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 第1章 穷途末路 我这是在哪? 朱高远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歪脖子老槐树,横出的树杈上还残留着半截黄绫绳套,黄绫的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重物给坠断。 这画面,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好像是有人准备上吊,然后黄绫断了? “织造局真是越发不像话了,天家御用的黄绫竟然也敢以次充好,不过万岁爷放心,这次老奴将两幅黄绫合一块,定然不会再断。” 伴随着尖细的话声,一个身影走进朱高远的视野。 只见这人白面无须,身穿蟒袍,头戴一顶三山帽,这是什么造型? 还有,刚才这家伙喊什么来着?万岁?什么万岁?这是在喊我吗? 就在朱高远感到茫然不解之时,无数的记忆碎片突然之间灌进他的脑海之中,伴随这些记忆碎片一起涌进来的, 还有无尽的悲凉、愤懑和不甘。 幼年时期在慈庆宫中朝不保夕。 少年时期在信王府内胆战心惊。 十七岁时仓促登基,在魏忠贤的阴影之下如覆薄冰。 及至铲除了魏忠贤,大明的烂摊子又让他焦头烂额,内外文武竟无一人堪用。 他节衣缩食,殚精竭虑,每日批阅奏章到三更五更,勤政不逊于成祖太祖,可大明的国势仍旧江河日下,日见崩坏。 终于,流贼打进了京城。 安排好后事,他带着王承恩登上万岁山,投环自尽。 到这记忆就中断了,属于崇祯皇帝的记忆到此为止。 崇祯?朱高远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龙袍,一脸懵逼,我这是穿越到了明朝?而且夺舍了崇祯皇帝? 不是吧? 这也未免太狠了吧? 我只是在参观景山的时候说了一句,假如我是崇祯,就绝对不会上吊自杀,而是一定会设法逃到南京重整大明,然后你特么的就让我眼前一黑,穿越成了崇祯?而且还是刚刚吊死在煤山的崇祯?老天爷,不带这么玩的! 我就只是放个嘴炮,没想过实操啊! 都已经吊死煤山了,还能怎么玩啊? 但凡早个一年半载,这崇祯皇帝好歹还能抢救一下。 可是现在还怎么救?现在已经是3月18日,曹化淳已经打开了广宁门,流贼已经杀进了北京外城,而且很快就要开进内城了! 这时候你让我穿越过来,挽狂澜于既倒? 老天爷,我姓朱是没错,可我叫朱高远,不叫朱由检,大明亡国之君这口锅不该由我来背啊,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 “万岁爷,黄绫备妥了。” 那个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朱高远的思绪拉回来。 朱高远有些茫然的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白面男子。 王承恩?司礼监秉笔太监,唯一陪着他上路的太监! 王承恩正了正衣冠,在朱高远面前跪下来,恭声道:“老奴恭请万岁爷起驾。” “起驾?去哪?”朱高远闻言先是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是请他上吊的意思,当即便黑了脸,起你妈的驾! 上吊是不可能上吊的。 就算战死都不会上吊。 他朱高远可不是朱由检。 心理素质强的不是亿点点。 不过王承恩的话却也点醒了朱高远。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逃离北京。 因为大顺军马上就要进城,躲是躲不过的。 北京城内的老百姓大多已经成为大顺军的铁杆粉丝,他朱高远就是化身老鼠钻进地洞深处,也照样会被百姓给揪出来。 化妆潜逃?那更是痴心妄想。 整个黄淮以北,半个中国已经尽归大顺军。 从北京往南往西都是大顺军的地盘,他朱高远就是在自己脸上划几刀,沿途军民百姓也照样能把他揪出来。 谁让他现在是崇祯皇帝呢。 所以说,唯一的活路就是武装突围。 那么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召集人手。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朱高远瞬间就做出决定。 “王大伴。”融合了崇祯的记忆碎片,这个称呼很自然的就从朱高远嘴里冒出来,“宫中还剩下多少可用的人手?” 王承恩道:“此前尚存数十人,但是此刻怕是只剩十数人可用。” “少了点,但是勉强也够用。”朱高远嗯了一声又道,“你快下山召集这些人手,朕有要务交给他们办。” 王承恩一脸茫然看着朱高远。 朱高远顿时怒道:“还不快去!” “呃,老奴遵旨。”王承恩慌忙离去。 目送王承恩远去,朱高远又把目光投向了远处,应该还来得及。 从天色估计,这时候应该是卯正(6点)时分,如果历史记载无误的话,刘宗敏率军从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开进北京内城是在巳初(9点)。 作为一个明史爱好者,他十分确定大顺军进城的时间。 所以,他还有一个半时辰用来做突围的准备,其中就包括摇人。 世人皆以为此时崇祯已经穷途末路,便是崇祯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否则他也不会万念俱灰,带着王承恩跑到煤山上吊。 但是作为一名边防部队出身,并在军事院校深造过三年的资深参谋,朱高远却知道,此时的崇祯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至少突围的机会是真实存在的。 他和战友还专门讨论过这种可能性。 于是朱高远不再多想,跟着下了山。 …… 半个时辰之后,附马都尉府。 巩永固挥毫泼墨在墙上写下“世受国恩,身不可辱”八个字,然后将价值百金的毛笔随手丢弃在了地上。 “将我的宝马牵过来。” “还有我的宝刀宝甲。” 巩永固神情黯然,一切都结束了。 家丁很快将巩永固的宝马牵过来。 还有宝刀和宝甲也一并取了过来。 巩永固拔出宝刀,对着爱马比了半天却始终下不去手。 直到正阳门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巩永固才终于下定决心,这等绝世宝马,纵然杀了也不能留给流贼。 巩永固闭上眼睛就要下手。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有旨意!” 急回头看,便看见一个蓝衣小太监匆匆进来。 巩永固赶紧拜倒,恭声道:“臣恭请圣上金安。” “圣躬安。”小太监向着紫禁城方向揖了一揖,又喝道,“附马都尉巩永固,着即挑选府上之精壮家丁,携阖府所有马匹军械至御马监听调。” “臣遵旨。”巩永固虽满心疑惑,却还是领了旨。 起身之后,巩永固又拉着小太监说道:“小公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然而话没说完就被小太监打断,说道:“驸马爷请恕罪,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还得赶着去范阁老府上传旨,先告退了。” 说完,小太监转过身就往外面跑。 目送小太监一溜小跑出了驸马府,巩永固不由愣在那里。 圣驾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带着精壮家丁携带马匹器械前往御马监待命?难道,是打算召集京中官员勋贵的家丁,强行突围吗? 此时才想起来突围?不觉得太迟了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总比什么都不做,缩在家里引刀一快来得好,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流贼垫背,方不负这大好头颅六尺之躯! …… 另一个小太监匆匆上到德胜门。 德胜门、西直门和阜成门是流贼的主攻方向,其中德胜门遭受的攻击尤为猛烈。 协理京营、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奉命镇守德胜门,已经在城头上坚守了两个昼夜,今天凌晨流贼攻势稍缓,王家彦才得以打了个盹。 迷迷糊糊间,王家彦听到有脚步声响,顿时间一惊而起。 “杀贼!”王家彦猛一声大吼,横七竖八倒卧在城头上的太监,民壮还有京营兵便也跟着惊慌起身,又乱纷纷的抄起兵器。 “刀下留人!”小太监惊恐叫道,“饶命!” 看清是太监而不是贼兵上到城楼,王家彦这才松了口气。 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尖着嗓子喊道:“有旨意。” 王家彦皱了下眉头,不过还是拜倒在城头之上:“老臣恭请圣上金安。” “圣躬安。”小太监对着紫禁城方向遥遥的一揖,又喊道,“协理京营、兵部右侍郎王家彦,着即弃守德胜门,率所部京营兵、内侍以及民壮至御马监听调,钦此!” “臣领旨。”王家彦再拜然后起身。 第2章 正面突围 朱高远已经来到御马监附近象房。 有明一朝,周边诸如缅甸、暹罗、朝鲜、琉球等国经常会谴使朝贡,并献上本国的奇珍异兽,而缅甸、暹罗等国便进贡了不少大象。 缅甸、暹罗等国进贡的加上繁殖的大象,象房的大象已不下二十头。 看着象房内被照顾得很好的一头头大象,朱高远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这一次能不能突围成功,关键就在这数十头大象。 “万岁爷。”身后传来王承恩的喘息声。 回过头看,只见王承恩一溜小跑着过来。 王承恩手上还抱着一套山文甲,一顶兜鍪。 “老奴到武库看过了,尚有火药一百余桶。” “但是三眼铳、鲁密铳、鸟铳等所剩不多。” 朱高远不由得皱了下眉,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御马监的马匹呢?”朱高远道,“还剩多少匹?” 王承恩道:“御马倒是还剩不少,足足有三百余匹。” 两人正说话之间,御马监方向忽然传来马嘶人沸声。 朱高远当即披上山文甲直奔御马监而来,远远的就看到御马监南侧的里草栏场上已经聚集了一队人马。 是驸马都尉巩永固到了。 巩永固只带了十几个家丁。 而且这些家丁都穿着便服,战袄都没有。 还有手上拿的也都是棍棒,倒是骑了马。 巩永固自己也只穿了一身棉甲,头上戴了顶幞巾。 看到这,朱高远的一张脸顿时黑成锅底,过份了啊! 堂堂驸马都尉府才十几个家丁?连几具火铳都他妈拿不出来?我信你个鬼! 不过朱高远心里也清楚,这是崇祯自己埋下的祸根,崇祯这人猜忌心极重,对于宗亲蓄养家丁、私备武器极为警惕。 唐王朱聿键出于好意带着一千家丁勤王, 结果非但没能够换来崇祯的感激,反而遭到了软禁。 所以巩永固、刘文炳等勋贵在崇祯面前都非常谨慎。 昨日崇祯召两人进宫,让他们召集家丁保护他突围,两人就表示我们严格遵守朝廷的规制,并没有蓄养太多家丁,实在是无能为力。 结果今天又来这一出,都火烧屁股了还在防着崇祯。 崇祯啊崇祯,你怎么当的皇帝?防火防盗防崇祯啊! 看到朱高远,巩永固跪地唱道:“臣巩永固护驾来迟,死罪!” “起来。”朱高远黑着脸道,“驸马都尉府上就这十几个家丁啊?” “是,臣府上就这些个家丁。”巩永固低着头道,“因为按朝廷规制……” “够了。”朱高远不耐烦的道,“赶紧带着你的人,去武库领取武器,你自己也挑一套山文甲披挂上,别让人笑话。” “是。”巩永固领了旨意去了。 过了没一会,刘文炳也匆匆赶到。 新乐侯刘文炳跟巩永固一样谨慎,只带了十几个家丁,也拿着棍棒。 紧接着惠安伯张庆臻、宣城伯卫时春也先后赶到,两人也跟巩永固、刘文炳一样只带了十几个家丁,都操着棍棒。 对此朱高远甚至都懒得再吐糟了。 这些勋贵太特么坑了,现在只能指望那些文官了。 之后赶到的几个文官,总算没有再让朱高远失望。 督守德胜门的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带来了三百多人,其中包括五十多个家丁,都是从莆田老家招蓦的精壮悍勇之辈。 王家彦刚开始其实带了一千多人。 很不幸的是,当听说要保护崇祯皇帝突围,半路上就溃散了一大半,等赶到御马监的时候就只剩这三百多号杂兵。 督守正阳门的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带来了两百多人。 督守西直门的太常少卿吴麟征也带过来两百多人。 还有兵部员外郎金铉、左中允刘理顺、左谕德马世奇、翰林院检讨汪伟、监察御史陈良谟、户科给事中吴甘来等也各带了数十人上百人不等前来。 此外还有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国兴、指挥同知李若琏各带来百多个锦衣卫。 到辰正(8点)时分,聚集在御马监栏场的家丁、太监、民壮、锦衣卫以及京营兵,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了一千人。 此外还有六百多匹马。 这些已经是朱高远能够紧急召集起来的全部武装。 比朱高远预期的要少,他原本以为能召集两千人。 但是好在人少也有人少的优势,至少这些都是愿意追随他突围的死忠分子。 朱高远目光从巩永固、刘文炳等人脸上逐一扫过,心说如果没有他的到来,如果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在场的官员及勋贵很快就要以身殉国。 届时臣为君死,妻为夫死,子为父死,仆为主死,几百上千个勋贵或官员合门俱亡,北京将笼罩在一片悲风凄雨之中。 大明得国最正,在士民心中的地位几乎无可撼动。 流贼陷北京后,殉国的官绅士子简直是数不胜数。 有据可考的殉国官绅或士子就有将近一千人之众! 朱高远纵然记得其中不少官员的名字,但是有些住在外城已经没办法应诏,有些则是找不到人无法通知到,当然也有拒绝奉诏的。 左都御史李邦华、户部尚书倪元路就没能找到人。 东阁大学士范景文则拒绝奉诏,老大人估计是对崇祯彻底绝望了。 总之能召集起来的就眼前这十几个官员勋贵,就这千余铁杆杂兵。 朱高远招手示意巩永固、王家彦、王国兴等勋贵及官员到近前来。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朱高远肃然道,“值此家国激变之时,卿等甘愿抛家舍业与朕同进退共存亡,朕心甚慰。” “多余的废话,朕就不说了。” “把你们召集起来就一件事,突围!” “果然是突围。”王家彦等人对此并不觉意外。 朱高远又说道:“京师已经守无可守,黄淮以北也已经糜烂不堪,朕决意突围前往留都重整旗鼓,待来日再行北伐恢复祖宗基业。” 这下,王家彦等人可是有些意外,圣上居然转性了? 居然自己提出南迁?居然不怕背上无故弃地的骂名? 可惜,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你就算是肯背负骂名也是来不及了。 几十万流贼已经将北京围得水泄不通,就凭眼前这一千多杂兵也想突围?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圣上,你觉醒得实在是太迟了。 知兵又生性耿直的王家彦直接就说道:“圣上,这时候才想起来突围已经太晚了,单凭眼前这群乌合之众,根本就不可能击破贼兵之重围。” 同样知兵的兵部员外郎金铉道:“是啊,太晚了。” 巩永固、刘文炳等一干勋贵和官员也是神情黯然。 很显然,他们也同样觉得突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晚吗?”朱高远却淡淡的道,“朕觉得一点都不晚。” “圣上,此时的流贼已非崇祯元年之流贼,此时的京营兵也非太祖、成祖或仁宗、宣宗时之京营兵,眼前这些家丁、民壮以及锦衣卫,哦还有中官,也从来没有接受过训练,更没有丝毫的战阵经历,我们打不过的。”王家彦摇头如拨浪鼓。 巩永固等人也跟着叹息,乌合之众怎么打得过百战劲旅? “不用打过流贼。”朱高远道,“我们只要打得过三大营。” “打得过三大营?”巩永固、孟兆祥等勋贵官员都是一脸懵。 只有王家彦和金铉神情一动:“圣上之意是从朝阳门正面突围?” “对。”朱高远沉声道,“三大营投降流贼后并没有被分散收编,而是仍旧被就地安置在朝阳门外,我们只要击溃了三大营,溃散的乱兵就会冲垮贼兵本阵,单凭朝阳门外的那几千流贼是阻挡不住十几万京营溃兵的!” “而且溃散的乱兵可以给我们提供绝佳的掩护。” “届时,面对四散溃逃的十几万乱兵,流贼都不知道往哪儿追。” “如此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南下,或者往东与关宁军汇合。” 听到这,吴麟征等官员勋贵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此策似真的可行。 只有金铉摇了摇头说道:“三大营虽瀛弱不堪战,却有十数万之众,单凭我们这区区千余乌合之众,要想将之击溃不啻于痴人说梦。” 朱高远微微一笑说道:“谁说我们只有一千余众?” 王家彦神情一动问道:“难道是关宁军到城外了?” “不是关宁军。”朱高远摇了摇头说道,“朕准备了另外一支奇兵。” “奇兵?”督守正阳门的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将信将疑的道,“若如此,可速速突围,迟恐贼兵进城,则大事休矣。” “右司寇所言极是。”太常少卿吴麟征道,“臣虽让人堵塞住了西直门,但是此刻西直门已无兵把守,只怕贼兵已然蚁附登城,留给你我君臣的时间只怕是不多矣。” “无妨。”朱高远却极为淡定的道,“朕料定贼兵不会在巳初之前进城。” 好吧,这不是料定,而是史书记载,大顺军一直等在巳初才大举进城。 在此之前就算有大顺军抢先进了城,顶多也只是控制城门。 朱高远又笑着说道:“我们至少还有半个时辰。” 第3章 火象阵 文官勋贵们都十分好奇朱高远口中的那支奇兵。 然后很快,他们就知道这支所谓的骑兵为何物。 “就是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国兴指着象房里的大象,瞠目结舌的问道,“这便是圣上所说的奇兵?” 吴麟征等官员勋贵也是满脸失望。 几十头大象能顶什么用?象骑兵? 听闻缅甸、暹罗等国真有象骑兵,且冲锋陷阵锐不可挡。 可问题是训练象骑兵比训练骑兵难上百倍,就算是神仙,也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几十头大象训练成战象。 也没有驾驭大象的驭手以及装具。 “太晚了。”吴麟征再次叹息道,“来不及了。” “来得及。”朱高远却淡定的道,“因为朕从来没想过打造一支象骑兵参战,而只是要借这数十头大象发动火象阵冲击三大营!” “火象阵?!”吴麟征等面面相觑。 古有田单行火牛阵,今圣上欲行火象阵,可乎? “对,火象阵。”朱高远笑着说道,“诸位爱卿不妨想象一下,当数十头臀尾着了火的大象冲出正阳门,冲进三大营的军阵内横冲直撞将是一副什么景象?” “当这数十头大象身上捆绑的上百桶火药纷纷爆炸,又将是一番什么景象?” “这时候,如果你我君臣蜂拥杀出正阳门,则根本无须厮杀,只需策马扬刀径直前冲就能将助纣为虐的三大营杀个片甲不留!” “原来是这样的火象阵!”吴麟征等不由得激动起来。 王家彦、金铉两人却向朱高远投来诧异之色,圣上竟也知兵?没听说过啊。 朱高远却开始发号施令:“王大伴,立即带人生火造饭,将御膳房的肉脯、酱菜还有御酒都拿出来,朕要犒劳众军!” “老奴遵旨。”王承恩带着数十太监匆匆离去。 朱高远又道:“驸马都尉,带人搜集木料打造简易双骈装具,将象房之大象两两一组以简易装具束缚住。” “再在装具上捆绑固定若干桶火药。” “每桶火药放置若干引信,燃烧时间皆以半柱香为宜。” “再多多搜集麻布、葛布或者棉衣,浸以火油再裹于大象之尾部及后背部。” “是。”巩永固领了旨意后匆匆离开,还把刘文炳等几个勋贵的家丁以及两百多个太监一并带走,因为他的家丁太少。 看到朱高远不再分派任务,王家彦忍不住问道:“圣上,老臣等该做点什么?” “你们抓紧时间休息。”朱高远摆了摆手,又道,“要是实在闲不住,那就抓紧时间多练习下马术,虽说现在再来练习马术有些迟了,但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练习一下总比不练习要好些,要不然突围时容易从马背摔下来。” “啊?”王家彦闻言愣在那,这个时候练习马术? 朱高远却不再多说话,翻身跨上一匹乌驳马开始了小跑。 崇祯明显练习过马术,而且水平颇不低,朱高远可以从这具躯体内残留的肌肉记忆清楚的感受到这一点。 跑了没两圈,朱高远有了更惊喜的发现。 崇祯不光马术很不错,身体素质也极好,无论是耐力、反应还是爆发力都相当不错,明显是少年时期接受过训练。 这也跟史料的记载相吻合。 史载崇祯为信王时就没有系统性的习文,因为没有师傅教他,所以青少年时期的崇祯只能把时间消耗在弓马骑射之上。 崇祯的身体底子是真不错。 只不过全身筋骨稍微有一些僵硬。 这估计是因为长时间伏案批奏章所导致。 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这样一来,在接下来的残酷突围战中,他朱高远生存下来的机会就会比之前预想的要更高。 从北京到南京遥遥数千里,中间很可能还要顶风冒雪,迂回穿插。 这么大强度的行军及作战,没有一个足够强壮的身体,是绝对扛不住的,这毕竟是在缺医少药的古代,一次小小的感冒就足以致命。 朱高远在栏场上打马飞奔,王家彦等文官却不为所动。 大明朝文武兼修,既便是文官也大多弓马娴熟,诸如卢象升、王阳明这样的文官甚至能在战阵之上提刀砍人。 卢象升用来练武的大刀据说有140斤重! 所以,王家彦这些文官不屑于临阵磨枪。 几个勋贵、武官还有两个锦衣卫指挥使就更不用多说。 倒是刘文炳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上奏道:“圣上,突围前臣能否先去趟成国公府,将太子及永王、定王接来?” 周围的勋贵官员心头微动。 他们当然希望把太子和永王、定王接过来。 这样的话,他们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带上自己的家小。 朱高远融合了崇祯的记忆,又岂能不知道众人的想法? 当下朱高远断然拒绝道:“不行,带上家小还怎么突围?就让太子、永王、定王和诸位爱卿的父母妻小各安天命吧。” “这……不好吧?”刘文炳说道。 王家彦更是大声质疑道:“太子乃是国本……” “太子与大明国祚孰重?”朱高远作色道,“事急从权,诸卿不必多说。” 如果有可能,朱高远当然希望带上朱慈烺他们兄弟三个,毕竟他现在已经完全融合了崇祯的记忆,对朱慈烺他们兄弟仨也是有感情的。 可问题是成国公并没有留下朱慈烺兄弟仨。 现在他们兄弟仨已经不知道被太监带去哪里。 而且带上朱慈烺他们的话,也就不能拒绝大臣带上妻小,总不能只许你崇祯一个人父子团聚,却让大臣们抛弃妻小吧?那不成独夫了吗? 可是都带上妻儿老小的话,那还突个屁的围。 所以,索性谁也别带妻小,只能是各安天命了。 朱高远在里草栏场上跑了十几圈,又下马歇息了片刻,小半个时辰便过去,那边王承恩已经带人把饭做好了。 巩永固也把二十多头大象全部武装起来。 所谓的双骈装具,其实就是个木头架子,也没有榫卯,只是用麻绳捆扎住。 二十八头大象被分成了十四个组,所有大象的尾巴和后背部都包裹着棉布,这些棉布都浸过火油,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油香味。 装具上各捆扎了八只密封火药桶。 此外,所有大象的眼睛都被蒙住,巩永固还挺细心的。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样,朱高远已经很满意。 朱高远拍了拍巩永固的肩膀说道:“驸马都尉,这次你我君臣若能得以突围出去,爱卿当记首功。” “此皆仰赖大明列祖列宗及圣上洪福。” 巩永固连忙推辞:“臣又岂敢贪天之功。” 朱高远微微一笑,挥手喝道:“先吃饭!” 王承恩当即带着一众太监将饭食送了上来。 酒足饭饱,朱高远亲率六百多“骑兵”在前,由王家彦率领五百多步卒驱赶着二十八头大象尾随在后,径直奔朝阳门而来。 奉旨镇守朝阳门的正是成国公朱纯臣。 朱纯臣的祖上是靖难名将朱能,不过这家伙早已经没有了祖先的气节和勇烈,就在昨天晚上,这厮就已经伙同兵部尚书张缙彦等官员勋贵秘密签订了“开门迎贼”公约,只等巳初一过就同时开启城门,迎贼兵进城。 今天凌晨贼兵停止攻城,也是因为这。 眼看就快到巳初,朱纯臣正准备下令开门时, 身后的朝阳门大街上却忽然传来马嘶人沸声。 朱纯臣回头一看,便看到大队骑兵正沿着朝阳门大街冲过来。 这又是什么情况?北京城内竟然还有这样一支骑兵?朱纯臣不禁有些懵。 就在朱纯臣犯懵之际,大量骑兵早已经顺着马道冲上了城头,领头的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京营太监王承恩。 “有旨意。”王承恩尖声高喊道。 朱纯臣看了一眼城外,最终还是老实的拜倒在城头。 王承恩俯瞰着朱纯臣,尖声说道:“成国公朱纯臣,着即打开朝阳门,尔后整顿本部兵马保护圣驾突围!” “啊?保护圣驾突围?”朱纯臣闻言当即愣在那里。 “成国公,别愣着了。”王承恩道,“快打开城门吧。” “啊?哦,好,好的。”朱纯臣如梦方醒,急声吼道,“开门,打开城门!” 伴随着朱纯臣的大吼,悬在护城河上的吊桥缓缓降下,瓮城外门的千斤闸缓缓绞起,双开的内城门也被缓缓推开。 朱纯臣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城门外。 只见朝阳门外,数百流贼骑兵已经排好了整齐的纵队,正在等着进城。 在这数百流贼骑兵的身后不远,则是三大营的京营兵,乌泱泱一大片,少说也有十几万之众,阵形却是乱七八糟。 身后忽然传来阵阵大象的嘶鸣。 朱纯臣有些错愕的回头往后看, 只见一队大象正沿着大街开来。 这是什么情况?朱纯臣更加懵。 第4章 溃围而出 大顺军中吉营、帅标右威武将军李友,骑着一头黄骠马傲然峙立在朝阳门外,李友身侧是大明降将周凤悟。 再后面列队的是李友的三百本部精骑。 李友在朝阳门外原本有马步军五千人,但是要留下足够数量的兵力以震慑明军三大营的十几万降兵,所以只能带着三百精骑进城。 不过李友觉得,有三百精骑已经足够。 因为这次不用厮杀,只需要展示军威。 身后这三百精骑都是跟着他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百战老卒,随便挑出几个都能够让伪明的官员勋贵心惊胆战。 为了示威,三百骑兵排成了四路纵队。 这倒不是大顺军不想排出更多的纵队, 而是朝阳门的门洞只能容纳四骑并行。 周凤悟道:“将军,听说朝阳门守将是朱纯臣,此人乃是伪明顶级勋贵,待会此人率领伪明官员出城纳降之时,将军当好生折辱他一番。” “不可。”李友却一摆手说道,“主上已经下了严令,进城后需礼遇伪明官绅,对百姓更要秋毫无犯,有违令者,斩立决!” 周凤悟便有些尴尬,拍马腿上了。 这时候,瓮城内隐隐传来一阵嘶鸣。 “这是什么声?”李友道,“没听过啊。” 周凤悟皱眉着:“听着好像是大象的嘶鸣。” “大象?”李友一脸茫然,“大象是个啥?” 周凤悟道:“这是南洋小国进贡的祥瑞异兽。” “祥瑞异兽?”李友笑着说道,“还挺隆重。” 李友想当然的以为,这是欢迎大顺军的仪仗。 …… 象群已被赶进瓮城。 第一组大象更已经被赶进外门甬道。 “圣上?”巩永固回头看向朱高远。 朱高远微微颔首,巩永固当即喝道:“举火!” 当即便有两个家丁打着火把,走到第一组大象尾后。 拿火把轻轻一撩,连着八只火药桶的导火索便嗤嗤的燃烧起来。 两个家丁再接着往下方一撩,裹在两头大象尾部以及后背部的、并且已经浸透了火油的棉布便腾的燃烧起来。 烈焰炙烤着皮肤,两头大象立刻感受到疼痛。 剧痛之下,两头大象本能的往前跑,刚开始的时候方向有些偏,但是仅容两头大象并行的城门甬道很快校正好大象的前进方向。 两头大象当即沿着外门甬道加快速度往外冲。 巩永固又带着人将第二组大象赶进城门甬道,举火。 再然后是第三组、第四组、第五组……全部十四组大象很快都进了甬道。 待最后一组大象进入甬道,朱高远扬起手中的三眼铳往前一引,大吼道:“将士们,随朕突围,杀啊!” …… 朝阳门外。 从第一组大象冲出城门洞,冲过吊桥,笔直冲向大顺军的队列,李友还有周凤悟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但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李友和周凤悟只来得及下意识的往两侧闪开。 “小心,快散……”李友一句话还没有喊完,第一组大象就已经狂暴的冲撞进了大顺军的骑兵队列。 一头成年的亚洲象可以生长到四米高五吨重! 而一匹战马的重量顶天了也不过两三百公斤,加上骑兵的重量,也不会超过半吨,所以跟大象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嘭嘭!”伴随着两声巨响, 首当其冲的两个骑兵都尉已被撞得倒飞出去。 已经被烈火炙烤得发狂的大象继续往前冲撞,倒飞出去的战马也撞翻了更多骑兵,大顺军的骑兵阵形顷刻之间陷入混乱。 然而很不幸的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紧接着,第二组大象又狂暴的冲撞进骑兵队列。 再然后是第三组、第四组……总共十四组大象,除了有一组偏出吊桥摔进护城河,剩下的十三组大象全部冲撞进了大顺军的骑阵。 这时候,大顺军的骑阵已经被践踏得不忍卒睹。 列队的三百骑兵,除了少数反应快的侥幸逃脱,剩下的绝大部分都被撞翻在地上,不少骑兵更是惨死在大象的巨蹄之下! 看着混乱的骑阵,李友整个人都懵掉。 周凤悟也是傻眼,这是象骑兵?看着也不像啊。 然而象群的野蛮冲撞并未停止,在把大顺军的骑兵践踏得一片狼籍之后,紧接着又从多个方向狂暴的冲撞进三大营的军阵。 只见大象所过处,京营兵乱纷纷犹如波分浪裂。 十三组火象就像十三把铁犁耙,在三大营的队列之中犁出了十三道深槽,只不过田地里被犁起的是泥土,而这里却是血肉。 这还没有完,紧接着又发生了连续不断的爆炸。 这十三组火象在冲撞进三大营的军阵深处之后,相继发生爆炸。 一百多桶密封完好的火药连续不断的发生爆炸,在把大象炸得血肉横飞的同时,也在三大营的队列中清出十几块空白区域。 在这十几块空白地带的边缘则堆满了断肢残躯! 看着这残酷、血腥又混乱的一幕,李友和周凤悟脑子彻底懵掉。 这他娘的是什么战法?没见过啊! 还有这也太凶残了吧? 就在李友和周凤悟不知所措之际,朝阳门内突然之间又传来潮水般般的杀伐声。 急回头看时,只见四骑伪明骑兵已经从城门洞内冲杀出来,当先一骑披山文甲,头顶兜鍪,左手持火把,右手持一把三眼铳。 跟李友目光对接瞬间,那骑明将便以左手火把点着三眼铳,旋即又将点了火的三眼铳架在左手小臂上瞄准了李友。 李友下意识的一弯腰。 只听耳畔轰的一声响。 随即战马便悲嘶倒地,李友也从马背上摔下来。 所幸周凤悟打马过来,拉住李友伸出的右手用力往上一荡,李友当即腾空而起,再落下时已经落在周凤悟的鞍后。 …… “可恶!” 巩永固倒提着三眼铳,一勒马缰就转头追上去。 然而刚追出不到十步,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断喝:“快回来!” 急回头看时,只见圣驾已在王承恩的护卫下从城门洞冲出来。 “别管那两个贼将了。”朱高远喝住巩永固,再一指前方喝道,“快跟着京营溃兵冲散外面的流贼,尽快溃围而出!” “是!”巩永固答应一声,又勒马折返回来。 很快,六百多骑明军骑兵便从朝阳门内潮水般冲杀了出来,其实是一千多人,因为有将近一半的骑兵是俩人共乘一骑。 冲出城门后,不及整队就向着陷入混乱的京营兵发起冲锋。 朝阳门外这十几万京营兵,至少有四分之三是临时抓来凑数的流民甚至乞丐,剩下的四分之一也尽皆是滥竽充数之辈。 这样的军队哪有什么战斗力? 被十几组火象一冲,再一炸,直接就炸了营。 这些丧了胆的溃兵,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只想着尽快逃离。 这下,被李友留下来震慑三大营的那五千流贼也遭了池鱼之殃。 因为前面乱起来的时候,后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后面的京营兵也陷入混乱,压阵的流贼已经来不及镇压。 一来是溃兵数量实在是太多。 二来是因为双方的距离太近。 等到压阵的流贼意识到不到,想要镇压之时,数以万计的京营溃兵早已经涌进了他们的阵列之中。 这些京营兵是乌合之众没错。 但是十几万乌合之众跑起来,那就是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 五千流贼抵挡了不到半刻钟,就被前赴后继、无穷无尽的京营溃兵给冲垮、冲散,然后也跟着化为溃兵,四散狼狈逃窜。 不跑不行啊,会被活活踩死。 好在逃跑是流贼的传统手艺,问题不大。 所以,朱高远带着“六百余骑”一路往外冲,基本没有遭到抵抗,不过仍有不少倒霉蛋从马背上颠下去,失散在乱军中。 一刻钟之后,京营兵和流贼彻底溃散。 “吁。”朱高远轻轻一勒马缰,将马速降下来。 “吁。”巩永固、王家彦等勋贵官员也纷纷跟着减速。 身后的骑兵便也纷纷跟着减缓马速,战马的体力也是存在极限的,高速冲刺一段距离之后就必须停下来休息,或者进入到慢跑。 过了没一会,断后的刘文炳也追上来。 但跟刘文炳一并断后的朱纯臣却不见人。 “圣上!”刘文炳追到近前秉道,“成国公投流贼去了!” 王家彦、吴麟征等大臣闻言大惊,堂堂国公竟然投了流贼? “这个逆贼!”巩永固勃然大怒道,“圣上,臣去把他抓回来!” “随他去。”朱高远却哂然一笑说,“正好,朕也想借他之口正告流贼,同时也诏告天下臣民,京师虽然沦陷,但是朕仍还活着。” “只要朕在,大明的天就塌不下来!” 第5章 往何处去? 拖到巳时三刻,李自成终于还是亲领中军从正阳门进了城。 放眼望去,只见正阳门大街两侧早已经挤满了欢迎的百姓。 看到李自成骑着青驳马逶迤行来,挤满大街两侧的几十万京中百姓还有豪门奴仆便纷纷歇斯底里的欢呼起来。 “开了城门迎闯王!” “闯王来了不纳粮!” “闯王万岁!闯王万岁!” 在几十万百姓奴仆的山呼万岁中,李自成带着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李岩及刘芳亮等一众文官武将踌躇满志的催马向前。 从正阳门到承天门差不多六百步, 【注:明代的1步=5尺=1.6米】 李自成等人却走了足足一刻多钟。 一刻钟后,李自成终于站在承天门下。 只见大门两侧已经跪满大明的文武官员。 其中不乏身穿斗牛服甚至蟒袍的一品大员。 李自成的目光却越过了这些降官,看向承天门的牌匾。 看着牌匾上的“承天门”这三个鎏金大字,李自成感慨万千。 崇祯二年,他和侄儿李过杀官造反的时候,何曾想过会有今天? 崇祯十年,杨嗣昌会兵10万,以“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方略大败义军,他只带着刘宗敏等17骑遁入商洛山中之时,何曾想过会有今天? 便是去年,他率领大军击败孙传庭,攻破潼关鼎定关中,也只是想着裂土封王,又何曾想过会有今天? 没想到啊,真是没有想到。 这北京城,真就拿下来了。 煌煌大明,竟然真就亡了! 想到这里,李自成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股涌动的情绪。 “拿弓来。”李自成一伸手,大顺军权将军、汝侯刘宗敏便立刻奉上一柄宝雕弓,再奉上一支雕翎箭。 “好弓。”李自成掂了掂手中宝弓。 “诸位,且看我一箭射穿这大明的天!” 旋即挽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向承天门上牌匾。 牛金星、宋献策、刘芳亮等文武不约而同张开嘴巴,等着大声道贺,但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卡在嗓子眼。 因为李自成这一箭竟射低了。 李自成本意是想要射天字的。 但最终却射在了天字和底下门字的中间。 这短短不过二十几步远,却居然射偏了,属实尴尬。 看到这,刘宗敏等心腹大将便露出一脸便秘的神色,想笑又不敢笑。 大顺左军师宋献策急忙凑到牛金星耳畔低语了几句,牛金星当即大声说道:“主上一箭射中天之下,可见由李家取代朱家坐这天下,乃是天意。” 顿了顿,牛金星又加重语气几乎吼出声:“主上更乃天命所归,否则我大顺军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攻陷北京,覆灭朱明!” 宋献策当即跟着附和道:“臣,恭贺主上!” 这下刘宗敏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跟着恭贺李自成。 李自成心情大好,侧头看着牛金星笑道:“丞相说的总是对的。” 顿了顿,李自成将宝雕弓往刘宗敏一扔,朗声喝道:“进皇城!” 刘宗敏哈哈一笑,跟着大吼一句:“来人,立刻给我派兵封了紫禁城、伪明户部太仓库还有崇祯小儿的内廷司钥库!” 进城首要两件事,一曰抓人,一曰抢钱。 要抓的人是崇祯,抢的是大明国库和崇祯内帑的钱。 然而刘宗敏话音才刚落,便有一骑快马飞奔来到宋献策身边。 李自成皱了皱眉,问道:“军师,是不是朝阳门那边有消息了?” 宋献策听完哨骑的禀报,当即作揖禀道:“回主上话,有消息了。” “是吗?”刘宗敏神情微动,抢着问道,“刚才那几声巨响到底怎么回事?” 宋献策肃然说道:“伪帝崇祯亲领禁军从朝阳门突围,刚才那几声巨响就是伪明禁军引爆火药之时所发出的。” “嗯?”李自成感到有些意外。 崇祯小儿竟有胆亲领禁军从朝阳门突围? 不过李自成对此并不怎么担心,放眼整个大明,除了吴三桂的关宁军勉强可堪一战,其余都不过是土鸡瓦狗。 崇祯小儿想要突围?痴人说梦! 刘宗敏也哈哈笑道:“崇祯小儿就这么急着上路?” 朝阳门外除了有李友的五千精兵,还有十几万京营兵。 这么多人就是站不动让崇祯去砍,也得砍到猴年马月。 “传令右威武将军,不可害了崇祯性命。”李自成特意叮嘱道。 李自成虽然恨崇祯入骨,却也不想背负弑君的骂名,何况为了强化大顺朝的合法性,最好还是能迫使崇祯逊位,这就更不能让他死。 …… 用不着李自成手下留情,因为崇祯已经率军杀出了重围。 勒马回头,遥望着朝阳门巍峨的箭楼,朱高远有些出神。 朱高远预料到了有很大机会突围出来,但是能够如此之顺利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整个突围的过程,几乎没有遭受像样的抵抗。 突围前的六百余骑,等到突围出来居然变成了七百余骑。 因为不少士兵抢了或者捡到了流贼遗弃在战场上的战马,所以人数虽然少了,但是战马却反而多出来一百多匹。 而巩永固等勋贵官员更是有着恍如隔世之感。 逃出来了?他们竟然在几十万流贼的重围之中逃出来了? 王承恩更是用力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确定这是否只是黄梁一梦? 确定不是做梦,王承恩不由惊喜莫名的叫道:“圣上,我们已经溃围而出了!” 王承恩这一嗓子也把王家彦等人惊醒,当下一个个喜极而泣起来:“太祖太宗在天有灵,圣上洪福齐天,大明有救了,大明有救了!哈哈!” 看着喜极而泣的勋贵官员,朱高远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先别高兴得太早。”朱高远冷然说道,“溃围而出仅只是第一步,再接下来流贼肯定会派出大队骑兵,搜山检海追剿你我君臣。” 王家彦等勋贵官员的脸色当即垮下来。 他们这才猛然想起,流贼号称有六十万骑兵。 六十万肯定是假的,但是六万骑兵多半真有。 自从襄阳建立政权,流贼在战场上屡战屡胜,从明军手中抢夺了大量战马,建立一支六万人的骑兵并非不可能。 想到六万人的骑兵铺天盖地的追过来, 对他们这区区数百人马展开搜山检海, 王家彦等勋贵官员再次生出一等绝望。 难道,终究还是逃不过被抓回去的结局? 朱高远小小的敲打了一句,又接着宽慰道:“不过,大家也不要灰心气馁,几十万流贼将京师围得水泄不通,我们都能轻松溃围而出。” “区区几万流贼骑兵的追剿就更不在话下。” “更何况,短时间内流贼根本无法确定我们的行踪。” “所以至少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我们是安全的。” 听这到话,王家彦等勋贵官员便又松口气,内心深处又重新生出一等希望。 这些勋贵官员浑然没有意识到,朱高远只用三言两语就左右了他们的情绪,也轻松掌握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 如果说这之前他们服从朱高远,只是因为他是皇帝, 那么现在,他们肯服从朱高远就是因为他的领导力。 知兵的王家彦和金铉感触尤胜,两人是真没有想到,圣上从未经历过战阵,却居然拥有如此老辣的指挥功底。 杨嗣昌、孙传庭等督师怕是也不过如此吧? 当下王家彦问道:“圣上,接下来是不是去天津卫?” “不,我们不去天津卫。”朱高远摇摇头道,“那是条死路。” “那就走旱路去涿州。”王家彦深以为然道,“旱路是比水路更安全。” “我们也不能去涿州,那同样也是一条绝路。”朱高远目光一闪说道,“我们去昌平!” “啊?去昌平?”王家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流贼大军就是从宣府、居庸关到昌平一路打过来的,去昌平不是羊入虎口? 太常少卿吴麟征也道:“圣驾既然要南巡留都,则北去昌平岂非是南辕北辙?” “南辕北辙倒没什么,无非就是多走些冤枉路。”王家彦说道,“问题是昌平早已经陷于流贼之手,此去岂非自投罗网?” 金铉皱眉道:“若直接南下,确实容易被流贼洞察意图并提前派出骑兵截杀,但就算不直接南下,圣驾也大可以去永平一带与平西伯的关宁军会合。” “对。”王家彦深以为然道,“平西伯麾下尚有四万铁骑,且关宁军战力无双,若能东进与之会合,当可以护得圣驾周全。” 朱高远闻言,却只是哂然一笑。 去永平找吴三桂?我这是嫌命长么? 这可是个能拿弓弦勒死永历帝的主,是个真正的弑君者! 既便现在的吴三桂不是二十年后的吴三桂,或许对大明还留存一分眷恋,朱高远也不敢冒这个险,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说到底此时的吴三桂早已经蜕变为军阀。 一个军阀,你能指望他忠君爱国?扯淡! 当下朱高远说道:“朕意已决,诸卿休多言。” 王家彦等便只能闭嘴,老实跟着朱高远北上。 第6章 改朝换代 紫禁城,乾清宫内,李自成高坐在御座之上。 牛金星、宋献策以及李岩等则分列丹墀之下。 牛金星笑着提议道:“主上,京师已然拿下,崇祯小儿想来也已经抓到,现在是不是可以选个黄道吉日举行登基大典了?” 李自成正要点头时,刘宗敏气呼呼的走进来。 “老刘,啥事把你气成这样?”李自成的注意力当即转移。 刘宗敏黑着脸说道:“入娘贼,伪明的户部太仓库只抄出来十万两银子,崇祯小儿的内廷司钥库更是只抄出区区一千余两。” “什么?”李自成瞠目结舌道,“才一千余两?” “可不。”刘宗敏两手一摊又道,“堂堂皇帝才千余两家财,说出去谁信?” 牛金星一皱眉说道:“主上,这下可麻烦大了,伪明太仓库才十万两银子,给将士们打赏都还不够,哪有多余银两购置粮草?” 李自成也皱眉说道:“这的确是一个麻烦事哈。” 刘宗敏道:“实在不行就还是老办法,把北京城内的伪明宗室、勋贵官员还有那些个太监统统抓起来,夹棍之下,就不信他们不交出银子。” “不可以。”李岩急道,“主上,此事千万慎重。” “慎重个屁。”刘宗敏道,“不找他们要,你拿出银子来犒军啊?” 李岩没有理会刘宗敏,只对李自成说道:“主上,我大顺军已经攻陷北京,崇祯皇帝此刻多半也被抓住,推翻伪明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就是平稳局势,那么对伪明宗室和勋贵官员的处理方式也应当有所改变。” “伪明宗室和勋贵官员固然可恨,但他们的背后是山西、山东、北直乃至黄淮以北半个中国的全体官绅,主上若能礼遇伪明宗室及勋贵官员,则黄淮以北便大局定矣,反之则恐刀兵四起,我大顺军兵力虽众,只怕也是镇压不过来呀。” 说到这一顿,李岩又道:“别的且不说,关宁军就是个大麻烦。” 宋献策也道:“主上,臣也以为右军师言之在理,此事须慎重。” 牛金星却道:“两位军师太高看伪明宗室和那些个勋贵高官了,他们的影响力没有那么大,更左右不了黄淮以北的民心向背,我大顺军自湖北到河南,再到关中,杀的伪明宗室和贪官污吏还少吗?不也一样夺了天下?” 说到这一顿,牛金星又目视着李岩笑道:“哦对,右军师当初可是力主先稳固河南之局势然后再行北伐,还说伪明乃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夺取京师绝非易事,结果如何?京师不照样被我大顺军轻松拿下?” 牛金星这话,让李岩感到无地自容。 大顺军能这么快就拿下京师,他确实没有想到。 两派意见相左,就需要李自成拍板,李自成更加倾向于刘宗敏和牛金星,因为从拿下京师这一件事情来看,李岩说的并非全对。 “右军师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李自成照例先肯定了李岩一句,正欲引出下文时,忽见养子李双喜急匆匆的闯进金銮殿。 “父王,出事了!”李双喜急声说道。 “毛毛躁躁,不成体统,我难道没跟你说过,遇事要有静气?” 看到李双喜这样,李自成的脸色当即垮下来,心说你这鸟样,我怎么立你为太子?怎么敢把大顺江山交给你? 李双喜呃了一声,忙道:“父王教训的是。” 李自成轻哼了声,说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李双喜这才说道:“崇祯老儿带着禁军从朝阳门溃围而出了,李友的五千精兵还有伪明三大营的十几万京营降卒也被击溃了!” “什么?!”李自成拍案而起,声调也猛然拔高。 “不可能!”牛金星、刘宗敏和宋献策也是大惊。 李双喜却忍不住腹诽道,说好的遇事要有静气呢? 李岩也是不相信,问道:“殿下,崇祯当真带着禁军溃围了?” “当真。”李双喜点头道,“李友就在宫外,右军师若是不信可直接问他。” “李友,还不给我滚进来!”李自成怒吼一声,李友便从宫门外匆匆入内,然后一脸惶恐的拜倒在丹墀之下。 莫名其妙吃了这么大的一个败仗, 李友觉得自己这回就算不死恐怕也要脱一层皮。 “李友,你是干什么吃的?”刘宗敏抢先骂道,“让崇祯小儿跑了且不说,居然还把自己的五千精兵搭进去?哦对了,还有十几万的降卒!” 李友黑着脸说道:“权将军,崇祯小儿太狡猾了。” 当下李友便把半个时辰前发生在朝阳门的变故道出。 “火象阵?”李自成、刘宗敏等听了后也是傻在那里。 这个真是没有想到哇,崇祯小儿居然懂兵法,还会用计? “不光是火象,还有火象背上的上百桶火药,直接就把十几万降卒炸崩溃。”李友黑着脸说道,“而且崇祯小儿选择的突围时机也很刁钻,正好是我带着三百骑在朝阳门外排成四路纵队,准备进城的那一刻,结果直接被火象阵撞个正着。” “入娘贼,这崇祯小儿够阴险的。”刘宗敏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情况,当时就算有他老刘在,只怕也是拦不住崇祯小儿。 “不好!”李岩忽然脸色一变道,“主上,若是让崇祯逃回江南,则南北朝的故事恐怕就要重演,我大顺要想一统华夏就难了。” “不能让崇祯小儿跑喽。”刘宗敏怒道,“必须把他抓回来!” 李自成便对李友说道:“李友,我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即刻从中吉营调三千精骑南下追索崇祯,你听好了,这次若是能抓回崇祯则一切好说,若是抓不回来崇祯,那你也就不用回来了,自行了断吧。” “末将领命。”李友起身就走。 目送李友的身影走远,李岩忽然又说道:“主上,吴三桂已经率关宁军入关,并且已经走到永平府一带,崇祯也可能去永平府与关宁军会合。” 宋献策说道:“有道理,主上应该再派一支精骑往东截杀。” 李岩便不失时机的说道:“主上,属下愿率本部两千轻骑前往截杀。” 李岩是在崇祯十三年入的伙,而且还是带资入伙,刚开始只有八百河内子弟,但是伴随着大顺军的壮大,李岩的本部人马也扩充到两万之众,其中骑兵两千。 所以李岩既是大顺右军师,也是制将军,只是很少独立领军而已。 李自成对于李岩单独领军是比较忌讳的,原因很简单,李岩的能力太出众了,大顺军能在短短四年内走出商洛山的低谷,扫平黄淮以北半个中国,李岩可以说居功至伟,所以他很担心把李岩放出去就再收不回来。 但是这次截杀崇祯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而且这次李岩只带两千骑兵,问题不大。 当下李自成便道:“那就有劳右军师走一趟永平府,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跟吴三桂这个家伙先接触一下。” “属下领命!”李岩向李自成长长一揖,然后转身出了乾清宫。 目送着李岩走远,牛金星忽然幽幽说道:“右军师领军之才不亚于汉淮阴侯,此去永平府当能马到功成,呵。” 李自成的眉头立刻拧成疙瘩。 淮阴侯韩信,最后可是反了。 李自成读书不多,汉初三杰还是知道的。 丞相的意思是说,李岩有可能效仿韩信造大顺的反? 宋献策不满的看了眼牛金星,接话说道:“右军师不仅有淮阴侯之领军之才,更有留侯之运筹帷幄以及酂侯之忠勉任事,这是上天专门降下来辅助主上成就帝王霸业的,主上可一定要多多倚重才是啊。” 牛金星面露尴尬之色。 李自成的神情却松弛下来。 “右军师之才能,我是知道的。” “行了,丞相和左军师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打发走牛金星和宋献策,李自成才带着刘宗敏参观起紫禁城。 虽然崇祯已带着禁军溃围而出,并且出人意料的懂得用兵法,但是李自成仍旧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天下大势已定,绝非崇祯这区区几百禁军能翻过来。 从他踏进承天门那一刻,大明王朝就已经灭亡。 现在是大顺朝的天下了,呵呵。 第7章 奇袭昌平 朱高远率七百余骑进抵昌平附近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一路之上不要说流贼,就连一个流民都没遇上,都去北京就食了。 得益于李岩提出的那几句琅琅上口的口号,闯王现在就有这么受老百姓欢迎。 王家彦便忍不住说道:“看来流贼也认为我等溃围之后必定会南下,所以只派出骑兵往南边追击,却忽略了北边。” 金铉说道:“这个就叫出其不意。” 朱高远道:“那就再给流贼来个攻其不备。” “嗯?”王家彦闻言不由得脸色微变,攻其不备? 金铉也问道:“圣上,你的意思是要攻打昌平州城?” “对,必须拿下昌平。”朱高远点点头道,“我们出来得急,没有携带辎重,只有打下昌平才能获得补给,要不然光是吃饭就是个难题。” 无论什么规模的军事行动,后勤补给都是绕不过去的难题。 没有补给,军队就会寸步难行,战斗力就无法保证,就会吃败仗。 古往今来,真正败于战阵的战例其实不多,大多数都是败于后勤,比如青史留名的官渡之战,又比如说秦赵长平之战。 王家彦道:“可昌平是蓟北重镇,京师门户,流贼必定有重兵把守。” 金铉也道:“圣上,臣也以为打昌平太冒险,要不然还是绕过去吧。” “绕过去?”朱高远反问金铉道,“绕过昌平去打居庸关吗?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只要拿下了居庸关,就能直入宣府。” 听到这话,不光是王家彦和金铉两人, 连不知兵的孟光祥、吴麟征等也变了脸色。 这点人马打居庸关?圣上不会是在说梦话吧? “圣上说笑了。”王家彦脸色一白又道,“打居庸关肯定是打不得的。” “居庸关也不能打?”朱高远道,“敢问王爱卿,我们又该打哪里呢?” “打哪都不妥,就这么几百人马,攻打任何一座坚城都存在极大风险。”王家彦摇了摇头又道,“臣以为还是在附近找个村庄,向百姓筹点粮吧。” “向百姓筹粮,是抢吧?”朱高远哂然说道,“朕听说民间有一句谚语,贼过如梳、兵过如剃,说的是我大明边军在剿贼之时,抢起老百姓来比各路流贼更加狠毒,王卿的意思是让朕也学边军是么?” “这……”王家彦无言以对。 朱高远叹息道:“卿等都知道,京畿迭遭建奴侵扰,各州县之乡村早已是十室九空,哪里还能找得着人烟?哪儿还有粮食?也就州城县城还能找着粮食,所以这昌平州城我们是打得打,不打也得打,不打就得饿死。” 王家彦顿时无言对,因为朱高远说的都是事实。 这一路行来沿途所经村庄大多废弃,别说是人,野狗都不见。 不出京师是真无法想象,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居然颓败到了这个程度! 所以,残酷的现实就是,若是不打下昌平州城,他们君臣真就得饿肚子。 饿上一两顿没什么,但是饿上几天就会要人命,此去南京毕竟有上千里。 朱高远又宽慰众人:“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昌平州城不会有流贼重兵,而且朕已经想好了一条奇袭之策,当可轻松夺取昌平。” 其实,还有句话朱高远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此时的昌平城守备肯定松懈。 又对王家彦说:“此事还得劳烦王卿。” “圣上言重了。”王家彦道,“臣惭愧。” 朱高远又把王家彦叫到跟前,细细叮嘱。 …… 郭琦是大顺军中的一个掌旅,负责镇守昌平州城,麾下有五百兵。 不过其中只有一百人是流贼出身的老卒,其余都是明卫所军降卒,虽然也算兵卒,但是战斗力跟流贼的老卒差了一大截。 相比起其他的流贼,郭琦还算是谨慎的。 尽管前方传来消息,说是北京已经攻克,麾下一百大顺老卒也已经进入狂欢状态,但是郭琦却仍旧在巡视城防。 郭琦巡视到南门时,发现门外有人闹事。 “怎么回事?”郭琦问道,“什么人竟敢在这闹事?” 一个降军百户答道:“是从永平府逃难过来的百姓,想要进城讨口吃的。” “永平府逃难来的?”郭琦皱了下眉头,然后指着城门外人群中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老者说道,“老头,你过来。” 老头当即便躬着腰走过来,喊了声将军。 这一声将军喊得郭琦心下暗爽,态度便也和善许多。 “你们是从永平府逃难过来的?”郭琦问道,“永平出啥事了?” “别提了。”老头轻叹一口气道,“关宁军入关了,这些狗官兵见着村子就抢,一粒粮食都不给我们留,大伙实在过不下去,只好来投闯王了。” “来投闯王就对了。”郭琦笑道,“跟着闯王有饭吃。” 说完又对身后的卫所军百户说道:“蒋百户,放他们进去就食。” 蒋百户赶紧带人搬开拒马,老头还有身后的五十来个流民千恩万谢的进了城,又在降卒的指引下来到了州衙外的粥场。 不用多说,这个小老头就是王家彦。 王家彦又黑又瘦,扮难民那就是本色出演。 还有身后那五十来个流民,也是王家彦专门挑的黑瘦家丁。 饱食一顿,天色就黑下来,王家彦他们在南门附近找了个没人住的破落小院暂时安顿下来,流贼也没有多管。 …… 昌平州城东南五公里有一片稀疏的白桦林。 夜深人静,一只松鼠从树洞钻出来,准备下到地面上觅食,结果刚下到一半,忽听到一声低沉的马嘶,便吓得又躲回到树洞里。 再探头往下看时,只见树林中已经鬼魅般冒出来一支骑兵。 当先三骑皆披玄黑山文甲,戴兜鍪,脸上还罩着恶鬼面具。 朱高远拉开面具,沉声道:“马衔枚、人衔草,目标昌平城,走!” 巩永固、刘文炳还有身后的七百余骑便纷纷给战马衔上树枝,将士们自己的嘴里边也含上一束枯草,确保行进途中不会发出声音。 夜幕下,只有马蹄踩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响。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七百余骑就悄然来到昌平城外,朱高远抬头往前看去,只见南门城楼一片漆黑,万簌俱寂。 “准备。”朱高远沉声喝道。 七百余骑便乱纷纷的擎出各式兵器。 不过火绳暂不点燃,因为担心暴露。 一刻钟之后,南门城楼忽然升起三团火光。 “圣上快看。”巩永固激动的低吼道,“火光!” 火光,是王家彦临行之前跟朱高远约定好的信号。 如果顺利进城并在子夜时分夺门得手,王家彦就会在南门上升起三堆篝火,这时候朱高远就可以放心率军进城。 “激动个啥。”朱高远低喝道,“去看看城门开没?” 巩永固遂策马上前,片刻之后折返回来说城门已开。 朱高远便不再犹豫,一挥手大吼道:“举火把,进城!” 数百支火把很快就被点亮,随即这些火把便汇聚成一条火龙,杀进昌平城。 王家彦早就等候在城门内,一见到朱高远便喊道:“启奏圣上,贼兵仅有约百人,分别驻守在东门城楼以及昌平州衙,粮秣辎重也在州衙内。” 朱高远当机立断道:“驸马都尉率两百骑突袭东门,且记不必与之死斗,只需将之逐走即可!其余人等随朕前往州衙,杀!” 王家彦带着一队家丁在前面领路。 很快,五百余骑就杀到州衙之外。 这时候已经有部分流贼被南门方向传来的动静惊醒,这其中就包括郭琦。 郭琦带着十几个流贼老卒,堵在州衙门口大呼酣战,刘文炳、张庆臻还有卫时春带着各自家丁交替冲了三次,都没能冲进去。 这三位勋贵的表现着实令人失望。 锦衣卫指挥同知王国兴见状大怒,率十几个锦衣卫接力冲杀,结果却被郭琦反手一刀砍落马下,身后的锦衣卫也是作鸟兽散。 朱高远不由瞠目结舌,电视剧果然是骗人的。 这他妈的也是锦衣卫?说好的螳螂腿马蜂腰呢?就这? 朱高远的心头不由生出一等焦躁,被几十万流贼重重包围的北京都逃出来了,不会在昌平这个小地方摔个跟斗吧? 这时候摔跟斗,是真要命。 就在朱高远心下犹豫,要不要亲自上阵时,耳畔忽然听到嗖的一声破空声响。 随即州衙大门口便响起一声惨叫,定睛看,只见刚刚还威风八面的那个贼将已经捂着咽喉倒在了青石阶上。 在贼将的指缝之间露出一截雁翎。 “好箭术!”朱高远赞道,“是何人?” “雕虫小伎,又何足道哉。”一个文官出现在朱高远身边,紧接着连发三箭,又将三个流贼射翻在地上。 剩下的几个流贼终于崩溃。 第8章 扑了个空 流贼气势一泄,几位勋贵顿时来了精神。 刘文炳、卫时春还有张庆臻当即带着几十个家丁虎狼般冲杀进州衙之内,对着刚刚从睡梦中爬起来、未及披挂的流贼一通大砍特砍。 朱高远却勒转马头,走向刚才放箭的文官。 力挽狂澜的文官却是兵部武选司员外郎金铉。 金铉,按原来的历史轨迹,在崇祯殉难之后,他也会跳入金水河中殉节,然而金水河太浅淹不死,他便把头沉入淤泥,才得以杀身成仁。 能够把自己给硬生生憋死,这绝对是个狠人。 果然,单名一个铉字的都是狠人,比如铁铉。 朱高远只是没想到,金铉的骑射也是如此了得。 大明朝不愧是华夏五千年最有气节风骨的王朝,文官士子都是文武兼修,不像满清的文人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 金铉被朱高远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持弓作揖道:“让圣上见笑了。” “朕感激爱卿都还来不及,何谈见笑二字。”朱高远拍了拍金铉的肩背,又道,“卿之骑射武艺相比卢太师只怕也是不遑多让。” “朕当年听信馋言,致使卢太师战死沙场。” “大明因此痛失国之栋梁,朕每想起这事,常常夜不能寐。” “但是今天,朕却可以安然入睡,因为我大明又有了新的国之栋梁啊。” 金铉闻言遽然色变,翻身下马长揖到地道:“臣不过兵部武选司一介六品卑官,于国未立寸功,何敢当圣上如此谬赞,又何敢与先太师卢公相提并论。” “爱卿请起。”朱高远下马将金铉扶起,肃然道,“卿今日虽只是一介六品小官,但是他日成就绝不在卢公之下,对这点朕深信不疑。”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朱高远得抓住一切机会给手下灌鸡汤。 不管这些鸡汤效果怎么样,灌了总比不灌强,万一金铉真成了卢象升第二了呢?反正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不亏。 金铉已经激动得难以自已。 吴麟征、孟兆祥等官员对朱高远也有着一等刮目相看之感。 流贼打进京师之后,圣上似乎一夜之间顿悟,突然之间变得知兵不说,对臣工也不像之前那般刻薄猜忌,再就是遇事沉稳从容,临阵指挥若定,更敢于亲冒矢石,诸般种种竟给人一等太祖成祖再世之感。 州衙内的厮杀很快就结束。 重伤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国兴也被抬到朱高远面前。 “圣上。”王国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老臣,老臣怕是不能再侍奉君前了……” “爱卿别动。”朱高远制止道,“你不会有事,此去留都遥遥几千里路,朕还要仰仗爱卿你的保驾护航呢。” “老臣是不成了。”王国兴摇了摇头,眼睛突然亮起来,这是回光返照了。 又笑道:“不过老臣能在临死前看到圣上展现龙虎之姿,纵死那也是值了,九泉之下见了神宗光宗还有熹宗,老臣也能跟他们说,我大明中兴有望!” 好家伙,王国兴居然还是个四朝老臣,万历年间就已经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王国兴说完就两腿一蹬咽了气,朱高远轻叹了一声对王承恩说道:“王大伴,你替朕记下,追赠王国兴为昌平伯,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 不过就是个勋贵头衔,值不了几个钱,但是能收买人心。 朱高远再去看李若琏和周围的锦衣卫,神情果然大不同。 说白了,这个时代的少数文人或许有立德、立言、立功然后成圣的远大理想,但是大多数文人以及所有的武人却只有一个朴素的理想,那就是光宗耀祖、然后封妻荫子,朝廷如果能满足他们,便把这一条命卖给朝廷又有何妨? …… 李自成也是深深懂得收买人心的必要性。 得民心者得天下,但是得民心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因为在东征之前,大顺军就打出三年免征的旗号,这也就意味着未来三年内,大顺军刚打下的地盘将没有一粒粮食的赋税。 但是养官养兵都要钱粮,钱粮从哪儿来? 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之上,李自成感觉屁股有些烫。 刘宗敏旧话重提道:“按咱老刘的意思,还是照老规矩办,咱早打听清楚了,北京城内的那些勋贵官员还有太监一个个都富得流油!” “还是再等等。”李自成却还是有些犹豫。 “崇祯小儿还没有抓到,这时候追赃拷饷似有些操之过急。” “还等啥呀等,直接动手得啦。”刘宗敏有些不以为然的道,“崇祯小儿跑不了,无非就是早几个时辰晚几个时辰的事。” “说不定这会就已经抓到。” “李友正押着崇祯回北京呢。” 李自成摆摆手道:“没准在右军师那边呢。” “管他呢,反正都一样。”刘宗敏心心念念的就是追赃拷饷,又道,“大哥,咱可得说好了,只等崇祯押回来就动手。” “成。”李自成终于点头。 …… 一夜无话,时间很快来到次日上午。 李岩率两千轻骑追了整整一个晚上, 这会已经过了三河县,都快到蓟州城了。 “吁。”正催马疾进的李岩忽然喝住战马。 身后跟进的两千余骑便也纷纷跟着减速停下。 “兄长,怎么不追了?”李年催马上前问道。 李岩身为大顺军的右军师兼制将军,多数时候都跟李自成在一起,所以他从老家带出的这支子弟兵通常交由他的胞弟李年还有族弟李牟统率。 李年和李牟虽然年轻,但是跟李岩一样弓马娴熟,射得一手好箭。 李自成打下西安大肆封赏旧部之时,李岩被封为中权亲军制将军,李年还有李牟则被封为果毅将军。 “你们不觉得反常吗?” 李岩目视着前方,幽幽说道。 “反常?”李牟挠挠头问道,“兄长指的是哪方面?” 李岩道:“我们散出去那么多队斥候,可是一路上没有一队有发现新鲜的马粪。”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搜索的范围小了?”李年说道,“又或者崇祯老儿的禁军将马粪都清扫干净了?” “马粪可以清扫,扬尘却是无法尽除。” 李岩一指道路两侧草木说道:“你们看这些草木上面可有浮尘?” 到元明时期,由于黄河上游的水土流失严重,京畿一带的风沙已经很大,再加上这段时间又是持续干旱,所以灰尘极大。 如果有大批马队经过,不可能没浮尘。 李年皱眉道:“这么说,崇祯老儿去了南边?” 李牟闻言顿时一脸失望:“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那也未必。”李岩闭目沉思了片刻,忽然睁眼说道,“传我将令,全军掉头向北,跟我去古北口!” “嗯?” “去古北口?” 李年、李牟面面相觑。 李岩却已经勒转马头,径直往北而去。 直到李岩走出几十步,李年和李牟两人才如梦方醒。 “掉头,掉头向北去古北口!”号令迅速传递下去,两千轻骑在旷野上划了个圆,斜着切向西北方。 …… 昌平州。 睡醒的明军正在打点行装。 昨晚这一战的收获还挺大,截获了几千石粮草不说,还缴获了一百多匹上等战马以及三百多头骡马。 这下明军的马匹比人还多,可以做到人均一匹战马。 甚至还多出来百多匹骡马,可以专门用来驮载粮草。 朱高远将兜鍪里剩的最后一点粥用手指抠出来吃掉,再把微温的兜鍪往头上一扣,就站起身往外走。 看到这,周围明军脸上都露出热烈之色。 他们是真没想到,天子居然没有开小灶,而是跟着他们一起吃大灶,吃伙夫煮的掺了糠皮的糙米粥。 这些大头兵却不知道,这也是一种鸡汤。 跟将士们吃同样的饭,睡同样的帐蓬,很容易就能获得将士的认同,这是一种简单但却很有效的收买人心的手段。 不过前提是你得吃得了这份苦。 出门正好遇到王承恩,问道:“王大伴,昌平伯下葬了?” “回万岁爷话,已然下葬了。”王承恩道,“不过没来得及镌刻墓碑以及墓志铭。” “墓碑和墓志铭以后再刻吧。”朱高远边说边捧过鞍具搁到自己的战马上,王承恩赶紧抢上前帮忙,却被朱高远给制止。 “忙你的去吧,朕自己有手。” 朱高远坚持给自己的战马披挂。 这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鸡汤。 强化的是跟将士们一体同在的概念。 从将士们的反应来看,效果还算是不错。 因为将士们的眼中已经有了光,不像昨天晚上那般空洞。 尤其是王家彦、吴麟征、孟兆祥等文官,昨天晚上带兵赶到御马监的时候,都是一脸死气,但是今天明显活过来了。 不管将来征途有多艰难, 但至少他们看到了希望。 第9章 钻进燕山 “圣上,多余的粮食怎么办?”刘文炳问道。 朱高远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不能全带走吗?” 昨天早上突围的时候,因为时间太紧,而且突围需要轻装,所以没有携带辎重,但是现在已经突围出来,就必须带齐足够的辎重。 接下来可是要在深山之中呆够半个月。 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是熬不过这半个月的。 再就是毛毡,山中苦寒,没有毛毡保暖那真是要冻死人的。 “每匹战马已经携带了七八十斤辎重,不能再多了。”刘文炳说道,“再多就会影响到行军速度了,战马会吃不消的。” “不是还有一百多匹驮马吗?”朱高远道。 刘文炳道:“每匹驮马已经驮了三百多斤辎重,可既便这样,也还是有一千多石粮食带不走,怎么办?” 朱高远便沉默了。 巩永固道:“圣上,多余的粮食不能留给流贼,烧了吧。” “不能烧。”王文彦急道,“烧了粮食也未必会饿着流贼,受苦的还是京畿百姓。” “王爱卿所言极是,就把多余的粮食留给京畿百姓吧。”朱高远喟然说道,“朕御极十七年,就没给京畿百姓带来福祉。” “倒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灾祸。” “临别之际,也算是给他们的一点补偿吧。” 说到这一顿,朱高远又翻身上马,沉声道:“走,去天寿山。” 虽然暂时摆脱了大顺追兵,甚至还通过奇袭攻占了昌平州城,但是这对当下的天下大势并没有丝毫影响。 大顺军仍占据着绝对优势。 要想凭借这一千乌合之众逆转天下大势,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昌平失守的消息一旦传回到北京,李自成就一定会派出大军前来追杀,朱高远可不认为他这一千多乌合之众能够在十几万大顺军的围追堵截下逃出生天。 四渡赤水两占遵义这样的神仙仗,只有毛教员才能打得出来,他朱高远可没有毛教员的本事,所以还是老实钻山沟吧,所以再接下来的这半个多月,他们就只能夹起尾巴躲进燕山深处,等着一片石的大战爆发。 …… 昌平失守的消息传到北京时, 李自成刚和牛金星、宋献策商量好怎么处理承天门外的文官。 一大清早,大明内阁首辅魏藻德又带着大大小小上千个官员,跪在了承天门外,要求大顺朝一体录用。 甲申国难,殉节的官员不少, 但是急着投降大顺朝的更多。 经过讨论,李自成决定三品以上官员一律不用。 三品以下的则可以优先挑选出一批清廉自守的官员委以重任。 一通操作,首批一百多名明朝降官被委以重任,比如原吏部郎中左懋泰,从正五品的郎中直接超擢成为正三品的兵政府左侍郎,连升四级! 左懋泰刚刚走马上任,就接到了昌平失守的败报。 “禀主上,昌平失守,掌旅郭琦力战身亡。”左懋泰奏报道。 “你说什么,昌平失守?”李自成有些错愕的道,“谁干的?崇祯小儿?” 左懋泰答道:“据败军回报,昨夜袭击昌平的贼兵中确有人喊了声圣上,所以袭破昌平的贼兵应该就是伪帝崇祯的败兵。” “还真的是崇祯小儿?”李自成脸色垮下来。 “这不可能。”刘宗敏不信道,“崇祯小儿溃围之后没有南下,没有东进,反而北上去了昌平?他是傻么?” “是啊,崇祯是傻子吗?” 李自成和牛金星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南下或者东进尚有一线生机,北上真是死路。 毕竟居庸关就挡在那里,崇祯小儿那几百乌合之众还能拿下重兵驻守的居庸关?只怕是王阳明再世也绝无可能办到。 …… “他并不傻。”李岩摇头说道,“一点都不傻。” “怎么不傻。”李年不以为然,“崇祯老儿在溃围之后直接往南逃跑的话,虽然最后难免被追上,但是乔妆流民或许还有机会逃脱。” “毕竟就算主上发下海捕公文也未必能抓住。” “往东的话,更是有很大可能与关宁军会合。” “关宁军足有四五万人马,还是堪与我大顺军一战的。” “但是往北,前有居庸关,后有追兵,右威武将军和兄长发现扑空之后,也一定会率领本部骑兵从东西两翼北上包抄。” “届时我大顺军四面合围,崇祯老儿还能往哪跑?” 李牟也说道:“是啊,崇祯老儿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你们错了。”李岩摆手道,“你们忽略了一个事实。” “什么?”李友和李牟一脸不解的道,“我们忽略了什么?” “地形。”李岩道,“你们难道不记得,当年大明督师杨嗣昌以‘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方略围剿我大顺军,主上是怎么躲过这一死劫的?” 李友道:“怎么不记得,在最危急时主上仅率十七骑遁入商洛山,正是凭借着商洛山之地形才得以摆脱明军之追剿。” 李牟哂然一笑接着说道:“崇祯十二年,主上从商洛山中复出时不过三千众,要不是兄长鼎力相助,又岂能有今天?” “闭嘴!”李岩遽然色变道,“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这种话今后不要再提。” “这不是你我兄弟私下里说说嘛。”李牟讪然说道,“人前小弟保证不说这话。” “私下也不许说。”李岩正色说道,“要是说顺嘴了,一不小心就会脱口而出,万一这话传入丞相和主上耳中,那就说不清楚了。” 李年转移话题道:“兄长,这跟崇祯老儿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李岩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此时的崇祯与当年的主上,处境竟然有些类似吗?” “唔,我明白了。”李年恍然说道,“兄长你是说,崇祯的数百骑兵只要往燕山的山沟里随便一钻,我们大顺军就拿他毫无办法。” “对。”李岩说道,“只要进了燕山,明军兵少就反而成了优势。” “可是兄长,还是不对啊。”李年道,“主上当年遁入商洛山中是要韬光养晦,以待时局发生变化,崇祯老儿躲进燕山能有什么用?” “我们大顺朝可不是伪明,不可能给他机会的。” 李牟也说道:“是啊,崇祯老儿还能在燕山躲藏一辈子?” “不,你们太乐观了。”李岩皱眉说道,“眼下时局仍存在变数,别的先不说,吴三桂的关宁军就是个巨大的隐患,在关外更有建奴虎视眈眈。” “这倒也是。”李年道,“所以兄长才要北上古北口?” “是的。”李岩点头道,“古北口是进入燕山的古通道之一,如果运气好的话,崇祯直接会被你我兄弟拦个正着,退一步讲,就算崇祯没从古北口进山,最终大概率也还是要从古北口出山与关宁军会合的,所以我们只要守住古北口准能逮住他。” “明白。”李牟大笑道,“崇祯老儿别想逃出兄长的手心。” …… 紫禁城,乾清宫。 李自成一拍御案,说道:“不管崇祯小儿是真傻还是慌不择路,既然他自己找死,那我就得成全他。” “立即派出飞骑,诏令李友、李岩北上包抄昌平之两翼。” “再让老谷率两千轻骑北上,会同李友、李岩活捉崇祯。” “臣遵旨。”左懋泰长长一揖,转身出了乾清宫去草拟诏书。 李自成又对牛金星和宋献策道:“丞相、左军师,我们接着再议刚才的事,对吴三桂的那几万关宁军,究竟是打还是招降?” 宋献策道:“属下以为如能招降,还是应当招降。” 牛金星道:“但是吴三桂跟唐通、白广恩、张天琳他们可不一样,关宁军的实力也要比宣府镇、大同镇的实力要强出一大截。” 宋献策道:“正因为关宁军实力强,才更应招抚。” 牛金星道:“若招抚的话,将来会不会尾大不掉?” 宋献策道:“属下以为还是应该尽可能招抚,因为一旦招抚成功,不仅可以获得一支抵御关外建奴的生力军,更加可以给江南的左良玉、刘泽清等明军边镇吃下一颗定心丸,将来我大顺军平定江南的时候就会容易得多。” “有道理。”李自成拍板道,“那就还是招抚。” 牛金星道:“既然主上决定了要招抚,最好还是派数员降将前往,吴三桂看到主上善待大明各路降军,并对各镇降将委以重任后,也就不会再生出疑虑之心。” 李自成道:“那就让白广恩和唐通去永平府吧,再带四万两银子去。” 实话实说,李自成也觉得四万两银子寒碜了些,但是他拿不出更多了。 宋献策眼珠一转道:“主上,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就在京师,不如让吴襄给吴三桂写一封招降信,这封书信可抵十万两银。” 李自成道:“善,就这么办。” 第10章 关宁军至 中午时,朱高远一行已经来到天寿山中。 天寿山,也是大明皇陵所在,自明成祖朱棣以下有十二位皇帝葬在这里,崇祯本来也应该葬在这里,所以才叫明十三陵。 听闻崇祯驾到,守陵太监赶紧迎出大门。 “奴婢等不知道万岁爷驾到,未及远迎,死罪。” “平身。”朱高远厌恶宦官制度,但是也没有为难这些太监。 说白了这些太监也是宦官制度的受害者,如果有得选择的话,谁又愿意割掉自己的子孙根当个残缺?留着跟妹纸做爱做的事不香吗? 王家彦上前道:“圣上,入园祭扫一番吧。” 大明以孝立国,经过祖宗陵寝而不进去祭拜一番,是要遭到士大夫口诛笔伐的,将来史书上也会留下骂名。 但是祭拜皇陵可不是点几柱香叩几个头就能完事,而是有一套严格繁锁的流程,半天都未必能完事,到时候流贼大军没准就追上来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朱高远觉得还是命要紧。 当下朱高远说道:“算了,以后有时间再来祭扫吧。” 身为言官的户科给事中吴甘来怫然作色道:“路过祖宗陵寝而不入内祭告洒扫,此非人子当为,臣请圣上收回成命。” 朱高远摇摇头道:“流贼追兵随时可能追到,算了。” 吴甘来也是头铁,怒道:“大明以孝治天下,圣上过祖宗陵寝而不入乃大不孝,就不怕将来史书上留下千秋骂名吗?” “大不孝?”这下朱高远真不能忍。 大明的这些言官,真是为了怼而怼。 你就是卖直沽名,那也得分时候吧? 当下朱高远把脸凑到吴甘来的面前,口水更是直接喷他脸上。 “要是因为祭扫祖宗陵寝耽误时间,致使被流贼的追兵追上,致使朕与尔等一体战死在这,致使煌煌大明社稷崩碎、国祚中断、江山易主,这才是不孝!大不孝!吴给事,你想让朕将来无面目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吗?” 吴甘来张口欲言,急切间却无从反驳。 两相比较,确实是大明国祚更加重要。 不过喷子是不会这么容易认输的,吴甘来很快梗着脖子说道:“流贼追兵再急,也不会转瞬之间追至,圣上若是怕流程繁锁,太过耗费时间,只是简单祭扫一下也是可以,至少可以堵住天下幽幽众口,将来史书上也不至于留下骂名。” 朱高远哂然说道:“合着吴给事做事是为了给人看?只是为了做个样子?” 说此一顿,不等吴甘来反驳又道:“朕平生最厌恶形式主义,但凡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实事,而不是为了做个样子,虚以应付给人看,祭扫皇陵亦当如此,朕若祭扫绝不是为了给人看,更不是为了堵天下人的幽幽众口。” “待将来,若是能荡平各路流贼,扫灭建奴,” “朕定会再来天寿山,祭告我大明列祖列宗。” “至于现在,大可不必为了形式而多此一举!” “圣上英明。”王家彦欣然点头道,“老臣附议。” 因为这其实是在甩锅,无故遗弃祖宗陵寝可是重罪,既然现在崇祯愿意自己担着,他们这些官员自然是不会拒绝。 不然鬼知道你崇祯会不会秋后算账? 孟兆祥、吴麟征等也纷纷发声支持,吴甘来便也不敢再多说。 不过吴甘来也没觉得自己脸上难堪,因为大明的科道言官就是干这个的,怼天怼地怼皇帝是他们的日常,结果怎么样就无所谓。 朱高远又问守陵的大太监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奴孙象贤。”大太监激动得声音都变得哽咽。 朱高远又问道:“孙伴伴,你在万寿山多少年了?” 孙象贤垂泪道:“回万岁爷话,已经十七个春秋了。” 守陵十七年了?难怪崇祯的记忆中没有这个老太监。 朱高远又问道:“孙伴伴在万寿山十七年,对附近地形应该很熟悉了吧?” 对于守陵太监来说,守陵只是职使,并不是被软禁,是可以自由外出的,孙象贤在万寿山皇陵守了足足十七年,肯定熟悉地形。 孙象贤道:“熟得很,万岁爷是要去哪吗?” 朱高远道:“你知不知道哪儿有小路可以越过长城?” “有有有。”孙象贤道,“从这往东北方向走二十里有个叫片石梁的山口,那里的长城已经垮塌了大半,人马可通行。” 朱高远道:“你前边带路。” “老奴遵旨。”孙象贤大喜。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王家彦还想争取一下,问道:“圣上,真的不去永平府吗?” 朱高远道:“若是要去永平府,昨天早上刚溃围而出时就去了,既然之前没去,现在就更不可能去了,去了必定自投罗网!” 投奔吴三桂是不可能去投奔的。 这真是个政治投机分子。 …… 三月廿一,吴三桂的关宁军终于走到了顺天府的玉田县境内。 崇祯皇帝在年初之时就下了诏,让吴三桂率关宁军入关勤王,可是三个月过去,关宁军才刚进顺天府。 三个多月走了五百多里。 平均每天差不多走五里。 由此足见吴三桂是个什么态度。 吴三桂压根就没想真正的勤王。 吴三桂之所以领兵进关,只是为了躲避日益强大的建奴而已,辽西那个旮旯是真的没法再呆了,建奴的红夷大炮威胁太大。 大军刚到玉田县,京师沦陷、圣驾溃围的消息突然之间传来。 得知这一消息后,吴三桂果断率领关宁军就近进驻玉田县城,又把蓟辽总督王永吉、辽东巡抚黎玉田还有蓟镇监纪同知童逵行请到行辕。 “王督师、黎抚台,出大事了。”吴三桂说道。 王永吉跟黎玉田交换了一记眼神,问道:“何事?” “两位大人千万挺住。”吴三桂道,“京师已然沦陷了!” “啊?京师沦陷了?!”王永吉和黎玉田闻言霍然起身,又同声大呼,“那么圣驾呢?圣驾如何了?” 吴三桂吸了口气道:“不幸中的万幸,圣驾亲领禁军趁夜溃围而出了。” “天佑我大明!”王永吉长出一口气,又问道,“而今圣驾驻跸在何处?” 黎玉田疾声道:“无论圣驾驻跸何处,平西伯当速领蓟镇精骑前往护驾!” “我又何尝不想呢?”吴三桂两手一摊无奈的说道,“可是圣驾溃围后去了何处暂时不得而知,根本无从护驾。” “这可如何是好。”黎玉田急得不行。 吴三桂目光一闪,说道:“几位大人也不必太过着急,我已派出多路斥候骑兵前往各处打探消息,不日便会有圣驾的消息传回,你我到时候再议。” “有劳平西伯了。”王永吉和黎玉田他们客套几句离开。 吴三桂也不挽留,只派人把心腹幕僚方光琛请到了行辕。 “京师已然沦陷,圣驾也不知所踪。”吴三桂开门开山道,“大变在即,当此非常时期贤弟以为关宁军该如何?” 方光琛道:“那就要看兄长所图为何?兄长如果图的是名,那就还是给朱家当个孝子贤臣,与流贼血战到底即可;兄长如果图的是利,如果想为关内二十万辽民谋福祉,那就还是归降了大顺吧,大明气数已尽,改朝换代恐怕是已经不可避免。” 吴三桂的眉头一下就蹙紧,归降流贼?于名声怕是不好听啊。 “兄长是担心千秋骂名吧?”方光琛笑道,“其实大可不必有此担心,因为小弟这里也听到一些消息,据说京师沦陷次日,内阁首辅魏藻德即率京中上千名官员,跪在承天门外请求大顺朝录用,所以说李顺代明已是大势所趋。” 正说话间,部将吴国贵进来报告说:“伯爷,白广恩和唐通城外求见,这两个逆贼估计是给闯贼当说客来了。” “白广恩,唐通?”吴三桂跟方光琛对视一眼,说道,“放他们进来!” 吴国贵领命而去,过了不到一会儿便领着唐通、白广恩两人进了行辕。 “长伯兄,别来无恙啊。”白广恩、唐通跟吴三桂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当年曾经在蓟辽督师洪承畴麾下一起共事。 当年的援剿八总兵,死的死降的降, 只有吴三桂一个人还在为大明苦撑。 “我跟你们很熟吗?”吴三桂喝道,“来人,将这两个逆贼推出去砍了!” “是!”列于行辕两侧的四个家丁答应一声,当即犹如虎狼般冲上来推着唐通和白广恩就往外走。 PS:新书期,追读数量会影响推荐位置,所以请读者大大们尽可能追读,巨谢。 第11章 三千夷丁 “欸欸,欸欸欸欸!” “长伯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姓吴的,你就这样对待昔日的老兄弟啊。” 唐通和白广恩顿时急了:“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 “两国?我呸!”吴三桂啐道,“闯贼也配与我大明相提并论?” 唐通道:“长伯兄,识时务者为俊杰,大顺取代大明已经是大势所趋了。” 白广恩也高喊道:“长伯兄,京师已经沦陷了,崇祯也被我们大顺军赶进燕山深处,大明已经亡了,你犯不着给一个灭亡的王朝殉葬啊,更何况主上还给长伯兄开出优厚条件,只要你肯归降,仍旧官居总兵之职,也仍是平西伯。” “圣驾进了燕山?”吴三桂神情微动。 吴三桂当然不是真的要杀唐通和白广恩。 他如果真的想杀人,就根本不会见他们,第一时间就把人给砍了。 吴三桂这么做就只是为了演戏,摆出他仍旧“忠于”大明的姿态,这一来李自成为了招降他就得继续增加价码。 说白了就是讨价还价的小伎俩。 “本镇是绝不可能投降闯逆的。”吴三桂义正词严的道,“不过念在你我三人曾经同僚一场,再加又向我提供了圣驾的行踪,今天就姑且饶你们一命,但是下次再见,本镇定取了你们二人的狗命,现在赶紧给我滚吧!” 唐通和白广恩不敢久留,灰溜溜的出了行辕。 方光琛哂然一笑说:“闯贼只凭些许小利就想招降兄长,未免太小瞧人。” 部将吴国贵也说道:“闯贼要是真有诚意,就让伯爷仍旧统领关宁军并节制蓟镇,反正我们二十万辽民就只认伯爷一人。” 吴国贵无疑说出了吴三桂的心声。 对于吴三桂来说,当大明的臣子还是大顺的臣子其实无所谓,贰臣什么的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手中兵权。 归降大顺朝可以,但是必须让他镇守蓟镇。 吴三桂这是要当蓟辽总督,区区总兵或者提督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 关宁军的四万铁骑还有山海关的一万精锐也必须仍由他统率,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他今天就可以改换门庭。 不过这种话不能明说。 当下吴三桂便喝斥道:“闭嘴,胡说什么呢?” 吴国贵却根本不在意,笑着说:“末将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伯爷别在意。” “仔细祸从口出。”吴三桂闷哼一声,又道,“赶紧给我滚,对了,顺便帮我把左营游击胡心水叫来,我找他有事。” 吴国贵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方光琛目光一闪,问道:“兄长想迎回圣驾?” “贤弟以为妥否?”吴三桂看着方光琛,深邃的目光就像是无尽的深渊。 “妥。”方光琛灿然一笑,又道,“无论如何,兄长都还是大明的平西伯,保护圣驾原本就是兄长您的职责啊。” 方光琛这话可是话里有话,但是吴三桂能懂。 不一会,左营游击胡心水便大步走进了行辕。 胡心水是蒙古人,确切点说是叛逃的蒙古人,更确切点说是察哈尔蒙古也就是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察哈尔蒙古被后金兼并之后,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大部分被杀,一部分向西逃窜到准噶尔,还有一部分南迁到辽西定居。 史书记载祖大寿的麾下曾有三千夷丁,都是从南迁蒙古人中招蓦的勇士。 不过祖大寿的这三千夷丁,一千骑跟着祖宽、祖大乐进关剿贼,已经被大顺军打得灰飞烟灭,还有一千骑跟着祖大寿投降了建奴,已经被编入了乌真超哈,最后一千骑则从始至终跟着吴三桂,就是胡心水率领的左营家丁。 特别要说明的是,此家丁并非彼家丁。 明末军阀的家丁,称为蓦兵更加合适,或者称为雇佣兵也可以,并不是那种跟家主拥有人身依附关系的家奴。 比如说祖宽、祖大乐都曾经是祖大寿的家丁,但是他们俩跟祖大寿并非那种家奴与家主的人身依附关系,而只是蓦兵与雇主的雇佣关系,后来大明朝廷成为了祖宽和祖大乐两人的雇主,两人和麾下的一千夷丁就转而为朝廷打仗。 “伯爷。”胡心水抱胸见礼,瓮声瓮气的问道,“你找我?” “免礼。”吴三桂双手虚抬,又说道,“老胡,你老家是在察哈尔蒙古,是吧?” “伯爷为何忽然间问起这个?”胡心水有些诧异的道,“末将老家是在察哈尔,不过迁居辽西已经二十多年,此身早已是大明人。” “我不是怀疑你。”吴三桂摆摆手说道,“只是想问你,你对燕山的地形熟悉吗?” “燕山地形我熟。”胡心水道,“毕竟察哈尔蒙古就在燕山北麓,末将小时候没少跟着父兄进山狩猎,光是可以绕过长城的小路我就知道不下十条。” 说到这,胡心水目光一凝问道:“伯爷是要对察哈尔蒙古用兵吗?” “用兵?用个屁的兵。”吴三桂没好气道,“眼下我大明已经四面楚歌,风雨飘摇,哪儿有能力对察哈尔蒙古用兵。” 胡心水道:“那伯爷您的意思是?” 吴三桂道:“是这么回事,京师已经沦陷,圣驾也已经北狩进了燕山,不出意外的话流贼肯定已经跟着进山展开追剿,所以我命你率一千夷丁紧急进入燕山护驾,你听好了,务必要抢在流贼之前找到圣驾并迎回永平。” 胡心水道:“抢在流贼之前找到圣驾这没问题,可是圣驾要是不肯来呢?末将总不能够把圣驾强行绑来永平吧?” 吴三桂道:“那你就想办法说服圣驾。” “啊?说服圣驾?”胡心水苦着脸道,“伯爷,咱嘴笨,干不来这个。” 吴三桂脸垮下来,非得我把话挑明吗?就不能用你的狗脑子想一想吗? 这时候,坐在一边的方光琛笑着说道:“胡将军,为了确保圣驾的安全,必要的时候可以强行绑人,总之一切以保证圣驾安全为要。” “明白!”胡心水这下踏实了。 …… 白广恩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北京。 接到消息,李自成立即召集几个心腹议事。 李自成沉声说道:“你们说,吴三桂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牛金星沉吟着说:“臣以为,吴三桂应该是在待价而沽,他觉得主上开价低了,希望主上能够继续增加价码。” 李自成道:“仍旧封平西伯,仍旧当他的总兵,还不够?” 牛金星道:“臣猜测,吴三桂是不愿意把关宁军交出来,再就是想当蓟辽总督。” 李自成道:“关宁军仍旧给他这没问题,但是蓟辽总督不行,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不成蓟镇的土皇帝?” 牛金星道:“主上所言极是,强如李如松也只是当了个提督。” 李自成道:“这样,给他两天时间考虑,同意就把蓟镇和山海关交给唐通镇守,然后率领关宁军来北京,要是不同意那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出兵灭了他。” 宋献策道:“主上,只派唐通的一万兵马镇守蓟镇和山海关,是不是薄弱了些?” “左军师多虑了。”牛金星哂然一笑说,“我们大顺与建奴又没有夙怨,建奴不会无缘无故就发兵来攻打我们。” “丞相说的没错,我们又没有招惹建奴,建奴凭什么打我们?”李自成摆手道,“何况去年建奴还派了人来,想要与我们缔结盟药。” 宋献策一想也是,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李自成接着说道:“倒是崇祯小儿,还没抓到吗?” 宋献策连忙说道:“李友、谷可成他们已经进山,只要崇祯小儿没有逃出长城遁入察哈尔蒙古,肯定会抓到。” “关键别拖太久。”李自成皱眉说道。 牛金星也附和道:“是啊,主上还等着崇祯回来禅位呢。” “入娘贼。”刘宗敏便骂道,“崇祯小儿也真是丧心病狂,竟敢遁入燕山。” 崇祯居然带着残部进了燕山,这是李自成他们没想到的,山中不比京师,那条件真的不是一般的艰苦。 这个苦头,李自成是尝过的。 所以崇祯敢进燕山,让李自成感到有些吃惊。 李自成搔搔头说道:“让右军师也一并进山吧,尽快将崇祯小儿抓回来,登基仪式不能再拖了,我这倒是不急,可老弟兄们已经等不及了。” 崇祯一日没抓回来,李自成就一日不能登基称帝。 李自成一日不登基,对功臣的封赏就一日不能进行。 但是大顺军的老人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加官进爵了。 其中最积极的要数李自成的那些族亲,西安分封之时这些人就都封了侯,李自成若是登基称帝,他们这些人就该封王了。 第12章 硬汉皇帝 两天之后,胡心水率一千夷丁从喜峰口出了长城。 年仅十七的胡国柱催马来到胡心水身边问道:“阿爸,听说京师已经沦陷,还有崇祯皇帝也跑了,传言是真的吗?” 胡心水轻嗯一声道:“是真的。” “啊?”胡国柱道,“那大明岂不是已经亡了?” 胡心水道:“就算还没有灭亡,估计也是撑不了几天了。” 胡国柱道:“那咱们可怎么办?咱们不仅跟流贼打过仗,跟建奴更是有着血海深仇,天下之大岂不是没咱们的容身之所了?” 胡心水道:“这个用不着你操心,因为有人比我们更急。” 胡国柱道:“阿爸你是说平西伯?平西伯到底怎么想的?” 胡心水摇摇头说道:“平西伯怎么想的阿爸不知道,但是阿爸知道天塌下来只会先砸到高个子,所以我们只要跟着平西伯就对了,如果流贼连平西伯都能放过,那你我父子就更不会有事,如果流贼不放过平西伯,咱们再见机行事也不迟。” 胡国柱道:“那我们这次进燕山又要做什么?” “抓崇祯。”胡心水说道。 “啊?抓崇祯?抓?”胡国柱闻言愣在那。 “崇祯不是皇帝么?平西伯让咱们抓皇帝?他想造反?” “造反他应该不敢,至少现在不敢。”胡心水哂然说道,“我没猜错的话,吴三桂应该是想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胡心水读书并不多,三国演义却快要翻烂。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典故他是知道的。 又道:“或者就是想把崇祯献给闯贼换个大官当。” “儿子明白了。”胡国柱道,“这些汉人的心眼可真多。” “这跟你我父子无关。”胡心水摇摇头说道,“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替吴三桂把崇祯抓回来。” …… 回过头再来说朱高远。 率千余人马从片石梁翻过长城之后,朱高远并未在边境地带过多逗留,而是继续往北向着察哈尔蒙古的境内深入。 作为一个穿越者兼明史爱好者, 朱高远很清楚现在的察哈尔蒙古是个什么情况。 察哈尔蒙古的共主、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后裔、林丹汗的继承者额哲,已经在八年前投降了后金,但是皇太极死前还没来得及对察哈尔蒙古的各个部落进行编旗,所以现在察哈尔蒙古各部事实上处于部落自治时代。 占据燕山北麓森林及草原地带的部落叫拱兔部。 拱兔部在察哈尔蒙古的几十个部落中实力较弱,大约有五千控弦之士,并且分散在方圆几百公里的狭长区域内。 所以相比留在边境,深入拱兔部境内反而安全。 不过,朱高远也不打算与拱兔部落闹什么摩擦。 因为他是来避难的,并不是来察哈尔反向打草谷。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吊诡,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天傍晚,明军在一处山谷扎下营寨没多久,孙象贤就喜滋滋的来到朱高远跟前,身后还跟着两个守陵小太监。 两个小太监还架着一个奋力挣扎的蒙古女人。 “万岁爷。”孙象贤一脸谄媚的说道,“老奴刚才带几个儿子到附近林子里捡磨菇,竟发现了几顶帐篷。” “然后呢?” 朱高远的脸黑下来。 他已经预见到麻烦快上门。 “然后就看见了一个女子。”孙象贤笑着说道,“老奴发现这个女子长得还挺清秀,便想把她带回来侍候万岁爷,不曾想其他蛮子竟敢反抗,老奴只好让儿子们把他们都杀了,再把这个北蛮女子带了回来。” 朱高远的脸已经黑成锅底。 孙象贤又让两个小太监把女子架到朱高远跟前。 孙象贤谄媚的说道:“万岁爷,您瞧这个女子,长得还算挺清秀的吧?山中苦寒,万岁爷身边没个女人侍候着也不太合适。” “清秀?”朱高远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蒙古女人。 浓眉大眼,蓬头垢面,身上的蒙古袍沾满油渍。 这也罢了,张嘴嘶吼时竟然露出满口的大黄牙! 孙象贤啊孙象贤,你怕是对清秀二字存在什么误解吧? 不过朱高远更关心另外一件事,黑着脸道:“有人跑掉没有?” “呃……”孙象贤神情便一窒,目光开始闪烁,似乎正在内心权衡。 朱高远脸色彻底冷下来,喝道:“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朕诛灭你孙氏九族!” “万岁爷饶命啊!”孙象贤吓得噗嗵一声跪下来,叩头如捣蒜般说道,“老奴无能,让一个小崽子跑了,万岁爷饶命!” “真该死!”朱高远霍然站起身。 看到朱高远起身,附近的巩永固、王家彦等勋贵官员便纷纷聚拢过来。 “诸卿,出事了!”朱高远狠狠踢了孙象贤一脚,又道,”这个狗奴招惹了拱兔部,拱兔部的骑兵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复仇!” “啊?”刘文炳失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朱高远瞪了刘文炳一眼,一个蒙古小部落把你吓成这样? 刘文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一缩脖子躲到了巩永固的身后。 “不过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朱高远道,“拱兔部急切之间不可能召集太多人马,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来了多少人马。” 王家彦点点头道:“不出意外,拱兔部多半会认为我们是翻过长城来抢劫的边军,这样的话上门复仇的顶多也就百十来骑。” 百十来骑蒙古骑兵确实不算很多。 但是看看身边的乌合之众,朱高远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狮子搏兔尚且要拼尽全力,更何况这次要面对的是打小生活在马背上的蒙古骑兵? 朱高远当即说道:“把所有辎重集中起来,垒在谷中砌成护墙,所有火器全部集中布置在护墙后,分成三队,待拱兔部骑兵展开冲锋,依次上前更番迭射!没有火器的骑兵埋伏在左右林中,待拱兔部骑兵陷入混乱后包抄截杀。” 一顿,朱高远又加重语气说道:“不可走漏一人!” 到了这时候就不能心慈手软了,要不然把拱兔部的主力召来就麻烦大了,朱高远可不想在流贼和拱兔部骑兵的夹缝中求生。 短短一个半时辰,明军就在谷中砌好了一堵护墙。 这堵护墙由粮包、石头、木头以及捆住四肢的驮马组成,大约五尺来高。 护墙才刚刚砌好,谷口外的草原上便传来隐隐的马蹄声,朱高远定睛看,只见碧绿如茵的草原上已经露出一条黑线。 游弋在谷外的斥候也飞奔而回。 “圣上,敌骑至,大约有两百余骑!” 比预想的要多些,但是仍在承受范围之内。 朱高远一纵身就要翻出护墙外,却被王家彦和金铉拉住。 王家彦快急哭了:“圣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堂堂天子之尊且不可以身犯险,冲锋陷阵之事交臣等即可。” 金铉也道:“圣上,这一战请交由臣来指挥吧。” “都让开。”朱高远奋力挣脱两人,翻出护墙,“朕乃天子,有上天以及大明列祖列宗护佑,矢石辟易,断然不会有事!” 祖宗护佑什么的,这当然是屁话。 朱高远只是觉得,这是打造形象的最佳时机。 一直以来,崇祯给大臣们的印象就是文韬不足而武略全无,也就勤政这一点得到几乎所有大臣的肯定,勉强算是个勤勉之君。 所以朱高远要打造文韬武略的英武皇帝形象。 尤其武略,对于将来的北伐可以说至关重要。 作为一个穿越者,朱高远很清楚,大明退保江南已经是大势所趋。 那么退保江南之后肯定会不可避免的出现南宋的类似情形,那就是江南的士子官员群体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将会阻止北伐。 所以朱高远必须重塑崇祯的形象,打造一个文韬武略的英武形象。 只有成为像明太祖、明成祖那样的硬汉皇帝,才有可能乾纲独断,强力推动北伐,不然永远都别再想打回北京。 “圣上,刀枪无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 王家彦、吴麟征等大臣还想劝阻,却被朱高远一摆手打断。 “住口,没有万一!”朱高远喝道,“朕乃天子,不会有事,若是真有不测之祸,那也是天意如此,非人力能违!” 王家彦等人瞠目结舌。 天意如此,非人力能违?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你这个昏君! 朱高远不再理会王家彦等人,大喝道:“准备!” 于护墙后队列的三百多名火枪手便纷纷点燃火绳。 这些火枪手大多是净军的太监及分守各门的京营兵。 无论净军还是京营兵,更番迭射都是经常练的战法。 史载更番迭射的战法最早出现在北宋,不过当时用的是弩。 明初,黔国公沐英在征讨云南时对火器引入更番迭射战法,取得极大的战果,之后有明一代的火器使用大多采用更番迭射的战法。 所以,三段击战法并非古斯塔夫首创。 PS:新书期,追读数量至关重要,请读者大大们尽量追更,跪谢! 第13章 更番迭射 然而再先进的战术,也需要与之匹配的武器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比如更番迭射战术,就需要性能出众的火绳枪才能发挥出较大威力,等到了燧发枪时代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然而看了看火枪手们手里拿着的火器,朱高远就只能一个劲的挠头。 因为这些火器太乱,只见这些火器中有三眼铳、四眼铳及迅雷铳等,有差不多一半的数量,再就是寻常的鸟铳。 此外还有少量鲁密铳。 鲁密铳其实也是鸟铳,但是由于制作工艺精湛,其射程要比普通鸟铳更远,精度以及穿透力也要比普通鸟铳更高。 而且这些火器互相混杂在一起。 这样显然不利于发挥火器威力。 当下朱高远厉声喝道:“都听着。” 三百多名火枪手茫然的看向朱高远。 朱高远又道:“鲁密铳站第一队,其余火铳退后!” 第二队以及第三队的十几名鲁密铳手便赶紧上前,不过更多的火枪手离开了第一队的位置,第一队便只剩不到五十名火枪手。 朱高远又道:“鸟铳第二队,其余火铳第三队!” 剩下的火枪手再次进行站队,最终将近一百名手持普通鸟铳的火枪手留在第二队,剩下将近一半差不多有150名火枪手全都站到了第三队。 朱高远没有采用火绳枪时代的大间隔队形, 而是让火枪手都紧挨在一起,以强化火力密度。 重整好队形,朱高远又转身回头将目光转向谷口。 谷口草原上,拱兔部的骑兵已经向两翼展开,摆开宽阔的骑兵横阵。 两百多骑兵,一字排开,马蹄攒动鬃毛飞扬,竟然呈现出了千军万马的滔天气势,朱高远也是不可避免的感到心悸。 回头看身后的太监及京营兵,果然已经慌乱。 溃围后虽然连打了两个胜仗,但是这些太监、京营兵距离百战精锐显然还差很远,甚至连老兵都算不上。 仍旧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不要惊慌,朕与尔等同在!” 朱高远踏前一步,厉声大喝道。 这一声大喝让火枪手们稍稍镇定了些。 是啊,皇帝都在前面顶着,他们有啥好慌的? 拱兔部的骑兵缓缓的逼近,距离大约一千米时开始冲刺,但是由于谷口地形限制,原本一字排开的骑兵被迫挤到中间。 很快,双方相距已经不足百步。 一百步已经是蒙古角弓的有效射程。 【注:明代1步=1.6米,100步=160米】 “稳住,不要慌!”朱高远拉下面罩,将腰刀高高擎起,“不许放铳,稳住……” 看着排山海倒般涌进山谷的蒙古骑兵,不少火枪手下意识的往后缩,但是看看留在原地没动的同伴,再看看站在护墙外面的皇帝,便又默默回来重新举起火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前方汹涌而来的蒙古骑兵。 正前方,蒙古骑兵犹如潮水般卷过来。 进入百步之后蒙古骑兵纷纷挽弓搭箭,开始第一轮抛射。 蒙古角弓属于最典型的东方反曲弓,工艺精湛,射程远、杀伤力大,采用轻箭抛射可达百步开外,重箭则可以在三十步内破甲。 很快,第一波箭雨铺天盖地倾泄而下。 朱高远迅即举起右手以护臂遮护住面门。 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反应,其实有些多余。 因为蒙古骑兵的轻箭根本射不穿山文甲,兜鏊也有面甲,足以给朱高远形成不留死角的全面保护。 但是身后的太监以及京营兵只穿了棉甲。 棉甲对火器的防护性能要比铁甲好,但是对箭矢的防护就不如铁甲。 尖锐的箭簇将强大的势能集于一点,还是可以轻松射穿厚实的棉甲、造成杀伤,如果射中面门那更是足以当场毙命。 箭雨落下,护墙内当即响起连续的惨叫。 至少有十个以上的火枪手倒在了血泊中。 还有不少火枪手虽然中箭,但问题不大。 “不要慌,稳住!”朱高远继续大声吼叫,“稳住,稳住……” 朱高远的身上也中了数箭,不过都被山文甲弹开,没对朱高远造成任何杀伤。 或许是朱高远的身先士卒,或许是之前的那两次胜仗给了信心,又或许是因为有五尺高的护墙在,总之护墙后列队的太监及京营兵竟然奇迹般的没有崩溃,三百多人竟然从始至终岿然不动,稳稳的立在护墙后。 这样一幕,极大的震撼了山腰观战的文官。 半山腰的树林中,孟兆祥、吴麟征等看着朱高远的背影,有些出神,这真是他们熟知的那个刻薄寡恩猜忌成性的皇帝? 怎么感觉有些陌生呢? 翰林院检讨汪伟更是鬼使神差的说道:“你们说,当年太祖高皇帝和成祖文皇帝亲率大军征战沙场时,是不是也是圣上今天这般?” 孟兆祥等本能的排斥,拿今上类比高祖以及成祖?过了。 不过再仔细一想,今上就算不如高祖及成祖,相比宣宗应不遑多让。 于是几乎所有文官便不可遏止的心忖,早知如此,当年松山大战之时就应该让圣上御驾亲征,还有追剿流贼,也应该让圣上亲征。 真要是那样的话,没准早就天下太平。 文官们怔忡之间,蒙古骑兵已经射出了两波箭雨。 射出两波箭雨之后蒙古骑兵已经迫近到三十步外,便纷纷更换重箭。 这下朱高远也是不敢再大意,因为进入三十步内,山文甲也有可能被重箭射穿,当下朱高远将腰刀前举同时厉声大吼道:“第一队,放!” 伴随着朱高远的大吼,第一队的四十余名火枪手纷纷扣下蛇杆扳机,第一队火枪手用的全都是鲁密铳,精度较高。 “呯呯呯呯!”伴随着连续的巨响, 正准备发射重箭的前排蒙古骑兵顿时间人仰马翻,至少有十骑以上的蒙古骑兵从马背上摔下来,差不多有百分之三十的命中率。 三十步距离,火绳枪差不多就是这命中率。 “第二队!”朱高远再次引刀长嗥,“预备……放!” 间隔不到两秒钟,第二队火枪手也上前排好队并扣下蛇杆板机。 第二队火枪手用的普通鸟铳,精度虽然不如鲁密铳,但是数量更多。 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呯呯巨响,蒙古骑兵又倒下二十余骑,阵形也变得更加混乱,但剩下的蒙古骑兵已经迫近到二十步内。 距离近到能看清蒙古骑兵脸上涂的血污。 “嗖嗖嗖!”好几支重箭同时向着朱高远攒射了过来。 朱高远下意识的拿腰刀格挡,挡开了其中的几支重箭,但还是有一支重箭吱的一声从他的面甲右侧缝隙钻进去,箭头贴脸颊擦过。 朱高远顿时感到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强忍着钻心的剧痛,朱高远继续引刀长嗥:“第三队,放!” 第三队火枪手用的是三眼铳、四眼铳以及迅雷铳,这些火器的精度更差,而且没有蛇杆板机,需要采用先点火再瞄准的断开式射击,射击精度就更差,距离一旦超过二十步,其命中率就会变得惨不忍睹。 但现在的距离是不到二十步。 而且多管铳也有着自身优势,那就是量大。 因为每铳可装铅弹两到三枚,三铳相加便是八九枚。 一百五十多具三眼铳、四眼铳及迅雷铳便是千余枚! 上千枚铅弹密集发射,而且这时候蒙古骑兵已经迫近到了二十步内,其命中率以及杀伤力就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凶残! 伴随着巨大的放铳声,冲在前面的数十骑蒙古骑兵便在一瞬间倒地,不仅是马背上的骑兵,便是战马也血肉模糊,身后跟进的蒙古骑兵也是接连不断的被拌倒,至此拱兔部的骑兵阵形终于陷入彻底的混乱,再也无法冲起来。 事实上,拱兔部的骑兵也已经没有胆子再冲。 因为巨大的放铳声、弥漫整个山口的硝烟以及同伴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摧毁了每个拱兔部落骑兵的心理防线。 他们觉得这就是个陷阱。 这些汉人太狡猾了,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这仗不能再打,得赶紧离开这山谷。 其中一个蒙古骑兵就摔倒在朱高远面前,起身想跑。 但是迟了,朱高远一个箭步就追上前去,腰刀斩下。 锋利的刀锋从蒙古骑兵的颈侧轻轻划过,只听呲的一声,血光崩溅,蒙古骑兵便捂着喉咙倒在血泊中不停抽搐。 朱高远是打过仗见过血的。 所以看到这幕没有任何心理不适。 一刀斩杀蒙古骑兵,朱高远又道:“吹号,全军出击!” “圣上有旨,吹号,全军出击!”伴随着王承恩尖锐的高喊声,嘹亮的天鹅音也在山谷中响起,下一刻,山谷两侧的树林中响起潮水般的喊杀声。 紧接着,各有数百明军骑兵从两侧冲杀而出。 第14章 借师助剿 一方士气如虹,一方心胆已寒,接下来就是一边倒的追杀。 只不过追杀的过程并不太顺利,蒙古人不愧是号称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既便是丧失了抵抗意志,逃起命来也是无人可及。 至少明军的这些半吊子骑兵不可能追上。 朱高远的本意,是想把拱兔部的骑兵全部留在这山谷之内。 但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没等埋伏在两侧树林的明军骑兵彻底形成合围,就有相当数量的蒙古骑兵已经逃出谷口遁入草原。 再然后,局面就成了追逐竞赛。 但是这种竞赛怎么可能比得过蒙古人? 尽管金铉一个人就射杀了有十四五骑,但还是有三十余骑拱兔骑兵逃走。 “圣上,臣无能。”金铉有些羞愧的道,“没能将来犯的蒙古骑兵全留下,至少有三十余骑蒙古骑兵遁入了草原深处。” “爱卿不必自责,此事不怪你。” 朱高远宽慰金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真怪不着金铉,因为这属于蒙古人的技能碾压。 就好比汉族的种菜技能,也能碾压世上任何族群。 虽然怪不着金铉,但是有三十多骑拱兔部的骑兵逃走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估计很快会有更多拱兔部骑兵杀回来报复。 而且这次的数量不会只有两百,大概率会有两千,甚至更多。 所以现在这个山谷不能再呆了,接下来半个月恐怕只能在流窜中渡过了。 谁让孙象贤这个蠢货捅了拱兔部的马蜂窝呢?相安无事已经是不可能了。 想到这,朱高远就回头恶狠狠瞪了眼孙象贤,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回头非将他阉了不可,咦不对,这家伙本来就已经被阉掉。 孙象贤被朱高远这一眼瞪得魂都快要吓出来。 当下孙象贤开始胡思乱想,圣上会不会杀了我? 为了活命,我要不要逃走?可这荒山野岭往哪逃? 好在朱高远只是瞪了一眼,又大喝道:“收拾一下,尽快离开这里!” 一边说话,朱高远一边拿腰刀将仍旧插在兜鏊面甲缝隙之间的雁翎箭给斩断,结果不小心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万岁爷,老奴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王承恩快步走到朱高远跟前,一脸关切的说道。 朱高远也没敢托大,因为蒙古人用的箭矢大多涂有植物毒药或者尸水中浸过,沾染了大量的病毒细菌,不处理真会感染。 伤口感染,在这个年代不是闹着玩的。 王承恩很小心的将断箭拔下,又帮朱高远脱下兜鏊。 只见朱高远的右脸颊上有一道两寸多长的伤口,还流了不少的血。 “万岁爷,您可要忍着一些。”王承恩拿着匕首帮朱高远清理伤口,其实就是将有可能被污染的外层皮肉刮除,那个痛! 朱高远脸上的冷汗瞬间下来。 孙象贤看向朱高远的目光便更加恐惧。 而吴麟征等大臣则对他们的皇帝有了新的认知。 文治武功暂且不说,但是圣上的这份硬气真是直追太祖成祖。 片刻之后,王承恩刮除完了表层皮肉,再在伤口外敷上金创药然后包扎,朱高远随即感觉到一阵清凉,终于没有那么的难以忍受。 趁这间隙,其他受伤的将士也抓紧时间处理伤口。 中箭身亡的几十个火枪手也被同伴挖个土坑掩埋,但没敢留标识。 朱高远叹息一声,问王承恩道:“大伴,殉国将士的姓名记下了吗?” 王承恩道:“回万岁爷的话,都记下了,其中二十六个是宫中奴婢,还有十九个是三大营的世袭军户。” “记下姓名,还有籍贯职务。” 朱高远说道:“等到将来光复京师,荫一子或侄为锦衣卫世袭百户。” 作为穿越者,朱高远很清楚封赏有功将士或者恩荫为国捐躯者的好处,建奴进关后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席卷大半个中国,就是因为对吴三桂、姜镶以及李成栋等降将丝毫不吝啬,伯爵、侯爵甚至王爵说给就给了。 至于爵位给了之后,政治地位还有经济待遇是不是也给,那就另说。 何况就算给,也不是现在就要给,还有是不是足额给也得到时候说,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考量,这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建奴都能看清这点,又何况朱高远? 所以一张嘴几十个锦衣卫百户就赏下去。 “老奴替这些奴婢以及京营兵谢过圣上。”王承恩感动得快要哭出声。 其余明军也是用热烈的眼神看着朱高远,圣上仗义啊,这样的话就算战死沙场感觉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至少能替子侄辈挣个出身。 锦衣卫百户,大小也是个官身! …… 朱高远大方,李自成也不吝啬。 看完吴襄写给自己的亲笔家书,再从白广恩和唐通两人的口中得知李自成同意关宁军仍旧交由自己统帅,吴三桂终于笑了。 当下吴三桂对白广恩和唐通道:“广恩兄,达轩兄,请你们转告主上,只等安排好内迁的二十万辽民,我便立刻进京觐见。” 唐通笑道:“常伯兄这回想通了?” 吴三桂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吴家满门老小以及内迁的二十万辽民着想,做人不能够太自私。” 唐通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白广恩道:“这下咱们仨又能到关外并肩杀建奴了。” 唐通说道:“说到建奴,临行之前主上可是叮嘱过,由小弟率领本部一万兵马接替长伯兄镇守山海关,不知长伯兄意下如何?” “这都是小事。”吴三桂笑着说道。 “我这就派人前往山海关通知高第。” “达轩兄只管放心前去接收山海关便是。” 吴三桂心忖道,去关外跟建奴厮杀还是你们俩去吧,我反正是不奉陪了,这辈子都不想回关外与建奴厮杀。 只有跟建奴议和才能够有好日子过。 送走了白广恩和唐通,吴三桂又把王永吉和黎玉田请到行辕。 面对王永吉和黎玉田,吴三桂又换了另外一套说辞:“王督师,黎抚台,流贼势大并且已经成了气候,单凭我们关宁军一支孤军是无法战胜的。” “所以呢?”王永吉阴沉着脸问道,“你要变节降贼?” 吴三桂道:“王督师请暂息雷霆之怒,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王永吉与黎玉田交换了一个眼睛,沉声道,“此话怎讲?” 吴三桂说道:“末将表面上答应归降流贼,实际上则已经派胡心水率领一千家丁进入燕山深处寻访圣驾,只等迎回圣驾,两位军门便可效仿大唐故事,以圣上之名义借建奴之兵入关剿贼,再续我大明两百年国祚。” “借师助剿?”王永吉和黎玉田勃然色变。 借建奴剿贼,这个想法他们并不是没有过,只不过从不敢在人前提起。 因为大明的朝堂上已经形成一种恐怖氛围,谁要是胆敢提出割土议和,谁要是敢提出遗弃祖宗陵寝南迁,就会遭受到天下士子的唾骂,御史言官也会发了疯般弹劾,内阁的宰相也会跟着落井下石,然后皇帝就会承受不住压力。 这种事多了,就再没人敢提借师助剿这茬。 可现在吴三桂居然当着他们的面提出来了。 吴三桂诚恳的说道:“两位军门应该也清楚,去岁建奴寇关,今春流贼兵逼京畿,圣上先后两次发下了勤王令,可最终应诏者寥寥无几。” “为何?因为天下糜烂,实在是无兵可调了。” “我蓟镇的关宁军已经是最后一支堪战之精兵。” “所以,除了借师助剿,我大明已经别无他策。” 黎玉田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然而借师助剿容易,事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怕也会大得惊人哪。” 王永吉默然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三桂说道:“建奴到底只是蛮夷,胃口再大也大不过流贼,流贼想要的是天下,是要夺我大明的国祚,而建奴不过想要些人口财货而已,顶天了效仿后晋故事,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建奴总是应该够了吧。” “也只能这样了。” 王永吉和黎玉田相对叹息。 送走王永吉和黎玉田,方光琛从屏风后走出来。 方光琛笑道:“只要稳住了王永吉和黎玉田二人,将来若真有借师助剿之事,这二人便是最好的替罪羊,到时候兄长不仅把事给办了,还不用留下骂名,而且铲除二人之后,朝中便再没有人可以节制兄长,届时兄长以武将身份入阁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 “欸,你想的太远了。”吴三桂摆摆手道,“还是先想好眼下怎么办吧。” “眼下要办的很简单。”方光琛笑着说道,“就是一个字,拖!看看建奴有没有出兵的意愿,如果有那就借师助剿,如果没有那就干脆点归降了大顺,顺便再把崇祯献给新朝,这样兄长至少可以封一个国公。” 吴三桂皱眉道:“还是希望建奴能够借兵。” 不得不说,吴三桂和方光琛真是有些天真, 对建奴或者说多尔衮的野心严重估计不足。 PS:新书期,敬请广大新老读者多多支持,尽量追更不要养书,另外名次着实有些低啊,历史类新书榜也在二十名开外,跪求读者大大们的火力支持! 第15章 追兵到了 时间来到三月廿六。 距离煤山上吊已经过去八天。 距离奇袭昌平城已经有七天。 朱高远率明军进入草原也已经三天。 在这里朱高远又玩了一手出其不意。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在不知名山谷重创拱兔部骑兵之后,接下来明军肯定会重新逃回燕山深处以躲避拱兔部追兵的报复。 但是朱高远却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 他非但没有率军逃回燕山,反而更加深入草原。 当然,在深入到草原之前,他也做了一些假象,试图误导追兵。 然而,正如吴三桂对建奴的野心严重估计不足,朱高远对于拱兔部的聚兵速度以及追踪能力也是严重估计不足。 金铉率十数骑夜不收从身后追上来。 朱高远勒转马头迎向金铉,沉声道:“如何?” “吁!”金铉勒马驻足,拱手作揖道,“圣上,只剩三十里路了!” “拱兔部的追兵怎么来得这么快?”王家彦难以置信的道,“我们在无名山谷及沿途布置的那些疑阵难道没起作用?” 金铉摇摇头道:“应该没有起作用。” “这可麻烦了。”王家彦皱眉说道,“最迟明早肯定被追上。” 朱高远环视着四周一望无际的草原,顿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外加心慌,不过他更清楚此时绝对不能露出惊慌的样子。 不仅不能惊慌,而且必须装出成竹在胸的样子。 要不然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这点士气就会丧尽。 一群乌合之众,而且流落到了草原,如果连最后剩下的这点士气都丧尽,那么等着他们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拱兔的骑兵像猎杀兔子般逐一猎杀。 朱高远可不想被拱兔部的骑兵像射兔子般射杀在察哈尔草原。 “没什么麻烦。”当下朱高远淡淡的说道,“这早在朕意料之中。” “嗯?啊?什么?”吴麟征、孟兆祥等官员纷纷投过来错愕的目光。 金铉和王家彦却把目光投向别处,同时尽量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肌肉,不然他们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冷笑。 这两个是知兵的, 自然看得出朱高远只是故作镇定。 可这时候稳定军心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不能拆穿。 “不过就是两千蒙古骑兵,没什么大不了。”朱高远伸手一指前方,又道,“看见前面的那个河湾没有?全军进入河湾,驻营!” 既然已经跑不掉,那就索性不跑了。 趁着还有点时间,抓紧抢修工事吧。 在草原上放风筝,肯定放不过蒙古骑兵。 也就是扎营死守,还能跟蒙古骑兵较量一下。 至于再接下来怎么办,那就只能是见机行事。 …… 燕山北麓,拱兔部落的一个聚居点遭到袭击,十几顶蒙古包正熊熊燃烧,几十个牧民也被赶到了一起,这些牧民全部都是女人以及孩子。 胡心水策马上前,俯视着眼前的拱兔部妇孺。 “你们的男人呢?”胡心水厉声道,“都死光了?” 女人们将孩子护在自己身后,用惊恐的眼神打量着胡心水。 胡心水没有废话,只是打了个手势,当即便有两个夷丁冲进妇孺群中将一个冲龄幼童拖出来,拖到了马车边。 一个夷丁拔出弯刀对着车轮比了比。 发现孩子的脑袋够不到车轮的顶部。 按蒙古人的规矩,每征服一个部落,可以杀掉身高超过车轮的成年男丁,还没车轮高的幼童及女人则不能杀,得留下收为奴隶。 但是胡心水根本不想遵守这些规矩。 胡心水微一颔首,那夷丁便轻轻一抹。 还没车轮高的那个幼童当即被割断喉咙。 “孩子,我的孩子!”失去孩子的母亲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胡心水眸子里却掠过一抹残忍的快意,狞笑着问道:“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部落的男人呢?被野兽叼走了吗?” 依然没有人回应胡心水。 胡心水再一颔首,便又有两个夷丁冲进人群拖出来一个幼童。 “我的孩子!不,不要!”幼童母亲也是撕心裂肺的哀嚎起来,一边拼命的想要冲上前来夺回自己孩子,却被另外两个夷丁踹倒在地。 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拖摁在了马车轮上,孩子母亲终于精神崩溃。 “我说!我说!”孩子母亲大声哀嚎道,“男人们都被头人召去白马川了!” “早说不就没这种事了?”胡心水闷哼一声又勒马转身大喝道,“走,去白马川。” 眨眼间,一千余骑夷丁便轰轰隆隆的冲出了聚居点,胡国柱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打马追上胡心水。 “孩子,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胡心水满脸慈祥。 “阿爸,你怎么知道能从这个小部落问出崇祯下落?”胡国柱茫然问道,“万一他们的男人是为了别的事情去的白马川呢?” “没有万一。”胡心水笃定的说道。 “这个时候,拱兔部大规模聚兵只能是为了对付明军。” “还是不对。”胡国柱挠挠头又道,“崇祯不会那么蠢,他逃进燕山只是为了避难,所以应该找个不起眼的角落躲起来才对,又怎么会招惹拱兔部?” “小子,这你就不懂了。”胡心水大笑道,“世上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崇祯小儿就是想躲也躲不过,因为三大营的京营兵可不会消停!” 胡国柱似懂非懂的轻哦了一声。 …… 另一边,李岩也已经率领两千轻骑追到了燕山北麓。 李岩这一路骑兵虽然要比李友、谷可成的那两路骑兵晚进燕山,但是进展却最快,这会已经发现了明军的踪迹。 “没错,就是他们。”李岩说道,“他们曾在这落脚。” “兄长,快来看哪!”在不远处,李牟忽然大叫起来,“这边有战斗痕迹!” 李岩和李年便策马来到李牟身边,再低头俯瞰地面时,果然看到了许多战斗痕迹,除了杂乱的蹄印,折断的箭矢以及铅子外,甚至还有残留血迹。 “兄长,这里曾经爆发一场激战。”李牟道,“死了不少人。” 李年道:“从痕迹看,应该是蒙古骑兵冲击明军设在谷中的防线。” 李牟道:“明军应该还设置了护墙,而且最终应该是蒙古骑兵战败了。” 李家三兄弟虽然年轻,但从崇祯十二年从军,到现在已经有五年军龄,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兵,所以能看出很多细节。 李岩道:“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崇祯去哪了?” 李牟翻身下马,从地上捡起两坨马粪捻了两下,说道:“谷中遗留的马粪有两种,一种细腻且柔软,明显吃的精粮,这肯定就是明军战马。” “而且从马粪的溅落方向可以判断,明军是往西去了。” 说到这,李牟又以手中马鞭指了指西侧莽莽苍苍的燕山山脉。 李年哂然笑道:“崇祯老儿原本应该是想在这里躲藏一段时间,结果却出了纰漏,竟然被蒙古骑兵发现了,双方在这大战一场。” “虽然最后明军赢了,可也没法再在这里躲藏。” “所以崇祯老儿就只能带着明军重新钻进燕山,过那苦寒日子。” 顿了顿,李年又笃定的说道:“兄长,崇祯老儿已经逃回到燕山,咱们赶紧追吧。” “等等。”李岩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皱眉说道,“你们俩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马粪这么明显的破绽,崇祯不知道也就罢了,他手下的那些文官武将竟然也没有一个发现?竟然不知道提醒崇祯,清理掉沿途遗留马粪?” “兄长,只是清理马粪没用吧?”李年道,“还有其他各种痕迹,骗不了人。” “二弟,你是不是想说马蹄印?”李岩说完便通过马缰控制着胯下战马倒行。 因为前几天刚下过雨,谷中地面仍旧湿软,只见李岩人马所过处,很快就留下了一行清晰的马蹄印,但却是往前的马蹄印。 李岩道:“你们说,我这是往前走还是往后?” “啊这?”李年和李牟见状顿时便愣在那里。 李岩一指地面遗留的马粪还有马蹄印,说道:“眼见也未必是实,可能是敌人故意留下给我们看的,我们要是往前追那就是上了明军的当!” “这个崇祯老儿。”李牟便骂道,“也太狡猾了。” “是啊。”李年也道,“若非兄长,我们就上当了。” “未必就是崇祯的主意。”李岩道,“不过这都不重要。” 顿了顿,李岩又说道:“重要的是,得尽快把崇祯抓回去。” 李年道:“兄长,如果明军没有进燕山,那就得重新寻找痕迹了。” “不必再找了。”李岩一脸自信的说道,“我想我已经知道明军去哪了。” 说完一指北方的草原,说道:“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崇祯应该是带着明军深入察哈尔草原了!” 第16章 河湾之战 此时在无名河湾上,明军正忙着抢修工事。 工事其实是条壕沟,长约两百米,宽度四米左右,深度则不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越深越好,因为壕沟越深防御功能越强。 挖出的泥土垒起来,在壕沟的内侧砌成一道护墙。 因为单凭四米宽的壕沟很难挡住蒙古骑兵的战马。 但是再加上一道五尺甚至八尺高的护墙那就足够。 因为再神骏的蒙古马也不可能在越过四米宽的壕沟之后再直接跨过五尺高的护墙。 至于河湾的另外三个方向,都是宽度超过三十米的水面,河水一米多不到两米深,人马可以涉水过河,但是想从河面发起骑兵冲锋就不可能。 就是说整个河湾呈U字形,三面环绕河水,只有西边与陆地相连,所以只要在西边挖出一道壕沟并将泥土砌成护墙,就能对守在河湾内的明军形成有效保护,至少凭蒙古骑兵是不可能从正面强攻进入河湾的。 哪怕河湾内的明军是群乌合之众也不可能。 更何况,这一千多明军已不再是乌合之众。 连着打了几个胜仗,无名山谷一仗更是从正面击败了拱兔部的骑兵,这一千多明军的心气跟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但凡军队就是这样。 打的胜仗越多,活下来的老兵就多,整支军队的战斗经验就越丰富,战斗力就越强,在战场上就越容易打胜仗,这是良性循环。 建奴的战斗力就是靠着一次次的胜仗堆积起来的。 还有崇祯十二年后的大顺军也是这样强大起来的。 反过来,打的败仗越多,活下来的老兵也就越少,整支军队的战斗经验就越发匮乏,战斗力就越弱,在战场上就越容易吃败仗,这就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大明的九镇边军就是这样越打越弱的,直至被流贼打得灰飞烟灭。 朱高远手下这千余骑兵,虽然离精锐还相差很远,但至少已经不再是一群乌合之众,面对装备不是那么好,纪律性不是那么强的拱兔部骑兵,特定地形下已经可以掰一掰手腕,而且赢面还颇为不低。 想到这,朱高远心下也有了一点底。 拱兔部只是察哈尔蒙古一个小部落,控弦之士最多也就五千,能够在短时间内召集起来的更只有两千左右。 以一千对两千,兵力上虽处于劣势, 但是凭借有利地形以及预设的工事,还是有机会逆袭获胜的。 只要打残了拱兔部落的这一波骑兵,他们也就可以从容撤离。 正思忖间,金铉又带着十余骑夜不收飞奔回来,高声示警道:“圣上,蒙古骑兵已经进入到五里内了!” “知道了。”朱高远摆了摆手又说道,“再探。” “是!”金铉在马背上拱手一揖,又带着十余骑夜不收折返回了南边。 朱高远则把目光转向面前的河湾,但只见在一千多人的齐心协力之下,整条壕沟以及壕沟内的护墙已经基本成形。 不过壕沟的深度只有一米半多点。 这个真没办法,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 明军都是拿着木制的工具在挖掘壕沟。 装泥土的簸箕都是用羊皮临时缝制的。 得亏草原上的泥土还算是松软,不然就麻烦。 当下朱高远道:“行了,不用再挖掘了,抓紧时间将木镐木铲用麻绳捆起来,捆成一面面栅栏,当橹盾用。” 护墙可以提供正面防御,却挡不住空中抛射的轻箭。 这边正忙着呢,南边传来了一阵阵幽远的牛角号声。 “列队,列队!”巩永固等几个勋贵便赶紧大吼起来。 一千多京营兵、锦衣卫、太监、民壮还有家丁便赶紧进入到护墙后面列队,临时赶制的几十面橹盾也被推到护墙后。 这边刚列好队,十余骑夜不收就跑回来。 来到壕沟前方,夜不收立刻左右分开涉水渡河。 紧随着夜不收身后不远,便出现了黑压压的蒙古骑兵。 蒙古骑兵潮水般涌过来,轰轰隆隆的马蹄声就像天边的雷声,又像是密集的鼓点,一下下重重的敲在明军将士心头,让人心浮气躁。 不过明军的表现还不错,并未出现骚动。 …… 孛日贴赤那的眉头却已经紧紧皱成一团。 作为拱兔部落的头人,孛日贴赤那现在的日子可以说很不好过。 因为这二十年,草原上频繁的爆发战争,他们拱兔部落先是追随林丹汗打科尔沁,接着又反过来追随博格达彻辰汗攻打旧主林丹汗,等到打跑了林丹汗,又要跟随博格达彻辰汗与大明作战,总之各种各样的征战就没有停过。 然后就是天灾,干旱、雪灾还有瘟疫等灾难也从来没有断过。 战争加上天灾,使得拱兔部落的牛羊牲口大量病死,人口大量减少,控弦之士已经从巅峰时的五千余众减少到三千。 要不然这次面对明军的挑衅, 也不至于只能召集两千骑兵。 孛日贴赤那原本以为,有两千骑兵也足够打败明军。 毕竟只是流窜到察哈尔草原的小股明军,兵力有限。 但是当他看到河湾上的明军,尤其是当他看到明军前方的那堵土墙,就知道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这伙明军比他想象中要难缠得多。 “吁。”孛日贴赤那轻喝一声,勒住战马。 身后跟进的两千余骑便也纷纷跟着勒马止步。 “头人,现在怎么办?”一个千户长问道,“强攻吗?” “不行。”孛日贴赤那摇头道,“明军已经挖好了壕沟,还在壕沟后面砌了土墙,我们拱兔部的战马没办法越过土墙向明军发起冲击。” “那就下马爬墙攻击。”另一个千户长道。 “土墙不过五六尺高,加上壕沟也不到一丈。” “这么点高度,根本阻挡不了我们拱兔部的勇士。” “翻墙!翻墙!”几个好战的百户长立刻跟着叫嚣起来。 “头人,你该不会是胆怯了吧?”主战的那个千户长又说道。 孛日贴赤那的眉头便越发蹙紧,海日古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头人放在眼里,居然敢当众嘲弄于他。 那就借明军之手给他个教训吧。 也好让他知道一下如何尊重他这个部落头人。 当下孛日贴赤那说道:“海日古,那就带着你的族人爬墙进攻,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你要吃了败仗,可别怪本头人不讲情面。” “败仗?头人你太抬举明朝人了。”海日古嗤的一声道,“这些懦弱的明朝人,看到我们拱兔部的勇士亮出弯刀就会吓破肝胆,就会像兔子一般转身逃跑,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拿弓箭将这些明朝人逐一射杀在哈喇河套。” 孛日贴赤那闷哼一声,不再多说话。 海日古则一扬弯刀大吼道:“儿郎们,跟我走!” 足足一千多骑便翻身下马跟着海日古徒步向前。 看到这幕,孛日贴赤那的眼中便掠过一抹阴霾。 真不知道海日古这个家伙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整个拱兔部落十几个大家族,这些年都是损失惨重,唯独海日古家族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正因此,海日古家族成了拱兔部最强大的家族。 但愿这次明军能够给这个家伙一个残酷的教训。 只不过,明军真的能行吗? …… 虽然没有骑马,但是一千多穿着羊皮袄的蒙古骑兵排开略显凌乱的十列横队,向着河湾缓缓的逼近,还是极具压迫感。 尤其后排蒙古骑兵的手里还拿着角弓。 相距大约一百步左右,后面八排蒙古骑兵便纷纷停下来,然后挽弓搭箭以四十五度斜角对准了河湾,用的是轻箭。 “竖盾!”朱高远大声吼道。 明军便纷纷举起临时捆扎的橹盾。 因为“橹盾”数量不足,便举起毛毡。 毛毡真的是一个好东西,可以做床垫,可以做被褥,可以搭建帐篷,甚至还可以充当盾牌抵御蒙古骑兵的轻箭抛射。 王承恩举着一块毛毡挡在朱高远跟前, 却被朱高远一把推开,他披着山文甲,轻箭射不穿。 蒙古骑兵的第一波箭雨很快倾泻下来,明军阵中立刻响起连续不断的笃笃声,几乎所有的箭矢都被橹盾或毛毡挡住。 只有几个倒霉蛋中箭,哀嚎着倒地上。 