的,他还是个孩子。」 汤媛把脸一抬,刚好对上宗英的视线,戾气没了,倒像是在笑。 汤媛别开脸去看向凌霜,又摆了副气鼓鼓的样子,凶巴巴地说:「孩子怎么了?他们不是说了嘛,这是他爸的孩子,又不是他的,你跟他哭个什么劲儿,你看他心疼么?你都嫁给他爸了,就别再惦记着他了,他现在连个老婆都没有,你惦记也没用,暂时腾不出窝儿来给你做填房。」 宗英摸烟的动作一滞,勾着嘴角笑得更明显,一直以为汤媛不敏感,原来一点都不傻,嘴也厉害,半点不肯饶人。 凌霜被她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泪更是掉个不停,好半晌才咬着嘴唇道出一句:「我没有。」 汤媛把宗杰提起来往她怀里一送,拉住宗英的手,挺起了胸脯扬着下巴。 说道:「没有最好,有也没用。」 第329章 万媛归宗33 汤媛是真的想打人,气坏了。 这种人她没见过,却也知道只能比他们更凶或者更无赖。但是很明显,宗英不想搭理他们,要不早就解决了。 倒也用不着再多耗着,外面传来鸣笛声,闪着红蓝色的灯,隔着院墙都晃人眼。 车停稳,就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 凌家便有人叫起来:「警察来了,你们打人,打孩子,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宗英十几年前就差点把人给打死。」 前半句汤媛差点笑出声来,后半句气得不行,上前一步指着他说:「去,你去把门打开。」 特别凶,骇得那人闭了嘴,动都没动一下。 过去的是宗英,先把牌位取下来,开锁开门让人进来。 陆陆续续进来十几个人,除了最后一位都穿着制服。 顾从明慢慢悠悠晃在最后,烦躁地扯着衬衣领子不停口地埋怨:「不是我说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就给我找事,就见不得我闲着是不是?这给我折腾得一身汗。」 男人的怨气是装出来的,架不住院子里的怨气是真的,凌家的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又哭又骂,被警察往前一拦声音渐小。 不一会,嘀嘀咕咕的声音也没了。 只有凌霜她爸掏了几支烟出来往前递,「来,来,都抽烟,各位同志辛苦了,你们所长我熟。」 领头的压了压帽檐,瞅了眼他手里的烟,笑模笑样地问:「哪位所长?」 「就是管我们这里的杨所长嘛,熟。这位小同志,贵姓?」 「吴。」 「吴警官,我们是一家人,是姻亲。好久不见难免激动,说话声就大了些,家里的小辈不懂事以为吵起来了才报的警,误会,都是误会。辛苦你们了,白跑一趟。」 先是套近乎,然后装大度,每一句都在演给宗英看,以为他会怕。 汤媛只信他说的其中一句,就是他以为是家里的小辈报的警。看着他演得入木三分,极其生动,要不是心里生厌都想要给他鼓掌叫好了。 吴警官点了点头,侧过身来问宗英:「宗先生,是这么回事么?」 宗英双手往兜里一插,「不认识。」 凌父立时变脸,指着宗英就骂,话刚出口就被吴警官抬起手给压了下去。 笑脸没了,严肃地说:「报案人说不认识你们,那就麻烦大家跟我们走吧。」 凌父气急,怒道:「找你们杨所长来,我和他说。」 吴警官不急不忙地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话说得特别清晰:「去,给这位杨所长打个电话,就说齐局长请他到市局去一趟,现在就去。」 凌父这才回过味来,气焰顿时消了大半,俯身耷头请教似地说:「你们……是市局的?宗英……请你们来的?」 「对,市局的。」吴钰略一探身,又笑起来,也学着他的样子请教似地问:「怎么?您也有熟的?要不然,我把我们局长请来给您看看,认不认识,可别再闹了笑话。」 汤媛没绷住乐出声,跺着脚说:「吴钰你别闹了,赶紧把人给带走,我都要困死了,让不让人睡觉。」 「哟!」吴钰这回不是装的,拖着长音既惊且喜,回过身就往院门大步迈去,边走边叫:「局长,局长快进来看看,您家大外甥女在这呢,您这消息不灵通呀,人来了都没跟您报道去。」 顾从明敲着宗英的胳膊,小声说话:「汤秘书还有这关系呐,那你还折腾***嘛?大热的天,把我累得跟条狗似的。」qδ 宗英还真不知道,哪能想得到有这一出。 这位齐局长还是前阵子到苏城办公事时认 识的,见面的时候一点架子都没有,就是也亲近不来,端着副公事公办的作派,丁是丁卯是卯,要不怎么会让顾从明亲自去打招呼请人来帮忙。 他也没想到孟氏走的城市联建的路吃得这么开,局长都能卖他面子,不止派人还亲自来了,现在看应该是冲着汤媛的关系。 齐运东在院门外面喊了一嗓子,「汤媛,出来。」 汤媛就跑出去了,捎带手把宗英手里的烟和打火机也带出去了,笑眯眯地把烟塞到嘴里,点着火说:「赶紧的啊,我数三声,火要是灭了没点着我可是要告状的,等着明天外公吼你吧。」 一个数都没数,烟就点着了。 齐运东催吴钰,一脚蹬在屁股上,「看他妈什么热闹,赶紧把人给我弄走。吃他妈什么长大的这帮人,惹谁不好惹这位姑奶奶的不痛快,连带着我都得跟着吃瓜落儿。」 特别快,人就全都赶出来了,吴钰问:「弄哪去?」 齐运东正在抽烟,背过身去不理。 汤媛在吴钰背上甩了一巴掌,「就这么几辆车,能弄的哪儿去?你还想管他们的饭?让他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赶紧的。打今儿起,再敢踏进这道院门一步,就地——有他们好看。」 转眼,鸟兽散。 特别识时务。 就连院门口停着的几辆车都灭掉闪着的灯悄无声息地开走了。 齐运东看了眼过滤烟嘴,又看向仰面傻笑的那张脸,气道:「数你会给我找事儿,男朋友呢?请出来给我娄娄吧。」 汤媛奇道:「不是他把您给请来的么?怎么还当没见过似的?」 「那能一样么?上次见我知道他是谁呀,那是公家的面子,你懂点事,公私不要给我混为一谈。」 汤媛诶诶应着,搂着他的胳膊亲热地往院门里面带,宗英刚好进去摆放牌位,顾从明迎上前来打着招呼,嘴里自然地叫着舅舅。 自屋门迈出来的宗英听得一愣,再入耳就是齐运东的笑声:「怎么茬?你还找了俩男朋友?」 汤媛一眼瞅见跟在宗英后面出来的外婆,快速解开齐运东的制服扣子往下拽,又把帽子摘下来一同塞到顾从明手里,推着人迎过去。 齐运东和宗英仅有过一面之缘,彼此说不上印象深刻,但是他们这种人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此时再见仍是多了几分打量。 宗英摸不准齐运东到底是因为汤媛才来的,还是为着政府看重的项目,不管为着哪一样当下再叫齐局长都不合时宜,却也没办法像顾从明那样喊人家舅舅。 汤媛上前,介绍:「外婆,这是我舅舅。」 第330章 万媛归宗34 齐运东和汤媛一样土生土长在上京,但是毕业就到了苏城,工作生活了二十来年,又娶了一位苏城姑娘,讲着一口流利的苏城话,和老太太坐在厅里聊起天来没有障碍,倒是汤媛听得累。 老太太问他吃了晚饭没有,齐运东嘴还没张开就接收到汤媛的视线,连忙摆着手说吃过了。 顾从明偎在外面的窗台看得直乐,背过身去点烟,朝着宗英打眼色,「还不去给你未来舅舅整点吃的,大晚上巴巴赶过来解决你们家的事,明明饿得眼睛都冒绿光了,话都不敢说一句。」 宗英呵道:「你不是都已经叫过了么?你去准备吧。」 「咱们俩还是安城见吧。」顾从明把制服和帽子推到他怀里,解着衬衣的扣子往院门走,坐上车就开走了。 齐运东也没多留,给老太太留了个手机号,亲手存进去,又把吴钰的也存进去,一边按键一边说:「姆娒,有时我的电话听不见,年纪也大了耳朵不那么好使,您就打给这个叫吴钰的,他年纪轻,一听见就能接的。」 老太太刚才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也知道他在说好听的话哄她开心,接口道:「我这老婆子能有什么事,不用麻烦你们,有事我会叫宗英回来,他很乖的,对我这个外婆很好,一直都说请人来照顾我,是我说我还能动,用不着的。」 齐运东凑近了头,笑得亲近又平和,劝道:「用嘛,孩子挣钱自然就是孝敬给长辈花的,有个人在家里帮忙,孩子在外面才放心嘛。您别看我这个年纪还能挣点钱,我儿子去年毕业工作了,每个月都给我买烟抽买酒喝,他给,我就接着,我还得表现得特别高兴,说明他能挣得起,我一高兴吧他也高兴,您说多好。等我哪天两腿一蹬,他挣多少都给我花不着了,那才有他哭的。」 这种话就得外人说了才有用,尤其又刚出了这档子事,虽说要不是宗英回来那些人也不会找来,但谁能保证以后,今天他们怕了,说不准哪天狗急了还要跳墙,人性是最难说得准的,尤其是对贪婪的人来说,利益面前是不知道害怕的。 齐运东走了,汤媛跟出去,开开心心地帮忙把衣服穿上,扣子系好又把帽子给戴上,特认真地正了正帽檐,跟前跟后小狗似的,看到院子外面没有车,哎呀一声:「要不要送您回去?」 齐运东睨着她,要笑不笑地说:「算了吧,我用不起你。下午我去看你爸了,还行吧,说是送到上京去养着,那边医疗条件更好。你妈让你得了空,多回去看看他。」 汤媛说好,提着肩膀深深吸气,再缓缓地呼出去,陪着他一路往外走。 宗英隔了几米远跟在后面。 汤媛缓过神来才想起,拉住他的胳膊说:「还是送送您吧,就您穿着这身,打车都不合适。」 「那你舅舅我可真是白混了。」 话音未落,汤媛就看到外面大路旁边停着的车,吴钰换了身便装正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抽着烟,看见他们便一路小跑地迎过来,邀着功说:「怎么样?师傅,要不是我机灵,枪藏得快,一准儿让她拔走了,今天晚上谁也甭想睡。」 汤媛一脚踹在他腰上,齐运东抬手打在他后脑勺上,「机灵个屁,你看我出来带枪了么?那玩意,看到她眼里就拔不出来了,你还敢藏。她要是真想抢,她爷爷都拦不住。」 吴钰嘿嘿地笑:「汤媛,我换枪了,回头你到队里来,我给你看看,保准你没玩过。」 「行。」汤媛摆了摆手,回身朝着宗英跑过去,蹦着高地跳到他身上。 宗英抱住她往回走,汤媛把脑袋枕在他肩上,闭着眼睛。 步子数着数着就乱了,问他:「刚才数到多少?」 「五十九。」 她就转过脸去往他脖子上贴,「宗英,我可能困了。」 又困又累,从早上到晚上,激动的情绪过后,特别累。 他把她往上托了托,在背上拍了拍,「睡吧。」 她嗯一声,却又说起话来,「你知道不,你外婆和我外婆有点儿像,个子小小的,说话软软的,可是又特别厉害,谁要是敢说我们家人一句不好,我外婆是要冲上去与人理论的。我小时候见过两次,宿舍大院里没有人说得过她。」 她说着轻轻地笑,带着些憨劲,「那些大人们就说,哪有你这样护犊子的,会把孩子们教坏的,我外婆就说,我不护着我家孩子难道护着你,你又不是我生的。我家孩子是好是坏,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不管好坏都轮不到你们来说。」 她停了一会,宗英轻声地问:「你妈妈呢?」 「我妈妈呀……从小到大没见过多少次,每次不超过三天,大概就是现在人们说的那种事业咖吧,有理想的事业女性。」. 宗英接触过一些事业女性,特成功的那种,有独特的人格魅力,自信愉悦谈吐不凡,却想象不出来投身于军工科研领域的事业女性是什么样子,应该很优秀吧。 即使陪伴时间这么短暂,汤媛从来没有埋怨过父母,自信单纯又快乐,说明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她的父母并没有真正的缺失过,只是见面少而已。 她有一个正常的良好的家庭,所有人都在不遗余力地宠爱她。 汤媛的手指尖在他的发尾轻轻拨动,像夏日夜晚拂过的风,带着温度,若有似无。 宗英侧过脸去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轻声地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妈?」 她的手稍停了一瞬,改为揉捏落在他颈后,柔柔软软地说:「你想说的时候,会告诉我的。」 「想说。」 「你说,我听着呢。」 他停住脚步,拍拍她的脑袋转过身去,「到家了。」 汤媛仍是闭着眼睛,更加偎进他的脖窝里,两条腿往上夹了夹,「你说要带我去喝酒的。」 撒娇。 和刚才那个利落地锁上院门,准备关门打狗的女孩子判若两人。 第331章 万媛归宗35 憋着的雨终于落下,夜半如泼。 宗英出门前关了窗,豆大的雨滴砸在窗上,隔着厚重窗帘仍是清晰回响在房间里。 汤媛就是被这场雨给敲醒的。 梦里梦外都是雨天,又是陌生的环境,裹着被子静静听着,一会睁眼,一会闭上。 她能分得清现实和梦境,仍是有些脱不开身的无力感,就像身上这床被子,推开冷,裹上热。 拉开帘子,开了道窗缝,呼吸才勉强通畅。 刚醒来时还记得那场梦,这么会工夫就像隔了层浓雾,也可能是大雨,或者是被雨浇得斑驳的窗,画面就定格在那张脸上。 就像院子里停着的那辆车,宗英坐在里面。 一时分不清,那是十五岁的宗英,还是三十岁的。 时间仿佛倒回了十几年前,又或者,停留在她上大学的那一年。 不管是哪一年发生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会留下记忆。 也许是因为一生太长,有些人,忘不了吧。 不知道会记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随着时间淡忘。 也许会吧,汤媛不知道。她只是听他说起,都像是有了画面,烙在了心上,何况是经历过的他呢。 哪怕他说起时,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宗英小时候家里做了份小生意,又累人又挣不到什么钱,但是父母勤快又会持家,日子也还过得去,算得上夫妻恩爱家庭和睦,邻居们都说这样过上几年总是要转运的。 就这么过了十年,运还真的转了些,钱挣得比以前多了,生意更忙了,就连宗英放了学都经常过去帮忙。 初三那年夏天特别热,本该下雨的时节一滴雨都没落,闷得人喘不过气。 一家人吃了早饭,宗英去学校考试,父母去厂子里看工,一起出的门,约好了等宗英考完了晚上去顶记吃饭。 对于勤俭惯了的一家人来说,去顶记吃饭是件奢侈的事,但是儿子学习那么好,考完就该上高中了,是该庆祝一下的。 宗英考完从学校出来,太阳正是最晒的时候,一路跑到厂子想着先去帮忙,刚到门口就被叫住,才知道他妈妈晕倒了被送去卫生所。 十五岁的男孩子也没觉得怎么样,前些天也晕过一次,不一会就醒过来,吃了饭睡了一觉说是没事,一家三口谁也没当回事,这么热的天厂子里也有人热晕过。 到了卫生所才知道已经转去市医院了,还是救护车给接走的,这才真的吓到,一路疯跑往市中心去。 到的时候太阳都开始往下落了,宗英站在医院门口满身的汗,手都攥不住了,直接冲到一辆救护车前面把刚刚启动的车吓得一脚刹住。 问人家接来的病人送到哪去了。 司机气得不行,看他是个半大孩子才忍着没有骂人,往急诊室一指。 急诊室也是分科室的,英喜乐在卒中中心。 宗英找过去就愣在了门口。 里面一团乱,有哭的,有叫的,还有听着医生说话不停点头的,只有躺在病床上的那些人是安静的,一动不动。 第一次听到卒中这个词,宗英连怎么写的都不知道,看到门口的牌子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一个人快要不行了,就叫卒中。 英喜乐就是这种状态,脑梗,深度昏迷,无意识。 当时那个医疗条件也不是一点都不能抢救,但是谁也保证不了能救到什么程度,大概率救完了也就是这样躺着,没有意识,无法交流。 最重要的,是烧钱。 家里是存了些钱的宗英知道,但他不知道够不够用 ,父子俩就守在病床边站着,一边一个,谁也没说话。 站得腿都僵直了,宗英对他爸说:「爸,给我妈治病,一定要治。」 说完就跑了直奔火车站,身上仅有的钱买了张去往安城的火车票,到了安城连站台都没出直接上了往南城开的火车。身上没剩几块钱,就在距离南城最近的一站下了车,问这个叔叔求那个阿姨凑了点钱,又上了火车去南城。 电话是在火车上跟人借手机打出去的,教练在出站口接他,当天晚上就带他去了拳市。 不是正规的那种,但是打赢了就能挣到钱。 他还不是年纪最小的,十一二岁的都有,还有女孩子,谁也不说话都在那里安静地坐着。 外面的场子里呼声震天,比打雷还响。 十几岁的男孩子跟头狼似的,还是头瘦干狼,打起拳来不要命,自己不要,也不给别人留。 买他赢的人都笑疯了,随手扔着玩的钱图着听个响,万一真的中了就是发财,谁成想真就赢了。 宗英不止得了十万块钱奖金,还有来自发财的人的打赏,接过去的时候连个谢字都没说,抬头就问:「叔叔,能不能借我手机用用。」 那一位心情正好,直接扔到他怀里,最新款的手机送给他了。 宗英跑到外面稍许安静的地方,给他爸打电话,告诉他有钱了,给他妈治病。 宗兆问他在哪,他就重复着说:「给我妈治病。」 宗兆脾气好得很,从来没和老婆儿子大声说过话,此时吼了他一声:「回家!宗英,回家!」 一瞬间,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身后的场子里仍是狂热喧嚣,手机里极其安静,连呼吸声都屏住了。 有人拍了他一下,直接仰面倒在地上。 教练叫他,就那么睁着眼睛,直愣愣不知道在看什么。 南城更热,夜晚都像是苏城的中午,但是没有憋闷的欲雨,天上的星星特别多,特别亮。 问他喝不喝水,吃不吃东西,要不要休息,什么都不要。 再问他还打不打,也不要。 好一会,宗英才说:「我要回家。」 教练扶他起来,把他背来的书包递过去,又从鼓鼓囊囊的腰包里面掏出包好的十万块钱,还有刚才得的三万块钱打赏。 宗英一样样放进书包里,连同那部手机,甩到背后。 教练拍着他往前走,什么也没问,换作往常肯定要说帮他把钱存起来安全,此时只是打趣着说:「这么多钱,路上小心,到了家里和我说一声,过些天我就回去。」 宗英嗯了一声,就像每天背着书本一样走了。 第332章 万媛归宗36 火车抵达苏城,下着特别大的雨,宗英打了辆车回的家。 他身上有钱了,也用不上了,没什么舍不得。 车开到家门口,看见他爸站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整个人都湿透了,靠着墙根站着。 从那天起,家里少了个女人。 从早到晚,父子俩一句话都不说。 下葬那天,宗英捧着骨灰盒子,没去他爸选好的墓地,去了另一处,是他选的,花了十万,碑都刻好了,连宗兆的名字都没往上刻,直接用他这个做儿子的身份立的碑。 在外人面前,宗兆一个字都没说,全按宗英想的来办。 回到家才理论起来。 当爹的问他哪里来的钱,做儿子的问为什么不给他妈治病。 父子俩一个脾气,认死理。 大半天谁也没说出第二句话来。 宗兆大概猜到了这笔钱是怎么来的,换衣服的时候看见他身上的伤了,一片一片的淤青,也看见过他随手放在家里的钱,既心疼又生气,随手抓起把扫帚就往身上招呼,打在身上的疼处也没听见一声叫,直挺挺地站着。 打一下,问一回:「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打都打累了,宗英还死撑着立在那里,看着他爸打不动了坐在地上痛哭。 宗英这才开口:「你连我妈的死活都能不管,你还管我?」 宗兆张了半天的嘴,勉强说出句完整的话:「我也想管,但我不能为了治***病,不管以后,不管这个家。换成是我躺在那里,你妈也会这么做。」 「我妈不会!她没你这么狠的心!」 宗兆又哭又笑,摆着手不和他争,「你还小,你不懂,要是没你,我和她一块去。」 孩子说话多伤人,张嘴就是:「那你就当没有我,你和她去!一块去!你要是真的和我妈一块去了,我亲手把墓盖刨开,把你们俩葬在一块!」 是气话,但是说完就从家里走了。 原本想要离开苏城,被外婆和教练给劝住了,出去了能做什么,连学都上不了,难道真的去打野拳?不是死在拳台上就是躺在病床上,一辈子就这样了。 那股劲过去了也就冷静了,家没回,但是学要上,至少先在苏城把高中念完,那么好的成绩考去哪里上大学不行。 顾从明就是在高中时认识的,两个人是一个班里的同学,市重点高中,最好的那个班。 宗英问他以后要学什么,顾从明说政法,家里是世家,全都干这个。 宗英那时还没想过要学什么,好像只要能离开苏城,去哪里学什么都可以,就问他:「学这个挣钱么?」 顾从明真的从他脸上看出了对挣钱的渴望,半开玩笑地说:「怎么不挣,你看我家是不是挺有钱的?」 是。 宗英就和顾从明约好了一起考去上京,报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 两个人都考上了,又做了四年同学,仍是上下铺。 大学毕业,顾从明继续读硕读博,宗英直接去工作了。 其实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在工作,因为还有个人要养,家里有个外婆。 那时顾从明总问他:「宗英,你挣那么多钱做什么?」 半开玩笑的人换成了宗英,「钱足够多,才能做我想做的事。」 那时才二十岁,现在三十了,钱真的足够多了,好像答案变了。 傍晚时,汤媛和她舅舅陪着外婆在厅里说话,顾从明和他在院子里,两个人抽着烟。 烟,都和上大学时抽的不一样,就像他们俩的身价,翻着番往上涨。 房子,车,钱,现在拥有的,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 顾从明又问他:「宗英,你挣那么多钱做什么?」 宗英手里的烟都抽了两支,才缓缓回了一句:「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 不用为了几块钱去求爷爷告奶奶,不用日奔夜袭活得像条丧家之犬,不用喝得认不出东南西北还得逢人就笑地去应承,不用再去伺候那些看不上眼的***。 但是好像又不是这样。 他特别想回去那一天,回到能够为了救他妈的命而去拼自己的命的那一天,试试看能不能重新再来一次,换一个结局。 不能。 现实,早在那一天就认清了。 或者是在后来的某一天。 外婆曾经劝过他,人各有命,那种情形下,最理智的方法就是他爸选的那一种。 看起来残忍,但是理智,又现实。 穷人,是最会认命的。 除非换一种富贵命。 后来的宗英见过很多天生富贵命的人,信了。 后来的宗英接受了他爸没有跟着他妈一起去,也接受了他又娶了一个女人,还生了一个儿子。 那时,他说不上来有什么感觉,或许什么感觉都没有,毕竟他已经二十几岁了,已经大到不再需要一个父亲了。 父子俩十几年没见过面,再见面,是宗兆躺在病床上。 医生问他治不治,他说治。 情形就像当年,区别在于现在的他手里有钱,治得起。 也不需要和任何人去商量要不要治的问题,因为唯一能和他商量这个问题的人,十五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他不怕姓凌的来闹,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如果他们只是要钱,可以给,他爸的那些可以全给他们,他不要。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外婆在几天前问过他,为什么非得拖着他爸的命,明知道治不好。 宗英答不出来。 他在车里坐了几个小时,依然没想出来,到底为什么。 唯一确认的是,医生在问他的时候,他连犹豫都没有,脑子里唯一闪过的画面,是当年,他爸犹豫过没有,是不是也像他这么坚决。 天都有些亮了,雨还是倾盆而下,宗英捻了烟看向他那间屋子,窗帘半开着。 再看,门外面立着个人影。 就好像当年回家的时候,他爸站在门外。 雨幕下竟然有些分不清时间地点。 打开车窗,立时湿了肩头和半边身子,才勉强看清楚,是个女孩子站在那里。 「宗英。」 汤媛叫了一声,被雨声盖住。 却好像听见了,开门下车,朝着她跑过来。 汤媛打开门往后退,拉着他进到屋里,用手去擦头发上和脸上的雨水。 宗英一把搂住她,托着脑袋吻上去。 第333章 万媛归宗37 雨下到中午忽然停了,像是按下了什么隐秘的开关,瞬间放晴。 宗英站在走廊尽处的窗口,摸了摸裤袋里的烟盒。 掏出来,推开盒盖,正准备从楼道下去抽烟,医生出来叫家属。 宗家的人已经回去了,其实也没几个人,就是他姑姑和两个表弟,说到底也是外姓人,但是挡住凌家的那些人足够了。 凌家的人图钱,盼着宗兆死,又怕他死,徒有一颗贪财的野心,胆子又不足够大。 但凡他姑姑说上一句「刚好你们来了,我走了」,姓凌的跑得比谁都快。 一点责任都不敢担,倒是想要担起他爸的厂子来。 从小到大,宗英只为他妈这一件事怨过他爸,其他的还真挑不出毛病来,脾气好又踏实肯干,自己吃亏都不会占别人半分便宜,做生意没什么手段,就是让人信得过,说一不二的稳当。 就是这么份不大不小的产业,宗英压根不放在眼里,哪怕里面也曾经有过他妈妈的心血。 外婆说得对,该放的得放,日子不怕过得较劲,心里不能较劲。 吃早饭时,外婆告诉他,当年他爸爸找过外婆,问她能不能不治,快四十岁的男人哭得什么似的,是真的没办法了,自己的女人没本事留住。 外婆让他回去,就说了一句:「别让她受罪,把孩子养好,就算你对得起她。」 宗英这才知道,他爸当年的那句「你还小,你不懂」是什么意思。 他才十五,只想要妈,可是他爸还有个儿子,占不起两头。他外婆也想要女儿,更不想让女儿遭罪。 除了他,每个大人都纠结过,却必须做个决定。 这么多年,外婆没说过他爸一句不是,唯一的不好就是娶了姓凌的,却也从来没当着他的面品头论足过。 现如今三十岁了,想不想要他都没有机会了。 往后,他不止没有妈,爸也没了。 医生当年就说过,这种状态下的病人不是没有感知能力的,他们很痛苦,只是表达不出来,每一天甚至是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是煎熬。qδ 这话,他记得特别清楚,在他妈妈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夜里是睡不着觉的,天将亮勉强入睡,就会梦到卒中中心的那一张张病床,躺在上面的人,平静表皮下千疮百孔,苦不堪言。 他忽然有些庆幸,也许他妈妈真的没受过什么罪。 医生和他确认过放弃治疗,又签了字,宗英在门外站了一会,给顾从明打电话,让他到约定的地方去等他。 上了车才把烟点燃,烟盒都捏得变了形,纸烟皱皱巴巴扭拧着,就像曾经的他自己。 连着抽了两根,又只是那样浅浅吸上一口,任其烟雾飘散。 他终于,变成了和他爸一样的男人。 做了相同的决定。 宗英这才发现,自己纠结的到底是什么,他最怕的是什么,就是害怕自己变成像他爸那样的男人。 把车开出医院,接到一通来电,以为是顾从明催促,听清楚了才知道是齐运东,说是请他去一趟。 没说什么时候,也没说什么事,偏又用了个请字。宗英约顾从明是为了解决凌家的人,便问是否需要现在过去。 齐运东笑得很官方,就像初见那次,不急不忙地说:「你们孟氏上次选的那块地批了,有些安全方面的问题需要嘱咐你们几句,周一再来也可以,不是还得再跑一趟么?」 说的是公事,又带着些为他好的私交,宗英也跟着笑起来,「是,那就今天吧,我现在过去,谢谢舅舅。」 电话挂断时,听见彼端传来一声:「这小子,一点儿 都不认生。」 宗英在电话里把事情交代清楚,让顾从明帮他去办,一应合同和手续全权交给他处理,要求三天之内办好。 顾从明笑着骂他:「把我诓到这来说是喝酒,结果你没来,倒给我派了这么大一活,刚才直接让我去干活不行么?装什么客气呢,可真有你的。」 宗英直言:「是你舅舅临时找我,说是孟氏之前选的地批了,要不……你去?」 「操!」顾从明憋着笑打起哈哈:「行,***活去,你陪舅舅,咱们俩各司其职。」 他这么一说,宗英又给齐运东去了个电话,说是既然周末就出来谈。 齐运东答应了,让他选地方,宗英正往城郊的方向开,便把地址发了过去,连是不是方便都没问。 到了地方刚好顾从明还没走,两个人把凌家的事又理了一遍,确认无误前脚刚走,后脚齐运东就到了。 一身的便装,连个公文袋都没拿,明显不是谈公事。 坐下便问:「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差不多了。」 宗英给他倒上茶,齐运东用手指拨开,「喝点儿。」 原本就是喝酒的地方,没有推脱的必要,宗英也没让他去选,直接让人取了酒来。 齐运东一看,往椅背里靠去,曲着手指叩着桌面说:「我看那面摆的都是红的,你这给我上白的,是怕把我给喝腐败了,还是怕我喝不醉?」 宗英拧开盖子倒酒,垂着眼说:「上次去她爷爷家,喝的就是这个,我寻思着可能是个标准。」 像是开玩笑,又挺正经的,也直接了当。 齐运东不会平白无故找他,不是公事那就是为了汤媛,昨天在外婆面前话说得再漂亮再亲睦,有些话是要背着汤媛才能敲打他的,喝点烈的有必要。 两人各是一个口杯,倒得满,摆在面前。 齐运东知道他是个什么人,想了解太容易了,普通人家的孩子家庭背景很简单,却是没想到,宗英在他面前连个婉转的姿态都不摆。 那他更是不必摆,酒喝了,烟抽了,说话便是开门见山:「姓凌的那一大家子,你处理好他们,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懂法,也有钱,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去过自己的日子,别瞎折腾。」 宗英无声看他,等着下一句。 「汤媛不是个好脾气的女孩子,你可以当成是家里惯的,也确实是,毕竟我们两家也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家,但是我们也不会把手伸到别人家里去。」 齐运东默了一瞬,又道:「和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听得懂,也做得到。谁家还没点糟心的事,是吧?」 第334章 万媛归宗38 可不是,谁家还没点糟心的事,要不老话说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宗英勾了勾唇角,说是。 面前坐的是汤媛的亲舅舅,话说得清楚明白,也没有难为他,只是不希望那些人再闹到汤媛面前去。 他也不想。不管为不为着汤媛,他都不能任由凌家的人继续纠缠下去。 话说到了,就剩喝酒。 宗英一句话不说,齐运东看着他,想着刚才在门口遇见的顾从明。那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世侄,就跟自己家儿子似的不知道见外,提起宗英这位同窗好友颇为感慨,嘴里一声声亲切地叫着齐叔,心里却生怕他这做长辈的去欺负宗英似的。 齐运东不认同,男人嘛,就得有担当,要是自己家里的事都处理不好,外面混得多开都是假的。 他也不认为宗英会被自己欺负到,一个十五岁就能靠着逃票和要钱从苏城一路辗转到南城的男孩子,这股子能屈能伸的勇劲他们局里那帮小子在他这个年纪都没几个能干得出来。齐运东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得到,毕竟从来没有被逼到过那个份上。假设的时候男人总喜欢往自己身上添加一丝英雄主义,关键时刻能够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只是齐运东没想到,宗英能把他父亲的一切全都给凌霜和宗杰,只留了个房子,让顾从明帮他卖了,钱分两半,一半给他奶奶,一半给他外婆。那房子曾经住过他们一家三口,也住过后进门的女人和儿子。 钱这种东西,没人嫌多,往外推总有个理由,说到底还是心里硌应,倒是和他手里有什么没多大关系。 之前吴钰来送宗英的资料,和他说起宗英时用过一个词,挺猛的。 吴钰在局里就是个猛人,能让他这么说的不多,齐运东听得直乐,一页页翻过去,还真是。宗英那对父母老实巴交,要不是少年丧母,八成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最多也就是比他父母强上那么一星半点,接手家里的产业过着还算不错的小日子。 十五岁离家出走都熬过来了,现在,谁还能欺负得了他。 两个人喝得都有些多,走出去站在落日余辉下。 齐运东没开车,两个人就站在宗英的车旁边,互相看着。 站了得有十来分钟,还是顾从明回来接的人,大热天气得够呛,不敢冲着齐运东使性子,数落宗英一路。 宗英就靠在椅背里听着,偶尔笑上一声。 顺路先送的宗英,快到家的路上看见汤媛,和外婆一路走着,不知道在说什么,提着外婆那个小菜篮子笑得特别开心。 夕阳下,两道影子拉得特别长。 顾从明把车停在路边,轰人,「赶紧下去,一会把车给你送回去。」 宗英下了车,跟在两人身后,到了家门口才发现。 汤媛仍是挽着外婆的胳膊,忍着没跑过去,侧着脑袋嗔道:「做什么不出声,吓了一跳。」 宗英笑:「听一听,你有没有和外婆告我的状。」 「怎么会。」汤媛托着长音,「那肯定是要关起门来在家里说的,不能让外面的人听见。」 外婆让两人进去,关门拍在宗英背上,「一身的酒味,去洗澡。」 傍晚的风仍是热的,吹在院墙下。 汤媛托着脸看外婆包粽子,试了几次都包不好,缠了松,松了缠,放弃。 宗英洗过澡坐在她身旁,拿起面前被她弄裂掉的粽叶,两片叠在一起,一弯一折就立起来了,汤媛挑了颗漂亮的小枣放进去,填了些糯米,又塞了一颗枣,轻轻松松就被他给裹起来了。 汤媛拿着线绳去系,宗英让她缠紧些,嘴一撅不高兴地说:「我都包不上……」 他忽然凑近,脸对着脸,特别小声地说:「会剥就行了。」 手一僵再一用力,包得好好的粽子被线绳勒紧变了形状。汤媛红着脸推他,看到外婆站起来走开了,又攥着领口拉回来,指尖摸着锁骨往上移,用嘴型说道:「你晚上可别睡,不然……我把你给包起来。」 他说行,一边继续包着粽子一边闲聊天似地说:「等回家再说,有得是,你随便包。」 汤媛话都说不出来了,脸更红。 天刚亮时两人缠得紧,最是紧要关头他就这么说的:「等回家再说。」 当时她还以为是因为在外婆家里,现在才反应过来,是因为外婆这里没有安全套。 除了最初的那一次,他好像……每次都很注意。 由于喝了酒,两人仍是住在外婆家里,周一早上才开车回安城去。 吃完早饭要出发时,外婆装了一大袋粽子,包得严严实实,有汤媛喜欢吃的小枣的,还有些宗英爱吃的肉粽,连汤圆都有,里面裹着颗大肉丸子的那种苏城汤圆,是昨晚听说汤媛爱吃,外婆特意做的冷冻了一夜。 外婆难得开了个玩笑,「喏,汤圆,粽子,都有了,吃完了再回来,外婆再做给你们两个吃。」 汤媛大方应了:「那我努力吃掉,过不了几天就又来啦。」接着又嘱咐道:「昨天看好的那个人,记得要用,我回来可是要查的。」qs 外婆推着她坐到车上,「用的,我用的,放心。」 车开出去,宗英才问:「昨天去看人了?」 「嗯,外婆自己挑的,四十来岁,看起来挺麻利的,还会开车,说是可以住在家里,周末也不是必须休息,我就给她多加了钱,让她想要休息的时候提前说。这两天就过来,我给她留了电话,你方便的时候给她配辆车吧。」 宗英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问:「你昨天是不是没得空,不然车也挑好了。」 「不是,车太贵了,我没钱,工钱还要等着你给她呢。」 他就笑起来,把她拉过去亲,「那我把钱给你。」 她推开他,坐回去理好头发,「你给,我就拿着。」 第335章 万媛归宗39 凌霜站在孟氏大楼外,直到宗杰摇她的手才收回仰望的视线。 前台的女孩子听说要找宗英,微笑着说:「请问您有预约么?」 高中毕业就嫁给宗兆,凌霜只去厂子里帮过忙,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和人接触都少,被她这么一问有些懵。 往后退了两步,牵起宗杰的手,也微笑着,「我们是从家里来的,我姓凌,他姓宗。」 前台女孩这才看到被遮住的孩子,仍是维持着礼貌职业的笑脸,回道:「抱歉,凌女士,如果没有提前预约,我们没办法让您上去。您可以给宗助打个电话,要是他方便,可以派人下来接您。」 正是午休过后公司的人陆续回来,前台便请凌霜去旁边的等候区,凌霜忽然拉着孩子往电梯外面的关卡快步走去,边走边叫:「顾律师。」 外面的大日头都没能把人给热化掉,顾从明听见这声登时脑子一热,摆了张笑脸回身说道:「凌小姐,上次的合同有问题?电话里和我说一声就行,用不着特意跑一趟。」 说着就把人带进去了,还朝前台的女孩子抛了个媚眼,比着手势表示请她喝下午茶。 人直接带到了顶楼,往会议室去时熟练地指派:「刘观之,去请宗助,汤秘书,美式。」 所有人都看过去,只见顾从明大步往里去,身后跟着个年轻的女人,还拉着个孩子。 不明所以,相互对视,低下头去继续工作。 汤媛端着三杯美式进入会议室,往宗英和顾从明面前各放一杯,凌霜和宗杰坐在两人对面,隔着宽大的会议桌抬起头,对她说:「我不要。」 汤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坐在宗英身旁。 凌霜是眼看着她从会议室大门走进来的,从容得就像在苏城那晚。 一袭无袖的白色连身裤装,高跟鞋踩得嗒嗒作响,利落的短发衬得一张脸小巧精致,妆容极淡,只有一张红唇特别吸睛,越发显得年轻,洒脱干练的外表下透着股遮不住的娇媚劲。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坐在宗英身旁,就像是在骄傲给她看。 出门前凌霜特意打扮过,半袖的淡色碎花连衣裙,适合她三十岁的年纪又不会显得过于成熟,修身的剪裁很能突显女性的柔美线条,又不会太过妩媚失了端庄。 此时此刻,极其尴尬,还不如就像那天晚上,什么都不打扮。 凌霜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汤媛,恨不能起身就走。 打破沉默的是顾从明。 「凌小姐,昨天我们才见过,当时你并没有提出任何疑义,也签了字,我以为……应该是谈妥了。」qδ 明摆着,凌霜是来找宗英的,要谈的是家事,偏让顾从明给说出了公事公办的味道。 汤媛垂眼,抿了口咖啡,冰块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撞得叮当响,遮了大半张脸,遮不住嘴角的笑。 「是。」凌霜挺直了背,「谈妥了,只是……我的房子没了。」 对面无人应答,她又继续说道:「今天早上有人来收房子,说是已经卖掉了……宗杰上小学了,学校就在家附近,可是我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顾从明敲了敲桌面,啧啧说道:「凌小姐,昨天签字的时候你很认真地每一页每个字都看过,没有房子。宗兆的厂子给你了,任凭你处置,除此之外,账面上有八百多万的现金也是你的。说句题外话,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苏城人,房子多少钱都很清楚,足够你再买一处,面积小一点地段还不错的买两个都行,钱还有剩。」 凌霜圆睁着眼睛,瞬间水盈盈的,「我只想要那个房子,我在那里生活了十二年。」 汤媛算是开了眼,这句话她是怎么说出来的,当着宗英的面。 那个房子,宗英住了十五年啊。 顾从明哎呀一声:「要不,这么着,我替你劝劝他,本来按照当事人死亡之后的遗产继承这一块,这么分配就不合理,怎么可能除了房子全都给你呢,不应该。」 凌霜没理,咬唇坐在那里,只看着宗英。 旁边的宗杰也是,盯着他,咬着牙说:「我要住在我家原来的房子里,你还给我。」 汤媛实在想不出,他外婆家里是怎么教的,这么深仇大恨的,这么知道哪疼往哪扎。 要不是今天坐在这里,她都不知道宗英把他爸爸的钱全给了凌霜和宗杰。 她不在乎那些钱,她知道宗英也不在乎,唯一在乎的只有那个房子,难道凌霜不懂么。 这女人,到底喜欢不喜欢宗英啊,但凡有一丝情分在,都不可能理直气壮地坐在这里。 她并没有被生活压垮,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害原本最无辜的人。 汤媛忽然站起,宗英拉住她的手。 打进了门就没说过话,此时在她手上捏了捏,说道:「再陪我坐一会。」 汤媛心里难受,忍着才没发作,听他这么一说更像有针在刺,别开脸朝着门站,「不要。」 他在她掌心揉了两下拉到身旁,缓缓放开,低着声说:「那就站一会,别走。」 汤媛哼一声,靠着他的椅背站住,掏出手机来随意翻看。 宗英这才表态:「给你们的,就拿着,不给的,不要想。」 凌霜想要开口,他又继续说道:「不要再和我说宗杰是谁,别说是弟弟,就算是我儿子,也一样,何况他还不是。我对你们母子没有这个责任,不要再来找我,除非你什么都不想要了。」 「宗英——」 宗英掀起眼皮看过去,凌霜没见过他这样,特别冷,完全不是当年记忆中的样子,忽然收声。 「好好过你们的日子,管好你的家人,我能给你这些,就能收回来。八百万,就是为了买我一个清静,对于你们家人来说,一辈子都挣不到,你们应该感谢我放弃了对我爸的治疗。」 凌霜手都在抖,低下头去攥住裙摆,听见他又说道:「我爸刚走三天,你穿成这样,不合适。当然,穿成什么样是你的自由,但是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改嫁的时候也不用通知我们宗家的人。至于宗杰要不要改姓,随你。」 凌霜脸上挂不住,嘴唇都在抖,倏地抬起眼来朝他看去,颤着声说:「宗英,你会和她结婚么?」 第336章 万媛归宗40 偌大的会议室里极其安静。 凌霜从宗英低垂的眉眼看向他身后那道纤细背影,只微微一动便又定住。 不,是僵住。 有时就是这样,没答案才更伤人。 不管是宗英懒得与她分说,还是心里犹豫,效果都达到了。 她很满意自己看到的,舒了口气起身拉住宗杰的手,松了松脊背重新站直,说道:「那我们就回去了。」 顾从明也站起来,借机在宗英手臂磕了一下,往门口走去,嘴里说着:「刚好我要去趟苏城,带你们回去。」 凌霜道谢,心里却道:话已至此,难道我还会在这里闹?有什么不放心。 顾从明没想那些,只是不想她再从公司大门走出去,直接把人从专用电梯带到地库,送回苏城。 门一关上,汤媛离开靠坐的椅背,也从他背上离开。 宗英朝她看去,汤媛正端起杯子,半张侧脸只露了个笑弯的眼角,在他肩头轻轻地拍了拍,走出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座位。 小群里关铃在问:【晚上吃饭么?姐妹们!】 又一句,艾特了徐俏和方娜,欲盖弥彰的体贴,怕她因为刚才出现的母子俩而影响心情不愿意同去。 关铃自己也反应过来,又艾特了一下汤媛。 汤媛便回:【吃】 像是在说肯定要吃饭,又像在答应她一起吃饭。 其余两人这才跟着回应,纷纷答吃。 关铃便甩了家店的介绍过来,是家新开的海鲜自助,开业酬宾价还要六百多一位。 两支口红的钱,有什么想不开,吃! 到了下班时间,四人特意等到梁善跟着孟既明走了,齐齐起身抓起包就走。 谁也没有开车,到了楼下叫辆车,手拉着手地潇洒自在去了。 回到家已是十点,家里一片漆黑,特别安静。 汤媛甩掉高跟鞋,灯都没开仰在沙发上面,酒足饭饱,喝得刚刚好,有一点点微醺的状态特别美好。 手机响,接起,是张姐,特别不好意思地问有没有打扰到她休息。 汤媛瞬间清醒,坐起来问外婆怎么了。 张姐明显松了口气,说是没事,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上次你们说端午过来,刚好明天放假,外婆今晚唠叨了好几回,刚刚才睡。我想着问一问,万一你们不过来,我好有个准备。」 汤媛也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明天就放假了,难怪今天关铃要张罗着出去吃饭。 张姐听她没个动静,又解释起来:「我给宗先生也打过电话,但是手机关机了,所以才打给你的。」 「没关系。」汤媛揉着太阳穴重新躺回去,被酒精洗礼过的脑子转得慢,回想着下午宗英离开办公室时的背影,继续说道:「宗先生出差了,明天我过去看外婆。」 张姐连声应好,挂断电话。 酒劲有些上头,晕乎乎的,汤媛连动弹都懒,侧过身去窝在沙发里面,连身裤子勒裹在身上说不出的别扭,干脆脱掉。 宗英一进门就看见高跟鞋胡乱横躺在门口,衣服和内衣随手搭在沙发背上,汤媛伸成个长条状跟只四肢舒展的猫似的紧贴着沙发,空调大开着,窗和帘也是。 重新关上灯,鞋摆好,衣物收好,把人抱到卧室。 晚上和人应酬吃饭,看到秘书们发的朋友圈,知道喝了酒,没想到能喝多。汤媛算是女孩子里面比较能喝的,不会在外面喝多,心里有数得很。 洗完澡躺上床,汤媛还维持着被他放上去时的姿势,穿着条内裤趴在床上,睡得特别沉。.br> 她 睡得挺好,宗英躺了半宿。 想着飞机落地后收到的信息,张姐问他是不是出差了,明天是不是不和汤小姐一起过去。 又想到傍晚时顾从明说的话,没提把人送到苏城,只说他当时的反应太慢了,那种时候怎么能打磕巴呢,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要立刻马上说会。 不止是说给凌霜听的,更是说给汤媛听的。 同样的一句话,是拒绝,也是忠贞。 女人都是听觉动物,在她们心里,但凡你多犹豫一秒都是对爱情的亵渎。不管两个人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当下都要坚定地说会。 顾从明恨铁不成钢,连玩笑都没开,直接把他数落一顿,说他大学四年的书都白念了,白长了一张嘴有什么用,女人是要时时刻刻透过你的嘴摸到你的心的。 宗英懂,但是在那一刻,他确实愣住了。 后半夜刚有些睡意,人动了,翻了个身摸着他靠过来,还嫌不够似的整个人趴到身上,挪腾了好一会才舒服地哼了一声,继续睡。 眉头却是皱着的,怎么都推揉不开。 摸在她脸上的手倒是被推开了,咕哝着说:「走开,别碰我。」 满脸的不高兴。 宗英无奈,不知道是冲着他还是梦见了谁,不再扰她把手臂揽在腰后,免得她晃得掉下去,谁知也被拍了一下,静夜里啪一声特别清脆。 「宗英——」 话音不甚清晰,倏的断了。 确认了,就是冲着他的,只是不知要说什么。 细听,呼吸均匀,仍是睡着。 就是说了两句梦话。 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脸埋在胸口叽里咕噜完全听不清。 宗英托着她翻过身去,半压在怀抱里露出脸来,半晌都没个动静。 再一会,嘴动了,听清了,喃喃唤的宗英,特别软,特别轻,委委屈屈的。 他亲吻上去,又轻又软地吮吻,勾缠,渐渐有了回应,缩在他怀里仰着脸,直把自己往他身上送。 宗英细细看她的脸,呼吸乱了,急促喘息,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仍是皱着眉,有什么事想不开似的。 眼尾的睫毛湿湿的,缓慢地摇着头。 咬着唇的嘴里溢出一句:「宗英。」 她的手臂缠着他的脖子,指甲抠在肉里,疼得直吸气,呜咽地说:「你会和我结婚么?」 这次,没有犹疑。 「会。」 第337章 万媛归宗41 汤媛庆幸没有和张姐说定几点过去。 一觉睡到中午才勉强醒过来,宗英叫她起来吃饭,汤媛的眼睛跟着他转了许久,才确认这人出差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吧,还自动自觉地到她家来了。 汤媛好奇,他家是有多不舒服,非得要和她挤在一起。 两个人时间长了她才知道,宗英可不止那一个出租的房子,光是那一栋楼里就有一半的房子是宗英的。听说的那一瞬间,她就联想到了传说中的南城人,穿着背心短裤人字拖,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实际上腰缠万贯。 虽然不知道他是几点回来的,但是身上的不适和强烈的异物感就能解释得通了。 竟然在她酒醉的时候做这种事,真是……汤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喝断片了,但是确实毫无印象,可是睡觉前打电话的事情她是记得的。 勉强吃了几口,临出门才真的不高兴起来,大热的天却要穿着长袖遮个严实。 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胳膊腿上全都是指印子,脖子和胸前吮咬出来的痕迹快能连成一片了。 汤媛脸上明显的不高兴,斜着眼睛问他:「你是不是打我了?」 宗英看清她身上的痕迹,换了个柜子挑了身春天时穿过的长袖连衣裙,从脖子到脚脖子遮挡得完全。 垂感很好也顺滑,坐在车里或是空调屋里都不会很热,就是颜色很深,接近于黑色的墨蓝色。这个日子穿着,倒是也合适。 汤媛特想蹬他一脚,奈何腿疼,提起来都费劲。 宗英脱掉居家的T恤,提了件麻质的衬衫在手上,不经意似地转到她面前。 汤媛一下子心就虚了,他身上也很精彩,从颈窝到肩膀,再到胸口,连手臂上都有,不是抓痕就是指甲抠的,还有两三处咬的,能够看清楚齿印,带着新鲜的血痂。 汤媛偏开脸去,啧啧地摇着头说:「知道你是去出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这么狠,以后不要再去找她了。」 他圈住腰把人箍在身前,低着脑袋在她耳边问:「你自己干的,不记得了?」 「不知道你说什么。」她拿腔拿调地哼了一声,仍是扭着脸,被他含着耳朵咬了两下才把脸转回去紧贴住脖子躲开,小小声地说:「下次再也不和她们去喝酒了。」 「没事,偶尔喝醉一次挺好,特别配合。」 汤媛哑然。在这件事上她不算特别害羞那种,放得开,配合度也高,两个人都尽兴。但他这么一说,她很怀疑,自己喝得连记忆都消失了到底是个什么样。 离得近,到底是踢了一脚。 心里仍是憋闷。 要不是喝多了,肯定不能让他得逞。 也不是那么想和他一起去看外婆,明明说好她自己一个人去的。 但是他去,外婆肯定才是真的高兴。 外婆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还特意让张姐去顶记买了醉蟹,粽子都提前包好煮熟了,只等着汤媛过来。 看到两个人一同从车里下来,站在房门前笑弯了眼睛。 有了张姐帮忙,外婆明显轻闲不少,一边埋怨着没事做又一边笑,问汤媛最近工作辛不辛苦,有没有回家去看望家里人。 汤媛说明天就回上京去,外婆连忙跟张姐说明天一早要准备这个去买那个,又叮嘱宗英照顾好汤媛。 宗英说好,只默默看着汤媛,回到房间才问:「定了机票?」 「嗯。」 「从苏城飞过去?」 「对。」 怕他不信似的,打开手机给他看,是昨晚挂了张姐的电话之后出的票。 单程机票。 宗英又问:「假期只有三天,哪天回?」 汤媛想了想,说:「看情况吧,我爸转去上京的医院了,我要去看看他,还要去看看我爷爷,外公外婆……还有敏之。要是来不及,我再请假。」 其实订票的时候又晕又累,没想那么多,所以只订了去的票。 他这么一问,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回上京了,要见的人不少。 心底里,多少带了些情绪。 见他不语,又加了句:「你不会不批吧?」 宗英未答,说道:「我陪你去。」 她摆了张惊讶的脸,忽然笑起来摇头拒绝,「你难得回来一趟,多陪陪外婆,就这么两天时间。」 宗英仍是那样看着她,重复:「我陪你去。」 汤媛无法,点头,「去。」 定了,便不再说,推着他往房门去,说要睡了。 宗英抱住她吻了一会,不待她发作便松了手,退出去把门关上。 人前就和平时一样,人后是极力掩饰的别扭。 汤媛知道自己为什么别扭,又说不出口,要不是他态度好紧追着不放,八成是要和他分辩一次的。 好好地问问他,为什么在凌霜问起时那么犹豫,难道他和她交往不是奔着结婚去的? 去看汤路阳的时候,宗英陪着汤媛一起去的,和上次在苏城时一样,只陪了一会,人看着精神了些。 去外公外婆家便送到大门外面,汤媛一个人进去,提着宗英外婆准备的苏城特产,挺沉的,刚到门口就被认识的人接过去帮忙提着,有说有笑地走了进去。 