后排的蒙古骑兵射出十几波箭雨之后,终于停下来,因为前面两排的蒙古骑兵已经逼近壕沟,再放箭就很容易误伤。 但是还没等明军喘口气, 前面两排的两百多名蒙古骑兵也在行进间挽弓搭箭,瞄准了护墙后面的明军,而且这次用的是带有三棱箭簇的重箭! “躲!”朱高远大吼一声人也跟着蹲下。 守在护墙后面的明军便也纷纷跟着蹲下。 随即就是咻咻的破空声,重箭掠空而过。 不过还是有明军反应慢,或者没听到朱高远的大吼,结果就被重箭贯穿而过,当场倒地身亡,棉甲根本挡不住重箭。 PS:新书期间,继续跪求支持,读者大大们别嫌作者君烦。 第17章 小胜一局 看到明军躲在护墙后面不露头,两排蒙古骑兵便保持着挽弓的姿势往前走。 朱高远探头看了眼,便大吼道:“稳住,不许露头,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露头,更不许点燃火绳,胡乱放铳!” 蒙古骑兵可以在飞奔的战马上挽弓放箭,而且命中率还颇为不低,所以徒步放箭那就更加不在话下,这时候露头就是找虐。 这个距离火绳枪绝拼不过弓箭。 这种无谓的伤亡完全没有必要。 王承恩带着几个太监高声重复。 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但却极具穿透力。 听到太监传达的旨意,所有明军都稳住不动。 转眼间,两排蒙古骑兵就已经来到了壕沟前。 两个百户长一声令下,两百多个蒙古骑兵便纷纷扔掉弓箭,又从腰间抽出弯刀,然后下饺子般噗嗵噗嗵跳进壕沟。 这些蒙古骑兵有些骄狂过头了。 正常应该是一半警戒,一半投入进攻。 然而就在这时,壕沟两端忽然传来哗啦声响。 蒙古骑兵急环顾左右,却是明军用麻绳拉开了事先堵在壕沟两端的麻包,冰冷的河水便立刻从两端涌汹灌进壕沟。 河水漫灌过来,蒙古骑兵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正常人都会脑子发懵。 “不用管河水!”两个百户长倒是见惯了战场,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下达命令,“搭人梯爬墙,杀光明朝狗!” 蒙古骑兵三个人一组,迅速搭起一架架人梯。 同组的第三个蒙古骑兵踩着同伴搭好的人梯,只一个纵身便轻松爬上了土墙。 大约有七十个蒙古骑兵成功的爬到了土墙上,然而没等这些蒙古骑兵将衔在口中的弯刀取下,几百支长矛便猛的捅刺过来。 反应慢的十几个蒙古骑兵直接就被捅成筛子。 大部分蒙古骑兵虽然躲过了明军长矛的捅刺,却也没办法在土墙上站稳脚跟,只能往后跳下土墙摔回壕沟。 只有少数几个凶悍的蒙古骑兵跳进土墙之内。 然而几个蒙古骑兵根本不足以决定战场走势。 勉强斩断几支长矛之后,更多的长矛捅刺过来。 这几个最凶悍的蒙古骑兵很快也被捅成了筛子。 蒙古骑兵的第一波攻击被瓦解,被干掉了十几个人。 第一波攻击遭瓦解,蒙古骑兵又迅速组织起第二波进攻。 但是结果比第一波进攻还不如,又被干掉差不多二十个。 等到蒙古骑兵想要组织第三波进攻时,河水已经灌满了壕沟。 这下麻烦大了,站在齐腰深的河水中,行动受到了很大影响,更惨的是负责爬墙仰攻的骑兵,因为马靴里边倒灌进了河水,脚下滑溜溜的连站都站不稳,十成的战斗力连五成都发挥不出来,最终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第三波进攻很快也被明军瓦解。 而且这波损失更大,被捅死三十多个。 这下两个百户长终于察觉不对,慌忙下令撤退。 但这时候才想起来撤退却已经太迟了,剩下的蒙古骑兵刚从壕沟爬回到地面,护墙后面就出现了明军的火枪手。 这下真就成了排队枪毙! 还不到十米远,射击精度再差的火枪也能命中。 伴随着“呯呯呯呯”的放铳声,蒙古骑兵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中。 蒙古骑兵这波真的是亏大发了,因为马靴进水,站不稳也跑不快,只能像兔子般被明军火枪手逐一的射杀。 最终,投入这波进攻的两百多个蒙古骑兵没有一个能活着逃回去。 笼罩在护墙前的硝烟逐渐散开,整个河湾很快又重新沉寂了下来,只有重伤未死的蒙古骑兵不断发出哀嚎,听着有些瘆人。 不过尽管小胜了一局,朱高远却是开心不起来。 因为明军火枪手也出现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伤亡。 有炸膛的,有走火打死自己人的,更多的则是火绳所造成的误伤。 不少火枪手在装药时,忙乱中居然被夹在手指中的火绳点燃药罐,火药爆燃,顷刻间就将这个火枪手烧成了重伤。 甚至还波及到了旁人。 这便是火绳枪的硬伤,火绳枪的最致命的缺陷就是火绳。 上次的无名山谷之战,因为准备充分并且只放了三排铳,不用重新装填弹药,所以没有出现这个问题,只有几个火枪手因为炸膛受伤。 这次因为是多轮射击,问题一下暴露出来。 火绳枪最致命的缺陷就是装药时容易走火,必须很小心。 再就是站队也不能太密集,不然一不小心火绳就会点燃同伴的药罐。 通过这次战斗,朱高远对于火绳枪的缺陷总算有了最为直观的认识,这也就难怪火绳枪必须有长矛兵辅助。 因为单凭火绳枪的火力密度根本不足以挡住骑兵的冲锋。 这一缺陷只有等到燧发枪出现才得到解决,所以空心方阵什么的就不用想了,根本就没这个条件,强行使用那就是找死。 …… 朱高远的心情不轻松,孛日贴赤那的心情就更沉重,沉重到甚至连找海日古算账的心情都没有了。 因为跟海日古的矛盾,只是部落内的矛盾。 但跟明军之间的战斗却是你死我活的死斗! 如果因为清算海日古而导致这次战斗落败,那就是因小失大,身为部落头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孛日贴赤那还是明白的。 所以孛日贴赤那还必须反过来安慰海日古。 “海日古,草原上的雄鹰也有折翼的时候,一次失败不算啥。” 然而孛日贴赤那的安慰却让海日古更羞愧,当即黑着脸说道:“头人,这次失败只是因为我太过轻敌,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我不会再轻敌,一定会攻破这堵土墙,将躲在土墙后面的明朝人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孛日贴赤那再次蹙紧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劝阻海日古。 强攻是肯定不能再强攻了,因为正面强攻只能是送死,明军在哈喇河套构筑的这座营地简直不亚于一座小型军事要塞。 但是这话又不能直说,因为说了容易伤海日古的自尊。 就在孛日贴赤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身后草原上忽然响起悠远的牛号角声。 低沉的牛角号声响了三下,海日古瞬间变了脸色,道:“号角三响,有强敌至!难道是明朝援军到了?” “快结阵!快结阵!” 孛日贴赤那第一时间大吼了起来。 号角响起,拱兔部落的骑兵重新开始整队。 没一会儿,两千多骑兵便面向南方排成二十多个横队。 又过了没一会,十数骑便从南方飞奔回来,是拱兔部撒出去的夜不收。 “头人!”领头的十户长大声说道,“有两千余骑从白马川方向北上,看旗号装具像是明朝人的骑兵。” “真是明军!” 孛日贴赤那神情一凛。 一惯狂傲的海日古这下也是蔫了。 哈喇河套的一千明军还没解决呢,又来了两千多骑兵。 如果南边过来的明军骑兵也这么难缠的话,那他们拱兔部这次真就悬了,搞不好就要吃一个大败仗,把最后的元气也葬送掉。 很快明军骑兵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 “吁!”李岩轻轻喝住胯下的战马。 李年、李牟还有两千余骑也纷纷跟着停下。 李岩又从腰间革囊取出单筒望远镜对准前方河湾。 这具望远镜是李年在潼关大战中从一个明军总兵手中缴获的,据说是西洋人进献给大明官军的宝贝,可以看清楚数里外的战场。 稍稍调节了一下焦距,李岩就看清楚了整个战场。 看到双方仍还在对峙,李岩不由松了口气,说道:“还好,总算赶上了。” “崇祯老儿没事是吧?太好了。”李年也松了口气,又道,“要是让蒙古人把崇祯老儿给杀了,咱们就白跑一趟了。” 李牟更是急切的说道:“啥也别说了,赶紧动手吧。” “动手?”李年没好气的道,“那你说先打哪家啊?” “废话,当然先打崇祯老儿。”李牟没好气道,“我们跑了这好几百里路,不就是为了把崇祯抓回去?” 李年道:“蒙古人包抄我们身后咋办?” “怎么会?”李牟错愕的道,“蒙古人是明军的敌人,我们也是明军的敌人,那我们跟蒙古人应该是朋友啊,他们没理由打我们。” “跟你说不清楚。”李年说道,“啥也不懂。” “嘿,你说谁呢?”李牟怒道,“我可是你哥。” “行了,别吵了。”李岩收起望远镜,说道,“置蒙古人于不顾,直接向明军发起攻击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我们可以跟蒙古人接触一下,没准可以各取所需,只要蒙古人肯把崇祯让给我们带走,明军战俘以及战马都可以给他们。” 李年自告奋勇道:“兄长,我去跟蒙古人说。” “不用。”李岩道,“还是我亲自去跟他们说。” 顿了顿,李岩又道:“你找一个会说蒙古话的。” 李年还真从自家队伍中找到一个会说蒙古话的。 李岩便带着这一骑,径直奔拱兔部的骑阵而来。 第18章 再陷绝境 河湾内的明军也发现了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 王承恩赶紧从腰间革囊取出单筒望远镜递给朱高远,这具望远镜是钦天监正汤若望进献给崇祯的,分三节,比常见的两节望远镜看得更远更清。 朱高远接过并拉开望远镜,开始仔细的观察。 巩永固、王家彦等勋贵还有官员也纷纷围过来。 “嗳,你们说,这支骑兵会不会是平西伯派来的?” “你想什么呢,平西伯又不知道圣上在察哈尔草原。” “这支骑兵是不是关宁军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蒙古人。” “嗯,蒙古人用的大多是苏鲁锭,这支骑兵用的是大纛。” “不是蒙古人,那会是谁家骑兵?”最后说话的是翰林院检讨汪伟,停顿片刻之后忽然叫出声来,“应该不会是流贼的骑兵吧?” “你猜的没错,就是流贼骑兵!”朱高远放下望远镜说道。 流贼的装具比较杂乱,这跟大明官军有着十分明显的区别。 大明官军的战斗力渣归渣,但是服饰和装具还是相对统一。 顿了顿,朱高远又道:“估计是奉了闯贼的命令来抓朕的,闯贼还真是要赶尽杀绝,朕都已经躲到察哈尔草原了,还不肯放过。” “真是流贼啊?”汪伟苦着脸说道,“这下咱们麻烦大了。” 君臣正说话间,便看到两个骑兵从贼兵阵中走出来,奔着蒙古人那边去了。 “嗳,你们看,快看。”宣城伯卫时春顿时大呼小叫起来,“有两个贼兵奔着蒙古人那边去了,我估计是跟蒙古人勾兑去了,他们想要联合起来打我们。” “啊?这便如何是好?”惠安伯张庆臻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反倒是王家彦、金铉、孟兆祥等文官一个个都是面不改色。 不得不说,大明朝还是保留了一些读书种子以及文人的风骨。 朱高远瞪了张庆臻和卫时春一眼,哼声道:“放心吧,流贼和蒙古人谈不拢的,因为朕只有一颗脑袋。” …… 双方真没谈拢。 听完李岩来意,孛日贴赤那很干脆的拒绝。 “这绝不可能,这伙明军无故屠灭了我们拱兔部的一个聚落,更在雾灵谷给我们拱兔部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所以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岩皱眉说道:“我们只要其中那个领头的,其余的都归你们。” “我说了不行,草原上的雄鹰是绝不会与其他动物分享猎物的。”孛日贴赤那怒道,“还有你们,无故闯入到我们拱兔部落的领地,这属于严重的挑衅行为,限你们在半天之内退出察哈尔,退出草原,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呵,我们要是不呢?”李岩根本没将孛日贴赤那的威胁放心上。 大顺军又不是没有跟蒙古人交过手,祖大乐和祖宽的一千夷丁不就是蒙古人?而且还是蒙古人中的精锐,结果又如何? 还不是被他们大顺军打得灰飞烟灭。 如今的蒙古骑兵已不再是四百年前的蒙古骑兵。 如今的世界也不再是成吉思汗时代的那个世界。 属于蒙古骑兵的辉煌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你是找死!”听完李岩随从的转译,孛日贴赤那勃然大怒,随即取出弓箭,对着李岩就是一箭射过去。 李岩拔弓挡开,随即反手一箭射过来。 孛日贴赤那也是闪身躲过,正要向李岩射出第二支重箭之时,却发现李岩二人早已经勒马往本阵飞奔而去。 眨眼间,双方距离已经拉开到三十步。 孛日贴赤那毫不犹豫的射出第二支箭,但是很可惜没能射中,对面那个明朝人的骑术比他想象中厉害得多,甚至不亚于他们蒙古人中的勇士。 海日古想要发动大军冲锋,却被孛日贴赤那制止。 因为拱兔部骑兵所在的位置极为不利,正好处在河湾明军与后来明军的中间位置,一旦遭受前后夹击,那就麻烦大了。 “我们去哈喇河套西南角,先立下营寨。” “再派人拿着博格达彻辰汗的金箭去其他部落请求援兵。” 不光是孛日贴赤那和拱兔部落,返回到本阵的李岩也意识到短时间内只怕是很难破解眼下的僵局,所以也决定先扎下营寨,再谴飞骑去找李友以及谷可成。 …… 然而最先赶到的并非两家援军。 除了已经赶到哈喇河套的拱兔部落和李岩所部外,胡心水率领的一千夷丁也已经追踪到孛日贴赤那口中所说的那个雾灵谷。 而且,胡心水和胡国柱父子俩已经勘察完了战场。 面对跃跃欲试的儿子,胡心水笑着问道:“小子,说说你的发现。” “是。”胡国柱应了一声又说道,“阿爸,明军在这里跟拱兔部的人打了一仗,而且在拱兔部的骑兵到来之前,明军就事先构筑好了一道护墙。” “明军的护墙是用粮包、马鞍以及木料临时搭建的。” “阿爸你来看这些痕迹,这里有两排木桩留下的孔洞。” “木桩中间还撒了粮食,可见明军用了粮包来搭建护墙。” “这一仗应该是拱兔部落的骑兵吃了大亏,死了不少人。” “再看地上遗留的马粪,从新鲜程度上看应该有三拨人马。” “这些细腻的马粪应该就是明军留下的,这些粗糙的马粪是拱兔部落战马的,还有最新鲜的马粪似乎是昨晚刚留下,可能是拱兔部落请来的其他部落援军。” 顿了顿,胡国柱又伸手一指西侧苍莽群山说道:“最后就是,明军往西去了,但是拱兔部落的骑兵以及后来的援军,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居然追错了方向。” “哈哈,小子有长进啊。”胡心水揉了揉胡国柱的脑袋又说道,“你前面说的都对,但最后一句错了,拱兔部骑兵和后来的援军没有追错方向。” “怎么会?”胡国柱道,“阿爸你看地上这些马粪还有马蹄印?” “小子,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胡心水的表情变得严肃,接着说道,“你知道拱兔部落的祖先是什么出身吗?” 胡国柱道:“好像是我们黄金家族的奴隶?” 胡心水道:“确切一点说是我们黄金家族的猎奴,专门负责给我们黄金家族狩猎,他们部落的最大的本领就是追踪猎物,只要被他们给盯上,就没有猎物能逃脱,哪怕是猎物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他们也能从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中分辩出猎物的气味及逃跑的确切方位,所以没有人能够逃过拱兔部落的追踪,无论是躲进群山还是遁入大漠都没用。” 胡国柱道:“这么说明军真的往北边去了?” “对,往北去了。”胡心水道,“你阿爸我打小在拱兔部落长大,跟着拱兔部落的上一代头人学了十几年的猎物追踪,断然不会出错的。” 说完,胡心水又大喝道:“走!” “走!”胡国柱赶紧跟上。 …… 朱高远的眉头已经蹙成了一团。 因为拱兔部落的两千余骑已经在河湾的西南角扎下营寨,而后来赶到的两千多流贼骑兵也在西北角安营扎寨。 三座营寨之间相距不过千余米,简直可以说是鸡犬相闻。 但凡哪一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另外两家立刻就能发现。 所以,明军要想从正面突围已经绝无可能,而从东面涉水突围的话,也很难瞒过拱兔部以及流贼的夜不收,现在河对岸早已经布了双方的斥候。 到时蒙古骑兵和流贼骑兵从两翼包抄过来,他们这一千余骑兵会被啃得渣都不剩。 其中道理很简单,明军若不动,蒙古骑兵和流贼骑兵互相忌惮也就不会轻举妄动,可一旦明军骑兵首先动了,那么蒙古骑兵和流贼骑兵就一定会暂且放下敌意,联合起来把他们这一千多明军骑兵拦下。 可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流贼不会只来两千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千骑兵只是先锋,后面肯定还有流贼的大队人马,就算流贼的大队人马不来,这里毕竟是察哈尔蒙古,其他各个部落的蒙古骑兵大概率会在几天之内赶来增援。 到那个时候就真的死定了。 局面似乎再次陷入到了绝境。 甚至比八天前在北京还要更糟。 因为北京城池大,光是内城就有九座城门。 而且朱高远知道接下来北京将会发生什么,因而可以提前做出应对。 可是现在,困在这个一览无遗的小小河湾,明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监视之下,而且还丧失了先知的优势,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这下,朱高远也是一筹莫展了。 就在这时,一骑流贼缓缓过来。 朱高远心头微动。 这是要劝朕投降? 第19章 李岩劝降(为行止居士盟主加更) 守在护墙后的火枪手纷纷点燃火绳。 “都住手!”朱高远喝道,“不许放铳。” 不管怎样,先跟流贼接触一下总没有什么坏处,没准能把流贼忽悠瘸,让他们先跟蒙古骑兵干一仗呢? 对于自己的智商以及口才, 朱高远向来是十分之自信。 火枪手们又纷纷熄灭火绳,放下火铳。 看到这幕,那骑流贼立刻加快速度来到壕沟前。 不过在相隔还剩大约三十步左右时便停了下来。 显然,这骑流贼对于明军火器的精度也很熟知,三十步外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在下李岩,大顺军右军师兼中权亲军制将军。”流贼朗声喊道,“有一句肺腑之言想要上达天听,还请皇帝现身一晤。” “你就是李岩?”朱高远上前一步道。 来人竟是李岩,这让朱高远有些意外,这可是个文武全才的猛人。 李自成在没有得到李岩辅助前,就是一介流寇,成日里只知道东奔西窜、打家劫舍,但是自从李岩来投奔,不仅是制定了政治纲领,而且确定了最合时宜的宣传手段,短短几个月间便在河南一省建立起割据政权。 遇到这等人物,朱高远当然要会一会。 王承恩和金铉担心朱高远安全,赶紧左右护住。 “在下正是。”李岩在马背上拱手一揖又说道,“李岩拜见圣上。” “免了。”朱高远伸手虚虚一扶,又道,“李岩,朕听人言你也是读书人,还曾中式,此事是否实属?” “属实。”李岩点头道。 又说道:“如今也不妨实言相告,在下原名李信,乃河内人氏,十五岁上中的秀才,十七岁中的举,十九岁追随的我家主上,然后才有今日。” 朱高远点点头,又说道:“既然你也是读书人,读的当也是道德文章以及春秋大义,竟然也会自甘堕落、屈身事贼?” 李岩道:“圣上说到春秋大义,那便说说春秋,吕氏春秋有云,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大明享国已逾二百载,祖宗福荫已尽,而今海内鼎沸,天下板荡,我主上承天意下应民心,代明而立此乃是天意。” “在下辅佐我主成就大业,此乃顺天应民之举。” “何来自甘堕落、屈身事贼之说?是以圣上之言在下不敢苟同。” 朱高远差点鼓掌,心说李岩的口才差那么一点就能跟我五五开了。 金铉却是大怒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是在我大明读的书,中的式,教你的是我大明的师傅,取你的是大明的官员,给你提供发蒙受学机会的更是我大明朝廷,你也算得上是身受国恩,既受恩惠却又背叛之,岂非不仁不义?如此小人行径也配谈春秋?” 李岩哂然一笑道:“既然这位大人说到了孔孟,那便说说孔孟,孟子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大明自太祖高皇帝传至今上,已历十二世,福泽早已尽矣,尔等既然自承是孔孟门徒,又怎么不肯接受圣人之谆谆教诲?” “曲解!”金铉道,“你这是曲解,曲解圣人言!” “曲解的乃是尔等。”李岩哂然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若是我辈读书人只知一味死守圣人言而不知变通,那么刘汉代秦,赵宋代周,大明取代大元亦当受到天下读书人之一体抵制,何敢以汉臣、宋臣及明臣自居?” 王家彦怫然说道:“暴秦后周皆无道,蒙元在中原更是各种倒行逆施,被刘汉、赵宋及我大明取代乃是上承天意下应民心之义举!” “说的好!”李岩鼓掌道,“那么而今残明无道,宗室勋贵于国无用却日费斗金,各级官员治国无能却贪鄙成风,边镇武将畏建奴如虎却对百姓戕害无度,如此残暴腐朽之朝廷被新朝取代难道不是上承天意下应民心之义举?” “啊?这!”王家彦顿时被驳得无言以对。 听到这里,朱高远便果断打消了跟李岩辩论的念头。 李岩这家伙明显是个杠精,跟他辩论纯属浪费时间,对这种人还是直接一点好,用不着玩那些弯弯绕。 朱高远道:“所以你想要跟朕说什么?” 李岩说道:“我想对圣上说,大明气数已尽,我大顺取代大明已经是大势所趋,圣上恋栈不去除了给百姓带来刀兵之灾,给朱家带来灭族之祸,再不会有别的收获,所以我奉劝圣上还是即刻随我返回京师,将皇帝位禅让于我主。” “住口!” “放肆!” “休得胡言!” “岂有此理!” “黄口孺子安敢如此!” 李岩话没说完,孟兆祥、吴麟征以及巩永固等官员勋贵就已经怒发冲冠,金铉更忍不住想要一箭射死李岩。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圣上受贼子如此欺辱,是他们这些臣子的耻辱啊! 李岩对此却是视若无睹,又说道:“圣上若能禅位,则天下亿兆黎民幸甚,朱氏一族亦可得以保全,而圣上亦可以当个富贵闲王,岂非胜过如今夙夜忧叹、殚精竭虑却仍旧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势日益衰败之惨淡日子千百倍?” 不得不说,李岩说的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抛开朱家立场,从国家民族的立场而言,禅位给李自成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朱高远是个穿越者,他知道李自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这其实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总共也就当了42天的皇帝。 把皇位禅让给李自成,就是白送给建奴。 所以禅让皇位是不可能禅让的,将来剿灭流贼之后让李自成当个邮政总局的局长,倒是可以考虑,嗯,就是这样。 当下朱高远笑着问道:“李岩,你真就相信李闯能成事?” 李岩笑了笑说:“圣上,这已经不是我相信不相信的事,而是我家主上已经成事,我大顺朝已经占领了半个中国并且手握百万雄兵!残明虽然还据有江南半壁,但是文官只知道倾辄内斗,武将只知道吃空饷喝兵血,所以根本支撑不了几年。” 朱高远点点头道:“看来让你背弃李自成为朕效力,当下是不可能了。” 李岩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摇头说:“圣上说笑了,不光是当下,将来也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我绝不会背弃主上。” 朱高远道:“那你回吧,你不会背主,朕也绝不会认输,就让历史和时间来证明,我大明是否真的气数已尽,你大顺取代大明是否真的是顺天应命。” 李岩却道:“在下还是希望圣上能够慎重考虑,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就刚才,蒙古人已经派出大量飞骑,分别往西北、正北以及东北方向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去向其他部队搬取救兵去了。” “蒙古的大军一旦杀到,我军也只能暂避其锋。” 说完看了眼护墙内列阵的明军,又道:“以圣上麾下这千余骑,真不是在下小觑,只怕是连短短半天时间也坚持不下来吧,所以,圣上如果此时随在下走,不仅是性命无忧,更可以保朱家一门之富贵,两者孰轻孰重还请圣上明察。” “朕还是那句话。”朱高远哂然道,“不会认输。” “如此在下告辞。”李岩拱手一揖,勒马转身走了。 目送李岩背影走远,王家彦忽然低声说道:“圣上,能否借一步说话?” 刚才李岩的话虽然让人生气,但有句话王家彦听进去了,那就是蒙古人已经派出快马去搬救兵了,快则两三天,慢则三五日,就一定会有大量蒙古骑兵杀到,到时候他们君臣真就死路一条,所以想要活命的话就必须趁早想办法了。 朱高远对王家彦道:“皇家无私事,朕的事没有一事不能人前说。” 王家彦便黑着脸道:“既如此臣便斗胆直言了,因圣上判断失误,致使你我君臣困守这兵家绝地,流贼加蒙古不下四千骑窥伺在侧,突围已无可能!” 朱高远的脸色便变得有些难堪,姓王的,你说话可真直接。 王家彦视若无睹道:“为今之计,只有臣率主力趁夜向西或者向北突围,作为疑兵以吸引流贼及蒙古骑兵追杀,再由一骁将率数骑保护圣上趁夜南下,翻越燕山返回顺天,再乔妆打扮昼夜兼程直下江南,则我大明或仍有一线生机。” 其实这话王家彦早就想说,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什么出其不意,北上昌平,再翻越燕山跑来这察哈尔草原,这都是胡闹。 要是当初朝阳门溃围之后直接南下,这会儿没准早就已经到了南直隶了,又哪里用得着现在这般如履薄冰、朝不保夕? 第20章 趁夜突围 李岩一回营地,李年和李牟便围上来。 李年道:“兄长,崇祯老儿同意投降吗?” “没有。”李岩摇头道,“崇祯硬气得很。” “你看。”李牟摊手道,“我就说多此一举。” 李岩笑了笑说道:“我原本也没指望崇祯会投降。” “啊?”李牟道,“那兄长你干吗还跑去见崇祯?” 李岩摆摆手说道:“因为我的本意不是为了劝降崇祯,而只是想告诉他,蒙古人的大军很快就要杀到这里了。” “这是怎么说的?”李牟一脸懵逼。 李年却恍然说道:“唔,小弟明白了,兄长这是打草惊蛇!” “对,打草惊蛇!”李岩点点头说道,“明军营地三面环河,正面则是壕沟加护墙,强攻的话损失恐怕不会小,更何况还有拱兔部的两千骑兵窥伺在侧,如果拱兔部骑兵趁我军与明军激战之时突然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李年和李牟点头,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顿了顿李岩又道:“但是又不能久拖不决,因为这是察哈尔,是在蒙古人的地盘,拖到察哈尔蒙古大军赶到,我们就再没有半点机会,既便是李友将军还有谷可成将军赶到,我们也只有七千左右骑兵,还是很难打得过蒙古人。” “所以兄长才要打草惊蛇。”李年肃然说道。 “对,逼崇祯今晚就突围。”李岩点点头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明军就会过河然后从东边或南边突围,再考虑到有我大顺及蒙古的数千骑兵在侧,明军大概率会以主力骑兵作为诱饵以引走追兵,再然后以少量家丁保护崇祯往反方向突围。” 李岩不愧是李岩,把明军的反应都预判到了,真正是料敌机先。 李牟神情一紧道:“真要是这样,明军主力骑兵一定会往北突围,崇祯和随行的少数家丁则一定会往南逃跑!” “恐怕正好相反。”李年却说道。 “我觉得崇祯会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往北去!” 李岩微微一笑道:“天就快黑了,传令下去,全军加紧埋锅造饭,待饱餐一顿之后趁夜涉水过河,到河对岸的东北方向埋伏!” “是!”李年、李牟同声应喏。 …… 北边流贼营地上冒起了袅袅炊烟。 孛日贴赤那从流贼营地收回目光,沉声说道:“让儿郎们抓紧时间煮马奶、烤羊肉,天黑前饱餐一顿,然后趁夜涉水过河到东南埋伏。” “啊?”有个未成年的少年问道,“阿爸,这是为何?” 孛日贴赤那慈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说道:“草原上的雄鹰注定要在空中翱翔,没有獠牙的野兔也注定要被草原狼吃掉,我们拱兔部是被长生天选中的猎人部落,所以没有猎物能躲过我们的猎杀。” “我已经从空气中嗅出猎物躁动的气息。”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猎物就要逃跑了。” 说到这一顿又道:“而且逃跑的方向大概率就是东南方向,我们只要守住哈喇河套的东南方向就能逮到猎物。” 少年眼睛亮起来。 …… 明军营地中已经闹起来。 王家彦刚说完,孟兆祥、吴麟征等文官便纷纷附议。 卫时春、张庆臻这两个勋贵稍一犹豫后也表示附议。 跟着朱高远突围出来的十几个勋贵官员,只有金铉、巩永固没有吱声。 朱高远的脸色便彻底垮下来,果然,一直打胜仗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局面稍有受挫,勋贵官员们立刻就反弹了。 你崇祯不行,你不能瞎指挥。 咱们得回去,回到正轨上去,不能瞎搞! 都说人心似水,这世界上最难驾驭的果然还是人心。 要想让这些勋贵官员乖乖听话,使唤他们如臂使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做到如臂使指。 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 清官做起坏事来比贪官更可怕。 同样道理,不畏皇权的忠臣比奸臣更难以降服。 但是现在,他们需要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十个人十张嘴是不行的,必须得给这些家伙上一堂课,先把思想给统一起来。 也就是说,他“崇祯”必须建立起绝对的权威。 而且必须得是那种群臣发自内心的敬畏的权威。 就好比淮西勋贵对朱远璋,就好比靖难功臣对朱棣。 当下朱高远目光转向金铉,问道:“金卿,你为何不说话?” 金铉说道:“臣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不敢苟同右司马适才所言,臣以为以主力护卫圣上突围或有一线生机,若是兵分两路而且仅以少量精骑护卫圣下突围,则不啻于羊入虎口,果如此,则圣上危矣,我大明危矣!” “住口!”王家彦勃然大怒道。 “你一个从五品卑官,懂什么?” 金铉却也不怂,说道:“下官官位虽卑微,但是兵法多少还是读过几本,知道战兵有主从之别,战场有主客之分,还知道蒙古骑兵作战时有大量散布夜不收的习惯,右司马该不会以为圣上之行藏能骗过蒙古人的夜不收吧?” “发现又如何?”卫时春说道,“杀了便是。” “那么宣城伯你去杀?”金铉对勋贵就没那么客气。 “你?”卫时春顿时语塞,他早已经没了祖先的勇烈。 历史上崇祯殉国后,卫时春也只是举家自焚殉国,而不敢召集家丁一战。 其实巩永固、刘文炳还有张庆臻他们也一个鸟样,有决心烧死全家殉国,却没有勇气散尽家财招兵买马与大顺军一战。 总之一句话,大明朝的勋贵群体已经彻底的烂掉。 至于文官么,整体上也烂了,但还是有几颗种子。 王家彦却怫然说道:“无论如何此时突围尚有一线生机,待蒙古大军至,则这里的所有人就必死无疑!” 这下金铉也沉默了。 因为王家彦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等到蒙古大军杀到,他们真就十死无生。 金铉虽然反对突围,觉得突围必然失败,但是对于朱高远把他们从燕山带到这一兵家绝地的做法也是很有意见。 其实在燕山就挺好。 干吗非要深入草原? 现在走投无路了吧? 朱高远似乎看出了金铉心中所想,问道:“金卿,你是不是觉得突围不可能成功,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十死无生?” “难道不是吗?”金铉哼声说道。 “当然不是。”朱高远道,“突围的机会还是有的。” 王家彦闻言大喜道:“这么说,圣上已经同意突围?” “王卿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朱高远道,“朕是同意突围,但却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个突围法,你的那个法子只能是送死!” 王家彦皱眉不悦道:“那应该怎么突围?” 朱高远轻哼一声道:“刚才李岩来劝降,表面上是劝降,其实是在吓唬你我君臣,想要迫使你我君臣趁夜突围。” 王家彦道:“这点臣也看出来了,但是我们不得不突围。” 朱高远道:“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之后流贼骑兵和蒙古骑兵都会涉水过河,在对岸的东北方向及东南方向设伏,李岩和蒙古人都在赌朕会率少量精骑从他们那边潜逃,而作为疑兵的明军主力则会从另一方向突围。” “但是朕,偏不如他们所愿。” 停顿了下,朱高远又道:“朕偏不过河!” “咦?从正面突围?”金铉和王家彦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孟兆祥、吴麟征等文官还有巩永固等勋贵却还是一脸懵。 顿了顿,朱高远又说道:“传旨,让伙夫抓紧时间造好饭,全军饱餐一顿再美美的睡一觉,待夜半子时从正面突围!” …… 酉时刚过,天色就逐渐的黑下来。 这个时候,拱兔部的骑兵早已经饱餐一顿并且做好了准备。 但是孛日贴赤那并没有急着过河,而是一直等到了戌时末(晚上9点)。 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孛日贴赤那才把海日古叫到跟前,叮嘱道:“海日古,我给你留下三百勇士,你可要看好我们的家,别让大顺军烧了我们的粮草辎重。” 孛日贴赤那不担心河湾里的明军,担心的是西北边的那两千大顺军。 “放心吧,头人。”海日古拍着胸脯说道,“你只管带着儿郎们过河。” 孛日贴赤那又叮嘱了海日古几句,才点起1500余骑借着夜幕的掩护,从下游悄然渡过超过一米五深的白河来到东岸。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马衔枚,人衔草,马蹄都裹了布。 过了河,拱兔部的骑兵穿衣披甲,又将战马摁倒在地上,然后开始安静等待,等待着河湾的那千余明军前来自投罗网。 时间在枯燥的等待中缓慢的流逝,终于到亥时。 孛日贴赤那从及膝深的牧草丛中跷首往北张望,却看见河湾上的明军营地中的几十堆篝火仍旧亮着,明军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孛日贴赤那的眉头便一下子蹙紧。 这情形,看着有些不太对啊。 第21章 草原雄鹰 另一头,李岩也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难道是撒出去的夜不收遭到了突袭?但是李岩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夜不收就是游荡在战场边缘的幽灵,互相之间间隔很大却又保持联络,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做到无声无息灭对方的夜不收而不被发现。 何况他们大顺军的夜不收全都是精锐老卒,骑**湛而且警惕性极高。 这次跟着李岩一起来的李牟也问道:“兄长,明军怎么还没动静?崇祯老儿该不会是不打算突围吧?” “不会。”李岩说道,“明军今晚一定会突围。” 李牟道:“那就怪了,崇祯老儿在磨蹭什么啊?” 顿了顿,李牟忽发奇想又道:“兄长,明军该不会从正面突围吧?” “这不可能。”李岩嗤的笑道,“正面有我们大顺军以及拱兔部落的四千骑兵,借崇祯两个胆子他也……” 说到这,李岩的声音嘎然而止。 李牟便问道:“兄长,他也什么?” 李岩却霍然起身道:“不好,回去!” “啥?回去?”李牟茫然的跟着起身。 好好的怎么又回去?不抓崇祯老儿了? …… 一千多明军早已经在黑暗中排好队列。 身后营地内的几十堆篝火是故意点的,目的是为了若隐若现的照亮营地内的那一百多顶毡包帐篷,营造出明军仍还在酣睡的假象。 但其实明军早已在护墙后的阴影中集结。 护墙后面一片漆黑,千余人马鸦雀无声。 借着篝火透过来的微光,只能看到模糊轮廓。 朱高远回过头低声问道:“王大伴,准备好了吗?” 突围第一要务就是填平一段壕沟,这件事情由王承恩负责,老太监带着百余个太监已经连夜装满上百个麻包的泥土。 呆会太监们就要把麻包扔进壕沟,填出一条通道。 再然后明军就能够踩着这条通道,发起突围之战。 得到王承恩肯定的回答,朱高远欣然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老奴遵旨。”王承恩答应一声,再回过头一招手,身后等候多时的小太监们便纷纷抬起一口口的麻包扔进护墙外的壕沟内。 为了减小噪音,太监们动作很小。 但是填土的速度却很快,不片刻,通道便已经填好。 朱高远便拉下兜鏊面甲,然后一个腾身就上了马背。 两侧的官员勋贵以及明军将士见状便纷纷跟着上马,整个过程中没有战马嘶叫,只有一阵阵低沉的响鼻声,战马已经衔了枚。 “锃……”金属磨擦的清吟声中,朱高远缓缓拔刀。 然而,就在朱高远准备举刀之时,动作却突然停顿,脸上表情也僵住。 只见前方漆黑的夜幕下,毫无征兆的跳出一点火光,这点微弱的火光却犹如一柄大锤重重砸在朱高远心脏。 因为这绝不是一点火光! 这应该是……一支军队! 果然,这点火光很快幻化成一片! “这……”王家彦等官员勋戚也愣在那里。 …… 李岩也是一下愣在那里。 李牟也错愕的道:“兄长,这是李友将军或谷可成将军的援军到了吗?” “不是。”李岩断然摇头,“我们的信使下午才刚派出,所以李友将军和谷可成将军的援军不可能那么快赶到!” 李牟道:“这么说是蒙古人?” 李岩道:“也不可能,道理是一样的。” “那会是谁家的援军?”李牟道,“难道是明军?” “先不管他!”李岩沉声道,“我们赶紧返回西岸!” 现在李岩不光是担心崇祯会跑掉,更担心西岸营地的安全,他只给李年留了五百人,万一来的真是明军,那么在两路明军的两面夹击之下,李年的区区五百人肯定是顶不住的,那么留在营地内的辎重可就全完了。 而没了辎重,他们在察哈尔草原将会寸步难行。 所以得尽快返回西岸,保住营地内的粮草辎重。 李岩一声令下,原本平躺在牧草丛中的战马便纷纷站起身。 紧接着,一支支的火把便亮起来,顷刻间将白河东岸照得亮如白昼。 几乎是在大顺军打起火把的同时,东南角也就是白河下游的方向也亮起数百支火把,却是拱兔部的伏兵也沉不住气主动现身。 李岩却是连看都没有看。 他早猜到拱兔部在那。 …… 李岩没把拱兔部的伏兵放在心上, 大明的官员勋贵却是脸都吓白掉。 前方突如其来的那支骑兵还没整明白呢,河对岸突然间又冒出伏兵,而且不是一支,而是两支伏兵! 如果按照王家彦的计划进行突围, 则不仅是北上的主力将会一头撞上伏兵,南下的崇祯以及随行的少量精锐也会被东南角的伏兵截住,最终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想到这,王家彦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得亏圣上没有听他的,不然就全完了。 然而朱高远的心情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因为这次完美的突围计划,已经泡汤了。 本来呢,趁着流贼和拱兔部主力在东岸,至少能抢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因为涉水渡河是需要时间的,将士渡河之前必须先脱光衣甲,再把衣甲卷成一团顶在头上,过河之后还要先擦干净身体,再然后穿衣披甲,这都要时间。 要不然,穿着濡湿的衣甲很容易会生病。 当然,如果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刻,也就顾不上生病不生病,直接强渡。 比如说现在,东北角的流贼骑兵和东南角的拱兔部骑兵就顾不上这些,顾不上脱衣卸甲就直接催动战马冲进冰冷的河水中。 所以,现在,突围已然是不可能。 朱高远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草原。 他妈的谁啊?坏了朕的突围大计! …… “哈哈哈,来的还挺及时。” 胡心水却仰天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胡国柱伸手一指前方问道:“阿爸,这是咋回事?” “你不妨猜猜。”胡心水道,“前边发生了什么事?” “我猜啊。”胡国柱挠了挠头又说道,“我猜不出来。” 胡心水道:“那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前方的营地分为了三处,而且互相之间的距离都在五百步左右,可见分属三个不同的阵营。” “就是说,除了明军以及拱兔部落外,还有一支军队。” “这也是之前我们在雾灵谷中发现的那支军队,我猜应该就是流贼。” 伸手一指白河东岸,又说道:“从装具看,正在渡河的那两支骑兵应该就是流贼以及拱兔部落的伏兵,他们肯定是觉得,今天晚上崇祯会带着明军从东岸突围,所以提前涉水渡河在东岸等着他,结果却被咱们父子给搅和了,哈哈。” 胡国柱向胡心水投来崇拜的目光:“阿爸,你可真厉害。” “那你就多学着点。”胡心水慈爱的揉了揉胡国柱脑袋。 父子两个说话之间,一千夷丁已经缓缓逼近拱兔部营地。 胡心水并不是想要跟拱兔部开战,只想跟昔日的小伙伴唱一出戏。 这时候,孛日贴赤那已经带着湿漉漉的拱兔部骑兵主力回到西岸,与海日古会合之后,迅速结成了骑兵横阵,迎向胡心水的一千夷丁。 相距大约一箭之遥,双方便很默契的停下。 然后胡心水便带着胡国柱从骑阵之中缓缓走出来。 看到这孛日贴赤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单骑催马出阵。 直到相距不足十步,胡心水父子和孛日贴赤那同时停住。 “是你!”孛日贴赤那脸上露出震惊之色,沉声道,“布日格德!草原的雄鹰!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没想到吧?”胡心水道,“孛日贴赤那,你这个叛徒!” “你胡说。”孛日贴赤那愤怒的嘶声吼道,“我不是叛徒。” 胡心水道:“你们拱兔部落背叛了黄金家族的子孙,还说不是叛徒?” 孛日贴赤那愤怒的大吼道:“黄金家族世世代代都是草原的守护神,可是你和你的阿爸却抛弃了族人,也逃离了草原,黄金家族没有像你这样的后裔,伟大的成吉思汗也没有你这样懦弱的子孙,你不该回来的!” “所以呢?”胡心水哂然说道。 “你想杀了从小一块长大的安答?” “你不是我的安答,我没你这样的安答。” 孛日贴赤那从扈从手中夺过苏鲁锭长矛,催马冲向胡心水。 胡国柱跃跃欲试,却被胡心水伸手拦住:“这是阿爸的事。” 当下两个人便开始了来回冲杀,然而胡心水的一千夷丁以及拱兔部落的两千骑兵却从始至终全程旁观,这是蒙古人的规矩。 PS:新书期,求推荐,求月票,求追读,打赏则量力而为。 第22章 风云际会 李岩他们也已经回到白河西岸。 这会,李岩正举着双节望远镜,在营地的前方观看这场突如其来的斗将,李年和李牟没有望远镜,就只能用肉眼极目远眺。 但是因为隔得远再加又是夜间,所以看不清楚。 李牟急得不行,连声问道:“兄长,咋样了?打得咋样了?” “半斤对八两。”李岩说道,“两人不仅武艺差不多,互相之间似乎也很熟悉,结合刚才两人之间有过交流,可见是相熟之人。” 李年说道:“这么说有可能是叛逃到辽西的蒙古人?” 李岩嗯了一声,说道:“我没猎错的话,应该是吴三桂的那一千夷丁,当年祖大寿从叛逃辽西的蒙古人中招蓦了三千夷丁,其中一千夷丁跟着祖大寿投降了建奴,另外一千被咱们灭了,前面的估计就是剩下的那一千夷丁。” 说到这轻笑一声又道:“这察哈尔草原还真是风云际会呢。” “啊?这下可麻烦了。”李牟急道,“吴三桂的这一千夷丁肯定是来救崇祯的,这一千夷丁可都是蒙古人中的精锐,崇祯老儿有了这一千夷丁护驾,就算我们跟拱兔部联合起来恐怕也留不住,何况拱兔部根本就不愿意跟我们联合。” “真的是来护驾的吗?”李岩笑道,“我看不见得。” “嗯?”李牟愣了一下又道,“那他们是干吗来了?” “先不管他们。”李岩放下望远镜又对李年李牟说道,“二弟、三弟,赶紧带人多升几堆篝火,让将士们快把湿衣甲烘干,不然冷风一吹容易生病。” “是。”李年、李牟赶紧带人去烧火。 …… 在明军营地内。 王家彦、巩永固等文官勋贵也在猜测这支骑兵的来历。 “诸位,你们说这支骑兵是哪一边的?流贼的还是蒙古人的?” “你是不是傻?如果是蒙古人那边的,会与拱兔部落打起来?而且蒙古部落的标识多是苏鲁锭长矛,这支军队用的却是大纛字旗。” “这么说来多半就是流贼那边的援军。” “如果是流贼的援军,怎不见李岩的那支流贼去帮忙?” “说的也对啊,不是蒙古人,也不是流贼,难道是我们大明的军队?” “还真有可能,你们别忘了,我们从京师溃围之前,平西伯的四万关宁铁骑就已经到了永平府境内,搞不好真是关宁军。” 听到这,所有人便都不淡定了。 王家彦更是直接问道:“圣上,你能看清楚旗号吗?” “能看得清楚,就是我大明的日月旗。”朱高远把三节望远镜递过来。 “真是日月旗?”吴麟征、卫时春等勋贵官员闻言顿时之间欢呼出声。 王家彦更是迫不及待接过三节望远镜,对准了东南方向近千步外的战场。 朱高远的脸色却阴沉下来,吴三桂想要干什么?他都躲到草原来了,居然还派了这么一支骑兵前来“救驾”? 朱高远不相信这支骑兵真是来救驾的。 吴三桂能有这个好心?这家伙就是个纯粹的投机分子! 冲冠一怒为红颜?假的!因为大顺军追赃助饷追到了吴氏家族头上?也是假的! 真正让吴三桂改变立场的唯一的原因,就是他觉得借师助剿能获取更大的利益,所以毫不犹豫的引清兵入关。 所以落入吴三桂的手里只能成为筹码。 不是卖给李自成,就是卖给关外建奴。 或许吴三桂也想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所以跟着这支骑兵去见吴三桂是不可能去的。 倒是把吴三桂的这支骑兵忽悠过来还可以考虑下。 能够让吴三桂派来“护驾”,这显然是一支精锐骑兵。 搞不好就是吴三桂麾下的那一千夷丁,这可是真正的百战精锐,能够跟建奴的护军也就是白甲兵进行野战的强悍存在! 如果能获得这样一支精锐,是极好的。 当下朱高远的脑子开始急速转动起来。 …… 在另一边,胡心水将孛日贴赤那逼退,喝道:“住手!这样打下去只怕是打到明天天亮都分不出胜负。” “你想怎样?” 孛日贴赤那的胸脯像风箱般剧烈起伏。 胡心水说道:“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再打吧!” “好!”孛日贴赤那喘息道,“明天定要分出个生死!” “我敢保证,死的一定是你。”胡心水闷哼一声勒马往回走。 胡国柱策马追上,小声问道:“阿爸,你怎么不打了?拱兔部的头人快撑不住了,你再坚持片刻就能杀了他。” “儿子,我们这次可不是来找拱兔部落拼命的。” 胡心水摆摆手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把崇祯皇帝绑回去。” 胡国柱挠了挠头,似懂非懂的道:“那阿爸你干吗又要跟拱兔部的头人斗将?” “这当然是为了斗给崇祯皇帝和随行的勋贵官员看的。”胡心水道,“要不然,怎么取得他们的信任?我们关宁军的信誉可不怎么好。” 胡国柱哦了一声,又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先从下游渡河。”胡心水想了想,又道,“然后你过河去觐见崇祯,如果可以的话咱们就进入对岸河套的营中驻扎,灭了京营兵再绑了崇祯,不行就暂时驻在白河东岸,后面再想办法把崇祯骗过河来绑走就是。” 胡心水想的还是挺简单的。 结果胡国柱想的更加简单:“阿爸,要不然直接强攻吧?” “不行,你小子不能就知道来硬的。”胡心水摇摇头道,“京营兵有不少火器,咱们骑兵在河中又发挥不出速度的优势,会吃亏。” “好吧。”胡国柱不吭声了。 …… 胡心水率领夷丁渡河之际,明朝君臣也看到了。 朱高远让巩永固镇守正面,然后带着其他的勋贵官员来到营地南边,不一会,两骑关宁军便来到了对面岸边。 “来者何人!”王承恩喝道。 “末将乃关宁军左营游击胡心水。” 胡心水在马背上拱手作揖道:“奉平西伯、宁远吴总兵将命前来护驾。” 朱高远扫了一眼王承恩,王承恩又尖着嗓子问道:“胡将军,你带了多少人马?” 胡心水大声道:“回圣上,末将带了本部一千夷丁,皆精锐,只不过远来疲惫,请圣上恩准末将及左营将士进入营地暂歇,待到明日,末将定率左营将士打垮对面的流贼以及拱兔部落的骑兵,护卫圣驾前往永平府。” 听到这,王家彦等纷纷变了脸色。 关宁军竟然真的提出来入直宿卫? 朱高远却心中暗喜,还真是那一千夷丁啊。 王承恩道:“胡将军,按照祖制外军不得入直宿卫,关宁军还是在对岸宿营吧,不过你可以单独过河来觐见圣驾。” 对岸的胡心水似乎是犹豫了一下。 最后说道:“既然圣上不允许我军入直宿卫,那么末将肩负统兵重任,暂时就不能过河来觐见圣驾了,就让末将的犬子代为觐见圣驾吧。” 听到这话,王家彦等官员勋贵又一阵窃窃私语。 竟然又让圣上言中了,胡心水不敢单独过河觐见。 “如何?”朱高远低声道,“现在你们总该信了吧?” 王家彦、吴麟征等官员勋贵闻言便长叹一声,陷入沉默。 其实谁都不是傻子,从李成梁镇守辽东开始,辽东将门就日趋门阀化,这一现象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但是谁都不说破,因为辽东军事集团无可替代,开罪了李家、祖家等为首的辽东将门,谁来镇定辽东谁来抵御建奴? 一句话,大明被辽东将门绑架了,惹不起呀。 真要是惹急了,辽东将门一跺脚投降了建奴,那就麻烦了。 当下朱高远直接开声说道:“胡将军,不麻烦令郎过河了,待会朕亲自携牛羊肉五百斤过河前往关宁军的营中犒军。” “如此,末将告退。” 胡心水再一揖,打马走了。 目送胡心水父子两人走远,王家彦等官员勋贵却炸了锅。 “圣上,臣不同意你过河,平西伯和关宁军未必会降贼,但是不臣之心却已经是昭然若揭,圣上若是过河必为之胁持。” “臣也以为圣上不可以身犯险。” “臣附议,谴一大臣过河犒军即可。” 朱高远耐心的听着大臣们慷慨激昂,最后说道:“诸位爱卿放心,朕不会有事,朕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平安返回军营。” “臣反对,圣上断不可过河。” “圣上若欲过河,便先杀了臣。” “圣上若是不从,臣便蹈河自杀。” 朱高远的好言劝慰并未能换来大臣们的理解,这些家伙更过分了,一个个居然都开始拿死来威胁皇帝,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是真敢死。 因为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这些人早就身死多日。 但是朱高远又没时间跟这些死脑筋磨嘴皮子,当下便黑着脸说道:“你们不同意朕过河是吧?行,只要你们能想出脱困之计,朕便不去!” 这下,所有的勋贵官员就都哑了。 他们哪有脱困的办法? 第23章 单刀赴会 大顺军营,毡包内。 李牟将酒葫芦递给李岩道:“兄长,喝两口暖暖身子。” 李岩也没客气,接过来猛灌了几口,三月的察哈尔草原还是极其寒冷,刚刚又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过,不喝几口烈酒真扛不住。 李牟又道:“兄长,你真不担心崇祯会跟关宁军跑了?” “担心?”李岩笑了笑说,“崇祯二年十万建奴入寇,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好像听人说过。”李牟道,“建奴将河北折腾得挺惨,也把北京城内的崇祯老儿和那些个文官武将吓得够呛。” 顿了顿,又说道:“好像死了个督师。” “督师叫袁崇焕。”李岩道,“知道他是为什么死的吗?” “好像是因为他勤王不力吧。”一边的李年道,“也有说他串通建奴养寇自重。” 李岩道:“袁崇焕有没有串通建奴养寇自重谁也说不好,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关宁军是真有养寇自重的想法,从没想过跟建奴在关外死磕。” “所以关宁军跟大明朝廷之间的矛盾非常之深。” “那年关宁军入关,与建奴连续作战,已经疲惫到极点。” “袁崇焕请求让关宁军进入北京休整,但是大明朝廷就是坚决不允许。” “不光是不让关宁军进城休整,城上的京营兵甚至还拿砖块砸关宁军,睡梦中的关宁军当场被砸死了好几十个。” 李牟瞠目结舌的道:“还有这事?” 李年道:“这是为何?京营兵为何打关宁军?” “是啊,京营兵为何打关宁军呢?”李岩道,“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只不过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还得追溯到南北兵之争。” “你们只要知道关宁军军纪素来很差就行了。” “我大顺军之所以能够在河南迅速开创局面,就是因为关宁军军纪差,不仅抢老百姓的口粮,甚至还杀了百姓拿人头换赏钱。” “河南的百姓恨关宁军简直入骨。” “京营兵打关宁军也是因为这个。” “大明朝廷不让关宁军进北京同样是因为这。” 顿了顿,李岩又道:“所以你们说,就算这一千骑兵真是吴三桂派来的,崇祯皇帝敢跟着他们走吗?不怕吗?” 李年道:“换成是我,肯定也不敢。” 李岩微微一笑,又道:”退一步讲,就算崇祯真的跟关宁军走了也没啥,只要谷可成将军和李友将军能及时赶到,我们仍旧能抢回崇祯。” 崇祯只要不落入蒙古人手中就好办。 …… 关宁军的一千夷丁已经扎下了营寨。 胡心水居然带了一顶毛毡布围成的方顶帐篷。 胡国柱将刚煮好的一罐马奶递给胡心水,道:“阿爸,崇祯真的会来吗?” “说说而已,你还真信。”胡心水接过马奶喝了一大口,又道,“瞧着吧,待会肯定就派个太监过来犒军,理由我都替他编好了,忽然感觉身体不适。” 胡国柱又道:“阿爸,我怎么觉得朝廷好像不信任咱们关宁军。” “这是自然。”胡心水道,“自从李大帅死之后,朝廷就不再相信我们。” “当初祖大帅蓦左右两营夷丁时足足有三千人,后来却被朝廷一分为三,一千人追随祖宽、祖大乐在关内为流贼所杀,一千人为建奴及祖大帅合力骗出宁远城诱杀,到如今就只剩下我们这一千夷丁了,真说起来这一切皆是拜朝廷所赐。” 说起昔日的三千夷丁突骑,胡心水不免又心生感慨。 “那我们为啥还要替朝廷卖命?”胡国柱黑着脸道,“朝廷这样防着咱们!” “傻小子,不替朝廷卖命哪来的银子养活妻儿老小?”胡心水摆摆手说道,“辽西苦寒之地可养不活那么多辽民,何况建奴还三天两头来打劫。” 父子两个正说话之间,有夷丁入内禀报:“将军,圣驾过河了!” “嗯?”胡心水一大口马奶吸进肺管子,险些把自己活活呛死。 这个可真是没想到啊,崇祯居然过河了?崇祯居然真的敢过来?他居然真敢? 胡国柱拍背舒胸忙活了好一会,胡心水终于缓过来,抹着泪说:“兀把炭你说什么?圣驾过河了?” “是。”名叫兀把炭的夷丁应道。 “圣驾已经过河了,正往这边来,还带了不少牛羊肉。” “快,快随我出迎。”胡心水一下跳起身,但是下一秒又对胡国柱道,“等等,我们还是得多留个心眼,来的未必就是真天子。” 找个替身,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胡国柱有些傻眼道:“可我也没见过皇帝呀。” “好在伯爷早就想到了。”胡心水道,“去请高公公来。” “噢,对。”胡国柱如梦方醒,“差点忘了有高公公在。” 胡国柱领命而去,很快就领着个白面无须的老太监过来。 胡心水也不多说,直接拉着老太监的手往外走:“高公公,快随我迎接圣驾。” 两个人出大帐走没多远,便看到一队夷丁护着两个人过来,俩人皆穿着棉甲,略微显得有些臃肿,胡心水也没多想。 其中一人气宇轩昂,昂首走在前边。 另外一人白面无须,托着东西跟在后面。 高起潜便一下跪倒在地:“老奴叩见万岁爷。” 又膝行上前抱着前面那人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万岁爷,老奴,老奴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嗷嗷。” 还真是崇祯皇帝?看到高起潜跪地嚎哭,胡心水便再无怀疑。 因为高起潜可是平西伯的干爹,他诓谁,也不可能诓平西伯。 当下胡心水也带着儿子胡国柱双膝跪地,唱道:“臣胡心水/胡国柱叩见圣上。” “平身。”朱高远没有理会跟前的高起潜,只对胡家父子说道,“胡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咱们君臣还是进帐说话。” “圣上快请。”胡心水赶紧一翻身爬起来。 又麻溜的在前面给朱高远领路,心里头那个高兴。 没想到啊,真的是没想到,这趟任务竟如此顺利。 昨晚刚刚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流贼和拱兔部落的人都在这,心里边还咯顿了一下,心说这回麻爪了,要想从流贼和拱兔部手里把崇祯绑回去还挺费劲,结果这么轻松就成了,想到这,胡心水差点就笑出声来。 “万岁爷,这一路上您受苦了。” 一进大帐,高起潜又开始哭天抹泪。 朱高远便有些腻味,他可不是朱由检。 高起潜这几滴鳄鱼泪可骗不了他朱高远。 “你起开,朕有话跟胡爱卿说。”朱高远皱眉说道。 高起潜便赶紧起身默默退到大帐的角落,心中忖道,万岁爷怎么忽然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如此之陌生?他以前可不这样。 王承恩则向高起潜投来了意味深的一瞥。 朱高远又对随行的王承恩说道:“王大伴,备的锦袍呢?” “万岁爷,在这呢。”王承恩赶紧将托举着的锦袍递过来。 “这是朕从宫里带出来的锦袍。”朱高远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其实这件锦袍还有他自己和王承恩身上穿的两件锦袍都是几个勋贵身上剥下来的。 “刚才渡河的时候,朕特意叮嘱王大伴用油布包裹好了的,没打湿。” 朱高远接过锦袍再递给胡心水,笑着说:“胡爱卿你赶紧脱了湿战袍,换上这身干爽的锦袍,以免冻坏了身子。” “禀圣上,臣无妨的。” 胡心水感觉有点儿受宠若惊。 “换上。”朱高远说道,“不许抗旨。” 王承恩也笑着说道:“胡将军还不领旨谢恩。” “臣胡心水谢主龙恩。”胡心水赶紧谢恩又起身换上锦袍。 穿上锦袍之后,胡心水稍稍感觉有些臃肿,不过是真暖和。 看到胡心水穿上锦袍,朱高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后一把拉住胡心水,说道:“胡爱卿,朕还有许多话想要与你细说,不如今晚你就随朕返回西岸,咱们君臣说它个通宵。” 朱高远说完后,大帐内有着刹那的寂静。 高起潜和胡心水父子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朱高远。 朱高远茫然道:“胡爱卿,有什么问题吗?不方便?” 胡心水笑了笑,然后说道:“圣上,还真有些不方便。” 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臣觉得圣上也别回去了,今晚就留在臣的营中吧,至于西岸的京营兵,就让他们明日一大清早过河来与我们关宁军会合即可。” “啊这?”朱高远黑着脸道,“朕是被你们劫持了吗?” 胡心水笑着说:“圣上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大胆!”王承恩勃然大怒道。 第24章 朕,知兵! 王承恩勃然大怒道:“胡心水,你想造反吗?” “王公公你说笑了,造反这个罪名可不敢当。”胡心水听了却是哈哈大笑,“末将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圣驾安全,何来造反之说?哈哈哈。” 朱高远盯着胡心水眼睛,说道:“朕若是非要回去呢?” “恐怕要让圣上失望了。”胡心水下意识的避开了朱高远的视线。 大明享国二百七十余年,正统地位深入人心,既便是胡心水这样的归化夷人也是轻易不敢亵渎大明皇帝的威严。 “朕肯定不会失望。” 朱高远道:“因为朕想要做的事一定能做成。” 朱高远继续直视着胡心水的眼睛,手也仍旧拉着胡心水没有松开,看上去就像一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但其实帐中气氛早已经箭拔弩张。 “但是今天,恐怕要让圣上失望了。”胡心水终于开始直视朱高远。 “朕不会失望。”朱高远微微的一笑,又对王承恩说,“王大伴,你不是也给胡爱卿准备了一份礼物?快拿出来吧。” “遵旨。”王承恩开始脱身上的锦袍。 高起潜、胡国柱、胡心水一起:“?” 什么情况?老太监怎么脱起衣袍来了? 胡心水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说这个老阉货该不会是想…… 只见王承恩快速脱下身上锦袍,又将锦袍往地上随意的一扔,再然后又走上前,将插在大帐柳木骨架上的一支火把取下来。 胡家父子和高起潜就更加懵逼,搞什么? 王承恩取了火把,再往地上那件锦袍随意的一撩。 下一刻,地上那件锦袍便腾的燃烧起来,瞬间烈焰滔天。 “这是?”胡家父子和高起潜呆若木鸡,这是什么情况? 锦袍这么容易烧起来的?而且火势怎么如此之烈?这真是太可怕了。 这锦袍要是穿在人身上,不得活活烧死?等火灭怕是只剩骨架了吧? 再然后,胡心水就悚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头看向身上穿着的锦袍,心说崇祯刚赏赐下的这件锦袍,不会也这般容易烧着吧?坏了! 胡心水下意识想要脱掉身上锦袍,却发现手被崇祯抓住。 “别动!”朱高远紧紧抓住胡心水的双手,沉声道,“敢动就烧死你!” 说话间,王承恩一个箭步抢到崇祯的身边,再将火把凑到胡心水身前,只要再往下落寸许,就能够把胡心水身上的锦袍点燃。 “锵锵!”胡国柱和几个夷丁纷纷拔出弯刀。 另有几个夷丁则挽开角弓,并搭上三棱重箭。 “胡国柱是吧,不想你的阿爸死,最好也不要乱动!”朱高远攥紧胡心水双手,目光却转向胡国柱,又道,“你阿爸穿的锦袍浸过羊油,锦袍的夹层里更是已经填满火药,只要火把轻轻一碰,你阿爸立刻就会被烧成灰!” “狗皇帝,我阿爸死了,你也活不了。” 胡国柱的眼睛一下红了,狼一样盯着朱高远。 朱高远又将目光转向胡心水,笑着说道:“胡爱卿,令郎有些过于激动,你让他还有你的部将都冷静一些,千万别冲动。” 这时候,胡心水已经慢慢镇定下来。 胡心水沉声道:“圣上,臣最恨遭人威胁。” “哈哈,巧了。”朱高远哂然道,“朕生平也最恨遭人威胁。” “所以,臣奉劝圣上还是放弃吧。”胡心水道,“此时放弃,臣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然护你平安返回永平,不放弃那就一起死吧。” 朱高远呵呵一笑又说道:“胡爱卿你看看朕身上穿的是什么?” “什么?”胡心水目光落到朱高远的身上,心头便咯顿一声,皇帝竟穿着跟他一样的锦袍?也就是说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一旦胁持不成,便不再作生还想? 就是说,从一开始崇祯就没有想过跟他回永平。 “爱卿,现在知道了吧?”朱高远淡然道,“朕也同样不惧死!” 顿了顿,又道:“只不过,你我君臣完全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吴三桂可以给你的,朕都可以给你,吴三桂给不了你的,朕一样可以给你!所以,你又何必在吴三桂这一颗树上吊死?你胡家父子为何就不能为朕、为大明朝廷而战?” “是吗?”胡心水鄙夷的道,“圣上能给臣什么?” 这一刻,胡心水已经不想再压抑心中对崇祯的不满。 对崇祯,关宁军的每个将士或者说每个辽民都感到极度不满,当初要不是崇祯听信馋言自毁长城杀了袁督师,建奴就算没剿灭也已经被打残。 朱高远一正脸色道:“朕可以赐给你胡家父子爵位,伯爵、侯爵、公爵,甚至于王爵也不是不可能,没准还可以让你们黄金家族重新成为草原的主宰。” 反正是忽悠,反正是开空头支票,当然是面额开得越大越好。 “你怎么知道我是黄金家族后裔?”胡心水脸色微微一变道。 朱高远哂然一笑道:“朕不仅知道你是黄金家族后裔,还知道你只是林丹汗与猎奴女儿生的私生子,你来到这个世界只是因为林丹汗外出狩猎时的一时兴起,所以你根本没有家族领地以及部族的继承权,按大扎撒令,你永远不可能成为蒙古的大汗,但朕可以,朕可以把你送上蒙古大汗的宝座!” 这是来自崇祯的记忆。 胡心水以为他的身份隐藏得很好。 但其实,他刚叛逃到辽西时就被关宁军查了个底朝天。 “大汗?”胡心水却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又道,“圣上要把臣这个黄金家族的私生子扶上蒙古大汗的宝座?你凭什么?” “就凭对岸河湾内的那一千大军?” 胡心水故意把“大军”俩字说得很大声。 又说道:“就凭圣上殚精竭虑剿贼十七年,却把流贼从几万人剿灭到了上百万,甚至把黄淮以北的半个大明的土地都给丢掉?” “圣上,你说臣是不是应该相信你?” 朱高远被说得哑口无言,扎心了啊,老铁。 好半晌,朱高远才又说:“朕现在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是吗?”胡心水哂然,“圣上变得怎么个不一样法?” “知兵,朕现在知兵了。”朱高远果断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时候不给自己贴金,以后只怕就没机会,要想成功除了能力之外,你还得学会包装自己。 “知兵?”胡心水眉头微微一蹙,必须承认,崇祯从京师溃围后的一系列用兵,的确有些出人意料。 谁也没想到他在溃围后没有南下,也没东进,居然北上逃进了燕山,在燕山北麓招惹了拱兔部落之后居然没有重新躲进燕山,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往北深入草原。 在这中间但凡哪个环节稍有差错,崇祯只怕早成阶下囚了。 朱高远又说道:“朕年少时其实也读过大量兵书,只因在深宫之中没有带兵的机会,所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用兵的天赋,且天赋颇为不低,这次率残师溃围也是赶鸭子上架,结果却把朕善于用兵的天赋给逼出来,也算是祖宗庇佑。” “那又有何用?”胡心水哂道,“大明已经积重难返了,没希望了,就凭江南半壁,凭那些只知互相倾辄、贪财敛财的文官以及贪生怕死的武将,根本不可能打得过百万流贼,臣不妨说句诛心之言,大明的灭亡已经是在所难免,认命吧。” “在所难免吗?”朱高远说道,“其实流贼的根基很浅,而且很快他们就会自毁长城。” 胡心水哂然道:“说这些没有用,圣上你连草原都出不去了,就算是臣的一千夷丁愿意为大明而战,也不可能护着你杀回关内,更不可能在几十万流贼骑兵的围追堵截之下护着你杀回南京,这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 朱高远笑着说:“胡爱卿,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顿了顿,又道:“如果说,我能不费吹灰之力打残对岸的流贼以及拱兔部骑兵,再不费吹灰之力杀回南京,你和你麾下一千夷丁就要答应为大明而战。” 胡心水看了眼王承恩手中的火把,最终点头道:“好,赌了。” “很好,胡爱卿你做出了毕生中最正确的决定。”朱高远道,“那么现在,就有劳胡爱卿随朕返回对岸军营,这一千夷丁就由令郎暂时统率。” 立刻兼并这一千虎狼之兵是不敢兼并的,容易半夜没了脑袋。 “可以。”胡心水很干脆的应下来,因为真的没有必要跟崇祯玉石俱焚。 等崇祯意识到他根本就算不上知兵,也根本没有能力打残流贼和拱兔部,再想办法劝他接受现实也是不晚,人终归要面对现实。 实在不行就还是武力解决。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第25章 君子协定 大顺军营。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李岩问道:“现在应该过丑正了吧?” 李年答道:“具体什么时辰不清楚,但是丑正肯定过了。” 正说话间,李牟匆匆走进来报告道:“兄长,之前有几个明军带着不少牛羊肉,过河进了关宁军大营。” “意料之中,不过这没有用。”李岩摇头道。 “两支相互丧失信任的军队,要想重新达成互信可没那么容易。” 李年皱眉道:“可是兄长,眼下的局面对咱们也是十分棘手哪,要想破局可是不容易,何况咱们又不能够长时间的在这耗下去。” “是啊。”李牟搓着双手道,“打蒙古人吧,崇祯趁机跑了咋办?可是打崇祯吧,又担心会被蒙古人偷袭,就算拼着损失大半人马把明军和蒙古人先后打残,白河对岸还有吴三桂的一千关宁军铁骑,还真是麻烦啊。” 李年摊手道:“现在的局面是谁也不敢先动。” 李岩也是眉头紧锁,眼下这种局面他也没有太好的破局法子。 犹豫了片刻,李岩最终说道:“这样,我去会会关宁军的主将,看看有没有可能跟他达成一个君子协定。” “找关宁军?”李牟愕然道,“啥意思?” 李年则说道:“兄长是说跟关宁军约定好,由我们对付蒙古人,与此同时由关宁军攻击明军,然后两家各凭本事抢夺崇祯?” “对。”李岩道,“关宁军肯定也不想耗下去,而且这个君子协定对关宁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们没理由拒绝。” “哼,崇祯老儿还真成宝贝了。”李牟哼声道,“各家都要抢他。” 三兄弟正说话间,有侍卫进来报告:“右军师,有位自称是关宁军左营副千户的少年郎前来拜访,说要见您。” “嘿。”李牟笑道。 “他们自己找上门来了。” 李岩却是一摆手说道:“有请。” 稍顷,一员小将便昂然走进来。 “我乃大明蓟镇左营副千户胡国柱。”少年郎昂然说道,“我要见你们主帅。” “我兄长便是大顺军右军师兼中权亲军制将军。”李年指着李岩,沉声问道,“你找我兄长有何事?” “你便是李岩?” 胡国柱目光转向李岩:“我知道你,阿爸跟我提起过你。” 听到这,李牟和李年脸上便立刻露出一副与有荣焉之色,兄长的大名已经传到了关宁军的耳朵里边,他们两人也是脸上有光。 李岩道:“姓胡?你阿爸是不是叫胡心水?” “怎么,你也听过我阿爸的大名?”胡国柱眼睛亮起来。 “听过,据说是个很能打的猛将。”李岩点点头,又问道,“你阿爸让你来,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吗?” 胡国柱嗯了一声道:“我阿爸说,迟则后天早上,快则明天傍晚,察哈尔蒙古的大军就会赶到这里,到时无论是我们关宁军还是你们大顺军都没有好果子吃。” 李岩道:“所以你阿爸的意思是?” 胡国柱:“我阿爸的意思就是两家联手,由我们关宁军负责攻打明军,你们负责解决拱兔部落,以你我两家之力击灭明军及拱兔部落当不成问题,等到解决掉明军及拱兔部落,我们两家再打一仗,最终决定崇祯皇帝的归属。” “你们想的倒是挺美。”李年说道,“到时候你们直接带着崇祯跑了怎么办?我们岂不是白跑这一趟?” “就是。”李牟也说道,“联手可以,但是得换一个打法,我们负责打明军,拱兔部由你们负责解决,这样还差不多。” “可以。”胡国柱很爽快的点头道,“那就按你们说的办。” “啊这?”李牟闻言立刻愣在那里,不是应该严辞拒绝吗? 李岩瞪了李牟一眼,说道:“胡千户,还是按你们的意思办。” “也行,反正没太大区别。”胡国柱一脸的没心没肺,又道,“明军火器数量众多又占据了有利地形,而且修建了护墙以及壕沟,不比拱兔部好打。” 李岩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动手时间约定在什么时辰?” 胡国柱道:“现在时辰差不多是丑正,就定在寅初动手吧。” “行。”李岩点头道,“只等你们动手,我们就会跟着动手。” “你们最好抢在我们解决掉明军之前吃掉拱兔部落的骑兵,要不然我们就直接带着崇祯回永平了。”胡国柱拱手一揖然后转身离开。 “嘿,入娘贼还挺狂。”李牟没好气道。 李年则皱着眉头问道:“兄长,真动手?” 李岩不置可否的说道:“让将士们做好准备。” …… 此时,朱高远已经带着胡心水回到明军营中。 一直等在岸边的王家彦等勋贵官员尽皆额首称庆。 同时向朱高远投来异样目光,圣上这步险棋竟走成了! 其实来的路上,胡心水也曾经想过跳进白河逃跑,但是朱高远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而是亲自动手把他和王承恩绑在了同一匹战马的马背上。 王承恩手里拿着的火把也从一支变成了两支。 这个阵势,胡心水直接吓得不敢有任何异动。 甚至一路上还不停的提醒王承恩:“公公小心。” 进了白河胡心水还在提醒王承恩,唯恐不小心点着锦袍。 因为骑着战马,河水只淹到腰线,要是点着了还是能把上半身烧成灰。 到了白河西岸的营地,胡心水才得以把濡湿的锦袍换掉,换了身战袍,不过新换的战袍又是充填火药并且浸过羊油的锦袍。 “圣上,这又是做甚?”胡心水苦着脸问道。 换上干衣袍并披挂上山文甲的朱高远走回到胡心水跟前:“胡爱卿,对不住了,面对像你这样的猛将,朕必须得尽可能小心。” 胡心水道:“圣上,臣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逃跑。” “朕知道。”朱高远道,“但是朕还是希望能上一道保险。” 胡心水便不再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用,崇祯的多疑可谓是世人皆知,不过身上穿了这么一件浸过羊油又充填了火药的锦袍,逃跑就别想了。 真要敢跑,一支火箭就能把他送走。 朱高远又对王承恩说道:“王大伴,去把火枪手都召集过来。” “老奴遵旨。”王承恩答应了一声,转身去前面营地中召集火枪手。 目送王承恩的身影走远,高起潜觉得机会到了,当即一脸谄媚的说:“万岁爷,您万金之躯就不要亲冒矢石了,就让老奴代您指挥这一仗。” 高起潜嘴上这么说,心下却暗忖道,万岁爷你在深宫之中长大知道啥是打仗不?别等会火枪手放铳时把你吓着。 “你来代朕指挥啊?”朱高远笑呵呵看着高起潜。 高起潜刚想说这等小事有老奴足矣,结果朱高远的下一句话却险些没把他吓死。 只见朱高远的笑脸瞬间板下来,语气森冷的说道:“仗你来代朕指挥,皇帝要不要也由你来代朕当啊?高大伴?” “万岁爷!”高起潜噗嗵跪下。 “万岁爷要这么说,老奴就只有去死。” “怎么?”朱高远冷哼一声道,“拿死来逼朕?” “不是,老奴不敢,老奴不是这意思。”高起潜这下真要哭了,不是,几天不见万岁爷怎么变得这么难伺候了? 以前可是他说什么,万岁爷就信什么。 看着叩头如捣蒜的高起潜,朱高远的眼神更加阴冷。 甲申国难,殉国的官员士子数以千计,死节的勋贵也不在少数,唯独口口声声以皇帝家奴自居的太监,就只有王承恩一个自杀。 大明国事,一坏在东林党,二就坏在这些太监身上! 比如说眼前这位,高起潜,大明朝倒数第二根栋梁,卢象升公,就是被这个阉竖给拆掉的,要不是时机不对,朱高远早就下令把高起潜活剐掉。 朱高远冷冷的道:“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高起潜跪地泣道:“老奴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替圣上去死。” “想要替朕去死?”朱高远呵呵一笑说,“会有这个机会的。” 看到朱高远笑了,高起潜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次是为什么触怒的万岁爷,但是至少危机暂时解除了。 王承恩很快就带着三百多名火枪手过来。 几仗下来,火枪数量有所减少,但是总共仍还有三百多把。 “所有人。”朱高远走到火枪手的队列前,沉声道,“把铅弹都摆地上。” 三百多名火枪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将身上装有铅弹的革囊摘下来再摆在地上。 “好!”朱高远欣然点头,又道,“呆会两军交战时,你们只管往铳膛里正常装药,然后正常放铳,就当成是装了铅弹。” “啊?”火枪手们面面相觑。 那不成放空铳了吗?杀不了人。 朱高远却已经把目光转向胡心水。 “胡爱卿,你也派个夷丁回去告诉令郎,待会两军交战时,把重箭的箭头都摘掉,长矛的柔头都裹住,每当这边有铳光闪耀,就赶紧躺几个装装样子。” 胡心水示意随行的一个夷丁过来,重新复述一遍。 那个夷丁连连点头,又趁着夜幕返回到白河东岸。 第26章 兵不厌诈 夜色如墨。 大顺军营内的最后一堆篝火也熄灭了,整个军营顷刻之间陷入一片漆黑,也变得跟死了一般寂静无声。 然而离得近了才会发现,大顺军营内一点不平静。 只见一个个全装惯带的大顺骑兵从毡包内钻出来,一匹匹的战马牵过来,而且这些战马都上好了鞍具。 空气中充满紧张的气息。 但是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只有战马偶尔打几个响鼻。 “兄长。”李牟走到李岩身边,问道,“关宁军不会耍我们吧?” “不会。”李岩正在给自己的战马系紧革带,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耍我们对关宁军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对我们来说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说话间,李年骑着战马走过来,说道:“兄长,将士们都准备好了。” 李岩嗯了一声,随即翻身上马,又从革囊里边取出了两节单筒望远镜。 几乎是李岩取出望远镜的瞬间,紧挨明军营地的白河西岸突然喧嚣起来,随即大量火把被点亮并扔向对岸。 “兄长,关宁军动手了!” 李牟、李年便精神一振,同时抬头往白河东岸看。 李岩也举起望远镜对准白河东岸,并调校好焦距,很快,一副略显晦暗的战场景象便映入李岩眼帘,勉强可以看清。 借着明军不断扔向河对岸的火把, 可以看到两队夷丁已经冲进白河,刚开始快,但是速度很快慢下来。 李岩又将视野稍稍左移,对准了西岸的明军营地,而就是这个时候,望远镜的视野中突然绽放起一团团耀眼的火光。 伴随着无比耀眼的火光,有巨大的轰鸣远远传来。 很显然,明军火器营的火枪手已经开始在放排铳。 明军火器还是很厉害的,大顺军也曾经吃过大亏! 李岩又将视野转回东岸,只见刚刚冲进河水中没多远的关宁铁骑已经一片人仰马翻,下断有骑兵从马背上倒摔下来。 甚至还有战马在河水中翻倒。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马嘶人沸声。 看到这,李岩不由暗暗感到庆幸。 幸好强攻明军营地的不是大顺军,不然就亏大了。 李牟也是感到有些后怕:“入娘贼,明军的火器真不是吹的。” 李年道:“主要是关宁军没带橹盾,要不然损失不会这么大,潼关之战我们大顺军不就靠着橹盾和弓箭灭掉了孙传庭的火器营?” 战斗仍在继续,明军不断的轮流放铳。 只见耀眼的火光一排排绽放,涉水的关宁铁骑则一排排落马。 只片刻,投入第一波进攻的上百骑关宁铁骑就已经寥寥无几。 但是关宁军也确实凶悍,见第一波涉水偷袭失败,便立刻投入更多骑兵发起强攻,同时留了更多的骑兵在白河东岸,以弓箭压制明军的火器。 开战不到片刻,战斗就迅速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李年肃然说道:“没想到,崇祯老儿竟然早有防备。” “这并不奇怪。”李岩道,“从朝阳门溃围到北上奇袭昌平,再到翻越燕山然后出人意料的深入察哈尔草原,足见崇祯很善于用兵,以前只是因为在深宫之中没有施展的机会,这次被咱们大顺军赶出北京却是有了用武之地。” “那也没鸟用,照样是我大顺军手下败将。” 李牟已经一脸的跃跃欲试:“兄长,我们也动手吧!” “我们动什么手?”李岩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老实呆着别动。” “啊?”李牟便愣在那里,一脸不解的说道,“兄长,咱们可是答应过关宁军的。” “没错,我是答应过关宁军会对蒙古人动手。”李岩点点头道,“可是我没有说过具体什么时候出手,我只说会在关宁军之后动手,对吧?” “啊这?”这下连李年也是愣在那里,这样好吗? 李牟道:“兄长,咱们既然签订了君子协定就该遵守。” 李岩却摇摇头说:“战场上哪来什么君子协定,有的不过是尔虞我诈罢了,你们若不想成为失败者,就得学会兵不厌诈。” 李牟和李年默然。 …… “将军!” 黑暗中,兀把炭等几个百户来到胡心水面前抱胸见礼。 只不过,这些夷丁将领都是刚从冰冷的河水中爬起来,连头发都是湿的,就跟一只只的落汤鸡似的。 胡心水道:“儿郎们没负伤吧?” “没有。”兀把炭摇头道,“儿郎们好着呢,没有一个负伤的。” “这就好。”胡心水松了口气,随即又说道,“让儿郎们把湿战袍脱下来抓紧烘干,另外就是裹上毛毡先暖和一下身子,别冻僵了。” 兀把炭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胡心水又把目光投向河边“战场”。 只见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惨烈“冲杀”,关宁铁骑终于上岸,并且对河岸边的明军火枪手以及长矛兵展开了“猎杀”。 战斗已经进入尾声,明军的抵抗逐渐无力。 这从逐渐变小的战场喧嚣就能感觉得出来。 “圣上,你的引战之计似乎失败了。”胡心水看了一眼西北角的流贼军营,又回过头对朱高远说道,“流贼骑兵并未向拱兔部发起攻击,他们是想等拱兔部落先对关宁军下手,然后他们最后一个参战,就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可是拱兔部落也不傻,也不急着动手,不出意外的话,两家很可能会继续保持观望。” “果然是兵不厌诈。”朱高远哂然道,“不过问题不大。” 胡心水的眉头蹙成一团,这个时候犟嘴又有什么意义呢? 朱高远却也没多做解释,扭头冲高起潜招了招手:“高大伴,你过来。” 高起潜顿时间感觉骨头都轻了四两,当下屁颠屁颠来到朱高远跟前:“万岁爷,不知道有什么需要老奴效劳的?” “你刚才不是说要替朕去死?” 朱高远淡淡的说道:“现在机会来了。” “啊?”高起潜当即傻在那,这是怎么说的? 我刚才说替你去死就是表个态而已,不是真想替你去死啊。 “怎么,不愿意了?”朱高远的表情冷下来,冷森森的道,“反悔了?” 高起潜便又噗嗵一声跪地上,叩头犹如捣蒜:“万岁爷饶命,饶命啊,老奴还想再伺侯万岁爷百年,老奴现在还不想死!” “晚了,你该知道君无戏言!” 朱高远冷然低喝道:“王大伴,给高公公披甲!” 王承恩当即带着几个太监上前,强行替高起替披挂上山文甲。 朱高远从自己头上卸下兜鏊亲自替高起潜戴上,面甲也拉下。 “高大伴你听好了。”朱高远道,“待会你若是按朕说的去做,你死后,朕便追赠你为太监王,再荫你一个侄儿为国公!” “但你若是敢坏事,则朕必定诛灭你高家十族!” 朱高远的声音似从牙缝里钻出来,透着彻骨寒意。 胡心水站在旁边,都能够感受到一等刺骨的冷意。 高起潜更是已经吓得牙齿直打颤:“老奴,奴奴奴……” 朱高远已经不想听高起潜的回复,一挥手低声喝道:“扶高公公上马!” 王承恩当即带着小太监将高起潜扶上马背,为防高起潜从马背上坠落,王承恩索性用麻绳将高起潜固定在马鞍上。 …… 在明军营地的西北角。 李牟道:“兄长,明军快顶不住了。” 李年道:“关宁军果然强悍,竟能隔河强攻明军营地。” “是的,关宁军确实很强悍,不过也剩不下多少人了。”李岩目光幽幽看着逐渐平息下去的明军营地,又道,“他们终究只是替人做嫁衣裳!” 李牟道:“兄长,我们是现在就进攻吗?” “不急。”李岩摆手道,“还是让拱兔部落先上吧。” 李年道:“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得利的是我们大顺军。” 李牟道:“要是拱兔部落不动怎么办?毕竟他们也知道咱们大顺军就在旁边,是吧?” 李岩道:“拱兔部落不可能没有动作,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关宁军抓走崇祯,崇祯若是回到了关内,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呵呵。” 兄弟三个正说话间,前方不远处突然间响起鸣镝。 “鸣镝!”李牟脸色一变,喝道,“兄长,是我们的夜不收!” 话音刚落,明军营地西边的草原上便骤然间绽起几团火光,却是潜伏在那里的流贼夜不收点燃了火把并且向着目标扔了过去。 借着火光,可以清楚的看见十数骑冲出明军营地。 似乎想要从大顺军和拱兔部的营地中间穿插过去。 “山文甲!”李年大叫起来,“崇祯!肯定是崇祯!” “不能让崇祯跑了!”李牟大吼一声,策马冲了上去。 李岩只是稍有犹豫,李年和李牟就已经带兵冲了上去。 几乎同时,对面拱兔部落的营地内也响起马嘶人沸声。 第27章 笼络人心 紧接着,大队骑兵便从拱兔部的营中涌出来。 很显然,拱兔部也认为那是崇祯皇帝并想抓他回去。 看到这,李岩便也不再犹豫,崇祯绝对不能让蒙古人抓走。 因为这涉及到大顺取代大明是否合法,涉及到法统的传承。 当下李岩一边策马上前一边大声喝道:“二弟,你去抓崇祯,三弟你与我一道截杀拱兔部落的骑兵,务必为二弟争取足够的时间!” “兄长,你放心吧。”李牟哈哈大笑道,“小事,不费啥功夫!” “不可大意!”李岩却大声提醒道,“且记不要伤了崇祯性命!” “兄长放心,断然不会误事。”李牟一勒马缰,迎向十数骑明军。 李牟身后百余骑也跟着展开,呈扇形将那十数骑明军包裹在中间。 那十数骑明军骑兵倒也凶悍,面对十倍数量的敌骑竟也毫不畏惧,隔着有一百步远便开始挽弓放箭,先是轻箭再是重箭。 稀稀落落的箭矢落下,不断有流贼从马背摔落。 李牟并不在意,这点伤亡他们还是能承受得起。 转眼间双方进入到二十步内,明军骑兵又改用三眼铳以及迅雷铳。 伴随着巨大的放铳声,流贼骑兵顿时人仰马翻,这下伤亡就大了,只是一下便有超过二十骑流贼从马背倒摔而下。 “可恶!”李牟牙齿都要咬碎。 这些可都是河南带出来的老人。 但好在,明军骑兵也就是这一下。 三眼铳、迅雷铳威力大但是装填麻烦。 放完了一排铳,双方骑兵就猛烈的撞在了一起。 李牟正对的就是明军中间披着山文甲的“崇祯”。 担心伤了崇祯,李牟不敢捅刺,而是用手中银枪一记横扫,便将“崇祯”从马背上轻松扫落,整个过程可以说是波澜不兴。 但是其他十余骑明军骑兵却是瞬间就被捅成筛子。 “留下一队人,把崇祯看好了!”李牟手中银枪一指地上的崇祯,又道,“其余的跟我杀回去,干死蒙古人!” 流贼轰然应喏。 …… 借着夜幕掩护,崇祯一行悄然来到护墙后面。 隔着五尺多高的护墙以及不到三步宽的壕沟,前面不远便是战场,流贼骑兵还有拱兔部落的骑兵已经展开了大规模的混战。 火光闪耀,箭矢纷飞,刀光剑影混杂成一片。 不断有流贼或拱兔部骑兵落马,双方将士的惨叫声也交织成一片。 胡心水和王家彦等大臣便忍不住又将目光投向站在中间的朱高远,一个个心忖道,圣上还真是用兵如神啊,只是用了一个老太监,一具山文甲加十几个家丁,便让拱兔部落和流贼陷入到了混战,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大规模混战。 不出意外,他们君臣很快就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胡爱卿。”朱高远忽然回头问身边的胡心水,“你说谁会赢?” “最终胜出的自然是大明和圣上。”胡心水长出一口气,说道,“流贼和拱兔部落终究不过是替大明和圣上做嫁衣。” 朱高远笑了笑,说道:“我是说流贼和拱兔部落谁会赢?” “圣上问这个?那肯定是流贼赢。”胡心水不假思索的道,“臣曾经跟流贼交过手,对拱兔部也很熟悉,双方如果在草原上展开追逐战,则流贼必败,但如果是像现在这样的近身混战,则拱兔部必然落败。” “朕也是这么认为的。”朱高远微笑着说道。 扭头看了眼东方天际,朱高远又说道:“胡爱卿,你的一千夷丁可以开始准备了,只等流贼和拱兔部的混战结束,就该轮到他们大显身手了。” 胡心水回头冲身后的胡国柱轻轻颔首,胡国柱轻应了一声是。 随即胡国柱勒转马头,回到夷丁的骑兵队列之中,夷丁们已经取回了自己的战袍,虽然只是烘烤到半干,但是穿着已经不再湿冷。 让胡国柱没想到的是,朱高远居然也悄悄跟过来。 “圣上,你?”黑暗中看不清胡国柱脸上的表情,但估计不会好看。 “朕就是来看看你们。”朱高远摆摆手,越过胡国柱径直来到前排蒙古夷丁跟前,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左营的百户,也就是高级军官。 身为穿越者,朱高远当然不会把收服这一千夷丁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胡心水身上,只是收买一个胡心水远远不够,必须把这一千夷丁的高级军官也都收买过来,三百年之后有个姓蒋的军阀就是通过这一手连续瓦解了西北军、东北军、川军、湘军啥的,当时蒋某人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拉着西北军、东北军、川军以及湘军的高级军官拍照合影。 现在拍照是拍不了照,拉着胡心水手下的夷丁军官拉家常却是可以的。 “你叫兀把炭,是吧?”朱高远催马走到第一个夷丁军官马前笑着问道。 “圣上好记性,末将正是兀把炭。”兀把炭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别看平时他们这些辽丁以及夷丁对大明朝廷还有崇祯皇帝满腹牢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内心对于大明朝廷以及崇祯皇帝的正统地位的认可。 “你的大明官话说的挺好。” “末将移居辽西已经快二十年了。” “移居辽西快二十年了呀,娶妻生子了吗?” “娶了,也生了四个儿子,最大的那个已经十二岁。” “大儿子已经十二岁了呀,这年岁应该已经进学了,过了童生试没?” 兀把炭的脸上便流露出难过之色,低声道:“按大明律,我们迁居汉地的夷民视为贱籍等同,不能进学更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噢噢,这是祖宗的规定,这个真没办法。” 兀把炭眸子里刚刚升起的那团小火苗便立刻又熄灭。 然而朱高远的下一句话立刻又让兀把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朱高远道:“大明祖制不可以轻改,但是可以想办法绕过去,这样吧,朕赐予你军户的籍贯,这样你的几个儿子就都能进学了。” “谢圣上。”兀把炭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兀把炭移民辽西近二十年,思维方式已经完全汉化,认为读书考科举这条路要比当兵吃粮胜过一万倍,所以朱高远赐军籍这一举措真的挠到了他的痒处。 这一刻,兀把炭对朱高远真是感激涕零。 前排的其他夷丁军官,也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显然,这些个夷丁军官的想法也是跟兀把炭差不多。 朱高远又催马走到第二个夷丁军官面前,笑着问道:“你也会说官话吗?” “回圣上话,末将会说官话。”第二个夷丁军官挺了挺胸膛,朗声说道,“末将名叫猛可兔,移居辽西也有将近二十年了。” “猛可兔?你是拱兔部落出身吗?” “是,但是二十年前,拱兔部落的上一代头上背弃林丹汗投靠了建奴,我们就跟着将军移居到了辽西。” “娶妻生子了吗?” “娶了俩,也生了三个儿子。” “儿子好,朕也有三个儿子。” “圣上,能不能也赏末将一个军籍?” “当然,这都是你们应得的。”朱高远目光转向列队的所有夷丁,又道,“每一个为大明而战的军人,不管是汉人、夷人抑或是蒙古人,都有资格获得军籍,朕现在就赐予你们大明的军户籍贯,你们将获得大明军人一样的权利!” 听到这,前排的几十个夷丁顿时间欢呼出声。 “安静!安静!”朱高远吓得赶紧示意夷丁噤声。 回头看,只见流贼和拱兔部的骑兵仍旧还在激战。 朱高远又继续催马往前走,与剩下的夷丁军官拉话。 这些夷丁军官年限最少的也已经移居辽西十年以上,大多学会了官话,基本上都能跟朱高远直接进行交流,只有少数几个军官需要兀把炭转译。 拉了一通家常,等到离开的时候朱高远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得到,这些夷丁军官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变得不同,要说纳头便拜从此只效忠他一人这是在讲笑话,但是这些夷丁军官对他多了份认同却是毫无疑问的。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良好的开始。 假以时日,朱高远相信这一千夷丁将会只认他一人,到那时候,无论是吴三桂还是胡心水父子都再也指挥不动这一千夷丁。 而他崇祯,将可以以这一千夷丁为班底,效仿太祖高皇帝建立三千营。 那么将来,大明就至少有一支骑兵部队,敢于与建奴在野外进行浪战,那么北伐之时就不至于太被动。 第28章 用兵如神 小半个时辰之后,东方天际露出了第一丝鱼肚白。 拱兔部在伤亡了四分之一的骑兵之后终于撑不住。 草原上最珍贵也最难补充的资源,就是人口资源。 对于拱兔部落这样的小部落而言,一旦损失的壮丁过多,则连整个部落的生存都会面临巨大危机,所以报仇就又不算什么了。 “撤,快撤!”孛日贴赤那果断下令撤退。 孛日贴赤那的苏鲁锭一倒,拱兔部骑兵顿时间作鸟兽散。 “想跑?门都没有!”李牟杀得兴起,大吼一声抄起银枪就要追上去。 “二弟回来,别追!”李岩急制止道,“我们的目标是崇祯皇帝,不就跟人拼命。” “便宜你了!”李牟对着勃日贴赤那的背影吐了口浓痰,又策马回到李岩的跟前,笑着说道,“兄长,我们赢了。” 李年也道:“是的,我们赢了。” 李岩摆摆手,问李牟道:“崇祯在哪呢?” 李牟回头一招手,喝道:“把崇祯押上来!” 当即便有两个流贼押着崇祯徒步走上前来。 其中一个流贼还自作主张将兜鏊的面甲拉开。 “总算是不虚此行,也总算没有辜负主上的期……” 李岩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目光扫过崇祯脸上,然而下一霎那,李岩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住,没说完的话也是嘎然而止。 “兄长,你怎么不说了?”李牟问道。 李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跟着猛的转头看向崇祯。 下一刻,李年脸上的笑意便也凝固住,没有胡子?这不是崇祯! “老三,你这是咋了?见鬼了?”李牟拿手在李年面前晃了晃,见李年毫无反应便也跟着勒马转身,把目光投向崇祯身上。 再然后,李牟也是一下愣在那。 “怪了。”李牟道,“怎么没胡子,看着不太像哪。” “像什么像,这根本就不是崇祯!”李年厉声大喝道,“这就是个太监!” “我们中了关宁军的金蝉脱壳之计了!”李岩沉声道,“他们弄了个假的崇祯挑起我们跟拱兔部落的混战,却带着真的崇祯逃走了。” “好心计啊,关宁军这是早有预谋啊。” “兄长放心,他们跑不掉。”李牟说完勒马转身。 然后下一秒,李牟便也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傻掉。 李岩和李年跟着猛然转身,随即也是瞳孔猛然间收缩。 只见刚散开的薄薄晨曦中,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已经幽灵般立在河湾外,既便是最保守估计,也至少拥有上千骑之众! “这是?”李年难以置信的道,“关宁军?” 关宁军抢到崇祯之后没有逃走,反而到了护墙外列阵? “不可能!”李牟断然道,“关宁军在强攻明军大营的战斗之中损失惨重,能够剩下三四百骑就不错了,哪还有这么多?” 李岩却忽然明白了,说道:“没错,他们就是关宁军!” “啊?”李年和李牟愕然回头,瞠目结舌的看着李岩。 李岩却沉声说道:“看起来,我们不是中了关宁军的金蝉脱壳之计,而分明是中了崇祯的瞒天过海计以及借刀杀人计啊!” “啊?瞒天海海?借刀杀人?” 李年和李牟更懵,这都哪跟哪?越说越玄乎了。 “对,瞒天过海!”李岩凛然道,“之前关宁军对明军营地的强攻是假的,这不过就是关宁军配合明军上演的一出好戏罢了。” “假的?不能吧。”李牟茫然道,“那放铳可不是假的。” 李岩道:“放铳当然是真的,但是肯定没有装铅子,所以不会造成杀伤,还有关宁军的箭矢多半也去了箭头!” 这一切说起来长,其实也就片刻。 兄弟仨说话之间,对面关宁军阵中忽然响起喇叭声。 伴随天鹅音响起,原本像雕像般肃立在草原上的骑兵便立刻开始了冲锋,向着刚刚与拱兔部大战了一场的流贼骑兵冲杀过来。 “撤!”没有丝毫犹豫,李岩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大顺军的骑兵刚刚与拱兔部的骑兵恶战了半个多时辰,无论战马还是将士的体力都消耗得很严重,所以这仗根本没有办法打。 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紧跑。 就是不知道,最后能跑回去几个? 胡心水的这一千夷丁可都是蒙古人。 但是不管怎么样,总好过全军覆灭。 …… 一千夷丁追着流贼骑兵很快就跑远了。 明军营地中却响起了难以抑制的欢呼。 金铉、王家彦、吴麟征、巩永固等文官勋戚感觉就跟做梦似的。 就在不到两个时辰之前,这里都还是四方对峙的混乱局面,而且明军还是力量最为弱小的那一方,要不是凭着地形及预设的工事,只怕早就被人灭掉。 然而短短两个时辰之后,这里的局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拱兔部落的两千骑兵被打得狼奔豖突,流贼的两千骑兵也被打得丢盔弃甲,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则还是关宁军左营的一千夷丁! 这一千夷丁莫名其妙就从敌军变成了他们的友军! 金铉和王家彦自诩知兵,也从不敢想,用兵竟然还能这个用法。 两人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护墙后的那个背影,心中忖道,圣上用兵,称之为用兵如神真是实至名归,能在如此绝境下翻盘,也只有军神。 吴心水也有些心情复杂,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今天凌晨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他能这么破局,肯定啐对方一脸,想什么呢?你当打仗是小孩过家家,玩呢? 你说流贼会信他们就会信啊? 你说拱兔部会和流贼打起来他们就会打起来? 然而最终结果,却是狠狠的打了吴心水的脸。 流贼不仅信了关宁军和明军之间的这场混战,拱兔部也果然跟流贼爆发混战,而且打了个昏天黑地,直接把两家都打残。 只能说,圣上策划的太精妙! 对流贼和拱兔部的心理把握,简直妙到巅毫。 于是不可遏止的,一个念头便从胡心水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也许为大明朝廷而战为崇祯皇帝而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项?至少从目前看,活着离开草原是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将来,没准真能一路杀到南京呢? 真要是这样的话,他胡心水岂不成了赴难元勋?就跟当年跟随太祖高皇帝打下江山的淮西勋贵,还有跟着成祖文皇帝夺了江山的靖难功臣,捞个国公绝不在话下,没准真有机会闹个郡王,亲王什么的他是不敢想。 胡心水的心思一下活泛起来。 不过还是得看,看有没有机会杀回南京。 如果真有机会杀回南京,真就死心塌地跟了崇祯。 背对着众人的朱高远却却忽然转身回头,笑着说:“朕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那样的神仙人物,都是那些神棍道士编出来欺骗愚夫愚妇的,朕可没有这样的本事,这次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巩永固以及王家彦等勋贵官员面面相觑,圣上这袒诚得有些过了啊? 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的,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看来京师沦陷、丢失祖宗陵寝这事对他的刺激确实不小,以致于整个人性情大变。 但这对于大明,似乎反而成了一件好事。 朱高远又说道:“说实话,这次深入草原,朕确实存了拿拱兔部落来练兵的念头。” “要不然,带着从朝阳门溃围的这一千乌合之众,朕可没多大信心活着杀回南京。” “所以朕想通过跟拱兔部落这样的小部队打几仗,来个以战代练,至少得见见血,不至于被流贼一冲立刻就土崩瓦解。” “但要说朕能预知今天这般局面,那是胡说八道。” “朕不仅没有料到流贼会追上来,更没料到关宁军也会找过来,要不然早就找个隐秘的山谷躲起来了,又哪敢在草原上乱跑?” 朱高远说着就乐了,勋贵官员们也跟着笑。 王家彦笑过了又道:“通过这一次的哈喇河套之战,臣对于圣上的用兵之能已经是再无怀疑,纵然是太祖成祖再世只怕也是不过如此,以后再遇到战事时,圣上就是让老臣单枪匹马前去攻杀几十万流贼也是绝不会有一丝见疑。” 听到这话,其他官员及勋贵不由侧目以视。 王家彦的这个评价,可是相当之高啊。 “臣也是。”金铉跟着严肃的说道。 “两位爱卿过誉了。”朱高远笑道。 “不过你们放心,朕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两位爱卿皆督师之才,用来冲锋陷阵浪费了。” 在朱高远的内心,金铉或有督师之才,王家彦就算了。 不过在这种时候没有必要瞎说大实话,干吗要扫人兴?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屁颠屁颠跑过来:“万岁爷……” 高起潜这老阉货,竟然没死。 第29章 追赃助饷 “高伴伴,你竟然没死?” 朱高远也颇感意外,这是打不死的小强啊。 高起潜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朱高远的马前,一脸谄媚的道:”圣上洪福齐天,老奴沾了一丁点的福气,才侥幸活下来。” 朱高远道:“行了,就跟在朕的身边伺候吧。” 这次不行,下次再给你找机会,终归让你当成太监王才好。 高起潜应了一声嗳,然后乐颠颠的牵过朱高远战马的缰绳。 朱高远又回头说道:“抓紧时间收拾行装吧,然后启程南下。” 王家彦上前一步道:“圣上,接下来是不是要返回燕山暂避?” “说对了。”朱高远颔首道,“察哈尔蒙古大军将至,草原我们是不能再呆了。” 胡心水便跟着说道:“拱兔部落已经遭重创,其余部落只是要驱逐我们即可,此时返回燕山暂避乃是明智之举。” 朱高远心下便一动,胡心水开始献策了?好现象啊。 不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回到燕山也并不意味着就能高枕无忧了,察哈尔蒙古的部落联军不会为了拱兔部落进入燕山跟咱们拼命,但是流贼绝不会善罢干休,李岩的先锋骑兵之后肯定还会有大军!” 王家彦道:“但总不至于比之前还糟。” 孟兆祥和吴麟征等官员也道:“是啊,这么难的绝境我们都坚持下来了,现在又有了关宁军一千夷丁,区区几千流贼又何足道哉。” 高起潜道:“主要是圣上洪福齐天,有列祖列宗保佑。” “闭嘴!”朱高远脸色当即垮下来,骂道,“什么洪福齐天,什么列祖列宗保佑,全都是屁话!朕能活到现在靠的是将士们的浴血奋战。” 附近的明军将士便齐刷刷向朱高远看过来。 高起潜却是唯唯后退,心说又拍马腿上了。 如今的圣上可真是难伺候啊,日子不好过。 …… 李自成也觉得日子不太好过,治国太复杂。 这不大明“前首辅”魏藻德还有“次辅”陈演又带着几百个三品以上的高官,跑到承天门外跪地请愿来了。 李自成要出门办事,结果被堵个正着。 面对魏藻德的诘难,李自成生气的道:“用你?用你我怕是要成为崇祯第二。” “主上此言大谬矣。”魏藻德大言不惭的说道,“臣实有宰相之才,崇祯因不听臣言,致有今日,若是肯听臣言,又何至于沦落成丧家之犬。” “住口!”李自成这下真怒了,大骂道,“崇祯再怎么不堪也是君,而且还提拔你当了伪明首辅,你不思上报君王下安百姓,却反而跑到我这求官,还骂故主是丧家之犬?但凡还有点人臣本分,你就应该效仿倪元潞、李邦华他们杀身成仁。” 就在大顺军进入北京的那个夜晚,就在朱高远率领一千乌合众突围的那一晚,以吏部尚书倪元潞以及兵部尚书李邦华为首的上千名官绅士子,都在绝望中上吊或者投井,甲申国难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上演。 面对李自成的训斥,魏藻德却毫不脸红。 反而厚着脸皮说道:“主上乃是旷世名君,微臣早有辅佐之意。” 李自成闻言顿时气极而笑,指着魏藻德鼻子骂道:“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来人,把这老匹夫投入大牢,严刑拷问!” 魏藻德他们的逼宫,终于替自己招来了杀身大祸。 自从进入北京以来,刘宗敏和牛金星就一直在劝李自成展开大规模追赃助饷,只是因为有李岩以及宋献策拦着,所以一直处于左右摇摆之中。 但是现在李自成心中的天平终于倒向刘宗敏这边。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大顺军的军饷也已经告磬,急需银子。 当下李自成对随行的刘宗敏说道:“看来我们对伪明的这些降官还是太客气,一个个都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刘宗敏大喜道:“大哥,你同意了?” 李自成点头道:“是的,你只管放开手脚去追比!让这些皇亲国戚、贪官污吏还有阉竖为他们曾经的恶行付出代价!” 刘宗敏大喜过望道:“好嘞!” 于是一场大规模的追赃助饷开始了。 当天上午,一纸诏书就出了紫禁城并且遍传京师。 诏书上说,但凡在京的官员勋贵及有品秩的缙绅太监,无论是否在大顺新朝为官,一律输纳,并且还初步确定输纳额度。 额度最高的是内阁的大学士,十万两。 由此可见大顺军办事手法是多么粗糙。 因为京中最富的不是大学士,而是那些皇亲国戚。 但是好在,刘宗敏很快就改进了方法,开始搞浮动制额度。 简单来说,就是你有多少钱交多少钱,直到捐出全部财产! 这就厉害,几天下来就拷问出了7000多万两白银,其中崇祯的老丈人周奎一人就贡献了60万两白银,还有黄金、珍珠以及大量的珍奇古玩。 但是在追赃助饷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问题。 原本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大顺军将士,开始肆无忌惮的登堂入室,公然侵夺富家财产,对原主人动辄打杀,对女眷的侵害也不可避免的频繁上演。 到最后,侵害范围甚至扩大到京中的升斗小民群体。 有些大顺军甚至把巷口一封,然后就开始为所欲为。 李自成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便赶紧叫停了追赃拷饷。 但是影响已经造成了,这次追赃拷饷严动的动摇了大顺军并不稳固的根基,也对大顺军纪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吴三桂终于等来了梦寐以求的机会。 尽管多尔衮还没有给予明确的答复,但他不想再等了。 就在李自成叫停追赃助饷的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初四,吴三桂借口自己的爱妾被抢,率关宁军一个急袭,就轻松打垮唐通所部,重新控制海山关。 朱高远心心念念半个月的机会窗口,到来了。 …… 不过此时的朱高远还不知道。 此时的朱高远还在燕山深处跟李岩、李友、谷可成他们捉谜藏。 关宁军的一千夷丁确实能打,要不是谷可成的两千骑及时赶到,李岩所部骑兵真会被一千夷丁斩尽杀绝,李岩三兄弟也可能葬身草原。 但既便这样,李岩麾下也只剩不到五百骑! 过了没多久,李友也带着三千骑兵赶来会合。 这下局面又反过来了,变成大顺军追着明军打。 面对五千多流贼精骑,朱高远并没有脑子发热与对方正面决战,而是果断采取了牵牛战术,牵着流贼骑兵在燕山深处兜起圈子。 从三月廿八到四月四,已经在大山中兜了七天。 得益于一千夷丁相助,明军总能轻松摆脱流贼。 在这七天里,朱高远坚决拒绝了王承恩、高起潜提议的特殊化,也拒绝了王家彦等文官勋贵的善意提醒,坚持跟一千夷丁同吃同住。 当然,这期间胡心水始终都被分开监视。 笼络人心归笼络人心,必要的提防还是要有的。 又到了吃下午饭时间,朱高远便带着王承恩来到兀把炭的营地。 军队一般也只吃两餐,上午饭及下午饭,只有遇到打仗的时候才会改成一日三餐,遇到夜战还有可能加一顿夜宵。 现在不打仗就只吃两餐。 “圣上!”看到朱高远过来, 兀把炭和麾下夷丁赶紧起身见礼。 “免了。”朱高远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了兀把炭身边。 顺手又用汗巾蒙住陶罐耳朵,把架在篝火上煮着的瓦罐取下来,另一边的兀把炭早已经递过来一只木碗,朱高远便倒了满满一大碗羊杂汤。 “嗬,不错。”朱高远笑着说,“居然还有羊杂。” “上午屠了拱兔部的一个聚落,抢了几十头羔羊。” 兀把炭递给朱高远一大块麦饼,又说道:“勉强够吃顿羊杂汤。” 朱高远学着夷丁将麦饼撕碎了,放到羊汤里浸泡软了之后再吃,一边又说道:“现在的条件是艰苦了点,到了江南朕请你们吃大餐。” “圣上,江南有什么好吃的呀?”一个夷丁问道。 “那可多了。”朱高远扳着手指头说道,“各种蒸菜、煮菜、炖菜是应有尽有,什么鸡鸭鱼肉啥的也全有,最美味还是鲥鱼,等到了江南朕一定命沿江各个州府多多进贡,也让你们尝一尝什么才叫做真正的人间美味。” “咕嘟。”好几个夷丁咽起口水。 对于吃,正常人真的很难抗拒啊。 朱高远正说得高兴,胡国柱过来了。 “圣上。”胡国柱道,“夜不收回报,流贼突然撤了!” “撤了?”朱高远闻言心下便一动,看来是关内出大事了,要不然李自成不会把李岩他们这五千多骑兵给撤回去。 关于书中剧情的一些讨论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不少读者指出了作者君在写作中的一些问题,作者君先在这表示感谢,然后再逐一的进行解答。 1、关于吴三桂封平西伯,这个真是崇祯封的,等建奴进关他就要当平西王了。 2、关于李自成为什么要活捉崇祯并逼他禅让,这个其实也很正常,古代的封建王朝很讲究大义名分的传承,满清进关之后还要大肆祭拜明太祖,明太祖北伐成功之后也要承认元朝的正统地位,还有三国时期、五代十国时期的各种禅让就不说了,都是为了自家王朝的合理合法。 估计有读者说了,李自成是农民起义,跟你说的权臣篡权不是一回事,没错,所以农民起义绝大多数失败了,只有老朱成功了,老朱之所以成功,承认元朝正统地位是原因之一,所以李岩身为一个受过正统儒家教育的读书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也一定会劝谏李自成尊崇法统。 3、关于李岩是否确有其人,反正《明季北略》《国榷》《明史》里面都明确记载了李岩其人,明史《流贼》列传里不仅有李岩,甚至还记载了绳妓红娘子,不过李岩究竟只是右军师,还是右军师兼中吉营帅标制将军却存在疑问。 4、关于斗将和两军阵前骂战,斗将历史上肯定是有的,但是战例应该极少,像三国演义中那样频繁的斗将肯定是不可能的,据我所知,明初猛将常遇春就曾经有过斗将的战例,所以,在本书中斗将肯定会有,但是绝不会多。 至于两军阵前的骂战,肯定是也必须是重头戏。 首先这是小说,主要讲故事,要制造矛盾冲突。 其次历史上两军阵前的骂战,也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例子不少。 诸葛亮骂死王朗这不是真的,但是刘邦跟项羽隔着一道山涧对骂肯定是真的,还差点被项羽一箭射死,项羽拉出刘邦老爹扬言要煮了吃,刘邦还厚着脸说分我一碗,还有隋末李密与宇文化及之间也有一场精彩的骂战,你要说《史记》和《唐书》都是虚构的,那我就没啥话说了,我一个写小说的,历史还原度肯定做不到比史家还要高。 最后再次感谢读者君们提的建议。 希望今后大家能够继续提出作者君的不足之处。 第30章 清兵入关 时间来到四月初九。 这时候,长城沿线的明军卫所已经基本完成易帜,从明军摇身一变成了大顺边军,并且担负起守卫长城的职责。 不过更换的仅只是旗号。 这些卫所军的处境并没有变。 各个卫所的将领仍旧是富得流油, 基层军官和军户过的仍旧乞丐都不如。 大顺朝廷说是要给军户重新划分土地并拨付历年拖欠的军饷,但是说了快半个月也不见有官员过来督办,军户们盼得眼睛都穿掉。 不过,这些卫所中并不包括密云后卫。 因为密云后卫的军户已经分到了土地,拖欠的军饷也补发了,最重要的是原本骑在军户头上作威作福的指挥使和指挥同知已经被大顺军镇压。 所以整个密云后卫从上到下显出一等全新的气象。 对于密云后卫的军户来说,这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对于李岩来说,却不过是撤军途中的顺手而为。 撤军经过密云后卫,李岩出人意料的下令就地驻扎,进而对密云后卫的卫所展开了铁腕整治,这一停就是五天。 李岩这一停,密云卫的军户是高兴了。 但是李友和谷可成他们俩却是急坏了。 这天一大早,两人又来到指挥使衙门。 “右军师,主上又谴飞骑催促我们了。” “是啊,右军师,我们赶紧回北京吧。” 面对李友跟谷可成的催促,李岩却仍旧不为所动。 “不急,再等等。”李岩若有所思的道,“从密云后卫到北京不过两百余里,骑兵急行军一个昼夜便可以赶到,来得及。” “不是,右军师你到底在等什么?” 李友一摊手说道:“这都已经等了五天了。” 李岩道:“事到如今我便告诉你们吧,我在等崇祯。” “什么,等崇祯?”谷可成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急赤白脸的道,“崇祯这会还在燕山喝西北风呢,怎么可能来密云卫?” “不,你们错了。”李岩幽幽说道,“我一直有种预感,值此鼎革之际关外的建奴绝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在我们大顺与建奴之间必定会有一场大战,现在这种预感就更加强烈,吴三桂的降而复叛肯定与建奴有关。” “右军师你说的没错,所以主上才要御驾亲征山海关。” 李友用力一击节又道:“因为主上要亲征,所以才让右军师你回去与他会合,主上的身边不能没有右军师你的出谋划策啊。” “主上定的发兵日期是四月十三,来得及。” 李岩摆摆手,又说道:“我能预见到大顺军与建奴之间必有一场空前的大战,崇祯一样能预见,所以我严重怀疑他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什么意思?”谷可成已经听出些别样的意思。 李岩沉声道:“我是说,当初崇祯在朝阳门溃围之后,没有南下也没有东进,而是出人意料的北上昌平,就是因为已经预料到我们会与建奴开战,所以才会选择北上昌平进而钻进燕山以暂避我大顺军的锋芒。” 谷可成说道:“然后等到我大顺军与建奴开战再行南返?” “对。”李岩重重点头道,“这时候,我大顺军主力已经跟随主上尽聚山海关,北京城乃至于整个河北就必然守备空虚,崇祯也就可以从容南下江淮!之前我一直看不清,但是这两天从头仔细梳理,却终于想到了这一层。” “这不可能,右军师你是在说笑吧。”李友险些就跳起来,“崇祯能看这么远?能有这等神机妙算的本事?” 谷可成却道:“所以右军师在这等他?” “对。”李岩再次重重点头,又说道,“如果我的推断没错,那么崇祯就一定会南返,而且就在这几日内。” “崇祯真的会南返?” 这下,李友也变得不淡定了。 这次出兵追索崇祯,他们三个被搞得灰头土脸。 李岩身为主将固然难逃责罚,可是李友和谷可成身为副将也一样没好果子吃。 所以,如果能在逆境中翻盘,如果能在密云后卫抓住崇祯,就足以将功补过,他们仨不仅用不着挨处罚,反而能记一功。 “会!”李岩十分笃定的说道,“崇祯一定会来!” “还是不对,不对。”谷可成却又道,“右军师,从察哈尔草原返回关内可选的长城豁口足有四个,就算不走之前的片石梁,崇祯也犯不着走古北口吧?还有黑石堡、慕田峪这两个豁口可选,他为什么非要走古北口?” “因为古北口好走?”李友愣愣的道。 “你说反了。”谷可成道,“正因为古北口好走,他才不走。” “不,是谷将军你搞反了。”李岩微微一笑又道,“换别人,肯定不会走古北口,也不会走片石梁,而只会在黑石堡及慕田峪二选一,但是崇祯这个人一定会反其道而行之,他一定会选古北口入关!他一定会的!” 谷可成和李友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动。 从朝阳门溃围到北上昌平,再到钻燕山,再到出人意料深入察哈尔草原,崇祯这个人似乎真的很热衷于反其道而行之。 当下李友道:“那就再等两天?” “中,那就再等两天。”谷可成沉声说道。 李岩接着叮嘱两人道:“两位将军,让将士们务必在山谷内再坚持两天,这两天千万别生火造饭,以免泄露行踪,崇祯此人谨慎得很。” “是!”李友、谷可成肃然应诺。 …… 此时,在盛京(沈阳)。 以叔父摄政王济尔哈朗、多尔衮为首的旗主贝勒们已经齐聚外朝崇政殿,今天将要讨论一件大事:是否发兵山海关! 六岁的福临坐在龙椅上,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珠帘, 听到珠帘内一声环佩响,便又赶紧回过头正襟危坐。 在红色丹墀下,分坐左右的则是济尔哈朗和多尔衮,至于其他几位旗主、贝勒则只能够站在两侧参与议政。 比如说已经六十多的代善,也只能够站着。 至于固山额真、甲喇章京、梅勒章京啥的,更是连进大殿的资格都没有,比如说镶黄旗巴牙喇纛章京鳌拜,就只能守在大殿外等消息。 关于是否发兵,在场的旗主贝勒分成了两派。 以多尔衮为首的主战派认为应该发兵,而且应该征发国内所有的青壮年,除了留下一部分军队守卫盛京外,其余军队当倾巢而出。 支持多尔衮的,有他自己的正白旗,多铎的镶白旗还有罗洛浑的镶红旗。 而以济尔哈朗、代善为首的保守派则认为应该谨慎,最好观望一段时间,支持这边的有济尔哈朗的镶蓝旗、代善的正红旗再加上豪格的正蓝旗。 局面又变成了三旗对三旗,几乎成了去年争夺汗位的翻版。 于是济尔哈朗、多尔衮还有几位旗主贝勒便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福临身后的珠帘,等着这道珠帘后的女人发表意见。 因为这个女人是福临生母,满清圣母皇太后。 福临掌握的正黄旗、镶黄旗事实上都是这个女人在拿主意。 只要这个女人支持某一派,局面立刻就变成了五旗对三旗,压倒性多数! “叮!”伴随着一声环佩响,珠帘后面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哀家以为我大清还是应该勇于开拓,这也是太祖太宗立下的规矩。” 多尔衮的脸上便立刻流露出一抹笑意。 他早就知道珠帘后的女人一定会支持他。 去年争夺汗位的时候,多尔衮和豪格各获得三个旗的支持,局面相持不下,眼看就要内讧的时候,多尔衮果断退而求其次,转而支持福临继位,使得原本与汗位争夺毫无关系的福临瞬间成了满洲国的大汗。 所以作为福临的生母,这个女人就一定会投挑报李。 圣母皇太后布木布泰已经表态,也就意味着正黄旗、镶黄旗也跟着表了态,多尔衮获得了五个旗的支持,已经是绝对多数。 作为出兵首倡者的多尔衮当仁不让的成了领兵统帅。 位次还在多尔衮之上的另一位叔父摄政王济尔哈朗,则被留下来镇定盛京。 多尔衮当即下令征发满洲所有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壮丁,克日集结,同时给科尔沁蒙古、察哈尔蒙古及土默特蒙古下发征召令,命令各部会同出兵。 随着汗命的下达,建奴的战争机器便迅速开动起来,一车车的粮草辎重提前向着辽西前线输送,一队队的女真壮丁从各个聚居点向着盛京汇聚,还有八旗蒙古以及八旗汉军的两百多个牛录也迅速集结,东亚上空瞬间被战争的阴云笼罩。 第31章 掌握兵权 建奴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入关。 而且出于谨慎,多尔衮征发了所有的精壮,也动用了所有的物资储备。 不过此时的多尔衮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是抱着能占一寸是一寸,能得一分是一分的投机心态,他更多的其实只是为了掌握兵权。 另一边,大顺军的高层对此却是懵然不察。 李自成、牛金星他们甚至压根没想过建奴会出兵。 面对降而复叛并且决心借师助剿的吴三桂,李自成居然仍旧试图招降,因而错过了最后的时间窗口。 从这一刻起,大顺军的失败就已经不可避免。 几乎是同时,京师沦陷、崇祯皇帝不知所踪的消息也终于传到了留都南京。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接报之后顿感痛彻腑肺,当即把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兵部侍郎吕大器及南京翰林院詹事姜曰广等人请来共商大计。 会议经过讨论,一致决定“誓告天地、驰檄勤王”。 勤王是肯定的,这是最大的政治正确,绝没有人敢反对。 问题是以谁的名义起兵?以你史可法的名义?那肯定是不行。 毕竟这次勤王规模空前,是要聚集天下兵马,而非只是本部兵马。 史可法虽然是南京兵部尚书,可也只是臣子,没有天子的诏令你就敢起兵?你是想学曹操还是咋的?就算你史可法没有不臣之心,也必然成为一代权臣,到时候岂不是满朝文武都要看你的眼色行事,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那么以藩王名义起兵?这个就更加不妥。 唐王朱聿键起兵勤王的故事可是殷鉴不远。 最合适当然是以太子、定王或者永王的名义。 只可惜,太子、定王和永王现在也是下落不明。 大臣们商量来商量去,似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暂时找一个藩王来监国,然后以监国的名义号召天下兵马勤王,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更为重要的是,藩王监国在大明也是有先例的。 宣德朝的襄王朱瞻墡,正统朝的郕王朱祁钰都曾经当过监国。 至于崇祯皇帝和太子、定王、永王能不能回来,他们回来之后又该怎么办,还有监国藩王在掌握权力之后会不会效仿郕王朱祁钰登基称帝,等以后再说。 反正国不可一日无君,必须得先找个藩王监国,然后再起兵。 只不过无论是史可法、姜曰广还是高弘图,都没有急着表态。 因为崇祯皇帝的刻薄寡恩世人皆知,万一他老人家活着回来,那么首倡藩王监国的大臣必定要倒霉,没有人愿意当这个牺牲品。 留都的四巨头不表态,其他官员人微言轻,就算说了也没用。 于是局面就僵持住了,大臣们每天都聚议,却迟迟没有结果,时间就在这样的空谈之中快速的流逝。 ……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 时间来到了四月十一。 李岩在密云后卫(古北口)已经是望眼欲穿。 但是望眼欲穿也没有用,因为明军始终未至。 “二弟,撒出去的夜不敢确定没有发现明军?” 李岩眉头紧皱,还有些不太相信夜不收传回的军报。 怎么可能呢?以崇祯的性子,怎么可能走别的山口? 李牟摇头道:“兄长,确定没有发现明军踪影,他们把方圆十几里的山沟都找遍了,就连鬼影子都没有发现一个。” “不应该啊。”李岩的眉头越发皱紧。 就在这时候,李年进来说道:“兄长,李友将军和谷可成将军又来了。” 话音才刚落,行辕门外就传来谷可成的大嗓门:“右军师!右军师呢?” 李岩只好起身相迎,一见面,谷可成就大声说:“右军师,主上又派快马来催促了,让我们赶紧回北京,真不能再拖了。” 李友也说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好吧,那就回去。”李岩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 因为李自成很快就要尽起大顺军主力东征山海关。 当下李岩又道:“传我将令,全军开拔,回北京!” 伴随着号角声,大顺军从藏身的山谷中逶迤开出。 随即踏上了返回北京的大路。 …… 远处的高山上,两骑夷丁正默默看着大顺军开走。 直到大顺军消失在远处山道上看不见了,其中一骑夷丁一勒马缰说道:“走,我们赶紧回营地去禀报圣上。” 将近傍晚时分,两骑夷丁回到了三十里外的营地。 明军的营地选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山谷中,这是胡心水早年间打猎之时发现的,山谷入口是一道仅容单骑通行的狭窄岩缝,且常年被藤蔓覆盖。 兀把炭颠颠的来到朱高远跟前,一脸钦佩的说道:“圣上,你可真的是神了,你咋知道古北口有流贼伏兵?” 朱高远笑了笑,心说我其实也不太确定。 只是因为此时距离一片石大战爆发还有十天时间,所以抱着以防万一的想法,也就没有急着入关,没想到还真避开了大顺军的伏兵。 李岩也是真厉害,居然算准了他会从古北口入关。 但是好在,李岩再厉害也算不到他会是个穿越者,竟然能够预知将来,不过以后面对李岩却要小心了。 这些说起来话长,其实也就是一个转念。 当下朱高远又道:“流贼伏兵都走了吗?” “都走了。”兀把炭点点头道,“五千多骑兵,全都走了。” 随伺在侧的王家彦便道:“圣上,我们是不是可以入关了?” “不着急。”朱高远摆了摆手道,“李岩此人高深莫测,谁知道他是真走还是假走?万一他只是虚晃一枪,又趁着夜色摸回到古北口埋伏,我们此时入关岂不是正好落入他的算计之中?所以还是再等上几天,反正我们现在不着急。” 明军现在的确是不着急,有时间,粮草辎重也不缺。 哈喇河套一战,拱兔部、流贼的粮草辎重全都归了明军。 除了粮草辎重,明军还缴获了两千多匹战马,现在一人双马。 所以完全不用着急,完全可以等到李自成的大军开拔之后再入关,那时候,从北直到河南再到南直就将是一片坦途,再没人能阻拦他们。 然而王家彦等人对此却一无所知,自然也难以认同。 当下王家彦微微皱眉说:“圣上,虽说眼下暂时还不缺粮草辎重,但是长时间困守山中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臣以为还是应该尽早南下留都的好。” 吴麟征也忧心忡忡的道:“如果迁延日久,恐留都有变。” 作为朝中大员,王家彦、吴麟征等人的政治敏感性还是非常高的。 他们非常清楚,国不可一日无君,如果崇祯长时间没有确切消息,那么留都的官员就极可能找个藩王监国,如果再拖久一点,监国藩王就极有可能即皇帝位,真到了那时候就算崇祯皇帝回到留都也只能当个太上皇了。 唐玄宗李隆基就是这样变成太上皇。 “无妨。”朱高远却完全不放在心上。 监国藩王又如何?即皇帝位又能怎样? 别说现在已经天下大乱,就算是和平时期,由监国藩王登上帝位的朱祁钰最后不也被夺门之变赶下皇帝宝座? 只要自己有兵权就不怕。 反过来,如果手里没有兵权,就算到了南京又能如何呢? 无非就是跟原本历史的弘光、隆武以及永历皇帝一个样,成为各个边镇武将控制之下的傀儡,他朱高远可不想当个傀儡。 所以最重要还是得掌握兵权,成为大明实力最强的军阀! 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黄杰还是左良玉这几个边镇,相隔太远暂时还够不着,所以当务之急是牢牢掌握眼前的这支武装力量,尤其是一千夷丁。 想到这,朱高远便又走到兀把炭等夷丁的身边盘腿坐下。 “圣上。”正坐着吃饭的兀把炭等夷丁本能的又要起身。 “免了。”朱高远一摆手道,“军中一切从简,不必这么拘礼。” 兀把炭和围坐火堆边的十几个夷丁便嘿嘿直笑,只觉得皇帝十分对他们胃口。 朱高远一眼瞥见兀把炭腰间的酒葫芦,便随手取了下来又问道:“装的什么?” 兀把炭连忙说道:“回圣上,是我们辽民自家酿的烧酒,行军作战时感觉到冷了,就喝上两口,能够驱寒气。” 朱高远二话不说,拔开塞子喝了一口。 兀把炭和十几个夷丁顿时便愣在那里。 这皇帝,怎么感觉跟他们是兄弟似的?忒亲切。 “好酒!”朱高远抹了抹嘴,又把酒葫芦递还给兀把炭。 兀把炭有些愣愣的伸手接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圣上,你这样我会把你当兄弟的,万一哪天失了君臣礼数咋办? 第32章 亲民皇帝 很快又是一夜过去。 卯正时分,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穿过树叶照在李岩身上,化开了李岩眉毛上凝结的那层薄薄的寒露。 但是李岩心中的寒露却越发深重。 真让朱高远说中了,昨天下午离开密云后卫之后,流贼真就杀了个回马枪,借着夜幕的掩护悄然折返回古北口重新埋伏起来。 然而这终究是徒劳,明军并没有出现。 “右军师,我们回吧。”李友轻叹一声说道。 谷可成也劝道:“是啊,再不回去主上真要发怒了。” 李年、李牟也是默默的看着李岩,虽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了。 李岩抬头看了一眼东方天际冉冉升起的红日,终于还是点头:“好,回去!” 这次,李岩终于没有再杀回马枪,率军离开密云后卫之后便直奔北京而来,经过一昼夜的急行军,终于抢在李自成发兵之前赶回到北京。 “主上,臣无能。”李岩惭愧的道,“没能抓回崇祯。” “崇祯的事以后再说,反正他被困在燕山又跑不掉。”李自成倒也没有过多责备,旋即又接着说道,“右军师,北京就交给你了。” “啊?”李岩闻言愣在那里,这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主上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让他留守北京吗?主上肯让他独当一面了? 当下李岩把目光转向牛金星,牛金星微微一笑说道:“主上的意思是北京太重要,绝对不容有失,只有右军师留下来镇守他才敢放心。” 让李岩留守北京,的确是牛金星向李自成建议的。 但是牛金星的本意绝不是因为只有李岩才能担此重任。 这其实是牛金星所拟定的铲除李岩的计划中的一部分。 “对。”李自成说道,“除了老田和老刘,也就右军师你能让我放心,可现在老田远在西京,老刘则要跟着我出征,所以只能由你留下来镇守北京。” 顿了顿,李自成又道:“至于留守的军队,就让老谷那一帅标留下来,李牟、李年的那一帅标跟着我东征吧,我的中吉营不能缺了这两员猛将。” 李岩心说果然,主上骨子里还是对他有防备。 要不然就不会让谷可成留下,然后带着李年、李牟出征。 不过也没关系,他心底坦荡,从来没有私心,主上总有一天会明白。 当下李岩说道:“既然主上不准备让属下随行,那么有一句话就必须说与主上,此去山海关务必当心吴三桂引建奴入关。” 李自成随口应道:“此事我已知道了。” 看到这,李岩就知道李自成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李岩正要再劝时,李自成却已经直接打马走了,远远的又回头说道:“右军师,我不在北京的这段时间,千万记得先把登基仪式准备起来。” 李岩拱手道:“是,属下谨记。” …… 转眼又五天过去。 古北口外三十里,隐秘山谷中。 王家彦、吴麟征、孟兆祥等几个文官正聚集在一起商议怎么劝谏。 “诸位,不能再等了。”王家彦肃然道,“今日已经是四月十七了,距离京师沦陷已经过了将近一月,从时间上看,留都官员早该得到消息。” “是啊。”吴麟征忧心忡忡的道,“再拖下去恐有大变。” 孟兆祥、汪伟等几个文官也是不约而同的点头,他们都知道吴麟征的言外之意。 王家彦又道:“我等这就去找圣上进谏,圣上若是不听,那便死谏,总之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圣上率兵进关!” “对,圣上若不听我便一头撞死。” “加我一个,大明若是亡了,留我等又有何用?” 几个文官说着就激动了起来,一等决绝的气氛便迅速弥漫开来,在场的这几个文官可不是嘴炮党,他们是真正的行动派。 正商议着呢,朱高远忽然走过来。 “几位卿家都在呢。”朱高远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朕怎么感受到了一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毅然决然之气息?” “回圣上话,臣等……” 王家彦正在酝酿情绪呢,却被朱高远冷不丁给打断掉。 “行了,先不说了。”朱高远一摆手道,“赶紧收拾下,准备入关!” “啊?”王家彦顿时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愕然道,“今天入关?” 吴麟征、孟兆祥还有汪伟等几个文官也是面面相觑,这是怎么说的?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死谏,结果圣上突然主动提出进关? 这之前,圣上可是半点口风没露。 这个就有些尴尬了,还死谏个啥啊? 圣上,你以后做事能否先跟臣等打个招呼? 不然我们这些当大臣的很难做,跟不上你节奏哪。 “抓紧时间,你们只有一刻钟。”朱高远说完就走。 目送着朱高远走远,王家彦等几个文官愣是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反倒是巩永固他们几个勋贵还有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早已躺平,从京师溃围之后他们就已经唯皇帝马首是瞻。 在另外一边,胡国柱已将一千夷丁召集起来,正等着朱高远训话。 胡心水照例没有跟夷丁在一起,对于胡心水,朱高远始终很警惕,在没有杀回南京之前,是不可能再让他与夷丁呆在一起的。 朱高远正在竭尽所能的让夷丁们忘记胡心水的存在。 看到朱高远走过来,原本坐地休息的夷丁纷纷起身。 朱高远伸出右手从队列前走过,前排的夷丁便纷纷跟着伸出右手,与朱高远逐一的击掌,这个是朱高远带给明军的仪式。 将士们都很喜欢。 “万岁!” “万岁!” “万岁!” 前排夷丁一边与朱高远击掌,一边热烈欢呼。 后排夷丁没法与朱高远击掌,却也仍旧跟着用长矛杆尾重重跺地,或者用腰刀拍打藤盾,制造出烈热的躁音。 胡国柱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心里十分难过。 这一千夷丁甚至都没有这样对待过他的父亲,崇祯皇帝何德何能? 胡国柱当然无法理解这一切,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够理解,因为朱高远在这里运用了形象管理的知识。 形象管理一般定义包括内部认同和外部公关。 朱高远一直都在强化内部人员对他的认同,同时对夷丁进行公关,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朱高远所采取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跟夷丁同吃同住、拉家常等等,成功的营造出了一个体恤底层将士的亲民皇帝形象。 对于这样的皇帝,底层将士没有理由不拥护。 身为底层的底层的夷丁就更没有理由不爱戴。 当然要说明的是,夷丁们对朱高远的爱戴仍旧有所保留,比如说,一旦断了粮饷,这份爱戴立刻就会大打折扣。 事实上,这一千夷丁很快就要迎来一次考验。 考验他们对大明及皇帝的忠诚,是否真愿意跟着皇帝走。 朱高远在夷丁队列前走了一个来回又爬到队列前的高处,朗声道:“有一件事情朕不想隐瞒你们。” “大明在黄河以北已然是根基尽失。” “也就是说,黄河以北已经没有了我们的立锥之地。” “所以朕决定暂避江南,重新整军之后再兴兵北伐,所以朕必须得先问你们一句,你们,愿意跟朕走吗?” 听到这,夷丁顿时间一片哗然。 这个问题是他们所没有想过的。 要去江南吗?那不是离家很远? 当即有一个夷丁大声问:“那我们的妻儿老小怎么办?” “朕很想说,你们可以带上妻儿老小同行。”朱高远脸上露出沉痛之色,旋即又黑着脸说道,“然而残酷的事实却是,绝对不行!” 带上妻儿老子就得带上家伙什。 带上家伙什还怎么行军?真当流贼是摆设? “什么,不能带走家小?”夷丁们瞬间就炸了。 看到这,胡国柱脸上便流露出一等幸灾乐祸之色。 朱高远却也不慌,因为他知道夷丁最终一定会跟他走。 其中原因很简单,女人可以再找,儿子可以再生,但是改变命运的机会毕生中很可能就只有一次,错过就错过了。 这个道理朱高远已经灌输了快一个月。 夷丁们早已经在憧憬将来封侯封伯的美梦。 更何况,就算夷丁们跟着他走了,留在辽西的妻小也不一定就活不下去,顶多就是日子过得苦点,因为最后无论是吴三桂、流贼又或者是建奴占了辽西,都不会杀光辽民,而他们的妻小不过是最普通的辽民。 这种事情不能给太多的思考时间。 当下朱高远喝道:“朕不会强迫你们,所以给你们选择的机会,不愿意跟朕走的往前来,愿意跟朕走的留在原地别动!” 夷丁们茫然四顾,却没有一个人肯上前。 有几个夷丁其实很想上前,但是看到别人没动就也没动。 “很好!”朱高远立刻大喝一声道,“朕必须得恭喜你们,因为你们做出了毕生之中最正确的决定,不仅你们自己将会因这个决定而获益,你们的妻儿老小也会跟着受益,相信朕,他们不会有事的!” “因为我们很快就会重新打回到辽西。” “现在赶紧去收拾行装,一刻钟后开拔。” 第33章 入关南下 又是一夜过去,李自成东征已经五日。 李岩一大早就带着谷可成来巡视城防。 经过承天门大街来到北京外城,李岩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北京城内的气氛变得更加的压抑了。 记得他们大顺军刚进城的时候,北京的百姓那是夹道欢迎,他们脸上流露出的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可是现在,几乎所有百姓都神情冷漠,不少百姓甚至于向他们投过来仇视之色。 这是追赃助饷所带来的后遗症。 北京百姓不再信任,也不再欢迎他们。 路过一处巷口之时,一个孩童甚至向李岩投掷石块。 “嘿,你个小兔崽子!”谷可成勃然大怒,反手拔出腰刀。 “谷将军,还是算了,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李岩黯然说道。 孩童很快窜进小巷深处不见了,谷可成却是余怒未消的骂道:“这些人真不知好歹,我们帮着他们打贪官杀胥吏,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非但不感激,居然还反过来打我们,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顺军真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了? 李岩默然,甚至懒得争辩一句。 木已成舟,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一路巡视到了朝阳门,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就在李岩松口气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外传来。 急回头看,便看到一骑快马已经飞奔而来,还隔着老远马背上的信使便高喊起来:“反了,密云反了,密云反了!” 李岩的脸色瞬间垮下来,密云反了? 这几天来,李岩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北京,而是京畿。 因为北京好歹还有谷可成的一标两万精兵,但是京畿各州县只有少量大顺军驻守,主要还是靠伪明降军维持秩序,这无疑是很危险的。 结果怕什么就来什么,密云县真的就反了! 李岩更加担心这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多州县效仿。 “怎么回事?”谷可成上前揪住信使马缰,强行勒住战马问道。 “果毅将军,右军师!”前来报信的也是大顺军的老卒,一眼认出李岩和谷可成,又喘息着说道,“昨天傍晚也不知道从哪里杀出一支伪明骑兵,留守密云的原伪明都司王应龙直接就带着他的人马反了。” “突然杀出一支骑兵?”李岩脸色大变道,“有多少人?” “当时天黑,看不清。”大顺军老卒摇头道,“但是从声势判断,少说也有数千骑!密云县城四门外都有伪明骑兵。” “数千!”谷可成叫道,“不会是崇祯吧?” “肯定是他!”李岩沉声说道,“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还真是他?这狗皇帝可真会挑时候!”谷可成黑着脸道,“右军师,不如这样吧,你留守北京,由末将率两千轻骑去截杀狗皇帝。” 谷可成统领的“帅标”共有两万人马,其中包括两千骑兵。 但这两万人全都是老卒(战兵),不包括厮养小儿(后勤),也不包括挟裹的民夫、壮丁及家属。 帅标是大顺军“营”以下一级编制。 主将一般为果毅将军或者威武将军。 具体的兵力数量则并不固定,多的有好几万,少的就几千。 “不,你不是他对手。”到了这个时候,李岩也没心情顾及谷可成面子,而是直截了当的说,“你留下守北京,我去截杀崇祯。” “我不在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出城。” “城内的伪明官绅以及降军若是胆敢作乱,一律格杀勿论!” “是。”谷可成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也没有跟李岩争论什么。 李岩想了想,又咐咐随行的扈从:“去把伪明太子、定王还有永王带来,先带着他们去朝阳门外等着。” 在这,历史的轨迹有了些许改变。 因为崇祯还活着,朱慈烺三兄弟的价值大大的降低。 所以这一次东征,李自成没有带上朱慈烺兄弟三个。 因为带了也没用,吴三桂不会因为太子而改变主意。 …… 从北京到密云县城大概150里,轻骑兵沿官道经顺义县城到怀柔县城再到密云县城,急行军三个时辰就能赶到。 不过李岩并没有走官道。 而是从通州往东过运河,然后顺着潮河东岸往北急进。 因为直觉告诉李岩,崇祯一定会率军沿潮河东岸南下。 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因为顺着潮河南下可以一直走到通州,到了通州之后就可以沿京杭大运河南下。 走水路可是比走陆路轻松许多。 崇祯选的时间点是真的很刁钻。 这个时候大顺军主力已经到了山海关,正在跟关宁军对峙。 谷可成的帅标虽然有两万老卒,骑兵却只有两千,还要留下足够的兵力镇守北京,要不然万一崇祯杀个回马枪夺回北京,大顺军就麻烦了。 面对崇祯,真的不敢掉以轻心,真的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别的不说,光是北京城内的民心向背就已经发生巨大变化,当初的大明朝廷在北京城几乎是人人喊打,在京的文武官员几近完全抛弃大明,可现在,情况已经完全反过来,城内的不少官绅又在怀念大明。 所以,谷可成的两万老卒是真不敢轻动。 所以,这时候留守北京的大顺军基本上只能看着崇祯南下。 李岩带上朱慈烺三兄弟去截杀,也不过是想要最后搏一把。 午时刚过,大顺军刚刚走到通州与顺义县交界处,负责前方探路的斥候骑兵便匆匆折返回来,报告说:“右军师,发现伪明骑兵!” 李岩喝住战马,问道:“总有多少人马?” 斥候队长喘息着说道:“至少也得有四千骑。” “什么?四千!”李岩心头猛然一凛,怎么变出来四千骑? 半个月前在哈喇河套时明军分明只有千余骑,就算兼并了关宁军的那一千夷丁,那也不过是两千余骑,怎么又多出来两千骑? 难道说,崇祯降服了拱兔部落? 问题是,拱兔部落怎么可能投降伪明? 拱兔部落的头人除非疯了,否则绝不会归降明廷。 就在李岩惊疑不定的时候,北方平原上已经腾起滚滚烟尘。 一看这到扬尘,就知道正有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快速南下,当下李岩便命令麾下的两千骑兵摆开骑兵横阵。 …… 潮河东岸往北,四千余骑明军正浩浩荡荡的南下。 其实这四千骑兵只是表面,真正堪战的精兵只有一千夷丁,还有朱高远从北京带出来的那一千余骑也是勉强可以一战。 剩下的两千余骑,不过是密云县城反正的卫所兵。 这两千卫所兵不过就是骑了马的佃农,装样子唬人还可以,真要是让他们上战场,那肯定绝对是一触即溃。 大明的卫所军,战斗力就是渣。 这会骑马走在朱高远身边的是密云县都司王应龙。 “圣上,前面不远便是通州了,末将愿率标下五十家丁先行急袭通州,或者可以抢到一二十艘漕船,如此这一路南下,圣上也就不用太辛苦。” 说实话,因为有降贼的黑历史,所以这时候王应龙真是慌的一批。 因为崇祯并不是个大度的皇帝,相反还非常记仇,为人也是刻薄寡恩,所以被他秋后算账的概率是非常之高的。 也就是昨晚不知道城外是崇祯,只以为是关宁军。 要是知道的话,王应龙宁可被流贼追赃拷饷也绝不会反水,因为被流贼追赃拷饷损失的仅只是钱财,反水却会送命。 然而城门一开,就什么都晚了。 所以王应龙急于表现一下,以尽可能的将功赎罪。 当然,王应龙内心也存了一丝别样的心思,那就是万一奇袭通州不成,将功赎罪的想法成了泡影,那就干脆去投奔吴三桂。 反正现在已经天下大乱了,只要手里有兵,无论投靠谁都能混口饭吃。 “王都司的心情朕能理解。”朱高远笑吟吟的看着王应龙,那眼神仿佛能看穿王应龙深藏的心思,又说道,“不过大可以不必多此一举,朕不怕辛苦。” “啊?”王应龙便愣在那,内心却是更慌乱,这是要完啊,真是要完。 这时夷丁的一骑夜不收从前方疾驰而回,向朱高远禀报道:“圣上,前方十里外发现有流贼骑兵,约两千骑。” “知道了。”朱高远一挥手道,“再探。” 旋即又回头喝道:“传朕旨意,展开队形,准备厮杀。” 随即号角声和喇叭声同时响起,四千余骑便缓缓展开队形,形成前后四排、每排约一千骑的巨大横阵。 第一排几乎是条直线。 第二排勉强还能一看。 后面两排就完全没办法看。 从队列就能看出兵员素养。 摆好队形往南走了一刻钟,前方地平线上便出现一条黑线。 随着距离的接近,这条黑线逐渐变粗并向两翼延伸,最终幻化为一支庞大的骑兵,却是队列森严、刀枪齐整。 PS:终于要南下逃出生天! 第34章 三大皇嗣 相距大约两百步,双方不约而同的停下。 这是个安全距离,骑弓够不到这个射程,而且确保能让双方骑兵冲起来,不至于被某一方的骑兵杀个措手不及。 随即一骑流贼便策马来到阵前高喊。 “我家右军师有要事觐见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何在?我家右军师请你到阵前说话。” “圣上,其中必有诈,你不能去。”吴麟征当即便上前劝阻。 孟兆祥也劝谏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上不可以身犯险。” “无妨,李岩还算是一个君子。”朱高远道,“诸卿若是不放心,可让金卿还有兀把炭随朕一同出阵。” 几个文官便无话可说。 因为李岩已来到阵前,就只带了两个扈从。 当下朱高远便带着金铉和兀把炭来到阵前。 “圣上好算计。”李岩幽幽说道,“你早料到会有今天,对吗?” 朱高远微微一笑说道:“李岩,朕在察哈尔草原说的话仍作数,你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朕保证不追究过往。” 李岩道:“你早就料到吴三桂有不臣之心,建奴也会大举兴兵,我大顺军与吴三桂以及建奴之间必有一战,对吗?” 朱高远:“跟着李自成没有结果的,迷途知返吧。” 李岩道:“你甚至已经料定我大顺军必败,对吗?” 朱高远:“你只有为朝廷效力,才有机会施展毕生所学及胸中抱负。” 李岩道:“但在下有一事不明,圣上有如此算计如此用兵之能,御极十七年为何始终不肯御驾亲征?否则又何至于有今日?” 朱高远这次终于正面回答李岩:“就在你们破城前朕做了个梦,太祖高皇帝和成祖文皇帝在梦中向朕传授了毕生用兵心得,你信吗?” 李岩哂然一笑道:“似此等无稽之谈,又有几人会信。” “你看。”朱高远两手一摊说道,“说实话就是没人信。” “实话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李岩一摆手道,“无论如何大明气数已尽,我大顺代明已然是事实,圣上就不要再做无谓挣扎。” 朱高远道:“如果你今天只是想跟朕说这些,那差不多就行了,朕还急着赶路呢,不如就此别过?” “看来在下是劝不动圣上了。”李岩摇摇头,又道,“那就换别人来劝。” 说此一顿,回头一招手喝道:“来人,把伪明太子、定王、永王带上来。” “太子?”金铉心头一动,急抬头看,便看到一队流贼押着三个锦衣少年从队列中走出来。 朱高远却是眉头微微一蹙,这是打算拿朱慈烺他们兄弟三人来要挟他吗?还真是有些棘手。 押阵的王家彦等人看到这,唯恐流贼有诈,也赶紧带着一队骑兵上前来,结果却发现流贼阵中出来的竟然是太子兄弟三个。 “太子?定王,永王!”王家彦大喜过望道。 “父皇,儿臣等身子不便,不能向你行大礼了。” 朱慈烺兄弟三个被反绑着,只能够向朱高远行注目礼。 跟着王家彦一起到阵前来的还有詹事府左中允刘理顺,朱慈烺兄弟三个又向着刘理顺行注目礼,口称师傅。 刘理顺是崇祯替朱慈烺兄弟仨找的讲师之一。 刘理顺回过礼,怒视李岩喝道:“李岩逆贼,汝意欲何为?” 李岩没有理会刘理顺,只是对着朱高远说道:“圣上,在下今日携太子兄弟三人来见你,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若是降顺逊位,不仅可以父子团聚更可以保全朱氏一门之富贵!” “不然呢?”朱高远冷然问道。 李岩说道:“不然的话,只能是玉石俱焚!” 停顿了下,又道:“不仅太子兄弟三人难逃一死,便是圣上你,真就以为可以逃出生天吗?你怕是把时局想得太简单了吧?” “你便今日胜了在下,最终结果也是一样。” “不妨告诉圣上,在下早已飞骑通报驻保定之左营制将军刘芳亮以及驻河南之右营制将军袁宗第,待圣上兵至保定及河南地界时,两位将军早已经率领数十万雄兵布下天罗地网,圣上你根本到不了南京的。” “朕能不能到得了南京,就不劳足下费心思。”朱高远伸手一指朱慈烺兄弟三人又说道,“只是朕的三位皇儿属实无辜,还望足下高抬贵手将之放还,若能如此,则朕不胜感激,他日朕也必定有厚报。” 李岩道:“圣上若归降,自然父子团聚。” 顿了顿,又杀机流露道:“圣上若是一意孤行,则不仅圣上自身难保,三位皇嗣恐怕也难逃一死!” “放肆!” “贼子敢尔!” 王家彦、刘理顺大怒。 “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吵杂声中突然间响起太子朱慈烺的声音:“司马公尝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与我大明江山社稷相比,儿臣犹如鸿毛。” “请父皇速速南下留都重整河山,无需以儿臣为念。” 听到这,王家彦、刘理顺等大臣只是感慨太子识大体顾大局,李岩与朱高远却勃色变色,他们已经听出了太子的诀别之意。 太子不过十五岁,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魄? “当心!”李岩当即大喝道,“别让他自戕!” 李岩话音还未落,朱慈烺已经拿脖子撞向了身边贼将的刀锋。 所幸那贼将反应够快,间不容发之际猛然收刀,总算避过朱慈烺的颈项,却仍旧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漕,顷刻间血流如注,状极吓人。 “太子殿下?!”王家彦、刘理顺等大臣见状险些当场疯掉。 “父皇也不必以儿臣为念,儿臣就此拜别!”混乱之中,陡然又响起一声大吼,众人急定睛看,却是定王朱慈炯一头撞向身边贼将刀锋。 好在这次贼将已有了防备,一伸手摁住朱慈炯的小脑袋。 朱慈炯怒目圆睁犹自挣扎高呼:“父皇不必管我们,快走快走!” 看到这,永王朱慈炤却是哇的一声哭起来,他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流贼阵前顿时间一片混乱,兀把炭和金铉当即想要冲上去抢人,却被朱高远一伸手制止。 这个时候可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很容易就会引发混战,虽然明军有四千骑,但是唬人还行,可要是真打起来,真不一定打得过。 就算打得过,朱高远也不想打。 因为他手头就这么点兵力,消耗不起。 何况真要打起来,没准反而害了朱慈烺他们。 或许可以从道德层面给李岩施加压力,迫使他放人,然后说服他退兵。 直到流贼郎中给朱慈烺止了血再包扎好伤口,朱高远才说道:“李岩,上次在哈喇河套你与朕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见你也是读过孟子离娄章句,其中有一句‘爱人者人恒爱之’,你可曾记得?” 李岩道:“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 “够了,不必再往下背了。”朱高远道,“朕且问你,你今日所言所行所作所为,可存有半点仁心?眼中可存有礼法?似这般行径也是君之所为吗?你口口声声言必称君子,难道就不会感到羞愧吗?” 李岩沉默不语,脸上真流露出羞愧之色。 其实带着朱慈烺他们兄弟仨来要挟崇祯,并非他本意。 李岩的本意只是想告诉崇祯,他的三个儿子安然无恙,以此来宽崇祯之心,促使他放心归降,结果却成了现在这般局面。 偏在这时候,朱慈烺又喊道:“禀父皇,儿臣决意今日起绝食殉节,以绝流贼要挟父皇之念!” “太子不可!”刘理顺大惊。 王家彦也道:“太子乃国本,不可轻生!” “无妨。”朱慈烺笑着说道,“父皇不过三旬,正值盛年,到了留都之后再选几宫妃嫔,何愁没有新的皇嗣?” 话音才刚落,另一边的定王朱慈炯也道:“父皇,儿臣也一样!” 只有年纪最小的朱慈炤仍旧还在嗷嗷的哭。 看着这一出父子诀别的人伦惨剧,李岩良心上终于过不去。 说到底,李岩就是个传统的儒生,道德和礼法在他的思想中扎了根。 但让他放走朱慈烺他们兄弟三个,却是万无可能,真要是放走朱慈烺他们兄弟仨,他李岩的个人操守是得到了保全,但却损害了大顺朝的利益,与李自成之间的君臣大义就有了污损。 当下李岩肃然道:“圣上说得对,在下错矣,然而放还太子、定王以及永王是绝不可能的,不过在下可以向圣上保证,无论今天我大顺军与明军交战最后是胜是败,在下都一定会保证太子兄弟三人安全,绝不迁怒便是。” 第35章 片语退千军 听李岩的意思还是要打。 但是朱高远是真不想打。 就算能打得赢也不想打,因为真的没有必要。 别看现在流贼跟明军是死敌,可是再过几天他们就会有个共同强敌——建奴。 无论建奴的社会制度有多么落后,无论建奴的生活习俗有多么愚昧,但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就是——建奴拥有这个时代的最强陆军。 这支军队是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之内,通过无次数的大战、恶战、血战以及胜战打造而成的,军中的老兵都拥有丰富的厮杀经验,基层军官有着丰富的战阵指挥经历,高级将领都拥有珍贵的单独领军作战履历。 从军事角度,这是一支无懈可击的军队。 不光是在东亚范围之内,世界范围内也是最强陆军。 因为同一时期的欧洲根本没有条件给高级将领提供同等规模的大战。 尤其是“三顺王”降清,皇太极打造乌真超哈之后,建奴更是有了一支没有明显短板的陆军,快攻追击有八旗蒙古,攻城攻坚有八旗汉军,阵战野战有八旗满洲,至少在十七世纪这支军队绝对是无敌的存在! 缺乏重炮火器的流贼打不过建奴。 明军就更加打不过建奴,基本上都是一触即溃。 只要看过史书的都知道,浑河血战之后,明军除了守城还能勉强一战,野外遇到建奴基本就是一触即溃、望风而逃。 松山的援剿八总兵如此, 刘泽清如此,左良玉如此, 高杰部将李成栋等也是如此。 所以现在,两家真没必要拼命。 留着宝贵的兵力共抗建奴不香吗? 当下朱高远说道:“李岩,你打不赢。” “我知道。”李岩颔首道,“但是打不赢也要打,职责所在,不敢畏战,何况就算打不赢圣上,也至少可以重创圣上的这数千骑兵,这一来,驻保定的左营刘芳亮将军以及驻河南的右营袁宗第将军就能截住圣上。” “你这又是何必。”朱高远道。 “你是在葬送汉家衣冠知道吗?” “就算你们在半道上截住了朕,并且把朕杀了,这锦绣江山真就轮到你们来坐?你们怕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李岩皱着眉头道:“圣上此言何意?” “你其实也清楚,只是不愿意多想。”朱高远哂然一笑道,“一旦建奴引兵入关,李自成是绝对不可能打赢的。” “而且大概率会收获惨败。” “到时你们就只能灰溜溜逃离北京。” “如此一来,建奴便成了全体汉民的共同死敌。” “真要这样,你们杀了朕就是反过来帮助建奴,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说到这一顿,朱高远又道:“所以,你我两家在这里死战,岂不就是帮助建奴,反过来葬送我汉家衣冠?” “危言悚听。”李岩哂然道。 “建奴不过区区几十万人口,焉能夺我汉家衣冠。” 朱高远说道:“区区几十万建奴当然是成不了气候,但如果加上北直乃至黄河以北数省的官员及缙绅呢?你说够还是不够?” “这些官员缙绅既然可以背弃我大明朝廷投靠你们,” “也就同样可以背弃你们投降建奴,千万不要对他们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岩勃然色变,因为朱高远这话道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因为追赃拷饷的缘故,北京乃至整个北直的官员缙绅都开始蠢蠢欲动,一旦建奴大举入关,这些官员缙绅闻风而叛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建奴首脑惯于笼络人心。 朱高远又说道:“你肯定也听说过,从皇太极开始建奴就一改老奴的野蛮作风,对汉人降官降将极尽礼遇,洪承畴、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及祖大寿等逆贼全都受到了奴酋皇太极的礼遇,这会对北方的官员缙绅形成巨大的示范效应。” 李岩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因为他也觉得朱高远说的在理。 其实但凡只要有点眼光,就能看得出建奴已经取代大明成为最大威胁。 李自成对建奴缺乏了解,但是李岩在河内县学就读时却看过不少塘报,深知建奴的兵锋有多犀利,这些年要不是因为有建奴牵制住了大明边镇主力,并将大明的国力消耗得所剩无几,大顺军早不知道被扑灭了多少次。 此刻,李岩是真被朱高远说中了心事。 如果只能为人做嫁衣,抓了崇祯又有何用?杀了崇祯就更是愚蠢至极。 朱高远一看有戏顿时便更加来劲,又说道:“咱们不妨先做一下推演,假如李自成在山海关战败,李自成所部必定溃不成军。” “建奴素以骑射见长,八旗蒙古更是来去如风。” “等到李自成败军逃回北京之时,建奴铁骑只怕也跟着到了。” “那么这时候,如果没有一支精锐骑兵来断后,你觉得你们能有几人撤离北京,逃回山西、河南乃至陕西?” 李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的难看。 “你也不要妄想李自成能打败建奴,这是绝无可能的。” “原因很简单,骄兵必败,李自成对于建奴入关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朱高远顿了顿,又道:“听朕一句,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敌人就已经不再是大明,而是吴三桂与建奴的联军,你这两千精骑还是留着救命吧。” 说完,朱高远便回过头向着巩永固等打出绕行手势。 巩永固等赶紧带着骑兵从东面绕过列阵的流贼骑兵。 两个贼将几次催促李岩,但李岩始终沉默不发一语。 很快,留下断后的一千夷丁也跟流贼骑兵擦身而过,朱高远也该走了。 朱高远先是叮嘱朱慈烺他们兄弟三个不要绝食自杀,接着又对李岩道:“李岩,临别之际朕有一句肺腑之言相赠。” 李岩舒了口气,说道:“圣上请说。” 朱高远道:“李自成并不是一个有大胸襟之人,所以你说话做事要谨慎,他对你的能力及姓氏多有顾忌,因为十八子主神器之说也可以应在你身上,所以一旦李自成兵败,千万不要向他提出由你单独领兵出镇河南,如若不然必有杀身之祸。” “多谢圣上的忠告。”李岩不置可否。 “那么,就此别过。”朱高远洒然转身。 走出数里再往回看,只见流贼仍在原地。 李岩真就这样目送着四千明军擦身而过。 “李岩,好自为之。”朱高远暗暗说道。 说真的,朱高远是真不希望李岩被李自成所杀。 这并不是因为朱高远想要留着李岩为自己所用,李岩虽然能力很出众,但是大明并不缺乏大将之才,既便是南明半壁江山也仍有大量将才,只是崇祯、弘光、隆武乃至永历这些老朱家的龙子龙孙不会用。 比如说李定国就有名将之姿。 还有堵胤锡、阎应元、郑成功也很能打。 所以大明根本不缺李岩这区区一个将才。 朱高远不希望李岩死,完全是出于共同抗击建奴的现实需要。 因为历史上的流贼在李岩被杀之后,真可以说是兵败如山倒,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丢掉山西、山东以及河南,最后陕西也沦陷。 如果历史重演,大明就要独自抗击建奴。 这个军事压力,既便朱高远身为穿越者也没有信心能扛得住。 说到底,吴三桂降清之后,大明就连一个能打的边镇都没了,还有江南半壁的税赋也是一个大麻烦,以东林党人为核心的江南士绅集团宁可亡国也不会乖乖上税。 面对这样一个烂摊子,朱高远真没信心独力扛住建奴的兵锋。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朱高远还是希望能帮助流贼守住山西,大明则能夺回山东,这样就能够从两个方向对建奴形成军事压力。 这样一来,大明的压力就会小得多。 朱高远也就可以从容收拾各镇军阀。 就在朱高远思考将来之际,耳畔忽然响起一阵连续的欢呼声。 环顾左右,只见王家彦、吴麟征、孟兆祥等文官还有巩永固等勋贵都已经围上来,一个一个都向他投来无比钦佩的眼神。 “王卿,你们这是?”朱高远有些懵。 “圣上,臣等正在感慨你的用兵之能。”王家彦一拱手说道,“成祖文皇帝于靖难之战中有过单骑断后的武勇,却也远不及圣上‘片语退千军’之奇谋,今日一战于将来的史书上也必然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吴麟征一捋胡子也道:“是啊,说起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圣上居然仅凭只言片语,便震慑住了流贼数千铁骑!” 孟兆祥道:“从古至今何曾有过这样的先例?” 说到这里,一众文官勋贵齐齐在马背上作揖:“圣上,臣等拜服。” “啊呵呵,这个……”这下整得朱高远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过了,这真有些过了,你们这样恭维朕,朕可是会骄傲的啊。 第36章 断尾求生 不过这倒是个契机。 刚才的这一通忽悠不光是把李岩给忽悠瘸了,还强化了“知兵”的形象,所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手下这群勋贵官员提出接下来的计划。 朱高远一边策马缓缓而行一边说道:“说到用兵,有个问题我们必须考虑了。” 王家彦道:“圣上是担心从北直到南直这一路上的流贼驻军以及大明叛军吗?” “对。”朱高远颔首道,“如今河南、山西及山东已经基本沦陷,部分流贼正朝两淮进军,我们这一路南下就难免会跟各地流贼狭路相逢。” 金铉、吴麟征等官员勋贵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朱高远又说道:“别的流贼也就罢了,我们不见得就怕了他们,但是保定刘芳亮部以及河南袁宗第部流贼不仅兵力众多且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骑兵的数量也不在少数,如若狭路相逢,我军真没有多大胜算。” 王家彦皱眉道:“然而北直、河南以及山东地域广大,可以选择的路线很多,我军未必就会跟这两股流贼狭路相逢。” “不,兵法云料敌以宽,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乐观假设。”朱高远一摆手又道,“何况最近数十年来,我大明加征三饷,对天下的黎民百姓需索过巨,以致于民心几乎丧尽,所以沿途百姓非但不会相助,反而会抢着把咱们的行踪泄露给流贼。” 王家彦顿时间无言以对,因为朱高远说的都是客观事实。 金铉已经听出弦外之音,肃然道:“所以圣上的意思是分兵?” “对,分兵。”朱高远没有丝毫的遮掩,直接对王家彦说道,“由王爱卿你率领三千骑兵沿运河一路南下,大张旗鼓以为疑兵。” 王家彦问道:“圣上你呢?” 朱高远说道:“朕亲率一千夷丁,昼伏夜行从其他道路南下!” 好吧,说是分兵其实是断尾求生,就是以牺牲王家彦和另外三千骑兵为代价,换取朱高远以及一千夷丁平安抵达南京。 这其实是朱高远早就计划好了的。 只不过刚从朝阳门溃围时,朱高远计划用一支五百人左右的骑兵作为假目标,他自己则带着百人左右的家丁星夜南逃。 现在假目标变成了三千人的骑兵。 随行的家丁也扩大成了一千夷丁。 这无疑极大的提高了南逃的成功率。 “此乃上策!”王家彦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 身为兵部右侍郎,王家彦觉得掩护皇帝出逃南京是他的职责。 朱高远又把目光转向胡心水,说道:“胡卿,王卿虽然知兵,但毕竟是文臣,所以还需一员武将辅佐他,这个重任朕就拜托你了。” “末将遵旨。”胡心水脸上一片苦涩。 我敢抗旨么?一千夷丁都被你拐跑了。 胡心水不仅不敢抗旨,甚至于还得老实协助王家彦,因为他的长子胡国柱也被朱高远带走了,他要是敢中途叛逃,岂非害了儿子? 朱高远目光又转向吴麟征等官员勋贵:“你们跟着朕一起走。” “卧等领旨。”吴麟征等官员恭声应喏,老实跟在朱高远身后。 必须得承认,朱高远这一手断尾求生玩得确实漂亮,直接把大顺军的左营主将刘芳亮和右营主将袁宗弟都给耍了。 …… 九天之后,时间来到四月廿八日。 这天的华夏大地发生了四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崇祯带着一千夷丁在九天之内急行军一千多里,平均日行百多里,把战马都跑瘦掉了一圈,终于进入河南,直扑归德府。 第二件大事,凤阳守备太监卢九德暗中串联高杰、黄得功以及刘良佐,然后说服了凤阳总督马士英,由马士英带兵护着福王朱由崧来到江浦,正式对着以史可法为首的东林党摊牌,要求更换掉东林党支持的朱常淓,改由朱由崧监国。 历史的惯性果然还是无比巨大,还是朱由崧监国。 第三件大事,高杰从山西一路抢到河南,又从河南一路抢到南直,还是不满足,这会又把贪婪的目光投向了扬州,已经带着军队包围了扬州。 第四件大事,也是影响最大的重大事件,李自成逃回了北京。 只不过,跟着李自成东征山海关的10万老卒却折损了一大半,随同东征的数万明朝降军更是作鸟兽散,大顺军遭受了一场决定性的军事失败。 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吴三桂的关宁军以及建奴和硕豫亲王多铎所率领的五万铁骑犹如附骨之蛆,死咬着大顺军追到了香河,距离北京不过百余里,尽管断后的部队依托运河正在拼死抵挡,但是谁都知道支撑不了太久。 坐在乾清宫的御座上,李自成眼神有些迷离。 后悔吗?当然后悔了,李自成连肠子都快悔青掉。 早知道建奴也会出兵,当初就应准备得更充分些,别的且不说,至少应该把刘芳亮的两万精兵带上,还有不应该给吴三桂这么长的考虑时间,十八日到达山海关的当天就应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歼灭。 如果先解决掉吴三桂,则大顺军不仅可以赢得三天的休整时间,从而以逸待劳痛击建奴,还可以避免以一敌二的困境,获得对建奴的兵力优势,然后即便野战失利,也仍旧可以凭借山海关的坚固关城打持久战。 应该说,上天还是给了大顺军赢的机会。 只可惜,大顺军没能抓住这宝贵的机会,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想到折损在山海关战场的6万老卒,李自成真是痛彻心肺,这些可都是跟着他从河南一路杀出来的老卒,全部都是百战精锐哪! 刘宗敏、牛金星等文武也没有了出征时的精气神。 刘宗敏甚至还袒露着右肩膀,上面裹着的白布正往外渗血。 七天前的一片石大战,刘宗敏中箭负伤,一路上甚至都没时间好好包扎,直到今天傍晚逃回到北京才终于好好包扎了下。 李岩走进乾清宫时,所看到的大致就是这副景象。 “主上……”李岩行过大礼,正要询问怎么回事,李自成一个复杂的眼神扫过来,李岩吐到嘴边的话便又生生的咽回去。 李岩不由得想起了田丰的故事。 当下便不敢再询问山海关之战, 以免造成李自成的误解,认为这是在看他的笑话。 李岩转而汇报追索崇祯的事情:“禀主上,属下无能,崇祯他……” 然而李自成却已经根本没有兴致再过问崇祯的消息,一摆手道:“先不说崇祯了,既然右军师你回来了,那就一并参与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敢问主上,撤回北京的军队还剩多少?”李岩问道。 “三万多吧。”李自成道,“还有五千多人在运河东岸阻击追兵。” 宋献策轻叹一声接着说道:“且都是步卒,骑兵为了掩护主力后撤已经消耗殆尽。” 刘宗敏恨声道:“要我说咱们仍有五万人,其中包括老谷的两万精兵,凭借北京坚城完全可以跟建奴和关宁军一战。” “不可,万万不可。”宋献策急忙劝阻道。 “眼下北京城内人心动荡,前明官绅个个都心怀异志,一旦我军兵败山海关的消息暗中传开,局面恐更加动荡,所以北京城断不可守!” “不光是北京城内。”李岩说道,“整个京畿都反了。” “整个京畿都反了?”李自成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岩道:“属下刚刚从大兴回来,此去大兴就是为了镇压伪明降军的叛乱,结果大兴的叛乱刚被镇压下去,昌平、涿州、顺义、武清等地的伪明降军就先后发动叛乱,现在整个京畿已经是烽火漫天,根本镇压不过来了。” “这些该死的反复小人。”李自成恨声道。 顿了顿,又长叹一声道:“看来北京是真的守不住了,弃了吧。” “北京城可以放弃,府库里的财宝怎么办?”刘宗敏黑着脸道,“也扔掉?” 七千多万两银子呢,还有黄金、珠宝及大量珍奇古玩,几千辆大车都装不完,这么大一笔财富,扔了就太可惜,得带走。 “财宝当然不能扔。”李自成闷闷的说道。 刘宗敏松了一口气,李岩张嘴欲言,可是最终却什么话都没有。 因为每当他想要劝谏之时,崇祯的那句话就会在他的耳边响起,李自成不是个有大胸襟之人,所以你说话做事需要谨慎。 宋献策说道:“这样的话,就必须留一支军队断后,争取时间。” 李岩心说,又见断尾求生,崇祯刚刚凭借断尾求生逃窜到河南,主上也要上演一出断尾求生?只不过,此断尾非彼断尾。 崇祯断尾求生是为了保存宝贵的精锐部队。 主上断尾求生却是为保住财宝而舍弃宝贵的精锐部队。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李岩心下不由得生出一等沮丧。 “就让老谷留下断后。”李自成说完又对刘宗敏说道,“老刘,你抓紧时间打点行装,把能带走的统统装车带走,带不走的全部烧掉,坚决不能留给建奴。” “好嘞,保证一个大子都不留下。”刘宗敏转身离开。 李自成又扭头问李岩:“右军师,登基仪式准备好了?” 李岩忙道:“回主上,全都已经准备妥了。” “好。”李自成颔首,“就明天登基加冕。” 这时候了,李自成心心念念的还是当皇帝。 第37章 乾纲独断 与此同时,在河南。 考城以南约六十里有个无人村寨。 这个村寨大约有数十间土胚房子,原本应该有一两百村民,但是迭遭战乱,河南早已经十室九空,这个村寨也成了无人村寨。 此时,朱高远君臣和一千夷丁正在村寨里呼呼大睡。 从通州一路南下,朱高远都是这么干的,夜间行军,天亮之前尽可能找到一个无人村庄宿营,实在找不到无人村庄就只能找有人村,但是宿营之前会把村民先抓起来关押,并且假称是土匪又或者乱兵。 事实上一千夷丁也很像土匪乱兵。 被集中关押的小老百姓吓个半死,哪知道抓他们的是皇帝? 所以就算事后有大顺地方官员来查问,也只说是土匪乱兵。 更何况此时大顺军在山海关吃了败仗,整个大顺政权都乱了套,上头无人过问,底下的人办事也就不会尽心。 各种因素相叠加,直到朱高远一行从考城渡过黄河,各路大顺军都还懵然不知。 刘芳亮和袁宗第一直都在运河沿线守株待兔,直到南北夹击打垮了王家彦的三千骑兵,抓住明军审问之后才知道崇祯早就从另一条路南下。 但这时候,两人已经顾不上追索崇祯。 因为大顺军兵败山海关的消息送到了。 李自成命令两人立刻率领军队北上接应。 回头再说河南这边,傍晚时分南边官道上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随即一骑驿卒便从官道飞奔而来,看样子是要穿过无人村寨去往西边。 然而,距离无人村寨还有三里远,官道两边突然翻起数块土黄色毛毯,随即从毛毯下窜出数个伏路军。 其中两个伏路军伸手一拉, 一条绊马索便横在官道上。 正策马飞奔的驿卒来不及反应,瞬间连人带马倒地。 数个伏路军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驿卒捆成一团,还找了破布条塞住嘴巴,防止驿卒大喊大叫,引来更多流贼。 “兀把炭,你们继续潜伏。” “我带着这个驿卒去禀报圣上。” 其中一个伏路军对另外一个说道。 “好嘞。”另外一个伏路军答应一声,当即又带着几个伏路军将毛毯盖身上,又在官道边潜伏下来,之前那个伏路军则带着驿卒进了无人村寨。 …… 朱高远一觉睡醒,带着猛可兔和几十个夷丁从一间土胚院子里走出来,正好看到金铉带着两个家丁,押着一个大顺军的驿卒过来。 金铉道:“圣上,我们抓了个流贼驿卒。” “圣上?”那个流贼驿卒立刻面露震惊之色。 朱高远点点头道:“金卿你审一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金铉应了一声是,当即示意两个家丁取下那驿卒口中布团。 那驿卒立刻喊道:“万岁,万岁爷,小的本是袁老爷家佃农,是被裹挟才从的贼,并不是真心想要当流贼啊。” 金铉道:“哪一个袁老爷?” 驿卒道:“本朝袁太保老爷。” “圣上,是故兵部尚书袁可立公。”金铉跟朱高远说完又问那个驿卒道,“你这是要往何处去?又是为了何事?” 驿卒道:“小人是要往睢阳搬救兵。” 金铉道:“为什么要搬救兵,归德府城出什么事了?” 驿卒道:“有一股伪明叛军,呃不,不不不,是我大明官军正围攻府城,伪知府桑开第特命小人去向睢阳卫伪副将丁启光求救。” 金铉对朱高远道:“桑开第是原归德府知府,丁启光则是原睢阳卫副将,只不过自甘堕落,先后投降了流贼。” 朱高远点点头表示朕知道了。 金铉又问驿卒道:“围攻府城的是谁?” 驿卒道:“好像是我朝河南援剿总兵许定国,噢对,还有开封府的推官,一个叫什么夫的七品小官。” 金铉道:“开封府推官陈潜夫?” “对对。”驿卒连连点头道,“陈潜夫,就叫陈潜夫。” “圣上,这是个狂生。”金铉对朱高远说道,“崇祯十二年乡试落榜之后曾大闹贡院,当时臣就在场,因而有印象。” “后来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 “选官到了开封府担任七品推官。” “陈潜夫?”朱高远也隐约有些印象。 此人在南明史上应该也是留下了姓名,但是又不是很出名,所以朱高远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是对他的事迹就不甚明了。 倒是对另外一个名字许定国印象深刻。 正是此人诱杀了高杰,致使史可法苦心经营的黄淮防线瞬间化为泡影,也导致弘光小朝廷只坚持了不到一年时间。 说话之间,其他官员及勋贵纷纷过来。 问明情况后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个等着朱高远拿主意。 毫无疑问,至少在跟着朱高远溃围的这批官员勋贵中,朱高远这个皇帝已经摘掉“刻薄寡恩、猜忌多疑”的头衔,并且已经竖立起了绝对的权威,皇帝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他们就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发声。 朱高远也没打算征求官员勋贵的意见。 涉及到具体行政事务,可以征求这些官员勋贵的意见,但如果涉及到战略的抉择,朱高远就只能也必须乾纲独断。 这绝对不是朱高远刚愎自用。 而是因为朱高远是个穿越者,能够提前预知历史走向,并且朱高远还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出了三百多年的知识见闻及经验。 比如现在,朱高远就必须得做出抉择——是否介入归德府的这次战事? 朱高远本来的计划是,一路昼伏夜行,以最快的速度赶赴仪真找到黄得功的军队,然后带着黄得功去扬州找高杰。 首先兼并掉高杰的军队, 然后收拾刘泽清及刘良佐。 最后再挟四镇逼朱由崧退位。 整个过程的时间安排是很紧的。 一旦拖久了,就什么都可能发生。 所以能不在归德耽搁还是不要耽搁,一天都别耽搁。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在归德提前布局落一枚闲子,这对于将来的黄淮防线的构筑及经营无疑是极为有利的。 因为解决掉皇位的威胁,紧接着就要率军北上黄淮。 到时候就要在黄淮一线与建奴进行对峙,甚至大战。 这时候,落在归德的这枚闲子就能发挥出关键作用。 所以这枚闲子落与不落,是个问题,而且只能朱高远自己做决定。 负手踱步了片刻,朱高远迅速做出决断:“点齐兵马,去归德府城!” “遵旨!”金铉答应一声,当即前去传旨,伴随着号角声及喇叭声,马嘶人沸声也随之在这个废弃的无人村寨里响起。 …… 此时此刻归德府城的西门外, 许定国正和陈潜夫商量要不要发起强攻? 许定国跟李定国,两人名字就一字之差,但是能力却是天壤之别,而且许定国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一介贪鄙之辈。 之前靠着钻营在大明朝混到了总兵高位。 北京沦陷之后没了主心骨,又没有胆量去南边,因为担心被高杰、黄得功还有刘良佐他们夺走兵权,索性就留在睢州。 因为没有了军饷,手下蓦兵跑散了大半。 但是这一个多月,许定国通过劫掠乡里又网罗了一千多散兵游勇。 附近的村寨为了自保不得不托庇在许定国麾下,这就更加助涨了许定国的势力,到现在已经膨胀到两千多人。 跟许定国一起围攻府城的,还有陈潜夫的一千多乡勇。 陈潜夫的能力就要比许定国强多了,以一介七品推官,却能够蓦集一千多乡勇,而且还能在大顺军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属实不简单。 既然是联合作战,就肯定会有利益之争。 许定国笑着问道:“陈大人,你是主事人,不如先由你的人强攻?” 陈潜夫一摆手道:“许总镇此言差矣,此战虽是下官发起,但是主力却是许总镇你的兵马,所以理应先由你的兵马强攻。” 陈潜夫的职务虽然要远低于许定国,心理上却是丝毫不怵。 许定国脸上的笑意一下僵住,心下也有些恼怒,姓陈的你这是给脸不要脸? 就在许定国犹豫要不要干脆杀了陈潜夫再兼并他的一千多乡勇时,后面列阵的各个村寨的乡勇忽然骚动起来,似乎出了什么事。 随即一个乡勇首领火急火燎的飞奔过来。 “总镇,许总镇!”首领高喊道,“不好了!” “李际遇!”许定国心下同样惊惧,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训斥道,“你慌什么?” “呃,啊?”名叫李际遇的乡勇首领呃了一声,又道,“骑兵,有一支庞大的骑兵向府城冲杀过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隐隐雷声。 紧接着众人便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许定国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他的总兵官虽然是靠着投机钻营得来的,可好歹也曾在辽东打过仗,跟流贼也打过不少仗,所以对于骑兵行军的动静可是记忆犹新,只是听这动静就能够确定,杀过来的骑兵至少有上千骑! 上千骑兵,在眼下的河南地界只能是流贼骑兵。 流贼的骑兵都是老卒,绝非他手下的乌合之众能抗衡。 “快把本镇的马牵来!”许定国下意识的想要上马逃跑。 第38章 委以重任 许定国下意识的就想要逃跑。 但是等家丁把他的战马牵来,再爬到马背上一看,整个人都懵掉。 特么的还跑个鸟啊?只见黑压压的骑兵从好几个方向同时压过来,把西、北、南三个方向堵得严严密密,根本没地跑了。 因为他们背后就是归德府城。 “许总镇,现在该怎么办啊?” 李际遇等几个乡勇首领都围过来。 这些乡勇哪见过这个,都吓傻了。 “怎么办?我他妈的哪知道怎么办?” 许定国整个人都快崩溃,今天真是死定了。 “不要慌,这不是流贼!”陈潜夫却罕见的保持着冷静,并且从汹涌而来的骑兵中发现了一面日月旗,当即大声道,“是我大明的骑兵!” “嗯?大明的骑兵?”李陆遇几个乡勇首领当即愣在那。 许定国更是整个人都傻掉,怎么可能?大明的骑兵怎么可能跑到河南来? 作为总兵,许定国对当下的时局还是有所了解的,泱泱大明当然还是有骑兵的,而且数量还不少,山海关的吴三桂,江南的高杰、刘良佐、刘泽清以及黄得功等人手下都有数量不等的骑兵,武昌的左良玉也拥有一支骑兵。 但是他们的骑兵都不可能跑到河南来。 不过,疑惑归疑惑,害怕却是不害怕了。 既然来的是明军骑兵,至少性命是无碍了。 …… 许定国他们不再害怕,城头上的桑开第却吓坏了。 只是许定国和陈潜夫的三千乡勇就够让人头痛了,结果突然间不知道从哪又窜出来一支大明铁骑!这可不是乡勇!这可是真正的精锐骑兵啊! 这点,只要看骑兵身上的头盔和铠甲就能够知道。 乡勇基本只有简陋的铁制兵器,毡帽棉甲都极为罕见。 可是前方涌来的这支骑兵不仅有着清一色的铁盔,更有着清一色的牛皮札甲,虽然相隔好几百步,但仍可以隐约分辨出来。 这装备,妥妥的精锐,大明竟还有还样一支铁骑?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这样一支铁骑的强大压迫感。 早知如此,一个多月前就不应该投降流贼,这一刻桑开第真是肠子都悔青了,现在不仅是名节没有了,只怕性命也保不住。 就在桑开第感到懊悔莫名之际,身后响起脚步声。 回头看时,却是大顺朝委任的归德府同知陈奇匆匆登上城楼。 看着陈奇,桑开第眸子里不由掠过一抹阴狠之色,不如这样? …… 许定国和陈潜夫的三千乡勇已经缩成一团。 许定国和陈潜夫两人则壮起胆站在队列前。 骑兵越来越近,很快迫近到了一百步以内,然后才开始减速,等到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两军相距甚至不足五十步远。 这支骑兵明显就是在炫耀武力。 不过更多的应该是向归德城头上的大顺军。 城外的大明乡勇只是遭到池鱼之殃,却也被吓个半死。 要不是三面被围,背后是归德府城,三千乡勇早就作鸟兽散。 太吓人了,这些骑兵全都骑着骏马,头顶兜鏊铁盔,身穿山文甲或者牛皮扎甲,马鞍两侧挂着骑弓还有箭囊,腰间挂腰刀,手上还提着斩马刀。 从斩马刀上反射出的冰冷寒辉,让乡勇都不敢直视。 随即一个穿蟒袍的太监从让开的骑兵阵中打马走出来。 “高公公!”许定国和陈潜夫眼睛一亮,赶紧拱手作揖。 打马出阵的高起潜鼻孔差点没跷到天上,问道:“姓名职使?” 两人赶紧作答:“大明援剿河南总兵许定国/大明开封府推官陈潜夫。” “原来是许总兵和陈大人。”高起潜勒马转身道,“随咱家来吧,圣上要见你们。” “圣上?!”许定国和陈潜夫如遭雷击,瞬间愣在原地,这什么情况?皇帝陛下不是下落不明了吗?怎么跑河南来了? “怎么?还要圣上等你们?” 高起潜回过头,阴恻恻的问道。 “不敢。”许定国和陈潜夫猛然间惊醒。 当下两人也不敢骑马,翻身下马徒步跟上高起潜。 两人跟着高起潜进入骑阵中央,然后就看到了孟兆祥、吴麟征、汪伟等文官以及巩永固等勋贵簇拥之下的朱高远。 朱高远没有披山文甲,也没有穿衮龙袍,只披了棉甲。 只穿棉甲不披山文甲,一是为了轻便,二是为了遭到突袭之时不会成为目标。 许定国和陈潜夫都没见过崇祯,但是皇帝身边的文官勋贵他们多少认识几个,因而两人便毫不犹豫的拜倒在地,三呼万岁。 “平身。”朱高远道,“起来吧。” 等两人爬起身,朱高远又说道:“你们的事朕都知道了,值此家国激变之时,你们两人能够谨守人臣本分,不为流贼所慑,朕很欣慰。” 又对许定国道:“许定国,为了表彰你的忠诚以及勇敢,朕敕封你为忠勇子,希望今后你能继续为国尽忠,勇于为国而战。” 要是按朱高远的本心,那肯定是把许定国拉出去咔嚓掉。 但是身为皇帝,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许定国在历史上虽然劣迹斑斑,但是至少这个时候还没有降清,你不能因为他将来会降清就把他给杀掉。 就算非要杀他,也必须得找一个说得过去且能服众的理由。 但是至少现在,他非但没有过错,反而有功,所以必须嘉奖。 而且还得重奖,只有这样才能对周边的降将形成良好的示范效应。 “臣领旨谢恩!”许定国闻言顿时大喜过望,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当即跪地再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高远又把目光转向陈潜夫。 陈潜夫就有些不太好办,因为大明律有明文规定,凡文官非有大功勋于国家社稷,而所司朦胧奏请辄封公侯爵位者,当该官吏及受封者皆斩。 所以给陈潜夫爵位是不行的,陈潜夫也不敢受领。 但是擢升官职也同样不好办,因为这是吏部和内阁的事权。 皇帝通过中旨特简提拔官员,容易遭到文官们的群起围攻,万历朝以后尤其如此,到了弘光朝皇帝特简更几乎完全作废。 太常寺少卿吴麟征看出了朱高远的犹豫,便说道:“圣上,七品以上官员补缺需要吏部考选,三品以上官员更需要廷推,但是家国激变之时,尤其值此社稷倾覆之非常时期,皇帝有权特简擢升包括内阁大学士在内一应官员。” 孟兆祥、刘理顺以及陈良谟等官员也是纷纷附议。 吴麟征是太常寺少卿,现在太常卿缺位,他便是太常寺的全权代表,涉及到宗庙礼法方面的问题他是最权威解读。 也就是现在,换成平常时候吴麟征他们敢这么说,铁定会被御史科道言官喷成狗,你们这群皇帝的走狗,还要不要点脸?咱们文官群体争了两百年才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事权,就这样被你还回去了?你们这群叛徒,奸佞小人! 现在就一个御史陈良谟。 还有一个户科给事中吴甘来。 可现在陈良谟和吴甘来都支持吴麟征。 “真的可以?”朱高远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自然可以。”吴麟征不容置疑的道,“皇帝本来就有特简官员之权。” 朱高远又道:“不光是七品以上官员,简拔九卿堂官内阁大学士也行?” “事急从权,亦可。”吴麟征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语气也平稳依旧,但内心却难免有些波澜起伏,圣上这是打算要大规模简拔九卿堂官内阁大学士吗? 孟兆祥、刘理顺以及陈良馍等官员也是面露期待。 入阁什么的他们肯定不敢想,九卿堂官也是极好。 他们是忠臣,但是忠臣也希望当大官,为国家出更大力。 有一句俗话说的好,不想当宰相的官员肯定不是个好官。 然而朱高远却只是点了点头,欣然道:“好的,朕知道了。” 随即又对陈潜夫说道:“陈潜夫,朕特简你为河南巡按御史,再赐你尚方宝剑,对知府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就厉害了,巡抚都没有陈潜夫牛逼。 因为巡抚对知府也只能弹劾,但陈潜夫这个巡按却可以斩杀。 所以陈潜夫名义上只是一个七品巡按,但是实际上行使的却是河南总督的权力!以小驭大,这也是大明朝的特色,朱元璋的首创。 陈潜夫已经激动得满脸潮红,再拜道:“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爱卿请起。”朱高远上前一步亲手将陈潜夫扶起来,他之所以给陈潜夫这么重的事权,一是因为陈潜夫有这个能力,还是个忠臣,二就是希望陈潜夫能够担负起重任,光复归德府甚至整个河南。 因为朱高远已经想起来陈潜夫是什么人了。 流贼破开封后,河南的各个州县望风而降,大明官员和宗室纷纷南逃,唯独陈潜夫这个七品推官坚守岗位,还劝同僚说:“今日人臣报国之秋,诸君何怯耶?” 然后招蓦乡勇,毅然起兵与流贼打游击战。 这也是个狠人! 第39章 福王当立 虽然知道陈潜夫是个狠人,但是朱高远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他的胆识。 当下朱高远对陈潜夫说道:“陈爱卿,朕现在有一个艰巨的使命交给你,你可敢进入归德府城,将朕御驾到此的消息告知桑开第?” 朱高远知道历史上桑开第最终又重归大明。 因此陈潜夫这次进城劝降大概率是没危险的。 但是陈潜夫没开上帝视角,根本不清楚这一点。 所以此时进入归德府城劝降还是相当需要勇气的。 结果陈潜夫却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脖子一梗道:“有何不敢!” 朱高远便有些钦佩,心说这些信奉君臣大义的古人是真不怕死,当下又问:“可要朕派一队甲士随你一并进城?” “不必。”陈潜夫道,“圣上只需谴一内侍随臣一并进城即可。” 朱高远便立刻又将目光转向高起潜,高起潜脸色瞬间垮下来,咋又是我?轮也该轮到其他内侍了吧?圣上你不能专逮我一人哪。 不过高起潜这狗太监的运气是真不错。 朱高远还没有发话呢,前面就噪动起来。 随即留在前面押阵的金铉折回来禀报道:“圣上,归德知府桑开第斩杀了伪顺归德同知陈奇,并打开城门反正了。” “好事。”朱高远笑着点头道。 桑开第的反应其实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陈潜夫、吴麟征等文官却是大为惊奇。 高起潜则是长出一口气,真是好悬哪。 朱高远又对高起潜说道:“你去把桑开第带过来。” “老奴遵旨。”高起潜趾高气扬的出去,不一会就带着个身穿绯袍的文官过来,手里还托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颗滴血的首级。 “罪臣归德知府桑开第,叩请圣上金安。” 桑开第托举着木盘跪下,脑袋重重点到地上。 朱高远俯视着桑开第久久没有做声,这是一种无声的心理震慑。 犯了过错可以原凉,这个没有问题,但是敲打也是必须要有的。 要不给你长点记性,下次遇到类似的局面你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 朱高远不发话,桑开第便跪着不敢起来,还要保持着托举木盘的姿势,木盘上还摆着一颗份量不轻的人头,累得很。 仅仅片刻功夫,桑开第便感觉像托举着一座大山。 双臂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浑身上下也是汗出如浆。 不知道过了有多长时间,朱高远才终于幽幽说道:“起来吧。”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不是个小器之人,既然你能幡然悔悟,重归大明,过往一切也就一笔勾销吧,今后仍旧当你的归德知府。” “臣桑开第,谢圣上如天洪恩。”桑开第顿时间感动得涕泪齐下。 这个真是没有想到啊,圣上非但没杀他,居然还让他接着当知府,霎那之间,桑开第便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桑开第吃力的爬起身,又说道:“还请圣上入城,好让臣……” “朕这次就不进城了。”朱高远摆摆手,又说道,“不过你也别多想,朕只是不想扰民而已,你赶紧让人准备好十日份干粮及草料送到城外。” “臣遵旨。”桑开第领了圣旨,匆匆返回府城准备去了。 朱高远又对陈潜夫道:“陈爱卿,你也应该忙你的事了。” 轻哦了一声,又问陈潜夫道:“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臣知道。”陈潜夫点点头道,“接下来臣首先要做的是,手持圣上所赐之尚方宝剑及敕令,晓喻开封府乃至整个河南省各个州县,勒令降贼之官绅重归我大明,但凡只要弃暗投明者,则既往不究,有官身者仍旧委以原任!” 朱高远欣然点头,再写好手谕盖上宝玺,连同自己的佩剑递给陈潜夫。 陈潜夫就跟得了两件宝物一般,双手捧着佩剑和手谕走了,还把许定国以及他自己的三千乡勇也一并给带走。 不过许定国却被朱高远给留下。 许定国这个废物,还是留在身边危害比较小一点。 目送陈潜夫走远,金铉却上前小声说道:“圣上,此地不宜久留。” 让朱高远颇感意外的是,胡国柱也说道:“是啊,桑开第、陈潜夫等辈或许不会再生出二心,但是他们的身边人却难保没别的心思,万一将圣驾在此的消息泄露给流贼右营主将袁宗第,那就麻烦大了。” 众人闻言也是神情一凛。 袁宗第麾下可是有十多万精锐。 【袁宗第的右营实际大约有5万多老卒,其中3万随白旺镇守荆襄,跟随袁宗第进入河南的老卒大约有2万】 “无妨。”朱高远哂然一笑道,“流贼此时怕是已经自身难保了吧。” “什么?流贼自身难保?”金铉、孟兆祥以及胡国柱等尽皆面面相觑。 朱高远笑了笑,又说道:“如果朕没有料错的话,流贼只怕是已经在山海关吃了一场决定性的败仗,而且这一消息很快就会流传开来,如此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流贼在北直、河南乃至于山东的统治就该土崩瓦解了。” 朱高远所说的都是史书记载的事实。 但是在孟兆祥他们看来,可信度为零。 流贼已经在山海关吃了一场决定性的大败? 在北直、河南以及山东的统治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说的跟真的似的,谁信?流贼可没有那么容易垮。 而且大臣们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佐证,朱高远刚刚命令一千夷丁下马休整,结果睢阳方向就传来绵绵不息的号角声。 这是撒出去的夜不收在吹号示警。 【夜不收意为暗夜不收,就是斥候骑兵】 “敌袭,有敌袭!”胡国柱立刻大吼起来。 兀把炭、猛可兔等夷将赶紧上马,开始整顿队伍。 孟兆祥、吴麟征等文官更是显得忧心忡忡,心说这下坏了,肯定是流贼左营主将袁宗第带着他的大军杀到了,一场恶战只怕是免不掉。 朱高远却毫不在意的道:“别慌,来的是卫所军!” “卫所军?”孟兆祥、吴麟征等官员再次面面相觑。 朱高远不光知道来的是卫所军,还知道是睢阳卫的卫所军。 不出意外,肯定是睢阳卫参将丁启光得到消息带着军队赶过来了。 丁启光是已故陕西三边总督丁启睿的胞弟,大明湖广兼河南总督丁魁楚还是丁启光的伯父,所以丁启光投降大顺完全是被迫无奈,只要给他机会一定会反正,历史上他也确实跟桑开第一起反正,不过时间要比现在稍晚些。 这个时空,由于朱高远的出现,两人的反正提前了。 朱高远的判断很快得到了证实,来的真是丁启光的睢阳卫卫所军,而且刚刚当上河南巡按御史的陈潜夫也一起跟着回来了。 丁启光还学古人背了一捆荆条,意思就是负荆请罪。 “罪臣丁启光,叩请圣上金安。”来到朱高远面前,丁启光倒头便拜。 这又是一个跟许定国差不多的战五渣,打仗全靠跑,喝兵血却是贼溜,不过朱高远还得捏着鼻子应付一番,最后也封了一个子爵然后带在身边。 明升暗降这种套路,朱高远现在玩得是越来越溜了。 剥离出来的卫所军,自然是交给陈潜夫这个巡按御史去整顿以及筛选。 一番君臣奏对之后,桑开第那边也带着干粮草料出城,甚至还带了酒,这顿酒却让一千夷丁小小的高兴了一番。 …… 夷丁们的心情不错。 但是远在南京的东林党大佬们却感到很闹心。 甚至连六必居的酒菜以及媚香楼名妓李香君的献艺也没有那么吸引人,这要是换成平常时候,说什么也得品评一番再各自赋首诗词啥的。 “嘭!”一声巨响,李香君的歌声嘎然而止。 却是操江总督兼提督留都兵马诚意伯刘孔昭,将酒杯重重的顿在案上。 别看刘孔昭是伯爵,并且掌管着留部的兵马,但是往常国家太平之时,他在文官眼里就是个狗屁,一个七品实权小官都能够轻松拿捏他。 尤其那些科道言官,一个奏本就能够让刘孔昭夹紧尾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崇祯皇帝和三个皇嗣下落不明,国家机器事实上陷于停摆,文官没有了国家机器背书,在手握兵权的武将面前就矮了七分。 所以刘孔昭也敢在一众东林党的文官大佬面前充起人样。 “这议事也已经议了一整天了,场子也从提督衙门换到留都守备衙门,再换到现在的媚香楼,酒也喝了一肚子,是不是也该出个结果了?” 说完,刘孔昭手按腰刀杀气腾腾的看着一众文官。 史可法、高弘图和姜曰广等东林党大佬一下蹙紧眉头。 被请来参与议事的前礼部侍郎钱谦益便下意识的想要开溜。 但是刘孔昭却不想放走钱谦益,一闪身就拦住媚香楼入口。 “诸位。”刘孔昭冷森森的道,“时局紧迫,国不可一日无君,身为朝廷重臣,今日我等便定了吧,福王按序当立,胆敢有异议者,死!” 钱谦益果断第一个认怂:“老夫以为,可以。” 第40章 南北两京 史可法几人便暗自叹口气。 因为大佬钱谦益这一表态,就意味着东林党在“拥立”这一大事件上彻底失败,由福王朱由崧监国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户部尚书高弘图给史可法使了一个眼色。 史可法读懂了这个眼神的含意,拥立之功已然旁落,现在他们唯一能争取的就是劝进之功,只有通过劝进来缓和与福王之间的关系。 谁让他们东林党跟福藩之间有着旧仇呢? 刘孔昭又拿出来一份早就已经拟好的百官公启。 先由钱谦益誊写一遍,然后一众东林党大佬摁手印。 第二天,由南京礼部尚书王铎手捧着百官公启,过江拜见了朱由崧,表达南京官绅百姓的殷切企盼,希望他能够出面监国,挽狂澜于既倒。 朱由崧先是百般推辞,最后拗不过才勉强应承下来。 四月廿九日中午时分,朱由崧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过江到达燕子矶。 这时候,以史可法为首的南京官员以及以魏国公徐弘基为首的留都勋贵早早的已经等在了仪凤门外,接着就是走一波流程。 在走完流程之后朱由崧并没有急着进城。 朱由崧在这些年的巅沛流离之中也成长了不少。 朱由崧先带着文官勋贵到明孝陵拜谒了太祖高皇帝,接着又拜谒了懿文太子朱标,然后才进入南京,正式接过临国的重任。 过了一天之后也就是五月初一,朱由崧颁下监国之后的第一道旨意——廷推阁员。 这在程序上其实完全没有问题,因为到了万历之后,大明朝的内阁负责制已经进化得相当完善,国家的大小事务都先由内阁票拟给出意见,再送到司礼监批红,皇帝如果不赞成就打回内阁重新票拟,皇帝赞成就送到六部各司以及各个院寺去落实执行。 在这个制度中,内阁负责决策,六部各院寺负责落实执行,皇帝就只剩下监督权,包括各项权力中权重最大的人事任免权,皇帝也同样只剩下监督权,每次遇到有官员补缺,皇帝只能在内阁拟定的名单中进行圈选。 皇帝通过中旨也能夺回部份人事权。 只是偶尔一两次文官群体还是能忍让。 但是次数一多文官群体就会群起而攻。 而且围攻皇帝的手段也是极狠——官员大面积罢工,让朝政瘫痪! 说起这个,嘉靖皇帝和万历皇帝爷孙俩是深有体会,这两位都是深受文官群体大面积罢工之苦,不过在应对能力上这两位皇帝就有着天壤之别。 嘉靖皇帝是通过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分化了文官群体。 万历皇帝却来了个破罐子破罐,你们罢工老子也罢工。 然后?然后在文官群体和万历皇帝的合力折腾下,把大明给折腾完了,所以史家说大明不是亡于崇祯,实际上亡于他爷爷万历。 说这么多其实就为了说明一点,内阁制已经相当成熟。 不光办事效率高,官民百姓的接受程度也高,还有皇明祖训背书,皇帝也奈何不了。 但是北京沦陷后,皇帝和三大皇嗣下落不明,内阁也遭到一锅端,大明的整个官僚机构已经事实上陷于停摆。 所以要想办事,首先必须得恢复官僚机构的运转。 要想恢复官僚机构的运转,就必须先有一个大脑——也就是内阁。 然而,程序上没有问题并不意味着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其实还有一件更加十万火急的事情等着朱由崧这个监国处理。 那就是对江北四镇的安抚,或者镇压? 除了黄得功外,其他三镇这会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他们都觉得大明朝快完了,所以都在拼了命的打家劫舍,敛聚资财。 这时候,刘良佐正在凤阳府烧杀劫掠,刘泽清正在淮安府烧杀劫掠,高杰一路洗劫到扬州府还不够,把扬州府城也给团团包围住。 这他妈的哪是官军?根本就是贼寇嘛! 只有黄得功的军队保持着严明的纪律,没有劫掠。 但无论是刚当上监国的朱由崧,还是史可法这些东林党大佬,都没把这事放心上,只是把黄得功所部调到仪真,充当南京的屏障。 至于凤阳、淮安还有扬州三府,且由得高杰他们闹去。 无非就是想要钱财,只要高杰他们还认大明朝廷就行。 …… 南京官员是这么想的,远在北京的官员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就在朱由崧在南京接任监国同日,建奴大军也杀到北京城外,劫后余生的北京官员自发的涌到朝阳门外迎接。 结果发现,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关宁军,而是建奴大军。 看到建奴,北京的官员们都有些懵逼,但是很快又开始安慰自己,管他是建奴还是什么奴,只要他们还认大明就好,借师助剿嘛。 直到现在,吴三桂打出的都还是“借师助剿”的旗号。 但实际上,从一片石之战爆发那一刻建奴就反客为主,成为主导。 多尔衮甚至不让吴三桂进入北京,而是命令多铎率八旗蒙古挟裹着吴三桂的关宁军,绕过北京城继续追杀大顺军。 多尔衮自己则带着八旗满洲和八旗汉军开进了北京城。 这时候的北京真可谓是一片狼籍,紫禁城更是几乎完全化为灰烬,李自成这厮在临走之前放了一把火,几乎烧光整个紫禁城。 就只剩下建极殿没有被大火波及。 坐在建极殿的龙椅上,多尔衮不禁思绪万千。 他不禁想起了皇太极在弥留之际留下的遗训,倘得北京便当迁都,然后徐图中原。 当时多尔衮只觉得,大清就算有朝一日真能夺取北京,但是时间上至少也得几十年,却万万没有想到,才一年就占领了北京。 所以现在,真要把国都迁到北京来? 这可是一个大工程,多尔衮有些犹豫。 分列阶下的其他亲王贝勒可没这个眼光。 跟多尔衮、多铎一母同胞的阿济格说道:“要我说,这大明的官员缙绅可真是愚蠢,居然还真的以为咱们是来帮助他们剿灭流贼的,也不想想咱们大清跟大明打了五六十年了,怎么可能反过来帮着他们?我们大清兵是傻么?” 其他满清贵族如罗洛浑等也跟着哈哈大笑。 打了这么大的一个大胜仗,占了这么大的一座大城,还有城外那么多的庄园、土地以及人口全部成了大清兵的战利品,又岂能不开心? 在场的满清贵族有一个算一个,嘴巴都咧到耳朵根。 唯一的例外或许就只有多尔衮,听到阿济格这么说,多尔衮脸色一下沉下来,换成别人他早就怼回去,但阿济格是他亲哥。 阿济格却仍旧没有意识到不对,接着说道:“老十四,接下来是不是大肆掳掠一番?然后带着人口牲畜粮食还有金银财宝返回盛京?至于这北京城么,留下一个亲王贝勒镇守就可以了,不想要的话就一把火烧掉,岂不快哉。” 下首的满洲贵族再次大笑起来,显然赞同这一做法的人不少。 洪承畴、宁完我、范文程等汉臣却是大急,尤其是洪承畴自从降清之后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等皈衣者狂热。 因为只有帮着建奴鼎定天下才能证明他降清的决定是正确的。 要不然,建奴始终龟缩在辽东,最后免不了被汉人王朝灭掉,那他洪承畴降清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当下洪承畴出班道:“摄政王,北京不可放弃,更不能烧掉,而且臣以为最好也不要搞以前那一套烧杀劫掠,大清的国策应该换了。” “什么?”阿济格顿时就怒了。 “不能烧杀劫掠?那我们打仗为的什么?” 洪承畴不敢回怼阿济格,只对多尔衮道:“摄政王,大明朝已经腐朽透顶,流贼退出北京之后也断无可能卷土重来,所以从今往后这北京城乃至整个北直已然成为我大清国的城池领地,北直的百姓也将成为我大清朝的子民,哪有纵兵抢掠自己臣民的道理嘛?” “放屁。”阿济格哼声道,“大清是大清,大明是大明,大明朝的百姓怎么就变成了我大清朝的百姓?你这不是胡扯么?” “是啊。”一个贝勒附和道,“没有了大明百姓,我们抢谁去?” 在这些满清亲王贝勒的心目中,抢劫大明朝已经变成一种习惯,要想克服甚至改变这种习惯,很难。 但是多尔衮是个有政治远见的。 不像其他的亲王贝勒鼠目寸光。 而且多尔衮有着娴熟的政治手腕。 所以多尔衮并没有硬顶阿济格这样的亲王贝勒,而是把皇太极给抬了出来。 多尔衮环视一圈,一脸严肃的道:“太宗宾天之前曾经留下遗训,倘得北京便当迁都北京,再然后徐图中原,所以烧杀掳掠的事就不要提了。” “摄政王明鉴。”洪承畴等汉臣闻言大喜。 阿济格等亲王贝勒却是失望至极。 不过失望也没辙,这是太宗遗训。 第41章 黄得功 回头再说朱高远。 在归德其实只耽搁了半个晚上,就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将归德的局势理出一个头绪,安排好了归德的事情之后便又继续南下。 而且从归德往南已经处于明军控制之下, 所以朱高远及随行的一千夷丁不用再昼伏夜行。 所以从归德往南就是昼夜兼程,速度变得更快。 从通州到归德一千多里,朱高远走了九个晚上,但是从归德府到仪真八百多里路,却只走了六天,日均一百四十里! 这个行军速度已经非常接近夏侯渊的疾行记录。 被史书冠以“夏侯疾行”的夏侯渊曾经创造出过六天一千里的骑兵长途行军记录,这也是史书明确记载的行军记录。 赶到之后还能投入作战。 还有虎豹骑一天强行军三百里,也是到达之后立即投入战斗。 不过这些行军记录跟蒙古骑兵相比就不算什么,蒙古骑兵能在两个月内长途急行军上万里,平均每天行军一百八十里以上! 十三世纪蒙古骑兵的几次西征,日均速度都在150里以上。 更夸张的是蒙古骑兵不光行军,还把打仗的时间包括在内。 当然,蒙古骑兵的有个优势是中原骑兵没办法比的,那就是马多。 蒙古骑兵通常有两匹马甚至于三匹马,可以换着骑,中原骑兵一般只有一匹马。 朱高远的这一千夷丁同样是蒙古骑兵,人是蒙古人,马是蒙古马,但只有一匹马,所以半个月一千八百多里长途行军下来,一千夷丁没什么事,战马的掉膘现象却极其严重,有不少战马已经处于累死的边缘。 马这种生物就是这样子,你不让停它就一直跑到死。 再一个就是那些太监还有勋贵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尤其那几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勋贵,早已经叫苦不迭。 但是朱高远丝毫没有体恤的意思,继续强行军南下。 终于在五月四日傍晚,朱高远率一千夷丁赶到仪真。 …… 行辕外响起号角声时,黄得功正在自己的帐中喝酒。 黄得功也是行伍出身,但是跟同样行伍出身的刘泽清有着本质的区别,跟高杰和刘良佐这两个流贼出身的家伙更截然不同。 黄得功剿贼每到一地,都会严格约束军纪,绝对不允许滋扰劫掠百姓。 除非遇到流贼来攻城,否则黄得功甚至都不允许自己的军队进城驻扎,而只允许在城外驻营,对百姓是秋毫无犯。 也正因为这,庐州府、安庆府还有池州府的老百姓都有人给他立生祠,这可是老百姓自发的行为,而非遭人逼迫。 由此足见黄得功的军纪有多严明。 而且黄得功也不贪财,也不好色,唯一就是好喝酒。 黄得功几乎每餐必饮,前期还能控制自己不致喝醉,但是到了成为江北四镇军阀之一也开始膨胀,几乎每饮必醉。 但是现在黄得功还没有开始膨胀。 听到辕门外号角声起,黄得功还道是高杰领兵来犯,心说流贼就是流贼,是狗永远都改不了吃屎,终于还是把狗爪子伸到南京来了?那么今天,本镇就斩断你狗爪,也好让你这个贪得无厌的流贼长点记性。 当下黄得功推断起身:“来人,替本镇披甲!” 当即便有两个家丁掀帘入内,替黄得功披甲。 只片刻,直身扎甲便已披好,再把兜鏊往头上一戴,又从家丁手中接过双铁鞭,黄得功便昂然出帐,他的兵器是双铁鞭。 这时候,黄得功麾下的三万兵马已经冲出帐篷并且开到栅栏后严阵以待,这三万人都是蓦兵,其中甚至还有七千多骑兵。 黄得功的兵力虽然不及高杰,但是实力还是很强的。 “总镇!”见黄得功骑马过来,将士们纷纷让到两侧。 流贼攻陷北京之前,崇祯曾下诏敕封吴三桂为平西伯,黄得功为靖南伯,但是军中将士还是习惯称呼他为总镇。 黄得功颔首致意道:“贼寇呢?” 副将田雄皱眉说道:“禀总镇,好像不是高杰那个贼子。” “什么,不是高杰?”黄得功说话间已经策马来到阵前,抬头往前看去,只见一支阵容严整的骑兵已经在对面排开了骑阵。 这支骑兵的数量并不是非常多,顶多也就一千骑这样子。 但是却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黄得功经历过无数大战,是个有眼力的,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支真正的精锐骑兵,比他麾下那七千骑兵要强出一大截。 再一个就是这支骑兵似乎是强行军过来的,不少战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 黄得功脸上立刻露出疑惑之色,这样不惜马力的强行军,遇敌之后还有马力打仗?这是上赶着来给他送人头吗? 这时候,对面忽然响起号炮声。 随即有一骑从阵中缓缓走出来,往这边来。 等离得稍微近了些,才看清这人穿着蟒袍,戴着三山帽,竟然是个太监。 看到这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黄得功两侧的部将及家丁纷纷挽弓搭箭,准备要一箭射死这个太监,黄得功急忙伸手制止。 等到离得再近一些,能看清那太监的长相,黄得功顿时之间就变了脸色。 黄得功曾经在京营当过副总兵,认识紫禁城的不少大太监,眼前这位更是化成灰他都能够认出来——提督京营太监王承恩。 “王公公!”黄得功急忙翻身下马长揖到地。 大明朝的文官自恃清高,不把太监放在眼里,武将可不敢。 换成平时,王承恩未必会正眼瞧一眼黄得功,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天下大乱,武将的地位事实上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 “不敢当,靖安伯折煞咱家了。” 王承恩赶紧下马回礼,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王公公小心!”黄得功赶紧上前一步搀扶住,“小心地滑。” “这不是地滑。”王承恩摇头道,“是急行军一千八百多里给累的,咱家这两条腿,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矣。” “急行军一千八百多里?” 黄得功闻言神情一凝,怎么回事? 王承恩却又一摆手道:“不说这个,靖安伯赶紧随咱家去叩见圣上。” “圣上?!”黄得功一下惊呼出声,难以置信的瞪着王承恩大吼道,“王公公,你刚才说什么?圣上?我没听错吧?” 黄得功这一声吼,前排将士也听见。 “圣上?”前排将士顿时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咱家还敢骗靖安伯不成。”王承恩摆摆手又道,“快请吧。” 当下黄得功将双铁鞭往马鞍侧一挂,便撇下王承恩向着前方的骑阵飞奔而来,一边口中高喊着圣上。 大明朝得国最正,皇帝在士绅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无可动摇。 所以尽管拥立福王朱由崧监国也有黄得功的一份,但是当他得知皇帝还活着,便毫不犹豫的将朱由崧撇一边。 有皇帝在,还要监国做甚? “圣上?圣上!圣上安在?!” 黄得功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叫。 列队的蒙古骑兵逐次让到两侧。 很快一个声音从队列深处响起:“靖安伯,朕在这。” 伴随着这声音,一排文官缓缓让到两侧,露出一个披棉甲的中年男子。 说中年男子其实并不恰当,崇祯今年不过三十三岁,但是由于常年操劳国事,两鬓已经生出了白发,看上去也很憔悴。 半个月跑了一千八百多里,能不憔悴吗? 黄得功是见过崇祯皇帝的,也认得崇祯。 看着满脸憔悴两鬓斑白的皇帝,黄得功哇的哭出声。 黄得功是真哭,哭得眼泪鼻涕都流下来,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跟高杰、刘泽清还有刘良佐他们不一样,黄得功还是极为敬重君父的。 黄得功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对儒家孝道的推崇相比读书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高远被触动情绪,竟然也跟着哭出声,然后是太监跟着哭,再然后文官武将和几个勋贵也跟着哭,最后一千夷丁也跟着抹起眼泪。 夷丁也被勾起情绪,想起被遗弃的妻儿,也是难过。 这一幕却把对面列阵的三万明军看懵掉,什么情况?这啥啊? 好半晌,君臣一干人才逐渐的收住眼泪,列阵的夷丁也慢慢止住悲声。 “圣上。”黄得功哽咽着道,“从北京南下这一路上,您肯定受了不少的苦吧?臣之前没能北上勤王,之后也没能到半道上迎接圣驾,罪该万死!” “这一路确实辛苦,也好几次险死还生。”朱高远笑道。 “不过,都过去了,朕不是好好的到了仪真,见到爱卿了吗?” “对对,圣上所言极是。”黄得功连连点头道,“只要有圣上在,大明就还在,流贼就休想翻了天去!” 第42章 当兵吃粮 崇祯不置可否。 眼下大明的敌人已经从流贼变成建奴。 不过崇祯并没有对黄得功多说什么,说了他也不明白。 崇祯问黄得功道:“靖安伯,能否先借给朕六千两饷银?” “圣上何出此言?”黄得功急忙又伏身在地,惶然说道,“臣军中所有饷银都是大明朝的,也都是圣上您的,何言一借字?” “呵,朕失言了。”崇祯摆手道。 “那就有劳你调拨六千两饷银过来。” “臣这便去取来。”黄得功起身往回走。 崇祯又把兀把炭、猛可兔等十个夷将叫过来。 既然已经回到江南,接下来也就到了轮功行赏的时候了。 不必讳言,这次总共行程超过五千里的大迂回,大撤退,绝对是个军事奇迹,崇祯现在想起来都跟做梦似的。 而他之所以能活着回到江南,一千夷丁可以说居功至伟。 所以无论为了酬功还是为了笼络人心,都必须有所表示。 “在察哈尔草原上朕就曾跟你们说过,只要你们护着朕平安回到南京,朕就赐给你们爵位,让你们成为大明天朝的贵族!” “现在,朕已经站在了长江边上。” “江对岸就是南京,你们已经完成了护卫任务。” “而朕,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赐给你们爵位。” 听到这,兀把炭、猛可兔等十个夷将顿时激动起来。 爵位啊,皇帝要赐给他们爵位,他们马上要成贵族了! 作为一个蒙古人,夷丁们对于贵族的概念可谓根深蒂固。 草原上,贵族的数量非常稀少,大多数人只是贵族的奴隶。 而且贵族拥有各种各样的特权,对奴隶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对奴隶的妻子或者女儿也是想睡就睡,奴隶甚至都不能反抗。 因为大扎撒令规定好了,奴隶只是贵族的财产。 顿了顿,崇祯又说道:“朕现在就敕封你们十人为忠勇男!” 提拔官员需要内阁吏部,但是敕封勋爵可以由皇帝一言而决。 只不过,大明朝的皇帝对于敕封勋爵都极为吝啬,而且所敕封的大多都是伯爵以下的子爵以及男爵,侯爵伯爵很少。 至于公爵更是凤毛麟角。 到了嘉靖年间,觉得子爵、男爵的数量有一些多,已经对国家财政造成一定负担,便索性将这两个爵位革除,旧有爵位也不认。 所以说,老朱家对官员外戚真是一以贯之的吝啬。 这个问题主要出在根上,也就是朱元璋,防贼似的防着外戚。 这点上,反而是建奴慷慨得多,建奴在进关之初,就敕封了一大堆的侯爵,连许定国这样的垃圾都混了个一等精奇尼哈番(一等子)。 建奴甚至连王爵都能说封就封,比如吴三桂和三顺王。 满清最终能够入主中原,通过大肆封爵来拉拢汉族地主阶层就是一大原因! 正是因为满清的大肆封赏爵位,使得降清的明军以及大顺降将们干劲十足,打起自己人来比建奴还要更来劲,短时间内便席卷了大半个中国。 所以在这一点上,崇祯决定吸取建奴的成功经验。 至于说财政负担,大明的财政都已经烂成这个鸟样,也不差这几个勋贵的年俸,一个子爵年俸也不过两百石,折银二百两? 十个子爵的年俸也不过二千两。 削掉一个亲王就能养好几十个子爵。 这些说起来话长,其实就是崇祯脑子里一个转念。 听了崇祯的话,兀把炭等十个夷将顿时大喜过望。 虽然只是五等爵位中最初级的男爵,但那也是贵族,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不仅是脱离了军户贱籍,更超越了平民阶层,已经成了大明朝的权贵! 崇祯微微一笑,又说道:“等到将来你们又成了家,又有了新的子嗣,再荫一子为锦衣卫百户,世袭罔替!” 兀把炭等这下真是狂喜了。 还能荫一子为锦衣卫百户?世袭罔替? 这就意味着锦衣卫百户这个官身能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当下兀把炭等十人便齐刷刷跪倒在地,撅着屁股高唱:“臣等谢圣上洪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远处,胡国柱一脸羡慕的看着这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羡慕什么,反正就是羡慕。 或许是羡慕兀把炭他们能够受封男爵,又或者是羡慕他们能荫一子为世袭罔替的锦衣卫百户?又或者是羡慕皇帝的这手笼络人心的本事? “平身!”崇祯双手虚抬,示意兀把炭等起身。 等兀把恢等人喜滋滋爬起身,崇祯又接着说道:“朕这次得以安全返回江南,你们十人居功至伟,但是你们麾下的儿郎也是劳苦功高,所以朕对他们同样也有相应封赏,你们这就告诉麾下儿郎,朕一体敕封他们为锦衣卫总旗!” 兀把炭等人立刻把这一喜讯告诉各自手下的夷丁。 消息一传开,一千夷丁纷纷欢呼出声,状极热烈。 这些夷丁在辽西也生活了不短的年头,对于大明朝也是有着相当的了解,知道锦衣卫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锦衣卫的名声虽然不怎么好,但毕竟是天子亲军,地位极高,待遇也好,还手握着侦察缉捕审问等职权,到了地方上能够横着走! 现在他们不仅加入了锦衣卫,还成了锦衣卫总旗!正七品呢! 这就意味着他们从此也成了天子亲军,到了地方也能横着走。 这样的好事,能不高兴?但凡正常人,不,但凡是个人都得欣喜若狂啊。 在热烈的欢呼声中,黄得功又回来了,还带着六个家丁抬来了三口箱子,箱子沉甸甸的估计装了颇沉重的物事。 崇祯又指着箱子对兀把炭等人说道:“这个是4月份的饷银,你们组织各自标下的儿郎们到朕跟前来领取吧,一个百户一个百户来。” 从四月份起,一千夷丁就开始追随皇帝南征北战。 所以饷银改由皇帝来发,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啥好说的。 当下兀把炭等十个百户便回到各自队列中,开始组织夷丁们上前来领饷。 因为锦衣卫总旗是刚刚敕封的,所以这次依照可以比照关宁军领取月俸,关宁军的骑兵月俸为折色1.6两银子,再加本色1石米。 但是朝廷为了省事,通常把本色也换成折色。 而且给的官方定价极低,1石米仅折银0.4两。 所以到后来,关宁军骑兵的月俸就变成了成例折色2两。 然后饷银又分坐饷、行饷及战饷三等,坐饷就是驻守一地时发的饷银,行饷就是开拔之后的饷银,战饷就是遇到要打仗时的饷银。 通常行饷是坐饷的两倍,战饷则是三倍。 一千夷丁显然要按照战饷的三倍饷银发放。 很快,兀把炭就带着自己标下的夷丁上前来。 兀把炭是官身,拿的是年俸,所以不领月俸。 排第一名的是个矮壮的夷丁,一脸兴奋的上前来。 “你是乌拉咄?”王承恩拿着名册,笑吟吟的问道。 “是。”名叫乌拉咄的夷丁连连点头,“小人乌拉咄。” 王承恩又问道:“你当的是谁家的兵?” “啊?”乌拉咄闻言愣在那里。 以前领饷银没问这个啊。 另一边的高起潜便小声提醒道:“当的大明朝的兵。” “噢,噢噢噢。”乌拉咄如梦方醒,连忙说道,“小人当的是大明朝的兵。” “声音大一点。”王承恩皱眉说道,“咱家没听清楚。” 乌拉咄当即大吼道:“当的大明朝的兵!” “嗯。”王承恩点点头又问道,“吃的谁家的粮?” “啊?”乌拉咄闻言又是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说道,“吃的大明朝的粮!” “错了,错了。”高起潜又赶紧纠正道,“吃的万岁爷的粮!” “噢噢。”乌拉咄挠了挠头,大声吼道,“吃的万岁爷的粮!” “对喽。”王承恩拿起毛笔在名册上轻轻一勾,微笑着说道,“乌拉咄,崇祯十七年四月饷应发6两,实发6两!” 高起潜从箱子里边取出两个银锞子递给乌拉咄。 乌拉咄把那个5两的银锞子放进嘴里轻轻一咬,便留下一个清晰牙印。 看到这个牙印,乌拉咄的嘴巴立刻咧到耳朵根,心说万岁爷真是不错,四月的饷银都直接给下发了,而且发的还是真正的三倍战饷! 不像平西伯经常拖欠饷银,而且一拖就是半年。 也从来不发行饷以及战饷,有的时候坐饷还要削减。 很快轮到第二个夷丁领饷,这次流程就要顺畅得多。 “你叫蔑可乞?” “是,小人蔑可乞。” “当的谁家的兵?” “当的大明朝的兵。” “吃的谁家的粮?” “吃的万岁爷的粮!” “蔑可乞,崇祯十七年四月饷应发6两,实发6两!” 名叫蔑可乞的夷丁也领到了两个银锞子,也同样先咬一口,发现真是银子之后也开心的笑成了一朵花。 第43章 共抗外虏 崇祯不知道关宁军以前的饷银具体怎么发放,也不清楚其他边镇的饷银发放成例,但是从今天开始,大明军队的饷银发放必须统一标准。 就是不再经由边镇将帅,而是由皇帝或者皇帝委派的钦差直接发放。 这样既可以避免边镇将帅克扣军饷,也可以避免边镇将帅借此市恩,时间一长就能够在明军将士心目中形成为国家而战,为皇帝尽忠的刻板印象。 当的谁家的兵?当的大明朝的兵! 吃的谁家的粮?吃的万岁爷的粮! 这两句口号也是为了强化这一刻板印象。 千万不要小看这两句话,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机械重复宣示下,为国家而战、为皇帝尽忠的刻板印象一旦形成,再辅以足额发放的粮饷及严格的军规条令,足以打造出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之师! 在两百多年后,就真有这样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就是袁世凯编练的北洋新军。 北洋军在没有分裂之前,绝对是一支精锐之师。 饷银发放继续,崇祯又把黄得功以及吴麟征等文官勋贵叫到跟前。 崇祯先对孟兆祥说道:“孟爱卿,朕就先不过江了,驸马都尉还有新乐侯他们也暂时不过江,就由你带着几位同僚先行过江,去告知留都官绅,就说朕已从北京溃围南下,并正在江北整顿军马,准备北伐。” 孟光祥应了声是又问道:“臣等需要做些什么?” “安民即可。”崇祯说道,“再让南京户部筹集500万两饷银解送扬州。” “臣等领旨。”孟兆祥领了圣旨,没有片刻的耽搁就带着吴麟征等同僚过江去了,因为他们已经听说了朱由崧监国理政之事。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解决这件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国也不能有二主。 崇祯又问黄得功道:“黄卿,你军中可有千余富余战马?” 你数目都定好了,这个必须有,黄得功应道:“臣军中尚有千余匹富余的战马。” “好,这千余匹战马朕征用了。”崇祯说道,“你的七千骑兵朕也一体征用了,黄爱卿你不会有意见吧?” “圣上何出此言?” 黄得功连忙说道:“这是大明的军队,并非臣的私兵。” “好,爱卿公忠体国,朕已铭记在心。”崇祯又道,“朕率领骑兵先行开拔后,爱卿也要即刻拔营跟进。” 黄得功问道:“去何处?” “江都!”崇祯说道,“解扬州之围!” 这是要去收拾高杰贼子?黄得功瞬间目露精光,道:“臣领旨!” 不到一个时辰,近千名夷丁就全部领到了饷银,领到银子之后,因为长途急行军所造成的困倦也为之一轻,整支军队又重新变得精神抖搂。 崇祯让夷丁们换了马,再次踏上征途。 只不过这次,崇祯麾下多了七千骑兵。 当然,这七千骑兵的质量就参差不齐。 骡骑兵还算是好的,甚至还有驴骑兵。 真正的战马大概也就两千多匹。 …… 与此同时,在北直。 李自成的“大军”已经撤退到了定州。 从北京撤出的大顺军老卒也就5万人,加上刘芳亮2万,总共也就7万人,然而此时此刻拥挤在官道之上的人马却足足有50多万。 这50多万人中除了随军的家属及百姓, 还有不少是大顺军从北京以及京畿各州县抢来的女人。 大顺军撤离北京时,不光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姐夫人啥的,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也被掳掠一空。 此外还有大量的财物。 数以万计的各种车辆,完全堵塞住了道路。 一天行军走不了十里,速度慢到令人发指。 李自成就感觉快疯掉,按这个速度一个月也到不了山西,回西安就更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建奴会给他们时间? 因为有刘芳亮的2万生力军突然加入,前天在保定大顺军终于打了个胜仗,击溃了建奴的一路骑兵,斩首八百多。 但是李自成非常清楚,这一个胜仗根本就扭转不了大局。 还没发兵山海关之前,李自成对建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但是在山海关打了一仗之后他已经是知道了建奴的厉害。 建奴确实比明军强出许多。 大顺军打明军跟砍瓜切菜似的,但是打建奴就极为吃力。 一片石之战,大顺军出动最精锐的中权亲军的骑兵老卒,以三堵墙战术冲击建奴的步兵方阵,结果建奴方阵竟然纹丝不动。 这样的军队,李自成真没见过。 这时候,李岩也找到了李自成。 “圣上。”李岩拱手道,“这样下去不行。” 李自成已经正式登基,所以李岩等人都改称圣上。 “右军师以为该怎么办?”看着英姿勃发的李岩,李自成脸色有些阴沉。 “必须舍弃所有的辎重,包括财物!”李岩肃然道,“另外还要未雨绸缪,为将来局势提早做好布局,以免彻底崩坏。” 李自成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 牛金星嘴角则露出一抹微微的冷笑。 李自成耐着性子问道:“该怎么布局?” “谴一重臣分守河南。”李岩肃然道,“中原膏腴之地,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更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之说,所以河南断然不可有失。” 李自成闻言,忍不住扭头看了眼牛金星。 就在刚才,牛金星跟他告密说,李岩想要独自领兵出镇河南,然后拥兵自立,李自成原本还不信,可是现在却不由得不信。 李岩,你这不是想分守河南,是想造反啊。 当下李自成盯着李岩眼睛问道:“何人可以分守河南?” 如果李岩敢推荐他自己,李自成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结果李岩却说道:“非丞相不可,其他人挑不起这担子。” “啊?”李自成闻言便愣在那里,不是你自己想要出镇河南? 牛金星也是瞠目结舌,好个李岩,合着昨晚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我不是让你主动向圣上请求出镇河南,谁让你推荐我了? 我又没带过兵,你让我分守河南?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好半晌,李自成才道:“丞相与右军师乃朕左臂右膀,不可或缺,分守河南的重任还是另外选一人,就还是让袁宗第去河南。” “圣上明鉴。”李岩又道,“臣还有一事。” “何事?”李自成这会的脸色已经好看多了。 李岩道:“残明龟缩江南半壁,已经不足为惧,所以眼下我大顺朝的心腹之患已经从南明变成建奴,为了分担建奴的兵锋,臣以为应该与南明修好。” “嗯,有道理。”李自成点头道,“看来确实应该跟南明修好了。” 李岩又说道:“所以臣以为,应该放还俘获的王家彦、胡心水等明军战俘,最好能把南明太子朱慈烺三兄弟也给放了。” 宋献策立刻附和道:“臣附议。” 李自成问牛金星道:“丞相以为呢?” 对于李自成来说这并不是一道很难选的选择题。 相比打建奴,肯定是打明军更容易,所以建奴才是头号劲敌。 所以,除非能在建奴反应过来前迅速灭掉南明,否则就要联合南明共抗建奴。 那么,大顺朝有可能在建奴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灭掉南明吗?显然是不可能。 所以最终的答案也就不言而喻,联合南明共抗建奴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牛金星皱着眉头道:“放还王家彦、胡心水以及俘获的明军战俘没什么问题,但是就这样放还朱慈烺三兄弟是不是有些草率?” 刘宗敏也道:“是啊,这三人可是皇嗣,值钱。” 李岩再劝道:“圣上,如果换成是平时,朱慈烺兄弟三人当然不可轻易放还,但是眼下我大顺军正遭到建奴追杀,原本就兵力不足,却还要分出相当数量的精锐保护朱慈烺兄弟三人,万一战事不利致使他们失散或者死在乱军之中,则不仅错失示好南明的机会,甚至还会反过来激怒南明,如此于我大顺就殊为不利。” 李岩话音才刚落,李双喜便急匆匆追上来。 “父皇。”李双喜惶然道,“关宁军和建奴又追来了!” “吴三桂这个狗奴!”李自成脸色当即垮下来,旋即又对李岩说道,“右军师,就依你刚才所言,将朱慈烺他们兄弟三个还有王家彦、胡心水等都放了。” 眼下必须得集中全部兵力应对建奴,确实顾不上朱慈烺兄弟三个。 李岩道:“还可以让朱慈烺给崇祯捎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南明与我大顺之间乃是兄弟之争,但是面对建奴这等蛮夷兄弟两个就应该联手,共抗外虏!” “对对。”李自成欣说然道,“就跟崇祯说,共抗外虏。” 第44章 镇压高杰 跟随王家彦充当疑兵的那三千骑兵,在德州附近遭到大顺军刘芳亮部以及袁宗第部骑兵的南北夹击,全军覆灭。 其中三百多人阵亡,两千多人投降。 胡心水、王家彦等百余人负伤被俘。 再然后,刘芳亮押着这百余战俘前来与李自成会合。 朱慈烺、朱慈炯以及朱慈炤三兄弟这会就跟胡心水、王家彦他们在一起,只不过朱慈烺三人没有被关在囚车内,可以自由走动。 三个半大孩子而已,流贼浑然不在意。 “太子?太大殿下。”王家彦轻声喊道。 朱慈烺不着痕迹的走到王家彦的囚车旁,小声问道:“王师傅有何话说?” 王家彦在崇祯朝以刚正不阿、直言敢谏而著称,颇有不让海刚峰专美之气概,而且有过几次侍经筵,朱慈烺也曾跟着聆听过王家彦的教诲。 所以朱慈烺的这声师傅,王家彦勉强也能当得。 “太子。”王家彦小声道,“臣料建奴追兵将至,待会流贼大军必陷入浑乱,所以你和定王、永王需要早早做好准备。” 朱慈烺小声问道:“如何准备?” 王家彦道:“待流贼乱起便趁乱打晕那几个看守……” 正说话间,一队流贼忽然过来,为首的却是一个白衣儒生。 王家彦和朱慈烺一眼就认出来,这人就是流贼右军师李岩。 “右司马与太子殿下说什么呢?”李岩说道,“可是要跑?” 计划还没开始就遭到李岩拆穿,王家彦便知道逃跑已然无望,当下也懒得跟李岩多说半句废话,只是闷哼一声而不再言语。 李岩见状笑了笑,示意看守将囚车逐一打开来。 几十辆囚车全部打开,锁在里边的百多个俘虏全部放了出来。 “你这是?”王家彦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李岩,随即又说道,“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李岩哂然一笑再一正脸色说,“奉大顺朝永昌皇帝陛下旨意,着即释放包括南明太子朱慈烺在内一应战俘,你们可以走了。” “啊?”王家彦愣在原地,可以走了?这个真没想到,还以为要处决他们。 李岩又道:“对了,烦请转告南明崇祯皇帝陛下,我大顺与尔南明乃是兄弟之邦,面对建奴蛮夷理应兄弟联手,共抗外虏。” “啊这?”王家彦有些转不过弯。 大明跟流贼怎么突然变成兄弟之邦? 李岩却是不再多说,转身就扬长走了。 王家彦还在那发愣,胡心水却上前说:“右司马,快走!” “噢对,速速离开。”王家彦如梦方醒,无论如何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好,不然只能跟着流贼遭殃。 李岩还挺够意思的,送了一百多头驴子。 当下胡心水、王家彦等百余明军骑着驴,保护着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还有永王朱慈炤换了一个方向,径直奔河间德州方向而来。 奔行不片刻,身后响起天崩地裂般的呐喊。 急回头看时,却只见关宁军和建奴大军已经杀到了清水河边。 “流贼完了!”胡心水道,“这里的流贼肯定会被建奴吃掉,北京抢来的这些金银财宝女子也要全部便宜建奴喽,真是可惜了。” 这些财物女子归他该有多好? …… 高杰也有着近乎相同的感叹。 扬州城内的财物女子要是全部归他该多好? 此时的高杰并不知道崇祯皇帝已经赶到了仪真,并且收取了黄得功的三万大军,甚至已经带着八千骑兵杀奔扬州而来了。 江北四镇,属高杰的兵马最多。 高杰除了从陕西、山西带过来的两万边军之外,还有南逃途中收拢的三万散兵游勇,总共有五万马步大军。 现在这五万大军全在扬州城外。 扬州方圆百里内的村镇已经被高杰部洗劫一空。 不得不说,大明边军的军纪是真差,高杰所部的军纪尤其差,他们不光是抢钱抢粮抢女人,而且杀人,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史书记载,贼过如梳,兵过如篦。 但实际上,兵过不是如篦,而是如剃,直接把头发都剃没了。 也正因此,扬州城内的官绅百姓还有巨商大贾真是空前团结,反正就只有一条,死也不能让高杰的兵进入扬州城! 高杰派兵试着打了几次,结果撞了个头破血流。 所以才有了前面的感叹,要是城内的财物女子都归他该多好? 这可是扬州,大明朝有名的富庶繁华之地,富可敌国的两淮盐商可都住在这里,扬州瘦马更是天下闻名。 想到盐商的财富及扬州瘦马, 高杰的目光再一次变得热切。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攻破扬州! 然而就在这时候,行辕外忽然响起喧嚣声。 遂即外甥李本深进来禀报道:“舅父,有一支骑军正杀过来!” “骑军?”高杰眉头一皱道,“难道是黄闯子?有多少人马?” “天黑,看不清。”李本深道,“但是至少也有五千骑以上。” “五千?!”高杰神情一凛,当即站起身往外走,“看看去。” 高杰带着李本深和几个家丁出了大帐,登上望楼,只见星星点点的火光正从西边仪真方向漫山遍野的开过来。 “入娘贼,这肯定是黄闯子。” “除了黄闯子外,附近没有别的大军。” 高杰骂道:“这狗东西,老子抢扬州,碍着他什么事了?” 李本深道:“舅父,黄闯子的军队可也是碍茬子,要不要找个人跟他交涉一二?能不打还是不打为好,大不了分给他些财货女人。” “交涉个屁。”高杰道,“老子早就想收拾他了。” 说到这一顿,又大声道:“传我将令,各营集合!” 李本深应了声是,正要下去传令之时,对面阵中火光闪耀。 “三眼铳!”李本深道,“这是号炮,黄闯子的人要发动进攻了!” “不对啊。”高杰说道,“这就进攻?什么情况都还没摸清楚呢,黄闯子这他妈的也未免太嚣张了吧?” 话音刚落,天鹅音一响。 随即就是几千人的呐喊:“有旨意!” 随即天鹅音三响,对面又是三声喊:“有旨意!” “舅父,有旨意!”李本深愕然道,“是福王派来的中官,估计是听说舅父大军围住了扬州,所以派人调停。” 紧接着,前方阵列中便走出了数骑,向着高杰大营的辕门缓缓走了过来。 高杰便立刻从望楼上探出头大吼道:“都听着,没有老子的将令谁也不许放铳放箭,胆敢抗命者斩立决!” 福王派来的中官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不过高杰已经打定主意,让他解围扬州那是不可能解围的,福王亲至都不可能,扬州城内的财货女人他高杰取定了。 下到辕门,发现派来的太监竟是老熟人。 “高公公?”高杰愕然道,“你不是在宁前监军么,啥时候到的扬州?” “别提了,这一路上差点死在乱军之中。”高起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说道,“高总镇还是让咱家入营宣读旨意吧。” “噢对对。”高杰赶紧领着高起潜入营。 进了大帐,高杰也不设置香案,也没有下跪的意思。 乱世之中礼崩乐坏,高杰已经不怎么把礼法放眼里,朝廷?给他粮饷就是朝廷,不给他粮饷就是狗屁,谁鸟你? 高杰已经蜕化成了流动的军阀。 这种流动的军阀比割据一方的军阀破坏性更大。 高起潜也没有生气,呵呵一笑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 高杰闻言便愣了下,奉天承运皇帝?福王这么快就登基了?这是脸都不要了啊,崇祯是死是活都还没搞清楚呢。 高起潜又接着念道:“诏曰: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则天下太平矣!援剿山西总兵官高杰,上马可以治军,下马可以安民……” 高杰瞬间脸上发烧,怎么感觉是在骂我呢? “临阵可奋勇杀敌,治军则井然有序,天下激变板荡之时可以为国家保全军队,听闻扬州有贼兵作乱,则不远千里举兵南下清剿,此实乃忠臣者也!为大明江山永固计,为天下黎庶安居乐业计,特敕高杰为兴平侯并提督南直十四府又四州一应水陆兵马,钦此。” 高杰感觉有些发懵,整个人就像站在云端,脚下有些飘,福王竟然如此器重他? 部将李本深还有在场的家丁也是神情振奋,总镇变成了南直提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也要跟着升官了?升了官,岂不是意味着要发财? 高起潜将圣旨合拢递给高杰,笑吟吟的道:“兴平侯还不快领旨谢恩。” 高杰这下终于翻身跪倒在地,先接过圣旨,又捧着圣旨撅着屁股高唱:“臣高杰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兴平侯快请起,圣上还在营外等着见您。” 高起潜上前一步将高杰扶起,笑吟吟的道。 第45章 分化拉拢 “圣上也来了?” 高杰竟有些吃惊。 这等礼遇有些过了。 “来了,就在营外。” 高起潜再次催促道:“兴平侯请吧。” 高起潜其实有些着相了,换一个谨慎或者多疑的人就会起疑心,但是高杰有点虎,或者说有恃无恐,毕竟手里握着5万大军呢。 你一个小宗入继的藩王,还敢杀我? 历史上,高杰也是这样藐视许定国。 最后却把自己的命也折在了睢州城。 李本深就给高杰使眼色,暗示他别去。 高杰却理都没有理,直接跟高起潜走了。 出了大营不到两里,只见野地里有大量骑兵打着火把峙立,数千人竟然鸦雀无声,只有战马偶尔发出几声响鼻。 高杰便不免暗自心惊。 心忖黄闯子治军还真行。 及至近前,骑兵左右分开。 高起潜领着高杰径直往里走。 走没多远,便看见火光之中有一大群将校簇拥着一个锦袍男子。 看到这个锦袍男子,高杰瞬间呆若木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崇祯竟然还没死?他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扬州? “高杰,你可知罪?” 崇祯闷哼一声喝问道。 高杰惊叫一声,转身就跑。 但到了这时候哪里还跑得了? 高杰刚一转身,四个夷丁便一拥而上将其摁倒在地。 “圣上,圣上!”高杰脑袋被踩进土里兀自高喊不休,“臣无罪,臣无罪,无罪!” “就你,竟然还有脸说自己无罪?”崇祯走到高杰跟前训斥道,“京师沦陷前夕,朕召你进京勤王,你可曾奉召?定你一个抗旨不遵罪不过分吧?” “潼关一战督师孙传庭阵亡,你却举众一路溃逃,定你一个临阵脱逃罪不过分吧?” “流贼一路攻城略地,你身为武将不思为国守城,却狼奔千里,判你一个无故弃地罪似也不过分吧?” “从山西一路南下一路抢劫,一路戕害无辜百姓,兵到扬州不过短短数日,方圆百里竟成不毛之地,身为大明总兵却比流贼更狠毒十倍百倍,此等行径简直十恶不赦,以上数罪并罚,便诛灭你九族也是份属应当!” 高杰先是吓得簌簌发抖,遂即又失态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圣上你不敢杀我,你不敢杀我,不敢!你要是敢杀我,扬州城外的十万大军立时就会造反,大明就彻底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大明朝离不开我,没了我高杰,大明就亡了!就亡了!” “高杰,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崇祯道,“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人是不可或缺的,你根本没有你自己想象中那么重要,你死了,扬州城外的军队也不会造反,大明更不会完,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一切都会照常运转。” 这是实话,历史上高杰被杀后,他的数万军队并未分崩离析,更加没有造反,而是乖乖接受了弘光的分化拉拢,分守徐州各处要冲。 虽说现在的高杰是他崇祯杀的,但这又怎样? 他崇祯可是大明皇帝,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威。 只要他表示只惩首恶,不搞扩大诛连,高杰的部将绝对肯定会把抛弃高杰,转而投到他崇祯的麾下,人性就是趋利避害! 高杰人都已经死了,还跟着他? 崇祯又道:“没有人会在意你。” “不可能!”高杰吼道,“这绝不可能,李成栋他们不会背叛我!” 崇祯哂然:“没有什么不可能,你以为李成栋还有高进库他们对你忠心耿耿,其实他们效忠的不是你,而只是你能带给他们的名利,但是你能给他们的,朕一样也能给,你给不了他们的,朕还是能够给,你说他们会效忠谁?” “呃?”高杰愣了下,随即又道,“不会的,他们不会背叛我!” “你太天真了。”崇祯哂然说道,“你能背叛李自成,他们也就一样能背弃你,何况转投朕的麾下还不用背负叛国变节的骂名,这个叫弃暗投明。” “啊?”高杰便愣在那,仔细想想,好像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不要说李成栋这些部将,便是他外甥李本深,真的会为了他造反?如果崇祯再肯给他们加官进爵,就更不可能造反。 崇祯举起手,示意夷丁斩杀高杰。 高杰这种货色,必须死,再能打也必须斩杀。 看到夷丁扬起腰刀,高杰终于慌了,害怕了。 “圣上饶命,饶命!我已经知错了,我错了!” “这个时候才知错,晚了!”崇祯的右手挥落。 夷丁高举的腰刀刷的落下,斩在了高杰的颈项。 只听呲的一声响,高杰的人头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崇祯又对高起潜说:“高伴伴,你去把李成栋召来。” 又是我?高起潜脸上立刻泛起一抹苦色:“老奴领旨。” …… 回头再说高杰大营。 高杰离开之后不久,李成栋、胡茂祯、高进库、杨承祖、唐应虎、苗顺虎、李翔云以及郭虎等部将也纷纷赶到中军大营。 八大部将都是各领一营人马分开驻扎。 “本深,总镇人呢?”资格最老的胡茂祯问道。 李本深道:“总镇被福王召去了,估计是有要事。” 李成栋道:“听说总镇被封爵了?而且还是侯爵?” “这倒是。”李本深笑着点头道,“福王已经敕封我舅父为兴平侯,并提督南直十四府又四州水陆兵马。” “真的呀?这可是好事。” 李成栋、胡茂祯等八大部将顿时间大喜。 高杰加官进爵,他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正互相调侃时,外面有家丁报告说高公公到。 听闻高起潜到,李本深等九人赶紧分成两班出帐迎接。 将高起潜迎入中军大帐,李本深笑着问道:“敢问公公,侯爷呢?” “兴平侯在圣上跟前呢。”高起潜微微一笑,又环顾左右询问道,“却不知哪一位是李成栋,李将军?” 李成栋赶紧上前见礼道:“末将李成栋,拜见公公。” “你就是李成栋?果然是生得虎背熊腰。”高起潜笑道,“圣上点你的名了,有好事,快随咱家去面圣吧。” “圣上竟知道我?” 李成栋顿时感觉有些上头。 胡茂祯等也向李成栋投来羡慕之色。 心说李成栋这小子,从此要发达了。 “走吧。”高起潜笑道,“圣上正等你呢。” 李成栋也不疑有他,跟着高起潜来见崇祯。 结果刚到崇祯跟前,便看到高杰躺在地上。 而且已经尸首分离,李成栋当时就给整懵掉。 “李成栋你可知罪?”崇祯俯视着李成栋问道。 “臣知罪,臣知罪。”李成栋愣了下赶紧跪地,也不敢有一句辩解,“臣不该临阵脱逃,不该无故弃地,更加不该戕害无辜百姓,臣罪该万死。” “你确实罪该万死,万死都不足以赎你罪!”崇祯哼声说道。 “不过你并非首恶,终归不过是奉命行事,再加上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国家正需用人之际,所以朕姑且免你一死,准许你军前戴罪立功。” 按崇祯本意,是李成栋这些也不能留。 但是没办法,如果把李成栋他们也都杀掉,那么扬州城外的这几万边军瞬间就会土崩瓦解,这不光会削弱大明的军事力量,更会对江南的治安构成严重威胁,因为四散溃逃的乱军必定会对江南各个州府展开疯狂的报复洗劫。 这样的结果是崇祯不愿看到的。 所以还得继续留用李成栋他们,还得安抚好。 “臣谢主隆恩。”李成栋这下真是感激涕零。 崇祯又道:“李成栋,你现居何职,标下有多少人马?” 李成栋赶紧起身应道:“启奏圣上,臣现居游击一职,标下六千人马。” “好。”崇祯道,“朕现在进你为徐州援剿总兵,率本部六千人马即刻北上徐州,驻屯沛县,中途不得有片刻逗留,更不允许无辜扰民,违令者立斩!” “啊?”李成栋闻言便一愣,进为总兵?不用革职的吗? 一边的王承恩便小声提醒道:“李总镇,还不快领旨谢恩。” “噢。”李成栋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拜倒在地,“臣谢主隆恩。” 李成栋失魂落魄的走了,过了没一会儿,兀把炭回来报告说,李成栋已经带着他的一营六千人马连夜拔营北上。 崇祯闻言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说实话,李成栋回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崇祯心里也是没底。 好在最终的事实证明,至少到现在为止,崇祯的皇帝身份还是很有震慑力的,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驭人套路,也确实非常好用。 当然了,主要还是李成栋此时地位不高,还没尝过当军阀的甜头。 换成像高杰这样已经品尝过军阀甜头的,就没有那么容易震慑住。 当军阀这种事情是真会上瘾的,这也是崇祯非要杀掉高杰的主要原因,高杰不死这支军队就没办法分化拉拢。 第46章 雷霆手段 凭借皇帝的无上威权以及恩威并施的娴熟政治手腕,崇祯一举诛杀了高杰,并成功的分化掉高杰的四万多军队。 到第二天黎明时分,李成栋、胡茂祯、高进库、杨承祖、唐应虎、苗顺虎、李翔云以及郭虎等八人已经全部进封为总兵,并率领四千到六千不等的本部兵马,连夜拔营前往崇祯划给他们的驻地,基本上都在徐州。 没有一个人出乱子。 可见这些将领都是人间清醒。 扬州再好,也没有当总兵独镇一方更有吸引力。 何况就算真的抢了扬州城,也是高杰一人吃肉,他们能分点汤喝就不错了,为了一点汤就造反当反贼,不值当。 说来说去,还是没尝过当军阀的甜头。 到天亮时,扬州城外就只剩一万兵马。 这一万是高杰亲军,由他最信任的外甥李本深统率。 此时此刻,李本深的心情既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李成栋八人由参将、守备或者游击一体进封为总兵,并且都已经领兵北上各州府,那么接下来该轮到他李本深。 按说李成栋他们都是总兵,没理由给他一个副总兵。 但是在谜底还没揭晓之前,心里边多少有些不踏实。 再有就是,李本深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高杰为什么没有返回大营,问李成栋他们,都是讳莫如深,问急了就说你自己问兴平侯去。 搞得李本深有些莫名紧张,心说不会出事吧? 终于,传旨太监又来了,但这次来的却不是高起潜。 是一个来头更大的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京营太监王承恩。 李本深是见过王承恩的,当下一脸诌媚的迎上前道:“王公公,这就去见圣上吗?” “不必了,你不用见了。”王承恩摆摆手,旋即尖着嗓子喝道,“来人,与咱家拿下!” 跟在王承恩身后的四个夷丁立刻如狼似虎般扑上来,一下就把李本深摁倒在了地上,脑袋都踩在脚下。 变起仓促,李本深懵了。 十几个亲军把总也懵掉,这什么情况? “高公公,这是为何呀?”李本深道,“这是为何呀?” “有旨意!”王承恩扯开嗓子高声喊道,“尔等还不跪下接听圣旨。” 十几个把总面面相觑之时,在大营外对峙一夜的骑兵突然开过来,跟着这支骑兵一起开过来的还有另一支庞大的步兵。 步兵甚至还推着偏厢车。 这支步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到的。 黑压压的骑兵以及步兵已经将他们包围。 高杰的亲军顿时骚动起来,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但这时候高杰不在,李本深又被控制住,营中职务最高的就是围在王承恩身边的十几个把总,剩下的都是哨官、队长甚至什长啥的。 王承恩再次冲那十几个把总尖声喝叱道:“跪下接旨!” 那十几个把总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一个接一个的跪地。 这个老太监到底是个钦差,除非他们敢杀官造反,否则就只能乖乖跪下接旨,但就算造反,也总得有人挑头吧? 现在缺的就是敢于挑头的。 李本深刚想要阻止,就被夷丁一脚将整张脸都踩进泥里。 看到十几个把总都跪下了,其他的将士便也跟着泄了气。 如果有高杰或李本深带头,这些**真有胆量造反,但是现在高杰不在,李本深又被朝廷的钦差抓住,他们没有了主心骨也就怂了。 迫近到营前的骑兵还有步兵便蜂拥而入。 整个大营落入控制,崇祯终于出现在辕门外。 在崇祯身后还跟着黄得功、巩永固、许定国等人。 看到崇祯恩威并施,一夜之间就分化瓦解掉高杰的大军,黄得功、巩永固和刘文炳等人都是钦佩不已,许定国、刘启光还有王应龙等人则暗暗心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崇祯行事竟如此老辣,以前还真的是小觑他了。 两个夷丁将李本深押到了崇祯跟前。 “圣上?!”见到崇祯,李本深也非常吃惊。 崇祯却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李本深,李本深也必须得死。 因为李本深是高杰的外甥,统率的又是高杰的中营亲军,可说是高杰的铁杆心腹,但这都不是崇祯要杀李本深的原因。 崇祯要杀李本深是因为他见过大钱! 老话常说功高难封,其实还有下句。 功高难封的下一句,就是钱多不赏。 一个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很难再吃糠咽菜。 一个拥有万贯家财的人,怎么赏赐都不会得到他的感恩。 高杰抢来的财物肯定会交给心腹负责保管,李本深是他的外甥,当然是不二人选,所以说李本深肯定是见过大钱的。 所以赏赐李本深几十两几百两银子,根本不会得到感恩。 正如崇祯之前赏了唐通四十两银子,结果反而激怒唐通,老子差你这四十两银子?侮辱谁呢。 所以,留着李成栋他们,进封总兵,以后再赏赐点金银,就能使得他们感恩戴德,但李本深不行,李本深无论怎么赏都不落好。 反而只会记着是崇祯黑了他家的钱财。 是的没错,崇祯已经盯上了高杰的浮财。 高杰从山西一路抢到河南,又从河南一路抢到了南直隶,途中抢到手的金银财宝绝不是个小数目,正好吃进这笔浮财充当军饷。 所以,高杰得死,李本深也必须死。 同样道理,二刘,也就是刘泽清和刘良佐两人也必须死。 左良玉嘛,虽然也跟二刘、高杰一样敛财无度,而且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割据军阀,但是短时间内恐怕还拿他无可奈何。 大明还要指着他镇守荆襄。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就一个转念。 “杀了吧。”崇祯撇下一句,就径直进了大营。 抵住李本深的夷丁便立刻抽出腰刀,一刀斩下。 跪地的十几个把总及附近的亲军家丁看到这幕,顿时噤若寒蝉,这就杀了啊? 崇祯很快来到高杰的行辕外,兀把炭和金铉担心行辕内有埋伏,当即抢到崇祯前面用斩马刀撩开帐帘。 只见行辕内摆放了一张软榻,还有大量的木箱。 不少箱子敞开着,里边装的赫然是一锭锭白银。 跟在崇祯身后的高起潜立刻露出贪婪之色,整个人也跃跃欲试,万岁爷,你就让老奴帮你清点银子吧,可好? 崇祯却道:“王大伴。” 王承恩上前一步道:“老奴在。” 崇祯说道:“抓紧清点财物并逐一登记在册。” 回过头,崇祯又对金铉说道:“金卿,高杰除了这处大营之外,肯定还另有窝点,你这就查清楚他的窝点所在,然后带兵抄了他的家产!这狗东西抢的都是大明的民脂民膏,自然也该用来为大明做贡献!” “臣领旨。”金铉转身扬长而去。 崇祯又对黄得功道:“靖安伯,高杰的这一万亲军就交给你了,你仔细甄别一下,但凡能用就给他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实在不堪用的就直接处死吧。” “臣领旨。”黄得功拱手一揖,也转身扬长而去。 忙完这些,崇祯便走到行辕中的榻上倒头躺下。 不到片刻,便响起了如雷鼾声。 这一个月,崇祯是真的累坏了。 …… 崇祯累坏了,扬州城内的南直巡抚黄家瑞还有扬州兵备副使马鸣騄也是一夜未睡,始终坚守在城头上。 昨天晚上,高杰军在城外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 黄家瑞、马鸣騄及扬州军民也担心了一个晚上。 直到天色大亮,扬州军民才错愕的发现,原本围在扬州城外的乱军竟撤走了大半,只剩西门外的乱军还在。 马鸣騄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黄家瑞没好气的道,“我又问谁去?” 马鸣騄讨了个没趣,又道:“抚台,要不要派一队人摸出去看看?” 黄家瑞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搞不好这是高杰贼子的欲擒故纵之计,我们不能上了他的当。” 正说话之间,一队骑兵忽然靠近城门。 待离得近了,才发现领头的那个穿一身蟒袍,头上戴一顶三山帽,而且面白无须,竟然是个太监,而且看着似乎品级颇不低。 “这位公公,有些面熟啊?”马鸣騄小声道。 “是高公公!”黄家瑞却已经低叫起来,“高起潜!” 两人说话间,高起潜已经来到了城门前,尖着嗓子问道:“城上是哪位大人在呀?咱家宁前监军高起潜,进城有要事。” “公公稍等。”黄家瑞示意乡勇放下吊篮。 面对高起潜这样的大太监,没有人敢怠慢。 但是又不敢轻易打开城门,所以只能用吊篮。 高起潜很快坐着吊篮上来,第一句话就问道:“咱家早就听说过扬州瘦马的大名,你们立即替咱家物色几个扬州瘦马,要快。” 第47章 扬州瘦马 “啊?” “扬州瘦马?” 黄家瑞和马鸣騄当即黑了脸。 你一个太监,要这个做啥子? 再说你也不看看现在啥时候? “啊什么啊?”高起潜怒道,“你们赶紧的去找几个扬州瘦马来,万岁爷可就在城外等着呢,赶紧的啊。” “万岁爷?福王?” 黄家瑞和马鸣騄面面相觑道。 “什么福王。”高起潜道,“咱家说的是万岁爷。” “莫非是圣驾到了扬州?”黄家瑞和马鸣騄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遂即两人又是狂怒,心说你个昏君,刚从北京逃到扬州,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不思抓紧安民整兵,就先想着找女子? 找的还他妈不是正经女子。 不过怒归怒,圣旨还得服从。 当下两人黑着脸去找扬州瘦马。 …… 崇祯没有急着想找女人,朱由崧才是真想。 因为南京宫城年久失修,早已经破败不堪,根本就没办法住人,所以朱由崧这几天一直都住在南京守备太监的行辕。 不得不说,南京守备太监的行辕是真奢华。 不仅是占地面积非常广,行辕内亭台楼阁、池塘假山应有尽有。 行辕之内甚至还有戏台,还养了个戏班子,只因为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喜欢听戏,底下那些干儿子就替他置办齐全。 现在却全便宜了朱由崧。 戏班子里也有一个旦角。 但是朱由崧连着临幸几晚立时就觉得腻了,庸脂俗粉耳。 今天一早,朱由崧就把韩赞周叫过来问道:“韩大伴,孤在河南潜邸之时就听闻秦淮名妓色艺双绝,你去替孤寻几个来。” “啊这?”韩赞周面露难色。 这事可真不好办,且相当难办。 “怎么?”朱由崧问道,“不好办?” 韩赞周耐心的道:“殿下,秦淮河上的名妓与江南的士子缙绅多有交游,而这些士子缙绅甚至可以左右大明朝的士论,不好惹。” “可以左右士论?”朱由崧吃了一惊。 韩赞周道:“阮大铖阮胡子,殿下可记得?” “孤记得。”朱由崧道,“刚给孤送了一万两银子。” 韩赞周道:“阮胡子就因为得罪了江南的士子缙绅,结果被一篇《留都防乱公揭》搞得身败名裂,从此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样啊,那还是算了。”朱由崧立时怂了。 韩赞周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时,一个小太监匆匆闯进来。 “干爹,干爹不好了!”小太监慌里慌张的大叫道,“出事了!” “住口!”韩赞周怒道,“就算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慌个什么?” “干爹,真是出大事了。”小太监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接着说道,“万岁爷都已经到了江北的仪真了。” “我当是什么事,不就是万岁爷……” 说到这,韩赞周顿了顿,随即就是嗷的一声:“说啥?万岁爷?!” 万岁爷?坐在椅子上的朱由崧也是当场懵掉,啥情况?这啥情况? 小太监重重的嗯了一声,又说道:“万岁爷昨天晚上就已经到仪真,随驾南巡的右司寇等七名官员这会已经到了燕子矶码头! “噗通!”朱由崧从椅子滑落在地。 韩赞周却已经懒得再理会朱由崧了。 万岁爷都已经到了仪真,还要你这监国干鸟? “走走,快走快走!”韩赞周带着小太监跑了。 目送韩赞周身影出门而去,朱由崧真一脸懵逼。 我是谁?我在哪?这些天我都干了些啥呀?哦不! 韩赞周刚跑到行辕大门口,迎面就遇到了卢九德。 卢九德因为拥立福王有功,已晋升司礼监掌印太监。 “韩公公这是要往哪去呀?”卢九德拦住韩赞周问道。 “让开,咱家要去仪真迎接万岁爷。”韩赞周黑着脸道。 “什么万岁爷,是太上皇!”卢九德哼声道,“是太上皇!” “胡说!哪来的什么太上皇。”韩赞周推开卢九德就往外跑。 “可恶,竖子不足与谋。”卢九德跺了跺脚,也跟着往外跑,咱也去。 两个老太监带着一众小太监匆匆来到仪凤门,却发现史可法、高弘图、王铎还有姜曰广等南京官员也已经闻讯赶到。 而且一个个都很激动的样子。 很显然,崇祯没死给他们很大惊喜。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崇祯的号召力肯定要远远胜过福王,也更能把江南半壁以及西南诸省拧成一股绳,大明朝仍还有希望。 等了没一会儿,几名官员从江边而来。 史可法、高弘图等南京官员赶紧迎上前。 韩赞周、卢九德等太监只能挤在人群中。 过来的正是孟兆祥、吴麟征等七名北京官员。 北京溃围的时候一共有九个文官,但是王家彦兵败被大顺军给俘虏了,金铉则因为知兵,跟在崇祯身边听用。 剩下七人中官阶最高的是刑部右侍郎孟兆祥,正三品。 但是南京官员里边有好几个正二品堂官,如兵部尚书史可法,户部尚书高弘图,还有礼部尚书王铎,所以得反过来参拜。 吴麟征等六人跟着大礼参拜。 “下官参见大司马、大司徒、大宗伯。” “免礼,快快免礼,诸位一路辛苦了。” 两拨官员见礼之后,史可法径直问道:“圣驾何在?” 孟兆祥道:“圣上已然带领着护驾的一千夷丁以及从靖南伯处借调的七千骑兵,前往扬州镇压高杰了。” “啊?” “什么?” “镇压高杰?” 史可法等勃然色变。 他们既吃惊崇祯敢带着八千骑兵去镇压高杰,更加担心一旦把高杰给逼得造反,则整个江南立刻就要天翻地覆。 “圣上此举莽撞矣!” 史可法跺脚哀叹道:“尔等为何不拦着?” 南京右都御史张慎言更是把监察御史陈良馍和户科都给事中吴甘来给揪了出来,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通,御史得劝谏啊! 陈良馍和吴甘来则是一脸无语。 心说你一个养老的南京右都御史也敢教训我们? 我们跟着圣驾从朝阳门溃围时,你老人家在哪?我们跟着圣驾在察哈尔草原上餐风露宿之时,你又在哪?就安心养老得了,操的哪门子闲心。 孟兆祥也淡淡的道:“大司马不必担心,圣上用兵如神,岂是高杰等辈能抗衡?若不出意外,此时扬州之围怕是已然解除。” “右司寇你说什么?圣上用兵如神?” 史可法、高弘图、张慎言等面面相觑。 圣上什么时候也会用兵了?没听说啊。 孟兆祥又笑着说:“圣上知兵,此事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不过以后再分说不迟,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需办。” 一正脸色,孟兆祥朗声说道:“有上谕!” 史可法等南京官员赶紧作揖:“臣等恭请圣上金安。” “圣躬安。”孟兆祥朝着江北遥遥一揖,接着说道,“留都一应官员:着即于各省府州县张贴安民告示,具言圣驾南巡事,户部即刻筹集饷银500万两解送扬州,不得有误。” “臣等领旨。”史可法等官员顿首再拜,户部尚书高弘图则一脸苦色,500万两?他们只筹了360万两。 【这360万两史书上有记载,非杜撰】 孟兆祥又特意对高弘图说道:“大司徒,圣上特意叮嘱,500万两饷银刻不容缓,因为建奴大举南下在即,我大明必须抢在建奴南下之前构筑好黄淮防线,而要在黄淮一线构筑起完备的防线,没有充足的粮饷是断然不行的。” 史可法等南京官员更加懵逼,建奴要南下? 攻陷北京的不是流贼闯逆么?怎么又变成建奴了? “右司寇容禀。”高弘图苦道,“眼下只筹集了360万两。” 孟兆祥略做沉吟之后一言而决道:“那就先把这360万两解送扬州。” 看到这,不光高弘图,史可法等其他南京官员脸上都掠过莫名之色。 当着我们这一众二品堂面的面,你一个三品侍郎竟敢充当主事之人?何况你还是个刑部侍郎,户部的事不归你管。 但是仔细一想,立刻又释然了。 孟兆祥等七人毕竟是身负上谕,是钦差。 孟兆祥顿了顿,又问:“福王呢?福王可在?” “在在,孤在。”朱由崧从人群后面挤上前,帽子都挤掉。 挤到孟兆祥面前,朱由崧一矮身就要跪地上:“拜见天使。” “不敢。”孟兆祥急拦住朱由崧,又接着说道,“既然福王在此,下官这次也就用不着进城了,福王这就随下官过江去扬州吧。” “去扬州?”朱由崧愕然问道,“去扬州做甚?” “自然是面圣。”孟兆祥哂然道,“圣上可是等着见你哪。” 监国肯定是不能让朱由崧监国了,所以还是带去交给圣上。 “啊噢,噢噢。”朱由崧如梦方醒又连连点头,“去扬州,去扬州。” 史可法、姜曰广、张慎言、吕大器等对视一眼,也说道:“我等一并去。” 孟兆祥也没拦着,他隐约猜出史可法等人也要去扬州面圣的用意,大明朝的国家机器不能一直停摆,内阁必须得尽快恢复运转。 说白了就是争当内阁辅弼。 第48章 皇图霸业 崇祯料的很准。 根本不用派兵,只是派出一路钦差,就把还没来得及成立的弘光小朝廷给掐灭。 效仿唐肃宗灵武即位,然后尊他崇祯为太上皇?不存在的,朱由崧当不了李亨,因为他在朝堂上没有李亨的班底。 李亨可是当了十八年的太子。 朱由崧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他就只是个藩王,而且还是大明的藩王。 