宗英没说要进去,汤媛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叫他一起的,作罢。 第二天又去爷爷家,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三天假期转眼就要过完了。 当晚,汤媛给宗英发信息,问他能不能请假,因为还要去看望敏之和孩子。 两个人在一起,汤媛从来没有主动提过纪敏之,孩子更是闭口不提,此时直接拿来当作理由向他请假,很有些你爱高兴不高兴的劲头,无形之中就像在骂:你的朋友是个混蛋,你也是。 宗英正和李砚平喝酒,把电话打过去被挂掉,便在微信里回复:【几天?】 李砚平见他脸色明显不好,添上酒故作轻松地问:「和小嫂子吵架了?女孩子,年纪又比你小好几岁,你哄一哄,你都这个岁数了,难道还不会?要什么脸。」 脸面这事宗英不在意,问题也不在这。 是她躲着他,不见。 李砚平见他盯着手机,摇头笑笑不再言语,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起身离开。 房门轻悄悄关上,手机应声亮起。 汤媛问他:【几天都可以?】 第338章 万媛归宗42 宗英没回,在家里转了一圈,看到上次汤媛来时装在包里的照片,已经摆回了原先的位置。 那次也是和他闹别扭,因为刘观之,说要和他分手。 那时他们俩连个正经的关系都没有,不止没分,反倒正式在一起了。 这次,不一样。 不能由着她一个人瞎琢磨。 宗英提了两瓶酒直接去了大院,到了才知道汤媛已经走了。 汤平岳笑着问他:「吵架了?」 「没有。」 「连架都不吵,那就是分手了。」汤平岳转着瓶身看酒,笑呵呵地说:「怪不得,这趟回来她没带你来我这里,我问起你,她还哼了我一声。」 宗英不好说什么,从沙发里站起来。 汤平岳压了压手指,「坐。」 宗英坐回去,接过递来的烟,捏在手里听见他问:「因为什么?」 捡着重点说了,换来一阵笑声。 「这事儿还真的不能怪她,我给你举个例子,我这战场上正打得热火朝天,要往上冲了,问你,有信心拿下那个山头么,你给我犹豫了,那我肯定要换人的,甭管你心里想的是我可能不大行,还是说心里乐开了花在那盘算着得胜之后怎么庆功,我都不会用你。这种事,讲究个心无旁骛,干扰太多不行。」 「换到你们年轻人谈恋爱也是一样,你家里什么情况,你的父母什么样,那都是你的事,如果你没想明白就不要去招惹人家女孩子。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孩子只为了和你谈情说爱,不奔着结婚去的?真要是那样的,你肯定也看不上眼。」 汤平岳抽着烟看他,半晌都没个反应,便问:「是不是这么个理儿?还是说我这做爷爷的偏心了?」 宗英抬起眼来,回:「是。」 老爷子靠进沙发背里,又笑起来,「你这是在我家,换到她外公家去试试,直接给你打出去,谁和你讲道理,一家子的文化人,比谁都凶,骂你都不带脏字。」 宗英也跟着笑了笑,起身告辞。 出了门直奔机场,还真看见汤媛了,正在和纪敏之打视频,说是等国庆放假的时候再回来看她。 宗英松了口气站在她面前,汤媛就像没看见他,坐在等候区的沙发和屏幕里的小宝贝奶声奶气地说话。 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和个一岁多的奶娃娃说起话来细声细气,互相听不大懂,仍是声情并茂的交流着,还有种平日难得一见的温柔,眉目带笑特别柔软。 飞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才起飞,视频打了半个小时,宗英蹲在她面前,脸埋在腿上,伸长了手臂塞到她的腰后面。 汤媛实在受不了,装不下去,挂断了通话。 一个坐着,一个蹲着,她没推开他,宗英便没动,就那么环抱着。 她稍微动了一下,缓解麻掉的双腿,他便松开些许,抬起脸来。 问:「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汤媛还真没想那么多,或者说还没想到那一步,就是假期结束了该上班了,想和他请个假又没有回复,干脆买了机票回安城。 不太想搭理他是真的。 或者说,还没想好怎么说。 宗英搂着腰往前,汤媛推住肩,嘴还没张开,他已经说道:「能不能不分?」 汤媛一怔。 上次可不是这样的,上次她闹着说要分手,他只回了两个字:不分。 特别坚定。 这一回,有点委屈,求着她似的。 那么大高个子的男人蹲在那里,竟然看起来毛绒绒的。 广播里传来登机提示,汤媛推着他站起来 ,反而被攥住手。 「汤媛,我们结婚吧。」 汤媛攥紧了手里的包,硌得手指头都疼了,哼道:「谁要和你结婚。」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飞机,坐在相邻的位置,中间隔了条通道。 汤媛要了枕头和毯子,直接关机睡觉。 一觉睡到飞机落地。 两个人都没有行李,宗英直接拉着她的手出了机场,叫了辆车把人推进去。 报地址的时候汤媛才说话:「去你家。」 说完才反应过来,不管谁家都是同一个小区。 汤媛想什么宗英知道,要是去了她家,她肯定赶不走他,但是如果去的是他家,她还有个退路。 汤媛没想到他还住在那间一居室里,她都搬走了,也没有搬回到对门去。 虽然大部分时间下了班宗英都会去她那边,偶尔应酬或是航班太晚还是会回自己家的。 两个人进了门就像往常,宗英拉着她往里去把人带到浴室,清洗浴缸,蓄水,往里面放上浴盐和浴泡球,然后再去关窗拉帘开空调。 大开间一览无余,汤媛便靠着卫生间的门看他,看着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给她拿来叠得齐整的浴巾和睡裙,挂好,又在浴室里点了香薰,在浴缸边放了杯水。 汤媛歪着脑袋,忽然笑了,夸道:「宗英,你就算哪天不在孟氏做了,肯定能去那种最好的酒店里做个最棒的管家。你是本来就这么细致入微,还是后来练出来的?对孟先生也这样么?」 汤媛不知道这么说他会不会不高兴,确实没见过他发过脾气,总是副好好先生的样子。 宗英没理她,直接脱掉衣裤进了淋浴间,花洒一开霎时水雾迷漫。 汤媛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又不可能像他似的脱了衣服坐进浴缸里去。正气闷着,玻璃门开了,把她拉了进去。 瞬间淋得湿透,被他紧抱着压在墙上。 「宗英!」她叫起来:「我不想!」 「不想什么?」 「不想和你那样。」 要是搁在平时,他肯定和她逗上一句「哪样」,然后总能让她想。 这会像被定住,手在身上松不是,紧不是。 水哗哗淋在肩头和后背,溅了些水花在她脸上。他用手去抹,怎么也抹不干净。 「那就不做。」 湿衣服黏在身上,他缓慢地解着扣子,边解边说:「洗澡,睡觉。」 她摇头,他又说:「饿么?想吃什么?」 汤媛头疼,太阳穴像有重拳在敲,和着水声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 脑袋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啪的断了。 眼泪夺眶而出。 第339章 万媛归宗43 这一哭,就像开了闸,也不想要过什么脑子去想想清楚了。 这几天满脑子都是怎么说更妥当,先说哪句更合适,我先说上一句什么,他会接什么,我再怎么去说,该怎么才能把我心里想要表达的说清楚。 此时,什么理智全都放弃,只想一吐为快。 情绪激动,想过的,没想过的,一骨脑从嘴里往外倒。 「我讨厌你家那个女人,她那么欺负你,欺负你外婆,还想要欺负我,凭什么?就因为她给你爸生了个儿子?在你这儿就拿了免死金牌了?」 「她又不是给你生的儿子,也不是给我生的,凭什么我要让着她,让她在我面前耍心眼,她当我傻看不出来?不是,她是怕我傻看不出来。」 「她喜欢你,是不是?那她就不应该嫁给你爸!应该在家里等着你,等到死!或者勇敢一点,像我这样追着你不放!嫁都嫁了,儿子都生了,她还不安分!守寡都不安分!她凭什么?凭什么觉得她比我强?谁给她的自信?无知么?还是因为不要脸?」 「她凭什么敢带着儿子找到这里,她不怕人误会么?她就是不怕!她巴不得所有人都误会,误会那是你和她生的儿子。要不是遇见顾从明,整个孟氏都能看你的热闹了,宗助理。前台,总裁办,哪个见到她的人不在猜测,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那孩子是不是你的,你不知道么?就是敲破他们的脑袋,也想象不出来她和你是个什么关系。」 「她就是故意的!她不要脸,也不给你脸,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女人?明明好处都她占了,好日子她过了,钱她拿了,还敢舔着脸来向你要房子,她凭什么?她怎么敢这么欺负你,凭什么!」 越说越气,脚下一滑被他撑起来固定在角落,气得直接上手去打他。 「那天在你外婆家,我就该打她,打到她怕为止,看到我就怕,想到我都怕,她才不敢来作这个妖,就不会让她有机会到公司里来打我的脸。」 「宗英,那天要不是在公司,我才不给你留面子,她可恶,你更可恶。」 「她为什么问你会不会和我结婚?为什么?因为她知道,你不会!她早就把你给看透了!她故意的!但是她猜对了,你就是不会!」 被指责的人忽然开口:「不是。」 汤媛气极反笑,「不是?明明就是!你现在反应倒是挺快的,当时怎么不说呢?哪怕当时说上一句你会,你骗骗她,也骗骗我,可是你没说,你一个字都没说,因为就是,就是,那天才是你最真实的反应。」qδ 「宗英,我也不是非要和你结婚不可,真的不是,谁谈恋爱不会失败,分手的人那么多,那么多相爱的人都不能走到最后,我凭什么例外?就连敏之那样的女孩子,她和孟先生那么好,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连儿子都生了,现在还不是嫁给了别的男人。孟既景人在哪儿呢?他是和敏之求过婚的,说好了等她毕业就结婚的,可是现在呢?敏之到现在都还戴着他送给她的戒指,可是他人在哪儿呢?」 「连他们俩都能分开,我算什么?我凭什么就要觉得自己谈一次恋爱就能和你永远在一起?但是不妨碍我有幻想吧?这才是最正常的反应吧?如果我连这点期待都没有,我凭什么说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可是你从来没想过和我结婚,但凡你认真想过,那天都不会是那个反应。你和我接吻,和我上床,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因为是我主动的,是我上赶着你的,就像你说的,是我主动送上门的,是个男人都喜欢,你当年就是这么说的,我记得。」 这么一说,哭得更凶,止都止不住。 能言善辩的男人被她抢白得说不出话。 哭得喘不上气的女人情 绪激动,可是说的话每句都对,除了最后那一句。 前面说的每一句都在心疼他,后面每个字都是对他的埋怨,和控诉。 怕她摔了,又怕挣扎间伤了她自己,无奈关了水,提着她出来用浴巾包裹住。 浴缸的水蓄满了,不断往外溢,弄得到处都是,狼狈不堪。 宗英无暇顾及,把水关掉,把人抱出去。 家里小得令人窒息,腾满水汽的房间里尽是香薰的味道,起不到丝毫安神的作用。 汤媛被放在床上,露着一张脸,哭得通红,眼睛鼻子都是红的,挣了一会平躺着不动,说话声都小了,抽泣着说:「你对我,就是男人对女人……甩不开,还可以,有欲望,凑合用。」 「是么?」 「是。」 宗英把她往身下搂了搂,抬起脸来让彼此看清楚,低声缓道:「我是不是说过,我喜欢你?」 这几天汤媛没睡过一个好觉,飞机上睡了个把小时缓了些气力,这会哭得累极,脑袋里嗡嗡作响,好半天才勉强知道他在说什么,咬着嘴唇不应,忍着让自己不哭。 他知道她听进去了,又再说道:「咱们俩是不是在交往?上次去上京的时候,你在飞机上说的,咱们俩交往试试,我同意了。后来,你带我去见你爷爷、你爸爸,我也带你去我外婆家了,是不是?」 「不是。」 她忽然摇头,眼看着又要激动起来,宗英扶住她的脑袋嘘了一声:「是,我是因为你先带我去见了你的家人,才临时起意带你去见我外婆。因为我家里一团乱,没什么可拿出来见人的,我自己都不愿意回去。」 汤媛气,可是听见他这么说,心里又疼,特别心疼,嘴一张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宗英这才抱住她往怀里拢,拍着后背轻轻摇晃,「哭起来跟个小孩子似的,怪不得刚才说话奶声奶气的。」 汤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解,「什么……时候?」 他在眼睛上亲了亲,推着脸不让她躲,不答反问:「要是咱们俩有了孩子,会不会也像你这么能哭?」 汤媛愣住,眼睛里明显闪过向往,水盈盈亮晶晶的,转瞬暗淡下来,别开视线哑声说:「不会,咱们俩不会有孩子的。宗英——」 宗英用嘴去堵,仍是听见。 「咱们俩,分手吧。」 第340章 万媛归宗44 汤媛说分手,宗英不同意。 两个人就不说话了。 再哭都没出声。 宗英仰躺在她身旁,笑了声:「你哭得好像是我要和你分。」 汤媛忍着,不哭。 挣开浴巾抹掉眼泪,下床时被他拉回去。 「你说交往就交往,说分手就分手,凭什么?」 质问似的,汤媛一时怔住,耳熟,却想不起来哪里听过,分辩着说:「我说交往的时候,你同意了。」 「对。」宗英说:「我是同意了,所以咱们俩才试试交往的,对吧?」 「对。」 「现在试过了,你有什么不满意?我哪里做得不好?」 他看着她,等她说出个一二三。 仿佛她说了,他就会改。 汤媛说不出,他挺好,特别好,比她所能想象的还要好。 宗英叹了口气,「李砚平说我,要是惹你生气了得哄,因为你小,我都这个年纪了,要什么脸。其实不是,哪怕是你惹我生气了我也会哄你,不是因为你年纪小,是因为我喜欢你,知道么?」 一时问这个,一时又问那个,问得她应接不暇。 哭得头晕,气短,大脑缺氧,眼睛又酸又涩睁都睁不开。 勉强盯住他看,还得转着脑袋瓜去听他在说什么。 他说,她就听着,问到了,还要有反应,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就摁着脑袋让她点头。 汤媛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但是这句听进去了。 我喜欢你。 他很少说,除了最初那次,偶尔情热的时候会说,喜欢这,喜欢那,但是这样冷静直白的表达,几乎没有。 像被人探了只手进到身体里面去,轻轻柔柔地握住骤然停跳的心,他的手动一动,她的心便跟着跳动一下。 汤媛无力再与他分辩,静静躺着。 宗英也躺下来,贴着她侧躺在身旁,湿漉漉的两颗脑袋互相挨着。 他用手轻轻拨着她的发尾,说起话来也更轻,更慢,「我年纪不小了,可我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没比你经验多,你也要允许我犯错,当然,我努力不犯错。话说回来,你有什么不满意?」 「我觉得我还行。用你的话说我有洁癖,在家里我就自己收拾,从来没要求过你做什么。你喜欢吃什么,想要几点吃,哪怕是半夜饿了我都会起来给你做,想吃外面的我也会花钱买。我挣钱也还行,虽然有时忙一点,除非特别晚了怕影响你睡觉,我都会回家,基本不会让你一个人睡。床上,也还行,我以为你是满意的。」 她不理他,他就探过头去看她,追问:「不满意么?」 汤媛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无奈地偏过头去,「没有。」 「所以,你现在说分手,我不同意,咱们俩不能分。」 汤媛被他说得彻底哑了声,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对。 冷静了,身体就没有那么强烈的本能抗拒,他解开连衣裙的扣子,扶着她靠到身上,脱掉湿透的衣物用浴巾擦干身体,又用薄被裹起来放到床头靠着,自己也钻了进去。 汤媛被他的动作弄得僵住。 就像在机场时,圈住她的腰,整个人趴在她腿上,脸贴着腰腹。 她没有推开,他就又往上挪,挪到胸口位置。 像她平日里枕在他身上时那样,用力环抱,熨帖着。 头发是湿的,脸是热的,呼吸也是热的。 说起话来吹拂着她心跳的地方,节奏都像是应和着。 「那天之前,我确实没想过 那个问题,从来没想过,我家什么样你知道。我也是在对我爸放弃治疗的时候才发现的,我可能不是恨他,是怕,怕我自己也变成他那样。也是那天,我发现,我真的变成他那样了,我对他做了……他对我妈做过的事。」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从来没期待过婚姻生活,我也不认为我自己能够做得好。」 「可是后来,我认真想了,如果是和你结婚,我可以。」 「你应该不记得了,那天夜里你喝醉了,你就问过我,会不会和你结婚,我当时回答你了,会。」 「汤媛,我不是一时兴起,在机场说的时候也是认真的。如果你愿意,我们结婚吧。」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直接诉说到大脑里面去。 轰得她缓不过劲。 有那么一瞬间,无言以对。 她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太矫情了,对他的要求太高了。这几天的时间里她也仔细地想过,替他想过,他说的这些她都考虑过,也理解。 可是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换了种味道似的。 现实是,喜欢是一回事,承诺是另一回事。 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是另一回事。 她纠结,她挣扎,不过是心里的不满意,和对自己的否定。 而他所谓的认真想过,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一时兴起。 结婚,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是两个人哭呀闹的,话赶话地凑成一堆过日子。 久久,她说:「不。」 宗英退了一步,试探:「那咱们俩,接着谈恋爱。」 「不。」 汤媛很有些拧劲,以前为了追着他收敛得太好,自己都有些不大适应。 「分手。」她仰着脸不看他,继续说道:「分手了可以做朋友。」 宗英忽地笑起来,缠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做朋友?什么朋友?分了手还做朋友的,只是有一个人还放不下,装模作样做朋友。我和你,做不了朋友。」 「那就不做。」 汤媛咬牙,手指甲都抠进掌心。 忽然听见他说:「汤媛,咱们俩打个赌吧。」 他把她往下拉,压在身下,两个人紧紧贴着,脸对着脸,说道:「咱们俩打个赌,期限你来定。」 她问:「赌什么?」 「就赌,在这段时间之内,不做任何安全措施,如果你怀孕了,我们就结婚。如果没有,就分手。」 「我不——」 他不理会她的拒绝,只说:「如果你怀孕了,我们就结婚,结婚生一个孩子,我就有家了。」 第341章 万媛归宗45 汤媛脑子在线,仍是义无反顾地往他挖的坑里跳了进去。 这男人,太会了。 太知道怎么让她心软,让她心疼,让她不能拒绝他。 我就有家了。 那么硬一个男人,说这种话,害得她又哭了一通。 这回宗英不说话了,抱着她,让她哭,哭够了才轻声地哄,哄得人心都化了。 唯一需要沟通的问题是,期限。 汤媛说一个月,宗英不同意,摆事实讲道理地说她没有诚意。 汤媛觉得她能同意就是诚意,又举例说明纪敏之和孟既景就那么一两次就怀上了。 他又说个例不具备普遍性,更不具备参考价值,就好像他前面说的那些多年怀不上孩子的夫妻不是个例似的。 不用再纠结是不是分手的汤媛放松下来,把人一推,哼道:「刚才你怎么不说期限你定呢?你说让我来定,我定得了么?」 一说起来,脑子更清醒了,底气也足了,小嘴叭叭个不停:「宗英,你就是故意的,你说期限我定,不过是让我有个参与感,好像我也是个制定规则的人,而不是被你套路的。既然说了是赌,自然就有两种可能性,不管是哪一种你都得接受,玩不起就别玩。你觉得我说一个月是故意为了怀不上,我还觉得你就是故意想让我怀上呢。」 「是。」宗英大方承认,「我就是想让你怀上。但这事也不是我想就能成的,要是靠意念就能管用,我倒是省事了,躺着不动都能成。」 汤媛算是能说会道,这事上还真说不过他,一个是脸皮薄,另一个是她发现了,宗英真是专业的,以前什么都不和她争显现不出来,今天算是见识了,说起话来全是套,一套又一套的把她往里套,严丝合缝地扣住。. 她在他腿上蹬了一脚,气道:「躺一边去,我要回家了。」 脚腕子忽然被攥住,大拇指一下下揉在骨节上面,推得腿都折起来了,两个人立时贴得更加紧密。 汤媛连忙说道:「宗英,你要相信,相信的力量,你躺好,用意念,管用。」 宗英贴着她的脸,问:「你信么?」 汤媛自然不信,干笑了两声,耳边也是笑声:「我只信我自己,与其求神拜佛,不如身体力行。」 期限就是这么定下来的,身体力行地讨价还价。 汤媛咬死到年底,宗英咬着六个月不放,一天都不能少,到来年一月下旬。 实在撑不住临睡过去前,汤媛蔫蔫地问:「为什么?」 宗英告诉她:「因为新年那天,咱们俩说过,今年的最后一天要一起过,要一起跨年。」 汤媛都要睡着了,眼睛热得发胀,埋在他胸前听着有力的心跳声,如鼓在催。 他在她背上轻抚而过,吻在发心沉声说道:「可能,是唯一一次,和你一起跨年了。」 她应下:「好,六个月,一天都不少。」 第二天,汤媛就后悔了。 这是在玩命啊。 一定是晕了头才会答应他这种事。 又劝自己,万一呢,没准真就怀不上,也是命。 可是万一怀上了呢?难道真的要和他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理智的天平左摇右摆,没个定论,干脆先买了盒药,攥在手里就像一颗定心丸。 要是搁在几年前,汤媛觉得自己肯定义无反顾,哪怕生个孩子自己养,她都可以,她是真的那样想过的。 今时今日,不一样了。 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勇气就小了,也不知道到底在怕些什么。 她见过敏之一个人带着孩子,袁 克的做得那么好,终究替代不了她心里的那个男人。 孤勇这种事,好像真的只能在某个特定的时期发生,一旦错过,就再也提不起了。 她可能,没有敏之那样勇敢。 宗英一进门,就看见她盘着腿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杯水,入了定似的。 关门,脱鞋,走过去,人还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宗英坐到她身后的沙发上面,把人提起来抱到腿上,汤媛这才回过神,吓倒了似的。 手心里的小药盒露着个边角,宗英摊开她的手,又立刻攥回去,背到身后。 眼熟。 宗英买过一次,时间久了记不大清,但是看她反应心里就有了数。 把人抱进怀里,轻而易举拿在手里。 汤媛也没去挣,他要想拿她挣不过,而且看都看见了,再挣也没意思。不管昨天是怎么同意的,到底是她亲口答应的,偷偷买药就是她不讲信用。 宗英把药盒拿在手里,从正面看到反面,拆开再看说明书,又去网上查了一番。 一言不发,也没看她。 汤媛这才有些慌,一把抱住他的腰,含混地说:「我没吃。」 好一会,听见他「嗯」了一声,然后问她:「那我扔了?」 她正要说好,听见他又说:「还是先给你留着?」 声音又低又沉,有情绪,但又不像是冲着她来的。 汤媛一把抢过去,丢到垃圾桶里。 这事就像过去了,宗英问她要不要出去吃晚饭,看到一双仍是红肿的眼睛,干脆点了外卖。 外卖送来摆上桌,吃的时候他才又出声:「你在家里也闲不住,明天去上班吧。」 「嗯。」汤媛低着脑袋,夹着米饭粒往嘴里送。 他要是多说几句,她还能辩驳几声,大不了再吵几句,偏偏什么都不说,倒像是她真的错了。 就像小时候犯了错,家里大人不止不说她,还紧着给她好吃的好穿的哄她开心,生怕她往心里去,反而内疚得不行,坐立难安。 宗英也发现了,汤媛拨着饭菜没吃几口,和昨天比起来像是换了个人,干脆放下筷子。 「如果你想反悔,就和我说,这个事讲究个你情我愿。」 汤媛抬眼,哦了一声,又低下去。 宗英把她手里的筷子也放下,面对面坐着,说道:「当年给你吃药,是我做得不好,那时你还小,在上学,不能冒这个险。我也确实没想那么多,是我的问题。刚才查过了,你也看到了,对你身体不好,以后不要吃了。」 她不说话,他就继续。 「汤媛,昨天是我诓着你答应的,但我确实想要个机会,不想和你这样分开。今天都冷静了,我们重新选一次,如果你不愿意……」 第342章 万媛归宗46 汤媛什么都想不了,满脑子都是他那句:当年给你吃药,是我做得不好。对你身体不好,以后不要吃了。 当年,是有些耿耿于怀的,哪怕是她主动撩的火,猝不及防。 现在,轻而易举就让他给抹平了,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 他想要个机会,她也想,这么多年的喜欢就这么放手总有些不甘心似的,又不肯再去就合着,稀里糊涂地好下去。 打赌,是个好方法。 听着荒谬,但对他们两个来说就像是个隐形的台阶,各自退一步,还有六个月的可能。 也许,真的是个机会。 汤媛站起来,问他:「外面热么?」 「还好。」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不想吃了。」 宗英跟着她到房间里面,汤媛随手拿了两件比在身上,问:「哪个好看?」 一条白色的棉质背心款修身长裙,一条浅果绿色的V领丝质细吊带。 他站到身后,分提着两条长裙比在她身上,对着穿衣镜说:「这条。」 汤媛也觉得,浅浅嫩嫩的果绿色特别清凉好看,夏日感十足,还能把她不那么丰满的胸部显得挺有料的。 所以她选了白色的那一条,原因是出门随便走走不想化妆。 宗英知道,她身上还有些印子没全消掉,白色的那条能挡一挡。 汤媛换好了裙子,踩了双矮帮的白色帆布鞋,看向他一身正装,勾着衬衣的扣子解起来。宗英便伸长了腿靠坐在矮柜上,一手扶在她腰侧,一手伸长了去扯壁橱里的T恤。 换好了一看,白色的宽松T恤,麻色及膝短裤,凉拖。 明明挺街头的装扮,可是身高和身材摆在那里,完全不是日常见到的那种休闲风。 汤媛拍着胸膛夸赞:「怎么这么好看呢,突然就不想带你出门了。」 宗英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勾着唇角笑起来。 以前怕被人看见,下了班都窝在家里,即使公开了恋人的身份也没在大街上这样牵着手闲逛过。 从楼门口走到小区外面,宗英问她:「想去哪儿?」 汤媛摇晃着手说:「不知道,都说了随便走走。」 宗英便拉着她往前去,越走越接近商业区,灯光都亮起来。 傍晚的风是热的,牵着的手也是热的,会出汗,却是一会握着一会勾着,两个人都没松开。 站在商场前面的喷泉边,汤媛看了好久,以前都没注意过,有音乐还有彩灯,好多家长带着小孩子围在旁边又叫又跳,一个个小小的随着节奏扭动着身体,摇摇晃晃完美地与节拍错过,仍是可可爱爱。 宗英拉着她的手提得高高的,汤媛好奇地抬起脸去看,看到张带笑的脸,解释着说:「我以为你也想跳。」 特别讨厌。 汤媛蹦起来,伸过手去却没有往他头上拍,把脸皱起来表达了不满。宗英鼓励她再跳一回,汤媛不明所以仍是又跳起来,脸几乎与他等高时,他忽然探过身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丢死人了,边上都是小孩子。 作势拍了几下,拉着他的手就跑,宗英不为所动,慢悠悠地跟着她往前迈。汤媛扭不过他,又抽不出手,反而被拉回去搂在身前。 汤媛脸都红了,催:「你快一点儿,一会儿那些家长要打你的。」 「打不过我。」宗英摇头,「我亲自己女朋友,又没亲他们的,怕什么?再说了,他们带着孩子在这里玩,我也带着孩子玩,有什么问题?」 「你才是孩子。」 他看着她,点了点头,「也行,那你带着我玩 。」 说罢,又重新握住她的手,问她:「现在去哪儿?」 汤媛也不知道,反问:「别人谈恋爱都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 两个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宗英想说不用管别人什么样,话到嘴边改成了:「去商场。」 汤媛一想也对,无非就是逛街吃饭看电影,没什么新鲜的。 两个人在商场里转了一圈,唯一的收获是一双鞋,宗英买了双白色矮帮的帆布鞋,两个人站在一起立时有了些情侣装的感觉。 汤媛低着头笑,抬起脸来撇嘴,「你还不如给我买双拖鞋呢,我还能凉快一点儿。」 这回有目标了,直奔店里选了双颜色和款式都相似的,宗英又把鞋给换回来了。 时间还早,干脆看了场电影,散场后汤媛饿了,两个人又去商业街区后面的巷子里,那里有一整条街的夜市。 汤媛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从街头逛到巷尾,看到可口的就点上一份。 晚上出来吃夜宵的人多,连个座位都没有,两个人便站在路边,宗英拖着碗或碟子,汤媛吃,偶尔喂他尝上一口,问他好不好吃,回答都是还行。 汤媛也觉得很一般,说还行都算很给面子了,不大高兴地说:「算了,下次不来这里吃了,还是你做吧。」 走了两步听见他在笑,抬眼去看,宗英低着头凑近,说:「要不,咱们俩在这里摆个摊吧。」 「行。」 「那你做什么?」 「我?我还是个孩子,除了吃,什么也做不了。」 宗英在她手上攥了攥揽在身前,整个人的重量都往她背上靠过去,边走边说:「行,那你就多吃点,长快点。」 「干什么?」汤媛扭过头去,嘴唇扫过脸颊,愣愣地看着他转过脸来。 嘘气似地说:「给我生个孩子。」 她心里砰一下,像被热浪掀了个跟头,被他捞在怀里。 抓着块浮木似的攥着他的胳膊,腿都有些软了,被他带着往前去。 到了楼门口,汤媛支支吾吾地说:「宗英,能不能……」 他牵着她往里进,「能,我把你送上去。」 汤媛想不出来,他是怎么知道她要说什么的。 她不是别扭,也不是装模作样,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今晚这样才是真的在谈恋爱,而非两个人守在同一个屋檐下,像老夫老妻般整天腻在一起,明明感情没有那么深,却连想要去探索的欲望都没有了。 就连心动的感觉,都不如今晚这三四个小时来得真实频繁。 家门口,宗英吻她,汤媛软得快要站不住时以为他要反悔,唇舌稍分,揉她的腰。 「其实,你穿那条绿色的裙子更好看。」 汤媛软着声嗯了下:「明天穿。」 第343章 万媛归宗47 推荐票2700加更 眼睛仍有些肿,汤媛特意化了个精致的元气妆,看起来像是裸妆,突出了粉嫩的双颊和饱满鲜艳的唇色,显得特别健康有活力。 浅嫩清凉的果绿色吊带裙子外面搭配了件冰激凌色的休闲西装薄外套,手里提了个同色的小包,踩着双奶白色的尖头后系带高跟鞋,嗒嗒走进总裁办。 关铃眼一抬,张开的嘴就没合上,跟只小兔子似的蹦跳过去,勾住她的手臂悄声地说:「多休息一天果然气色好啊,是被爱情滋润的嘛?你们俩怎么回事,开始玩情侣装了?还故意分别登场来往我们嘴里花式炫狗粮?」 汤媛以为昨晚出门被她撞见了,正要问在哪里看到了他们两个,关铃努着嘴朝宗英的办公室使眼色,悄悄地在她耳边说:「宗助啊,骚得呀……我的天啊,你是怎么会放他出门的?」 关铃正在努力地表情达意,发现汤媛一脸懵,这才恍然大悟地说:「你们俩不住在一起呀……怪不得,这都能撞出情侣装来,一定是爱情了。」 一边说一边现宝似地拿出手机来给她看。 偷拍的相片像素挺高,汤媛放大了看,宗英穿了件牛油果色的古巴领衬衫,没有了领口处两颗扣子的V领设计,刚好露出脖颈线条。估计是怕办公室穿着不合时宜,里面还搭了件白色的紧身T恤,鼓绷起来的肌肉线条在领口里若隐若现,配合着卷到手肘处的袖口,越发显得闷骚,侵略性十足。 完全不是平日里时刻展现的正装精英范儿,松松垮垮的衬衫束扎在浅米白色的麻质休闲正装裤里,系着的那条腰带显得特别碍眼,想给他扯下来。 关铃用手指头把照片往上拉,贴着她的耳朵小声地笑:「看,连鞋都和你一个颜色,宗助什么时候这样穿过,一天天的黑白灰,最多偶尔穿个蓝色都算是给我们养眼了,白瞎了好身材,今天竟然穿了绿色……啧,真是没想到,宗助还有这一面,真是个可人儿。」 汤媛也跟着她笑起来,坐到工位上拿出手机,点了早餐和咖啡,展示给关铃看,「喏,给你们下饭用。」 关铃满意极了,把照片私信给她,发了个么么的表情包,外加一句:【继续开发,潜力无限!看好你哟!】 汤媛看了眼宗英的办公室,里面没别人,就他一个人靠坐在桌沿,手里端着杯咖啡,便把照片私信过去,问:【端午都过了,粽子还在售么?里面包的什么馅儿?】 宗英正在和人打电话,看到私信无声地笑,回复:【试吃要付费。】 汤圆儿:【以咱们俩的关系,谈钱就远了。】 宗英:【咱们俩什么关系?】 汤圆儿:【我以为……你是我的男朋友。】 宗英挂了电话才回:【行吧,你免费,约个时间和地点,给你尝尝。】 汤媛这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没让他留宿,虽然两个人也挺高兴融洽,但是心里记着呢,在这里等着她。 忙完手上的工作,快到中午,出去回了条语音:「你家?还是我家?」 发完了一抬眼,刚好看到楼道里的宗英,手里拿着烟盒在等电梯,朝着她笑。 电梯门一开,把她扯了进去,关门时抱在了角落里。 汤媛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专用电梯,不会在中途停留才大大方方地朝他看去,从领口间露着的喉咙摸到T恤的边缘,嗔道:「今天不用见客户么?」 「不用。」 「关铃说……」她故意顿了顿,睨着他踮起脚来,放低声音继续说道:「潜力无限,让你继续努力,还说你是个可人儿。」 宗英哈哈大笑,埋着脸在她颈间嗅了嗅,换了道香水味,有点甜的花香,不是平时常用的清冽香 气。 电梯停在地库,他拉着她出去,点了根烟继续走,最后停在车前面。 正是中午,地库里有点闷热,汤媛直接坐进去开了空调,对着镜子检查妆容,刚好对上他的视线。 像是在笑,又像凝神,捏着烟看她,又抽了一口坐到驾驶位上。 汤媛吓了一跳,听见落锁的声音慌道:「宗英,我在上班,开门。」qs 宗英把车开出去,在她大腿上拍了拍,又握了一把,「已经到午休时间了,带你去吃饭。」 汤媛看到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才松了口气,听见他笑着说:「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她还用以为?他刚才隔着车窗的眼神恨不能吃了她。 吃完饭回来还不到上班时间,宗英真就在车上抱着她亲了一会,本来汤媛就没带包出来,吃完饭的唇妆已经淡了,被他一亲彻底没法看了。 车厢里尽是喘息声,连心跳声和颈脉跳动的声音都能听见。 汤媛贴在他身上做遮挡,把手从裙子的领口伸进去整理好,又把西装外套穿上,才勉强觉得别人看不出来。 宗英的手仍是摸在腿上,另一只手搭着车窗,手指尖在她背后轻轻地拨。 汤媛看着时间快到,就要去开车门,被他拉住,说道:「你问的,我还没回复呢。」 她白了他一眼,呛道:「上班了。」 「那下了班去哪儿?你家?还是我家?」 汤媛身上那股劲还没缓下去,脸上又红起来,哪儿好意思说,随口回道:「你挑。」 「行。」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压着声说:「就这儿,行不行?」 第344章 万媛归宗48 汤媛说不出行,也没觉得不行,瞪了他一眼去开车门,宗英没再拦着,提着裙摆护着她下了车,也跟着下去。 一前一后地往电梯间走。 汤媛背着手抬头挺胸,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回响在地库里。 宗英低头点烟,抬着眼皮看她,丝质的裙摆随着脚步左右款摆,只露了一小截纤细的小腿和脚踝,每抬起来一步,扣在脚踝后面的细软带子便细微地动一下,摩挲似的,露出圆润的足跟线条,白嫩嫩的。 女孩子,真的和男人不一样。 汤媛,又和别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往日里看到别的女孩子穿着条漂亮的裙子,他会觉得挺好看,可是换成汤媛,他会觉得:她今天穿了一条裙子啊,真好看。 具体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可能就像是上学的时候念课文,前者是毫无感情逐字念下去,到了汤媛这里,就变成抑扬顿挫情感丰沛,哪怕是篇晦涩难懂的文言文,他都能声情并茂地大声诵读出来。 这就是喜欢吧,宗英觉得。 两个人乘同一部电梯,汤媛实在受不了,低声提醒:「你不要总是看着我。」 宗英转而去看楼层显示,金属门板的反光里发现,她在看他。 眼睛里闪着光似的。 他忽然问:「晚上想吃什么?」 汤媛像被抓包一样低下头去,在他腰后推了一把。宗英把她的手捞过去握在掌心,直到电梯门开,松开,率先迈了出去。 总是大大方方的女孩子偶尔害羞一下,还挺可爱的。 临近下班,汤媛告诉他要吃糖醋排骨,就像直接在对他说:到我家来,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才不要和你在车里。 宗英回复:【好】 原本还打了三个字——在厨房,怕她翻脸给删了。 开玩笑,到嘴的鸭子不能整飞了。 哪儿不一样,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不要拘泥于小节。 两个人分别开着两辆车,一前一后开进地库,汤媛下了车就快步往电梯去,生怕被人抓走似的。 宗英坐在车里点了支烟,看着她一路小跑消失在视野中,掐着时间把电话打过去,问:「我可以上去了么?」 汤媛让他问得一愣,心虚地说:「神经病。」 忍不住笑地把门关上,听见电话那边是开车门的声音。 正要挂断,听见他又说起话来,问她家里有没有排骨,她说在线上订了,一会儿送过来。 他又问还买了什么菜,她一边抬着脚勾掉高跟鞋摆放到鞋架上面,一边一样样说给他听。 宗英又问青菜想要怎么吃,汤媛开了空调靠着门想了想,说:「用外婆那种方法吧,就是放白酒那种。」 忽然呀了一声光着脚往厨房跑,说着:「你等一会儿,我去看看家里有没有白酒。」 跑到一半听到敲门声,又哎呀着往回跑,嘴里不停地说:「可能是排骨送来了,订单里说七点送来,竟然这么快,你等一下,我先开个门。」 门一开,就看到宗英站在外面,对她说:「家里有白酒。」 汤媛疑惑地问:「你是怎么上来的?我都没听见电梯的声音。」 「楼梯。」 「十楼?」 「对。」 宗英推着她进去,把门关上。 汤媛惊诧不已,仍是举着耳边的手机不解地问:「电梯坏了么?」 宗英一把搂住她,堵住喋喋不休的嘴,咬着唇瓣解释:「没有,想和你多说一会儿,怕电梯里面信号不好。」 汤媛没想到是这么个答 案,不知怎么就笑出来,回吻了一下让他去洗澡换衣服,却被顶在门上压了个磁实。 「宗英——」 嘴也被堵了个磁实。 她想说一会排骨就送来了,他先把她的手机拿到手里,给她看上面的时间显示,还不到六点。 随手放到一旁的玄关架上,托着腰往上提,咬着耳朵问她:「那我快一点儿,行么?」 汤媛仿佛听见什么声音,从耳朵眼里一闪而过,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紧跟着心就砰砰狂跳起来。 嘴一张,就像随着心脏同时往外涌般,蹦出个行字来。 男人的手提着裙摆往上推,细细的吊带随着拉扯滑下肩头,几乎挂不住。 汤媛被他亲得扬起头,热吻又顺着脖子回到脸上,贴着耳朵哑声同她说话:「你猜我为什么跑楼梯上来?」 汤媛光脚踩在他的鞋面上,勉强用足尖点着,勾着脖子不停喘,摇着头说不出话。 大手揉在身上,轻一下重一下,就像他说话时的呼吸,「我怕你先去洗澡换衣服。」 汤媛晕乎乎看他,慢半拍的哦了一声:「你喜欢?」 「嗯。」 她用手去捧他的脸,歪着脑袋轻轻地笑:「多喜欢?」 他没说,但是用行动表示了,汤媛知道了,他特别特别喜欢。 上一个夏天,汤媛还在苏城,这个夏天在安城。 她原以为两个城市那么近,应该是差不多的,经历了才知道区别很大。 可能是因为,这个夏天有宗英在,整个城市都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可能是,恋爱的气息吧。 原来,真正的恋爱不是两个人日夜厮守,是有交流的相互吸引,是一句话,一个动作,或者一个眼神。 哪怕偶尔,坐在窗边,她在看书,他在工作,外面下着大雨,一句话都不说,各做各的,她都特别快乐。 今年的秋天,也和去年的秋天不一样。 那时是她一个人,初到安城,人生地不熟,买房子,租房子,面试,入职,初入职场日日混迹于孟氏低层的那间办公室里。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偶遇心里想着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她的未来是不是就在这里,仍是满心期盼着。 现在全都实现了,又好像差了点什么。 仍然,心满意足。 安城的秋风不恼人,但是仍有遗憾,好像想要有个孩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汤媛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一开始只是试探着和他打个赌,可是时间长了,她也开始期待起来,很想要有个孩子。 她甚至去医院检查,会不会是自己有什么问题,结果医生告诉她,身体健康是前提,还要放轻松,时机到了,自然就有了。 汤媛从医院里出来,回头去看,仿佛错走进一间寺庙,说的话都像佛谒,怪深奥的。 第345章 万媛归宗49 一入冬,宗英彻底忙起来了,马不停蹄地四处出差。 大多数时候两个人就在线上聊几句,还得趁他得空的时候,比如去机场的路上,或者忙完了回酒店之后。 汤媛好奇,他是不是早就悄悄地接手了孟既景的职位,只是表面上做个特助,要不然怎么会比孟既明还要忙? 办公室里多舒服啊,冬暖夏凉的风吹不着日晒不着,为什么宗英就不能在总裁办里工作呢? 眼看着孟既明有事没事找梁善的麻烦,整天不亦乐乎的,汤媛更加难以理解。 再看看宗英那张银行卡,行吧,让他继续当牛做马去吧。 快至年尾,大家的心都活跃起来,小秘书群里聊天不断,今天说要随红包同学结婚,明天说要买金锁送给亲戚家刚满月的孩子,听起来像是抱怨,却满溢着生活的充实与热闹。 偷了个空闲,汤媛真诚发问:【上个月不是才给你表姐随了红包说是结婚,怎么这个月就生孩子了?还满月了?】 关铃随手就甩了个捶地笑翻的表情包,又截图了上个月的聊天记录,对她说:【上个月结婚的是大姨家的大表姐,这个月生孩子的是小姨家的小表姐,不是一个人啦。】 汤媛只好哦哦哦,掩饰着说:【你家看来有传统,年纪小的总是赶在前面,你和阿姨整体拖了全家的后腿呀铃铃。】 关铃直言:【我的目标:搞钱!不是搞男人!让她们去结婚生孩子好了,看看最后谁给的红包最大?谁送的金锁最沉?舍我其谁!】 群里沉默了一阵,表情包开始刷屏,把徐俏和方娜都给炸出来了,哈哈笑个不停。 徐俏:【谈恋爱要趁早!结婚要趁早!生孩子要趁早!】 关铃:【俏姐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敲打着我的灵魂:等老了就没有男人要你了……】 徐俏:【不,而是你能看得上眼的男人已经属于别人了】 关铃回了个有道理,两个人就聊了起来,从上学到上班,从恋爱到结婚,仿佛人生路上的指明灯。 汤媛悄悄看着,已经说到了孩子的事。 徐俏大学毕业就结婚了,是总裁办里年纪最长的女性,也是整个总裁办里唯一已婚已育的人,女儿已经三岁了,乖巧可爱又漂亮,算是大家的团宠,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会买给她,漂亮的小裙子从来没有间断过。 关铃知道徐俏的婆家有重男轻女的传统,玩笑着说还不趁着年轻再生个儿子,徐俏把键盘敲得噼啪响,大段话一发出来直接晃瞎了三个未婚少女的眼。 【生个屁!我这叫求女得女!我和我老公都想要女儿,又不是给他们家祖宗生的!为了生女儿,我们俩可是研究了好久,比如想生女孩的话要怎样怎样,男孩怎样怎样,可是狠狠下过一番工夫的,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关铃坐在工位上直接笑喷,问她:【快快,说说,虽然我暂时还用不着,但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快下班了又没什么着急的工作,徐俏就真的给普及了一下,还从网上截了些图加以佐证,最后总结发言:【虽然我们是按照这个去做的,但也说不准是真的有用还是碰巧了,可能心诚则灵吧。】 女孩们听得一愣一愣,简直对徐俏刮目相看。回到家汤媛还在想,也许应该试试,虽然她现在还到达不了思男还是求女的阶段,但是道理听起来是对的,至少能先怀上吧。 照着日子一推算,刚好是在排卵期,奈何宗英不在身旁。 打电话过去被挂断,隔了两个小时才打回来说是刚才在忙,汤媛问他在哪,说是酒店,她哎呀一声:「我是问你在哪儿?」 宗英这才听明白,揉着太阳穴说在上京。 汤媛觉得他喝了酒,又好像心情不错,抱着电话半天没吭声,盘算着是让他回来还是自己过去,那么忙让他回来不现实…… 忽然听见他问:「想我了?」 「嗯。」 没有一丝犹疑。 确实,想他了,很想。 就这么一个嗯字,宗英愣是听出了几分娇气,往沙发里一窝,笑说:「下个星期忙完了就回去。」 汤媛有点失望,哦了一声挂断电话,把脸埋在枕头里。 前一阵子还腻着她,就像临近考试的那几天,恨不能天天抱着书本啃,能吃进去一点是一点,现在忙起来了就把她放在脑后了。 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汤媛决定求人不如求己,就像宗英说的,求神拜佛不如身体力行。 周五下班直奔机场,抵达上京时差点被大风给刮傻,寒风中竟然在飘雪。 打车到酒店,就那么巧,看到宗英在门口和人道别。 普通的商务饭局,同行的几人道别离开,只有一个女人还与他对站在那里,迎着风说话。 汤媛后悔没穿羽绒服着急忙慌只穿了件羊毛大衣,在安城足够了,在上京|城裹紧了还是冷,停在几步外。 宗英一眼就看见她了,脸上明显现出笑意。 张燕燕也看见了,微笑着问:「认识?」 同窗四年,宗英除了学习就是工作,连个女朋友都没交往过,听同学们说这几年也是单身。张燕燕一眼打量完面前的女孩子,这个时间,这种地点,很难不让人往歪处想,哪怕穿得很正经。 宗英介绍的话还没出口,汤媛已经走了过去,紧了紧手里的包,说道:「我是宗助理的秘书,来给宗助理送东西。」 很明显,她那个小包包里放不了什么,就是随口扯的谎,笑得特别快乐,连个掩饰都没有。 工作这么多年张燕燕什么人没见过,秘书是真的,有私情也是真的。点头打了个招呼,向宗英伸出手去,握住了继续说道:「今天先到这里,明天见。」 张燕燕回身上了车,乘着夜风和雪驶离酒店大门。 宗英拢着大衣的领子把人带进怀里,汤媛踮着脚在他脸上看来看去,问:「怎么不住在家里?」 「酒店方便,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就回家。」 汤媛累死了,一步都不想多走,往他身上又挤了挤,话都不想说。 他带着她往门里走,更往怀里收紧,低头问:「冷不冷?」 第346章 万媛归宗50 汤媛把手往他的衣领里面伸,冰凉凉的。 宗英才刚喝过酒,哪怕在寒风里站了好一会,身上仍是热的。 男人和女人真是天生就有区别。 汤媛感叹:「男人……」 「男人怎么了?」宗英故意接了她的话头,让她能继续说下去。 汤媛小模小样地撇了撇嘴,啧啧说道:「一年四季都是热的呗。」 话说得酸溜溜的,意有所指般。 宗英扯开领带解了两颗扣子,握住她的手更往里面伸进去,解释着说:「张燕燕律师是我的大学同学,负责上京公司这边的法务问题,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交给他们的。」 中国话真神奇啊,她,和他们,意境明显就是不一样的,天差地别。 也可能是宗英特别会吧,摸得透她在想什么,还会应对。 汤媛轻轻地哦了下,小小声说:「怪不得看着有点眼熟呢,但是比凌霜更成熟些,原来……一个是初中同学,一个是大学同学,那确实是不一样的。」 心里酸,就有点阴阳怪气。 刚见面的时候还盈满笑地望着他,现在已经开始拿眼尾瞥他了。 电梯门开,宗英把她的手抽出来握在掌中,带到房间里去。 一进门就换了个人,哪里还让她拿话噎他,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汤媛用手去推,刚好扯着袖口把大衣脱掉,里面套着件宽松的针织衫,胳膊一抬就从脑袋上揪下来了。 再要吻上去的男人动作一滞。 针织衫里面一件深V领的黑色吊带,下摆扎在半身裙里。 男人附耳低声:「特意穿的?」 汤媛哼哼着推他的脸,手被提起来压在头顶,身子扭个不停。 「不是穿给我看的?」宗英不急,慢条斯理地扯掉脖子上挂的领带贴着她问,听见「不是」时低笑一声,仍是低着脑袋在她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吮咬,手上的领带轻悄悄地一圈圈缠在腕间。 汤媛被他抱住腿猛地高举起来,去撑扶时才发现手被捆住了,知道摔不了仍是慌得直叫:「宗英,放开我,把我放下来。」 宗英大步往卧室里走去,如她所愿地放下来,顺手带走了裹在腿上的半身长裙。 仰在床上不停蹬啊扭的人忽然间不动了。 本就不算长的吊带裙子堪堪遮在大腿,黑色的薄纱材质衬得皮肤越发白皙细腻,曲在大床上的腿显得更长了。 「宗英——」汤媛眨着眼睛,声比眼波还软,朝他举起手腕。 领带也是黑的,垂了条细长的带尾在领口间,随着呼吸起伏不定。 汤媛睡得沉,手机不停响都没吵醒她。 小群是免打扰的,奈何有人不停艾特她,提示音不断。 宗英看到是秘书的小群,调了个无声,恰好看到自己的名字,手指头不小心碰到就点开了。 群里聊得热闹极了,起因是关铃说起汤媛下班就跑了,八成是去找宗助理了。 方娜平时话少,但是说一句能顶十句:【还不是让你们俩给说的,我要是有男朋友我也去找他。】 关铃哈哈大笑,戳着徐俏的名字发问:【俏姐,快出来,大胆地猜一猜,这一趟会不会搞出人命!】 徐俏隔了一会才回:【刚才哄闺女睡觉去了……按理说宗助理出差快两个星期了,禁欲时间越久,精|子活跃度越高,怀孕的机率就会增加。如果再赶上汤秘书在排|卵期,自然buff加乘。当然,前提是不戴套。】 方娜:【哪里顾得上戴,两个人都那么久没见了好不好?请对他们人道一点好不好!】 关铃笑得不 行,应景地发了个鼓掌的瑟瑟表情包,然后虚心求教:【俏姐!快猜一猜,男孩还是女孩?】 徐俏:【如果是赶在排卵期的前一天或者当天,禁欲时间越久,怀男孩的机率越大】 方娜:【女孩呢?感觉宗助理长了一张岳父脸啊】 徐俏:【女孩的话,不用禁欲那么久,差不多两三天一次那种就可以,选在排卵期后一天】 关铃连发三个笑疯了的表情包,【两三天一次!叫什么禁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俏姐你可笑死我了!】 方娜紧跟一句:【不禁欲的话,不应该是一天一次或者几次吗?】 徐俏:【所以让你少看点言情,现实世界哪有那种男人,你会失望的!】 方娜:【……我觉得……宗助理可以!】 宗英万万没想到女孩子们聊起天来话题尺度这么大,已经不止是八卦了,锁上屏幕放到一旁不再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怪不得汤媛跑到上京来找他,原来是为了和他有个孩子。 想他也是真的,感受得很清晰,此时睡着了还攥着他的手指不放。 临睡前还抱着他问:「你要忙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准备过了新年再回安城?」 他说什么都不行,都是借口,是诡辩,在她看来就是故意不回去的。 宗英干脆让她休年假,这半个月就和他在一起,他去哪,她就跟着他一起去哪。 汤媛的脑子和血槽早就清空了,安安静静考虑半晌,眼睛一眨就闭上了,睡着了。 天快亮时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推着宗英说饿,饿得直哭。 真情实感的饿哭了。 宗英第一次见到饿了会哭的人,心疼又好笑。 能不饿嘛,下了班直奔机场,航班上的餐难吃得让人生气,看了一眼就盖上了,闻到都觉得反胃。到了酒店也没吃东西,折腾到筋疲力尽睡着。 幸好酒店有24小时的餐点供应,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勉强点了一份海鲜粥,等待的时间又趴在床上睡着了。 头发已经快长到肩了,柔顺的遮住大半张脸。 宗英拍了张照片,想了想,发在朋友圈。 看不见脸孔,就一个小小的尖下巴,枕着手在睡觉。 发之前还特意加了个滤镜,又仔细地把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给裁掉。 配字: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会饿哭,我家有一个。 第347章 万媛归宗51 粥送来,汤媛不想吃了,看都没看一眼,把脸埋在枕头里摆着手让拿远点,嫌腥。 心里像拱着一团火,找不着起火点又无法排解,翻来覆去睡不着。 烦躁得想哭。 宗英扶着她坐起来穿衣服,人靠在身上犯着迷糊,抱怨着嘟囔:「难受,宗英,我难受,难受得要死了……」 说着说着就呜呜地哭起来,手在胸口胡乱抓了两把,愣着挠了两道血印子出来。 「就好像……有东西在里面拱,到处乱拱,特别……特别难受。」 宗英看出来了,难受,张着嘴喘不上气来似的,饿都顾不上了。 拨开她的手,帮着抚了几下,又安抚地吻了吻,想说出去走走,找个地方去吃早餐,结果被抱住脑袋亲上来,还舒服地哼唧了几声,蹭来蹭去猫叫似的。 心里的火被压下几分,反倒把火烧到他身上去了。 好言好语劝不住,搂住肩背就往他身上趴过去。 弄到一半看见血丝把宗英吓住了,汤媛也怔了半晌,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用被子捂住脸,支支吾吾地说:「应该是要生理期了……」 这么一说自己也有点懵,如果真的是生理期来了,不是白费劲了嘛,看起来这排|卵期也不大靠谱啊。 失望。 宗英看她恹恹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面,那点惊吓才算过去,躺到身后把人搂到怀里,手拢了拢一团软,逗着她说话:「怪不得有点鼓,疼不疼?」 每次来之前的那几天,汤媛会肋骨疼,胸房胀得厉害,碰都不能碰一下,稍微用点力能嗷嗷叫,疼急了是要打人的。 汤媛靠着他挺舒服,闭上眼睛没应声。 隔了会才说:「宗英,我还是饿,可是不想喝粥。」qs 「那你想起来么?咱们俩出去吃。」 汤媛懒得动,禁不住诱惑,脑子里各种好吃的,已经摆满了一桌子,委屈地翻过身去往他身上挤,「想。」 宗英把毛衣和裙子给她穿上,没找着袜子想起她是光着腿来的。拿了双自己的西装袜套在脚上,怕尺寸不合掉下去受风,又把商务吊袜带绑在小腿肚上,夹好袜口。 汤媛瞬间就精神了,看来看去地笑,「宗助理,你这男人活得可比我精致讲究多了,我都没用过这玩意。」 宗英调好腿围的松紧,绷在里面的手指轻轻一勾,叭一声松紧带弹到她腿上。 不疼,但是羞耻。 汤媛气鼓着脸颊瞪他,没忍住笑出声来,捧着脸乱亲一气,边亲边笑地说:「向你学习。」 「嗯,回头给你买一个,你也精致讲究点儿。」 这是为了精致和讲究么?分明是为了增加情趣。 汤媛没点破,跟着他嗯了一声,笑弯了眼睛把手搭到肩上,整个人靠过去,吩咐地说:「走,吃早餐去,我不要走,你抱我去门口。」 宗英起身就走,不一会提着她的靴子回来,还有件中长款的男士羊绒大衣。 汤媛近一米七的个子,在女性里算高挑,穿上他的大衣还是像个面口袋,唠唠叨叨地怨念,倒是紧紧裹着没脱,被他一路抱到电梯里,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才放下,牵着手并肩走出去。 天已经大亮,两个人顺着街道往前走,汤媛要吃的粤菜馆离得不算远,街上车少人少,被风卷起的衣摆和头发,都带着上京冬天特有的味道。 雪下了半宿,建筑物只一层薄薄的白色覆盖。 地面的积雪也很薄,走上去会打滑,汤媛用力攥着宗英的手,贴着手臂往前走。 吃完早餐回酒店补觉,睡时是两个人,醒来只有她一个。 床头柜上留了张字条,说是去趟公司,晚上公司有个聚餐,小赵会来接她。 汤媛看了眼时间已经三点多了,便问他要不要准备什么,宗英直接打电话过来问她睡够了没有,确认睡够了又问饿不饿,汤媛说已经点了酒店的牛肉面,他便让她在房间等着,会有人送衣服过去。 汤媛舒服地泡了个澡,头发吹得半干时门铃响了,以为是来送餐的,结果是送衣服的人,还有化妆师,在她脸上看了又看,递过两片面膜让她先敷上。 面膜敷上,餐送来了,汤媛扯掉就吃,吃了两口又把面膜贴回到脸上去,把那碗面放到了房门外面。 饿着肚子做妆造还是挺熬人的,幸好睡够了心情也好,发信息给宗英吐槽酒店的面超级难吃。 手机里没有回复的提示音,门铃倒是响起来,是宗英从吃早茶的那家馆子点的下午茶,两样点心和两道白灼的时蔬,还有份叉烧包,汤媛心满意足地吃了,拍了张空盘照发给宗英。 过了许久才回:【不错】 化好妆,换好礼服,小赵踩着点来敲门。 嘴甜得抹了蜜似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还特意延长了两秒,夸道:「嫂子真漂亮。」 汤媛拢紧身上的小皮草,问他:「今晚在哪儿吃?」 「龙华。」 「这么大排场呀。」汤媛也摆了副感叹状,夸赞似的。 之前不知道是个什么规模的聚餐,但是看到礼服的时候就明白了,应该是尾牙宴这种。 小赵那叫一个得意,调好温度和音乐声量,把车驶离酒店大门,开心地说:「那是自然,一年一次呀,肯定要把排场搞起来,大家都盼着呢。本来砚哥说要把今年的尾牙摆到澳城去,带大家好好地玩一玩放松一下,宗哥没同意,说是明年再去。」 汤媛略一怔愣,明白过来,去澳城至少要多耽搁三五日,宗英肯定不会去的。 「孟先生呢?他不去?」汤媛好奇,却也不是故意在问他的行踪,问出口了还真有些期待答案。 「孟先生?」小赵诧异地说:「孟先生早多少年前就不管我们了呀,公司是宗哥的。」 敢情,还真是替了孟既景的职呢。 汤媛没想到孟既景把上京的公司给了宗英,却也算不上多稀奇,一个是在孟既景眼里那就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再一个,当年为了宗英,孟既景能把人往死里打。 汤媛知道上京公司现在的规模不小,进了门仍是惊到,摆了得有几十桌,一下没数出来。 李砚平和宗英站在紧前面的主桌旁,张燕燕也在,一袭墨绿色的丝绒改良旗袍,人和衣极为相衬。 第348章 万媛归宗52 张燕燕也看见了出现在门口的女人,特别显眼。 高挑匀称的身材包裹在一袭纯白色礼服长裙里,曳地的鱼尾裙摆,走动时若隐若现一双镶钻的鞋尖,哪怕踩在最不隐人注目的地毯上依然闪亮璀璨。 小赵引着她进去,已然到场的同事打趣他:「哟,赵哥,今儿带着女朋友。」 平日小赵总是西装,今晚换了身正式的礼服,说起话来仍是打着镲的玩笑:「滚蛋,能是我女朋友么?老板娘。」 汤媛噗哧一乐,忍着没用脚去踢他,倒不是在意自己的形象,是怕把他那条礼服裤子给踹脏了。 快到主桌时,宗英绕过来迎她,抬手把罩在肩上的皮草小外套脱掉搭在主位旁的椅背上,手掌自然落在腰后,倾身在她耳边低语:「真好看。」 汤媛正和李砚平打招呼,弯着唇角笑起来,捏住领结扽了扽,借着手掌的撑托向后仰去,拉开些距离打量着说:「真帅。」 李砚平递过来一杯酒,宗英接过去随手放到桌上,「别给她喝酒,戒了。」 「什么时候的事?」李砚平故作惊讶状,「上次见面不是还喝呢么?比我能喝。」 「小半年了。」 「备孕啊……」李砚平玩笑着一说,自己先愣了,看两人反应还真是,在嘴上拍了下把酒杯举起来,「自罚。」 张燕燕隔桌看着,是真的好看,换成她是男人也喜欢,尤其是那股子娇劲,说不上来是因为年纪轻还是天生的,看上去偏又透着股清冷劲。妆容也衬她,及肩的头发整齐服帖地侧分着梳到脑后,绑了个两三指宽的银白色发箍,利落又洒脱,显得一张脸特别小,极为精致。 一字领的无袖设计把小巧秀气的胸部和不盈一握的腰烘托得恰到好处,最漂亮的是整片后背,骨肉均匀的蝴蝶骨和凹进去的腰窝,她一个女人看了都觉得诱人。 只是差了几岁而已,状态完全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宴席一开,宗英坐在主位,汤媛和李砚平分别坐在左右。 张燕燕的律师团队在侧后方那一桌,张燕燕坐在主桌,作为合作关联方的宴请对象,与主位隔了几个位置。 各种致辞和发言之后,便是用餐环节,不一会便有人来主桌敬酒,先是自己公司底下的人,按着部门一拨拨的来,然后是合作伙伴和关联公司。 多少双眼睛悄悄打量汤媛,但是没人朝她去敬酒,每每有人来了自有宗英和李砚平招呼,汤媛只管坐在那里与桌上的餐品相面。 平时看着都挺可口的,此时摆了一大桌竟然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厅里人多,空气便显得不那么清新,尤其是各种香水味混杂着菜肴的味道,让人头晕眼花。 趁着没人宗英侧耳与她说道:「不喜欢就不吃,等散了带你去吃宵夜。」 汤媛笑弯了眉眼点头,放下筷子大大方方地坐着,只是喝着小赵弄来的西瓜汁。 台上有射灯投下,全场相继安静下来,有人开始吹口哨,有人尖叫。 汤媛抚着心口问:「请了明星么?这么激动。」 宗英在她背后顺了几下,解释:「抽奖。」 汤媛好奇地看过去,心说得是什么奖能这么兴奋。 看了十几分钟汤媛懂了,奖品又多又好又值钱,往身后一扫,几乎人人有份,只是用了个抽奖的形式而已。 台上的奖品快送完了,反而声量越来越高,原来大家期待的是后面的环节,现金奖。 李砚平是直接提着两个箱子上去发的,一万的,三万的,五万的。 怪不得大家激动,汤媛觉得换成是她也会激动。 她小声地问宗英:「李砚平发的是他 自己的钱还是公司的?」 宗英看着台上,笑着说:「一半一半吧。」 汤媛瞠大了眼,「那得发多少?」 「他挣的又不少。」 「你发不发?」 宗英朝她靠过去,定了一瞬,说道:「发。」 汤媛忽然笑起来,拍着手说:「那我等着看。」 宗英扬头也笑起来,在她脑袋后面拍了拍,「好玩?」 「当然,散财童子多有意思,大家都开心,你挣的也不少。」 两人笑着,李砚平忽然叫宗英,底下便嗷嗷地叫起来。 宗英站起身,垂眼看她,无声地说:「看好了。」 汤媛点着脑袋推他,「快,快去。」 宗英发的数量少,只有五份,每份十万,年年如此。 抽中的欢呼雀跃,上台把十万现金拿走。 没抽中的眼看着没机会了在台下齐声大喊:「还有吗?」 偶尔,老板心情好,会多抽一份,当作惊喜。 今年,喊了半天都没个反应,宗英只是站在那里,任由他们喊了一阵才往前迈了一步。 立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宗英站到台边,摸了摸礼服口袋,空的,朝着主桌问:「还有吗?」 汤媛与他视线对上,霎时懵住,指了指自己。 「对。」宗英也朝她指了一下,问道:「他们问,还有吗?」 汤媛一笑偏过头去,抬着下巴说:「想发,你就发,问我做什么。」 离得近的都听见了,学着她叫起来:「想发!你就发!」 宗英从台上跳下来大步走近,牵着她的手到台上,把抽奖箱往她面前一提,问:「发多少?」 汤媛没有概念,摸着找手机时,李砚平把她的手机从桌上送了过来。 听见她小声地说:「你等下,我看看,你最近的一笔到账是多少,你就发多少……可以么?」 宗英点头,「可以。」 大屏幕投影出来,尖叫声不断。 汤媛下意识去找机位,还挺良心,只截取了最上面一条最近到账信息。.br> 二十万。 汤媛抽出来一看,巧了,张燕燕。 张燕燕也怔,继而笑道:「谢谢汤小姐,我参与不合适,不如把这份幸运给我们律所的同事吧。」 汤媛微笑,摇头,「那也不合适,既然这份奖是我抽的,钱也是我出,我说了算。」 把抽奖条整齐叠好,汤媛对着台下说道:「公司里除了李总,我只认识一个人,就他吧。」 小赵嗷一嗓子站到了椅子上面,指着自己叫:「是我么?」 「对,是你。」 汤媛让宗英帮忙转账,小赵忽然高举起收到到账提示的手机,大声喊道:「收到了,谢谢嫂子。」 第349章 万媛归宗53 从台上下来时,汤媛去拉裙摆,宗英先一步帮她提起来,伸过去的手便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宗英低着头,耳边特别轻一声:「好玩么?」 汤媛无声地笑,也朝着他的耳朵说了句:「好玩。」 几步路,两人窃窃私语。 「我这样,你的同学会不会不高兴?」qδ 汤媛以为他会说不会,结果竟然是:「你高兴就好。」 她嗔了声:「小赵最高兴了。」 宗英笑:「他该得的。」 汤媛心下感慨,宗英就是会,总能完美避开所有令你不开心的可能性,只给最讨你喜欢的那一个答案。 怪不得他的同学们都喜欢他,可能学生时代就已经这样会做人了,讨人喜欢。 不对,讨的是女同学喜欢,不知男同学怎么看他。 抽完奖,席也就可以散了,只是老板难得过来一趟,人还坐在那里,底下的人便没动,仍是喝酒聊天。 宗英又和李砚平说了会话,起身时拿起了汤媛椅子后面的小外套和桌上的手机,汤媛跟着站起来,人影一闪过来个男人,搭着宗英的肩膀。 「转个场啊,宗英,同学们知道你忙,特意约了今晚聚会,一起过去。」 原来除了张燕燕,现场还有他的同学,看来是从律所那一桌过来的。 宗英正要开口拒绝,汤媛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说道:「你去吧,我先回去。」 他是考虑了一下才要拒绝的,汤媛看出来了,尤其张燕燕和这位男同学明显带着笑等他回复,算准了他不会去似的,怎么能让他们算无遗策呢,多不好玩。 宗英这才开口,是对着男人说的:「你们先过去,我们去吃个宵夜再去。」 说罢,牵着汤媛离开。 小赵追在后面,问:「去哪儿啊?宗哥?我没喝酒,开车送你们。」 「去吃点东西。」 小赵立时接道:「明白,去苏园。」 汤媛回头看他,笑道:「果然是该得的。」 同学聚会在上京|城里一家顶级会所。 汤媛当年来过,还是上高中的那年暑假,因为和敏之约好了要唱歌,孟既景给他们订的包间。 那时这家会所就很出名,一般人消费不起,现如今更是要一掷千金,汤媛即使不在上京都有耳闻,更加感叹学他们这个专业的人还是挺能挣钱的,就是不知道有人请客还是AA。 汤媛其实想回酒店睡觉,吃饱就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宗英说是过来坐坐就走,问她能不能陪他一会。 她知道他是特意要带她一起,不忍心拂他的面子,嘴上难免叨叨两句:「我这么小,和你们又玩不到一块儿去。」 宗英知道她听见了,捏了捏手说:「我就喜欢你小。」 汤媛脸就红了,不知道该笑还是说点什么。 刚才快走近主桌时,张燕燕和宗英说话,似感慨又似玩笑:「没想到你找了个这么小的女朋友,果然,男人都爱年纪小,尤其是成功的男人。」 说的是年纪,也是身材,还顺带着极为隐晦地表了番情。 女人对这种话最敏感,尤其张燕燕往那一站更加具有说服力,职业女性的气场和丰腴圆润的身段都在彰显着成***性的魅力。 张燕燕半点都不胖,就是会长,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裹藏在合身的旗袍里没有一两肉是白长的。 汤媛不知道宗英是不是喜欢这样身材的女人,但是肯定不喜欢张燕燕。 仍是撇了撇嘴,细声细气地说:「嗯,男人都爱年纪小的。」 分明说 的是同一句话,味道完全不一样。 娇气,酸牙。 汤媛自己都被酸到了,捂着嘴乐,宗英也乐,拢着她弯下脖子,贴着耳朵笑了句:「我爱的不是年纪小的,是你。」 刚好门从里面拉开。 耳朵里的男声还在此消彼涨绵延着往心口奔去,眼睛悄悄打量着包间里面,十几二十个人也不算多,倒是一眼就看见了顾从明,翘着腿晃着酒朝她眨着眼睛笑。 开门的一瞬间,里面在聊宗英,没有正主在场自然不必克制,汤媛听见了。 「宗英这些年混得好啊,怪不得不走咱们这条路,累得像狗,活得更像,人家自己做老板可比咱们来钱快又潇洒自在,养个年轻漂亮的小秘书在身边多有意思。」 消息走漏得这么快么? 汤媛不理解,她昨晚才到上京,今天同学们就都知道了? 他们俩是不是来得不巧? 宗英不管这些,搂着她进去直接坐到顾从明旁边,没听见似的,只问顾从明什么时候到的上京。 顾从明搭了句下午到的,已经有人提着酒杯过来打招呼。 宗英点了下头,在选果汁,问汤媛想喝什么,汤媛便也认真地看起来,慢悠悠地翻了个遍最后选了个西瓜汁。 「西瓜要不要吃?」宗英问。 「不要。」 「不是一样?」 「哪儿一样?还得嚼,还要吐籽,多费劲。」 宗英说行,下单。 旁边的人笑起来,是尾牙宴上请宗英来同学聚会的男人,不遮掩地打量起汤媛,问道:「汤小姐哪里人?」 「上京。」 崔西文没想到,「我还以为是苏城人或是安城人,上京姑娘跑去安城做秘书的,还真没见过。」 汤媛扬了扬眉,嗯道:「现在见过了。」 不大客气,很冷淡。 大家只当她小又被宗英宠得有些骄纵,一笑而过各自聊起天来。 时不时有人说起宗英,更与他攀谈,顾从明要笑不笑坐在旁边看乐子,汤媛也是。 都说女人善妒,男人更是,尤其是自以为比人强的那些,过个几年发现不如那人,心里落差极大,说起话来比女人还酸,还要遮着掩着巴结着,尴尬极了。 偶尔一两句捎带着汤媛,像是逢迎宗英又像调侃,她只当听不见,窝在沙发的大靠背上。宗英的手搭在她腿上,隔一会回头问她累不累,要不要回去,她只摇头,喝着西瓜汁眯着眼睛笑。 这些人名校毕业,原本就是各地的人中龙凤,又刚好是在行业里面开始坐得稳当又顺风顺水的年纪,其实都混得还不错,难免有些眼高,对她这小秘书看不上眼很正常。 看人有偏差很正常,把她错当成抱老板金大腿的小秘也难免,但是话里话外的讽刺和挤兑宗英是怎么回事? 第350章 万媛归宗54 这帮人,眼红也该掩饰一下。 过分! 汤媛把宗英的后背往前推,「顾从明,你为什么不管上京公司的事?忙么?」 顾从明摊手,「那时只顾着继续念书,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又不好和同学去抢,多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汤媛伏在宗英背上,「有些钱,不是什么人都能挣的。」 包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这话说得可真大,秘书要做老板的主,是宠得没边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 张燕燕稳坐如常,笑得宠辱不惊。 崔西文打着哈哈,「顾律师看不上这些,安城孟氏足够吃了。」 顾从明诶一声,上扬着尾音和眼角,「话不能这么说,这世上只有饿死的鬼,没见嫌撑的人,我爱钱,也不怕辛苦。」 汤媛装模作样接口:「那是,能者多劳嘛。」 崔西文知道顾从明和宗英交好又是同乡,只当他开玩笑给汤媛抬面子连声应是,也帮了句腔:「毕竟还有饿哭的人嘛。」 气氛一下子轻松活跃起来,有人笑,有人不明所以。 汤媛就是不明所以的那个,顾从明打开手机给她看宗英在凌晨时分发的朋友圈,汤媛这一天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赶场还真没怎么碰过手机,盯着看了半晌,在宗英背上捶了两下,眼睛里却是在笑。 笑着笑着就不对了,只觉一口气往上涌,晕眩中反着西瓜的味道。这两天吃什么都没胃口,只有西瓜清甜可口,现在这么一反忽觉恶心,捂住嘴干呕。 连忙站起来往门口去,宗英拉着她进到包间里的卫生间。 在苏园吃下去的那点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眼泪都吐出来了。 头一抬,委委屈屈地说:「宗英,我要吃三虾面。」 宗英心疼坏了,愣是让她这副样子给弄笑了,哄着:「明天回家,让外婆做给你吃。」 「不,我现在就要吃。」qs 这时候上哪儿吃去? 最是讲究时令的东西,苏园都没有,整个上京|城便没处去找了。 「行,一会儿回家,我给你做。」 汤媛对着镜子整理好,幸好没弄脏礼服,就是一张脸白得不行,也没带化妆包,在失了血色的嘴唇上咬了两下,倒是红了点,心说就这样吧。 坐回到沙发上,按了下叫人的铃,很快便有服务生进来。 汤媛让他把西瓜汁收走,随口说道:「来一份三虾面。」 服务生一愣,微笑着解释:「不好意思,菜单上没有这一道。」 「你新来的?没有就去问,去找会做的人。」 汤媛是真的想吃,更有些故意,脸子甩得特别明显。 刚才那股气还没消呢,这帮人太烦人了。 她看起来脾气超好从来不喜欢与人较劲,是因为有什么仇怨都当时就报了,没有隔夜仇。 服务生连忙退出去,那些想要帮忙说话的便收了声。 卫生间里的动静大家都听见了,不免猜测,此时便有人问出来,是刚才没怎么说过话的女同学,真心关切。 「宗英,你女朋友……是不是怀孕了?」 宗英恰好坐下去正往后面靠,立时又坐直了,朝着汤媛看过去。 两个人视线对上,都是一愣。 汤媛喃喃地说:「不是……吧。」 心里想着昨夜差点把大姨妈给召唤来,怎么可能怀孕呢? 又有点难言的欣喜,是不是真的……怀孕了?所以这两天看什么都不顺眼,吃什么都不香,矫情得要死。 那位女同学又说起来:「看着有点像,前几年我刚怀孕的时候就这样,突然就吐了,看什么都没胃口,想吃什么又非得吃到不可。」 说着在包里翻了起来,找到一袋话梅糖递给汤媛,「刚好包里有,是我女儿的话梅糖,你要不要吃一个让嘴里有点滋味?」 汤媛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还做好了对着全场发飙的准备,这就被打了脸。 宗英接过来,打开袋口拿了一颗,问她:「要吃么?」 汤媛捏着放进嘴里,入口满是焦糖的味道,混合着一丝咸盐味,很快就是强劲的酸,刺激得口水差点流出来,倒是还挺好吃的,就是肚子更饿了。 宗英把袋口叠好放进礼服口袋,道了声谢。 顾从明在他背后敲了一下。 这下可好看了,每个人脸上精彩纷呈,欲说还休的。 一句话不说,汤媛都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小秘书要靠着肚子成功上位了,宗英精|虫上脑,那么多钱都白挣了,不过就是个小地方出来的乡下男人,看脸,更看肚子,让个看似单纯的小姑娘使着手段缠上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谁也没有说话,汤媛低着脑袋吃糖,盯着仍是平坦的小腹,满脑子再也装不下其它。 会不会……真的有个小宝宝在里面呀。 包间门忽然打开,安静的环境中特别明显,吓得汤媛一抖。 崔西文刚好站得离门近,怔愣一瞬立时回神,熟稔热情地打着招呼:「徐少爷,这是……走错门了?」 徐方是上京|城里有名的少爷,是那种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能够耳闻当作茶余饭后话料子的富家子弟。 家里的生意做得多涉及又广,张燕燕的律所几次想要和他搭上关系都是崔西文去交涉的,与徐方见过几次至今还没拿下来。 徐方正烦着,眉心一皱,「你……哪位?」 崔西文正要答话,徐方哎哟一声,拨开他往里面去,立时换了张面孔,抬着的眼睛都随着身形往下垂了几分。 「宗老板,这两年少见呀,怎么茬儿?到了上京|城里不待见我,故意点碗三虾面砸我的场子是不是?这么客气可不是你的风格,直接让那个服务生喊老板过来那才是正格。」 说着,就推开了桌面上酒杯和酒瓶,大咧咧往宗英面前一坐,拍着他的腿说:「石玉在隔壁呢,你见不见?刚还说起你和孟先生呢。」 宗英把他的腿往旁边推了推,又把汤媛的腿往自己这边拢,「不见。」 「得,不见就不见吧,见了面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先去把面给做了。」 徐方嘴一撇,「咱哥儿俩不说外道话,真做不了,那是夏至的面你知道,大师傅说了,没听说过冬至都过了非要吃三虾面的。」 汤媛眼一抬,笑了,「今儿不就听说了么。」 第351章 万媛归宗55 「***!」 徐方忽然站起来,又弯下腰去往她脸上瞅,呵呵地笑起来。 「我说呢,砸场子的事也不能是宗英干的,敢情是你啊!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汤媛也歪着脑袋,对着他的脸,笑眯眯地问:「怎么?我砸不了?还是说我不能砸?徐方……你都多大岁数了还少爷?怎么听着那么像骂人呢?」 徐方在少爷圈里算是缺根弦的,但是从小耳濡目染,见天的和人精混玩在一起早就练出来了,听话听音立时明白过来这是拿话捎搭门口那位呢。 「可不就是骂人呢么?」徐方一抹脸,换了张严肃脸,退到桌子后面来回指着那些酒杯子酒瓶,认真地说:「砸,可劲儿砸,千万别替我心疼。用不用我喊几个人来帮着你砸,能听见响儿手还不疼。」 那副样子就别提了,十分的戏硬生生让他给演出了十二万分的卖力。 汤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有些累还有些无奈,说道:「算了,我要吃面,你去跟大师傅说,三虾面,随便他用什么虾,我要吃,吃完就走,不找你的麻烦。」 「得嘞!那还不容易么?当年你吃的是个什么味儿,准保今儿个吃的还是那个味儿,错不了。」 汤媛直笑,「徐方,你怎么这么怂了,可一点儿都不像你,还是当年那个混不吝的小少爷劲更可爱。」 徐方都走到门边了,回过身来也笑,「嗨,我这人啊遭过社会的毒打,可不就得认怂么。砸店事小,我怕一会一出门,炮筒子戳我脸上。楼荡平了也就平了还能再盖,命就只有这一条,我惜命。」 说到毒打时徐方还特意往宗英身上瞥了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诶了一声又踱回去,在两个人紧贴着的姿态上来回地看,反应过味来了,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当年那几卡车皮端枪的,是你找来的吧,我就说嘛,满上京|城的打着灯笼去找,没人能整得了这一出。敢情,你们俩那会儿就搞到一块儿去了,啧啧,还得说是宗老板,真厉害。」 宗英笑笑没说话,翘起腿来往沙发里靠去,手搭到汤媛腰上。 汤媛支着下巴没动,特别轻地笑了声:「滚。」 这一唱一和的,效果基本达到了,徐方退了场,不一会便亲自端了碗面送过来,眼不错珠地盯着她吃了几口撂了筷子,稀奇地说:「怎么了?味儿不对?」 肯定不对,就不是一种虾。 汤媛倒也不是非要那个味,只是真吃到嘴里了发觉也没那么合口,又不想吃了。 从宗英口袋里掏了颗话梅糖放进嘴里,问他:「给我糖吃的那个姐姐叫什么名字?」 宗英回:「陈梅。」 汤媛站起身,经过陈梅时弯腰说道:「陈梅姐,谢谢你的糖,再见。」 一出门,果不其然,有人问:「这姑娘什么人?这么……」 这么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 顾从明懒散地窝在沙发里面,悠悠地说:「大院里长大的姑奶奶,这还不明显么?」 立刻就有人去网上查,上京|城里的各个大院挨着盘地理了个遍,勉强对应了个同姓的人,可把自己给吓住了,不敢置信地问:「是……首|长家的?」 顾从明抬了抬眉,不置可否,心里都要笑死了,要是这帮人再知道她外公家都有些什么人,八成能从沙发上弹起来。 没否认,就是默认。 再结合刚才徐方的反应,板上钉钉。 谁也不言声了,刚才怎么羡慕嫉妒恨地笑话宗英不开眼养小秘,现在就有多打脸。 这种咬着金元宝出生的小秘,谁不想要,年轻漂亮身材好,还愿意给他生孩子,别说可遇 不可求了,人生一趟打着灯笼都遇不到,比中彩票头奖还要难。 小赵没想到两个人进去不大会就出来了,看见汤媛满脸的笑比进去之前开心多了,也跟着笑起来,把车开出去问:「现在去哪儿?回酒店还是回家?」 宗英看汤媛,汤媛也看他,想了想说:「酒店吧。」 他说得对,酒店里方便,都累了一天别瞎折腾。 宗英问她要不要再吃点什么,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汤媛没想法只觉得困,往他身上靠过去,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小赵也看见了,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车速减慢。 经过药店时宗英让他停车,在夜间窗口形容了半天脑子不够用了似的,反而是值班的大姐直接去拿了个验孕棒给他。 小赵从车里往外看他,隔着层暗黑的玻璃还有夜色看不真切,仍是觉得老板应该也特别高兴,和每次来上京时都不一样,不再行色匆匆,恨不能当天到当天走像个只会工作的机器人,此时此刻站在路边,吹着寒风抽个烟都在笑。 宗英一下车汤媛就醒了,扒着玻璃也在看。 玻璃上吁了一团哈气,用手指轻轻抹开,看着他跑过去又慢悠悠地走回来,停在马路边上,一手拿着个盒子盯着看,一手掏出烟盒咬了支烟出来,点燃的时候应该是熏到了眼睛,偏着头用手去压,缓了一会便笑起来。 汤媛也跟着笑起来。 猜到他去买了什么又有点怕,怕那位姐姐说的只是凑巧,她并不是真的怀孕了。 怕他失望,也怕自己失望。 忽然又想起来昨夜那点血,更怕了,万一真的怀孕却流了血,该怎么办? 早知道昨晚就不来上京了,两个人有日子没见都有点冲动……后悔,还后怕。 宗英抽完烟,快到车门边时在身上拍了拍,开门时小赵直笑,「宗哥,这么大风什么味儿早都吹没了。」 也对。 宗英失笑。 把汤媛搂回到怀里,问她:「你笑什么?」 「我没笑。」 「刚才。」 刚才她扒着车窗的时候。 汤媛想起来了,嗔道:「你笑,我才笑的。」 第352章 万媛归宗56 宗英的手搭在卫生间的门把手上,忍着没进去,也没催问。 汤媛紧张得不行,进去之前手都在抖。 好久,没有一丁点声响。 宗英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 直到听见一声:「宗英——」 特别小声。 他才推开门。 汤媛撑着台面低着脑袋,一动不动,好半天才缓缓回过头来,特别凝重,直愣愣看着他。 忽然缩了下脖子,笑了。 眼睛里瞬间蒙了层雾气。 宗英过去一把抱住她,揉着脑袋往怀里按。 汤媛躬着身子,脑袋扎在胸前,小小一声:「你看到没有?」 他这才看了一眼,一条明显的红线,还有一条浅红色的,脑子里懵了下反应过来,说明书上写的——检测线明显浅于对照线表示可能刚怀孕。 他一下就理解了汤媛的反应,因为自己也是一样,好一会才说:「看到了。」 其实她有没有怀孕他没那么在意,私心里也没惦记过,真看到了才惊觉原来他也是有期待的。 此时此刻,可以用惊喜来形容。 汤媛猛地抬头,在他下巴亲了一下,又往嘴上去亲,眼眸中闪着水光特别亮,一下下特别用力地亲他。 一开始只是翘着嘴角在笑,亲到后来笑出声来。 宗英扶着她,由着她亲啊笑的好一阵,声势弱下来才吻回去。 抱得那么紧,吻得那么深,第一次觉得是可以不带任何欲望的,只是想要吻她,好好地抱着她,一直抱着她。 「宗英——」 「汤媛——」 两个人同时出声,望着彼此。 她继续说:「今年……我们是不是……可以三个人一起跨年了?」 「嗯。」他用额头抵着她,问道:「汤媛,结婚么?我们结婚吧。」 「嗯。」她用力点头,顶他的鼻尖,蹭了又蹭,笑个不停,「我们结婚吧。」 「汤媛?」 谢飞试探地叫了一声,虽然人坐在那里低着脑袋,但是他看清楚了,是汤媛。 一年多没见,没什么变化,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像在往下坠,不像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总是生机勃勃的女孩子了。 坐到身旁她都没发现,手里捏着张病历单。 谢飞没有故意去看,一眼瞥见个妇科便别开了视线。 汤媛坐了好久,把单子叠起来往包里塞,往里放了几次都没弄进去,急得眼泪直掉用手去团。 谢飞拿过来又叠了两折,帮她仔细地装进包里,又从包里拿出纸巾。 她这才发现他,用手背抹掉眼泪,看见他举在面前的纸巾,抢似地接过来胡乱在脸上擦了擦,站起来就走。 谢飞跟着她出了医院大门,漫无目的地走了两条街,忍不住把人拽住。 「你去哪儿?我送你。」 汤媛说不出,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紧裹着大衣一脸茫然。 「送你回家。」 谢飞回身就去打车,被她拉住。 出租车停在面前,谢飞把她推进去,汤媛无奈报了个纪敏之家的地址。 原本就是约好从医院出来去敏之家的。 谢飞忍着没问,只是看她,汤媛看着另一边的车窗。 经过河边时,谢飞叫司机停车,拉着她下去。 正午的冰面上有阳光照射,反着光跟面镜子似的,对面的酒吧一点声音都没有,干枯的垂柳枝冻结在厚厚的冰面里,仍是随着风尽情摆荡,咯吱吱响着随时要断掉似 的。 两个人沿着河边往前走,快到的时候谢飞站到她面前,问:「你不是去安城了么?怎么回来了?」 汤媛反问:「你去医院做什么?你怎么了?」 问完又后悔,万一他问自己怎么办。 谢飞盯住她,「去医院的事到此为止,我不问你,你也甭管我,我就问你是不是去安城了。」 「是。」 到嘴边的话卡住了,谢飞缓了会神才又说道:「宗英呢?」 汤媛忽然抬眼,像要从他的眼睛看到心里面去。 谢飞摇着头笑,「你当我傻么?看不出来你喜欢他?我要是真看不出来,我肯定还和上大学时一样,每个月都去看你。」 汤媛似是点头,又像是在笑,绕过他往前走,每经过一棵树便用手去摸一下。 临到家门口,谢飞才又开口:「汤媛,你和宗英在一起了?」 汤媛愣了好一会,点头,「嗯。」 「挺好……宗大哥挺好。」他忽然笑得一如当年,阳光明媚的少年模样,「进去吧,我没给孩子带礼物就不进去了,有时间去安城看你们。」 汤媛说好,迈进门去。 迎面而来一只大狗,是敏之家养的叫斗的那只大金毛,被袁克的唤了一声强忍着扑迎的欲望,围着汤媛转了两圈。 打过招呼进到屋里,阻隔掉外面的风和刺眼的阳光。 敏之正和怀宽盘着腿坐在地板的玩具垫上搭积木,一块块放上去摞得高高的,啪一下推得四散倒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有一块滚落到汤媛脚边,母子俩同时看过来,抬起眼,再往上抬头,都朝着她笑起来。 「吃饭了没?」敏之问。 「没有。」 敏之一听,叫袁克的进来陪孩子,拉着她去餐厅。 灶上焖炖的锅里有清早就炖上的鸡汤,舀了一盅给她。 「先喝点儿,想吃什么,让阿姨做给你吃。」 汤媛用汤匙拨了拨清亮亮的汤水,「不用。」 「怎么了?」敏之坐到她身旁,打量着说:「早上还挺高兴,这才多大会儿工夫就蔫了?」 「没有。」 汤媛摇了摇头,抿了口汤,轻轻地说:「敏之,你听说过……假孕么?」 纪敏之张着嘴,久久,比她还轻地哦了一下,悄悄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是一种状态,就是可能……某个人太想怀孕了,从心理到生理都处于一种极度渴望怀孕的状态,所以就有了这种假孕的症状。」 这下纪敏之懂了,点着头说:「我知道,我见过的,真的,夏天的时候我家斗就是这样,就像怀孕了一样,骗了我一个月的鸡蛋,我真的每天亲自煮鸡蛋喂给它吃,伺候得可好了,还给它讲故事听音乐,睡觉时抚摸它的肚子,就像我怀孕时一样。结果……是假的。」 汤媛一听,哇一声就哭了。 第353章 万媛归宗57 纪敏之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往她手里塞了几张纸巾,眼看着哭个不停干脆叹了一声:「没怀孕多好啊,你们俩才好了多久,不好好享受二人世界要孩子做什么?谈恋爱不快乐么?」 汤媛抽噎着看她。 谈恋爱很快乐,可是…… 敏之又说:「你这几天身体怎么样?别管真的假的,是不是很辛苦?很难受?」 是。 「如果是真的,不知道还要难受多少日子,吃不下睡不好,还得强迫自己硬吃硬睡……不管多难,都得为了肚子里那个多吃几口多睡一会多开心点。」敏之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叹气,「你才二十四岁,着什么急生孩子呢?」 汤媛立刻收声。 当年敏之怀孕是受过苦的,她找谁哭去都不能在她面前说委屈。 餐厅里一时无声,只有透过落地玻璃窗投进来的阳光,还有外面袁克的和孩子的笑闹声。 「是袁克的在陪他玩乐高。」敏之解释。 汤媛讶异:「这么小已经会玩乐高了?」 「是袁克的拼好了,那么拆掉,指挥着他再拼起来。」 汤媛想象着画面,看向敏之,两个人都在笑,又都有点不是那么……好像缺了点什么。 是遗憾吧。 就像小时候,外人看着她们这好那好,可是也只有自己知道,有些好是她们眼中别人的生活,比如学习轻松,比如身体健康,再比如父母相伴。 没有人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拥有的,总带着些缺憾好像才是生活的本质。 生活,总不那么尽如人意。 汤媛想走,奈何大姨妈来得巧,把她留在了纪敏之家。 这一次来势汹汹,敏之都吓到了,看着她疼得一身汗,水里捞出来似的,几乎要疼晕过去,一边擦着脸上的汗和眼泪一边担忧地说:「要不,我让袁克的帮忙送你去医院吧。」 汤媛咬牙忍着,指甲紧攥着被单,说是再等等。 刚刚才吃了止疼药,总要缓一缓才能有用。 缓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见效,人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晕沉沉睡过去。 宗英打来电话,是纪敏之接的,她想不理,但是电话断了又响反复数次。 明显心急,上来便问她在哪,要不要来接她。 纪敏之告诉他,汤媛有点不舒服,刚刚睡着了。 那边明显松了口气,又提起来,问她:「纪小姐,她没事吧?」 她不知道怎么说,而且实际情况确实就是痛经,便回了句:「没事,她应该很累,让她睡一会儿吧。」 宗英说好,又道了谢,顿了下仍是加了一句:「纪小姐,汤媛这几天嘴挑得很,麻烦您帮忙照顾她一下,需要的话,我去接她。」 纪敏之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汤媛会哭,会那么失望。 宗英一定很爱她,很疼她,以为她怀孕了,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怕她不舒服,怕她委屈。 刚才她劝汤媛想开是一回事,现在的理解又是另一回事,这种事没什么感同深受,连劝慰和陪伴都显得有心无力。 夕阳落尽,天黑下来。 汤媛缓缓睁开眼,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想起在哪,看到床边坐的人。 心里咚一声,试探地叫:「敏之?」 「醒了?」 椅子里的人倾身凑近。 还真是宗英。 眼睛霎时又酸又胀,忍了又忍,问他:「我能不能在敏之这里住几天?」 宗英收回去开灯的手,又近了些,低声问她:「不想回家?」 想。 他像是听见她心里的话,掀开被角握住她的手,「我在民政局外面等了你两个小时。」 「我……」 她抽不出手来,反而被他两只手包握住,他的手特别热,揉着她冰凉的手,贴到脸颊上去。 脸也是温热的,应该在这里坐了很久。 她立刻张嘴,怕他会说出些什么似的,「宗英,我们不要结婚了。」 他仍不慌不忙,「为什么?」 「因为。」她吸了下鼻子,「没有孩子。」 「没有?」 「没有,我去医院检查了,没有孩子。」 昏暗的房间里忽然无声,特别安静。 隔了会,宗英轻缓地说:「那就没有,不影响,我们结婚。」 汤媛怔住。 听见他软着声又说起来:「我们结婚吧,以后,会有孩子的。」 满脑子就这两句,我们结婚吧,会有孩子的。 反反复复。 像承诺,更像……安慰。 安慰的话敏之已经说过了,换成他来像是换了个意思。 她不要他这样的安慰。 还不如敏之那一句来得实在,她才二十四岁,要什么孩子。 她为了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竟然要靠着怀一个孩子和他结婚。 「宗英,没有结婚,咱们俩说好的,六个月,如果怀孕了才会结婚。」 汤媛抽回手,被他攥住。 「时间还没到。」 「不差这几天,这几天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知道的。」 昏暗中,离得特别近,能看得清彼此的轮廓,和神情。 眼神都暗了下去。 她太坚决,看不到一丁点舍不得。 就像当年为了追着他,从上京|城到苏城,又到安城,一点犹豫都没有。 「我们……」宗英沉声说着:「不是非要孩子不可——」 「宗英。」她打断他,用力把手抽回去,特别疼,藏到被子里攥得死紧,「不是孩子的事,说好了打赌,就得认,你和我都不是小孩子了,要遵守游戏规则。」 怕不够,表达得不够清晰似的,又补了句:「我不想和你结婚了,也不想和你生孩子,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到此为止。」 宗英的手停在裤子口袋里,是他请人连带着户籍证明一起从苏城送过来的,外婆帮他保管着的那枚金戒指,是他妈身上唯一的首饰,也是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想要在领结婚证的时候给她戴上的。 审视地看她,看她是不是那股拧劲又上来了。 仍是坚决,只有坚决。 最后,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良久,宗英伸长了手臂在她背上拍了拍,又在脑袋上揉了揉,轻声地说:「你睡吧,我明天再过来。」 哄她,从来不是什么难事,第一次这么难,是拒绝和他结婚。 在他好不容易动了结婚的念头,想要和她结婚之后。 那时,他还不知道,第一个让你动了结婚念头的人,后来让你动了一辈子不结婚的念头。 qs 第354章 万媛归宗58 半夜,汤媛离开了纪敏之家。 天未亮,坐上了飞往琼岛的航班。 起飞的一霎那,天边现出一抹霞光。 像是把昏沉沉的天与地,撕开了一条口子。 困,仍是努力地睁着眼睛从舷窗往外看,看得眼睛都模糊了。 「好看么?」 汤媛眨了眨眼睛,回头去看,谢飞坐在那一边的舷窗旁。 早班飞机没什么人,他就那么扒着扶手做出朝她凑近的姿态,轻悄悄地和她说话:「你去哪儿啊?」 难道这飞机还能中途降落在其它地方? 汤媛懒得搭理他。 他又自说自话似地继续:「我去琼岛,有飞行任务。」 她哦一声,表示知道了。 「没劲。」 谢飞嘁了一声看回窗外,天又亮了些。 越往南飞,亮得越快。 飞机停稳,谢飞叫醒她,看了眼随身的小包啧啧地说:「你这轻装上阵真是没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离家出走。」 汤媛没理,他跟在旁边,一步一晃地念叨着:「你是来玩的么?酒店定了么?有车来接么?宗大哥不会在外面等你呢吧?」 要不是身体不适,是要踢他一脚的。 出了机场的门,汤媛才发觉他说的对,去哪里是个问题。 快过新年了,叫车都成问题,酒店应该没那么好定。 在手机上划拉了一圈,还真是,甭管什么房型,全满。不免感叹,有钱人真多。 面前缓缓停了辆蓝底白字车牌的车,和路面上寻常见到的蓝底不同。 谢飞推着她坐上去,汤媛没再拒绝,坐稳当了好奇地说:「你不是空|军?」 「谁告诉你的,我是空|军?」 家学,院校,以及专业。 每每,都彰显着他就应该是个空|军。 谢飞啧啧摇头,「看来你对我是真的不了解,对我们国家的军种也不那么了解,不是只有空|军才需要飞行人员,你的,明白?」 汤媛哦了下,明白了,他是海|军,航母舰载机飞行员,精英中的精英。 他在她的头顶拍了拍,撸猫似的,满意地说:「小同志还蛮灵光的嘛,一点就透。」 她把手推下去,瞪了一眼,警告:「打你啊,哪儿学的怪腔怪调,好好说话。」 谢飞脑袋一仰,闭上眼睛,不理她了。 汤媛也困,也往后面仰过去。 汤媛见过各种模型,上学时也做过,但是登舰是第一次,震撼得怔愣许久。 用谢飞的话说:目瞪狗呆。 比她所能想象的更宽,更大,像能承载一切。 难怪父母热爱了半辈子,执着了半辈子,腿都没了仍要继续,换成是她,也会爱的,什么都不换。 什么家啊孩子的,站到这里,就只有这里,眼睛里只能装得下这一艘舰船,天和海才是家。 怎么会有这么激动人心的大家伙,是真的能够让人带着梦想去起航的。qs 谢飞搭着她的肩,用手里的头盔在她脑袋上敲了敲,往远处一指炫耀般地问:「怎么样?帅不帅?」 「帅!」 「我呢?」 汤媛朝他看去,绽开个笑容,认真地说:「帅。」 他收回手,大步朝前走,忽然半转过身来,一边往后退着走一边对她指了指,「汤媛,今儿给你看个更帅的,保管让你开心。」 汤媛看见了,备受瞩目的最新型歼|击|机首次海上试飞,成功了。 她和现场的所有人一样,激动得难以言表,热泪盈眶。 拍照的手都在颤抖。 新闻一出,网友们都说这是国家送给人民最好的新年礼物。 汤媛也这么觉得。 她的父母和他们的战|友们努力了那么久,是几代人的努力,成功的意义可谓深远,付出的辛劳和情感乃至生命却不足为外人道。 曾经,她也有机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也曾经,向往过。 现在,竟然有机会亲眼见证。 发在朋友圈的照片引用的是官方的新闻照,只有一张是她拍的,谢飞提着头盔踩在甲板上,朝着战机走过去,更远处是蓝天白云和大海。 发之前还特意问了下能不能发,谢飞说不能,吓得她差点删掉,结果他说除非你给换成正脸的。 不等她反应,谢飞把手机拿到手里,对着她拍了张照片,替换了一张新闻照,按下发表。 汤媛气得直打他,连忙点开看,海风吹得头发乱飘,脸是红的,表情满是错愕和不情愿。 连个滤镜都没有,算不上好看,但是生动,阳光下特别真实。 谢飞觉得好看,说她就是长这样的,在他心里一直就这样。 说完,他从她的朋友圈里存储了照片,也发了个朋友圈。 两张照片,两行文字。 ——哥们今儿个首次试飞成功,就问你帅不帅。 ——她说:帅。 配的就是汤媛拍他的那张背影照,还有他拍的汤媛。 汤媛看了一眼,看到宗英点了个赞,退出去,又看了眼自己发的那一条,没有。 很多人点赞评论,甚至问她是不是就在现场,但是没有宗英的头像出现。 退出去,再进来,反复了几次,终于看到点赞的最后一张头像,成了宗英的头像。 一笑,就哭了。 海风吹得脸疼,眼睛也疼。 顺着头像点过去,宗英的朋友圈没有变化,还是之前那些,今天在哪里,明天去哪里,还是去年发的那些。他最忙的那两周每天辗转于不同的城市,经常不是黑夜就是凌晨出发,会在起飞前拍张照片,她会看到。 她从上京离开那天,他给她打过电话,她挂断了没有接。 他发来消息,是一张照片,拍的是民政局的大门口。 她到晚上才回:【算了,宗英,就这样吧。】 年尾的最后一天,他也打过电话,她挂断,他又打来。 她以为反复几次他总会觉得没意思的,谁知他就那么一直打,打到她接,在接近零点的时候。 接通了,又不说话,两边都安静。 直到听见隆隆不断的闷响声,如同自远处扬来的雷,汤媛看向外面的夜空。 隔着海可以看到琼岛的市区上空,成片的烟花炸开,把夜空都照亮了。 特别绚烂璀璨。 她这才发现,原来,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到底,他们俩没能一起跨年。 就像他说的,可能是他们俩唯一的一次,一起跨年。 电话那头,传来宗英的声音:「汤媛,新年快乐。」 第355章 万媛归宗59 汤媛有点不记得了,她有没有对他说上一句新年快乐,不管是不是还在一起,她希望他能快乐。 她甚至不记得,是怎么挂断那通电话的。 可能是烟花散尽,谁都再没有话说,各自挂断的吧。 后来,他又打过一次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她的年假快要休完了。 已经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汤媛问他可不可以辞职,他便回她,可以,提前三个月。 是的,总裁办的人离职是要提前三个月的,他曾经和她说过的。 她说那我能不能请假,我现在上不了班。 他说可以,让她发个邮件给他。 照理说,至少要去医院开个正式的病假条什么的,走个正规的流程,汤媛没去,直接在邮箱里发了封邮件给他,就像电话里说的那样,简简单单几个字。 连个端正的态度都没有,宗英还是很官方的给她回复了批准。 琼岛没什么可玩的,只是暖和。 就像那年她从上京|城里逃出去,去了南城,也只是想要找个暖和的地方。 那时的她以为是因为上京的冬天太冷了,后来才知道,是没有宗英的上京才会冷。 就像后来在安城,冬天也冷,可是宗英在,她就没有那种感觉,甚至夜里会热醒,不乐意地推开他的怀抱。 也像现在,二十几度的海边,风一吹,她都觉得冷。 海水漫过脚面都会打个激灵,忍不住想要逃。 她就去了更暖和的地方,再往南,去赤道附近。 在孟氏工作有个好处,挣得够多,她想去什么地方住上一阵子都是能够支付得起的。 正是要过年的时候,华人聚集的地方热闹非凡,比在国内还有气氛。 穿梭在人群里,偶尔磕碰一下,都能生出些与人亲近的感受。 大年三十晚上,她就走在街上,看着河岸对面的高楼大厦,看着身边经过的人,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和希望,尤其是那些有老有小一家人出行的,其乐融融。 只有她,是一个人,手里抓着个从星巴克买来的小熊。 和小熊脸贴脸自拍一张,发圈。 ——都说本命年不好,终于要过去了,即将迎来我的第二十五个年头,会好吧。 特别快,就收到了第一条评论。 【会】 来自宗英。 汤媛愣了一会,回了个:【嗯,你也会】 转瞬删掉。 重新回复时敲了个嗯字,手指头悬了半天,退出微信界面。 宗英发来私信,问她:【我不会?】 汤媛失笑,回:【你也会的!】 宗英又问她:【新|加坡好玩么?】 她一愣,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她连街景都没拍进去,就是个纯粹的大头照。 心有灵犀般,他又发来消息:【你的小熊有个鱼尾巴】 难怪,露了半截鱼尾巴,是真的很有地域特色了。 这一聊,就没停。 他问,她答。 聊了好一会,宗英问她:【有没有吃捞鱼生?】 汤圆:【那是什么?】 这次他发过来的是一条语音:「是他们这里的人过年时必吃的,据说,在新|加坡过春节却没有吃捞鱼生,等于没过春节。」 背景音有些吵,汤媛调成公放模式把音量调到最大,正听着,又发来一条:「上菜的时候很有仪式感,他们的服务员会一样样把东西放进去,一边放一边说着吉祥话,挺有意思。不过…… 」 汤媛好奇,不过什么,好一会都没有新消息进来,连个正在输入的提示都没有。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着街边的建筑,发现对面有餐馆,快步走过去,结果被告知需要提前预订,现在已经客满了。 往里面看去,果然座无虚席。 