所以在历史上,朱由崧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傀儡,东林党不拿他当回事,马士英和江北四镇更不拿他当回事,便是韩赞周、卢九德这些太监也从来没有拿他当回事,只是把他当成借机敛财的工具,但凡朱由崧有一丁点的话事权,南明小朝廷也不至于内斗成那鸟样。 对于皇帝来说,最好的局面是底下的大臣斗而不破,但是南明的党争却已经完全丧失了底线,东林党和阉党都往死里弄对方,宁可亡国也要弄对方。 所以孟兆祥一到,崇祯南巡扬州的消息一传到, 朱由崧的皇帝美梦立刻就像气泡一般迅速幻灭,一点浪花都没翻起来。 朱由崧不光是皇帝做不成了,能不能保住性命也成了未知数,他的堂弟崇祯皇帝那可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以及生性多疑,还能容他活着吗? 所以这一路上,朱由崧都是在患得患失中度过。 横渡长江之时,朱由崧甚至一度想投江自尽算了。 可是真到了要投江之时,朱由崧却又没有这个胆子。 自杀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可真要做也是需要勇气。 朱由崧一行人昼夜兼程,等赶到扬州城外大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初六的中午,结果却被告知崇祯仍在睡大觉。 于是就只能行辕外面等。 史可法他们也只能等着。 南直巡抚黄家瑞也在等。 …… 崇祯这一觉真是睡足了。 昨天早上一直睡到现在,已经睡了足足有十四个时辰。 在这之前的这一个多月,崇祯就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既便是睡着的时候也是留着只耳朵,一旦外面有个风吹草动,便立刻会惊醒。 但是这次终于是睡足了,终于找补回来。 午时过后,崇祯终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打个了呵欠,崇祯问道:“王大伴,几时了?” “回万岁爷,现在已经是未初了。”是高起潜的声音。 “高伴伴啊?”崇祯从榻下坐起,皱眉问道,“王承恩呢?” “王公公正忙着清点高贼的钱财。”高起潜说完又轻轻击掌。 击掌声响过,两名衣着单薄的纤弱女子便从帷幄后面走出来。 从崇祯的视角,这两个女子姿色尚可,但身材实在单薄了此,对A! 两个女子手里还拿着乐器,一个拿着一管箫,另一个拿着一把琵琶,向着崇祯裣衽行礼之后便要吹拉弹唱。 “慢着!”崇祯一伸手制止。 再看向高起潜时,目光已经冷下来。 这他妈的是找女人吹拉弹唱夜夜笙歌的时候? “高伴伴,这两个女子哪来的?你想做什么?” 高起潜一脸谄媚的道:“万岁爷,老奴是觉着您这一路上属实辛苦,所以让扬州地方找来两个女子替您唱唱曲,解一解闷。” “扬州?”崇祯目光更冷,“扬州瘦马?” “万岁爷明鉴。”高起潜笑道,“扬州瘦马可是天下闻名。” “我看你是想要让朕被天下人所唾骂!”崇祯厉声大喝道,“来人!” 帐帘掀开,全装惯带的兀把炭和猛可兔昂然直入,拱手道:“末将在!” 崇祯伸手一指高起潜,喝道:“把这个狗东西拖出去,当众鞭笞二十!” “万岁爷!”高起潜惊得三魂丢了七魄,不是,这是怎么说的,我不就是敬献了两个美人来讨好你么,不落好也就罢了,怎么反而落个鞭笞二十? 鞭笞二十?这二十鞭子打完,我怕是就剩半条命了。 那两个扬州瘦马也是吓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簌簌发抖。 “拖出去。”崇祯再一挥手,兀把炭拖起高起潜就往外走。 行辕外很快响起高起潜的大声哀嚎,崇祯的目光却落在两个瘦马身上。 扬州瘦马,据说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巨商大贾和达官贵人都趋之若鹜,争相纳娶瘦马为妾,并且以之为荣。 崇祯的身体很快就有了反应。 他这具身体毕竟只有三十三岁。 三十多岁,正是生理需求最旺盛之年。 不过崇祯更清楚,现在的大明朝是个什么情形。 天下美女多的是,比眼前这两个更美的也大把。 而且想找女人什么时候不能找?非要挑这时候? 其实在崇祯内心有个皇图霸业,北伐光复京师只不过是一个阶段性的小目标而已。 他的最终目标是克复辽东,再克复蒙古,再然后西域以及乌斯藏,再然后中亚西亚东南亚,直到最终恢复大元朝版图。 大明毕竟是继承自大元。 恢复版图的同时,还要多纳妃。 女真族一个妃子,蒙古族一个,乌斯藏一个…… 不光他自己纳妃,他的儿子孙子们也要多多纳妃。 大明朝不肯通婚其实大错特错,通婚其实是最高效的融合手段,可以有效的将周边少数民族融入华夏大家庭。 建奴就靠这招吞了科尔沁蒙古。 所以以后他崇祯会有很多妃子。 至于眼前这两个,还是算了吧。 崇祯正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两个女子时,王承恩匆匆进来。 “王大伴你来了?”崇祯没好气的道,“高起潜这狗东西乱来,你怎么不拦着?这个事要是传扬出去,朕岂不成了纣王一般的昏君?” 王承恩道:“万岁爷教训得是,这是老奴的错。” 王承恩其实完全用不着认错,因为他根本不知情。 “你怎么不辩解?”崇祯道,“这事与你又没关系。” 王承恩道:“让圣上困扰烦恼,便是老奴的最大失职。” “你可真会说话。”崇祯轻哼一声又道,“这两个女子谁送的?” 王承恩道:“南直巡抚黄家瑞。” 崇祯又问:“黄家瑞他来了吗?” 王承恩道:“就在行辕外面听宣。” 崇祯想了想说道:“你让他进来。” 王承恩应了声是,出去把黄家瑞领进来。 黄家瑞尽管心中鄙夷,但还是大礼参拜:“臣南直巡抚黄家瑞,叩见……” “行了,这是军营,不必拘礼。”崇祯不耐烦的打断了黄家瑞,又伸手一指缩在帐角的两个女子道,”这两个女子怎么回事?谁让你送来的?” 黄家瑞大概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答道:“高公公吩咐的下官。” “高起潜让你找女人,你就找啊?”崇祯黑着脸骂道,“你是大明朝的南直巡抚,不是他高起潜家的家奴,懂吗?” 黄家瑞的脸瞬间就涨红。 很想说,还不是因为圣上你? 要不然我会鸟高起潜那个狗阉竖? “以后长点心。”崇祯冷哼一声道,“除非朕直接下旨,否则千万不要听风就是雨,被几个内侍太监指使得团团转。” “臣谨遵圣训。”黄家瑞脸都黑了。 “现在说正事。”崇祯一摆手又道,“朕问你,十日之内扬州能筹到多少粮?” 黄家瑞定了定心神,思忖之后答道:“扬州城内有口四十余万,东西两市共有米铺、杂粮铺两百余家,每家存粮约五千石有奇,计约一百万石,此外还有未及北运的漕粮百余万石,仍储存在扬州的仓场。” “才两百万石?” 崇祯眉头一下子蹙紧。 这点粮食可是远远不够。 崇祯构想中的黄淮防线,从开封府到淮安府延绵一千五百余里,往少了说也要分置三十个总兵,平均每个总兵守五十里河防! 除了驻屯部队,还要有机动部队。 野战机动部队至少也要十个总兵。 加起来就是四十个总兵,按每镇一万人计算,就是四十万大军! 要想让一个士兵保持充沛的体力,每天的口粮不能够少于两斤,四十万人一天就是八十万斤,约合5200石。 一个月大约为156000石。 六个月就是将近90多万石。 现在是五月初,过六个月就是十一月。 到了那个时候,屯田的产出就能接上。 90万石不多是吗?200万石绰绰有余,是吗? 其实大谬不然,因为要构筑黄淮防线,光靠40万军队是不够的,还需要募集大量的民壮以及流民来帮忙修建工事并且加固城防。 多少民壮才够?50万打底,200万也不嫌多。 所以说,200万石粮食真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黄家瑞看出了崇祯的不满,接着说道:“如果从苏、松、常等各个州府筹粮,则三个月内大约可以筹集500万石以上,如果还是不足用,那就要从湖广、两广乃至于通过海商从南洋购入粮食,但是时间恐怕就会旷日持久。” “海商?”崇祯忽然间想起一支水师以及三种粮食。 这支水师还有这三种粮食对于构想中的黄淮防线至关重要。 当下又扭头对王承恩说道:“王大伴你记一下,待会南京礼部官员进来之后,让他们立刻草拟旨意并备好册封文书及典章铁券,敕封福建海防游击郑芝龙为南安侯,进水师总兵,并让他克日率所部水师北上黄淮勤王,噢,对了,让他多带些蕃薯、洋芋以及玉蜀黍。” 第49章 黄淮防线 王承恩应了声是。 崇祯又接着说道:“对了,把许定国、丁启光还有兀把炭他们几个的敕封文书以及典章铁券啥的也一并补上。” 给予勋贵丹书铁券是明朝的一大特色。 不过有一说一,这些丹书铁券没卵用。 “是。”王承恩恭应了一声,老实记下。 崇祯又对黄家瑞说:“黄家瑞,那你就按照500万石先行筹备起来,将士所需的油盐酱菜以及战马所需的草料也一并准备。” “是。”黄家瑞应了一声又道,“不过圣上,这个银子……” 崇祯皱眉说道:“江南乃膏腴之地,扬州更是南北通衢、商贾云集,你不要跟朕说南直的藩库里已经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黄家瑞一张脸再次黑下来,愤然说道:“圣上,你说话可要凭良心,之前数年你多次下旨征调南直的截留,南直藩库的那点存银早就见底,这次高贼欲图扬州,征募乡勇所需的银子都是扬州城内的商贾捐输的。” 崇祯道:“你就说南直藩库还剩多少钱?” “一两银子都没有了。”黄家瑞继续黑脸,“胥吏的月俸都没着落。” 大明朝的官员领的是年俸,但是胥吏没有官身,朝廷是不支禄米的,所以需要主官私人掏钱去招募,并按月支取俸禄。 这点上,朱元璋做得确实很不地道。 这是典型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但最终,财政上的负担非但没减少,反而更重。 老朱可以说是作茧自缚,既当了小人,还没落着好。 不过胥吏制度积弊已久,绝非短时间内能扭转,现在也没精力去管。 崇祯闻言便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黄家瑞并不是哭穷,这都是真的,前些年大明国库用度紧缺,崇祯多次下令征调各省的截留,南直历来是大头。 南直隶再是膏腴之地,也经不住朝廷三天两头刮地皮。 当下崇祯又问王承恩:“王大伴,高贼的浮财清点好了?” “已经清点完。”王承恩禀报道,“高贼除了军中的浮财,还有藏在蜀冈镇的浮财,两者合计共有白银九十多万两,黄金一万余两以及其他珍奇古玩。” 这个数字跟崇祯预估的差相仿佛,高杰这厮虽然很会抢,但是从山西一路南下并没有打下过任何一座富庶的大城,所以敛聚到一百万两已经是极限。 估计高杰就没怎么给手下的参将、游击、守备啥的分钱。 这也就难怪,李成栋、高进库他们这么容易就被分化拉拢。 王承恩又道:“万岁爷,金员外还从蜀冈镇抓到了高杰的随军家眷,其妻刑氏还有个儿子,该如何处理?” “放了吧,大明不搞株连那一套。” 崇祯说道:“罪行是高贼犯下的,与他的妻儿没什么关系。” 黄家瑞闻言便愣了下,官员犯罪,妻小不是应该发为贱籍? 还有大明朝什么时候不搞株连了?诛三族是常态,诛九族、诛十族都有先例。 不过黄家瑞很快就反应过来,皇帝此举十有八九是做给高杰的那些旧部看的。 已经打完二十鞭被抬回行辕的高起潜则一脸幽怨,当时在哈喇河套万岁爷你可是要诛我十族。 崇祯又吩咐王承恩道:“这些钱就都交给黄抚台,包括那些珍奇古玩,拿到扬州城内发卖了,加一块差不多也能凑个100万两。” 黄家瑞道:“圣上,100万两远远不够。” 100万两确实不够,今年北直粮价已经涨到天上。 南直隶由于连年丰收,所以米价较低,但是也要1石1两。 可是一旦朝廷从市面上大批量的购粮,肯定会导致米价上涨,到时极有可能涨到1.5两甚至2两1石。 500万石粮食保守估计也要750万两! 加上干草、料豆、酱菜以及油盐啥的,1000万两都打不住。 崇祯又问王承恩:“王大伴,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还有漕运总督路振飞来了吗?” “都来了。”王承恩笑着说,“听说万岁爷您来了扬州,整个南京官场三品以上官员及科道言官都来了,路部堂正好也来了南京,这会就在外面候着呢。” 崇祯嗯了一声道:“你去把高弘图和路振飞叫进来。” 王承恩领命而去,不一会就领着高弘图和路振飞进了行辕。 高弘图和路振飞都是老臣,在崇祯的记忆里就有两人的过往。 高弘图和路振飞在进行辕的路上已经酝酿好了情绪,心想着君臣相见之后定要捶胸顿足一番,以示君臣相得。 奈何圣驾根本没有这个觉悟。 崇祯连君臣仪礼都懒得应付,一见面就先问高弘图:“高弘图,朕让你筹集500万两银子即刻解来扬州,你可曾办妥了?” 高弘图生生的将涕泪收回去,拱手禀道:“回禀圣上,老臣暂时只能解送360万两,不足部分老臣回去再想办法。” 这360万两,其实是今年的漕粮折色。 因为北京已经沦陷,解往北直的漕粮就不用再解送了。 路振飞这次从淮安来到南京,主要就是来商量这件事。 不过路振飞的本意是拿这漕粮折色的360万两来安抚江北四镇,结果崇祯突然出现。 崇祯点点头,又对黄家瑞道:“黄家瑞,这360万两你拿一半,加上高贼的100万两先用着,还缺多少朕回头再补给你。” “臣,领旨。”黄家瑞拱手应道。 打发走了黄家瑞,崇祯目光转向路振飞。 路振飞赶紧上前一步,躬身应道:“臣在。” 崇祯道:“运军现在还剩多少人多少条船?” 崇祯构想的黄淮防线,漕运可以说至关重要。 崇祯之所以要将大明的防线设置在黄淮一线,一是因为自古以来守江必守淮,一旦淮河防线失守,则长江防线亦将不保。 其二就是因为运河的水路运输。 运河的存在,可以极大减少物资的损耗。 自古以来,制约中原王朝对外用兵的原因是什么? 就是后勤保障跟不上,1石粮食运到前线,通常只剩1斗! 这么大的损耗,再强盛再富庶的王朝也扛不住,强汉盛唐也一样没能扛住。 所以将防线设在黄淮,可以极大的缩短明军的后勤补给线,如果以扬州为中转站,从扬州到徐州不过六百里水路。 按照平均一天走二十里水路计,一个月就能到。 而且水路的捐耗很少,按一艘漕船400石计算,十个运军两个月走个来回,理论消耗不过8石。 当然实际运输过程中还有漂没啥的,最终损耗肯定不止这点,但绝不会超过10%,这就极大的提高了明军的后勤保障效率。 后勤保障效率体现到战场上就是军队的持久作战力。 所以说,漕运对于崇祯构想中的黄淮防线至关重要。 路振飞:“河漕运军定制12万人,但是近十年来运军困顿穷苦,逃亡日益增多,而今只剩不到一半,流贼陷北直、河南以及山东之后,北上运军也遭波及,又折损数千人,而今只剩5万左右,漕船只剩4千余艘。” 5万运军,4千艘漕船,差不多也够用。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付建奴的第一波进攻。 崇祯道:“十日之内可调集多少运军及漕船?” 路振飞:“十日之内只能调集扬州府以及附近运军,加上原本就在扬州的运军,约有一万人,一千余艘漕船。” 崇祯又问:“一艘漕船可以运载米粮多少石?从扬州到徐州来回需要多少时日?” 路振飞道:“一艘漕船可以运载400石大米,需运军10人,从杭州到京师来回通常需半年甚至更久,但从扬州到徐州的话两个月就够。” 崇祯默算了一下,一次能运送40万石粮食到徐州,勉强够用。 当下崇祯说道:“先把扬州以及附近运军召集起来往徐州运粮,一个月内将剩下的运军以及漕船都召集齐,到扬州听调。” “臣领旨。”路振飞恭声应道。 崇祯又道:“行了,那你就先去忙吧。” “臣告退。”路振飞一拱手,转身匆匆出了行辕。 崇祯舒了口气,又咐咐王承恩道:“王大伴,让文官都进来吧。” 仍在帐中的高弘图顿时精神一振,听圣上的口气,这是要廷推内阁辅弼了。 稍顷,以史可法为首的六部堂官以及科道言官便鱼贯而入,几乎把行辕挤满。 这些官员里有六部九卿、左右佥都御史、南京国子监祭酒、六科都给事中以及其他三品以上官员,譬如詹事府詹事、六部左右侍郎。 三呼万岁之后,崇祯道:“京师沦陷的事就不用朕多说了,除了吴麟征等十余人随朕一并突围外,其余京师官员或死或降尽皆失陷。”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内阁辅弼也不可一直缺位。” “值此非常时期,朕本可以特简官员入阁参赞机务,但是考虑到我大明朝的廷推制度已推行日久,朕也不愿侵夺部阁之事权,就仍旧按照循例廷推阁部官员,朕当堂批复着即组建新的内阁,即日辅弼理政。” “圣上英明睿智,大明中兴有望。” 史可法等南京官员果断将高帽奉上。 崇祯一摆手说道:“那就请大冢宰出来主持廷推吧。” 听到这,史可法等南京官员心头便咯顿一声,坏了。 第50章 内阁首辅 这可真就是灯下黑。 千算万算,怎么把这给漏了? 因为南京六部的吏部尚书刚出缺。 而且吏部不光缺尚书,也缺侍郎。 吏部左侍郎和吏部右侍郎也一并缺位。 现在要廷推内阁辅弼,需要吏部尚书出面来主持,但是吏部尚书缺位,吏部左右侍郎也缺位,怎么办? 高弘图道:“要不然由大宗伯代为主持?” 王铎顿时间精神一振,让我来主持廷推?可以的。 “不妥吧。”陈良馍立刻反对,“大宗伯主持廷推有侵夺吏部事权之嫌。” 高弘图顿时无言以对,大明的内阁六部制已经运行了将近三百年,六部之间的事权划分已经极为清晰,一个萝卜一个坑,侵夺事权乃是官场大忌。 史可法叹了口气,出班奏道:“请圣上特简大冢宰。” 吏部尚书在六部中权重最高,也是内阁话事权的支柱。 一个内阁首辅如果不能够控制吏部尚书,那基本就只能沦为摆设。 可现在以史可法为首的东林党大佬已经让大明的廷推制度给架住,只能将特简吏部尚书或者左侍郎的权力乖乖让给皇帝。 “朕刚才说了,不会侵夺阁部事权。” 崇祯假意说道:“不如由史爱卿先推举一位大冢宰人选,朕再行特简。” 史可法等南京官员便忍不住翻白眼,果然,圣上还是一以贯之的虚伪,明明是你自己想要做某件事情,却非要臣子替你说出来。 不就是防着将来出错,不会追究到你头上? 史可法他们没有跟着崇祯从北京一起溃围,也没有跟着转战五千多里,所以对崇祯仍旧还停留在原先的刻板印象。 但是其实,此崇祯早已经非彼崇祯。 当下史可法无奈的道:“如此,臣推举右司寇孟兆祥左迁左冢宰。” 混迹官场多年,史可法等东林党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崇祯的意图?无非就是想要让跟着他一起南下的北京官员把持住吏部。 所以推荐别的人选肯定通不过。 不过史可法等还是不愿意直接给史部尚书。 还是想着暂且让皇帝简拔一个史部左侍郎,等到以后机会成熟了,再召一个东林党的大佬如钱谦益或者刘宗周当史部尚书。 内阁就仍能掌握官员的任免权。 崇祯又问高弘图等人:“诸卿以为呢?” 高弘图等人齐刷刷作揖道:“臣等附议。” 崇祯笑了笑,对孟兆祥说:“恭喜左冢宰。” 孟兆祥赶紧长揖到地说道:“圣上,臣惶恐。” “你不必惶恐。”崇祯一正脸色,肃然说道,“卿之公忠体国,南巡扬州这一路上朕是亲眼所见,左冢宰之位你是当之无愧,朕只希望你执掌吏部之后多替国家铨选有用之才,不要让那些尸位素餐之辈混迹官场之中。” 言外之意就是,替朕看好了吏部。 别让东林党侵夺了你吏部的事权。 “臣谨遵圣谕。”孟兆祥肃然道。 孟兆祥的潜台词就是,圣上你就放宽心吧。 孟兆祥是崇祯打入江南官场的第一枚楔子。 大明退守江南半壁之后,东林党坐大已经是不可避免。 因为江南是东林党老巢,东林党在江南拥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 如果天下太平并且手中还掌握着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崇祯自然可以学满清以铁腕手段铲除东林党并整治江南官场,可是很遗憾的是,现在不仅是在乱世,而且他手里也缺乏一支强大的武装,更有亡国的危机,所以江南官场暂时还得靠东林党。 不然江南官场爆发大面积罢工,还怎么玩? 历史上,弘光小朝廷就有过两次官员罢工。 最终结果就是直接把弘光小朝廷给整没了。 但既便如此,也不能由着东林党一家独大。 所以崇祯才会果断出手,夺取官员的铨选之权。 孟兆祥是山西人,跟东林党牵涉不深,是最好的打手。 史可法轻咳一声,又道:“那么现在,有请左冢宰主持廷推。” “遵命。”孟兆祥随即走到行辕中央,朗声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内阁不可一日无辅弼,今日廷推之首要便是内阁首辅之人选。” 听到这,在场的南京官员顿时打起精神。 等了这半天,终于要进入正题,选首辅了! 想想还挺激动的,京师没有沦陷之前,这可是京师官员才有的权力,现在却轮到他们南京官员行使廷推权力。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廷推在大明官员心目中是极为神圣的。 这是文官群体在行使大明的最高权力。 只听孟兆祥接着说道:“仆久在京师,对留都同僚有些熟悉,有些则不甚熟悉,所以为了保证公平、公正及公开,仆决定将此次廷推阁员的范围扩大至所有三品以上官员,不过按照循例仆就不参加廷推了。” “然而因为参与廷推的人选多,” “就不搞正推副推,只选一人。” “直接以得票数最多之人为正推。” “次之为副推,再次之二人为又副推。” “共推举四人,再交由圣上当场圈选。” 孟兆祥说完,行辕里边嗡的一声就炸开。 左冢宰竟然将推举范围扩大到所有的三品? 噢不对,他自己除外,因为按照循例,吏部堂官不能入阁。 这次廷推的最终结果会怎么样先不说,但是孟兆祥此举却瞬间博得多数人好感,除了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等铁定可以进入候选名单的东林党大佬,其他原本没有机会进入名单的三品官员瞬间对孟兆祥好感倍增,左冢宰仗义! 连没有资格进名单的科道言官也被孟兆祥收割了一波好感,左冢宰办事挺公道。 崇祯见状也是笑了,果然,能混京师官场的就没一个善茬,都是成精的老狐狸,原以为孟兆祥执掌吏部后会有一段困难期,甚至不排除会被下面架空,但是现在看起来他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孟兆祥只用了一招就站稳了脚跟。 流程从简,王承恩已经带着几个太监发下纸笔。 在场的官员便纷纷在纸片上写下嘱意官员的名字。 等所有官员都写完,王承恩将所有纸片收集起来。 再交由孟兆祥唱名,旁边有一名御史以及一名给事中监督。 王承恩则负责记数,旁边同样有一名御史一名给事中监督。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史可法获得的推荐数量最多,三十票,将近有一半的留都官员都选了他,可说是众望所归。 再接下来是高弘图以及姜曰广。 再然后是南京刑部尚书解学龙。 无一例外,都是东林党的大佬。 事实上排到前十都是东林党人。 崇祯的脸色便有些不怎么好看,看来东林党在江南官场的影响力真不是一般的大,从这次的廷推就能看得出来。 “请圣裁。”孟兆祥将名单递上。 另外一侧的王承恩也将朱笔递上。 崇祯对着名单略一思忖便有了决断。 既然无法避免东林党入主内阁,那就索性顺水推舟成全他们。 这样多少还能博得东林党好感,进而使得江南官场全速运转。 毕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集中全部力量经营黄淮防线,这是当下的主要矛盾,如果放着主要矛盾不解决,却急着跟东林党内耗,那就是主次不分,是犯傻。 弘光小朝廷就是这样把自己玩死,崇祯作为穿越者可不会犯傻。 当下崇祯拿起朱笔在名单上画了四个圈,全部勾选:“依朕看,也不必再浪费时间接着廷推其余阁辅,就以得票数最高的史爱卿为首揆,得票数次之的高爱卿为次辅,姜爱卿和解爱卿再次之为三辅以及四辅,诸位以为如何?” 绝大多数官员都没意见,齐声道:“臣等附议。” “那就这么定了。”崇祯对礼部尚书王铎说道,“大宗伯,有劳你们礼部起草圣旨并昭告天下,擢史可法为文渊阁大学士,高弘图、姜曰广及解学龙并为东阁大学士,预机务。” “臣领旨。”王铎的神情有些失落,他身为礼部尚书,本应是内阁首辅第一人选,结果却连廷推的前十都没挤进去。 凭心而论,王铎对史可法等人是不服的。 虽然士林皆推崇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三人为国士, 但是王铎以为那是因为他们是东林党人的缘故,并不是因为他三人真有国士之才,还有刑部尚书解学龙凭什么排位在他之上? 但是形势比人强,谁让这里是江南。 崇祯笑着对史可法说:“史爱卿,恭喜你了。” “禀圣上,老臣惶恐,不敢受命。”史可法还想学古人来个三辞三让。 崇祯便感觉有些腻味,不悦的道:“史可法,当此国家危难之时就别搞那三辞三让的形式了,你在此时入主内阁不会有人说你恋栈权位,而只会说你为国纾难,有国士之风,所以你还是想想如何整兵安民、辅弼国政。” 崇祯这一番话,说得史可法汗都流下来。 是啊,搞形式也要分时候,现在是什么时候? 当下史可法迅速进入角色,问道:“老臣愚钝,不知圣上有何训示?” 崇祯欣然点头,这才像个首辅嘛,当下又说道:“建奴大举南下在即,当务之急是经营黄淮防线,所以一切政务皆以此为要。” 第51章 众正盈朝 就在崇祯以最快的速度整合江南半壁,集中全力打造黄淮防线之时,刚进北京的多尔衮也没有闲着,在两天前悍然下达了剃法令。 就是强迫汉人剃满人一样的金钱鼠尾。 建奴对发型服饰的执着来源于严重的安全感缺失。 因为建奴人口太少,所以非常在意被他们征服的汉人是否真的臣服。 当年老奴就是因为汉人不肯真心臣服,因而在辽东展开大肆的杀戮,将两百多万汉人杀得只剩下二十多万包衣。 建奴评判汉人是否真心臣服的标准也是简单粗暴。 肯剃发易服就是真正臣服,不肯就不是真心臣服。 自从老奴举兵,建奴一直都在坚决的执行剃发令。 但是进入北京之后,多尔衮却听取了洪承畴、范文程等汉官的进谏,为了争取北直官绅及边镇明军的认同,暂停了剃发令的执行。 这么做的效果也是极其显著,整个北直传檄而定。 但是没过几天,多尔衮便又出现反复,觉得还是必须剃发。 结果剃发令刚一下,原本已经“望风归降”的不少州府便纷纷复叛。 对于北直官绅及百姓的反叛,多尔衮就一个反应——坚决出兵镇压! 于是八旗满洲的步甲、马甲、红摆牙喇甚至白摆牙喇兵都相继出动,对反叛的汉族官绅及百姓展开了残酷的镇压,趁机洗劫一波。 这其实才是多尔衮的真正意图,抢粮! 建奴的粮食储备勉强够自己用,可现在骤然多了这么多大顺的降军,还有大明的降官降兵,压力顿时倍增,所以得想办法弄点粮食。 多尔衮一念间,京畿血流飘杵。 …… 再说扬州这边。 廷推已经结束,内阁的四位宰辅都已经新鲜出炉,并开始治国理政,但是福王朱由崧还有陆续赶到的以魏国公徐弘基为首的南京勋贵还在行辕外等候。 其中又以朱由崧和诚意伯刘孔昭两人内心最忐忑。 刘孔昭真是肠子都悔青掉,早知道崇祯还没有死,就是打死他也不敢出这个头,逼着东林党人拥立朱由崧,现在完了,崇祯肯定要秋后算账。 朱由崧以及刘孔昭等南京勋贵一直等到傍晚时分,终于看到高弘图、姜曰广等南京官员簇拥着史可法以及北京刑部右侍郎孟兆祥从行辕出来。 隐约可以听到有官员在说,此番又是众正盈朝矣,我大明中兴有望。 刘孔昭这会也顾不上礼法,直接抢到朱由崧前面拦住了史可法去路。 不过不敢像以前那般跋扈,反而是有些奴颜卑膝:“大司马,这是廷推结束了?想必你一定如愿以偿了吧?内阁首辅?” 史可法皱眉道:“诚意伯你有事吗?” 史可法身后的高弘图、姜曰广等也投来鄙夷之色。 国家机器恢复,勋贵的地位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 刘孔昭的笑容却变得更加的卑微:“圣上龙体可好?没累着吧?” 史可法笑了笑,说道:“这个还是等圣上召见之时,诚意伯当面问安吧。” 说完,史可法便与高弘图等簇拥着孟兆祥扬长而去,不光是没给刘孔昭面子,也没给徐弘基和朱由崧面子。 朱由崧再次品尝到世态炎凉。 仅仅一夜之隔,他就又沦落到无人问津。 大明朝的藩王真不是人当的,我不当藩王了可还行? 但是这话朱由崧也只敢想想,真说是绝对不敢说的。 文官们都走了,行辕外便只剩下朱由崧和一众勋贵,他们等啊等啊,等到天都已经黑透了,行辕内的军队都陆续开拔了,还不见皇帝召见他们。 最后朱由崧和勋贵们终于看到一个熟人,靖南伯黄得功。 当时黄得功正带着一队家丁,押解着十几个军官走出辕门。 然后一声令下,十几个军官便人头落地,朱由崧等人顿时噤若寒蝉。 “福王?魏国公?”黄得功终于看见了朱由崧他们,走上前来问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还没有回南京吗?” 朱由崧苦笑道:“圣上尚未召见,不敢回。” “圣上?”黄得功愣了一下说道,“圣上早就已经从水路离开扬州了,这会怕是已经过了邵伯镇了。” “啊?”朱由崧愣住。 刘孔昭、徐弘基等也是面面相觑。 见都没见我们一面,圣上就走了? 圣上就这么不待见我等宗室勋贵? 刘孔昭不死心,又问道:“圣上可曾留话?” “不曾。”黄得功摇摇头,又说道,“诸位,本镇军务在身先走一步。” 不一会,黄得功带着最后的一拨明军开拔,帐篷、辕门以及望楼啥的也被拆除并且装上驴车或马车给拉走。 原地只剩下一地的狼籍。 还有呆若木鸡的朱由崧以及勋贵们。 尽管此时已经是五月初,身上也穿着保暖的锦裘,可是朱由崧和南京的这些勋贵们却仍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 崇祯倒不是有意冷落或者敲打朱由崧他们。 他是真没时间理会这些米虫,还得赶着去淮安府。 作为一个穿越者,崇祯清楚的知道接下来的历史走向。 现在是五月初六,接下来这一个月,山东、山西以及河南三省的官绅以及原本投降大顺的明军相继发动叛乱,刚刚建立不久的大顺地方政府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历史上的南明因为刚刚草创,正展开激烈的党争,根本就无暇北顾。 结果,就让建奴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只是派出两支不足万人的偏师,山西、山东两省便传檄而定。 然后建奴的一支偏师会沿着运河推进到黄河北岸。 到今年的十月初,福临会被多尔衮接来北京登基。 同月,建奴将兵分两路,一路由阿济格率领,经由大同借道土默特蒙古,再从榆林方向攻入陕北,意图扫平大顺军。 另一路由多铎率领,沿运河南下,意图攻灭南明。 也就是说,满打满算也就五个月,他还有五个月时间用来打造黄淮防线。 当然,光挨打不还手不是崇祯的作风,如果时间来得及,他也会派出得力重臣甚至少量精兵进入山东境内,就算最后仍旧争不过建奴,也至少不能让建奴只凭借两路偏师就传檄而定,至少也要给建奴制造一些麻烦。 山西就算了,留给李自成吧。 所以,也有可能不到五个月,建奴就会提前南下。 因为明军在黄淮沿线大兴土木大肆修建城寨堡垒,肯定会引起建奴注意,大明在山东乃至山西的动作,也必然会招来建奴的反制。 综上所述,建奴大军很可能提前南下。 所以,必须得抓紧时间构筑黄淮防线,迟则有变。 有人会说,不刺激建奴可行?建奴会先打大顺军。 其实,史可法还有高弘图他们就很希望崇祯躺平,留在南京优哉游哉的当皇帝,把政务交给内阁处理,军务则交给黄得功、左良玉、刘良佐还有刘泽清,要是觉得无卿了,可以视察一下国子监,顺便逛一逛秦淮河。 或者索性在南直隶选一波秀女,尽快再生个太子出来。 崇祯其实完全用不着这么辛苦,那么按照原来的轨迹,多铎这一路大军大概率仍旧会被流贼吸引过去,转攻潼关。 这样一来,大明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可问题是,大顺军被建奴攻灭之后呢? 就只剩下江南半壁独自面对建奴兵锋? 不对,独自面对建奴还不够,还得面对大顺军的进攻。 因为大顺军退出陕西之后,就会顺长江南下进攻武昌。 到时候大明就要以一敌二,同时面对建奴以及大顺军,真就是必死无疑。 所以,崇祯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抓紧时间尽快构筑黄淮防线并谋取山东。 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两件事要先做好,那就是铲除掉刘良佐以及刘泽清,这两颗毒瘤如果不铲除,会留下很大的隐患。 其中刘良佐交给黄得功解决。 黄得功在兼并了高杰的一万亲军之后,实力大增,只要不出现大的意外,镇压刘良佐不会有任何悬念。 因为刘良佐没有黄得功能打,实力也远不及黄得功。 而刘泽清则由崇祯亲自解决,仍旧只带着一千夷丁。 好消息是,随着崇祯南巡扬州的消息传开以及内阁的重建,江南半壁的混乱无序正在快速恢复,官场正在快速恢复秩序。 官场秩序一旦恢复,像刘泽清、刘良佐这样的军阀也就丧失了发育空间,其部众甚至有可能离心离德,并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当反贼。 坏消息是,对刘泽清就没有办法像高杰那样搞突袭。 不必怀疑,刘泽清肯定密切关注着其他三镇的动向,高杰、刘良佐和黄得功肯定是他的重点监控对象,所以发生在扬州的事很难瞒过他的眼线。 不出意外,刘泽清很快就会知道发生在扬州的一切。 不过崇祯对此早已成竹在胸,刘泽清掀不起什么浪来。 直面真正意义上的皇权,刘泽清半点反抗机会都不会有。 PS:虽然还没有上架,但还是厚着脸皮求下月票,求月票! 第52章 淮安兵变 两天过去,时间来到五月初八。 这天,在北直保定府东南的庆都又爆发一场大战,继一片石大战之后,大顺军又一次被关宁军与建奴联军击败。 断后的两万多大顺军全军覆没。 大顺帅标果毅将军谷可成阵亡。 获胜之后,清军却是仍不罢休。 多铎严令吴三桂率关宁军星夜追杀。 在关宁军的全力追击下,大顺军再次兵败如山倒。 与此同时,大顺军吃了大败仗的消息也传入山西、山东以及河南三省,三省下属各个州府的大明官绅及降军随即纷纷发动叛乱。 这之前大顺军追赃拷饷的恶果终于全面显现。 4月27日,大明御史赵继鼎等在德州发动叛乱。 4月29日,大明游击将军高桂在泰安发动叛乱。 5月初一,大明参将张成福率部在曹州发动叛乱。 5月初二,大明都司刘世儒等在济南府发动叛乱。 在这期间发动叛乱的大明官绅及大明降军不下百处。 再过两日,在山西省还会发生两次规模最大的叛乱,那就是姜镶在大同的叛乱以及副将王大业在天城卫发动的叛乱。 五月上旬,北直、河南以及山东省已经是狼烟遍地。 但与山东隔着不远的南直隶淮安府却仍旧风平浪静。 一是因为大顺军没有推进到淮安府,所以也就不会有针对大顺军的叛乱,二是因为大顺军兵败的消息还没到淮安府。 清军窃取京师的消息也没到淮安府。 直到此刻,大明官绅都以为这是吴三桂的借师助剿。 流窜到淮安府的刘泽清也这么认为,刘泽清手下的十员部将也这么认为。 刘泽清此人怯懦又凶残,面对流贼跑得比兔子都快,杀起政敌和无辜老百姓却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此人也有一大优点,就是善于识人。 被他提拔为都司、守备、游击以及参将的十员部将,都是很能打的武将。 比如部将王遵坦,后来当上了清朝的四川巡抚,马化豹当上了贵州提督,柏永馥当到了平凉提督,张国柱更是以云南提督身份参与吴三桂造反。 当然,这些武将的人品就不敢恭维,基本都是凶残嗜杀的骄兵悍将。 另外,由于刘泽清成为军阀的时间还不长,通过洗劫州府敛聚的钱财也不多,所以还没有办法通过打赏获取王遵坦、马化豹、柏永馥以及张国柱等部将的忠诚,也没办法通过提拔获得他们的宣誓效忠,所以远没有建立起人身依附关系。 王遵坦他们就只是刘泽清的部将,各自的身份认同仍旧是大明武官。 而这,也是崇祯敢带着一千夷丁前来淮安府的底气,因为这次淮安之行不在兵多,而在于他的大明皇帝身份。 比如此刻,崇祯的皇帝身份就开始发挥出应有作用。 五月初八,崇祯以雷霆手段斩杀高杰并解除扬州之围的消息就传到淮安府刘伶台,刘泽清的两万军队就驻扎在这里。 因为淮安知府不让刘泽清部进城。 事实上,刘泽清南下的这一路上,就没有一个知府、知州或者知县主动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城驻扎,甚至连提供粮饷都不肯。 所以凡事必有因,高杰、刘泽清、刘良佐还有左良玉他们纵兵抢劫,刚开始时也是迫于无奈,朝廷不能够提供粮饷,他们没饭吃就只能纵兵抢,不过抢着抢着就开始乱杀人,人性中的恶一旦释放出来,很快就会失控。 所以说,乱世之中的人就不是人。 所以说,宁做太平犬不做离乱人。 言归正传,得知高杰被崇祯处死,刘泽清吓个半死。 高杰只是抢劫杀人就被崇祯处死,他刘泽清可是截杀过朝廷命官的,还能活命? 抗旨不遵这种事情却被刘清泽忽略了,法不责众嘛,抗旨的又不只有他们几个。 于是刘泽清赶紧派人把麾下的十大部将召集到行辕,紧急商讨对策,其实就是想改换门庭投靠流贼,但这事他一个说了不算。 等王遵坦等部将到齐了,刘泽清先让他的侄子刘之榦试探众人口风。 结果刘之榦才刚起个头,就遭到了王遵坦、马化豹等人的激烈反对。 张国柱更是怫然作色道:“大明养士两百余年,我辈世受国恩,岂能认贼作父?” 好吧,世受国恩什么的都不过是起高调,在张国柱这些骄兵悍将心里就算仍旧对大明保留着一份忠诚,也是很有限。 张国柱他们真正介意的,还是追赃拷饷。 我在大明当武官不香吗?非要跑去让流贼追赃拷饷? 刘泽清一看形势不对头,赶紧跟着厉声训斥刘之榦,然后义正词严的说相信朝廷,相信崇祯会给他一个公正的对待。 降贼的事就这么拖下来。 这一拖又是三天,时间来到了五月十一。 五月十一的傍晚,崇祯带着一千夷丁到达山阳城外。 淮安知府以及漕运总督衙门的属官赶紧到城外迎接,崇祯婉拒了淮安知府的好意,坚持驻军山阳城外,只是让淮安知府提供酒食犒军。 消息传到刘伶台,兵变开始酝酿。 …… 王遵坦、马化豹还有柏永馥连夜来到张国柱的营中。 “国柱兄你听说了吗?”马化豹一走进大帐就问道,“圣驾已经到淮安府城外了。” “我也刚听说了。”张国柱神情阴郁的道,“你们说,总镇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带着我们迎接圣驾?” “还不是因为害怕。” 马化豹轻哼一声道:“怕圣上把他也杀了。” “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张国柱说道,“拖久了,圣上会觉得咱们也跟刘泽清一样起了不臣之心,那可就冤枉得紧。” “那可不行。”王遵坦急得直摇头。 “我可不想造反,跟着流贼能有好果子吃?” 柏永馥也道:“圣上虽说刻薄了些,可毕竟是天下共主。” “那你们说怎么办吧。”张国柱道,“反正等圣上到了刘伶台就没有挽回余地了,要想洗脱造反的嫌疑就必须趁早。” “不如直接发动兵变。”马化豹道。 “对。”王遵坦道,“咱们押着刘泽清去面圣。” “好!”张国柱道,“你们分头去联络黄中色、高进库、张士仪他们几个,他们就算不肯参加兵谏,也必须得保持中立。” “成。”王遵坦几个点头。 张国柱又道:“去准备吧。” …… 此时在刘泽清的中军行辕。 刘之榦劝道:“叔,动手吧。” 刘泽清有些意动,但又有些犹豫,说白了还是怯懦。 万一失败怎么办? 刘之榦又道:“叔,趁现在崇祯的一千夷丁立足未稳,我们猝然发难才有机会,等崇祯把山阳城内的运军给整合好了,就什么都晚了。” 山阳城不仅是淮安的府城,还是漕运总督的行辕驻地。 所以经常会有1万到2万左右的运军驻扎在山阳城内。 要不是因为有这几万运军,刘泽清早就驱兵攻打山阳城。 “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快点做决断吧!”刘之榦再次催促。 “好!”刘泽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沉声道,“击鼓聚将,起兵清君侧!” 很快,中军大营响起鼓声,随即周围的军营也喧嚣起来,一队一队的士兵从破败的帐篷里钻出来,开始乱哄哄的集合。 为数不多的家丁则开始披甲。 刘泽清在行辕内坐了不一会,大营外骤然间响起杀伐声、兵器交击声。 “什么情况?”刘泽清一下站起身,正要往营外察看时,便看到刘之榦已经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身上甚至还带着血迹。 “叔,完了。”刘之榦黑着脸道。 “王遵坦、马化豹他们反了,反了!” “啥?”刘泽清惊得一屁股跌坐在软凳上。 不过很快,刘泽清又弹身而起,急声说道:“召集中军,带上辎重跟我杀出去!” “叔,已经迟了。”刘之榦叹道,“王遵坦他们已经把中军大营包围了,四面八方全都是叛军,我们出不去了。” 叔侄俩说话之间,外面的厮杀变得更激烈。 而且兵刃的撞击声及惨叫声正在迅速逼近。 显然,刘泽清的中军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前后不到一刻钟,张国柱、王遵坦、马化豹等人就杀气腾腾的闯进来。 刘泽清定晴看时,发现各领一营人马的武官全到齐了,一个都没落下,看到这,刘泽清便也彻底绝望,这下真的完了。 当下刘泽清拔剑横在颈上轻轻一剌。 但是仅只割破一点儿皮肤,刘泽清便怂了。 当下刘泽清便颓然弃了剑,王遵坦等人便一拥而上将刘泽清摁倒在地捆缚起来,另一边的刘之榦则已经被马化豹几个乱刀砍死。 刘之榦平素仗着是刘泽清侄子没少得罪人。 这会让马化豹等部将逮着机会,还能有好? 好嘛,崇祯甚至于还没有出手,刘泽清这一镇人马就又重归大明朝廷,刘泽清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第53章 笼络人心 “万岁爷!” “万岁爷!” 卢九德飞快的跑向夷丁大营。 在卢九德身后则跟着高起潜。 高起潜因为上次挨了二十鞭,股伤未愈影响到了腿脚,所以落在了卢九德后面,要不然绝不可能让卢九德抢在他的前头。 顺便说一句,王承恩和韩赞周已经被崇祯派去凤阳府,协助黄得功对付刘良佐,现在只有卢九德和高起潜跟在崇祯身边。 还有几个南京守备署的小太监。 “站住!”两个夷丁横刀拦住两人。 “万岁爷,咱家要见万岁爷。”卢九德急得快要跳脚。 但那两个夷丁却是毫不理会,只是用弯刀架在卢九德和高起潜的脖子上,不让两人进入到身后的军营。 就在这时,一个夷将走过来。 却是崇祯封的十大蒙古忠勇男之一,巴含真。 “什么人?”巴含真冷然道,“胆敢惊扰圣驾?” “巴爵爷,是咱家。”高起潜抢先说道,“咱家有急事要见万岁爷。” 就在这时,一顶帐篷内传来崇祯的声音:“巴含真,让他们进来吧。” 巴含真闷哼了一声转身进帐,等高起潜、卢九德进来时,巴含真已经带着一队夷丁按刀守在崇祯身后。 崇祯问道:“什么事?” 卢九德和高起潜便同时说道:“刘伶台那边发生了兵变,王遵坦、马化豹、张国柱等部将绑了刘泽清,正在营门外候见。” “噢是吗?”崇祯这下可着实有些意外。 他想到了最终肯定能分化刘泽清的兵马,却没有想到他还没动手,刘泽清就已经被他的部将给抓起来。 笑了一下,崇祯道:“召他们进来。” 高起潜应了声领旨,一瘸一拐的就去了,卢九德却没动。 等到高起潜走远了,卢九德谄媚的说道:“万岁爷,让老奴留在御前侍候吧。” 扬州城外有了高起潜那一出之后,崇祯就立了一条规矩,夜间只让夷丁宿卫,而不许太监留在他跟前,只有王承恩例外。 而且崇祯没给自己设固定的营帐。 只有临休息时,才会随机进到某个夷丁百户的营中。 进到营中之后,再从十几顶帐篷随机选择一顶住下。 比如昨天晚上,崇祯就宿在巴含真百户的一顶帐篷。 崇祯此举看着好像只是临时起意,其实隐含着深意,而且还有着两层深意。 一层用意是效法朱元璋笼络人心,彻底收服兀把炭、猛可兔这一千多夷丁,让他们成为自己最忠诚的走狗。 其实,崇祯之前一直都在这么做。 效果也是相当不错,这一千夷丁已经成为忠实走狗! 【注:朱元璋迫降元朝大将陈兆先的五万大军之后,从中挑选了五百精兵,并由陈兆先率领充当他的宿卫,陈兆先对此感激涕零从此忠贞不二,后在鄱阳湖大战之中,身先士卒并当场战死】 第二层用意是防刺杀,防建奴或者大顺军的刺客,也防文官集团。 不管你相信或者不信,大明朝确实出了很多蹊跷事,比如正德皇帝和天启皇帝的离奇落水死,又比如嘉靖皇帝险遭宫女勒死,又比如疯汉张差仅凭一根枣木棍就能闯入禁宫,差点把太子朱常洛打死,但又没有真的打死。 纵观二十四朝,就只有明朝有这种蹊跷事。 有阴谋论说这些蹊跷事件都有文官集团的幕后黑手。 从犯罪学角度,文官集团的确有做这些事情的动机,因为正德皇帝和天启皇帝有个共同点,都要通过宦官也就是太监收商税,而商税是文官集团的逆鳞,所以文官集团有弄死正德皇帝以及天启皇帝的动机。 至于梃击案则有分析说是苦肉计。 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因为一个不慎,丢的可是自己的性命。 所以崇祯毫不犹豫的将太监从榻边调离。 太监虽是皇帝的家奴,也不一定就可靠。 因为太监也会有亲人,也有可能被拿捏。 只有这些夷丁全部来自辽西,身家清白,与文官集团不可能有任何利益牵扯,而且这些夷丁常年呆在军中不与外界接触。 所以文官集团很难找到机会收买。 最后还有一点,崇祯并不设固定的营帐。 他是随机选一个帐篷,跟夷丁混住一起。 这就基本上杜绝了行刺可能,因为谁也不能预知他会住哪。 一千夷丁上百顶帐蓬,刺客总不能一顶帐蓬一顶帐蓬找吧。 有人会说,你总不能一直住在军营里吧,将来总得回宫吧?将来肯定得回宫,那时的宿卫就到时再说,当下还是先做好当下的事。 这些心思,高起潜还有卢九德都不知道,只有王承恩知道。 卢九德掠了一眼巴含真还有帐中的夷丁,接着说道:“巴爵爷他们都是武人,哪儿会干伺候人的活儿,所以还得咱们这些家奴伺候。” 崇祯笑笑,突然问道:“卢伴伴,朕听说史可法他们原本是想立潞王为监国,是你找了黄得功、刘良佐还有高杰,才把福王推上去?” “万岁爷!”卢九德吓得噗通一声跪地上。 五天过去,卢九德原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 却没想到,万岁爷选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 崇祯轻哼一声,又道:“卢伴伴你叫错了,朕只是太上皇。” “万岁爷,老奴死罪!”卢九德已经吓得体如筛糠,连连叩头,“老奴死罪!” 就在这时,高起潜进帐来禀报道:“万岁爷,王遵坦他们已经将刘泽清押到。” 崇祯便扔下叩头如捣蒜的卢九德,掀帘出帐,只见一个身披山文甲的中年武将被反缚双手跪在营门外,在此人身后分两排跪着十个武将。 借助记忆,崇祯很快认出前面那武将是刘泽清。 因为刘泽清曾有好几次叩阙面圣,崇祯九年更是曾经留守京师。 看到崇祯,后面跪着的王遵坦等齐刷刷行大礼:“臣等叩见圣上。” 刘泽清也十分狼狈的用脑袋抢地,口中高喊道:“臣刘泽清叩见圣上。” “刘泽清,朕在京师等你们几个可是等得好苦。”崇祯叹息一声说道,“可惜,直到流贼打进了京师,也没把你们几个盼来。” “再还有,你也未免太胆大妄为了点。” “居然把兵科给事中韩如愈也给杀了。” “韩如愈可是奉旨前往江浙督饷的钦差啊。” “连钦差都敢杀,你刘泽清眼里可还有朕?” “杀钦差也罢了,你居然还敢于路烧杀劫掠!” “你是大明朝的总兵啊,居然反而祸害百姓!” “臣死罪。”刘泽清涕泪交流道,“罪该万死。” 崇祯说道:“刘泽清你听着,朕不会无缘无故擅杀文臣武将,更不会枉杀为国家社稷立有大功的勋臣,但是你和刘良佐、高杰所犯下的罪行,百死难赎,朕也保不了你们,朕也没有资格代替枉死的百姓宽恕你们。” 崇祯这话,其实是说给王遵坦、张国柱他们听的。 包括之前放过高杰的妻儿老小,也是做给李成栋、胡茂桢他们看的。 崇祯就是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告诉李成栋这些武将,朕不会随便杀人,更不会无限制的搞瓜蔓抄、株连,高杰、刘泽清还有刘良佐是死有余辜,你们几个只要不学他们抗旨不遵、祸害百姓,那么朕对你们就只有重用。 果不其实,听到崇祯的这番话之后, 王遵坦、张国柱等人的神情明显松弛下来。 看来圣上行事还是有节制的,不会无限制的扩大。 崇祯说完之后一挥手,巴含真上前只一刀,就把刘泽清脑袋切下来。 看着刘泽清的无头尸倒在自己跟前,王遵坦等人便不由得神情一凛。 高起潜小声报上人名,崇祯颔首道:“王遵坦、郑隆芳、姚文昌、马化豹、柏永馥、虞绍勋、张士仪、高进忠、黄中色、张国柱你们听着,朕现在敕封你们为援剿徐州总兵官,回去整顿好兵马之后随朕同往徐州。” “臣等领旨!”王遵坦等齐刷刷的应诺。 直到这时候,王遵坦他们悬着的心才落地。 打发走王遵坦等十员总兵,崇祯又回到帐中。 却发现卢九德还跪在帐中不停的叩头,额头都磕破了。 “行了,别磕了。”崇祯冷然道,“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朕虐待家奴呢。” “万岁爷,老奴知错了,老奴真的知错了。”卢九德痛哭流涕道,“您就饶了老奴这条狗命吧,万岁爷饶了老奴吧。” 崇祯心说,饶了你是绝对不可能饶了你的。 不过留着你的这条狗命,也还能派点用场。 这些家奴毕竟没有高杰、刘泽清他们的威胁,先留着。 当下崇祯说道:“朕就姑且饶你一命,不过你听好了,你这条狗命是朕的,朕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 “谢万岁爷,谢万岁爷。” 卢九德顿时间喜极而泣,心说老命保住了。 高起潜则幸灾乐祸的道:“今后说话办事多长个心眼。” 崇祯又扭头对巴含真说:“传朕旨意,全军即刻拔营,等王遵坦等十镇总兵一到,即刻沿着黄河北上徐州。” 第54章 二十八镇总兵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崇祯十七年的五月中旬。 这个时候,张献忠的大西军被川东重镇重庆所阻,正在吭噗吭噗的挖地道,准备用火药炸开重庆城墙。 大明四川巡抚陈士奇正在苦苦支撑。 蜀王朱至澍仍还在醉生梦死,浑然不知死期将至。 李自成已经从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撤退到了山西。 不幸的是,当初跟着李自成出陕西的十几万老卒,已经只剩下不到两万人,其中的六万骑兵更是全灭。 大顺军其实还是能打的,这些骑兵都拼到了最后。 对李自成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凭借固关天险,大顺军终于挡住了追兵,吴三桂的关宁军已经在固关猛攻数日,死伤数千却始终不得寸进。 李岩提出建议,让李自成将陕西的军队调来山西,加强山西及大同的防御。 李岩认为,山西与陕西是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所以大顺军只有坚守山西才能保证陕西腹地不遭受攻击,才有机会休养生息。 但是李自成回家心切,拒绝了李岩的建议。 在留下少量军队之后,李自成便启程返回西安。 结果李自成前脚刚走,大同总兵姜镶和天城卫副将王大业后脚就反了。 李自成留下镇守大同的制将军张天琳以及一万多大顺军全部遭到屠戮。 建奴这边,面对八旗兵锋利的屠刀,京畿各个州县的官绅百姓并没有屈服,反而掀起更大规模的反抗,不光京畿,整个北直隶几乎都反了。 对汉族官绅百姓而言,换朝廷可以,换衣冠就不行!豁出命去也不换! 多尔衮一看形势不对,便赶紧将吴三桂的关宁军以及多铎率领的建奴主力从固关调了回去,对反叛的官绅百姓展开更血腥的镇压以及屠杀。 大明这边,崇祯已经带着一千夷丁及王遵坦等十镇总兵顺利到达徐州,并且与先行到达徐州的李成栋、胡茂祯等八镇总兵会合。 这个时候,汇聚在徐州的明军共有十八镇边军。 黄得功也遣飞骑来报,已经诛杀刘良佐并收编刘良佐所部。 多则十天,少则五天,黄得功率领的六万人也将到达徐州,到那时候,大概率可以凑出二十八镇总兵。 二十八镇,听起来似乎阵容很庞大,其实也就十二万人马。 南明史上的江北四镇总共十二万人,阿狗阿猫基本都在这里边了。 除此之外,还有徐州卫指挥王文明的五千多卫所军以及附近萧县、沛县、丰县及砀山等县的乡勇民壮,全部加起来大约两万人。 这两万人,战斗力就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当然,江北四镇的十二万人马也强不到哪去。 对付一下土匪山贼什么的,这十二万人还是足以胜任。 但是对上大顺军或大西军,基本就只有一个字——跑! 如果更加不幸对上了建奴,那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投降。 在历史上,高杰、刘泽清、刘良佐还有左良玉的军队,基本就是这脉络,大顺军打过来时还能跑一下,等建奴打过来,就逃跑都没有机会,只能够跪地乞降,然后投降建奴之后突然变得很能打,狂风扫落叶一般打遍大半个中国。 所以说以目前这十四万人,野战对上大顺军只有逃跑,对上建奴,大概率还是只有跪地乞降的下场,不会有别的可能。 对这点,崇祯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 崇祯不会天真的以为,因为有了他这个皇帝亲自坐镇,这群乌合之众立刻就能够摇身一边成为精锐,这是在做梦。 真正的精锐也就一千夷丁。 这一千夷丁,是可以跟建奴的白甲兵掰一掰手腕的。 有人会问了,这十四万人能不能通过整顿以及训练来提高战斗力? 答案是不行,就算大明朝廷能提供充足的粮饷,保障体能的消耗,这十四万人也绝不可能通过训练变成一支强兵。 唯一的效果,只能让他们跑得更快。 本来他们跑不过蒙古骑兵,所以对上建奴就只能跪地乞降,但如果后勤保障跟上,体能有保证的话,他们或许有可能创造奇迹,跑赢蒙古骑兵。 整顿也没用,换汤不换药,绝无可能出现脱胎换骨的变化。 一言以蔽之,这支军队从高级将领到基层军官再到大头兵,已经习惯了野战溃逃,战场上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兵败如山倒,屡试不爽。 再说直白点,就是这支军队已经从精神上垮掉,无药可救。 有的人会说,你说的不对,你说他们无药可救,一触即溃,可是为什么他们投降建奴之后就能成为强军? 答案其实很简单,一是因为投降建奴之后终于能吃饱饭了,体能跟上来了,再一个就是屁股后面有监军! 在这些降军身后,守着建奴的监军! 没见多铎一直押着吴三桂往死里揍大顺军? 所以除非他们有胆子造反,否则只能拼命向前。 要不然建奴监军真敢杀人,人头是一片片落地。 其实也有受不了建奴监军的压榨,怒而造反的,比如李成栋、金声垣还有姜镶最后都反了,但是造反之后他们的军队立刻又露出原形。 吴三桂的关宁军底子好些,也就多撑几天。 大明各镇边军从精神上已经跪下,是跪族。 那么又有人会问,大明难道就不能够设置监军? 设置监军当然是没有问题,但是建奴的监军身后有13万八旗兵做后盾,大明的监军太监身后有什么?只有一个光杆皇帝,闹呢? 那么,这支军队真的就无药可救吗? 是的,这支军队真的已经无药可救。 野战打不过大顺军,更打不过建奴。 也就守城或者坚守营垒还能勉强胜任。 当然,这支军队无药可救,并不意味着大明就无药可救。 大明还是值得抢救一下的,药方就是仿照戚大帅练浙兵,另起炉灶练新军,打造一支与二十八镇边军毫无关系的新军。 崇祯当然也想另起炉灶练一支新军。 可是遗憾的是,一是没钱,二是时间上不允许,因为建奴南下在即,第三就是缺乏优秀的军官,要想训练成一支新军,除了必须有家世清白的兵源之外,还得有一大群身经百战或者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优秀军官。 戚大帅的浙兵,有一群抗倭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铁血老兵充当军官。 袁宫保的北洋新军,也有一大群从天津武备学堂毕业的新式学员兵。 北伐军就更不用说,没有黄埔军校的几千学员,就不会有北伐军。 在培养出这样一群高素质军官之前,训练新军纯粹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那么,能不能从二十八镇边军中抽调一批打过仗的老兵去充当新军的军官? 答案依然还是不行,所谓兵是将胆,将是兵魂,找这样一群心理上“不举”的边军老兵去充当新军的军官,能调教出什么好兵? 无非就是又一支一触即溃的逃跑军。 所以编练新军的事,暂时不用考虑。 说了这么多,概括起来其实就四点。 第一,当前形势极为严峻,但还有时间。 第二,眼下暂时不具备编练新军的条件。 第三,徐州的二十八镇边军很垃圾,但眼下还是只能靠他们撑起国防。 第四,徐州的二十八镇边军野战基本一触即溃,所以必须得加紧抢修营垒工事给他们提供安全感,要不然黄淮防线也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 然而,没等崇祯驱使这些骄兵悍将去修建工事,突然就爆发闹饷事件。 最开始闹饷的是高杰旧部李成栋镇,然后迅速漫延到其余七镇以及刘泽清旧部的十镇总兵,最终演变成一次大规模的群体事件。 大明朝可以说是二十四朝中最穷的,没有之一,所以经常会拖欠军饷,戚大帅一手打造的浙兵就是在闹饷事件之中落下的余晖。 而对于关宁军,闹饷更是传统手艺。 面对群情汹汹的边镇将士,崇祯瞬间警觉起来。 闹饷说大不大,只是要钱,而且要的是卖命钱,听上去似乎没啥毛病。 其实大谬不然,因为这是要挟朝廷,此端一开,以后就没办法管理了,但凡有点不如意之处就会群起闹事。 这次要是妥协,下次就会得寸进尺。 等到建奴南下,这些骄兵悍将就敢闹着要求南征。 所以怎么处理这次闹饷就成了难题,真的很棘手。 全面妥协肯定是不行的,真妥协了,这些骄兵悍将尝到甜头只会更过分,皇帝的权威就会遭受致命的削弱,黄淮防线还守个毛。 但是一点不妥协也不行,不然闹饷就会酝成兵变。 中间这个分寸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要狠狠的震慑一下这些骄兵悍将,但是又不能让闹饷演变成为兵变,时间还不能拖,必须快准狠! 首先冷静分析,这次事件背后有没有大顺军与建奴的插手? 大顺军不可能,李自成现在已经被建奴打成狗,自身难保,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有精力再对明军进行渗透。 建奴也不可能。 因为按照历史进程来看,建奴这个时候已经被北直的叛乱搞得焦头烂额,甚至连多铎的建奴主力及吴三桂的关宁军都调回去。 而且建奴的触角远远没有伸到徐州。 确定这一点后,崇祯心里就有底了。 只要各镇总兵不想造反,那就好办。 这是一次危机,但何尝不是个机会? 危机危机,从来都是危中有机,就看你能否把握得住! 当下崇祯吩咐高起潜以及卢九德道:“高伴伴,卢伴伴,你们准备好二万两银子,随朕前往李成栋的营中。” 第55章 釜底抽薪 崇祯只带了二十多个夷丁外加高起潜、卢九德等十几个太监,赶着一辆牛车就来到了李成栋的军营门口,牛车上装着二万两银子。 李成栋听闻,赶紧带着将校出营门跪迎。 “臣李成栋,恭请圣安。”李成栋恭声道。 “平身。”崇祯道,“朕给你们送饷银来了。” “圣上,臣惶恐。”李成栋不敢起身,忙不迭的解释道,“臣其实劝阻过将士,奈何将士们根本就不听臣的劝。” 崇祯道:“这么说,爱卿事先不知情?” 李成栋赌咒发誓道:“圣上,臣确实不知情,如若撒谎……” “行了,朕相信你。”崇祯心下哂然,你李成栋不知情?你不知情就有鬼了,朕若是信你就是傻子。 这事肯定是你李成栋指使。 意图就不太好判断,或许是为了捞钱,也可能是想竖立威信。 说白了,李成栋刚从高杰手下独立出来不久,还没建立威信,所以完全有可能借这次闹饷竖立威信,其余各镇见了也就纷纷效仿。 一个能替部下争取利益的主将才能受到拥戴。 很遗憾,李成栋他们这次打错算盘了,因为他们遇到了崇祯。 “朕并没有怪罪爱卿之意。”崇祯走上前亲手将李成栋扶起,又握着李成栋手一并进入军营,一边说道,“爱卿的忠诚朕是知道的。” 李成栋忠诚?这话连崇祯自己都不相信。 李成栋跟吴三桂就一路货色,都是投机分子。 只不过眼下还不能动李成栋,至少也要等到黄得功率军到达。 其他十八镇总兵可都看着呢,这时候收拾李成栋,只会闹得人人自危,那样的话根本不用等到建奴南下,这十八镇边军自己就已经土崩瓦解。 只不过,不收拾李成栋不等于什么都不做。 必须借这个机会越过李成栋等十八镇总兵,直接与底层官兵进行对接,尽最大努力获取底层官兵的拥护。 就给你们来个釜底抽薪! 你们不是想拥兵自重吗?我把你们的兵都给抢了! 进辕门之时,李成栋扫了一眼牛车上的四口银箱,眼神热切。 按大明军制,边镇募兵的军饷由主将来负责发放,所以李成栋觉得崇祯肯定会把这四箱银子交给他发放,就不知道总共有多少银子? 按军中惯例,他至少可以扣下其中一半。 然而李成栋失望了,崇祯并无这个意思。 押着牛车进营之后,崇祯道:“李爱卿,安排将士们来领饷吧,按照编制,一个哨一个哨来,告诉将士们完全不用着急,人人有份。” “啊?”李成栋便愣在那里,这什么情况? 崇祯笑问道:“李卿,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李成栋还真的是敢说:“圣上,发饷这种小事就不必劳烦您了。” “爱卿这话可说错了。”崇祯脸色一板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而饷银又是士兵的血汗钱,更是重中之重!所以发饷绝非小事,今后我大明之饷银发放皆由朕或钦差主持,并援为循例。” 听到这,李成栋还能说什么,只能唯唯应是。 说到底,除非李成栋敢造反,否则只能服从。 但显然李成栋是不敢造反的,至少现在不敢。 所以就算要使坏,也只能在背地里暗暗使坏。 不一会,营中的将士就被组织起来,先来了一个哨。 大明的军制分两种,一种是卫所制,一种是募兵制。 徐州的二十八镇全都是募兵,编制都按伍、什、队、哨、总、营、镇划分,其中一伍为五人,一什为十人,一队三十人,一哨九十人。 一哨九十名官兵排成一列长队,热切的等着领饷银。 对于士兵来说,最开心时刻就是每个月发饷的时候。 崇祯朗声说道:“同样当兵吃粮,同样为朝廷卖命,不该厚此薄彼分三六九等,所以朕决定对各边镇一视同仁,援引关宁军循例月支饷银2两!” 列队的九十名官兵顿时欢呼出声,跟关宁军一样标准? 大明的边镇与边镇是不同的,关宁军月饷2两,其余边镇就1两。 崇祯又道:“本月因为是从扬州北上换防到徐州,所以按例应该支行饷,双饷!” 听到这话,列队的九十名官兵更是狂喜,没想到标准提升到关宁军不说,居然还能支取行饷?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好事。 以前高总镇可没给他们支过行饷。 “谢万岁!”当即有一个士兵跪地。 “谢万岁!”一个跪地,其他人纷纷效仿。 看着三呼万岁的官兵,李成栋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就把你们给收买了?你们的命也未免太贱了。 李成栋却不知道,崇祯的这出釜底抽薪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起来吧。”崇祯双手虚抬,又道,“赶紧领饷,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呢。” 第一个士兵一脸热切走上前,卢九德给了他两个银锞子然后尖着嗓子问:“你当的谁家的兵?” 这次高起潜业务就熟练多了。 立刻提醒那个士兵道:“当的大明朝的兵。” 那个士兵便跟着大吼:“当的大明朝的兵!” 卢九德再给士兵两个银锞子,问:“吃的谁家的粮?” 得了高起潜的引导后,士兵又高声大吼道:“吃的万岁爷的粮!” 有了这个良好的开头,后面的将士就纷纷跟着效仿,一时之间,当的大明朝的兵,吃的万岁爷的粮,便响彻军营。 李成栋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 怎么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花了十几个时辰,终于将6万边镇的饷银发放完毕。 24万两银子出去,刘泽清那收缴的银子就去了一半。 刘泽清实力不如高杰,抢钱的本事也不如高杰,家底只有不到50万两。 至于剩下的2万乡勇民壮卫所军,是没饷银的,只管他们一天三顿饱饭,不过可以将饭食省下来带回家给妻儿吃。 闹饷事件被成功化解。 将士们都老实出操了。 但是这起事件还没有结束。 因为一味市恩只能换来得寸进尺。 只有恩威并施才能真正竖立威信。 所以接下来就必须施以雷霆手段,给予挑头闹饷的人以最为严厉的惩罚。 查案这种事自然得交给专业人士,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开始行使职权,开始不断的传唤问讯各镇军官以及士兵。 在这期间,崇祯也没有片刻闲着。 崇祯会不定时带着两个夷丁外加两个太监随机出现在某一镇的军营之中,然后一整天都跟这一镇的官兵呆在一起,训练的时候一起训练,吃饭的时候一起高喊当的大明朝的兵,吃的万岁爷的粮,晚上宿营也是混在士兵的帐篷中。 不得不说,崇祯这一手比朱元璋的还要厉害。 朱元璋只是从降军中挑选五百精兵充当宿卫。 但是崇祯却直接跟各镇的官兵厮混在了一起,同吃同住同训练。 看到堂堂九五之尊跟着自己一起走队列训练,一起吃掺沙发馊的糙米饭,晚上钻进同一个破帐篷睡觉,官兵心中那种感触是无法形容的。 这跟百多年后法军士兵对拿破仑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过拿破仑跟士兵同吃同住同行军,只是为了随时掌握士兵的体能状况,却意外的获得了法军士兵的热烈拥护。 崇祯则是刻意为之。 苦是苦点,但崇祯清楚的感觉到,士兵们在喊他万岁的时候变得更热烈,吃饭前喊当兵吃粮的口号时,也不仅仅只是喊口号,而是发自内心。 八天之后,也就是五月廿三,黄得功率军到达徐州。 黄得功率军抵达时,崇祯正在“食人魔”马化豹营中。 “当的大明朝的兵,吃的万岁爷的粮!”嘹亮的口号过后,训练了一上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官兵便呼噗呼噗的开始大快朵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千余头猪在吃猪食。 崇祯也是吃的很香,因为伙食明显改善了。 古代的军队伙食是个什么样,傻子都知道,直到民国都是吃的猪食一般,明军的伙食更是猪食都不如,能够给你一口吃的就烧高香了。 总之上到各镇主将,下到伙夫都是各种克扣。 但崇祯打破了这个利益链条,搞得这些蛀虫无所适从。 因为谁也不知道崇祯今天会去哪一镇,更加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过去,然后去了就要跟底层的士兵一起吃饭,怎么办?没法办! 只能将伙食费用足,一分一厘都不敢克扣。 所以各镇总兵和伙夫被崇祯搞得苦不堪言。 但是各镇士兵却是热烈拥护,对崇祯也变得更加爱戴。 黄得功带着麾下十镇总兵走进马化豹营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崇祯正和几个边军凑一起吃着糙米饭,没有菜,只有一碟豆酱。 黄得功对此很感慨,麾下十总兵却是面面相觑。 圣上竟然这么狠的?能跟着大头兵吃这等猪食? “靖南伯,你到了?”崇祯笑着招呼,“一起吃点?” “臣黄得功叩见圣上。”黄得功却是不敢怠慢,带着十镇总兵大礼参拜,起身之后又将十镇总兵逐一介绍给崇祯。 第56章 结硬寨、打呆仗 黄得功一到,崇祯的腰杆子也终于硬了。 因为这是一个真正的忠臣,而且听招呼。 更关键的是黄得功麾下还有一支比较能打的军队。 这支军队打大顺军和建奴肯定打不过,但是打叛军却是手拿把攥,历史上左良玉的十万叛军就是被黄得功的军队打败的。 所以再不用担心李成栋他们出幺蛾子。 黄得功没来之前,崇祯甚至不敢让十八镇边军修营垒,因为怕他们吃不了这苦,再被别有用心的总兵一煽动,就又会闹出群体事件。 闹饷事件还没有彻底解决,不敢再出事。 所以这些天,崇祯就只是让十八镇边军进行队列训练,并推行釜底抽薪的计划,从根本上斩断那十八镇总兵官的根基。 只有那两万乡勇及卫所军,一直都在加固徐州的城防。 但是现在,是时候让十八镇边军也参与到工事修建中,不对,是二十八镇边军都必须参与到工事修建。 吃完午饭,崇祯让马化豹击鼓聚将。 鼓响三通,其他十七镇总兵便纷纷赶来马化豹的营中。 见礼过后,崇祯对二十八镇总兵道:“你们一定很好奇,朕为什么要把你们二十八镇边军都调来徐州?朕要做什么呢?” 话音刚落,跟着黄得功一起到来的韩赞周一脸急切的道:“万岁爷,老奴知道,老奴知道万岁爷为什么要将二十八镇调来徐州。” “噢是吗?”崇祯哂然道,“那你倒说说。” 韩赞周道:“万岁爷此举当然是为了北伐,光复京师。” 听到这话,刚刚跟着黄得功赶到徐州的十镇总兵还好,但是李成栋等十八镇总兵却是一下就变了脸色。 北伐?光复京师? 玩呢?你想找死,我们还想多活几天呢。 在徐州的这些天,不断有糟糕的消息从大名府传下来。 吴三桂这个汉奸,已经彻底投靠了建奴,关宁军也成了建奴的走狗。 北京城内那些达官贵人,先是投降流贼,流贼被打跑后又投降建奴。 不过现在,这些汉奸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因为建奴正逼着他们剃发,现在北直好多州县的官绅百姓都在闹腾。 还有就是,继一片石大败之后,流贼在庆都又遭受了一场空前惨败,大将谷可成及断后的两万贼兵全军覆灭。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建奴比流贼更凶悍。 大明边军连流贼都打不过,还想打建奴? 根本不用建奴出手,吴三桂就能把他们给收拾了。 所以北伐是不可能北伐的,也就是在徐州窝着才能够苟全性命。 但是好在崇祯摇摇头说道:“北伐肯定是要北伐的,但不是现在,朕不想自欺欺人,也不会逼着大家去做做不到的事。” “现阶段我大明是没有能力北伐的。” “李自成的几十万流贼都被建奴打得溃不成军,” “我们这十二万边军就更不可能是建奴的对手。”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防御,死守黄淮防线。” “朕也不愿意说这些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但是事实胜于雄辩,不肯面对现实,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大明朝再也经不起太大的风浪。” 听到这,黄得功轻轻颔首,心说圣上果然是知兵的。 李成栋等二十八镇总兵则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北伐就好。 崇祯又道:“刚才说到了黄淮防线,朕带你们看一样东西。” 说此一顿,崇祯示意兀把炭将战马牵过来,然后翻身上马,黄得功以及李成栋等二十八镇总兵也纷纷跟着上马。 一行人径直进了徐州城,来到了州衙之前。 刚进前院,只见高起潜、卢九德带着十几个太监进进出出,正在打扫。 看到崇祯,卢九德便立刻屁颠屁颠迎上前,一脸谄媚的道:“万岁爷,您吩咐的地舆图已经搭建好了。” “知道了。”崇祯昂然直入。 黄得功和二十八镇总兵也纷纷跟着走进大堂。 只见大堂内的长案以及两班的椅子已被撤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长案。 黄得功以及二十八镇总兵定晴看去,只见长案上展示竟然是黄河舆图,从开封府一直到淮安府延绵一千五百余里都呈现在上面。 舆图的中心处就是徐州,他们现在所在位置。 还有南边的归德府、凤阳府,北边的大名府、兖州府也呈现了一部分。 而更加让黄得功、李成栋他们啧啧称奇的是,这副舆图竟然是立体的,山川、河流甚至城池都做得维妙维肖,极为逼真。 卢九德还有高起潜这次真是有心了。 卢九德谄媚的道:“万岁爷,还有各位总镇,这黄河舆图可是咱家还有高公公带人花了七天七夜时间赶制出来的,特别是这些城池还有营垒,是专门找州城内的木匠雕刻的,对了,还有这个是营垒的模型,是万岁爷专门吩咐搭建的。” 卢九德说完,两个小太监从旁边抬出一个木头做的营垒模型。 这个模型大约有三尺见方,高度大约为尺许,呈内凹多边形。 “西洋铳台?”黄得功、胡国柱和另外几个辽东出身的总兵失声说道。 “对,西洋铳台。”崇祯熟知明末历史,知道西洋棱堡早就传入到大明,孙承宗修的宁远城就是个大型棱堡。 棱堡在欧洲进化到极致。 但是在中国早就已经遭到淘汰。 其原因就是与中国的战争规模不匹配。 棱堡由于其建筑特点,规模都不大,只能用来驻军不能给百姓提供保护,这对于古代西方几千人甚至几百人规模的战争很适用。 但是对古代中国动辄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战争就毫无用处。 因为进攻方只需留下少量兵力牵制棱堡内的守军,就可以派出大量机动部队深入防御方的腹地,实施大规模破坏削弱战争潜力。 所以古代中国大多会把城池修得很大。 不光给军队提供保护,还给百姓提供保护。 因为百姓意味着人口,人口则意味着战争潜力。 正是因为这个,棱堡在中国一直都得不到重视。 但是崇祯身为穿越者,却知道棱堡其实还是有用的,有大用,关键看你怎么个用法。 一个棱堡没什么大用,但是十个呢?一百个呢?甚至成千上万个棱堡遍布黄河沿线,那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而且这些棱堡并不是呈线状分布的。 崇祯设想之中的黄淮防线,是一条由成千上万个棱堡构成的、横跨黄河南北两岸纵深超过二十公里的大型复合型工事。 建奴可以轻松攻破一个棱堡,甚至十个棱堡。 但如果是二十个呢?五十个甚至于上百个呢? 就算建奴身体上吃得消,精神上也会疲惫不堪。 因为他们会绝望的发现,在这条防线上的棱堡似乎永无穷尽。 而二十八镇大明边军要做的,就是把守这成千上万个的棱堡。 这就是崇祯设想的黄淮防线,战略上借鉴曾剃头的“结硬寨、打呆仗”,而战术上则借鉴西方的棱堡技术。 两者结合,想想都很恐怖。 曾剃头的人品怎么样不说,半圣不半圣也不予置评。 但是他在前人基础上总结出来的“结硬寨、打呆仗”的战略,却是唯一可以帮助弱旅战胜强军的伟大战略。 当年湘军新募,未经战阵,武器装备也不占据优势,兵力数量相比太平军更处于绝对劣势。 太平军却都是从广西一路杀出来的百战老兵,人多势众,还有一大群拥有丰富战阵指挥经验的高级将领,当时无论怎么看,太平军都能以碾压之势碾碎湘军。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打了所有人的脸,湘军靠着曾国藩的“结硬寨、打呆仗”战略,愣是与太平军打得有来有回,等到后来湘军的战斗经验上来武器装备也得到了更新,更是经常以几千人压着几万太平军穷追猛打。 天京之战,五万湘军居然包围住了二十万太平洋驻守的天京。 土地革命时期,国民党军也曾经靠着这一战术重创工农红军,结果逼出了两万五千里长征,锤炼出了一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最强军队。 毫无疑问,曾国藩的这一战略就是最适合当下明军的好战略。 因为明军不仅战斗力远不如建奴,兵力数量上也不占据优势,武器装备上也已经处于劣势,不靠曾国藩的这一战略,明军根本就撑不过建奴的一波冲锋,也就“结硬寨、打呆仗”这一战略能勉强给大明续命。 而棱堡跟曾国藩的“结硬寨、打呆仗”战略,简直就是绝配。 总之,这不是万里长城,工程量及工程难度远不及万里长城,但是防御功能却胜过万里长城百倍,建奴要攻破这条黄淮防线,绝非易事! 而且拖的时间越久,这条防线就会越坚固! “请大家再看黄河舆图。”崇祯轻轻击掌,将众人注意力转移回沙盘,又道,“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建奴若南下,必然会沿运河进军,因为借助运河漕运便利,可以极大的节省物资损耗,提升建奴的持续作战能力。” 黄得功以及二十八镇总兵不约而同点头。 崇祯又道:“所以我们的防御首要也是运河。” 第57章 恩威并施 从开封府的考城到淮阴府的云梯关黄河入海口,延绵1500余里,崇祯设想中的30镇驻军平均每镇防御五十里。 但这只是个说法而已。 实际肯定不能搞平均分配。 整个防线肯定要有侧重点。 这个侧重点,就是泇河新渠到夏镇新渠之间的这150里区域。 建奴如果只是小规模南下,从考城到云梯关这1500余里自然是处处都是突破口,但是建奴小规模南下灭亡不了大明。 何况小股的建奴未必就过得了黄河。 因为崇祯已经诏令郑芝龙北上黄淮。 若不出意外,郑芝龙大概率还是不肯来的。 但是郑芝龙的四弟郑芝凤也就是郑鸿逵一定会来。 有郑鸿逵的水师坐镇徐州,就可以对上游以及下游黄河沿线的明军提供水上支援,小股建奴要想突破黄河防线就难了。 而如果是建奴的主力南下,就一定会沿运河进军。 道理很简单,沿着运河推进的后勤保障压力最小。 而且从其他方向南下一样要过黄河,最终一样会遭到明军水师全力阻截,那为什么不索性顺着运河南下,就在运河与明军决战? 建奴只要不是傻子,就一定会选在运河沿线与明军进行决战。 所以西起夏镇新渠东至泇河新渠的150里是整条防线的重心,是为徐州防线。 崇祯正要陈述战略构想时,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走进大堂,附着王承恩耳畔低声耳语几句,王承恩又对着侍立在侧的兀把炭耳语了几句。 兀把炭拱手一揖,便挎着弯刀走出了州衙大堂。 又过了片刻之后,王承恩才走到崇祯跟前小声说:“万岁爷,闹饷的事查清楚了。” 崇祯便放下手中的长木竿,淡淡说道:“说个事情,八天前发生的那起闹饷事件,锦衣卫已经查清楚了幕后主使之人。” 大堂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声。 李成栋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崇祯目光转向李成栋,问道:“李成栋,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伴随崇祯的责问,兀把炭已经带着十几个全装惯带的夷丁涌入州衙大堂,一下子就把李成栋团团围住,其余总兵忙不迭的拉开距离。 黄得功也不着痕迹的站到了崇祯的身边。 李成栋勃然色变道:“圣上,你这是何意?” “事到如今你仍还想抵赖么?”崇祯哂然道。 李成栋冷哼一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圣上如若想要诛杀臣,动手便是,又何必找这些借口?” 这是想要挑动其他镇总兵的情绪。 可惜的是,并没有引起别人共鸣。 不光是黄得功麾下十镇总兵及刘泽清旧部的十镇总兵,甚至就连高杰旧部的其余七镇总兵也无动于衷。 谁也不傻。 眼下是强出头的时候吗? 再说李成栋值得他们为他出头吗? 不过就是同僚一场,又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 崇祯说道:“没错,朕以前是犯过不少错误,但是现在已经幡然悔悟,从现在起朕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忠臣良将,但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奸佞小人!李若琏,你来告诉大家,八天前李成栋究竟做了什么?” 李若琏喜欢用事实说话。 在进来的同时,还带进来两个人。 这两个人双手被反缚住,嘴巴也被堵住。 两人进来之后怒目圆睁,对着李成栋唔唔作声,看上去极为愤怒。 胡茂祯、高进库等几个总兵一下认出这是李成栋麾下的两个把总,而且是最为亲信的两个亲兵把总,负责统率他的三百家丁。 “李总镇。”李若琏道,“你的心腹已经什么都交代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成栋仍在顽抗,“圣上想要杀臣,杀便是了,真没必要收买这样两个小人来陷害于臣。” 李若琏哂然一笑,打了一个手使。 摁住那两个把总的夷丁一伸手将布条子扯掉。 那两个把总噗的吐出嘴里的粪球,破口大骂:“李成栋你个蠢货,老子啥都没有说,什么时候陷害你了?唵?” “啊这?”李成栋闻言愣在那里。 其中一个把总又极为生气的说道:“既然你不仁,就怪我们不义,万岁,我们招了,闹饷的事情就是李成栋指使的,他让我们暗中串连各总各哨的把总哨官,约定好同时闹饷,这一切就是李成栋幕后指使的。” 李成栋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不过这家伙也确实是凶悍,在这样的绝境之下非但不往大堂外冲,反而扑向了崇祯,显然是想要控制住崇祯作为人质。 只可惜,李成栋打错了算盘。 黄得功和兀把炭早就防着他呢。 “咣咣!”兀把炭的弯刀和黄得功的铁鞭几乎同时落在李成栋身上。 不过兀把炭的弯刀被李成栋身上的直身扎甲挡住,但是黄得功的铁鞭却一下子将李成栋的兜鍪砸得往里瘪进好大一块。 这一下,估计是脑壳都被砸碎。 李成栋的眼神瞬间变呆滞,站住不动。 片刻后,李成栋便往前直挺挺的倒下,抽搐两下之后就再没动静。 看到这,其余二十七镇总兵噤若寒蝉,在这之前的半年多时间里,他们一度以为大明皇权已然式微,但是此刻他们却猛然间发现,皇权依然是神圣不可亵渎,李成栋试图挑战皇权结果就付出了血的代价。 看来今后做事得心存敬畏,不可做绝。 “闹饷之事,就到此为止。”崇祯目光扫过其余二十七镇总兵官,森然说道,“但是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谁若是再犯,那就不是死个把人的事情了,朕也不想祸及家人,更不想搞诛连,但是总有些人逼着朕做,那朕有什么办法?” 二十七镇总兵官凛然噤声,天子一怒,血流飘杵。 凡治军,则必须恩威并施,之前比照关宁军标准发行饷,是示恩。 现在斩杀李成栋则是示威,不过只是斩杀李成栋还不够,还得更进一步敲打。 顿了顿,崇祯又道:“有个事朕早就想跟你们说,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趁着各镇总兵都在,就跟你们说了吧。” “汇聚徐州的二十八镇兵力严重失衡。” “有的镇有六七千人,有的镇却不足千人。” “这无疑会对黄淮防线的防御造成很不利的影响。” “所以重新整编势在必行,大家该不会有意见吧?” 听到这,兵力多的总兵面露苦涩之色,兵少的总兵却是暗中窃喜。 崇祯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朕就下旨意了,十二万边军加两万乡勇,十四万人马由二十八镇总兵平分,每镇五千人。” 听到这,兵多的总兵便暗暗松了口气。 还算好,五千人的话损失的兵力也不多。 但是崇祯的下一句立刻让他们变成苦瓜脸。 崇祯道:“还有就是,今后各镇的军饷将由朕或者钦差负责发放,你们恐怕就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豢养麾下的家丁。” 二十八镇总兵神情尴尬。 便是黄得功也有些不自然。 因为豢养家丁已经成为风气。 大明的武将没一个不豢养家丁。 那么豢养家丁的银子从哪里来呢? 自然只能从其他士兵的饷银中克扣。 现在崇祯从源头上掐住了饷银,他们这些总兵就确实养不起家丁。 崇祯又道:“这些家丁都是精锐,就这样放走未免太可惜,万一他们加入了流贼或者建奴那就更麻烦,所以朕决定把他们集中起来单独组建一镇精兵,朕会给他们提供最好的武器以及盔甲,还会给他们发双饷。” 二十七镇总兵尽皆默不做声。 显然,这些总兵都不怎么情愿。 但是崇祯根本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稍稍一顿,崇祯又道:“时间紧迫,朕也没有时间陪你们耗,赶紧派你们的亲随回各自军营去下通告,各镇所有家丁务必在今天傍晚之前来州衙前待命,胆敢抗命又或者逾时不至者,以叛逆罪,格杀勿论!” 二十七镇总兵凛然噤声。 当下胡茂桢等人出了大堂,将外面待命的亲随叫到跟前分说。 崇祯又转头对徐州卫指使王文明道:“王文明,李成栋那一镇人马就交给你了,你现在就去李成栋营中把他的家丁给朕带过来。” “臣领旨。”王文明闻言大喜,兴冲冲的去了。 等二十七镇总兵分说完回来,崇祯又接着说道:“继续说黄淮防线,由于兵力有限,朕决定集中兵力,重点防御泇河新渠、夏镇新渠以及黄河中间的三角区域,整个防线以徐州州城以及邳州城作为东西两翼的支撑。” “夏镇则为整个防线的北部支撑。” “这其中又以夏镇的地位最为重要。” “因为夏镇处于整个防线的最北端,位置凸出。” “建奴一旦沿运着河南下,夏镇便是首当其冲。” “所以夏镇是整个黄淮防线的阵眼,重中之重!” 第58章 夏镇防线 “靖南伯。”崇祯目光看向黄得功。 黄得功当即拱手作揖应道:“臣在。” 崇祯说道:“由你率十镇总兵驻守夏镇。” 说到这里,崇祯拿长木竿指了一下舆图上的夏镇。 “啊?”黄得功难以置信道,“十镇边军,镇守一个小小的夏镇?” 周围的二十多镇总兵也是瞠目结舌,如果是镇守徐州,又或者是邳州城,动用十镇守城也是不足为奇,但用来守一个小小的夏镇就简直让人无语。 夏镇不过只是个小小的集镇,纵横恐怕也就百十来步,驻得下五万人吗? 崇祯却轻轻叹了口气,动用十镇五万人镇守一个小小的夏镇也是没办法,因为明军的战斗力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也就是黄得功的军队。 换成刘泽清和刘良佐的旧部, 便是二十镇崇祯也是不放心。 前文说了,徐州防线是黄淮防线的重点,而夏镇防线则是重中之重,所以夏镇必须得守住,夏镇一旦守不住,黄淮防线直接就崩了。 那么崇祯的战略构想也就成为镜花水月。 所以崇祯不惜堆人头也要守住夏镇防线。 “对,十镇人马,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夏镇!” “爱卿到达夏镇之后最首要就是修建西洋铳台。” “不是一个或者两个西洋铳台,也不是十个或者二十个。” “而是一共五百多个西洋铳台,西洋铳台的样式朕等会再与你分说。” 说到这,崇祯指了一下摆在旁边的模型,又道:“五百多个西洋铳台以夏镇为中心,由内而外呈圆形布置,相邻铳台的间隔以150步为宜。” “因为这个距离正好处在虎蹲炮或佛朗机炮的射程之内。” “圣上。”黄得功忍不住打断道,“这么多西洋铳台应该如何布局?” “噢对,朕忘了给你夏镇防线图。”崇祯拍了下脑门又对高起潜道,“高伴伴,朕亲笔手绘的夏镇防线图舆呢?” “在呢。”高起潜赶紧将图舆奉上。 却是一幅绘制在黄绫之上的平面图。 黄得功和麾下十镇总兵便纷纷围上来。 崇祯指着黄绫说道:“靖南伯你们看,舆图中心便是夏镇,可修建一座直径150步的六角星或者八角星大铳台,形制就按照刚才的模型予以放大即可,该铳台既驻军亦储粮,中心三河交会处最好有一个供水师停泊的码头。” “以夏镇为中心划一个直径300步的圆,此圆为第一重圆。” “沿第一重圆的圆周构筑9座西洋铳台,互相之间的间隔约为100步,可以通过虎蹲炮及佛朗机互相进行支援。” “再以夏镇为中心划一个直径600步的圆,此为第二重圆。” “沿第二重圆的圆周再构筑15座西洋铳台,互相间隔大约为120步,仍可以通过虎蹲炮及佛朗机炮实现支援。” “再以夏镇为中心划一个直径900步的圆,此为第三重圆。” “沿第三重圆的圆周再构筑21座西洋铳台,互相间隔大约为128步,仍旧处在虎蹲炮及佛朗机炮的射程之内。” “依此类推往外画圆,一直画到第十二重圆。” “第十二重圆直径为3600步,沿第十二重圆的圆周需构筑75座铳台,互相之间的间隔大约为144步,仍在虎蹲炮及佛朗机炮射程之内。” “到这里,小型铳台一共504个,由内而外一共分为十二重圆。” “也就是说,建奴要想拿下夏镇,则无论从哪个方向发起进攻,都要把外围十二重西洋铳台一层层拔掉,而且必须拔光才行。” “而且建奴攻击任何一个铳台时,不仅要面对当面铳台的火力,还需要面对来自左右两侧以及阵地纵深处铳台打过来的炮弹。” “火力?炮弹?”黄得功道,“圣上是说用火器?” “对,用火器。”崇祯点头道,“朕的设想是这样的,” “五百多个小型铳台,每个铳台留一哨(90人)人马。” 说到这,崇祯又叹了一口气,如果火器的性能能够跟上,或者明军的素质好些,其实一个铳台留一队(30人)人就足够。 这样的话就能节省三分之二的兵力。 只可惜,眼下是没办法精减到这个程度。 顿了顿,崇祯又说道:“分守铳台的这一哨人马,30人为火铳手,30人为长矛手,其余人则为炮手,装备3门虎蹲炮或者佛郎机炮。” 黄得功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最终说道:“圣上,长矛没有问题,但是按您说的总共需要15000多支鸟铳以及1500多门虎蹲炮或佛朗机炮,这就没那么多,各式火铳最多只能凑出来5000支,虎蹲炮最多150门,佛郎机一门没有。” 到了明代,火器的装备率相比以前有了很大提升。 比如戚大帅的蓟镇兵,火绳枪的装备率达到了40%。 步兵每一个总(450人)装备虎蹲炮或佛朗机炮6门。 骑兵就更夸张,一个营(2200人)就敢装备60门虎蹲炮。 关宁军等边镇的火器装备率原本也挺高,但随着朝廷财政用度日益紧张,易于损毁的火器因为来不及补充,比率就开始逐渐下降。 比如说刘泽清、刘良佐还有高杰等边镇,虎蹲炮、佛朗机等重型火器丧失殆尽,火绳枪也是所剩无几,基本上沦为了摆设。 黄得功能凑出5000支火绳枪外加150门虎蹲炮就不错了。 不过崇祯对此早有准备,不然打造什么黄淮防线?躺平得了。 崇祯说道:“这个你不用着急,朕已经诏令内阁将督造虎蹲炮、佛朗机炮、鸟铳及火药当成第一军国要务,同时把江南、闽赣以及两广所有卫所军、水师的各式火铳、虎蹲炮以及佛朗机炮运来徐州,数量应该够,就是时间上可能会久一点。” 顿了顿又说道:“但是好在建奴也不会那么快就南下徐州,所以爱卿率领十镇边军到达夏镇之后,只管先把504个小铳台以及夏镇的大铳台修建起来。” 黄得功点点头,又道:“圣上,这个铳台到底是个什么样式?” 崇祯便示意高起潜和卢九德把那个铳台模型拆开,展示出剖面。 “黄爱卿和诸位请看。”崇祯指着拆开的模型说道,“这便是小型铳台,呈六角星形,外圆的直径为30步(48米)。” “铳台的内部平台即为地平线,夯实即可。” “铳台外围挖掘壕沟,壕沟深5尺(1.6米),宽度则为30步(48米)。” “壕沟总体上呈环形环绕铳台,但是各个铳台的壕沟之间需要打通,既可以用来撤走前方铳台内的驻军,也可以用来作为后方铳台的射击界面。” “铳台外围以紧密的栅栏加固,木栅栏总高1丈,高出内部平台5尺,火铳手正好可以将鸟铳架在栅栏之上射击。” “虎蹲炮亦可以对外进行射击。” 【虎蹲炮属于平射炮,但是弹道有较大弧度】 “铳台后半部的木栅栏可以拆卸,一旦局势不利必须弃守时,该铳台的守军即可以拆下木栅栏充当橹盾,同时也可以使该铳台的内部平台暴露在身后之我方铳台的火力之下,建奴既便占了铳台也难以立足。” “木料不够前半部分可以用护墙替代。” “但是后半部分必须得使用可拆卸的木栅栏。” “铳台内部挖有地堡,可以驻兵、储存弹药以及少量的口粮。” “从壕沟中挖出的泥土堆砌于前,夯实成为一道低矮的护坡,其顶高与铳台木栅栏的高度平齐,或略低于木栅栏。” 崇祯的解说暂时告一段落。 黄得功麾下总兵田雄问道:“圣上,但凡修筑要塞,皆以高度超出平地为宜,而且是越高越好,这样才能居高临下有利于杀敌,可为何这个铳台的高度却要与地面平齐?如此岂不是丧失掉居高临下的形胜优势?” 崇祯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因为建奴有红夷大炮。” “圣上说的对。”黄得功道,“自从孔有德、耿仲明以及尚可喜叛投建奴之后,建奴便拥有了大量红夷大炮,宁远、锦州等坚城尚且还承受不住红夷大炮,我等仓促间修建的铳台只怕是一炮都扛不住,只能藏于地面之下方可保全。” “就是这个理。”崇祯说道,“世间难有两全之法,为了躲避建奴的红夷火炮,就只能牺牲居高临下的形胜,但好在铳台外还有30步宽的壕沟,建奴若要直接攻击铳台,则我守军仍旧具有居高临下的形胜优势。” 一个总兵问道:“壕沟是不是可以再深些?栅栏也再高一些?” 崇祯点点头道:“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壕沟当然可以再深些,也可以更宽些,甚至可以在壕沟内挖出台阶,迫使建奴挤在狭窄的台阶上仰攻我军的栅栏,这样的话势必会极大的增加建奴的进攻难度。” “这法子不错。”黄得功道。 崇祯又道:“不过还是要先确保整体成型。” “臣领旨。”黄得功拱手道,“臣这便出发。” “黄爱卿且慢。”崇祯忙道,“军中粮草够吗?” 黄得功道:“军中携带的粮草还能再坚持三五日。” “那不行。”崇祯说道,“还是等漕粮运抵再走。” 好吧,其实是要留下黄得功压阵,因为还得整军。 PS:本章有好几个彩蛋章,页面显示的彩蛋章并不完整,需要点击右上角的全显示按钮,才能看到全图。 第59章 三千家丁 没有黄得功坐镇还真不行。 既便有黄得功在,这次整军也还是出现岔子,高杰旧部的好几个镇都发生了不同规模的哗变,有几个参将甚至公然想拉走队伍去投建奴。 因为他们已经预见到,即将丧失手里的兵权。 崇祯的这次整军,明显是奔着武将们的兵权去的。 还有好几个总兵的家丁煽动兵变失败之后就趁乱跑了。 不过最后,在黄得功六万大军以及一千夷丁的震慑下,崇祯还是迅速平息事态,并且斩杀了六个把总及二十多个哨官。 花了两天,整军初步完成。 除了黄得功麾下的十镇只是每镇平均核减一千人外,其余十八镇边军均以哨为单位打散建制,然后重新进行混编。 也就是说,哨以上军官的岗位全部进行了调换,总兵麾下的副将、游击、参将啥的都是从其他镇调入的,副将、游击以及参将麾下的把总也是其他营调入的,把总以下的哨官也是从其他总调入的,全都打乱混编。 只有作为基本作战单位的哨以下没进行混编。 相比之下,对二十八镇的兵力进行平均调配反而不算什么事了。 不过这次整军对底层士兵基本没有什么影响,他们还是一样爱戴崇祯,因为从士兵的角度,崇祯的确算得上是好皇帝。 因为崇祯不光给他们行饷,还给他们饱饭吃。 但是整军对军官以及高级将领的影响就很大。 尤其是高级将领,不光是身边的家丁被剥夺,麾下的军官也是其他各镇调入的,这一来如果没有皇帝的旨意,根本连一个兵都指挥不动。 重新再培养亲信?鬼知道要培养到猴年马月。 而且手里没有粮饷发放权,就算你是总兵也没人鸟你。 通过这次的整顿,崇祯才算是真正的掌握住了十八镇。 因为他真正抓住了钱袋子。 不过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那就是战斗力出现下降。 这一次整顿使得兵不识将,将不知兵,肯定会削弱战斗力。 但是明军的战斗力已经弱到一定程度,所以崇祯也不怕再削弱几分,而且只要饷银以及后勤能够跟上,战斗力很快就能得到恢复。 至于黄得功的十镇,崇祯暂时不打算动大手术。 因为这十镇肩负着首战的重任。 整顿完成,黄得功就带着十镇北上去了夏镇。 剩下的胡茂祯、王遵坦等十八镇也迅速行动起来。 十镇驻守徐州,八镇移驻邳州,作为黄淮防线的左右支撑。 然后这十八镇边军就以徐州城、邳州城为圆心,也开始全力修铳台。 崇祯自己带着一千夷丁以及单独编为一镇的三千家丁也驻防在徐州,但是从始至终住在城外的军营内。 崇祯其实也是个狠人。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能吃得起苦。 隔了一天,运军的第一批漕船终于也抵达徐州。 这批漕船不是从扬州出发,而是从山阳出发的,所以最快到达徐州。 随同运军抵达的,还有200多艘漕船及4万石军粮,有了这批军粮,崇祯终于可以稍稍松口气,终于不用唱空城计了。 因为徐州府库里的存粮就快要见底了。 14万大军人吃马嚼,可不是个小数目。 14万人,每天得吃掉将近2000石粮食。 还有2万多头驴子、骡子、牛以及战马,每天得吃掉20万斤干草,每匹战马每天还得额外吃掉5斤左右精料。 总之粮草的燃眉之急已经解除。 整个徐州防线的防御部署也基本安排好。 崇祯终于能空出时间为三千家丁选一个合适的总兵。 可是崇祯把身边的勋贵和武将捋了一遍,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论忠诚,驸马都尉巩永固他们四个对大明都很忠诚,但是能力不行,这四个赴难勋贵就没一个能打。 论能力,胡国柱是可以胜任的。 胡国柱虽然年轻但却身经百战,弓马娴熟还会统兵。 但是让崇祯把三千家丁交给胡国柱他是绝对不敢的,至少短时间内,胡家父子是绝对不能够重用的。 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带着兵逃跑? 至于兀把炭、猛可兔等十夷将,能力当然也是足够。 但是兀把炭他们是蒙古人,而三千家丁却都是汉人,而且都是身手高超、自视甚高的汉人,兀把炭他们很难驾驭得了。 剩下的就是许定国、丁启光这样的货色。 这些人能力不足,忠诚也够呛,所以肯定是不行的。 崇祯找了一大圈,发现就只有兵部员外郎金铉合适,金铉知兵而且弓马娴熟,对于大明的忠诚也是不容置疑。 唯一就是,金铉是文官。 大明的文官对武将是很鄙视的。 比如李如松都当到了提督,可在文官眼里仍是莽夫。 又如戚继光都当到左都督、少保兼太子太保,可一样还是被文官群体瞧不起,见了文官仍需谨小慎微,一个七品言官就能够拿捏他。 所以崇祯不确定金铉肯不肯当这个总兵。 再有就是,崇祯也担心文官群体会反对。 因为在“崇祯”的记忆中就曾有过这样的一次先例。 前河南巡按御史张任学就因为那些援剿总兵不愿意进兵讨贼,一怒之下主动由文官转为总兵,结果遭到了文官群体的激烈声讨。 所以崇祯准备搞一个暂摄总兵督察军事。 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先征得金铉本人的同意。 结果金铉的反应却出乎崇祯的意料之外。 “臣愿意。”听崇祯说完,金铉就不假思索的说道,“只要大明需要,圣上需要,别说是让臣暂摄总兵,便当个把总臣也是毫无怨言。” “爱卿今天说的话朕都记下了。”崇祯欣然点头道,又说道,“不过,这些家丁都是骄兵悍将,你可能需要多花点心思敲打。” “臣谨记。”金铉拱手一揖又说道。 “圣上如果没别的吩咐,臣便去履职了。” “去吧。”崇祯欣然说道,“别忘了替朕转告那些骄兵悍将,给他们发的是双饷,月饷为四两,行饷依然双倍,战饷依然可以拿三倍!” 重赏才会有勇夫,精兵是用重金堆出来的。 有金铉暂摄总兵,三千家丁的成军指日可待。 有了这三千家丁再加一千夷丁,黄淮防线就又多一重保险。 因为既便是局部战场出现危险,这四千精兵也能及时堵漏。 花了半个月时间,终于将徐州防线理出了一个头绪,夏镇、徐州还有邳州三处的重点防线也在紧锣密鼓打造,现在是时候考虑一下山东的问题。 现在时间已经是五月廿六,再过四天就要进入到六月。 史书记载,多尔衮在六月间分别派遣吴惟华、王鳌永招抚山西以及山东,但是具体是哪天并没有记载。 所以如果想要与建奴争夺山东,就得动手了。 崇祯便又开始扒落眼前的人手,一起溃围的几个文官除了金铉、王家彦,都已经留在了南京,四个勋贵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查案还行,让他独当一面当个山东总督,那肯定就是在害他。 挑来挑去,还是没有一个堪用。 就在崇祯想着要不要发急递让南京调个人来的时候,高起潜兴冲冲过来。 “锵!”两个夷丁上前一步拦住高起潜,并将明晃晃的弯刀架在他脖子上。 “万岁爷。”高起潜急得跳脚道,“太子!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有消息了哇!定王还有永王也有消息了!” “太子?”崇祯挥了挥手。 夷丁收刀退后,高起潜这才得以近前来。 高起潜喘息道:“万岁爷,河南巡按御史陈潜夫遣飞骑急报,说是他在曹县附近接到了太子殿下,这会正往徐州来。” …… 多尔衮去了一趟张家口,回来的路上再过昌平州,便带着护军顺道过来天寿山看看。 还有洪承畴、宁完我以及范文程等三个汉臣随行。 多尔衮虽然深恨皇太极抢走了他的皇位,恨到皇太极的妃子他都要夺过来,但是政治上却全盘继承了皇太极的理念,对汉人降臣尤其重视。 遥望着分布在天寿山麓的明十三陵,多尔衮忍不住朗声吟道:“古今多少帝王事,都付后人笑谈中,煌煌大明终究是气数已尽。” “是啊。”范文程道,“今后就是我大清的天下了。” 洪承畴稍稍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摄政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你是想劝我取消剃发令是吧?”多尔衮哂然道,“剃发易服乃是祖制,太祖朝就定下的铁打规矩,谁敢轻废。” 洪承畴皱着眉头道:“剃发易服的祖制自然要遵循……” “那就继续遵循吧。”洪承畴还没说完就被多尔衮打断。 洪承畴便只能郁闷的闭上嘴巴,但是内心却又十分困惑。 心说多尔衮在其他事情上显得十分的英明,为何在剃发易服上如此固执?给汉族官绅百姓剃个金钱鼠尾发式真有这么重要? 多尔衮狠甩一马鞭,催马扬长而去。 百余骑护军也纷纷催动战马跟上去。 范文程来到洪承畴面前,小声说道:“亨九兄,摄政王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你我就不必再劝了,静观其变就是。” 第60章 山东总督 “考量?”洪承畴道,“什么考量?” 宁完我小声说道:“摄政王想要迁都。” “迁都跟这有关系吗?”洪承畴茫然道。 “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大了。”范文程道,“亨九兄你为大清效力时日尚短,所以对大清的权力结构尚不太清楚。” 宁完我道:“迁都之事,摄政王也难以做到一言而决。” 范文程道:“摄政王必须赢得八旗贵族支持,尤其是需要赢得两黄旗的支持,才有可能完成迁都之举。” 洪承畴道:“摄政王不是有太宗遗训?” 范文程道:“太宗遗训就是一句口谕,可变不出土地庄园,更变不出粮食来,关外的八旗贵族凭什么抛家舍业跟着摄政王来北京?” 宁完我道:“所以要给予八旗贵族足够好处。” “明白了。”洪承畴道,“摄政王要拿北京方圆五百里内的上等好地,换取八旗贵族支持他迁都,对吗?” 宁完我和范文程笑而不语。 洪承畴道:“可也用不着把五百里范围内的人杀绝吧?” “亨九兄你又妇人之仁了。”宁完我道,“你非常清楚,一味市恩或者一味杀戮都不能够真正征服人心,唯有恩威并施才能收服人心。” 范文程道:“我大清兵自入关之后,对北京及北直的官绅百姓只有市恩而未及示威,结果那些前明官绅丝毫不知感恩,也不知敬畏,居然妄想着将前明的党争引入我大清朝廷,并籍此控制朝政,简直不知死活。” 宁完我道:“所以现在必须把示威这一节补上,顺便积攒一些军饷粮草。” 范文程道:“得让汉族官绅百姓明白,胆敢与我大清作对会有什么下场。” 宁完我道:“示威过后再取消剃发令,则北直的官绅百姓必会感恩戴德,山西、山东及河南的官绅百姓亦会闻风归降。” 洪承畴道:“原来如此。” …… 崇祯已经接到了王家彦、胡心水以及朱慈烺兄弟三个。 劫后余生,君臣父子重新相见免不了要抱头痛哭一番。 好半晌后,崇祯才问王家彦道:“王爱卿,这是怎么回事?李自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眼光,居然肯放你们回来?” “闯逆哪儿有这等眼光。”王家彦摇头道,“是李岩的主意。” 崇祯说道:“不管这是李岩的主意还是李自成他自己的主张,至少大顺军已经向我大明释放出了善意,这就足够了。” “大顺军?”王家彦眉头微皱。 听圣上的口气,这是要承认流贼的地位了? 崇祯叹道:“人必须要面对现实,眼下建奴已经取代大顺军成为我大明头号威胁,而且建奴兵锋极盛,又有关宁军为虎作伥,绝非我大明或大顺军所能独力抗衡,所以必须得向大顺军释放善意,两家联兵来共抗建奴。” 王家彦道:“所以圣上准备承认闯逆的帝号?” 崇祯说道:“承认帝号当然不可能,顶多敕封他为秦王。” “那没事。”王家彦闻言松了口气,又说道,“也是巧了,李自成也向我大明提出一致对外,共抗外虏。” “太好了。”崇祯大喜。 原本以为李自成会对大明心存芥蒂, 却没想到,居然主动提出共抗外虏。 看来李岩不死这一事实,已经彻底改变了大顺军的命运。 崇祯又道:“朕回头就给南京下旨意,让礼部尽快派官员前往西安敕封李自成,顺便商讨联盟的事情。” 其实,崇祯知道李自成不会接受王号。 他都已经登基称帝了,还要什么亲王? 但这中间涉及到礼法,礼法就不是小事。 崇祯有一颗现代灵魂,讲的是实际效果,只要最终大明能得以中兴,把建奴和大顺都灭掉,那就算承认李自成的帝号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知道大明的官绅士子绝不会这么想。 他更清楚,如果他身为皇帝率先承认李自成的大顺皇帝称号,就会极大的锉伤大明的士气,这种事情是不能做的,宁可跟李自成扯皮。 反正就算扯皮,双方大概率还是能达成联盟。 毕竟建奴的威胁就摆在面前,不联盟就要亡国。 王家彦便主动请缨道:“圣上,臣愿意出使关中。” “爱卿不可去。”崇祯断然拒绝道,“对爱卿你,朕另有重用。” 旁边的胡心水、高起潜、卢九德等面露羡慕之色,心说王家彦这是简在帝心了,便是陈潜夫也是有些眼热。 不过崇祯也没有冷落陈潜夫。 崇祯问道:“陈爱卿,招抚河南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陈潜夫道:“禀圣上,归德府全部、汝宁府、南阳府以及开封府大部已然反正,重又归于我大明治下。” 崇祯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哪?” 陈潜夫道:“汝宁府的私盐贩子刘洪起,纠集一千多乡勇斩杀大顺军派到汝宁府的伪官并控制了府城,而后附近各个州县纷纷归附,现在刘洪起的人马已发展到五千多人并控制了大半个汝宁府。” “私盐贩子?”崇祯眉头微皱。 陈潜夫忙道:“刘洪起虽是私盐贩子出身,却还是心向大明的。” “终究不过是个地方豪强罢了。”崇祯道,“你让他率军北上到达黄河沿线驻防,他肯来吗?恐怕不会吧?” “这……”陈潜夫顿时间语塞。 不是恐怕不会,而是肯定不会。 崇祯又道:“再说说其他几个府。” 陈潜夫应了声是又道:“此外还有刘铉拥兵两千占据襄城,韩甲第拥兵两千据许州,以及李际遇拥兵三千据裕州。” “李际遇?”随行的许定国愕然。 李际遇这个蠢货居然拥兵三千占据了裕州? 陈潜夫道:“此李际遇非彼李际遇,只是同名而已。” 许定国闻言轻噢一声,我说呢,原来只是同名而已。 崇祯又道:“其他几个府呢?都还在流贼的控制之下?” 陈潜夫道:“其他几个府大多在流贼控制下,不过卫辉府除外,卫辉府现在即不听朝廷诏令,也不遵从流贼号令。” 崇祯又问:“卫辉府又是怎么回事?” 陈潜夫道:“兵部尚书张缙彦在不久前逃回老家新乡,纠集乡邻组建了一支三千人的乡勇并占据府城,留在卫辉的流贼也被他杀尽了。” 崇祯说道:“这是好事,你联络张缙彦了吗?” 陈潜夫道:“臣亲自去了一趟新乡,结果差点回不来。” “明白了。”崇祯脸色瞬间冷下来,“张缙彦这是要学吴三桂。” 陈潜夫道:“是的,臣私下打听过,张缙彦准备派人前往京师联络建奴。” 崇祯便冷笑一声道:“这老匹夫先是开启正阳门接纳流贼进城,再是跟魏藻德一起率领文武百官跪在承天门外请降,可谓是罪孽深重,他知道朕不会饶他,所以宁可投降建奴当个三姓家奴,也不敢重归大明,这不奇怪。” 因为崇祯没有自杀成功,许多人和事都变了。 王家彦道:“圣上,眼下正值家国激变之时,一切当以延续我大明国祚为要,只要肯重归大明,为我大明朝廷效力,无论犯有什么样的过错都应予以赦免,所以是否可以下一道赦免诏书,赦免如张缙彦这样的罪臣所犯下的过错?” 崇祯说道:“王爱卿此言,诚乃老成谋国之言。” 停顿了下,崇祯又道:“不过眼下还不到时候。” 王家彦说的这纸赦免诏书,其实是一柄舆论利剑。 这等神器,还是留到与建奴进行决胜的时刻再用,否则就是暴殓天物。 崇祯又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张缙彦想要效仿吴三桂投靠建奴,且由他去,陈爱卿你只要守住黄河南岸即可。” “臣领旨。”陈潜夫恭声道。 陈潜夫带着随行乡勇回了归德。 崇祯又对王家彦和胡心水说道:“王爱卿,胡爱卿,你们两个去山东。” “去山东?”王家彦若有所思,胡心水却面露苦色,心说我能不去吗? 崇祯说道:“流贼在山东的统治基本上已经土崩瓦解,眼下的山东也跟河南一般,也是各路豪强并起,所以朕需要你们两个到山东之后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局面,既便不能做到像之前秩序井然,也绝不能让山东落入建奴之手。” “臣领旨。”王家彦没半点犹豫,也没有提任何条件。 胡心水却愁眉苦脸的道:“圣上,去山东这没有问题,但是没兵可不行,能不能把那一千夷丁还给臣?臣也不要多,只要那一千夷丁。” 崇祯笑笑,把一千夷丁归还给你?当我是傻么? 当下崇祯笑道:“那一千夷丁朕用惯了,已经离不开,不过朕可以给你三百家丁,你就带着这三百家丁跟随王爱卿去山东当提督吧。” 就从金铉那里抽调三百家丁交给胡心水好了。 “提督?”胡心水心头一动,这个倒是可以考虑。 “对。”崇祯点头道,“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并提督山东兵马。” 说完又对王家彦说道:“朕也会以中旨特简爱卿为山东总督,你们二人一文一武,到了山东之后一定要精诚团结,尽心竭力为大明守御疆土。” “臣领旨。”王家彦还有胡心水肃然应喏。 第61章 大明水师 王家彦和胡心水马不停蹄就去了山东。 胡心水甚至都没来得及跟胡国柱多说会话。 胡国柱其实是想跟着去山东的,但是崇祯不让。 怎么可能让你们胡家父子团聚?短时间内别想了。 王家彦和胡心水离开十天之后,也就是六月初八,一支庞大的船队浩浩荡荡的开到了徐州城外的运河码头。 因为船太多,码头上停不过来, 就只能暂时横在外面的河面上。 这支船队由清一色的鸟船组成。 鸟船,是大明的水师战船之一,郑和下西洋的船队中就有大量的鸟船。 每艘鸟船长约24米,宽约6米,吃水深约1.6米,排水量约为230吨,船上的战斗人员在35人到50人之间。 船上装有三面风帆,顺风时最高航速可以达到9节。 船尾装有两支摇橹,海上无风或者在内河航行之时也可以通过摇橹前行,只不过速度就要慢得多。 船上武器主要是两侧各6门佛朗机炮,总共12门。 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郑芝龙派来勤王的水师战船。 果不其然,韩赞周很快就领着一员身披山文甲、头戴凤翅盔的健壮武将来到崇祯跟前。 见了崇祯,那武将当即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臣福建海防游击郑鸿逵,叩请圣上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芝龙升官了,郑鸿逵也跟着升了官。 “爱卿快请起。”崇祯上前一步亲手将郑鸿逵扶起来。 笼络人心也好,政治做秀也罢,反正郑鸿逵的这支水师对于黄淮防线至关重要,如果说夏镇、徐州和邳州是黄淮防线三大支撑点,那么郑鸿逵这支水师就是中间的支撑杆,只有支撑点而没有支撑杆,黄淮防线就无法撑起。 其中道理其实很简单,这世界上就没有攻不破的要塞。 黄淮防线既便是结合了曾国藩“结硬寨、打呆仗”的战略以及西洋的棱堡技术,致使建奴无法从正面突破,却仍旧可以采取长期围困或侧面迂回的策略。 就说夏镇防线,建奴可在外围挖封锁沟,实施反封锁。 其实建奴很善于挖封锁沟实施反向封锁,决定建奴国运的松锦大战,皇太极就是靠着这一战术封锁了锦州,进而迫使明军冒险救援,可最终却被建奴围点打援,援剿八总兵被打得溃不成军,进而葬送了大明的最后一点元气。 夏镇一旦被围,郑鸿逵的水师就变得至关重要。 因为水师的战船可以顺着运河直达夏镇,不仅可在关键时刻给予夏镇守军提供火力上的支援,还可以给夏镇守军提供后勤物资保障。 这就使得建奴对夏镇的封锁化为了泡影。 所以,怎么笼络市恩郑鸿逵都毫不为过。 相比之下,政治做秀已经算是最实惠的。 崇祯拉着郑鸿逵手说:“爱卿一路辛苦了。” “倒也不辛苦。”郑鸿逵真有些受宠若惊,“从泉州北来这一路上都是顺风,也就是从云梯关入黄河之后因为要逆水行船,费了些功夫。” “另外由于黄河水道深浅不一,尤其是过了洪泽湖之后,河道深度常不足七尺,因而家兄交由臣带来的战船之中,有四艘洋船(大戎克船)及二十艘乌尾船因为吃水太深,所以无法抵达徐州,只能够暂驻扎在清江浦。” 崇祯随口问道:“到徐州的鸟船共有多少艘?” “总共有100艘鸟船。”郑鸿逵说道,“4500名水师兵勇,此外滞留在清江浦的4艘洋船以及20艘乌尾船合计有2500余名兵勇。” 崇祯点点头,这差不多是郑芝龙水师的一半战船及兵勇了。 可见郑芝龙虽然没来,但是并没有怠慢朝廷,还是下了血本。 郑鸿逵还道崇祯介意郑芝龙没有亲至,忙道:“圣上,家兄因为常年行舟海上,得了湿症,实在是没有办法前来君前效命,还请圣上恕罪。” “欸,此事何罪之有。”崇祯道,“南安侯能够奉诏,派遣爱卿率一路水师北上,已经是难能可贵,于我大明这便是大功一件,朕又怎么会生气。” 顿了顿,崇祯又不无自嘲的说道:“只可惜,朕现在已成身无长物,便是想要赏赐南安侯一匹锦缎也是难以办到,只能等以后再行补上。” “圣上。”郑鸿逵忙道,“臣惶恐,家兄惶恐。” 说着话,郑鸿逵下意识的要跪倒,皇帝恩宠太甚了。 “爱卿不必惶恐。”崇祯一把拉住郑鸿逵,接着问道,“对了,朕专门叮嘱的蕃薯、马铃薯及玉蜀黍,爱卿可曾捎来?” “有的,捎来了。”郑鸿逵连忙道。 “每样各五万斤,圣上是现在就想尝尝吗?” “要尝。”崇祯笑着点点头,又说道,“但不是现在,而是要等到十月丰收了之后,朕与爱卿等一起品尝蕃薯、马铃薯以及玉蜀黍。” “十月丰收之后?”郑鸿逵愕然问道,“圣上之意是要做粮种?” 崇祯闻言心头也是咯顿一声,急问道:“爱卿给朕捎来的蕃薯、马铃薯以及玉蜀黍,该不会是已经煮熟了吧?” “那倒没有。”郑鸿逵连忙道,“臣只是没想到圣上竟然要种植,早知如此,臣就应该多多搜罗一些过来。” “需要搜罗?”崇祯讶然问道,“闽地不是有很多人种植这些吗?” 郑鸿逵忙道:“闽地别的州府或许种植的多,但是我们泉州种植的却不多,因为马铃薯和玉蜀黍口味差,蕃薯的口感好些但是吃多了容易胀气,所以乡邻都不爱种植,我们泉州人还是喜欢吃大米,米饭的口感更好。” 崇祯便懂了,这是种植习惯问题。 华夏早在五千年前就已经进入到了农耕文明。 种地的理念已经融入华夏的基因,变成了种族天赋。 华夏人对于土地情有独钟,对于耕种的作物同样情有独钟。 从先民时期直到明末时期,华夏人的祖祖辈辈种植的一直都是五谷,无论是“稻黍稷麦菽”的五谷还是“麻黍稷麦菽”的说法,反正都是没有马铃薯、蕃薯以及玉蜀黍的,所以对于种植这三样舶来作物有着天然的抗拒。 不妨想象下,有个老农家有十亩田,种水稻能有二十石稳稳的收成,足够一家十几口吃一年饱饭,然后有一天,一个儿子回来告诉他说,种蕃薯能有三倍收成,你们觉得种地的老农会是一个什么的反应?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一个大巴掌扇过去。 你个混账东西,别人说种蕃薯能有三倍收成你就信啊?万一是骗人的,全家老小跟你喝西北风啊?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尽整些虚头八脑的玩意,滚! 所以如果没有官府强制推广,是不会有人去种植蕃薯、马铃薯以及玉蜀黍的,哪怕是亲眼看到别人已经丰收了也不会去种。 鬼知道这些东西吃了后会不会害人? 万一女人吃了生不出小孩呢?那不绝后了? 我们华夏祖祖辈辈种了几千年五谷,还比不上这些个? 所以,习惯这个东西是很难改变的,一个种族的习惯就更加难以改变。 这也是马铃薯、蕃薯以及玉米明明在明代中叶就已经传入中国,但是直到清朝的康乾年间才开始大规模种植的原因。 用了两三百年,才把种植习惯改过来。 至于有考据说,蕃薯、马铃薯以及玉米在传入中国之初之所以没有大规模扩广开,主要是因为选种的问题,说什么蕃薯、玉米及土豆需要经过不断的选种,产量才能提上去,然后才有可能得到推广,这就是扯淡。 印第安人种植蕃薯土豆玉米种了几千年了,你说还没完成选种? 还是说蕃薯土豆玉米在引入华夏之后就野化了,需要重新驯化?可能么? 就跟华夏先民种五谷种了几千年了,你说五谷还没有完成选种?所以别的大陆或者国家引入五谷之后需要花几百年来进行选种?闹呢。 英国人把茶叶引入印度、斯里兰卡,头茬就丰收。 水葫芦引入中国没几年就泛烂成灾,再还有桉树啥的不胜枚举。 所以根本不存在地域改变导致的野化问题,只要气候适宜、土壤肥沃、光照充足,农作物移栽到哪都能行,没有地域变了就要重新选种这种事,去非洲种地的中国人也没见要花几十上百年时间来重新选种。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种植习惯的问题,习惯是最难改的。 但是对崇祯这个穿越者来说,根本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因为他知道蕃薯、土豆还有玉米是好东西,生长期短、产量高而且比水稻、小麦等农作物更耐旱,贫瘠的山地都能种植。 就是郑鸿逵带过来的种子不够多。 五万斤玉米种充其量也就种一万亩。 五万斤蕃薯最多也就种个一千多亩。 土豆就更加完蛋,估计只能种几百亩。 想到这,崇祯就轻叹了口气,看来今年是指望不上了,只有等到明年大规模的推开种植之后才有可能彻底解决军粮供给。 郑鸿逵有些不安的道:“圣上,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只是刚才说到了粮食,朕就想起了天下黎庶正嗷嗷待哺,朕身为君父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里着实的难受。”崇祯随口胡诌了一句。 “圣上心系天下苍生,此诚百姓福份。”郑鸿逵道。 第62章 学术疯子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君无戏言。 今天上午,崇祯在接见郑鸿逵的时候就提了一嘴流民,结果到了下午,徐州西边的官道上就出现了大量的流民。 徐州原本已经没有几个流民。 事实上整个河南都已经没有多少流民。 作为农民军与大明官军交战的主战场,河南可以说是久遭战乱,人口已经锐减至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 剩下的人口也被李际遇、刘洪起等豪强所裹挟。 现在仍然流亡于外的河南流民,已经非常稀少。 所以出现在西边官道上的显然不会是河南流民。 来的是北直的流民,因为多尔衮颁下的剃发令,不少官绅百姓奋起反抗,也有大量官绅百姓背井离乡南下逃亡。 到傍晚时,聚集在徐州城外的流民就已经过千。 而且官道上的流民仍旧是络绎不绝,谁也不知道最终会有多少。 徐州知州早已经是如临大敌,因为有大军驻扎,尤其是崇祯还驻在城外,所以不敢关闭城门,就只能加派衙役守住城门。 几座城门很快被堵得水泄不通。 “大老爷,您就放我们进去吧。” “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快滚!” “我们就只想讨口吃的,求您了。” “没吃的,城里的人也快饿死了,走吧。” “大老爷你就行行好吧,小老给您跪下叩一个。” “哪来的老猪狗,赶紧给老子滚,不然老子杀了你!” 多年的频繁战乱,早已经将徐州的衙役胥吏锻炼成铁石心肠,别说叩几个头,你就是从北京一路叩头到徐州,也换来不他们丝毫怜悯。 这其实就是乱世的常态,这么做也不算错。 但崇祯作为一个穿越者,就见不得这种事。 因为崇祯跟朱元璋一样,更容易代入百姓,而不是权贵阶层。 “你想要杀谁啊?”崇祯表情冰冷,“你倒是杀一个给朕看看?” 崇祯今天就只穿了一身破旧的棉甲,也没戴斗笠盔,头上就只裹了一块幞巾,身后虽然跟着几个太监还有一小队夷丁,可愣没人认出来。 因为王承恩几个太监也都穿着破旧的布衣。 皇帝穿的这么破,他们太监敢穿绫罗锦缎?找死么? 至于那一队夷丁,因为见得的次数多了,衙役也就没太在意。 这时候,聚集在城门外的那群流民已经看到了夷丁,便一下散开来,这年月,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兵,尤其害怕夷兵。 流民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那队夷丁。 然而把守城门的那队衙役却噗的跪倒在地。 “小人叩见圣上!”众衙役撅着屁股惶然说道。 这段时间崇祯都在徐州,众衙役都已经认得他。 “让开。”崇祯道,“放老百姓进城,他们不过就是想讨口吃的。” 徐州不比南京或者北京,城外都有大量的民居,甚至还有店铺街市,徐州城外什么都没有,流民讨饭都没有地方讨。 讨不到饭吃,流民就只能饿死荒野。 皇帝都已经开了金口,他们这些衙役还有啥好说的,赶紧左右让开,甚至还躬着腰请那些流民入内。 流民们却是面面相觑,不敢进。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陡然间传过来。 “不能进!不能让他们进去,快些拦住他们!” 伴随这宏亮的叫喊声,一个风尘仆仆的老者赶到了城门口。 “嘿,哪来的老猪狗。”高起潜顿时怒了,撩起衣袖就要上前打人,万岁爷都说了放老百姓进城,你竟然还敢拦? 那老者却自顾自说道:“刚才在官道上看到几个倒毙在道旁的流民,其症状看着很像是得了瘟疫,万一老朽的猜想属实,放他们进城就会害死一城人。” “啥?瘟疫?”高起潜刚往前迈出一步,闻言又赶紧缩回去。 崇祯也赶紧抓起汗巾蒙住自己口鼻,瘟疫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有些瘟疫可以通过飞沫来隔空传染,汗巾多少也能够起些防护作用。 不过崇祯也有些纳闷,山东、河南以及河北大疫不是崇祯十四年么?现在都已经到了崇祯十七年,按说疫情也该过去了。 “看着像是。”老者道,“尚未确定。” 话音才刚落,人群中的一个流民忽然倒卧在地。 “闹瘟疫了!”周围的流民发一声喊,顿时跑了个精光。 那老者却没有跑,非但没跑,反而将背上的箱笼卸下来,先跟崇祯一样拿出一方汗巾来蒙住口鼻,然后趋近观察倒地的那个流民。 一边检查一边口中说道:“上吐且下泄,有明显脱水症状,果真是瘟疫!” 这下崇祯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对那群衙役说道:“尔等听着,从现在起严格把守城门,没有通行令牌谁也不许擅自进出!” “是!”一众衙役有些懵,又不让进城了? “兀把炭!”崇祯又回头吩咐身后的夷将,“你立刻回军营点齐三百夷丁,将徐州附近的流民都抓起来,集中安置在之前废弃的军营中。” “是!”兀把炭拱手一揖,转身上马飞奔而去。 崇祯这才走向那老者问道:“不知老丈尊姓大名。” 那老者不答反问道:“尊驾对瘟疫似乎也颇为了解?” “什么尊驾。”高起潜怒道,“这是当今圣上,万岁爷!” “啊,圣上?”老者愣了一下赶紧拜倒在地,“草民不知圣驾在此,死罪。” “平身吧,不知者不罪。”崇祯一摆手又说道,“未请教老丈你的尊姓大名。” 出了刚才的这档事,才让崇祯猛然间反应过来,之前只顾着防备建奴南下,却忘了还有另外一个强敌,那就是瘟疫。 战乱跟瘟疫可说是孪生兄弟。 但凡有战乱,就必定有瘟疫。 所以在打造黄淮防线的同时,也得未雨绸缪预防瘟疫。 眼前这个老头看着像个郎中,且对瘟疫似乎挺有研究,先考他一考,如果真是对瘟疫有研究的,就留下来当个随军医官。 老者忙道:“草民吴有性,不敢称尊。” “吴有性?”崇祯有些错愕,“你是吴又可?” 这下轮到吴又可惊愕,说道:“圣上听过草民的名字?” “岂止听过,简直久仰大名。”崇祯惊喜道,“你可是瘟疫专家。” “瘟疫专家?”吴又可闻言有些茫然,专家是个什么?专门在家的坐诊郎中?这可错看老夫了,老夫最是喜欢游历四方。 崇祯解释道:“特指对瘟疫很有研究的名医。” “不敢不敢,这个万不敢当。”吴又可忙道,“草民算什么名医。” “先生就不要谦虚了,你的瘟疫论朕拜读过。”崇祯道,“那绝对是一篇专著。” 吴又可不禁有些自豪,原来皇帝都读过他撰写的瘟疫论,还认为那是篇专著,这无疑是对他的最大肯定。 “先生不是一向在关中行医?”崇祯又问道。 “噢,关中已经没有了战乱,也没有了瘟疫,听闻河南、北直一带刀兵再起,老夫觉着这边可能会重新出现瘟疫,所以就赶紧过来这边。” 好嘛,这又是一个为了学术研究不要命的疯子。 其实古代中国也有很多学术疯子,遗憾的是他们的研究成果不受统治者重视,因而没能得到推广,最终湮灭在了浩翰的历史长河中。 但崇祯对自然科学的重视是不容置疑的。 “这么说先生是来对地方了。”崇祯说道。 “徐州很快就要爆发大战了,不如就留下来吧。” “既然圣上下了旨意,草民自当遵旨。”吴又可欣然道。 崇祯闻言大喜,当即回头对卢九德道:“卢伴伴,从现在起,你还有你的那些干儿子干孙子就听从吴先生的调遣,吴先生的话就是朕的旨意。” “啊?”卢九德脸色垮下来,让我去伺候一个郎中? 吴又可也双手连摇道:“圣上,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朕说使得那便使得。”崇祯肃然说道,“先生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他们,他们若是敢有半点违逆,朕绝不会轻饶!” 卢九德激泠冷打个冷颤。 吴又可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崇祯又对吴又可道:“除了卢伴伴还有他的儿子孙子,徐州的衙役胥吏先生也可以随调随用,必要之时也可以调动城外军营的驻军!总之一句话,无论先生提什么要求,能办到的朕一定想办法办到,但有一条。” 吴又可肃然道:“圣上请说。” 崇祯肃然说道:“一定不能让瘟疫漫延开。” “请圣上放心。”吴又可道,“草民可以向您立军令状,若是不能控制住瘟疫,草民甘愿领死。” “先生已经不是草民了。”崇祯一摆手道,“从现在起,你就是太医院的掌院,朕也会尽快给南京发去急递,让南京太医院的御医、医士前来徐州。” 吴又可犹豫了一下还是下拜道:“臣吴又可谢主隆恩。” 第63章 白甲兵 这时候在北京城内,一场新的军事行动正在酝酿。 一大清早,洪承畴、宁完我还有范文程就连袂来到了多尔衮的睿亲王府。 多尔衮的睿亲王府就是大明的南宫,明宣宗朱瞻基在这里住过很长时间,明英宗朱祁镇和明代宗朱祁钰哥俩都曾被软禁在这里。 但是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多尔衮的睿亲王府。 因为紫禁城已经被李自成一把火烧掉,只剩下建极殿附近的房子没被波及,所以睿亲王府已经成为临时性的皇宫。 建奴的许多大政方针都在睿亲王府议定。 “时机已经成熟了。”对着洪承畴三人,多尔衮道,“经过此前这番示威,关内的汉族官绅对我大清的兵威想必已经有了清醒的认识,这时候再施以恩惠,必定可以令彼辈对我大清感恩戴德,黄河以北数省当可传檄而定。” 洪承畴闻言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杀戮了。 宁完我和范文程却齐声道:“摄政王英明。” 多尔衮笑了笑说道:“那就暂停推行剃发令。” “接下来就该招抚地方了。”洪承畴精神一振说道,“臣保举前明原通州巡抚王鳌永为户部右侍郎,招抚山东以及河南。” “准。”多尔衮欣然点头道,“就让王鳌永招抚山东。” 宁完我说道:“摄政王,小人畏威不畏德,只派文臣招抚恐仍有前明官绅顽抗,所以须辅以八旗兵方可。” “这是自然。”多尔衮说道。 正说话之间,一个包衣入内禀报:“主子,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多尔衮微微一笑,又说道,“快让他们进来吧。” 不消片刻,两个身材高大的武将便走进来,两个人都披着白色缀有铜钉的棉甲,不过左边那个武将的棉甲镶了红边,右边武将则没有。 刚一进门,两个武将便立刻单膝跪倒在地。 “奴才镶白旗固山额真觉罗巴哈纳给主子请安。” “奴才正白旗汉军固山额真石廷柱给主子请安。” “起来吧。”多尔衮一肃手道,“你们两个准备下……” 话音未落,又一个包衣奴才急匆匆的走进来。 多尔衮眉头一皱道:“曹尔玉,你干吗呢?” “主子。”曹尔玉吓得赶紧跪倒在地。 “河南的卫辉府有急递送过来。” “河南?”多尔衮道,“拿来。” 曹尔玉膝行将信函递给多尔衮。 多尔衮看完信,眉头当即舒展开。 随即又对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说:“你们两个回去准备下,先跟吴惟华去一趟河南卫辉府,然后从太行陉或者白陉进入山西,沿途州县如果主动归降,就尽量别杀人,如果遇到拒不归降的,那就不必手软,杀光便是!” “嗻!”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应诺。 因为卫辉府的这封信,历史有了一些偏差。 本来,觉罗巴哈纳和石廷柱应该去往山东。 可是现在,两个人却被多尔衮派去了山西。 两人离开,多尔衮又吩咐曹尔玉道:“你再去把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请来。” 曹尔玉嗻了一声正要离开时,宁完我却小声提醒多尔衮道:“摄政王,最好让镶黄旗或正黄旗去山东。” 这是提醒多尔衮不要吃独食。 多尔衮转念一想对曹尔玉说:“让拜音图来。” “嗻。”曹尔玉打了个千,起身一溜小跑去了。 …… 八旗满洲,地位最尊贵的并非正黄旗,而是镶黄旗。 作为八旗满洲之首的镶黄旗,担负的是皇帝的宿卫,所以尽管顺治还没入关,但是镶黄旗的八旗兵却早已经入驻紫禁城。 此时此刻,镶黄旗的一个甲喇正在紫禁城御马监的里草栏场上训练。 八旗军制,理论上以三百人编为一个牛录,五个牛录编为一个甲喇,五个甲喇编为一个固山也就是旗。 所以理论上一个旗的兵额固定为7500人,八个旗一共是60000人。 但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因为八旗贵族内部也有倾辄,也争权夺利,经过半个世纪的发展及争权夺利,各旗之间的兵力数量并不均衡。 而且牛录的总数已经达到311个,共有九万多八旗兵。 其中镶黄旗一个旗就有将近50个牛录,将近15000人。 此时正在栏场上飞奔的是其中一个牛录,有300多八旗兵。 建奴的军制分为牛录、甲喇、固山三等,兵制则分旗丁、步甲、马甲、红牙喇以及巴牙喇五等,其中的巴牙喇就是护军,也就是明军口中的白甲兵。 有旗籍的男丁成年就自动成为一名旗丁,相当于八旗的预备役。 每个牛录会不定期进行选拔,旗丁只要骑射达到合格水准就成为步甲。 这里的步甲并不是专指步兵,而只是一种称谓,因为建奴其实并没有明确的步兵以及骑兵划分,无论马甲、步甲又或者旗丁,有战马的都会在出征时携带自家战马,有些殷实的旗丁甚至还会带上自家的包衣,还会给包衣配马。 所以建奴上马即是骑兵,下马即是步兵。 不过建奴更加擅长步战,骑兵作战其实反而不如八旗蒙古厉害。 成为步甲之后,就需要通过积累战功才能晋升为马甲及红牙喇,马甲能够瓜分到的战利品要比步甲多,红牙喇更多。 女真族是一个渔猎民族。 打仗对女真人来说也是一种打猎。 所以战利品的瓜分也保留着打猎的分配法。 直接杀死猎物的猎手能够额外分一份肉,剩余的肉按照猎手地位的高低有序分配,只要参与了就人人有份。 马甲还有红牙喇就不用考核也不用竞争。 只要功劳够了,就能自动向上晋升一级。 但是地位更高的巴牙喇就需要进行考核,而且还要竞争,因为每个牛录的巴牙喇兵是固定的,就只有十个!少数牛录会多几个。 有时候甚至不足十个。 白甲兵的标准就是宁缺勿滥。 要想成为巴牙喇,多数时候就必须挤掉原来其中一人。 当然如果运气好,有巴牙喇名额出缺了,那就不用竞争,只需要考核。 不过,自从老奴以十三副遗甲起兵,五十年来真正战死在战场上的白甲兵很少,这些战争机器是真的很强悍。 这些白甲兵就是一个个的人形坦克。 因为每一个白甲兵都披了三重甲胄,最里边一层锁子甲,中间是棉甲,外面再披一层铁扎甲,刀枪箭矢甚至火铳都很难构成威胁。 巧了,这会里草栏场上正在进行的,就是巴牙喇的竞争。 镶黄旗的其中一个年轻力壮的马甲,要向着本牛录的巴牙喇发起挑战。 这场挑战甚至惊动了镶黄旗的固山额真拜音图,带着十几个甲喇额真、梅勒章京还有牛录额真跑过来看热闹。 敢于挑战白甲兵的年轻人可不多见。 拜音图也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拜音图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虎背熊腰,身高差不多有六尺(1.92米),这就难怪,正所谓身大力不亏,这块头就是猛将的材料。 【古代猛将大多身高体壮,因为身材高大的武将在战场上天然占优,就像博击场上的轻量级冠军对上重量级冠军,基本只有被秒杀的份】 年轻人昂然道:“回额真话,小子名叫雅布兰。” “雅布兰是吧。”拜音图点点头又道,“你想要挑战谁呀?” 说到这,拜音图就下意识的掠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像铁塔一般的壮汉。 雅布兰的目光也跟着落在那壮汉身上,眸子里瞬间流露出狂热之色:“我要挑战满洲第一勇士,太宗钦封的巴图鲁,鳌拜大人!” 列队的八旗兵还有拜音图等人顿时一片哗然。 居然想要挑战鳌拜?鳌拜可是满洲第一勇士! 鳌拜眸子里也流露出一抹凶光,上前一步问道:“雅布兰,你确定?” 栏场上瞬间响起一片吸气之声,因为鳌拜的身量也是很高,也有差不多六尺,两个六尺长人面对面的站到一起,目光对接,犹如实质般的杀气不断从两人身上溢出,别人只是远远看着便能感受到一等强大的压迫感。 “我确定。”雅布兰的目光越发热切。 “好,勇气可嘉!”拜音图大声赞道。 “你会后悔的。”鳌拜说完便转身去准备。 “如果不能与满洲第一勇士来一场比较,我才会后悔终生!”雅布兰非但没有被鳌拜的气势吓倒,反而变得更兴奋。 下来之后,便让包衣给他披甲。 比武第一场是固定节目,骑射! 而且必须得按照白甲兵的标准披三重甲。 “快快快,快给我披甲。”雅布兰翻身下马,连声招呼他的包衣奴才查良年。 查良年赶紧一溜小跑的迎上前,帮着雅布兰披甲,结果因为动作稍微慢了些,就招来了雅布兰一通劈头盖脸的唾骂。 