怪不得街上的人都少了,原来已经到了吃年夜饭的时间。 她问人家能不能点一份捞鱼生,人家笑着解释已经没有多余的食材了,但还是对她说了句吉祥话。 只是听着,都觉得生活真美好。 汤媛也跟着笑起来,想去别家问问,作罢,坐回到刚才的位置。 坐了会,宗英又发消息过来,这次就挺清晰,没有那么吵了。 「不过,你应该不喜欢吃,那个味道有点……特别。」 那她应该就是不喜欢吃,宗英太知道什么是她爱吃的什么是她不爱吃的。 幸好刚才没有点到捞鱼生,却白白得了一句吉祥话。 挺好的。 但她还是回了他一句:「有机会的话,下次来试试。」 这次,他只回了她一个字:【嗯】 应该,就表示聊天结束了吧。 谁家过年有这个闲空和你一直聊天,又不是她,闲得她满街走。 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被人叫住。 「你的小熊。」 汤媛一怔,定在那里,好一会才转回身去。 宗英。 手里拿着她的小熊,朝她举着。 像是在笑。 汤媛走过去,接过,在小熊的鱼尾巴上摸了摸,弯着嘴角笑起来,「谢谢,原来,你也在这里。」 「过来出差,顺便带外婆来过年。」 她想问外婆好不好,开口却是:「这里的人过年不休息么?还是你不休息?」 他说:「都不休息。」 她想说辛苦了,又觉得怪怪的。 宗英指向对面的餐馆,问她:「要不要过去尝尝捞鱼生?」 汤媛直觉想要拒绝,他手一抬落在她背上,抬脚便走,边走边说:「刚才制作的时候外婆录了视频,说要发给你看。」 她不解,他解释着说:「她以为你也出差去了。」 「宗英……」 「没关系,你没想好,我就等着,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想要和我结婚的时候,我们再结婚。」 汤媛以为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想明白了,他们俩已经分手了,结果……他以为她在闹别扭? 背后的手推着她往前,人就迈进了店里,热热闹闹全是人,很像那种老式的街坊店的环境。 宗英低下头来和她说话,都有些听不真切。 「据说这里是最有名的馆子,类似国内网红打卡那种,提前好几天才能订得上,贵得要死。」 汤媛惊讶,「有多贵?」 「一桌花了八千多。」 那是真的很贵了。 但是宗英那么有钱,说贵得要死还是夸张了。 正想着,就被按着坐下,外婆开心得拉住她的手,一迭连声地说:「怪不得他突然跑出去,原来你也在这里出差呀,忙好了?快,吃饭,年夜饭。」 第356章 万媛归宗60 巧合模式一旦开启是会连续的,酒店都住在同一家。 也对,这个国家这座城市就这么大点,也算不得什么巧合,不然宗英也不会从餐馆出来就看到她。 宗英要在楼下抽烟,外婆便借口累了先进了酒店的大门。 汤媛想要跟上去,被宗英拉住。 这座城市很热,即使夜晚依然热得令人难忍。 汤媛垂头看着那只小熊,被她提着一只手,丧气似的也耷拉着脑袋。 余光看到宗英捏在手里的烟,偶尔抽上一口。 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视线,会把人灼烧似的。 她迈开步子往大门走去,宗英捏着烟往唇边送,没再伸手去拉她。 忽然一声巨响,河畔上空炸开一束硕大的烟花,噼噼啪啪闪着金光往下掉落。 随后数不清的烟花接连蹿上夜空,随着声声爆竹响,炸裂开来布满了河两岸的上空。 汤媛仰头望去,身旁也有人驻足观看,小孩子们发出哇哦哇哦的惊叹声,齐唰唰的,引得汤媛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里的烟花特别多,比琼岛的新年烟花热烈壮观,像是能够炸走这一年所有的不好,迎接崭新的一年。 脖子仰累了烟花还没放尽,不断有新的升上去,旧的落下来。 有手捏在她脖子上,想要躲开被揽进了熟悉的怀抱。 手臂圈在背后,算不得紧,却挣不开。 「抱一会,就一会。」 声音不大,穿透接连不断的爆竹声,徐徐落入耳中。 他弓着背搂抱着她,汤媛的下巴被顶得扬起来搭在他肩上,看着烟花在头顶上方闪烁着耀眼的光。 终于,他们俩还是看了场烟花。 错过了公历的新年,一起跨了个农历年。 也好,就当弥补遗憾,哪怕已经都过去了。 绚烂过后,归于黑夜与寂静。 耳中尚有余音回荡,熟悉的男声轻缓入耳:「汤媛,过年好。」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哑了似的,那声过年好还没发出音去,听见他又说:「今年,你一定会好的……特别好。」 忽然眼热,手上作势一推,圈在身后的手就松开了。汤媛回过身去,快步走进酒店大门。 宗英点了支烟,快要抽完时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明天早上我和外婆去吉|隆坡,你安心睡,不用半夜跑走。】 汤媛进入房间看到信息,哭笑不得。 泡完澡放松不少,回复:【巧了,我也是,怎么办?你要不要先躲一躲?】 【那就一起去,外婆会很开心的。】 汤媛看了半晌,脑子里满是吃年夜饭时的场景,外婆特别开心,还特意封了个红包给她当作压岁钱,用那口纯正的苏城话对她说着祝福的话,怕她听不太懂特意说了两三遍。 她听懂了,说她是个好姑娘,希望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就像她家里的那些长辈们,从小到大总会说的那一句,我们家的姑娘呀,每天开心就好了。 把外婆抬出来说事,宗英是懂怎么让她闭嘴的。 锁屏,睡觉。 如果是同一个航班,那才是真的巧。 那就看看运气吧。 汤媛一觉睡到闹钟响起,洗漱出门,一进电梯就见到了同样要退房离开的祖孙俩。 外婆见她只一个双肩背包,好奇又满是遗憾地问:「你要下楼去吃早饭?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工作?不和我们一起走?」 汤媛说走,外婆就笑起来,问她怎么没有行李,又问哪天来的,什么时候回去。 三人一起去机场,还真是同一个航班,就是住的酒店不同。 宗英选的是日常出差的商务酒店,周边有大型超豪华的商业街区,汤媛住在度假酒店。 外婆一听就让宗英把酒店退掉,也要去住度假酒店,说得特别有道理:「我是出来玩的,又不是来和你工作的,过年,为什么要工作呀?你的老板过分了哦,过年还让你们两个出来工作,给多少钱都不行的。」 娇嗔起来就像年轻的女孩子,特别好听。 结果,又住到了同一家酒店。 宗英租了辆车,带着两人在城里玩,逛了逛著名的粉红清真寺,还有双子塔。 外婆选了两个金镯子问汤媛哪个好看,汤媛没有戴首饰的习惯,也分辨不出来外婆更喜欢哪个,便指了指那只纯金素圈的,看起来很是朴拙可爱。 外婆就让服务员拿了两个,说是她们俩一人一个,直接戴到了腕子上,嘴里念着:「我也觉得这个好看,咱们两个一人一个。」 怕汤媛不肯要,立刻又说:「是我花钱买了送给你的,和宗英没关系,戴好,咱们两个一人一个,多好看。」 大庭广众的推托不合适,汤媛说了声「谢谢外婆」收下了,也觉得挺好看,心里想着回头买个什么礼物送给外婆。 吉|隆坡也热,却不像新|加坡那样曝晒,大太阳一照汗如雨下。在城里逛吃了两天,外婆便觉得无趣,问汤媛想要去哪里玩。汤媛计划要去的是雀鸟公园和蝴蝶公园,和外婆一说便来了兴致,让宗英开车过去。 两个公园毗邻而建,进去却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雀鸟公园里日光强烈,有五千多只鸟儿,一大以上的面积都是鸟类的自由飞翔区域,随处可见的孔雀拖着长长的尾羽栖于枝上,忽地飞到地上唰一下就开屏了。 猫头鹰脑袋来回转着圈,又憨又呆,突然站起来,好长两条腿,反差感极强。 外婆喜欢,挽着汤媛一路走,听她介绍这是什么鸟,那又是什么鸟,讲得生动有趣,问她:「蝴蝶公园也这么好么?」 汤媛想了想,「应该比这里还好吧,有120多种蝴蝶呢,还可以看见大蓝闪蝶和兰花螳螂,还有各种各样的甲虫,别的地方都看不到这么多的。」 外婆没听过,问她:「好看?」 「好看,名字里就透着好看呢。」 第357章 万媛归宗61 蝴蝶公园里潮湿又闷热,上百种不同的植物种了一万多株,模仿出适合蝴蝶生活的自然环境。 汤媛有些喘不过气来,直说外婆的身体真好,外婆笑道:「苏城热起来就是这样的,我早就习惯啦。」 宗英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就像在商场时做个提购物袋的安静角色。眼看着汤媛憋闷得脸都有些红了,虚汗从额角鼻尖开始往外冒,一手扶在她腰后,一手打开了外婆的扇子扇起风来。 倒是有用,勉强好一些。 外婆特别喜欢这里,一直用手机拍啊拍的,说是回家后要给邻居朋友们看看,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种没见过的蝴蝶,这么好看。 汤媛跟着慢悠悠地走,一开始还会和外婆聊天做些介绍,后来话都说不出了,肩背也不挺着了。 外婆便让她先去有空调的地方休息一下,汤媛有些不好意思,更是有心无力,松了口气般坐到了卖纪念品的商店里,整个人虚脱般往后仰倒,被宗英拉回去靠到身上。 缓了好久才勉强活过来般,仍是张着嘴大口喘气,衣服都湿透了。 宗英直接把她抱到车上,空调开到最大,解开内衣后面的搭扣,又提着胸前的衣料子来回地抖了抖,用扇子往里面扇着风。汤媛一下子舒了口长气出来,眼神就跟雀鸟公园里面的猫头鹰似的,又直又呆。 又似往日亲密时,整个人瘫软在那,只提着一口气看着他,特别可怜,就像在对他说「瞧,都是你害的」,又好像盼着他来救她。 宗英头一低,吻在微微张合的唇上,汤媛眨着眼睛往他眼中望去,被他盯了一眼倏地颤着睫毛闭上眼睛。 虚汗落了下去,身上湿凉凉的,被强劲的空调冷风吹得直抖,温热的男人手掌覆在上面,更是激得颤栗起来。 唇舌间溢出一声:「宗英——」 瞬间被他裹缠着更加乱了气息。 推在胸膛上的手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攥都攥不住,揪着颗扣子摇晃脑袋。 手掌推上去,握在细长的脖子上面,拇指一推将下巴撑得完全扬起。 双唇仍是贴着,流连亲吻,沉声低语:「好点?」 「嗯。」 汤媛听见自己的声音,比他的还低,闷哑得几乎听不见。 只是轻微动了下唇,就被他叼住含进嘴里,吮吻着问:「不想和我接吻?」 她连动都不敢,委屈地望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想?」 没个反应,小心翼翼,气喘吁吁。 他便不问,又吻住,把她勾进自己怀里,抱了个实,恨不能揉按进身体里面去。 汤媛几乎窒息,却又和刚才在公园里面的憋闷感不同。 他忽然停住,在她脸上细细啄吻,她才发现自己在他腿上,被抽了骨头般软得根本坐不起来。 大手抚过心口帮她顺气,推着她的背直起来些,把搭扣系了回去。 捏了捏脸颊又在她肿起来的唇上亲了下,把她抱回到座椅上,去系短裤腰间的铆钉扣子。 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的。 宗英下车抽烟,她隔着玻璃看他,缓过劲来才发现,自己手里攥着颗扣子,是从他的衬衫上揪下来的。 风一吹,衬衫领口几乎敞到胸口,隐约看到里面的肌肉线条。她别过眼去,刚好看到外婆从门口走出来。 汤媛连忙开门,脚下一软差点摔出去,被宗英托住手臂。 刚好把扣子塞回他手里。 宗英捏起扣子看了一眼,揣进裤子口袋里,跟着她走过去。 外婆给她看买来的大蓝闪蝶标本相框,还说拍了视频 一会给她看,连声说着真的有这么大,好漂亮的。汤媛夸着真好看,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要进去买东西,快步闪进门去。 宗英让外婆坐上车,外婆瞪了他一眼,关上车门。 汤媛挑了个最大的相框,里面有各种蝴蝶的标本,又选了一个甲虫集合的标本,各买了两个请服务员帮忙分别包好装进袋子里面。 回身就看见跟进来的宗英,接过袋子提在手里,问她:「你喜欢?」 汤媛只说:「送给敏之的。」 她喜欢,特别喜欢,但是他不知道。 他们俩根本没有那么熟。 汤媛提前离开了吉|隆坡,飞机起飞时给外婆打了个电话,说是还有工作安排先回去了。 反正宗英会给出完美的解释,她才不管。 汤媛受够了这里的热,直接飞回上京,把礼物送给敏之,回家过年去了。 一进门爷爷便问:「怎么一个人?一个人回来做什么?你又不愿意陪我喝酒。」 汤媛气呼呼哼了声:「爷爷要是不喜欢,下次我不回来了。」 汤平岳才不怕她,也摆了张不高兴的脸:「那为什么两个人陪着人家外婆过年,到了我这儿就变成了这个待遇?因为我没给你买金镯子?」 是谁?走漏了风声? 汤媛努力回想,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爷爷和宗英互加了微信,看到朋友圈了。 过分。 宗英这个人,一点分寸感都没有,都分手了,就应该把老头给删掉! 他竟然还留到过年,简直过分! 汤媛噔噔跑上楼,给宗英打电话,接通便说:「宗英,不许你和我家里的任何人成为好友,删掉,全部删掉!」 宗英:「我和你舅舅还有工作上的往来,删了不合适。」 「那就把其他人全部删掉,一个都不许留。」 「你呢?也要删了么?」 「对!一个都不许留!」 电话就挂断了。 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 在微信上发了个问号,宗英回复:【你不是让我删掉么?我已经拉黑了。】 简直要气死了! 再发,就连微信好友都不是了。 汤媛气得把他也给拉黑了,把自己扔到床上,气了一会又爬起来,还是决定下楼去陪爷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明天还得去外公家呢。 一下楼就傻了眼。 宗英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喝着茶,正和老头在聊天。 看向她时,毫无愧疚之心,竟然还好意思笑!qδ 汤平岳问她:「吵架了?吵架就吵架,拉黑他做什么?就算是分手,也是可以做朋友的,你们不是同事么?」 汤媛无语。 他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再想也对,他什么不会,老男人,这点小手段玩得比她可溜多了,哄老头开心都比她有经验。 第358章 万媛归宗62 两个人把彼此从小黑屋里放出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宗英打她的电话,通了,满意地挂断。 汤媛没见过他这种人,主动拉黑的人是他,反告恶状的是他,不信任试探的还是他,试探过后装作对她无奈包容的依然是他。 她以前觉得孟既明特别戏精,现在不这么认为了,比起宗英段位差了不知道多少,得管他叫祖师爷。孟既明和宗英比起来简直就是枚纯情直男,还是心眼都没长全的那种,怪不得梁善不甩他。 她把这事和纪敏之一说,纪敏之不可思议地问:「两个人还没在一起么?青梅竹马的都多少年了啊……」 汤媛不知前情,进公司又晚,听她这么一感叹才反应过味来,敢情两个人好多年前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啧啧叹道:「喜欢一个人真难,直接不行,迂回也不行,到底怎么样才行?难道非要分开才能证明喜爱?悔不当初才能彰显情深?就不能简单点么?一见钟情,一帆风顺,一生一世?又不是个演员。」 纪敏之原本还有点伤感,因为她提起孟既明,自然想到了孟既景,听她发了这么一大通牢骚差点笑出来,问她:「爷爷怎么说?」 爷爷…… 提起来汤媛就来气,那已经不是她爷爷了,是宗英的爷爷。 几杯酒下了肚,什么孙女,谁让他喝酒,谁陪他喝酒,谁是他的亲孙子! 以前都是喝白的,宗英这趟过去,两个人干起了红酒,一打听才知道是宗英之前送过来的,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的。 她那个极度反对阿谀送礼的爷爷已经被小资产阶级的小老板彻底腐化了。 汤媛当时就问了,这酒多少钱一瓶,宗英只是笑笑没接茬,反而是爷爷说了她一句:「你喝么?你又不喝,管那么多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汤媛当时就急了:「爷爷!土都快埋到脖子了,小心晚节不保!敌人都是这样小恩小惠从吃吃喝喝开始渗透进来的!」 汤平岳捏着几十块钱一支的香烟卷摇了摇头,老神在在地说:「没那个,和平年代了哪儿来的敌人,你不要胡言乱语,小心我找人给你关起来。你也会说,土都快埋到我的脖子了,我还不能喝几口好的?你不孝……我真是白疼你了!」 汤媛眼都气直了,把两个人各瞪了一眼,从家里就跑出来了,去外公家吃了顿饺子,怎么都觉得味儿不对,说了几句吉祥话拿了外公和外婆的两份压岁钱就走了。 大街上晃荡到天黑,实在没处可去,才去的纪敏之家,幸好袁克的不在,不然多招人烦呐,三天两头往他们家跑。 汤媛决定也喝点,纪敏之便开了瓶红酒,两个人喝了不到半瓶接到通电话,是宗英的外婆打来的。 说是不知道酒店在哪,又找不着宗英,问她是不是也在上京。 纪敏之悄眼看她,坐立不安的,催道:「去看看吧,老人家一个人在上京,没准还是头回来,人生地不熟的,多让人不放心。」 汤媛踩着台阶就下去了,匆匆忙忙打了辆车赶到商场,发现老太太可自在了,坐在金饰的柜台前面喝着人家给的茶,手边还摆着块小甜点,一会看看这个一会试试那个,别提多开心了。 一看见汤媛连忙招呼着让她帮忙看看刚才选的那几样。 汤媛见人没事便放下心来,陪她又挑挑拣拣地试戴了一阵,听见老太太说这些全部都要吓了一跳。 服务员一样样开了单子,老太太朝她瞅过来,那意思让她付钱。 几十万啊,喝了酒又吹了风的眼睛更直了。 她去哪里找这些钱,在孟氏挣的那些已经让她花了大半。 外婆抽出其中一张单子对 她说:「喏,这一样,是你送给我的,前几天在新|加坡的时候你说要送我样礼物,对吧?我要这个。」 汤媛点头称是,倒是也不贵,几千块,比那个沉淀淀的金镯子便宜多了,她付得起。 外婆又指了指其它的那些,指点江山似地说:「这些都算宗英的,让他买给我。」 说罢便笑眯眯地看着她,那意思就像在说:去吧,去付钱吧。 汤媛琢磨了一下,是叫宗英过来付还是用他的卡,瞬间决定求人不如求己,不想和他见面。卡虽然在分手的时候还给他了,但是手机上拴过的,可以进行支付。 刷完了,汗下来了,热的,也是有点羞,哪怕不是给自己花的,到底是动了他的钱,还是在分手之后。 让他知道了……算了,爱知道不知道吧,都已经分手了她不在乎。 按照外婆手里的房卡把人送回到酒店,外婆问她宗英去哪儿了,是不是有工作在忙。 汤媛哪知道,摁了摁有点疼的太阳穴想起来了,宗英应该还在她爷爷那里,八成还在喝酒。 两个没人管的男人,撒了欢地从下午喝到晚上,呵呵。 汤媛没法和外婆说,劝她先洗漱了睡觉,说是帮她问问,手机装模作样拿在手里想起个事,问道:「外婆,您什么时候回苏城呀?」 「怎么?」 汤媛仿佛被看透,笑弯了眼睛掩饰着说:「要是不急,明天我请您吃饭呀。」 话一出口,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倒是也不用费心去找,这不是刚给自己挖了个坑嘛,往里一躺就行了。 外婆挺高兴,说行:「宗英没说,我也没问,明天应该还在上京,那就明天吃吧。」 汤媛看着外婆那双笑眼,脑子里突然闪现的话直接就从嘴里吐噜出去了:「外婆,您是不是知道,我和宗英已经分手了。」 「分手?」外婆摇头,「宗英没和我说过。」 默了两秒,又笑起来,与她说:「你们年轻人呀,今天好明天坏的,我管不了的,我只管把自己活好了,就是不给你们添麻烦。」 反倒把汤媛弄了个不好意思,支吾着说:「嗯,您好好的,就是最好的,不用管我们的事。」 话说开了,也就不用客套着多留,出了门,汤媛寻思,外婆到底知道不知道。 又觉得,知不知道无所谓,反正她说清楚了。 电梯门开,低着脑袋往里迈,宗英从里面走出来。 撞了个满怀。 一身的酒味,还有烟味。 第359章 万媛归宗63 「喝酒了?」宗英问她。 汤媛头更疼了,推开他几乎是跳进了电梯里,不停摁着关门键。 门缓缓关合,白了他一眼,发现他就杵在外面看着她笑。 「你笑什么?」 她没好气地问,他伸了只手过来,吓得她往后退了半步,更快地去按开门键,人就迈进来了。 招他干嘛! 汤媛一下子闪躲到角落,指着外面让他出去。 宗英伸长手臂按下关门键,头都没回,自若地说:「聊几句。」 汤媛不愿意,却也觉得有必要,这么不清不楚的对谁都没好处。 两个人站在路边,还在年里,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往来的车都没几辆。 作伴的只有上京的寒风,呼呼吹过,带着哨响,如同催促。 宗英瞅了眼手里的烟盒,已经空了,随手攥了下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踱回来时站在离她稍远的地方。 风势明显被挡住,汤媛扭开脸看向别处,强忍着去摁太阳穴的冲动,疼得要炸了似的。 只是半年多没沾过酒而已,才喝这么一点就开始上头,连敏之都不如了。 头一疼,心情更糟,张嘴便道:「宗英,咱们俩已经分手了。」 隐约听见他嗯了声,像是迅速被风吹散掉,隔了两秒才有清晰的声音再度随风吹来,「我知道。」 原来……他知道。 「我觉得——」 「汤媛。」他截住她的话,看着她紧绷的被风吹得通红的一张小脸,敛了笑低声说道:「你也没和家里人说过我们分手的事。」 汤媛等了一会,没听见下一句,原以为他会继续说:所以我也没说。 结果,人家已经闭嘴了,留了个意犹未尽的话头给她品,又像在说:所以咱们俩谁也别怪谁。 她气得直笑,反唇相讥:「这种事用不着特地知会,他们都什么年纪了,有什么看不懂还是看不开?和你好的时候我带你去见他们,不好了就不带,日子久了自然知道。」 不像你,还要拉着我往外婆的面前晃。 你才不孝! 骗自己家的老人,害得我像个从犯! 汤媛又气又委屈。 怕他再扯别的纠缠不清,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严肃地说:「分手,就代表咱们两个已经没关系了,最多就是个同事,当然我也不想再和你做什么同事,但我现在辞不了职。」 「你自己都说过,分了手是做不了朋友的,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就像敏之和孟既景那样,谁也不要再出现在谁的面前去打扰对方现在的生活,这是最基本的体面。」 刚开始还说得抬头挺胸,不知是不是风吹得肋骨疼,压迫着心脏都跟着疼起来。 最后那句是外婆刚才说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外婆说是在网上看到的,觉得特别有道理,分手的两个人最后能够给予对方的就是不打扰的体面和尊重。 就是这句话弄得她心里难受,不管不顾和老人家提起分手的事,反而被体谅劝慰,特别不应当。 宗英笑,「你还挺有经验。」 汤媛也撑着摆了张笑脸,「原本没有,这不是和你交往了一场,就有了。人总要学会总结经验教训,下一次才能做得好一点,只要不原地踏步,总是会有进步的。」 他上前两步,霎时拉近距离,低头问她:「下一次?」 「对呀。」她扬起头,弯着眉毛眼睛,连嘴角都咧出来一个弧度,悄悄往后挪了挪,「朝前看嘛,总会遇到下一个人。我会,你也会。」 「 下一个什么样?」 汤媛没想过,嘴张得倒是快,「反正,肯定不是你这样的。」 「我什么样?」 「心眼多,手段多,钱也多,脸皮还厚,还坏得很的……」她说着移开视线,声都小了:「老男人。」 宗英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听起来,就一个优点,年轻。」 说得极其正经,面容温和,像是坐在办公室里谈论什么正事,忽然听到了句玩笑话,纵容地报以微笑,好心情地做了个点评。 端着副最是成熟稳重的好姿态,说着刻薄的话。 汤媛气结,强忍着说:「还有好!好得很的,年轻男人!」 男人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不掩饰地哼笑:「缺心眼,还穷,哪儿好?」 「比你好就行了。」 「比我好……」宗英几不可见地摇头,脖子又弯了两分,呼吸吹拂到她脸上。 问她:「好找么?」 汤媛放弃劝自己别生气,凶巴巴道:「你管得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至少不像你这么自大,自以为是,分了手还纠缠不清。拜托你,以后看到我主动躲开,至少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不然我会误会你跟踪我,报警抓你。」 「行。」 他说行,她反而愣住,狐疑地打量着他。 宗英清了清嗓子,忍着想要抽烟的冲动,也忍着在她后退时不跟着往前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我不回去。」汤媛半转过身盯着街上偶尔驶过的车,余光小心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宗英依然说行,双手***大衣口袋,似笑非笑地说:「去玩吧,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我不管你,也不找你,不出现在你面前。钱花完了,回来上班。」 汤媛抬手拦下好不容易盼来的出租车,坐上去把门甩得砰一声。 后视镜里,宗英站在那里。 汤媛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甚至刚才说过些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唯独记得的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钱花完了,回来上班。 就为了这一句,她在后来的日子里几乎没有出去玩过,虽不至于省吃俭用,但是确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面,仿佛回到了上大学的那段时光,特别简单的生活。 无欲无求的读研生活中,不乏追求的人。 汤媛难免比较,好像……真就像宗英说的,比他好的不容易找。 那些男人或是说男孩子们有个共同的特点,脱离现实社会的稚气,和她一样简单,对生活没有这样那样的渴盼,更多的是在精神和学习领域的憧憬和追求。 她无法评判好坏,却怎么也勾不起一丝波澜。 就连敏之都说,交个男朋友吧,空窗期太久会丧失恋爱的能力。 刚好七夕,有人示爱,抱了一大捧玫瑰。 她同意了。 第360章 万媛归宗64 300钻加更 汤媛发了条朋友圈。 在二十五岁这一年的夏天,收到了人生的第一束花。 上学的日子很少发圈,又多是学术研究类的,大家偶尔点个赞表示关注和存在,连评论的人都很少,这一条就像是平地炸起了一声雷,把她自己都给惊到了。 点赞和评论的人分为三派,一派是知道她和宗英关系的,比如孟氏的那些同事们,还比如上京|城里两人共同的朋友。评论起来颇为感慨,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很显然,大家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已经分手了。 大多在调侃宗英,说他这棵千年的铁树居然开了花,知道送花了,还选在七夕这么个日子,正应了一年一次。 还有一派是汤媛的同学,有大学同学也有在读的研究生同学,纷纷猜测是哪一位学长送的,能让汤媛心甘情愿地收下花还拍照发圈,是否代表着已经追求成功。 第三种就是汤媛的家里人,没人说话,点个赞而已,像是一种认同,更像鼓励。 最上心的当属那群小秘书,好些日子没见热情不减,在群里追着她问是不是宗助理带着花去找她过节了。 汤媛不明所以,回了个问号,这下就像捅漏了马蜂窝,嗡嗡嗡发作起来。 说什么的都有,各种猜测都有,矛头基本指向宗英。 汤媛看了好一会才明白她们的意思,就是宗英学坏了,外面应该是有别的女人了。 怪不得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往外跑,出差一次好几天,不是上京就是苏城两边跑,害得她们都以为是去找汤媛的,原来另有其人。 关铃还特意去翻了宗英的朋友圈,截图发到群里,是一个月前在上京的一次商务晚宴活动中,宗英身旁一男一女,虽是背影但能感受到相谈甚欢。 自从那天晚上说清楚之后,汤媛还真没在宗英的朋友圈里注意过他的举动行程,此时一看,是张燕燕,那副身材真的是太优秀了,一望便知。 此时再看,张燕燕和宗英站在一起其实挺般配的,连背影都散发着魅力的熟男***谁会不爱呢,去掉李砚平就更完美了。 汤媛不知道一连敲了多少个哈哈,点击发送,解释着说他们已经分手了,让她们不要这样说宗英,并且表示祝他幸福。 三个女人全傻了眼,看来是真的分手了,后悔不明真相开了他们俩的玩笑。 汤媛表示不是事,又叫外卖给每人点了杯咖啡当作下午茶,还有一束红玫瑰,摆在总裁办的桌面上。ap. 女人们一收到便拍照晒圈,又问汤媛何时回来上班,汤媛打着哈哈问她们今晚有没有约会,除了徐俏表示早已有家有女告别了二人世界,其余两人皆是单身状态,决定相约出去吃饭喝酒。 汤媛艳羡,和她们一起吃喝玩乐的日子还是很美好的。 快到下班时间,关铃发出灵魂拷问:【汤圆,你现在也是有新男朋友的人了,不去约会么?已经这个时间了,还不快去梳洗打扮一番?】 汤媛看向犹在埋头画图的钟秋,拍了张背影发到群里。 关铃啧啧地发起语音攻势:「我的天呐,这是只小奶狗呀!让他回过头来给姐姐看看,快,叫声姐姐来听听!」 汤媛不明白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只是个背影都能分辨出来是小奶狗。 关铃解释:「这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息,方圆十里都能嗅见呀,哈哈哈哈……」 半晌没有言声的方娜忽然发表了意见:【我觉得……还是宗助理更好】 转眼间,方娜就被踢出了群聊,隔了两秒又被关铃拉了回来。 重新进群的方娜,默默发了个表情包:【修狗勾心里都懂只是不说】 细看,在小奶狗身后的不远处,门后面露着半张大狗脸,悄***地暗中观察。 关铃都给气笑了,往方娜桌上扔了块糖,敲着桌面严肃地说:「宗助理再好,已经是别的女人家的狗了,他不配。收起你的怜悯之心,他不配。」 一抬眼,就看见宗英了,一上午不见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手里端着个马克杯。 关铃低下头,悄悄瞥了眼身旁空荡荡的工位,汤媛的桌面上放着个同款的杯子,已经大半年没人用过了,总是干干净净的摆放在那里。 私信里又和方娜发了一回:【他不配!】 宗英这一下午收到好几条私信,都在问他是不是去了苏城,怎么想起来送花这么浪漫。更有直言的,也就是汤媛能忍这么多年,连束花都没有的恋爱不谈也罢。 宗英一条都没回,也没删。 他看见汤媛发的朋友圈了,看了一眼关上,当没看见。 只是给吴钰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忙查个人。 吴钰一听就笑了,啧啧地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自己过来看看,我没这闲工夫,忙着呢。」 宗英嗯一声:「回头她舅舅问起来,对方是个什么人,你怎么说?」 吴钰暗骂,***会使唤人,扭脸就去查了。 快下班时打来电话,说就是汤媛的研究生同学,家里条件不错,一心向学,简单得很。 吴钰是懂气人的,最后一句是:「放心吧,又纯又乖,只有汤媛欺负他的份,和你不一样。」 宗英说了声谢谢挂断电话,松了松领带仍觉呼吸不畅,干脆扯下来丢到桌上。 解了颗扣子隔窗望去,外面还摆着汤媛送来的那束红玫瑰,特别扎眼,和她朋友圈里发的那束一模一样。 脚一抬,踹在椅子上。 第361章 竹马绕床来 “七月,你好”小剧场 孟既明三岁的时候,梁善才六个多月。 从外面捡了一堆小石头子,宝贝得紧,谁也不给,洗得干干净净,在梁善的周围摆了一圈。 跟布阵似的。 问他为什么,答:“一滚,就能发现。” 家里的阿姨说了,这个月份,该会滚了。 他听见了。 有事没事趴在床边,守着,盼着。 梁善一动不动地躺着睡觉,被他推得侧翻过去,脸闷在床上,小胳膊压在身下,吓醒了哇哇大哭。 孟既明挨了顿打。 阿姨眼睛不错珠地守着他,怕他再去推梁善。 这不,挨了打就老实了,换成石头子了。 梁善有没有人生第一滚没人看见,只看见她抓了个石头子就往嘴里塞。 幸好阿姨眼疾手快。 孟既明又挨了一顿打。 家里的每个人都在对他说:你离孜孜远一点。 循循善诱。 没用。 到了八个月,该爬了,梁善被放在垫子上,攥着小拳头盯着前方,满眼的观察,小心翼翼,一动不动。 孟既明在边上爬了好几回,正是安城最热的时候,满头大汗,梁善还是一动不动。 看着他爬过去再爬回来,脸对着脸,咯咯地笑起来。 嘴一张,吭哧一口咬在鼻子上,孟既明嗷一嗓子就把她给吓哭了。 孟既明也哭了,疼的,喊着鼻子掉了,撅着的小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 打小时候起,因为梁善,没少挨打。 用顾惠的话说:不长记性,就是换条狗来,被打了几个月,远远看到梁善都会绕着道走。 第361章 万媛归宗65 连玫瑰都会送的男人,能纯到哪去? 扯淡! 乖个屁! 没安好心眼才是真的。 汤媛看着挺聪明的还有点凶,其实傻了吧唧比谁都心软,是条狗都能给她叼回窝里去。 小奶狗? 去他妈的! 宗英把杯子往桌面一放,啪一声就裂了,瞬间四分五裂,咖啡和冰块流得到处都是。 出去找人连保洁都下班了,收拾干净一看表,七点了。 抓起领带塞进兜里出了办公室的门。 连着抽了两根烟,把车开出地库,外面天还亮着,满街都是人。 连七夕这种传统节日都开始送花了,真当情人节过了。 ***无聊。 车开了将近半个小时,天渐渐黑下来,宗英看着外面的路骂了声脏话,不知不觉已经上了高速。 点了根烟顺着高速往前开,两个小时后从出口拐下去进了苏城。 外婆看他回来什么话都没说,连吃没吃饭都没问,倒了杯水递给他就去睡了。 为什么回来再明显不过,外婆心里明镜似的,有眼睛的都看见汤媛发的那束玫瑰花了,他要是能吃得下睡得着才有鬼。 宗英没在家里多呆,也没开车,给顾从明打电话问他在哪,听说在喝酒直接打了辆车过去。 酒吧里热闹非凡,除了恋人就是朋友,就像关铃和方娜。 也像宗英和顾从明。 宗英喝着酒,听着旁边几桌说话笑闹,二十来岁的年纪,不像他们俩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各喝各的酒,连天都不聊。 三十一岁的年纪,没有女朋友多正常,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样,以前那么多年不也这么过来了。 老么? 汤媛说他是老男人,在七夕这天找个了小男朋友。 顾从明没听清,朝他面前凑去,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宗英重复了一遍:「咱们俩老么?」 「操!」顾从明用力拍他胸膛,嗤笑:「正当年!离老还早着呢!」 可不是,正当年。 这不,都有女孩子过来搭话求拼桌了。 顾从明好热闹,起身从旁边又扯了把凳子让她们坐,其中两个女孩都坐下了,露出后面站着的那个。 汤媛。 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多少有些尴尬。 顾从明当没看见,问她们俩喝什么,叫侍应生过来点上。 两个女孩点好了酒,见汤媛仍是杵在那里,拉着她的胳膊坐在两人中间。 宗英拖着高脚凳往旁边挪了挪。 差不多……够一米了吧。 点了支烟,安静坐着。 正装衬衫西装裤,脚下一双锃亮的黑色三接头,即使衬衫的袖口挽到了手肘仍是笔挺,裤子口袋里露出一小节丝质领带。 顺着耷拉着的领带尖往上瞧,合身的西装裤下是不同于女性的腰臀比例,坐在高脚凳上一条腿长伸着,另一条腿半屈着踩着凳翅,滑顺的裤料包裹在大腿上现出紧绷的肌肉线条,蓄满了力似的。 和学校里的那些男同学,完全不一样。 挨着他坐的女孩深看了一眼,试探地也拉着凳子往他那边挪过去些,见他没躲开口便是:「叔叔,你是才从公司里下班出来就到这里来喝酒嘛?」 顾从明忍笑看着宗英又瞥了眼汤媛,刚好看到汤媛偏过头去笑得明显。 宗英也看见了,嗯一声,问那女孩:「你多大了?」 「二十三。」安安眨 了眨眼睛,懵懂似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听你叫我叔叔,还以为你未成年。」 安安咧着嘴笑起来,侧身朝他偏过去,嘘着声说:「那……小叔叔?」 宗英直起腰,又解了颗扣把领子扯开,换来她一声惊呼,眼睛直勾勾往领口里面瞅过去,叹道:「小叔叔身材真好。」 顾从明哈哈笑出声来,「我以为你后一句会说,我能不能摸摸。」 安安惊讶地看向他,又看回宗英,特认真又好学似地问:「能不能?」 宗英没理,喝了口酒,问她:「叫什么?」 「安安。」 顾从明在安安面前的桌上敲了敲,也问她:「小名?」 那眼神,就差问她是不是出来玩的名字了。 安安皱了皱眉,从包里拿出身份证拍在桌上,「喏,安——安,就叫这个。」 顾从明探头看去,还真是,啧道:「明天就二十四啦,小姑娘。」 「今天还二十三呀。」 有道理。 顾从明又问:「出来玩,带身份证干什么?」 「我们三个说好了要去住酒店呀。」 「为什么不回学校?」 安安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学生?」 宗英忽然开口:「老男人,什么不知道。」 汤媛不笑了,抿着唇去拿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口。 另个女孩拉安安的胳膊,让她别说了。 明摆着,她太嫩了,根本玩不过眼前这两个成熟的男人,哪怕他们俩看起来对她们并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在逗着她玩。 安安不这么想,压着声和顾话,两个人挤在汤媛面前你一言我一语。 周遭虽然杂乱,但是同坐一张小圆桌的人,有心就能听见。 顾小的意思是好好喝酒,喝完就走,别瞎撩。安安不依,这么优质的男人不容易遇见,撩一下,万一呢? 顾话直接又难听:「哪来的万一?撩成功了最多当个PY,你要是觉得自己是占便宜的那个就行。」 安安:「万一PY转正了呢?」 汤媛听得一怔,可不是嘛,她和宗英就是这样的。 上过几次床,说难听点就是PY,然后才转正的。 然后,又分手了。 顾小一语惊醒梦中人:「能随便和你上床的男人,谁知道有没有病!」 这一句声音大多了,坐她旁边的顾从明啧啧摇头:「你小点声,我都听见了,多不礼貌。」 「和你用得着礼貌么?上来就给女孩子点酒,你安的什么心?」 「那你把钱给我,我不请你。」 说着两个人就掏出手机,一个打开收款码,一个扫一扫,钱就转过去了。 顾小直接转了一千,支付完毕抬着下巴,说:「不用谢,我请你。」 顾从明忽然往后仰开,保护着自己问:「你想干什么?一千块钱就想睡我?」 「你有病吧……」 顾从明没理她,直接去问汤媛,「你呢?她们俩各有所图,你怎么办?」 没等汤媛吱声,顾小和安安异口同声:「她有男朋友了。」 第362章 万媛归宗66 顾从明不信,「有男朋友为什么和她们两个出来?你男朋友不行?」 顾小一巴掌呼过去,幸亏顾从明躲得快。 凶巴巴道:「别胡说八道,钟师兄好得很。」 顾从明啧啧摇头,「听着,倒像是你男朋友,护得这么紧。」 宗英也开了腔,问的是安安,「你怎么说?」 安安一笑,「我觉得……你比钟师兄好。」 宗英勾着唇角笑了下,没作声。 酒吧里有人卖花,刚好问到他们这桌,安安满眼期盼,顾小把人轰走了,理由是这样的单支玫瑰就像廉价的***,既然都没有诚意那就好好地玩,送什么花表什么情,简单直接卖力点比什么都强。 两个男人都看她,又从她看到汤媛脸上。 汤媛低着头,一直在看手机。 直到宗英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是不是在等男朋友的信息,她的手指头才滑上去,往左一拉,准备去点确认删除时又给拉了回来。 回复:【对】 宗英:【情人节都不陪你的男人,是因为年纪小么?】 汤媛咬着嘴唇,又收到一条:【因为缺心眼?还是因为穷?】 汤媛刚敲了几个字,钟秋打来电话,她立刻站起身,一边接电话一边道别:「你们玩,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就闪进了昏暗拥挤的人群中。 顾从明悄眼去看宗英,见他稳稳坐着没有动,才松了口气。 汤媛一出门就收到宗英的信息,让她早点回宿舍休息,都有黑眼圈了。 她输入的那几个字还在:和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都不想回了,直接删掉。 钟秋还在实验室,问她几个数据,汤媛干脆回去,帮他全部完成天都有些亮了。 两个人去顶记吃早餐,刚坐下就收到顾从明的信息,让她把那个同学的微信推给他。 汤媛又累又困,脑袋都不怎么转了,下意识把顾小的微信推了过去。 顾从明秒回:【聪明的好姑娘!】 汤媛这才回过神来,迅速点了撤回。 顾从明:【……】 幸好,已经申请了好友,但是能不能通过……不好说。 顾从明正亢奋着,又给她发了一条:【小奶狗有什么好?你都读研了还没断奶?你的同学们都知道要找个有钱有颜身材好体力佳的帅大叔,你明明有一个,还给扔了……】 汤媛没理,看到他正在输入就没关掉界面,没一会果然又来一条:【宗英昨晚喝多了】 外加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汤圆:【所以?你们四个一起去了酒店?】 ***! 顾从明那点兴奋劲立刻被吓褪了,这误会可大了,连忙解释:【没有!绝对没有!宗英一个人上车走了!】 汤媛呵了一声,放下手机,点餐。 早餐吃完准备回学校时,宗英打来电话,汤媛挂断,再打来,继续挂断,拉黑。 临上车,汤媛和钟秋说有点事,让他自己先回去。 钟秋说好,直接上车走了。. 汤媛松了口气般顺着巷子往前走。 不知道宗英家的老房子在这里的哪个位置,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来看过。 到了巷口不知去哪,被车喇叭滴了一声吓得往左边躲去,便顺着左边的路继续走。 手机推送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异常响亮。 宗英:【你是没睡,还是起来了?】 宗英:【你在宿舍,还是酒店?】 宗英: 【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汤媛看着一条条消息弹出来,把手机调成无声。 脑袋昏昏沉沉,看着越来越亮的天,有出租车经过,拦下,报了个地址闭上眼睛。 车停稳,司机把她叫醒,下了车才发现竟然是以前住的地方。 房子早已经卖了。 在安城买的房子也空了好久。 汤媛站了一会,顺着地下车库的入口往里走,越往里走越昏暗,每走一步都有回声。 周末的清晨,地库里的车很多,大家应该都还在睡梦中。 除了她……还有个人,坐在角落。 汤媛站定,看着他,第一个反应是想跑,可是脚底下像踩到了强力胶。 宗英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的光打在脸上,手指头仍在那里敲啊敲的。 汤媛把手机拿出来一看,刷屏似的,全是他发的。 每一句都是问句,像是质问,又像疑惑。 除了最开始的那些,再没提过一句她的新男友的事,反反复复就问他们俩,想不明白他到底错在哪里,她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好多错别字,包括刚才她看到的那几条也是,汤媛终于相信,中国人看中国字是不太需要顺序和正确性的,都能看懂。 应该是真的喝多了。 她坐到他身旁,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有时整句删掉,重新再来,特别费劲。 最后一句问她的是:【你昨晚几点回宿舍的?】 汤媛在手机上回:【现在准备回去】 能够明显感受到身旁的人情绪激动起来,「汤媛,我问你昨晚几点回去的,你告诉我现在回去?我昨晚特意和你说过让你早点回去!」 汤媛看着他,看着他对着手机不停说话,连说话键都没去按。 一句又一句。 「你喜欢他什么?」 「单纯?」 「汤媛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在暗示谁不单纯?」 「我么?」 「我的第一次是谁夺走的?」 「是你!」 「在这儿!就是在这儿!你干的!」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躲着你,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说睡就睡,说交往就交往,说分手就分手……汤媛——」 「汤媛」了半天,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刚开始时汤媛被他说得心里难受,后来忍不住笑,从袋子里拿出餐盒,捏了只鲜肉月饼,递到面前,问:「吃么?」 宗英抬眼看去,油酥皮的正上方印着大红色的「鲜肉」二字,眉头拧起,手一挥打落到旁边地上。 中秋的月饼,这是故意恶心他呢。 汤媛吓一跳,听见他嘴里叨念才明白什么意思,换了只醉蟹。 宗英捏过去,翻来覆去地看,小声地说:「汤媛爱吃这个。」 「上次在我外婆家,那帮人来家里闹,她就坐在窗子上面看着,嘴里就吃着这个。」 「我问她好吃么,她说还行,可就是一直吃个不停。」 汤媛嗯了声,也小声地说:「其实挺好吃的。」 宗英侧头,盯她良久,忽然把她压在墙上,用力吻住。 第363章 万媛归宗67 下午,顾从明申请的好友验证通过了,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场白,被宗英打来的电话吓得一惊。 宗英上来就问:「昨晚我和谁一起走的?」 顾从明半天没缓过神,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眼花看错了,还是错过了什么重头戏,试探地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宗英随手拿起桌上的便签纸,报上酒店名字,顾从明激动得骂了句脏话,更激动地问:「然后呢?」 难道一觉醒来,床上多了个女人? 不是汤媛? 顾从明真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敢说。 「昨晚我和谁一起走的?」宗英懒得和他废话,又问:「你为什么不送我?」 「你也得让我送啊大哥,我说我送你,你说不用,我再多说一句,你就要跟我挥拳头,我也怕挨打啊大哥。」 宗英要挂电话,顾从明仍是激动,连声说道:「但我保证,你是一个人上车走的,那个安安没和你一起。至于半道上你有没有遇见别的女人,那我不知道。」 挂了电话没一会,房门被砸得咣咣响。 门外站着顾从明,裹着件浴袍探着脑袋往里挤。 宗英把门甩在身后,没理会他警犬似的巡视行为,进浴室去冲澡,在浴液瓶子的旁边发现一枚耳钉。 汤媛昨晚就戴着对耳钉,一粒鲜红色的小珠子,远看着就跟耳垂上凝了滴血珠似的。 就像他手里这枚。 宗英放回去,洗完澡又拿起来冲洗干净,收在钱夹的内层。 顾从明仍在举着手机到处拍照录像,一边拍一边啧啧感叹:「宗英,还得是你,都喝成那样了还能这么疯,要不我管你叫哥呢,谁都不服,我就服你。」 宗英一把拿过手机,全选,删除。 「诶?你干什么!」顾从明把手机抢回来,已经彻底删干净了,气道:「拜托你有点专业精神,我是为你好,万一遇到仙人跳,或者过几个月有女人大着肚子来找你,这都是证据。你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出名吧?虽然你不是什么明星,没那么大的关注度,但是孟氏不能跟着你一起遭殃吧,亏多少钱不说,多丢人呐,你还想不想和汤媛好了?」 宗英换好衣服,看了眼皱巴巴又脏兮兮的裤子,点上烟去找烟灰缸。顾从明骂了一声拿了个水杯给他,又往里面倒了些水,无奈地说:「抽吧,这里是无烟层,等着人家找你吧。」 说完,自己也点了一根。 反正都已经抽上了,不怕多他这一根半根的。看書菈 宗英瞅着他,往沙发一坐,扽着裤子上的褶皱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光速般就找到他了。 不得不说,顾从明只干律师着实是有些屈才了。 「我?」顾从明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用脚蹬着茶几,「我和你一样,一睁眼就已经在这儿了。」 特别没正经。 听着像在讽刺他,但是可信度极高。 昨晚宗英喝酒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撩边上的那个女孩子,表面上对他爱搭不理,其实两个人看对了眼。 他不好奇顾从明的事,都是成年人,自己对自己负责就好。 他好奇的是汤媛在哪找到他的,或者说他是在哪找到汤媛的,两个人怎么就到了酒店里,她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但是顾从明能在酒店里找到他,说明是用他的名字开的房间,那就说明汤媛是清醒的。 或者说,到酒店的时候他还没断片。 顾从明审视半晌,悠哉地问:「汤媛啊?」 宗英敲了敲烟灰,没应。 顾从明一看就知道猜对了,摇着头啧啧直笑,「那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要不是我一大早和她发消息,她可能上的就是别的男人的床了。」 宗英怔了一瞬,拿出自己的手机去看,果然是喝多了,竟然给汤媛发了那么多消息,而且她还回复了一条,时间是早上六点。 就一条,说是现在准备回宿舍。 原来,是汤媛来找他的。 本来挺高兴,脑子彻底清楚了又有点不高兴,不知道她这一夜干什么去了。 如果是在睡觉,顾从明就是打电话都根本叫不醒她,别说发消息了。 宗英抽完烟就要走,顾从明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状似随意地问:「去哪儿啊?不会要回安城吧……」 可不就是回安城,难道现在去找汤媛?她要是会理他才怪。 顾从明紧跟了两步,劝:「宗英,你别犯傻,这事就得趁热打铁,你要是今天都不去找她,以后更没机会了。」 宗英兴味地打量着他,像是在说:你头铁,打一个给我看看。 可巧,顾小发了条消息过来,问顾从明:【哪位?】 宗英一眼就瞥见了,往身后的书桌上一靠,从烟盒里推了支烟出来,朝着顾从明抬了抬。 顾从明接过,烟刚点上又收到一条:【钱没给够?】 呛了口烟,咳了半天。 宗英帮他拍了拍,力道不小,脸上现出两分笑来,问他:「给了你多少钱?」 顾从明没理他,嗤了声:「果然是廉价的***。」 嘴里怨着,手上也没停,噼啪回复:【我就想问问,汤媛今天在学校么?还和你那位钟师兄在一起么?】 宗英点烟的火苗一蹿,左右摇摆着烧在烟纸上。 顾小的嘲弄体现在文字里:【我的微信不是她推给你的么?有什么不能直接问她,想再约你就直说,绕圈子是你们这个年纪的男人的普遍特色么?