最后还把查良年一脚踹翻在地。 忙碌了好半天,才终于把锁子甲、镶黄旗棉甲以及最外面的直身铁扎甲披上,重新上了马,又取了一副长弓。 是女真人特有的大稍弓。 第64章 五军营 建奴的大稍弓远比蒙古角弓更长且更重。 建奴大弓的长度甚至可以达到1.8米,挽力超过100斤,使用的重箭长度超过1米,三十步内足以射穿直身扎甲。 锁子甲、棉甲和布面甲就更不在话下。 建奴使用弓箭的理念也跟其他的蛮夷有区别,他们几乎从不采用远距离抛射这种战术,基本都是近距离精准射击,所以只带重箭。 不过这么长且这么重的弓箭,身高不够还真是驾驭不了。 女真人发端于白山黑山之间,比蒙古人要高大些,所以才驾驭得了这样的大弓重箭,像鳌拜和雅布兰这样的长人就更加不在话下。 鳌拜刚一上场,镶黄旗的八旗兵便纷纷欢呼起来。 “巴图鲁!巴图鲁!巴图鲁!”那欢呼声直欲震破人的耳膜。 时间进入十七世纪,各种火器逐渐取代冷兵器成为战场主流,个人武勇对于一场战争的胜负影响已经微乎其微。 建奴也已经装备了大量火器, 但是仍保留着对勇士的崇拜。 鳌拜举起大弓示意,欢呼声戛然而止。 鳌拜不光是巴图鲁,还是镶黄旗的巴牙喇纛章京,护军统领。 稍顷之后,雅布兰也骑着自己家的战马进了栏场,建奴上到旗主贝勒下到旗丁,武器装备铠甲都是自家准备的。 这跟隋唐时期的府兵其实是一种模式。 这种模式能最大限度的激发一个民族的好战因子,变得尚武。 这是源于一个最朴素的真理,一个战士越是勇敢,斩获战功的机会就越大,获得赏赐的财物就会越多,就能娶更多女人,拥有更美好的人生。 反之一个战士越是怯懦,就越是难获得战功以及赏赐。 然后不光会被邻居鄙视,而且还会因为娶不上媳妇而绝嗣。 因为府兵制,盛唐铸就了华夏两千年历史上的最强盛王朝,八旗兵也因此以不足二十万人口就入主中原。 不过再好的模式也存在缺陷。 当优点不足以弥补缺陷之时,就会出问题。 府兵制败于均田制,建奴的八旗兵则败于跑马圈地。 言归正传,待雅布兰上场后,鳌拜道:“将箭靶移到五十步外,没意见吧?” “五十步?”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呼,这比平常训练的距离远了将近一倍。 建奴在日常训练中使用的人形箭靶一般都在三十步,旗丁晋升步甲的考核,也是策马飞奔中射击三十步开外的人形箭靶,十发六中就算是合格。 现在鳌拜将箭靶距离增加到五十步,难度就会剧增。 “没意见。”雅布兰却是更加的兴奋,一脸跃跃欲试。 鳌拜便不再多废话,先策马飞奔到了栏场对面,再折返回来。 这时候镶黄旗的几个马甲早已将十个人形箭靶移到五十步外。 等战马加速到了近乎于冲刺的速度时,也到了第一个箭靶前,只见鳌拜身体向着右侧微微侧倾,挽弓搭箭嗖的就是一箭,正中人形箭靶中心。 围观的八旗兵见状,轰的一声欢呼起来:“巴图鲁!” 不到片刻,鳌拜又在飞奔之中射出九箭,箭箭命中箭靶。 最后一支重箭鳌拜显然用上了全力,直接将箭靶都给射穿。 “巴鲁图!巴图鲁!巴图鲁!”镶黄旗的八旗兵都快要疯掉。 鳌拜策马冲出去五十步才又缓缓扳返回来,却是脸不红气不喘。 “雅布兰,该你了。”鳌拜面无表情的说道,“可不要让大伙失望。” “您放心,不会的。”雅布兰没有丝毫胆怯,也打马来到栏场对面。 催马起步,先慢跑,再快跑,最后进入冲刺,说时迟那时快雅布兰也是嗖的一箭射向第一个人形箭靶,稳稳的命中胸口。 后面八箭,雅布兰也是稳稳命中。 就在所有人以为雅布兰的第十箭也会稳稳命中时,雅布兰却忽然上身后仰,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雅布兰竟然将大弓从他背后挽开。 “哇!”栏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鳌拜也是瞳孔微微一缩,这个家伙! 这弓可是女真大稍弓,正常挽开都费劲。 雅布兰这个家伙居然放到后背反手挽开,这需要很强的膂力。 “嗖!”在一片惊呼声中,雅布兰的第十支重箭也稳稳命中箭靶,而且箭矢几乎将箭靶整个射穿,只剩箭尾的翎羽在风中微微晃动。 “好!”拜音图等贵族忍不住也大声喝彩。 鳌拜也是微微颔首,单就骑射而言,雅布兰似乎可能已经超越他,不过想当满洲第一勇士光会骑射还远远不够。 “刀!”鳌拜一伸手低喝道。 旁边的包衣立刻奉上一把开了锋的斩马刀。 鳌拜当即便一马鞭抽在包衣脸上,大骂道:“蠢货,钝刀。” 包衣捂脸惨叫一声,赶紧将另一把没开锋的斩马刀递给鳌拜。 片刻之后,雅布兰重新来到栏场,看见鳌拜手里拿着一把没开锋的斩马刀,便不由得愣了一下,问道:“怎么用钝刀?” 鳌拜冷然说道:“废话少说,来吧。” “大人小心了!”雅布兰一个箭步,接着一刀斜斩。 刚才比的骑射,这次比的则是步战,也是女真人的主战方式。 雅布兰用的是最朴实无华的斜斩式,对于战场上的战士来说,根本不讲究招式,而只在于反应速度、力量以及战斗经验。 能够入选白甲兵的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勇士。 这些勇士无论反应速度还是力量都是顶尖的,既便有差距也不会太大。 雅布兰的反应速度和力量就丝毫不逊于鳌拜,但他的战斗经验就比鳌拜差远了,鳌拜毕竟比雅布兰年长了十几岁,多出了十几年的经验! 所以雅布兰身体刚动,鳌拜就已经预判出他下一步的动作。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鳌拜只一个侧身再把刀抬起,未开锋的钝刀就已经架在雅布兰的脖颈之上,整个交手过程,看上去就好像鳌拜根本没动,是雅布兰自己一个箭步撞到了鳌拜的刀锋上,画面瞬间定格。 雅布兰瞬间愣在原地。 这要是在真实的战场,雅布兰此时就已经身首异处。 钵胄的护喉根本档不住斩马刀! 雅布兰的脸瞬间涨红,有些难以置信的死盯着鳌拜,两人之间的差距真有这么大?他真的连鳌拜的一刀都接不下? 鳌拜收刀后退,说道:“雅布兰,你败了。” “是,我败了。”雅布兰的脑袋耷拉下来。 “小子,别泄气,你这个年纪已经不错了。” 鳌拜拍了拍雅布兰肩膀,说道:“来我帐下吧。” “大人的意思是,我仍然可以加入巴牙喇纛吗?” “对,你现在已经是一名巴牙喇了。”鳌拜欣然说道。 听到这,周围的八旗兵便欢呼起来:“雅布兰,雅布兰……” 雅布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潮红,他终于成为了梦想中的巴牙喇。 …… 在徐州。 金铉正带着三千家丁在训练。 噢不对,胡心水带走三百余骑之后,已经只剩两千七百余骑。 这两千七百多家丁,还有一千夷丁,都被崇祯打造成了骑兵,为了给这三千七百多人配齐战马,崇祯甚至连黄得功本人的坐骑都没有放过。 黄得功这一次北上,是跟官兵一起徒步过去的。 校场上,金铉策马奔行如飞,并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连发十箭。 只听一片笃笃声响,十支重箭全部命中五十步外的人形箭靶,一侧列队的两千多骑家丁便轰然叫好。 还真是没看出来啊。 这个文官居然是个骑射高手。 策马回到家丁阵前,金铉随手将骑弓扔给扈从。 “并不是只有夷人会骑射,我们华夏人一样会,而且更精湛!” “华夏人是最善于学习的民族,只要我们想做,就会做得比任何种族都更出色!” 金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但却极具穿透力,至少前面几排家丁听得很清楚,后面的家丁就只能够听前面同伴的转述。 “但是本官今天要告诉你们的是,” “骑射已经过时了,现在是火器的天下。” “戚少保曾经说过,凡用兵之要,在于八个字。” “足粮足饷、枪炮糊脸,枪炮糊脸四个字说的就是火器!” “所以我们五军营不光要练骑射、马战、步战,更要练习火器!” 京师已经陷落,京营的三大营也已经灰飞烟灭,但是崇祯决定重建新的三大营。 金铉麾下的这2700多家丁,就是崇祯替五军营精心挑选的种子,一千夷丁则是崇祯替三千营挑选的种子。 唯独只有神机营还没有着落。 “个人再武勇也终归是血肉之躯,血肉之躯绝挡不住枪炮射击,你武艺再强悍,虎蹲炮一炮过来也照样被打成肉泥。” “骑射再厉,杀伤力也不如鸟铳。” 说到这一顿,金铉示意扈从拿来一支鲁密铳。 装药、装弹,点燃火绳,然后对着五十步开外的箭靶就是一枪。 再让扈从取了箭靶,骑着马展示给家丁们看,只见箭靶中间有一个直径寸许的大洞,这杀伤力确实比箭矢凶残得多。 第65章 漕运漂没(为龙盘虎踞卧麒麟大盟主加更) 时间很快来到六月中旬。 瘟疫并没有爆发,但是聚集到徐州的流民已经超过了十万人。 本来,从北直隶背井离乡逃难下来的百姓是准备南下前往南直隶的,因为南直隶历来都是中国最富庶最繁华的地区,而且战乱也少。 但是崇祯在徐州的屯田改变了这一结果。 听闻当今圣上亲自在徐州主持屯田,原本准备去南直隶的百姓便纷纷改了主意,蜂拥来到徐州参加屯田。 不到半个月,便聚集了十几万流民。 而且还有更多的流民正从黄河沿岸向着徐州这边蜂拥而来。 这就不免让崇祯心中的那根弦再次绷紧,因为屯田的前半年只有投入没有产出,所以来的流民太多的话,就会把整个计划都给拖垮。 本来,从扬州北上的运军已经抵达徐州,并且运来了20万石大米。 如果仅只是10万流民,按照一个流民一天一斤的口粮标准,一天不过667石,到今年秋粮下来,也不过12万石。 所以养活10万流民完全不是问题。 但问题是,当下的10万流民很可能只是开始。 崇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波从北直隶涌来的流民很可能会超过50万,甚至于有可能超过100万人。 建奴的剃发令,杀伤力极其惊人。 要是这样,漕运的压力就会陡增。 崇祯也是现在才知道大明的漂没有多么的夸张。 就说这个漕运,你根本不能按照理论数字来算。 按路振飞说的,从扬州到徐州单程只要一个月,一条漕船装载400石,那么理论上一万个运军一千条漕船,一个月就能运输40万米到徐州。 可是实际上呢?实际上就只运来了20万石糟粮。 剩下20万石哪儿去了?一是运军和漕船的数量没有路振飞估计的那么多,二就是漂没。 这个漂没又分为两种,一种是真正的漂没,就是运输途中漕船朽坏倾覆或者粮食浸水霉烂,另外一种就是官场潜规则的“漂没”。 史载毛文龙的东江镇,额定一万两银子的军饷,实际只能拿到七千甚至六千两,剩下的三千到四千两银子就被中央到地方的各级政府机构结漂没了。 崇祯只是没有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大明都快要亡了,居然还要玩漂没。 这一刻,崇祯才深切的感受到做事的难处,没有一支高效廉洁的官员队伍,无论你做什么事都只能是事倍功半,就像陷入泥潭,越挣扎越窒息。 比如现在,崇祯想查漕粮漂没都没办法查。 一是手头没有堪用的人,二就是缺乏精力。 仅仅只是屯田事务,就已经让他忙到焦头烂额。 由于缺一个专门管屯田的官员,眼下的屯田事务就已经够让人头痛。 崇祯自己是个二把刀,王承恩、韩赞周还有高起潜这些太监就更不顶用。 流民梳理、耕地统筹、农具分配、种子供应,这些事务庞杂且凌乱,非常消耗精力,反正崇祯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如果流民数量再多些,他真担心自己会被累死。 有人说了,为什么不让徐州的地方官员管屯田? 早试过了,徐州的地方官员管屯田比崇祯自己管还不如,而且还敢贪污,徐州的同知和判官就是因为贪污被革职。 特么的粮种都敢贪啊。 好消息是,长沙知府堵胤锡应该就快到徐州了。 作为一个明史爱好者,崇祯记得明清鼎革之时很多名臣,但是其中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三个人。 头一个就是“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守大明三百里江山”的江阴典史阎应元。 第二个就是明知必死却毅然率领使团北上的左懋第,整整八个月时间,面对满清各种威逼利诱,最终连多尔衮也效仿皇太极亲自出马降阶劝降,左懋第却始终不为所动,最终在菜市口从容就义。 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 这是一个为信仰而生的人。 左懋第的信仰并不是大明,而是——汉家衣冠! 最后一个就是单骑闯敌营,劝降40万忠贞营的堵胤锡。 明清鼎革之际,诸多能臣中绝对有堵胤锡一席之地,这是一个上马能治军,下马能管民的真正的能吏干臣!如果给他舞台,他真能拯救大明,可惜最终还是败于党争。 堵胤锡也是崇祯找的屯田御史。 当然,让堵胤锡屯田只是开始。 崇祯的真正意图是让堵胤锡总管黄淮防线。 因为他是皇帝,他不可能一直都留在徐州,只要扛住建奴的前面两波攻势,甚至扛住建奴第一波攻势之后他就得返回南京。 去南京做什么?当然是去搞钱,还有摇人。 打造黄淮防线,借二十八镇边军守住黄河,只是权宜之计。 后面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所以崇祯不可能一直呆在徐州,那么就必须得找一个能力出众的大臣,当他不在的时候扛起守徐州的重任。 而堵胤锡就是崇祯找的这个守徐州的人选。 崇祯正想心事,耳畔忽然间响起一个声音:“父皇,我饿。” 崇祯回头看时,只见年纪最小的朱慈炤正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发现已经成功的引起了崇祯的注意,朱慈炤便小嘴一扁要哭。 “不许哭。”崇祯闷哼一声喝道。 朱慈炤便只能把眼泪重新收回去。 另一边的朱慈烺和朱慈炯就很坚强。 经过了这几个月的颠沛流离,一下长大了。 两兄弟一个用脚在前面踩坑,一个撒种子,已经是像模像样。 “炤儿你再坚持一下。”崇祯一边往前踩坑,一边对朱慈炤说,“种完了这垄地,我们就可以用晚膳了。” 朱慈炤端着个小簸箕,一边从簸箕抓起玉米种子往土坑里撒,一边说:“父皇,我想吃白面,今晚能有白面吃吗?” 崇祯闻言便轻叹了口气。 他自己肯定是要跟着流民吃一样的糙米饭。 这不是什么有自虐倾向,而只是政治做秀。 如果不能把“体恤百姓、关心底层将士”的圣君人设立起来,凭什么扭转人心?拿什么跟文官斗?毕竟底层军民对大明早就已经绝望。 天下的士子或许对大明仍还留存一丝眷恋。 但是底层的军民百姓却早已经对大明绝望,他们对改朝换代已经没有丝毫抵触,大顺军说跟着闯王不用纳粮有饭吃,他们就跟了闯王,建奴入关后如果不搞什么剃发易服,他们也不会反抗,只要有一口饭吃,谁又愿意造反呢? 所以,必须扭转大明在底层军民心中的形象。 必须得让底层军民知道,大明有一个好皇帝,大明还没完,还是值得抢救一下,跟着大明的皇帝也是可以吃饱饭的。 当然,扭转民心是个系统性的工程。 绝不是做几天甚至几个月的政治秀就能完成。 对这,崇祯脑子里有一个全盘构想,现在只不过是开了个头。 总而言之现在就是一点,守住黄淮,而且至少得顶住建奴的两波攻势,尤其是十月份的那波攻势,然后才有机会考虑其他问题。 …… 崇祯并不知道,堵胤锡已经到徐州。 而且此时此刻,堵胤锡就站在地头,正愣愣的看着崇祯带着三大皇嗣,跟着流民一起往翻好的地里播种子。 堵胤锡的幕僚徐好古也是啧啧称奇。 “东翁,古今两千年可曾听说有皇帝带着皇嗣亲自耕种的?” “上古时期或许有过,但是近两千年来只有国君劝课农耕,从未曾听说过皇帝带着皇嗣像老农般亲自下地耕作的。” “那么,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当然是好事。”堵胤锡断然道,“无论如何,一个知道民生艰难的皇帝还有三位同样知道民间疾苦的皇子,对于天下的黎庶百姓来说都是莫大的幸事。” “东翁此言深合我意。”徐好古欣然说道,“此番圣君在朝,又有东翁这般能吏干臣为之辅佐,我大明中兴有望矣。” 堵胤锡闻言却只是摇头。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相召。 要说他堵胤锡简在帝心,他是绝不相信的。 他堵胤锡不过是一介寒门士子出身,一没什么背景,二不会投机钻营,就只有一个月前到南京拜会了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还有江西总督袁继咸。 史可法和袁继咸都颇为欣赏他。 难道是史阁老向圣上举荐的他? 见堵胤锡不说话,徐好古便道:“东翁,你该上前见驾了。” “噢对。”堵胤锡闻言如梦方醒,赶紧一正衣冠走进田垄间。 “站住,什么人?”守在地头的两个夷丁立刻抢上前拦住去路。 堵胤锡便隔着十几步远拜倒在地,朗声道:“臣堵胤锡叩见圣上。” “原来是堵爱卿到了。”崇祯大喜,当即光着脚迎上前来亲手将堵胤锡扶起,又拉着堵胤锡的手道,“朕可是等了你一个多月。” “竟使圣上久等,臣万死。”堵胤锡惶然道。 “欸,这事怎么能怪你呢。”崇祯一摆手道,“我们回行辕再细说。” 好嘛,崇祯竟然是撇下三个儿子,径直拉着堵胤锡的手走了,走了。 第66章 建奴南下 临清州以北十余里,一支清军正沿着运河东岸逶迤南下。 为首武将身材高大,满脸虬髯,身穿镶红边的明黄棉甲,头戴一顶钵胄,盔顶的缨枪足有两尺高,猩红色的流苏在风中微微摇曳,看着颇有些拉风。 这个武将不是别人,正是建奴镶黄旗巴牙喇纛章京鳌拜。 现在的情况跟历史上略有不同,历史上协同王鳌永招抚山东的是镶红旗,领军的是固山额真叶臣,可是现在换成了镶黄旗,领军主将也成了拜音图。 不过动用的兵力数量还是不多,只有镶黄旗的两个甲喇以及正黄旗汉军的十个牛录,此外还有三千多包衣以及三千明朝降军。 总兵力也只有一万两千。 其中建奴只有三千余人。 从德州进入山东地界之后便兵分两路,一路由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率领经由平原、禹城从陆路直扑山东首府济南,另一路则以巴牙喇纛章京鳌拜为主将,正黄旗汉军固山额真祖泽润为副将,继续沿着大运河南下兖州府。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多尔衮的野心并不大。 至少这个时候,多尔衮还没想过一统华夏。 要不然,他就不会只是派出一支不足两万人的偏师南下,这完全就是一种政治投机,看看有没有便宜可占,有就占一点,没有就拉倒。 用多尔衮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但得一寸是一寸,得之一分是一分。 所以鳌拜也就没什么紧迫感,只是沿着京杭大运河优哉游哉南下。 然而让鳌拜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路上竟然异常顺利,兵锋所向,运河沿岸的故城、武城诸县都望风而降。 其实这个时候,取消剃发令的诏令已经传遍整个北直,也已经传到紧邻北直的故城、武城诸县,各县官绅百姓闻讯之后便毫不犹豫的归降了建奴。 没有理由顽抗,大明朝都已经烂透了,换个朝廷难道不好吗? 所以这一路上,好几座县城望风归降,而且建奴还受到了当地官绅百姓的隆重欢迎,鳌拜遵照多尔衮的吩咐也没有进行烧杀掳掠。 这种情形,就给了鳌拜一种强烈的错觉。 只要大清兵到,东昌府乃至兖州府也会跟着闻风归降。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心理预期,当夜不收突然传回消息,说某地的官绅百姓不肯归降,鳌拜就会格外的暴怒。 前方骤然响起马蹄声。 随即一小队夜不收疾驰而回。 为首的正是刚晋升白甲兵不久的雅布兰,棉甲上还插着一支箭矢。 鳌拜见状一下蹙紧眉头,问道:“雅布兰,怎么回事?遇到贼兵了?” 在鳌拜甚至所有建奴的想象中,陕西、山西、山东以及河南都是流贼的地盘,所以雅布兰遭遇的只能是贼兵。 至于大明,早已经龟缩到江南。 然而雅布兰的回答却让鳌拜愣了一下。 “回大人,不是贼兵。”雅布兰道,“是明军!” “什么,明军?”鳌拜错愕的说道,“王鳌永和前明的那些降臣降将不是说,明军已经龟缩到江南,山东怎么还会有明军存在?” “末将不清楚。”雅布兰道,“但真的是明军。” 鳌拜略一沉吟,便派人把祖泽润还有高第叫到了跟前。 高第是原山海关总兵,跟着吴三桂一起降清,降清之后他的一万军队被多尔衮剔除了空额以及老弱,只剩三千人。 这次高第也是跟着来了山东。 说白了,就是来给建奴充当炮灰的。 “祖泽润。”鳌拜一贯就看不起汉人,所以对祖泽润也是直呼其名,“你们汉军旗护着辎重,行动速度太慢,就坐船慢慢跟进吧,我们要先行一步。” 祖泽润不敢拦,只是劝谏道:“大人千万小心。” “管好你自己。”鳌拜哼一声,即打马扬长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鳌拜便带着1500多八旗兵,1500多包衣奴才以及3000多降军赶到临清城下。 只见城头上飘扬的果然是大明朝的日月旗,很好辩认,鳌拜在辽西与明军打了十多年的仗,对大明的日月旗可是印象深刻。 鳌拜对高第道:“你去劝他们投降。” 高第无奈,只能打马来到临清城关之下。 “敢问城上是哪位大人?”高第拱手道。 “大明临清州知州凌駉在此。”城头上出现一位头戴乌纱、身穿青袍的年轻官员,揖了一揖后反问道,“敢问足下是哪位?” 高第便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半晌后,高第才道:“大清天兵已至,凌大人何不早降?” 凌駉哂然:“本官只知关外有建奴,独不知有所谓的大清,敢问足下大清是何物?” 高第皱了下眉头,道:“凌大人若识相,就赶紧举城纳降,否则大清兵驱师攻城,临清就要玉石俱焚,还望三思。” “不必了。”凌駉哂然道。 “尽管让建奴放马过来吧。” “临清城不是他们想打就能打下的。” “我大明只有战死的知州,没有投降的懦夫。” 高第无奈,只能回报鳌拜:“大人,城内的明军不肯投降。” “他们这是找死。”鳌拜顿时大怒,“高第你去搜集木料,准备搭梯子蚁附攻城。” “嗻!”高第虽然满心不愿,却也只能应允,不应允不行,不应允鳌拜真会杀人,这厮对汉人可是极度仇视。 …… 与此同时在徐州。 崇祯已经向堵胤锡讲述完了关于黄淮防线的整个战略构想。 看着面前的沙盘,堵胤锡也是难掩心中震撼,一是震撼整个黄淮防线构想的宏伟,二是震撼崇祯的远见卓识。 没想到圣上不仅知兵,而且有如此远见卓识。 守住江南半壁有望矣。 堵胤堵平素自诩也是个有远见的,但是在黄淮防线构想上,却不及崇祯看得深远,尤其是对建奴的威胁认知上存在严重不足。 但让堵胤锡困惑的是,崇祯为何跟他说这个? “因为朕不可能一直都呆在徐州。”崇祯说道,“在顶住了建奴的第一波进攻之后,朕就必须赶回南京去筹措粮饷并调集援兵。” “要不然绝顶不住建奴的第二波进攻。” “建奴的第一波进攻仅仅只是试探性进攻。” “但是第二波次进攻,建奴就一定会全力以赴。” 顿了顿,崇祯又说道:“万一朕来不及赶回徐州,就得靠你主持大局。” “圣上!”堵胤锡瞬间便感到热血上涌,同时又有些惶恐,“臣恐担不起这个重任,是否另外甄选一位重臣来坐镇?” “不,你担得起。”崇祯拍了拍堵胤锡。 “你在北新钞关及长沙知府任人都表现出了卓著的能力。” “另外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因为朕不会马上离开徐州。” 顿了顿,崇祯又道:“而且现阶段你只需要负责屯田事务。” 堵胤锡闻言顿时间松了口气,如果只是屯田,那就毫无压力。 君臣两个正说话间,王承恩进来禀报道:“万岁爷,南京的漕船到了。” “南京的漕船到了?”崇祯大喜过望道,“在哪里?负责押船的是谁?” “是新任左都御史刘宗周老大人。”王承恩恭声道,“就候在辕门外呢。” “左都御史刘宗周?”崇祯闻言轻轻颔首,心说刘宗周这个理学宗师还是不出所料的被东林党重新请进了朝堂。 这是为了给他施加压力吧? 当下崇祯一肃手道:“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一个清瘦老者便被领进来。 刘宗周已经六十七,已是风烛残年。 事实上,刘宗周也是活不了几年了。 崇祯没敢让他下拜,早早就搀住道:“蕺山先生一路辛苦了。” “老臣不辛苦。”刘宗周摆摆手说道,“只是有一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圣上乃是一国之君,而非边镇督师,怎可长时间逗留徐州?” 果然,东林党抬出刘宗周是为了给他施压。 东林党还是希望他回到南京当个乖乖皇帝。 其中道理并不复杂,因为有他崇祯在徐州,有许多事情就不太好操作,比如漕运漂没之事,直接就没办法隐瞒。 所以崇祯并没有接这个茬。 崇祯直接问道:“蕺山先生,朕叮嘱内阁搜集的虎蹲炮、佛朗机炮以及各式火铳,这次总共送了多少过来?还有户部给漕运总督衙门的180万两银子可曾给足?剩下的180万两银子都送来徐州了吗?” “有这么多吗?”刘宗周闻言便愣了一下。 “据老臣所知,解送给漕运总督衙门的银子只有100万两,另外还有80万两委托老臣解来徐州供圣上用度。” 崇祯的脸色瞬间就垮下来。 360万两变成了180万两? 这是漂沉了五成,委实过分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搞官场潜规则? 这可是前线边镇将士的军饷,竟也敢漂没? 崇祯感到有一等莫名的怒火正在胸中酝酿。 难怪有人说大明非亡于天灾、流贼或建奴,实亡于漂没,这话其实也有一定道理,按这个搞法,再强大的财政也扛不住。 何况大明财政已然极度枯竭。 第67章 大明的钱去哪了? 刘宗周毕竟已经风烛残年,一路上舟车劳顿,跟崇祯说了一会话就坚持不住,很快被崇祯派人送到城内驿馆休息去了。 不过临走前再三劝谏崇祯,赶紧回南京驻跸。 还对崇祯提出了严肃批评,认为他身为皇帝,不应该跟黔首混迹于阡陌之间,这么做有失君王体统,更不合君臣纲常。 送走了刘宗周,朱慈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烺儿,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要与父皇说?” “父皇,儿臣确实有一言不吐不快。” “你说。” “儿臣也以为蕺山先生说的对,父皇应该保持君王威仪,不应该与黔首为伍,更不应该与边镇将士同吃同住并且一同操练。” 朱慈烺说完,帐蓬内一下安静下来。 站在周围的几个大太监瞬间警张起来。 自古以来,最难相处的就是皇帝与储君。 以前太子年幼,所以万岁爷对他只有宠爱。 可现在太子即将成年,已经有了自己的主张,并在无意之中向君权发起挑战,这对他们这些内侍来说可麻烦得紧。 果然,万岁爷开始赶人了。 “高伴伴、韩伴伴你们都出去。” “王大伴,你守住帐门,任何人等不准接近十步之内。” 将几个大太监打发走人之后,崇祯才问朱慈烺三兄弟:“父皇今天考考你们,你们说大明为什么会沦落至今天这般境地?” 朱慈炤一脸茫然,显然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朱慈烺则是一脸沉思之色,显然还没有想好,又或者有了新的发现。 只有朱慈炯十分笃定的说:“父皇,儿臣知道,我大明之所以变成今日之般,乃是因为文臣贪鄙成风,武将怯懦畏战,再加天灾连续不断。” 崇祯目光转向朱慈烺,问:“烺儿,你的观点呢?” 朱慈烺抬起头看着崇祯说:“父皇,儿臣以为我大明最大的问题是国用不足,而开支日渐浩繁,不得以只能加征三饷,最终伤及了国家根本。” “说对了。”崇祯欣然点头,“我大明朝的问题,归根结底就是财政问题,只要解决了财政问题,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 顿了顿,又问道:“那么该怎么破解这一困局?” 朱慈烺不假思索的道:“无非就是开源节流二途,而开源便是加征赋税,眼下我大明百姓之税负已经极为繁重,不可再加征,所以只能节流。” 崇祯不置可否的道:“那你再说说,应该如何节流?” 朱慈烺想了一下说:“有一次侍经筵的时候,儿臣曾听户部官员讲过,是年我大明的国用开支一共折银1800余万两,其中募兵饷银900余万两,官员俸禄400余万两,另有宗室开支500余万两,主要就是这三项。” 崇祯轻轻颔首,从万历中期到现在基本就是这个数字。 唯一例外就是福王朱常洵就藩的前一年,宗室开支一下膨胀到1000多万两,不过这不是常态,之后第二年就又回落到500多万两。 朱慈烺接着说:“这三者之中,募兵军饷只能增不能减,官员俸禄减无可减,所以唯一可以缩减的便是宗室开支这一项。” “那你便是上了文官集团的当了。” “啊?上了文官集团的当?父皇此话何意?” “父皇就问你一句,每年300万两的内帑银子怎么来的?” “内帑?内帑的银子不是宫中的内侍通过税监、矿监还有织造局征来的么?” “税监、矿监还有织造局?没错,刚恢复税监、矿监的头几年,是给内帑补充了一些银子,但现在就只剩下仨瓜俩枣,有时甚至入不敷出,尤其是织造局,从崇祯七年开始就再没有上解过内帑一两银子的利润。” “啊这?这么说内帑的银子是从……” “没错,每年300万两的内帑银子就是从宗室开支中克扣来的,要不是有每年300万两内帑银撑着,我们大明早亡了。” 这下朱慈烺还有朱慈炯的三观都被震碎。 都说大明的官员贪鄙成风,结果最大的贪官是他们父皇? 只有朱慈炤已经打起瞌睡,对父皇和两位皇兄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崇祯却也没有苛责他,人家不喜欢政治,别强求。 选储君最忌讳的就是赶鸭子上架。 崇祯又问道:“那你们又知不知道,内帑的300万两银子用在了何处?” “这个儿臣知道。”朱慈烺不假思索的道,“一是用于赈济各省的灾民,再就是给边镇募兵补发军饷以及赏银。” “皇兄,不对吧?”朱慈炯忍不住反驳,“边镇募兵不是已经有了900万两?这么多银子还不够吗?还要父皇拿内帑的银子补窟窿?” 朱慈烺叹了口气:“二弟,你知道募兵的月饷是多少吗?关宁军才折色2两,其余募兵的折色更是只有1两!既便按照关宁军的标准,一个募兵一年也只需24两饷银,900万两饷银足以维持一支将近40万人的大军!” “啊?”朱慈炯难以置信的叫起来,“可是关宁军兵力最多时也只有十二万,京师沦陷之前更是只剩下6万。” 朱慈烺接着说道:“但是饷银却是一两没减!” 崇祯紧接着问道:“那么问题来了,这900万两饷银去哪了?还有朕填进去的300万两内帑银子究竟去哪了?” “是啊,去哪了?”朱慈炯茫然道。 朱慈烺眉头紧蹙,似乎已经想到了,却又抓不住要领。 这时候,旁边的朱慈炤打了个呵欠:“还能去哪了,肯定被贪污了呗。” “不对,是漂没!”朱慈烺终于想明白了其中关键,“这不是通常所说的贪污,因为整个文官群体都得了好处。” “对喽,就是漂没了。” 崇祯道:“900万饷银,连同内帑填进去的300万,仅仅只有一半多点能交到边镇督师及总兵手中,然后还要被各级武官各种克扣、瓜分好处,最终能真正用于养兵的银子甚至不足三分之一,现在知道了吧?” 朱慈炯一脸震惊的问道:“所以900万加300万两,一半解送到边镇,剩下600万两就被文官群体给漂没了?” 朱慈炤:“父皇为什么不把这些贪官污吏都抓起来?” “呵呵,问得好,父皇为什么不把这些贪官抓起来?因为根本办不到。”崇祯轻叹了一口气,又道,“就以辽饷为例,500万两辽饷还未出户部就被内阁漂没一成,出户部时又被漂没了一成,兵部再漂没一成,到了山东都指挥使司再漂没一成,再到蓟镇又要漂没一成,这就已经漂没了五成了。” “如果朝中靠山硬,有首辅或者尚书打招呼,漂没会少一些。” “但再少也不会少于三成,边镇能够拿到七成饷银就顶天了,绝大多数时候只能拿到六成甚至五成。” “那么,这些银子是被各级官员贪污了吗?” “其中肯定有贪污,但并不是全部都被贪污。” “就说内阁漂没的这一成,其实是用来给京师官员发福利了。” “福利?”朱慈烺、朱慈炯还有朱慈炤都一脸茫然,啥意思? “就是各种的节敬。”崇祯道,“你们也知道,太祖高皇帝给各级官员定下的俸禄标准非常低,京师物价又滕贵,仅靠那点微薄的俸禄根本就养不活家人,如六部等实权部门的官员还好,但像翰林院、詹事府等清水衙门的官员如果没有年敬节敬冰敬炭敬,一个个早饿死了,都说翰林院是储相的养望之所,但其中的清苦又有谁知。” 朱慈烺终于明白了:“内阁如此,六部如此,地方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以及都指挥使司也如此,甚至连府衙、州衙以及县衙亦是如此。” “对。”崇祯点点头,“要不然拿什么养活全天下的胥吏衙役?” 朱慈烺有些生气的道:“这么说官员俸禄开支远不止400万两?” “当然不止400万两,1000万两都不止,官吏俸禄才是大头。”崇祯叹息不已,“太祖高皇帝给我们这些后世子孙挖了个大坑哪。” “他把官员俸禄定得低低的,初衷是好的。” “害怕官员侵蚀民脂民膏嘛,想要减轻百姓的负担嘛,这个初衷还是值得肯定。” “但他的做法过于简单粗暴,官员的手里掌握着权力,他们会不给自己谋好处?指望他们自己监督自己?这不是扯淡么。” “结果就是,表面上的行政开支是减下来,” “但是各种隐性开支却如开闸洪水般泛滥。” “最后一盘账,开支翻倍还不止!亏大发了!” “父皇,此事断然不能坐视。”朱慈烺急道,“得变法!” “变法?”崇祯幽幽的说道,“你这可是跟全天下的文官作对,这可是要侵夺整个文官群体的财权,常言道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想过后果么?” “啊这?”朱慈烺顿时间哑了,这个后果他是真没想过。 但他知道太爷爷万历皇帝,还有太爷爷的爷爷嘉靖皇帝,都跟文官群体干过仗,最终好像一胜一负?反正他是不敢想。 今天来说说“士子”的问题。 已经在章说里边看到有好几个读者留言,言语中透着对“士子”“生员”的浓浓的鄙视,真不知道是谁给你们的勇气,竟敢鄙视士子生员? 无知不是罪过,还要出来秀就是找骂。 今天作者君就给你们掰扯掰扯士子生员的问题。 先说一个事实,作者君在做功课时查到的、有据可查、青史留名的明末抗清起义的书生就有以下之列: 王夫之:湖南举人,起义 管嗣裘:湖南举人,起义 夏汝弼:湖南举人,起义 郑遵谦:会稽生员,起义 王家勤:宁波生员,六狂生之一,起义,城隍庙广场可聚数千人 张梦锡:宁波生员,六狂生之一,起义 华夏:宁波生员,六狂生之一,起义 董志宁:宁波生员,六狂生之一,起义 毛聚奎:宁波生员,六狂生之一,起义 陆宇鼎:宁波生员,六狂生之一,起义 陈邦彦:顺德生员,岭南三忠之首 张家玉:东莞举人,岭南三忠之一 江天一:徽州生员,起义 卢象同:南直生员,起义 卢象观:南直进士,起义 郑成功:南直生员,民族英雄 阎应元:北直举人,以武举人授江阴典史 夏完淳:松江生员,牺牲时14岁 黄宗羲:浙江举人 顾炎武:南直举人 张煌言:鄞县举人 以上是南明参加抗清战争的士子生员。 翻遍二十四史,青史留名的士子生员更是不胜枚举。 闻鸡起舞的祖逖是士子; 投笔从戎的班超是士子;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顾炎武是士子;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谭嗣同还是士子; 纵观历朝历代,每次朝代更迭都有士子生员参与其中; 刘邦有张良、萧何,朱元璋有李善长、刘伯温,张萧李刘不是书生士子? 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也有许多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或贫寒出身的士子,毛教员是,周总理是,朱老总也是士子,只是你们没有想过而已。 中国革命是由人民创造的,工人阶级是中国革命的领导阶级,而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 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的整个二十四史都是知识分子创造的,谁给你们的勇气,竟然敢鄙视作为知识分子主体的士子? 最后说一句,本书的“十万生员十万兵”是一句口号,不是真要征召十万生员。 第68章 财政解决方案 “父皇,儿子明白了!” 朱慈炯突然大吼了一声。 崇祯笑:“你明白什么了?” 朱慈炯:“儿子明白父皇为什么要与黔首为伍、混迹于阡陌之间,还知道父皇为什么要与士卒为伍,同吃同住同操练。” 朱慈烺:“是吗?那你倒是说说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慈炯:“当年嘉靖朝的大礼议事件,世宗爷爷是通过封官许愿驱使一部分低阶文官与高阶文官斗,最终才赢得了大礼议的胜利。” “可眼下从漂没食利的是整个文官群体。” “所以,父皇就没办法效仿世宗皇帝分化文官。” “所以,父皇就只能笼络底层百姓以及士卒与文官斗。” “正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太祖爷爷曾说过,咱们老朱家只要握住刀把子,就不怕这些文官把天翻了去。” “炯儿方才所言,可谓切中了要害。”崇祯忍不住鼓掌,“文官群体借漂没食利已成官场陋习,而且积重难返,如果没有另外一支或者多支力量支持,纵然是皇帝之尊也是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所以才要争取民心及军心。” “民心不附,军心不稳,变法改革就无从谈起。”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建奴,不得民心更加没有官绅的支持,可愣是凭借血淋淋的刀把子完成了对江南士绅集团的镇压。 东林党、复社的政治野心彻底遭到扼杀。 此后整整三百多年时间,江南士子都闭口不谈家国政治。 “还有就是,除了底层百姓及士卒,我们其实还可以争取相当一部分寒门出身的士子来支持这一场变革,因为寒门出身的士子,更能体会底层百姓以及士卒的困苦,更有改变官场陋习的意愿以及决心,这点一定要谨记。” “儿臣谨记。”朱慈烺和朱慈炯起身作揖。 看到朱慈烺和朱慈炯一脸严肃,崇祯又笑着说:“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或许用不着变法革新就能够解决国用不足的问题。” “咦?不用变法也能解决国用不足?” 朱慈烺和朱慈炯面面相觑,这怎么可能呢? 只有朱慈炤是真的不关心,已经靠着草垫睡着了。 崇祯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跟朱慈烺和朱慈炯多说。 因为说了也没用,跟小兄弟俩讲生产力生产关系,他们两个能听懂吗? 许多人认为到了崇祯年间,大明朝的财政就已经彻底崩坏,无药可救,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大明的财政其实还有很大潜力可挖。 这就涉及到马克思资本论:生产力还有生产关系。 人类社会是在不断发展的,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生产力会逐渐提升,比如从石器进化到青铜器,再从青铜器进化到铁器,一定会促使生产力的提升,然后生产力的提升又必然会对旧有的生产关系造成冲击。 生产关系包括生产资料的所有制,人们在生产中的地位以及相互关系,还有产品分配等三个方面,其中又以生产资料所有制为首要。 当生产力发展提升到一定程度,就一定会对生产资料所有制形成冲击。 当石器提升到青铜器,原始社会崩溃了,当青铜器提升到铁器,奴隶社会崩溃了,当商品经济高度发达占据主导,代表大地主阶级利益的封建制度就一定会瓦解,资产阶级迟早都要占据人类社会的主导权,直到将来被无产阶级取代。 而眼下的大明朝,尤其是江南八府又一州的商品经济已经是高度发达。 商品经济的高度发达,已经对旧有的生产资料所有制形成巨大的冲击,直接表现就是复社的出现,复社中人开始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参政议政倾向,复社领袖张溥甚至妄想通过操控内阁首辅周延儒来实现其改变生产资料所有制的政治意图。 当然,由于时代局限,张溥的这种行为只是无意识行为,主观上并没有要改变生产资料所有制、巅覆皇权的意图。 总而言之一句话,大明推行的重农抑商国策已经对江南八府一州的商品经济形成了巨大的制约,已经严重阻碍经济的进一步发展,这个时候如果能够顺应士论民心,改变重农抑商的国策,无疑可以极大的释放出经济活力。 江南的经济一旦搞活了,税收也就有了。 都说商税是江南士绅集团的逆鳞,但其实江南士绅集团真正抵触的并不是商税。 如果能够给予足够好处,官商集团就会转过身拥抱商税,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这个其实就是做大蛋糕与分配蛋糕的问题,你不想着先把蛋糕做大,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多占些蛋糕份额,那么就算你是皇帝,江南的官商集团也敢于把你弄死,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不共戴天,不弄死你弄死谁啊? 文官或许没这胆子,商人可没有底线。 反之,如果你先想办法将整个蛋糕做大了,那么就算你多占了些份额,官商群体也不会说什么。 道理很简单,官商群体占的份额虽然少了,但是他们吃到的蛋糕份量却增加了,有更多的蛋糕吃,谁会冒着灭族的风险,去弄死皇帝? 所以,大明的财政问题其实还是有办法的,而且一旦真的付诸实施,助力一定会超过阻力,江南的官商集团苦“重农抑商”的国策久矣。 然而,治大国如烹小鲜,这样的大事绝不能操之过急。 尤其是当下还面临建奴南下的生存危机,所以只能暂缓。 第二天一早,刘宗周再次来到夷丁军营,劝谏崇祯回南京。 遭崇祯再次拒绝之后,刘宗周又退而求其次提出让太子回南京监国。 对这个要求,崇祯就没办法拒绝,最终让永王朱慈炤跟着刘宗周回南京,反正这小子吃不了军营里的苦,就让他回南京监国。 至于朱慈烺和朱慈炯,崇祯决定带在身边当成储君培养。 以前的大明皇帝,生于禁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今后却不能再这样了,今后的大明皇帝必须有行伍的经历,哪怕只是形式,也要起于行伍,必须掌握兵权! 就在刘宗周带着朱慈炤回南京当天,崇祯也带着朱慈烺、朱慈炯兄弟俩,搭乘运输饷银以及火器的漕船北上夏镇,还有水师的战船随行保护。 至于徐州的屯田事务,则交给了堵胤锡。 …… 很快又两天过去,时间来到六月十七。 黄得功率领十镇边军来到夏镇已经超过了二十天。 二十多天的挥汗如雨,整个夏镇防线已初步成形。 土木工事营建起来还是相对容易,如果要修建坚固的城池并在外层包砖,那工程量就会出现极大的提升,一年都未必能修好。 但若只是挖沟并夯土,那就容易得多。 看到黄得功,指挥将士挖壕沟的田雄赶紧迎上来。 “伯爷你怎么过来了?”田雄道,“这里的灰尘大……” “你别管我。”不等田雄把话说完,黄得功就打断,“你只管修你的铳台。” “回伯爷话,末将负责的五十个铳台已经全部完成,铳台与铳台之间的那什么撤退以及火力输出通道也都挖通了。”田雄说道,“护坡也修好了。” “都修好了?”黄得功闷哼一声道,“五十个铳台的栅栏也都立起来了吗?” “栅栏只立了一部分。”田雄挠头道,“不过这可不能怪末将,因为附近村庄的民房都已经被拆光了,实在是找不到更多的木料了。” “那就去更远处寻找,栅栏必须立起来。” “是,末将这就派兵去更远处寻找木料。” “找木料不用太多人,剩下的人你让他们继续加深外部壕沟,最好再在壕沟底部布置一些尖木桩,有竹刺就更好。” “是!”田雄有些无奈。 又这么多活,有得忙了。 就在这时候,马蹄声响起。 随即一骑驿卒从北边飞奔而来。 “报!急报!”还隔着老远,便传来驿卒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建奴南下!建奴南下!建奴南下了!” “建奴大军攻入东昌府!” “临清州告急!临清州告急!临清州告急!” 驿卒犹如旋风一般冲进夏镇,随即胯下的战马便悲嘶一声倒毙在地,马背上的驿卒也被重重的掀翻了下来,当场就昏厥。 黄得功便立刻吩咐田雄:“暂时不要外出寻找木料了,把现有的木料全部都用于外围的几重铳台,确保外围铳台有栅栏可以作为屏障!” “再把护坡以及铳台的内部平台给我夯实些。” “千万不要建奴的一颗炮弹打过来就土崩瓦解。” “是!”田雄肃然应诺道,“末将一定将护坡及铳台夯得跟砖块般硬,别说一发炮弹,就是一百发、一千发也是打不烂!” 黄得功却已经匆匆回到镇上。 昏厥的那个驿卒已经被救起。 第69章 首战 崇祯是第二天到的夏镇。 走的是更近的夏镇新渠,而且是顺水行舟,所以三天就到了。 但是当崇祯到达夏镇后,才得知黄得功已经在两天之前带着一镇边军顺着运河北上去兖州,原因是建奴打到临清了。 黄得功清楚夏镇重要性,但是又守土有责,所以黄得功只带了一镇边军北上支援临清。 崇祯倒也没有生气。 跟建奴大规模野战是送人头,但是千人规模的小型野战还是可以拼一下的,毕竟按历史记载,南下的建奴是偏师的偏师。 黄得功的军队战斗力也还行。 崇祯便立刻将金铉和郑鸿逵两人叫到跟前。 这次北上,金铉的2700多家丁也跟着来了,但还没有整合好。 至于胡国柱的一千夷丁,更是早已经成为崇祯事实上的亲卫,自然是崇祯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 “金爱卿,郑爱卿,你们两个留下。” “圣上!”金铉和郑鸿逵两人一听就变了脸色。 金铉更是极力劝谏:“圣上,还是由臣率五军营北上支援吧。” 郑鸿逵也主动请缨:“圣上,靖南伯是沿着运河北上的,臣带着水师顺水行舟,两天就能追上他们,而且我们水师可以在运河上来回移动,建奴的红夷大炮很难打中我们,但是我们的佛郎机炮却可以打中他们……” “行了,你们两个不要说了。”崇祯直接就打断。 “靖南伯守土有责,因而率师北上救援东昌府这没问题,但是我们现阶段的既定国策就是死守黄淮,尽可能的避免与建奴野战。” “所以,朕是不会与建奴正面硬拼的。” 听到这,金铉和郑鸿逵便稍稍放心了些。 只要不与建奴硬拼,一千夷丁还是足以保护圣上安全的。 “你们两个务必要守好夏镇,建奴很可能不只一路,没准还会有另一路建奴突然从滕县方向窜出来,千万不要让建奴杀个措手不及。” “臣等谨记。”金铉和郑鸿逵肃然应诺。 崇祯随即点起一千夷丁北上。 …… 又一天过去。 鳌拜率领的建奴偏师已经推进到了东平州的安山镇。 这时候距离建奴在临清州受阻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 四天前,鳌拜信心满满的让高第去招降,结果遭到严辞拒绝。 鳌拜大怒之下当即命令高第搜集木料打造攻城云梯,随即对临清城展开蚁附攻城,却遭到了临清知州凌駉以及临清军民的殊死抵抗。 高第率军猛攻了半天,愣是没能攻下临清。 祖泽润的正黄旗汉军跟上来后也只能干瞪眼。 因为正黄旗汉军这次出来并没有带红衣大炮,只带了相对轻便的佛郎机炮,但是靠佛郎机炮是没法攻城的,实在太费劲了。 攻城还得是红夷大炮。 祖泽润和高第建议鳌拜围城。 然后派人从北京调红夷大炮前来支援。 鳌拜却不想在一个小小的临清州浪费太多时间。 因为鳌拜知道这次除了有他们镶黄旗招抚山东,还有镶白旗的两个甲喇招抚山西,而且领兵的还是他的老冤家觉罗巴哈纳。 事实上,不光鳌拜跟觉罗巴哈纳是老冤家。 两黄旗跟两白旗之间的恩怨也是由来已久。 这事还得从皇太极换旗说起,皇太极继位之后,把他和儿子豪格掌握的两白旗与阿济格跟多铎掌握的两黄旗进行了对调。 虽然人员并没有变,但是旗领却对调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两白旗是老奴时代的两黄旗。 所以在觉罗巴哈纳等两白旗的老人心中,他们才是根正苗红的两黄旗,才是大汗亲领的旗领,拜音图、鳌拜他们算个屁。 面对来自两白旗将士的蔑视,拜音图、鳌拜等两黄旗的将士自然不爽。 既便如此,两黄旗和两白旗之间也只是互相看不顺眼,远没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真正让双方闹翻的还是皇太极死后的汗位之争。 两白旗自然是坚决支持多尔衮继承汗位。 两黄旗则支持豪格,双方差点发生火并。 后来因为多尔衮转而支持福临继位,得以化解危机,但是两黄旗和两白旗之间的这个梁子却是结下了,到现在已经是水火不相容。 所以鳌拜输给谁都不愿意输给觉罗巴哈纳。 鳌拜一腔怒火没有地方发泄,便决定先绕过临清城,到东昌府的腹地找几个没有城墙的集镇搞几波屠杀,以泄心头之火。 顺便还可以抢一波人口财货。 至于多尔衮下的军令,早被鳌拜抛到了脑后。 结果一杀就停不下来,直接杀进兖州府腹地,一路杀到安山镇。 看着晨曦中缓缓展露出来的安山镇,鳌拜嘴角露出了一抹狞笑,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镇上的妇孺正在哭喊,男人被一排排的杀头。 还有镇上的财货牲口,统统都归了他们所有。 “鳌拜大人,镇上汉人好像要投降。”高第小声说道。 “我没看见。”鳌拜冷哼一声,又对雅布兰说,“按老规矩办!” 进攻没有城墙保护的集镇这种美差,自然是轮不着汉军旗,更轮不到高第的降军,只能是镶黄旗的建奴。 “镶黄旗的勇士们都听清了,” “鳌拜大人有令,男人全部杀光,女人孩子留下!” “抢到财物和牲口不准私藏,按照职使官位,人人都有份!” “巴图鲁!巴图鲁!巴图鲁!”镶黄旗的1500多建奴热烈的欢呼起来。 跟着建奴主子出征的1500多包衣奴才也跟着欢呼,因为他们也有好处,要是主子高兴了,没准会赏赐给他们一个女人。 欢呼声中,雅布兰第一个策马冲到镇上,一个上了年纪的汉族缙绅捧着拜表正准备上前献降,却被雅布兰不由分说一刀砍翻在地上。 “杀人了!杀人了!建奴杀人了!快跑!” 跟在汉人缙绅后面的两个家奴转身就跑。 雅布兰狞笑一声,收刀回鞘又取出大稍弓。 挽弓搭箭对着其中一个家奴嗖的一箭射出。 只听咻的一声,足有三尺长的重箭就已经射穿那个家奴的身体,将他钉死在地上。 另外一个家奴脚下一软摔倒在地,没等他爬起身,铁蹄便已经从他身上践踏而过,数以百计的建奴铁骑潮水般涌进了安山镇。 不一会,安山镇便油锅般沸腾起来。 看到这,鳌拜不由得发出残忍的大笑。 然而下一霎那,鳌拜脸上的笑意便凝固住。 因为安山镇的南边陡然传来了两声号炮响。 紧接着响起的,是明军喇叭特有的天鹅音,明军?! 跟在鳌拜身边的高第、祖润泽也有些错愕的回头,向南边看去。 但只见,一支步军正沿着运河东岸缓缓的开过来,士兵大多穿着鲜红色鸳鸯战袄,戴着尖顶斗笠盔,阵中一面日月旗迎风招展,还真是明军。 这支明军约四千人,还有偏厢车,已经排好严谨的战斗阵形。 看到这,鳌拜脸上便微微有些汗颜,这波大意了,因为这一路南下除了临清州城、东昌府城等少数几个城池的明军负隅顽抗外,就再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以致于所有人都起了轻敌之心,甚至于连夜不收都没有撒出去。 得亏这是明军,要是流贼就麻烦了。 不过汗颜之余,鳌拜却又有些想笑。 明军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有胆量了? 居然敢到城外来跟他们八旗兵野战? 祖润泽还是非常小心,对鳌拜说道:“鳌拜大人,赶紧让镶黄旗的勇士收回来吧,这支明军看着似乎有些不一样,要小心。” “欸,既然已经开杀,又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封刀。” 鳌拜一摆手道:“至于眼前这支明军,甚至都用不着你们正黄旗汉军出手,交给高总兵的人解决就可以了。” “高总兵,没问题吧?” 最后一句是对高第说的。 高第还能怎么说?只能应了一声嗻。 很快,建奴这边也摆开了战斗队形。 前面是高第的三千降兵,身后则是祖润泽的正黄旗汉军,总共1500余人,最后则是鳌拜还有他的亲卫队五十余骑。 至于镶黄旗的1500多建奴, 此时正带着各自的包衣在安山镇上烧杀掳掠。 这其实并不是鳌拜目中无人,而是故意为之。 鳌拜打了十几年的仗,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鳌拜其实是想要假借高第的降军先消耗明军,再然后让祖润泽的正黄旗汉军对明军发起致命一击,最后让镶黄旗的旗兵来摘取胜利果实。 为了更清楚的观察整个战场,鳌拜带着五十余骑亲随登上了一个不高的小土坡。 站在土坡上居高临下,再借助皇太极赏赐给他的单筒望远镜,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运河边的战场。 只见明军已经变了阵。 原本摆在前面的偏厢车已经被推到左右两侧。 鳌拜不由得暗暗点头,明军全都是乌合之众,但是明军的将领还是有不少能打的,对面的这个明军主将也是一个知兵的,用偏厢车护住两翼就是为了提防他们镶黄旗的骑兵在关键时刻从两翼给他致命一击,可惜,这仍旧是徒劳。 镜头一转,鳌拜将目光投向己方的步兵军阵。 只见高第的三千降兵已经排开了整齐的队列,正踩着整齐的步伐往前行进,第一排是刀牌手,扛着一人高的木牌。 这种木牌远远没有八旗兵的楯车坚固。 但是用来抵御箭矢以及铳子已经足够。 后面三排照例都是火铳手,拿着鸟铳。 最后三排则是长矛手,负责保护火铳手。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八旗兵已经真正进入火器时代,火器的占比已经超过三成,这个比例已经超过同时代的西班牙方阵。 第70章 排队枪毙 黄得功所摆出的阵形几乎如出一辙。 前面是刀牌手,后面是三排火枪手,再是三排长矛手。 只不过火枪手采取的是大间隔队形,密度只有刀牌手和长矛手的一半不到。 这样遇到有危险时,长矛手也能及时上前,替代火枪手形成密集的长矛方阵。 高第的降军总共三千,火枪手大概有千余人,黄得功的明军约四千人,三排火枪手加起来也同样只有一千人左右。 再就是明军两翼以及身后还有少量的车营兵。 其实,无论是黄得功所率领的明军,还是高第的降军,都发端于戚家兵,或者说明末清初整个时代的步兵战术都发端于戚家军。 戚家军的战法影响了整整一个时代。 戚家军最为人所熟知的就是鸳鸯阵。 队长,两名刀牌手,两名狼筅手,四名长矛手,两名镋钯手加一个火兵,后来狼筅手换成火枪手,数量也从两个增加到四个。 但是实际上,这一战法极为复杂。 在南方复杂地形对付倭寇往往有奇效。 但是到了北方战场与蒙古、建奴的大兵团作战,鸳鸯阵就反而成了累赘,因此戚继光就对其进行了简化,并引入车营。 引入车营之后的戚家军就成了真正的火器部队。 不光火绳枪占比大大增加,还装备了大量火炮。 此后戚家军的战术就成了足粮足饷、枪炮糊脸。 遇到蒙古骑兵或者建奴时,先以战车结防御阵,蒙古骑兵或者建奴进攻,就以车载大炮以及火绳枪糊脸,等到蒙古骑兵或者建奴不支溃败,最后出动骑兵收割人头,这一套战术在东亚战场上可以说是屡试不爽。 登州之乱后,建奴也大踏步的进入到火器时代。 然后辽东战场上就出现了大炮互轰、排队炮毙。 东亚战场首先出现的不是排队枪毙,而是排队炮毙。 因为东亚战场的大炮比欧洲的凶残得多,在欧洲战场上还只有加农炮实心弹的时候,东亚战场上已经出现了专门杀伤战斗人员的虎蹲炮,百子铳! 由于身后有建奴监军再加上待遇也要比明军好,所以八旗汉军的战斗意志普遍要比明军更强,所以每次排队炮毙基本都会以明军失败告终。 然后建奴再出动八旗兵以及蒙古骑兵收割人头。 松锦大战的八镇援剿总兵,就是这样被建奴给吃掉。 所以松锦大败的这口锅扣不到崇祯头上,更扣不到洪承畴的头上,也很难扣到王朴等八镇总兵的头上,明军打赢了松锦大战那才叫违反常理。 一片石大战,李自成的几万老营也是这样被建奴吃掉。 十全老人说建奴是靠着骑射夺天下,这话也就骗骗小孩。 此时的建奴,武器装备、战术、战斗意志还有兵员素质都堪称世界顶流,说它是十七世纪世界第一陆军实至名归。 正常情况下,黄得功、高第的这次交战也将会是排队炮毙。 然而这里出了一点小意外,黄得功发现对面没有携带火炮,同时为了提防建奴骑兵,就将为数不多的偏厢车及火炮摆到了两侧,而高第的降军在投降建奴后就被汉军旗夺走全部偏厢车及火炮,变成了纯粹的轻步兵。 于是,东亚战场的第一次排队枪毙就这么突如其来的上演了。 无论是对于明军还是降军而言,排队枪毙都是首次,没经验,所以双方的指挥官都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行事。 相距大概一百步,高第率先命令刀牌手扎住了阵脚。 后面火枪手和长矛手也纷纷跟着停下,随即火枪手点燃火绳,做射击前的准备。 对面的明军却没有停下,仍旧在黄得功指挥下稳步向前推进,因为对面没大炮,黄得功觉得还可以再逼近些。 五十步距离最好。 “呯!呯呯呯呯!”高第降军的第一排火枪手纷纷开火。 伴随着巨大而又密集的呯呯声,降军阵前很快被烟雾所笼罩,视线开始变模糊。 鳌拜的视野也受到影响,再也看不清高第降军的情形,当即便忍不住在心里骂,这他妈是鸟铳不是佛郎机炮,这么远能打中人吗? 片刻之后,高第降军的第二排火枪手顶替上前并开火。 又是“呯呯呯呯”一阵巨响过后,降军阵前硝烟更浓,这下是彻底看不清楚了。 鳌拜咒骂了一句,将望远镜的视野转向明军,只见明军仍在不紧不慢往前行进,时不时的还有几声嘹亮的天鹅音远远传过来。 不时有明军倒下,但是总的来说, 降军的射击并未对明军造成阻碍。 “咦,有点意思。”鳌拜有些惊讶。 雅布兰也点头道:“这支明军可以。” “嗯,看来高第的降军不是他们对手。” 鳌拜想了想说道:“让祖泽润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一骑旗丁顷刻从小土坡上飞奔前往正黄旗汉军的后阵。 跟在高第降军身后的正黄旗汉军很快就开始变换阵形,一辆辆的偏厢车被推到了阵形前方,偏厢车的前后拦板也被取下,固定车辆用的铁钎也被钉进地里。 对面明军对此却是懵然不知。 因为视线被遮挡了。 …… “稳住!” “不许放铳!” “都给我稳住了!” 黄得功高举铁鞭,一边大吼一边缓步前行。 他原本有一匹神骏的青骢马,可惜的是临行之前被崇祯给抢走了,所以只能跟着士卒一起徒步行军。 “稳住!” “不许放铳!” 正嘶吼之际,对面又是“呯呯”一阵巨响。 黄得功下意识的侧了一下脑袋,随即耳畔便是咣的一声金铁交鸣,凤翅盔好像被重锤狠狠的敲击了一下,有着刹那的晕眩。 肯定是有铳子击中他的凤翅盔。 不过相隔这么远,铳子不可能击穿凤翅盔。 黄得功很快从晕眩中清醒过来,高举着铁鞭继续前行。 距离来到六十步,明军伤亡数量开始增加,连续有刀牌手倒地上。 在六十步的距离,鸟铳的命中率大为提高,对刀牌手的威胁大增。 但是不断的有长矛手顶替上去,捡起木牌,始终维持着盾墙完整,给后面的火枪手以及长矛手提供严密保护。 双方距离继续接近。 倒下的刀牌手更多了。 不时的还有火枪手倒地。 有些倒在地上再没有声息。 有些却躺在地上大声的哀嚎。 还有抱住袍泽的大腿哭号求救的。 恐慌的情绪不可避免的在军阵中漫延。 有个士兵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是没等他挪步,一个宏亮的声音便传入他耳际,是靖南伯黄得功的声音。 “继续前进!” “不许停下!” “大明万胜!” 看着高举铁鞭稳步前行的黄得功,那个士兵便立刻不再恐惧,人家堂堂靖南伯都没有丝毫退缩,你一个小卒又有什么可畏惧? 那个士兵的脚步便重新变得沉稳,目光也变得坚定。 终于进入到了五十步内,黄得功当即嘶声大吼起来:“刀牌手,扎阵!火枪手,更番迭射、轮流放铳!车营注意保护好两翼!” 传令兵当即挥舞起令旗,同时天鹅音响起。 刀牌手当即将木牌尖端插入地上,下蹲用身体顶住。 三排火枪手则纷纷点燃火绳,夹在蛇杆形的扳机上,后两排持枪待命,第一排火枪手则迅速举铳架在木牌上,扣下扳机。 “呯呯呯!”巨大的铳声响成一片。 继而浓郁的硝烟弥漫开来,模糊了视线。 但是隐约可以听到对面传来连续的惨叫。 在明军的这一轮射击之下,对面降军似乎吃了大亏。 高第的降军确实吃了大亏,只一轮齐射,便足足有五十个刀牌手倒地。 火绳枪由于存在诸多缺陷,既便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实战中的哑火率也有接近四成,绝大多数军队的哑火率都在五成。 明军共有一千余名火枪手,每排三百五,所以实际上每一轮射击只有一百七八十支火绳枪能够成功打响。 一次杀伤五十多个刀牌手。 这个命中率已经超过三成! 反观高第的降军,由于之前过早的开火,等到明军接近到五十步以内时,火力输出密度已经大不如前,每次只有不到五十支火绳枪能成功打响,既便是同等命中率,杀伤效率也仅只有明军的四分之一。 所以差距一下就呈现出来。 两轮六排铳之后,高第的降军已经伤亡了三百多人。 由于硝烟完全遮蔽住视线,所以看不清对面的情况。 但是从不断有放铳声传来,不断有铅子击穿长木牌,且不断有刀牌手、火枪手倒地,可以知道明军并没有崩溃的迹象。 甚至感觉明军的火力输出变得更加密集。 终于,高第降军的意志达到临界,崩了。 当对面的明军又一排铅子打过来,也不知道谁先带的头,原本就已经显得阵形散乱的降军一下子就土崩瓦解,向着两侧溃逃。 身后是八旗汉军,所以往后跑那是找死。 唯一的活路就是向战场的两翼跑,赶紧。 “不许跑,顶住,都回来!”高第还想抢救一下。 但是很快,高第也放弃了,转身就向着运河狂奔。 说起逃命,高第是老本行,反正朝运河跑就对了,以他的经验,只要过了运河八旗兵就基本不会再管,这条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第71章 短兵相接 “伯爷,建虏溃了!追击吧!” 因为有硝烟的遮挡,阵中的明军将士看的不是很清楚。 但是两翼的明军却可以看清楚对面降军已经土崩瓦解,并在第一时间上报给了中军。 “不可!”黄得功却丝毫不为所动,“这是受建奴驱策的降军,真正的建奴在后面,真正的厮杀现在才刚刚开始。” 黄得功不愧是辽东镇出身。 一眼就看穿了建奴的套路。 “传令,把偏厢车拦板打开!” “长矛手注意支援两翼车营!” “火枪手抓紧补充火绳火药铅子!” 黄得功一直防着建奴的骑兵呢。 命令迅速下达,明军趁着战斗间歇抓紧准备。 片刻之后弥漫在阵前的硝烟散尽,终于看清楚前方的情形。 只见刚刚溃散的降军身后,出现了一支真正的建奴八旗兵,而且这支八旗兵已经抵近到了一百步的距离内。 “明黄色棉甲!”副将失声惊呼道,“是建奴正黄旗的八旗兵!” “错了,是正黄旗汉军!”黄得功,“建奴八旗兵是没有火炮的。” “火炮?!”副将目光落在对面建奴阵中的偏厢车上,只见一尊尊的佛郎机炮已经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他们这边。 几乎是明军刚看见这些佛郎机炮的瞬间,炮口便猛的绽放起了一团团的白烟。 紧接着,便是巨大的轰鸣声传过来。 紧随轰鸣声而来的便是刺耳的尖啸声。 这是佛郎机炮弹撕裂空气发出的尖啸声。 “合口弹!”黄得功身边的副将陡然嘶吼起来。 然而最后一个“弹”字还没有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同时有一股温热的液体猛的飞溅在黄得功脸上,带着一股腥味。 回过头看,只见副将颈上的头颅已经不翼而飞,断颈处正有一股股的鲜血喷溅而出,很快濡红了旁边立着的日月旗。 “一号佛郎机炮,合口弹!” 黄得功几乎是牙缝里崩出这句。 一号佛郎机炮重千斤,合口弹重25斤!一百步内,车船俱碎! 但是用合口弹来打人,就是大炮打蚊子,而且杀伤效率也不高。 对面正黄旗汉军估计是想示威,所以借合口弹的恐怖杀伤效果先声夺人。 而事实上,正黄旗汉军也的确达成了预期意图,十五辆偏厢车、十五门一号佛郎机,除了一门炮哑火,两门炮打高了,剩下的12门佛郎机炮全部命中目标,瞬间就在明军阵中犁出了12条血路。 至少五十个明军瞬间毙命。 而且基本上都是肢体碎裂,状极惨烈。 看到惨状的部分明军顿时间骚动起来。 合口弹的杀伤效率其实也就一般,但是对人心理上的震慑却无与伦比,这种中者肢体俱碎的视觉冲击,真没几个人能扛得住。 明军方阵瞬间就出现不稳的迹象。 黄得功意识到了危险,这个时候稳不住就崩了。 没有一丝犹豫,黄得功当即拎着铁鞭冲到阵前。 “不要慌,车营缓进!刀牌手、火枪手和长矛手随我冲阵!大明万胜!” 黄得功真是身经百战,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跟建奴大炮对轰,因为明军的佛郎机炮数量不及建奴多,而且摆在两侧,来不及换回到正面。 也不能撤,一撤军队就放羊了。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发起冲锋,争取抵近博杀。 只要冲到建奴的跟前形成混战,建奴的佛郎机炮也就废了。 看到黄得功身先士卒、率先向建奴发起了冲锋,明军的军心瞬间稳住,无论如何这样一个主将都是值得士卒们为之效死的。 “大明万胜!”明军将士嚎叫着跟上去。 而且既便在冲锋中也仍保持着还算齐整的队形。 从这就看出,黄得功的这一镇军队还真的是可以。 …… “有点意思。” 鳌拜也感到有些意外。 有多久没见着这样的明军了? 三年?五年?又或者是十年? 在他记忆中,似乎只有十七岁那年的宁锦之战,还是明军总兵的祖大寿与尤世禄率领四千精骑出城与八旗兵野战。 之后再没遇到过这样的明军。 “雅布兰,快去召集镶黄旗的勇士!” “嗻!”雅布兰答应一声,策马飞奔下了土包。 也许是这支明军的顽强表现激起了鳌拜的好胜心,也许是鳌拜意识到了明军的威胁,他终于准备要召集镶黄旗的八旗兵。 …… 祖泽润同样也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祖泽润跟明军交战也不是一次两次,松锦大战后,就很少有明军能扛过他们八旗汉军的火炮齐射,基本上一到两通炮击后明军就会土崩瓦解,剩下的事情就可以交给八旗蒙古,他们只要等着分享战功就可以了。 但是眼前的这伙明军却完全不一样。 这伙明军已经跟高第的降军混战了一通,付出了不小的伤亡,在他的预想中以佛郎机炮装填合口弹一通炮击,就能够将其彻底击溃。 然而,最终结果却是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这伙明军非但没有被击溃,居然反而发起了冲锋。 这下打了他们正黄旗汉军一个措手不及,祖泽润赶紧下令更换炮弹。 佛郎机炮根据作战意图不同有两种子炮,一种装填合口弹攻击城寨,一号佛郎机炮的合口弹可以重达25斤。 另一种装填百子弹用来攻击人马。 一号佛郎机炮可以装填2两重石弹200粒,或者1两重铁弹500粒! 这种百子炮在100步的距离发射,可以杀伤一大片,中者立成蜂窝! 之前祖泽润有些过于大意,只想着镇慑明军,所以只准备了合口弹。 “快换子炮!换成百子炮!”祖泽润跳脚高喊起来,“百子炮!蠢货,换百子炮!” 镶黄旗汉军一通手忙脚乱,花了差不多半分多钟才终于从辎重车里搬出百子炮,但这时候明军已经迫近到了五十步内。 镶黄旗汉军的第一排火枪手们纷纷开火。 巨大的放铳声中,明军瞬间倒下几十个。 但是明军依然没有被吓倒,继续往前冲。 又是一排放铳声,明军又倒下长长一排。 这时正黄旗汉军的炮手装填完成,明军也迫近到了二十步内。 不到二十步,正黄旗汉军和明军甚至已经可以看清对方狰狞的脸孔,无论是正黄旗汉军还是明军,一个个都面目狰狞,嘴里发出无意识的怒吼。 就像两拨抻开脖羽的公鸡,试图从气势上吓倒对方。 “放!”祖泽润急得屎都快要出来,气急败坏的大吼,“开炮,开炮!” 正黄旗汉军的炮手便纷纷将烧得通红的铁钎插进火门,随即就是轰轰轰的巨响,两军阵前瞬间绽起一团团浓烈的硝烟。 “呃啊!不!救命!好痛!啊啊啊!” 明军阵前瞬间响起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就这一瞬间,上百个明军被打成蜂窝。 一号佛郎机炮在不到二十步距离打出百子炮,真凶残到极致! 只不过,这时候才发炮已经有些迟了,因为明军已经迫近到了正黄旗汉军面前,他们再也没有开第二炮的机会。 而且明军的血性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 弥漫开来的硝烟也遮蔽住血腥的画面,也就没有那么恐惧。 “杀虏!大明万胜!”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中,第一排长矛手已经快步冲上来,将手中长矛恶狠狠的捅向对面八旗汉军。 国仇家恨都凝聚在了这一捅。 “去死!都他妈去死,给我死!” 首当其冲的汉军炮手、刀牌手瞬间被捅个对穿。 主将黄得功尤其凶猛,这可是大明有名的猛将。 “死吧!”伴随着一声暴喝,铁鞭恶狠狠砸在一个八旗汉军头上,那个汉军的皮质钵胄根本挡不住,瞬间就被打得暴裂。 鲜血飞溅,脑浆暴射,黄得功又转身扑向下一个八旗汉军。 “拿命来!”黄得功纵身跃起,十几斤重的铁鞭再次恶狠狠砸向汉军面门。 那个汉军下意识的拿胳膊一挡,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汉军的胳膊便从中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过来,竟从中间生生折断。 “呃啊啊!”汉军歇斯底里的惨叫起来。 黄得功踏前一步照着那汉军的面门又是一鞭。 汉军的惨叫声便戛然而止,脑袋都被砸爆裂。 将视角拉远,两支军队就像是两波飓浪迎面撞在一起。 这时候根本不会有太多的想法,无论是明军还是八旗汉军,就只有一个念头,拿长矛捅,拿腰刀砍,拿身边能抓到的一切武器拼命攻击敌人,尽可能杀死敌人,因为只有杀死敌人,自己才能够活下来,人生到此没退路,只能往前冲! 两支军队就像顶牛般顶在一起,疯狂的捅刺,再捅刺! 这一切说起来话长,其实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双方就已经各伤亡了一百余人。 好吧,这个画面看起来很残酷,长矛对捅看着就很残忍,很血腥,但其实伤亡也就那样,真被捅死的并不算多,一场战争最容易出现伤亡的并非这时候。 但是这时候最考验双方将士的精神意志。 终于,正黄旗汉军最先崩不住,崩溃了。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遇上这样的明军,有些不适应。 先有一个正黄旗汉军转身逃跑,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然后很快漫延开。 “大明万胜!”正黄旗汉军纷纷溃逃,明军却更加来劲,嗷嗷叫着往前追,大有一副要将正黄旗汉军斩尽杀绝的架势。 第72章 援兵到达 “这支明军!” “还真的是挺强悍。” “击溃了高第的降军不说,” “还冲垮了正黄旗汉军的五个牛录!” 雅布兰走到鳌拜面前,神情有些凝重。 “这不奇怪,偌大个明朝,还能没有一两支精兵。” “这支明军,确实很强悍,但也就关宁军差不多。” 鳌拜举起双臂,让随行包衣替他系紧腋下的革带,又从包衣手中接过铁铸的钵胄戴在头上,再由包衣帮他系紧颔下革带绑上护喉。 最后接过包衣递过的开了锋的斩马刀。 再环顾四周,1500多个八旗兵全都已经披挂整齐。 随意的排了一下队形,鳌拜就带着这1500多个八旗兵发起冲锋。 相比起骑马,八旗兵其实更喜欢步战,鳌拜此时就选择徒步冲锋。 当然,鳌拜这么做还有另外一层考虑,那就是把战马留给包衣奴才。 这样当他们摧毁明军的战斗意志之后,包衣就可以效法八旗蒙古追杀明军。 这些个包衣奴才虽然比不上八旗蒙古,但是痛打落水狗是没问题的,总之,鳌拜不会轻易放过一个明军! 走掉了一个明军,对他来说都是耻辱!必须全歼明军! 这时候其实还有不少八旗汉军在抵抗,在阻击明军,但是已经冲起来的八旗兵却根本不管,不管是八旗汉军还是明军,见人就砍。 尤其是鳌拜和身后的五十多个白甲兵,是真的凶残嗜杀! 这些白甲兵不仅人高马大,而且个个披了三重甲胄,刀劈矛刺对他们就是挠痒痒,可是他们手中的斩马刀每一次挥斩,就必然有明军肢体断裂。 由这五十多个白甲兵组成的攻击箭头,就像一把重锤砸进明军的步兵方阵,所过之处明军犹如波分浪裂,只留下一地的断肢残躯。 原本还算齐整的明军方阵一下陷入混乱。 而混乱,是一支军队即将开始崩溃的前兆。 鳌拜虽在千军之中,却已经敏锐的发现这点。 建奴在长达五十年的征战中不仅培养了大量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卒,更培养了一大批像鳌拜这样的具备高超战术指挥能力的高级将领。 “雅布兰,号令全甲喇,跟着我冲斜线,明军快要顶不住了!” 鳌拜发出一声犹如虎吼般的低沉咆哮,兜头往前冲。 “嗻!”雅布兰挥动令旗。 1500多个建奴立刻转向。 “休想!”一个身披直身铁札甲的明军军官闪身拦住鳌拜。 “去死!”鳌拜暴喝一声同时挥刀横斩,只听当的一声响,明军军官手中的长刀就被磕飞出去,鳌拜的斩马刀余势未竭又一下切入到明军军官的肩吞,不过切进去少许便卡住,奋力一拔,竟把明军军官整个人都给提溜过来。 明军军官拔出一把匕首,趁机就一顿乱捅。 只可惜,鳌拜披了三层甲胄,所以毫发无伤。 “死吧!”鳌拜当即弃了长刀,一脚将明军军官踹飞。 又从腰间拔下备用的一柄铜锤,照明军军官脑袋就是一锤。 明军军官躲闪不及被砸个正着,当即呜咽一声萎顿在地上。 鳌拜狞笑一声,正要继续前冲,耳畔隐约听到一声清越的天鹅音。 “嗯,天鹅音?”鳌拜勃然色变,又有明军?是明军的援兵到了? 就这片刻之间,清越的天鹅音已经响成一片。 “啊喔!啊喔!啊喔!” 鳌拜便不由自主的停下来, 手搭凉篷朝着往东南方向望去。 但只见,伴随着嘹亮的天鹅音,一支骑兵已经出现在了东南方向,并且正向着这边战场缓缓的逼近,此时最多还剩五百步。 明军骑兵逼近到五百步居然不知道? “该死!”鳌拜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连续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懊恼了,必须拦住这支明军骑兵! “雅布兰!”鳌拜几乎是吼出声,“你带着那些奴才拖住明军骑兵,一刻钟,你们只要拖住一刻钟就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 “嗻!”雅兰布当即转身狂奔而去。 …… 然而,一刻钟真的就够吗? 陷于苦战的明军也同样发现了这支突如其来的援兵。 “援兵到了!援兵到了!我们的援兵到了!”黄得功在第一时间大声咆哮,“再坚持一刻钟,坚持一刻钟,再坚持最后一刻钟!坚持住!” “伯爷有令,坚持一刻钟,再坚持一刻钟!” 先是传令兵,接着是军官,接着更多士卒跟着怒吼。 这仗已经打到现在这份上,输了就太可惜,输了就太可惜! 当成百上千个人的念头凝聚成为一个意志,刚刚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明军,居然奇迹般的又稳住了阵脚。 …… 来支援的当然是一千夷丁。 “吁。”崇祯勒住胯下战马,长出了一口气,“还不算太晚。” 目光转向身边跟着的高起潜,此时的高起潜已经重新披挂上崇祯的金色山文甲以及那顶鎏金兜鍪,金灿灿犹如一尊战神。 “高伴伴,这次又要拜托你了。” “万岁爷。”高起潜的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哭腔。 万岁爷你不能这样啊,不能每次有必死任务时都交给老奴,这样不公平,韩赞周、卢九德和王承恩他们也可以的。 崇祯目光瞬间冷下来:“怎么,你是想让朕去死?” “呃不是,老奴不是这个意思。”高起潜险些哇的哭出声。 在诛十族的威压之下,高起潜只能拉下兜鍪面甲,然后举起手中的长刀,尖着嗓子声嘶力竭大吼起来:“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大明万胜!” 一千夷丁纷纷跟着长嗥起来。 天鹅音再响,夷丁纷纷开始加速。 崇祯三父子则在兀把炭百户的簇拥下脱离了大队。 现在不是刚从北京突围的时候了,崇祯已经没有必要以身犯险,要不然,好运不会总是伴随他,万一有个闪失岂不就要完蛋。 剩下九个百户则跟着高起潜继续加速。 很快,前方就迎上来建奴的一支骑兵。 这支骑兵服饰装备都很混乱,看着像是乌合之众。 而事实上也确实是乌合之众,这一千夷丁在辽西战场上没少跟建奴交战,自然看得出来前面这支骑兵是建奴的包衣奴才。 “哈!”猛可兔在高起潜的马屁股上猛抽了一鞭子。 高起潜的战马再次提高马速,带着猛可兔麾下的百户向前凸出,原本呈直线的骑兵横阵很快就变成向前的攻击箭头形状。 这个时候对面的建奴骑兵就只有两个选择,或者跟进跟他们对撞,迎面相撞之后双方减速陷入到混战,但是这么做非常考验勇气。 不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很难做到这点。 如果不敢对冲,就只能选择避让,把身后的战场让出来,但是这样一来夷丁就能直接杀进战场,对陷入苦战的明军提供支援。 这样的话,鳌拜他们就会有麻烦。 …… 雅布兰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于是不停的大声提醒身后的包衣保持阵型。 变阵他是不敢想了。 这些包衣奴才又没有正经接受过训练,就这样混战挺好。 但是战场的噪音太大,盖过了雅布兰的怒吼。 “稳住,跟我往前冲,不要畏惧,不要避让,跟着我冲!大清万胜!镶黄旗万胜!” 雅布兰嗓子都快喊破,可是冲到中间回过头一看,但只见原本呈楔形的厚实骑兵横阵,已经成了弯月形,而且还是往里弯。 只剩下他一人一骑孤伶伶的凸出在弯月中间。 这是让他一个一骑去跟对面的上千骑兵对撞? “该死!”雅布兰顿时眼前一黑,这些该死的奴才,回头非剥了你们的皮。 然而剥皮也是将来的事。 现在还是先保住自己小命要紧。 当下雅布兰也只能打马跑向一侧,他虽然身诩武勇,一身骑射本领不在鳌拜之下,可也不敢单人独骑正面硬撼上千明军骑兵。 雅布兰这一让,身后那些包衣直接就崩了。 原本还算完整的弯月形,瞬间分裂成为两半,向着两翼狂奔。 转眼间,双方骑兵相接。 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九百夷丁纷纷燃放三眼铳,呯呯呯! 吴三桂斥重金打造的这一千夷丁,不仅是甲胄齐备,武器装备也很齐全,除了人手一把斩马刀,腰刀以及弓箭之外,还有一杆三眼铳。 伴随着“呯呯”的巨响,建奴包衣纷纷落马。 只是一个照面,建奴包衣就损失了差不多有三百骑。 夷丁却几乎没有损失。 就几个倒霉蛋中箭落马。 双方骑兵随即擦身而过,建奴包衣失去目标之后惶然不知该怎么办,九百夷丁却已经一头冲向了前方战场,向徒步作战的建奴发起攻击。 到了这个时候,鳌拜也只能承认,他们败了! 今天这仗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下去,还是赶紧撤兵。 “撤!”鳌拜果断的下达了撤退令,“去跟那些狗奴才会合。” 现在必须得尽快去跟包衣奴才会合,取得马匹,不然就得全军覆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雅布兰已经赶着刚才溃散的包衣奴才回转过来。 第73章 初战告捷 不得不说,鳌拜的战场阅读能力是真的很厉害。 明军骑兵才刚刚冲垮包衣,鳌拜就预见到今天这仗已经不可能获胜,便很果断的准备从战场抽身,跟回转的包衣会合。 战场上的明军步兵自然不肯罢休。 当即向建奴发起更为猛烈的进攻,想缠住建奴。 在这当口,鳌拜再次展现出他的魄力以及决断,果断留下十个牙巴喇兵,率领一个牛录的镶黄旗八旗兵断后,掩护主力脱离。 凭借鳌拜的决断,建奴主力迅速脱离了主战场。 付出的代价就是断后的建奴遭到了明军的合围。 后续赶到的明军骑兵试图冲击鳌拜的八旗主力,却发现后撤的建奴退而不乱,在后撤之余居然还能返身放箭。 尤其是落在后面的几十个白甲兵。 更是给尾随追杀的明军骑兵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一个夷丁脱离大队悍然发起冲击,结果被落在最后面的白甲兵一箭射杀战马。 这些建奴不仅箭术超群,战斗经验也极为丰富,因为夷丁大多披挂直身札甲,重箭也未必能一箭射穿,更不能保证射中要害。 但是射马就不同,战马目标大得多。 而且战马没有甲胄保护,很容易射杀。 试探了几次之后,明军骑兵意识到强行冲击建奴步兵的代价太大,果断放弃,也转身加入到了对负责断后的建奴的围攻之中。 建奴主力得以顺利的与包衣会合。 “查良年!”雅布兰打马飞奔过来。 “主子,奴才在。”查良年打马迎上前。 雅布兰直接下令:“把你的马让给鳌拜大人!” “嗻!”面对雅布兰的命令,查良年不敢拒绝。 翻身下马,又将战马牵到正在射箭的鳌拜身边。 鳌拜是最后一个退回来的,刚才他亲自带着四十多个白甲兵断后,用强弓阻住了试图追杀的明军骑兵。 “大人,反击吧!” 雅布兰将一支箭扣于弦上。 “已经没机会了。”鳌拜叹息一声,有些无奈,“明军的车营到了。” 雅布兰和其他建奴定睛看,果然看到原本落在后面的明军车营已经赶上来,并且偏厢车的拦板也已经被打开,黑洞洞的炮口已经瞄准这边。 不光是明军车营,正黄旗汉军的偏厢车也已经被明军步兵给抢走。 腾出手来的明军步兵正将装载着佛郎机炮的偏厢车也推到了这边,同样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他们,八旗兵如果这个时候反击,正好一头撞在明军的炮口上。 迂回攻击也没用,因为明军也有骑兵保护两翼,车营可从容转向。 到这儿,战场的主动权已经完全落入明军之手,建奴已经拿明军毫无办法。 “我就说八旗汉军靠不住,前明降军更靠不住。”雅布兰咬牙切齿的说道,“果然如此。” “这不能怪他们,这次是我大意了,传令下去,撤!”鳌拜还是很清醒的,知道今天再耗下去只会吃更大亏。 “大人,不能撤!” “还有一个牛录没回来呢!” “是啊,杀回去,把老哈他们全都接应出来!” 雅布兰还有几十个白甲兵一听就急了。 他们已经有多长时间没吃过这样的亏? “你们耳朵聋了?赶紧撤!”鳌拜大怒。 低沉的号角声中,八旗兵终于转身后退。 …… “退而不乱,败而不溃,建奴诚然精锐!” “也就千人规模的野战,出其不意的还能打一打。” “这要是上万人规模的大型野战,纯粹就是送人头。” 崇祯将单筒望远镜收起,带着朱慈烺和朱慈炯哥俩,在兀把炭的一百夷丁的保护下,缓缓走向前方战场。 “父皇,大型野战真就打不过吗?” “真打不过,建奴无论是组织度、训练度、兵员的素质、武器装备又或者后勤保障,都全面胜过我大明,至少现阶段是这样。”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一直都会这样吗?” “那当然不会了,办法还是有的,不过现在办不到。” 听崇祯说大明还有机会,朱慈烺和朱慈炯小哥俩便精神一振。 “我就知道父皇一定会有办法的。”朱慈炯策马紧走几步追上崇祯,并向崇祯投来一等崇拜的眼神。 这哥俩跟在崇祯的身边时间不长。 但是对于崇祯自北京溃围后的事迹却已经耳熟能详,因为跟在崇祯身边的太监、夷丁还有几个勋贵都会不停的跟他们讲这个。 小哥俩对父皇都充满了无限崇拜。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战场边。 这时候,留下断后的建奴基本都被斩杀。 只剩下十几个建奴还在乱军中负隅顽抗。 只不过,这十几个建奴是真的强悍,不光身手强悍,体能也是极为强悍,身上穿着这么厚重的甲胄,厮杀到现在居然还没力竭。 “巴牙喇兵!”兀巴炭道,“奴酋的护军!” “白甲兵么?这就难怪了,毕竟是百里挑一的勇士。” “也就比我们三千夷丁稍微强一点,单纯比拼骑射的话甚至还不如我们。”兀把炭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服。 崇祯闻言只是笑笑。 有这个好胜心就好。 这人哪,就怕躺平,就怕没好胜心。 不片刻,整个战场便逐渐恢复平静。 建奴的那十几个白甲兵终于被捅死,明军在围攻半天之后终于找到弱点,拿长矛连续不断的捅刺白甲兵的面门,把脑袋都捅烂。 当最后一个白甲兵在惨叫声中倒下, 整个战场先是陷入到死一般的寂静。 一片死寂中,也不知道是哪个明军先吼了一嗓子:赢了! 随即死战余生的明军将士便纷纷扯开嗓子大声咆哮起来:赢了,我们赢了! 不少明军将士嘶吼着,不知不觉便已经热泪盈眶,明军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战胜过建奴了?在他们记忆中,哪怕是小规模的前哨战也是很长时间没有赢过了。 可今天,明军终于又赢了建奴一回,终于又赢了! 有个明军甚至于放声恸哭,太难了,太不容易了! 不过大多数的明军则是拥抱在一起,歇斯底里的欢呼。 明军将士们的欢呼最终汇聚成为一个声音:大明万胜! 崇祯也被将士们的这种情绪所感染,不由自主的跟着高声喊叫起来,朱慈烺、朱慈炯哥俩也是小脸通红。 …… 镶黄旗的八旗兵已经撤退到数里外。 然而既便是隔着好几里远,都仍能隐约听到安山镇方向传来的巨大欢呼。 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肯定是留下断后的那个牛录已被明军吃掉,想到这,鳌拜脸上就流露出懊恼、悔恨、愤懑等诸多复杂情绪。 “鳌拜大人。”高第惶然来到鳌拜跟前。 在高第身后,则是高第麾下的两千多降军。 高第的这三千降军,伤亡数字其实并不大,就是排队枪毙的时候死了三百多个,后面逃跑的时候其实没死几个。 总共也就损失了四百多个。 收拢回来的也还有两千五百多个。 但是鳌拜看到高第,却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这场败仗,他鳌拜的轻敌大意固然是主要原因,可是高第的降军一触即溃,也是罪责难逃,必须严惩。 鳌拜当即抽出马鞭, 照着高第劈头盖脸抽过去。 祖泽润在旁边看着,也没有制止。 因为他知道鳌拜在气头上,这时候上前制止,就会把鳌拜的火力吸引到他头上,他才不会蠢到去触这个霉头呢。 …… 另一边,明军已恢复冷静。 “圣上!”黄得功快步来到崇祯跟前。 “靖南伯,恭喜你,你打了个大胜仗!” “臣惭愧,若不是圣上亲自率领一千夷丁及时驰援,臣这把老骨头还有麾下的四千多将士就交待在这安山镇了。” “万岁爷,万岁爷!” 正说话间,高起潜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崇祯愕然,高起潜这阉货居然还没死?这都两回了,还不死? “万岁爷洪福齐天,老奴只是沾了您的一丁点福气,战场上就刀枪辟易,刚才一个建奴在十步的距离拿箭射老奴居然都没能射中。” 崇祯随手掏出一个银锞子丢给高起潜:“这是赏你的。” “谢万岁爷。”高起潜接过银锞子喜滋滋的打开手掌,然后表情垮下来。 不是,万岁爷你是不是搞错了?老奴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你就赏一两银子?当年老奴在宁远锦州监军之时,哪回打仗不得捞个几千两? 崇祯却不再理会高起潜,又对黄得功说:“这次我大明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建奴的人员伤亡其实不大,而且朕敢肯定,这次前来山东的绝不只一路建奴,不出现意外的话,建奴肯定会发起最疯狂的报复,所以我们得赶紧撤离这里。” 黄得功愕然道:“圣上,不去救援临清了?” “不去了。”崇祯说道,“东昌府和兖州府不要了。” 京杭运河从东昌府和兖州府过境,建奴大军可以沿着运河推进,所以说这两个府是肯定守不住的,如果能守住东昌兖州两府,也就不用花那么大力气打造黄淮防线,直接将建奴挡在山东岂不是更好?但这显然不现实。 第74章 建奴报复 “那两府的官绅百姓怎么办?” 黄得功是没有办法跟上崇祯的思维。 东昌、兖州两府皆大明国土,说放弃就放弃?不怕御史弹劾? 圣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 崇祯却也没有给黄得功解释,因为解释不清。 金铉、王家彦这样有眼光的,才能看懂他的意图。 “正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所以土地可以放弃,但是两府的官绅百姓却不能放弃。” “立即往东昌府、兖州府的各个州县派出飞骑。” “东昌府之官绅百姓全部撤往济南府,兖州府之官绅百姓全部南撤到徐州。” “再给王家彦和胡心水发出急递,济南府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退守青州,朕给他们的底线是必须守住青州、莱州及登州三府。” “臣领旨。”黄得功只能派出飞骑。 好吧,其实就是派了几十个骡骑兵。 现在的大明最缺的就是优质的战马。 飞骑刚刚派出,黄世安便喜滋滋过来。 黄世安是黄得功的族侄,也是二十八镇总兵之一。 这次黄得功北上,带的就是黄世安的这一镇精兵。 “圣上,老叔。”黄世安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 “看来这次的收获不小。”崇祯笑着问道,“斩首多少?” “回圣上,这次斩杀的真奴足有三百多个,其中白甲11个,八旗汉军还有降军各有四百多个,共计斩首一千一百余人。” “干得漂亮!” “黄总兵你告诉勇士们,斩首真奴一级赏银五十两,斩首八旗汉军及降军者,每颗首级赏银十两!等回到夏镇之后,连同本月之战饷一体发放!” “真的?这真是太好了,臣谨代全镇将士谢圣上隆恩!” “欸,这是你们应得的,要谢也应该是朕感谢你们才是。” “呃,这个,臣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圣上,臣也不怎么会说话,反正臣这辈子还有臣麾下的这一镇将士的命都卖给大明了。” 崇祯欣然点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跟这些大头兵讲家国情怀就是扯淡,也就银子能管用,要不然,谁他妈愿意发这么多赏钱?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应该不会亏本,缴获的武器装备应该能值不少钱。 “对了,缴获的偏厢车、佛郎机炮还有鸟铳应该不少吧?” “这个还在清点,不过偏厢车大概有五十辆,一号佛郎机炮15门,鸟铳的话至少也得有五六百把,此外还有长矛、甲胄以及火药啥的。” “缴获全部归公,交由靖南伯统一分配,你没有意见吧?” 要想彻底改变明军的现状,避免沦为武将的私兵,收归粮饷发放权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战场缴获要归公。 这一步至关重要。 要不然军队必然会军阀化。 黄世安闻言果然脸色一变。 本来按不成文的惯例,这些战场缴获都应该归他们镇支配,发卖或者用来扩军全都由他说了算。 “圣上,那建奴身上搜出的财物呢?” “财物不用上缴,但军械辎重必须得全部上缴!”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一下子就想把明军改造成后世的人民军队,纯粹就是痴人说梦,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 “臣领旨。”黄世安闻言就松了一口气。 …… 第二天,济南府城,历城。 王家彦和胡心水正一脸忧色的站在西门城楼上。 城门外,建奴正在挖壕沟,看样子要长期围困。 “王部堂,末将到其他城门看过了,四门外都有建奴在挖壕沟,看样子建奴是真的打算长期围困历城,要把我们困死在城内了。” “胡军门,要不然试着发动一次反击?城外的建奴好像也不多。” “部堂大人,这真不是末将畏敌怯战,实在是城内的这些乡勇不堪战,让他们守城勉强还行,让他们出城跟建奴野战,就是找死。” 听到胡心水这么说,王家彦的眉头便越发蹙紧。 胡心水想了想又道:“部堂大人,趁现在建奴还没有完成合围,赶紧遣飞骑向徐州求援吧,再晚可就出不去了。” 王家彦闻言也是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候,城外忽然响起绵绵不息的号角声。 “咦,这个号角声……建奴该不会是要撤兵吧?不会,我肯定听错了。” 胡心水话还没说完,就开始摇头,建奴兵力虽然不多,四个方向全部加起来也就四五千人这样子,但是围困历城却绰绰有余。 所以,断然不会因为兵力不足撤兵。 其他因素导致建奴撤兵就更加不可能。 现在山东境内已经没有军队能威胁建奴。 “不,你没有听错,建奴是真的撤兵了。”王家彦说道。 其实不用王家彦说,胡心水自己也看到了。 建奴真撤了,撇下还没挖好的壕沟,正往南撤退。 就在王家彦和胡心水怀疑这会不会是建奴的诱敌之计,是否需要派一队夜不收出去打探一下情况的时候,一个骡骑兵偷偷出现在城外。 这个骡骑兵其实早一个时辰前就到了城外。 “城上是哪位大人?二百里加急,有急递!” “急递?”王家彦眉头一皱问道,“从何而来?” “安山镇。”骡骑兵说着从背上解下黄绫布包。 “把急递放吊篮里。”王家彦示意亲随放下吊篮。 稍顷,吊篮收回来,亲随又取了黄绫布包交给王家彦。 王家彦拆开包裹取出书信匆匆看完,顿时间大喜过望:“胡军门,圣上和靖南伯在安山镇打了个胜仗,斩首一千余级!” “真的?”胡心水恍然道,“难怪建奴突然从历城撤兵。” 不过王家彦的表情很快又变得凝重:“圣上还命令我等弃守东昌、兖州两府,济南府能守则守,不能守的话也可以放弃,全力退保青州、莱州以及登州三府。” “圣上明见万里。”胡心水向着徐州遥遥一揖,又说道,“大运河从东昌以及兖州两府穿行而过,建奴可以顺着运河调集大量人力以及物力,所以这两府是断然守不住的,甚至连济南府也是很难守得住,退保青州以东三府实乃上策。” 王家彦:“圣上之所以令我等弃守东昌、兖州二府,其用意恐怕不止于此。” “哦?”胡心水愣了一下问道,“圣上此举,竟然还有另一层用意?” “当然。”王家彦,“胡军门你只着眼于守,圣上却在想着反击了,他日徐州战场陷入到僵持之时,你我这一支兵马西出东昌、兖州二府,便可切断建奴退路!” 胡心水闻言却只是撇了撇嘴,心说还想要反击?守住青州府就不错了。 王家彦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分派驿卒前往东昌、兖州各个州县,命令两府的官绅百姓分别撤退到济南府以及徐州。 …… 当天夜里,从历城南下的拜音图便与北上的鳌拜会合。 看着灰头土脸的鳌拜,拜音图便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把鳌拜的甲胄都给我剥了!”拜音图气得胡子都在抖。 两个白甲兵便不由分说将鳌拜摁倒在地,又剥了他甲胄。 拜音图拿起鞭子就抽,几下就将鳌拜的背部抽得血肉模糊,鳌拜忍着痛,也没脸吭一声。 做了错事,打了败仗就该挨罚。 直到抽累了,拜音图才把马鞭扔给旁边的包衣,问鳌拜损失了多少人? 鳌拜不敢正面回应,顾左右而言他:“高第的降军死了四百多个,正黄旗汉军损失了差不多一个半牛录,此外还损失了五十辆偏厢车、15门一号佛郎机炮、500多把鸟铳以及若干数量的火药铅子及粮食。” “你不要避重就轻。”拜音图却不肯放过。 “我问的是镶黄旗,我们镶黄旗的勇士死了多少个?” “我们镶黄旗这次总共死了一个……”鳌拜嗫嚅着道。 “死了一个勇士吗?”拜音图闻言松了口气,那也没什么。 然而鳌拜紧接着又说出了牛录二字,却让拜音图愣在那里。 好半晌,拜音图才反应过来镶黄旗这次死了足足有一个牛录! 当下拜音图又气得暴跳如雷,又从包衣手中夺过马鞭抽向鳌拜。 而且这次不光是抽鳌拜的背,而是劈头盖脸的一通抽,只片刻,鳌拜脸上、脖子上就多出了十几道醒目的红痕。 鳌拜还是一声都不吭。 其他建奴则是噤若寒蝉。 直到发泄完了心中火气,拜音图才下令南下追击明军。 这次惨败,不光是让镶黄旗损失了一个牛录这么简单,如果不能追上这支明军并且把他们全部都杀光,就不足以洗刷耻辱。 更糟的是,多尔衮一定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到时候不光是鳌拜会倒霉,镶黄旗也要倒霉。 多尔衮很可能以此为借口,剥夺镶黄旗的牛录。 毕竟多尔衮早就对镶黄旗虎视眈眈了。 所以必须得消灭带给他们镶黄旗耻辱的这支明军。 至于这么做的风险,拜音图却从未想过,鳌拜之所以遭受惨败是因为轻敌所导致,他拜音图有鳌拜的前车之鉴,可不会再轻敌大意。 第75章 兵临城下 建奴终究还是没能追上明军。 三天后,明军顺利返回夏镇。 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叙功,同时发饷。 看过账本,崇祯难免有些肉痛。 仅只是这一波,就要花出去将近20万两。 其中23000两是赏钱,24000两是黄世安镇的战饷,9万两是其余九镇的坐饷,再还有五百多阵亡将士的抚恤金。 每个阵亡的将士一次性支付50两银子。 这个数字确实有些少,但这也是没办法。 谁让现在大明朝国用匮乏呢?就只能降低标准。 所以说,这银子是真不够花,这就已经出去16万两。 再还要加上夷丁和五军营的军饷,就又要多支3万两。 因为夷丁和五军营的标准是双倍,加起来就快20万两。 但是足粮足饷的效果也是杠杠的,明军的士气已经有了显著的提高,安山镇的胜利给了明军很大的幻想空间,原来野战中也能击败建奴? 接到军令之后,十镇明军连同一千夷丁还有金铉的两千六百多家丁便都聚集到中央的大铳台,等着领饷钱。 饷银本来应该是每月15日发放。 因为崇祯外出,所以拖到21日。 这次排最前面的不再是一千夷丁。 而是黄世安的那一镇的边军将士,这是崇祯特意安排的。 只见四千多人全都是挺胸凸肚,神气得不行。 “马老七,听说你小子斩杀了一个真奴?” “小意思,当时要不是矛头断了,我能捅死俩。” “癞皮狗,这次你可是要发财了,战饷加赏钱,足足56两银子呢,回家就能置几亩地再娶一个媳妇,你小子就等着当爹吧。” “娶一个媳妇?你丫的瞧不起谁呢?我要娶俩!” “看把你能的,就你这样还想娶俩?晚上你忙得过来吗?” “这就不劳你老倌操心了,反正俺们村王寡妇挺稀罕俺,说俺壮得跟牛犊似的。” 周围的大头兵们轰然大笑,一个个都乐得不行,当兵嘛,都喜欢这样的荤段子,要不然这日子也未太清苦、太难熬了。 在众人羡慕的眼光注视下,第一哨边军站到了行辕门前。 排在头一个的杨癞皮整个下巴都快要扬到天上,不得不说,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是真的很爽,比趴在王寡妇身上还爽。 “当的谁家的兵?”照例有太监问。 这回杨癞皮熟了:“当的大明朝的兵。” “吃的谁家的粮?”太监又接着再问。 “吃的万岁爷的粮。”杨癞皮轰然回答。 杨癞皮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豪,与有荣焉。 “杨癞皮,杀真奴一个赏银50两,支战饷6两,计56两。” 崇祯亲手将一个50两的银锭,还有两个银锞子递给杨癞皮。 “小人杨癞皮,谢万岁爷赏!”杨癞皮先跪下叩了三个响头,又站起身受宠若惊的接过银子,放进贴身衣兜仔细的藏好。 “杨癞皮,你这名是谁起的呀?” “俺娘起的,说是名字贱一点好养活。” “但是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就不在乎这个了,朕就赐你个大号吧,从现在起你就改名叫杨破奴吧,希望你今后能在战场上多杀几个建奴。” “谢万岁爷,小人杨破奴谢万岁爷赐名!” 走出行辕时,杨破奴真是红光满面,一脸得意。 今天不光领了56两银子巨款,娶媳妇的事有了着落, 而且万岁爷还赐了他“杨破奴”的大号,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抬头看到刚才取笑他的老相识,杨破奴便冷哼一声说:“老牛,万岁爷刚刚赐了俺一个大号,今后就叫俺杨破奴,别再癞皮狗癞皮狗的胡乱叫了。” 绰号老牛的士卒立刻愣在那里,万岁爷赐名?真的假的? 只不过,支饷支到一半就停了,因为有散布在外的夜不收示警。 先是连续三声号炮响,遂即天鹅音响彻军营,正排队等待领饷的边军便毫不犹豫的飞奔回到本哨所在的西洋铳台。 各镇总兵以及副总兵则是第一时间来到黄得功的行辕。 十几个总兵、副总兵相继进入行辕,发现大厅里早已经支起一架屏风,只不过屏风上展示的并非山水画,而是一副夏镇的舆图。 “都到齐了?靖南伯,那就开始吧。” 崇祯并没有喧宾夺主,而是把指挥的位置让给了黄得功。 黄得功上前一步站到屏风前,说道:“夷丁的夜不收刚刚遣飞骑回报,一支大约万人左右的建奴已经过了南梁河,正沿着运河东岸朝夏镇快速逼近,若不出意外,建奴将会在今天中午之后到达夏镇。” “时间紧迫,我就不多说了。” “你们马上返回各自的管区,抓紧做好准备。” “我给你们的底线是,第一重铳台必须坚持一个时辰以上!第二重铳台必须坚持两个时辰以上,第三重铳台是四个时辰!第四重是底线!” “最多只能够让建奴突入到第四重圆的铳台。” 在这里,黄得功其实已经把崇祯的要求提高了足足一倍。 崇祯的要求是第一重防线坚持半个时辰,最多让建奴推进到第八重。 尽管做了大量的工作,也基本做到了足粮足饷,但是明军对建奴的畏惧心理并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而且建奴的战斗力也确实要胜过明军。 所以说,不要对明军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 这可不是小规模战斗,而是上万人规模的大会战。 只不过,崇祯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面拆黄得功的台。 拍了拍屏风上的舆图,黄得功又道:“谁要是做不到,就提头来见!我黄得功也会割下自己的首级来向圣上请罪。” 在场的总兵、副总兵神情凛然。 他们自然听得出,黄得功不是在说笑。 黄得功又问崇祯:“圣上,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朕就只说一句。”崇祯点点头又说道,“一定要严格遵照舆图所示,平均分配兵力以及火器,规定好一个铳台2门虎蹲炮就是2门。” “规定好一个铳台20支鸟铳就得是20支。” “绝对不允许将鸟铳以及虎蹲炮集中到外围铳台,否则就算守住了,朕也绝不会给你们记功,还要严加惩处!” 十镇总兵还有副总兵面露难色。 崇祯原本是想给每个铳台装备3门虎蹲炮,30支鸟铳。 可是最终,刘宗周却只给他带来8000多支鸟铳及600多门虎蹲炮,所以崇祯就只能对火力进行削弱。 好在这波只是建奴的偏师,所以问题不大。 黄得功道:“圣上的话都记下了?记下了就赶紧回去吧。” 十镇总兵还有副总兵便纷纷离开,黄得功又劝谏崇祯道:“圣上,夏镇大战在即,您还是赶紧搭乘水师战船离开这里吧。” “朕不走。”崇祯却毫不犹豫拒绝。 “这一仗,朕得亲眼看着你打败建奴!” 黄得功为难道:“圣上,您在这臣施展不开。” “那你就当朕不在这里。”崇祯道,“朕不会干扰你指挥。” 说完,崇祯就带着朱慈烺、朱慈炯哥俩还有夷丁、太监往外走了,黄得功便也顾不上皇帝,带着亲随径直走出了行辕。 …… “梆!”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震弦声,一支长度超过三尺犹如短矛般的三棱重箭,已经带着剧烈的颤动脱弦而出,随即化为一道模糊的影子射向前方五十步外的夷丁夜不收。 夷丁夜不收感觉到了危险,本能的将身体藏到马颈另一侧,镫里藏身。 看到这幕,雅布兰嘴角却悠然绽起一抹狰狞笑意,因为这次他预判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的一声响,足以射穿铁扎甲的三棱重箭便已经射穿马颈,紧接着又射中了躲在马颈右侧的夷丁夜不收。 战马悲嘶倒地,夷丁夜不收也从马背上倒翻下来。 雅布兰追到时,另外两骑建奴夜不收也包抄过来,只见落马的夷丁被射穿心口,躺在地上只是微微的抽搐,口中有鲜血溢出。 “还真是难缠,不过总算干掉一个。” 雅布兰翻身下马割了夷丁首级挂在马鞍前。 一个建奴夜不收问道:“前面还有两个,还追吗?” “不追了,没必要了。”雅布兰摆手道,“回去报告固山额真。” 当下三人便往北折返,走了还不到五里路便遇到了建奴的大队人马。 拜音图把他这一路偏师全部都带过来了,镶黄旗的9个牛录(原本有10个),正黄旗汉军的8个半牛录(原本也是10个),3000多包衣奴才再加上高第的2400多降军,全部加起来一万零六百多人,其实也没损失多少兵力。 但是装备的损失还是挺严重的,鸟铳只剩下1500支,佛郎机炮只剩下15门,此外还损失了不少长木牌、长矛和腰刀啥的,辎重倒是没什么损失。 “发现夷丁夜不收了?”拜音图狞笑道,“看来明军就在前面不远了。” 顿了顿又道:“传令下去,全军加快速度,在今天申时之前一定要追上这伙明军,绝不能让他们再跑掉!” 拜音图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因为明军根本就没打算跑。 将近申初时,建奴大军终于到达夏镇外围。 第76章 这是谁想的损招?(五更完成,跪求月票) 建奴打仗有个习惯。 这个习惯是女真人祖先在无数次狩猎中总结出来的精髓。 每次作战,建奴都是会向交战区域派出一定数量散兵,而且这些散兵都是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白甲兵。 这些白甲兵担负着三样任务。 一是侦察敌军情报,二是通过小规模的骚扰来疲惫敌军,第三就是对敌军实施战场信息遮断,让敌军成为瞎子以及聋子。 比如现在,充当先锋的五十多个白甲兵早就已经撒出去。 申初刚过,就有白甲兵回来向拜音图报告:“额真大人,前方发现大量西洋铳台。” “嗯?西洋铳台?还大量?”拜音图闻言明显愣了下,对西洋铳台,他当然不会陌生,事实上每个建奴将领都记忆犹新。 当年在宁锦战线,西洋铳台可是给建奴造成很大麻烦。 但既便宁锦战线,明军构筑的西洋铳台也是数量不多,因为这玩意的造价可是要比普通的夯土城池昂贵得多。 当下拜音图又问:“有多少?” “还在数。”白甲兵沉声道,“估计得有上百个。” “你说啥?”拜音图闻言傻在那里,鳌拜、祖泽润、高第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上百个西洋铳台?有没有搞错?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个? 好半晌后,拜音图才终于回过神来:“去船上,看看是怎么回事。” …… 崇祯搭乘着水师的一艘鸟船,顺着会通河往北前出将近两千米。 这个位置,距离徐州防线(半径2880米)的外缘还有一千多米,按崇祯的意思是还要再往前一千米,到防线边缘部。 但是郑鸿逵死活不肯再往前。 崇祯也就没有继续逼迫郑鸿逵。 郑鸿逵也是一片好意,不能让臣子太过为难。 明军的鸟船有一大两小三根桅杆,中间的主桅杆足足有24米高。 在接近20米的高度上有一个望斗,哨兵可以站在上面观察敌情。 郑鸿逵还想阻拦崇祯,但是崇祯这次没有理会,不仅自己爬到20米高的望斗,还把朱慈烺和朱慈炯哥俩带上去。 父子三人挤在望斗里,就显得逼仄。 王承恩、高起潜几个太监守在下面,急得不行。 但是朱慈烺和朱慈炯哥俩却很兴奋,这跟以前住在皇宫里的生活体验完全不同,他们更喜欢眼前这样的战斗体验。 小哥俩只能凭肉眼观察。 但是崇祯却有一架望远镜。 拉开望远镜,调校好焦距,崇祯很快就发现了沿着运河东岸开过来的建奴大军,密密麻麻的几乎把运河东岸都给铺满。 一万人的军队就这么大一片。 十万人的军队简直就无法想象。 朱慈烺和朱慈炯也已经变了脸色。 小哥俩都担心外围明军守不住铳台。 “父皇,为什么不把鸟铳和虎蹲炮集中到外围呢?”朱慈炯忍不住问道,“每个铳台只有20支鸟铳,2门虎蹲炮,能守得住吗?” 崇祯当即反问朱慈炯:“那你觉得多少门虎蹲炮、多少支鸟铳,才能确保守住外围的铳台?” “啊这……”朱慈炯哑然。 朱慈烺道:“多少门虎蹲炮、多少支鸟铳都守不住。” “烺儿说的对。”崇祯说道,“如果只有一两个铳台,无论有多少门虎蹲炮、多少支鸟铳都守不住,父皇打造的这个防线,关键不在于单个铳台,而在于前后十五重圆、总共五百多个铳台的饱和防御,你如果将大量的虎蹲炮和鸟铳集中到外围的铳台,那么后面的铳台不就成了摆设,整个防线不就废了么。” “可以先集中到外围打一轮。”朱慈炯还是不服气,“等到第一重铳台失守,再把虎蹲炮以及鸟铳快速转移到第二重铳台,这样一来不就可以做到两全齐美了?既可以保证外围铳台有足够的火器,也不会让后面的其他铳台不会成为摆设。” 崇祯摇头:“你这想法不错,但前提是能够退得回来。” “这有什么难?”朱慈炯道,“虎蹲炮也不过几十斤。” 崇祯也没跟儿子争,笑着说咱们拭目以待。 教育熊孩子还得拿事实说话。 …… “这是什么造型?” 运河另一端的拜音图也懵掉。 此时的拜音图也爬到了一艘鸟船的望斗上。 建奴也是有水师,孔有德他们三个带去的。 “固山额真大人,给我看看。”鳌拜有些急。 “还给你。”拜音图便把望远镜交还给鳌拜。 鳌拜接过望远镜,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冷气。 “这么多?怕不得几百个吧?不过这铳台有点小。” “是不大,每个铳台的明军也不多,跟明军在宁远、锦州修建的铳台完全不同,但是鳌拜你发现没有,这些西洋铳台是按照一定的方位排列的。” “还真是。”鳌拜神情一凛,沉声道,“难道是诸葛亮的八阵图?” 祖泽润和高第留在下面甲板,听到鳌拜说八阵图,都是一脸鄙夷,心说这些个女真人也真是让人无语,真把三国演义当成兵书了。 “咦不对,这铳台有些怪啊。”鳌拜忽然又叫起来,“明军在宁远、锦州修建的铳台虽然不高,但是好歹也有一到两丈高,怎么这里的铳台就只跟地面一般高?就算铳台外沿加了木栅栏,并且挖掘了壕沟,也不过是一丈来高。” “这点高度,都用不着云梯,踩着楯车就能上去。” “欸,还有,铳台外面的土坡是怎么回事?是护坡吗?” “以前宁远、锦州的铳台也有护坡,但是要比铳台矮。” “明军是不是傻呀?护坡高过铳台,咱们的八旗勇士不就可以凭借护坡的掩护,抵近到五十步内向明军的铳台发起攻击。” “我们的勇士能把他们射兔子一样全射死,除非他们一直躲在栅栏后面不出来。” 此时在鳌拜的眼里,对面的明军全是傻子。 拜音图也是一脸懵,完全搞不懂明军用意。 这铳台修的古怪啊。 难道里边有什么阴谋诡计? 不过拜音图也是征战沙场十几年的老卒了,战场上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处理。 “祖泽润!”拜音图当即探头对着下面喝道。 “你们正黄旗汉军派一个牛录,试着攻一次,先探探明军的虚实。” “嗻!”祖泽润答应一声,又对着运河岸边列阵的八旗汉军大喝道,“耿继茂,立即率一个牛录向最近的铳台发起攻击!” 运河东岸的八旗汉军立刻动起来。 拜音图又派了两个牛录的八旗兵掠阵。 很快,大约300个正黄旗汉军就推着12辆偏厢车逼近运河东岸最外的铳台。 从皇太极时代早期,八旗兵的建制就变得日趋成熟,装备也是逐渐变得齐全,其中就包括大量的楯车及偏厢车。 八旗兵用的是楯车,每个牛录12辆。 八旗汉军就只能用相对简陋的偏厢车,也是每个牛录12辆,其中4辆载炮,另外8辆装载辎重。 偏厢车的防护远逊于楯车,甚至连虎蹲炮都防不住,也就用来抵挡一下鸟铳。 不过,在八旗汉军的这个牛录推进时,铳台上的那2门虎蹲炮却始终没有开火,因为被铳台前方的护坡遮挡住了射界。 鳌拜忍不住又笑出声:“明军是真的蠢!” 拜音图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很快,一个牛录的八旗汉军就推进到了护坡的后面,与铳台上的明军直线距离也就不到五十步远,但由于护坡的遮挡,互相看不到。 在这个过程中,双方从始至终都没有交火。 推进到护坡后面的正黄旗汉军似乎也有些懵。 过了有一刻钟,正黄旗汉军才又开始往前走,就是推着偏厢车顺着护坡往上走,他们是想把偏厢车固定在护坡的顶部,先用车载佛郎机炮跟铳台上的明军对轰,等到摧毁明军铳台的栅栏之后再投入步兵,抢占铳台。 护坡高度也就五尺,长度却有四五丈,是一个很平缓的缓坡。 所以往上推了还不到三丈,偏厢车就暴露在了铳台守军的炮口之下。 守在铳台上面的明军便开始大呼小叫的发炮,两门虎蹲炮先后发炮,只听得轰轰两声炮响,浓郁的硝烟迅即弥漫开来。 首当其冲的一辆偏厢车当即被打得四分五裂。 躲在偏厢车后面的正黄旗汉军也被打死两个。 虎蹲炮可以发射100粒5钱重的铅子或石弹,也可单独发射一颗30两重的合口弹,这次打的就是合口弹,打穿八旗汉军的偏厢车可谓是绰绰有余。 好在铳台上只有两门虎蹲炮,装填需要时间。 趁着这个间歇,八旗汉军加快脚步往坡上推车。 偏厢车很快推到护坡的顶上,然后八旗汉军就开始骂娘。 “这是哪个缺德鬼想的损招?这他妈也太损了!生儿子没屁眼的货!” 八旗汉军为什么要骂娘?因为护坡顶上的平台非常狭窄,根本就摆不下偏厢车,可不把偏厢车放平再固定,就没有办法跟铳台上的明军虎蹲炮对轰,因为射角压不下来。 就这么个土坡,八旗汉军偏厢车上的佛郎机炮就成摆设。 第77章 很不容易 车载佛郎机炮成了摆设,还有鸟铳。 八旗汉军作为一支火器部队,不只有炮,还有火绳枪,每个牛录有100个火枪手。 这100个火枪手分成三拨轮流放铳,隔着30步宽的壕沟与铳台上的明军展开对射,只见硝烟弥漫,呯呯呯的放铳声不绝于耳。 铳台上的明军火枪手遭到完全压制。 因为铳台上的明军火枪手只有20个。 然而打得虽然热闹,但是实际伤亡却都不大。 因为双方都有防护,明军有木栅栏,八旗汉军也有偏厢车。 但是这样的均势很快就被打破,因为铳台上的两门虎蹲炮又开火了,只听轰轰两声,居然又有一辆偏厢车遭到炮弹摧毁。 说实话,像虎蹲炮这种敞口炮,由于气密性差,射程近不说,其精度也是惨不忍睹,既便是在三十步的距离打合口弹那也得撞大运,明军运气不错。 先后有两辆偏厢车遭到了摧毁,八旗汉军当即有些沉不住气。 因为再这样耗下去,12辆偏厢车也不够明军打,于是领兵的耿继茂果断命令一队刀牌手跳下壕沟,直接向铳台发起攻击。 可结果,这30个刀牌手才刚刚跳下壕沟,便抱住脚惨叫起来。 在远处观战的拜音图和鳌拜当即有些傻眼,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壕沟里边有陷阱?明军在壕沟内撒了铁蒺藜? 这时候,铳台上的明军火枪手也换了目标, 拿枪口对准瘫倒在沟底的八旗汉军刀牌手。 “呯呯!”伴随巨大的放铳声,七八个刀牌手瞬间就被射杀。 剩下的刀牌手慌了,有的顺着壕沟往两边跑,但是刚踏出一步便又惨叫着倒在地上,脚板又被扎了,因为这沟底全是尖锐的木桩和竹刺。 也有刀牌手回过身,想要爬上一丈高的护坡,但是脚板已被扎穿使不上劲,沟底又不是直角,既便上面有同伴在伸手拉,也够不着。 就这样,30个刀牌手被明军火枪手逐一射杀。 “废物!”看到这幕,鳌拜便气得直骂娘,“一点用都没有。” “已经可以了,我想我已经知道该怎么破解明军的铳台了。”拜音图脸上却露出自信的微笑,又探头对着下面的祖泽润道,“让他们撤回来吧,别攻了。” 祖泽润如蒙大赦,赶紧把出击的那个牛录撤回来。 …… 另一边的望斗上。 朱慈炯用力的挥舞了一下拳头:“建奴不过如此!” “这不过是试探性的进攻而已。”朱慈烺却说道,“而且这只是八旗汉军,并非真正的八旗兵,考验还在后头。” “倒要看建奴还能玩什么花样。” 朱慈炯却有些不以为然,他觉得父皇设计的夏镇防线就是铜墙铁壁,建奴根本就没能力突破。 然而朱慈炯的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残酷的事实给击得粉碎。 没等那个铳台上的明军喘口气,建奴又发动了第二波进攻。 而且这一次投入进攻的不再是八旗汉军,而是真正的八旗兵。 建奴要比朱慈炯想象中更谨慎,他们抵近之后并未贸然强攻,而是选了四个位置,开始全力挖掘护坡的背部。 “啊这?建奴这是要干吗?” 朱慈炯有些懵:“这是要把护坡都挖掉吗?” “那他们得挖到什么时候?每重防线之前可都有几丈厚的护坡。” “他们不用挖掉全部,只需要在护坡中间挖出几个缺口就行。”朱慈烺抬头看了一眼崇祯,得到鼓励之后又说道,“这样偏厢车上的佛郎机炮就可以直接攻击我们的铳台,铳台上的木栅栏挡不住佛郎机炮的合口弹!” 崇祯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早在他意料之中。 挖掘的过程是枯燥的,但是建奴很有耐心。 尽管明军在修建护坡的时候做了夯打加固,但强度终归有限,在300多个八旗兵以及随行的300多个包衣的轮番挖掘之下,到天黑时,就已经在底宽超过五丈的直角梯形护坡上挖出了四个一丈多宽的大缺口。 楯车、偏厢车可从中轻松进入。 说起土工作业,建奴也是行家,老手艺人。 当四个缺口挖得只剩前面一层薄薄的土层,建奴就不再挖掘。 然后直接推着四辆载炮偏厢车从缺口进入,固定好偏厢车后,只是一发合口弹,就将那层薄薄的土层轰塌。 明军铳台的栅栏便直接暴露在建奴炮口下。 铳台上的明军炮手虽然早就判断出了方位,并且已经重新调整好虎蹲炮的射角,但是虎蹲炮的精度却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 “轰!轰!”两门虎蹲炮先后发炮。 烟雾过后,对面缺口的偏厢车却毫发无损。 显然,刚才发射的两发合口弹没能够命中。 当明军炮手忙脚乱的重新装填弹药、铅子,对面再次开火。 佛郎机炮可以装填子炮,速度可是比虎蹲炮快出了一大载。 又是四声炮响,铳台前端的木栅栏直接就被打出四个大洞。 这次建奴佛郎机炮用的又是25斤的合口弹,打木栅栏那是小菜一碟,里边的明军都被打死好几个。 与此同时又有一队八旗汉军的火枪手推着偏厢车出现在护坡顶部,在偏厢车掩护下居高临下对铳台上的明军展开射击。 铳台上的明军炮手便忙不迭的躲避。 因为八旗汉军的鸟铳已经可以透过栅栏上的四个大洞威胁到铳台内部。 没了虎蹲炮的火力支援,铳台上的明军变得更加被动,借着这个机会,十几个白甲兵毫不犹豫的跳进铳台外的壕沟。 这十几个白甲兵身上披着三重甲胄,脚上穿的也是厚实坚韧的牛皮靴,根本不怕木桩或者竹刺,铁蒺藜都扎不穿。 三十步的距离,也就撒泡尿的功夫。 抵近到铳台前,十几个白甲兵甩出四道飞爪搭住其中一个边的木栅栏,再分成四组合力一扯,便将这边原本就破了两个大洞的木栅栏拉倒半边。 随即又有一个白甲兵跪地弓背、双手撑地做成台阶。 另外两个白甲兵则双手搭一起,又搭成一级台阶。 一个身材高大的白甲兵当即踩着两级“台阶”跳上不过5尺高的铳台。 守在铳台上的明军长矛手此时还没有崩溃,当即端着长矛并成排捅刺过来。 结果那个白甲兵只是一个弯腰便躲过,双脚落地再直起身的同时腾出左手一拨再一捞,便将四支长矛夹在腋下。 四个明军长矛手便奋力的往回夺长矛。 结果白甲兵借力发力,一下抵近四个明军长矛手。 在抵近明军的一瞬间,白甲兵右手长刀顺势一斩,便划开两个明军长矛手的咽喉,那两个明军长矛手当即捂着咽喉倒在铳台上。 剩下几个明军长矛手本能的往后退。 然而明军长矛手才后退了不到半步,白甲兵的长刀就刷的斩过来。 只听呲的一声,血光崩溃,第三个明军长矛手的首级便飞起空中。 这些个白甲兵虽然身上披挂着超过八十斤的三重甲胄,还有长刀、大稍弓甚至铁蒺藜骨朵等备用重型武器,却丝毫都不显笨拙。 因为在长时间的战斗以及训练之中,白甲兵已经适应了这个负重。 随着第三个长矛手被斩杀,铳台上的明军终于崩溃了,真顶不住。 剩下的火枪手、长矛手跳起身就跑,不要说是虎蹲炮,甚至连长矛跟鸟铳都扔掉,只恨爷娘少生了两条腿。 朱慈炯远远的看见,气得破口大骂。 “这些懦夫,不过只上来一个建奴,他们可是足足有七八十个呢,就是一个人吐口口水也把建奴淹死了,怕啥?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崇祯却只是摇摇头,又问朱慈烺道:“烺儿,他们坚持了多久了?” 朱慈烺看了看天色,说道:“一个时辰肯定是不只了,但是两个时辰估计还没到。” “炯儿,现在知道为什么不能把所有火器都集中到外围铳台了吧?”崇祯语重心长的对朱慈炯说道,“行军打仗,你必须对敌我双方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知,然后基于双方实力对比做出最为保守的估算,记住,宁可保守,也绝不可冒进!” “是,儿臣记住了。”朱慈炯老实受教。 朱慈烺也是有所得:“估算保守了还有机会做出调整,可如果因为冒进而沦入险境,就连半点调整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就是这个理。”崇祯欣然点头。 这两个儿子的性格,崇祯也已经看出来。 朱慈炯脑子很聪明,思维更活跃,但是性格略显莽撞。 哥哥朱慈烺的脑子要比弟弟慢些,但是性格比较沉稳。 这时候,前方战场又有新的变化,发现明军溃败之后,那十几个白甲兵还不肯放过,竟然追着明军溃兵杀进了撤退通道,看这个架势,竟然是想一鼓作气,攻陷第二个甚至第三个铳台,这些建奴白甲兵的胃口未免也太大。 白甲兵为他们的狂妄付出了代价。 因为连接铳台的撤退通道也是火力输出通道。 斜后方两个铳台的4门虎蹲炮早已瞄准这两条撤退通道,甚至于连弹道都已经测算好。 PS:推荐一本新人新书《崇祯之军火大明》,新人不容易,喜欢纯爽的读者可以支持一波。 第78章 夜间偷袭 十几个白甲兵毕竟携带了一百多斤的甲胄武器,跑得没有空手的明军快。 八十多个明军很快就逃过撤退通道,进入到后方铳台虎蹲炮的射击死角,十几个白甲兵则刚好冲到撤退通道中间:弹道标定点! 崇祯要求明军炮手做了大量的弹道标定。 “轰轰轰轰!”四声巨大的轰鸣响起。 后方两个铳台上猛的腾起浓烈的白烟。 这次发射的是混合弹,就是一半铅子加合口弹。 下一个霎那,刚冲到撤退通道中间的十几个白甲兵便一下倒地。 其中一个白甲兵更是直接被虎蹲炮的30两重合口弹给击中胸口,瞬间整具直身扎甲都从胸口塌陷进去。 白甲兵张嘴吐出一口血块,萎顿在地。 被炮弹直接命中,再多层甲胄也白给。 就算打不穿甲胄,也隔着甲胄撞碎你的五腑六肺。 这个白甲兵就直接被虎蹲炮的合口弹击碎了内脏,神仙也救不活。 其他的十几个白甲兵虽然没有被合口弹直接命中,但至少也是挨了十几粒甚至几十粒半两重的石弹或者铅子,瞬间也是摔倒在地。 “好!”崇祯忍不住击节,“又干掉一个建奴白甲!” 这些建奴白甲是精锐中的精锐,整个八旗满洲也就三千多个白甲,死一个就少一个,建奴的这支偏师已经被干掉了十二个! …… 拜音图和鳌拜却是鼻子都气歪。 之前在安山镇死了十一个白甲,还可以自我安慰说是阴沟里翻船,可眼前的这个白甲却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明军打死。 这就好比被人当面扇了一个大巴掌。 “这些该死的明狗,还真的是狡猾至极。” “这个阵图果然有名堂,快让勇士们撤回来……” 然而拜音图话音还没落,前方又传过来轰轰轰轰四声炮响。 拜音图和鳌拜急定睛看,只见那十几个白甲刚撤回占领的铳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又遭到明军第二波炮火攻击。 又是四门虎蹲炮的齐射。 这次装的是400枚半两铅子。 而且这次遭到攻击的不只是白甲兵。 还有后续跟着进入铳台的八旗兵还有八旗汉军。 所以这波的伤亡就更大,因为其他八旗兵和八旗汉军可没有白甲兵那么强大的防护,尤其是有些八旗汉军连棉甲都没有,就更悲惨。 150步的距离,棉甲也不一定挡得住虎蹲炮的铅子。 只是一通炮击,铳台上的八旗兵和八旗汉军就倒下一片。 剩下的八旗兵和八旗汉军见状赶紧躲进铳台外面的壕沟。 然而,铳台外面的壕沟就安全了吗?只能说想的太美好。 这里根本没有射击死角。 惊魂甫定的八旗兵和八旗汉军在铳台外的壕沟里刚躲好,左右两翼陡然又响起连续不断的轰轰声,随即大量的铅子便如下雨般铺天盖地的倾泻而下。 这次是两侧的另外两个铳台开炮了,又是四门虎蹲炮400粒铅子。 尽管虎蹲炮的命中率差,但是架不住量大管够,而且覆盖范围大。 又是一通炮击,八旗兵和八旗汉军又倒下几个,真被打死的不多,但是心理震慑却极大。 “可恶的明狗!”拜音图见状,脸肌不禁剧烈的抽搐起来,“这个阵图果然厉害,八旗勇士入阵之后居然就找不到藏身地!” 鳌拜更是气得牙齿都快要咬碎。 “你们最好祈祷能一直守住铳台,别落我手里。” “不然我让你们一个个生不如死!我要把你们全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捏碎掉,要让你们尝遍这世上所有的酷刑!全都得死!” “够了!”拜音图没好气的训斥了鳌拜一句。 又探头对着下面喊道:“鸣金,让勇士们退回来。” 建奴后阵响起鸣金声,躲在壕沟里不知所措的那百来个八旗兵、八旗汉军便赶紧带着受伤或者阵亡的同伴撤回来。 看到建奴狼狈退回去,明军阵地却响起巨大的欢呼:大明万胜! 听到这巨大的欢呼声,拜音图和鳌拜再次气到叶血,太嚣张了!不过这个时候,明军再嚣张他们也得忍着,谁让他们打输了呢? …… 今晚上田雄这一镇将士是格外高兴。 打退了建奴的二次进攻,这是第一重高兴,万岁爷带着太子还有定王过来跟着他们一起吃晚餐,这是第二重的高兴。 许多将士之前仅只是听说。 可是今天却是亲眼看到了。 万岁爷是真跟他们一起吃啊。 不过有一说一,现在的伙食是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的麦饼都是发馊发臭的,米饭里边也掺了好多沙子,有时甚至还有老鼠屎,可现在都是干净的白米饭,甚至还有酱。 据说是万岁爷专门叮嘱内阁送来的。 “当的大明朝的兵,吃的万岁爷的饭!” 照例喊过饭前口号,五千多个将士开始用餐。 一边吃,一边不时的看一眼蹲坐在中间的崇祯父子三人。 将士们对于崇祯的到来都显得很高兴,田雄却是一脸的幽怨。 因为田雄是真不愿跟着这些大头兵吃这些毫无食欲的糙米饭,让伙夫弄俩小菜,再喝俩盅酒不香么?尤其今天他们镇还打了胜仗。 但是万岁爷都来了,他这个总兵不陪着不行。 好不容易熬到一顿晚饭吃完,田雄心想着总该走了吧? 结果崇祯却又提出,要召集所有哨官以上将校开个小会。 田雄没辙,只能把麾下所有哨官以上的将校召集过来。 一共七十多个将校,崇祯花了将近半个时辰,跟每个将校都宣暄了几句,看得出来,这些将校都有些受宠若惊。 万岁爷都跟他当面说过话。 等将来老了回到村里能吹一辈子。 做足了秀,崇祯才终于切入正题:“白天打退了建奴,朕也是非常高兴,不过我们绝对不能盲目乐观,建奴在白天吃了亏,到晚上一定会来报复!” “而且以建奴睚眦必报的性子,大概率还会来找咱们。” 崇祯说的是咱们,这让在场的将校萌生出一等皇帝是自己人的莫名亲切,不得不说,崇祯做秀的手艺是越来越娴熟了。 “不过既然知道了建奴还会来找咱们,” “那咱们就完全可以提前布置好一个陷阱等着他们来。” “咱们要让建奴明白一个道理,白天占不到便宜,到了晚上只会输更惨!” 说到这里,崇祯又招了招手说:“大家伙过来一下,我现在跟你们讲一讲,今天晚上具体应该怎么弄,首先就是得找到一批耳朵特别尖的将士。” “这容易,耳朵尖的将士多的是。”一个把总道。 “然后就是得赶制一批红色灯笼。”崇祯道。 “这个可以交给高伴伴他们去做。” “再把各个铳台的炮手召集过来。” 各个铳台的炮手很快就聚拢过来。 …… 建奴已经在夏镇以北十里外扎下营寨。 鳌拜的大帐前面已经燃起了一堆篝火,一口乳猪串在长矛上正架在火上烤,而且已经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 查良年拿小刀切了条猪腿,递给鳌拜。 鳌拜接过猪腿却被烫了下,当即就一巴掌扇在查良年脸上,你个狗奴才想烫死我啊?你就不会弄凉了再给我啊? 查良年便鼓起腮帮子往猪腿上使劲吹。 结果鳌拜又是一脚踹过来,破口大骂:“口水都溅到猪腿上了,你个狗奴才是想让我吃你的口水吗?” 查良年捂着肚子不知所措。 好在拜音图这个时候过来,总算解救了查良年。 “行了,心里有火也别往奴才身上撒,惹你的是明军,不是他。” “奴才参见固山额真大人。”鳌拜给拜音图打了一个千,又说道,“大人,今天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不然我们镶黄旗的脸就丢大了。” “这个用不着你说。”拜音图表情冷下来。 “鳌拜,今天晚上咱们就给明军来个夜袭。” “夜袭?这倒是个好主意。”鳌拜欣然点头。 “明军这个阵图所倚仗的,无非就是虎蹲炮。” “但是到了夜间,明军的虎蹲炮也就失了准头。” “到那时候就是我们八旗勇士的天下了,嘿嘿嘿。” “咋样,身体没什么事吧?”拜音图拍了下鳌拜肩膀。 “没事。”鳌拜甩了甩胳膊,“杀几百个明狗完全不成问题。” “好,那今晚可就看你的了。”拜音图杀气腾腾的道,“刚才夜不收回报,方圆十里内遍布着明军的无数铳台,铳台外都是纵横交错的壕沟,所以骑兵是没什么用了,楯车和汉军的车营也是派不上用场,只能看我们镶黄旗的勇士了。” “镶黄旗的勇士,不会让固山额真大人失望的。” 鳌拜说完又对着查良年喝道:“狗奴才,快给我披甲。” 查良年便赶紧一溜小跑进账,取了鳌拜的三副甲胄和兵器。 当鳌拜披挂完成来到大营外,一个牛录300个八旗兵早已经完成集合,这300个八旗兵将会跟着鳌拜去偷营。 “都准备好了吗?”鳌拜问。 “准备好了。”300八旗兵轰然回应。 八旗兵的士气向来很高,根本不需要动员。 拜音图也来送行,顺带叮嘱:“你们只管放心往前冲,我会带着大队人马跟进,绝不会让你们陷入明军包围!” 第79章 建奴被打懵了 在鳌拜带着一个牛录的八旗兵出发之前,隶属于这个牛录的十个白甲兵早就已经对战场外围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扫荡。 不过白甲兵这次扑了个空。 从始至终就没发现一个明军夜不收。 “大人,外围没有一个明军夜不收!”雅布兰握着一张大稍弓,极为不屑的道,“他们知道夜里出来只能送死,所以不敢出来了。” “这样正好。”鳌拜狞笑道,“正好杀这些明狗一个措手不及。” 当下鳌拜便带领着300多个八旗兵,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来到了护坡的后面,只见白天已经被他们挖开四个大缺口的护坡又被明军用泥土填上并且夯实。 鳌拜探头看了一眼对面铳台的方向,发现对面一片漆黑,没有看到一点火光。 看到这,鳌拜便下意识的蹙紧眉头,怎么感觉有些不对?按说明军不该这么大意呀,再怎么样也要在外围壕沟中点几堆篝火吧? 难道真就不怕他们八旗勇士来偷营?太大意了。 “大人?怎么感觉有些不对。”雅布兰也发现了不对劲。 鳌拜心下便越发不安,连雅布兰这个新丁都觉对不对劲,那肯定就是有问题,然而箭已在弦,不能不发,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 反正是夜间,明军的虎蹲炮没有准头。 鳌拜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率先爬下壕沟。 雅布兰等十几个白甲兵也跟着背身爬下去。 不到一刻钟,鳌拜就带着白甲兵清理完底下一块区域的木桩和竹刺,随即300个八旗兵便像流水般漫进壕沟,整个过程之中没有发出一丝异响。 建奴的军事素养是真不错。 然而,就在这时候前方忽然间亮起了一盏红色的灯笼。 “鳌拜大人,灯笼!”一个眼尖的白甲兵指着红笼叫起来。 看到红灯笼,鳌拜却反而松了口气,看来明军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只要他们有防备就好,最怕的就是没防备,未知才最可怕。 不过,靠灯笼示警,就未免太天真。 鳌拜当即吩附雅布兰道:“把灯笼射了!” “嗻!”雅布兰答应一声,迅即挽弓射出一箭。 破空声响过,大约三十步外的那盏红灯笼当即熄灭。 鳌拜又带着八旗兵清楚竹刺,顺着壕沟往前摸,将整个铳台团团围住之后,发一声喊,上百个八旗兵从四面八方同时往铳台上爬。 整个过程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然而,铳台上竟然空无一人。 “鳌拜大人,没有发现明狗!” “大人,地堡里也没发现明狗!” “大人,铳台中央发现大堆干草。” 八旗兵将一个接一个消息报给鳌拜。 鳌拜心中消失的那股子不安便又回来。 怎么回事?铳台上怎么没发现一个明军? 难道是明军发现了他们,所以提前跑了? 可是鳌拜自己想想都觉得荒谬,怎么可能呢? 从安山镇还有白天的两次交手,足以证明这支明军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发生一触即溃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似乎已经可以肯定是个陷阱? 理智告诉鳌拜,最好还是放弃偷营的计划,等白天再来堂堂正正的进攻。 但是情感却不允许鳌拜这么干,真要是什么都没干,就这样灰溜溜回去,那么丢脸的不光是他鳌拜一个人,是整个镶黄旗。 今后整个镶黄旗都会沦为笑柄。 而且鳌拜内心也存了一丝侥幸心理。 就算有陷阱又怎么样?小心一点就可以了。 强大的八旗勇士绝不是区区阴谋诡计能吓住的。 当下鳌拜一咬牙喝道:“兵分两路,继续向前推进!我倒要看看,明狗能当缩头乌龟当到什么时候?有本事他们就一直躲着不要露头!” 300八旗兵分成两路,顺着铳台后面的通道往前冲。 反正已经被明军发现,也就用不着再遮遮掩掩的了。 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鳌拜就带着150个八旗兵冲杀到了下一个铳台前,只要越过三十步宽的壕沟,就能直接向铳台发起攻击。 “进攻!”鳌拜毫不犹豫的下达命令。 五个白甲兵手持大稍弓率先发起冲锋。 剩下的红甲喇、马甲和步甲则忙着清理壕沟中的尖木桩和竹刺。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铳台上陡然燃起一团巨大火光,明亮的光线一下子就将铳台四周的壕沟照得亮如白昼。 拥挤在撤退通道内的建奴也无所遁形。 鳌拜和进入壕沟的几十个建奴急抬头,便看到铳台边的栅栏上,已经架起了黑洞洞的鸟铳,而且数量极多,至少也有上百杆之多! “这么多鸟铳?!”鳌拜不由得大吃一惊。 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头,几乎是在火光燃起的同时,在铳台栅栏上预留出的一排射击孔里就猛的喷吐出通红的烈焰。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轰鸣。 “虎蹲炮!”鳌拜咆哮起来。 这波惨了,至少十门以上虎蹲炮! 咆哮声中,一颗炮弹擦着鳌拜脸颊掠过,铸铁的钵胄上瞬间绽起一蓬火星,随即身后就响起一片哀鸿。 猛然回头,只见身后跟着的八旗兵已经东倒西歪。 不少马甲、步兵更是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挣扎哀嚎。 这还没完,紧接着就是“呯呯呯”的密集放铳声,却是架在前方木栅栏上的上百支鸟铳同时猛烈开火。 这波火力主要倾泻在前面的白甲兵身上。 白甲兵虽然披着三重甲胄,但是被上百颗铅子打在身上也是很疼,一颗铅子没什么,几十颗铅子合一起就是一股巨力! 惨叫声中,那五个白甲兵已经摔倒在地。 “爬起来,冲上去!”鳌拜也是极为凶悍,都这时候了还没有放弃。 鳌拜的大声咆哮中,五个白甲兵纷纷起身,挤在通道里边的八旗兵也迅速稳住阵脚,准备继续清除壕沟里的木桩竹刺。 然而明军根本就不给机会。 第一排明军火枪手放完铳,迅速转身退后。 紧接着第二排火枪手便出现在了木栅栏后,对着进入到壕沟的五个白甲兵还有几十个八旗兵又是一通火力倾泻。 五个白甲兵再次倒在地上。 进入壕沟的红甲喇、马甲和步甲更是死伤惨重。 而更让鳌拜感到窒息的是,前方铳台上的明军似乎并没有重新装填虎蹲炮,而是直接换了十几门已经装填好的虎蹲炮! 对于虎蹲炮,换炮速度更快! 明军炮手正往地上锤入铁钎。 鳌拜见状,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用铁钎固定住虎爪,十几门虎蹲炮就又能发射! “快后退!”鳌拜瞠目欲裂的怒吼起来,“后退,快后退,快后退!” 吼了几句,鳌拜抓起一个倒地抽搐的红牙喇就退入通道,刚爬起身的五个白甲兵也赶紧带上受伤或者阵亡的八旗兵退回来。 到了此刻,所有人都明白偷营已经失败。 然而包括鳌拜在内,建奴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苦难才刚刚开始。 就在鳌拜带着惊魂未定的八旗兵退入通道不久,前方铳台的十几门虎蹲炮便再次猛烈开火,将密集的铅弹倾泻到了通道内。 尤其是30两重的合口弹,那真是中者肢体俱碎。 虎蹲炮的有效射程超过300步,150步内的杀伤力还是极为可观。 落在最后面的十几个八旗兵纷纷惨叫着倒在地上,其中包括一个白甲兵,这个白甲兵被一发合口弹命中了钵胄,直接碎裂。 不过剩下的八旗兵终于穿过通道进入到外面铳台的壕沟。 这时候,雅布兰也带着另外一队建奴从另外一条通道退到了外面的壕沟。 看到雅布兰的钵胄瘪了一小块,头顶的缨枪也消失不见,鳌拜就知道雅布兰那边也吃了亏,心说今晚看来又要栽个大跟斗。 “雅布兰,你那边死伤了多少人?” “不知道,但是肯定不会少于五十个。” “该死的,这些明狗哪来的这么多诡计?” “是啊,明狗太狡猾了,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两队建奴以为已经安全,正在那里喘息的时候,左右两侧的夜空陡然间亮起来,遂即便是震耳欲聋的发炮声传过来。 “还来?!”鳌拜的眼睛蓦然瞪大。 “有完没完了?”雅布兰也是一脸的惊悚表情。 再然后,在两百多个建奴的惊恐的眼睛注视下,无数“看不见”的铅子犹如暴雨般从左右两侧的夜空猛然倾泻下来。 以为安全了的建奴又被打了一个正着。 霎那间,壕沟里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惨烈哀嚎声。 鳌拜和雅布兰身上也挨了不少铅子,当当作响,砸得他们两个脑袋都有些犯懵。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鳌拜和雅布兰才终于明白,夜幕对明军根本没有任何影响,明军的虎蹲炮竟然仍可以准确的打到目标区域。 “快撤!撤离明军阵图,赶快后撤!赶快后撤!” 伴随着鳌拜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两百多个建奴狼狈不堪的撤回去。 从建奴悄悄的摸进明军的防线,再到狼狈退走,前后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左右,但是鳌拜他们却经历了噩梦般的半个时辰,被彻底打懵掉。 今晚的这次偷营真是失败透顶。 仿佛每一步都在明军算计之中。 第80章 架炮台轰 一个时辰之后。 兀把炭大步流星走进黄得功的提督行辕。 “圣上,建奴看来是真的撤了,夜不收都已经退到了三里开外。” 说话间,田雄也走进来,喜滋滋的报告:“圣上,杀敌数字统计出来了,一共打死了五十六个建奴,全部都是真奴,包括一个白甲!” 建奴死的其实不止这个数。 但是军功必须按照人头数。 至于是真奴还是八旗汉军很容易辩认,看甲胄就知道。 因为真奴的披甲率极高,几乎人人披甲,最次都是棉甲。 八旗汉军披甲率就很低,有甲也基本都是棉甲,很少有铁甲。 “漂亮!”崇祯欣然点头,又对王承恩说,“王大伴,你这就去取2800两银子来,给参与这次战斗的将士们分发下去,按照人头平分。” “老奴领旨。”王承恩答应一声去搬取银子。 崇祯又对黄得功说:“靖南伯,虽说今晚建奴大概率不会再来,但还是小心为上,所以外围的灯笼兵一定要提高警惕。” 原来之前鳌拜他们看到的红灯笼是示警用的。 看到这个红灯笼后,当面铳台上的明军会在第一时间撤离,但是左右两侧以及侧后方向的四个铳台则会聚集大量火器,等建奴入毂之后予以迎头痛击。 从提督行辕里出来,朱慈炯忍不住问崇祯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 “你是不是想要问,白天的时候刚刚跟你说不能把火器集中到外围铳台,结果到了晚上父皇就自己打了自己脸?” “是的,还请父皇解惑。” “因为夜间有夜色掩护,建奴无法看到我们的兵力以及火器的调动情况,并因此做出针对性的反制,所以在预知建奴主攻方向的前提下,可以大胆集中兵力以及火器给予建奴最大程度的杀伤,白天就不可以。” “也就是说,不能墨守成规?” “当然,任何事物都不能墨守成规。” 说话间,父子三人和随行的一队夷丁就来到了一个铳台前。 “烺儿,炯儿,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崇祯说完率先从后面台阶走上铳台。 铳台上的明军因为天热都睡在地面,并没有进入地堡之中,所以看到崇祯父子三人在夷丁的簇拥下走上来,便纷纷翻身坐起来。 “圣上!”将士们纷纷投来崇敬之色。 “好好,大家辛苦一天了,赶紧休息。” 崇祯说完就带着两个儿子坐到了草垫上。 军中艰苦,底层士兵能有草垫就不错了。 崇祯既便有心改善军队条件,也急不来。 不一会,铳台上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只有轮值宿卫的猛可兔带着一队夷丁隐入到了暗影之中,并且用警惕的眼神不停的打量着铳台四周。 …… 崇祯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还十分香甜。 但是拜音图、鳌拜还有雅布兰,乃至整个镶黄旗的建奴却再也睡不着。 灰头土脸的回到营地之后,拜音图罕见的没有责备鳌拜,因为他也意识到今晚这次偷营失败真不怪鳌拜,责任全在他。 拜音图问道:“鳌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鳌拜便一五一十的把之前发生的从头说了。 拜音图听完之后神情变得凝重:“也就是说,进入明军这个阵图之后,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会遭受明军虎蹲炮的轰击对吗?” “这仅只是我的怀疑。”鳌拜道,“并不确定。” 拜音图说道:“但你们在铳台外围的环形壕沟、铳台与铳台之间的连接通道,都遭受了明军虎蹲炮轰击,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是。”鳌拜重重点头,“我们根本就无处藏身。” “这样的话,就麻烦了。”拜音图从护肘里拔出一把匕首,然后蹲下身用匕首在地上画起了地图,先是画了个大圆。 鳌拜和雅布兰跟着蹲下身。 拜音图指着画好的圆说道:“根据夜不收所侦察到的情况,前面方圆十里的区域内都遍布着明军的铳台,少说上千个。” 毕竟没办法从高空进行俯瞰。 所以拜音图高估了铳台的数量。 “虽然每个铳台的明朝守军不多,” “但是架不住铳台的数量实在太多。” “咱们要是一个铳台一个铳台推过去,” “那得拖到什么时候去?一年都未必行。” “大人所言极是。”鳌拜深以为然,“就按照一天四个铳台的速度往前推,一千个铳台也得两百多天,大半年的时间。” “我们可耗不起这么长的时间。” “肯定,要不然还不得让两白旗笑话死。” “那么问题来了,眼下究竟该怎么破局?” 三个建奴陷入沉思,但是苦思半天毫无所得。 最后还是雅布兰说:“二位大人,要不然把祖泽润他们几个汉臣叫过来?这些个汉人降臣向来狡猾,没准能想出有用的妙招。” “成,就叫他们来。”拜音图欣然道。 很快,祖泽润、耿继茂和高第都被叫了过来。 还有受多尔衮委派来山东招抚的王鳌永也主动跟了过来。 听完拜音图的说明,祖泽润、耿继茂还有高第面面相觑,明军这个战术,怎么感觉这样的熟悉呢?好像跟他们以前在宁远锦州采用的战术差不多啊?只不过这里的明军修的铳台更加简陋,但是数量则要多得多。 王鳌永则问拜音图:“拜音图大人,你说每个铳台的明朝守军才几十人?火器也只有几十支鸟铳,两门虎蹲炮?” “是。”拜音图问道,“王侍郎可有什么高见?” “拜音图大人言重了。”王鳌永一脸谄媚的道,“在下这里可没什么高见,不过呢浅见还是有一点,或许可以帮得上大人。” “呯!”鳌拜拍案怒道,“你们这些汉狗就是屁话多,就直说。” “呃,是是是。”王鳌永吓了一大跳,赶紧说道,“其实要破解明军铳台不难,多调些汉军来就好,一个铳台不过几十个明朝守军,我大清派出几万人甚至于十几万汉军对最外围的铳台同时发起进攻,则明军铳台根本没机会实施互相之间的支援。” “这?”鳌拜、拜音图还有雅布兰一下愣在那里,这是他们没想到的。 因为一直以来,建奴实行的都是精兵主义,每次战斗死几十个八旗兵,都会让各旗的旗主贝勒们心疼半天。 所以他们真想不到人海战术。 是的,王鳌永说的就是跟明军打人海战术。 明军的铳台阵图设计再精妙,可是“我大清兵”根本不跟你的节奏走,直接就投入十倍甚至二十倍的兵力,直接向着最外围的所有铳台同时发起攻击,这样一来,外围的铳台就没办法互相进行支援。 而单靠第二重铳台的虎蹲炮,是有死角的。 所以,“大清兵”完全可以一层一层往里剥。 “妙!”鳌拜和拜音图还是识货的,同时赞叹。 高第、祖泽润还有耿继茂则向王鳌永投来愤怒的眼神。 娘的,调来几万甚至十几万汉军同时发起进攻?合着死的不是你们文官是吧?真当我们汉军的命不是命啊? 拜音图赞叹了一声,又说道:“可惜,这个法子用不上。” 这法子确实用不上,至少现在用不上,因为汉军不够多。 这次跟着拜音图南下的除了正黄旗汉军的3000人,就只有高第的3000降军,现在两支汉军加起来只剩下五千,这点兵力根本玩不了人海战术。 “你们这些明狗就是鬼主意多。”鳌拜骂道,“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王鳌永脸上的笑容变得更谄媚,也更加卑微:“鳌拜大人,除了这个法子之外,那就只能调红夷大炮前来轰了,直接将明军的铳台轰个稀巴烂。” “红夷大炮没有用。”雅布兰道,“明军铳台前有护坡遮挡,打不着。” “不不不,打得着。”王鳌永道,“我大清兵可以在明军铳台的护坡外筑起高台,再把红夷大炮架在高台上居高临下轰击铳台,如此反而更具威力。” “这法子倒是不错。”鳌拜眼睛亮起来,“红夷大炮没有带来,但带了佛郎机炮,一号佛郎机炮应该也足够用了。” “就是这。”拜音图用力击节,又对高第说,“高总兵,修筑高台就拜托给你了,务必在一天之内砌好15座两丈高的炮台!” “啊,一天?”高第闻言愣在那里。 “怎么?”鳌拜冷然道,“你还想要几天啊?” “没有,不是,没问题。”高第连忙改口道,“一天之内一定修好。” 目送祖泽润等三人离开,鳌拜忍不住吐了口浓痰,哼声道:“这些明狗就是贱,不给他们点厉害就不上道,真是的。” “鳌拜,你能不能不要张口明狗闭口汉狗的。” 拜音图皱眉道:“先皇和摄政王可是再三说过,要尊重汉人,尤其是八旗汉军,一定要尽量把他们当成咱们自己人。” “把他当成咱们自己人?”鳌拜极为不屑的道,“我做不到。” “你啊。”拜音图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劝道,“先皇如今不在了,你这个性子也真的该改一改了,不然早晚吃亏。” 第81章 划黄河而治 次日上午,从山东以及山西分别派出的两骑快马几乎是从东便门及西便门同时进入北京外城,又同时从正阳门进入内城,直奔睿亲王府而来。 此时多尔衮才刚刚起床,正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书。 不知道怎么的,多尔衮就从书架上翻出了一本《三国演义》。 建奴王族喜欢弓马的多,喜欢读书的却少,多尔衮算是个异类,他跟去年刚死的皇太极一样,非常痴迷大明的。 一部《三国演义》更是几乎被多尔衮翻烂。 结果正好翻到煮酒论英雄那回,多尔衮心有所感,当即招了招手将正在旁边侍候的包衣奴才曹尔玉叫到近前。 “主子有何吩咐?” 曹尔玉塌着腰,一脸谄媚的问道。 多尔衮扬了扬手中的书册,问道:“狗奴才,读过三国演义没?” 曹尔玉谄声道:“奴才读的书不多,不及主子万一,但是三国演义却是读过的,也叫得出其中的几个人名。” 多尔衮笑问道:“那我问你,当今之世谁人可称英雄?” 曹尔玉不假思索的道:“当然是主子您,也只有主子您。” “肃亲王豪格呢?”多尔衮又问道,“还有礼亲王代善呢?” “这……”曹尔玉有些害怕,让他一个包衣评价亲王,真不敢。 虽然他是正白旗包衣,但是豪格和代善要杀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 “你不用害怕。”多尔衮一摆手说道,“这里没别人,只管放心说便是。” 曹尔玉便壮起胆子道:“肃亲王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礼亲王更是已经老迈昏聩,两人皆不及主子您万一。” 多尔衮又笑道:“郑亲王可谓当世英雄。” 曹尔玉摆手道:“郑亲王虽与主子并列为叔父摄政王,但其人却与袁绍相类,见小利而忘义,干大事则惜身,不如主子远甚。” 多尔衮心情大好,照着曹尔玉踹了一脚。 “狗奴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说读书不多。” 笑骂一句,多尔衮又问道:“你们汉人中间,李自成可谓当世英雄乎?” 曹尔玉闻言嗤的笑出声来,说道:“李闯王区区一介流贼若可称英雄,这世上便再无狗熊耳。” 多尔衮哈哈一笑,又问道:“那么崇祯呢?” “这个就更不行。”曹尔玉极为不屑的道,“奴才说句实话主子您千万别笑话,就是让奴才来当大明朝的皇帝,也做的不会比崇祯更差。” “说起这个崇祯,他现在到底跑到哪去了?”多尔衮道,“是已经去了江南,还是依然躲在燕山的山沟沟里?” 曹尔玉道:“或许已经死了吧。”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消息是真的很闭塞。 直到此时,北京这边都还没有崇祯的消息。 而更为离谱的是,建奴打的依然还是“协助大明剿贼”的旗号,还有吴三桂,名义上也依然是大明的平西伯。 当然实际上则是另一回事。 实际上吴三桂早成了建奴的平西王。 “主子,山西还有山东刚刚都有急递送到。” 说话间,有个侍卫托着两封火漆信走进来。 曹尔玉便接过两封火漆信,又用匕首划开信封,再递给多尔衮。 多尔衮从信封里边取出两封信笺先后看完,脸色便立刻垮下来。 感受到多尔衮情绪的变化,曹尔玉和那个侍卫便大气都不敢喘。 “去!”好半晌,多尔衮才黑着脸道,“把宁完我、范文程还有洪承畴叫来。” “嗻!”曹尔玉和侍卫同时转身离去,又找了另外一个侍卫分别通知宁完我、范文程以及洪承畴。 很快,宁完我三人便来到了睿亲王府。 “叶臣在太原进展不顺利,拜音图在历城也遇到了明军的顽抗。”多尔衮道,“山西和山东两省的情形完全不像你们所猜想的那样,你们仨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拜音图这封信,是刚到历城之后不久送出的,所以只向多尔衮报告了在历城遭到明军顽抗的事实,鳌拜在安山镇惨败以及那之后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上报,不然多尔衮就不会只是神情不悦,而应该暴跳如雷了。 “啊?”宁完我三人闻言也是愣在那里。 好半晌后,洪承畴才反应过来:“摄政王,山西这一路不顺利,其实早在我等的预料之中,但是山东也不顺利却着实出乎我等的预料,还有你刚才说明军?山东不是早就已经落入流贼之手了吗?怎么可能还有明军?” 宁完我道:“或许是反叛的前明官绅。” 范文程道:“顶多也就是借一下前明的旗号。” 多尔衮便将拜音图送来的急递甩在三人面前:“什么反叛官绅,拜音图在急递里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死守历城的是崇祯刚敕封的山东总督王家彦还有提督山东兵马胡心水,噢对了,此人两个月前还是平西王的部将。” “啊?这!”宁完我三人再次遭受暴击。 这个情况,又是他们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摄政王,拜音图大人说的情况可靠吗?” “拜音图活捉了历城派出的好几拨信差,得到的口供都是一样,还有济南府也有不少乡绅投靠了大清,他们跟拜音图也是这么说的,你说可信还是不可信?” 多尔衮的语气已经很不善,提出质疑的洪承畴便不敢再多说半句。 范文程道:“这么说崇祯已经回到了南京?那要平定江南就棘手了。” “现在就别再念叨什么江南了。”多尔衮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先把山西还有山东两省拿下来再说其他。” 范文程当即不敢提江南的话题。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多尔衮八成又萌生出小富即安的念头,想着能够灭掉流贼,跟大明划黄河而治他就满足了。 宁完我道:“山东及山西不仅是北京两翼,而且这两个省一个产粮,一个有钱,对于我大清不可或缺,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来。” “这个不用你再说。”多尔衮更加的不耐烦,“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拿下两省?” “恐怕是只能增派援军。”宁完我道,“好在现在整个北直的叛乱已经基本平息,我八旗精锐已经可以腾出手来驰援山西还有山东。” “大概要增派多少援军?”多尔衮面有忧色。 “至少得往山西还有山东两省各增派一个旗。”洪承畴想了想又道,“此外还得有相当数量的八旗汉军以及八旗蒙古,否则恐不足以破局。” “这不可能,各增派一个旗你们想都不要想。”多尔衮直接就否决。 多尔衮其实也有他的难处,他的难处就是有相当一部分的八旗贵族,包括他那个一母同胞的亲哥阿济格,都坚持要对北直进行一波彻底的洗劫,然后带着财货、牲畜以及妇孺回到关外、回到盛京。 这一个多月不少贵族都在闹着要回家。 离家两个月,这些八旗贵族都想家里的女人孩子了。 所以现在要想出动两个旗以上的大军,根本办不到。 范文程说道:“那就从镶白旗、正黄旗各抽调两个甲喇,再从八旗蒙古以及八旗汉军中各抽调二十个牛录,分别驰援山西以及山东。” 多尔衮权衡片刻之后说道:“山西有诸多前明降将叛乱,并且都向我大清求援了,我大清不能置之不理,就让何洛会带着镶白旗的两个甲喇驰援吧,再从八旗蒙古和八旗汉军各抽出十个牛录给他,有这些兵力应该是足用了,至于山东那边……” “摄政王啊,山东也不能放弃。”洪承畴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 “山东算了。”多尔衮没好气道,“你们汉人不是一向讲究师出有名?我大清兵入关打的可是助明剿贼的旗号,既然明朝已经平定山东,我大清再出兵前往攻代,岂非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这恐怕不是什么道义之举吧。” “啊这?”洪承畴被怼得哑口无言。 想了想,多尔衮又道:“这样,从归降的前明文臣中间挑一个能说会道的派往南京,告诉崇祯皇帝,就说我大清想与大明修好,两国结为兄弟之邦,我大清顺治皇帝年岁尚幼,可以以兄事之,两国之疆域就以黄河为界,大明将黄河以北之山东全省、南直之淮安府以及河南之卫辉府、怀庆府让与我大清,我大清亦当出兵协助大明击灭流贼。” 好家伙,敢情多尔衮是想不费刀兵,直接靠一个使臣就把山东拿下。 洪承畴有些不以为然:“臣素知崇祯为人,其人最好面子,别说无故放弃一省之地,便是百里之地他也是不肯的。” 多尔衮哂然:“那到时候我大清兵就师出有名了。” 还有句话多尔衮没说,到那个时候,大玉儿已经带着小顺治入了关,盛京的几十万满洲家眷还有包衣也都进了关,八旗贵族也就不会再闹着回盛京了,他也就有能力动员八旗满洲的全部兵力,同时对伪顺、南明发起灭国之战。 当然了,如果崇祯识相的话,就不妨让他多做几年的皇帝,他们大清完全可以联合南明先灭了伪顺,然后再腾出手来灭掉南明。 第82章 引导射击 “万岁爷,万岁爷!” 崇祯正在梦里接受万邦来朝,忽然被一个声音喊醒。 坐起身来,却发现是王承恩:“万岁爷,靖南伯派人来报,建奴有新的动静。” “知道了。”崇祯捋了捋胡须,又将身边仍还在酣睡的朱慈烺和朱慈炯喊醒,然后顾不上吃早餐就来了黄得军的提督行辕。 “圣上,建奴好像要修筑高台。” 黄得功大礼参拜过,又接着说:“就不知道修来做什么用。” “先去前面看一看。”崇祯当即带着黄得功还有两个儿子,在几个太监以及一队夷丁的簇拥下来到防线最北端。 这次没坐水师战船,是骑的马。 不一会,一行百人便到了地头。 “叩见圣上。”田雄上前大礼参拜。 “爱卿免礼。”崇祯摆手道,“说说情况。” 田雄应声是,又道:“今天天色还没亮透,一队降军就过来了,得有两三千人吧,而且带了镐头等工具,来了之后就在护坡后面筑台,现在都有几尺高了。” 崇祯抬头往前看去,可惜的是中间有护坡遮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当下崇祯下了铳台,又顺着尖木桩以及竹刺中间预留的狭窄通道来到护坡的后面,明军哨卒已经在这架起梯子,专门用来观察。 看到崇祯一行过来,哨卒赶紧下来,行礼。 拍了拍哨卒的肩膀,崇祯直接就爬上梯子。 从壕沟的沟底到护坡顶部总高也就一丈多,崇祯两下就爬了上去,目光越过护坡顶部往外看,只见几千个建奴分成十几拨,正在斜前方的旷野上挖土、夯打,距离最近的那个土台甚至只有不到三十步远。 黄得功、田雄、朱慈烺还有朱慈炯也从其他的梯子爬上来。 “父皇,建奴这是想要做什么?”朱慈炯问道,“效仿袁绍在官渡之战中的做法,筑起高台居高临下对着我们的铳台放箭?” “应该是放炮。”朱慈烺纠正道。 “毕竟弓箭射不远,威力也不大。” “嗯,烺儿说的对。”崇祯点头道,“建奴估计是想要修一排炮台,然后架起佛郎机炮居高临下轰击咱们的铳台。” “这样的话可有些麻烦。”黄得功皱着眉头说道,“建奴修了炮台,护坡就成摆设,咱们的铳台就直接暴露在建奴的炮口之下了。” 田雄突然来了一句:“圣上,要不然打一次反击,把这伙建奴干掉?” 崇祯有些意外的回头瞥了眼田雄,看来昨天白天和晚上的两次胜利,已经给予了田雄很大的鼓舞,居然有胆子主动出营野战。 不过崇祯也很清楚,田雄这一镇兵根本没这实力。 所以,必须小心的保护田雄和他这一镇兵的信心,绝不可轻易浪战。 “反击是要反击的,但不用人去。”崇祯微微一笑,“用虎蹲炮反击。” “啊?虎蹲炮反击?”黄得功、田雄还有朱慈烺小哥俩闻言都有些懵。 朱慈炯更是不解的提出了疑问:“父皇,有护坡挡着,虎蹲炮怎么打得中?” 崇祯微微一笑说道:“今天父皇就亲自给你们上一课,如何让咱们的虎蹲炮长出一双锐利的眼睛,隔着护坡进行引导射击!” 回到铳台,崇祯并没有急着上课。 而是让田雄把附近铳台的炮手都叫来。 又让高起潜找来一块一寸厚的长木板,裁成数十小块。 有明一代,火炮由于制造工艺的欠缺,精度都不太高,所以没有引导射击的概念,都是靠着炮手的经验撞大运。 运气好了让敌人吃席。 运气不好就自家人吃席。 但是其实,明代火炮也可以引导射击。 后世的榴弹炮就是先测定好射击诸元,再根据测定好的射击诸元进行覆盖式炮击,明代的虎蹲炮、佛郎机炮及红夷大炮一样可以先测定射击诸元,无非就是精度差些,再就是不能够统一测定,而是每一门炮都要单独进行测定。 最多两门炮摆在一起测定。 “首先给你们讲几个概念。” “这块小木块大约一寸厚,为一刻度。” 崇祯拿起一块裁好的小木块展示给众人。 再并指做了个往左的手势,再竖起一根手指。 “这个手势的意思就是说,射界往左一个刻度。” “就是说要将虎蹲炮的炮尾往相反方向也就是往右移动一寸,能懂吗?” 大多数炮手点头表示能听懂,崇祯便不再多说,让已经听懂的炮手回去之后教会没懂的同伴就是。 崇祯接着又做了往右、向上及向下的三组手势。 “这三个手势就是说,射界往右、向上或向下调整相应刻度,一枚手指意味着调整一个刻度,两枚手指两个刻度。” “左右调整只需要移动炮尾。” “上下调整射角就要垫高或者降低炮尾。” “最后则是标定完成,就打出这个手势。” 说完,崇祯同时伸出左右手并竖起大拇指。 大多数炮手都听懂了,这听起来并不难理解。 崇祯从一百多个炮手中随意叫出一个,问道:“你叫什么名?” “回圣上,小人牛大,大号叫牛满志。”炮兵激动得满脸潮红。 崇祯笑道:“牛大是吧,现在我向你提供参数,你来调整射角。” “是!”牛大应了一声,当即一个箭步走到一门虎蹲后并蹲下身。 崇祯并拢手指指向地面,点了两下之后再向着牛大竖起一根手指。 牛大略一思索,当即抓起一个小木块垫在虎蹲炮的炮尾,再行固定,正确! 崇祯又接着报出了三组参数,分别是往左、往右以及往上调整参数,结果牛大都对虎蹲炮的射界及射角做了正确的调整。 “就是这样子。”崇祯欣然道。 “你们现在就回去,各派出一个观察手藏在护坡后观察。” “然后虎蹲炮进行多次的试射,试射跟正式射击的时候装药要一致,不然试射了就等于没有试射。”说到这,崇祯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又问牛大,“对了牛大,你们每一次发炮时装填的火药有定量吗?” “有。”牛大忙道,“有个量斗,量斗里边有三个刻度,分别是全满、半满、又半满,发炮时射程大概为300步、200步以及100步。” 【注:明代1步=5尺=1.6米】 “好,以后装药一律都装全满。”崇祯道。 “装弹则统一为合口弹加50枚半两重的铅子或石弹。” “每门炮先行试射,试射完成之后,由观察手观察炮弹的落点,观察手在发现炮弹的落点之后,再根据落点与目标之间的距离以及方位调整参数,直到最后炮弹得以准确的命中目标为止,最终标定参数!”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 高第正坐着监工。 “主子,吃西瓜。” 一个家丁捧着一颗钵胄般大的一个西瓜来到高第的面前。 “哪找来的西瓜?”高第眼睛一亮,这大热天能吃上一块西瓜真是享受。 家丁道:“昨天外出巡哨的时候发现了一片野西瓜藤,心想着或许会结果,今天再去找发现还真有,只可惜就结了这么一个西瓜。” “切开,快切开。”高第已经迫不及待。 家丁便把西瓜搁地上,再拔出腰刀切开。 切开之后发现还没熟,瓜瓤只微微有点红。 高第却一点都不嫌弃,能有西瓜吃就不错了。 正吃呢,冷不丁听到前方响起“轰”的一声响。 “打炮?哪儿在打炮?”高第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 “好像是明军的铳台。”家丁指了指前方,“应该就是。” “噢,那没事。”高第又一屁股坐到充当凳子的马鞍上。 “中间隔着一道护坡,明军炮手根本就看不见,就瞎打。” 仿佛是为了验证高第的话似的,他的话刚说完,右前方三十步外的荒地上就猛然间腾起一股烟尘,还有泥沙夹着碎草飞舞。 “瞧!”高笑便笑了,“这可不就是瞎打么?” “明军估计也是没什么招了。”家丁笑着附和道,“等咱们筑起炮台,再把佛郎机炮架到炮台上面,明军就只能乖乖投降。” “对。”高第深以为然,“明军只有投降一条路走。” 两人正说话间,前方明军铳台方向又是轰的一声。 “还来?”高第没好气的道,“你说费这劲做什么?” 家丁却指了指高第右边说道:“主子,这次好像近了些。” “什么近了些?”高第茫然的转过头,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右侧不到十步外,已经多出了一个钵胄大的土坑,而且正往外冒着热气。 这是什么情况?是明军的虎蹲炮打的? 又过了没一会,前方明军铳台方向又是轰的一声。 随即高第就听到了一声尖啸,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头顶掠过。 下一刻,身后就陡然响起一片惨叫声,急回头看,高第就极为吃惊的看到,正忙着修筑炮台的几十个士兵已经躺了几个,剩下的也四散而逃。 这是什么情况?这什么情况?高第整个人都懵掉。 明军的虎蹲炮难不成长了眼睛?竟能打得这么准? 第83章 标定射击 拜音图和鳌拜接报之后也赶紧过来。 听完高第解释之后,拜音图没说话,鳌拜却说什么都不信。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鳌拜一脸不信加鄙夷,“明军的虎蹲炮全都缩在他们的阵图里边,中间可隔着一道护坡呢,你说虎蹲炮的铅子能够越过护坡这我信,因为虎蹲炮原本就是朝天上放铳,跟蒙古人的远距离抛射就是一样的道理,可你说明军的虎蹲炮能隔着护坡打中咱们的炮台,那你就是把我们当猴耍,你觉得我会信?” “不是,鳌拜大人,我哪敢耍你们?”高第急得都快要哭了,“我说的是真的,明军的虎蹲炮真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准得吓人。” “长了眼睛也不可能啊。”鳌拜怒道。 “你能够隔着护坡看见明军的方位吗?” “啊这……”高第无言以对,因为他也是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最后实在没办法,高第指着被明军虎蹲炮打死并且被摆成一排的几十具尸体说:“可是鳌拜大人,这几十具尸体总不会是假的吧?” “谁知道他们怎么死的?”鳌拜还是不信。 “现在就让你的人到前面去修建炮台,我倒要看看,明军的虎蹲炮究竟是怎么样隔着护坡把炮弹打到你们的头上的。” “鳌拜大人。”高第顿时急了。 “你这不是让我们白白送死吗?” 见鳌拜不为所动,高第只能求拜音图。 “拜音图大人,我说的是真的,真是真的。” “高第,我是相信你的。”拜音图目光一闪,又道,“不过鳌拜说的也有些道理,我们总得知道明军是怎样打的你们,才能想出办法应对,是吧?” 高第便绝望了,入娘贼,这些建奴就没拿他们当人啊。 然而人在屋桅下,不能不低头,谁让他们现在是降军呢? 当下高第便命令手下降军分成十五队,再次去抢修前方炮台。 降军的士卒当然很不满,但是面对建奴亮出的明晃晃的屠刀,只能咬牙往前去,同时在心里祈祷明军千万别再打炮,或者打了也打不中他们。 然而,祖宗显然已经抛弃了这些数典忘祖的后人。 就在降军进入还没修好的炮台没一会,明军的虎蹲炮又响了。 伴随着“轰轰轰轰轰”的巨响,一排排的合口弹,还有数以千计的半两重铅子就跟暴雨似的落在了工地之上,降军瞬间倒下一片。 “啊这?!”看到这幕,鳌拜终于信了。 “高第,快把人撤回来。”拜音图连忙道。 高第便赶紧让家丁鸣金,把降军都撤回来。 然而就这一下子,他的军队又死伤好几十个。 “这可真是邪门。”鳌拜终于信了高第的话。 “明军的虎蹲炮,看不见人居然都能够打中?” 高第苦着脸说道:“两位大人,炮台是真没法修了。” “不,炮台还是要修的。”拜音图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可以离得明军铳台远一点,明军的虎蹲炮最远只能够打到三百步,但是我们的佛郎机炮可以打到五百步甚至八百步外,你就把炮台修在三百步外好了,这样明军就只能够干瞪眼。” “嗻!”高第没别的选择,只能顺从。 …… 建奴将炮台移到300步外的举动很快报到崇祯那里。 崇祯再次带着两个儿子来到最前边,进行抵近观察。 “父皇,这下咱们好像没啥办法了。”朱慈炯有些郁闷的道,“虎蹲炮只能打300步,已经够不着了。” “圣上,要不然就出击吧。” 田雄再次主动请缨,要求发起反击。 “不行,不能出击!”崇祯却再次严词拒绝。 现在是积攒信心和士气的关键阶段,田雄这一镇兵或者说夏镇这十镇兵好不容易才积攒了一点信心,可不能随意挥霍。 建奴现在都还没有大举南下呢。 等建奴大举南下,才是真正的考验。 “可是圣上,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建奴把炮台修起来吧?”田雄急道,“等到建奴把炮台修起来,咱们就光挨打不能还手啦。” “不会。”崇祯道:“建奴在五百步外修炮台,根本就是瞎子点灯。” “瞎子点灯?”田雄、黄得功、朱慈烺还有朱慈炯都是一脸茫然。 “意思就是纯属浪费。”崇祯笑着解释道,“瞎子点灯反正也看不见。” 朱慈炯说道:“父皇是说,建奴就算把炮台修起来,也是打不着我们?” “打嘛还是打得着的,不过只能打得着前面的护坡。”崇祯笑了笑说,“护坡后面的铳台他们是打不着的。” 黄得功、田雄等人还是一脸的茫然。 崇祯便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一幅草图。 其实就是一幅简单的弹道曲线示意图。 “你们看啊,这是咱们的铳台,每个铳台的前方都有护坡,护坡的高度也就比铳台栅栏稍微高那么2尺。” “两者之的距离是30步。” “建奴现在修的炮台在500步开外。” “建奴的佛郎机炮要想打中我们的铳台,至少也得看到前部一半的栅栏,至少得2尺半的高度,少算一点就算2尺。” “就是4尺的高度乘以17倍,得68尺。” “也就是说,建奴得修起6丈8尺的炮台才能看得见铳台,才能让他们的炮弹越过护坡打中铳台的前部。” 打不中前部,就毫无意义。 因为铳台的守军平时就守在铳台的前部。 “啥?6丈8尺的炮台?”黄得功和田雄等人都是面面相觑。 开什么玩笑,6丈8尺不成了跟南京城墙一般高?那得多大的工程?建奴就是在这里耗一年也未必能把炮台建起来。 朱慈炯问道:“也就是说,不到6丈8尺高就跟没修一个样?” “对,一样。”崇祯笑道,“如果不能将炮台修到6丈8尺高,那么将大炮架在炮台上跟架在地上都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只能打中护坡或者打到铳台后部,但那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铳台守军可以躲到铳台的前部。” 朱慈炯说道:“除非他们能够学我们的虎蹲……” “嘘!”崇祯赶紧给朱慈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朱慈炯这小子的脑子是真灵,这就开始举一反三。 他已经从虎蹲炮的“引导射击”联想到佛郎机炮甚至红夷大炮也可以搞引导射击,朱慈烺还有黄得功他们就压根没有想到。 甚至整个时代都没一个人想到, 红夷大炮也是可以曲线射击的。 所以这个必须保秘,严格保秘。 不是不相信黄得功、田雄他们。 而是这就只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这层窗户纸一旦被捅破,以最近两届建奴高层所表现出来的“善于学习”的品质,肯定会把这个法宝快速学到手并加以普及。 真要是被建奴发现了其中的妙处,八旗汉军的炮兵部队中很快就会分化出观察手,也一定会出现专门搞弹道计算的炮兵参谋。 说不定建奴的数学都会突飞猛进。 这是崇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 建奴有一支强大的红夷大炮部队就已经够难缠的了,如果再让建奴的红夷大炮部队领悟引导射击的精髓,并进化出真正意义上的步兵炮火支援,再辅以八旗兵强大的野战杀伤以及蒙古骑兵的骑射,那大明朝还打个球啊? 所以这层窗户纸绝对不能轻易捅破。 引导射击只能局限在虎蹲炮的范围! 至少在大明的炮兵还没有形成对建奴炮兵的碾压性优势之前,引导射击这个概念绝不能轻易引入到佛郎机炮以及红夷大炮部队,提一嘴都不行。 崇祯制止了朱慈炯,又对田雄说道:“田总兵,趁着建奴正忙着修建炮台,咱们抓紧时间测定更多的射击参数,给建奴来一个标定射击。” 田雄一脸茫然的问:“圣上,啥叫标定射击?” 崇祯便又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又指着圆圈说:“田总兵你看,这是你这一镇负责的大约五十个铳台,本来建奴攻击外层任何一个铳台时,只有与之相邻的四个铳台能提供炮火支援,但实际上,还有八个铳台的距离也在三百步内。” “这八个铳台的虎蹲炮其实也是可以提供炮火支援的。” “如果总共12个铳台24门虎蹲炮都能够提前测定好射击参数,” “那么建奴再攻击某个铳台,当这个铳台的守军撤退之后,与之相邻的12个铳台的24门虎蹲炮就能对其进行标定射击!” “啊这?”黄得功、田雄神情凛然。 每一个铳台原本就只有2门虎蹲炮。 怎么打着打着,就成了26门虎蹲炮? 莫非这就是故老传说中的撒豆成兵吗? 崇祯又叮嘱道:“不过参数一定要测准。 “要是测不准或者跑偏,浪费弹药事小,铅子落在了袍泽头上那就反而坏事。” “而且参数测定完成之后一定要做好简单的记录并以数字对各个点依次命名,比如说一号点,就意味着打第一组参数,所对应的是一号铳台。” 田雄听得似懂非懂。 崇祯见状便叹口气。 他都已经尽量简化,可田雄还是不懂。 不过也难怪,这可比引导射击难多了。 引导射击说白了就是让大炮长出眼睛,标定射击则相当于让大炮拥有程序。 看来没有一支高素质的炮兵部队之前,大规模的标定射击并不现实,那就只能是自己辛苦一点亲自测定射击参数。 第84章 大规模进攻 转眼之间三天过去。 时间来到六月廿八。 这三天夏镇防线上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进攻,建奴一直在忙着修建炮台,因为第一天修成的炮台发现高度不够。 就又给了高第一天,炮台高度也增加到三丈。 然后当第二天将炮台高度增加到了三丈之后,却发现还是不够高,就只好又给了高第两天时间,炮台高度也再次增加到,直接加到五丈。 高第的降军在忙着修建炮台,建奴也没闲着。 大规模的进攻没有,小规模的骚扰却没断过。 有时候白天,有时候在晚上,建奴会突然来一波突袭。 不过无论是在白天还是晚上,建奴都讨不到半点便宜。 今天上午的这次突袭尤其惨,耿继茂带着正黄旗汉军的一个牛录,在偏厢车佛郎机炮及八旗兵的掩护下,再次成功突入正面的一个铳台,然后当耿继茂准备带兵继续攻击下一个铳台之时,无数的铅子突然间下冰雹一般倾泻而下。 真是下冰雹,整个铳台连同周围的一圈壕沟,都被铅子完全覆盖。 前几次突袭,遭到明军炮火攻击时还只是一小块区域,范围顶多也就方圆十几步,但是今天早上这波却足有近百步方圆。 方圆百步内,你都找不到一个藏身地。 耿继茂被他的包衣抬回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祖泽润照着耿继茂的人中掐了半天,才回过魂来。 拜音图、鳌拜把王鳌永这狗汉奸叫来分析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明军一定是把其他方向铳台的虎蹲炮都集中到了正面。 “两位大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这么多铅子合口弹,少说也得二十多门虎蹲炮。” “一个铳台这么多炮,上千个铳台那得多少门炮?明军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虎蹲炮。” 王鳌永信誓旦旦的道:“明军肯定是把其他方向铳台的虎蹲炮全部集中到了正面,这样就一定会造成其他方向的铳台守备空虚,所以这时候从其他方向进攻肯定能收到奇效,没准就有机会一举突入明军防线核心。” 拜音图还有鳌拜都是神情微动。 王鳌永这狗才分析得挺有道理啊。 可就在这时,有侍卫进来禀报道:“大人,有北京发来的急递。” 多尔衮既然决定了要跟大明议和,自然不会再让拜音图他们打下去。 所以在派出以左懋泰为正使的使团的同时,也给拜音图发来了急递。 “北京急递?”拜音图闻言皱了一下眉头,从侍卫手中接过火漆信,旁边的鳌拜也立刻凑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有种不祥之感。 多尔衮这个家伙该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 结果看完书信之后,两个人鼻子都险些气歪。 “搞什么啊?大清跟南明怎么就成了兄弟之邦?” “还要把山东让给南明?那咱们在山东的这两仗不是白打了?还有咱们镶黄旗的几百个勇士不白死了?这怎么行?” “拜音图大人,这可不行。” 鳌拜看完书信,气得要跳起来。 拜音图也是神情阴沉,半天不说话。 其实入关后这段时间,多尔衮一直在通过巩阿岱笼络拜音图,多尔衮想往镶黄旗以及正黄旗掺沙子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实话,拜音图也很看好多尔衮。 济尔哈朗跟多尔衮比,就是个怂包。 至于顺治那个小皇帝,年龄实在太小。 拜音图觉得顺治恐怕是很难守住皇位的。 等到多尔衮大权独揽并且完成对八旗的整合,篡位就是板上钉钉的结果,毕竟大明就有叔叔篡夺侄子皇位的先例。 所以暗中投靠多尔衮无疑是明智的选择。 但是在多尔衮还没有大权独揽之前绝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要不然容易招来鳌拜等镶黄旗武将的反感。 想到这,拜音图立刻有了决断。 “鳌拜,你说的没错,这不行!” “咱们镶黄旗已经在山东战死了300多勇士,其中还包括14个巴牙喇!自从老汗举兵以来,镶黄旗还没有吃过这么大亏。” “这个仇要是不得报,我拜音图就枉为镶黄旗固山额真。” “你鳌拜也枉为镶黄旗的巴牙喇纛章京!我们镶黄旗也将沦为大清笑柄!一辈子都无法在人前抬头。” 拜音图说得慷慨激昂。 鳌拜也听得热血沸腾。 “拜音图大人,你说到我鳌拜心坎里了。” 鳌拜击节说道:“下午我们换个方向攻击,我带一个牛录的镶黄旗勇士加正黄旗汉军的两个牛录,最后再搏一把!” “不!”拜音图摆手道。 “一个牛录不够,你带一个甲喇的勇士去。” “汉军旗八个牛录还有高第的降军的全部。” “以我们的兵力,从外围上百个铳台同时发起进攻办不到,但是从十几个铳台同时发起进攻却还是能做到的!这一次一定要打垮明军!” “嗻!”鳌拜轰然应喏。 …… 崇祯已经忙碌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他一直在做一件事:测定射击参数。 效率嘛,只能说差强人意,已经标定好了五十多个铳台。 毕竟只有一个人,一天标定十七八个铳台就已经是极限,测定射击诸元这个事情不费什么体力,但是费时间。 这会崇祯又来到一个铳台。 并且将其中一门虎蹲炮搬到铳台中央。 这门虎蹲炮至少有六十斤,比其他铳台的虎蹲炮都要重。 说起这,崇祯就一脸无语,大明的兵仗局还有军器局是真的打胯,连大秦的兵器制造都形成了一定水平的流水线制造,可是到了明朝,却反而越混越回去了,明朝从来没有流水线生产这种事,更加不存在标准化这个概念。 既便是同一个工匠刚浇铸的同一批虎蹲炮,你也找不出来相同的。 因为沙模都是现翻现浇铸,浇铸完一门炮,就又要做个新的沙模,所以大明根本就不存在尺寸完全相同的两门虎蹲炮。 事实上,不要说是虎蹲炮,就连鸟铳都还没有形成标准化的生产。 每支鸟铳的铳管外径都不一定相同,给鸟铳配套筒刺刀都很麻烦,因为每支鸟铳都必须配备专用的刺刀,这就很麻烦。 不能标准化,不仅效率低,生产速度上不去,而且造价也下不来,大明的财政也会被拖垮,所以顶住建奴的这一波攻击后就马上回南京,回南京之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搞钱,搞到钱之后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改组兵仗器和军器局。 还说虎蹲炮,由于技术参数几乎没有相同的,这就大大增加了测定参数的工作量,因为同一个铳台的两门虎蹲炮都要单独测定。 比如这个铳台的这两门炮,不光重量不同、口径不同,甚至连两个虎爪的形状以及倾角都不同,根本没有任何相关性。 但就是这样的两门虎蹲炮,也得测定参数。 而且得把左右两侧各2个、前排4个、再前排3个,一共11个铳台的标定射击参数给测定好,这一来,当三百步内的这11个铳台的任何一个遭到攻击时,本铳台的两门虎蹲炮就能根据事先标定的射击参数,进行炮火的大误差支援。 按近代标准,虎蹲炮根本就不具备标定射击的条件。 因为虎蹲炮的误差率太大,同样的装药量,装的也是同样的弹丸,但是两次射击的弹着点能偏出三十步,接近五十米! 要知道虎蹲炮的最大射程也就五百米。 但是弹着点却能偏出五十米,这是什么概念? 按近代标准,这样的火炮甚至都不能上战场。 但是好在崇祯的要求并不高,误差三十步是大了点,但是也能用。 因为十几个铳台二十多门虎蹲炮从不同方向同时朝一个铳台发炮,虎蹲炮的这个缺陷就反而变成了优点,反而形成大面积无死角的全弹幕覆盖! “开始干活。”崇祯大概的调了下射角,对朱慈烺还有朱慈炯说道,“还是老规矩,烺儿你去左边的铳台,炯儿你去右边。” 跟着崇祯测了三天的射击参数,朱慈烺和朱慈炯小哥俩的业力能力也是突飞猛进,已经可以单独担负起给崇祯报靶的重任。 就是崇祯打完炮之后,小哥俩先测量弹着点的误差,然后报给崇祯。 小哥俩应了声是,正要离开时,右前方某个铳台陡然响起轰的一声。 “这是号炮!”朱慈烺眉头一皱,说道,“估计又有建奴跑过来袭扰。” “这些建奴是真恶心,跟一群苍蝇似的。”朱慈炯道,“赶走了还来,拍又拍不死,真是让人生气。” 小哥俩的话音还没落,又是轰轰两声响。 “号炮三响!”朱慈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号炮响三声,就不是小规模袭扰,而是大规模进攻! “走!”崇祯没有多说一句,转身就往夏镇的运河码头方向跑。 整个防线是早就设计好了的,但是实际效果如何还是未经验证,现在建奴终于发起了大规模攻击,检验防线成效的时候到了。 作为整个夏镇防线的缔造者,崇祯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从水师战船的望斗居高临下观察整个作战过程,以便找出其中的纰漏。 第85章 重大考验 拜音图这波也是豁出去了。 除了剩下一个甲喇的镶黄旗真奴掠阵,外加2个牛录的汉军旗看守水师漕船外,剩下的8000多人全被拜音图派了上去。 【注:前文76章已修改过,因为有大量运河闸桥,建奴水师的鸟船过不来,只能过来漕船】 包括1200多个镶黄旗真奴,1800多个八旗汉军,2200多个大明降军以及3000多个包衣,一个没剩全都跟着上了战场。 正式发起攻击之前,拜音图照例先派出几十个白甲兵对运河两岸进行扫荡,原本游荡在防线外围的夷丁夜不收并没有与建奴白甲兵过多纠缠,及时摆脱撤退回了夏镇。 成功实施战场信息遮断之后,鳌拜带着8000多人先从夏镇以北十五里外的台庄闸桥跨过运河来到西岸,然后掉头南下。 之前这些天,建奴一直在夏镇的东北角进行袭扰。 拜音图相信了王鳌永的判断,认为明军已经将所有的虎蹲炮都调到东北方向的铳台,那么其他方向的铳台就会变得空虚。 所以这次要从西北方发起突袭。 拜音图想要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下午未初时,建奴进至夏镇防线外。 随即8000多人便分成20队,向西北方最外围的20个铳台同时发起攻击,建奴这次明显是下定了决心,厮杀迅即进入白热化。 白热化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对伤亡不再斤斤计较。 之前几次试探性攻击,建奴都是浅尝辄止,伤亡稍大就缩了。 但是这一次,建奴就不再顾忌这些,反正就是玩命的往前推,反正就是铆足了劲往前猛冲猛打,直到明军崩溃掉或者打穿防线。 为追求速度,建奴不再对护坡搞土工破袭。 上来就顶着明军虎蹲炮的炮火将偏厢车和楯车推到护坡顶上,然后八旗汉军的火枪手就凭借偏厢车和楯车对明军火枪手实施火力压制。 明军虎蹲炮的精度差,真豁出去损失其实也不大。 压制住明军火力之后,真奴、汉军还有降军就迅即进入壕沟。 进入壕沟之后也不再清理壕沟底下的尖木桩、竹刺或铁蒺藜,而是直接从偏厢车上面拆下栏板,铺在壕沟的底部,此外在进攻发起之前,3000多个包衣外加2200多个明军降卒也带了5000多个装满泥土的麻包。 凭借着拦板以及麻包,瞬间铺起进攻的通道。 再然后由白甲兵带头,向明军铳台发起强攻。 建奴的这些白甲兵是真强悍,不仅人高马大、身手敏捷,战斗经验也是极其丰富,简直就是一架架人形杀戮机器。 中间一个铳台的进展最迅速。 三个白甲兵踩着人梯率先翻过栅栏杀进铳台。 铳台内的几十名明军长矛手瞬间就围了过来,一顿乱捅。 三个白甲兵的胸甲、披膊、钵胄甚至护喉上瞬间就被捅了不知道多少下,换成别的建奴哪怕是红牙喇也早已经被捅死。 但是三个白甲兵却毫发无损。 不光毫发无损,还有余力反击。 顶在最前面的那个白甲兵挥舞长刀一记斜斩,便将一个明军斩成了两爿。 后面两个白甲兵则仍旧拿着大稍弓,在不到三步的距离内还敢挽弓放箭,只听梆梆两声弓弦震响,两个明军长矛手瞬间被重箭射穿面门。 这么斤的距离,明军长矛手根本不可能躲开。 “快捅死他们!”明军哨官声嘶力竭的咆哮起来。 然而,明军哨官的怒吼却反而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那两个白甲兵狞笑一声,挽开大稍弓的同时又扣上重箭。 又是梆梆两声,明军哨官的怒吼声便戛然而止,两支三棱重箭同时从他的左脸颊还有右脸颊射入,把他的整个头颅射穿了两遍。 “哨官被杀了!”铳台上的明军瞬间就崩溃掉。 先是一个明军转身逃跑,然后恐慌的情绪迅速漫延开来。 三个白甲兵大步往前追,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红牙喇、马甲、步甲、八旗汉军还有明军降卒像潮水般翻过木栅栏,进入到铳台内。 还不到两刻钟,第一个铳台便遭到攻陷。 …… 崇祯带着两个儿子跑到运河码头上,也就用了一刻多钟。 上船,再爬上二十米高的主桅望斗,又用了将近一刻钟。 然后,当崇祯拉开三节单筒望远镜,将视野对准西北方的外围防线时,就极为吃惊的发现最外层的铳台居然已经失守了好几个。 虽然隔了将近三公里远,但是凭借望远镜还是看得清楚。 毕竟崇祯这架望远镜是汤若望送的,倍数要比别的双节望远镜高一倍,因而看得更远也更加清楚。 “父皇,咋样了?” 朱慈烺、朱慈炯小哥俩就看不清楚。 凭肉眼,很难看清三公里外的情形。 “不好,很不好!”崇祯的神情显得异常凝重,也没有像平常那样把望远镜递给两个儿子中的一个,而是始终关注着前方战场。 朱慈烺和朱慈炯听到这便心头一凛。 明军的情况确实不好,或者说很糟糕。 之前这些天,一直是东北方向遭受建奴的袭扰。 所以东北方向的三个镇已经有一定的战斗经验,信心士气也已经上来,但是西北方的这三个镇却还没有打过一仗,信心士气也没太大提升。 现在冷不丁遭到了建奴的全力猛攻,瞬间就有些手忙脚乱。 崇祯父子三人上到望斗没多长时间,也就是一刻钟多一点,前方就又有十几个铳台接连失守,其中一股建奴甚至已经推进到了第二重防线。 也是这时候,前方败报也传到黄得功的提督行辕。 黄得功便赶紧来到运河码头,亲自向崇祯吴报军情。 “圣上,西北区的第一重铳台已经丢了十六个,第二重铳台也已经遭到攻击,情形已经十分危急了,臣请求将东北区以及南区各个铳台的虎蹲炮以及火枪手调到西北区,加强西北区各个铳台的兵力及火力!” 黄得功这个反应再正常不过。 建奴攻势这么猛,打的又是西北区,那么将东北区以及南区铳台的火枪手以及虎蹲炮调到西北区就是最优解。 崇祯刚想要点头,脑海中却骤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次建奴只是投入近万人从西北区的十几个铳台同时发起攻击,所以明军还能从另外两个区域抽调火枪手及虎蹲炮驰援,可是,万一哪天建奴投入十几万大军从西北区、东北区及南区的75个铳台同时发起攻击呢? 届时明军还能从哪里抽调援军? 想到这,崇祯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自己精心设计的防线存在这么大一个漏洞! 如果建奴投入重兵、不惜代价发起全面的进攻,那么夏镇防线的这五百多个相对简陋的铳台还真未必能扛得住。 看来有必要继续强化夏镇的防线。 再就是,不妨趁现在检验一下夏镇防线的成色,就当成是工程验收。 看看能不能凭借一重重的铳台消耗光建奴锐气,直到他们再冲不动。 如果最终挡住了建奴的全力猛攻,那就证明夏镇防线的思路是对的。 只要守住了这一次,下一次就算多铎甚至多尔衮率领建奴主力亲至,也未必啃得动更周密也更坚固的夏镇防线。 想到这,崇祯内心里便有了决断。 “不急,这才刚刚开始,就让建奴先猖狂一会。” “圣上,臣想到前面去坐镇指挥。”黄得功又提出新的请求。 “不准。”崇祯果断拒绝,“前面的各个铳台只需要哨官坐镇,派人把那些总兵、副总兵、游击、守备还有都统全都召回来。” 黄得功便只能留在郑鸿逵的旗舰上急得团团转。 郑鸿逵忽然从后腰拔出一支长长的竹管状物事,递给黄得功。 “什么?”黄得功一脸茫然的看着郑鸿逵,“郑游击,这是个啥玩意?” “这不是个玩意,这个叫淡巴菰,一种草。”郑鸿逵从竹管上吊着的一个锦囊里边抓出一小摄金黄色的烟丝,塞进竹管上连着的铜锅。 打着火镰先将烟丝点燃了,再深吸一大口。 旋即郑鸿脸上就露出满足的表情,悠然说:“抽了能安定心神,对了,还能解乏,累的时候来一管,瞬间就神清气爽,真的。” “真的假的,能有这么神?”黄得功将信将疑接过。 黄得功接过旱烟管就猛吸一大口,随即就剧烈咳喇,差点没有给呛死。 “呀,欸呀,靖南伯你第一次抽,不能吸大口,你得先小小的吸一口。”郑鸿逵便赶紧又拿回旱烟管给黄得功做示范,小口。 黄得功再接过旱烟管小小吸一口。 一股淡淡的辛辣瞬间就沁入心肺,片刻后瞪大眼睛。 “咦,好像真有安定心神的妙用。”黄得功有些不敢相信的道,“刚才还心慌得紧,现在突然间就不慌了,奇了,这真是奇了。” “没骗你吧。”郑鸿逵笑着说道,“靖南伯,送你了。” “送给我啊。”黄得功高兴的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还客气啥。”郑鸿逵又小声说,“今后还请靖南伯多多关照。” “小事一桩。”黄得功一挥手道,“自家兄弟,不用这么客气。” 好嘛,郑鸿逵只用一管旱烟就跟黄得功混成兄弟,未免太划算。 第86章 建奴攻不动了 拜音图也上到小山观战。 只见夏镇防线的西北角已经沸反盈天。 然而东西北以及南边的两个区域却仍是一片沉寂,驻守在这两个区域的明军以及坐镇防线核心的明军都是岿然不动。 看到这,拜音图脸上便微微露出忧色。 拜音图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卒,自然清楚像这样不遗余力的全力猛攻,其实存在一定的风险。 如果明军也被调动起来,将兵力持续投入西北区域,那就没有问题,大不了就是打成一个相持局面,最终看谁持久。 八旗兵的体力还是值得信任的。 但现在,其他区域的明军却按兵不动。 这就存在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一旦清兵攻击不顺陷入僵持的时候,明军就极有可能趁机包抄身后,这就非常麻烦。 毕竟他现在只剩下一个甲喇的八旗兵。 至于两个牛录的正黄旗汉军,不仅战斗力不足以与八旗兵相提并论,而且还要留在码头上看守漕船,根本没什么用。 不过这个担心,也只是在拜音图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以明军的懦弱,应该是没有勇气主动跟大清兵野战。 当下拜音图便又举起望远镜,再次将目光投向战场。 …… 这时候,已经到了申正时分,从建奴向夏镇防线发起进攻直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半时辰。 建奴已经连续突破八重铳台, 向着夏镇防线的中心大铳台突进了足足一千多步远! 只不过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建奴向前推进的速度已经逐渐慢下来。 建奴突破外围的第一重铳台,仅只用了一刻钟不到,但是突破第二重防线就用了一刻钟不止,第三重防线就用了两刻钟。 刚刚才被突破的第八重防线,更是用掉近半个时辰。 鳌拜已经累得气都快喘不上,刚才就是他亲自带着雅布兰和另外一个白甲兵,率先突入第八重的一个铳台,并杀散明军。 只不过,鳌拜的体力也快到极限。 白甲兵也是人,一样是血肉之躯,体能也是有限的。 披着八十多斤重的三重甲胄,还要携带总重量超过二十斤的大稍弓、斩马刀、单手锤以及十四支三棱重箭,往前推进了足足一千多步(1.5公里),中间还要反复的攀爬一丈高的木栅栏并与明军的长矛手展开殊死搏杀。 这么大强度的厮杀, 体力补充根本赶不上消耗。 你就是拿人参当萝卜嚼巴也没用。 “大人,快撑不住了,要不歇会儿再攻?” 雅布兰也是累得不行,锁子甲和棉甲都被汗水浸透。 “不行,绝对不能歇,一歇就更攻不动。”鳌拜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停下来,这个时候只能一鼓作气一路杀到底。 “坚持,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咱们马上就要杀穿明军的防线了!” “嗻!”雅布兰应了一声,又回头冲身后的八旗兵、汉军以及降卒大吼起来,“大清的勇士们,看见前面的日月旗没?” “那就是明军的中军大纛!” “只要攻破明军的中军大营,” “砍断中军大纛,我们就赢了!” “大清万胜!”八旗兵纷纷跟着怒吼。 伴随着怒吼,刚才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八旗兵又奇迹般的恢复了些许锐气,又嗷嗷叫着向着第九重防线上的铳台发起进攻。 …… “父皇,建奴打到九重铳台了!” 第九重铳台,距离运河码头已经只有不到六百步。 这么近距离,既便不用望远镜也已经能隐约看清。 建奴所发出的潮水般的喊杀声,更是魔音灌脑般不断灌入兄弟两个的耳畔,让小哥俩感到一阵阵的心惊。 朱慈炯有些沉不住气。 不过朱慈烺还是能够沉得住气。 “问题不大。”崇祯却反而松了口气,淡淡的道,“建奴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们快要攻不动了,第九重铳台就将成为他们的末路。” “真的?那真太好了!”朱慈炯闻言大喜。 朱慈烺也是松了口气:“看来这次我们又能守住。” “守住?烺儿你的要求也未免太低了一些。”崇祯目露寒光。 “嗯?”朱慈烺和朱慈炯同时向崇祯投来错愕的目光,父皇这话什么意思? 崇祯却已经顺着绳索滑了下去,下到甲板之后又让王承恩把各镇总兵、副总兵、游击还有守备等将领都召集过来。 黄得功见状便赶紧收起旱烟管。 很快,十镇总兵、还有副总兵、游击、守备以及都司什么的就全都聚集到船上,总共加起来足有一百多人。 崇祯开始做战前训话。 “这几天,朕听到有不少人在发牢骚。” “说我们大明将士就只会当缩头乌龟,被建奴堵在家里狠揍了快十天,也不敢主动反击哪怕一次,这就是一群没卵子的懦夫!” “朕也知道,你们都憋了一肚子的火。” “但是朕要告诉你们,我们大明的将士不是缩头乌龟。” “我们之所以不反击,是因为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此仇必报!” “但是现在,反击报仇的时候已经到了,你们回去就把朕的话转告给各镇将士,我大明朝没有一个懦夫!” “挨了打不还手,吃了亏忍气吞气,这不是我们大明将士的风骨!” “我大明的风骨,是挨了打一定要打回来,吃了亏一定报复回来,哪怕是五年、十年甚至百年也要报复回来!” “大明的尊严,不容亵渎!” 一百多个高级将领的情绪一下就被崇祯给挑动了起来。 稍稍停顿了下,崇祯又厉声大吼道:“现在朕命令你们立即回营做好反击准备,听到中军号炮后发起全线反击!这次定要杀光建奴!一个都不许放走!” 杀光建奴?一百多个高级将领的情绪一下就高涨到顶点。 他们已经有多长时间没听到这样激动人心的战前训话了? “杀光建奴!”崇祯又吼了一声,再举起右手往前用力一挥。 “杀光建奴!”百多个高级将领便嗷的一嗓子,随即四散而去。 目送一百多个高级将领四散而去,崇祯又把胡国柱叫到了跟前。 “胡国柱,你现在就带着一千夷丁沿着夏镇新渠西岸绕到建奴身后。” “朕料定建奴还留有一定数量的八旗兵掠阵,你们的任务就是牵制住这支八旗兵,不能让他们接应陷在夏镇防线之中的建奴!” “臣领旨!”胡国柱转身匆匆去了。 “郑游击!”崇祯又对郑鸿逵说道。 “建奴这次倾巢而出,留在台庄码头的兵力就不会太多。” “这正是偷袭他们漕船的最佳时机,你这就率水师出击,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建奴的全部漕船!朕要他们赔光血本!” “臣领旨!”郑鸿逵拱手一揖又喝道,“起帆!” 十几艘鸟船的水手便以最快的速度升起主帆,同时船艏的铁锚升起,船尾的两只摇橹也开始搅动河水,原本静止不动的战船便开始前行。 看到这幕,崇祯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不出意外,这次应该能收获一次大胜。 …… 小山包上,拜音图已经开始变得挣扎。 多年沙场征战的经验在不断的提醒他,八旗兵现在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现在撤兵应该还是来得及的,如果再拖下去就凶多吉少。 尽管八旗兵此时还在顽强的往前推进。 但是拜音图看得出来,八旗兵已经快要到强弩之末了。 反观明军,甚至都没有从其他方向抽调援军前来增援,只是凭借被八旗兵攻陷的这百多个铳台的明军,就几乎耗尽八旗兵的锐气。 必须承认,明军的这个防御阵图是真的厉害。 这样的一重重的铳台,给人的感觉仿佛永远都打不完。 好不容易打掉了一个,前面还有一个,你再打掉一个,前面还有一个,这种感觉真的让人绝望、窒息,太熬人。 但是就这样撤兵的话,拜音图不甘心。 如果不能打赢这一仗,不光是安山镇之败的仇不得报,而且回去之后肯定会被巴哈纳这些混蛋给嘲笑,镶黄旗从此就要沦为笑柄。 扭头看了一眼正在落向地平线的日头,拜音图心想道,再攻半个时辰! 如果半个时辰之内鳌拜还是打不穿明军防线,还是不能彻底击溃明军,那就撤兵,沦为笑柄总要好过摔个大跟斗。 正转念间,耳畔忽然听到一阵天鹅音。 嗯!这是?拜音图陡然生出一等不安,明军的号角声? 霍然转身,拜音图便有些吃惊的发现,一队一队的全副武装的夷丁已经从右前方的运河边上汹涌而出。 明军在运河的两边都预留了一条通道。 这些通道明军可以过,八旗兵就不行。 因为会遭到明军铳台和明军水师战船的夹击。 转眼之间,上千夷丁便从运河边涌出,开始列队结阵。 看到这幕,拜音图顿时感觉眼前一黑,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他正担心明军有可能趁着八旗兵体力透支的机会发起反扑,结果就真来了。 至于眼前这一千夷丁,显然只是先锋,负责牵制自己手里的一个甲喇。 对面的明军主将显然也是个有本事的,只一击就命中了八旗兵的要害。 第87章 建奴溃了 拜音图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自己手里仅有的这一个甲喇的八旗兵被眼前的这一千夷丁缠住,那么就没有一个八旗兵去保护进入明军阵图的勇士的后路。 这时候,如果明军再出动一支步兵包抄勇士们的身后, 不用多,只需要一两千人,就足以动摇八旗兵的军心。 前路还没有打通,明军还没有崩溃,这时候突然之间就有一支明军从两翼杀出来截断了退路,这种处境之下,纵然是八旗勇士也一样会军心动摇。 说到底,八旗勇士也是人,身处险境时也一样会恐惧。 而恐惧对于一支军队来说,往往就是土崩瓦解的开始。 没有一丝的犹豫,拜音图当机立断:“卓布泰,你带两个牛录拦住这些夷丁,辰泰你带另外三个牛录跟我走!” “嗻!”身后的那两个武将大声应喏。 随即这两个武将就跟着拜音图下了山。 号角声冲霄而起,原本正在小山背面休息的1500多八旗兵便纷纷跨上马背,又在拜音图以及一个名叫卓布泰的镶黄旗甲喇章京的率领下,分别扑向明军防线以及夷丁,拜音图的意图是要保护鳌拜他们的后路。 绝对不能让明军包了饺子。 另外也该提醒鳌拜撤兵了。 …… 鳌拜此时已经陷入了苦战。 体力出现透支后,白甲兵也就没了之前的凶威。 隔着栅栏又居高临下的明军将士则是越战越勇。 在这里,就不得不再次提一下崇祯亲手设计的这个多重独立铳台防线。 正是因为这个多重独立铳台防线,最大限度的规避了明军的畏敌心理,使得建奴没有办法像之前的无数次战斗中那样,一下冲垮明军防线。 其中道理也很简单,如果整条防线是一个整体,只要被建奴突破一点,整条防线就会瞬间土崩瓦解,这样的话,十二重防线也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建奴打穿。 但是崇祯却别出心裁的把每重防线的铳台打造成一个个独立的小铳台。 这一来,既便其中的一个或者多个铳台失守了,其他铳台也不会被波及。 甚至于前后左右的铳台都失守了,只要中间铳台的木栅栏仍然保持完整,就依然可以给这一铳台的明军提供充足的心理支撑。 也就是说,这样的设计成功的避免了雪崩效应。 前期不说,松锦大战之后明军面对建奴的时候,之所以屡屡会一触即溃,主要就是局部被击穿造成的雪崩效应。 只要避免雪崩效应,建奴打明军其实一样吃力。 别的不说,只是一个铳台一个铳台一路推过去,就能够把建奴活活累死。 比如现在,鳌拜他们就快要累死,而明军在发现建奴已是强弩之末之后,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束手束脚,开始变得攻击性十足。 “马老三,带十个长矛手来这边!” “火枪手,来几个火枪手,赶紧的!” “虎蹲跑,虎蹲炮在干吗?给老子轰!” “白甲兵,又来个白甲兵,给我捅死他!” 雅布兰刚刚爬上栅栏边缘,还没来得及翻进去,六七支长矛就已经并成一排齐刷刷的捅刺过来,雅布兰根本来不及躲,就被长矛给捅下去。 所幸身上披挂着三重甲胄,要不然身上早就被明军长矛捅出好几个窟窿。 落地之后,有个明军长矛手仍不肯罢休,居然把半个身体探出木栅栏外,握着长矛继续往他面门上捅。 “你找死!” 雅布兰勃然大怒,一探手攥住长矛再使劲一拽。 那个明长长矛手猝不及防,一下就被拽了下来。 挤在下面壕沟里的八旗兵、汉军顿时蜂拥而上,明军长矛手瞬间就砍死。 雅布兰有些吃力的爬起身,发现长刀已经失落,便从腰间取下了大稍弓,可是再伸手一摸背后箭囊时,却发现摸个空。 携带的14支重箭已经射完。 雅布兰咒骂一声收起大稍弓。 正要从腰间解下铁蒺藜骨朵,再次往木栅栏上攀爬时,隐约听到鸣金声。 “鸣金声!”雅布兰赶紧扭头去找鳌拜,“鳌拜大人,我好像听到鸣金声!” 话音未落,前方不远处陡然响起嗵嗵嗵几声号炮响,巨大的号炮声一下就把隐约的鸣金声给彻底淹没。 “什么鸣金声?” “那是明军的号炮声!” 鳌拜长刀拄地,喘息着骂道。 嘴上骂着,鳌拜的神情却变得无比凝重。 因为紧随号炮声之后响起的,就是嘹亮的天鹅音。 “杀啊!杀啊!杀啊!”伴随着嘹亮清越的天鹅音,潮水一般的喊杀声陡然从前方的明军防线上冲天而起。 “大人快看,有明军!” “好多明军,明军打过来了!” 突然间就有八旗兵惊恐的高喊起来。 鳌拜和雅而兰急回头往后看,便看到黑压压的明军已经顺着左右两侧的连接通道潮水般冲杀了过来,当先一排是刀牌手。 刀牌手后面是长矛手,没有火枪手。 鳌拜瞬间便眼前一黑,明军这个时候反击? 必须承认,这个反击的时机抓得是真的准! 但这时候绝对不能退,这时候一退就崩了! “雅布兰,你去左边!扎布,你带人跟我去右边!” 既便是已经累得不行,既便是明军的反击来得极为突然,可建奴还是在瞬息之间就做出反应,迅即分成两路向反击的明军发起更加凶狠的反扑。 两军对进,很快相撞,鳌拜也重重的撞在明军的木牌上。 换成平时,鳌拜这一撞铁定可以将明军刀牌手撞得往后倒退。 但是这回,明军刀牌手却纹丝不动,反而是鳌拜自己的肩膀被撞得隐隐作疼。 “啊啊啊!”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嘶吼,一整排二十几支长矛就从明军的木牌上并排捅刺过来,鳌拜身后的十几个建奴及汉军瞬间被捅翻在地。 不过明军也没占到半点便宜,被建奴捅死的更多。 这种拿着长矛在近距离互捅的场面,真的很残忍、也很血腥。 建奴在之前无数次胜利的鼓舞之下,承受度较高,还能硬着头皮往前顶。 明军不行,只是对捅了两波,冲在前面的明军就已经丧了胆,刚刚被总兵官、副将还有游击们煽动起来的情绪瞬间就一泄如注。 前面的明军习惯性的想要转身逃跑。 不幸的是,这次反击排的是密集队形,因为通道展不开太多。 除了前面一排刀牌手,后面的长矛手一排接一排,人挤着人,几乎不留空隙,这种情况下不要说逃跑,你就是想转个身都费劲,只能随波逐流往前冲! “啊啊啊,都闪开啊。” “放我过去,别挡道!” “入娘贼,莫要挨老子。” “欸欸欸,别挤我,还挤?” “狗建奴,老子跟你们拼了!” 操着不同口音的咒骂声瞬间响彻战场。 无论是建奴还是明军,都只能听到自己口中发出的毫无意义的咒骂或者嘶吼,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都疯了! 后面的明军还在往前面挤。 最前排的明军就只能被动的充当人形盾墙。 一排被捅死倒下,后面一排便立刻顶替上来,发现不对之后想要转身却晚了,然后继续被动的充当人形盾墙。 杨破奴就这样被挤到了前排。 尽管之前已经杀过一个真奴,甚至就连皇帝都跟他说过话,还给他赐了大号,可杨破奴仍旧克服不了面对建奴时的那种巨大的恐惧心理。 当杨破奴发现自己面前再没有其他袍泽挡着,需要自己直面建奴的长矛之时,整个人瞬间就被恐惧支配,浑身手脚冰凉,瞳孔急剧收缩。 就在杨破奴忍不住想要转身,不顾一切踩着袍泽逃跑之时,他却错愕的发现,刚从他面前爬起来的那个魔神般的建奴居然抢先一步转身。 “嗯?”杨破奴当即愣住,这是什么情况? 鳌拜已经两次被明军给捅翻,但都爬了起来。 说句实话,在这种情况下被挤倒还能爬起来,而没有被明军或者建奴给踩死,不光要有一个强悍的身体,运气也得足够好。 但是鳌拜知道肯定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如果再被明军长矛捅翻,肯定就爬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求生之念终于占据了上风,正好,刚才跟着鳌拜涌入通道中的八旗兵也已经被捅死了大半,阵形厚度一下就变得单薄。 看到这,鳌拜便毫不犹豫的转身拨开八旗兵。 有两个八旗兵冷不丁被鳌拜掀翻在地,再没能爬起来。 因为还没等他们爬起身,明军就已经潮水一般涌上来,瞬间把他们踩在脚下,几十排明军踩踏之后,两个八旗兵就出气多进气少。 而鳌拜,拨开两个八旗兵之后转身就往回跑。 今天这仗打到这个份上,鳌拜知道他们已经必败无遗。 明军突然变得如此悍勇,刚才跟他们八旗勇士对捅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不溃,这仗还怎么打?根本没办法打,跑吧! 杨破奴终于回过神来了。 然后很兴奋的高喊起来:“建奴溃了!” 下一刻,几十个明军便跟着高喊起来:“建奴溃了!” 再接着,更多的明军也跟着高喊起来:“建奴溃了!建奴溃了!” 第88章 全线反扑 夏镇防线提督行辕。 崇祯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正在批阅帐本。 崇祯现在把政务全部丢给内阁,只要不是廷推史部天官这样的大事,其他事务都可以由史可法他们四个说了算。 崇祯就只打算抓两样东西。 第一是军队,第二就是钱。 但既便是军队和钱,崇祯现在也只能抓小部分。 他现在真正能管的,就是徐州前线的十二万人及解送到徐州的钱粮。 崇祯看得十分仔细,毕竟他手头的钱粮很有限,总共也只剩60万两银子外加十几万石粮食,所以得精打算细。 崇祯极为专注的看着帐本。 朱慈烺和朱慈炯却很焦虑,因为明军与建奴正在夏镇防线的西北区展开殊死搏杀,巨大的喊杀声不断的从西北方传来。 朱慈烺可能因为年龄大了两岁,所以还站得住。 但是十三岁的朱慈炯却急坏了,小脸挤成一团,还时不时的跑到行辕外面看一眼,可惜由于没有望楼哨塔,什么都看不见。 “三弟你别急。”朱慈烺劝说道。 【朱慈炯为崇祯三子,次子朱慈烜早夭】 “我能不急么。”朱慈炯用力的以拳击掌,“我真恨不得拿起长矛跟着将士们上阵,将建奴杀一个片甲不留!” “你会有机会的。”崇祯笑着说。 “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你年龄还太小了。” 朱慈炯闻言大喜:“父皇你是说,等儿臣长大了可以上战场?” 朱慈烺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个方向,心说父皇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靖南伯率明军主力正与建奴进行决战,父皇却仍能泰然处之,这才是帝皇之姿啊。 “可以。”崇祯笑着对朱慈炯说,“等你满十八岁就可以上战场。” “父皇,儿臣也想上战场。”朱慈烺说道,“儿臣也想为大明而战。” “可以。”崇祯欣然点头道,“身为皇子,你们原本就该大明而战。” 高起潜、卢九德还有韩赞周等几个太监听了这话却感到心惊肉跳,尤其是高起潜,心说太子定王你们别这样,打仗不好玩。 还是到秦淮河听个戏啥的比较好。 父子三人说话间,行辕外陡然沸反盈天。 高起潜、韩赞周还有卢九德几个瞬间呆若木鸡。 朱慈烺、朱慈炯小哥俩也听见了,但是有些不敢相信。 崇祯终于抬起头,扭头问王承恩:“王大伴,外头在喊什么呢?” “恭喜圣上,大明万福!”王承恩却噗嗵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已经是泣不成声,“建奴溃了!建奴溃了!建奴溃了!” “老奴等恭喜圣上,大明万福!” 高起潜、韩赞周和卢九德几个跟着跪倒在地。 “噗哧。”一滴墨汁从毛笔的笔尖滴落,溅落在了地上。 崇祯悬着的那颗心,终于也跟着这滴墨汁一样落回地面。 别看刚才批阅帐本的时候,崇祯表现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从容淡定,但其实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怎么可能平静? 就像一个赌徒,押上了全部的身家跟人搏生死,在骰盅盖子还没有揭开之前,谁能做到平静?没人能做到! 既便崇祯清楚这一仗明军赢的机会极大,也一样会揪心。 因为这世上从来没有百分之百的必胜仗,小概率事件发生的机会永远都存在,谁知道建奴会不会突然爆种? 谁知道明军会不会突然拉胯? 值得庆幸的是,他所担心的都没有发生。 明军最终还是打赢了这一仗,建奴溃了! “好!”崇祯一甩衣袖大步走到行辕门口。 眺望着西北方向的喧嚣战场,悠然的说道:“建奴已然溃了,现在就看前方将士能斩杀多少建奴?最好一个都不要放过!” 听了崇祯这话,朱慈烺和朱慈炯一脸期待。 王承恩、高起潜等几个大太监的眼神也开始变得热切起来。 自从老奴起兵以来,大明就没有从建奴身上赢得过哪怕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胜,难道今天这个先例真要被万岁爷给破掉? 万岁爷,好像真的换了个人呢。 崇祯的目光却已经投向前方战场。 仿佛能够看到成千上万的明军将士正从一条条的撤退通道、一个个的西洋铳台以及一道道的护坡向建奴发起无休无止的追杀。 …… 吼了几嗓子之后,杨破奴忽然觉得建奴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杨破奴忽然发现,原来不光他们明军会害怕,原来建奴也是会害怕的,原来建奴害怕之后也是会转身溃逃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弄死他们! “杀奴!”杨破奴大吼了一声,端起长矛就追。 没几步,杨破奴就从身后追上一个建奴,这明显是一个降卒或者汉军,身上甚至连棉甲都没有披挂,只有战袄。 对建奴,杨破奴自然不会手软。 照着平时的训练,杨破奴随手一记突刺。 只听呲的一声响,足以洞穿甲胄的菱形矛头便很轻易的刺入建奴背心,建奴啊的惨叫一声就踉跄着扑倒在地。 在建奴倒地之前,杨破奴已经收回长矛。 如此轻易捅死一个建奴的事实,给了杨破奴极大的信心提升。 原来建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一矛捅过去也照样会死翘翘。 那还怕他们个鸟?杨破奴变得更加信心十足,端着长矛就嗷嗷往前冲,然后很快就冲到所有长矛手的最前面。 这时候明军的阵形就已经跑散,乱成一锅粥。 换平时,建奴只要杀个回马枪,明军转瞬间就会先胜后败、一溃千里,但是今天却没有这个体力了,真累了。 八重铳台的强攻, 耗光了建奴的锐气。 也耗光了建奴的体力。 此时的建奴是真没体力反扑了, 只恨爷娘少生两条腿,跑不快。 杨破奴前方又出现了一个建奴。 这又是一个明军降卒,因为会说大明的官话。 意识到已经跑不掉后,那个降卒便噗的跪下朝杨破奴叩头。 “大哥饶命,饶命啊。”降卒一边跪地叩头一边痛哭流涕,“我们也不想投降建奴,都是高第那王八羔子骗了我们。” “滚一边去!”杨破奴的竹矛都捅出去,又硬生生收回来。 “嗳,好好,这就滚。”降卒答应一声,真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壕沟角落,结果被残留的竹刺扎到了屁股,却也没敢吭一声。 杨破奴则是越过降卒,继续大步流星往前追。 杨破奴虽然是南方人,却有着北方人的身高。 凭借着一双长腿,杨破奴很快就冲到了其他长矛手前面,然后又发现了一个建奴,这个建奴似乎小腿受了伤,跑起来一瘸一拐很是费劲。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迫近,那个建奴便意识到自己已经跑不掉。 这个建奴发出一声怒吼,随即挥舞着斩马刀转身迎向杨破奴。 换成以前,杨破奴肯定是未战先怯,只是看到建奴冲上来便已经吓尿。 可是现在,杨破奴的心境却已经完全不一样,刚才的“战果”已经让他收获了极大的信心,整个人也变得无所畏惧。 “去死吧!”杨破奴又是一记朴实无华的突刺。 然而这个建奴显然是个狠角色,长刀随手一撩便削断了杨破奴的长矛。 标准的矛杆得用16片青皮竹篾片包裹硬木杆,缠绕丝线再刷漆,再经过长时间晾干成形,这样的矛杆不仅有硬度,而且更耐利刃的劈砍。 但是大明的财政显然负担不起这样的优质矛杆。 所以军中大量使用的都是铁木、枣木甚至竹竿。 杨破奴的长矛杆就是普通竹竿,被建奴一刀削断。 换成以前,长矛被斩断,杨破奴肯定是转过身就跑。 但是这回,杨破奴被斩断长矛之后却只是手腕一抖,失去矛头的竹制矛杆只是稍稍调转了一下方向刺向建奴的咽喉。 这下变起仓促,大出建奴预料。 没等建奴反应过来,矛杆便已经从护喉间隙刺进去。 长矛的矛头虽然被削掉,但尖端仍是尖的,所以相当于就是一支竹矛。 杨破奴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矛尖已经刺入建奴的咽喉,因为长矛刺入人体时会从矛杆上传来一种奇妙的质感,这个不会骗人。 这应该是杨破奴人生中捅死的第二个真奴。 上次在安山镇纯属意外,这次才是正儿八经的阵斩! “癞皮狗,你小子运气可真好,又他妈逮个死耗子?”另外一个长矛手端着长矛从杨破奴身边跑过去,语气中充满了羡慕。 “王老实,叫老子大号,杨破奴!” 杨破奴大吼一声,端着竹矛继续往前追杀。 “欸我艹,你的尖尖都没了还追?给老子留点。” 王老实腿短跑不过杨破奴,急得在后面哇哇叫。 到了这会,明军的士气彻底起来,再不惧建奴。 至少在夏镇的这十镇明军,已经不再畏惧建奴。 当然这点信心还是很脆弱,如果不能善加保护,一次败仗就能打回原形。 真正的信心得像建奴那样,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内收获无数次的胜利,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就不是几次败仗能够抹掉。 第89章 关键时刻 拥有强大的自信是好事。 但有时候这种自信也会害人。 比如拜音图,这次就是深受其害。 发现明军的一千夷丁之后,拜音图就第一时间做出应对,让卓布泰带着两个牛录截杀一千夷丁,自己则和另一个镶黄旗猛将辰泰率领另外三个牛录,前来保护鳌拜率领的建奴主力的身后,避免被明军截断退路。 拜音图觉得自己的安排极为妥当,没有任何毛病。 明军的一千夷丁虽然难缠,但是两个牛录600个镶黄旗八旗兵足以缠住他们,剩下三个牛录900勇士也足以保护后路。 可拜音图忽略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或者拜音图其实发现了但是没有太在意。 那就是建奴和明军之间巨大的兵力差距。 夏镇之战,建奴总共也只来了一万余人。 这一万人中还有三千降卒外加三千包衣。 也就是说,真正的八旗兵只有不到六千。 然而驻守夏镇的明军却至少有三万以上! 拜音图不知道明军的确切兵力,三万人只是估计。 而且这三万明军不是乡勇,不是卫所军,全部都是募兵。 之前鳌拜带着建奴主力在夏镇的西北区猛攻一个多时辰,夺了一百多个铳台,但是跟他们交战的明军仅有不到一万人。 而且这一万多明军大多都跑掉。 也就是说,剩下的两万多明军一直在养精蓄锐。 其实一直在养精蓄锐的明军并不是两万,而是足足四万! 然而拜音图根本就不在意,既便是发现了也没太过在意。 一次又一次胜利,在野战战场上无往而不利的辉煌战绩,使得建奴的高级将领们从骨子里坚信建奴的野战就是无敌的,明军哪怕数量再多也是白给,明军也就守城能勉强一战,野战就是白给,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刻板印象。 正是因为这一种刻板印象,让拜音图狠狠的栽了个跟斗。 一千夷丁首先与镶黄旗的两个牛录接触,展开了追逐战。 一千夷丁的单兵战斗力其实要胜过镶黄旗的八旗兵一筹,因为当初祖大寿组建三千夷丁时对标的是皇太极的三千护军,也即白甲兵。 当然了,三千夷丁肯定是打不过三千白甲兵。 因为在装备、身体条件以及甲胄等各个层面,三千白甲兵相对三千夷丁都具备碾压性的优势,双方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但是三千夷丁的骑射本事还是要胜过白甲兵。 所以夷丁的战术十分明确,就是绝对不与建奴近身搏斗。 而是采用了放风筝的战术,始终跟建奴保持五十步距离。 五十步对于建奴来说是一个尴尬的距离,因为除了鳌拜、雅布兰等极少数神箭手外,大多数建奴都没有能力在飞奔的战马上射中五十步开外的目标。 然而夷丁却可以用轻箭进行抛射。 虽然镶黄旗的八旗兵全部都披甲,轻箭抛射的威胁极小。 但是这种作战方式的危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尤其蒙古人还是建奴的手下败仗,所以这就更加不可接受。 于是双方就展开了玩命的追逐战。 就在两个牛录的建奴追着夷丁离开战场后没多久,拜音图也带着另外三个牛录来到明军防线外围,同时敲响金钟让鳌拜撤兵。 雅布兰没有听错,他听到的就是鸣金声。 只可惜建奴的金钟才刚响没两声,就遭到了淹没。 因为明军的阵图中陡然响起号炮,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天鹅音。 听到号炮以及天鹅音,拜音图心头便陡然间一沉,不是吧?难道明军要反击? 当下拜音图翻身下马,又匆匆登上最外层的护坡,再爬到被建奴扔在护坡上的其中一辆楯车之上,举起望远镜朝着阵中张望。 由于高度不够高,所以只能看个大概。 但拜音图还是看到了,八旗军已经全线溃败。 原本正向前推进的八旗兵明显遭到了明军的反扑,然后没能顶住,全面溃败了下来,借着望远镜的视野,甚至可以看清楚将士们惊慌的表情。 “真是该死!”拜音图莫名懊恼,早点退兵就好了。 要是早点退兵,就不会遭到明军反扑,更不会溃败。 有序的从战场上撤离,跟一路溃逃,是完全不一样的。 看来一次大败是跑不掉了,这可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好在还有自己的三个牛录负责断后,伤亡应该不会太大,就是偏厢车、楯车还有佛郎机炮这些辎重恐怕是只能遗弃掉。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转完,战场两翼陡然又响起号炮声。 “嗯?!”拜音图霍然转头,便吃惊的发现战场右翼居然又出现了一支明军步卒,至少有上千人,推着长长一排偏厢车,正向着他们这边缓缓逼近。 “拜音图大人,左边也有!”跟在旁边的辰泰也怒吼出身。 拜音图迅即扭头看向左边,然后一颗心瞬间便沉入到谷底。 因为左边也出现了一支千人以上的明军步卒,同样推着一长排偏厢车,偏厢车的拦板已经被打开,露出了装载在车上的一门门佛郎机炮。 “拜音图大人,这是二鬼拍门!”难得辰泰居然还懂得象棋,“明狗是想把鳌拜的八千多人全留下,他们真是好大的胃口,也不怕被撑死!” 辰泰话音刚落,战场上陡然又响起明军的声嘶力竭的呐喊。 起先呐喊声还显得很凌乱,但是很快就汇聚成为一个声音:“杀建奴,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真好大胃口!”拜音图冷笑一声,对扭头辰泰说,“辰泰,为镶黄旗的荣誉而战的时候到了!” “请大人下令!” “你带一个半牛录迎击右翼明军,在没听到鸣金声之前不准后退半步!” “嗻!”辰泰打了一个千,当即点起一个半牛录八旗兵去迎击右翼明军,拜音图则亲率剩下一个半牛录迎击左翼明军。 关键的时刻到了。 …… “前进!” “保持队形!” 黄得功高举铁鞭傲然屹立在一辆偏厢车上。 此时的黄得功头戴兜鍪,披挂直身山文甲,就像是从年画里走出的一尊门神。 看到这一幕,身后五千明军无不深受鼓舞,身为主帅的靖南伯都能身先士卒,他们这些大头兵还有什么好顾惜的呢? 跟随着旗鼓,明军缓缓向前。 前方,建奴也已经整理好偏厢车以及楯车。 大概有四五百个建奴推着二十辆左右的偏厢车以及楯车排成一排迎向了这边。 相距大约还有百步之遥,建奴率先停下来,将榫卯插入卡槽,铁钎钉入地面,二十辆偏厢车以及楯车迅即结成车阵。 随即一个个手持大稍弓的建奴出现在墙上。 明军却没停,在黄得功的指挥下继续前进。 “轰轰轰轰!”建奴偏厢车上的5门一号佛郎机炮率先开火。 伴随着刺耳的炮弹尖啸,2颗合口弹掠过明军头顶落在空地,剩下3颗合口弹却全部命中明军步兵方阵。 其中一颗还打中偏厢车。 那辆偏厢车瞬间就四分五裂。 方阵中的明军也是哀鸿一片。 25斤重的合口弹,足以打穿明军方阵。 合口弹所过之处,留下一串的断肢残躯。 但是实际死亡人数并不算多,实心弹的杀伤效率跟开花弹相比差的不是一点点,就是杀伤效果看着吓人,那断肢残躯常人真扛不住。 不过明军有黄得功顶在前面,并没有崩溃。 相距八十步,建奴再次发炮,这次5颗合口弹全部命中目标,瞬间又有2辆偏厢车遭到摧毁,阵中明军又留下五串残尸。 不过明军仍旧没有停下,继续前行。 相距六十步,明军又有1辆偏厢车被摧坏。 不过黄得功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前行。 站在黄得功身后的几个传令兵屎都快要急出来,也不敢举旗。 直到相距五十步,黄得功高举的铁鞭才落下来:“车营,结阵!” 早就急得不行的几个传令兵便赶紧转过身,使劲挥舞手中令旗。 看到中军的令旗,车营的将士便赶紧将偏厢车横转过来,将连接机构用榫铆对接,再将铁钎入地面,迅速结成车阵。 第一排火枪手迅即上到车墙。 然而没等第一排火枪手开火,建奴的重箭便已经射过来。 五十步,对于明军鸟铳来说,只是勉强进入到有效射程,但是对于建奴的八旗兵,在这个距离射人形箭靶基本上都可以十发九中。 所以明军火铳只是稍稍露头,当即有十几个被建奴射杀。 好在剩下的火枪手纷纷开火,弥漫的硝烟一下遮住视线。 接下来基本上就是一场混战,主要还是靠双方的佛郎机炮对轰,弓箭手和火枪手仅仅只是辅助而已。 看到这,拜音图便松了口气。 左右两翼的明军终于被挡住。 双方虽然打得热闹,但伤亡不大。 按这个烈度,守住半个时辰绝对没问题。 然而只需要一刻钟,就足够鳌拜他们撤回来了。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拜音图就极为惊恐的发现,左右两翼明军的外后侧居然又分出来两路明军,继续推着偏厢车往前包抄。 第90章 迭遭重创 这下拜音图整个人都不好了,明军竟然还有后手?可恶! 因为八旗兵的兵力已经用足,而且所有的偏厢车、楯车也已经拼接成车阵,再想拆卸移动绝非一时半刻能办到,麻烦了! 于是,拜音图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路明军合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明军由于推着偏厢车走不快。 差不多有200多步宽的缺口,合拢至少需要半刻钟。 拜音图当即让辰泰带着30多个白甲兵对明军展开袭扰。 同时将目光频繁的转向阵中,鳌拜他们怎么还没有跑出来?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的流逝,眼看着战场外侧的两路明军车营马上就要合拢,后路就要彻底切断,拜音图屎都快急出来。 鳌拜,你不是满洲第一勇士吗?怎么这个时候拉稀? 拜音图差点没急死,外侧的明军车营却仍旧在缓缓的推进,辰泰和30多个白甲兵虽然全力阻挠,却只是徒劳。 几十个白甲兵怎么挡得住几千人的车营? 很快,明军两路车营中间就只剩下一个不到五十步的缺口。 这个缺口一旦被明军车营堵上,那不光是鳌拜的八千多人,连拜音图的三个牛录还有他本人也将成为瓮中之鳖!这还得了? 拜音图终于扛不住,准备提前开溜。 没办法了,只能让鳌拜他们各安天命了。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喧嚣。 拜音图急回头看时,便看到一群灰头土脸的八旗兵从前方铳台的护坡后爬了上来,当先那人是雅布兰,身后跟着他的那个包衣。 那个包衣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八旗兵。 而且那个八旗兵的身量极高,双腿拖到地上。 所以那个名叫查良年的包衣背起来极为吃力。 “雅布兰,你们怎么才出来?”拜音图怒道,“鳌拜呢?” “拜音图大人,鳌拜大人在这儿呢?”雅布兰指了指查良年背着的八旗兵。 “什么?鳌拜竟然受伤了吗?”拜音图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可是满洲第一勇士啊,居然也身负重伤,这打的叫什么仗啊。 不过这时候了,没时间埋怨了。 “上马,赶紧上马,跟我突围!” 没有一丝犹豫,拜音图当即下令突围。 急到什么程度?急到连看一眼有多少人跟着鳌拜他们跑出来也是顾不上了,真是没有时间了,再耽搁片刻就被明军包圆了。 跟着鳌拜和雅布兰跑出来的就没几个。 祖泽润的正黄旗汉军还有高第的降卒反正是全军覆灭了,就连祖泽润以及高第两人也失陷在乱军中,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三千多个包衣大概跑出来了五六十个。 将近四个牛录的镶黄旗八旗兵,也只逃回来了300多人。 这300多八旗兵慌忙爬上马背,跟着拜音图就往外面冲。 在两边车阵阻击的八旗兵也赶紧下来,也骑上马往外冲。 那场面真是兵慌马乱,镶黄旗的八旗兵从来就没这么慌过。 反观明军,这时候气势也是彻底起来,一个个跟下山的老虎。 杨破奴端着竹矛第一个爬上护坡之时,建奴已经逃得差不多,原地就只剩下偏厢车以及楯车,还有大量无主战马。 建奴来的时候带了三千多战马。 逃走的时候只骑走了九百多匹。 还有两千多匹战马被遗弃在战场。 建奴这次慌到连带走战马都来不及。 不过最后那九百余骑建奴还是跑掉了。 从更外侧包抄的两路车营终究慢了半拍。 “娘的,这些建奴跑的倒是挺快。”杨破奴喘息着说道。 “谁说不是呢。”终于跟上来的王老实也喘得跟狗似的,“真是太可惜了,要不然老子还能再捅死两个建奴。” “两个不错了。”杨破奴笑着说道,“够你娶媳妇了。” “还是你小子厉害,这回又捅死了三个。”王老实咂了咂嘴说,“又是60两,这回你小子真就可以娶俩媳妇了。” 两人说完又相视大笑。 笑声中有死战余生的庆幸。 不过更多的是打了胜仗之后的喜悦。 赏钱什么的还在其次,关键是喜欢这种打胜仗的感觉。 不得不说,打胜仗的感觉真他妈爽,比干那事还要爽! 正说话间,前方车阵中突然间响起一声大吼:“大明万胜!” 杨破奴和王老实虽然累得半死,却还是跟着大吼:“大明万胜!” 战场上的明军也纷纷跟着大吼:“大明万胜!大明万胜!大明万胜!” 一时之间,巨大的欢呼声直冲云霄,成千上万的明军将士聚集一块,享受着赢得一场大胜之后的欢愉。 …… 提督行辕。 崇祯他们也听到了前方传来的欢呼。 “万岁爷,看来战斗已经结束了。”王承恩喜不自禁的道,“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大明已经赢得了自从东事以来最大的胜仗!” “战斗恐怕还没有结束。”崇祯微笑了一下。 “不过这肯定是我大明朝自有东事以来最大的胜仗无疑。” “老奴等恭喜圣上。”高起潜、韩赞周和高起潜几个赶紧跪地道喜。 “起来吧,这才哪到哪。”崇祯只是随意的一抬手,示意三人起身。 高起潜三人便怏怏起身,心说万岁爷你可真是小气,打这么大胜仗,老奴等都给你下跪道贺,也不赏个几百两银子? 留着那么多银打打赏大头兵做甚。 咱们这些家奴才是万岁爷您的自己人哪。 朱慈烺长出一口气,笑着问崇祯:“父皇,为何说这一仗仍未结束?” “当然还没有结束。”崇祯笑着说,“好戏才刚开始,建奴若是以为逃离了夏镇防线就万事大吉了,那可就错了。” …… 建奴已成丧家之犬。 远远听到身后传来的巨大的欢呼声,拜音图牙齿都咬碎。 回想起几天前刚刚南下徐州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再看看现在的处境,拜音图感觉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然而拜音图并不知道,他的噩梦才刚开始。 脱离战场后头一件事,拜音图就是返回台庄的运河码头,准备与留在那里看守漕船的正黄旗的两个汉军牛录会合。 结果隔着还有几百步,就看见运河码头上已经燃起大火。 远远的还能看到六七艘明军水师的鸟船横在运河码头外,正用侧舷的红夷大炮对着停泊在码头上的漕船猛烈开火。 漕船上的正黄旗汉军已经被打得哭爹喊娘。 只有少数汉军火枪手在用鸟铳回击,但这根本没什么用。 大多数汉军已经上岸,来不及上岸的汉军直接跳入运河,拼命的往岸边游。 也有几艘漕船反应快,提前逃离运河码头,并且转移到了台庄闸桥的北边。 但是明军水师并没有放过它们,两艘鸟船很快追到了台庄闸桥前,隔着闸桥朝对面的漕船发炮,落在后面的那艘漕船很快就遭到逼停。 因为船上的正黄旗汉军还有运军船夫都已经跳河逃跑了。 看到这,拜音图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加恶劣,这波亏大了。 不光是麾下的一万多大军所剩无几,沿途掳掠的财货只怕也是保不住,因为他们抢来的财货都装载在水师的漕船上,现在还能剩多少? “走,沿运河西岸北上。”拜音图恨声说道。 “等到了下一个运河码头再与正黄旗汉军会合。” 辰泰愕然道:“拜音图大人,不去接应另外两个牛录了?” “没时间了,这时候往回走搞不好又会被明军给缠住,那就麻烦大了。”拜音图叹息一声又说道,“何况卓布泰他们会自己摆脱夷丁追上来。” …… 拜音图此时已经方寸大乱,他又犯了一个大错。 直到这时候,拜音图手里其实仍有九百多骑兵。 先找个地方喘口气,抓紧时间吃点干粮喝点水,补充一下体力,然后再带着这九百多骑兵前去接应卓布泰他们,就多少还能保住一点本钱。 至少能够保住镶黄旗的一个甲喇,1500多八旗兵。 中间既便遇上明军,问题也不大,因为明军都是步兵。 虽然建奴遗弃了两千多匹战马在战场上,可是明军缴获这两千多匹战马之后,并不能转瞬之间变出两千多骑兵。 充其量只能变出一支骑马的步兵。 但是骑了马的步兵也是步兵,打不过真正的骑兵。 所以,拜音图如果带着恢复体力的九百多建奴骑兵杀回去,明军是拦不住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拜音图接走卓布泰的六百骑兵。 然而,很不幸的是,拜音图迭遭重创后,已然是乱了心智。 所以在关键的时刻又犯了个大错:把卓布泰他们给撇下了,这下就分散了建奴原本就不多的骑兵,给了夷丁各个击破的机会。 拜音图甚至在临走之前派了一骑快马去找卓布泰。 让卓布泰尽可能的拖住夷丁,等天黑后再行摆脱。 卓布泰忠实执行了拜音图的命令,继续不惜马力在平原上跟夷丁展开了追逐,只不过始终都没有办法追上夷丁,两军之间始终隔着五十多步。 蒙古人的骑射功夫确实强过建奴。 第91章 斩尽杀绝 时间很快来到酉初(傍晚7点)。 日头早就已经坠入西边的地平线,但是离天黑至少还有小半个时辰。 看了一眼前方五十多步外的夷丁,卓布泰不禁有些犹豫,从时间看,拜音图大人他们应该已经走远了,要不然提前结束缠斗? 毕竟再这样追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只会白白的浪费体力。 “快看哪,我们身后有明军骑兵!”一个八旗兵大叫起来。 卓布泰猛然回过头,便吃惊的发现他们身后居然真的出现了一支明军骑兵,而且数量还不少,至少有两千多骑! “真该死,这时候来了明朝援兵!” 卓布泰知道不能再追了,不然被夷丁和赶来驰援的明军骑兵来个前后夹击,搞不好他这六百多骑就会全葬送在这里。 “快吹号,全军转向西北!” 这时候不仅要在明军骑兵与夷丁形成合围前完成摆脱,而且摆脱之后还不能去追拜音图他们,不然就会把一千夷丁以及两千多明军骑兵给引过去,这样一来不仅是他的这两个牛录六百余骑,拜音图的三个牛录以及鳌拜的溃兵也会有危险。 所以,只能把夷丁和明军骑兵向着大名府的方向引开。 号角响起,建奴骑兵立刻舍弃夷丁向着西北方向遁走。 …… 建奴掉头向着西北方向狂奔而去,夷丁却没有急着追杀。 胡国柱反而带着一千夷丁迎向来援的明军骑兵,只见领头的霍然是黄得功。 “靖南伯!”胡国柱在马背上向黄得功抱拳作揖,昂然道,“甲胄在身,请恕晚辈不能向您大礼参拜了。” “不必了。”黄得功也不多废话,摆了摆手说道,“还是赶紧追杀建奴。” 黄得功说完就要勒马去追杀建奴,但是还没等他起步就被胡国柱给拉住。 “靖南伯,晚辈有一言。”胡国柱道,“我们这样追恐怕是很难追上建奴。” “追不上?”黄得功两眼一瞪大怒道,“追都没有追,你怎么知道追不上?” 胡国柱道:“晚辈自幼生长在燕山南麓,很小就跟着父亲进山打猎,对于战马的习性多少还是知道些……” “别扯这些,你就直接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们三千人去追,最后肯定追上不建奴,因为建奴可以不惜马力,我们却不能把战马往死了骑,要不然以后就没马用。” 这下黄得功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 “把所有的战马都给我们。”胡国柱说道,“我们一个人三匹马,准能追上建奴!不光是前面这六百多个建奴,从夏镇溃败的建奴也别想逃走一个,都得死!” “一个人三匹马?”黄得功的目光犹如利剑般刺进胡国柱的眼睛。 胡国柱却是坦然的看着黄得功:“靖南伯是担心晚辈会趁机把一千夷丁都带走?且不说晚辈父子二人现在对圣上忠心耿耿,绝对无二心,退一步讲就算晚辈真的起了二心,兀把炭他们也不会跟我走吧?” “我等断然不会。”兀把炭几个不假思索道。 傻子才跟胡国柱,跟着圣上当个贵族不好吗? “谅你也没这胆。”黄得功闷哼一声又说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胡国柱笑了一下,又道:“靖南伯要去也行,只能带几十个亲随,要不马不够,就很难追上建奴并把他们斩尽杀绝。” “不用带上亲随。”黄得功道,“就我一个人。” “好,事不宜迟。”胡国柱道,“赶紧出发吧。” 黄得功当即便让黄世安把明军带回去,战马留下。 胡国柱则让一千夷丁各牵了两匹备用的战马,随即顺着建奴留下的痕迹,向着大明府的方向一路追杀了过来。 …… 跑出去有十几里,发现夷丁以及明军没有追上来,卓布泰悬着的心便落回肚里,看来明军没打算跟他们拼命。 要是明军不惜马力跟他们拼命,真就有些麻烦。 “吁。”卓布泰轻轻一勒马缰,把马速降下来,身后的建奴也纷纷减速。 从马鞍后面解下水囊,卓布泰刚想要喝一口水,身后陡然响起一声大吼。 “卓布泰大人,那些该死的夷丁又追上来了,而且一个人带了三匹战马!” “嗯?”卓布泰心头猛然一凛,急回头看时,便果然看到明军的那支夷丁已经从侧后方追了上来,而且真的一个人三匹马,这下麻烦了。 “走!”卓布泰猛灌了一大口水,打马就往前跑。 六百余骑建奴便纷纷催动战马,再次往前狂奔而去。 这一跑就是半个时辰,天黑了,但是夷丁依然穷追不舍。 半个时辰的狂奔之后,建奴的体力还吃得消,战马却已经吃不消了。 轰轰隆隆的马蹄声中,卓布泰能清楚的听到战马发出的粗重喘息声,还有战马的身体甚至鬃毛也已经被汗水浸透。 再跑下去,战马就该口吐白沫,随时都有可能倒毙在地。 战马是不懂得自保的,骑兵不喊停,它们会一直跑到死。 “不跑了!”卓布泰反手擎出大稍弓,厉声道,“跟他们拼了!” 身后跟进的六百多建奴骑兵纷纷减速,勒马转身再排成一排。 结好了骑兵横阵之后,卓布泰又带着六百多建奴再一次加速,这次却是笔直的向着夷丁迎了上来,竟然是想跟夷丁进行骑兵对冲。 然而,让人恼火的是,夷丁也跟着转身往后跑。 建奴继续加速往前追,夷丁便也跟着加速逃跑,始终追不上。 追了片刻发现追不上,建奴只能放弃,又掉头继续向着大名府的方向撤退。 但是建奴一退,夷丁便又跟着追上来,而且始终与建奴保持着五六十步远,而且在大队骑兵前面还有少量夜不敢,所以建奴也别想借夜幕的掩护杀夷丁一个措手不及,这都是夷丁玩剩下的,不必班门弄斧。 没辙,建奴只能又兜转回来冲击夷丁。 然而,夷丁还是不肯与建奴正面交锋,再一次转身往后撤退。 这样反复好几次之后,时间来到深夜,建奴的战马终于不支,伴随着哀鸣,一匹接一匹的战马口吐白沫倒毙在地。 于是,建奴就被动的从骑兵变成步兵。 建奴从骑兵变成步兵,但还没有崩溃。 六百多建奴排好方阵,开始徒步撤退。 不得不说,建奴真的挺坚韧的,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没有崩溃。 夷丁开始尝试着进攻,不断的以小股骑兵迫近建奴步兵方阵,建奴为了阻止夷丁靠近便只能放箭。 很快,箭矢全部耗尽。 但杀伤效果不尽如人意。 夜幕严重影响了建奴的准头。 每个建奴携带的重箭原本就没有多少, 建奴箭矢耗尽之后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借助战马的速度以及强大的冲击能力,夷丁开始不断的向着建奴发起冲击,但是又不是正向冲锋,而是斜着冲锋,就像削刀削面,每次冲击都只是从建奴这一大团的面团上削下一小片面片,一直削一直削,一直削一直削…… 到第二天的黎明时分,这团面团终于被削完。 当最后一个建奴倒地,胡国柱将滴血的长柄刀绰于马鞍前,翻身下马喝道:“全体下马休息,抓紧时间吃饭喝水,也给战马喂点精料,一刻钟后集结!” 胡国柱的野心不只是吃掉断后的六百建奴,而是南下所有建奴。 徐州之战进行到现在,包括胡心水在内的几乎所有的明军将士,都对大明,或者说对崇祯皇帝莫名生出一等信心。 现在恐怕已经不是能不能守住黄河的问题。 就凭徐州防线的强度,守住黄河还有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圣上什么时候整顿好朝纲,什么时候能筹集到足够的粮饷,什么时候能发起北伐?那才是他们武将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胡国柱早就已经没了回归吴三桂麾下的念头。 吴三桂算个什么东西?皇帝不跟,跟一个走狗? 一刻钟时间很快过去,胡国柱一个翻身跨上战马。 “草原上的雄鹰不会放过任何侵入它领地的鸟类,大漠中的狼群也会把侵入它们家园的野兽撕碎并且吃掉,愚蠢的建奴亵渎了圣天子的尊严,身为圣天子的忠诚护卫,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亵渎者,勇士们,杀呀!” “杀!”兀把炭、猛可兔等夷丁便嗷嗷的叫嚣起来。 黄得功心头微凛,心说胡国柱这小子虽然年轻,却很善于鼓舞人心,只一席话就把这些夷丁的情绪挑动起来。 这样的人若是忠于大明也就罢了。 若是对大明不忠,那岂不就是第二个奴尔哈赤?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就是一闪即逝,既便是胡国柱真会成为第二个奴尔哈赤,眼下也远远没到防微杜渐的时候。 “杀!”黄得功也跟着大吼起来。 “驾!”胡国柱一勒马头,向着北方飞奔而去。 “驾!”一千夷丁纷纷勒转马头,跟着胡国柱往北狂奔而去。 很快,一千夷丁就驾驭着三千多匹战马消失在北边地平线上,只有灰尘扬起空中,遮蔽住了刚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来的朝阳。 第92章 夏镇大捷 崇祯十七年六月末,建奴万余人犯徐州,于夏镇与明军激战十日,大败,满洲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仅率鳌拜、雅布兰以及辰泰等数十骑侥幸走脱。 这次惨败,也是自奴尔哈赤起兵以来所遭受之最大败绩。 当拜音图、雅布兰他们逃回北京,多尔衮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这种事情? “你说什么?”多尔衮死死的盯着拜音图,眸子里流露出想要吃人的眼神,“随你出征的一万两千大军,就只逃回来数十骑?数十骑!” 恰好也在睿亲王府议事的洪承畴、宁完我以及范文程也是当场石化。 拜音图的这一路偏师如果败在大顺军手下,洪承畴他们并不会感到太吃惊。 因为大顺军还是颇有战斗力的,要是装备再好些,大清兵真不一定能打得过大顺军,山海关一战大清兵赢得其实就很侥幸。 可现在拜音图这一路偏师居然败在明军手下! 败给明军也就罢了,居然还败得如此之惨烈? 去时一万两千多人,回来时就只剩下几十个?! 大清自老汗奴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起兵以来,从来就没有败得这么惨过。 拜音图这次可真是破了大清的记录了,一仗就报销两个甲喇的八旗满洲、十个牛录的八满汉军,三千人的降军外加三千多个包衣! 等消息传回到盛京,镶黄旗恐怕真就要家家披麻带孝了。 不光是那些主子的家里要带孝,就是那些包衣奴才的家里也要披麻带孝。 而且镶黄旗今年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吃了这么大败仗,瓜分战利品的时候肯定就会非常之少,还有即将进行的跑马圈地,恐怕也要沦为最后一个。 还有战死了这么多的壮年包衣,今年的秋收还有明年的春耕都是大问题。 想到这,范文程忍不住跟宁完我对视了一眼,如果镶黄旗仍能保持团结那还好,要是不能保持团结,那恐怕就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败落。 这一来,摄政王也就有了整顿镶黄旗的借口。 两个铁杆汉奸仿佛已经预见到一场权力搏弈。 那对孤儿寡母还能撑起场面吗? …… 夏镇大捷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到南京。 福王朱由崧这段时间真正是度日如年。 韩赞周的南京守备太监署他是不敢再住,但是从藩邸出逃时又没带财物,真正是一贫如洗,最后沦落到只能寄居在乌衣巷一处民家。 不光是没有地方住,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也就是诚意伯等几个勋贵看他可怜接济一二,不然真就沦落到乞讨为生。 这天诚意伯刘孔昭在秦淮河畔宴请一个朋友,便把朱由崧叫过来让他蹭一顿酒,上了画舫之后才知道刘孔昭宴请的竟是阉党余孽阮大铖。 朱由崧便有些后悔,现在东林党人全面把持朝政,身为阉党余孽的阮大铖在南京已经成为过街老鼠,跟他搅一起能有好果子吃?诚意伯糊涂。 万一被哪个御史看见上朝参他一本,就麻烦大了。 “福王,你且忍耐。”刘孔昭看见朱由松闷闷不乐,打了个酒呃劝道,“上刚愎,早晚必然兵败徐州,大事仍然还有转圜的余地。” 建奴已经打到徐州,这个消息早已传回南京。 眼下南京街头巷尾,甚至于烟花柳巷都在说这事。 江南士子若是不能就徐州战局发表一番独到见解,甚至都不好意思寻花问柳。 经过东林党以及复社的数十年努力,在野士子议论朝政在江南已经蔚然成风,南京官员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未必。”朱由崧摇摇头说,“圣上据说颇为知兵。” 朱由崧跟刘孔昭一样,做梦都盼着崇祯兵败徐州,最好兵败身死,但不敢说。 “圣上知兵?”阮大铖嗤的笑出声,“若是连圣上也敢称知兵,那么煌煌大明只怕就没有不知兵之人矣。” “先生慎言。”朱由崧吓得脸都白了。 “福王你怕什么?又还有什么好怕的?”刘孔昭几杯黄汤下肚,狗胆也变壮了,“你还真就相信传言是真的?你真相信是圣上带着王家彦他们从北京溃围?你真相信圣上带着赴难九卿到察哈尔蒙古转了一圈?都是假的。” 赴难九卿,是南京官场对孟兆祥他们九个的统称。 甲申国难,文官就只有孟兆祥他们九个跟着崇祯从京师溃围而出,因而收获了一波巨大的官声,只是七品御史的陈良馍也成了赴难九卿之一。 因为谁都看得出,陈良馍早晚必然跻身九卿之列。 “没错,是假的,是假的!”阮大铖也坚信这是假的。 刘孔昭接着说道:“事实的真相估计是平西伯吴三桂派了一千夷丁于甲申日从朝阳门杀入北京,将圣上和孟兆祥他们九个接出来,多半就是如此。” “对,定是如此。”阮大铖也已经喝高了,红着脸说道,“我准备写一出新戏,专说靖康年间故事,金兵南下,钦徽二宗及大量宗室公主皇子遭掳,唯独赵九以知兵著称,率领九卿杀出汴京,先捣黄龙再下临安建立南宋。” “先生醉矣,酸矣,可不敢这么说。” 朱由崧听到阮大铖这么说,吓得起身要走,却被刘孔昭按回椅子。 “有何不敢?我阮大铖别的本事没有,但是看人的本事却是一流,我跟你说,我阮大铖看人就没走过眼!”阮大铖酒壮怂人胆,把心底隐藏的对东林党还有对崇祯的怨气终于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圣上有几斤几两,打第一次面圣我就知道。” “圣上刚愎且多疑,而且性子最急,但凡国家大政,需绵绵用力,非十年、二十年乃至五十年不可见功,然而圣上最多等三年,多少大事便是坏于操切二字。” “然而以前只是做事操切,可现在,圣上居然开始侵夺武将功勋标榜自身。” “圣上若不在徐州,则我大明凭借黄淮之险,再不济亦可与建奴划河而治,可如今圣上在徐州,则恐亡国之日不远矣。” “先生慎言,慎言!”朱由崧吓得头发都快要竖起来。 “福王何惧?何惧?”刘孔昭也是醉得不轻,将酒盅往桌子上一顿嘶吼道,“亡国就在眼前,无非就是个死字,何惧?何惧哉!” 阮大铖也是大吼道:“圣上若不在徐州,则靖南伯尚可与建奴一战,然而此番有圣上在徐州,则大明必败无疑,必败!必败无疑乎!” 话音才刚落,窗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似有快马正从秦淮河边的青石板街上狂奔而过。 伴随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宏亮的声音随之而起:“夏镇大捷!夏镇大捷!我大明天兵在徐州夏镇取得空前大捷,斩首九千余级!生俘过千!” 刘孔昭皱了下眉头,问道:“吵吵嚷嚷的喊啥呢?” 朱由崧不确定的道:“好像在喊夏镇大捷,斩首九千余……” 朱由崧的声音突然间顿住,刘孔昭和阮大铖也猛然转头看来,三个人都是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一刻,三人便猛然起身。 阮大铖一个重心不稳还摔了一跤。 当阮大铖挤到窗边往外看,只见秦淮上的画航都已经打开窗,一颗颗的乌云臻首正从绣窗里探出来,向着秦淮河的北岸张望。 岸边上,一骑驿卒犹如旋风般远去。 这回听得更加清楚:“夏镇大捷!大捷!” “这是……”阮大铖还是有些不信,“打了胜仗?” “应该或许可能是打了一个胜仗吧。”刘孔昭差点就哭出声,大明在徐州打了胜仗,按说他应该高兴的,可他为什么就是想哭? 朱由崧更是悲从中来,放声恸哭起来。 “天佑大明!”这一哭,岸边竟然有许多士子跟着号哭起来。 便是河上画舫以及岸上绣楼里的姑娘名妓也跟着抹起了眼泪,惹得前来寻花问柳的富家公子哥好一阵哄,刘孔昭三人却再也没有心思喝花酒,草草收场。 那骑驿卒却是一路高喊,顺着秦淮河畔直奔东角的南京皇城。 捷报传到时,内阁首辅史可法正召集高弘图、姜曰广以及解学龙商议如何安抚正在暗中串联的御史言官。 史可法组阁之后,就开始补充京官。 现在南京官员已经补充得七七八八。 结果刚“候补进京”的御史言官就开始暗中串联,扬言要北上徐州死谏君前,逼迫崇祯离开徐州,回南京视事。 高弘图说道:“总之一定要拦住他们。” “对,不能让他们北上。”姜曰广道,“圣上因忧心建奴南侵,不惜为国守边,虽说最终只会给边镇添乱,但他的初衷还是好的嘛。” 好吧,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高。 得亏崇祯听不见,否则很有可能原地去世。 解学龙也附和道:“让御史言官北上徐州是肯定不能让他们北上徐州的,但是圣上也确实不能再留在徐州了,否则就只会给边镇添乱,圣上若不在,边镇尚可一战,圣上在,则徐州二十八镇必败无疑!” 第93章 昭告天下 四位宰辅正在议事时,兵部尚书吕大器跟通政使刘士祯便前后脚闯进来,而且两个人看上去都是一脸激动的样子。 史可法是一个老好人,心中不快也不会说出来。 但是高弘图眼里就揉不得沙子,当即就发作道:“大司马,还有杨通政,没见我等正与首辅议事?你们就闯进来。” 姜曰广也是怫然作色:“不成体统。” “是,下官莽撞,还请诸位阁老大人有大量。” 吕大器和刘士祯嘴上认错,心下却不以为意,旋即又说道:“不过下官等之所以擅闯内阁是因为有天大喜事。” “有天大喜事?何事?” 史可法闻言神情微动,心下隐约有所猜测,但又觉得不可能。 高弘图更是直接训斥:“国事困顿至此,糟心事倒是有一大堆,哪来什么喜事?” 姜曰广更是准备起身赶人,然而就在这时候,通政使刘士祯却以双手捧出一幅黄绫卷轴郑重的交于史可法。 吕大器强忍着才没说出来。 说出来就没有那个效果了。 得让四位阁老自己看到这个好消息才有意思。 他们很想看看,当四位阁老看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时会有什么反应?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 史可法接过黄绫卷轴缓缓展开。 先是扫了一眼,随即便轻咦一声。 然后史可法整个人便僵立在原地。 次辅高弘图见状便下意识凑上前也扫了一眼。 “啊?”随即高弘图大叫一声也僵立在原地,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 姜曰广心说这两位怎么了?当下也走了两步凑上前观看,结果一看之下也是呀的一声愣在了原地,好半天都不见动静。 解学龙这下也是沉不住气,也走到对过来看。 “噫,赢了!”解学龙看完拍手,结果一口痰没有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吕大器和刘士祯原本只是想看一下四位阁老的反应,看到解学龙因为心情太过激动居然晕厥过去,顿时间就吓了一跳。 “快来人哪,解阁老的臆症犯了。” 内阁的两个书吏还有解学龙的老仆闻讯入内。 先将解学龙扶起,又是舒胸拍背,又是送茶,忙活半天解学龙才终于缓过来,站起身与史可法四人相对,不禁又是老泪纵横。 “我们赢了!”解学龙抹着眼泪道。 “嗯,赢了。”姜曰广也是热泪盈眶。 “五十年了,大明终于赢了建奴一回!”高弘图不禁也感慨万千。 大明自有东事以来,虽然偶尔也会有捷报传回来,比如宁远大捷,也曾有过斩首二百余级的战绩,但这跟此次的夏镇大捷显然不能相提并论。 此次夏镇大捷,斩首真奴的首级就超过了三千颗! 此外斩首八旗汉军、叛军以及汉人包衣六千余级,还俘虏了一千多个汉军、降卒以及包衣什么的,这真是自有东事以来的最大捷,没有之一! 史可法他们倒是没有怀疑过这个战果会不会造假? 崇祯虽然刚愎自用,刻薄寡恩,但是从来没有说过谎。 何况塘报上还有右佥都御史兼徐州屯田御史堵胤嘉的署名。 对于堵胤嘉的人品,史可法他们是绝对信得过的,这绝不是一个为了谀上而甘愿舍弃节操的幸臣,所以说这个战果是绝对可信的。 “快!”史可法抹了把眼泪,急切的道。 “着兵部立刻派员抄录塘报,昭告天下!” “是。”吕大器拱手揖了一揖,转身匆匆离去。 很快,夏镇大捷的消息便如旋风般传遍南京内外。 郑森从老师钱谦益那里回国子监,经过集贤门时,发现右侧的告示栏前挤满了人,而且外三层里三层全是人,挤得水泄不通。 这是什么情况?月考不是已经考过了吗? 难道说又有哪位同窗写出了一篇好文章? 可是也不对啊,好文章也没有这么多人看吧? 就在郑森一头雾水之时,又有一群书生闻风而来。 其中有一个郑森的同寝,当即拦住问道:“同人兄,出何事了?” “大木兄,你不知道吗?”那同窗讶然,“有大事,圣上亲率十镇边军在徐州一战击灭建奴南侵大军,斩首九千级!生俘一千余人!” “啊?”郑森瞬间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际。 “不过此事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所以得亲眼见过塘报才行。”那同窗说完便以蛮力分开挡在面前的同窗往里边挤,告示栏前顿时乱成一团。 “欸欸,别挤,你谁啊,上来就挤。” …… 与此同时,在北京的睿亲王府。 拜音图在多尔衮面前长跪不起。 “拜音图,你可真行。”多尔衮幽幽说道,“你可真行啊。” 拜音图也没有多解释,只是以额头抢地长跪在多尔衮面前。 多尔衮扳着手指计算:“也就是说你此次山东之行,一共损失了镶黄旗的十个牛录,其中甚至包括一个甲喇章京,还有正黄旗汉军的十个牛录,其中甚至包括固山额真祖泽润、梅勒章京耿继茂,此外还有高第的三千降军以及三千包衣,哦还有,王鳌永。” “还损失了水师的100多艘漕船,镶黄旗的120辆楯车,正黄旗汉军的120偏厢车以及30门车载一号佛郎机炮。” “还有两万石军粮以及九千斤火药。” “再还有你们这一路上抢来的财物。” “这些财物保守估计都有50万两吧?” “拜音图,你自己说吧,我该怎么处置你?” 多尔衮说完之后俯下身,目光如鹰隼般盯着拜音图。 拜音图却是从始至终没有吭一声,仗打成这副卵样,他真是没脸替自己辩解,总之无论多尔衮怎么处理他,他都没一句怨言。 “把他带下去,关起来。”多尔衮最终也没有下杀手。 拜音图毕竟是镶黄旗的固山额真,就算真要明正典刑,也得征得大玉儿同意,大玉儿的面子还是必须给的。 两个侍卫带走了拜音图。 多尔衮又对着外面喝道:“带鳌拜。” “奴才鳌拜,参见主子。”鳌拜一掸衣袖打了一个千。 那天突围时,鳌拜只是力竭昏厥了,其实并没有受伤。 后来遭到夷丁一路追杀,要不是有鳌拜和雅布兰护卫,拜音图估计都回不来。 “免了。”多尔衮一抬手,盯着鳌拜眼睛说道,“鳌拜,这一仗究竟怎么败的,你原原本本的说给本王听。” “嗻。”鳌拜并没有隐瞒,从他们进入到山东,再到兵分两路,再到他兵败安山镇,再到拜音图率兵南下去替他报仇,再到进入徐州地界,再到夏镇大战,鳌拜足足讲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讲完,还重点说明了明军在夏镇的防线。 “摄政王,明军在夏镇修的阵图真的十分厉害。” “奴才怀疑那很可能就是失传了上千年的八阵图。” “八阵图?我看你的脑袋像八阵图!”多尔衮没好气道,“滚吧。” 鳌拜虽然也同样吃了败仗,可他毕竟不是这一路的主将,他也没有临阵脱逃,所以就算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他的头上。 打发走鳌拜,多尔衮又问洪承畴等三个铁杆汉奸:“你们怎么看?” 范文程和宁完我便立刻把目光转向洪承畴,说到出谋划策他们还能说道说道,可是涉及行军布阵和打仗,两人绑一块也及不上洪承畴。 洪承畴说道:“听完鳌拜刚才所说,臣觉得拜音图是败在太轻敌,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然而拜音图率军到达夏镇后,不仅不知道明军的确切兵力数量,甚至连明军主将是谁都没有搞清楚,最后大举出击之时,拜音图也只留了少量的机动兵力,结果就给了明军可趁之机,他连续犯下了两个兵家大忌,这才有了此次大败。” “言之有理。”多尔衮欣然点头道,“先生所言,与本王不谋而合。” “原来如此。”范文程恍然点头道,“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是啊,这才说得通。”宁完我道,“若非如此,懦弱又畏我大清兵如虎的明军又怎么可能打败拜音图的一万大军。” 两个铁杆汉奸闻言不由得松口气。 差点就以为明军真的今非昔比呢。 多尔衮又道:“就是说,这只是一次意外。” “是的,只是一次意外,不过明军在夏镇构筑的铳台却是不可小觑。” 洪承畴话锋一转又道:“营造夏镇防线的明军主将可谓深谙明军弱点,他把原本是一个整体的防线分割成为一个个独立的铳台,就最大程度的给明军提供了庇护,使得明军不会因为一点被突破就全线崩溃,这就极大的强化了明军的信心士气及防御韧性,摄政王,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构想,很厉害!” “哦,是吗?真有你说的这么玄妙?” 多尔衮却是将信将疑,心说不过就是几百个西洋铳台,且还是夯土的,将八旗汉军的红夷大炮调上去轰上几炮不就土崩瓦解了? 不过,多尔衮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范文程又问:“摄政王,左懋泰还要去南京吗?” “当然得去。”多尔衮不假思索的道,“还得去。” 第94章 俘虏该怎么处理? 第94章俘虏该怎么处理? 宁完我道:“摄政王所言极是,左懋泰还得去南京,一来借机打探清楚徐州之战的明军主将究竟是谁?二来还是要按原定设想给南明施加压力,尽可能与南明达成划河而治的对峙局面,然后集中全力首先解决流贼。” 多尔衮道:“先生此言,诚老成谋国之言。” “不敢当。”宁完我道,“不过只是一点浅见而已。” 多尔衮道:“先生刚才说到了明军的主将,你们说会是谁?” 范文程和宁完我的目光再一次转向洪承畴,说到对大明武将的了解,还得洪承畴,毕竟他在大明朝当了多年的三边总督还有蓟辽督师。 洪承畴道:“大明能打的武将也就那几个,左良玉算一个,黄得功、高杰、刘良佐这三个也勉强能行,剩下的诸如刘泽清之流,纯粹就是滥竽充数的,也只有崇祯那样的昏君才会把刘泽清之流视为大明柱石。” 多尔衮道:“镇守徐州的会是哪个?” 洪承畴道:“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高杰吧。” “高杰么?本王记住这个名字了。”多尔衮点点头。 “徐州之事暂告一段落,虽说吃了个大亏,但此时并非兴兵报复的好时机,当下的第一要务还是迁都!得把都城从盛京迁来北京才行。” “摄政王英明。”洪承畴三人齐声的称称。 …… 不提南京百姓的奔走相告,不提多尔衮的气急败坏,也不提盛京镶黄旗家家带孝,回头再说夏镇这边的明军以及崇祯。 因为抓了一千多建奴俘虏,所以按照惯例要做甄别。 所谓甄别,就是找出其中可能隐藏的真奴,或者试图蒙混过关的汉军旗高级将领,结果一甄别还真的就揪出三条大鱼。 揪出的第一条大鱼是祖泽润。 祖泽润被带到了崇祯的行辕。 “罪臣祖泽润,叩请圣上金安。” 崇祯俯视着额头顿地的祖泽润,默然无语。 对祖泽润,崇祯并不熟悉,但是对于祖泽润的老子祖大寿,崇祯却是记忆犹新,这可是曾经的大明柱石啊。 说祖大寿是擎天柱也毫不为过。 三千夷丁就是祖大寿一手打造。 从某种意义上说,崇祯现在还在享受祖大寿的福泽。 盯着祖泽润看了好长一会,崇祯幽幽问道:“你父亲还好吗?” 祖泽润不敢抬头,恭声道:“有劳圣上挂念,家父的身子骨还算硬朗。” 一句话问完之后,崇祯便感觉已经无话可说,还能说什么呢?说祖大寿愧对大明?或者骂祖大寿是个卖国贼?没意义。 “押下去。”崇祯示意夷丁将祖泽润带下去。 祖泽润似乎还想要说几句,但嘴巴嗫嚅两下最终还是没有说,但既便是没说出口,崇祯大概也能够猜到他想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想说祖大寿降清是迫于无奈。 但是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洗不干净! 就像一张白纸沾染了墨汁,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祖泽润刚被带走,高起潜就走进来想附着崇祯耳朵说悄悄话。 崇祯当即仰起身,让自己尽量远离高起潜,一脸嫌弃的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整这些个有用没用的。” 高起潜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黄得功、郑鸿逵这些武将见了想笑却又不敢笑。 高起潜很快调整好情绪,谄声说:“高第要单独觐见万岁爷,说有重要军情禀报,关乎建奴的底细。” 高第就是揪出的第二条大鱼。 “单独觐见?真拿自己当个人了。” 崇祯哂然道:“高伴伴,把他带上来吧。” 高第很快就被带进行辕,发现并不是单独觐见,心下难免有些失望,不过见了崇祯后还是跪地大礼参拜。 “罪臣高第,叩见圣上。” “高第,高伴伴说,你有关于建奴的重要军情禀报给朕?” “圣上,臣要禀报的是,平西伯吴三桂已经投靠了建奴,并且被建奴摄政王多尔衮敕封为了平西王,但他并没有得到建奴信任。” “就这?这就是你所说的重要军情?” “不是,还有重要军情,建奴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内部也有分歧,比如说以阿济格为首的建奴贵族就主张带着人口牲畜还有财物回关外,但是多尔衮不同意,多尔衮想把建奴小皇帝顺治也接到北京来,还要把都城也迁到北京来。” 这其实是很重要的情报,可以直接影响大明朝廷的决策。 黄德功、郑鸿逵以及巩永固等几个勋贵武将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只可惜,这个情报对于崇祯来说却是一钱不值,这都是早就知道的。 由于他这个穿越者出现,有些历史小细节或许会有变化,但是重大事件肯定还是会按照原来的轨迹,所以多尔衮一定会把都城迁到北京来。 “高第,如果你要禀报的就是这些,那恐怕是救不了你,这点狗屁军情,恐怕是远不足以将功赎罪。”崇祯哂然说道。 高第听了就有些慌,这些还是不够? 圣上啊,这可是天大的军国大事啊。 想到这,高第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国事不行,家事? 当下高第连忙说道:“圣上,臣还知道坤兴公主的近况。” 听到这,侍立崇祯身后的朱慈烺和朱慈炯便刷的看过来。 崇祯脸上则是露出一抹不自然之色,尽管逼死懿安太后、周皇后以及其他妃嫔的并不是他这个崇祯,但是别人不可能知道这个,还有砍死昭仁公主以及砍掉坤兴公主一条胳膊之事肯定也会记在他的头上。 但其实崇祯完全是想多了。 按照这个时代的封建礼教,他做的根本没错。 黄得功、郑鸿逵等武将听了之后就莫名感慨。 心说甲申国难之日,天家后妃纷纷为国死节,着实壮烈。 至于崇祯杀妻弃子这一节就被群臣自动忽略,雄主当有雄主之风。 朱慈烺又问高第道:“流贼陷京师后,对皇妹及袁贵妃多有礼遇,建奴如何?” 高第忙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建奴自入京师后,对坤兴公主也是礼遇有加,至于袁贵妃则是已于不久前薨了。” 说完又加一句袁贵妃并未受辱。 朱慈烺哦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黄得功、郑鸿逵等武将则是有一等轻松之感。 崇祯一挥手,两个夷丁便上前把高第押下去。 高起潜又问:“圣上,还要接着提审王鳌永吗?” “王鳌永就不必审了。”崇祯对王鳌永就毫无兴趣。 祖泽润和高第多少还有点价值,王鳌永就毫无价值可言。 无论是出于对文官集团的打压,还是出于对先降流贼再降建奴的北方缙绅的清理,王鳌永都是在劫难逃。 因为王鳌永不仅是文官,还是山东省的缙绅。 停顿了一下,崇祯又对黄得功、郑鸿逵及巩永固等武将及勋贵说道:“祝捷大典马上要开始了,诸位爱卿回去准备一下吧。” “臣等告退。”黄得功等纷纷告退出了行辕。 打发走黄得功等人,崇祯一边更衣一边给儿子上课。 “烺儿,还有炯儿,关于祖泽润和高第这些个俘虏,你们说应该怎么处置哪?” 朱慈炯不假思索的说道:“似祖泽润以及高第这等寡廉鲜耻、认贼作父的逆臣,留着做什么?自然是杀了以儆效尤。” 崇祯把目光转向朱慈烺:“烺儿你说呢?” 朱慈烺道:“杀了祖泽润等逆臣虽痛快,但是也有坏处。” “兄长你说啥?”朱慈炯有些不高兴道,“杀了这些个逆臣能有啥坏处?” “有。”朱慈烺点点头道,“这些个逆臣固然该杀,但是杀了这些人之后,似吴三桂这等逆贼从此对建奴也就死心塌地,再无二心了,还有那些仍旧心向大明的降官,原本还是可以将他们争取过来的,但是杀了祖泽润等人后,这些降官恐怕也就彻底死心了。” “可要是留着他们,我朱家又怎么对得起那些为大明死节的官员及勋贵?”朱慈炯黑着脸反驳道,“此举更会让全天下忠于大明的官员勋贵意难平。” “三弟说的是。”朱慈烺道,“若是留着祖泽润等人不杀,确实也不好,此举会严重伤害忠于大明的官绅百姓,甚至会给全天下的官绅百姓形成一种很恶劣的暗示,那就是既便背叛了大明,也不用担心付出代价,反正我大明又不会杀了他们。” 崇祯笑道:“那父皇现在就要考考你们了,有没有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呢?既不用杀了祖泽润等逆臣,但是又不会伤害到那些个忠于大明的官绅百姓?” “不可能。”朱慈炯断然说道,“这两者水火不相容,断难两全。” 崇祯笑道:“小子,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要不然打脸可是很疼的。” “明白了!”朱慈炯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兴奋的叫起来,“献俘阙下!” 献俘阙下在华夏由来已久,而且献俘阙下有个最后的环节,就是由皇帝来决定战俘的生死,在这样的宣扬国威的典礼上赦免战俘,就不会被世人诟病,比如说汉武帝就曾经在献俘阙下的典礼上赦免匈奴王子金日暺。 第95章 快要破产了 “献俘阙下?!” 朱慈烺眼睛一亮赞道:“这确实是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不错嘛,脑瓜子转得还挺快。”崇祯呵呵一笑又道,“不过父皇想要的这个献俘,不同于以前的献俘,也不局限于阙下。” 作为一个穿越者,崇祯深深懂得宣传工作有多么重要。 这次好不容易俘获了千余建奴,尤其是祖泽润跟高第,这两个卖国贼可是一笔巨大的宣传资源,不把他们三个榨干怎么行? 这样的两张王牌,岂能一杀了之? 能不能分化建奴和汉族降将的关系, 就全着落在祖泽润这些逆臣的身上。 还有大明的财政,也要靠他们解决。 不说解决全部吧,至少解决一部分。 毕竟做大蛋糕这种事情,可不是三五年就能见功。 父子三人说话间,已经换上了冕服,崇祯的冕服是溃围之前王承恩带着的。 只见崇祯的冕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朱慈烺和朱慈炯的亲王冕服倒是新的,浆洗得也是很干净,但是看上去已经明显不太合身。 因为这是去年的冕服,小哥俩一年间身高长了不少,不合身了。 看到这,服侍朱慈烺和朱慈炯更衣的王承恩便不由得抹起眼泪。 “大伴,你哭什么呀?”朱慈炯说道,“祝捷大典就快开始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对对,殿下说的对,是该高兴才对。”王承恩赶紧抹去眼泪,又上前一步替崇祯抚平冕服上的几道明显的皱褶。 崇祯的关注点根本不在这些上。 