那我就能理解为什么汤媛不要你朋友了,简单直接的年轻男孩子谁不爱啊。】 怼天怼地从无败绩的顾从明一时哑口,憋气回道:【口不对心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普遍特色么?不是昨天夜里你扯着嗓子叫唤的时候了?翻脸就不认人,张嘴就想乱咬,你属狗的?看来是没睡够,你过来,咱们俩再睡一回!】 顾小回了串省略号,过去好一会才见文字:【叫唤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是你的技术不大行?算了,没意思】 顾从明以为她说没意思,然后就会把他给删掉,结果几分钟后又收到一条:【有机会再约吧,你别闹,乖一点,下次再找你】 宗英等半天,没看见两人再聊起汤媛,只看见顾从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八成是气懵了。 捻了烟,退房走人。 第364章 万媛归宗68 宗英原本要回安城,就因为顾小这一句「你们这个年纪的男人」决定还是去找汤媛一趟,结果被孟既景一通电话派去了平城。 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又四处出差绕了一大圈,回到安城已是深秋,才发现汤媛回孟氏上班了,坐在原来的工位上面。 见到他,就像看见总裁办里的那些男性助理,没分别,不多一分亲近,也不多一分疏离,一视同仁。 再提起之前在苏城的那晚已然不合适,想要约她吃饭又显刻意,竟然挑不出个借口单独见面。 顾从明说他瞻前顾后,宗英承认,以前从没这样过,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就只有面对汤媛的时候才会这样。 怕她拒绝,怕她说难听的话,怕她掉头就走,离开安城。 好像,只要她像现在这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每天上班的时候能够看见她坐在办公室里面,就可以了。 没听说她和那位新男友有什么新进展,也没见她常去苏城,更没见钟秋来过安城。 恋爱初期应该最是黏腻,打得火热,一天不见都要抓心挠肺。 宗英自觉是个大男人都不能免俗,恨不能天天和她在一起,小奶狗不应该更黏人么? 搞不懂。 顾从明说帮他打听一下,最近正和顾小来往得勤,宗英说不用,也没再请吴钰帮忙去查。 当时去查是不放心,既然吴钰都说家境不错人很单纯,那肯定是错不了的。 汤媛单纯不是傻,如果钟秋不好,她肯定不会忍着,早分手了。 顾从明最近也忙,以往只是孟氏需要的时候出现一下,自己和朋友的律所也不用常去,轻闲得很。前些日子接手了宗英上京公司的法律事务,带了几个人去上京,忙了好一阵子才回到安城。 两人见面聊起来时,顾从明颇为感慨:「你说你,早干什么去了,汤媛当时那话一出来你就该动,现在过去大半年了你才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活该你追不上人家。临了,汤媛不高兴,你还把张燕燕也开罪了,同学那里还坏了名声,说你为了个女人……何必。」ap. 宗英没解释,公是公,私是私,他一向分得清楚。张燕燕做事麻利妥当,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么多年交给她没出过岔子,自然没有换的必要。 别人爱怎么说怎么看,他也不在意,别说他不混律政圈子,就算他在圈子里面也根本不在乎这些。 现在换,也说不出到底为什么,可能是还想试试,可能是不死心吧。 他知道张燕燕对他有好感,这种事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能感受得到,没有谁比谁更敏感或是谁更傻一点分辨不出,如果有大部分都是装的。 要么是懒得回应,要么是别有所图。 宗英就是前者,尤其离得远一年只见一两回面,更没必要去刻意理会。以前只有合作没有汤媛自然没问题,汤媛感受到了就不能再继续用,就这么简单。 只是那时他们俩分得太快,压根没机会去处理这些。 后来……他也利用过张燕燕,朋友圈里那些是他故意发的,结果呢,汤媛连个反应都没有。 应该是真的不在乎了吧,不然也不会和别的男人好上了。 顾从明也不懂,只觉得女人麻烦,自从认识了顾小,这个认知更上层楼,相比之下背一本法典太容易了。但是……女人也很可爱,怪不得宗英放不下,换个人又不肯。 这么多年,喜欢宗英的女人就没断过,没一个看得上眼,连机会都不给人家。顾从明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心里早就有人了,纠纠缠缠好几年,从二十几岁折腾到三十出头,结果还是一个人。 没法劝,就这样吧,就 不知道哪天是个头。 安城的初冬和秋天没什么分别,不经意间就来了。 女孩子纷纷穿上外套时宗英才得了个机会,之前去平城谈的项目开始落地实施,为了感谢大家辛苦配合加班加点,总裁办所有人聚餐,连孟既景都出席。 可惜,汤媛没去。 不是故意的,午餐过后忽然发起烧来,请假回家了。 助理和秘书们明里暗里的都在建议改天,又不急着吃这一顿饭,一个都不能少,反倒是宗英坚持。原本就是要请大家吃饭庆祝,没道理让所有人陪着他做戏。 席间,还给众人发了红包,关铃开了句玩笑:「听说宗助理在上京|城发红包都是十万起呢。」 孟既景适时推了下孟既明的胳膊,「说你呢。」 孟既明不在意这些钱,在意的是他哥的态度,年底分红的时候他哥一分钱不比他少拿,一年到头就陪大家出来吃顿饭,这种好事他也想。 无奈,他不是哥,只能给大家各自转了笔钱,皆大欢喜。 孟既明小声叽歪:「偏心眼。」 孟既景嗯了声:「下回出差一两个月,你去。」 他就不出声了,这钱花得……值。他哥偏着宗英,对他也是够意思的,至少没把他给扔到外面去,留梁善一个人在公司里狼多肉少,不安全。 吃完饭去喝酒,例行的环节,关铃偷偷拍了张照片发给汤媛,感慨:【没你在,喝酒都没意思,你怎么样?身体好点了没有?退烧了没有?等你好了咱们几个喝!】 没有回复。 汤媛烧没退,吐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连水都喝不下去。 还接了一通电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陌生来电,是张燕燕,恭喜她终于得偿所愿,成功把她从宗英的公司赶走了。话说得挺体面,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还问她身体怎么样,孩子是不是快要出生了。 汤媛听着她慢悠悠地说完,挂断。 按着日子一算,可不是嘛,如果那时真的怀孕了,预产期也就这些天了。 手机响起还是刚才的电话号码,发来一条短信,是张照片,一男一女位置拍得极为巧妙,就像是在接吻。宗英身上穿的就是前阵子在上京出席宴会时的礼服,一望便知。 汤媛趴在床上,浑身都开始颤抖,床单都攥不住。 强忍着爬下床去没走两步就吐了,胃里早已经一干二净,能吐出来的只有水,混杂着鲜明的血丝。 撑着床滑坐在地上,才发现睡裙上红了一小片。 第365章 万媛归宗69 汤媛以为是来例假了。 在刚读研的那段日子里,一连十几天都在跟着导师和学长们做试验,作息乱掉的同时身体也紊乱了,连着两个月都是每半个月就来一次例假,后来突然就变成了两个多月才来一次,所以这回将近三个月没见到大姨妈都没过脑子去想为什么。 只是,也太疼了吧。 怎么都站不起来,连床都爬不上去。 小腹坠痛得厉害,腰酸得连后背都疼起来,骨头都在疼,仿佛被人用锤子在砸。 勉强让自己趴在地毯上,想要等着这股劲缓过去就好了,结果越来越疼,能够明显感受到热流不断顺着腿缝往下淌。 意识有些涣散前,果断打了120,可是想去开门怎么都起不来,无奈给关铃打了个电话,响了好久终于接通,人就晕过去了。 关铃不明所以,被徐俏推了一下,愣愣地说:「汤媛打来的,可是没有人说话……」 宗英抓起手机就走,关铃连忙跟在后面。 打不上车还堵车,好在吃饭喝酒都在公司附近,离她家不算远。眼看着宗英往前跑,只好跟在后面,高跟鞋都掉了两回。 关铃本来没什么担心,被宗英给吓到了,追又追不上。想起中午送汤媛回家时那张惨白的脸,捂着心口努力地追。 宗英打开门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卧室亮着灯,冲过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血,浅象牙白色的地毯上一小滩血,汤媛趴在上面,单薄的睡裙都被汗浸湿了。 抱起来又扯了件门口挂着的大衣冲进电梯,出楼门时刚好救护车到,关铃也到了,气喘吁吁地跟着上了救护车。 躺着的人白着一张脸,坐着的两个人也是,喝的那点酒全都吓醒了。 医护人员一边监测一边和医院的人汇报实时体征,让医院那边准备B超和手术室以防万一。 关铃紧张地问:「医生,她怎么了?」 医护头都没抬,问:「你们俩谁是家属?」 关铃慌忙去看宗英,听见他已经应了声:「我。」 医护瞅了他一眼,又问:「你是她丈夫还是亲属?」 「男朋友。」 「叫她家里人来,如果手术,需要他们签字。」 「她家人都不在安城,我可以签。」 医护没再说话,快到医院时宗英问她怎么了,才回了句:「到医院检查后才能确认,我们不是医生,只负责急救。」看書菈 两个人心里着急也理解,有些话不能乱说,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关铃是女孩子,软着声又可怜兮兮地去问:「哥哥,以你的经验,她有可能是什么情况呢?我们心里好有个谱,早上她还好好的……」 年轻的医护男孩让她把脚收一收,站起来往外挪,随时准备停车下去,经过时又快又轻地说:「流产。」 车一下停住,门打开人就跳了下去,拉出车便推着往急救中心里面去。 迎出来的医生看了一眼,转手就把车往电梯间推。 宗英和关铃跟过去问清楼层,电梯门还没关上,宗英就往楼梯通道跑。 B超结果出来的很快,确认流产,需要即时手术。 宗英签了字,站在手术室门口,关铃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板着一张脸,垂在腿旁的手从接过笔的时候就在抖。 关铃下楼去买了水和咖啡,知道什么都吃不下还是买了点面包,又给宗英买了盒烟。 宗英道了谢,让她先回家休息,关铃摇头,想说「我还是在这等吧,汤媛出来看见我能心情好点」,忍着没说。 毕竟,宗英是现在就心情不好的那个。 关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他:「宗助理,孩子……是你的么?」 「是。」 一点犹豫都没有。 关铃愣了半响,心里说那就好,又觉得不对,汤媛在苏城有个男朋友啊,就是那个叫钟秋的师兄小奶狗,两个人是七夕那天在一起的,好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她没再说话,让自己老实地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说。 送进去时不过十点多,零点一过推出来了,人还昏迷着送到病房。 医生嘱咐了注意事项,说是住院观察两天,让留个家属陪床,说完就要走,被关铃一把拉住。 又急又慌地问:「就……这些?」 夜班急诊的男医生看了眼她紧攥的手,笑了一声:「不然呢?」 「她还没醒……推进去手术那么长时间,就……只是观察两天?」 「那你应该为她庆幸啊。」医生看她是真不懂又年轻,解释着说:「正常的流产手术半个小时就能完成了,做完就能下地,自己就能回家。她做了一个半小时,观察两天再走,不正常?我要是让她住一个星期,你们才应该担心。」 关铃似懂非懂,点着头又问:「那她为什么要做一个半小时?你刚才说半个小时就可以了。」 医生无奈,就当安抚家属情绪,继续解释:「通常孕妇在怀孕初期会有不同程度的感冒和发烧症状,她在打120的时候就说了,吃了各种退烧药和消炎药,上手术台的时候还发着烧呢。再加上孕吐反应都把胃黏膜给折腾破了,你想想得虚成什么样,其他的生命体征我们也得兼顾啊。」 关铃大概懂了,跟着他往外走,临出门又问:「为什么会流产?」 「这,不好说,本身孕初期就是具有一定风险的,有可能胚胎本身就不那么稳固,有可能太辛苦了身体承受不了,也有可能情绪不佳受了什么刺激,都有可能。」怕她不信,玩笑似地补了一句:「没听网上说嘛,有的孕妇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打个喷嚏就没了。」 脱离科学的解释就是,都是命。 医生走前劝了句:「放心,没事,养好了就行。多年轻啊,想生以后还能生。」 关铃被科普了一番,只觉浑身发冷,一看躺在那里的汤媛,仍是白着张脸,怎么看都不像医生说得那么轻松。 再看宗英,就像还站在手术室外面,直挺挺的。手倒是不抖了,紧攥着拳头,青筋都绷出来了。 她试着唤了一声:「宗助理……要不,你先去抽根烟吧。」 宗英这才朝她看了一眼,一开口哑得几乎听不清。 「你回去吧,辛苦了,谢谢。」 第366章 万媛归宗70 关铃到底是走了,临走时小声说了句:「我不会和她们说的。」 嗯,不说挺好。 总裁办里无论男女都没那么八卦,也不会追着谁去问。 人一走,房间里显得特别安静。 安城的初冬没那么冷,风也不大,关着门窗什么响动都没有。 安静得仿佛能听见点滴液掉下去的声音,特别慢。 宗英站得腿僵了,提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床边,刚好是她的脸颊侧过来的这边。 站起来,换到另一边。 离得近了,能听见特别细微的呼吸声,又轻,又缓。 从手术室回来,身上连件衣服都没有,就穿着一条关铃跑出去买回来的内裤,垫着个夜用的卫生巾,盖着一床被子。 空调的暖风吹得干,宗英把被角提上去盖住肩膀,又按医生说的拿棉签润在唇上。 只是这么两三个小时,已经干得裂了皮。 汤媛怕疼,换做平时肯定要叫,润唇膏一层层地往上涂,整杯的水往下灌。 现在,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毫无生气。 手机一响,安静的病房里特别明显,宗英下意识从兜里掏出来立刻挂断,然后才看到显示的是舅舅,才发现是汤媛的手机,他从地毯上捡起来的。 这么晚打过来应该是急事,找不到汤媛怕是要着急,宗英看了眼床上的人,这么大铃声都没醒,便到房间外面去回电话。 齐运东上来就问:「人呢?汤媛在哪儿?」 「医院。」宗英实话实说。 「怎么了?」 宗英顿了两秒,回:「流产。」 对方沉默得更久。 许久,又传来声音:「照顾好她。明天早上给她爷爷回个电话,不用这么实诚,编个理由。老爷子晚上没找着她,着急了,以为她还在苏城上学。」 宗英说好。 又安静了一会,齐运东没再说话。 宗英也没说,直到对方挂断。 换成宗英的手机响起,齐运东给他转账两万块钱,一个字都没说。 宗英收了。 说到底,那是人家的姑娘,不是他的什么人,在汤媛的家人心里是这样的。 为了自己家姑娘,都给他转钱了,怪难为他这做舅舅的,处在那么个位置干点什么都不合适,转笔钱收笔钱都容易犯错误。 他该感谢齐运东,没有问他那一句:孩子是不是你的。 就像关铃问他的那样。 宗英当时什么都没想,关铃问,他就答了,是他的。 现在想,依然是,就是他的。 没有别的答案。 他们俩曾经盼过的,谁成想分开了反而有了,又没了。 他猜,汤媛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她一定特别小心,可能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忽然,他又庆幸汤媛不知道,不然该多难过啊。 她一个人在家里肯定特别害怕。 那天在苏城,他就应该去找她。 回到安城的第一天,他就应该找她。 而不是拖到今天。 汤媛还没醒,宗英去找值班的医生询问,说是麻药劲早就过了应该是在睡觉,身体虚弱在自我调整的过程中,让他不用担心,如果真有问题,他们在办公室里通过监测仪器就能知道。 宗英又坐回去,转到能看到她脸的那一面。 打点滴的这只手是凉的,点滴液还剩大半,医生来看身体指数,把速度调快了些,嘱咐宗英快输完的时候叫护士。 点滴输完了人还没醒,宗英叫护士过来,原以为是要拔针,结果又换了一袋上去,护士交给他一套病号服,说是醒了让她穿上,又告诉他可以睡一会了,这一袋输完天都亮了。 宗英没睡,也没觉得困,就坐在那里,看着她。 连想要抽烟的感觉都没有,像被焊在了那把椅子上面。 汤媛醒过来,只觉得手背冰凉,连着胳膊都是凉的,但是掌心是热的。 手指头动了动,就被握住了。 满室的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只手是熟悉的。 「宗英……」 特别小一声。 嘴一张就疼,嘴唇干得疼,别处也疼,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像被人摁着用尽全力地往下压,喘不过气来,使不上力,比发烧难受多了,也比痛经难受多了。 头晕,恶心,想吐。 她每形容一次,他便嗯一声,弯着腰背在她面前,轻轻地在她手掌揉一下。 后来,说着说着就哭了,就像以前发烧时那样,特别委屈,眼泪不停顺着脸颊往下流。 宗英抹掉眼泪,在她脸上揉了揉,问她:「还睡不睡?」 适应了房间里的昏暗,汤媛能看清他的轮廓,离得很近,很近,能看出眼睛下方更加暗淡的影子。 宗英觉得护士说得对,麻药是能把人的脑子变得迟缓的,哪怕那股劲早已经过去了,完全恢复需要挺长一段时间,所以她现在看他的时候显得极为依恋,就像他们俩谈恋爱时最好的那段时间。 分开前的那一段时间。 「宗英。」 汤媛叫他的时候声音本来就小,又虚,让她像个小孩子似的,有些怯怯的。 小心翼翼地问:「我怎么了?」 她知道自己在打点滴,在医院,失去意识时还在家里。 宗英又往前挪了些许,鼻尖几乎触到她脸上,蹭了一下轻声地说:「我们,有孩子了。」 「真的?」 努力盯视他的双眼倏的亮起来。 他就知道,是他的孩子,一点都没怀疑过。 「可是……」汤媛努力回想,眼里的光又暗下去,「我……流了好多血。」 「嗯。」他在她脸上特别轻地亲了一下,缓慢地说:「可能,他怕咱们俩着急,所以特意过来告诉咱们俩一声时候还没到,等再过上一段时间,等咱们俩都准备好了,他再来。」 汤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懂了。 眼睛里又泛起潮来,眨眼前扭过脸去,紧闭着没再睁开。 他的手在她的脑袋后面一下下地抚过去,在脖子后面轻轻揉捏,听见她哽咽出声。 「是不是因为我交往了别的男朋友?」 「可是……我只是收了一束花。」 「什么都没做。」 「第二天,我就和他分手了。」 「我准备好了……」 第367章 万媛归宗71 说准备好了的人睡着了,声渐低,一秒入睡。 宗英睡不着,看着点滴液一点一滴减少,果然天渐渐亮起来。 护士把留置针头处理好,说是白天再来,宗英问她要是人醒了能吃什么,年轻的圆脸小护士亲眼看着他守了一夜,长得精神又体面,眼睛一弯就笑了,又甜又亲切地认真交代:「她除了虚弱点和正常人没区别,你就照着坐月子那样伺候她就行了,实在不行找个护工阿姨来帮忙,她们很懂的。」. 宗英怕房间里多个人汤媛心里不舒服,犹豫片刻还是找了一个,也不用她进去照顾,就告诉他要做什么,结果发现吃喝特讲究,按这位阿姨说的外面酒店里做的都不合适。 无奈请护工阿姨帮忙看着汤媛,自己回家去做。 快中午时汤熬好了,电话响了,以为是医院的护工,连忙接起才知道是张姐带着外婆来了,敲对面的门没有反应,才打电话来问。 宗英连忙开门,让两人进屋。 张姐放下手里提的包和袋子,又下去取了一趟,摆了满满一地。 外婆解释着说他忙,已经好久没回家了,知道他回了安城便做了些吃的让张姐送她过来,顺便过来看看他。 宗英失笑,请个人照顾外婆挺好,就连活动范围都变大了,能随时坐着车从苏城到安城来看他了。 外婆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问:「你之前是不是住在对面的?是不是比这里大?」 宗英嗯了一声没多说,外婆便也没再多问,跟着他到厨房,看着他把汤倒进保温桶里。 鸽子汤,还特意用花菜吸了油,滤得干净又清亮。 保温桶是新买的,包装都是刚拆的。 外婆试探地问:「汤媛……生病了?」 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猜对了。 人不是在苏城么?什么时候到的安城?两个人又在一起了? 重要的是,什么病要吃鸽子汤来补,开刀了? 心里一万个好奇忍着没问,跟着他到客厅,临出门才问:「晚上她要吃什么?我帮你做。」 宗英也是忙了一周,又是一夜未睡,反应了一会才说:「外婆,您和张姐先休息一会,也可以出去到处转转,要是想住两天就到对面去住,那边有人收拾的。」 外婆说好,仍是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我买了鸡,刚刚放在冰箱里了,让张姐帮忙炖个汤吧。」 「行,走吧,不用管我们。」外婆推着他出了门,又说:「你要是走不开就打电话,让小张给送过去。」 汤媛醒时又在打点滴,护工阿姨问她哪里不舒服,茫然。 问她饿不饿,也没反应。 只睁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 像是做了场梦,梦里,宗英在,梦醒了,就没了。 医生来巡房,她才确认,就是流产了,她都梦见了。 梦里正是涨潮时分,翻滚的浪涛把她掀在沙滩上面,卷着就往海里带。 有人紧紧抓着她不放,她也用力蹬踹,好不容易才躲到更远的地方,那些带着白色泡沫的浪花不停拍打在脚面上,往海里退时隐约带着红色,夕阳一照,整个海面都像覆了层红色,绵延到天边与落日映成一片。 退潮时,脚被攥住,模糊着一张小小的面孔朝着她咿呀地叫,耳朵像被什么东西扣住,怎么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依稀,在叫妈妈。 她也跟着大声地叫起来,然后就看见宗英,捂住她的耳朵把脸扣进怀里,让她不要去看,也别听。 她便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其余都是无声,满眼黑暗,瞬间日落,天和海全是 黑的。 反反复复,他和她说:「等再过上一段时间,等咱们俩都准备好了,他再来。」 她不懂,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很多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还需要再准备什么? 梦醒,就只有她自己。 好吧,只有一个人是不可以的。 网上不是说嘛,小孩子在来临之前是会在天上挑选父母的。 她和宗英,什么都不是,连情侣都不是。 是没有办法去给一个小孩子做父母的。 护工阿姨看见她掉眼泪,连忙过来帮忙擦,劝着:「姑娘,你别哭呀,养着身子呢可不兴哭。」 汤媛忍着不哭,却连翻身都做不好,还因为用力扯动针头回了血,手背上肿了个鼓包。 想上厕所又觉难尴,身上连件衣服都没穿。 宗英一回来就看见护士在调针头,换了只手背重新埋进去,护工在另一边拍着手上的血肿,汤媛满脸的不耐烦,又不得不隐忍地咬着嘴唇,脸上明显哭过。 护士调好就走了,宗英让护工也出去,坐在床边看着她。 汤媛知道他来了,闭着眼睛装不知道。 忍了一会无奈地说:「能不能叫护工进来?」 「怎么?」他问,站起身来。 「我要穿衣服。」 宗英把衣服抖开,她突然睁开眼睛,直视着说:「我要上厕所。」 伸过去的手从脖子下面穿过去,轻松把她撑起来靠到他身上,套着袖子说:「穿好了我扶你去。」 汤媛没劲和他拧,眼看着另一只袖子套不进去,无奈又无语。 很快就解决了,宗英找了把剪刀,剪掉袖子再剪开肩领,扣子一系就好了。 病号服超大,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跟条半身裙似的,裤子都省了。 宗英低头找了半天才想起来,抱着她上救护车连双拖鞋都没穿,干脆一手举着点滴袋子一手把人提抱着往卫生间去。 汤媛脸都红了,站在卫生间的地上靠着他,想推都没力气,就连坐下去都是宗英帮的忙。 「你……能不能出去?」 宗英也无奈,扶着她的背劝:「我转过去,好不好?不看着你。」 不好。 汤媛见他真的扭过脸去,别扭地高举着袋子又扶着她,实在是憋得难受,心一横伸长了手臂去打开水龙头,才让自己上出来。 曾经多亲密的两个人啊。 到了医院里,竟然是这种情景。 也说不出到底是别扭,还是不好意思。 是,也不是。 躺回床上几乎虚脱,宗英把被子盖好,拉近椅子坐下,眼看着她缓过劲来,盛了碗汤出来,问:「饿不饿?喝点汤,我早上回去炖的。」 汤媛睁眼看去,小心翼翼的,一点都不像宗英。 第368章 万媛归宗72 汤媛劝自己,他没错,自己也没错,别为难彼此。 喝了汤,又睡下,睡不够似的。 宗英没再离开病房,傍晚时让张姐把汤送到医院。 汤媛再醒过来像是换了个人,到点就吃,吃完就睡,不管做什么就叫宗英。 反正他不会走,她也轰不走他,那就这样吧。 有什么事,等身体好了再说。 观察了两天身体正常,如期出院。 宗英直接把人带回她家,一个睡在卧室,一个睡在客厅的沙发上面。 汤媛就像在医院里时,由着他去。 卧室里的地毯已经换了新的,床铺和卫生间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汤媛不闻不问,让他照顾了两个星期,眼见着一张小脸长了些肉,眼睛都亮起来了。 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偶尔下床走一圈,摸摸这看看那,连卧室都没出过。 实在受不了了,问他:「你不用上班么?」 宗英眼都没抬,把毛绒绒的拖鞋套在她脚上,托着手站起来。 汤媛皱眉,在他小腿上蹬了一下,「宗英,你这个样子,我不适应。」 「那我应该什么样?」 她一愣,哼道:「你应该出差,去这里去那里,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去机场的路上,要不就是坐在车里,电话不断邮件不断,今天见这个,明天见那个,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宴会,穿得人模狗样,喝红酒抽雪茄——」 话音忽断,看见他满眼的笑。 嘴里那句便出来了:「身边都是漂亮姑娘,搂了这个抱那个。」 宗英仍是笑着,低头问道:「你这几天闲得没事,学着方娜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汤媛气闷,她说的都是实话,他平时在孟氏不是这样,但是出了孟氏的门,到了其他地方就是这样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接待宗英的人是把他当成孟既景一样伺候的,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就把财神爷给得罪了。 她跟着他出差过一次,亲眼见过的。 在上京时也是,那次公司的尾牙宴和徐方对待宗英的态度可见一斑。 要不然,张燕燕怎么那么迷他,不止是学生时代的滤镜,入了职场是会见到更多人的,见过大世面的张燕燕依然对宗英抱有幻想,就是因为他足够优秀,才能支撑她这么多年来始终不变的迷恋。 更气闷了。 都分手了,还要被别的女人当作假想敌,还要吃他的瓜落。 烦死了。 手一甩,指着门,「我要出去。」 宗英把卧室的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汤媛怔住。 连着两个星期了,被他关在房间里面,连澡都不让洗,简直是要疯了,现在竟然让她出屋了。 汤媛在自己家里转了一圈,客厅,餐厅,厨房,书房,都是原样,这才放下心来。 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还真是宗英的特色,比她一个人住的时候干净整洁多了。 有时,还是挺喜欢也挺想念他的洁癖的。 宗英领着她往阳台去,汤媛不解又有些尴尬,就好像悄悄的巡视被察觉了。 可是这是她家,被他一个外人侵占进来,防备也是应该的! 过去一看彻底傻掉,阳台竟然被封上了,不止如此,还多了两层架子,整齐的摆满了塑料箱。 箱子里面铺着薄薄的泥土和苔藓,还摆着些树枝,喷了水,还有专门用来遮光的挡板。 每个箱子里面都戳着一支甲虫专用果冻,还有切好的小粒 水果。 汤媛一只只看过去,再看回来,反复数次,脸几乎贴到箱子上去,跟一只好奇的猫似的。 数了数,竟然有十二只甲虫,还有一只彩虹锹甲! 这也太漂亮了吧! 惊愕过后,难解地问:「你买来的?」 「嗯。」 「成虫?」 「卵。」 汤媛立刻往后退了一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汗毛直竖,搓着手臂唏嘘:「真……恶心。」 宗英也觉得挺恶心的,但实在是没想到她一个喜欢甲虫的人也会觉得恶心,怪不得她不养,原来是因为这个。 汤媛努力甩掉脑袋里面的虫卵画面,盯着面前的甲虫看,真漂亮,油亮亮的泛着光,强壮有力。 像怕吓到它们似的,小声地问:「能拿出来么?」 宗英还没说话,她又自己说起来:「算了,还是……远观吧。」 敢情,她也怕。 宗英以为只有自己害怕。 养卵的日子才是真害怕,真的恶心。 看到她这么喜欢,才算是值得了。 可惜,现在不是养蝴蝶的时节,不然她应该更开心。 汤媛忽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让她出卧室,八成就是在摆弄这些东西,还拿养身体做幌子关着她。 神神秘秘的。 但是,挺有心的。 莫名的心里就有点暖,像是被什么东西悄悄地挠了一下,又一下,有点痒痒的,还有些软。 本来想今天把他轰走的,那句话就没说,隔着塑料盒子摸了好一会,决定去洗个澡。 她都快臭了! 宗英趁她洗澡的时间把箱子里清理了一遍,又换了新鲜的水果粒进去,听见手机响。 是汤媛的手机,张燕燕打来的。 宗英接起,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说道:「不要再给她打电话,不要用任何形式联系她,如果你记不住,我会让你记住。」 张燕燕没想到是他接的,情绪忽变,几乎哭出声来,「宗英——」 「我没赶尽杀绝,以你现有的资源,足够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前提是,别再打扰她,也不要再联系我。什么时候都别忘了,别惹给你钱挣的人,你有这些心思,不如时刻打听好我会出现在哪,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挂断后删掉来电显示,连同之前的那一通来电和短信全部删除。 顾从明说得对,不管汤媛是不是有感觉,有些人都是不能给一丝一毫机会的,会让人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蹬鼻子上脸。 比如张燕燕,比如凌霜。 到最后,伤害的只有自己,和自己最在意的人。 有些关系,确实早该做个了断了,是他的问题。 第369章 万媛归宗73 晚饭是宗英做的。 汤媛都有点怕了,虽然每天都是变着花样做的,但是天天有汤,补得不行,肉长了,脸圆了,皮肤都肉眼可见的变得细嫩有光泽。 其实效果挺显著的,可实在是喝不下去了,要吐了。 意外的,今晚没汤。 宗英看着她明显松了口气,忍笑坐在对面。 能坚持喝两个星期已经很难得了,用汤媛的话说从小最讨厌喝汤,别说肉汤了,鸡蛋汤都喝不下去,看到都烦。 吃完饭宗英收拾好,嘱咐她早点休息就开始穿大衣换鞋。 汤媛纳闷,没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 这么……自觉? 合着在她家住了两个星期是在遵医嘱? 医生说要休息两个星期,到了日子多一天都不愿意? 耽误他出去挣钱了? 这是什么人啊。看書菈 男人…… 汤媛忽然发现自己不是特别了解宗英,在这两个星期之内,每每颠覆认知。原来他是可以宅在家里足不出户的,就连买菜都只用电商;原来他可以不工作,公司离了他是能照常运转的;原来他和她住在一起不是必须做点什么,他看她的眼神像是一下子退回到了发生关系之前的日子。 就好像,把她当成个没长大的孩子,仅此而已。 到底是他变了还是她的错觉?他是怎么做到那么无欲无求的? 他是不是,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他的? 要不然,怎么会提都不提。 除了在她梦里,他们两个从未对这次住院谈及过任何一句话。 上了床怎么都睡不着,手机也没意思,刷什么都看不进去。 总觉得外面有个人,虽然不出声但他就在外面的客厅里,摆上枕头,打开被子,关上灯躺到沙发上面。 汤媛出去看了一眼,黑漆漆,静悄悄,只能听见阳台上甲虫的声音。 爬来爬去,吸果冻,咬水果,敲箱子。 越是关注,听觉越灵敏,躺在卧室的床上都能听见,没个停歇。 实在受不了给宗英打了个电话,让他把甲虫带走。 宗英问她:「你不喜欢?」 喜欢。 但是……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吵得她难以入睡。 宗英又来了,把十二个箱子全部卡在一起轻松提起,出门前对她说:「如果你想看了,就到我家来看,不过它们活不了太久,你抓紧。」 汤媛关门,被他叫住:「你会来看么?」 她不说话,他又说:「你要是不看,我就扔了,实话说,我也怕。」 汤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原因竟然是害怕,宗英这种一拳能打死一个人的大男人竟然会怕小虫子。 折腾得已然有了些困意,耷着眼睛小声地说:「不少钱呢……」 「行。」 简单一个字,说完就把门给带上了,关在她面前。 应该是拿回家了吧,说行就是不扔的意思。 汤媛愣了半晌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再听,安静了。 静了,也睡不着。 只觉得房间里面燥热得很,打开门窗透气。 阳台一下子空了块位置出来,就连傍晚时摆在那里的烟灰缸都不见了。 以前宗英在时,总是摆放在同一个位置。 她从苏城回来都没动过,干干净净的摆在那里。 倒是让宗英这个眼里有活的洁癖给收起来了,不知道藏在哪里。 半夜,小区里亮着灯的没 几户人家,汤媛数着楼层看过去,宗英家也是黑着灯的。 病假结束回去上班,汤媛几乎一夜未睡,妆都遮不住肿起来的眼袋。 一进门刚好碰见宗英,端着个杯子迎面走来。 汤媛看着他手里的杯子,听见宗英问她:「睡得不好?」 没理,径直走到座位,随手就把桌面上的杯子放进了抽屉里面。 看,这就是男人。 分了手立刻就把情侣杯子换掉了,特别现实,生怕别人误会。 她还傻愣愣的继续使用,像个白痴。 临近中午小群里消息不断,相约去吃饭,都说要吃顿好的庆祝汤秘书回归。 谁也没提她怎么了,为什么休了这么久的病假,一个个小女人就像外面的冬日暖阳,可爱的存在。 起身出门时,收到新信息,宗英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嗯? 他的护工工作不是已经结束了么? 还关心她吃什么? 汤媛心里嘁了下,回:【吃大肉!喝大酒!】 一直到吃完饭都没收到回复,快下班时才发来消息:【肉可以,酒就算了。】 汤媛霎时间感同深受到她爷爷的烦躁,拦我喝酒者,不孝!应该立刻拖出去枪毙。 还有,他为什么没去出差? 一大早就听说孟既明带着梁善去出差了,他这大助理为什么还守在公司里?以前孟既景走到哪里可都是要带着他的。 汤媛顾不上想这些,看看梁善的工位,又看了看孟既明的办公室,暗自感叹还是青梅竹马好,知根知底同进同出的多好啊。 一出电梯就看见家门口站着个人。 宗英的脚边放着电商送来的购物袋。 汤媛走过去开门,问:「怎么?忘记密码了还是手指头掉了?」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她,按了几下就把宗英的指纹给清除了。 密码……算了,还是给他留着吧,关键时候他救过她,要不然救护车来了都没用。 进了屋两个人各干各的,宗英做饭,汤媛补觉,做好了叫她起来吃饭。 吃完了收拾完宗英就走,和昨天一样,走之前连那句早点休息都没再说,说了也没什么用,整夜开着灯不睡觉,早上顶个黑眼圈。 连着一个星期都是这样,汤媛受不了,问他:「宗英,你在做什么?我没想请保姆,我也请不起你。」 宗英反问:「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汤媛有点生气,头一扭,「不知道。」 鬼才知道你要干什么呢。 鬼都长嘴。 啪嗒啪嗒踩着拖鞋回到卧室,砰一声把门关上。 宗英把餐桌收拾干净,汤媛听着外面的水声停了,各种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安静,悄悄开门探出个脑袋,正对上他的眼睛。 人坐在沙发上面,手里捏着根没点燃的烟。 第370章 万媛归宗74 没来得及关门,宗英到了面前,让她换衣服说要出门。 汤媛磨磨蹭蹭不愿意,宗英把卧室的门关好去阳台抽烟,连着抽了两根才看见她开门出来。 还挺知冷知热的,穿了件高领的修身针织衫配着条阔腿裤,换着鞋没好气地问:「去哪儿?」 「出去走走。」宗英直接推着她出了门。 汤媛以为就是下去到小区里走走,结果直接乘电梯到了地库,开车到附近的商业中心。 入了冬就没有音乐喷泉了,但是小广场上热闹依然。 电影票是提前买好的,宗英买了爆米花和可乐,汤媛一脸的不理解,叨叨着怨念:「我没想看电影……也没想——」 宗英把爆米花塞到她怀里,又推着她往影厅的反方向走,下了一层到楼下的游戏区。 汤媛很多年没玩过这些东西了,看着里面的年轻人有些恍惚,再看宗英,一本正经的正装,更加违和,就好像来抓不听话只知道玩的孩子回家的家长。 他真的,能行么? 行! 不止游戏打得好,连抓娃娃都比别人行。 汤媛不行,抓到气馁被他抱起来放在装娃娃的推车里,吃着爆米花看着他抓,失败了几次之后,一个,两个,三个,手到擒来。 不一会,车里就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 旁边的小情侣和带着孩子的爸爸们都不抓了,守在旁边围观。 每抓到一个,引来一阵欢呼,引来更多的人。 汤媛仿佛回到大年三十的那天夜里,漫天的烟花,欢呼而笑的孩子们。 一开始宗英问她要哪个,她还很认真地考虑哪个更可爱让他去抓,后来不用他问,围观的小孩子们齐声大叫地问她:「姐姐,要哪个?」 汤媛特别不好意思,脸都红了,随手一指。 小孩子们便又叫起来:「叔叔,姐姐要那个!要那个!」 汤媛直接笑出来,大人们忍着笑拍拍自己家孩子的头,小声地教要叫哥哥。 小孩子们哪管,正是亢奋的时候,再说了怎么看也不像是哥哥啊。 推车旁边围着的小朋友每人挑了一个带回家,道谢的时候倒是嘴甜,都改了口叫哥哥。 娃娃多得很,年轻的小情侣们也各得了一个,高高兴兴地走了。 最后,车里就剩下汤媛和她怀里抱着的一对小熊,宗英推着车就跑,吓得汤媛哇哇叫,直到被抱出来还没缓过劲来,一手抱着一只小熊眼睛都是湿的,颤着声问:「你跑什么?吓死我了。」 「不跑就让他们抢光了,白忙活一场,我一个没落着,还得把你给饶出去。」 她想笑,还是瞪了他一眼。 叫他叔叔是应该的,活该! 宗英不以为意,忽然问她:「汤媛,我能做你的男朋友么?」 汤媛直接傻掉,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 他没催,只看着她。 她没说行,也说不出不行,低着脑袋看着怀里的小熊,突然把其中那只蓝色的小熊塞到他怀里,掉头就走。 宗英跟着她到商场地库,把车开回小区,直接停到自己家的地库,汤媛下了车不说话,宗英请她上楼去看甲虫。 她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如果我不答应做你的女朋友,还能上楼去看么?」 小心翼翼,就好像,是在和他谈条件。 分明是拒绝。 宗英说能。 她就笑了,搂紧了粉色的小熊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扬着头说:「那就上去看看。」 没心没肺的。 一进门就看见一束花,玫瑰,红色的,摆在玄关桌台的正中央。 汤媛愣着,被宗英推进去关上门,拿了拖鞋给她换。 她装作没看见,等着他换好鞋往里走,到阳台去看那些漂亮的甲虫。 宗英切了点新鲜的水果粒给她,每个箱子里放上几粒,又换上新的果冻条,两个人分别用手提着喂它们吃。 为了方便给甲虫通风,阳台的窗是开着的,宗英掩上窗留了道缝隙,站在她身后挡着吹进来的风。 好像,她就真的只是来看虫子的,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连话都没的说。 临走要出门时,宗英把花束递过去,「送给你的。」 汤媛手指头动了动,没接,被他抓着手塞进掌中。 犹犹豫豫地说:「我……没答应你。」 「没答应也能送。」他说:「不止今天送,明天也送,每天都送。」 她以为他会说送到答应为止,结果戛然而止。 悄悄吸气,有一点点香。 小小声地说:「我不喜欢红玫瑰。」 他说:「我知道。」 汤媛无语,知道还送,是较劲么? 是。 因为她收过的第一束花就是红玫瑰。 还答应了做别的男人的女朋友。 还晒在了朋友圈。 哪怕第二天就分手了。 汤媛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他说清楚的,努力表达着说:「宗英,我……不是每个男人送的花,我都要收的。」 他回:「嗯,以后别人再送,你就别收了。」 「……」看書菈 她不是这个意思呀,她只是在拒绝他,和别的男人没关系。 宗英往前一步,她往后,背贴在门上,整个人都防备起来。 「你……干什么?」 她有点怕。 他这副样子和平时都不一样,形容不出来的压迫感,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他低下头,近在眼前,轻缓地对她说:「汤媛,你可以不接受我送的花,也可以不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以后,对别的男人你就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了,除了我,你不会再有别的男人了。」 这是什么鬼畜言论? 他是怎么说出口的啊? 「在想什么?」宗英问。 头再低,额头几乎抵住她的,汤媛缩着脖子一躲差点摔了,被他扶住腰侧。 她一抖,扭动的腰被揉了一把。 「宗英,我没答应你,你不能——」 宗英嗯一声,手松开,退后说道:「我不碰你,送你回家。」 她还以为他会吻上来,说话间双唇几乎触碰到了。 结果他打开门,说要送她回家。 倒像是她在期待着发生什么,他及时把她带出门去,冷风一吹,脑子就清楚了。 两个人走在小区里面隔着一小段距离,吹来的风里带着花香,还有小熊身上的香味,沾了她满身。 鼻子尖还留有宗英的香水味,比玫瑰花的味道还要清晰。 洗完澡躺在床上,依然能够闻见。 第371章 万媛归宗75 宗英真的在追求汤媛。 倒也没有多么大张旗鼓,毕竟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当着那么多熟悉的同事的面,不合适。 宗英没什么不好意思,不怕任何人知道他和汤媛分开之后再去追求,是怕汤媛难为情,接受不接受他的追求都不合适。 花是送到公司的,每天一束,每天换着花样来。 没有卡片没署名,没人知道是谁送的。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总裁办的汤秘书有人在追。 每天都是外卖员送来,前台签收有人送到顶楼交给汤媛,就摆在办公室里。 没有一束是汤媛真正喜欢的那一种花,配花里都从来没有出现过,她甚至开始怀疑宗英到底知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什么花。 偶尔,汤媛会收到下午茶,就是她才刚念叨过想要吃的那一款。次数多了,方娜都发现了,私信她悄悄地问:【是不是宗助理买给你的呀?】 方娜算是宗英的迷妹,力挺的那种,汤媛知道,生怕她继续问出你们俩是不是重新在一起了这种话来,连忙解释着说是她自己馋了,所以点了外卖。 方娜没有回复,隔着桌子对她挤眼睛,就像在说:哦,好吧,我知道啦。 认定了似的,就是宗助理投喂给她的。 确实,就是宗英买来的。 他怎么算到她想吃的,汤媛真的不知道。 说他了解她吧,确实了解,可是能了解到像是她肚子里面的虫这个程度,汤媛觉得很神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做到,最疼她的爷爷不能,最好的朋友纪敏之也不能。 偶尔,宗英会在快下班时问她晚上要不要去吃哪家馆子,汤媛真的就很想去,想了一下午那种,偏偏他问了,她就不愿意去了。 特别气。 后来他就换了个方式,换家她没想去的问,得到不想的答案再让她去选,汤媛不理他下了班自己过去,结果发现宗英坐在那里,扭头再走都显得不大合适。 临近岁尾,宗英又要到处去出差,把所有行程排在一起,一个个城市从南向北,事情多而杂便安排了方娜随行,临出发前方娜急性阑尾炎进了医院,换成了汤媛去。 汤媛出差前一天特意去医院看望方娜,刚刚做完手术的女孩子躺在那里,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汤秘书,给你添麻烦了,如果你实在走不开,我去问问关铃,说不准她可以的。」 她能说什么呢,嘱咐方娜好好休息,又说带礼物回来,方娜便笑起来,眼睛放着光地问:「可以要两份吗?你一份,宗助理一份。」 汤媛觉得宗英肯定会送她一份礼物的,半点都不怀疑。 七天时间去了四个城市,没有一时一刻能休息,唯一的休整时间就是在车上,如果不用接电话或是回复文件的话,能勉强小憩一两个小时。汤媛这才发现工作不比在学校做试验轻松,真的很累。 哪有时间想东想西胡乱猜疑,进了酒店的房间连澡都不想洗,恨不能倒头就睡。 原以为她这趟出差是宗英故意安排的,经历了才发现不是,宗英已经刻意选了别的秘书,无奈方娜真的病了。 而且这趟出差不止带秘书,还有一个助理和随行的司机,身强体健的男人也是累成狗。 真真应了那句,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汤媛这才信了宗英说的,我想追你有的是别的办法用不着以公谋私,而且这么辛苦也舍不得让你跟着我出来受罪,又不是去玩。 其实在公司里两个人接触的机会没有那么多,大多数时间都是邮件或信息往来,反而是出来了之后才真的见识到别人口中的宗助理是个什么模样。 以前她只当他是个男人,是以女人对男人的角度去观察去欣赏,是摒除在工作关系之外的,一连几天同进同出,亲眼看到他松弛有度收放自如地与人谈判应酬,高强度地辗转于不同的城市周旋于不同的人之间,才真正理解了为什么张燕燕那么迷他。 她也会。 工作中的宗英和生活中的那个他,不是同一个人。 同样的擅度人心与人性,却没有她习以为常的那般谦让与体谅,看起来是合作双方的互推互让达成最终的一致,实则都是在按部就班地在他的预想之内推进到想要的结果当中去,一步都不会偏差。 汤媛有时累极了脑子放空了会不自觉地想到,如果宗英不是早早认识了孟既景入了生意场,是不是也会像顾从明那样去做律师,应该也会做得特别好,就像顾从明那样,甚至会更好吧。或者说,如果不是家庭原因少时丧母,他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否会比现在更加出色? 那样的话,他们俩应该没机会相识,会错失在茫茫人海吧。 她会可惜,没能遇见过宗英。 所以,算不算是命中注定,她就是要认识他的。 所以他经历了那些人和事,终于成为了现在这样的人。 她又想起那天晚上,他在他家里对她说过的那番话,告诉她,除了他,她不会再有别的男人。那一瞬间,仿佛换了个她从来不曾认识过的男人。 原来,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只是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过。 曾经的那些日子,他总是让着她来着,把自己摆得很低,就像他喝醉的那天凌晨对她说的,他配不上她。 可是她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在她心里,他是最好的,比任何男人都要好。 那天之后他也是让着她的,但是他们俩的关系明显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所以她才会觉得不适应吧。 或者说,之前的那些年她一直在追求她心中幻想出来的那个宗英,现在却变成了真实的宗英来追求她了。 她喜欢这样的他么? 她喜欢。 可是,她又有点慌。 第372章 万媛归宗76 出差的最后一站是去上京,司机和助理返程回安城,宗英和汤媛坐飞机过去。 汤媛不想和他同去,宗英让她回家看看爷爷。 上次住院爷爷没联系上她很着急,虽然第二天汤媛醒来打过电话解释了一番,说是和同事去玩了没有听见电话响,但是确实很久没见过面了,而且老人不问不代表不知道她回孟氏去上班了,总要有个交代。 汤媛不想这个时候回家,也不想和他在机场谈论这个话题,直到飞机抵达上京都没开过口。 来接的依然是小赵,眼见着汤媛不似以往亲切,连个笑模样都没有,那声嫂子就没叫出口,只问宗英先去哪里。 时间排得紧,此时天都黑了,宗英要去出席公司的尾牙宴,按上京的路况等到了现场席都吃得差不多了,他也就是过去露个面,发个红包而已。 抵达酒店大门外,汤媛坐着没动,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 宗英临下车前对小赵说:「去纪小姐家。」 小赵痛快应下,载着汤媛便往小路上转过去,不一会便到了。 汤媛看着高门大院,无奈下车,让小赵回去吃饭。 纪敏之看到她来一点都不惊讶,刚好袁克的带着怀宽出门去玩了,两个人一起吃晚餐。 问她喝不喝酒,汤媛摇头。 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从去年备孕时开始,偶尔会想,也不是非喝不可,就没再碰过。 汤媛再想,是喝过一次的,七夕时在苏城,酒吧里遇见宗英的那次,喝了一小杯。 一小杯,把宗英灌醉了。 难得的纪敏之主动问她最近怎么样,工作生活聊了几句,又问感情,汤媛沉默片刻,笑了。 她的困惑和纠结,敏之也不懂,帮不上她。 只问她:「你喜欢宗英么?」 汤媛很确认,「喜欢。」 敏之又问:「那为什么不答应他?」 「不知道。」汤媛想了想,转而问敏之,「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孟既景出现在你面前,想要和你在一起,你会答应么?」 两个人都不作声了。 敏之开了瓶酒,也不再问她要不要喝,只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口抿着缓慢地说:「你问我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很诚实地告诉自己,我要和他在一起。