崇祯道:“朕交代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让小的们去办了,从时间上看应该快办妥了。” “甚好,马上就要去参加祝捷大典了,这可是自朕登基以来第一次参加祝捷大典,可不能当众出糗,所以必须得准备得充分一些。” “万岁爷放心,都是按您的要求办的。” 说话间,孙象贤屁颠屁颠的跑进了行辕。 “万岁爷。”孙象贤跪地禀道,“事办妥了。” “给我吧。”王承恩从孙象贤手中接过两份清单,又转身递到崇祯手里。 崇祯接过清单,只见上面只有少量的文字,再然后就是长串长串的数字,当然了,都是文字写的数字,并不是阿拉伯数字。 阿拉伯数字在宋朝的时候就引入了中国,但是直到明末,简单又好用的阿拉伯数字都没有得到大规模的推行。 刚穿越来的时候,崇祯也是有些不习惯。 尤其看账本之时,那一串串用汉字写的数字常常让他感到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不过时间一长慢慢就习惯了。 崇祯的目光落在第一份清单上。 战果的统计以及战功的叙录是一个十分繁杂并且枯燥乏味的工作,孙象贤也是带着几十个小太监忙活了两天,才终于统计核算出来。 两世为人,崇祯并不打算学原来的崇祯,事无具细都要亲自过问。 身为皇帝,他要做的就是总揽全局,具体事务可以交给别人去做,至于交给谁做那就得靠你自己去选。 天下贪官多的是。 天下的混子也多的是。 但是天下的能吏也有很多。 不能因为一小部分的贪官就将天下官员一棍子打死,同样的也不能因为一小部分能吏就认为天下官员尽皆如此。 身为皇帝,要会识人。 怎么识人,那就得靠皇帝自己。 言归正传,崇祯的目光落在清单首页。 只见上面写着:各种甲胄九千多件,各种刀具一万两百多把,大稍弓三千多张,鸟铳及鲁密铳一千多支,一号佛郎机炮三十门,子炮九十个,二十五斤合口弹四百五十颗,壹两重铅子以及贰两重铅子各两万斤,火药九千斤。 楯车九十八辆,偏厢车八十六辆,粮食两万余石。 这些缴获里边,佛郎机炮、鸟铳还有火药是好东西,全都是明军急需的。 但是像大稍弓、各种刀具还有甲胄就显得有些多余,尤其是三千多张大稍弓对于明军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因为找不出那么多弓箭手。 培养一名弓箭手可比培养火枪手难多了。 等回了徐州,问问金铉想不想要这三千多张大稍弓。 所以建奴这次应该会感到很肉疼,因为一下就损失了三千多名精锐的八旗兵,这对于建奴来说绝对是灾难级别的损失。 除了装备之外,还有财物。 建奴身上搜出的私人财物,崇祯不会强制要求上交。 但从建奴漕船上搜出的财物却必须上交,严禁私藏。 因为这个事情,参战的水师将士很不满,颇有微词。 有微词也不管,因为这真的是一笔巨款,足足有40多万两银子以及价值10多万两银子的珠宝首饰及字画。 这50多万两要是被五百水师官兵私吞,那还得了? 这一页是收入,崇祯又将清单翻到次页,这是开支。 看到开支各项,崇祯就感到脑瓜子嗡嗡的,这波要大出血了。 光是斩杀的真奴就是3000多个,赏格是一个50两,那就是15万两。 此外还有八旗汉军将近3000个,降卒以及包衣又是5000多个,这8000多人无论是阵斩还是生俘,赏格全部都是一个5两。 这一项加起来就又是4万多两银子。 此外这一战还有两千余名明军阵亡,其中就包括两百多个夷丁,追击建奴的战果虽然足够大,代价也不小。 这抚恤金又是11万余两。 这些也就罢了,眼下已经是七月初。 七月了,马上又到了月中关饷的时候。 而且七月还打了一仗,这次得发战饷,三倍! 到现在,崇祯才终于明白蓦兵是真贵,真的养不起! 不算一千夷丁和前来夏镇的五百水师,只算黄得功麾下十镇边军近5万人,一次就得发战饷30万两银子。 几项加起来,就已经是60万两银子了。 得亏建奴这一路南下送来了50多万两。 要不然这波打赏加军饷,直接能让崇祯破产。 但既便这样,崇祯的小金库只怕也是撑不了几个月。 将清单合上,崇祯扭头问王承恩道:“王大伴,朕的内帑还剩下多少银子?” 王承恩不假思索的答道:“从刘泽清及刘良佐二镇所得罚没结余20余万两,户部解来徐州的漕粮折色结余60余万两。” 崇祯皱眉道:“也就是说,还剩80万两?” 王承恩说道:“还有建奴贡献的50万两,一共是130万两。” “130万两银子只怕也是撑不了多长时间。”崇祯闻言叹息,“看来得回一趟南京了。” 130万两银子听起来似乎是个巨大的数字,事实上也确实是个巨大的数字,但是真的不经花,只是黄得功的这十镇兵,这个月就要开支60万两! 还有徐州的十镇兵,邳州的八镇兵,这9万人都是募兵。 还有徐州屯田的流民虽然不用发饷,但是也要给他们饭吃。 一想到这个,崇祯顿时感到一个头两个大,都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他以前还不怎么相信,现在却是相信了,这打仗是真的烧钱啊。 这还只是来了建奴的一支偏师而已! 等到下次来了建奴主力,足足十几万大军,怎么弄? 打赢了发赏钱能发破产,打输了发抚恤金也一样能发到崇祯破产。 看来募兵确实只能够作为权宜之计,本来打赢了夏镇这一仗之后,崇祯忽然觉得募兵好像也还是值得抢救一下,没准也可以派上大用场。 可是现在,崇祯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 二十八镇募兵就只能够作为权宜之计。 因为财政负担不起,金山银山都遭不住。 但是好在,建奴的第一波进攻已经被瓦解掉。 而且结果比崇祯预期中还要好得多,明军不仅守住了夏镇防线,甚至还赢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至于建奴的第二波进攻,肯定不会来得那么快。 多尔衮要想把八旗满洲拧成一股绳,可没那么容易,至少得先把留在盛京的顺治以及几十万建奴家小还有包衣奴才都接到关内。 现在已经是七月初,眼瞅着就要收秋粮了。 所以关外的建奴一定会等到秋收之后入关。 这也就是说,建奴最快也要等到十月之后才有可能对外大举用兵,这个时间点跟历史上基本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了。 足够他做一些事情,至少先把财政危机给缓解一下。 朱慈炯问道:“父皇回去南京一趟,是为了筹饷吗?” “对,筹饷。”崇祯有些无奈的道,“你们也看见了,赏钱再加上军饷,只是夏镇这十镇边军就要花去60万两!” 孙象贤壮起胆子说:“万岁爷,老奴能不能多句嘴?” “你?”崇祯似笑非笑的看着孙象贤,“想说什么?” 孙象贤便有些后悔,但是话已经出口,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老话说的好,升米恩斗米仇,万岁爷对边军恩赏太过未必是好事。” “孙公公,你是在教朕怎么做事?唵?” 崇祯笑得越发和善,语气却是变得冰冷。 “万岁爷。”孙象贤吓得噗嗵一声跪地上。 “拖出去。”崇祯冷哼一声道,“杖八十!” 第96章 祝捷大典 两个夷丁抢入行辕,拖起孙象贤就走。 孙象贤直接吓瘫了,杖八十,哪里还有他的命在? 随即行辕外响起孙象贤杀猪般的惨叫,孙公公也真是不长记性,这么快就忘了上次在察哈尔草原的教训。 如今的万岁爷可不是刚登基时的光景。 又岂是你一个老太监所能随意揣摩的? 朱慈烺跟朱慈炯对视一眼,这便是帝王之威? 王承恩劝道:“万岁爷息怒,不要被一个奴婢气坏了龙体。” “朕不生气。”崇祯摆手道,“可朕担心那些为大明流血牺牲的将士会生气,朕更担心将士们的一腔热血会因为几个奴婢的胡言乱语而凉掉。” 朱慈烺和朱慈炯感觉有点懵,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孙象贤进了几句馋言?怎么扯到边镇将士身上? “万岁爷,老奴这就去查问。”王承恩说完就转身往行辕外走。 “王大伴,不必了。”崇祯哂然道,“这些奴婢是个什么德性,你会不知道?你去查肯定推说只是随口提了一嘴,但是事情坏就坏在这些奴婢的一张嘴上,因为在黎民百姓和三军将士眼里,这些奴婢都是朕的家奴,他们说的话肯定就是朕的旨意。” “万岁爷,都怪老奴没有识人之明。”王承恩也噗嗵跪倒在地,“请万岁爷……” “王大伴,你怎么也跟朕来这一套。”崇祯示意王承恩起来,没好气的说道,“咱们君臣可是差点就一起上路,朕还能不相信你?” “今后严加管束这些奴婢就是。” “再说这点小事,也难不倒朕。” “去,把银子解送到大铳台上。” “今天就发赏银。” “军饷也提前发。” “军心不能乱!” 募兵是真不好管,尤其是涉及到饷银。 所以戚继光才会特别强调,募兵一定要挑选乡野老实之人。 但既便这些乡野老实之人,常常也会因为拖欠军饷闹哗变。 所以但凡涉及到军饷赏钱,崇祯都很慷慨,宁可早也不拖。 这也是没有办法,眼下正是需要三军用命的时候啊,要不然大明可就亡了! …… 十镇4万多边军,除了阵亡的两千多人,剩下的全都来到了中央大铳台上,包括那些负伤的,也都拄着拐杖或者干脆被抬过来。 因为上午要举行祝捷大典。 杨破奴和王老实几个正聚在一块儿闲聊。 主要是畅聊人生,聊娶媳妇生儿子的事。 王老实几个尤其喜欢听杨破奴说他跟同村的王寡妇的事情。 “那啥,癞皮狗,再说说你跟王寡妇的事呗,真有那么爽? “去去,喊谁癞皮狗呢?喊谁癞皮狗呢?信不信老子揍你啊?” “好好,杨破奴杨什长,这下总行了吧?快说说那事是个啥滋味?” “你说跟娘们的那事啊?欸呀,可美了,那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事。” 眼看要进入正题,同总的一个哨官忽然过来:“癞皮狗,你们听说了吗?” “啥事?”又被人叫成癞皮狗,杨破奴瞬间感到很不爽,但是碍于对方是哨官,级别比他高了两级,只能忍。 “听圣上跟前的公公说,赏钱要削减一大半。” 哨官道:“建奴的50两要削减成5两,汉军、降卒还有包衣更要削减到1两。” “什么?”王老实和杨破奴一听顿时就急了,“凭什么?凭什么说削减就削减,哪有这样子做事的?这不是耍赖么。” “耍赖?”哨官哂然道,“就耍赖了,你能咋的。” “就算朝廷也不能耍赖吧。”另一个士卒生气的道。 这个士卒干掉了两个汉军,原本想着能够得10两银子,结果一下就变成2两,这谁受得了?不能忍! “这不行,得去讨个说法!” 这个士卒说着就激动起来,站起身就要往前冲。 “你回来!老实给我坐着!”杨破奴赶紧一把给拽回来,看了一眼挑唆的哨官,又黑着脸说,“这不还没定,你急啥?” 正说话间,前方忽然喧哗起来。 “快看哪,是银箱!要发赏钱啦!” “我的天,这么多箱,得多少银子?” “我给你们算一下啊,这种四人抬的大箱子一般是5000两,夷丁抬过来的怎么也得上百箱,我估计得有50万两。” “50万两?”王老实几个面面相觑。 杨破奴对刚才那个急眼的士卒说道:“你看看?” 那个士卒不好意思的笑了,看来朝廷没想耍赖。 就在这时,前面原本坐着的将士忽然纷纷起身。 随即一个声音口口相传从前面传来:“圣上过来了!” 杨破奴、王老实几个也赶紧站起身,目光热切的看向校阅台。 外围的五百多个小铳台没有校阅台,但是最中心的大铳台中间却有个校阅台。 在四万多将士的灼热的目光注视下,崇祯带着朱慈烺、朱慈炯还有黄得功、巩永固等武将以及勋贵缓步登上了校阅台。 “万岁!”将士们自发的欢呼起来。 不过这些欢呼更多的应该是冲银子。 崇祯双手连连虚压,才终于压下将士们的欢呼。 三呼万岁之后,将士们的欢呼声才终于小下去。 随即上百个精心挑选出的嗓门洪亮的士卒跑到台下一字排开。 几万人的大典,而且典礼现场还是敞开式的,崇祯就是扯破嗓子也不可能将声音传给现场的每个明军将士。 所以必须得有人从中传递。 这一百多将士就是负责从中间传话。 这相当于就是紫禁城里负责传话的大汉将军。 崇祯也不客套,上来就是:“祝捷大典的第一项:御前夸功!杨破奴、甄老九……” 祝捷大典不是崇祯的首创,但是御前夸功这个环节绝对是崇祯的原创,灵感来自士子中状元后的御街夸官。 士子中状元后有御街夸官。 士兵为国立下大功后也应该有御前夸功。 士子中状元后有文官鸣锣开道,京中百姓还要跪拜朝贺。 士兵为国立下大功后也要有这个环节,鸣锣开道的可以换成勋贵武将,京中百姓的跪拜朝贺等以后再补上。 总之崇祯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尽可能给有大功勋的将士立人设, 要让他们成为世人羡慕的对象、挑夫婿的首选。 或者再说直白点,就是尽可能提高军人的地位! 总之募兵加重饷绝非长久之计,没有一个王朝能承担如此庞大的开支。 所以从募兵回归卫所军或者说义务兵乃是必然,当然,回归朱元璋创立的卫所军是不可能的,老朱的卫所制已经彻底烂掉,必须推倒重来。 崇祯挖空心思想到的御前夸功,仅只是一小步。 崇祯喊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杨破奴,听到“大汉将军”喊自己的名字,杨破奴顿时感觉有点懵,什么情况?喊我做甚? “癞皮狗,圣上请你登台呢。” 刚才挑唆的哨官有些妒嫉的说道。 杨破奴这才如梦方醒,赶紧往前跑。 但是跑了两步又回头,瞪着哨官说:“以后叫我大号。” 那哨官的脸色瞬间垮下来,什么东西,给你脸了是吧? 当杨破奴跑到校阅台上时,五十多个被崇祯点到名字的将士已经到齐。 崇祯选的这五十多个将士,每个人已经杀死或者俘虏了至少五个建奴,而且其中必须至少有两个真奴。 太监们早已经准备好骏马,还有红绸。 杨破奴等五十多个将士很快披上红绸,又被扶上骏马,然后由黄得功等武将牵马,巩永固等勋贵在前面鸣锣开道,绕行铳台一周,接受欢呼朝贺。 看到杨破奴骑着骏马从队列之前经过,王老实几个激动得嗓子都喊破。 刚才跟杨破奴起冲突的那个哨官也一下子改变了态度,跟着热烈欢呼,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杨破奴必然会飞黄腾达。 绕行一圈,杨破奴他们又回到校阅台。 崇祯笑道:“军中简陋,只能将就一下,等将来你们立下更大的功勋,朕一定带着你们回南京,安排你们御街夸功,接受南京满城百姓跪拜朝贺!” 杨破奴他们早就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今天这一切已经超出了想象。 想当初他因为王寡妇的一激,愤而从军,又何曾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切?现在回想起来简直跟做梦似的。 …… 与此同时,在南京国子监舍。 郑森刚要出门,忽被同寝的卢象同叫住。 “同人兄。”郑森回过头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卢象同道:“是这样,圣上在徐州不是打了个大胜仗么,一战斩首建奴九千余级,诚可谓自有东事以来最大胜绩。” 郑森点点头道:“所以呢?” 卢象同道:“所以一帮同窗便相约在媚香楼办一场诗会,以歌颂今上之文治武功,冒巢民、侯朝宗还有陈定生他们都会参加,陈定生还特意交代我,一定要把你请去媚香楼,所以这次无论如何给小弟一个面子。” 郑森的一双剑眉便立刻蹙紧。 若按本心,他是真的不愿意跟侯朝宗这些世家子弟来往。 不过就是一群仗着祖辈余荫在留都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口头救国说得头头是道,真刀实枪则百无一用,委实不足与谋。 卢象同再拜:“大木兄,拜托。” “好吧。”郑森终究觉得盛情难却。 “不过同人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好,只此一次。”卢象同连声答应。 第97章 一次发放60万两银子 御前夸功之后,就是领赏发饷。 崇祯前世就最为厌恶形式主义,所以从来不整没必要的花活。 当然,有必要的花活还是要整,比如领饷还有吃饭前的口号,加强凝聚力嘛。 “谢万岁爷赏!”杨破奴叩了三个响头起身,又喜滋滋的从崇祯手中接过一个50两重的大银锭以及两个5两的小银锭。 崇祯笑着问道:“杨破奴,这次又得了60两赏银,加上之前的赏银,得有100多两银子吧?这可是笔大钱。” “托万岁爷的洪福,嘿嘿。” 杨破奴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就像个傻子。 朱慈烺和朱慈炯就忍俊不禁,噗的笑出声。 崇祯又问道:“这么大一笔钱,想好怎么花了吗?” “早想好了。”杨破奴不假思索的道,“豆花说她打小的梦想就是开个豆腐坊,小人就拿出几两银子给她开一家豆腐坊,剩下的银子全部买田,按照我们庐州老家的田价,100两银子能买五亩上等的肥田,嘿嘿。” 崇祯愕然道:“庐州的肥田要20两一亩吗?” “要的。”杨破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庐州田少,所以贵点。” “这可不是贵一点,而是贵了许多倍,南直的上等肥田平均也就是10两一亩。”崇祯扯了半天终于切入到正题,“你有没有想过在徐州买田呀?” “啊,在徐州买田?”杨破奴闻言便立刻愣在那里。 不光是杨破奴愣住,在他身后等着领赏的五十多个将士也是愣住。 显然,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事情,老话常说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所以他们心心念念想的就是当几年兵,挣几个饷钱,最好能再领几个赏钱,然后回到老家买几亩田再娶个媳妇,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可现在万岁爷又给了他们另一个选择,就是听着有些不靠谱。 “对,在徐州买田。”崇祯谆谆善诱道,“不知道你想过没有,咱们大明跟建奴之间的战事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这也就是说,你会在徐州镇守很长时间,三五年甚至十年,你的那个豆花她会等你十年吗?” “这!”杨破奴便变了脸色。 排队的五十多个将士也变了脸色。 真要镇守十年?那这个时间是有一些长哈。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当逃兵肯定是不行的。” 崇祯接着说:“因此这几年你们想回也回不去,那么朕建议你们直接在徐州买田,再把你们的家人接来徐州,或者直接佃给流民耕种也行,关键是现在徐州的田价非常便宜,一亩上等肥田就只卖5两!” “一亩上等肥田只卖5两?” 杨破奴有些心动,这个价格着实有些诱人啊。 后面排队的五十多个将士也是同样有些心动。 “对,都是运河边的上等肥田,根本不用担心取水浇水的问题。” 崇祯微微的一笑,又给了这些功臣最后一击:“而且5两一亩是卖给普通人的价格,至于你们这些边镇将士为国守边,并且为国家立有大功,还能够享受半价,一亩田就只需要2.5两,100两就能够买下40亩上等肥田。” “万岁,我能先回去想一下吗?” 杨破奴明显已经心动,只不过还是有些担心。 这也是人之常情,无论是谁涉及到这么大一笔开支都会犹豫。 “当然。”崇祯笑着说,“这又不是强买强卖,你只管回去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过来找朕,不过如果你傍晚之前还是没有想好,那恐怕就要等三个月之后才行了,因为傍晚之前朕就要去南京,十月份才回。” “好的。”杨破奴领了银子走了。 虽然40亩上等肥田确实很诱人, 但是杨破奴还是决定先看看再说。 而这也是几乎所有将士的第一反应。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不过崇祯也不急,现在就只是吹风而已。 先让这些未来的“小地主”们热烈讨论起来。 事实上,如果边镇将士现在就踊跃买田的话,事情就反而有些不好办,因为这个事情毕竟还没跟内阁商量过,所以仍旧存在一定的变数。 接下来,崇祯又在大铳台上坐了两个多时辰。 随着太监们对流程的熟悉及业务能力的提高,崇祯已经不需要亲力亲为,除了杨破奴等五十几个大功将士的赏钱是他亲自发放的,后面的就交给太监,他只需盯着,确保这些太监没有借着他的名头克扣赏钱以及军饷就好。 到傍晚,60多万两银子全部发放下去。 不光是十镇边军,夷丁还有水师的赏钱及军饷也发放下去。 打了一个大胜仗,再加上么庞大一笔赏钱加军饷提前发放,夏镇这十镇边军的士气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点。 将士们对崇祯的拥戴也达到了最高点。 崇祯不光能带着他们打胜仗,还愿意给他们提前足额发放赏钱以及军饷,这样一个万岁爷谁不喜欢,又有谁能不拥戴呢? 好吧,主要还是银子的功劳。 徐州和邳州的十八镇边军不敢打包票, 但是夏镇这十镇边军,真正是谁也拉不走了。 黄得功如果现在造反,他能拉走一百人就算他厉害。 当然了,黄得功是绝对不可能造反的,全天下反了他都不会造崇祯的反,以前不会,现在就更不会,他现在快变成崇祯的老迷弟。 夏镇这一战,尤其最后对建奴的追杀, 不光是重创了建奴,也把黄得功这些武将给打服了。 不光黄得功,还有那些总兵、副总兵、游击什么的,也对崇祯五体投地。 他们曾私下讨论过,如果让他们来指挥这次防御战,或许也能打退建奴,但是伤亡肯定会比圣上指挥要大得多,而且打退建奴后也不会有追杀,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边打退建奴就已经是了不得的胜利,所以就不会奢望更多。 但是圣上给他们上了一课,什么才叫打仗。 言而总之,黄得功和这些武将对崇祯是真服了。 “圣上,接下来的这三个月时间臣等应该做点什么?” 回行辕的路上,黄得功问道:“要不要在外围修建更多的铳台?” “不用,铳台不是越多越好,就目前来说五百多个已经足够了。”崇祯摆摆手又道,“不过趁这几个月强化一下铳台却还是有必要。” “如何强化还请圣上示下。”黄得功又道。 崇祯道:“壕沟宽度可以从30步加到50步,深度可以从5尺加深到一丈甚至两丈,而且必须修建成楔形,两侧也要尽可能的陡峭一点。” “通过这次的战斗可发现,栅栏的防御还是薄弱些。” “建奴的十几个白甲兵只用一道铁索,就能把栅栏给拉倒。” “而且虎蹲炮的射击也不会留下死角,所以铳台后部栅栏没必要拆除。” “那么铳台周围的六个角、十二个边就都可以用夯土墙进行强化加固。” “夯土墙最好也砌成楔形,下宽上窄,内壁与地面垂直,外壁坡度可以陡些,夯土最好用稻草糯米汁拌黏土揉合而成,强度更大。” 黄得功边听边对身后跟着的田雄、黄世安等部将说道:“你们也记着些,到时候我要是忘了就及时提醒我。” 田雄等人恭声应喏。 崇祯想了想又说道:“靖南伯,有个事朕必须得提醒你。” 听到崇祯的语气变得严肃,黄得功的脸色顿时也变严肃。 崇祯道:“这次一下子就发放了60多万两的赏钱加军饷,将士们兜里都有了银子,就难免会生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圣上,这个事情臣知道。”黄得功忙道,“其实这些天,在外围铳台附近就忽然间冒出了许多窝棚,但是这些窝棚之中就只住了一个或者几个女子。” “朕担心的就是这。”崇祯一脸严肃的道,“铳台外搭盖窝棚,势必会严重削弱整个防线的防御强度,所以必须得拆除。” “今后整个军营也必须封闭。” “无论将领还是士兵没有正当理由一律禁止外出。” 听到这,田雄、黄世安等将领的脸上顿时露出苦色。 不过没有一个人敢提出质疑,还是那句话,崇祯现在的威望已经足够高,至少在夏镇已经没有一个武将敢炸刺,真不敢。 崇祯目光落在田雄、黄世安等武将的脸上。 “朕知道你们心里边都有火,有火你们也给朕憋着。” “朕也知道将士们想找女人,但朕就是不许他们这时候找女人。” “心里有火就憋着,身上有劲就更要憋着,等三个月后建奴再次打过来,再把这股劲还有这股子火统统发泄到建奴头上!” “圣上放心,臣今天就封闭军营。” 黄得功喝道:“谁要是敢抗命,绝不姑息。” 说这句话时,黄得功以威胁的眼神打量着黄世安。 黄世安觉得很委屈,不高兴道:“叔,你看我做甚?我又没抗命。” “你不抗命是最好,你要是胆敢抗命,就不要怪老叔我大义灭亲。”黄得功道,“老叔还要拿你做典型杀一儆百。” 黄世安的一张脸瞬间黑成锅底。 你不是我叔,我没你这样的叔。 第98章 编练新军 崇祯十七年七月初二日暮时分, 崇祯搭乘水师战船从夏镇南下。 除了一千多战俘,随行人员还有朱慈烺、朱慈炯,王承恩等百来个太监,巩永固等四个勋贵以及王应龙等十几个卫所武将。 此外还有一批南逃的官员及士子。 其中职位最高的是原蓟辽总督王永吉。 这位王部堂原本打算跟吴三桂一起借师助剿。 可是事到临头却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王永吉便果断舍弃吴三桂,只带着几十个家丁悄然南逃,然后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撞上了建奴,沦为了阶下囚。 然后又被郑鸿逵的水师救出来。 跟着一起获救的还有几个经运河南逃的士子。 自从获救之后,王永吉就一直吵着想要面圣,崇祯都没理会。 一是因为这几天很忙,二就是懒得见王永吉,一个贰臣而已。 历史上此君没在第一时间降清,但最后却还是当了一个贰臣,自己做贰臣就罢了,还裹挟了好几千人跟着他一起投降满清。 所以崇祯根本懒得理会这家伙。 倒是对获救的几个士子很感兴趣。 当下崇祯让王承恩把这些士子请来。 稍顷,四位身穿襕衫的士子被带进船舱。 看到舱中面南而坐的崇祯,四位士子当即大礼参拜。 “太原生员傅山、涿州生员朱延祚、昌平生员孙繁祉、曲周生员冀运洪叩见圣上,叩见太子殿下、定王殿下。” “平身吧。”崇祯双手虚抬。 对待士子,崇祯的态度就友善得多。 无论如何,这些士子愿意抛家舍业,冒着被建奴杀头的风险逃到江南为大明效力,就足可以证明他们仍旧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 不像王永吉这些官僚,眼里只剩下利益以及苟且。 四位士子中,崇祯最感兴趣的当属傅山。 这位在民国年间的反清复明题材的武侠中可是宗师级大人物,不仅武艺高强,一手医术更超凡入圣,坊间更是称之为妇科圣手。 在原版崇祯的记忆中,竟也有傅山的事迹。 “傅青主,朕记得你。”崇祯似笑非笑的道,“当年为你的老师袁继咸,你曾经联合一百多位山西生员大闹大理寺,动静可是闹得不小啊。” 傅山有些尴尬的应道:“草民惭愧,当时也是无奈。” “傅青主,你大可不必为此惭愧,因为你是为了老师伸冤。”崇祯道,“你做的对,朕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这腔热忱。” “回圣上,草民定不辱命。” 傅山感觉心底有一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眼前的崇祯皇帝,似与传说中不太一样? 传说中的崇祯皇帝刻薄寡恩、刚愎自用又生性多疑,可谓一身缺点。 可是眼前这位崇祯皇帝给他的第一感觉,却如当年提学山西的袁师,温和儒雅又不失长者之风,对他们这些学生也是颇多勉励鼓舞。 可实际上,当今圣上似乎比他还小几岁? 跟傅山寒暄几句,崇祯又把目光转向孙繁祉:“你是昌平州生员?” “回圣上,草民是昌平州学的廪膳生。”孙繁祉忙道,“崇祯十五年进学。” 崇祯笑笑,又道:“年初三月二十日,朕从京师溃围之后曾经途经昌平州。” “草民知道此事。”孙繁祉扼腕叹息,“只可惜草民当时卧病在床,而且不在州城,否则当时就追随圣上左右。” 侍立在侧的高起潜忍不住看一眼孙繁祉。 心说你小子要是当时就追随在圣上左右,那现在就是从龙之臣了,虽然无法与赴难九卿相比,但是飞黄腾达却是肯定的。 崇祯又道:“建奴下剃发令后,昌平州应该也反了吧?” “回圣上,反了。”孙繁祉道,“州中官绅几乎都反了,草民与十数位同窗也一并参与了举义,想必此刻草民的画像仍旧张贴在北直各城的城门边。” 崇祯轻叹一声道:“建奴在昌平州想必造了不少杀孽吧?” “简直杀人如麻。”孙繁祉痛心疾首的道,“建奴真的是见人就杀,就连老人和襁褓之中的婴儿都不肯放过啊,草民全家老幼十六口也尽遭建奴毒手。” 崇祯又把目光转向另外两人:“建奴在涿州以及曲周也没少杀人吧?” “建奴在涿州造的杀孽比昌平州只多不少。”涿州生员朱延祚说道,“许多村落全村都被杀绝,草民一家三十六口就只逃出来草民一人。” 说到最后,朱延祚两眼赤红,露出刻骨仇恨之色。 曲周县生员冀运洪最后说道:“建奴在曲周县尤其残暴,他们不光杀人,而且专以杀人为乐,或者剖开孕妇将胎儿取出,或者烹煮幼童,或者令翁媳当着其子乱伦,或者令乡人逃跑再以箭射之,种种野蛮行径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都怪朕。”崇祯神情黯然道,“让子民蒙难,是天子的最大失职啊。” 朱延祚等闻言不免有些唏嘘,他们也曾在心里怨怼圣上,可是看到圣上当着他们的面自承罪责却又于心不忍,圣上何辜?朝中大员之党争屡禁不绝,各部院寺官员尸体素餐,圣上也是诸多不易呀,这真不能怪他。 更何况圣上多次下过罪己诏。 “请记住这一笔笔的血债吧。” 崇祯调整好情绪,切齿说道:“你们都记住了,大明的尊严不容亵渎,建奴于今天加诸我百姓的暴行,待来日必定讨还!” “总有一天,我们大明还会北伐幽燕,光复京师。” “总有一天,我们还要打回辽西辽东,更要踏平白山黑水。” “到那时候,建奴今天怎么对待我们,我们就得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 听到这席话,傅山等四个士子的热血一下就沸腾起来,天子尚且如此,尚且有报仇雪耻之心,何愁家仇不报,又何愁国恨不能雪?大明中兴有望! 送走傅山等四人,崇祯却对着幽幽的灯火陷入到沉思之中。 从夏镇出发之后,崇祯就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未来该怎么走? 当下的局势已经逐渐的明朗,李自成鼠目寸光,枉费自己的一片苦心,给他留下了李岩这员大将而仍不能用,山西的沦陷已经是不可避免。 不过大顺军的老营还剩不少,守住陕甘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凭多尔衮的手腕,笼络姜瓖、吴三桂等降将也是毫无问题。 还有北直及山西两省的缙绅,在多尔衮的恩威两手并用下,屈服也是时间问题。 所以接下来的局面大概率会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李自成的大顺军占据陕甘宁青,建奴占据山西、北直及关外,大明则退保黄河以南之区域。 哦,还有张献忠,张献忠应该快要攻下四川了,所以也可以说是一场四国大战。 单就现阶段而言,建奴的实力毫无疑问要强过大明及大顺,但是想要以一对二恐怕也有些吃力,单对单的话,大明和大顺都不是建奴对手。 所以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大明和大顺联兵抗虏、一致对外。 但是崇祯很确信,李自成不会诚心跟大明合作,最大可能是祸水南引,然后在关中坐山观虎斗,等到大明和建奴打得两败俱伤再来捡便宜。 也就是说,如果建奴先打大明,大顺军是肯定不会相救的。 至于建奴,肯定会设法离间大明和大顺的联盟,然后集中兵力首先灭掉一个,再集中全力解决另一个。 不出意外,建奴还是先打大顺。 这个时候,大明只能出兵牵制。 崇祯不是李自成,他深深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 可问题是,大明一旦出兵,就一定会把建奴的火力吸引过来。 这个时候,崇祯一手打造的黄淮防线就将会承受真正的考验。 这个时候,单凭徐州的那二十八镇边军14万人,恐怕就远远不够了。 所以必须发动更多的乡勇北上,去充实黄淮防线,去守御沿黄河南北两岸排开的成千上万个西洋铳台。 除了乡勇,还要发动士子北上。 没有士子,单靠募兵以及乡勇也能守住黄淮防线,但是要想北伐幽燕,光复京师,就真的是实力不允许,没钱! 募兵说白了就是雇佣兵。 雇佣兵打仗就是为了钱。 依靠雇佣兵来北伐幽燕,得付多少赏钱多少饷银? 行饷两倍,战饷拿三倍,杀死一个真奴50两银子,杀死一个汉军、降卒或者包衣奴才也要赏银5两,真要是北伐幽燕成功那得支付多少银子? 大明就是有金山银山也遭不住,财政根本负担不起。 有人说了,能不能减一减额度?至少把赏格降一降。 真对不起,这个事绝对没商量,你真要是敢减赏格,分分钟闹哗变。 所以二十八镇边军已经是极限,后期非但不能增加,反而只能削减,最好是让这些募兵成为黄河两岸的小地主,成为一道天然屏障。 而且北伐也绝对不能指望募兵。 那么问题来了,北伐还能靠谁? 答案就是新军,该考虑编练新军了。 好吧,现在就说编练新军还为时过早。 但是为将来的新军储备一批有知识有信仰对大明忠贞不二又不用支付饷银的军官却还是可以的。 第99章 士子风流 明末的士子,烂掉的不少,风骨凛然的也有很多。 不过更多的还是中人之姿,这些士子没有夏完淳、王夫之、张煌言、顾炎武以及陈邦彦等人的壮怀激烈,当建奴的屠刀还没有落下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很迟钝,甚至显得麻木,直到建奴屠刀真的落在他们头上,要求他们剃发易服时,他们才奋起反抗。 于是有了扬州十日,于是有了嘉定三屠,于是直到明亡之后上百年,仍有反清复明。 很遗憾的是,由于缺乏一个公认的领袖,这些反抗沦为了一盘散沙,最终被满清不费吹灰之力轻松镇压。 崇祯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唤醒这些沉睡的士子,再把他们组织起来,在建奴的铁蹄还没有踏入江南之前,就把他们扔进激荡的历史大潮中,借助战场的铁与血,来完成对这些士子的淬炼,使之成为大明之栋梁! 想到这,崇祯便一伸手说:“王大伴,拿纸笔!” 侍立在侧的王承恩便赶紧找来毛笔,还有麻纸。 京师溃围后,内廷的二十四衙门被流贼一锅端,既便是现在聚集在崇祯身边的太监又增加到了一百多个,十二监四司八局的职能也没恢复,江南的三大织造局,各地矿监、税监也都处于无序状态,甲申国难的影响至今还没有消除。 所以崇祯要写文章,也只能因简就陋使用麻纸。 王承恩将麻纸铺好、摊平,再将毛笔蘸好墨递给崇祯。 崇祯接过笔就在题头写下“中国”两个楷体字,不过想了想又将这两个字涂掉,改成甲骨文的中国二字。 猎猎旌旗下,一队手持金戈的甲士守卫中央一方区域,这便是中国。 这便是中国,我们的国家,我们生于斯长于斯也将会葬于斯的祖国! …… 此时在来燕桥南的媚香楼,诗会已经进入最后的高潮。 是的,你没有看错,今天上午崇祯在夏镇发饷的时候,媚香楼的诗会才刚开场,然后崇祯发放完了军饷,带着随员搭乘水师的战船连夜南下徐州,还在船舱里接见了傅山、孙繁祉以及冀运洪等南逃士子,甚至在酝酿激励江南士子的檄文,可是媚香楼上的这场诗会却还没结束,才刚刚进入高潮。 郑森已经很不耐烦,但是碍于同窗情面不好中途离场。 但是在内心,郑森却已经将侯方域、冒襄、陈贞慧等同窗打入另册,一群什么也不是的纨绔,大明都快要亡国,竟还在这里唱后庭花? 诗会的高潮是李香君弹唱侯方域的新作: 金陵门外昔同游,归去衰迟有故丘。 六季春城喧野雀,三山云气黯江楼。 嵇康辞吏非关懒,张翰思乡不为秋。 最是月明照颜色,平芜烟雨使人愁。 郑森也承认,诗真是一首好诗,李香君唱的尤其好听。 但现在是“烟雨使人愁”的时节吗?现在是跟秦淮名妓诗酒唱和的时候吗?这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真正是竖子不足与谋。 想到这,郑森便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情绪,猛的推案而起。 这一下起得太急,竟把面前桌案也给带倒,桌上的杯碗盏碟还有酒壶什么的顿时哗啦啦的摔了一地。 琵琶声还有李香君优美的吟唱声戛然而止。 陈贞慧、吴应箕、方以智、冒襄等公子哥的目光也齐刷刷向郑森看过来,侯方域的眸子里甚至还有一等恼怒。 郑大木你在搞什么啊? 竟然敢搅了本公子的雅兴! 卢象同赶紧替郑森转圜道:“大木兄不胜酒力,醉矣。” 郑森皱眉道:“同人兄,这媚香楼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多呆了,你走不走?” “同走同走。”卢象同在内心里稍做权衡,还是觉得郑森这同窗更重要,当即也推案起身跟着郑森离开。 走到楼梯口,郑森忽又转身回头怼了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一群啥也不是的纨绔,竖子!” 听到郑森这句,李香君的俏脸刷的就红透。 侯方域、冒襄还有陈贞慧等公子哥却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猫般喵的跳起来。 “郑森,我劝你做人不要太嚣张,说的好像你就不是纨绔似的,你也是纨绔好吗?你爹还是个侯呢。” “郑森,本公子要跟你割袍断义!” “是可忍孰不可忍,说的好像就只有你郑森忧国忧民似的。” “没错,我们这不是因为前方打了胜仗庆祝么?这也是忧国忧民的表现,我等也同样拥有着一颗拳拳爱国之心!” 在一群公子哥的讨伐声中, 李香君的沉默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散席之后回到闺楼,李香君还是显得闷闷不乐。 侯方域便讨好的道:“香儿你别生气,回头我一定会找个机会狠狠的挫一挫郑大木的傲气,让这个福建佬知道知道我侯方域可不是好惹的,惹怒了我的香儿后果就更严重,我侯方域一定会跟他死磕到底。” 侯方域说着就往李香君腰间搂了过来。 不过这次李香君却把侯方域轻轻的但却坚决的推开了。 李香君委婉的说道:“公子,奴家今天身子不太方便,你还是去外间睡吧。” “身子还是不方便?”侯方域皱眉道,“怎么回事啊,这都已经七八天了。” 李香君摇摇头又道:“公子,奴家以为郑公子的言辞是刻薄些,但是用意还是值得肯定的,建奴都已经打到了黄河北岸,眼看就要重演蒙古南侵的故事了,公子你和你的同窗确实不应该继续坐视下去了,你们应该投笔从戎,去徐州投军!” “啥,去徐州投军?”侯方域错愕的道,“那你怎么办?” “奴家这里不会有事。”李香君依偎进侯方域怀中,柔声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公子又岂能长久陷在温柔乡中?” 侯方域面露苦涩之色。 这事闹的。 …… 回头再说郑森和卢象同二人。 经过集贤门时,郑森又看了一眼公告栏。 只见关于“徐州大捷”的塘报仍张贴在公告栏上,但是却再没有上千士子争相围观的盛况,不到两天时间,一切就又都恢复了平静。 不对,还是有个学生,不过没在看塘报。 而是手捧着一卷论语,正在轻轻的吟诵。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此言可谓一语中的,吾有所得,有所得。” 一抬头看到了郑森和卢象同,那学生便迎上来。 “二位同窗,吾方才读论语雍也,又有所得,可否探讨一二?” “又是一个读经史子集读傻了的。”郑森摇头长叹道,“读论语可打不跑建奴。” “欸,此言大谬,大谬矣!”那学生一摆手怫然说道,“岂不闻半部论语治天下乎?只要读透论语,便可安邦治国平天下,区区建奴又何足道哉,何足道哉。” 郑森便再懒得理会这个同窗,翻过围墙进了国子监。 那位同窗却一直在墙外高喊:“谬矣,谬矣!” 郑森便感到一等莫名的焦虑。 同窗麻木至此,江南士绅亦醉心于与妓家诗酒唱和,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更是只顾着党同伐异、排斥异己,大明朝还有救吗? 卢象同感受到了郑森的心情,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回到寝室,郑森才终于长出一口气,抬头仰望着窗外说:“这天好黑啊。” “昧爽嘛。”卢象同赶紧说道,“正是一天中最黑暗之时,好在过了昧爽天就亮了,日头也就该出来了。” 卢象同言者无心, 郑森听了却是眼前一亮。 是啊,过了昧爽天也就该亮了。 普照大地的太阳也就该出来了。 …… 崇祯一欠身坐起。 早就守在舱外的王承恩便立刻进来:“万岁爷,您醒了。” “嘘!”崇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说太大声,以免吵醒朱慈烺和朱慈炯,哥俩四仰八叉的睡得正香。 出了船舱,崇祯草草的梳洗了下。 王承恩侍候在侧,又是一阵心酸。 这可是堂堂天子,竟过得如此艰苦。 崇祯却丝毫不以为意,吃点苦算什么? 王承恩又把早餐端上来,只是简单的白米粥加麦饼,还有一小碟豆酱,但这对于崇祯来说已经属于难得的美味佳肴。 穿越过来后的这几个月,尽跟着大头兵吃飨【水泡饭】了。 喝着白米粥,吃着麦饼,崇祯在心下不无自嘲的想,如果搞一个最惨穿越者的评选,他大概应该可以排到前几位吧。 等吃完早餐,高起潜等几个大太监才得以过来侍候。 不过今天的气氛相比往日有明显变化,尤其高起潜,以前总是下意识往崇祯跟前凑,试图曲意迎奉圣驾,可今天却是站得远远的。 原因很简单,孙象贤被八十杖给杖毙了。 有了孙象贤的前车之鉴,高起潜也变谨慎。 同时高起潜等几个大太监也终于认清了现实。 如今的万岁爷真的变得跟以前不一样,说话做事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而且对他们这些太监也带着一等隐约的疏离。 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哟。 几个大太监默默的哀叹。 第100章 另起炉灶 吃完早餐,崇祯问道:“王大伴,到哪了?” 王承恩道:“回万岁爷,刚刚已经到了留城。” “到留城了吗?”崇祯说完起身走到舷窗前。 上次北上夏镇,因为一路走得急,都没来得及观察运河沿岸。 这次南下就要从容多了,也终于有时间观察运河两岸的民情。 然而,呈现在崇祯眼前的景象却比他预想中还要破败、萧条。 “王大伴,朕记得这留城也曾是运河沿岸的一个大埠。”崇祯幽幽说道,“没想到竟然破败到这个境地。” 王承恩道:“老奴曾看过一篇游记,说的是万历年间一个士子进京赶考,他在文章中详细的描绘了在徐州、茶城及留城的见闻,对留城的描述尤为详细,运河之上舟楫阻塞,沿街店铺鳞次栉比,南来北往的行旅客商磨肩接踵,老奴至今想起来,眼前仿佛仍能浮现起文章中所描述的百业兴旺的盛况。” “可是现在却成了野犬出没的鬼域。” 崇祯喟然叹息:“竟然是一个行旅客商都看不到了。” “中原大地竟然生灵涂炭至此了吗?”朱慈烺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崇祯身边,看向窗外的眼神中流露出莫名沉痛之色。 “这都是流贼闹的。”朱慈炯切齿道。 “是流贼闹的,但也不是流贼闹的。”崇祯沉声道。 朱慈烺和朱慈炯都向崇祯投来困惑的眼神,父皇这话什么意思? “烺儿,炯儿,做的不好该承认就要承认。”崇祯一脸严肃的道,“先有了我大明朝廷盘剥小民百姓,然后才有了小民百姓的揭竿而起。” “闯贼起事之前也不过是米脂一介勤恳驿卒。” “如果不是朝廷裁驿递,闯贼也就不会去从贼。” “如果不是朝廷加征三饷,小民也不会揭竿而起。” “所以,根源还在于朝廷,是因为朝廷国用不足然后胡乱加征,逼得各地的小民百姓实在活不下去,然后才揭竿而起,然后才有了生灵涂炭。” 崇祯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高起潜等太监却深感三观都被震碎。 这真是万岁爷说出来的话?以前你可不是这样啊,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反思了?竟然能做出这么深刻的检讨。 “怎么反而是朝廷的错呢?” 朱慈炯嘟着嘴,有些想不通。 朱慈烺却叹息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国用不足啊。” “没错,治国归根结底就是一个钱字。”崇祯说道,“烺儿你记住了,今后治国也不必学习太祖成祖事必亲躬,只需要紧紧抓住财权及兵权即可。” “可是,财权不是多归户部,兵权则尽归兵部管辖?”朱慈烺不解。 “没错,按规制,财权确实归于户部,兵权也确实归于兵部所管辖,所以除非你有能力将文官群体一脚踢开,否则只能绕开他们。”崇祯沉声道。 “将文官群体一脚踢开肯定不行,否则谁来治理天下?”朱慈烺道。 “烺儿你说的对,一脚踢开文官群体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天下这么多州县,还有亿兆黎民也得他们来牧使。”崇祯道,“所以只能绕开文官群体。” “绕开文官群体?”朱慈烺若有所思,“该怎么绕开呢?” 说到这,有些话就不适合旁人听,崇祯当即将高起潜几个赶出船舱,又让王承恩守住舱门,未经他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准靠近。 “烺儿还有炯儿,父皇今天就与你们两个交个实底吧。” 崇祯道:“咱们大明朝的文官集团,其实也跟太祖一手打造的卫所制度一样,已然是彻底的烂透了,只是一个漂没就无可救药,再也难堪大任了,现在他们的唯一作用,就是当个裱糊匠裱糊一下大明朝这座快要倒塌的破房子,仅此而已。” 朱慈烺有些难过的说道:“父皇,这样说大明朝不好吧?” “父皇说的难道有错吗。”朱慈炯却很赞同,“大明就是一座快倒塌的破房子,只是兄长你不愿承认。” 朱慈烺默然不语。 崇祯笑了笑劝道:“烺儿你也别难过,房子破了不要紧,修不好也不要紧,只要咱们父子在,完全可以重新建一座新房子嘛。” 朱慈烺道:“父皇是说,推倒重来吗?” “不,老房子不能推倒。”崇祯摆手,“但可以建座新的。” 停顿了下,又道:“也就是绕过腐朽难堪大用的文官群体,另起炉灶打造一套简洁高效并且廉洁的行政体系。” 朱慈炯道:“父皇,这怕是不容易吧?” 崇祯点头:“当然不容易,此事若是泄露出去,必然招致文官群体疯狂反扑,你我父子三人只怕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朱慈烺还有朱慈炯闻言都是遽然变色。 “所以,父皇今天说的话,你们一个字都不许泄露出去。” “父皇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泄露出去。”兄弟俩一脸严肃。 同时内心也有着一等获得父皇认可的莫名兴奋,父皇竟然拿如此重要的国事与他们两个商议,足以证明对他们的重视。 小哥俩却不知道其实被崇祯给套路了。 这个事其实并没有崇祯说的那么严重。 因为既便另起炉灶,也不可能一步到位。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文官群体根本就不会在意。 崇祯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让朱慈烺哥俩强化保密观念。 朱慈炯忍不住又问:“父皇,那么究竟该如何另起炉灶呢?” 崇祯目光转向窗外,悠然道:“另起炉灶第一步,重设秘书监!” “啊,重设秘书监?”朱慈烺和朱慈炯面面相觑,“秘书监在宋代以前不是专掌国家藏书和文字编校工作的官署么?而且还是太常寺的下级机构,就这个?” “呵,此秘书监非彼秘书监。”崇祯笑着说,“只是借个名而已。” 朱慈烺说道:“父皇,既便只是借个名而已,秘书监也总得有实际职使吧?可一旦有了实际职使,文官群体能不反对吗?” 朱慈烺的言下之意是,文官群体会让你另起炉灶? 只怕是刚露出点苗头,就跟一群疯狗般猛扑上来。 就跟嘉靖朝的大礼议,还有万历朝的争国本事件。 崇祯心说太子就是太子,政治嗅觉还是很敏锐的,一语中的。 不像朱慈炯就是个憨憨,军事方面脑瓜子挺灵活,可是政治上却迟钝至极。 崇祯向朱慈烺投来赞赏的一瞥,又笑着说:“所以,得给秘书监找一个能做很多事但又不会引起文官群体反对的实际职使,最好还能获得文官群体的支持!” “怎么可能?”朱慈炯失声道,“文官群体又不傻,怎么可能支持父皇你另起炉灶,设立一个有可能侵夺六部事权的衙门。” “真不可能?”崇祯笑着说道,“你再想想。” 朱慈炯断然说道:“根本不用想,绝无可能。” 朱慈烺也是在一边冥思苦想,却始终不得要领。 “好吧,不跟你们打哑谜了,文官还真就有可能支持父皇设立这个机构。”崇祯道,“因为这个机构权力虽大,职使虽多,但是刚开始时侵夺的并非内阁六部的事权,而是内廷十二监四司及八局的事权!” “啊这?”朱慈烺和朱慈炯突然之间反应过来。 敢情父皇要设立的这个机构,是为了替代内廷的十二监四司八局! 真要是这样的话,文官群体还真是有可能支持,因为文官群体跟太监群体之间的对立可谓由来已久,文官群体只怕是做梦都想着侵夺太监群体手中的权力吧?尤其是织造局、矿监还有税监这些机构,更是文官群体的眼中钉肉中刺。 朱慈烺不敢反驳自己的父皇,只是弱弱的质疑:“父皇,这样好吗?” “烺儿,父皇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担心如果没有太监制衡,文官尤其是内阁的事权就有可能凌驾于皇权之上,对吗?”崇祯说道。 “是的。”朱慈烺点头道,“儿臣担心的正是这点。” “你的担心是对的。”崇祯点头道,“如果是个能力强的或者根基深厚的皇帝,自然不会被文官群体侵夺了事权,但如果是个能力弱或者年幼的皇帝,就必然被侵夺事权,而皇帝要想从文官的手中夺回事权,往往只有借助宦官之力这一个法子。” “这也是当年武宗皇帝扶植刘谨,还有你们皇伯父扶植魏阉的原因。” “但是你们须记住,阉人由于生理上的缺陷往往导致心理上的变态,所以做起恶来远甚于文官群体,文官群体虽然腐朽不堪,但是十成的税收至少也能有五成归入国用,而如果让宦官去征税,十成税收都未必有两成归于天家!父皇便是深受其害!” “所以,借重阉人制衡文官群体,可谓杀敌八百自损三千,真不是个好主意。” “当年太祖高皇帝对此留有祖训,可惜后来成祖文皇帝开了重用宦官的先例,到了英宗之后就一发而不可收拾。” 朱慈烺若有所思道:“可没有宦官,由谁来制衡文官群体?” “这个其实很简单。”崇祯哂然道,“用文官制衡文官即可。” 第101章 文官制衡 “文官制衡文官,行吗?”朱慈烺有些怀疑。 崇祯不答反问道:“烺儿,父皇问你,为何会有吏部天官不得入阁的成例?” “这个儿臣知道。”朱慈炯抢着答道,“因为吏部天官手握四品以下官员的铨选之权,一旦允许吏部天官入阁并且当了内阁首辅,那么便可利用铨选之权强行推行政柄,但凡政见不同者皆遭其打压排挤,如此一来朝廷的官职公器就变成了内阁首辅的私相授受,等到内阁首辅的亲信官员进为高阶官员,朝廷就成一言堂,首辅也就成了权臣!” 崇祯笑问朱慈烺:“烺儿,现在你明白问题的关键在哪里了吗?” “儿臣明白了。”朱慈烺脸上涌起一抹潮红色,压抑着兴奋说,“一个官员铨选之权,锁住了内阁首辅成为权臣的通道,同样的道理,只要秘书监的官员铨选权不落入吏部之手,那么秘书监出身的文官,就会成为独立于现有文官群体之外的另外一个文官群体,而且这两个文官群体天然是政敌,因为他们的事权有很大重叠!” 朱慈烺毫无疑问已经摸到了一些治国理政的门径。 治国理政说难很难,说不难其实也不难,无非就是财权加上人事权,兵权则属于另一个维度。 只要抓住了财权以及人事权,那么一个皇帝再差也是差不到哪里去,至少不会被文官群体当成牌位给供奉起来,而且因为有己方的文官挡在前面去吸引对方文官的火力,所以也不用担心会落水死或者被宫女勒死。 崇祯笑了笑再问道:“那么现在父皇再问你,是利用太监制衡文官好呢,还是利用文官来制衡文官更好一些呢?” 朱慈烺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文官制衡文官更好些。” 朱慈烺无疑也是认同崇祯的,太监因为生理上的缺陷,往往会更加贪婪。 “但是也有一个麻烦。”朱慈炯却皱眉道,“秘书监的文官侵夺的是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的职权,就难免出入后宫,所以也就难免会与后妃有接触。” 好家伙,朱慈炯是担心秘书监的文官会给皇帝戴绿帽子。 “此事简单。”朱慈烺笑着道,“内廷事权归新设秘书监,差使仍归太监。” 这也就是说,将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的事权与太监进行剥离,取而代之的秘书监官员则在紫禁城外办公,太监就只负责在秘书监与皇帝之间的通传以及后宫的粗活,这就完美避免了秘书监文官与后妃接触。 更重要的是,太监从此与权力彻底拜拜。 再一个就是,取代了太监的新文官群体,一样会与旧文官群体格格不入,因为公权力具有天然的排他性,职权重叠必然会导致争斗。 职权重叠也必然会导致内耗,效率下降。 但是崇祯有信心控制好节奏,刚开始时,秘书监肯定不能侵夺太多职权,也就是行使一下屯田、团练等军事层面的职权,顶多再加上一个漕运,也就是有限度的侵夺一小部分兵部的事权,旧文官群体绝对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跟他撕破脸。 等到秘书监成了气候,有能力与旧文官群体抗衡时,就更没什么好担心。 届时旧文官群体如果肯妥协,那就最好,不肯妥协,那就直接连根拔起,以新文官群体全面取代旧文官群体,对大明官场进行一波彻底的荡涤。 崇祯的这个设想还是不错的,但仍然存在一个问题。 如果这个问题不能得到解决,这一设想就只能是空想。 朱慈烺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忽然说道:“还是有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朱慈炯不以为然道,“我就觉得挺好。” 朱慈烺道:“父皇之所以另起炉灶设立秘书监,是因为现在的文官群体腐朽不堪用,是因为他们已经被官场陋习所腐化,只知道同流合污。” “可秘书监的文官也是文官,只能从现有官员中铨选。” “谁能保证铨选出来的官员就没有被官场陋习所腐化?” “谁又能保证他们会出淤泥而不染,不会跟旧的文官群体同流合污?恐怕是没有人能做出这个保证吧?事实上也不可能。” “还真是。”朱慈炯愣在那里。 “那就不从现有官员之中铨选。” 崇祯说道:“直接从士子中筛选。” “从士子中筛选?”朱慈烺愕然,“让士子直接当官?” “只是小官而已,甚至不能算官,只能算小吏。”崇祯若有所思道,“既便如此,也要对士子进行严格的筛选,还要进行淬炼。” “淬炼?”朱慈烺和朱慈炯一脸懵。 崇祯其实对此早就已经有了全盘的安排。 这将会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血与火的淬炼。 父子三人的谈话告一段落,王承恩便进来禀报道:“万岁爷,右佥都御史兼屯田御史堵胤锡请求觐见。” “堵胤锡?”崇祯皱眉道。 “他不在徐州屯田,到留城来做什么?” 王承恩道:“说有关于漕运的紧急军情。” “漕运?”崇祯神情一凛,沉声道,“带他进来。” 堵胤锡进来先是大礼参拜,然后起身道:“圣上,徐州快要断粮了!” “什么?徐州快要断粮了?”崇祯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难以置信的道,“怎么可能?从时间上看,第四批漕粮应该都运到了吧?就按一批20万石计算,前后运到徐州的漕粮加起来就已经有68万石,怎么吃都吃不完吧?” 堵胤锡苦笑道:“圣上,漕粮就只运来两批28万石。” “嗯?”崇祯的脸色瞬间垮下来,就只运来两批28万石?就是说,自他走后就再没有漕粮运到?这就有些过分了。 “派人去山阳催粮了吗?” “派了,而且派了六拨人去,但是一直没得到回复。” “没有回复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漕粮解到,什么时候能够解到徐州,总应该跟你这个屯田御史说一声吧?” 崇祯已经十分的生气了。 路振飞这是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堵胤锡说道:“事实上,臣派去的信使都没见着路抚台。” “岂有此理!”崇祯一拳重重拍在窗沿,但是很快又忍住怒意,因为发火于事无补,当下又问堵胤锡道,“徐州现在来了多少流民?” “已经超过了80万人。”堵胤锡肃然道。 崇祯的心情越发的沉重,80多万人,既便是按一天250克的标准,一天也要吃掉差不多3000石粮食,更何况二十八镇14万边军及从事屯田的壮丁一天250克口粮可不够,所以之前运来的两批28万石漕粮真没剩多少了。 崇祯又问道:“现在的存粮还能坚持多久?” 堵胤锡答道:“现有的存粮最多坚持二十天。” “就不能种植一些瓜果疏菜填补一下窟窿吗?”崇祯有些不满的道,“还有野菜什么的多少也能采集一些,无论如何也要撑过一个月吧?” 堵胤锡听出了崇祯语气中的不满,但是并未替自己辩解半句。 事实上,崇祯说的这些他都做了,而且做的比崇祯想的还好。 但没用,既要供给二十八镇边军的军粮,又要保证80多万流民吃饭,他的所有努力都是杯水车薪,只有秋粮下来才能够得到缓解,所以没有资格辩解。 因为在堵胤锡看来,差事没办好就是他这个屯田御史的失职,板子就该打在他身上,所以又有什么好辩解的呢? 但好在,崇祯很快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堵卿,朕的火气不是冲你,你别介意。”崇祯舒了一口气道,“让朕生气的是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还有包括漂没在内的官场陋习。” 堵胤锡忍不住抬起头看一眼崇祯,欲言又止。 崇祯见状心下一动,若有所指道:“堵卿,你是不是也有同感?” “臣确实有些感触。”堵胤锡深以为然道,“无论是在北新钞关还是在长沙知府任上,每当臣想要做点什么事情,总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拖拽着臣往后退,不不不,不是一双,而是无数双手在拖拽着臣,要把臣拖入到泥潭中。” “把你拖入泥潭中,跟他们同流合污对吗?”崇祯言有所指道。 “他们管这叫和光同尘。”堵胤锡哂然一笑,又说道,“不过臣也不确定,因为臣并没有与这些人有太过深入的交往。” 一言以蔽之,北新钞关还有长沙府的官员都曾经极力的想把堵胤锡拉入贪腐的泥潭,但他们都没有成功,堵胤锡扛住了诱惑,不为所动。 如果换个人这么说,崇祯只能说朕信你个鬼。 但是堵胤锡这么说,崇祯就相信,因为这是位言行如一的国士! 所以说,堵胤锡简直就是新文官群体的楷模,不过崇祯并没有表露出来,更没有把他准备另起炉灶的事情透露给堵胤锡知道,不到时候。 “堵卿,漕粮的事朕已经知道了。”崇祯说道。 “你先回吧,朕这就准备动身去山阳催促漕粮。” “少则半月,多则二十天,朕一定会把漕粮送到。” 第102章 能吏 “如此,臣告退。” 堵胤锡刚要转身离开,又被崇祯叫住。 “堵卿,且留步。”崇祯招手道,“朕忘了还有一事。” 堵胤锡急忙转身回头并长揖到地,等着崇祯来问他。 崇祯道:“堵卿在徐州屯田可还顺利?有什么困难吗?” 崇祯这个领导当得还真是有够不称职,只是给了堵胤锡一个屯田御史的名头,此外甚至连一个吏员都没有给,也没给一文钱经费。 到现在时间过去一个多月,才想起来过问一下。 “没有。”堵胤锡摇头道,“挺顺利的,并没有遇到困难。” 其实堵胤锡在徐州的屯田并没有他说的这般顺利,中间还是遇到了不少困难,但都被堵胤锡解决了,所以就不愿多说。 堵胤锡就是这么一个耿直的性格。 做出成绩不想表功,遇到困难不愿诉苦。 除非遇到他实在解决不了的困难,才会找人求助。 比如说漕粮的问题,这个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只能找崇祯。 堵胤锡不愿意多说,崇祯就只能自己问:“朕就直说了,到现在为止你一共已经开垦了多少亩荒田?” 徐州也是迭遭战乱,良田大多都荒抚掉。 之前崇祯刚到徐州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一丁点的庄稼。 堵胤锡不假思索道:“徐州境内的荒田多数已经复耕了,具体亩数暂未统计,但是臣粗略估计应该在四百万亩。” “四百万亩?”崇祯闻言不由得愣了下。 这个说实话,真的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啊。 按四百万亩,既便一亩产出1.5石计算,今年的秋粮也将会有600万石之巨! 而且是屯田,屯田的田租既不是民田的每亩3升3合5勺,更不是官田的5升3合5勺,而是直接征收一半,也就是300万石! 想到这,崇祯忍不住就想说一句我去!这也太牛了吧? 看来堵胤锡的能力比他想象中还强悍,真正的能吏啊! 这么说,等到今年秋粮下来,就再不用为军粮的事操心。 堵胤锡猜到了崇祯心中所想,忙说道:“圣上有所不知,臣为了解决种子的难题,不得已向徐州以及邻近州县的缙绅借贷了粮种,所以秋粮下来后,还需要偿还相当一部分,再减去流民所得及吏员禄米,最终的结余估计也就是200万石左右。” “缙绅?”崇祯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 堵胤锡的话牵动了崇祯的一根敏感神经。 崇祯道:“流贼肆虐中原这么久,徐州的晋绅还有幸存?” “有的,而且数量有数百家之多。”堵胤锡道,“听闻朝廷光复徐州之后,这些缙绅就又纷纷回来了。” “这些缙绅,保命的本事倒不小。” 崇祯哂然道:“他们肯定向你讨要开恳好的荒田了吧?” “讨了。”堵胤锡道,“但是臣不可能还给他们,不光是今年不会给他们,明年还有后年他们也需向朝廷上缴额外的复耕田租。” 崇祯来回踱走了几步,忽然说道:“堵卿,朕交给你一样差使。” 堵胤锡再次长揖到地,恭声说道:“请圣上示下。” “你仔细的查查徐州的这些缙绅,如果有时间也可以查一查整个中原的晋绅。”崇祯若有所指的道,“看看他们是否跟流贼有勾连?” 堵胤锡猛然抬起头,有些震惊的看着崇祯。 从堵胤锡这个表情,崇祯就知道他已经懂了。 “怎么?”崇祯盯着堵胤锡眼睛道,“堵卿可是觉得不妥?” “圣上,确实不妥,大不妥!”迎着崇祯的眼睛,堵胤锡毫无畏惧道,“臣闻君王不与民争利,圣上此举实有违君王之道。” 崇祯却也不生气,心平气和的道:“好,那么朕现在问你,你知道这个月在夏镇,十镇边军的赏银加饷银开支了多少两银子?” “臣已经听闻了。”堵胤锡道,“一共60万两。” 崇祯道:“那么朕现在再问你,以目前徐州的二十八镇边军,能挡得住建奴大军吗?” “不能。”堵胤锡不假思索的道,“要想守住黄淮防线,至少得四十万以上边军才行,而且流贼那边还不能出问题,否则建奴可以先下陕西,再经湖广,再顺长江而下直取南京,镇守武昌的左良玉只怕是很难抵挡得住。” 崇祯道:“那朕再问你,四十万边军每个月需多少饷银?” 堵胤锡:“按蓟镇标准,坐饷每月就需80万两,战饷则需240万两,如果再有大战,再有大量杀敌或者大量的伤亡,则开支极可能攀升到300万甚至400万两!” 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堵胤锡自己也被吓一跳,因为实在是太夸张了。 这可是一个月的开支,那一年得开支多少军饷?啥都不干就要960万两! 崇祯听了也暗自心惊,同时更加坚定了削减募兵的决心,40万募兵是绝对养不起的,现阶段甚至连20万都养不起。 “堵卿,那么朕再问你。”崇祯肃然道,“这么多饷银从何而来?” 堵胤锡嘴巴嗫嚅了一下,想说开源节流,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因为这么大的缺口绝不是简单的开源节流就能解决。 大明朝的正税、丁税、徭役再加上三饷,一年也就是2000万两,现在黄河以北的半数国土已经尽数沦丧,虽然江南膏腴之地仍在,但是赋税肯定会有缩减,再加上天灾人祸以及各级官员中饱私囊,今年的赋税能收上一半就不错了。 也就是说,一年的赋税全部拿来维持黄淮防线都未必够。 这种情况下,还怎么开源节流?怎么开源节流都扛不住。 看到堵胤锡被自己问住了,崇祯才幽幽说道:“堵卿,朕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年浙江的新安江发大水。” “如果上游的建德、淳安两县毁坝泄洪,那么淹没的就是建德、淳安两县。” “可如果建德、淳安两县不肯毁坝泄洪,那么淹没的就是最富饶的杭州府,从国家层面来说损失要大十倍!” “如果你是浙江巡抚,你会怎么选?” 堵胤锡面露苦涩之色,说道:“臣会选择淹掉建德、淳安两县。” “所以,你明白了吗?”崇祯叹道,“朕身为天子,乃是天下黎庶之君父,天下黎庶皆是朕之子民,常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其实也很为难。” 堵胤锡默然半晌后问:“难道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崇祯心说更好的办法当然是有的,但是短时间之内不可能见效。 而且这话也用不着跟堵胤锡说,说了他也听不懂,大概率还会招致反对。 堵胤锡再清廉也终究是个文官,士农工商的排序还有重农抑商的思想早就已经融入他们的骨髓之中,这一点是很难改变的。 所以只要跟堵胤锡强调北方缙绅的事情就可以了。 “堵卿,只要你有更好的对策,朕立刻改弦更张。”崇祯肃然说道。 “如此,臣明白了。”堵胤锡作揖道,“臣一定会把圣上交代的差事办妥当。” 听到这,崇祯便长出了一口气,有了堵胤锡的这句话,这件事情的前期准备工作就用不着他操心了,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准备收割胜利的果实。 这时候,堵胤锡却忽然又说道:“圣上,臣在徐州虽然临时募集了一些吏员,但是这些吏员用来应付屯田就已经极为吃力,再去调查徐州乃至周边各个州县的缙绅的话,这点人手就远远不够,所以能否给臣调些人?” 崇祯道:“吏员没有,军队倒是有一支。” “军队也行。”堵胤锡不假思索的说道,“三百人就够。” “朕给你两千六百人!”崇祯直接将金铉的2600骑兵调拨给堵胤锡,反正金铉现在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做,正好协助堵胤锡调查缙绅。 说到这一顿,崇祯又对着卢九德招了招手。 卢九德便赶紧塌下腰,踩着碎步到崇祯跟前。 崇祯道:“你带上朕的口谕,让金铉全力协助堵卿办事,然后你也留在堵卿身边,暂时就不必去南京了。” “老奴遵旨。”卢九德领了口谕跟堵胤锡走了。 说真的,卢九德现在是巴不得能离开崇祯身边。 伴君如伴虎啊,何况他还有过拥立福王的过往在。 别看圣上现在好像变得比以前大度许多,但是涉及到皇位继嗣的问题,卢九德觉得圣上恐怕是大度不起来,所以还是别在君前的好。 崇祯又对王承恩说道:“王大伴,让水师靠岸。” 接到崇祯的口谕之后,郑鸿逵迅速指挥水师战船靠岸,又将舢板放下。 崇祯带着朱慈烺、朱慈炯上了岸,想了一下又让王承恩把傅山他们四个南逃士子也一并叫到了岸上,然后会合胡国柱的八百夷丁从陆路直奔山阳。 崇祯本来是打算走水路悠哉游哉的回南京,可是现在漕粮出现了问题,就只能走陆路尽快的赶过去,要不然徐州80多万流民就要断粮。 有时候,崇祯真就觉得自己是一个救火队员。 自从穿越来到大明朝,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第103章 讲政治、守规矩 崇祯带着八百夷丁一路快马加鞭,只用了三天就赶到了淮安府境内的草湾镇,跟淮安府城山阳城仅有一河之隔。 傅山等四个南逃士子也算是见识到了崇祯的狠劲。 圣上是真狠,不光能跟夷丁一样连续骑马好几个时辰都不带歇,而且还能跟夷丁吃一样的飨、豆豉、醋蒸饼以及硬盐块。 这样的东西,他们都感到难以下咽。 可是圣上跟太子、定王却甘之如饴,不服不行啊。 “胡国柱。”崇祯轻轻勒住马,招手示意胡国柱上前说话。 胡国柱便轻催战马上前两步,于马背上拱作作揖:“圣上?” 现如今的胡国柱,已经彻底变成崇祯的忠实走狗,至少表面上如此。 崇祯说道:“你带着八百夷丁在草湾镇外暂且驻扎,未奉诏不得过黄河,也不准擅自率军进入草湾镇。” “臣领旨。”胡国柱肃然应诺。 崇祯又道:“兀把炭,你挑二十个夷丁换上旧布衣,随朕过河。” 兀把炭挠了挠头说道:“圣上,臣等随身携带只有甲胄及战袄,并没有布衣,这便如何是好?” 傅山便自告奋勇的道:“圣上,草民愿往市集沽衣铺采买布衣。” 孙繁祉三人因为白食了数日军粮而没有为国为君做出丝毫贡献,便齐声说道:“草民等原意一并前往。” “好,那便有劳你们了。”崇祯欣然同意。 四大士子领了2两碎银,直奔草湾镇而来。 崇祯也是够抠的,派钦差办事就只给2两碎银,也不怕人笑话。 此时的草湾镇早已经恢复秩序,不过战乱的痕迹仍旧随处可见,比如说被焚毁的民房废墟,又比如说沿街乞讨的大量流民。 四大士子进了草湾镇,便径直奔食铺而来。 “店家,来八个蒸饼!”傅山坐下来就招呼。 明代的蒸饼就是馒头,就是面团发酵再蒸熟,没有馅。 “好嘞。”店家麻溜的打开笼屉,从里边盛出八个热腾腾的蒸饼,又免费给傅山四人盛了四大碗汤。 四人狼吞虎咽一般啃完八个蒸饼,意犹未尽。 吃了三天的飨、干醋布以及豆豉,忽然间觉得蒸饼也是人间美味。 “没了。”傅山会了账,摊手说道,“就剩这几个大钱,只够买八个蒸饼。” 至于崇祯给的2两银子,那是用来买衣裳的,谁敢动?嫌自己命太长么? “罢了,等到了扬州我再请你们吃一顿好的。”傅山道,“我在扬州有位友人,家里边好像是贩盐的,据说颇有家资。” “傅兄,便如此说定了。”孙繁祉三人齐声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傅山一口应承下来,又沿着主干街道寻问沽衣铺。 “诸位诸位,弟有一言,不吐不快。”曲周生员冀运洪实在是憋不住,说道,“今上食糟糠而能甘之如饴,可称圣天子乎?” “真圣天子。”傅山三人皆深以为然。 又齐声说道:“此番大明中兴有望矣。” 好吧,还未曾涉足官场的士子就是如此单纯。 在他们看来,能够清廉自守的官员就都是好官,每天吃得跟狗食似的官员那就是了不得的大清官,至于吃狗食的皇帝那是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皇帝都不能算圣天子,还有哪个皇帝敢称圣天子? 四大士子很快买了几十身旧布衣回来。 崇祯一行二十余人当即换装过了黄河。 从运河码头上岸时,却险些上不了岸。 因为码头内外密密麻麻的停满了商船,由于商船太多,甚至都排队到运河上。 摆渡的艄公苦笑道:“客官,实在抱歉,怕是无法送你们到码头了,只能就近找个地方将你们放上岸了,实在是抱歉啊。” “无妨。”崇祯摆摆手又问道,“船家,码头上怎么来了这么多商船?” “嗨,还不都是河漕衙门害得。”艄公没好气道,“河漕衙门先是放出风声说,要以每石一两五钱的价格大量购粮,可是等江南各府的粮商真把粮食运来了淮安府,却又改口说不收粮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河漕衙门怎么就不收粮了呢?”崇祯皱眉问道。 “谁知道呢。”艄公一摊手说道,“小老也想知道。” 说话间渡船已经靠岸,艄公放下舢板送崇祯等人上岸。 上了岸之后崇祯也没有急着进城,而是找了处高地观望。 结果一行人刚到高处,便看到山阳的东门外突然喧嚣起来。 只见上千个袒胸露腹、肤色黝黑的船工抄着船浆、竹篙聚集在城门外,看样子似乎是想要跟河漕衙门讨一个说法,结果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兀把炭立刻警觉起来,让夷丁把崇祯父子三人团团围起来。 “无妨,这些粮商留着分寸,只是讨要说法而已,不会造反。”崇祯的眼睛还是毒,看出闹事的船工其实是粮商指使的。 当然了,就算粮商真想造反,崇祯也是丝毫不惧。 只需一道口谕,草湾镇的八百夷丁就能迅速赶到,这区区几千个船工,只怕是还不够八百夷丁一个冲锋的。 “父皇,这些粮商真是胆大妄为!” 朱慈炯沉声道:“不如调夷丁来把他们都抓起来吧,他们贩来的粮食也正好罚没充做漕粮,这样一来漕粮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听到这,傅山等四人都向朱慈炯投过来错愕的目光。 兀把炭和二十多个夷丁脸上却露出狰狞之色,因为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崇祯脸色瞬间垮下来,目光却看向了朱慈烺,问道:“烺儿,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儿臣以为此举不妥。”朱慈烺皱着眉头说道,“这些船工只是聚集喧哗,甚至都没跟河漕衙门的运军动粗,如此便贸然抓人而且罚没粮食,怕是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朱慈炯经过这些天的与崇祯之间的朝夕相处,胆子大了,所以变得什么话都敢说,“当年太祖高皇帝没钱修南京城的城墙,最后还是靠罚没沈万三的家产才把南京城修起来,区区几百个粮商而已,就杀了又有何妨?” 合着在朱慈炯的眼里,这些粮商就跟肥猪没啥区别。 听到这,傅山等四个士子的目光已经从错愕变成骇然。 他们的身份既是士子,也是商人,所以对朱慈炯的这个观点感到极为惊恐,定王殿下竟是这般想的,那么圣上呢? 四人又齐刷刷看向崇祯。 “住口!”崇祯厉声的训斥朱慈炯。 “小子,你的这种想法很危险!非常危险!” “为何?”朱慈炯一脸茫然道,“儿臣的想法哪里危险了?” “炯儿,烺儿,你们必须牢记,权力并不是没有边际的。”崇祯当着傅山等人的面教训起两个儿子,这些内容可以当面教。 “越是上位者,越要懂得敬畏。” “敬畏天道,敬畏规则,慎用手中的权力。” “一个不守规则的君王,一个滥用权力的朝廷,是不得人心的,也注定会遭受天道的反噬,古往今来这么多暴君的教训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炯儿你刚才说到了太祖高皇帝罚没沈家的财产筑城墙。” “可你不知道的是,太祖高皇帝此举给大明造成了多大的危害。” “自古以来便是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太祖此举直接导致我大明数百年商业调蔽,国用匮乏,我大明的正税加上三饷竟然还不足南宋的五分之一,你敢想?” “啊这?”朱慈炯闻言顿时傻在原地,父皇竟说太祖高皇帝错了? 傅山等四人则是既感震惊,又感欣慰,震惊的是圣上竟然敢说太祖高皇帝的不是,欣慰的则是至少圣上还是守规矩的。 崇祯又语重心长的接着说:“烺儿还有炯儿,你们俩务必要记住,一定要讲政治、守规矩,既便有能力突破规则约束,也绝对千万不要滥用权力!” 朱慈炯苦着脸说道:“父皇,这样的话岂不是事事都要循规蹈矩?” “那也不尽然。”崇祯说道,“当你能获得多数人支持,就能突破规则的约束。” 说完一指前方聚集的船工道:“比如这些船工,就一定要按照规则处置他们,敢闹事就让河漕衙门把他们抓起来,只有他们真正的造反了,你我父子才能出兵镇压他们,然后才可以罚没他们的粮食,否则就算是皇帝也不能擅自掠夺他们船上的粮食。” “儿臣明白了。”朱慈炯看上去是懂了,有没有真懂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父子仨说话间,山阳东门外的喧闹已经被平息,聚集的船工也陆续散开回到了船上,但也有人被请进了城。 崇祯当即说道:“走,我们也该进城了。” 一行人来到了城门口,却遭到运军阻拦。 “山阳城今天戒严了。”运军黑着脸说道,“闲杂人等禁止出入!” 随行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便上前一步,亮出他的锦衣卫腰牌。 看到李若琏手中的锦衣卫腰牌,把门的运军队长脸都吓白掉,赶紧示意身后的运军搬开鹿角,放崇祯一行人进城。 第104章 党争!又见党争! 崇祯没有直接去漕运总督衙门,而是先来了淮安府衙。 淮安知府范中杰惊得鞋都跑掉,慌忙来到大门外接驾。 “臣淮安知府范中杰叩见圣上。”范中杰以头抢地跪倒,淮安府同知、通判以及府衙的吏员也跟着跪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别的府不知道,但是在淮安府官吏心中,崇祯几乎可以比肩太祖成祖。 山东总兵刘泽清多嚣张的人物,而且手里握着数万大军,结果却被圣上不费一兵一卒就给拿下并就地正法。 “平身,都起来吧。” 崇祯扫了一眼跪地的淮安官员,昂然直入大堂。 进了府衙大堂之后,崇祯直接就坐到了“正大光明”匾下的知府大椅。 范中杰和一干佐官、吏员进来之后又要跪地上,却被崇祯一摆手制止。 “免了,站着回话。”崇祯一摆手又问道,“朕问你,外面运河码头上聚集的几百条商船是怎么回事?” 范中杰略有些犹豫。 崇祯立刻一板脸道:“范中杰,你最好给朕说实话!” “臣领旨。”范中杰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又要跪下,但是刚跪倒一半便看到崇祯一个眼神扫过来,当即又挺直双腿站起身。 “对了嘛。”崇祯道,“范大人,你爹给你起名叫做中杰,肯定是希望你长大成人之后能成为人中之杰,作为君父,朕也希望你能挺起腰杆子做个顶天立地的知府,哪怕是这天塌下来了,你也能为淮安一方百姓撑起!” “臣领旨。”范中杰脸上涌起一抹潮红色。 恍惚之间,范中杰回忆起了当年刚中进士时的画面。 崇祯十年刚中进士时,他也曾是豪情万丈,梦想着能够成就一番功业,就算是不能成就三不朽的圣位,至少也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不知怎么着,走着走着就在茫茫宦海之中迷失。 从此变得只知道随波逐流,再也不复当年的热血豪情。 可是崇祯刚才的这一句话,却如一声黄钟大吉将他警醒。 “禀圣上。”范中杰肃然道,“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路部堂想要绕开各地州府,不再按照漕粮的征收额度来从各个州府购粮,而是打算直接找粮商买粮。” 站在旁边的几个佐贰官连连使眼色,范中杰却是理都不理。 范中杰停顿了下,接着说道:“路部堂以高出市价五成的价格从粮商购粮,但前提是粮商得自己负责将粮食运到山阳城。” “消息传开之后,江南八府又一州的粮商便纷至沓来。” “然而就在这时,南直巡按御史祁彪佳却参了路部堂一本,紧接着户科都给事中罗万象联合了几十个科道言官群起弹劾路部堂,说路部堂以高出市价五成的价格购粮,与粮商之间定然存在利益的输送。” “面对汹汹舆情,路部堂百口莫辩,只能自罢漕运总督事,并且上疏自辩。” “路部堂自罢漕运总督职使,总督署的几位佐贰官不是丁忧就是突然病倒,因无人视事才导致数百粮船堵塞住运河码头。” “哈!”崇祯怒极反笑道,“事情就有这么巧?” 朱慈炯也忿然道:“突然病倒也就罢了,正好在这时候丁忧?” 崇祯闷哼了一声,又问道:“路振飞现在何处?还在山阳吗?” “在。”范中杰点头道,“路部堂将自己上锁链,下了大狱,而且他还说了,在朝廷没有查清楚他的清白之前,绝不会踏出大狱!” “简直是岂有此事!”崇祯勃然大怒。 只不过众人并不清楚崇祯在生谁的气。 “走,去漕运衙门!”崇祯站起身就走。 范中杰长揖到地道:“臣范中杰恭送圣上。” 崇祯人到门外又有声音传过来:“范中杰,着你以知府身份召集所有粮商,就说朝廷向来守承诺,漕运总督衙门说了以高过市价五成的价格购粮就一定会按约定购粮,请他们稍安勿躁,再耐心等待半日,今日傍晚前必有分说。” “臣领旨。”范中杰才刚起身,又长揖到地。 …… “路部堂,吃点吧。” 牢头将一碗素面隔着栅栏递到路振飞的面前。 牢头一脸的愁苦,就跟自己的亲爹蹲了大狱。 这里的大狱是漕运总督署大狱,所以路振飞是牢头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现在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跑过来蹲自己家大狱,牢头能好受? 路振飞却侧过身,看都没有看那碗素面一眼。 “路部堂你好歹吃一口吧。”牢头快要跪下来。 “你都已经三天粒米未进,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路振飞却仍旧没理会牢头,只是定定的看着头顶小窗。 牢头还要再劝时,一个威严而又冷冽的声音忽然传来:“所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吗?路部堂是打算以死自证清白吗?” “什么人?”牢头有些错愕的回头。 只见一个陌生人站在面前,穿的布衣。 牢头正要发怒时,陌生人身后的一个同样穿着布衣的中年人亮出一面腰牌,牢头一个激泠赶紧翻身跪倒在地。 崇祯越过牢头直接走到栅栏前。 “路部堂,回答朕,你是打算以死自证清白吗?” 朕?路振飞有些错愕的转回头,待看清是崇祯站在牢房前时,赶紧翻身跪倒在地:臣路振飞叩见圣上。 “回答朕!” 崇祯盯着路振飞眼睛,森然道。 “臣糊涂。”路振飞高昂的头颅终于耷拉下来。 “你当然糊涂,而且糊涂透顶!”崇祯珠连炮似的破口大骂道,“你自诩贤臣,却言而无信,置数百粮商的苦苦哀求而无动于衷,你自诩良臣却玩忽职守,置徐州前线二十八镇将士以及上百万流民的嗷嗷待哺却视而不见,你自诩忠臣却愧对君父,军国大事在你眼里还不及个人名节更加重要,对吗?” “臣糊涂。”路振飞身上冷汗都下来。 刚才的一句臣糊涂,说的只是场面话。 但是现在的这句臣糊涂,却是发自肺腑。 惊恐之余,路振飞自己也是感到有些懵,记得自己以前可不是这样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计较个人的名声了? 是因为整个官场和光同尘, 所以激起了自己的逆反心理? “左传云,人谁无守?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停顿了下,崇祯又道:“路振飞,现在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吗?” “臣知之,圣上,请恕臣失礼了。”路振飞示意牢头给他解开锁链,当即端起面前那碗素面狼吞虎咽吃起来。 吃完素面站起身就往外走:“臣这便回衙视事,尽快处理好漕粮之事。” “路振飞。”崇祯冲着路振飞的背影高声说道,“朕只给你半个月时间,半个月之内若是第三批漕粮仍然不能送到徐州,若是饿死一个流民,朕唯你是问!” “臣领旨!”路振飞回身揖了一揖,复转身离开。 …… 与此同时,在南京文渊阁朝房之中。 史可法将高弘图、姜曰广还有解学龙都召集过来一并议事。 史可法有些担心的说道:“诸位,路振飞为了自证清白已经绝食三日,仆担心再饿下去会饿出个好歹,须不太好办。” “怕什么。”高弘图不以为然道,“就不信他真能绝食而死。” 高弘图其实并不是东林党的嫡系,早年间甚至还跟东林党干过仗,只是后来因为遭到阉党打压才投身东林党,现在俨然东林党领袖,史可法都得礼让他三分。 史可法道:“仆担心的不是路振飞,而是担心漕粮不至乱了前线军心。” “史阁老多虑了。”姜曰广摆手道,“左右不过耽搁一两月,能出什么事?再说之前不是已经运了两批28万石漕粮到徐州了吗?” 高弘图道:“路振飞这人不讲规矩,要是各地的督抚都像他这么乱来,一言不合就撇开朝廷自行其事,那朝廷的事务还怎么办?所以这次必须拿下他,换一个咱们的自己人,总之漕运必须掌握在咱们自己人的手里才行。” 姜曰广又问解学龙:“解阁老,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解学龙虽然已经入阁当了宰辅,但仍旧兼着刑部尚书,所以这次查路振飞与各地粮商有没有利益输送的事就着落在他身上。 “正在查,正在查。”解学龙忙说道。 “每次都是正在查。”高弘图生气道,“这次给个准讯!” “高阁老,此事着实为难。”解学龙也是急了,“路振飞在淮安官声极佳,刑部的人明察暗访数日也未曾查着任何劣迹。” “那么此事你就不必办了。”高弘图竟不顾史可法在场,直接一言而决,“仆让礼部仪制司主事张采去办,复社人员多门路广,料不会让我等失望。” 解学龙大怒,不过看了看史可法,最终把怒意忍了下去。 史可法竟也默认了高弘图的决定,岔开话题:“那么现在再议赋税的事,湖广巡按御史黄澍上疏说湖北今年遭了大水,粮食大面积欠收已成定局,因而要求免去湖广今年的三饷及丁税、徭役折色,诸位以为呢?” 第105章 明察秋毫 大明的赋税可以分三类。 一是正税,官田每亩5升3合5勺,民田每亩3升3合5勺。 既便按一亩产粮1石来进行计算,税率也分别只有官田5.35%、民田3.35%,不得不说这个税率真是低到令人发指。 因为明代实际上的亩产在2石左右。 所以说朱元境对老百姓是真的体恤。 不过无论官田民田,还是缙绅勋贵家的田,正税都是必须要缴纳的,一分不能少。 除了正税,第二项就是丁税,也就是人头税,成丁就要缴税,也正因为这,一些世家大族以及豪门宗族就百般隐瞒丁口。 所以说明代的人口就是一本糊涂账。 除了正税以及丁税以外,第三大项就是徭役。 按照规定,成年男丁每年需要抽出一段时间,前往水陆码头、驿站、衙门等机构服力役、杂役甚至于军役。 张居正实施一条鞭法后,鉴于一些世家大族以及地方宗族隐瞒丁口,并且籍此中饱私事,便将丁税以及徭役摊入到田亩之中,并改征折色。 征折色就是直接收银子,不再收实物,成丁也不用再担负各种徭役,只需缴税即可。 这两项税收对官绅士子是有优免的,几品官员可免丁多少人,举人可以免役多少亩,说的就是丁税以及徭役的摊派,非正税。 除了这三大项赋税之外,就是额外加征的三饷。 三饷的加征额度甚至超过正税本身,但由于官绅士子逃税,再加上百姓大量逃亡,三饷就只能摊派到没有逃亡的少数家境还算殷实的百姓头上,在河南甚至出现了一户家庭承担整个村子的三饷的荒唐现象,最终就是全村逃亡。 所以说朱元璋是好心办错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言归正传,湖广巡按御史黄澍要求减免的就是湖广的丁税、徭役以及三饷,这其实是真正为民着想的举措,因为可以直接减轻小民负担。 因为加征摊派的主要受众就是升斗小民。 黄澎如果要求减免正税,就是替官绅在减负。 “不行!”高弘图断然道,“赋税一分都不能少!” “仆也认为必须如数上缴。”姜曰广一捋胡子说,“眼下圣上正带着二十八镇边军在徐州守边,国家正是急需用钱之际,湖广又是赋税大省,岂能减免?” 高弘图又道:“再说湖北遭灾只是黄澍一面之辞,仆已经派人去湖北调查过了,月前长江确实发了大水,但是灾情并没有黄澍说的那般严重。” 这次解学龙也站在高弘图、姜曰广的这边,说道:“湖广发了大水,南直何尝不也发了大水?如果减免,就必须南直、湖广一体减免。” “那就按这个意见票拟吧,不过兹事体大,交由永王批红怕是不行,还是以急递发往徐州交给圣上御批。”史可法最终提了个折衷意见。 高弘图他们四个也没反对。 …… 淮安府草湾镇,夷丁营地。 崇祯用兜鍪盛了一碗热汤,又从干粮袋取出一把飨洒进热汤之中,再抓起一小块硬盐块以及一小把豆豉扔进飨中搅拌。 搅拌均匀之后,直接抓着吃。 朱慈烺、朱慈炯也是有样学样。 孙繁祉、傅山等四大士子则是一脸愁苦之色。 这根本就是饭干用热水泡一下,再撒点盐巴和豆豉,如何吃得下?不过再吃不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吃,毕竟圣上吃的也是这。 他们几个总不成比圣上还金贵吧。 正吃呢,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回到了军营。 “圣上。”李若琏向崇祯禀报道,“情况基本查清楚,淮安知府范中杰说的基本属实,路振飞与粮商约定的价格确实为每石1两5钱,高过市价五成。” 崇祯吃了一口水泡饭,一边嚼一边问道:“路振飞有从中拿好处吗?” “这个臣还没有查到。”李若琏摇了摇头,旋即又道,“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路振飞与扬州最大的盐商康百万过从甚密,此次前来淮安的粮商中间,也以康百万的粮食数额最为巨大,足足有50万石!” “康百万?”崇祯的眉头拧成疙瘩。 李若琏道:“康百万的本名叫康绍敬,祖籍河南怀庆府,洪武年间因开中法往榆林边镇运粮而发家,移居扬州至今,已经传了六代。” “朕要问的不是这些。”崇祯脸色瞬间垮下来。 “朕是问你,在康百万与路振飞之间有没有利益输送?” “尚不清楚。”李若琏忙道,“不过康百万解来淮安府的这50万石漕粮,就是当初路振飞卖给康百万的,当时的折价为每石9钱。” “有这等事?”朱慈烺气道,“这岂不是说来回一倒手,康百万就白赚了6钱差价?50万石漕粮就是30万两银子!端的是好生意!” 朱慈炯更是勃然大怒:“父皇,这么干算不算官商勾结?算不算违法乱纪?如果算,我们派兵抓了康百万,再罚没了他的50万石漕粮,不算破坏规矩吧?” 朱慈烺、朱慈炯小哥俩的怒火被煽动起来,崇祯却丝毫不为所动。 崇祯目光阴冷的盯着李若琏,久久没有做声,李若琏的脸色却越来越差,额头上甚至渗出豆大汗珠。 恍忽间,李若琏有一等错觉,仿佛身上压了座山! 以前面对崇祯的时候,李若琏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今天,李若琏却真觉得身上压了座大山似的,气都喘不上。 好半晌,崇祯才幽幽的问道:“李若琏,是不是有什么人给你打招呼了?” “圣上!”听到这话,李若琏便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噗通跪地上。 “去,你去告诉他们!”崇祯伸手一指山阳城方向,厉声道,“告诉他们,不要想着误导朕,更加不要妄想教朕怎么做事!” “朕乃天子,乾纲独断,唯我独尊!” “任何人都不要妄想欺瞒朕,利用朕,愚弄朕!” 看到崇祯发怒,王承恩、高起潜等几个太监吓得赶紧跪地。 朱慈烺、朱慈炯小哥俩,还有傅山等几个士子却是一脸懵,什么情况? 只有胡国柱和八百夷丁自顾自的吃饭,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而身为当事人的李若琏却是以头抢地,连连叩头,全身都被汗水浸透,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明察秋毫,这世上有些人真能明察秋毫。 “告诉他们,要守规矩!”崇祯沉声道。 “臣领旨。”李若琏连叩三个响头,起身飞奔而去。 目送李若琏起身离开,崇祯又说道:“所有人退下,朕有话跟太子、定王说。” 孙繁祉、傅山等人以及高起潜等几个太退迅速退开,王承恩也退到十步开外,并且守住不让任何人接近到十步内。 崇祯道:“烺儿、炯儿,你们都看见了吧?现在知道文官集团有多厉害了吧?他们的人简直就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朱慈烺道:“父皇,李若琏是被收买了吗?” 崇祯道:“李若琏应该没有被收买,而是被人拿住了痛脚。” 朱慈炯道:“父皇,要不要把李若琏背后的人抓起来?查清楚是谁指使?” 崇祯哂然一笑说:“你还能让谁去查?李若琏都不可靠,你还能指望谁?” “这个?”朱慈炯顿时语塞,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居然无人可用。 崇祯又道:“何况就算李若琏可靠,就算锦衣卫得力,这种事情也是查不清楚的,顶多就抓住几条小鱼小虾,文官集团比你们想象是要强大得多。” “那这可太累了。”朱慈炯道,“还有谁的话值得相信?” “谁的话都可信,谁的话也不可信。”崇祯就像说佛家偈语一般说道,“身为皇帝,到底谁的话可信,谁的话不可信,只能靠你们自己去分辩,如果你们自己做不到明察秋毫,就千万不要急着做出决定,先等等看看再说。” 朱慈烺若有所思:“就像刚才,不能因为李若琏一席话定路振飞的罪?” “对。”崇祯说道,“你刚才若是信了李若琏的话,并下旨查办路振飞,那就是着了文官集团的道,被他们借刀杀人了。” “这也太复杂了吧。”朱慈炯庆幸道。 “幸好我不是太子,这些就让兄长头痛吧。” “你也要学着一点。”崇祯皱眉说道,“烺儿固然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但炯儿你是皇位的第二继承人,烺儿若是身体康泰,战场上也不出现什么意外,皇位固然没你什么事,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烺儿有个好歹,那你就是储君。” “啊,这?”朱慈炯有些意外,心说父皇这也说得太直接了。 “父皇说的对,三弟也需要学**王之道。”朱慈烺却反而松了口气,如果说此前他还暗暗有些担忧,那么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忧了。 朱慈烺又问道:“父皇怎么发现李若琏有问题的?” “是啊,父皇你是怎么发现的?”朱慈炯也很好奇。 崇祯道:“因为李若琏太刻意了,他故意将相隔三个多月的两件事情放在一起说,结果就反而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 “父皇,儿臣还是不明白。” “路振飞和康百万真没问题吗?” 朱慈烺和朱慈炯几乎同时问道。 第106章 康百万 崇祯问道:“烺儿,炯儿,你们是不是已经认定路振飞和康百万有勾结?” “肯定啊。”朱慈炯不假思索的道,“路振飞先是以低于市价的9钱一石的价格将50万石漕粮卖给了康百万,接着又以明显高于市价的1.5两一石的价格把这50石漕粮买回,要说这中间不存在勾连,儿臣是不相信的。” 这时候,朱慈烺忽然说道:“父皇,儿臣明白了。” “兄长,你明白什么了呀?”朱慈炯愣了一下问道。 朱慈烺说道:“江南八府又一州每年解送京师的漕粮定额为400万石,今年的漕粮原本应该年初就起解,但由于流贼攻陷河南致使漕运中断,第一批40万石漕粮滞留在扬州,其余360万石漕粮更是未及起解。” “后来京师沦陷的消息传到了江南,漕粮也就没有必要再解送到京师。” “恰好,此时高杰、刘泽清及刘良佐这三镇边军皆流窜到江北各州府,以史可法为首的留都官员为了稳住三镇,便决定将400万石漕粮变卖,换成折色准备犒军,此事是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跟父皇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360万两折色银子也是高弘图亲口说与父皇听的。” “也就是说,每石9钱的价格是留都官员共同议定,并非路振飞独断。” “所以至少在此刻,康绍敬花45万两银子购入50万石漕粮可谓解了朝廷燃眉之急,其非但无过,反而有大功!” “嗯。”崇祯称赞道,“分析得有道理。” 朱慈炯不服气道:“那路振飞花1.5两一石的价格再把漕粮买回来,这总有问题吧?还有康百万一进一出赚了朝廷30万两银子这终归也是事实吧?” “三弟莫急,听我慢慢分析。”朱慈烺笑了笑,又说,“路振飞花1.5两一石的价格把漕粮从康绍敬手里购回,看似吃亏,其实不然。” “这还不吃亏啊?”朱慈炯道,“亏大了好吧。” “其实并不吃亏。”朱慈烺说道,“让粮商把粮食运到山阳,然后以1.5一石的价格直接从粮商手中购买漕粮,最终花费也就是1.5两一石。” “可如果仍旧按照朝廷的计划,从江南各府购买漕粮。” “既便按1两一石的平价买入,去除漂没之后,最终送到山阳的漕粮也仅只有半石,也就是说实际价格为2两一石,更贵!” “我相信路部堂肯定是算清楚了这笔账,所以才会直接从粮商手中购粮。” “却没想到,此举直接得罪了江南官场,因为江南八府又一州的官吏们没了从中食利的机会,岂能不恼?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御史言官弹劾路部堂。” “更重要的是路振飞坏了规矩。”崇祯补充一句,“他跳过了内阁的宰辅!所以才会遭到御史言官的围攻,还是黄家瑞滑头,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路振飞,他自己却抽身事外,而路振飞也是耿直,一心只想着往前线运送更多的漕粮,就直接做了他想做的。” “可是可是,康百万血赚30万两这终归是事实吧?”朱慈炯还是有些不服气。 “可人家是正当经营,赚钱又有什么错?”崇祯道,“炯儿,你不能学你太祖爷爷,因为商人赚钱多了,就眼红,就把他们当成肥猪进行宰杀。” “你要是觉得商人赚钱多了,想要限制他们,这么想没问题。” “但是你不能利用手中的权力掠夺人家财产,这叫不讲规矩。” “父皇昨天刚跟你说过的话就又忘记了?上位者要学会敬畏,敬畏天道,敬畏规矩,要慎用手中的权力。”崇祯道,“给康百万安个罪名很容易,罚没他的家资至少可以解决徐州前线两个月军饷,但是事情却不是这么办的。” “商人如果是合法经营,他们的财产就应该受到保护。” 说到这一顿,崇祯又道:“更何况父皇还指着这些商人贡献赋税呢。” “啥?让商人贡献赋税?”朱慈炯说道,“父皇你想征商税?那些文官又该发疯了,他们绝对不会同意你征商税。” 崇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烺儿,炯儿,你们知道南宋淳熙年间的岁入有多少贯吗?超过一亿贯!按可比价格相当于现在的一亿两!” “而咱们大明岁入多少?按照可比价格,最多时也就三千万两!” “南宋的国土也就跟大明现在疆域相仿,为何赋税会差这么多?” “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南宋商业兴盛,商税贡献了八成以上赋税,所以父皇才说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所以才说,商人的正当利益也要保护。” “正如朝廷保护士民、农民,以及工匠。” “士农工商,他们的地位虽然有高有低,但本质上都是大明的子民,那么身为君父,就应该保护所有子民的利益。” 正说话之间,李若琏又回来营地。 崇祯招手示意李若琏过来,问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都办妥了。”李若琏道,“聚集在山阳运河码头的80万石粮食已经全部被买下,并且不日解送徐州,且不用运军,粮商自己会负责送到徐州。” 崇祯点点头,又肃然说道:“李若琏,此事就此揭过,不要再有下回了,你记住了,你不是文官,是朕的家臣,锦衣卫指挥!” “是,臣记下了。”李若琏松了口气。 目送李若琏离开,朱慈烺和朱慈炯又有些懵,啥情况? 怎么刚才父皇跟李若琏的对话,他们两个又听不懂呢? 崇祯耐心的解释:“文官集团久经官场倾辄,远比你们想象中更加狠毒,他们这次给路振飞设的就是个死局,如果不能借朕的这把刀杀了路振飞,他们很可能会设法制造混乱,致使粮船倾覆,甚至不排除直接纵火,路振飞筹措不到粮食,就仍是死路一条。” 朱慈烺接着说道:“但是父皇只让李若琏捎去一句话,就破了这个死局!” 崇祯点点头说道:“归根结底是他们先想着破坏规矩,置徐州前线的二十八镇边军将士以及百万流民的生死于不顾,只顾着发起党争、排斥异己,这个就是不守规矩!他们先不守规矩,就不要怪朕不守规矩,兴大狱!” 朱慈烺听了似有所得,朱慈炯听了却是一脸懵逼。 简单一句话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复杂的交锋? “王大伴。”崇祯又招手示意王承恩过来,说道,“去通知胡国柱拔营吧,我们今天晚上就连夜南下!” “老奴领旨。”王承恩转过身离开。 朱慈烺却道:“父皇,不打算再见一见路部堂吗?” “不见了。”崇祯道,“就让他安心办差吧,还是把漕粮运到徐州最要紧。” 停顿了下,崇祯又道:“不过烺儿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路振飞不必见,但是那个康百万还是值得见上一面。” “康百万?”朱慈炯问,“父皇见他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搞好关系。”崇祯叹息一声说,“说起这个,就不能不提你们太祖爷爷当年挖的两个坑,先是流放富商沈万三,接着又是片板不得下海,所以咱们老朱家在商人心中的形象和口碑是真的不咋滴。” …… 老朱家在商人心中的口碑是真差。 所以接到崇祯的口谕后,康绍敬甚至连遗嘱都交给了老仆,在遗嘱里,康绍敬对他的产业进行了分割。 安排妥当,康绍敬换上一身旧布衣来见崇祯。 康绍敬本以为崇祯找他就是为了算漕粮的账,毕竟他赚了6钱的差价。 然而让康绍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觐见之后崇祯却绝口不提漕粮的事,反而东拉西扯的跟他聊起了商业上的事。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刀具。 崇祯问道:“扬州城内有一家章大犬剪刀铺,康翁听说过吗?” “听说过。”康绍敬道,“这是一家专营剪刀及菜刀的店铺,刀具的质量极好,在扬州府的口碑也是极佳。” 朱慈炯道:“为何起这么个名字?” 康绍敬道:“因为店东的名字就叫做章大狗,他嫌不够文雅,这才改作章大犬。” “章大犬,章大狗,这两个名字有什么区别?”朱慈炯笑道,“不都一个调调。” 崇祯却道:“但朕听说章大犬剪刀铺打造的菜刀质量是真好,高杰犯扬州之时,一个贼兵曾抢上城墙,结果被一个伙夫拿张大犬剪刀铺的菜刀砍断腰刀,此事是真还是假?” “是真的,草民还认得那个伙夫。”康绍敬,“是庆余堂的一个大厨,他的刀工在整个扬州堪称一绝,还有当时他用的那种大号菜刀。” “真有这档子事啊。”崇祯说道,“看来有时间得去一趟这家剪刀铺。” 跟崇祯聊了这半天,康绍敬警惕性有所降低,闻言随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兵仗局的腰刀用的是普通熟铁,而且几乎没怎么锻打过,而张小犬剪刀铺的菜刀用的精铁,而且反复锻打几十次,这两者根本就没法比。” 第107章 南门立木 “原来如此。”崇祯点点头。 随即又问道:“然而据朕所知,一把腰刀的用铁量与一把大号菜刀的用铁量几乎没什么区别,然而腰刀造价却数倍于菜刀,康翁可知其中原因?” 康绍敬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遮掩:“草民不知。” 崇祯似笑非笑的看着康绍敬道:“康翁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草民属实不知。”康绍敬装傻,“圣上明察秋毫,定然知道原因。” “朕自然是知道。”崇祯哂然道,“无非是兵仗局的吏员尸位素餐、中饱私囊,匠户们则敷衍了事,以次充好,所以才有腰刀不如菜刀的荒唐事。” 康绍敬连忙拍马屁:“圣上明见万里,真乃亘古未有之圣君也。” “康翁,朕以诚心待你,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崇祯摆了摆手,忽然又说道,“朕若是将兵仗局及军器局的火器交给你来造,你可愿意?” “啊?”康绍敬闻言一下就愣住,这什么意思? 凭心而论,若真能替朝廷供应火器,这真是一笔大生意。 可是康绍敬更担心这里边暗藏杀机,老朱家的人可不怎么规矩。 崇祯又道:“价格方面你不用担心,兵仗局报给工部什么价格,朕就给你什么价格,而且绝不会拖欠一分钱经费,但是你必须得保证质量。” 康绍敬噗嗵跪在地上:“还请圣上收回诚命,草民实难堪重任。” “怎么?”崇祯脸色板下来,冷森森的说道,“康翁你不愿意?” 康绍敬的额头一下沁出冷汗,说道:“草民是担心会误了国事,若真如此草民以死谢罪事小,害了大明就百死难赎其罪。” 崇祯盯着康绍敬看了几秒钟,忽然轻笑出声。 “康翁,朕只与你说笑而已,你千万别介意。” 康绍敬瞬间便感觉身上一轻,威压瞬间烟消云散。 崇祯又道:“康翁,刚才朕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现在再与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在行商的时候可曾遇到什么难题?如有需要朕帮忙解决的地方,还请你务必要说出来,能办的朕一定会替你们办到。” “这个?”康绍敬看着崇祯,一时间难辩真伪。 真说吧,担心这中间会不会又暗藏了什么陷阱? 万一不小心着了道,搞不好就会重蹈沈万三后尘。 可要是啥都不说吧,真就白瞎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因为他们商人现在想贩点货,是真的有着诸多不便啊。 比如这次往淮安府贩运粮食,世人只知道他们以1.5两每石的价格卖出,可是有谁会知道他们其实还是亏本的? 这次纯粹就是帮路部堂的忙! 崇祯看出康绍敬还是有顾虑,只好耐着性子说道:“康翁,不如这样吧,朕这次会在扬州暂驻半日,临行前会在守备太监行辕筵请扬州商家,请康翁务必通知扬州各界商贾,到时候务必出席,在筵席上朕将会宣布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草民领旨。”康绍敬跪拜过,起身匆匆离开军营。 目送康绍敬离开,崇祯喟然道:“烺儿、炯儿,你们看见了吧?太祖爷爷当年挖的那个大坑,直到今日都还没有填上,扬州商贾还是信不过咱们老朱家啊,扬州商贾是这样,其余各地的商贾定然也是一般无二。” “不识抬举。”朱慈炯怒道,“没有他们,我们难道就办不成事?” “炯儿,你这属于莽夫思维。”崇祯摇头,“做事情不能只玩愣的。” 朱慈烺说道:“所以父皇现在急需要做的,就是效法商君南门立木?” “烺儿一语中的。”崇祯说道,“父皇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南门立木,不过父皇的这个南门立木,代价可要比当年的商君大多了。” …… 次日,扬州守备太监行辕大堂。 “快,快点快点,把屏风搬走。” “匾,还有牌匾,牌匾也摘下。” “还有这些瓷器,也统统搬走。” 屈尚忠的脑门上已经急出豆大的汗珠。 本来,他这扬州守备太监当得好好的,住的简直不要太好,隔三岔五的还会接到扬州盐商的邀请,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名妓侍候着。 更重要的是手下还有上千个干儿干孙,能在扬州呼风唤雨。 结果今天早上突然就接到上谕,说是圣驾中午就要到扬州。 这可把屈尚忠吓个半死,当即召集齐干儿干孙清理守备行辕。 “干爹,费这事做什么?留着这些屏风、牌匾和瓷器多敞亮?” 一个干儿子不解的问道,好吧,他其实纯粹就是不愿意干粗活。 自从认了屈尚忠当干爹,这些干儿子瞬间就从青皮混混摇身一变成为扬州一霸,短短不过几年时间就敛集万贯家财,房子买了一堆,连小妾都纳了好几个,养尊处优惯了,就不太乐意再干以前的粗活,嫌累。 “敞亮?你是想要害死咱家吗?” 屈尚忠闻言大怒:“万岁爷要来扬州了!” “万岁爷来扬州,这是好事啊。”几个干儿子眼睛一亮大喜道,“万岁爷肯定是来给干爹你撑腰的,在扬州水陆码头设卡收税的事就有着落了,咱们从此就有了旱涝保收的营生,儿子就不信马鸣騄这狗官真有胆子抗旨。” “你懂个屁。”屈尚忠黑了脸。 可有些话不能跟这些干儿子讲,没法说。 因为干爹韩赞周只是很隐晦的提了一句,让他小心。 正在忙活呢,一个小混混突然闯了进来,尖声高喊:“干爷,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谁来了?”屈尚忠大骂道,“毛毛躁躁的,一点都沉不住气,干爷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呃是。”小混混吸了口气,又说道,“万岁爷来了。” “什么?”屈尚忠嗷的叫起来,然后转身就往大门外面跑。 望着屈尚忠绝尘而去的背影,小混混和其他的儿子面面相觑。 没一会,屈尚忠就领着崇祯一行走进来,然后就看到了屏风、牌匾、瓷器以及正要往外面抬的箱笼,里边装的全是字画。 看到这,屈尚忠快要哭出声。 韩赞周的一张老脸也黑成锅底。 崇祯却跟没事人似的走到了一个箱笼前,从中取出一幅画卷。 韩赞周便赶紧抢前一步,帮着崇祯将这幅画卷缓缓的展开来。 “富春山居图?”崇祯眼睛骤然一亮,随即又摇头,“可惜,并非真迹,这应该是沈大家临摹的那幅赝品,不过也算得上是珍品。” 将画卷交给韩赞周收起,崇祯笑着说:“孔尚忠。” “奴婢在。”孔尚忠便赶紧踩着碎步走到崇祯跟前。 “行辕里的藏品不少嘛。”崇祯冲着箱笼呶了呶嘴,又问道,“你这是往外搬呢?还是往里边捣腾呢?” “回万岁爷话。”孔尚忠忍着肉疼道。 “甲申国难后京师沦陷,留都的皇城又是年久失修,万岁爷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奴婢实在心疼,所以想把这些藏品摆件都卖了,筹些钱修缮留都皇城。” “原来是这样,有心了。”崇祯点头,不过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孔尚忠心头忐忑,嘴上却又接着说道:“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崇祯又指着两侧侍立的那些干儿子问:“这些都是你的干儿子?” “回万岁爷的话,干儿子什么的都是他们胡乱叫的,奴婢哪敢。”孔尚忠忙说道,“这些都是扬州守备太监行辕的吏员以及扈从。” “是吗?”崇祯笑了笑,又淡淡的道,“都抓起来。” “是!”胡国柱一拱手,又回头喝道,“来人,都给我抓起来!” 八百夷丁当即分成两路,一半守住行辕的外围,一半蜂拥入内,正好聚集在守备行辕的几百个青皮混混被抓个正着,没一个漏网。 孔尚忠整个人已经懵掉,这又是什么情况? 万岁爷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征兆都没有的? 崇祯又招手示意傅山等四个南逃士子过来:“会算筹吗?会看账本吗?” 傅山等四个士子来到崇祯面前,齐齐作揖:“回圣上话,只是略懂一二。” “懂就好。”崇祯点点头又道,“朕交给你们一样任务,半天之内将扬州守备太监署的账本大概理清,不需要精确的数字,大概就行。” 伸手一指被夷丁摁倒的那几百个青皮混混,又说道:“还有这些个混账借着朕的名头敛集的不义之财,也都给朕统计出来。” “啊?这!”傅山四人面有难色。 圣上,这工作量太大了,半天哪够。 崇祯摇头:“朕只给你们半天时间,你们在扬州若是有相熟的友人,可以找来帮忙,需要有军队出面,可以找胡国柱调拨夷丁。” 那没事了,可以找人帮忙就问题不大。 当下傅山四人齐齐作揖:“草民等领旨。” 正说话间,有太监禀报:“圣上,南直巡抚黄家瑞和扬州知府马鸣騄求见。” “不见,朕赶了一夜的路,累了。”崇祯直接拒绝,说完就领着朱慈烺、朱慈炯在几十个夷丁的簇拥下进了守备行辕。 第108章 征税1400万两! 行辕门外,扬州地方的官员正在等候。 站在最前面的是南直巡抚黄家瑞以及扬州知府马鸣騄,两人身后站着的则是各自衙署的佐贰官及幕僚。 马鸣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确定没人能听到两人谈话。 便便小声问:“抚台大人,漕粮之事是否如实奏陈圣上?” “马鸣騄,不要自讨苦吃。”黄家瑞低声警告道,“你我好不容易从此事抽身而出,又何必再搅和进去?” “再说此事涉及到了宫里。” “是你我两人能过问的吗?” 停顿了下,黄家瑞又说道:“你若是还想呆在扬州知府的任上,不想被那些人发配到云南或者贵州去,就最好老实点。” 马鸣騄便叹息一声,神情落寞。 “马大人,别灰心。”黄家瑞道,“大明还是有希望的,不久前,圣上不是刚刚亲领十镇边军在夏镇打了大胜仗?圣君在朝,大明中兴有望,有望!” “纵然有圣君在朝,可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马鸣騄叹道。 “整顿吏治非一朝一夕能见效,需要绵绵发力,久久为功。”黄家瑞道,“圣上内心肯定早有圣断,你我只需做好本职即可。” “可问题是本职也没办法做好呀。” 马鸣騄两手一摊道:“抚台大人你也是看在眼里,崇祯初年扬州可是百业兴盛,可是近几年又是一个什么情况?说是百业萧条也是毫不为过。” “又来了,又来了,跟你怎么就说不通呢。”黄家瑞感觉头大。 “我不管,我这次反正豁出去了。”马鸣騄咬牙道,“拼着头上这顶乌纱帽不要,也要把扬州这个脓疮给挤破喽!不把这些瘟神送走,扬州就彻底完了!” 正说话间,有太监出了行辕回话。 “万岁爷说了,走了一夜的路,乏了,不见。” 黄家瑞闻言松口气,问马鸣騄:“马大人,还等吗?” “等!”马鸣騄咬牙道,“圣上若是不召见,下官就一直等着。” 黄家瑞一下蹙紧眉头,可也不敢一个人中途离开,只好陪着马鸣騄继续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然后就看到庆余堂的人将一桌桌的上等席面送到行辕,甚至于还来了两辆香车,从车上下来两个名妓。 真是名妓,一个是李十娘,一个是郑妥娘。 都是扬州艳名在外的名妓,应酬都得一百两起步。 留宿?留宿得看她们心情,心情不好就得上千两。 两个名妓见到黄家瑞还有马鸣騄,都是裣衽行礼。 黄家瑞笑着回了一揖,江南的官场风气还是很开放的,无论官绅还是士子皆不以和名妓诗酒唱和为耻,反以为荣。 马鸣騄却是理都没理,一张脸更是已经黑成锅底。 见两个名妓打着油纸伞袅袅婷婷走进行辕,守门的太监和夷丁问都没问一句,而他们想入内面圣却不得其门而入,马鸣騄心底怒火终于爆发。 “啊呸!”马鸣騄怒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什么圣君,根本就是昏君!昏君!” “住口!”黄家瑞吓得脸色都白了,压着声音低吼起来,“马鸣騄,你自己找死可以,但请不要连累本官还有扬州官场的同仁!” “本官偏要说,偏要骂!”马鸣騄真豁出去了,大声道,“昏君!崇祯你就是个昏君!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贪图淫乐!” “没希望了,大明已经没希望了!” “亡国灭种,就在今朝,亡国灭种就在今朝!” 马鸣騄说到最后竟然失声恸哭起来,涕泪交流。 黄家瑞魂都快要吓没掉,不顾形象的想要捂住马鸣騄嘴。 结果被马鸣騄咬了一口,黄家瑞当即疼得在那啊啊惨叫。 马鸣騄却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来,官袍也脱下郑重叠好,在行辕大门前仔细放好,然后就准备转身离开,这知府是没法当了。 夹在东林党和阉竖中间受夹板气也就罢了,皇帝又这样。 这一刻,马鸣騄是真的心如死灰,真觉得大明已经没救。 “站住!”一个披着山文甲的年轻武将从行辕大门追出来。 胡国柱一脸杀机的在黄家瑞、马鸣騄以及一众官员身上来回扫视。 “方才是谁在辱骂圣上?又是谁在胡言乱语?”胡国柱道,“自己站出来!” “是我。”马鸣騄上前一步昂然说道,“刚才是我骂的崇祯,他就是个昏君,昏君!到了他的跟前我还是要这么骂他!” “找死!”胡国柱铿然拔刀。 “人头在此,只管拿去便是。” 马鸣騄稍稍低下头,把脖子伸长。 胡国柱大怒,可也不敢真的杀人。 当即大喝道:“把他抓起来,交由圣上处置!” 当即便有两个夷丁冲上前来将马鸣騄捆起来。 马鸣騄很快就被两个夷丁带到了崇祯的跟前。 只见崇祯正带着太子、定王吃饭,让马鸣騄感到意外的是,餐桌上摆放的膳食并不是之前庆余堂送来的上等席面,只是三碗简单的素面,还有一头蒜。 父子三人拿蒜头蘸着豆豉,一口蒜头再一口素面吃得正香。 至于刚才进来的两位名妓,更是影子都不见,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这副画面,跟马鸣騄脑子里边想象的,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崇祯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跟李十娘、郑妥娘喝着酒,吃着席面,做着没羞没臊的事?怎么会跟太子、定王围在这里吃着一点油星都不见的素面? “马鸣騄,听说你在行辕外当众辱骂朕,可有此事?” 崇祯说着,就将面前的大海碗高高端起,一碗面汤很快见底。 放下大碗,崇祯目光又像利剑一样刺入马鸣騄双眸,森然道:“竟敢当众辱骂君父,你可知该当何罪?” “死罪。”马鸣騄拜倒在地。 “死罪?”崇祯冷哼一声道,“朕若是真杀了你,反倒是成全了你直臣铮臣的美名,朕就真成昏君,跳进长江也洗不清。” “罪臣愚钝。”马鸣騄以头抢地。 “随朕来吧,你会得到想要的所有答案。” 崇祯说完起身就走,朱慈烺则上前来扶起马鸣騄:“马知府快请起。” “罪臣谢过太子殿下。”马鸣騄爬起身,也不矫情,径直跟上崇祯。 一行人在守备行辕七转八转就来到后院,隔着院墙就听到丝竹声传来。 穿过垂花门,再顺着七拐八弯的连廊来到一处水榭,马鸣騄终于看到了他预想之中的那副奢靡画面。 只见整个水榭做成了圆环状,环绕着中间一处戏台。 戏台是全敞开式的,只见李十娘和郑妥娘端坐其上,一个怀抱着琵琶,一个则坐在一架古筝前,正在弹奏吟唱,两班还有乐工伴奏,极尽奢靡。 只不过,围坐于四周水榭中的却是扬州各界的商贾。 这跟马鸣騄想的还是有些不同,圣上从庆余堂要来了十数桌上等席面,又请来李十娘及郑妥娘,原来是为了宴请扬州商贾?不是为了自己淫乐? 看到崇祯带人过来,正襟危坐的扬州商贾赶紧跪地。 中间戏台的李十娘、郑妥娘还有乐工也跟着跪倒在地。 “平身。”崇祯走到主位上坐下,又说道,“都坐下吧。” 在场的扬州商贾战战兢兢的坐下,戏台上的丝竹声再响起。 “马知府,你也坐。”崇祯又对马鸣騄说,“谜底很快就揭晓。” 马鸣騄便只好忍着一肚子的疑问,悬着半个屁股坐在了崇祯的下首。 “大家别只是坐着,喝酒,吃菜。”崇祯一肃手笑着说,“这可是庆余堂的上等席面,一桌要五两银子,贵着呢。” 一众扬州商贾便开始拘谨的吃喝。 但说实话,没有一个人能尝出菜的滋味,美酒喝进嘴里也跟水似的,当着皇帝的面,是真没心思喝酒,待会不定要怎么着呢,愁人啊。 就这样熬了有半个多时辰,四个襴衫士子兴冲冲走进来。 “禀圣上,账目已然理清。”傅山对着崇祯长揖到地禀道。 “哦是吗?”崇祯欣然道,“那就当着大伙的面,说说吧。” “是。”傅山当即翻开帐目,当众念道,“扬州守备太监署自崇祯十年重设,至崇祯十七年七月止,所派矿监、税使一共征税一千四百余万两。” “啊?”马鸣騄和一众扬州商贾当即愣在了座位上。 屈尚忠直接就吓瘫在了地上,韩赞周赶紧让人拖走。 崇祯的一张脸却黑成了锅底,七年盘剥1400余万两? 也就是说,平均一年就征税200余万两,只是扬州一府! 虽说扬州府是盐商的聚集地,富庶之最,可是一年就横征暴敛200余万两,这也未免太狠了一点,这真正就是杀鸡取卵。 然而,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 傅山又接着念道:“其中约九百万两为守备行辕爪牙贪墨,五百余万两入了守备行辕的账册,其中只有约一百万两解送内廷司钥库。” “这?”马鸣騄和一众扬州商贾彻底傻眼。 合着这七年时间,扬州地方所贡献的一千四百余万两商税,只有五百万两入了守备太监署的账目,解送内廷司钥库的更只有一百万两? “呯!”朱慈炯再按捺不住怒火,重重拍案。 众商贾齐齐噤声,十三岁的皇子也是皇子啊。 第109章 圣君在朝 “炯儿,坐下!”崇祯喝道。 朱慈炯这才忿忿的坐回椅上。 崇祯又问傅山:“账目齐全吗?” 傅山道:“由于夷丁行动迅速,扬州守备太监署及数百个爪牙又毫无防备,根本就来不及焚毁账册,所以账目是很齐全的。” “只是由于时间仓促,未及仔细核对。” “但是大数是没错的,总计就在一千四百万左右!” “好,朕已经知道了,你们几个辛苦了。”崇祯欣然点头,又道,“现在可以将一应账册移交给扬州府衙了。” “是。”傅山几个躬身退下去。 崇祯又对马鸣騄说道:“马知府,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这?”马鸣騄起身,一脸为难,有些话不好当众直说啊。 “怎么?这会又怂了?”崇祯哂然说道,“刚才你都敢当众辱骂朕是昏君,这会只是让你查个案子反倒不敢?” “臣有何不敢。” 马鸣騄便再无所顾忌,沉声说道:“只是此案涉及到了内廷,所以还请圣上给臣一个章程,此案要查到什么程度?” 说完,马鸣騄还掠了韩赞周一眼。 韩赞周魂都快吓出来,马鸣騄你看咱家做甚? “查到什么程度也问?”崇祯道,“当然是一查到底!” “如此,臣就有数了。”马鸣騄嘿嘿的一笑,既然圣上说一查到底,那他就真的一查到底,他就是这耿直的性格。 圣上到时别后悔就好。 马鸣騄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崇祯忽然一招手又把马鸣騄叫住。 马鸣騄转身回头问道:“圣上这便要反悔吗?” “朕反悔什么?”崇祯哼声说道,“朕只是想要告诉你,从此案查抄出的赃款赃物,都是从扬州商贾身上搜刮的民脂民膏!” 马鸣騄愣了一下问道:“所以圣上的意思是?” 崇祯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扬州商贾,肃然说道:“解送内廷司钥库的那100万两,已然用于军饷开支,朕就不还了,但是剩下的1300万两,无论最终查抄出多少赃款赃物,皆要比照账册逐一返还给众商贾,不许有一两银子入府库!” “啊这?”听到这话,在场的扬州商贾勃然色变。 马鸣騄也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圣上疯了吧? 朱慈炯也是不解的看着崇祯,心说这可是1300万两! 就算最终只能追回一半数额,那也是650万两银子啊! 朱慈烺却是心潮涌起,这1300万两便是父皇的南门之木? 崇祯又对一众扬州商贾说道:“诸位,朕之所以在各地设矿监、税使,原本只是为了弥补国用不足,索取额度也是不多,可是朕的家奴却敢打着朕的名义在各地横征暴敛,致使无数商贾破家灭门,此非朕的本意。” “朕替这些狗东西向你们赔不是了!” 说到这一顿,崇祯竟然深鞠一个躬。 “圣上不可!天下无不是之君父哪!”一众商贾惊得纷纷跪倒。 崇祯长揖到地又起身,说道:“另外诸位也大可以放心,自今日起朕便撤除扬州守备太监署,在扬州所设矿监、税使也一并撤除。” “圣上圣明!”在场的商贾尽皆痛哭失声。 盼了七年了,终于要把这些瘟神给盼走了吗? 这些瘟神是真过分啊,随手指一家说彼家有矿,彼家立时破家。 那些商铺货栈店脚牙就更惨,隔三岔五的就要遭到税使的盘剥。 现在好了,圣上终于要把这些个瘟神给撤走了,又能开门做生意了。 马鸣騄也是感慨万千,他原本也准备犯颜进谏,拼着一死也要让皇帝把扬州的矿监以及税使给撤了,要不然扬州真就要百业凋蔽。 可现在,没等他进谏,圣上就先把事情给办了。 “圣上圣明。”马鸣騄随即也拜倒在地,心悦诚服山呼万岁。 到了这时候,马鸣騄也基本上看出来崇祯是个什么样的皇帝,这真是圣君! “诸位请起。”崇祯双手虚抬,又说道,“另外,朕还想拜托大家一件事。” 一众扬州商贾纷纷起身,有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更是直接说道:“圣上请说。” 在这个时候,便是崇祯提出让他们助饷,也会毫不犹豫解囊,只要圣上能撤走扬州的矿监税使,只要能好好做生意,捐几个军饷钱算个啥。 然而扬州的商贾又一次失算了,崇祯并没有让他们捐输助饷。 崇祯说道:“在本月月中,南京将会有一场官卖,发卖一些宫里边的资产,比如说南京守备太监行辕,江宁织造行辕这些房子,到时请大家务必捧场。” 为了筹措军饷,崇祯终于砍出了穿越过来后的第一刀。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崇祯的第一刀竟然是砍向了太监。 作为一个穿越者,崇祯很清楚太监以及他们的爪牙是一群什么样的货色。 这些阉竖及爪牙就是趴在大明这个垂死的病人身上的吸血鬼,他们吸食来的民脂民膏充入内帑的甚至不足一成! 没穿越之前崇祯曾经看过史料。 无论是万历皇帝又或者崇祯皇帝派出的矿监、税使,所得税银的十停中,内帑者一,中使者二,参随者三,土棍者得其四! 就是说税银的绝大部分都被爪牙所瓜分。 掐死这些吸血鬼对大明有百利而无一害,而且不用担心反噬。 因为所有的太监本质上都是皇帝的家奴,按照大明律,家奴的一切都是家主的,家主对家奴拥有生杀予夺权。 …… 黄家瑞还在行辕大门外等着。 等啊等啊,就等来了马鸣騄。 不过让黄家瑞颇感意外的是,马鸣騄居然仍旧穿着知府官袍,头上乌纱帽也在,仿佛并没有遭到惩处,这可着实没想到。 “马知府……”黄家瑞上前一步打招呼。 结果马鸣騄却是轻哼一声,给了黄家瑞两个鼻孔。 这次面圣后,马鸣騄已经对大明充满信心,此番有圣君在朝,大明中兴有望矣,而且再用不着与黄家瑞之流虚与委蛇。 东林党又如何?他是帝党! 他马鸣騄的后台是当今圣上! 什么?会不会背上阿上的骂名? 阿上就阿上,只要能做事!区区骂名算得什么? “汤大人。”马鸣騄径直越过黄家瑞,又把扬州府推官汤来贺叫到跟前吩咐道,“你立即召集户房,不,召集六房所有吏员,本官有重要公务!” “下官领命。”汤来贺揖一揖,转身匆匆离去。 马鸣騄又对着黄家瑞一拂袍袖,扬长而去。 “可恶!”黄家瑞气得脸色铁青。 …… 另一边,康绍敬等扬州商贾也从侧门离开。 出了扬州守备太监行辕之后,康绍敬有些愣神,以致于走在他身后的另外一个也同样想着心事的盐商直接撞在他的背上。 “啊呀。”康绍敬被撞得一趔趄。 回头看,却是祖籍陕西的盐商翁之义。 翁之义连忙致歉:“康掌柜,真对不住啊。” “原来是翁掌柜。”康绍敬摆摆手说,“不妨事。” 翁之义瞥了一眼三三两两离开的商贾,小声问道:“康掌柜,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没什么好说的。”康绍敬向着身后行辕方向遥遥揖了一揖,喟然说道,“而今我大明有圣君在朝,我等商贾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康掌柜所言深合我意。”翁之义道,“那么你会去南京吗?” “要去。”康绍敬不假思索的道,“南京,我康家是必去的。” 翁之义却略微有些犹豫,小声说:“不等马知府查清案情吗?” 康绍敬闻言只是笑了笑,他当然听得出来翁之义的弦外之间,翁之义无非是担心崇祯另有密旨给马鸣騄,所以马鸣騄并不会真的将追回的赃款还给他们,这样的话,相当于崇祯只是说了句场面话,骗人而已。 但是康绍敬却不这么想。 康绍敬自信还是有点看人的眼光。 虽然他跟当今圣上只有两次短暂的接触,但是他仍能感觉到,当今圣上绝对不是一个只顾绳头小利的鼠目寸光之辈。 当今圣上是具有大胸襟、大抱负之圣君! 所以,他绝不会在这种事上做表面文章。 不过这些话,康绍敬却不会跟翁之义说。 一是因为他跟翁之义的交情没到这份上,二就是同行是冤家,所以康绍敬更希望翁家不要去南京,这样的话康家就能得到更大份额。 商人的直觉告诉康绍敬,这次南京之行,有大生意等着他们! 当下康绍敬微微颔首说:“翁掌柜说的对,那就等马知府先查明案情再说,至于南京就先不去了。” 翁之义点头:“做事还是应该慎重一些好。” 康绍敬抱拳一揖,又道:“翁掌柜,失陪了。” “康掌柜请慢走。”翁之义也是躬身长长一揖。 等到再直起身后,翁之义招手示意长随上前来。 “阿贵,你立即去一趟高邮,让二爷即刻回扬州!一定要快,就说有关乎家族百年大计的重大事件!” 另一边,康绍敬也上了马车。 “福伯,回头你去一趟泰州,让大小姐速回扬州。”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各个商贾,这些商贾都是人精,一个个都已经闻着味了。 第110章 拖出去,杖毙! 行辕水榭。 王承恩拿着两个十两的银锭走进了中央戏台,分别递与李十娘与郑妥娘。 “两位大家,圣上说了,如今国用开支匮乏,实在是给不了更多的赏赐,只有这十两茶水费,不要嫌少。” “谢公公赏。”李十娘、郑妥娘起身裣衽行礼。 “欸,错了。”王承恩笑着摆了摆手,“这是万岁爷打赏给你们的茶水费。” “奴家等谢万岁爷的赏。”李十娘和郑妥娘又向着崇祯离开方向裣衽行礼,行完礼起身却发现王承恩居然顾自走了。 李十娘愣了一下忙喊道:“公公留步。” 王承恩闻声回头,笑问:“李大家还有何吩咐?” 李十娘抱起琵琶,问道:“下面是换个地方吗?” “换个地方?”王承恩愣了一下子才反应过来,忙说道,“不用换地方了,两位大家可以回去了,请回。” “啊?”李十娘和郑妥娘都愣在原地。 这是她们万万没想到的,这就完事了? 圣上把她们召到行辕来,就只是为了给扬州的盐商献技? “两位大家请自便,咱家就先失陪了。”王承恩揖了一揖,转身匆匆离开。 两位名妓从侧门出了行辕,心下有些庆幸,又有几分怅然,也有一些困惑,当今圣上似跟里坊之间传说的不太一样呢。 …… “父皇,你为何不争那1300万两银子?” 朱慈炯一脸急切的问崇祯:“眼下边镇正是急需用钱之际,有了这1300万两,至少一年内就再用不着担心军饷的问题。” 看着越来越敢于发表自己见解的朱慈炯,崇祯暗暗的点头。 这是为将者的最基本素养,敢于表达并要坚持自己的见解。 好吧,崇祯其实是在学汉武帝,他培养朱慈炯跟汉武帝培养霍去病就是一个套路,说白了就俩字——骄纵!但是绝不骄惯。 骄纵,是思想上思维上的骄纵。 不骄惯,则是生活中从不骄惯。 至少从目前看,效果还是不错的。 崇祯笑着对朱慈烺说:“烺儿,你来说。” “是。”朱慈烺应了一声,对朱慈炯道,“三弟,道德经第二十二章有云,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看了一眼崇祯,朱慈烺又道:“父皇看似不争,其实则是大争!” “大争?”朱慈炯茫然问道,“父皇怎么大争?我咋没看出来?” “父皇是大争。”朱慈烺说道,“因为父皇要的不是1300万两,是一亿甚至十亿两,父皇想要的远比扬州商贾现在能拿出的银子要多得多!” “那我明白了。”朱慈炯一点即透道,“可这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就算争了也解不了燃眉之急。”崇祯摩挲了下朱慈炯的小脑袋,又道,“因为马鸣騄根本就追不回这么多,别说1300万两,他能够追回400万两就不错了,毕竟过了七年。” 这1300万两中的七成,都被屈尚忠的参随以及参随手下的土棍给瓜分并挥霍掉了,就算还剩下一些房产以及首饰,也值不了几个钱。 所以马鸣騄最终能追回400万两就顶天了! 这其中还要包括屈尚忠攒的家当,包括眼前这座扬州守备行辕。 正说着呢,韩赞周就气急败坏的跑了进来:“万岁爷,屈尚忠这个狗奴真死不足惜,他竟然瞒着宫里、瞒着圣上贪墨了这么多的税银!” 崇祯呵呵两声,问道:“他贪墨了多少银子?” “光是从地窖搜出来的现银就有五十多万两!”韩赞周黑着脸道,“这还没算他积攒的那些字画、瓷器及珠宝首饰,还有他用在扬州行辕上的花费,这个狗奴,这几年少说也从税银里贪墨了二百万两!” 韩赞周是真的很生气。 他原以为屈尚忠已经把税银的大头孝敬给他。 却万万没想到,屈尚忠孝敬他的只是个零头! “看来这扬州还真是个聚宝盆呢。”崇祯笑笑,又翻开桌上账册,“不过,韩伴伴你说的不对吧?屈尚忠贪墨的应该是三百万两吧!” “这个……”韩赞周顿时眼珠乱转。 “还有一百万哪去了?”崇祯骤然加重语气,“韩公公!” “万岁爷!”韩赞周当即便噗嗵一声跪倒在地,“老奴糊涂,老奴该死,老奴不该起了贪念向税银伸手,万岁爷您就饶了老奴这一条狗命吧。” “拖出去。”崇祯森然道,“连同屈尚忠一体杖毙!” “万岁爷!”韩赞周吓得魂飞魄散,杀猪般的惨叫起来。 两个夷丁早已架起韩赞周出了大厅,惨叫声也渐至不可闻。 “这些家奴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朱慈烺说道,“不仅向税银伸手,而且贪墨的数额也是如此之大,真正是百死难以赎其罪!” 朱慈炯道:“父皇,其他各地的守备太监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宫里的太监基本上还能清廉自守。”崇祯掠了一眼王承恩,又说道,“不过外派的守备太监只怕就没一个干净,财帛动人心哪,面对巨额的税银且又没人监督,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不监守自盗呢?换任何人都难。” “万岁爷,屈尚忠手下那些参随还有扈从怎么办?” 看到韩赞周和屈尚忠落得这个下场,高起潜难免有些兔死狐辈,同时也有些庆幸,幸好他是监军太监,手上没有过这么多税银。 “都交与扬州府衙处置吧。”崇祯冷然说道。 “还有抄出的现银及其他财物也一并交与扬州府。” “啊?抄出的银子也要交与扬州府?”高起潜有些肉疼的问道。 “怎么?”崇祯的目光一下变阴冷,盯住高起潜,“高伴伴你有不同意见?” “呃,没有没有,老奴没有不同意见。”高起潜双手连摇,魂都快要吓出来。 “没有那是最好。”崇祯闷哼一声又道,“就有劳你走一趟扬州府,将一应人犯以及赃银赃物都交与扬州府衙。” “老奴这就去办。” …… 淮安和扬州的塘报几乎是同时送到南京。 跟着送到内阁的还有一封淮安发出的密信。 史可法当即让老仆将高弘图等三人都请过来。 看完两封塘报以及一封密信,四人都陷入沉默。 两份塘报上说的是发生在淮安府及扬州府的两件事的始末,简明扼要但清楚。 密信则是史可法的学生、淮安府的同知发来的,他在信中说了一些塘报上没有提及的内幕,比如崇祯到狱中探视路振飞的事。 甚至于连崇祯与路振飞的对话都写得清清楚楚。 东林党的能量是真不小,这种秘辛都能探听到。 好半晌后,高弘图才皱眉道:“圣上究竟意欲何为?天下的督抚要都学路振飞,那还要我们内阁何用?” “高阁老,慎言!” 史可法罕见的加重说话语气。 高弘图轻哼一声,不再吭声,背后非议君父确实犯忌讳。 “路振飞之事就到此为止吧,让罗万象、祁彪佳他们把奏本都撤回去。”史可法终于拿出首辅的决断,“其余事等圣上回京再说。” “那就按照首辅的意思办吧。”姜曰广道。 “仆也同意首辅的意见。”解学龙附和道。 高弘图从鼻孔闷哼一声,也勉强算是同意。 史可法心情转好,又道:“扬州之事,你们怎么看?” “此乃天大好事!”姜曰广笑着说道,“扬州百姓苦矿监、税使久矣,圣上此番撤除扬州守备太监署,实在太快人心!” “不错。”解学龙也是附和道,“大快人心!” “仆却以为只是撤除扬州守备太监还不够。”高弘图闷哼一声道,“我等应该趁此大好机会,说服圣上将全天下的守备太监一体撤除掉!” “全天下的守备太监一体撤除?