可是冷静得也特别快,可能是因为我年纪大了,不是当年十八九岁,也不是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我的家庭我的生活都是现实的存在,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去想就做这个决定,我不是小孩子了。」 汤媛点了点头。 她也是,不再是当年那个年纪还小的女孩子了,为了个喜欢的男人随心所欲居无定所,什么都不管顾。 喜欢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穿,不是生活的全部,甚至不是必需品。 他们两个,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敏之喝了些酒,脸颊泛起红晕,柔柔笑着靠过去,与她轻声说话:「会不会是宗助理追你的时候太有意思了,你想多享受一段时间呀?」 汤媛急得脸也红了,「什么呀……」 敏之一脸的我了解我懂,沉默了好久,仍是轻轻缓缓地说:「孟先生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他,真的,即使没能和他结婚,我很遗憾,但是想起以前的那些日子还是很快乐的。汤媛,不要总是记着那些不开心的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恋爱应该是件快乐的事,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两个人在一起,仅此而已,就这么简单,如果不快乐那就不要,不要那么纠结。过些年回忆起来,能记住的,可能都是彼此的好,多好。」看書菈 最后,她悠悠地叹:「千万不要伤害呀,别去伤害你爱的 人,也别伤害你自己。」 她的眼睛忽然红起来,汤媛看得心里发酸。 也许她还要再过些年,才能修到敏之这样的境界吧,现在的她回想起来,曾经的日子依然是有些苦的,那些苦并不是宗英带给她的,是她自己的心甘与情愿,因为她喜欢,可是又与他密不可分。 她没怨过宗英。 却又很难再去接受他的追求。 像有一根无形的细线捆缚着她,心一动就会勒紧,反复提醒她疼痛的无力感。 每每提醒着她,不会有结果的,要有早就有了,就像那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所以才留不住。 从敏之家出来,小赵的车还停在那里,连忙开门让她坐上去,小心地问:「汤小姐,咱们现在去哪儿?」 汤媛说去机场,小赵二话不说把车往机场开,看着人走进去才给宗英打电话。 宗英回复辛苦了,晚宴已经结束,给他发了个地址,让他过去一起吃饭。 汤媛回去安城,第二天继续上班,隔了一天宗英也出现在总裁办里,一切如常。 工作如常,花也如常。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两个人倒是分别给方娜带了份礼物,方娜很开心,却也看出来她嗑的CP还没能凑成对,遗憾之余暗自叹息。 新年前一天,宗英约她吃饭,汤媛答应了,原以为会是烛光晚餐,毕竟他在追她,结果就是家烧鸟店,热热闹闹坐满了人。 两个人对坐着,安静地吃肉,喝酒。 宗英把烤好的肉放在她面前的碟子上,又添了酒,吃了大半才朝她看过去,面上多了丝笑,说道:「吃大肉,喝大酒。」 是她说过的,养身体时置气般和他说要吃大肉喝大酒,他还记得。 汤媛嗯了一声,也跟着他笑起来。 吃完饭不过九点,街上人多,商场也是,就连影院都是爆满。 两个人等了许久才看上一场电影,汤媛看了一半就睡着了,枕在宗英肩上,散场时忽然醒来,茫然间被他拉着手站起来,随着人群往外走。 磕碰间挤到他身上去,宗英也只是朝她笑了笑,护到身前不让人再碰到她,出了影院的门便松开。 回家路上又经过那条夜市的街巷,两个人都停住脚步,看了一会继续往前。 宗英在小区的便利店里买了些啤酒和烟,汤媛看着墙上的时钟,刚好指向十一点。 到了楼下,汤媛问他:「你要上去坐坐么?」 宗英回道:「或者去我家,有几只虫子差不多了,我看网上说可以制成标本。」 汤媛恍神,嘴张了张,说:「好。」 第373章 万媛归宗77 宗英什么都准备好了,按照教程先用手术刀把甲虫的头和躯干分离开,再切断肌肉组织取出内脏全部清空,反复处理了很多次确保没有残留。 汤媛对一只死掉的成虫倒是不怕,看着他一步步操作由衷地说:「你要是去学医,应该也行。」 宗英极轻地嗯了一声,一边用温水清理擦拭一边说话,连声音都随着动作变得轻柔:「高中时也想过,但是学医时间太久,我耗不起。」 汤媛从他的手看到脸上,神情放松又专注,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如果他妈妈没有那么早离开,他什么都耗得起,他的父母一定会按照他的意愿让他选择最喜欢的专业,做最喜欢的事,过想要的生活。 她小声地问:「宗英,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么?」 「喜欢。」 「喜欢孟氏?」 「喜欢。」 嗯,应该是喜欢的,所以全情投入毫无怨言,为他自己,也为孟既景。 全部清理干净宗英把甲虫壳递向她,汤媛连同镊子接过去,夹着被他沾好干燥剂的棉花仔细地填充进去。 宗英点了根烟,一手夹烟,一手摆放好泡沫板,又抓了把大头针放在旁边。 汤媛塞好棉花,宗英抽完烟,一个人推着它的腿弯曲成想要的姿势,一个人把大头针扎上去固定在每一个关节处。 装好躯干再去整理头部和触角,按序固定妥当。 宗英看着她弯下的脖颈,从耳后滑落下去的碎发,遮住半张脸孔,只看得到卷翘的睫毛,秀气挺直的鼻子,唇间的呼吸放得极轻,看起来小心翼翼,下手却是稳稳当当,纤细的手指捏着两只大头针同时扎下去,一气呵成。 他往后面的沙发靠过去,似笑似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干这个的,刚才应该让你来弄。」 汤媛抿着嘴挤出个笑,刚才那个活她真的不想干,打死她都不干的那种,捏着大头针无奈地说:「好歹我也是个半专业人士,学了好几年的,可比弄这个复杂多了。」 宗英说是,心里想象着她的另一副模样,摆弄着最尖端的仪器,做着最不为人知的行业,成为她父母那样为祖国奉献的无数个幕后英雄之一,应该比现在的样子更好看,也更适合她。 可是她却坐在这里,坐在他身边,摆弄着一只毫无生命力的昆虫。 一时间,他什么都说不出,只能看着她。 大功告成,只需要放置在不被太阳直晒又通风的地方就行了,一个星期后就是个完美的甲虫标本,装进相框里面就像她买的那种。 汤媛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 思来想去,只敲了三个字上去——第一只。 发完一看,时间定格在零点整。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恰好,她人生中第一只自己制作的标本完成了。 是宗英和她一起做的。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想要做的事,因为害怕孵化期的虫卵一再放弃,宗英帮她完成了。 每个知道她这个喜好的人都会说:好好的女孩子喜欢这种东西做什么,洋娃娃不好玩么? 要么就是:哎哟,多恶心呀,你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诸如此类。 她没怀疑过自己的喜好,也没希冀过有人认同,就这么一拖再拖到了二十几岁。 有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就帮她养起来了,还去学习了如何制作标本,准备得一应俱全。 宗英把安装好的泡沫板插在阳台搁架的遮光板下面,汤媛歪着脑袋去数,有十几个空槽位置,特别专业的样子,问他:「网上买来的?」 她曾经在网上看 过,养虫虽然小众但是各种工具器具什么都有,能把人的眼睛看花掉。 「不是,我自己做的。」 汤媛惊讶得半张着嘴,忽然闭上又张开,脱口而出:「真厉害。」 说完自己愣住了,比起那些夸赞宗英的人来说,她这一句毫无技术含量,比不了人家的感人肺腑又不落痕迹,简直小儿科。 宗英把遮光板调好,灯光下的侧脸似是在笑,看向她时又像没笑过,示意她进屋里去,汤媛便快步往里走,一直走到门边正要说我回去了,宗英已经换上鞋把大衣拿在手上。 说是默契吧,又难免别扭。 像是在追求她,又好像没有。 公司里已经有人在猜测到底是什么人在追求总裁办的汤秘书,时间线拉得挺长,动静搞得挺大,偏又神龙见首不见尾,倒是把真正有心想要追求的人给吓退掉了。 众说纷纭,猜是谁的都有,甚至还有人出来冒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脑袋不大,倒是敢往帽子里面扣。 没人问到汤媛面前来,那她也不爱听啊,凭什么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 难道宗英爱听? 可能他位高权重,听不见那些风凉话吧。 汤媛悄眼瞅他,提着大衣不急不忙地等着她换鞋,抬手去接,他便提起来顺势为她穿上,自身后探过手来系上扣子。 整个人像是被他环抱住,腰背都随着他弓了起来,没等她缓过神来人已然退开,打开房门。 她抬脚迈出去,他说等会,从冰箱里拿出啤酒。 原来是给她买的。 他刚才进便利店是去买烟,她不停地往冰箱那边扫,才拿的啤酒。 风从走廊的窗口吹进来,吹得她几乎透不过气,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答应他的追求了。 一脚迈进门去,把门甩在身后。 砰一声,倒把她自己给吓了一跳。 攥着拳头问:「宗英,你喜欢我么?」 「喜欢。」 这一次回得特别快,也坚定,不像当年那般犹犹豫豫像有刀架在他脖子上,强忍着和她开玩笑似的。 同样的话说两遍,她能感受到区别,当年的语气和表情她还记得,此时此刻,判若两人。 尤其那天酒醉,他的话,每一个字她都记得。 她又问:「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么?」 这次,换成他往前迈了一步,几乎贴在她的身上。 「对,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 第374章 万媛归宗78 不知道是离得太近了,还是因为他的回答,汤媛一时间脑袋懵懵的。 想好的那些话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想不起来,张着嘴找不到声音。 唯一能做的,就是气呼呼地瞪着他。 半晌,憋出一句:「鬼才喜欢你。」 男人叹气,又似笑,声音低低回回,弯颈靠近。ap. 汤媛往后躲,他的手护到脑后挤在门上,她能听见骨头硌了一下,再往前躲开就把脸送到了他面前。 放大的面孔,专注的凝视,比刚才做标本时还投入。 这回看清楚了,就是在笑,越发清晰。 忽然就觉得全身都热起来,脸颊烧灼般,用力推了一把,气道:「你别自以为是。我,这么好的汤媛,我要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情,不是将就的喜欢,从来都不是。」 宗英由着她推搡动都没动一下,也没故意往她身上去挤,就站在那里,她就躲不开。 他握住她的手腕,拇指摩挲着腕间的柔软,一路往拳心里推揉,直把她攥起的手舒展开来,缓缓提起一只吻在手掌心。 轻声地说:「汤媛,要相信爱情呀。」 汤媛怔住。 脑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当年,他要把她往谢飞的身边推,她就是这么和他说的,他又是怎么回她的? 他好像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最好的爱情,能给你最好的喜欢,就是最好的男人。 她告诉他,要相信爱情。 现如今,他直接抢了她的台词,来堵她的嘴。 还吻在她的掌心。 掌心里有道疤,已经浅了不细看很难发现,是当年在汤山刮伤的那一道。 那天电闪雷鸣,暴雨忽至,她从山上快速滚落,怎么都停不下来,是宗英朝着她猛地扑过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应该就是那一天,他就扑到了她的心里面去了吧。 天那么暗,偶尔闪起一道巨大的白色电光,除了雨声和雷声什么都听不见。 现在想起来,那时应该很怕,怕得什么都看不清,满眼都是雨和泥,被抓住的那一瞬间便看到了宗英的脸。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她好像,也就不怕了。 手伤了,脚也扭了,路都走不了,更别提下山。 他蹲在她面前,雨水不断砸在他背上,早已经湿透了。她趴上去才发现这男人不止高,还很壮,肩和背都特别宽,虽是下山又踩在泥泞的土路,他背着她却是毫不吃力,每迈一步都稳稳当当。 她很疼,血一直流,可是她真的就不怕了。 「宗英——」 被叫的人嗯了一声,上扬的音色如同一把小毛刷子柔柔软软地扫在她猛烈跳动的心房。 又像他手中的领带,缠绕在她的脖子上面,特别认真地打上结,缓缓地往上推,倏地停住,把她的大衣往后一推,翻着里面衬衣的领子立起来,系好的领带扣推到顶。 汤媛立时挺直站好,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茫然间只看见他的脸到了眼前,唇角勾起,对她说:「汤媛,你喜欢我么?」 啊? 这是……什么意思? 抢她的话上瘾,还是戏精上身? 她没应,他便紧了下领带,又用手指头勾绕着往上提了提,又问:「喜欢我么?」 蛊惑似的,紧盯着她,黑亮深邃的瞳仁里面两个小小的她与自己仓皇对视。 不自觉地就开了口,颤着声回:「喜欢。」 他的额头抵住她,鼻梁相贴,沉声又问:「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么?」 她抿着唇,不让自己再说出一个字去,攥着他手腕的手用力抠住。 男人的手便用了力,一把扯住领带吻上去。 汤媛脑袋里轰一声如同巨物坍塌,灵魂瞬间出窍,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就是这么欺负他强吻他的,像个恶霸逼着他面对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当年有没有这般威力,亲到他腿软,时间空间乱了套,不知今夕是何夕,苏城安城傻傻分不清了。 今天,竟然被他给还回来了。 像,又不像,比她可厉害多了。 毫无招架之力。 汤媛气啊,还有羞,背靠着门大口喘着气,长睫下潮涌般翻卷着泪光。 搜肠刮肚翻拾着记忆。 来不及细想,张嘴便道:「你要是有劲没处使就去打拳,老男人……我才不稀罕。」 话是软着声出来的,小猫叫似的还带着喘息,怎么听都没什么气人的功效,倒像撒娇,与他闹别扭似的。 宗英低着声笑把脸埋在脖颈间,声音也是出奇的软,无奈似地说:「真爱记恨,跟个小孩子似的。」 转而又问:「我老么?」 鼻子尖顶着细腻的颈项肌肤往上移到了耳边,呼吸愈重,双唇不疾不徐地在耳垂上作乱,声音低到像是气息钻入耳中。 「汤圆儿,你试试,说不准你还是喜欢。」 汤媛呸了一声,哑得几不可闻,毫无气势可言,倒是推过去的手指甲造了势,一下子就在他脖子上抓出个血道子。 宗英摸过去,指尖一抹小血珠,随手按压在她唇上。 汤媛张嘴就咬,偏他没躲,让她咬了个正着,再想松嘴就退不开了。 摇晃着脑袋含混地叫起来:「宗英,你敢,我没答应你,你不许——」 「嗯。」他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记,拇指压着舌尖又揉又按,安抚着说:「我不敢,我等着你答应呢,等你答应了我才敢。」 放屁! 你敢得很,你不止敢,还特别知道怎么让我松口! 汤媛气得脸都憋红了,又不敢再用手去抓,死命攥着他的衣领子往后拽,呜哩呜噜地说:「宗英,我告诉你,你休想,就算咱们俩今天真的睡了,我也不会对你负责的,你休想!你这叫……叫——」 叫什么她又说不出,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耳边一声笑,又湿又热,吹得她浑身直打颤。 听见他说:「行,我一个老男人,用不着你负责。如果你想,我对你负责,行么?」 行不行的,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还有说话的机会么? 他给她机会么? 老男人,是真的会,太会了! 汤媛甚至怀疑,一步一个坑,他早就算计好了。 可恶! 第375章 万媛归宗79 失算。 好长时间没在他家做过了,抽屉里空空如也。 正是较劲的时候,平日里不想便还好,偶尔有个反应找点事做分分神也能过去,偏偏被他招惹个够忽然停下来,难受得想哭。 无力仰躺着的女人在男人背上蹬了一脚偏又笑出声来。 很明显,宗英也不好过,腰背的肌肉全部紧绷着,脚趾头顺着一踩***的。 话还没来及得出口就被握住了脚腕子,一下拽到了床边。 汤媛抬眼看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蜷了蜷脚趾又往他腰上顶了下,一边顺着腹肌一格一格轻轻地往上踩,一边小声地说:「要不……你还是去打拳吧。」 宗英呵了声笑,伏下身来与她面对面,拨开挂在睫毛上的发丝别到耳后,忽然改为抓住手腕,困于头顶方才问道:「你要跟我打么?」 她才不要,打不过。 「你试试,我让着你,我用一只手。」 「不要——」 汤媛扭过脸去,倏的圆睁了双眼,片刻的失神过后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再发出声来。 开始时还卯足了劲蹬上几脚,他连理都没理不知道疼似的,甚至在她怨念时松开扣住的双手。 那又怎么样,就好像她敌得过他似的。 汤媛泄气般胡乱地推,后来什么劲也使不出,张着嘴叫了半天不过「宗英」二字,再叫时便带了哭腔。 她叫他便应,一声又一声的,更让她不断了声,像是补足了她不在身边的那些日子,换她哭得更急止也止不住,再也不肯叫了一口咬在肩上。 特别疼,特别真实。 宗英抱住她扣进怀里,揉着头发让她咬。 他说什么,她听不见,睁着眼睛白茫茫一片。 洗干净了抱回床上,重新搂住才逐渐听清他的心跳和呼吸声。 汤媛听见了,他叫她:「汤媛。」 不知是她昏沉还是他就那样叫的,飘乎乎的,黑暗中与沉稳有力的心跳缠绕成一道,把她困得动弹不了。 她原安慰着自己睡完就走,结果眼睛一闭睡到了第二天晚上,吃着宗英准备的晚饭。 幸好,新年休假,不用上班。 汤媛不认账,翻脸不认人,反正话已经说在了前面,概不负责。 就差把那两个大字拍在宗英脸上:白睡! 再一想,不对,他们俩又没真睡。 何来的负责?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两旁,宗英看向她的眼神含着笑,她看不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宗英吃完就从箱子里取了只虫,不知何时死掉了,昨晚还活得好好的。 汤媛不理他,细嚼慢咽,看着他一个人坐在沙发前面摆弄。 有了昨天的经验,即使加上用水泡软的步骤仍是完成得很快,宗英都没过来给她看上一眼就插到了阳台的插槽里面。 汤媛看着一桌的碟碗,再看阳台上的身影,全部收拾到厨房,正琢磨着是不是要洗,宗英过来拉她的手。 他说:「出去走走。」 她说:「我要回家。」 宗英便说送她回去。 出了楼门却是直奔着小区超市的方向。 汤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宗英走在前面头都没回,手抄过去把她拢到身旁。 她问:「去哪儿?」 「买东西。」 「我不——」 「不喝了?」 她刚才把啤酒都喝了。 她以为他要去买昨天缺的东西。 难道是她误 会了? 还真是误会了,他就是去买酒的,顺手买了烟。 这次买的酒多,昨天是一提,今天是一箱。 超市的人把酒先送过去,两个人慢悠悠地走。 回到家,汤媛打开门,宗英把门外的一箱啤酒直接提进去,灯都没开就往厨房去。看書菈 汤媛站在门边,看着厨房透出一道光,冰箱的门大开着。 不疾不徐,一罐一罐地往里面摆。 风不算冷,吹得窗帘哗啦哗啦响,透出她的无奈。 冰箱门关上,她应声叫道:「宗英——」 他朝着她走过来把灯大开,看着扶在门上的手,抬脚迈出去,回身说道:「晚安。」 汤媛眼看着他进入电梯,听见电梯下行的声音,缓缓关上门。 她自知算不上了解男人,此时更是发懵,却又松了口气。 从窗口能看到楼下,黑乎乎一片,勉强寻到个身影。 宗英点了根烟,坐在长椅上数着楼层的窗,看见窗边的影子。 烟抽完了,那道影子还在。 汤媛看着他坐在那里,烟抽完了还没起来,倒是掏出手机,亮着的屏幕在暗夜里特别明显。 突然,手机乍然响起。 汤媛连忙从大衣兜里掏出来,手指碰到就接起来了,才看清楚显示的名字是宗英。 谁也没说话,只有风声和贴在耳边的呼吸声。 过去好一会,汤媛站得都有些累了,看见他又点了烟,张嘴便道:「你为什么不回家?」 那边打火机扣上,能听见他吸了口烟。 缓缓吐出烟雾,这才回了声:「看你。」 「有什么好看?」 「好看,我觉得好看。」 她的心忽然窒了下,连呼吸都屏住。 「汤媛。」 她仿佛听见叹息声,听见他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什么将就的喜欢,是特别喜欢,喜欢到想要和你在一起,白天黑夜都在一起,可以偶尔分开,比如你要和朋友见面,比如你需要自己的空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你生我的气了偶尔不想理我,或者是我出差了,或者是我也有自己的朋友,或者是我惹你生气了你不太想理我……除此之外,我都想要和你在一起。」 「汤媛,我喜欢你,喜欢到能忽略掉曾经有过的所有的置疑,对家庭的,对亲人的,对爱人的。我没喜欢过什么人,在你之前我确实没有考虑过那些问题,或者说在问题出现之前我都没有去考虑过。」 「是我做得不好,没有因为对你的喜欢去想过那些现实的问题,没有在你最需要答案的时候把你想要听到的话说出来。但是如果重新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那样,因为我确实没有经验,我没喜欢过别人,更没有人让我想过,我会喜欢一个女人喜欢到想要和她结婚的地步。」 第376章 万媛归宗80 她觉得宗英坏死了,一句句都在说他不好,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就只有态度特别好,偏又为自己的所有不好添注了一个绝佳的理由,因为他没有经验,没喜欢过别人。 说他真诚吧,又极其狡猾,可你又说不出他有什么错来。 就好像他们两个的交往是没有错处的,她没有,他也没有,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汤媛想不出来,满脑子都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贴着玻璃往下看,外面很冷,房间里是暖的,玻璃上凝了一小片水雾,看不清,她用手抹开,仍是模糊。 她想让他别说了,嘴一张眼泪掉下来。 她也想过,应该是自己的问题,死皮赖脸地追着他,从上京追到苏城又到安城,在他明摆着上过床发生过关系之后都没再找过她的时候依然不死心地追着他跑,为什么现在对他这么狠心。 就像他说的,想睡就睡,想交往就交往,想分手就分手,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 曾经的那些年他躲着她,她都一往无前,为什么现在反过来了他来追她了,她反而不肯答应。 不接受,又放任他的追求。 接受他的示好,又不肯对他负责。 换成别的女人这样,她肯定要讽刺一句,怎么那么矫情。 甚至有时她都觉得自己有些作了,明明她不是这样的人,明明他没做错什么,对她足够好足够迁就足够用心,可有时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说的那些,她都理解。她换位想过,试着把自己当成宗英,十五岁从厂子里一路狂奔到医院的宗英,从急诊室跑到火车站的宗英,还没等她往南城去,就已经心疼得喘不过气来。 十五岁的他对父母的感情产生置疑,对一夕之间的三口之家变成孤身一人产生置疑,面对生与死时的一念之差,面对爱情和婚姻的踌躇不前,她全部理解。 可是再转换回她自己,依然会为自己心疼难过。 她讨厌自己面对他时的那些心软无力,更讨厌无缘由的铁石心肠。 可能人都是自私的吧,不管多爱,首先想到的都是自己。 那是不是就说明没有那么爱? 他还坐在那里,在她眼中一团黑影。 她关上灯,以为长椅边的昏暗路灯能奏效,仍是看不清晰。 只能窥见一点红光,忽明忽灭。 他应该在看她吧,就像她在看着他一样。 「宗英。」她试着唤了一声。 他应:「我在,我没走,一直在。」 她分辨不出他说的是当下的此情此景,还是说他从未离开。 她气的就是这个吧。 他明明洞见人性善察人心,知道每个人心里想的每一道弯弯绕绕算无遗策,尤其是她的心思喜好行为习惯,他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更加了解,偏却不肯说让她猜了又猜,看着她一个人挣扎纠结。 说不出口么? 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如果他想,他有很多机会和她说的,他的邀约她几乎没有拒绝过,不是没给过他机会。 为什么非要选在今天表白? 就因为昨天夜里他们两个相处融洽,差点连床都上了,所以是个好时机? 他那么憋得住,安排了这个又算计那个,说明还是不急,或者不是非她不可。 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挂掉电话回到房间里面,把灯全部关掉,像他刚才那样凭借对房间布局的了解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出来。 没有那么冰凉,算不上好喝,往嘴里灌了大半,门铃响起来。 汤媛窝在地毯上面,背靠着沙发往后仰,偏着脑袋去看被敲响的房门。 隔一会,敲两下。 确实是宗英。 换作外卖员或是别的什么人,通常都会敲三下。 知道密码的人一直在敲门,门铃都不再按了。 汤媛听着,喝完了手里的啤酒,又去拿了一罐出来,关冰箱门时多拿了一罐。 打开门,递给他,说:「这么晚了别打扰邻居,别敲了。」 宗英接过,看清她衣服都没换满身满脸的疲惫,靠着门边的墙壁勾开拉环,往嘴里倒酒似的喝法。 「咱们俩……」他说:「好好地谈一谈。」 「我要睡了。」 她很累,已经不想和他谈了。 他勾开拉环,在她的啤酒罐上碰了下,猛地喝了一口。 在外面应该挺冷的表情都有些僵硬,往下咽时竟然呛住,咳了半天。 总是端正自若的人,忽然有些狼狈。 汤媛眯着眼睛瞅他,想象他刚才坐在楼下时是不是也是这般神情。 宗英往里站了一步,抵住身后的门,「你会辞职么?」 汤媛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不会。」 「你还会来我家看那些甲虫么?」 「如果你还愿意邀请我,会。」 他点了下头,又问:「我还能继续追你么?」 她忽然笑起来,「每天送一束花,对于你这样的男人来说连破费都算不上,心思都不用花,应该也算不上什么追求。」 宗英捏了下手里的罐子,咔嗒响了一声,一口气喝完闷声说道:「汤媛,我不是只有送花,也不是只会给你点些刚好想吃的东西,更不是为了哄你上床才给你养那些虫子骗你去我家,我是因为喜欢你。你答不答应我都会做这些事,哪怕你明确拒绝我,我还是会做,就像当年你对我那样,因为我喜欢你。对,我是想要和你上床,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因为我是男人,男人就是这样,别说抱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会有反应,我只是看见你都会有反应,想到都会有,你信么?」 一口气说完,直接把故作轻松的人唬住。 汤媛往后退,退到完全的黑暗里,看着他半张脸被楼道里的光照亮。 有点凶。 就像上次他对她说别再去想别的男人时那样。 偶尔的柔情蜜意,偶尔发着狠。 不知道是被她给气的,还是他自己的脾气上来了。 更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有点怕,悄悄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小心地问:「宗英,你现在……是冷静的么?」 第377章 万媛归宗81 宗英说是,汤媛看着不像。 虽然这男人的情绪极其稳定。 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认为的,就连总裁办里的那些助理和秘书们乃至公司的高层们都一致认为,和孟家兄弟比起来,宗助理简直就是顶楼的定海神针。 据他们所说,斯文贵气如孟既景偶尔发起脾气都是会指着对方的鼻子骂的,急了还会捡起手边的东西往人家脸上砸过去,更别提孟既明了,可是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宗助理有情绪失常的时候。 但,是人就会有脾气,就会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宗英凭什么例外呢? 他也应该有。 所以汤媛认为,如果他偶尔不开心了或者生气了那才是正常的,应该正常排解才对。 没有这些情绪才是不正常呢。 所以他现在这副模样,不喜不怒的绷着股劲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哪怕有些慌。 此时此刻她都想不到他问她的那些话,只想让他赶紧出去,想把门给关上,以免他真的发作起来波及到自己。.. 可他就立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她也不大想张嘴,更不想再去刺激他。 也就是他了,汤媛认命,换个别人这么凶她早就和人家急眼了,现在她就像个傻子,还是胆小如鼠的那种傻子,傻呆呆地看着他。 两个人僵站着,直到宗英出声:「现在,我可以进去了么?」 敢情,还是要进来。 不是都已经站进来了么?她又没轰他出去。 倒也不用她发表什么意见,宗英进来了,把门一关,开灯。 屋子里霎时间亮堂起来,汤媛眯着眼睛适应突来的光线。 宗英脱掉大衣随手搭在沙发扶手,抻了下裤腿坐上去,看了眼手里的空啤酒罐又起来,扔到厨房的垃圾桶里又顺手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出来。 汤媛看着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反常态,勾下来的拉环直接放在茶几上没有及时去扔掉,日常总是随手挂好的大衣随意放在扶手上,连鞋都没换,烟灰敲在一口气喝完的啤酒罐里,又去开第二罐。 她一度以为那是他拿给自己的。 确实是,但她没有坐过来,他也就没叫她,心里憋着股气又不能对她发作,只好喝酒把嘴给堵上,顺手就把第二罐也打开了,有点后悔不该进来,该去找点事做或者去打拳。 汤媛见他坐在那里不闻不问也不看,便把自己的大衣脱了挂好,又去挂宗英那件,在他脚边放好拖鞋,实在不知道烟灰缸在哪儿,只得问他:「你把烟灰缸收在哪儿了?」 她做这些事时他一直在看她,虽然平时她向来不做,但此时做起来就有一种特别日常的感觉,像是家里本就是两个人,她找不见某样东西随口问他,再正常不过。 堵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像被水浮了起来,宗英换了鞋自己去阳台拿过来,汤媛到底也没看见他藏在哪里,眼睛跟着他走,把鞋放进鞋柜里面又坐回到沙发上。 汤媛悄悄翻了个白眼,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主人了。 他坐好了才看向她,问:「你睡不睡?」 汤媛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听见他又问:「你刚才不是说要睡觉么?」 他生不生气她不知道,现在她是有点生气了。 大摇大摆地进来了,抽烟喝酒坐在沙发正中间,倒来问她睡不睡觉,她还能睡得着么? 喝进去的那些啤酒忽然就有些上头,扯了把椅子过来咣一声撂下,坐上去。 用力盯住他,问:「谈什么?」 他这才抬起眼来,沉声道:「等一会。」 「等什么?」 「等 我冷静。」 刚才他还说自己是冷静的,现在倒是承认了,他不冷静。 汤媛气啊,在手机上弄了个倒计时放在茶几上面,敲着桌面说:「给你三分钟。」 宗英倒是笑了,气的,在身旁拍了拍,「那你坐过来。」 「我不。」 「那我冷静不了,三分钟不够。」 汤媛没见过他这样,像是来找茬的,更像是小孩子间没头没脑的吵嘴。 亏他说的出来,说她像个小孩子,现在到底是谁像啊。 三十几岁的小男孩? 她还真是头一回见。 不对,她还真见过一个,在纪敏之家里,是袁克的。 袁克的陪着怀宽玩的时候,装作吵嘴,一个三十出头,一个三岁多点,吵得可认真了,情绪极其饱满。吵完了汤媛问他们两个刚才为什么吵架,两个人的答案如出一辙,吵架哪有为什么……还彼此瞪视着哼了一声,各自别开脸去。 实话说,汤媛现在看宗英,就很有点这种感觉,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脾气,说来就来,就和他出现在她家门外一样突然。 大名鼎鼎的宗助理莫名其妙的像个小孩子,说出去能笑死谁,不对,是压根就没人会相信。 汤媛攥着手闭着嘴一声不吭,与他对视,等着看他还能怎么样。 房间里特别安静,突然低低哼了一声。 「汤媛,咱们俩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哪一样了,幼稚么? 宗英忽然垂眼,从烟盒里推了一支烟出来咬在唇间,看着茶几上的打火机又不去拿。 汤媛坐得累了有点耗不住,特别无奈地说:「怎么了?等着我帮您点上呢?」 又等了会,听见他说:「也行。」 给你脸了! 汤媛腾地站起来,真的走过去了对上他忽然抬起的眼,像是还带着些脾气,又像是说不出口的委屈,定定看着她。 真是……信了你的邪。 装模作样这事,宗英要是认第二,袁克的都得甘拜下风。 就那么一秒,不,连一秒都用不上,汤媛就心软了,拿起打火机啪地掀开盖子,转动齿轮燃起火苗,差点燎在他脸上。 宗英往后退开些许,用烟头去找火,吸了口气点燃了,特别有礼貌地对她说:「谢谢。」 汤媛瞬间泄气,吵什么?怎么吵? 她连刚才为什么生气都忘了……但是,她有个崭新的念头。 手一抬,啪一下打在他的后脑勺。 烟差点掉在地毯上。 第378章 万媛归宗82 疼! 宗英脑袋疼。 汤媛手疼。 两个人都懵了。 一时间,汤媛气哼哼的,把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搓,都红了,火烧火燎的疼。 宗英没揉,低着头抽了口烟,无声地笑。 忽然手伸过去圈在她腰上,把人带到自己腿上。 不等她挣,捏着她的手指头尖看那只红肿的手,从掌心到手指都是红的。 他把啤酒塞在她手里,汤媛拿起来就喝。 他一只手圈在她腰上,低着脑袋也低着声,问:「疼么?」 喝酒的动作缓缓停住,顺着嘴角往下流了一道。 原来不是给她喝的呀,是让她冰手用的。 又反应过来,这人的脸怎么说变就变,刚才还不高兴似的,现在又笑上了,被打傻了? 八成是太能打了所以没挨过别人的打,好不容易三十大几有人敢打他了,打懵了吧。 汤媛眼睛转啊转的,掩饰着尴尬和心虚没再转回到他脸上去,满屋子四处去看。 耳朵边听见他又说话,比刚才还低,特别轻,「所以说,咱们俩谁也别说谁,都一样,死拧,还凶。」 汤媛这才明白,他是在说她脾气大。 那算不算默认他自己的脾气也不小? 刚才那点突然动手的不好意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板着张小脸冷冰冰地回嘴:「我就这么凶,天生的,怎么?你怕了?那你走呀,谁拦着你了?打不死——」 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上了。 上头的酒劲呈倍数噌噌往上翻,头晕又眼花,凭借仅存的理智认定他在报复,把她的后脑勺摁得特别疼,怎么都挣不脱,愣是在她嘴上咬了好几口才肯放开。 虽然没有那么疼但是足够了,每次都是她咬他,逮哪咬哪乱咬一气,终于让他给找补回来了,报复得一举两得。 宗英把烧了一半的烟投进她手里攥得变了形的啤酒罐里,放到茶几上面,掐着腰一提变成面对面的跨坐姿态。 汤媛稍微扬起头,两个人便脸对着脸。 啧,嘴都肿了,真可怜。 还傻呆呆的,特想,再咬一下。 宗英真就又咬了一下,趁她叫之前又吻上去,由重到轻,在她唇上软软地亲,背后轻轻地推,把人贴在了自己怀里。 唇也贴着,问:「冷静了么?」 声低,喘气似的,汤媛压根就没听见,只顾盯着他的嘴瞧,又用手摸了摸,真软,就是…… 心里想着就说了:「你下次再亲我的时候,能不能别抽烟,也别喝酒。」 她自己喝酒没事,嫌弃他。 不碍,谁能和个醉了的人较劲,宗英应得贼快,「行。」 说着就把她给抱起来了,拖着屁股往主卧的卫生间去,汤媛手脚并用夹着挂着,下巴搭在他肩膀脑袋一晃一晃的,越晃越晕。 闭着眼睛就被放在洗面台边,挤好的牙膏和接好水的杯子放在手里,站都站不稳,宗英在她后面撑着,让她把脑袋靠在自己身上,两个人一起刷牙。 刷完牙,一只手还箍在她腰上,怕把她惊到似的小声地问:「你累了别泡澡了,冲一下行不行?」 「行。」 要不是他吵,她都拉住周公的手上床了,结果就被宗英给牵回来了,牵进了淋浴间里冲了个澡,干干净净地压到床上。 抽屉一拉就看见了,果然没扔。 可不是嘛,就连他的牙具都没扔,什么都没扔,全都原样摆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间,宗英都不知道是该感谢她手脚不勤,还是 心里还留着他呢,反正是没扔,今晚有的用。 汤媛酒量一直挺好,此时头疼便用手腕子去按,一边按一边怨念:「宗英,你说……是不是我好长时间没喝酒了,喝这么点……就不行了。」 够行的了,不大会工夫喝了七八罐,还想怎么行啊。 宗英没这么说,用拇指帮她揉按着,脸颊也贴过去,连着节奏都放缓了,又轻又缓地哄着说:「下次咱们俩慢点喝,换个白的红的就好了,慢慢喝。」 有道理。 汤媛嘤了一声,扬着脑袋晃了一阵,忽然又叫他:「宗英……」 叫完了,又没了声。 他朝她极力仰着的面上看去,光晕下透着层红粉色泽,睫毛轻颤着嘴微微张着一边喘一边哼,凑过去问:「怎么了?」 故意的,声音轻,力道重。 她便又哼了一声,短而促,尖而细,缓了好一会才委屈似地挂了哭腔,「亲。」 抬着手臂连脖子都挂不住,被抽了筋似的软在那,仿佛就一张嘴会动了。 像只眼睛都没睁开的奶猫,绒毛才刚铺满了脊背,你用手在小屁股后面轻轻地推上一下,便摇摇晃晃软着身子和腿儿配合着动两下,不乐意了就尖着小嗓子喵喵地奶声奶气地叫,要让你知道,人家不乐意了。 眉耸着,眼眯着,小鼻尖皱着,小嘴张着。 特别生动,可怜兮兮的。 特别想再去推上一把。 这么可怜又可爱的,就连跟他凶的时候都带着股娇憨劲,在他眼里就和现在这副模样没个区别。 都是要疼的。 他想疼她,更想让她疼。 疼爱疼爱,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可惜,有点醉了,不醉的时候也可爱,像只皮光毛滑的漂亮娇猫,一双眼睛望着你含情似的,就是咬起人来忒凶,又抓又咬的礼尚往来,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样。 就是等天亮了,肯定还是要翻脸。 明明她也想,就是拧,还嫌他拧。 他想说的那些话全让她一巴掌打回去了,还得再寻个机会说清楚才行。 他这张嘴,不是光会亲的,她也得给他个机会说才行。 她总怪他,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还真不是,她身体刚好的时候肯定不能说,好不容易回到孟氏也不能说,紧接着就赶上年底忙成狗没时间说。 说到底,也确实是他的问题,哪儿那么多的顾虑,孟既景说得对,他和汤媛特别像,直接就往床上摁,比什么都管用。 但是孟既景不知道,汤媛比他心狠。 果然翻脸不认人,睡醒就不是求着他亲的那个人了,气得直哭。 汤媛这姑娘还真是没怎么哭过,打出生就是个硬脾气,基本上全哭在宗英身上了。 宗英让她哭,哭够了,问:「饿么?」 脸上还挂着眼泪呢,吸着鼻子跟他说:「饿。」 所以,他拿她没办法。 又有的是办法。 第379章 万媛归宗83 汤媛醉了一场睡一场,又大开大合地哭了一场,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时间神清气爽。 再看宗英的时候眼底亮晶晶的,像是泪珠还没擦干净存着些许委屈,又像得了蜜罐的小熊仰靠着树桩子半阖着眼偷摸乐。 宗英把筷子塞在她手里,坐进对面的椅中,一边无声吃饭一边看着她在那垂着眼帘笑,吃都堵不住嘴的笑。 实在是猜不出她为什么开心,刚才还哭得什么似的,恨不能一巴掌把他打出门去。 总不能是因为他做的饭好吃吧,以前吃了那么久也没笑成这样过,便问:「好吃么?」 「嗯,好吃。」 说好吃的人还特诚恳地点了点头,扬起脸来朝着他笑得更开怀了。 又吃了两口忽然说道:「宗英,我想好了,咱们俩现在这样就挺好,以后都这样吧。」 宗英一手捏碗一手拿筷,定定望着她,低缓地问:「什么样?」 「就现在这样啊。」汤媛说得理所当然,笑得更是坦荡,歪着脑袋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反正我现在也没有能看得上眼的男人,让你这么一追求倒是替我省了不少的麻烦,你还继续这么追我行不行?当然了,你想睡了就过来,我保证让你进门,但是你得提前跟我打招呼,突然就来可不行,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想的。」 他还在消化她说的话,她又叭叭地发表起言论:「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也不会强迫你的。或者说你要是不想再继续追我了也没关系,花也不用你送,我自己去订也可以的。」 一边说一边又笑起来:「你别说,还真是个好方法,你真聪明。」 宗英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瞅着她那副笑模样,也跟着笑起来,气的。 他承认送花的时候也是有这层意思在的,把外面那些狂蜂浪蝶挡一挡,要不然干嘛非得送到公司去,现在倒成了扎在他心头的刺。 聪明么? 再聪明也赢不了一个混账玩意。 汤媛这种姑娘就和孟家兄弟差不离,娇养着贵养着眼睛里就没有旁人,甚至因为家庭原因比这两位商贾家的少爷加了个更字,和你好好的时候瞧着是个人模样,不想好好的了立马变副面孔,浑不吝的活祖宗。 宗英不是他们这种人,他能替孟既景掌着孟氏不倒甚至发扬光大,能在那帮公子少爷们的面前挺直了腰杆也做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爷,但他骨子里就是个寻常百姓家里养出来的男孩子,因缘际会兀自成材却绝对不是个心里能长出一根杆直杵南天门的主。 不像汤媛,脾气上来了,那根杆能直接捣了玉皇大帝的灵霄宝殿。 此时,他就颇有些秀才遇上兵的无力感。 汤媛见他不语,状似冥思,倒也没去打扰,让他去想好了,应不应的看他,反正她把话撂在这了,她说话算话,不会反悔。 饭吃完了,宗英没动,没像平时那样去收拾,只是放了碗筷看向她,说了声「行」。 汤媛一惊,后一喜,拍着手说:「成交。」 他才又缓缓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遇见了喜欢的男人呢?」 「那肯定不能再这样啊,咱们俩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掰扯。」她一副你怎么这么傻的表情,转瞬又叹气,悠悠地说:「不过话说回来,也是不大容易,瞎了这么多年都在跟你较劲,再看外面的男人都一个样,真不如你,也说不准就这么跟你耗到老了。」 宗英呵了声笑,「再如果,我要是遇见喜欢的女人呢?」 「谁?」 汤媛好奇心上来了,问得关切:「你那个小继母?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就是看着不得劲,浑身都不舒服,和她过日 子不得累死你,要是再让人知道了你们俩的关系……好说不好听的,你还得帮她养儿子,到时候宗杰叫你什么?哥还是爸?哪个也不合适。要不就是……张什么来着?那个,就你那个同学叫什么?」. 她一边说还一边比划,挺有画面感,***活生生的张燕燕。 宗英没接话,只无声看她。 汤媛想起来了,「张燕燕嘛,她看着倒是还行,体体面面能带得出去,有一技之长还能在工作上帮你,长得虽然一般但是身材好,气质也还可以,比凌霜强点,但是有限。」 她越说还越来劲,「而且啊,她很强势,虽然你也挺厉害的,但是我怀疑你要是和她在一起,她处处都想压着你,以后你就翻不了身了。我跟你说,你要是想找就得找陈梅姐那样的,你还记得她不?就是你那个大学的同学,上次给我话梅糖的那个,她就很好,宜室宜家的,心性也好。你当年怎么没看上她呢,眼瞎了?」 宗英一言不发,听她高谈阔论。 汤媛忽然停下来,小心地看着他,小心地问:「怎么了?」 哪句说得不对? 字字肺腑之言啊! 全都是为他好! 宗英笑,手搭在桌上,指节轻叩,问:「我就不能找个年纪小点的?非得在三十往上的女人堆里去扒拉?」 有道理。 甭管什么年纪的男人,永远热爱二十岁的女人。 汤媛倒忘了这茬。 咂了下嘴嘿嘿地笑,「你去找嘛,那不满大街都是,而且还就喜欢你这样的大叔。」 见他面色闪过不虞,连忙又找补着说:「大叔是夸你呀,在二十岁的女孩子面前你可不就是个大叔,而且我跟你讲,不是什么男人都配叫大叔的,要有钱还要有闲,能陪着她们花前月下,最重要的还得帅身材还要好,当然了你是差了那么一点,你太忙了,怕是没时间哄着她们去玩,但是其它几样你都有啊,往街上一站没人比你强,所以自信一点儿,你可以的。」 话音一顿,又想起个优点,特别认真地说:「而且,你还会做饭,不是只有男人的胃需要去抓,女人也需要,你的优势不要太明显了。」 宗英点头,终于开口:「那咱们俩还是算了,让你一说,我这市场行情还不错,别跟你这瞎耽误工夫了。」 汤媛一怔,颇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痛感,如临其境。 「别,你……骑驴找马呗。」 「你呢?」宗英问:「也骑驴找马?」 第380章 万媛归宗84 汤媛不爱听了,你才是驴。 再一想,她刚才说的那意思不就是在说自己是驴么。 倒也真不全怪他。 可是以前怎么没发现宗英这么能怼?你说他一句,他顶回一句,每一句都戳在你的肺管子上,特别会气人。 都把她给气懵了。 从椅子上站起来瞪了他一眼,准备回去补个觉,到了卧室门口想要和他说一句「收拾完了你就走吧」,结果发现人站在面前。 「干什么?」 一听气就不顺,爱搭不理的样子。 宗英推着她进屋,房门关在身后,把人带到卫生间里刷牙洗脸。 汤媛刷着牙从镜子里看他,含着泡沫说:「你没刷碗。」 她本来想说「你为什么也要刷牙」,一想算了,他现在气也不顺,万一再顶自己两句,还睡不睡了。 别给自己添堵了。 洗漱完,宗英问她要不要泡澡,汤媛还真心动了一下,可是当下的身体更想要进被窝,刚要张嘴拒绝,他已经行动起来了。 放水,放浴泡球,放精油……一系列动作让汤媛直到仰进浴缸都在感叹,要是他不去找别的年轻女人就好了,他们俩一直这么下去真的挺好。 谁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呢,长得帅,身材好,能力强,细致入微的体贴,还特能打安全感十足,虽然脾气不那么温和柔顺但是大部分时间懂克制,已经赢了绝大部分男人,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甭管带到哪儿去都挺有面子的,就连她那位看谁都不能顺眼的爷爷都喜欢他的,还肯抽他上的烟,喝他进的酒。 啧,不能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只能当她的驴! 马不马的,都不是现在该操心的事。 而且本来那就是话赶话随口说的,对于别的男人,汤媛从来没想过。 宗英收拾完厨房回来,人还仰在里面眯着眼享受,嘴里哼哼唧唧,一会高兴一会不高兴。 靠着门看了一会朝她走过去。 还真看不出来在想什么,但是入神,都没发觉他的靠近。 宗英的心情算不上好,以前她想什么他都知道,现在连脉都摸不着了。 算准了她今天必有反骨,没想到能一下就把两个人的关系给歪到另一条路上去,回到了他们俩还没正式交往之前的那条路上。 不知道算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反正宗英的心里不大舒服。 摸了摸水温,还是热的。 水声一响,汤媛忽然睁眼,看向他时颇有些意外,懒洋洋问:「你怎么还没走?」 得。 瞧人家这觉悟。 半个钟头前单方面对他宣布了两个人的关系定性为***,就已经自动自觉地代入了角色。 显得宗英的态度特别不端正,不积极。 「嗯,还没走。」宗英应声,没把手伸回来又往里面搅了搅,水面上飘浮着的细密泡沫被他翻搅得消了不少,手臂四周一圈清澈的水荡漾着,能看见那只讨人嫌的手正往腰间探去。 「不许动我的泡泡。」汤媛一把抓住,滑不溜秋地就把她的手给甩脱了,单手一撑人就坐起来了。 「是你的么?」宗英问:「谁给你买的?」 汤媛顿时警铃大作,危险! 嘴硬,小声嚼咕着分辩:「你,你买的,但是给我了就是我的。」 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手持上方宝剑般补充说明:「你们不是都会说嘛,赠予。」 宗英蹲下来,一条手臂圈着她坐得稳当,只看着那张微微抬着下巴的小脸说道:「赠予得落在白纸黑字上,生效了 才有用,咱们俩之间……有么?」.z. 「这么复杂呀……」汤媛摇头,「那算了,不是房子不是地的不值当,咱们俩之间……不用计较这些。」 一张脸表情变化得鲜明又迅速,带着些谄媚,刚才那点困顿劲都消失了。 不为别的,汤媛想起刚才下定的决心,不能让他变成别人的,甭管宗英是骡子是马,别的女人谁都不能溜他,他就只能当她的驴。 宗英有些好笑,他们俩到底是谁爱计较啊,又实在不想顺着她的话头去闲扯,眼皮一垂,挺挺的泡泡,颤颤的泡泡,比那张气人的嘴可爱多了。 汤媛眼看着他的眼神变了,这才发现坐起来的自己高出水位线了,拉着水里的那只手就压到了丰盈的泡沫上,又往他那边凑了凑,险些滑下去被缠着腰重新提起来。 呛了口水咳了一阵,红着张脸问他:「宗英,你是不是想了?」 他把她放好,收回手站起身,挽起袖子用水去淋手臂上的泡沫,垂着眼说:「没有。」 汤媛跟尾鱼似的换了个姿势,枕着手臂仰面看他,啧啧地说:「宗英,你这个骗子。」 「骗你什么了?」 「你说,抱着我就会有感觉,看见都会有,哪怕只是想想都会,你还问我信不信。」 得,这会儿她又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是半点都没记起来的。 宗英捏着她的下巴,弯腰低头,抵近了说:「没骗你,但是我得守规矩,不能朝令夕改。」 不懂就问:「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的,我要是想睡了得提前和你打招呼,不能想来就来,你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想的。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尊重你。」 汤媛想了好几种说法,哪个其实都有用,比如,你闻闻香不香,你要不要也进来香一下。 再比如,那我想了,你呢?你想不想? 最后,哪个她也没用,指挥着说:「宗英,你帮我把眼罩拿过来吧。」 宗英连为什么都没问,直接取过来递给她,汤媛朝他勾了勾手指头,趁着脖子弯下来时勾住脖子。 人就进到浴缸里面了。 汤媛挺满意,因为宗英挺配合,以他的块头,要是他不愿意,她根本不可能把他给弄进来。 浴缸里的水漾了一地,汤媛更加扑腾着骑到他身上去,举着眼罩就往他头上套。 仔细地遮好,满意地看了又看,亲在他嘴上。 嗯,蒙上眼睛就只能围着她打转转了。 真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啊。 学他每次的样子贴在唇上吻了好一会,又往耳朵上去,又是亲又是咬的,轻声地呵着气说:「宗英,现在……想了吧?」 第381章 万媛归宗85 宗英任由她蒙着眼睛,任由水声哗啦啦响,听得倒比平时更清楚。 纳闷间也就明白了,人的酒量果然是会退化的,一年多没喝过酒的汤媛不止喝啤酒快了会晕,吃点烧了白酒的青菜也晕,尤其刚才不小心倒多了,他可真是自作自受。 倒也没多难受,就是这女人忒厉害,不许他动,不许他把眼罩摘下来,跟个强盗恶霸似的。 倒是也有意思,就是不够酣畅。 汤媛就不一样了,开心得很,尽兴之余眯着眼睛往他身上枕过去,嘘着气感叹:「下回还是你来吧,累死我了……」 话说一半就睡着了。 宗英也就笑笑,有多累?她自己玩得挺美,过后知道嫌累了,分明是醉得睡着了,要是换成他来,她才真的是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哪儿还有劲抱怨。 汤媛可不这么认为,虽然唏嘘但是在入睡前的一秒还在心里抚掌叫好,果然还是这个关系最舒服,用不着彼此讨好,也用不着为彼此提供情绪价值,只顾着自己开心就行了。 日子,还是得没心没肺地过。 日子还真就这么过下去了,从冬天到春天,再到盛夏,别提多美好了。 偶尔一起吃顿饭,偶尔一起睡个觉,美妙又融洽。 宗英不忙的时候,周五下班就窝在家里,腻到周一早上。忙起来了一个月也能聚上一两次,大热的天躲在家里猫冬似的。 甲虫死绝了变成一只只标本,蝴蝶纷纷破茧而出,汤媛觉得宗英真是神了,干什么都行,把她心里念想了多少年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干得漂亮,真是个好人,好男人。 只是好男人自然就有女人惦记着,络绎不绝。 汤媛以前的注意力不在这,自然发现不了,自从发现了之后就总能发现,特别神奇。 汤媛每每哼上一声,别开眼不往心里去,他又不是她的谁,彼此防贼似的就没意思了。 但是,不能往她的眼睛里硬塞! 有时汤媛觉得宗英就跟他自己养起来的那些大花蝴蝶似的,那些女人们只看着一双漂亮的大翅膀就要扑,都以为自己是那手执团扇的宝姐姐,殊不知这男人骨子里就是条虫,还是羽化前那种全身皮肉都幻化成水的虫,吊在茧中满肚子的坏水,只等着有朝一日扑楞出来祸害人间。 所以他招惹的也都不是什么好女人,汤媛看都懒得去看一眼。 这不,好好地出来打个拳,都能撞见。 这眼神,是迷妹呀。 此迷妹还非方娜那种迷妹,是真的想要自己上的那种。 汤媛甚至认真地在考虑,要不要好心地提醒她擦一擦口水。 后来她又自省,自己是不是也曾这样过……真恶心。 于扬停了动作朝她靠过去,小声地笑:「酸了?是不是特想上去打一拳?」 「打谁?」汤媛反问。 于扬倒让她给问懵了,本意是逗她去打那花痴的女人,被她这么一说,直觉宗英要挨打。 害兄弟的事于扬不能干,转念又问:「你是不是不晓得,他才回来,前脚刚进来没一会,后脚你就来了。」 汤媛浅浅哦了声,回手在他肚子上来了一拳,于扬多警醒,拳王不是吹出来的,实实在在打出来的,登时就躲开了,脑子转得也快,撤脚的时候缓了半拍,挨了她半拳。 痛感装得十足,心说这下打着了,气该消了吧。 汤媛怎么会不知道他故意的,心说那就替你兄弟受着吧,连套路都不走了,胡乱又出了几拳,既不会太疼又能解气。 于扬又陪她打了一阵,算着她该累了,故意让她再多累一会才停手,两个人一起坐 在拳台边上看着宗英和沙袋较劲。 那迷妹也没走,眼巴巴望着,手里拿着瓶没开的水。 不是要给宗英喝的,就是要装作打不开求宗英帮忙的,没意思,汤媛想去洗澡,走到一半往那花痴身边去。 咔一声把瓶盖拧开了,塞回姑娘手里语重心长地说:「你瞅他那汗珠子流的,掉地上能砸出八瓣来,手又缠得跟个机器猫似的,你还不麻利儿地打开了水瓶子去往他的脑瓜子上浇一浇,傻站在这儿干嘛呢?」 于扬差点笑出声来,这张嘴,多招人烦。 嫉妒不好好说自己嫉妒,愣是把酸水泼了别人一身。 也是该着,谁让你在人家正主的眼皮子底下发春呢。 十天半个月汤媛才来这一回,偏就让她给撞见了,上哪儿说理去。 汤媛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差点撞在宗英身上,手缠得跟个机器猫似的举在她面前。 汤媛找着绷带的头,拉开了让他咬在嘴里,扭头就走,被宗英用胳膊搂回去抱在身前。 一边用牙咬着解绷带,一边在她脸颊蹭了又蹭。 刚洗干净又沾上汗了。 何止八瓣,蹭得半张脸和半边脖子全都是。 她忿忿去推,「宗英,你恶心不恶心——」 他特委屈,脸往颈窝一埋,好小声地说:「我想你了。」 这趟出差快一个月,想是应该的,汤媛就挺想他的,要不怎么跑到这儿来打拳呢。可是她很怀疑他有多想自己,真要像他说的那么想为什么到了安城不是直奔她家? 耳朵离心脏近,许是听见了她心里的话,更低着脖子往她的脖子上缠腻着,仍是小声地说:「于扬说你在这里。」 得,敢情是有现报。 她一下就信了,他是来找她的。 心里有些喜却还有些酸,嘴巴就硬,扭啊扭地去推他的湿脑袋,嫌弃地说:「你放开我,都是汗,弄我身上了。」 他便笑起来,顶着她的手去解绷带,咬着耳朵悄悄地说:「你要的时候也没嫌过,还帮我擦呢。」 抽着绷带一圈圈往下拉的手顿住,脸瞬间红了,嘴张了又张愣是说不出话来。 刚好,让他能吻住了,半点都不费力气。 第382章 万媛归宗86 汤媛想不明白男人和女人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不止是生理和心理的还有那张嘴,什么话都能往外说,甭管看起来是个多么正经的男人。 宗英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也不分个场合,往她耳朵上一贴张嘴就来。 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怎么做到的,偏偏还是一本正经,如同坐在顶楼的会议室里对着那帮高管们说着正经事。 也对,就算生气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张脸,只全身绷紧了盯着她看,眼睛里冒的火不细看都能忽略掉。 汤媛嘟哝:「宗英……你是不是……学坏了。」 被指责的人越发来了劲,得意地笑,抓握住她打过来的拳头往身上放,***的肌肉挤着她,呵出的气都带着盛夏时节的潮热气息,低低问:「想不想我?」 身上被他蒸得热,心里也热腾腾的,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他在她的下巴推了两下挠猫似的,她的嘴就张开了,「想。」 多诚实。 软,还糯,哼哼叽叽奶猫叫似的。 要不说她可人疼呢。 酸归酸,那是对外人,半点不和他闹。 「嗯,乖。」宗英似笑似褒奖,把她托抱起来就往外去,把人塞进车里直接回家。 他出门一个来月,她家的冰箱就是空的,也不知道每天吃什么活,一半时间和关铃方娜在外面吃,一半时间吃外卖吧,有几次还是宗英点给她的,每次都有签收显示,八成是每天下雨实在懒得出门。 洗完澡外卖也就送来了,吃完饭天都黑透了。 两个人月余未见,窝在家里跟对仓鼠似的,吃了睡,睡了吃。 哗哗大雨,天与地混沌浇了个透,才勉强分了道缝隙。 汤媛难得问一次他出差去了哪里,宗英细细说了,她又觉得无趣,听得昏昏欲睡。 两个人时间不算短,一年到头他什么行程她早就摸透了,不说她都知道,先去哪再去哪烂熟于心。 问,是闲聊的一种,不想花心思去寻思说什么,也不想费心思去听。 心里盘算的却是,狂蜂浪蝶不止安城有。 按理说宗英二十来岁的时候都没惹来这么多桃花,怎么三十大几了反而这么招人,难道还真应了那句,男人越老越招人稀罕? 她不想管,显得不局气,但是他得保证自己干干净净,要有职业道德。 「你怎么懒洋洋的?」 宗英发现了,他出门前她还不这样,汤媛这种精力旺盛的姑娘要是犯起懒来,不是经期快到了就是要生病。 汤媛趴在窗边看外面的雨,无趣地说:「你走之前就在下雨,你走之后还在下雨,每年这一个月是能烦死谁的。好不容易停了几天,你一回来又下起来了。」 像怨念,又不像。 宗英把窗关好不让雨飘进来,让她枕靠着自己更舒服些,理着头发说:「带你出去玩几天吧,今年的年假还没休,找个不下雨的地方。」 「天气预报说到处都在下雨。」 就连上京那种雨水不算多的城市,都在防汛期了。 能去哪儿? 不下雨的地方更热。 她哪里都不想去,窝在空调屋里睡觉最舒服了。 宗英让她收拾行李,汤媛趴在他身上不动,赖了一会正要起来,一通电话阻止了两人的出游计划。 外婆叫她回家,简洁明了连个原由都没有。 汤媛立刻给予了高度重视,外婆不是多事的人,更不会碎嘴叨叨问东问西关心她的私人生活,家里就没有一个这样的女人,男人更没有。 连行李都没收拾直 奔机场。 雨大,航班延误,两个人就坐在机场等,等到半夜才顺利起飞,到了上京天都快亮了。 上京也在下雨,每年这个时候下得奇大无比,补全年的亏空似的。 幸好小赵来接,不然连个车都叫不上。 时间还早,小赵便把两人送到酒店,连车都留下了。 汤媛累,担心家里有事吃不下睡不着,强打着精神往嘴里塞早餐。 等天大亮雨势渐小,宗英把她送到宿舍院的大门口。 汤媛快步往里走,遇见熟人都只是点个头,不像上次还要聊上几句。 一进门,外公和外婆正在吃早饭,保姆招呼她问吃不吃,又帮忙接过雨伞收在一旁。 两位老人皆是一脸的肃穆,愣是把家常的早饭吃出了国宴的架式,汤媛只好坐在一旁,安静等着。 好不容易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外婆把阵地转移到客厅,外公跟在后面,汤媛在最后,小心翼翼地坐在小沙发里两只手搭在腿上,静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般。 外婆抚摸着团在腿上的老猫,轻声地说:「媛媛呀。」 不细听,还以为是在叫猫。 汤媛听真切了,连忙应声,听见外婆又说:「你外公今年就退了,我们打算回苏城老家去住。」.. 她哦一声,心里犯起嘀咕,不是身体出了问题呀……每年这个时候老干部们都有例行的体检和疗养,她还以为是查出了什么。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这么一想就在胸膛上拍了拍,差点被吓出病来。 外婆的下一句话才是真的吓到她。 「听说,你男朋友就是苏城人。」 完全的陈述,压根不是在问她。 「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外婆。」汤媛要娇不娇地嗔了一声。 「是嘛?」外婆拖着娇懒的长音略略抬眼朝她看,「我就说你爷爷乱讲的,我们家媛媛要是交往了男朋友怎么可能不带到我的面前来看,不可能的喔。」 汤媛心里咯噔一下。 外婆才是正儿八经娇养出来的大小姐,她都学不出这个劲,平日里倒也不和外公使闹,偏就会气她爷爷。她爷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看不惯这副大小姐作派,有事没事便要气她外婆一道。 你说气人不气人。 是她这做小辈的疏忽了,现在给自己惹了麻烦。 脑子里转得还算快,张嘴便道:「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哪儿随意敢往您的跟前带,分了,早就分了。」 外婆颇有些遗憾似的,叹道:「可惜了,我还说问问,现在苏城怎么样。」 汤媛才不傻,苏城什么样有多重要,只要老两口想去,舅舅一早就会安排妥当,哪里用得着去问旁人。 果然,就等来了最关键的那句。 「媛媛,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懂事了。」 第383章 万媛归宗87 老太太的意思是,你妈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和你爸爸结婚了,虽然生你的时候年纪不轻了,但你也是时候该定下来了。 汤媛眉心一皱,瘪着嘴说:「我什么年纪?」 说话的换成了外公,「二十六了。」 外婆接着说:「在我们眼里,哪怕三十***十六也不算什么,做学问嘛,自然是年纪越大经验积累得越多。但是真到了那个年纪,顶好的男人都让人家给挑走了,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汤媛伸着手去摸猫,笑嘻嘻地讨好:「不怕的,外婆,外公谁也挑不走,抢都抢不走的,就算真被五花大绑地抢走了,只要得了机会外公一准儿偷跑回来找您。」 外婆拍开她的手,眼一瞪都带着几分娇怨,汤媛缩着脖子坐回去,正襟危坐,就像在等铡刀落下。 果不其然,话就这么说开了。 「你外公他们院里有个男孩子我看着还不错,刚好今天有空,约来给你见见。」 汤媛再开口时就带了些不痛快,脾气半遮半露地问:「有多不错啊?连您都看上眼了,既然约了那就拉出来给我看看吧。」 话不好听,倒也没人和她掰扯这些,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人,能见就行。 汤媛只等着带不出人来就发作,转身就走,结果人就到了跟前。 不得不说,姜是老的辣,算准了一个电话就能把她给诓回来,人都藏在家里了。 明摆着眼前这一位也不知道是这么个状况,就像是被领导临时叫来帮个忙修理个水管子之类,忙完了抬眼一瞅,原来是要相亲。 汤媛虽然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精神,但也不好给自家长辈下脸子,规规矩矩坐着摆了副书呆子状,结果对面坐着的那位比她还呆。 她便打量起来,穿得很朴素,戴着副无框眼镜遮住略有些年轻的眉眼,端着副老领导们看到就欣赏的谦逊姿态。.. 长得其实挺好,唇红齿白的,刚才站在那里端正挺拔带着些文人气,难怪能入她外婆的眼。 外婆这人呀,颜控,当年顶烦她爸爸的家世,用外婆的话说位高权重但是匪气也重,勉强也就那张脸能看了。 所以能让她外婆说上一句还不错的,底限是有张能看的脸。 就是太年轻了些,看着就像大学里面的那种好学生,老师和家长们都喜欢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汤媛不说话,对面坐着的秦生也不说话,老两口就有些无趣,赶着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轰出门去。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 汤媛撑伞,秦生接过去,嘴张开了:「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两个人迈进雨里,汤媛斜眼瞅他,呵一声:「你多大了?」 「二十五。」 还真没看出来,她以为他刚刚大学毕业,又乖又嫩的。 汤媛摇头,「不行,我不喜欢比我小的,我二十七了。」 秦生低头笑,「院长说你还不到二十六,和我一样。」 「下个月我就二十六了,过了二十六直奔二十七,按四舍五入的说法,已经三十岁了。」 「有道理。」秦生撑着伞走在她身旁,「照你这算法这一轮是赶不上了,再过些年,等我三十四的时候,你一过生日咱们俩就能直接差出十岁去,听着还挺令人期待的。」 汤媛站住,看他,忽然抬了下手,「你把眼镜给摘了,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 秦生手一抬就把眼镜摘了,眨眼间像是换了个人。 汤媛都没忍住嚯了一声,是有几分惊艳的。 五官精致又漂亮的男孩子不是没见过,或 多或少带着些不自觉的女气或是骄气,这位秦生不一样,眉眼一露简直就是个阳光大男孩啊。 这一瞬间她能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谢飞,两人并肩站一起绝对是满拧的劲儿,但都吸睛,特别健康的那种大男孩气息扑面而来,一文一武跟俩倍儿精神的镇宅小兽似的。 秦生把眼镜戴回去,汤媛连连点头,嘴里说着:「快戴好快戴好,可别让人给发现了,光天化日也不安全。」 两个人都笑起来,继续往前走。 出了大门立在路边,秦生又问她:「去哪儿?我送你。」 汤媛正要说不用就看见了路边停的车,再去看表,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他竟然还在。 秦生也看见了。 男人多爱车,秦生既爱又懂。上京|城里的好车多得是,却也不是随处可见,尤其是在这种大院的外面几乎是见不着的,即使有钱也要低调,惹眼是万万不能的。 几百万的豪车大咧咧停在这里,尤其身边这位明显惊讶,等谁显而易见。 秦生率先往前迈开脚步,汤媛跟着他走过去,车门一开,伞撑过去,汤媛俯身坐进副驾。秦生收了伞又甩了甩,将伞贴边放在她脚旁。 雨虽然小仍是湿了眼镜片,漂亮的男孩子随手摘掉,说了声「回见」关上车门。 漂亮又扎眼的豪车缓缓开了出去。 汤媛从后视镜里看那道身影,从容转过身去顺着路边往反方向走去。 打从屋里第一眼见,到出了楼门,再到出院门,汤媛对这位秦生可谓是刮目相看,信了外婆那句,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收回视线再看宗英,一手搭着方向盘一边夹着烟,车窗开了条缝隙,青烟像被直吸出去卷进雨雾迷漫中。 好一会他将烟捻熄,朝她看过来时似是在笑,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第384章 万媛归宗88 汤媛一直都挺佩服宗英的,真的,同样一夜未睡精神抖擞,她都快去见阎王了。 还有就是他这心呀,特别托得住底,那么一个大活人和她一起从院子里走出来,还把她给送上车,他就愣是没瞅见? 换个普通点的男人也便罢了,秦生那张脸还是挺有看头的,他竟然都没多瞄上一眼。 她也没劲和他说这事,他不问才是最好,她想睡觉,现在就想睡。 别人家长辈可知道心疼孩子了,她外婆愣是为了相亲把她连夜从安城召唤过来,怎么想的呀,吓得她还以为天要塌了呢。 眼一闭,说睡就睡。 临睡前倒是回了他一句:「不吃,我要睡觉。」 宗英真就没叫她,等汤媛睡醒了一看,车停在酒店的停车场里,宗英也闭着眼睛。 一看时间,都三点多了。 手机里一个未接来电,一条未读信息,都来自秦生。 问她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晚饭。 汤媛琢磨着直接拒绝还是干脆不回,鬼使神差地朝身旁看去,正对上宗英的视线。 地库昏暗,车里更暗,汤媛看得一愣,直觉他不高兴。 看向她时眉心似是蹙起,再看又好像没有。 「是秦生。」她解释:「就是白天那个——」 他嗯一声,又低又沉,眼睛转瞬又闭上,就好像还没睡够,偶然间睁了个眼继续睡。 忽然特别安静,连手机屏幕的光都暗下去,仿佛刚才只是个错觉,他并没有醒来过。 汤媛屏息看着暗影下的轮廓,呼吸均匀,应该是累极了又睡了吧。 怕再吵到他便没动,奈何电话又打过来,依然秦生。 她想挂断,又想干脆接起说清楚,手机扣在身上遮住光源,伸手要去开门。.. 嗒一声闷响,锁上了。 紧跟着熟悉的男声响起:「接。」 她猛地回过头去,他还是那个姿势,眼皮都没动一下。 明明什么都没干,竟然被他这一声给整出了短暂的心虚,然后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和羞恼。 电话接起的瞬间她想按下免提,转念一想凭什么,却又悄悄把声音调到最大,贴到靠近他的那只耳朵旁。 接电话的人没出声,打来的人礼貌问好:「汤媛,你好,我是秦生。」 「有事?」 说完才想起来,他要约她吃饭。偷偷在坐垫抠了一下心里暗自气恼,又没偷又没抢慌什么。 秦生笑起来也像少年,声音干净又清透,对她说:「想约你吃晚饭啊,我给你发过信息,你没回,所以冒昧地再打个电话,也显得诚意足一点儿。」 汤媛好奇,「为什么?」 明明他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半点意思,兴致倒是有一些,却也不是男女之间那种,纯粹觉得她好玩吧。 「哎我说,」秦生的声音明显大了些,一回生二回熟地开起玩笑,「您都三十了怎么这点儿眼力价都没有,我得交差啊。一大清早儿把您从院长家里带出来,总得有个说法吧,回头老太太问起来,我怎么回?我说,您家大门外面停着辆车,我亲自给打着伞送上车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合适么?这不是给您添麻烦么。」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又好像,哪儿都不挨着哪儿。 汤媛愣了一会,听见他又说起来,「而且吧,我觉着我也没那么差,长得还行,身材还行,学历还行,工作也还行,虽然比你的年纪小点儿,但是现在流行姐弟恋呀,你是不是没听人说过,姐弟恋可香了。」 汤媛怎么没听过,身 边守着个最爱八卦的关铃,她什么没听过。 听着还像开玩笑,就是把您换成了你,一下子就显得有些没大没小。 她想跟他说你快闭嘴吧,余光发现宗英动了一下,忍着没去看他,轻声地回:「有多香?」 秦生太能说了,小嘴叭叭的连个磕巴都不打,细数姐弟恋的种种优势,就好像两个人真是差出去好几岁似的,而且前景极度光明,只要她肯答应下来,他就要拉着她的手直奔幸福彼岸而去了。 汤媛本来心情不好,都让他给说乐了,每一句都准准的就像是在说她和宗英。 老男人有钱,但是没时间,陪你吃个晚饭睡个觉都像是在忙里偷闲,摆出一副我最爱你的深情范儿来,你顶嘴就是你不懂事,你幼稚,你不体贴不温柔不善解人意。 老男人有钱,但是他的未来不是你的,有的是比你更加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等着前赴后继,都不用你主动让贤就能把你挤到宝座的外沿去。遇上个有良心的有钱老男人还能继续养着你,但你已经不是唯一了,甚至连戳在家里的那支招展红旗都不是,再想强撑着当彩旗都没有人家的颜色鲜亮诱人。 假设这些你都不在意,老男人有钱,但是身体在走下坡路,别看现在还撑得起,等你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就中看不中用了。 怎么办,多烦。 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后悔都不赶趟了,你这一辈子已经毁在这个老男人的手里了,想再换人也只能去找更老的男人,历史再次重演,一次更比一次惨。 不如找个弟弟,姐姐前姐姐后的把你当个宝,尤其还是那种早熟又懂事的弟弟,不光有弟弟的体魄还有老男人的内魂,方方面面都是完胜秒杀老男人的。 汤媛画出点睛之笔,发出最终的灵魂拷问:「可是你说了这么大半天,钱呢?太穷了真不行,不是我过不了苦日子,而是有句老话儿说得好,贫贱夫妻百事哀啊,弟弟。」 秦生嘘了口气,无奈地说:「你看,好事儿全都让你一个人给占了,我有钱啊,虽然现在还不是我的,但是我家里有钱,不然哪能安心做科研呢。不怕你笑话,我也怕穷,苦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了的,所以说咱们俩啊,是绝配,姐姐。」 汤媛真没想到,长得那么好看的男孩子家里竟然还有钱,还能安下心来做学问,真是亲生的外婆给她相中的对象。 外婆这人啊,除了颜控还看中家学,权钱二字自古不分,毕竟从小就是从这样的家庭里长出来的,最是讲究个门当户对。 这秦生,还真是外婆精挑细选的。 第385章 万媛归宗89 推荐票3000加更 汤媛觉得不能再和他说下去了,手掌心都冒汗了,虽然宗英靠在那里一言不发,盯视感不容忽视。 明明她也靠着椅背,却像被人抓住了肩膀,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秦生追问:「晚饭怎么说?咱们俩上哪儿吃去?我去接你。」 汤媛回绝:「我已经在机场了,下次吧。」 「下次?听着像是婉拒……」他啧了两声,继续说道:「要不这样,要是你们家老太太问起来,就说我已经请你吃过饭了,行不行?」 「行,谢谢你。」汤媛还是挺感激的,毕竟人家也是在为她着想,她外婆这个人啊,是真的会问。 将要挂断,听见他还在说话:「姐姐,你客气什么,追人就要有追人的样子,我是认真的。你记得念着我的好,下次别再找辙推托我就行了。」 果然,弟弟和老男人是有区别的,一分钱没花,话说得还特漂亮。明明他也是要给领导指派的相亲任务交个差,却显得完全是在为她着想,真是会做人啊。 电话挂断,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细听,就只有她的呼吸声,好半天才缓和下来。 坐了这么半天,旁边的人连个反应都没有,汤媛便去开车门,手碰上去才想起来被他锁住了。 「开门。」 宗英这才出声,淡淡地问:「去哪儿?」 「上楼。」 她还能去哪儿,总不能一直坐在车里吧,再贵的车也没有床舒服。.. 坐着睡了几个小时腰酸背痛,需要上床缓解一下。 她说得理所当然,就好像刚才当着他的面和小男人调情的人不是她。 或者说,在她眼里,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要不然,家里怎么会给她安排相亲? 他外婆就不会干这种事,因为他外婆知道,他的眼里就没有别的女人。 他生气,还得用理智来克制,假装没有生气。 为什么? 可能因为他老吧,得比她成熟,比她理智,比她包容体贴善解人意。 否则真是哪里都不如年轻的弟弟。 他已经连老都不配了。 「宗英。」汤媛试探地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她这样问了,他自然以为她要和自己说点什么,哪怕不是解释她并没有要和秦生交往的意思,至少也要说一声那只是家里人的意思。 结果,她也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说:「没有。」 她才继续说话,好声好气来了句:「那你把房卡给我,我先上去。」 刚才和小男人聊电话的时候还摆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换到他这里立刻就成了什么都看不明白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真是……没把他当成男人看。 「汤媛。」他低声叫她,停顿良久,提起她的手腕握在手中,推着揉着摊开她的掌心,拇指一下下抚过那道细细浅浅的疤。 汤媛只觉得手心发麻,许是空调开得低,从他握着的手一直冷到身上。 她以为他又要长篇大论,谁料到就这么把房卡放在了她手里,同时开了锁。 要不说她心软呢,或者说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房卡一捏便小小声问他:「你不上去么?不累么?你要去哪儿?」 宗英哪儿也没想去,就想一个人安静会儿,她这么一问便说:「有点儿事出去一趟。」 汤媛就下了车,看着他把车开走了,天窗里飘出道烟来。 她哪里知道宗英在想什么,不会明白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吓着她,只觉得男人真奇怪,这都不生气么?要 是换成宗英和别的女人这样打电话,她早就气炸了好嘛!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要气他,谁成想人家没生气,反倒把自己给气着了。 不止气,还羞,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一样无聊且幼稚,人家根本毫不在意。 汤媛就是带着这股气进的电梯,到一层时门开了,进来个低头打电话的女人,精致又成熟,自信劲就别提了,一迈进来便抬起脸来朝她微笑示意。 笑容就这么凝结在空气中。 还真是巧了,好不容易回来上京一趟,都能遇着张燕燕同学。 还是那么神采飞扬,和电话里的人说完结束语,转而对她说道:「好久不见,汤小姐。」 仿佛刚才的瞬间呆怔只是汤媛的错觉。 要不是张燕燕主动开口,汤媛是绝对不会理她的,好死不死的,张燕燕也是纠结过后才决定和她友好地打个招呼,就这么一脑门顶在了枪口上。 张燕燕不是故意的,但就多了这么句嘴,「或者我该称呼您,宗太太。」 她见过不少有钱人家的太太,出嫁前就是豪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有一些真就喜欢别人继续叫自己的姓氏,后缀个小姐或女士。 所以在她看见汤媛脸色微变时下意识调整了称呼,在她心里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肯定是要结婚的。 汤媛从金属门板里看向她,唇角动了下,「确实好久不见,张律师风采依然。」 丢了宗英的合作,律所的生意虽不至于一落千丈,但是钱确实肉眼可见的拦腰斩,幸好宗英说到做到没有牵连到律所,不然她这合伙人都得出局。 张燕燕得体地笑着没露丝毫尴尬,朗声回道:「还不错,托您和宗先生的福。」 像一根针,直刺到心里。 汤媛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即使知道那个孩子的离开和眼前这位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凭什么她这么春风得意的,自己却连个孩子都留不住? 凭什么就因为她喜欢宗英,就要来骚扰自己? 难道是她的门槛太低了,谁都能随意地欺负一下? 谁给她的底气? 汤媛也笑着,轻轻地摇着头,怜惜似地说:「你的福还在后面,别急。」 第386章 万媛归宗90 李砚平找到宗英的时候是真的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夜场,不是顶级的那种数一数二,而是特别接地气的那种,地方又大人又多。 周末的夜晚不过九点多,年轻的人们已经玩疯了,又跳又叫震耳欲聋。 按说这么乱的地方要想找个人不那么容易,但是宗英还是很好找的,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占着十几二十个人的地方,实在是全场的唯一。 李砚平没立刻过去,猫在人堆里观察,三不五时就有人过去搭讪。 以他对宗英的了解,没戏,宗英一句话都不会说,摆着张酷脸任你磨破了嘴皮子,要是能瞅上你一眼算宗英输。 打脸来得忒快,啪啪的。 李砚平从乐呵呵地抽着烟喝着酒地看着,变成了面色凝重。 仔细再瞅,确实就是宗英,身上也没背着什么脏东西。 那怎么能让那些姑娘踏踏实实地坐在身边说话呢,倒是只说话,酒都不和人家喝一口,仍是端正坐着兴致缺缺似的,但又确实在聊天。 姑娘们可能也觉得他无趣,聊上几句便走,再换下一个来,走马灯似的。 来这种地方的女孩子年纪都不算大,打眼一瞧就透着股年轻女孩子特有的朝气劲,长得好赖分不出来,昏暗的视线里混合着乱闪的灯光再加上一张张浓妆艳抹的脸,要是多喝几杯都分不出来谁是谁。 穿得也都差不多,正是最热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把年轻的体态展露出来。 李砚平往场子里瞅了一圈,满眼的腿还有腰,还有半遮半露的曲线,看多了也一样,分不出来谁是谁。 但是女孩子们的眼神可好使了,都能看得出来一个人来玩的宗英有钱,眼瞅着一个个的铩羽而归,都觉得自己是能行的那个,排着队的来试炼。 甚至还有打着赌上战场的,三五好友在旁观战,猜着谁能把宗英给拿下。 拿个屁! 今儿晚上谁要是能把宗英给带走,别说带走了,谁要是能灌宗英一口酒,都算她是个战神了。 李砚平懒得再看,扭脸出去到大门外面给小赵打电话,小赵哪里知道为什么,只说凌晨时分去机场接了老板和老板娘送到酒店,宗英只说把车留下就让他走了。 得,那就是和汤媛闹别扭了。 李砚平让小赵过来待命,又回到场子里面。 人没了。 就打个电话的工夫。 急人不? 越是平日里看着老实克制的越能作,能把谁给气死。 没等他去找,人又坐回去了,还是之前的那个位置,点了根烟,自己倒酒喝。 李砚平踱过去,随手扒拉开正要坐下去的姑娘,往宗英旁边一靠,抬手搭在他肩膀。 姑娘看了他们俩两眼,转身就走了。 估摸着是真的喝多了,搁在平时没有这么大的拧劲,竟然没给拉过来,硬挺挺坐在那里较劲似的。 李砚平倾身,打量他侧脸,面无表情,比给他交代正事时还要严肃。 就这么张冷脸,跟个雕像似的,还他妈挺招人。 李砚平服气,笑模笑样地问:「怎么着?二十来岁没玩过这个,今儿个准备一股脑地全给找补回来?汤媛给你放假了?」 「嗯。」 也不知道应的是上句还是下句。 李砚平用手在场子里一划拉,「那应该把全场的单都买了呀,那多有意思啊。」 「嗯。」 李砚平确实瞅出点不对劲来,连这么嚣张露脸的事他都能应,就不是醉的事了。 凑近了脑袋小 声地说:「吵架了。」 「没有。」 原以为还得嗯,竟然没有,亏他都没用疑问句。 「汤媛呢?回她爷爷家了?」那句没带你憋在了嘴里,没说。 宗英回道:「在酒店。」 一个字,两个字,终于蹦出来三个字了。 可是李砚平不想再继续挑战四个字了,他都有点烦自己了,***的没话找话,咸吃萝卜淡操心。 兀自点了根烟,捎带手给宗英续上一根。 其实他也不是真没话说,熟悉李砚平的都知道,就是他一个人对着碟花生米都能嘚叭一下午,现在实在是有点不想搭理宗英,这么无趣的男人。 汤媛那么伶俐好动的姑娘是怎么看上他的? 李砚平想不通。 就这么会工夫,眼睛在场子里乱寻摸一通,李砚平差点没惊得跳起来。 宗英说没吵架纯粹就是要面子,不然怎么可能两个人分别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确定宗英也看见了,烟都捏变形了,可是生生坐着没动。 就这个时候过来俩姑娘,从下往上仰望过去,大长腿小热裤,露着截小细腰,小抹胸兜不住波涛汹涌。 坐下来才看出来个子不算高,就是比例好,往沙发卡座里一窝就跟只在胸口裹了块小布头似的。 李砚平是个玩家,多少年前就见够了这些,闷头给自己倒了杯酒看宗英怎么应对,实话说他真的特别好奇,刚才宗英都和那些女孩子们聊了什么。 这么一观察了不得,战神竟然出现了。 一句话没说上来先摸腿,女孩子手小,往宗英的深色西装裤上一搭,再配着昏暗的光线,嫩生生一只白得透光的小手,指甲尖还在他的大腿上蜷了那么一小下。 「干嘛一个人坐在这儿?女朋友不理你啦?」 真敢说,他都不敢。 搁在平时李砚平得乐出声,现在不行,汤媛就在不远处,还和个男人在一起,虽然两个人分别坐着在喝酒保持着安全距离,但是说不准宗英什么时候就得炸。 宗英低头看那只手,用手指甲盖轻松拨开,问:「多大?」 女孩子把手搭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摩娑着说:「二十。」 宗英又问:「看上我什么了?」 「帅。」 「还有?」 「有钱。」 李砚平确实没憋住,笑了一声,***诚实,不像当年那些姑娘绕着圈地跟你逗贫,殊不知男人就喜欢简单直接的,都已经在直白地勾引了就别搞那些弯弯绕,尤其是在这种地方,没劲。 再看宗英,没反应,连头都没偏一下,又问:「我呢?多大年纪?」 女孩凑近了朝他脸上细看,恨不能贴上去,懵懂似地试探着说:「二十七八?」 角落里不算闹,隐约听见宗英低声笑,「差了七八岁,合适么?」 第387章 万媛归宗91 李砚平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去。 可算明白为什么了,今天是闹哪出。 就不知道是受了哪位小鲜肉的刺激。 汤媛肯定不会这么说,只能是别人,而且是男人,比宗英年轻的男人。 肯定也不是汤媛身边坐着的那位。 眼前这位姑娘是个会说道的,一张嘴李砚平便回了神,听得直咂舌。 「你比我大七八岁,是绝配呀。」 宗英像个问题机器,一句接一句地问:「哪儿配?」 姑娘又伸出细白的手指来,在他眼前一根根窝进掌心。 「我单纯幼稚,你成熟世故。」 「我外向开朗,你内敛沉默。」 「我在校学习,你事业有成。」 「我娇小柔软,你强壮阳刚。」 「我是阴来,你是阳……大人们不是说嘛,爱情在于互补,咱们俩刚刚好。」 愣是把一只手给数了个满。 听听,听听,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 前面还勉强像个人话,后面连李砚平这种厚脸皮的大男人都自愧不如,她怎么不再加上一句我很穷来你有钱呢。 谁能想到,宗英这么正经的男人,平时连个有色笑话都不会和女下属说的直男,一张嘴更吓人。 「十年后怎么办?」 姑娘顺口便接:「男人四十一枝花呀,我得恭喜你正当年了。」 「再十年?」 「五十而知天命——」 「对。」宗英终于动了一下,看向她道:「我到了五十岁就知道哪些是不能为人力所支配的事了,你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怎么办?」 姑娘到底年轻,哎呀一声捂住脸,娇滴滴啐了句:「照你这个身材看,甭管现在还是将来,十年,二十年,哪怕再过三十年我也干不过你的呀。」 李砚平发现自己才是崩不住的那位,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以前真是小看宗英了。 开起黄|腔有板有眼,还装出一副无比正经的样子。 高手啊。 旁边的姑娘戳了下他的胳膊,小声地问:「你没话和我说么?」 李砚平立了根手指在唇边,连声嘘道:「我在上班,你没看见?这是我老板。」 他在说正经的,那姑娘却笑起来,特别不正经地拍他的腿,把个老司机吓得直往宗英身边靠。 宗英直接来了声:「滚。」 声低,满眼的不耐烦。 两个女孩都愣住,这才半信半疑地把宗英真当成他的老板看待,打着眼色示意他赶紧走。李砚平稳坐着没动,掏出钱夹来一边抽出沓钞票放在桌面上一边解释:「说您二位呢,麻利儿地拿钱走人吧。」 人走了,清净了。 有种热闹过后的寂寥感,李砚平也想走,又不能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 干脆又叫了些酒,想着把他灌醉,再叫小赵进来把人抬走。 另一边的谢飞也瞅见了,再瞅眼前的汤媛,分明不在状态,根本就没发现宗英也在这里。 不在状态也便罢了,就像霜打的茄子,酒喝了没几口脸就红了,眼也直了,完全不是当年的生猛样。 汤媛直着眼睛看场子里的热闹景象,没见过,稀奇。看尽了女孩子们再看男人,再看你来我往你侬我侬,呵呵笑着朝谢飞说话:「是不是你们男的都喜欢这种地方?」 谢飞把她推正了,皱眉,「是人都爱热闹,爱凑个人气。」 有道理,汤媛点着脑袋认同,只是觉得自己不大合群,穿得太保守了,酒 量也不大行了,可能是年纪大了。 她自己也发现了,现在沾点酒就晕,所以慢慢喝,一边喝还一边嘱咐谢飞:「万一我喝多了,你把我送回去,可千万别送到我爷爷那儿去。」 「行,送你外婆家去。」 汤媛脸一皱,这人真是……从小就爱跟她作对,哪壶不开提哪壶。 「汤媛。」谢飞忽然凑近,小声耳语:「我谈恋爱了。」.. 有点醉的眼睛都睁圆了,忽然退开看着他,眉开眼笑地问:「谁呀?我认识不?」 照理说他们这个圈子的人是不大会去外面找的,圈子里的人基本上都认识,但是谢飞都这个岁数了才终于谈上恋爱,那可能就是她不认识的人了,不然早干嘛去了。 她甚至忘了他为什么把自己拖到了现在。 谢飞见她如此,着实无语,感叹没心没肺的真好。 把她推开些许,半开玩笑地说:「你甭管,先把你自己的事管好了再说。」 汤媛不满,嘟哝:「我有什么事?姑奶奶我好得很,刚才还打了场胜仗。」 「把谁给打了?」谢飞借机发问,一见面就看出她的情绪不对,亢奋里透着失落,眼底压着泪光只说喝酒,其它一概不谈。 他也琢磨过,她是不是气急打了宗英,自己就给否定了,以汤媛的脾气宗英被打算不得稀奇事,但是打完了绝对不会放她一个人出来喝酒。 在这里看到宗英的瞬间他就明白了,两个人闹别扭了。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十成十是汤媛。 汤媛不想说,没意思,丢人,摆着手又去喝酒,喝了一会问他:「谢飞,你带烟了没有?」 谢飞掏出来,放下前问:「会抽么?」 她嘿嘿地笑,神神秘秘地说:「不会,但是我抽过。」 「那算了。」他又收回去,「别糟践东西。」 「小气,宗英就不会这样。」 「那你找他去。」 汤媛瞪他,气鼓鼓的,被谢飞一把抄过去。 没来得及推开,听见他在耳边清晰地说:「别动,哥儿们帮你一把。」 「什么?」 「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么?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我没说,我也知道他喜欢你。你说,我是不是挺坏的,明知道还追着你不放,还叫他大哥把他架在那儿,要不然你们俩早就好了。」 汤媛张着嘴,半天吐出一句:「什么意思?」 「傻子。」谢飞在她后脑勺拍了拍,小声地说:「你是女孩子,别总那么刚,虽然在喜欢你的男人眼里你什么样都好,但是两个人交往还是要讲究个方法策略的。」 「哦。」她似懂非懂,点着脑袋表示知道了。 「甭管一会儿他说什么,你都像现在这样就行了,知道不?」 谢飞知道她不懂,解释:「就像个傻子,哦哦哦。」 汤媛彻底懵了,「你……干什么?」 「帮你们俩加把火,男人,太理智了不行,吃醋才是本能。」 第388章 万媛归宗92 谢飞气啊,失算了,他这位宗大哥忒坐得住,他都这样搂着汤媛了,都没说过来抢人。 幸亏汤媛是个傻的,半点不疑有它,就是浑浑噩噩的样子和她那不慌不忙的男人一样让人起急。 谢飞干脆拿了根烟塞她嘴里,点着火泄气般说:「抽抽抽,今儿晚上让你有烟有酒快乐似神仙。」 汤媛乐得眯起眼睛,一手似模似样地夹着烟,一手提着酒杯去碰他手里的杯子,缩着脖子笑得像只偷吃了灯油的小老鼠,明明偷笑偏又豪迈地喊了一声:「干!敬,女壮士!」 谢飞气得直笑,你才女壮士呢,缺心眼的女壮士,一会儿回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边笑边劝:「喝吧喝吧,别瞎嘚叭了。」 现在嘚叭得越嗨,英勇就义的时候叫得越惨。 不远处的李砚平也在笑,审视地观察宗英,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离炸不远了。 就看汤媛还怎么作了。 李砚平决定添把柴把火烧旺点,问:「那男的谁呀?能和她腻歪成那样。」 宗英敲了敲烟灰,回:「她发小。」 说得轻松自若,眼睛又没离开过。 到底没让大家失望,也没让大家等太久,宗英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慢悠悠又点了根烟,站起身来提着酒瓶子走过去。 汤媛好久没喝得这么美了,侧着脑袋枕着胳膊,敲着桌面指挥着谢飞倒酒,斜处里伸出一只手来,握着个酒瓶子往她的杯子里面倒。 汤媛就不大高兴,「你谁呀?」 挺冲。 也挺软。 喝了不少的酒,提不起半点凶劲,就连瞪人的眼神都是软的,偏又虎着张脸写满了不高兴。 宗英离近些让她看清楚自己,汤媛呵呵笑,在他胸膛拍了拍,「原来是宗助理。」 说着便摸了一把,「真巧,在这儿遇上您了。」 宗英握住她乱摸的手,「走了。」 汤媛想要抽回去,手指头拧来拧去抽不出,「你松——」 嘴一张,宗英把烟放她唇间,已经浪费了两根烟的人下意识就给抿住了,手上一紧便从高脚凳上蹦了下去,撞到身上。 宗英拨开前面的人,一路牵着她往外去,正是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走走停停,挤挤挨挨,干脆松开手将人揽在身前护住。 汤媛夹着烟吸了一口,仰头枕靠着他的手臂往上吹气,宗英把烟从她手里拿回来咬在唇间,不等她来抢弯腰抱腿把人扛到肩上。 个子高腿长走得快,又没了累赘,前面的人一层层让开了,怕被撞着,也怕被烫着。 汤媛晕乎乎倒挂着,只来得及攥紧腰间的衬衣,胡乱扯了两下脑袋都抬不起来,没等反应过来已经在车上了。 小赵多精,仍是看傻了眼,关上车门愣了好一会快步往驾驶位走过去,被跟出来的李砚平揪住领子。 「慌什么?别看别听也别问,直接送回家去。」 小赵还没彻底回神,喃喃问:「不去酒店?」 「去他妈什么酒店,让人看见以为丫强抢民女呢。」李砚平在他屁股上蹬了一脚,眼见着车开走了笑骂:「***的,怪不得她爷爷喜欢你呢,就一活土匪,装得还挺斯文的。」 一回头,谢飞立在不远处,李砚平掏了根烟丢过去,自己也叼了一根,两人分别点上,挥了挥手各自离开。 汤媛眯着眼睛抱住前排座椅的椅背,拍着小赵的胳膊,问:「师傅,您这是去哪儿呀?」 小赵哪儿敢说话,李总特意交代过,别说脑袋就连眼睛都没敢动一下,直视着前方稳稳地开车。 宗英把她拉回来,人自动自觉地 偎到身上去,拍拍他的脸,半醉半醒的人下手重,拍得啪啪作响,但是声软,问他:「咱们这是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他一问,她还真就特别认真地在想,特别认真地说:「回家。」 「就是回家。」宗英把声音放得更低,摸着她的脑袋。 她就顺着劲枕在他胸前,胳膊在腰后一圈,眼一闭,嘟嘟哝哝起来:「宗英,你去哪儿了?」 「和李砚平喝酒去了。」 她嗯一声,娇声软气地说:「我也是,我是和谢飞去喝酒了。」 「好喝么?」他问,神色松了些许,解着衬衣的扣子把领口扯开。 指节碰在她脸上,她又往他手上顶着蹭了蹭,摇着头说:「还行,就是头晕,我还抽烟了,也晕。」 他用指肚揉她的脸,揉的时候特别轻,捏着脸蛋上的肉揪了一下,手就有些重,听见她哼了声疼,娇里娇气的,推着下巴抬起来一看,有点红了。 笑了声又去揉红了的地方,抵着额头小声地问:「为什么要找谢飞喝酒?」 汤媛作思考状,无奈似地说:「我好像没有朋友,敏之肯定不行,只有谢飞了。」 「为什么要喝酒?」 她不说话,低着脑袋在他胸前用力地顶,一下,两下。 安静的车厢里忽然嘘了一声,声里带了些委屈,还有些掩不住的小得意。 「我在酒店遇见张燕燕了,我就不大乐意,她为什么看到我不躲着点儿呢?是不是不知道我凶?」 「然后呢?」宗英问。 「然后……」她抬起头来,望进他的眼睛里面去,悄悄地说:「打她呗。」 宗英没说话,等着她继续,果然又说起来。 「下次看到,我还打,见一次打一次,没理由。你最好提前告诉她,让她躲我远远的,不是为了避免挨打,而是少来惹我生气。」 男人嗯了一声,汤媛眼睛一瞪,手指头杵在他心口一戳一戳地说:「你还嗯,不许你和她说话,她是坏女人,她故意给我打电话发信息,气我,是坏女人。」 带了些哭腔,说完了还抬起脸来望向他,昏暗中就一双眼睛是亮的,特别委屈,可怜。 宗英心疼。 特别疼。 从下午开车出来他就在生气,路上生气,夜店里生气,抽烟生气,喝酒也生气。 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在和谁生气。 气到最后还被谢飞顶了那么一下,哪怕明知道两个人之间什么事都没有还是堵得厉害。 结果呢,让她这么三两句话就全都给抹干净了。 只剩心疼了。 有本事吧? 他是真的拿她没办法。 每一次,她把他气得够够的,他还得反过去哄她高兴。 没辙。 第389章 万媛归宗93 你说她醉吧,人又清醒得很,蛮得很。 在车上还和他撒娇耍赖控诉坏女人,要哭不哭的样子惹人怜爱,往家门里一迈立马换了个人,扯着衣领把人拽到眼前,「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哼。」 哼那一声百转千回,眼睛里还挂着泪光盈盈。 宗英的脾气在车上就散了大半,有闲情和她逗了,托着腰反压在门上。 贴脸问:「不是好人?那是什么?」 「坏人,坏男人。」汤媛摆着脸躲,腰也扭着,哪个也没躲开,反而贴了个死紧,一气再一急吭哧一口咬在脸上,「你是坏男人,所以才总招惹这样的坏女人。」 他嗯一声:「你呢?你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还行吧。」她点着脑袋认同鼓励起自己,「我的本质是好的,你不欺负我我肯定不欺负你,但你要是觉得我好欺负,那我比你还坏。」 「巧了,我和你一样。」他这样说时就像她在夜店的语气,不大正经,还在她乱扭的屁股拍了下。 汤媛定住不再动,房间里昏暗暗的,摸索着想去开灯,宗英先她一步把灯大开。 无所遁形。 要不说汤媛能喝呢,喝两口脸就红了,越喝越白,你看她醉醺醺晕陶陶,眼睛里却是清亮亮,染了丝平日里见不到的娇媚。 车里被他揪了下脸,白嫩嫩的脸颊上一小块红,映衬着眼周的绯红,连个粉底都没涂素着一张脸,愣是让她用眼珠子给转出几分潋滟。 比刚才那些个露腰露腿酥胸半露的女孩子显得还要年幼,又懵懂又狡黠,勾人劲都漫延到手指尖和头发梢了。 她认真看着眼前的男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撑着脸不让动,问他:「谁打你了?」 宗英脸上也有一小片红,是她在车上啪啪拍红的,外加刚才咬了一口,牙印还在呢。 质问的样子就像家里的孩子在外面被人欺负挂了彩,回家后被发现瞬间气急要护崽的鸡妈妈。 宗英拉着她的手放在脸上,「你。」 汤媛一怔,想起来了嘿嘿地笑,猛地闭上眼睛,赴义似的,小小声地说:「你……来吧。」 宗英说行,没动,等她悄悄把眼睛睁了条缝隙,忽然凑近,吓得她连忙又把眼闭紧,细声细气地叫:「宗英——」 他咬在她扬起的脖子上,没使力,牙齿轻轻硌着脖子上的软肉把人正面抱起来,放到屋里的床上。 压着耳朵问她:「我是坏人?」 「嗯。」 「坏男人?」 「嗯。」 「你说对了,我就是。」他捏着她的脸颊,让她睁眼,眼睛对着眼睛缓缓勾出一丝笑来,轻声慢语地对她说:「知道坏男人什么样么?」 汤媛摇头,看着他眼睛里的笑,也跟着笑起来,娇憨憨的,无比信任。 他在她眼睛上亲吻,又去亲睫毛、眉毛、鼻尖,整张脸轻轻柔柔仔仔细细地印上一个又一个吻。 她张着嘴喘着气,半天都没等到真正意义上的吻。 想要撑住脸颊却只能徒劳抱住脑袋,手指头插在短发间用力抱紧。 由着他摆弄,断续叫着:「宗英,宗英。」 每次叫他都应,身呀心的都能感受到,偏就那张嘴贴着她的脸,发狠的时候咬一下。 他问她:「疼么?」 倒也没多疼,就是想哭。 她摇头,声都哼不清楚,他便让她真切的疼一下。 咬着耳朵和她说:「我坏不坏?」 「坏。」 「比你还坏?」 「嗯。」 「还有更坏的呢。」他像吓她,又不是,最较劲的时候把她放到花洒下面,从头到脚冲个干净。 汤媛站都站不住,脸上流下去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哼哼唧唧的不依,偎靠着他还在抖。 他一手撑着她靠着自己,一手在她身上揉着泡沫,慢悠悠的动作,慢悠悠说话:「我是不是跟你说过,离别的男人远点。」 「没有。」 没有?那他换个说法。 「那我说过,以后你和别的男人就没关系了,是不是?」 她踮着脚拿脸蹭他脖子,屁股上被拍了一巴掌,呜咽着回:「嗯。」 「那你怎么还去相亲呢?当我死了?」 神飞天外,努力集中精力,竟无言以对,便耍着赖地往他身上磨蹭。. 这会儿,嘴也不硬了,哪儿哪儿都不硬气了。 乖猫似的。 宗英也没推她,看着她缠来扭去,细密的泡沫都沾到他身上去了。 腰一掐,低头问道:「小禽兽好么?」 什么? 汤媛半天才明白过来是在说秦生,慢半拍地干笑了一声,「你好。」 结果人家特正经地回她一句:「哪儿好?」 再耍赖都不好使了,把她推到墙上用水去冲,一边冲一边说:「说说,哪儿好。」 汤媛紧抿着嘴,直勾勾看他,突然伸出手去抓他,委屈巴巴地说:「宗英,亲亲。」 差点他就心软了,把人翻过去面壁似的,看不见那双眨巴的眼睛和撅着的嘴就好多了。 头发都长到肩胛骨了,他拨到一边肩膀上去,吻着干净的香喷喷的脖子,鼻梁骨顶着她的下巴磨蹭,把人拉到自己身上,催促:「快点,不然就打你了。」 之前那点虚软劲下去大半,她偏头用眼角去看他时就带了些挑衅的意味,「你……打。」 不是刚才求着他的时候了。 在这件事上宗英对她有的是办法,尤其本来就在兴头上,更容易。 三两下就把她从拧种变回刚才那只柔软的猫。 他再问:「还惦记别的男人么?」 「不。」 「那你惦记谁?」 「你。」 「我是谁?」 「宗英。」 「咱们俩什么关系?」 这可问住她了。 心里明白,平时也能自然而然地说出口,当下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拉起她的手贴上墙壁,手掌覆上去,手指一弯再一勾扣在她在五指间。 脸颊相贴,低声引导着说:「来,跟我说,宗英——」 她启唇,「宗英……」 「是汤媛的——」 「是汤媛的……」 「男朋友。」 她一愣,被他顶着张了嘴:「男……朋友。」 他说乖,扣着她的手搂到身上,用力吻在犹自张着的唇上。 大脑缺氧呼吸不畅时,眼前仍是他的脸,吻着她的嘴角低声说道:「记清楚了,这个坏男人,老男人,是你的男朋友,他叫宗英。」 第390章 万媛归宗94 宗英很不喜欢这个词,什么男朋友不男朋友的,嘴里咀嚼一次都有点浑身不自在,他更想说我是你的男人,可是这颗汤圆儿有点死脑子,特别认死理,他就得多说几回在她的脑袋里面烙个印,让她记清楚了。 名分这玩意,对汤媛这种女人来说挺重要的,因为她心里认。 他也认,所以要给凿磁实了。 别看汤媛平时有点二虎,其实道德感还是挺重的,她嘴里说着把你当成个***,但她肯定不会同时去交往别的男人,对他的要求也一样。 所以他们俩什么关系其实真不那么重要,所以他才能跟她就这么过了大半年时间的***生活。 但是现在家里人给她安排了那么一位,宗英心里的危机感立时就出现了,不针对秦生,也不针对随时可能再出现的某一个男人,而是针对男性,除他之外的所有男性。 被刺激了这么一通,他生气,他隐忍,没和她吵嘴也没闹,反倒借机把地位给提正了。 甭管使的是什么手段,反正名分在他嘴里是转回来了。 再进她家那扇门时都不敲门了,直接输入密码就进,连指纹都重新存上去了。 汤媛气呀,宗英果然是个坏人,顶坏的坏男人。 对此,她的理论是,你这单方面的承认不算数。 她不认,他就给她讲道理。 你看,当时是你亲口说的吧,你不记得?没关系,我给你学一回。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 他甚至问她:「要不要情景重现一下?」 她从他正经的脸上看出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明晃晃在对她说:我让你再认一回。 汤媛脸红了,连脖子都红了,捂着他的嘴叫:「你别说了,反正我不承认,你那是……是……」 是了半天也没找着个合适的词。 他也没和她继续理论,只说:「那你当时单方面宣布的事,我也不认。反正现在就这样,你忍忍吧,虽然我年纪大点,但是我成熟,理智,你平时发个小脾气闹个小情绪,我都忍了,现在该换你忍了。」 汤媛让他说得哑口无言。 也不用她再想什么再说什么,话题立刻就换成了今天想吃什么。 看,她想吃的,他已经都准备好了,用不了多一会就做好了,塞进她的嘴里。 甭管是嘴还是胃,或是别的什么,通通给她喂饱了。 饱了就会放空脑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借机再落实一次,在她心里输入一次,我是你的男朋友。 跟咒语似的,心理暗示一次又一次。 不消两个月的时间,秋风还没起来,汤媛已经有了个认知,甭管她在做什么,他随口问她:「我是谁?」 她自己就说起来:「宗英,宗英,是我的男朋友,宗英。」 烦死了。 深秋时节的某一天,汤媛正在上班,接到一通电话是秦生打来的,当时正在整理资料随手就接了,听到是秦生时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秦生来安城了,是去苏城出差公干,顺道来安城看她。 人已经在楼下了。 汤媛也不好再推脱,午休时下楼去见,两个人在星巴克里喝了杯咖啡吃了个帕尼尼就当午餐了。 上楼时汤媛捧着一束花,本想和秦生分开就扔掉,结果好巧不巧碰上关铃,就这么聊着天给带上楼了。 关铃极力盛赞了一番,她在星巴克门口看见了秦生,小奶狗呀小鲜肉,星星眼目送着秦生远去。 得知这是家里给安排的相亲对象,惊愕得合不拢嘴,「天啊, 我怎么没有这种神仙外婆,完全就是按照我的喜好一比一精心挑选的男人啊。」 汤媛无奈,推了她一把,「你的喜好挺全面,孟总,小孟总,宗助理,光这仨就已经不是同一款了,现在又加个秦生,你挺能大包大揽呀。」 关铃摇摇头,「你不懂,单身女性的世界就是这么博爱的,因为我身体独立精神自由啊。」 两人聊着天走进办公室,刚好碰上孟既明和宗英出门,两人对视一眼错身走过去。 这个下午汤媛就有点心神不定,说不出来因为什么,可能是当时怀里抱着的那束花,可能是宗英没往眼里去看,再或者就是工作太忙了突然间闲下来,太无聊了。 直到睡前都没收到宗英的消息,虽然平时出差也不会频繁地联系,但今天不一样。 等来等去,消息来了,是秦生。 汤媛干脆给他打了个电话,两个人聊了几句,秦生问她哪里好玩,要在安城呆两天。汤媛如实相告,最后更加如实地对他说:「秦生,你不能再追我了,因为我有男朋友了。」 秦生长长地哦了一声,说起话来像是在笑,「这么快,看来是我来晚了。」 汤媛说是,没表示出遗憾或是更多的歉意,也没感觉到他有多么遗憾,她觉得挺好,说清楚了就行了。 挂上电话再去看,有一条宗英发来的新信息,问她是不是在打电话。 汤媛连忙打过去,响了好一会才被接起。 宗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不大一样,特别低,闷闷的。 她给他解释刚才在和秦生打电话,并且把谈话的内容以及中午一起吃饭的事也说了,包括那束花。 电话那头半晌无声,隔了好一会对她说:「汤媛,我想你,我想抱抱你。」 汤媛听得直犯愣,然后就笑起来,问他:「你们这几天都在平城么?周五晚上我去看你好不好?」 他说不用,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要是实在没意思可以和关铃方娜去逛街吃饭。 她说好,抱着电话也说不出别的,满脑子都是他刚才的那一句,我想你。 心里甜滋滋的。 她不知道,这一个下午他们是怎么过的,先是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然后赶去平城,在这两件事中间还出了一档子意外,就是梁善在询问期间晕倒了。 宗英看着孟既明把她抱出楼门,血一直在往下滴。 他一下子就想起自己,有天晚上他也是这样抱着她从家里跑出去。 他没和她提过这事,可他一直记得。 今晚他看见喝醉的孟既明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他也像被兜头蒙住了。 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他们俩,本应该有个孩子的。 第391章 万媛归宗95 还没入冬,没到年底最忙的时候,孟氏的总裁办里没有管事的人。 孟既明不在,宗英也不在。 一众助理和秘书忙得不行,偏还少了个梁善,所有人都好奇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打听询问。 汤媛也不了解,宗英没和她说过,只知道他一直陪着孟既明在外面出差。 去上京参加谢飞婚礼的时候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孟既景,与他同坐的还有宗英。 那一瞬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内心难过又气闷,尤其是在看到敏之眼中一闪而过的想念与遗憾时。 男人,真是神奇的生物,可以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闻不问,还可以时隔几年后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你的面前。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最厉害的是,他们还能让你念念不忘,神魂颠倒。 她想不通,宗英告诉她是因为太爱了,她只是笑,一句话都没和他分辩。 非要张嘴的话她只想问:爱有很多种,你说的是哪一种?你说的这种是孟既景的爱,还是你宗英的爱?还是你们俩都这副德性? 多少是有些迁怒宗英的,是真的太生气了。 她更加坚信太爱的那个其实始终是女人而非男人,不然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出现又离开,自由又自在。 难道不该像歌里唱的那样? 我和你本应该各自好各自坏,各自生活的自在,毫无关联的存在。 可是真的,只要他一出现,她就躲不开了,全面占领她的心与生活。 汤媛不想为难宗英,也不想为难自己,所以闭口不谈。 她讨厌这样的爱,男人口中的爱是克制,是忍耐,是爱你在心口难开。 但她始终认为爱应该是相互吸引,是非你不可,是此时不爱更待何时。ap. 可是,她也在不断地改变自己去接纳,因为她也在爱着一个男人,爱了很多年,从青春懵懂的幻想与期待直到现在的纠纠缠缠,她那颗心从未间断过。 偶尔的甜蜜瞬间会让她溺在其中,但是生活不是偶尔,是每一秒每一分每一个小时每一天,是日复一日,一年四季。 谁也不能只依靠着偶尔来汲取营养与快乐。 两个人有些日子没见,电话里你侬我侬甚是思念,见了面却因为这场突来的意外相见搞得连话都不想说。 简直要被气死了。 结果半夜孟既景又来找她,让她去陪着那个已然睡着的小女人,她就更加不明白了,把两个大男人各瞪了一眼,甩门离开。 她不知道这两三个小时孟既景和纪敏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能醉得不行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吧,醒来竟然就要离婚,还直接给袁克的打了个电话把这事给说了。大半夜袁克的还接了,同意了。 简直匪夷所思! 汤媛心疼她,也理解,只是不知如何劝慰。 那男人只是短暂出现,就把四年多的婚姻结束掉了。 因为他们之间有个孩子? 不是,是因为她爱他。 所有的想不通此时此刻都有了答案。 爱情可能不是生活的全部,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意义,是无坚不摧的力量,是无力更改的心之所向。 就像纪敏之,她也不确定会和孟既景发生什么,但当他重新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就足以使她坚定地选择另外一种生活方式。 汤媛一直觉得敏之是那种特别柔软的需要用心呵护的女孩子,可是在爱情这件事上,她从来没有软弱过,也不需要向任何人求证。 看起来纪敏之在孟既景离开之后走向了另外一条路, 实际在她的那条路上,他从未真正的消失过,只是换了个崭新的小生命来替他陪伴在她身旁。不是他的选择,而是纪敏之自己的选择,她的选择里从来都有孟既景,从未想过用其他的男人来取代他。 汤媛忽然觉得纪敏之好酷,不声不响坚定做自己,不像她,看起来硬得很,其实比谁都软。 浑浑噩噩好几年,好像很爱宗英,偏偏不爱她自己。 后来她也问过自己,是不是孟既景给了纪敏之这样的自信和坚定。 没有答案。 后来他们各自离开,她回安城,宗英返回平城,他的老板还在那里,还有工作要继续,她也要回去上班。 在机场分开前,他就那么安静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地说:「等我回去。」 她说好。 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不管怎么和他闹别扭,从来没有真正地离开过他,是纠缠不休,也是心甘情愿。 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确认她的离不开。 很快安城便入了冬,依然不算很冷的风,还下了场雪,大片的雪花随风飘在半空,整个城市都被白雪覆盖,不止长期出差在外的宗英回来了,连孟既景都回到公司。 总裁办的老人们无一不惊,且喜。 汤媛第一次在工作中见识到孟既景的另一副面孔,和在敏之面前判若两人,依然春风和煦,却也大开大合,全然不是孟既明那般,兄弟俩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也说不出谁更好来,只是感叹亲生的兄弟区别真大,相比起来宗英更像是孟既景的兄弟,怪不得两个人那么投缘。 汤媛有点羡慕,孟既明带着梁善休假去玩了,宗英依然忙碌,自从他上次提起想要休假带她去玩已经过去快半年了,都没能成行。 两个人在办公室也只是抬眼时偶尔对视,话都说不上两句,下了班她便回家,偶尔和关铃她们出去吃饭,偶尔喝个小酒逛逛街。宗英没有她这么闲,陪着孟既景忙进忙出,没日没夜。 有时就是这样,越是忙碌越没矛盾,两个人在一起时心贴得越紧,所以才叫忙里偷闲吧,谁还有心思去吵去闹。 他们俩也没什么好吵闹,早就成年了,及时行乐啊。 宗英的花没断过,依然送到办公室,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多了个送礼物的追求方式,她便笑,不是已经是男朋友了嘛,还追求什么?他会说,即使结了婚也是要追的,追到闭眼那天。 她听了更是笑,谁说他不会说话呢,就看他想不想说罢了。 今天亲手给她戴上条手链,上面一颗漂亮的小甲虫,明天人不在安城,却有快递送到家里,一对精致的耳钉。 礼物送得花样百出。 男人啊,用心的时候真可爱。 第392章 万媛归宗96 入了冬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好像奔着新的一年就去了。 汤媛也期盼着新的一年,却先盼来了纪敏之。 离了婚的小女人带着儿子来到安城,和孟既景在一起了。 汤媛是开心的,特别特别开心。 哪怕这个所谓的在一起不是结婚,就只是现实意义上的在一起,她依然是为敏之开心的。 从十八岁开始,她们俩就认识了这两个男人,这么多年过去,不管走了多少弯路,至少是和心爱的那个男人在一起。 哪怕不是结婚,依然能够感受到属于敏之的那份快乐和幸福。 得偿所愿么? 多少是有些遗憾吧。 关于结婚的事纪敏之没提过,孟既景也没提过,两个人带着孩子的样子特别和谐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依然是有遗憾的。 汤媛不知道敏之怎么想,她不敢问。 可能是因为失而复得,已经让人不敢再有更多的幻想和期待了吧。 人有时就是这样,可以不为自己但是会为朋友生气,那么好的女人为什么不快点娶回家去? 男人真可恶。 哪怕是孟既景这种一直把敏之捧在手心里疼爱呵护的男人也一样可恶。 宗英让她往前看,她气道:「我的眼睛为什么长在前面,就是为了往前看,可是我看到了什么?什么也看不到!」 他让她把眼睛闭上,再睁开。 她不乐意,仍是照做,睁开眼时看到枚亮闪闪的戒指。 那些不满和不解霎时间忘在脑后,满眼不可置信的意外,还有丝惊喜。 大气都不敢喘。 宗英举着戒指盒在她眼前,问:「前面有什么?」 她缓了好半天才找到声音,如实回答:「戒指。」 「一点儿都不浪漫。」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把人抱到自己腿上,把盒子放在她手里,轻声地说:「是明天,是未来,是我在向你求婚,是我想要和你一起过往后的每一天。」 汤媛都听傻了,呆呆看着他,不知怎么就从嘴里吐出一句:「万一我不答应呢?」 宗英就像没听见,从盒子里拿出戒指,直接套在她的手指上,托起手来看了又看,自言自语般说道:「合适,完美。」ap. 汤媛缩着脖子就笑起来,五指分开朝着灯光举起,靠在他身上左看右看,啧啧摇头,「好像……没那么好看。」 「不好看么?」宗英惊讶地从戒指看到她脸上,就像没看见她的笑,忽然把她放回到沙发上起身就走。 汤媛彻底傻眼,看着他从客厅走到书房,不一会又回到身旁,把手里的大盒子往她腿上一放,重新坐回到沙发往后一靠。 「这是什么?」她问,手已经往卡扣上伸过去。 宗英示意她打开,咔一声就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 里面全是戒指盒,不同颜色不同品牌的戒指盒,大大小小几乎塞满了一整盒。 汤媛连说话声都小了,吸着气问:「这是什么?」 同样的话又说了一回,脑子都不转了。 「戒指呀。」宗英从里面随手拿出一个,一边打开一边说:「你挑一个,这么多,总会有一个喜欢的吧。」 「哪儿来的?」 「我抢的,不给我,就打他们。」 他说着就笑起来,她也跟着笑起来,呸了一声去看他打开的那个小盒子。 也是钻戒,好像……和他之前送过的耳钉和项链是同一个系列的。 再打开一个,是枚粉色的钻石戒指。 再打开,是红色的宝石戒指。 每一枚的同系列饰品她都有,之前他都送过。 她之前不懂这些,是从他开始送首饰的时候才开始关注的,才知道那些项链手链耳钉胸针都价值不菲,而且还都是分系列的。关注了才发现有些系列是有戒指的,但他从来没送过她。 原来,他都买了,一直存放在她家的书房里面。 他是真的不怕她发现呀,真把这里当成他自己家了。 汤媛唏嘘,她这种从来不爱戴首饰更是从来没戴过戒指的人竟然一下了收到了这么多戒指。 谁求婚是这样的啊? 宗英啊,果然是个隐形的有钱人。 一出手,就和别人不一样。 十几枚戒指摆在眼前,你挑吧,总有一款适合你。 你总是要答应的。 汤媛把戒指一枚枚戴在手上,除了拇指的每个手指都套上了一两枚,不管怎么晃或是只能戴在前面的指节,她就那样握成两个小拳头,对宗英说:「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宗英抱着她往后仰靠着,似笑非笑地问:「什么?」 「凶器。」她扬着下巴骄傲地说:「宗英,有一天你要是敢和我离婚,我什么也不要,就戴着这些戒指往你的脸上打。」 宗英说行,抱住她堵住嘴,小声地说:「你答应就行。」 她倒是想拿个架子不答应,可是她确实想要和他结婚啊。 这是她少女时代的梦想啊。 哪怕最是和他闹别扭的那段时间,这个梦想也隐藏在内心深处,从来没有丢掉过。 他不会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喜欢到愣是把自己变成了曾经最不屑的样子,又矫情又作,自己都唾弃却又完全没有办法。 激动之余,她小声地问:「宗英,你说……敏之会和孟既景结婚么?」 她都可以这么快乐,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在同一年在心里放进去了一个男人,这么多年过去,连她都要和宗英有个未来了,敏之也应该圆满才对。 宗英说会,她就信了。 特别开心。 汤媛觉得这一年真的太好了,不管过去的时间里发生过多么不愉快的事,在岁尾时只留下美好。 就像她和宗英的那些年,也像纪敏之和孟既景经历过的曾经,最后的最后,总归会是好的。 她们的所有坚持都有意义,她们两个不曾放弃。 又怎么会放弃呢,那是她们最爱的男人呀。 哪怕也曾有过心灰和意冷,却从未对爱情失望过。 她终于相信了敏之曾经和她说过的话,爱情到了最后,留在心里的会是快乐幸福的那些瞬间。 第393章 万媛归宗97 汤媛打算过年时和宗英一起去看他的外婆,然后再去她家,爷爷家外公家父母还有舅舅那里都要去。 要让家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喜欢的男人,一直都是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变过,而且她要和他结婚了。 偏偏,孟既景要在过年时结婚,请她和宗英担任伴娘和伴郎。 汤媛是愿意的,又有点不乐意,打乱了她的计划。 宗英特意在农历年前请了假,按她计划的顺序去苏城和上京。 所有人都见到了,宗英没像第一回去她爷爷那里时什么都没带,倒也没有过分准备,投其所好地为每个人准备了份薄礼,毕竟是小辈,又是临近年关,以未婚夫妻的身份去见汤媛的娘家人总不好空着手,长辈们也不会拒绝收他这份礼。 汤媛也给宗英的外婆准备了礼物,买了套金饰,老太太喜欢得紧,平日里极朴素的老太太每天全套戴着,逢人便说这是孙媳妇送的。 就在家里住了那么两天的时间,外婆还特意带她去商场选了套金饰,汤媛特别不好意思,这不是又送回来了嘛,多不合适。 外婆解释:「要是搁在平时我肯定不会送你这些,是因为你们两个要结婚,这是男方家里该送给你的,他的父母都不在了,自然我送给你。你悄悄地收着,别让他奶奶知道,不然是要和我争的。」 汤媛忍着笑才给收下了,不止收了金饰,还收下了宗英母亲当年留下的那枚戒指。 款式就是最朴素的那种素圈金戒指,可以调节尺寸的那一种,也不粗,极秀气的一小圈。 老太太保留得特别好,新的一般,对她说:「这是三十几年前的款式了,现在早就不时兴了,也没有几克重不值钱的,你去打个自己喜欢的样式,或者打对小耳环也行的。」 汤媛直接就把手上的钻戒换下来了,收紧圈口问宗英:「好不好看?」 以为他会说好看,结果只是嗯了一声,汤媛细细品来,心里可疼了,一把抱住他说:「我戴上可就不摘了,你哭我也不摘的。」 「那你就一直戴着。」 汤媛说好,结果宗英没哭,她倒是哭得怎么也止不住。 看望完外婆便是去走汤媛家的亲戚,第一站便是去见父母。汤媛第一次在宗英脸上发现了紧张的神色,打趣他说:「宗助理,宗老板?你这种见过大场面的人也会紧张的呀。别怕,见我爷爷都没怕过,我爸妈不足为惧。」 宗英能说什么,揉着她的脑袋笑了笑。 那能一样么? 身份不同了,确实是紧张的,也期待。 汤媛的父亲在医院里见过,此时坐在轮椅上精神头好得很,完全见不到失去双腿所带来的遗憾或是感慨,就和正常人一样。 抛开外貌不谈,夫妻俩都像电视里见过的那些做军|工科研的幕后英雄,好像他们这种人都具备着相同的素质和气质,镜头之外却也能说会道,还风趣幽默。 有一说一,汤媛妈妈的那张嘴呀,比汤媛可厉害多了。宗英庆幸自己是过了关的,不然八成会被怼出门去。 夫妻俩送给宗英一块玉观音,说是苏城有这个讲究,结婚的时候女方家要送给未来女婿一块玉,保平安如意的。 说是玉,其实是块翡翠玉,碧盈盈的通透,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东西。 挂着根捻得极细的红丝线,汤媛给宗英戴上又塞进领子里面去,宗英特别认真地说:「谢谢伯父伯母,我会对汤媛好的,一定会的。」 汤媛等着,听着,人家已经说完了,就这么简短一句。 可能还是紧张吧,出了门她才忍不住笑起来,捏着他的脸说:「老男人也会害羞的呀,你怕什么?我 妈妈看着厉害,她又不会打你。」 宗英不怕,宗英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表态这种事向来很假也没必要,就像他们做生意,你说得再天花乱坠没有用,你什么实力我心里清楚得很,用不着浪费彼此的时间,既然与你合作就是已经知道你可以完成到什么程度,别废话。 所以他说的时候也是这样,中心思想就一个:我会对你们的女儿好。 这确实是他心里想的。 再多,他也不是说不出来,也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但确实都是废话,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实干一两件,比什么都强。 这么一圈走下来,回到安城已经快近年关,两个人的假期还没休完,便去超市采买食材,准备大年三十在家里做年夜饭吃。 汤媛感叹呀,之前想要一起跨个年都费劲,现在竟然要一起过年了,而且往后的每一年他们两个都会在一起,多神奇。 要是,能有个孩子,是不是就更完美了? 这样一想她便去问宗英,搂着脖子小小声地说:「宗英,咱们俩要个孩子吧?」 宗英明显一愣,在她背后拍了拍,笑道:「做什么?看着敏之有儿子,你也想要?」看書菈 「我……」汤媛被他说得一滞,顿了下仍是欢喜地说:「我本来就喜欢小孩子,你不喜欢么?不想和我生个孩子?」 她知道宗英喜欢,不管是徐俏姐的女儿还是孟既景的儿子,宗英出差回公司时总会单独为他们带件礼物,就连徐俏都感叹要是谁能有幸投胎到宗助理家做孩子,那真是个会选爸爸的小可爱。 可是此时此刻她忽然发现,宗英好像没有那么期待做爸爸,完全不像那年,日思夜想地盼着她能怀孕。 宗英把她抱到购物车里,选了袋她喜欢吃的芝士味玉米片放在怀里,神神秘秘地说:「抱好,回家以后藏好。」 「干什么?难道你还会和我抢?」 「我不会。」他躬身在她耳边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有了孩子,说不准会抢你的,不管你吃什么都有人抢。」 汤媛这才笑起来,满不在乎地说:「那就一起吃嘛,难道你还养不起我们俩?就是多生几个你也养得起。」 宗英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目前为止,我只想养你一个,先过几年二人世界再说。」 汤媛嘁道:「再过几年,我都多大年纪了,现在是生育的最佳年龄。」 「那就不要孩子,咱们俩过一辈子。」 第394章 万媛归宗98 汤媛看不懂他,忍了又忍,试探地问:「你是不是……还没准备好?」 宗英按了下她的脑袋,推着购物车往前走。 汤媛见他如此便不说话了,忽然觉得没有力气,坐都坐不住。 她在医院醒来时问他怎么了,他告诉她的,他们的孩子来过又走了,他说可能是孩子怕他们两个着急,所以特意过来说一声,等他们两个准备好了,再来。 现在,他们俩要结婚了,还没准备好么? 不应该是身体和心理都准备好了么? 如果没有,为什么要结婚呢? 当然他们俩结婚的目的不是为了生孩子,可是两个人愿意给彼此结婚的承诺不就是愿意共同承担起今后的所有么?包括孩子。 她知道宗英以前没想过结婚的事,但她从来都不知道宗英是个结了婚不想要孩子的男人。 如果真是那样,当时为什么要和她打赌呢,还说什么有了孩子就结婚的鬼话。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宗英把要买的食材全部挑好,结账时摸了摸她的脑袋,提着袋子牵着她的手走出超市。 离家很近,两个人走着去走着回,渐次亮起的路灯把相连的影子拉长又变短,明明暗暗不断变幻。 进楼门时,刚好看到邮递员在往信箱里面塞东西,汤媛确认再确认是自己家的信箱,便问投进去的是什么,邮递员说是张明信片。 汤媛顺着缝隙往里面看,竟然塞得满满当当,疑惑地说:「这个年头竟然还有人寄信,还是明信片,会是谁?」 一边说一边往电梯走,进了家门便去找信箱钥匙,打住进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过信箱,不是信用卡的对账单就是广告纸,谁还会用信箱呢。 宗英把食材放进冰箱过来帮她把钥匙找到,陪着她下楼去开信箱,临出门时拿了个纸袋子。 汤媛好奇地问:「拿它做什么?」 「你刚才还说里面快塞满了。」 她懒懒地笑了下,走在他前面。 信箱门一开,哗啦啦往外掉,弄了一地,几乎全是明信片,两个人蹲下来捡。 汤媛捡起两张便去看,署名竟然是宗英,去看他时他还在低着头捡,一张张地放进纸袋里面去。 再去看时间,邮戳还挺清晰,是去年的。 又捡起几张再看,也是宗英发给她的,有今年的,有去年的。 每张上面都写着一两句话,很简单的话,比如今天的天气怎么样,我在哪里,给你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接连翻过几张,便不再去看,和他一起去捡。 捡起来便抓在手上,不一会便有了些厚度。 地上的捡干净了,猛然站起时头晕得直晃,眼睛也花,像是蒙了层水雾,看什么都不清楚。 宗英把信箱里剩下的全部放进纸袋子里,上锁,回家。 汤媛跟在他身后,一只手被他握在掌中,牵着进电梯,牵着进家门。 两个人坐在地毯上面,明信片摆了一地。 按时间顺序整理好,最早的一张出现在她刚刚搬进来时。 汤媛记不住具体是哪一天搬进来的,但她就是相信,和这张明信片出现的时间很接近。 三年多的时间里,每个星期他都会给她寄一张明信片,近两百张,难怪会把信箱塞满,而她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真的是每个星期一张,不管他人在哪里。 安城,苏城,平城,上京,海城……哪怕有时两个人明明就在一起。但凡是他去过的地方,在这些年里的明信片上全部都有显示,甚至还有一张 是从新|加坡寄出来的。 时间显示是大年初一,过年的限定邮戳。 上面写着: 我在新|加坡,你也在。 是文字最简单的一张,没有他单独记录的时间,也没有任何心情描述。 她低头看着那行字,问他:「宗英,这一天什么心情?」 「开心。」 「那你怎么没写呢?」 「不用写,我能记住。」 是的,他能记住那一天,她也能记住。 他们俩在分手之后,在异国他乡的大年夜相遇,隔着河看到盛大的烟花,是开心的。 除此之外,还有遗憾。 他没说,但是她知道,因为她也是那样。 汤媛抹了抹眼睛,仍是随手拿起一张又一张看,边看边和他说:「宗英,你是不是有写日记的习惯?」看書菈 「没有。」 「看起来像日记呢。」 「小时候有,后来就不写了。」 她知道,这个后来是在他妈妈去世之后。 因为他说:「没有意义。」 是啊,意义在哪儿?他的家都没有了,记录给谁看。 再后来,他给她写明信片,写得就像日记一样。 是因为他的生活又有意义了么? 可是她都没有看到,如果不是今天碰巧遇见邮递员。 更多时间她都是直接坐电梯到地库,经过信箱的机会都很少。 如果她没发现,他会当成秘密一直给她寄来么? 他说会。 她相信。 能坚持三年,即使分开的那段时间都没间断过,他肯定能一直做下去,每个星期在她不知道的某一天里,悄悄地给她写一封信。 「宗英,你怎么……」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从地毯上爬过去,「怎么这么浪漫呢,这才是你的追求吧?」 「不是。」他把她提过去抱在怀里,紧紧抱着。 她的耳朵贴在他心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她便屏着气不去呼吸,努力听他的心跳,听他又低又慢地对她说:「不是追求,是把我的心,写给你看。」 「我的心里有很多东西,高兴的,愤怒的,得意的,急切的,什么都有,有一些你轻易就能看到,有一些谁也看不到。但是我想让你看一看,不光是阳光下面的那些,还有躲在最阴暗的地方我怕被人发现的那些。」 「比如?」她问,扬起头来摸他的下巴。 「失意的,后悔的,手足无措的,很多。」 她攀着他的脖子往上蹭,在喉咙上轻轻亲了一下,又问:「你也会这样么?失意,后悔,手足无措?」 「会。」 「我没看到。」 那些明信片上没有写过。 每一张她都认真地看了。 「可能……」他低头,笑起来,「因为我遇见了你吧,你就站在阳光下,为了离你近一点,我也只能站到阳光下面去。」 第395章 万媛归宗99 汤媛不会做饭,但是个好帮手,至少宗英是这样夸她的。 她有自知之明,但她被他夸得很开心。 宗英择菜,她在旁边挑挑拣拣,其实不难,一学就会,但她就那么慢慢腾腾地一棵一棵青菜去掐,一边掐着一边看他。 宗英洗菜,她就站在身后,圈着腰露着颗脑袋,明明挺高的个子非要从手臂下面挤过去,最后弓着腰喊起累来,被他拉到前面去。早就该洗干净的菜把水淘得到处都是,湿了满身。 宗英炒菜,她在旁边递调味料,顺便帮他尝尝咸淡滋味。 说实话她真的觉得自己帮了不少的忙呢,如果没有她,这顿饭早就能吃上了。 从午后到傍晚,两个人不慌不忙地弄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汤媛开了瓶酒,宗英放在一旁,理由是吃完饭要去机场。 乖乖作罢。 本来是要大年初一飞过去的,结果汤媛说反正咱们俩也是要守夜的,为什么不大年三十出发呢? 倒是个不一样的大夜年,两个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夜航着实没什么好玩,连棉花糖似的大白云彩都见不着,也就看看身边的人了。 汤媛坐了一会就累了,放平了椅背躺下去拉着宗英的手说话,不大一会眼睛便睁不开了睡得香沉,空乘送夜宵时宗英就没让叫醒她,这一觉直接睡到快要降落,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不知身在何处。 说好了大年初二抵达,结果早到了一天,宗英便带着她先去另外一家酒店,刚好休整一天再在街上逛逛时间刚刚好。 汤媛说累,腰酸背疼,哪里也不肯去,就在酒店的大床上躺了一整天,睡不醒似的,午餐和晚餐都是靠在床上半睁半闭着眼睛吃的,偶尔看一眼外面的海景吹着海风别提多惬意了。 宗英见她脸色不好,问她婚礼能不能撑得住,小脸一板严肃地说:「当然,这是我第一次做伴娘,还是我最好的朋友结婚,我可以。」 他倒不是要拦着她,确实是前些日子都在外面跑,两个人虽然只是去了苏城和上京两个地方,紧接着又赶回安城,第二天便飞过来,他这种高强度出差飞惯了的人不觉得怎么样,但是坐了几年办公室的女孩子肯定会觉得辛苦。 知道他是心疼,汤媛往他身上一靠,猫似地小声说:「我休息一天就好了,睡一天什么精神都补回来了。」 他便让她躺下接着睡,谁能想到睡了一天一夜的人眼睛一闭就真的又睡着了。 第二天眼睛一睁就吐了,或者说是因为想吐才醒的。 宗英立刻要带她去医院,汤媛没力气,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缓劲,忽然间又坐起来。 上一次没经验,这次就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仔细回想,月经已经推迟了将近两个星期,光顾着要结婚的事开心了,全然忘在脑后。 宗英问她怎么了,汤媛只是怀疑还不确定,又想起他说现在不想要孩子的事,随口回道:「没事,突然觉得还想吐,现在又不想了。」 她又躺回去。 怀疑了就得当成个正事,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能再像上次那么不在意了。 脑子里登时蹦出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 人一旦有了念想,就会源源不断控制不住地去想,汤媛就是这样。 连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坐起来时慢慢的,躺下去时轻轻的。 宗英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支着下巴看她,就跟电影里的某个画面反复播放似的,缓慢静止,再配上有点呆偶尔又莫名发笑的表情特别有意思。 反复又反复,宗英问她:「怎么了?还想吐?还是枕头不舒服?」 汤媛干脆坐起来,脚踩到地上去勾拖鞋,斟酌着说:「咱们还是过去吧,我好多了。」 确实是好多了,那股劲已经完全过去了,她怕一会再闹起来,想赶紧趁着现在搬酒店,虽然也没什么行李,两个人才提了一个箱子,但她要小心谨慎。 退房,叫车,多方便,小小的海岛不一会就已经抵达了要办婚宴的酒店。 汤媛看到眼前苍翠的山,陡峭的坡,再看半山腰上风驰电掣的接驳车,顿时傻了眼。 「宗英,咱们俩走着上去吧。」 行。 行李交给酒店的服务生运上去,宗英拉着她的手往上走,走了没几分钟汤媛就不干了,我不去上面住,我怕高,我要住在下面。 行,那就住在下面。 两个人住在最靠近山脚的院子里。 也是要走几分钟的山路的。 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两家新人的长辈,因为上了年纪不让他们往山上去,免得坐车颠簸辛苦。 快走到院门时,一辆接驳车驶近,忽然停在路边。 是纪敏之的父母,纪云中和俞宁夫妇。 俞宁朝着汤媛招手,问她:「汤媛,做什么住在这里?去山上看风景呀,很漂亮的,你肯定喜欢。」 汤媛脸都有些红了,像是当场被人拆穿了谎话,揪着裙摆解释:「阿姨,我……您和叔叔先上去,晚点儿我上去看您。」 实在我不出来,尴尬的换了句话。 大喜的日子又是相熟的长辈,谁会和她较这个劲,叫她过去往手里塞了个过年的压岁钱,又给宗英也塞了一个,车便风驰电掣地开走了。 宗英哄她:「没事,你不舒服不想上山就和人家直说,没有人会怪你的。」 汤媛摇头,琢磨了好一会说:「敏之他们俩是要结婚的,我要是说不舒服多不吉利,还是在大年里,不合适。」 这么说也对,宗英推开院门揽着她进去。 汤媛其实想去外面的药房,来的路上看到了。 怕误会一场,又怕是真的,好像哪个结果都不是她当下想要的,便自欺欺人地把自己又放躺在床上。 躺了没一会,院门拍得咣啷咣啷响,宗英开门去看,是孟既景和纪敏之带着怀宽来找他们。 小孩子最精了,最知道谁喜欢陪着自己玩,那么多大人里除了孟既明,宗英算一个,汤媛算一个,所以一听说他们两个到了,立刻就让爸爸妈妈带着他来登门了。 怀宽探着小脑袋从纱帘后面看过去,朝着汤媛笑弯了眼睛,汤媛便从床上坐起来,刚打过招呼宗英便抱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伯伯带你出去玩。」 第396章 万媛归宗100 孟既景跟在两人身后出去了。 纪敏之直接坐到床上,歪着脑袋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了?」 汤媛探头去看外面,确定院子里没有人,凑近了脑袋小声地说:「敏之,我可能……怀孕了。」 说着忽然一顿,莫名就想起当年假孕的事,现在她又在说这样的话。 敏之认真地看着她,渐渐露出张笑脸来,也学着她悄悄地说:「所以呢?不准备告诉宗助理么?」 「也不是。」汤媛不知道怎么说,幸好她是敏之,怎么说都可以,张嘴便道:「你能不能帮我去搞个验孕的,我想先确认一下。」 「行。」敏之拍着她的腿仍是笑着,「不管是不是都没有关系,是就好好地生下来,不是就再接再厉。」 汤媛忽然就放松下来,点着头说:「嗯,我知道,我不担心没怀孕,我怕的是真的有了……宗英好像不是很想要孩子。」 说出来谁信呀,纪敏之第一个不相信,宗英那是不想要孩子的样子么,他简直太喜欢孩子了好吧,要是汤媛能和他生个孩子,他得天天抱着出去炫耀吧,说不准每天上班都得抱着去公司。 可是两个人聊了半天,都没想出来这是为什么。 纪敏之让她好好休息,叫孟既景陪着她出去逛街,反正孩子交给宗英了是一百个放心。 两人去药房买了验孕棒,孟既景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有了?」 敏之观察他的神色,满脸的不可能,忍着笑在耳边悄悄地说:「是给汤媛买的,她不确定有没有,所以不敢让宗英知道,所以让我帮她来买。」 孟既景的脸色瞬间放松下来,转而又问:「为什么不敢让宗英知道?」 「她说,宗英不想要孩子。」 「不可能。」 看吧,孟既景也不相信。 两个人一聊,纪敏之感叹还得是男人最了解男人,原来是因为上一次汤媛流产,宗英心疼,应该是怕她再遭罪。 敏之将信将疑,问他:「换成是你也会这样么?」 孟既景太有发言权了,但他只说了一个字:「会。」 特别认真,仿佛身临其境。 就是这么一刹那,纪敏之连思考都没有,脱口而出:「孟先生,你是不是其实没有伤到,只是怕我生孩子的时候辛苦,所以才骗我说你不能生了?」 她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风都静止了似的,只看见他眼中聚起的笑意,如同平静海面浮起的细微波纹。 他的敏之一直都是这样,看起来懵懂又纯真不谙世事,其实细腻又敏感。 纪敏之忽然抱住他,扬着头说:「孟先生,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他弯颈抵住额头,「敏之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子。」 她笑呀,还没来得及害羞听见他更轻地说:「我一直都记得你十八岁时的样子。」 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像个小公主,出现在他眼前。 纪敏之也记得,又怎么会忘记呢,哪怕她能记住的人一向不多,但是孟既景就是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不会把她当成个孩子或是傻子,而是把她当成一个女人。 所以,他们两个要结婚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还有他们的孩子,组成一个家。 纪敏之觉得汤媛也会这样,尤其是在孟既景帮忙出了主意之后。 汤媛将信将疑,怀疑更甚。 敏之没劝,只是把办法告诉她,怎么做她自己决定。 毕竟那是她和宗英的事,外人管不了的,也只是凭借了解给个建议而 已。 阳光完全消逝于海平面后,宗英终于把抱了快一天的孩子塞到了孟既明手里,连接驳车都来不及等沿着山路跑回到山脚下的小院。 汤媛睡了,留着盏小灯给他。 鞋脱在外面,光脚走在木地板上脚步放得极轻,她仍是醒来,翻了个身朝他看去。 宗英问她吃了没有,怕她懒得动特意打电话叫酒店把餐送到房间,又怕她挑嘴吃不到合口的,中式西式东南|亚风味应有尽有。 汤媛说吃过了,便闭上眼睛,把胳膊放回到被子里面连着肩膀遮住。 蜷缩的姿态小小一团,只露了半张脸在外面,隔了会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他在她脑后揉了一把,又在头顶吻了下,「睡吧,明天早上做一个最漂亮的伴娘。」. 她闷闷地应声:「嗯。」 肯定漂亮呀,她的伴娘礼服很漂亮,不知道是孟既景选的还是宗英选的,应该是宗英吧,就像当年她和他出席上京公司尾牙晚宴时穿的那一袭,要不是换成了极为浅淡的蓝色,还以为她是新娘呢。 昏昏欲睡时,听见宗英回到床边,一路从浴室走过来脚步声仍是轻的,甚至坐到床边时都是轻缓的,怕吓到她似的。 应该是看到摆放在洗面台上的验孕棒了吧。 汤媛觉得这次的两条红杠杠特别深,肯定是真的,尤其敏之心细,特意不同牌子不同式样的买了好几种,她隔上一会就去试一样,每一样的显示结果都是一样的。 坐了好一会,他也没有开口。 昏暗的房间只院子里有盏小灯,摇曳着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还有吹过泳池水面的粼粼波光都似有声在响。 汤媛感受到长久的注视,忽然攥紧了拳头小声地说:「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你和我说过的,所以你不用再说了,等回去了我就会去医院。」 「去医院做什么?」 她竟然真情实感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进枕中,哽咽地说:「我不是敏之,我没有她那么勇敢,我不可能怀着你的孩子再去嫁给别的男人,我……」 到底说不出来,哪怕是假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前一秒她还在怀疑孟既景是不是故意在整宗英,想着要不然算了,难道他还真能不要这个孩子么? 后一秒便投入到自己的情绪中,就因为他没接话,连个动作表示都没有。 忽然翻身而起,朝着他的脖子猛地抓过去。 像要挠他似的。 第397章 万媛归宗101 宗英没躲,反而搂住她往怀里一扣。 「宗英——」 他忽然嘘了一声,成功止住她的急叫,握住伸过来的手。 她的手里扯着那条红丝线,从掌心里划过去一把攥住翡翠观音。 玉质本身是凉的,带着他的体温,捂在她掌心。 宗英低下头去,看不真切,连被子带人抱到腿上,转了个方向就着外面的细微灯光和折射在水面上的月光看她的脸。 这回不像猫了,跟只小老虎似的。 瞪着他。 好凶好凶地瞪着他。 细看,和猫也没什么区别,可能因为有崽了,就更虎了。 他忍着没笑,问她:「攥这么紧做什么?是想勒死我还是想要扯下去?怎么?不想和我结婚了?那你应该把戒指摘掉,还给我。」 包握着的手一动,就往她的手指上摸过去,指腹摩擦过戒圈。 汤媛连忙攥成拳,从他掌中抽出去背在身后。 宗英就像没看见,一手圈肩一手搂腰把她更往怀里收了收,怕太紧又松开些许,问她:「躺一天了要不要去院子里坐一会,有张躺椅,很舒服。」 「不要。」 「那要不要出去走走,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萤火虫了。」 汤媛之前抱怨过,在城里已经看不到萤火虫了,小的时候还时常见到。 谁知脸一扭,依然:「不要。」 「饿不饿?带你去街上逛逛,吃点夜宵。或者打电话叫酒店送过来,你晚餐吃的哪一样?好吃么?」 「不要。」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叹息似地说:「孩子呢?也不要?」 汤媛险些被他绕进去,嘴都张开了忽然闭上,气哼哼瞪他一眼。 瞪着都嫌不够似的,一口咬在肩膀,哼道:「不要你了。」 宗英揉她脑袋,往床头靠过去坐到床上,撑起一条腿来让她靠着。 嘴一松,脸对着脸。 汤媛背着光,依稀能看到他的面容还有神情,难得像是疲惫却又放松的姿态。 他问她:「困不困?要不要继续睡觉?我陪你睡。」 「不。」 心已经软了,仍是强自嘴硬。 其实是能继续睡的,哪怕睡了一天一夜,不是困,就是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可能是因为肚子里有个小东西在汲取她的营养吧。 汤媛吃不太下什么东西,还是敏之劝她怎么也要吃一些,为自己也为孩子,而且明天还要做伴娘呢。 这才勉强每一样都尝了一口,难得的东南|亚风味的酸辣口感极为清爽讨人喜欢,却也实在吃不下更多。 敏之看她尽力吃了,才放了心,玩笑似地逗她:「常听人说酸儿辣女,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小宝宝是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都行。」汤媛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被她提及愣神去想,真的是都行,好像只要健康不论男女她都喜欢。 「宗英,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不知怎么她就这样问了,像是已经默认宗英是喜欢孩子的,也喜欢她肚子里面的这一个。 宗英回得快,没让她等或是去怀疑。 「女孩吧。」他顿住,改口道:「还是生个男孩吧,不用受怀孕生孩子的苦。」 汤媛瞬间就信了孟既景的话,心里汨汨地往上冒着泡泡,又开心又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酸苦。 「所以,你其实也想要个孩子,只是怕我辛苦是不是?」 他只浅浅应了一声,把她抱到床边 放好,下床去找衣服。 他没说那次流产时有多后悔,如果是之前有合适的机会他肯定会说给她听,现在不行,情绪稳定更重要,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她知道他心疼就够了。 两个人在一起有时不是必须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彼此明白对方的心意,愿意去包容和理解就好。 他们俩真正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不算很长,但是断断续续这么多年,早已过了需要磨合的时期。 他们俩会结婚,会有孩子,会有很长的一辈子,有些话可以老了再说。 汤媛配合地抬起手来让他把吊带裙子套在身上,又看着他拿了双袜子和帆布鞋过来,蹲在面前把脚放在他的腿上,一样样穿好。 站起来一看,夏天穿时还很合身的裙子竟然有些绷在身上。 「我是不是胖了,宗英?」 汤媛来回地摸,让他开灯要去照镜子。 宗英穿好自己的衣服牵着她往外走,轻声地说:「没胖,胸大了。」 她跟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看,还真是。 上次也是,怀孕初期一个来月就长了近一个罩杯。 怪不得最近总觉得内衣紧,都没注意。 出了院门,宗英说背着她,汤媛看着下山的路果断爬到背上,在耳边紧着嘱咐:「你慢点儿,千万不要摔到我。」 他嗯一声:「那你亲亲我,我累一天了,抱完了孟怀宽又来背你。」 汤媛哼道:「你背的是我么?你背的是你的孩子,抱着人家孩子的时候没见你有怨言,现在和你亲生孩子的妈撒什么娇呢?」 说完自己先乐了,圈着脖子努力去够,在他嘴上响亮地亲了一记。 下山的路确实陡,走得慢,隔一段距离能看到一两家院子,有灯光投射出来。 没光的地方能看到萤火虫,偶尔一两只飞到路边,宗英随手一抄竟然握住一只,装在她手中的空瓶子里。 汤媛提着看着,就像有光在指引前面要走的路。 汤媛问他:「现在去哪儿?」 「去街上走走,你躺一天了活动活动。要是看见了想吃的,吃两口。」 她说再去买条裙子,他说还有内衣,还得买双鞋,明天肯定不能穿高跟鞋了。 她忽然笑起来,枕着他的肩贴着耳朵,小声地说:「宗英,我要和你一辈子。」 宗英说好。 她又说:「那有一天咱们俩老了,总有个人先走。」 「你先。」他说。 「为什么?」 「我先走,你得哭。」 她不依,「那你不哭?不想我么?」 「想。」 她用手指刮他的脸,「宗英,你老了肯定也特别帅。」 「对,还特有钱。」 「所以不能让你一个人,该让别的女人霸占了。」 「不会,我每天想你,想到去见你的那天,我就喜欢你一个人,只爱你一个。」 汤媛快被他说哭了,眨眨眼又笑起来。 这个男人说爱她啊。 今夜做梦都会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