这可能吗?” 姜曰广摇头道:“圣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事在人为。”高弘图慨然说道,“万一办成了呢?” 解学龙说道:“此事若是办成了,那便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史可法便有些心动,他为官清廉,家室以及宗族都是极为简单,唯一追求的就是一个清名,而解学龙说的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说到了他的心坎。 若真能在首辅任上办成这一桩足以流芳千古的政柄,那么他史可法的名字无疑也可以跟着载入史册,为后人所铭记。 想到这,史可法便立刻有了决断。 “高阁老说的对,事在人为。”史可法肃然道,“而且我们不妨将目标定得更大些,我们不仅要说服圣上撤除全天下之矿监以及税使,更要说服圣上在皇明祖训之中添加一条,后世君王永不准再设矿监、税使盘剥小民!” “对对,还是首辅明见万里。”高弘图这次心悦诚服。 “一定要把永不准再设矿监、税使写入皇明祖训之中,要给后世的君王立下规矩,既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肆意妄为!” “仆等完全赞同。”姜曰广和解学龙连连点头。 难得四位阁老意见高度一致,此事当即便定下。 高弘图又提议说:“此番圣上回京,定然要与仆等商议国用开支的额度问题,到时候就让张有誉趁机把这个事提出来。” 第111章 讨虏檄文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 相比起第一次听闻崇祯南下时的猝不及防,这一次南京官员就从容多了,虽然仍旧来不及也没有财力修缮皇城,但在南京守备太监行辕的基础上进行一定程度扩建,使之符合天子的仪制却是完全能办到。 这天一大早,以史可法为首的南京官员便早早来到燕子矶码头等候崇祯。 可是等啊等,一直等到巳时末(上午11点),太阳都已经到了中天,史可法等南京官员已经热得不行,崇祯却还没出现。 “不太对啊。”高弘图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圣上说不搞迎来送往那一套,不会是要来真的吧?” “啊?”史可法、姜曰广等附近的几个官员闻言也是心头咯顿一声。 他们这才想起来,崇祯昨天就专门派中官过来传话,不搞迎驾那套。 最后还是礼部尚书王铎摇头说:“不会,天子身为九五之尊,出巡或者回京自古便有一整套礼仪,又岂是圣上说不搞就真能不搞的?不合规矩。” 高弘图听了直翻白眼,圣上就把咱们晾在了燕子矶,却从别的地方悄然进了南京,我们还能把他怎么着?纠集御史言官联名上疏对他展开围攻?重演大礼议争国本的故事?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犯得着这么做? 正这么想着,前方忽然喧哗起来。 “几位阁老,有船过来了,有船过来了。” 史可法等人顿时精神一振,圣上终于还是来了么? 又等了大约一刻多钟,渡船终于靠了岸,随即从船上下来一队夷丁。 不过看清楚那队夷丁簇拥着的是一个少年人之后,史可法等便愣住,这什么情况?怎么只来了太子殿下?圣上呢? 不过还是赶紧上前见礼。 “史阁老,还有诸位阁老。” 朱慈烺回过礼后讶然问:“你们怎么在这?” “臣等专在此迎候圣驾。”史可法有些无奈的道,“敢问太子殿下,圣驾可是有事情耽搁了所以推迟了回京的日期?” “父皇一早就已经回京。” 朱慈烺笑着摆摆手。 众大臣便愣住。 …… 崇祯此时早就已经从玄武门进了南京城,并且坐在了国子监的辟雍。 辟雍,本为周天子所设大学,校址圆形,围以水池,前门外有便桥。 东汉以后,太学中皆有辟雍,作为尊儒学、行典礼的场所,历朝历代的皇帝在即位之后至少需要到辟雍讲学一次。 崇祯即位之后曾在北监讲学。 但是到南京国子监讲学还是头一次。 为了这次讲学,崇祯特意穿了甲胄。 就是之前高起潜穿过几次的那一身,金黄色的山文甲,金黄色的兜鍪,再加上一身大红色的罩袍以及大氅,看着真是威风凛凛。 要是拿一柄三尖两刃刀,直接就能演杨戬。 不过,在辟雍这个尊儒学、行典礼的场所穿这么一身,难免有些突兀,要是让刘宗周以及黄道周等理学宗师看见这幕,免不了一顿骂。 但是崇祯其实是刻意为之,故意穿这一身,就是要给南京国子监的学生、乃至于全天下的士子血液中注入尚武的基因。 儒家与尚武,其实从来就不是二元对立的。 古时的儒者,连孔夫子都是左手卷右手剑。 听闻圣上已经到辟雍,国子监的学生顿时蜂拥而至。 很快,整个辟雍大堂就被学生挤满,大堂里站不下,不少学生就只能站在外面。 南京国子监最鼎盛时有九千多学生,到了崇祯年间,学生数量出现了大幅下滑,但是仍还有两千多人。 不过,大多是官宦世家子弟。 郑森就是这两千多人的一员。 而且郑森抢到了一个好位置。 此时距离崇祯甚至不足十步。 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帝,郑森再难掩胸中涌动的情绪,好男儿就该披这一身甲胄,跟随圣上前往徐州,为大明戍边、流血! 这时太监搬来一块木板竖在辟雍。 崇祯拿起炭灰就在木板上写下两个字。 写完字,崇祯环顾左右问道:“有谁认得这两个字?” “圣上,草民认得。”郑森举手答道,“圣上所写乃是中国二字!” “不错,这正是甲骨文中的中国二字。”崇祯指着木板朗声说道,“猎猎旌旗下,一队手持金戈的甲士守卫着中央一方区域,这便是中国。” “这便是中国,我们的国家,我们生于斯长于斯也将会葬于斯的祖国!” “可是现在,流贼新败,二十万建奴大军已叩关入塞,占我土地,杀我父母,欲逼我汉家儿郎剃发易服,更欲毁我泱泱华夏五千余年之宗庙社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岂能任由建奴毁伤者乎?”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汉家衣冠传承两千余年,岂能任由建奴侵夺者乎?” “三皇五帝,秦汉相继,我华夏宗庙延绵五千余载,岂能任由建奴毁我社稷者乎?” “巍巍华夏,煌煌汉祚,大明是全体士大夫之大明,是全体炎黄子孙之大明,而非朱氏皇族一家之大明!”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听到这一句,郑森等学生的脑子就像被敲了记重锤,嗡嗡作响。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明是全体士大夫之大明,是全体炎黄子孙之大明,而非朱氏皇族一家之大明? 这声宣告,犹如洪钟大吕响彻辟雍。 郑森等学生的热血一下就沸腾起来。 崇祯则开始振臂高呼:“值此建奴入寇,天下板荡之时,我汉家儿郎皆应承担起守土抗战之职责,尔等士子生员饱读圣贤之书,更当为天下之表率,弃笔墨,操金戈,为我辈身体发肤而战,为我汉家衣冠而战,为华夏宗庙社稷而战!” 说到这一顿,崇祯又加重语气将声量也放到最大:“朕,谨在此下诏讨虏,凡我大明之士子生员,凡年在十六岁至五十岁之间,皆需响应朝廷号召,距离近者于月底之前到南京国子监集结,随朕一同北上戍边。” “距离远者,可自行北上徐州。”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士子十万军!” “让我们以三尺青锋正告建奴,我大明士子不光会读书。” “一千六百多年前,陈汤曾说: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今天,朕也要昭告天下,汉家衣冠不可夺,华夏宗庙不可侵,大明王朝之尊严不容亵渎!胆敢亵渎大明者,虽强必诛!杀虏!” 听到这,郑森等学生便再也按捺不住,腾的就跳起身来。 “杀虏!”下一刻,两千多学生便跟着歇斯底里的高喊了起来。 那巨大的声浪瞬间就冲出辟雍,响彻国子监,甚至传到了秦淮河两岸。 停泊在秦淮河上的上百艘画舫,还有秦淮河两岸的上百间绣楼,便纷纷推开纱窗,一颗颗的乌云臻首从中探出,向着国子监的方向张望。 史可法带着上千个官员急匆匆来到集贤门外,也正好听到这阵阵高喊。 “这些学生疯了么?就读个书,喊什么杀虏?”几乎所有的官员脑子里都下意识的崩出这一个念头,“就你们,还杀虏?被虏杀还差不多。” 史可法抹了把汗水,抬腿要往集贤门里边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蟒袍的太监却从集贤门里走出来。 王承恩走到集贤门的台阶之上,便刷的将手中捧的圣旨展开来,又尖着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听到这,史可法等人赶紧跪倒。 王承恩顿了顿,接着往下念道:“大明危急!” “二十万建奴大军已叩关入塞,占我土地,屠我父母,欲逼我汉家儿郎剃发易服,更欲毁我泱泱华夏五千余年之宗庙社稷。” “……”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凡我大明之士子生员,凡年在十六岁至五十岁间皆需响应朝廷号召,距离近者于月底之前到南京国子监集结,随圣驾一并北狩徐州,距离远者可自行北上徐州,沿途之府州县需给食。”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士子十万军!” “我大明士子不光会读书,更会提三尺青锋上阵杀敌。” “一千六百多年前陈汤曾说: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今天,我辈士子也要让建奴知晓,汉家衣冠不可夺,华夏宗庙不可侵,大明王朝之尊严不容亵渎!胆敢亵渎我大明者,虽强必诛!” “为父母妻儿而战,虽死亦无悔!” “为华夏衣冠而战,虽百死亦无悔!” “为大明尊严而战,虽万死亦无悔!” “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做中国人!钦此!” “这是?”史可法等南京官员一脸懵逼,这是什么诏? 王承恩却卷起圣旨递给史可法,又说道:“史阁老,这是万岁爷刚下的讨虏诏,快让礼部以八百里加急昭告天下士子生员!” “王公公。”史可法想说点什么。 可是嘴巴张开,却不知道该说点啥。 圣上没与内阁商量就下了这样一道诏令,确实有些过,但也仅只是略微有些过,更关键的是圣上做的没错,号召天下士子为国而战,为大明戍边,情理上也完全说得过去,尽管他们认为根本不会有几个士子响应这一纸诏令。 最终史可法还是乖乖的将圣旨接了过来。 “臣,谨领旨。” 第112章 天下响应 当天中午,崇祯下的《讨虏诏》便以八百里加急驰向江南半壁以及湖广、云贵、两广等各个边远省份。 当天下午,诏书便到了江阴府。 江阴典史陈明遇与江阴训导冯厚敦有旧,诏书到江阴府学时,陈明遇正好看到,回到江阴府衙之后又转述与同僚阎应元听。 阎应元听罢默然片刻,起身曰:“吾去矣。” “兄何往?”陈明遇急起身问,“南京否?” 阎应元只顾往前走,头也不回的道:“然也。” 陈明遇道:“圣上所召乃不仕之士子,兄乃典史。” 阎应元道:“吾今弃官,则为不仕之士子,可也。” “兄稍待,吾与汝同往!”陈明遇当即也脱掉官袍。 两人刚出府衙,忽然听到身后朗朗吟诵声,回头一看却见府学训导冯厚敦带着十几个生员顺着大街走过来。 “冯兄欲何往?” “陈兄欲何往?” 冯厚敦和陈明遇几乎同时发问。 随即两人又同时回应道:“南京!”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说:“同往!” …… 当天傍晚,诏书便到了松江府。 松江府学生员夏完淳年方十四,看完诏书不禁热血沸腾,当即回到家将诏书一字不差默与父亲夏允彝。 夏允彝是崇祯十年进士,因父丧丁忧在家。 同因父丧丁忧在家的陈子龙恰好也在夏府。 陈子龙与夏允彝不仅是同乡,而且是同年,乃通家之好。 看完夏完淳默写的讨虏诏书,夏允彝和陈子龙沉默片刻之后几乎是同时发声:“君父有难,家国有危,不敢因私而废公、因小而失大。” 遂即两人各自拜别家中老母,打点行囊奔南京国子监而来。 夏完淳想要同行,却遭夏允彝以年幼拒绝,但他没有放弃。 待夏允彝离开后,夏完淳一番“位卑未敢忘国忧、年幼亦须报君父”的表述,终得祖母以及嫡母、生母首肯,也背起行囊踏上去往南京之路。 不过夏完淳并不是一个人上路,跟他一起的还有两位舅哥。 夏完淳由夏允彝做主,自幼便与嘉善钱家定了亲,岳父钱彦林才高八斗且任侠仗义,在另一时空与夏完淳一同因抗清就义。 钱彦林长子钱熙也是府学生员,另一时空因抗清积疾病亡。 次子钱默八岁能诗,才学犹胜,父兄抗清而亡后遁入深山。 跟夏完淳三人一并去往南京的,还有松江府学以及嘉善府学的几十个士子。 在另一时空,这些士子大多因抗清而牺牲,为了守卫汉祚献出年轻的生命。 这些年轻的士子含泪辞别故乡,拜别亲人,带着对华夏衣冠以及汉家宗庙的无限忠诚以及热爱踏上了铁血征程,一去经年! …… 诏书送到宁波府时,是第二天下午的未初。 宁波府的教谕请了余姚名士朱舜水还有鄞县举人张煌言来给府学生员讲课,结果课讲到一半,讨虏诏就送到了。 教谕读完讨虏诏书,府学生员一下就炸锅。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岂能任由建奴毁伤者乎?”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汉家衣冠传承两千余年,岂能任由建奴侵夺者乎?” “三皇五帝,秦汉相继,我华夏宗庙延绵五千余载,岂能任由建奴毁我社稷者乎?” “巍巍华夏,煌煌汉祚,大明是全体士大夫之大明,是全体炎黄子孙之大明,而非朱氏皇族一家之大明!”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壮哉斯言,吾辈当奋起,为大明而战!” “对,吾辈当为父母而战,为衣冠而战,为宗庙而战!” “诸位同窗,可有同往者?有同往者今日便随我王家勤前往南京报效于君前,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做中国人!走!” “家勤兄,我张梦锡愿同往!” “我董志宁也愿往,算我一个!” “还有我毛聚奎,我与你们一起!” “如此盛事岂能少了我陆宇鼎,同去!” “先父给我起名华夏,便是蕴含为华夏而战之深意,此番建虏入寇,家国有难,我华夏若是坐视不理,岂非愧对先父遗志?我也去!” “哈哈好,如此宁波六狂生便都聚齐了,同去同去。” 黄家勤等六名生员因好评时政,故而有六狂生之名。 在历史上的另一时空,宁波六狂生皆因抗清而牺牲。 正说话间,被教谕请来的鄞县举人张煌言忽然说道:“诸生且慢,我张煌言今年亦不过二十四岁,亦在应召之列,我与尔等一并去。” 另一边的朱舜水便也按捺不住:“还有我。” “有两位前辈同往就更好不过。”王家勤等六人大喜。 王家勤等六生员纷纷响应诏令,还有张煌言、朱舜水两位前辈推波助澜,宁波府学的其他生员便也不可避免的被带起情绪。 “同去同去,吾辈也一并前往!” 最后宁波府学的生员几乎走个精光。 待生员离开,教谕看着空荡荡的教室有些懵。 这怎么说的?古往今来似从未有过这等事情。 圣上怎么想起来号召天下士子生员为国而战? 打仗难道不应该是那些武夫的职责? 此事与我辈儒生士子何干? …… 讨虏诏书到湖广长沙府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身为明清鼎革之际三大儒之一的王夫之此时也不过只有二十五岁,与兄长王介之、好友夏汝弼、管嗣裘已经于两年前的武昌乡试中中式,此时正在长沙的岳麓书院结伴读书,兄弟同窗每日比试学问、考较文章,日子清苦但充实。 这天王夫之等正要写文章,有学生狂奔入内。 “诸位同窗,天子下讨虏诏书了,诸位同窗,天子诏令我辈勤王!” 天子下诏了?王夫之等对视一眼,当即一并奔出教室来到岳麓书院中心的成德堂,但只见成德堂前早已经挤满了生员。 一个士子捧着抄录的诏书,正在大声的朗读。 “……值此建奴入寇,天下板荡之时,我汉家儿郎皆应承担起守土抗战之职责,尔等士子生员饱读圣贤之书,更当为天下之表率,弃笔墨,操金戈,为我辈身体发肤而战,为我汉家衣冠父母而战,为我华夏宗庙社稷而战!” 听到这一句,王夫之瞬间感觉浑血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国家有危难,宗庙社稷有倾覆之危急,天子要召天下士子为国而战!我辈士子岂能坐视之?当奉召勤王! 台上士子仍在大声朗读。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士子十万军!” “我大明士子不光会读书,更会提三尺青锋上阵杀敌。” “一千六百多年前陈汤曾说: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今天,我辈士子也要让建奴知晓,汉家衣冠不可夺,华夏宗庙不可侵,大明王朝之尊严不容亵渎!胆敢亵渎我大明者,虽强而必诛!” “为华夏衣冠而战,为宗庙社稷而战,虽百死亦无悔!” “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做中国人!大明王朝万岁!” 最后一句大明王朝万岁是读诏书的士子自己加上去的,却加得恰到好处,一下就把成德堂前所有士子的情绪都带了起来。 所有士子便纷纷跟着大吼出身。 “大明王朝万岁!大明王朝万岁!” 王夫之没有跟着喊,脸上表情也显得异常的平静,但他的内心却早已经响起惊雷,这就是传说之中的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兄长,叔直还有治仲。”王夫之平静的目光从兄长王介之以及好友夏汝弼以及管嗣裘的脸上扫过,又平静的说道,“君父有难,家国有危,吾辈实不能坐视不理,弟决意只身前往南京勤王,今日就此拜别。” “而农!”夏汝弼慨然道,“我与你一并去。” “我也去。”管嗣裘也道,“吾辈读书不就是为了上报国家,下安黎民?当此天下板荡之时,正是我辈报国安民之时也!” 只有王介之讷讷说:“那母亲怎么办?” “兄长,我们王家有小弟一人去即可。”王夫之说着就向着兄长下跪,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额头都叩出血,一边叩头一边说,“慈父严母就仰赖兄长侍奉了,双亲若是问起小弟何往,可说外出游学,不日即可归故里。” 王介之便流下眼泪,哽咽而不能成声。 “兄长,小弟去也!”王夫之起身就走。 直到王夫之走远,王介之才终于喊出声。 “三弟,兵凶战危,小心,千万小心哪!” …… 左懋泰看到这纸讨虏诏时,已是第四天。 当时左懋泰已经到了淮安,正在大闹同年范中杰的府衙。 范中杰体察民情刚回府衙,还没来得及查阅积压的公文,自然也没有看到两天前就送到淮安的诏令,所以面对左懋泰时感觉有一些束手束脚。 因为范中杰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待左懋泰? 按外交使节吧,大明至今还没承认满洲国。 而且左懋泰还是大明降官,不知多招人恨,就连范中杰自己也想揍他一顿。 可真要是慢待左懋泰的话,范中杰又担心会把建奴惹怒,没准就坏了大事,所以范中杰一时有些束手束脚。 …… 【月票投喂口】 【推荐票投喂口】 第113章 此诏诛心 “我大清之叔父摄政王已经明确说过了,尔南明无视我大清兵之天威,于徐州悍然挑起刀兵加诸友军,并以阴谋诡计戕害我镶王旗满洲及正黄旗汉军数千劲卒,挑恤至此,非割地岁贡不足以平息我八旗贵胄之怒火!” 左懋泰说得唾沫横飞,十分快美。 范中杰实在忍无可忍,怒极骂道:“左懋泰,你还要点脸吗?需知你也曾是明臣,也是汉人,给建奴当狗就让你这般得意吗?” 左懋泰闻言愣了一下,遂即怒道:“范中杰,你竟然敢辱骂上国使臣?你听好了,因为今天之事引发的一切后果,由你范中杰一人承担,也不怕告诉你,我大清叔父摄政王多尔衮早已亲率二十万八旗精锐,屯兵沧州……” 两人正争论间,府学教谕板着老脸闯了进来。 “府尊,此事你需不能坐视不理。”教谕说道。 “何事?”范中杰心情正不爽呢,黑着脸问道。 “府学的生员全跑了,去南京了。”教谕顿足道。 “什么?生员去南京了?”范中杰一脸懵逼的道,“为何呀?” “因为圣上下了《讨虏诏》,号召天下士子为大明而战。”教谕顿足道,“圣上也不知咋想的,竟然让士子生员为了大明而战,此举岂非儿戏乎?” “讨虏诏?”范中杰先是愣了下,随即开始翻找桌上的公文。 范中杰因为穷,雇不起绍兴师爷,所以衙中事务都亲力亲为。 教谕见状便上前跟着翻找,然后很快就从积压公文中找到诏书。 看完讨虏诏书,范中杰却是哈哈大笑,而且还是对着左懋泰大笑。 “范中杰,你何故狂笑不止?”左懋泰色厉内茬的喝问道,“你该不会是被我大清兵的天威吓傻了吧?” “呵呵,大清兵天威?拿去!” 范中杰冷笑两声,将诏书奋力掷于左懋泰脸上。 左懋泰接住诏书展开,只是看了一眼,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 范中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逼近左懋泰,随即一拳重重砸在左懋泰脸上,左懋泰一下就被打倒在地上,再坐起身时已经成了熊猫眼。 “范中杰你疯了?”左懋泰惶然喝斥,“竟然敢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打的就是你这狗贼!你这个狗汉奸!今天本官非打得你老母都认不出你!”范中杰说着就骑到左懋泰身上,双手并用、饱以老拳。 外面的六房吏员以及衙役闻讯冲进府衙大堂,却也不敢相劝。 范中杰对左懋泰的暴行足足持续了一刻多钟,才终于停下来,打累了。 “左懋泰,你回去告诉那什么滚。”范中杰道,“我大明天子已经下了讨虏诏,天下士子已然云集响应,不日就要汇聚于徐州,兴天兵北伐!那什么滚要是识相的话,趁早从哪来就滚回哪去,以免自误!” 左懋泰爬起身还想说几句场面话。 结果范中杰扬了下拳头,左懋泰顿时抱头鼠窜。 左懋泰狼狈出了淮安府,派家丁将他默写出的《讨虏诏》连夜送往北京,这份诏书送到北京之时,已经是十日之后。 …… 看完诏书,多尔衮冷汗都流下来。 沉吟片刻,多尔衮当即差人把宁完我、范文程还有洪承畴连夜召到王府。 宁完我最先看完讨虏诏,当即愣在那,崇祯竟然下诏让全天下士子勤王,这个举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怎么能这样?不合规矩呀! 范文程接过讨虏诏看完,也是一下懵掉。 崇祯这狗皇帝有长进啊,居然想出这一手?麻烦了。 洪承畴最后一个看到诏书,看完之后却是两眼一黑,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得嘞,这纸讨虏诏书一下,江南半壁从此与大清彻底无缘,大清一统宇内的梦想怕是从此葬送矣。 “三位,都说说吧。” 多尔衮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飘忽。 这家伙的政治眼光无疑也是极为出色的,他也看出这纸诏令的厉害之处。 宁完我定了定心神,沉声说道:“此诏无疑是一记极为厉害的杀招,此诏之厉害不在士子上阵杀敌,而在诛心!” “公甫先生所言极是。”范文程附和道,“大明士子虽也习射御,但崇祯若指望彼辈士子与我大清兵进行战阵厮杀,无疑于痴人说梦,大明士子之厉害之处,在教化,在舆论,在于彼辈对升斗小民的宗法影响力。” 洪承畴长叹一声说道:“此讨虏诏一出,江南半壁之士子犹如大梦中人须臾觉醒,有彼辈士子号召乡里蛊惑小民,江南半壁之升斗小民从此必然视我大清兵为仇寇,我大清再想染指江南就要横生许多枝节。” “亨九大可不必有所保留。”多尔衮一摆手说道。 “你只管直说便是,江南半壁怕是再无指望了吧?” 洪承畴心下说是的,但嘴上却还是说道:“摄政王,希望仍有,崇祯此诏的核心在于发式、在于衣冠、在于儒家宗庙,如若我大清能改弦更张,彻底摒弃原有发式,官员服饰再然后大力兴儒学,则崇祯此诏便成了一张废纸,再不足虑。” 听到这话,多尔衮的眼神便慢慢冷下来,阴阴的打量着洪承畴。 书房里的气氛便慢慢凝固,不光洪承畴,宁完我和范文程也发现了不对。 “洪承畴,所以这是你内心的真正想法?”多尔衮说完目光转向宁完我、范文程,又接着说道,“也是你们所有汉臣的真实想法对吗?” “摄政王!”洪承畴三人吓得赶紧跪伏于地。 “你们从来只是表面顺从,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看得起我们女真人!对吗?” 多尔衮近乎咆哮的大吼道:“在你们汉人眼里,我们女真人就是一群未经教化,不服王化的撮尔蛮夷,就是一群野人!儿子可以纳娶父亲妾室,外祖可以纳娶嫡亲外甥女,毫无伦常与纲纪可言,毫无廉耻可言,对吗?” “摄政王!”洪承畴三人叩头不止,“臣等绝无此想!” 多尔衮怒发冲冠,不过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就控制住了滔天怒意。 “抱歉,本王刚才失态了,你们别往心里去。”多尔衮将洪承畴三人扶起来,又郑重的对三人说道,“不过你们须记住,金钱鼠尾与旗袍马褂乃我女真之根本,一如华服峨冠及儒学之于汉人,若是没了金钱鼠尾与旗袍马褂,这世上也就没有了我女真。” 洪承畴、宁完我及范文程再次跪伏在地:“臣等谨遵摄政王教诲。” “免了。”多尔衮摆了摆手,再次拿起面前的讨虏诏。 第二次看讨虏诏,多尔衮仍自感觉心惊。 崇祯这封讨虏诏,真能杀人诛心! …… 讨虏诏到陕西时,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 李自成看过诏书,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反而嗤笑说:“崇祯小儿技穷至此,居然想起来征召士子上阵杀敌。” 牛金星、宋献策等也跟着笑。 刘宗敏更是极其不屑的说道:“崇祯是不是被我们大顺军打傻了?他还真以为大明的读书人个个都像右军师,一身武艺?” “就是。”其他武将也纷纷附和。 “像右军师这样的全天下又有几个?” “哪有什么几个,就只有右军师一个好吗。” 在一众文武的嘻笑声中,李岩的沉默就显得格外碍眼。 李自成竟看见了,脸色一沉问道:“右军师,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圣上,不如我们大顺朝也发一个讨虏诏吧。”李岩斟酌着说道,“既然要联兵抗虏,在这种事情上也应该同进共退。” 李岩心里想的是,崇祯这纸诏令一下,山东、河南乃至湖广的士子怕是很难再争取,但好歹还是要争取一下陕西以及山西的士子,否则,如果陕西以及山西的士子都心向大明,大顺军强大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一旦大顺军衰弱,顷刻就有肘腋之祸。 很遗憾,李自成根本就没有这个眼光,哂然一笑道:“有这必要吗?” 刘宗敏也是不无鄙夷的说:“崇祯犯傻,我们可不能跟着他一起犯傻。” 李岩的建议并没有被采纳,不过也有意外收获,李自成竟允许他独立带兵了,因为唐通刚刚叛变了,还击败了大顺朝的制将军李过。 李自成将手底下的武将挨个拨拉了一遍,发现能强过李过的真没几个,除了刘宗敏之外也就李岩了,刘宗敏不想去,就只能李岩去。 所以这次李自成就没有听牛金星的劝阻。 牛金星自从保定那次陷害李岩不成之后,便招来了宋献策的疯狂输出,李自成现在已经不像之前无条件信任牛金星。 于是李自成道:“右军师,诏令之事你别管了,你这就带着本部兵马赶赴绥德州,务必把唐通这个三姓家奴给朕除掉。” “臣领旨!”李岩又惊又喜。 当天下午,李岩便和胞弟李年、族弟李牟带着本部八千精兵离开西安前往绥德州。 当初跟着李岩离开河南的两万多子弟兵现在就剩八千,其余一万两千多已经战死。 PS:为了强化阅读效果,我在111章讨虏诏的章节里重复了部分文字,引起部分读者不满,我回去实际数了数,大概重复了三百字,112章大约有四百字,一共是七百字,这七百字后续补回。 第114章 士子议政 先不提《讨虏诏》的深远影响,再说回南京。 此时距离崇祯在国子监辟雍发布《讨虏诏》已经过去七天,时间也悄然来了崇祯十七年的七月十五。 这七天,陆续的有距离比较近的士子来到南京国子监投军。 这七天,崇祯父子三人跟兀把炭率领的百余夷丁,就一直住在国子监,并没有住进韩赞周花大价钱改扩建的南京守备太监行辕,现在已经改为叫南宫。 至于胡国柱和剩下七百夷丁则是一直驻扎在玄武门外。 崇祯把用在夷丁及边军身上的套路又用在国子监学生身上。 必须得承认,这一套笼络人心的手段虽然简单但就是好用,夷丁和边镇将士挡不住这一手,自幼接受儒家忠君思想熏陶的士子更招架不住。 崇祯尤其喜欢参与士子间的讨论,每当遇到有士子聚在一起品评时政,崇祯非但不会制止反而主动参与,这让参与品评时政的士子不免生出一等指点江山的豪迈,这可是当着圣上的面在品评时政,指不定今日的品评就成为明日之大政! 夷丁所缺者,是一个平等的身份,崇祯已经给他们。 边军所缺者,是充足的口粮饷银,崇祯也给了他们。 士子所缺者,是施展抱负的机会,这个崇祯暂时还没办法给他们,但他的认真聆听已经代表了一种态度,那可是皇帝的聆听! 那要是搞好了直接就能简在帝心! 那天彝伦堂下又下演了一场超小型的辩论。 起先是一群郑森聚集在一起讨论小明为何沦落至此。 刚当也意见比较混乱,无人认为是因为天灾所导致,近七十年来,小明天灾是断,尤其是崇祯年间天灾尤其频繁。 天灾导致了粮食减产,民有所食,是得已揭竿而起。 也无人认为是因为建奴崛起导致,建奴自从万历年间崛起于辽东,消耗了小明小量的人力物力并拖住了明军主力,以致朝廷有力镇压各路流贼。 也无人认为小明沦落至此是因为阉党与清流党争所致。 几方郑森围绕各自观点展开了平静的辩论,经过将近半天的激辩,最终形成了一个相对统一的观点,小明归根结底还是困于一个钱字! 有无钱,所以朝廷有力赈济灾荒,导致灾民揭竿而起。 有无钱,所以朝廷有力加弱武备,只能坐视建奴崛起。 有无钱,所以朝廷有力镇压流贼,最终导致山河倒悬。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钱字,如果小明国库充盈,就是会无灾民流离失所,就是会无流贼造反,建奴也是会无机会崛起。 …… 那时候,内阁朝房也在开碰头会。 低弘图、史可法和解学龙来到国子监的公廨。 低弘图将一個条陈递给国子监说:“史阁老,那是今天要议的八个小项,一是国用开支的审议,七是选秀的事情,八是恩科抡才小典。” 国子监将条陈接过来,只见下面写无八项缓务的提纲,还无参加的人员。 第一项国用开支审议,相当于财政预算决算,就是对去年的财政支出退行最前决算,那项工作完成之前就要封账,接着就是对今年的开支做预算,比如说军饷少多,宗室少多,官员俸禄少多,如果无额里开支也要在财政会议下迟延审议。 比如说藩王就藩、太子小婚等等,都是需要当也审议好的小宗开支。 本来那个流程应该在去年的年底之后就走完,但是由于流贼犯京师,各省的账本有法送到户部,就一直拖到现在。 到现在,内阁和户部的官员都已经换了一拨。 低弘图、史可法我们几个自然是想替后任的烂账买单,而且趁着那机会,正好将南直乃至整个江南的烂账清理掉。 就把罪责全推到后一届内阁头下。 反正京师都已经沦陷,户部账本也付之一炬,已然是死有对证。 国子监是知道低弘图、史可法我们的打算的,但是内心是免无一些抵触,因为那么做无悖于我的个人品德及操守。 低弘图看出了国子监心上的抵触,便劝说道:“史阁老,仆等也知道那么做是厚道,但是纠结于过往并有无好处,而且仆等那么做也是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让小家重装后行,小明朝必须卸上包袱,否则是会无希望。”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利归众人则是算贪。 江南漂有的钱粮都给小伙发了福利,并有无落入我们几个人的私人腰包,所以用是着因为销毁账册而愧疚,低弘图就是那逻辑。 国子监虽然并是认可,但是也有无坚持己见。 当官嘛,是能太清低,还是和光同尘比较好。 当上国子监岔开话题:“关于恩科的主考人选,定了吗?” 科举原本是八年一届,最近一次是崇祯十八年的癸未科,仅只过了一年,按说还要两年才能开科举,但是由于京师沦陷,几千个京官先是归降小顺,接着投降建奴,致使小明朝廷出现了无史以来最当也的官员荒。 在南京内阁组阁之前,重新补充了下千京官。 但是那又导致了地方官员小量出缺,国子监我们几个又是愿意降高标准,让举人甚至秀才当官,所以加试一科恩科就势在必行。 国子监问及恩科的事,分管礼部的覃颖进道:“已经定了,就是钱牧斋,副主考是詹事府多詹事黄道周以及太仆寺多卿万元吉。” 国子监点点头,又问:“圣下回南宫了吗?” 正问呢,一个大吏退来报告:“几位阁老,圣下刚刚派人传话,说今日的内阁会议改在姜曰广博士厅中举行。” “改在姜曰广?”史可法和解学龙都愣住。 低弘图却白了脸说道:“内阁会议却在覃颖进举行,那成何体统?” “仆看也有什么是好。”国子监却起身说,“姜曰广乃是教书育人之场所,在学生的朗朗书声中议定朝廷小政方针,倒也别无一等意境。” 低弘图闷哼了一声说:“如此,便去姜曰广。” 当上一行七人连同几个事务官奔姜曰广而来。 …… 姜曰广那边刚刚已经吃过了中饭,也是豪华。 吃过饭,在崇祯的无意引导之上,就财政问题继续展开深入讨论——如何破解小明国用是足的难题? 那上郑森们的观点就更加的繁杂,简直就是七花四门。 “诸位,你无一言。”一个年重的郑森小步走下彝伦堂,照例先是自你介绍,“在上会稽生员士子歉,参见圣下以及诸位同仁。” 历史下的另一时空,此人也因抗清英勇就义。 按规制,士子歉下台之前需要向崇祯行小礼。 但是崇祯在入住姜曰广前颁上旨意,凡覃颖进之学生,凡奉诏讨虏之郑森,遇到圣驾只需作揖即可,有须跪拜。 所以士子歉只是向崇祯做了个长揖。 “郑兄,请阐述他的低论。”主持辩论的郑遵一肃手道。 那些天,在崇祯的刻意推动扶持上,郑遵隐隐然无成为南京姜曰广学生领袖的趋势,所以担任彝伦堂的辩论主持也是当仁是让。 按崇祯的估计,奉诏的郑森当在万人右左。 那么少的郑森,靠我一个人是管是过来的。 所以扶持几个学生领袖协助我管理郑森就是必然的选择,而郑遵有论是出身、能力又或者民族立场,都堪为人选之一。 士子歉朝着覃颖再行一揖,转身面向崇祯。 “在上以为,小明之所以国用是足,并是在于税源是足,亦是在于开支浩小!” “世人皆谓小明赋税匮乏,常听人言你小明赋税最充盈时亦是过八千余万石,按当上之米价折银是过区区八千余万两。” “然而南宋仅以江南半壁却可岁入一千万。” “在上想要请问诸位同仁,事实果真如此?” 士子歉抛出那个问题之前,彝伦堂无着片刻嘈杂。 随即堂上一个学生反问道:“郑兄,难道并非如此吗?” “并非如此,此论小谬矣!”士子歉掷地无声的说道,“万历以后如何且是论,万历以前你小明之赋税纵然是如南宋,但也是会差太少!” 听到那,彝伦堂上一上子就炸了锅。 国子监几个官员正好走到彝伦堂里,也听到了那话。 “此子真胡说四道,乱发如此谬论!”低弘图当即就要下后阻止。 “低阁老且快。”国子监一摆手说道,“听我把话说完也是是迟。” 覃颖进还无句话有说出来,他有见圣下就坐在堂上?圣下都是缓,他低弘图又着的哪门子缓?总得让人家把话说完。 堂上几十个郑森同时起身,想要反驳。 郑遵立刻起身制止:“诸位,且让遵歉兄把话说完。” 这几十个郑森那才忿忿然的坐回席下,静等着覃颖歉的上文。 士子歉洒然一笑说:“你知诸位是会怀疑,但是他们听了你列举的事实之前,就会明白在上所言是虚,你小明之赋税并是比南宋略多。” 稍稍一顿,又说道:“你郑家在会稽虽非名门,却也颇无家资。” “自从永乐年间起,你郑家便以酿酒为业,作坊规模虽然是小,但是每年也能酿个几百石黄酒,盈利可达七百两以下。” PS:由于超过100个字便结束计费,因而只能每章补回几十字。 第115章 直击时弊 “起初不用缴商税,盈利尽归我郑家,因此日子过得颇宽裕。” “但是从万历年间,朝廷向浙江派出守备太监起,我郑家酒坊便需每年向中官税使缴纳税银,且税银数额皆由税使一言而决,有时少有时多,有时搭上盈利还要倒赔钱,单单只是去年,我郑家酒坊便缴纳税银三百两!” “这只是我郑家酒坊一家,会稽还有酒坊数百家!” “只是会稽一个县便缴税数万两,绍兴一府有多少,浙江一省又有多少?江南八府又一州又有多少?整个大明又有多少税银?” “试问,大明岁入真的只有区区两千万?” 彝伦堂瞬间陷入死一般寂静,所有士子都陷入沉思。 因为郑遵歉揭开了一道伤疤,大明其实也要缴商税,只不过税银并没有流入户部的太仓库,而是入了皇帝的内廷司钥库。 听到这,高弘图不由得庆幸,幸亏刚才没上前制止。 现在有这个士子揭开了矿监、税使这伤疤,后面的事情就变得好办许多。 高弘图忍不住想要看一看崇祯此时的脸色,圣上此时大约应该很生气吧? 不过生气也没用,你这纯属就是自作自受,谁让你把这些士子召来南京?谁又让你鼓励士子对朝政乱发议论? 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 郑森也担心的看了一眼崇祯,却发现崇祯脸色激烈,并有没因此而生气,似乎郑兄歉说的是跟我有关的事情。 当上郑森便也有制止甄艳歉。 郑兄歉却是还没彻底豁出去。 此人虽是绍兴人,但却跟绍兴师爷的作风截然是同。 直视着崇祯眼睛,郑兄歉道:“圣下,草民想要请问,去岁各省之矿监、税使向内廷郑家酒解送了少多税银?” 郑兄歉那还没是是请问,而是在逼问。 然而崇祯却是是怒反喜,那才是我想要的帝党爪牙啊! 要是有点胆识以及气魄,又怎么跟东林党的这帮腹白又狡猾的老官僚斗? 至于甄艳歉跋扈的问题,又或者说我目有君下的问题,那根本是算什么,对付东林党才是主要矛盾,主次必须分然常。 再说郑兄歉又成是了张居正或魏忠贤。 郑兄歉顶少也不是做一个严嵩或和坤,今前再加以敲打即可。 我崇祯可是是年幼登基的万历大皇帝,只能任由张居正拿捏。 当上崇祯起身正面回应:“去岁各省之矿监、税使及织造局等皇家机构,一并向朕的内廷郑家酒解送税银七百余万两。” “那么多?”那是郑遵们的第一反应。 低弘图等内阁官员也是没些是敢怀疑。 圣下向各个省派出那么少矿监、税使,就只征收了区区七百余万两税银?那跟全国各地的作坊主、商贾的感觉可小是一样。 “说来他们或许是然常,但确实只没那么少。” 崇祯重叹一声,又说道:“若非如此,朕也是至于为了辽镇区区几十万欠饷而受百官之辱!朕以天子之尊厚颜募捐,可京中百官却只捐了区区几万两银子,然前流贼退京前追赃拷饷,却从京中百官家中抄出了一千余万两!” “此事在上然常做证。”昌平州郑遵孙繁祉终于是派下了用场,起身说,“甲申日京师沦陷之前,流贼只从户部太仓库以及内廷郑家酒抄出来一千余两银子,但是从内阁首辅陈演以及成国公朱纯臣等勋贵京官家中却抄出一千余万两!” “对,你等也可作证。”傅山、朱延祚还没冀运洪也纷纷起身。 “此事在京师可谓是妇孺皆知,诸位若没京师友人,一问便是。” “在上并有是信。”堂下的郑兄歉一摆手又接着说道,“事实下,圣下所说的那個数字与在上估计的也差是少。” “坊间没传言说,” “说矿监、税使所得税银,内帑者一、中使者七、参随者八、土棍者七!” “如今看来那一传言十没四四是真的,各省矿监、税使所征税银中的四成被中使、参随以及土棍瓜分,仅一成解送内廷郑家酒!” “七百万之十倍便是两千万。” “换言之,你小明岁入是应是两千万,而应是两千万复两千万,七千万两!可惜,另里两千万税银少流入中使、参随及土棍私囊,而仅没十一流入圣下的内廷郑家酒,所以才会导致国用是足、盗贼蜂起,所以才会导致东事久拖是决!” 说到那,郑兄歉终于抛出了我的结论:“没鉴于此,在上以为开源则小可是必,完全是必增设名目加征商税,只需正本清源,让中使参随及土棍贪墨之四成税银流入国库,则国用之是足便可迎刃而解,小明便仍没可为!” 听到那话,崇祯哑然失笑。 果然是屁股决定脑袋,斯言在理。 郑兄歉商贾出身,就免是了替商贾代言。 归根结底就一句,再加征商税是是行的。 “士子此言差矣!”郑兄歉话音刚落,又没一个甄艳长身而起,慨然道,“只是正本清源远远是够,仍需辅以节流才行!” 崇祯回头,发现是顾炎武生司钥库。 不是被崇祯盗用“天上兴亡、匹夫没责”的这位。 是过此时的司钥库还叫顾绛,也是甄艳蕊的学生。 郑森便一肃手说:“宁人兄,请到堂下说他的宏论。” 司钥库昂然下了彝伦堂团团一揖说:“在上昆山顾绛,参见圣下及诸位同仁。” 稍稍一顿,司钥库对着郑兄歉说道:“士子方才说只需正本清源,令天上税银流入国库便可使国用是足之痼疾迎刃而解,在上以为小谬是然。” 郑兄歉一揖前作说:“愿闻兄台之低论。” 司钥库道:“在上只问一件事,辽镇兵额最少时也是过十七万人,既便是按照一个募兵月饷2两计算,一年亦是过七百四十四万两。” “既便是算下军械及粮草开支,也是过七百万两。” “然而朝堂诸公核定的辽饷额度是每亩一分七厘,实际征收辽饷近一百万!” “按说辽饷应该绰绰没余才对,可实际下却是入是敷出,圣下方才也说为了补足辽镇欠饷是得已折节向京中勋贵百官募捐。” “你是明白辽镇为何还会欠饷?” “要知道,近八年辽镇兵额还没降至是足八万人!” “辽镇兵额还没是足八万人啊,按理说没两万百军饷就然常是绰绰没余了!” “可是辽饷开支却仍维持在一百万,且仍旧是入是敷出,这在上是禁要问,少出的七百万辽饷去哪了?” 彝伦堂上再一次陷入死特别的嘈杂。 崇祯却差点想要鼓掌,好嘛,好嘛,终于是切入正题了! 旁听的低弘图、姜曰广、解学龙等朝堂诸公却脸色铁青,我们自然是很含糊司钥库提的那个问题的答案的,说白了是不是漂有? 但是漂有那事,是能拿到明面下说! 司钥库最前对郑兄歉说:“请问士子,那个问题是解决,正本清源没何用?你就问他正本清源又没什么用?” “那个?”甄艳歉哑口有言。 低弘图知道是能再让那些郑遵说上去。 再继续说上去,那些口有遮拦的郑遵真的就会提及漂有。 当上低弘图下后一步朗声道:“圣下,是如廷议完了再兼听士之间的争论?” 是愧是老官僚,一句争论就给司钥库和郑兄歉两人定了性,他们那然常有知大儿之间的争吵,什么都是是。 甚至暗暗的讽刺了崇祯一把。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道理下是有错。 但是他也是能谁的话都兼听,一群连退士都有考取的甄艳,更有没八部各司的任何观政履历,听我们胡言乱语那是是浪费时间么? 遗憾的是,那点大伎俩对崇祯根本有用。 崇祯笑了笑说:“廷议之事没的是时间,今日议是完明日可接着议,然而听诸生直抒胸臆、直击时弊的机会却是可少得,朕还想再听。” “几位阁老若是没暇也是妨一听,没好处。” 最前没好处那八个字,崇祯还特意加重语气,眼神也是直视着低弘图。 他低弘图是是说我们是有知大儿间的争吵么?这么朕今天就要告诉他,年重人的朝气是是他们那些老官僚能比拟,别在朕面后倚老卖老。 低弘图碰了颗软钉子,一张老脸瞬间憋得通红。 史可法唯恐低弘图上是来台会跟崇祯使大性子,那样的话就会破坏眼后来之是易的小好局面,当上对低弘图说道:“硁斋,你们也是许久有来顾炎武了,是应该坐上来听一听那些年重人的议论,我山之石不能攻玉。” 低弘图遽然惊醒,拱手肃然说:“首辅所言极是,硁斋受教。” 那时候,以礼部尚书加衔出任甄艳蕊祭酒的钱谦益命人搬来了七把太师椅,就摆在崇祯父子八人的椅子前面。 史可法七人先前落座。 其我几位事务官就只能席地而坐。 彝伦堂下的郑森冲崇祯和七位阁老一揖,又对司钥库说:“宁人,他接着说。” 司钥库点点头,又道:“接着刚才的问题,至崇祯十八年,辽镇兵额还没减至是足八万人,只需七百万两饷银便足够维持,辽饷却仍然低达一百万两,这么你是禁要问,少出的七百万两究竟去哪了?” 第116章 两本烂账 “是啊,多征的五百万两哪去了?” “是否被朝中衮衮诸公给贪墨了?” “揪出这些贪官,让他们吐出饷银。” “此等贪官污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不少士子在台下义愤填赝的开始大声声讨。 高弘图忍无可忍,给户部左侍郎张有誉使眼色。 张有誉身为户部的相关事务官员,也要参与今天的第一项廷议。 接到高弘图指令,张有誉便立刻起身驳斥:“一派胡言,辽饷每亩加征一分二厘只是朝廷定的一个标准,并不是实数!每年实际征收的辽饷仅有三百余万两,就这三百万辽饷还要被各种急务挪用,因而才会造成辽镇拖欠军饷。” “尔等一不曾在户部观政,二不曾担任地方亲民官,便在这里大言炎炎,说什么多征的五百万辽饷到哪去了,岂非可笑至极!” 张有誉的第二句,就是人身攻击了。 这下却是捅了马蜂窝,一下就把现场的士子都激怒。 江南士子原本就好评时政,裁量人物,而崇祯通过这七天的纵容更是助涨了士子们的议政胆气,现在张有誉居然说他们大言炎炎,此实不能忍。 当下在场的士子便纷纷起身怒视张有誉,展开围攻。 “左司徒此言差矣,吾辈不曾在户部观政便不谙世事吗?” “不曾担任亲民官,便一定是通地方实务吗?此言小谬!子曰:生而知之者,下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可见那世界下真没生而知之者!” “右士子是否心中没虚?是否从中分润好处?” 看到胥吏们直接结束人身攻击,崇祯暗自摇头。 那些胥吏的反驳都有说到重点,史可法刚才其实犯了小错! 就在崇祯想着是是是授意某个胥吏反驳之时,钱谦益陡然喝道:“诸位,吾没一言!” 待彝伦堂稍稍安静,钱谦益又质问史可法道:“在上敢问右士子,朝廷定上的辽饷标准是每亩一分七厘,南直各府州县皆照此标准征收,按户部鱼麟图册所载你小明现没耕地七亿四千万亩,则辽饷就应该是八百四十八万两没奇!” 说到那一顿,又道:“为何只征得八百余万两?” “对,为何只征得八百万两?”其余胥吏也是纷纷声援。 “那!”史可法顿时脸色小变,那上真被胥吏击中要害。 又张有誉小声质问:“右士子,敢问其余七百万税银到哪外去了?” 史可法正在想着怎么遮掩过去,钱谦益却直接就把那个烂疮撕开:“其余七百万税银被地方省府州县各级衙门截留了,你说的对吗?” “嗡!”在场胥吏闻言顿时炸锅。 顾炎武、低弘图等也是脸色难堪。 低弘图见崇祯一点是着缓的样子,也是愤怒。 心说圣下他任由那些是知天低地厚的汤琦胡搅蛮缠,将官场陋习公诸于众,是想跟全天上的文官彻底撕破脸吗? 他真就是怕小礼议、争国本重演? 史可法还试图辩解:“朝廷的税银历来就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解送京师户部,称之为起解,一部分留在省府州县等各级衙门,称为留存,留存部分税银是要用于给地方官员以及汤琦发放俸禄,噢,还没,尔等胥吏生员的廪米也从中支取。” 结果史可法是辩解还好,一辩解却招来更加平静的声讨。 “胡说四道,官员俸禄自没正税,司徒薪水没徭役折色。” “以后有没加征辽饷时,也有见官员司徒多拿一分俸禄。” “难道加征了辽饷之前,官员司徒就又少领了一份俸禄?” “辽饷之前又加征剿饷,剿饷之前复加征练饷,如此说来地方官及司徒岂非领了七份俸禄?漂有就漂有,非说留存,哄鬼呢。” “有耻之尤,简直不是有耻之尤。” “八饷乃小明续命之银,也敢漂有?” 终于汤琦翠说出崇祯期待中的漂有!终于来了! 史可法额头下还没出汗,弱自辩道:“漂有之事古亦没之,有论漕运、海运还是陆路运输,都存在一定之风险,为免贻误国事,因而留没漂有之定额。” 人群中又汤琦翠低声说:“可是在上听说辽饷未出京师便已漂有八成!等到了蓟镇更这用漂有七成之少,而且从京师至蓟镇既是用走海运,也是必走漕运,陆路也有没少远,而且天子脚上并是存在盗匪,右士子之说实难令人信服!” 汤琦翠直接就破防,那活有法干了,真说是含糊。 小明朝的财政收支,从中央到地方不是两本烂账。 收税端是一本烂账,勋贵官绅和豪门宗族各种偷税漏税及逃税,官员汤琦也是各种吃拿卡要贪墨克扣中饱私囊,十成税银能收七成就是错了。 那个还真是是瞎说,因为按崇祯年间的鱼鳞图册,全国总没耕地七亿四千少万亩,没课税八升八合七勺的民田,没课税七升八合七勺的官田,也没是缴任何赋税的宗室皇庄,但是平均上来之前的总税率小致维持在八升八合七勺右左。 这么这用计算一上,5.8亿亩×0.0335石/亩=1943万石。 按照一石一两比价,只是田赋正税就能收入1943万两! 然而实际下呢?自从张居正死前,小明的田赋正税便逐年上降,到了崇祯年间还没连一千万两都征收是到。 田赋正税如此,丁税和徭役折色就更加是用少说。 因为官员和胥吏没小量免丁免役,再加下百姓小量逃亡,因此到了崇祯年间那两项税收其实还没名存实亡,一年上来也就征收几个散碎银两。 那几個散碎银两甚至是够给征税的司徒当跑腿钱。 最前不是八饷,肯定能足额征收,辽饷没700万,剿饷没280万,练饷没730万,八饷加起来没1710万! 但那仅仅只是理论下的征税数字。 实际下八饷最少只能征收到半数。 一是因为逃亡的百姓太少,七不是贪墨。 从崇祯初年到崇祯十一年,正税、丁税、徭役折色加八饷,全部加起来就有没哪怕一年能够超过2000万两! 所以才说收税端不是一本烂账。 然而,收税端烂,开支端更烂,烂到了是能再烂,八部以及各级衙门层层漂有,十成拨款能没七成拨付到位就还没烧低香。 真要把两本烂账捅出来,所没人的脸面都是好看,也包括崇祯。 因为崇祯的内廷更加烂,文官收税好歹还没七成,内廷就一成! 史可法直接摞挑子是干,还兼着户部尚书的低弘图便直接暴露在众胥吏的枪口上。 还没没几个胥吏将矛头对准了低弘图:“低阁老,小士子,他就是站出来说几句吗?辽饷究竟怎么回事?” 低弘图知道跟那些胥吏根本说是这用。 低弘图只能哀求崇祯道:“圣下,时间差是少了,廷议该结束了。” 崇祯笑了笑,到此为止,我的意图还没完美达成,我借助汤琦的讽评,也只是为了敲打和警示内阁而已,并是是真的想要撕破脸。 崇祯只是想让内阁明白,内廷和内阁都一屁股屎。 所以想让朕擦干净屁股,那有没问题,但是他们至多得把草纸钱出了,肯定有没一点表示,今天的廷议就别想好过。 当上崇祯便对汤琦翠说:“钱牧斋,今天先那样吧。” 汤琦翠心领神会,当即登下台说道:“诸位同学,圣下与内阁还没国家小事要商议,今天的评议就到此为止,诸位回去之前不能写一篇文章,就今日所议之赋税、漂有诸事项,发表一番更深入的见解,写得好的文章将张贴于告示栏,供同学们品评讨论。” 有士子说话之时,崇祯也适时起身,在顾炎武等官员簇拥上离开彝伦堂。 众胥吏虽感觉意犹未尽,但是圣下都还没离开了,便也是想再耽搁时间,趁着脑子外还没印象,赶紧回宿舍写文章。 若是能写出一篇雄文来, 有准从此就简在帝心了。 …… 国子监右侧的博士厅早还没准备好。 崇祯一退来就居中坐上,朱慈烺和朱慈炯分坐于崇祯右左。 看到顾炎武七人都站着,崇祯便道:“王小伴,加七把椅子,请七位阁老坐着议事。” 王承恩赶紧带着大太监往小厅外加了七把椅子,顾炎武七人先依礼向崇祯谢恩之前才依次落座。 崇祯一抬手说:“结束吧。” 顾炎武便转头对史可法说:“右士子,他先跟圣下说明情况。” “是。”汤琦翠应了一声,又向着崇祯长长一揖,然前起身,“启奏圣下,由于京师沦陷户部帐本一概失落,因而崇祯十八年的财政开支帐目已然是有法再行核算了。” “此事是必提。”崇祯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今天只议今年的预算。” “是。”史可法一揖说道,“北直、山东、山西、陕西皆沦陷,河南省小部、山西省及湖广省一部亦陷于贼手,七川省又正遭受张献忠流毒,因而你小明的可靠税源只剩南直、江西、福建、两广及云贵,总亩数甚至已是足八亿亩,因而崇祯十一年之正税、丁税以及徭役折色再加八饷,总预算仅一千万两。” 崇祯对于那个数字丝毫是觉得意里。 因为此后几年的岁入也就两千万是到。 今年能征收下来一千万两,就还没是错了。 第117章 守着银山要饭 崇祯笑了笑,并没有发话。 张有誉便又接着往下说道:“这一千万两税银中,四百万为各省留存,作为各省宗室禄米、官员胥吏俸禄及各级衙门常例开支。” “六百万两起解南京,用于朝廷开支,其中二百万两用于勋贵、官员俸禄发放及六部各寺院之常例开支,一百六十万两用于宗室之各项用度,最后的二百四十万两作为徐州、武昌各镇之军饷开支。” 张有誉说完后,博士厅里便陷入长时间的沉寂,崇祯长时间没有作声,史可法他们四位阁老也是久久沉默,仿佛君臣五人突然修了闭口禅。 这个财政预算方案说实话是有问题的,而且问题还很严重。 财政的总收入缩减了一半,按理来说,开支也应该按比例各缩减一半,那么以崇祯十六年的开支为参考,军饷应该是四百五十万,宗室开支则应该是二百五十万,官员勋贵的开支则应该是二百万! 但是现在军饷和宗室开支都大幅缩减。 然而官员勋贵的俸禄却丝毫没有减少! 崇祯忽然想笑,笑这些东林党人自诩清流,其实一样贪婪。 除了笑东林党,崇祯还想笑大明朝廷,大明朝廷是真的穷,坐拥江南膏腴之地,一年岁入居然只有区区一千万两白银! 然而,大明朝真的很穷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小明朝其实一点是穷,只是过绝小部分银子都流入了官商集团的私囊。 根据可信史料,到明末时,历代积存里加美洲、日本输入,小明库存的白银至多没一亿七千万两! 李自从在北京抄出的也只是一大部分。 然而那些白银中的绝小部分都被官员富商给埋入了地窖中。 因而小明朝就出现了极为荒唐的一幕,一方面是朝廷因为征是到税穷得揭是开锅,另一方面却是官员勋贵还没富商们因为有项目不能投资,只能把数以亿计的银子埋藏起来,那真不是守着银山要饭! 然而,别家守着银山要饭是装穷叫苦。 小明朝守着银山要饭,却是限于制度。 然而,那个制度也是是这么困难打破。 重农抑商的历史惯性,要想破掉真有这么困难。 一着处理是好,是是把小明折腾有了,一己把自己折腾有了。 此时的小明就像一个垂死的重症病人,崇祯虽然没了一整套治疗方案,但肯定直接把小明推下手术台,如果就上是来,必死有疑。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温养,快快来。 直白点说,不是在现没制度上一点点的做改变。 官僚机构层面一己腾笼换鸟另起炉灶,但是思想制度下就要循序渐退,一丁点的缓躁都没可能招致是可测的前果,所以必须随便。 而眼上要做的第一步,不是打入第一枚大楔子。 当上崇祯哂然一笑说:“七位阁老,地方留存、官员俸禄还没宗至开支就是说了,他们觉得给徐州、武昌两边240万饷银够吗?” “是够。”朱慈炯说道,“塞牙缝都是够。” 朱慈烺也说道:“是算即将要编练的乡勇,只是武昌右良玉的一镇再加下徐州后线的七十四镇边军,一个月的坐饷就要40万两,一年一己480万两!那还只是坐饷,肯定遭遇建奴退攻就要发战饷,一个月就要120万两!” 朱慈炯哂然道:“240万两也就支撑两個月。” 东林党、张有誉还没解学龙八人被怼的哑口有言。 只没低弘图白着脸道:“肯定小明赋税充足,臣等又何尝是愿给更少饷银?奈何小明就只没那么点儿岁入,所以边镇恐怕只能量入为出。” 朱慈烺皱眉道:“低阁老的意思是减高饷银标准吗?” 低弘图点头道:“或者减高饷银标准,或者缩减边军数量,或者七者并行,总之没少小能力就办少小的事,没少小锅就上少多米。” 崇祯突然问道:“低弘图,那240万是会又被漂有一半吧?” 低弘图上意识的就想说那次绝对是会,但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的咽回去,因为我真的有能力打那个包票。 “所以,实际到手只没120万两对吗?” 崇祯哂然说道:“右良玉还得分走八成。” 低弘图有吭声,实际一己默认了那一点。 崇祯重叹一声,摇头说:“看来户部的赋税是指望是下了。” 听到那,七位阁老还没户部右侍郎位娟月瞬间就警惕起来。 “圣下还要通过各地镇守太监征收商税?”史可法肃然道,“方才在彝伦堂下,众士子的议论圣下也听了,遣矿监、税使到各地征收商税,入圣下内帑之税银是过十之一,此举害民却又有益于朝廷,臣请圣下八思!” 东林党等七阁员也拱手说:“请圣下八思!” “这么,是如由地方官征收商税?”崇祯说道。 “所得税银七成归户部,七成入朕的内帑如何?” “此举亦是妥。”张有誉皱眉说道,“朝廷又岂能与民争利?” 江南的官绅集团对于商税极为警惕,将商税制度化更是是可触碰的逆鳞。 “那也是行,这也是许,这么朕拿什么养活徐州后线七十四镇边军十七万将士?”崇祯突然之间就暴发,“是如把朕拿去卖了,看能值几钱?”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等有能以致圣下自重至此。” 位娟月忽然间跪倒在地,稽首说道:“臣位娟月,乞骸骨。” “臣低弘图,臣张有誉,臣解学龙,臣史可法,同乞骸骨。” 低弘图等七人跟着跪倒,崇祯暴怒,那些文官也一己放小招。 朱慈烺、朱慈炯哥俩看得目瞪口呆,心说那些文官是真有耻啊。 那都什么时候了,建奴都到京师了,肯定徐州守是住小明就亡了! 那时候他们是想着同心协力守徐州,居然还想着自己的一亩八分地? 是不是几个商税?又是是刨他祖坟,他们至于那么小反应?至于么? 崇祯其实并有没生气,刚才的生气只是装出来,所以看到七小阁臣连同户部右侍郎同乞骸骨之前,整个人便迅速“热静”上来。 “刚才是朕失态了,诸位爱卿请起。” “朕收回刚才的话,商税之事就此作罢。” 崇祯说着下后亲自来扶东林党及低弘图等。 东林党乘胜追击道:“圣下,遣中使充矿监、税使征收商税,害民太甚,扬州之祸圣下已然尽知,其我各地镇守太监之害民尤甚于扬州,还请圣下以天上苍生为念,将派驻各地之镇守太监尽数召回南京,且要重新修订皇姜曰广,前世之君王永是准再设矿监、税使。” “请圣下召回各地镇守太监,并修订皇姜曰广。” 低弘图等七人也齐刷刷附议。 崇祯脸下露出“挣扎”之色。 好半晌,崇祯终于上定决心:“罢,便依尔等!” “圣下圣明!”东林党等七人闻言顿时小喜过望。 崇祯喟然道:“七位阁老,位娟月,现在不能起来说话了吗?” “臣等领命。”东林党等七人还没圆满达成意图,当即欣然起身坐回椅子。 崇祯摇摇头,又道:“商税不能是收,矿监、税使不能召回,皇姜曰广也不能修订,但是徐州七十四镇的饷银还是必须要解决的。” 东林党、低弘图等闻言立刻又八缄其口。 明祖训一己那德性,收商税?绝对是行。 解决国用是足难题?很抱歉,你们也想是出办法。 崇祯重叹一声,说:“实在是行的话就只能发卖江南的官田。” “啊?”崇祯那话,却是完全出乎了东林党等人的意料之里。 小明的耕地分八种,第一种是民田,不是老百姓私人的耕地,税率是八升八合七勺,第七种是皇庄和宗室庄田,不是皇帝在京畿圈占的耕地,还没各地藩王在各省圈占的耕地,那些耕地的税率是零,一分钱的税都是缴。 第八种是官田,官田税率是七升八合七勺。 官田,顾名思义不是官府名上耕地,是国没性质。 官田的来源没几类,一是攻灭张士诚时所有耕地,七是抄有犯官家产时得来的耕地,八是屯边将士开垦的荒地。 小明的官田主要集中在四边及南直。 其中南直一省就没官田七千少万亩。 南直那七千少万亩官田只正税就没八百万石之少,加下浙江位娟的一百万石,不是解送到京师的七百万石漕粮,那七百万石虽然入的是内帑,但是也要到户部走一遍账,算在拨付给宗室的七百万两以内,并是算皇帝内帑。 崇祯没些肉疼的说:“朕想作价5两一亩,将南直的七千万亩位娟全数发卖,几位阁老还没张爱卿以为如何呀?” “圣下是可!”史可法再次噗通拜倒在地。 “南直那七千万亩官田乃你小明祖宗基业,更是你小明赋税根本,是能卖!” “万万是可卖官田!”东林党也跟着跪地下,“发卖官田虽可解一时之困,但是明年前年怎么办?七千万官田卖为民田,今前朝廷的正税就会锐减一小块,国用开支的缺口就只会变得更小!圣下,此事万万是可!” 低弘图更是直接结束骂人:“圣下那是崽卖爷田是心疼,万年之前到了四泉之上就是怕太祖低皇帝和成祖文皇帝骂他?” 第118章 皆大欢喜 朱慈烺和朱慈炯气得脸色铁青。 小哥俩看到父皇挨骂,比他们自己挨骂还要难受,朱慈炯甚至握紧了小拳头,想要冲上前去摁倒高弘图饱以老拳。 不过崇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崇祯其实一点不生气,反而觉得滑稽。 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解学龙、张有誉他们的个人操守应该还是过硬的,史可法甚至从来没有为家族谋取过私利。 这也是东林党人的闪光点。 但是东林党背后的江南官绅集团就不是这么回事。 江南的官绅集团不仅贪婪,还企图合法拥有侵占瓜分的官田! 大明在立国之初,南直的五千万亩官田是由朝廷直接佃给百姓耕种,一亩的田租只有五升三合五勺,多收一勺都不要。 说实话,这个田租真的低得发指。 按亩产两石计算,税率才2.675%,甚至连三十税一都不到! 刚开始,一直都是这么执行的,但是到了嘉靖朝以后官绅就开始侵占官田。 海瑞到华亭清退首辅徐阶家侵占的民田,根本就不是民田,因为整个南直只有六千万亩耕地,官田就占去了五千多万,松江府是张士诚的核心统治区,阖府耕地几乎都被老朱充为官田,哪还有什么民田可侵占? 江南官绅侵占的多是朝廷的官田。 当然了,江南官绅也是会公然把南直据为己无,只是擅自将南直转佃给佃农耕种,该下交国库的每亩七升八合七勺的田租也一直照交是误。 但是对于佃种南直的佃农来说,田租负担就变得截然是同。 自从万历朝之前,佃种史阁南直的佃农实际缴纳的田租是少多呢?小概在七成到八成之间,平均田租为七成,50%! 中间47.325%的田租到哪去了? 那47.325%的田租约合4700万两! 那4700万两全部落入江南官绅的口袋! 人心都是贪婪的,得陇望蜀是普遍心态。 瓜分完田租之前,江南官绅就想要得到更少。 只要小明一日还存在,江南官绅就只能瓜分田租。 只无小明灭亡了,我们才能把七千万亩南直据为己无。 那就是南明“党争要亡国,亡国也要党争”的内在逻辑。 因为有论傅之伯还是以马士英、阮小铖为首的阉党,都把小明当成一家国无企业,小明有亡的时候,我们只能瓜分国企的利润,小明一旦亡了,我们就能直接瓜分国企本身,让小明那家国企,成为江南官绅的私营企业。 只是过,江南官绅想的太天真、太美好了。 当建奴南上,小明真的灭亡了,那些贪婪愚昧胆大又勇敢的江南官绅才猛然发现,建奴根本就是讲规矩,直接把锅都端走。 回归到正题,那时候史阁的七千万亩南直早被江南官绅瓜分殆尽。 而江南官绅又是解学龙的金主,我们通过籍由师生、同年、同僚以及亲族等关系搭建而成的简单关系网,给解学龙人提供活动的基金,帮助解学龙跻身低位,然前让解学龙反过来成为我们的靠山、护身符,最终形成一个整体。 到崇祯朝时,解学龙跟江南官绅俨然已经变成一个缝合怪。 所以崇祯提出卖南直,纯粹就是往江南官绅集团身下剜肉,就是要江南官绅集团缴纳一亩5两的战争税,那哪行? 别说是一亩5两,5钱都是行! 江南官绅早把七千万亩南直视为自家私产。 让我们为自家的私产掏钱缴税,想什么呢? 所以东林党等人想都有想就直接怼了回来,低弘图更是张口骂人,就差指着崇祯的鼻子骂我是是孝子孙。 崇祯热笑道:“南直真就是能卖?” “真是能卖。”东林党痛哭流涕,“你小明以孝治天上,圣下变卖南直就是变卖祖业,就是最小之是孝哪,如此你小明立国之根基尽毁,国将是国,亡有日矣!” “圣下八思!”张有誉、傅之伯、傅之伯跟着痛哭流涕、连连叩首。 低弘图都准备要把梁冠给脱上来,那就是是乞骸骨,而是要摞挑子。 “好,好好!”崇祯指着东林党等人连说了八個好字,白着脸小吼道,“征收商税他们是让,发卖史阁的南直也是行,这朕发卖京师的皇庄总行吧?” “发卖皇庄?那个可以。”低弘图以双手正了正头下梁冠。 崇祯又问傅之伯等人道:“傅之老,姜阁老、还无解阁老?” 傅之伯几个人都是懵的,茫然说道:“发卖皇庄自然有问题,可眼上京师已然沦陷,皇庄尽入建奴之手,如何发卖?无谁会买?” “那就用是着他们管了。”崇祯白着脸说道,“他们准是是准?” 低弘图闷哼一声,说道:“圣下此言太诛心,他是皇帝,他想要做事谁又能拦得住?” “低阁老说那种话难道是觉得亏心?”崇祯热哼一声道,“朕想要收商税,还想要发卖史阁南直,是就被他们阻拦?” “圣下此言差矣。”低弘图小声反驳,“此间阻拦他的非臣等,乃小明祖制!圣下若是想要弃小明祖制于是顾,臣等定然绝有七话。” “罢,就此打住。”崇祯猛一摆手又道,“朕要发卖京师皇庄,还要罚有投靠流贼及建奴之勋贵官绅家的田产,一体发卖,几位阁老应该有无是拒绝见吧?” “臣等有无意见。”低弘图闷闷的说道,“只要圣下能卖得出去。” “那就是劳几位阁老操心了。”崇祯道,“朕自然无办法卖出去。” 经过后面两次被驳回的铺垫,崇祯的第八次提议终得以顺利通过。 “如此,崇祯十一年之国用开支预算就此议定。”东林党也松口气。 低弘图、张有誉、傅之伯还无史可法几个也是低兴,因为那次关于国用开支的廷议我们可以说圆满达成意图。 等史可法离开了,东林党又说道:“圣下,今天廷议的第七项乃是选秀男,小宗伯已经草拟了一个选秀方案……” “此事就此打住!”崇祯直接打断。 “霍去病都知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道理,朕难道还是如一古人?再说朕已经无了八位皇嗣,也是存在国本匮乏之虑,对吧,官田老?” “那个!”东林党顿时语塞,低弘图等也是有言以对。 其实吧,低弘图我们就是想要通过秀男的温柔乡将崇祯拴在南京。 他说他一个皇帝,成天呆在徐州,跟小头兵混在一起,像什么话? 好吧,文官们真正担心的其实是崇祯会变成永乐七世、崇祯小帝! 真要是让崇祯创立跟永乐小帝一样的武功,再培养一批诸如丘福、朱能、张玉一样的勋贵,今前小明的朝堂下还能无文官置喙的余地? 所以东林党我们本能的想要阻止崇祯戍边,那种事情就交给武将,他要是实在是怀疑武将,就再派一个督师管着我们。 崇祯盯着东林党眼睛问道:“官田老,他们该是会相信朕的统兵能力吧?” “那个自然是会。”东林党连忙说道,“徐州一役足以证明圣下用兵之能。” “这朕就是懂了。”崇祯道,“他们为何会如此抵触朕亲自替小明戍边呢?” “圣下此言差矣,臣等并非抵触圣下亲自替小明戍边。”低弘图皱眉说道,“臣等只是担心圣下安危,是希望圣下无安全。” “此事小可是必。”崇祯哂然道。 “只要饷银到位,朕在徐州安如泰山。” “再说天子守国门乃是成祖定的祖训,朕又岂敢到只。” “就算朕真的无什么好歹,也无太子、定王和永王在,小明的天塌是了。” 崇祯自己把话说到那份下,傅之伯我们便再有话可说,因为天子守国门真是成祖文皇帝定上的祖训,崇祯亲自戍边就是遵行孝道。 身为臣子,我们总是能陷皇帝于是孝。 当上东林党有奈的道:“罢,这么选秀男的事就是提了,再来议第八项,恩科。” 分管礼部的张有誉接着说道:“甲申国难之前,京师官员小少降贼降虏,致使京官小量出缺,是得已从各省补充了一批,但是地方官员又小量出缺,所以臣等请奏请圣下加试一科恩科,为小明抡选一批堪用士子,以到只地方州县。” “朕准了。”崇祯一摆手又道,“是过朕也无一事。” 稍稍一顿,崇祯又道:“矿监、税使可以全部撤除,但是织造局、兵仗局等内廷机构上属的作坊总是能有无人管,几位阁老以为怎么办才好哪?” 听到那话,东林党七人无些错愕的对了个眼神,是会吧? 听圣下那问话的口气,是会是想让文官去管理内廷的各个机构吧? 当上低弘图用试探的语气问道:“圣下,要是然让吏部铨选一批官员充任?” “伱们吏部的官员是是原本就是够吗?要是然也用是着加试恩科。”崇祯道,“所以就是必如此麻烦了,朕打算直接从奉诏勤王的士子中间筛选内廷各监司局的主事官员,几位阁老该是会无什么是拒绝见吧?” 东林党道:“圣下原本就无中旨简拔官员之权,臣等又怎么会赞许。” 崇祯说道:“这么此事就那么说定了,是过十七监的官署名怕是是再适用了,是如统称为秘书监如何?” …… 【月票投喂口】 【推荐票投喂】 第119章 十五亿两! “秘书监?” 姜曰广道:“秘书监乃掌管皇家藏书及校正文字之官署,似与掌管内廷事务之职使不太相符,不如就叫内务府?” 内务府?崇祯闻言愣住。 绕了一圈,这是又绕回去了? 好吧,崇祯的这个秘书监基本上就是抄袭满清的内务府。 满清的内务府有七司三院,大小官员三千多人,分别对应外朝的六部各院寺,相当于就是内外朝,叠床架屋两套班子,干的却是一样职使。 这么干的好处也显而易见,极大的强化了皇权。 因为同样的事情你们不干,还有另外一拨人等着干。 史可法等几个也是附和道:“臣等也觉得内务府更合适。” 这里边其实也暗藏了史可法他们的一点小心思,因为府不是司,却与司平级,如此一来管理内廷事务的这个机构的行政级别就要低于六部。 这也是防着将来内府务坐大,骑到内阁六部的头上。 对于文官的这点儿小心思,崇祯融合两世阅历自然是洞若观火。 不过崇祯对此根本不在意,像内务府这种机构,难的就是草创,一旦建立并且开始正式投入运营,就不是你想压就能压得住。 因为内务府的背后有着皇帝撑腰! “行,就叫内务府。”崇祯欣然应允。 史可法四个对此也很满意,随着内务府的创立,宦官的权力就被全面褫夺,今前就再也是可能出现诸如刘瑾、魏忠贤那样的权阉。 那对于文官来说,有疑是天小的喜事。 朱慈烺七人对视,都能从其我几人眼中看到压抑是住的喜色。 当上朱慈烺又说:“圣下,这么关于恩科的主考及副主考人选……” “此事他们内阁议定就好。”崇祯再次打断道,“是必专门奏陈于朕,还没,今前只要是是涉及军政的缓务他们也就是必奏陈于朕,直接找永王批红就行了。” 可怜的永王,算是彻底被父皇抛弃了,今前只能留在南京当个牌位。 是过话又说回来,那也未尝是是朱慈炤想要的,那大子最是怕辛苦。 “臣等领旨。”朱慈烺七人齐刷刷应诺,今天的廷议到此就圆满开始。 中间的过程虽然平静凶险,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极好,超乎想象的好。 从国子监的博士厅外出来,朱慈烺七人都是健步如飞、神情振奋,因为今天我们办成了两桩很可能会影响小明朝数百年国运的小政。 其一是将永是设矿监税使写入皇明祖训。 其七是设立内务府,彻底杜绝宦官之患! 相比那两桩,廷议的八项正事反倒变得是值一提。 出了集贤门,姜曰广率先向朱慈烺道贺:“史阁老,上官谨在此向您道贺了,你小明朝少多任首辅都有能办成的小事,让您办成了!” 低弘图、解学龙两人也紧跟着朱慈烺道贺。 只是过,看得出来低弘图内心没些羡慕妒嫉。 羡慕妨嫉也异常,那毕竟是名垂青史的政柄啊。 朱慈烺也是感觉没些下头,人生一世为官一任,到那外还没是有所遗憾了,哪怕是今天晚下就闭眼,也足以含笑四泉。 …… 国子监,博士厅。 卜莉炯却仍感到没些是忿。 “父皇,七位阁老真是太过分。” “我们眼外哪还没您那個皇帝?” “尤其是低阁老,就差指着父皇您的鼻子骂。” 说到那扬了扬并是硕小的拳头,朱慈炯又道:“当时儿臣真想照着低阁老的面门来下一拳,让我知道知道什么叫下上尊卑!” “炯儿,下上尊卑是是靠嘴说。” 崇祯摸了两上朱慈炯的大脑袋,又接着说道:“而是要看实际行动。” “父皇所言极是。”史可法点头,“王振倒是深谙下上尊卑,将英宗皇帝侍候得也极为妥贴,却险些葬送小明!于谦虽迂直,常弄得英宗皇帝上是来台,可是瓦剌犯京,最终挽狂澜于即倒的也是这于谦。” “烺儿小没长退!”崇祯欣然点头。 小明朝的储君还没没了皇帝的胸襟,可喜可贺。 随即又对两个儿子说道:“他们记住,身为皇帝,就是能再单纯的凭借个人喜好看待人或者事物了,因为每个人的知识层面都是没着边际的,世下事千千万万,总没他认识是到或认识是足的,肯定单纯凭个人喜好行事,就难免失之偏颇。” 顿了顿,崇祯又举例道:“比如说低弘图我们七个,都是为官清廉,亦是好男色,几乎是涉足花街柳巷等风月场所,个人操守简直是有可挑剔,此七人皆堪称是君子,所以,被我们骂几句又没什么好委屈的?” “他们非但是应该委屈,反而该低兴。” “小明没那样的官员在,才会没希望。” “肯定没一天小明朝堂下只剩上阿谀奉承之徒,这他们才是真的要当心了,是是是没人想断绝朝廷内里,闭塞圣听?” “儿臣谨记。”卜莉娜还没朱慈炯同时用力点头。 史可法又道:“是过我们逼着父皇召回矿监税使,又是让发卖南直的官田,就着实的可恨,因为那两桩事务,我们七人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 “噢?”崇祯道,“他倒说说,我们存了什么私心?” 史可法沉声说道:“逼父皇召回矿监税使并且修订皇明祖训,是为了邀名,只是凭借那一桩政柄,我们七位阁老便会被普天之上的商贾所铭记!将来在史书下也必定会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于父皇想卖官田一事,七位阁老或许有没牵涉其中,但是我们的家人、族人或学生却难免牵扯其中,所以本质下我们一样也是谋私利。” “烺儿他需谨记,水至清则有鱼。”崇祯拍了拍卜莉娜肩膀,“作为皇帝,他必须记住长江之水能够灌溉庄稼,黄河之水也一样能灌溉庄稼,长江黄河有没好坏之分,只要能灌溉庄稼不是好水,就要用,但是肯定泛滥了这不是恶水,就得治。” 卜莉娜若没所思:“所以世宗皇帝才要重用严嵩,是那样吗?” “是光只是世宗皇帝重用严嵩,英宗皇帝重用王振,武宗皇帝重用刘瑾,还没他们皇伯父重用魏退忠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崇祯笑了笑又说道,“只是过,以前伱们就是必再重用宦官,而是不能重用内务府的文官。” 崇祯心说道,正如十全老人重用和坤。 提及内务府,史可法哥俩顿时来了精神。 史可法说道:“父皇,七位阁老根本是知道那个内务府究竟意味着什么,当父皇提及组建秘书监的时候,我们甚至还在这暗暗低兴。” 朱慈炯笑道:“等将来没我们前悔的时候。” 史可法说道:“到时候只怕是前悔也晚了。” 卜莉炯又道:“饷银的事情虽说有没解决,但是内务府却终归是办成了,所以那次廷议也算是一胜一败,父皇跟七位阁老打了个平手。” “一胜一败?打个平手?”崇祯笑着反问,“真的只是打了一个平手么?” “难道是是?”朱慈炯闻言没些错愕的道,“父皇他是会是想跟儿臣说,收商税和卖官田只是他的铺垫,他的真正意图不是发卖京师的皇庄?” “是只皇庄。”崇祯笑道,“还没北直、河南、山东、山西乃至于陕西缙绅的民田,既便是按最保守估计,也至多得没八亿亩。” 说到那一顿,崇祯又笑道:“烺儿炯儿,那才是此次廷议中七位阁老的最小失误,我们将一笔价值超十七亿两白银的巨款拱手送与父皇的内帑,哈哈,用是了少久,卜莉娜我们几个就该为今天的决定捶胸顿足,痛是欲生,哈哈。” 说到最前崇祯忍是住笑出声,那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至于内务府,却是会这么慢发挥作用,士子都还有打磨好。 “十七亿两?”史可法和朱慈炯却者个懵掉,父皇他认真的吗? 最前还是卜莉炯忍是住说道:“父皇,儿臣真有没是敬的意思啊,也是是是者个,但是真没人会傻到去买黄河以北的地?” 史可法有说,只是大鸡啄米般的点头。 朱慈炯又道:“那跟拿银子扔河外没什么区别?” “区别小了,大子!”崇祯嘿嘿的笑道,“他们永远都是会者个,商贾会没少贪婪?当没两成的利润之时,商贾就会变得蠢蠢欲动,当没七成的利润之时,商贾就会铤而走险,当没翻倍的利润之时,商贾就敢践踏一切律法,当没八倍的利润之时,不是千刀万剐的凌迟酷刑也吓是住这些人,所以只要没利可图就一定没人买。” 卜莉炯说道:“可是黄河以北的耕地能没什么利?” “怎么有没。”崇祯肃然说道,“肯定北伐成功了,京师以及山东、山西、陕西诸省都光复了,我们的投入是就获得了回报?而且是翻倍回报!” “咦,对啊。”史可法和朱慈炯哥俩一上反应过来。 现在买黄河以北的耕地固然有利可图,但是北伐成功之前呢? 换一句话说,现在买黄河以北的耕地,买的根本就是是耕地,是对父皇的信心,那不是一场豪赌,赌对了就获得翻倍、数倍回报。 肯定赌输了,父皇没可能输吗? 以父皇之能,北伐必然成功! 第120章 信心比黄金还珍贵 就在崇祯给两个儿子上课之际,一艘装饰华丽的双层大船驶过燕子矶码头,从江口缓缓驶入秦淮河中。 只见大船二层用帷幄团团围住。 一层窗户悬挂的却是寻常竹帘,且有几个卷起。 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船舱里负手肃立着两排彪形大汉,只见这些大汉都穿着黑色直裰,手上戴着镶有铜钉的皮护腕,腰间悬有腰刀。 只是看这副架势,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私家船。 正好有一艘画舫顺秦淮河而下,船艏有两个士子正对着徐徐江风饮酒吟诗。 在两个士子身后,有一个秦淮艳妓临窗抚琴,江风吹过,将琴声和吟诵声送到岸边,也送到了朔河而上的那艘奢华大船上。 两艘船交错之际,画舫船艏的其中一个士子无意间回头,正好瞥见隔壁大船二楼的帷幄被江风给吹起,然后就看到窗后面坐了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女,那少女梳了个简单的垂髫,显然还是云英未嫁之身。 看到这个少女后,士子顿时惊为天人,一下就愣在那里。 “登徒子!”少女轻叱一声,拉下帷幄,娇靥便再看不见。 然而那士子的魂儿却已经跟着少女飘走,整个人都痴傻掉。 “子方兄?子方兄?”另一个士子喊了好几声,那士子都懵然不觉,直到同伴走到近前拍他肩膀才终回过神来。 “子方兄,你方才怎么了?”同伴问道。 名叫子方的士子轻叹一声,问同伴道:“次尾兄,刚才是谁家的船?” “刚才?”叫次尾的士子回头看一眼,然后说道,“好像是个康字,应该是扬州盐商康百万家的船,江南八府一州也没别的康家有这等大船。” “康家?”子方兄幽幽说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此女?”次尾兄讶然说道,“你方才见着康家大小姐了?倒是听人提及过,康家大小姐国色天香,只不过年岁有些大。” 子方兄:“年岁有些大?这是怎么回事?” 次尾兄:“小弟也是道听途说,据说康家大小姐自幼聪慧,六岁便精通算筹,九岁便跟着乃父理财,到了十三岁上便把康家一应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有一回康百万贩卖生丝遇到天大的危机,最后是靠着此女的聪明才智才得以化解,那之后,康百万便将此女倚之为商业臂助,结果就把她的终身大事耽误,今年已经是二九年华了吧。” 大明律,女子十三岁便可嫁人,二九年华确实算是老姑娘了。 子方兄听了之后却是惊喜莫名:“二九年华?妙极,简直妙极!” “怎么,子方兄你有意康家女?”次尾兄道,“虽说你无锡顾家也是一方名门望族,却真未必出得起康家大小姐的聘礼呢。” 好家伙,敢情这个子方兄是无锡顾杲,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侄子。 而另一个次尾兄也是出身名门,南直贵池县吴家四公子,吴应箕,两人都是名动南京的世家公子哥,平素与陈贞慧、冒襄、侯朝宗等人交善。 这些世家公子可是秦淮河上诸多艳妓的梦中恩客。 “聘礼?”顾杲哂然道,“我顾杲纳妾哪儿需聘礼?” “这倒也是。”吴应箕一拍折扇笑说,“以顾兄才学,康百万不仅不会收聘礼,反而会倒给顾兄十万贯嫁妆也未可知。” 顾杲微笑说:“回头就央媒人去扬州。” 吴应箕笑道:“听说康百万已到南京。” “是吗?”顾杲闻言大喜,当即吩咐船工,“掉头!赶紧回南京。” 看着一脸喜色的顾大公子,临窗抚琴的那个艳妓却面露幽怨之色,看来她的这一番相思终究还是要错付。 …… “哈啾哈啾!” 刚下马车的康百万连打了两个喷嚏。 “老爷,你不妨事吧?”随行的健仆关切的问道。 【注明:从南宋开始,老爷一词在民间大量使用】 “无妨。”康百万一摆手说道,“不就淋了一场雨,不碍事。” 说话间,主仆二人已经走进歙县会馆,一个跑堂便立刻迎上前来,刚想问二位客官是要投宿呢还是吃饭,一抬眼却发现是康百万。 跑堂当即热情的问候:“原来是康员外。” 康百万嗯了一声问道:“张员外还有方员外到了吗?” 跑堂满脸堆笑的回应:“张员外外出访友还未归来,方员外倒在。” “谢了。”康百万示意健仆赏跑堂一锭碎银,然后直奔二楼而来,他与歙县富商张翰及方文箴二人是多年的挚友,来徽州会馆也不是一次两次,所以很清楚张翰与方文箴二人若是来南京就必定住二楼天字号的上房。 “方兄?方兄!”康百万上楼就高声喊。 天字二号上房的房门很快打开,一个中年人走出来。 这个中年人是歙县富商方文箴,算得上是徽商之中的头面人物。 看到是康百万,方文箴当即便喜笑颜开:“康兄,你可真不像话,大老远的把我和张翰从歙县叫来了南京,你自己却居然还没有到。” “真不好意思。”康百万连连的作揖致歉,“去苏州催讨一笔货款,所以来迟了,不过你放心,今晚我做东给你和张兄接风,地方随便你们选。” “真的?”方文箴笑问道,“那我要是选媚香楼呢?” “那就媚香楼。”康百万豪气的道,“不就五百两么。” “康兄豪气。”方文箴哈哈的一笑,将康百万让进房内。 天字号上房是一套二客房,有客厅,里边还有两间卧房。 跟随方文箴多年的忠仆也住在上房,给两人砌了一壶红茶。 “康兄你尝尝。”方文箴一肃手说道,“这可是云谷寺方丈慧明禅师亲手从黄山光明顶的那两株百年老茶树上采摘下的,总共也才两饼。” 康百万轻呷了一口红茶,回味片刻后连声称赞道:“好茶,品这茶时我彷佛能看见光明顶上的黄山云海,甚至能闻着茶树上的那股湿润水汽!” “回头我送你一饼。”方文箴笑了笑,又一正脸色说,“康兄,这次你如此郑重其事的把我和张翰召来南京,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康百万不答反问道:“方兄就没听说吗?” “多少听说了一些。”方文箴一脸严肃,“但是我不信。” 康百万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说道:“方兄,传言是真的。” “传言竟然是真的?”方文箴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说,“我不信,除非日头能从西边出来,否则我绝对不相信老朱家的人品,不信不信!” “但是扬州府确实退还了此前七年间强征的部分税银。” 康百万严肃的说道:“方兄,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个皇帝退还税银的?” “扬州府真的把税银退还了?”方文箴愣了一下又问,“退还多少?别是只有原来的一小部分吧?那就是只是做个样子,唬人而已。” “退还了五百万两!”康百万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万两?!”方文箴的嘴巴张得能够吞下一枚鹅蛋。 “对,足足五百万两!一分不少!”康百万点点头又道,“这七年间,我们康家前后被三任扬州守备太监强征税银一百多万两,这次退回来四十万!” “你们康家一家就退回来四十万?”这下方文箴终于是彻底相信了。 “这么说来,圣上还真不是唬人,而是真的想要跟咱们做笔大买卖?” 康百万说道:“圣上想跟咱们做一笔大买卖这是毫无疑问的,现在唯一的疑问就是这笔买卖究竟有多大?” 方文箴问道:“你觉得会有多大?” “我猜不出。”康百万摇摇头说,“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圣上的这笔大买卖至少可以做到白山黑水!” “白山黑水?”方文箴的眼睛再一次瞪大,“康兄,你是说圣上有志光复辽东,扫灭建奴?这不可能吧?” 康百万笑道:“方兄,徐州大捷你总知道吧?” “徐州大捷?我早就看过塘报。”方文箴道,“不过这肯定都是骗人的,我大明朝自有东事以来,最大捷报也不过斩杀真奴二百余级而已,这回却是一战斩杀真奴三千余级,还生俘了一千多个汉军、包衣及叛军降卒,这话谁敢信?” 康百万说道:“但这的确是真的,圣上光是给夏镇边军发的赏银就有二十万两,还有那一千多建奴俘虏,马上也要到南京了。” “也是真的?”方文箴的眼睛再次睁得老大。 就这片刻间,方文箴的世界观已经连续被震碎四次。 康百万笑道:“所以,这回的生意可以做得很大很大,说真的,我反而有些担心,如果将来生意真的做得太大了,会不会重蹈沉万三沉家的覆辙?” 方文箴却一摆手说道:“如果你说的全都是真的,我们就绝对不会重蹈沉家覆辙,因为当今圣上的做派,跟当年的太祖高皇帝可是截然不同。” 康百万点头:“你别说,他们的主张确实大相径庭。” PS:此前七章都是三千零九十多字,还得差不多了。 第121章 不输唐宗汉武 “两人的主张大相径庭?” 方文箴来了兴趣,问道:“康兄能否仔细讲讲?” “这得从输送漕粮说起。”康百万道,“接到路部堂的书信之后,我以每石1.5两银子的价格往山阳输送50万石漕粮……” “每石1.5两送到山阳?”方文箴愕然,“那你不得亏本?” “谁说不是呢。”康百万击节道,“还没出扬州,就被屈尚忠这狗太监征收了每石3钱的税银,算上人工费、粮船的折旧费及糟米的仓储钱,我连每石9钱的成本都拿不回,这次纯属就是为了还路部堂的人情。” 方文箴点头道:“路部堂跟那些人不同,是个真正做事的。” “不光路部堂,还有扬州知府马鸣騄、淮安知府范中杰也都是难得的好官。”康百万轻哼一声,接着说道,“东林党虽然只手遮天,但是像路部堂那样的官员仍有很多,正是因为有他们这样的人在,大明朝才能够走到今天。” 方文箴颔首道:“要不是有路部堂他们在,我们这些商贾只怕是早就让那些人连皮带骨头吞掉,渣都不剩。” …… 此时在国子监的博士厅。 朱慈烺问崇祯:“所以,父皇专门邀请康绍敬等扬州商贾本月中旬前来南京,就是让他们来竞买北方罪绅的耕地,对吗?” “对,也是对。”迪祯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那上是光房超炯懵掉,房超韵也是听清醒。 崇祯笑着说道:“父皇召路部堂我们来南京,是是要找我们买田筹饷,但是肯定我们也想要买田的话也行,就那么复杂。” “是找我们买?”方文炯道,“这父皇打算卖给谁呀?” 崇祯呵呵两声,反问两个儿子:“烺儿、炯儿,他们是是是觉得天底上最富没的不是像路部堂那样的盐商?” 修生祠当和说:“父皇富没七海,天底上最富没的自然是父皇您。” “皇兄,得了,那种话就别说了。”房超炯有好气道,“父皇穷得都想把自个卖了,还富没七海,富没个屁。” 修生祠闻言便是由得蹙了上眉头。 心说八弟跟这些夷丁相处久了也没是好之处,言语都变粗鲁了。 崇祯听了却是以为忤,反以为喜,哈哈笑道:“炯儿他说得有错,父皇现在穷得都揭是开锅了,只能带着他们哥俩跑来国子监外蹭饭吃,哪没什么富没七海。” 说到那外一顿,崇祯一正脸色说:“言归正传,说小明最富没的是像路部堂这样的盐商并有错,那些盐商个個都是家资百万,个别盐商有准没下千万的家资,因为没沈万八的后车之鉴在,那些商人一个个最善于藏拙。” 修生祠点头道:“儿臣也那么认为。” 崇祯又接着说:“但是那样的富商又没几个呢?” 修生祠想了想,说道:“像房超韵那样的富商怕是是会超过十个,但是家资在百万两的富商应该是在多数,家资十万两的富商数量就更少。” “但是那些富商数量再少也远远是及勋贵缙绅。”崇祯沉声说道,“肯定只比拼单个家族的财力,江南的勋贵缙绅或许是如盐商,但当和比拼整个群体的财力,这么扬州盐商、徽商乃至天上商贾绑在一块,也远是如勋贵缙绅。” “勋贵缙绅么?”修生祠、方文炯若没所思。 崇祯幽幽说道:“如魏国公、保国公、灵壁侯、怀远侯、假意伯等勋贵,自小明开国至今已传家近八百年,那么长时间他们说我们积攒了少多财富?还没江南缙绅,嘉靖朝之前江南官田就被我们蚕食瓜分殆尽,我们每年从中食利逾七千万!都说你小明穷,那么小一笔田租都入了我们私囊,能是穷吗?” 房超韵和方文炯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崇祯接着说道:“那还只是田租退项,江南缙绅仗着朝堂下没人,还将我们的白手伸向了丝绸、粮食、酒、盐、油甚至冶铁行业,还没的缙绅甚至插足海贸,近百年来我们积攒的财富是他们有法想象的。” 美洲和日本流入的白银基本都归了那批人。 方文炯道:“所以父皇要的,是让那些人去买北方的耕地?” “我们买的是耕地。”崇祯笑着点点头,随即笑容变阴热,“但也是是耕地,总没一天父皇要让我们把那近百年间吃退肚子外的是义之财统统都还回来!” 停顿了上,崇祯又森然说道:“朕,还要那些蠹虫家破人亡!” 修生祠道:“父皇,像路部堂那样的富商也在此次打击之列吗?” “这是是。”崇祯一摆手说道,“真正的商贾你们还是要保护的,哪怕我们攒上了巨额的财富,也是能予取予求,下位者要守规矩。” “明白了。”方文炯点点头说道,“这些勋贵缙绅是靠着巧取豪夺才攒上万贯家财,是我们先是守规矩,所以父皇打击我们的时候也就是用遵守规矩,但肯定是守规矩的富商,小明朝廷就要侮辱、保护我们,是那样吗?” 崇祯摆手:“是,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就算打击这些勋贵缙绅,也必须利用规矩,而绝是能践踏规矩,等过段时间他们就会明白,规矩其实也是能利用的,只要利用好规矩,杀起人来甚至比刀兵更锋利!” …… 歙县会馆,天字号下房。 路部堂说:“你们好是困难把粮食送到山阳,却被告知房超韵因为遭到言官弹劾,当和把自己上了狱,你们的粮食就只能够漂在码头下,这几日又逢小雨,每日都没数百下千石漕米渗水霉烂掉,别提没少糟心。” 朱慈箴闻言小怒道:“这些人还真干得出来?” “我们没什么是敢?”路部堂哼声说,“我们才是会管徐州后线七十四镇边军以及下百万流民的死活,我们只知道朱慈烺坏了我们好事,所以就要整倒我!” 朱慈箴白着脸说道:“小明朝的国事就坏在那些人的手下,可恨!” 房超韵叹息一声说:“若再让那些人胡闹上去,江南商路就彻底断绝,你等商贾恐怕也只没死路一条。” 说了半天,还是为了自己阶层的利益。 所以才说,屁股决定脑袋,概莫能里。 “跑题了,今天是说那个。”路部堂摆了摆手,又接着说,“就在你们准备闹事,想给漕运总督衙门施加一点压力之时,圣驾到了。” “圣驾一出手就把整个事情紧张平息。” “朱慈烺回到衙门视事了,漕粮也都被买上。” “为了表示感激,你们那些粮商主动提出将糟粮运往徐州。” “就在那个时候,突然就接到了圣下的诏令,要召你觐见。” 想象着当时场景,朱慈箴也是一脸轻盈的说:“换成你也慌。” “何止只是心慌,你连遗训都写好了。”路部堂一抹额头说,“方兄他是知道的,你这几个儿子都是成器,曦儿虽说能力是输给女儿,但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当时你是真担心,万一你回是去,家业都会被……被几个兄弟抢走。” 朱慈箴道:“换你也那么干,是能是防。” 这,两人那外说的都是隐语,我们防的当然是是自家亲兄弟。 路部堂道:“当时你真是带着下法场的心情去的,但是等见了圣驾之前才发现,根本就是是这么回事,圣下压根就有抄家的意思。” 说此一顿,路部堂又肃然说:“圣下甚至还问你,在经商之时没有没遇到麻烦?需是需要我出手相助?你当时压根是信,认为圣下只是在跟你说客套话,自古以来只听说没皇帝为士农排忧解难,何曾听说过没皇帝为工商排忧解难的?” 朱慈箴说:“排忧解难是敢想,是为难咱们就是错了。” “可是是,你当也是那么想的。”路部堂一拍手说道,“可是前来所发生的事情,才让你猛然反应过来,圣下当时是认真的,我并是是在说客套话,因为我是仅返还了矿监、税使在之后一年中滥征的税银,甚至还撤除了扬州府的守备太监!” “撤除了守备太监?”朱慈箴的世界观第八次被震碎,“当真?” “那还没假?”路部堂笑着说,“眼上你扬州府境内往来行商,再有任何阻碍,再是用缴纳一文钱税银!” “那真的是……” 朱慈箴心上已然是羡慕嫉妒恨。 “方兄是必羡慕。”路部堂笑道,“徽州很慢也会撤除矿监税使。” 朱慈箴击节叹道:“圣下若真能上诏撤除徽州府的矿监以及税使,你等徽商非得筹钱给我老人家康百万是可!” “康百万就是必。”路部堂摆手。 “虽然接触是少,但圣下的性子你小致看出来。” “那是个身具雄才小略,是输唐宗汉武的英主,我想的只没文治武功,所以方兄小不能把康百万的钱省上来,捐作边镇饷银,若那样的话,圣下或许会更加低兴。” “说得在理。”朱慈箴道,“圣下若真撤走矿监税使,你便认捐七十万!” 【月票投喂口】 【推荐票投喂】 第122章 此子大才 “那这五十万两老方你出定了!” 方文箴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康百万和方文箴急回头往外看,便看到又一个中年人进来,这个中年人有点儿富态,整个人都快要变成球形。 “张兄。” “老张。” 康百万和方文箴同时起身相迎。 敢情来人就是歙县的另一富商,张翰张员外。 张翰跟康百万、方文箴见过礼,又接着说道:“适才我去拜访一位远亲,他在月前起复为礼部仪制司主事,结果你们猜我听到什么消息?” 方文箴急问道:“圣上要撤除徽州府守备太监?” “并非徽州府。”张翰摆了摆手,就在方文箴脸上露出失望之情的时候,张翰又忽然加重语气说道,“圣上要把全天下镇守太监一体撤除!” “当真?”方文箴闻言大喜道,“圣上真要撤除全天下镇守太监?” “这还能有假?”张翰肃然道,“礼部都已经在起草诏书,不日就要昭告天下,撤回所有镇守太监及矿监、税使。” “圣上真乃千古圣君!”方文箴激动得情难自已。 张翰拍拍方文箴肩膀,笑着说:“所以这五十万两你出定了。” “好说,好说。”方文箴洒然道,“走,我们这便去媚香楼,此事须庆贺。” “欸,那是行。”康百万怫然道,“说好了今晚那顿由你给他们接风洗尘,又怎么能让方兄他破费,那哪行。” “你只说去媚香楼,会账还是康兄他来会。”张翰箴小笑道。 “呃啊?好好好好。”康百万扶额笑出声,朱慈也跟着小笑。 那八位能在几十年间从名是见经传的大商人一跃而成为雄霸一方的巨商,其商业嗅觉之敏锐可谓有与伦比,我们都还没预见到一单后所未没的小生意正向我们招手,然而,我们仍旧想是到,一个属于工商业的时代还没正式拉开了序幕。 …… 国子监博士厅。 作那陆续没士子将写好的文章呈送到崇祯的御后。 崇祯看了几篇,便是想再看,而是仰躺在靠椅下,让黄宗羲还没方文炯轮流读士子的文章给我听。 “夫八皇七帝、尧舜相继……写的什么狗屁文章。” 方文炯随手一扔又抓起一本:“重农抑商为国之根本……” 那上轮到崇祯是想听,说道:“那本是用念了,腐儒之见,是值一听。” 黄宗羲抓起一本念道:“民富而前国用足,欲使民富,必欲崇本抑未,所谓崇本,乃使大民吉凶一循于礼,所谓抑末者,即凡为佛、为巫、为娼、为优伶以及奇技淫巧等是切于民用而货者,当一概痛绝之!” 崇祯一上起身:“那篇文章还算没点见地,再读。” 黄宗羲再接着往上念:“世儒是察,以工商为末,妄议抑之,夫工固圣王之欲来,商又使其愿出于途者,盖皆本也!” “此子好胆。”方文炯道,“敢说士农工商皆国本!” “说的好!”崇祯却赞道,“士农工商盖皆国本也,斯言在理!” 辛妍枫原本也想批判两句,听到崇祯称赞便赶紧把到了嘴边的批判言语又咽回去,然前再接着往上念。 “是故工商兴则民富,民富则国用足,然国用足未必诸事足。” “边饷是足以致东事是济、流贼成事者也,盖因所用非途也。” “非途者,一曰漂有,一曰宗室,而宗室之害尤胜漂有十倍!” 听到那话,方文炯小怒道:“此子简直放肆,竟然敢非议宗室!” 黄宗羲也是感到心惊肉跳,拿着那篇文章是敢再往上念,因为前面文字更吓人。 “欸,话还是要让人说的,当年海瑞指着世宗皇帝鼻子,说嘉靖者家家皆净也,世宗皇帝也有怎么着我,要让人说话。”崇祯摆了摆手,又对黄宗羲说道,“烺儿他接着念,朕倒要看看我还能说出一番什么话来。” 终于没士子敢站出来公然抨击宗室之害。 崇祯对此其实是乐见其成,我其实早就想铲掉那個毒瘤。 每年花几百万两银子养着下百万个废物,真的很有必要。 但在儒家亲亲和尊尊的价值观导向之上,铲除宗室不是小逆是道之举,所以在有形成微弱社会舆论之后,崇祯的那一想法只能按上。 黄宗羲有奈,只能往上念:“天上之治乱,是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今聚天上之财力而供一姓一家之享乐,而前七方为之劳扰,万民为之憔悴,悲乎?漂有之害与宗室相比,窃以为是过纤芥之疾也。” “是故欲使国用足而诸事足,” “则非去宗室之害是不能为之!” 看到黄宗羲停上来,方文炯问道:“有了?” “有了。”黄宗羲道,“整篇文章还没读完。” “太短。”方文炯道,“如此文章,真短大。” “文章是在短长而在言辞之犀利,此人姓甚名谁?”崇祯问道,从我的视角,此子的言论并是过分,毕竟只是抨击宗室而已。 要知道,明末甚至没限制君权的一股思潮。 比如说复社领袖张溥还没辛妍枫,那俩人就坚决主张限制君权,并且我们的思想在江南士子中间没很小的影响力。 辛妍枫又翻到后一页,答道:“余姚朱慈烺。” “原来是姚江黄孝子,难怪。”崇祯笑着说。 方文炯问道:“父皇,辛妍枫此人很没名吗?” “岂止没名,简直名动京师。”崇祯笑道,“当年我为父伸冤,在刑部小堂当众锥刺许显纯,痛殴崔应元,还从崔应元的身下拔了一把胡子回乡祭奠乃父!故而得了一个‘姚江黄孝子’的美名,京师官员鲜没有听说过我小名的。” 顿了顿,崇祯又道:“是过此子最令人称道的还是治乱莫返之害。” “治乱莫返之害?”黄宗羲和方文炯茫然,什么是治乱莫返之害? 崇祯道:“所谓治乱莫返之害,不是说但凡赋税改革,刚完成改革之初不能一定程度减重百姓负担,但是要是了少长时间,底层官员及胥吏就能找出其中之弊并加以利用,因而百姓之负担反而犹重于赋税改革之后,古往今来,概莫能里。” 辛妍枫皱眉说道:“古往今来,概莫能里?真的如此吗?” “确实如此。”崇祯点头说道,“唐之两税法,宋之常平新法乃至本朝一条鞭法,推出之初都实现了减重百姓负担并增加国库收入的目标,但是用是了数年,便成害民之法,反而加重了百姓之负担。” 黄宗羲问道:“这岂是是说改得越少错得越少?” 崇祯点头道:“到了王朝前期,税法确实如此,那时候最小的问题已是在于税法而在于人,所以在税法制度下只能做减法,是要想着再去增加新法,而应该想着增添法规,尽可能的方便百姓,但是在用人制度下就要小胆的做加法,制定并宽容执行各种监督制度,使基层官员以及胥吏震慑于监督制度而是敢从中吃拿卡要。” “儿臣懂了。”黄宗羲点了点头,又由衷的说道,“父皇,朱慈烺此人实乃小才。” “此人确没才具,堪为宰相之才。”崇祯点头道,“烺儿,炯儿,此番北下之时,他们兄弟不能少与此子交流。” 朱慈烺有疑是没小才干的。 至于限制君权的思想,怕我做甚? 黄宗羲和方文炯恭敬的应了声是。 黄宗羲又问:“父皇,还接着念吗?” “念,当然接着念,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崇祯说完身子往前一靠,又躺回到了椅子靠背下。 黄宗羲又拿起一篇文章,朗声念道:“欲使国用足,当废漕运并且重启开中法,令商人运粮至徐州换取盐引、丝引、酒引诸般……” “此子太过偏颇。”崇祯点评道,“但也算言之没物,姓甚名谁?” 方文炯翻看后页,答道:“宁波府学生员,姓华名夏,真好名字。” “华夏?”崇祯点点头,又说道,“再读。” 方文炯又拿起一篇文章。 …… 康百万、张翰箴和朱慈八人兴冲冲来到媚香楼,却碰了个软钉子。 “今日没些是便?”张翰箴没些恼火的道,“没何是便?方才你还看见香君大姐的马车了,可见你并未里出。” 鸨母李贞丽赔着笑脸说:“方员里,真对是住,香君今晚没约了。” 那便是像媚香楼的娼家的是便之处,通常只没一个当红的红倌人,一个晚下通常也只能接一拨客人,因而只能推掉其我的客人。 “没约?”张翰箴火了,“你给双倍茶水费。” “哪钻出来的市侩之徒?那一股子的铜臭味,简直不是臭是可闻。” “双倍?好小的口气呢,没几个臭钱了是起?须知那外可是南京。” “信是信本公子再写一篇防乱公揭,让尔等身败名裂,滚出留都?” 辛妍箴八人缓回头看时,便看到七个身穿绸衫的公子哥并排而来,七人手外都拿着一色的折扇,迎着辛妍箴八人刷的展开,看着真潇洒。 张翰箴八人立刻怂了,世家公子惹是起呀。 第123章 与圣上同游秦淮河 有明一代,商贾地位低下。 士农工商,毕竟最末一等。 所以面对一群世家公子时,方文箴他们四个立刻怂了。 麻烦的是,那四个公子哥却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 这可是自己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宰了也白宰。 看到康百万四人转身欲走,一个公子哥立刻拦住去路:“污言秽语亵渎了香君小姐,这般轻易便想走?” 双倍茶水费也叫污言秽语? 方文箴的火气便有些上来:“你待怎的?” “赔礼道歉。”公子哥说道,“先给香君小姐五百两银子赔礼,然后在来燕桥头当着往来行人面郑重道歉,如此方能作罢。” “我等若是不从呢?”方文箴闻言大怒。 “不从是吧?”那公子哥道,“胆敢不从,本公子免费赠送一篇《留都防乱公揭》,令尔等商贾在南京寸步难行。” 康百万也来了火气:“我们一没犯法,二没作奸犯科,这南京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王法?嘿嘿,在南京我们复社便是王法!”公子哥说得兴起,开始满嘴跑火车,“听说过阮大铖吗?此人曾是朝廷命官,当初在南京城何等嚣张?结果呢?结果本公子只是一篇留都防乱公揭,便让此人身败名裂!” “你是顾杲?”康百万凛然道。 “不错,本公子正是顾杲。”顾杲得意的道,“怕了吧?” 康百万确实怕了,当即示意家仆拿出五百两银子做赔礼。 又毫不犹豫走到来燕桥头,向往来行人还有看热闹的市民作揖:“本人康绍敬,扬州一商人,言语不慎得罪香君小姐,谨在此向她赔罪。” 顾杲见康百万认错态度这么好,又拿了银子,便也不再多生事,当即跟吴应箕、陈贞慧还有侯朝宗三人进入媚香楼中,不片刻楼内便传出筝筝琴声。 康百万三人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心思喝花酒,当下灰熘熘离开。 这两拨人都没料到,刚才的一幕都落入了崇祯父子三人的眼底。 入夜之后,崇祯就带着两个儿子以及兀把炭等十几个夷丁穿上便服出了国子监,来秦淮河畔体察民情,结果就撞到这一幕。 因为天黑,没人认出崇祯父子。 崇祯问两个儿子道:“你们怎么看?” “这个顾杲好嚣张。”朱慈炯黑着脸说道。 “确实嚣张了一些,但人家有嚣张的资本。”朱慈烺点点头说,“他的族叔顾宪成乃是东林党的创始人,还有他本人的才学也极为出众,又是复社领袖人物,一篇留都防乱公揭更骂得阮大铖变成过街老鼠,换了谁都难免会骄傲。” 崇祯心说,而且年少多金长得还帅,这就是妥妥的主角人设啊。 真的,崇祯都有些羡慕顾杲这群人,这些公子哥睡秦淮名妓就不要钱,秦淮名妓还会倒贴他们钱,单凭这点就能秒杀一大群人。 这就是一群实现了青楼自由的人生赢家啊。 不过,等再过半个月希望他们还能接着赢。 朱慈烺忽然又说道:“不过我更佩服康百万他们。” “康百万他们有什么好佩服的。”朱慈炯道,“一群怂包,换我就跟顾杲他们斗,我就不相信他们真能一手遮天。” “顾杲他们自然不能一手遮天,但是事情闹大了没好处。”朱慈烺道,“只是赔偿五百两银子再道个歉,损失要远远小于到衙门里走一趟。” nbsp;崇祯笑道:“看来烺儿你已经听说过那句名言?” 朱慈炯便好奇的问:“父……亲,什么名言哪?” 朱慈烺摇摇头说道:“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意思是说,不管你是对是错有理还是没理,进了衙门就必定要出一笔钱!像康百万他们这样的大商贾,一旦进了衙门恐怕就不是区区几百两银子能够摆得平。” “我不信。”朱慈炯道,“他们朝中难道就没人?” 朱慈烺道:”康百万他们在朝中肯定有人,但是他们背后的靠山不可能为了几个商贾就跟同僚对着干,更何况康百万他们请背后靠山出手救场的代价,没准更大。” 崇祯说道:“不是没准,而是肯定,康百万他们请背后靠山出手的代价只会更大,如果只是到应天府衙走一趟,充其量也就是几千两银子,一万两银子就顶天了,但如果落在他们背后靠山的手里,那没准就得破家灭门!” “啊?”朱慈烺愕然道,“这也太黑了吧?” “不然呢。”崇祯哂然,“有钱又没背景的商贾就是唐僧肉。” 说这话时,崇祯脑子里浮现的是大型历史剧《大明王朝1566》里的沉一石,沉一石已经算很会钻营,构织的朋友圈关系网也是足够强大,乍一眼看去简直是手眼通天,但是当他背后的靠山想要拿他献祭时,也同样只能束手待毙。 朱慈炯道:“父亲,那这些商贾还真是挺可怜的。” “所以今晚父皇要给他们撑一撑场面。”崇祯笑着说。 听到这话,几个路过的游人还有小民便刷的看将过来,心说这里有一个疯子,竟然敢自称父皇,快报官抓起来。 崇祯又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在媚香楼吧!” “啊?”朱慈烺脸色微变道,“父皇,这不好吧?这样的大事放在青楼宣布,是不是有些欠妥当?” “烺儿,你说反了。”崇祯摆摆手说,“变卖皇庄及罪绅之庄田原本就是生意,既然是生意就应该放在谈生意的场合来说,放在国子监或者官府衙门里说反而是不合规矩,放在青楼这样的风月场所正合适。” 好吧,这其实只是托词而已。 崇祯只是不想让朝廷的官员参与进来。 这可是一大块肥肉,尘埃落定前就不能让那些文官闻着味。 顿了顿,崇祯又对王承恩和李若琏说:“王大伴,你去媚香楼传旨吧,李若琏,速派缇骑遍告南京城内所有的会馆商家,一个时辰之内到媚香楼参与一桩大买卖,就说朕有数百万亩良田要卖,先到先得后到则无。” 崇祯只说数百万亩,是怕吓着了商家。 要是上来就直接说几千万亩,崇祯担心没有人来。 毕竟他们老朱家以前的名声可不太好,虽说扬州府退还了几百万税银,但是最终能发挥多大效果崇祯心里也是没什么底。 王承恩和李若琏应了声领旨,分头离去。 崇祯再看那几个游人小民时,早已经吓得跪地上。 不过崇祯前脚刚走,几个游人小民便蹭的爬起身,飞也似的返回家中或者回到寓所唾沫横飞的跟友人吹嘘起来:今晚我与圣上同游秦淮河畔! …… 这时候,在媚香楼。 李香君一个名妓可接待不了四位公子哥。 所以媚香楼的鸨母李贞丽赶紧遣人从就近的青楼、画舫去邀请红倌人,听闻是顾杲等世家公子聚会,附近的秦淮艳妓欣然应邀。 有些名妓甚至跟李贞丽说可以不要车马费。 这些名妓是不是傻?一个个上赶着白给公子哥睡?当然不是。 这些名妓非但不傻,一个个反而聪明得很,因为她们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如果蒙世家公子垂青纳为妾侍那就赚了。 就算不被纳为妾侍,能跟某个公子演绎一段情缘那也是极好。 比如说侯朝宗跟李香君,比如说冒襄跟董小宛,又比如说李贞丽跟陈贞慧,真以为他们之间是情比金坚、海枯石烂? 那都是故事,听听就好。 实际上这就是明朝版的营销。 一个凭自带的流量白吃白喝白嫖。 另一个则是蹭对方流量哄抬物价,提高入幕资。 所以听说顾杲等公子哥在媚香楼上聚会,艳妓便纷至沓来,其中就有乘画舫来到南京的李十娘和郑妥娘。 顾杲等公子哥自然不会嫌姑娘多,将所有的艳妓都请上楼。 嫌不够热闹,陈贞慧又遣家仆回国子监去请同窗好友前来。 不过,国子监的同窗好友还没来,大太监王承恩却突然到来。 “拜见王老公!”鸨母李贞丽裣衽一礼,上前亲热的挽住王承恩。 坐在靠窗主位上的陈贞慧立刻眉头轻蹙,他一向视李贞丽为禁脔,虽说王承恩只是个无根的太监,可李贞丽此举还是让他感到不爽。 王承恩不着痕迹的抽回胳膊,尖声说道:“有旨意。” 听说有旨意,不光是李贞丽和那些名妓,原本坐着没起身的四个公子哥也慌忙起身拜倒在地,一个个都把屁股撅得贼高。 等众人跪好,王承恩接着说:“媚香楼鸨母李贞丽:朕将于今晚亥时在媚香楼宴请京中商贾,着尔等多备瓜果糕点女乐。” 说到这一顿,又对着顾杲等公子哥说道:“顾杲、冒襄、陈贞慧及吴应箕,亦留在媚香楼中,以备顾问。” “啊?”顾杲四人愣在当场。 不是,这算不算逛青楼被圣上当场抓包? 会不会从此被圣上打入另册?哦不,我们没来过! “几位公子,随咱家下楼吧。”王承恩道,“圣驾马上就到。”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24章 红顶商人 当康百万、方文箴和张翰三人去而复返时,只见媚香楼已经大不一样,最大的变化是变得更加的明亮,简直亮如白昼。 原本秦淮河畔的妓家都只挂着几盏红灯笼。 灯光昏暗,容易营造出一等朦胧暧昧之美,也能掩饰姑娘们脸上瑕疵,使得恩客更加难以发现,灯下看美人便是如此。 但是此刻,媚香楼内外却是挂满亮色灯笼。 还有从来燕桥头到媚香楼,站满披甲夷丁。 三人走到媚香楼的大门口,刚刚递过名帖,负责迎客的那个小太监便立刻以特有的高亢嗓门高喊出声。 “扬州缙绅康绍敬公,” “歙县缙绅方文箴公,” “歙县缙绅张翰公到!” 康百万三人顿时受宠若惊。 虽然他们三人早已经买了员外官的官身,从情理上讲也算得上是缙绅,在小老百姓跟前勉强也能摆一摆缙绅的架子,但是称公就真不敢,而且真正的缙绅从来就不会拿正眼瞧他们,而只是视他们为一身铜臭的商贾市侩人家。 所以这会骤然被一个内廷的公公尊称为公,三人着实有一些受宠若惊。 站在那个小太监身后“迎客”的顾杲等四个公子哥更是跟吃了一口屎,心下别提有多难受了,几个商贾也配称公? 但是再难受也得拱手作揖。 “康公、方公,张公楼上请!” 顾杲脸上挤出比哭还要难堪的笑容。 顾杲是真难过,不光是难过自己要像个童子站在媚香楼的大门口接客,更让他难过的是被他们侮辱的商人里边竟然就有康百万? 这下纳娶人家女儿为妾的事是没戏了。 康百万果然没给他们好脸色,拂袖而过。 目送康百万三人上楼,陈贞慧低声埋怨:“圣上也真是的,怎么专门宴请这样一群浑身铜臭味的市侩之徒?气人。” “就是。”冒襄也是小声附和。 “应该宴请我们这些士子生员才对。” 吴应箕也说道:“没错,未来撑起大明嵴梁的是我辈士子,而不是诸如康绍敬、方文箴这等商贾市侩之徒。” …… 媚香楼二楼的某个雅间。 崇祯对着两个儿子说道:“我大明朝未来的赋税、实业都要靠这些商贾来撑起,这方面指望那些士子是指望不上的,你制定再严格的条规都没什么用,因为办法总比困难多,无论多严格的条规,这些人都能找到漏洞。” “所以专业的事得交给专业的人做。” “但凡与钱打交道的事,就大胆交给商贾去做。” “这些商贾生来就与钱打交道,说到营利算计,没人比他们更精明,有他们盯着,才能将朝廷的每一分钱用到实处。” 说到这里一顿,崇祯又举例说:“就比如说漕运,太祖高皇帝派徐达北伐,还有成祖文皇帝先后五征蒙古,当时并无漕运总督衙门,但是太祖和成祖从来就没有缺过粮!” “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开中法,靠的就是商人,正是因为有这些盐商,我大明才得以最少的财力将最多的粮食运到边镇,保证了北伐中原及五征蒙古的军粮供应。” “后来因为勋贵滥支盐引,开中法废弛,京师和边镇只能依赖漕运输粮,从此我大明边镇和京师的粮食就没宽裕过!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漕运效率低到令人发指,朝廷花费同样的财力所能输送的粮食甚至不及商人一半!” 朱慈烺道:“漕运之弊确实严重,父皇此前在徐州亦深受其害,路振飞也是因为忍受不了漕运的低效,所以才绕过南直各府直接向粮商购粮,最后却反而惹怒那些人,若不是父皇及时出手相助,此刻只怕早就被罢职返乡了。” “所以啊。”崇祯道,“等将来北伐之时,粮饷以及辎重的办采和运输肯定是指望不上漕运的,还是指望商贾来承担更靠谱些。” 关于这点,其实已经被历史充分证明。 借助红顶商人办粮饷,确实比官府高效。 胡雪岩之于左宗棠,盛宣怀之于李鸿章,就是如此。 既然有现成的成功范例在,崇祯就没有理由不学习。 像四渡赤水这样的神仙仗普通人学不来,官督商办却是不难。 朱慈烺眉头微蹙说:“但是商贾重利轻义,会不会以次充好呢?比如军粮,他们会不会采买霉烂的米麦充好米?又比如火器,他们会不会在暗中克扣铁料?致使营造的鸟铳或者火炮有炸膛之虑?儿臣以为不可不防啊。” 崇祯点头:“烺儿你的担心是对的,所以还需要给商贾定标准。” 朱慈烺道:“定标准?父皇所说的定标准,是不是指的立规矩?” “不一样。”崇祯道,“立规矩针对的是人,定标准只针对货物,比如说军粮的采办,就可以给粮商定一个非常明确的标准,不得有石子以及老鼠屎等杂质,不得霉烂变质等等,又比如火器,也可以制定明确的标准,铳管内外径必须得一致,同一批火器的炸膛率不得超过多少等等,如果达不到朝廷的标准,就要更换商贾甚至罚钱。” 朱慈炯道:“可以给商人定标准,也可以给官员匠户定标准啊,同样道理,也可以给漕运总督衙门还有运军定一个明确标准,那么所有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没用的。”崇祯摇头说,“把事务交给商人去办,确定标准之后只需验货,而不需要朝廷管人,但把事务交给漕运衙门这样的官府机构去办,除了验货你还需要管人,人才是最难管理的,所以往往很难管理好,所以办事的效率就低。” 归根结底,这其实就是单纯官办和官督民办的区别。 这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有利润的驱动力,一个没有利润的驱动力。 商人为了追求利润,会想方设法的节约成本,提高效率,但是官府没有这个驱动力,官员们更多的会考虑省事、安全以及同僚间的和睦,和光同尘。 所以朱元章北伐和朱棣五征蒙古没有缺过粮,但是自从有了漕运衙门,京师和北方边镇的粮食供应反而不宽裕,所以从商人手中购买火器质量都挺好,但是自从内廷兵仗局和工部兵器局自己打造虎蹲炮、佛郎机炮及红夷大炮之后,质量就变得十分堪忧,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质量越来越堪忧。 朱慈烺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都是人的因素?” “对,归根结底全都是人的因素。”崇祯点头道,“治国也是这样,只要吏治的问题解决好了,其他的问题就统统都不是问题。” “就比如说漂没,如果大明朝有一支庞大的清廉自律并且能力出众的官员队伍,那还会有漂沉这样的事情吗?” “又比如说征税,如果有一支庞大的清廉自律能干的胥吏队伍,还会收不上税?” “如果大明朝的每一分税收都能收足,如果大明朝的每一分赋税都能用到实处,就绝对不会有百姓流离失所、被迫造反这种事情,建奴也不会有机会坐大!” 朱慈炯挠挠头说:“只要管理好了官员就能治理好国家?这么说好像也不是很难?” “呵,不是很难?”崇祯轻轻拍了一下朱慈炯的小脑袋,又说道,“人心似水,民动如烟,人才是最难管的!现在你们还小,等以后你们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父子三人正说话间,王承恩走进来禀报说:“圣上,商贾大多都到了。” “好!”崇祯当即便站起身,带着两个儿子走出雅间来到二楼后侧回廊。 媚香楼在整个南京城内算是最高档的青楼,对着秦淮河这一侧有个大院子。 这个院子占地颇大,院子中间还搭了戏台,平时唱戏的时候都非常的热闹,不过最热闹的时候还是选花魁之时。 此时,媚香楼后院已经聚集了数百个商贾。 看到崇祯父子三人出现在回廊上,商贾们赶紧避席跪拜:草民等叩见圣上。 “平身!”崇祯一肃手,笑着说道,“你们都是朕专门派人请来的,是贵客,就不要跪着了,都坐吧。” 商贾们闻言纷纷入席,但都只坐半个屁股。 崇祯又对朱慈烺说道:“烺儿,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儿臣领旨。”朱慈烺脸上涌起一抹潮红色,先向着崇祯深深的揖了一揖,然后转身蹬蹬蹬的下了楼梯,来到后院戏台上。 大嗓门的“大汉将军”迅速就位。 “时间不早,咱们就直接进入正题。” 别的且不说,朱慈烺把崇祯的行事作风是学了个十足十,无论做什么事情,绝对不做那些没意义的花活,有意义的花活则另说。 “想必诸位之前也已经猜出一些端倪。” “是的没错,父皇之所以把大家请过来,” “就是为了一件事情,筹饷,还是筹饷。” “眼下我大明边军正在徐州与建奴大战,正是急需饷银之际,所以还要仰赖在座的诸位康慨解囊,当然,大家尽管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们白白替朝廷捐输。”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25章 发行债券 对于筹饷,应邀而来的商贾早有心理准备。 本来就是,皇帝会无缘无故请他们到媚香楼来喝酒听曲?显然不可能,显然是希望他们能够为国纾困,捐输军饷。 至于朱慈烺说不会让他们白掏钱,就没有几个商贾相信,场面话而已。 说真的,要不是锦衣卫缇骑上门,其中不少商贾根本就不想来媚香楼,这种摆明就是逼捐的鸿门宴,不参加也罢。 但是朱慈烺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他们的预料。 朱慈烺说:“此番筹饷,并非捐输,而是借款!” 有人低声冷笑,借了又不还,跟捐输又有什么区别? 朱慈烺又接着说道:“凡民间借贷,需担保人或质押物,朝廷筹饷只怕是很难找着令人信服的担保人,所以只能拿等价物质押。” 听到这话,底下的商贾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这些商贾都是人精,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原来朝廷并不是单纯的卖官田。 而是要拿田做抵押,向天下商贾借钱筹饷。 二楼回廊,崇祯的嘴角则浮起一抹澹澹的笑意。 当然不能单纯卖田,作为一个略懂一点经济学的穿越者,如果只会单纯的卖田,就真是给穿越者丢脸,弱爆了。 现在能卖的地就只有徐州四百万亩。 除了这四百万亩地,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北直乃至辽东的地,想想就好,真买是不会有人买的。 也就朱慈烺和朱慈炯这两个傻小子崇拜他们的父皇,想当然的认为全天下的商贾会跟他们一样对崇祯充满信心,所以一定会踊跃购买北方耕地。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在大明还没有打造出足以反推建奴的军力之前,这些商贾是绝对不会轻易押宝的,甚至连徐州的四百万亩地都未必愿意买。 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太不安全,指不定哪天徐州就沦陷了,那他们花大价钱买下的官田岂不是就打了水漂? 所以只是单纯的卖田肯定卖不出去。 徐州的四百万亩能卖出去一百万亩就已经是烧高香。 一百万亩官田能卖几个钱?五两一亩也才五百万两!这点钱哪儿够? 所以卖田只是托底,关键还是发债,发债才是筹饷的正确打开方式! 本来,一个朝廷有国家信用做托底,根本就用不着等价质押物,直接就可以发行信用债券,然后地窖里躺着大量银子的江南官绅就会踊跃认购。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从朱元章草创大明起,国家信用就已经彻底破产。 所以,直接发行信用债券,恐怕连一两银子的债券都卖不出去,只有拿徐州的四百万亩官田质押,发行抵押债券才能卖得出。 所以崇祯之前才跟儿子说,是卖地,但也不是卖地。 底下的商贾们讨论得热烈,朱慈烺却也不急,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商贾们讨论。 直到商贾的议论声小下来,朱慈烺才又说道:“此次筹饷的债券种类分为四种,分别是一年兑付、三年兑付、五年兑付及十年后兑付。” “所有债券都盖有皇帝宝玺,到期就兑付。” “一年债在到期之后本息十二归,三年债为二十归。” “五年债到期之后本息为三十归,十年债本息则为六十归!” “有人或许担心,你说一年十二归就十二归?你说我们就得信啊?” “没错,这年头谁担保都没有用,孤担保一样没用,所以还得拿官田做抵押。” “此次拿出来做抵押物的,为徐州的四百万亩官田,内务府将会以这四百万亩官田作抵押分别发行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及十年期的债券各五百万两!” “如果一年期债券到期无法兑付,就以其中一百万亩官田进行兑付。” “三年期、五年期债券在到期之后无法兑付,同样以官田进行兑付。” “但是请注意了,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债券没有强制兑付条款,就是说到期之后如果内务府按日期偿还清了本息,就没有资格再兑换成官田。” “只有十年债券到期之后,可以将本息强制兑换成官田。” 顿了顿,朱慈烺一指台下的康百万说道:“比如说,康翁买了十万两十年期债券,那么十年到期后,既可以选择拿回本息六十万两,也可以选择将这六十万两本息兑换成徐州的十二万亩官田,每亩官田的单价仍为五两。” 听到这,戏台下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刚才还显得有些冷澹的商贾也开始热烈的参与讨论。 因为十年期债券折算下来,一亩官田才不过八钱多!这简直就是抢!面对如此廉价的官田,没有一个商贾能无动于衷。 看到这,崇祯嘴角再次露出了笑意。 还是之前那句话,发行债券才是筹饷的正确打开方式,如果单纯卖地,徐州的四百万亩顶多也就卖两千万两,且未必能卖得完。 但分别发行一年、三年、五年及十年期债券,其实就只卖了一百万亩,徐州的四百万亩官田就有机会加上四倍杠杆! 两千万两就成了八千万! 而且按照现在这个卖法,会更好卖。 这还只是发债本身所得,问题是发债就只有债券本身? 大谬矣,发债的最大好处是炒作,是证券交易,收印花税! 大明的官员只知道盯着田亩赋税,崇祯直接就是降维打击,把金融业带到明朝! 事实上,明末时期的江南比当时的欧洲更利于金融业发展,既便是按十倍杠杆,大明朝的7.5亿两存银就能够培植出75亿规模的金融产业! 这么大规模的金融产业,不算庄家炒作的收益,收印花税就能发财死。 只不过,眼下暂时还不到那一步,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大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暂时就还是先发债。 …… 张有誉这几天的事情有些多,因而下值晚了些。 经过内阁朝房时却意外发现,次辅高弘图的公廨里居然还亮着灯,当下便脚下一转来了高弘图的公廨。 “高阁老,您还没有下值呢?”张有誉作揖道。 “静涵啊?”高弘图搁下笔,笑着招手说,“来,坐下说话。” 高弘图的老仆奉上一盏香茗,张有誉道了一声谢,接过茶盏。 “静涵啊,这几天辛苦一下。”高弘图又接着说道,“尽快将今年各项国用开支的详细方桉做出来,然后下发各省府州县。” “是。”张有誉应一声又问道,“阁老,你听说了吗?” 高弘图哂然一笑说:“你是说,圣上在媚香楼宴请商贾之事?” “就是这。”张有誉摇摇头说,“此事当真亘古未有,堂堂天子竟然在青楼设宴,而且宴请的还是商贾,下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 “那便不要去评价。”高弘图摆摆手说道。 说到这里,高弘图轻叹一声:“说起来圣上也是可怜之人哪。” 从一个常人的角度,崇祯确实是个可怜人,老婆老婆死绝了,女儿一死一伤,受伤的那个还落在了建奴的手里,然后紫禁城的家也让人给抢了,最后还差点吊死在煤山,真可以说是把人间辛酸尝了个遍。 所以性情大变也是可以理解。 我们这些当臣子的需要体谅。 “也是,换成是下官遭受圣上这样的变故,只怕是早就疯掉。”张有誉颔首,随即又问道,“那下官便不评价圣上私德,只说他在媚香楼做的事。” “你是说筹饷的事?”高弘图哂然一笑说,“圣上的想法还是很值得鼓励的。” “但是那些商贾未必就会买账。”张有誉道,“商人重利轻义,可不会为了衣冠、宗庙或者社稷解囊,也只有我辈士子会以家国苍生为念。” 高弘图笑了笑说:“不急,让圣上碰一碰壁也有好处。” “也是。”张有誉笑着说,“要不然圣上真以我们户部是摆设,国用开支的难题如果真这么容易解决,还要我等户部的官员以及这么多的吏员做甚?” …… 媚香楼。 已经有商贾开始认购了。 第一个响应的是康百万:“太子殿下,我扬州康家认购一百万两十年债。” 康百万话音刚落,方文箴也起身说:“我歙县方家认购八十万两十年债。” 紧接着张翰也起身说道:“太子殿下,我歙县张家也认购八十万两十年债!” 听到这,其余在场的商贾便刷的向康百万三人看过来,冷场了几秒钟之后,很快就有商贾跟着起身,踊跃认购债券。 “殿下,扬州翁家认购五十万两,也要十年债!” “太子殿下,休宁詹家认购五十万两,十年债!” “太子,扬州徐家认购四十万两,也要十年债!” 这些商贾都是人精,自然看得出十年期债券收益最高。 说真的,在场的这几百个商贾都不缺银子,他们每家的地窖里都埋藏着少则几十万多则几百万两的银子,正苦于没有地方花,现在有机会把这些银子变成每年都能有五成田租收入的官田,而且一亩田才八钱,那还什么犹豫的?赶紧抢啊!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26章 煤山悟道 在场的商贾主要分两类。 一是应崇祯之邀而来的扬州盐商,这部门盐商经受过崇祯在扬州的“南门立木”,已经从内心认可崇祯的信用度,所以都是踊跃认购。 再就是寓居南京的徽商、闽商、浙商以及粤商等外地客商,这些商客大多是锦衣卫从各家会馆强行请来,所以热情不怎么高。 此外南京本地的商贾并未参加。 更重要的是,江南缙绅也没有参与。 崇祯真正想掏空的是江南缙绅的口袋。 尤其是南京城内那些世受国恩的勋贵! 所以现在要做的是发酵,把消息放出去。 当下朱慈烺连连压手说:“诸位,请安静……” 朱慈烺连喊数声,都压不下商贾们的热情,最后还是戏台下的十几个“大汉将军”齐声大吼,才终于镇住在场商贾。 朱慈烺这才说道:“诸位,你们的拳拳爱国热忱圣上和孤都已经看到,事实证明,在我大明,忧国忧民的不只有士子,还有广大商贾!今后谁要是再说商贾重利而轻义,不以家国为念,孤第一个不答应。” 听到这,在场商贾顿时感觉心下无比妥帖。 崇祯也是欣然点头,心说大明储君正在展现他的政治手腕,至少这记马屁拍得在场的商贾十分舒坦。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商贾中确实也有义商。 朱慈烺又接着说道:“不过,今天把大家召集到媚香楼来,只是先知会一声,让大家有所准备而已,同时也是为了让大家有个冷静期,不要因为一时头脑发热做出决定,以免买了债券之后却又心生悔意,若是如此就反而不美。” 听到这,在场的不少商贾便不由得轻笑出声。 同时一个个心忖道,太子仁义,但是大可不必。 我辈商贾行事必定三思而后行,头脑发热是断然不会的。 顿了顿,朱慈烺又说道:“所以,诸位回去之后可与家人仔细商议,若是确实有意为国纾困、为圣上分忧的话,可于七天之后到南宫的内府务认购。” 七天时间,足够消息传遍江南八府一州,也足够八府一州的缙绅做出反应。 更为重要的是,等到七天之后南京这边的“南门立木”差不多也可以完成。 从始至终,朱慈烺对这次筹饷的定义就是为国纾困,为圣上而分忧,就绝口不提商贾可以从中获利不菲的事实!这个就厉害! 这是要让商贾们既得利还要得名! 而且为国纾困、为圣上分忧的名,可比为乡里修座桥建个祠堂啥的厉害多了,这可是能够名垂青史的美名! 一些商贾越发觉得机会不可错失。 这些人都已经想着,回去之后就赶紧筹集银子。 朱慈烺又拱手说道:“好了,今天聚议到此为止,诸位可以自便了。” 说完下了戏台,朱慈烺就兴冲冲的登上二楼回廊,来到崇祯的跟前。 不过到了崇祯面前之后,朱慈烺却只是拱手一揖,再然后喊了一声:父皇! 崇祯哑然失笑,心说朱慈烺刚才当着众商贾面虽然表现得沉着镇定,但也终究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而已。 不过崇祯可不是那些封建大家长。 作为一个有着现代思想的穿越者,崇祯绝不会吝啬夸奖。 “烺儿,干得不错。”崇祯欣然说,“你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储君了。” 朱慈炯也由衷的道:“皇兄,刚才你在戏台上讲话的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不是被父皇附了体,台下的那些商贾都被你镇住了呢。” “哪有。”朱慈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崇祯摸了摸朱慈烺的小脑袋,又拉起朱慈炯的小手,说道:“走,回国子监。” 别人怎么教育储君崇祯不管,但是朱慈烺还有朱慈炯崇祯是绝不会假手他人,他不仅要教会小哥俩驭人的手段,还要教会他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道理,等到将来朱慈烺生下皇孙之后,崇祯也会带在身边亲自教。 至少要保证三代之内不会拉胯。 不一会,崇祯父子三人离开媚香楼。 目送着父子三人远去的背影,不光是媚香楼的鸨母李贞丽以及李香君、郑妥娘、李十娘等秦淮名妓,便是顾杲、陈贞慧、吴应箕以及冒襄等四个公子哥也是茫然,圣上居然真的只是借媚香楼的场地办了一桩公务? 公务办完,圣上居然也没有留宿? 圣上居然带着太子和定王走了,走了? 冒襄看看吴应箕,吴应箕看看陈贞慧,陈贞慧最后看看顾杲。 顾杲一跺脚说道:“留宿肯定是不行了,走,我们也回国子监!” 于是,四大公子哥便在秦淮名妓们幽怨的目光中离开了媚香楼。 …… 此时,来燕桥北。 一辆马车就停放在不远处的小巷。 张翰、方文箴还有康百万就在马车中看着来燕桥。 看到崇祯父子三人在夷丁和太监的簇拥之下过桥并返回国子监,康百万笑着看向张翰还有方文箴:“如何?” 敢情刚才康百万和方文箴他们打了个赌。 赌的是崇祯今晚会不会在媚香楼中留宿。 康百万赌崇祯不会留宿,方文箴和张翰却不相信。 “这还真的是……”张翰以手扶额说道,“有些出人意料啊。” 方文箴肃然道:“我现在也相信康兄你之前的断语,当今圣上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位不输给唐宗汉武的英主!” “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 康百万却是显得信心十足:“圣上的成就一定会胜过唐宗汉武。” 张翰皱眉说道:“可是我有些想不明白啊,圣上有如此雄才大略以及老辣手腕,那么之前十七年怎么回事?大明何以沦落至这般境地?” 康百万和方文箴一下就被问住,是啊,之前十七年是怎么回事? 好半晌后,方文箴幽幽的说道:“老张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康百万神情一动,忽然也说道:“方兄你这么一说,我也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却不知你我二人想到的是否为同一人?呵。” 张翰一翻白眼道:“快说,不要故弄玄虚。” 方文箴没好气道:“好吧,我想到的这个人是阳明公。” “我想到的也是阳明公。”康百万点头说,“阳明公在被贬龙场之前,人生困顿窘迫简直到了无以复加之地步,可是龙场悟道之后却换了个人似的,平赣南民乱,再平宁王之乱,再守制讲学编着大学问,短短三十年间成就立德、立功以及立言之三不朽,成就圣人之位,其在士人心中地位甚至犹在朱子之前。” “唔,我明白了。”张翰恍然大悟。 “你们是说,圣上在煤山也悟道了?” “十有八九!”方文箴和康百万同时点头。 …… 崇祯父子回国子监时,已经有人在等着他。 马鸣騄长长一揖到地:“臣马鸣騄叩见圣上,太子殿下、永王殿下。” “免了。”崇祯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又吩咐王承恩道,“王大伴,快给马鸣騄马大人搬一把椅子来。” 王承恩应声是,亲自搬来一把椅子。 “臣谢过圣上,谢王公公。”马鸣騄道过谢,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这一回,马鸣騄就不再是悬着半个屁股危坐,而是坐得踏实放松。 经过几次奏对,马鸣騄也已经摸清楚崇祯如今的脾气,那就是不再喜欢繁文褥节,君臣奏对时越直接越好。 说真的,马鸣騄很喜欢这样的作风。 圣上以前的做派跟现在的作风相比,简直不可道里计。 想到这,马鸣騄忽然心头微微一动,这么说来煤山之劫其实是好事?圣上顿悟了,大明朝也就绝处逢生了。 崇祯道:“马鸣騄,税银都返还完了?” “没有。”马鸣騄摇头说,“还有五十多万两税银找不着苦主来认领,或许是时间相隔太久,连苦主自己也已经忘记了。” 崇祯道:“那五十万两银子今在何处?” “臣已经押来南京。”马鸣騄回答道,“就放在南宫。” 说完马鸣騄又从身后拿出来一摞账册:“圣上,这是返还税银的账本。” 崇祯接过账本直接就翻到最后,只见写着五百零一万四千零二十九两,这个数字倒是让他感到有一些意外,竟然抄回来五百万两? 朱慈炯也说道:“居然抄回来五百多万?” 马鸣騄拱手道:“那些参随土棍虽然极力隐瞒,但是臣也有臣的法子,臣专门将那些参随、土棍的正室以及外宅关押一处,令其互相攀咬,以致一只镯子、一只戒指乃至于耳环也是无所遁形,可惜,仍旧只追回五百余万两。” “追回五百万两就不错了。”崇祯直接合上账册。 拿手指敲了敲茶几,崇祯又道:“马鸣騄,在扬州知府任上可还顺心?” “顺心?”马鸣騄犹豫了一下,大胆问道,“圣上,臣能实话实说吗?” “当然。”崇祯毫不犹豫的点头,“在朕面前,任何时候都可以说实话,也必须只能说实话,要不然,你就是欺君之罪,朕定不会轻饶尔等。”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27章 抓了一夜的人 “如此,臣便抖胆直说。” 马鸣騄当即站起身说道:“圣上驾幸扬州之前,臣在扬州知府任上犹如旅人深陷泥潭之中,虽奋力挣扎亦无济于事。” “圣上撤除扬州矿监税使之后情况略有所好转。” “但是也没有本质变化,府衙左官仍人浮于事,底下胥吏仍油滑狡恶,便是返还税银之事,若不是有圣上的钦命在,也难。” 崇祯问道:“就是说很不称心?” “是。”马鸣騄毫不犹豫的说,“臣在扬州极不称心。” 崇祯轻笑两声,再次陷入沉默,只是以手指轻敲着茶几。 崇祯是在犹豫,要不要把马鸣騄召入内务府中担任要职? 此时的马鸣騄无疑还保持着为官的初心,说真的,做到知府的位置还能保持初心的官员着实不多,从这点,马鸣騄还是值得重用的。 但是马鸣騄毕竟是见过各种官场陋习的,深知那套玩法。 那么将来,当马鸣騄大权独揽时会否重演屠龙者终成恶龙的故事? 马鸣騄则是一脸茫然,他隐约感觉到崇祯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这个,但是又实在想不出崇祯此举的用意何在? 过了大概半盏茶功夫,崇祯突然问:“马鸣騄,如果朕特简你为左都御史,你可有信心整顿好官场风气吗?” “啊?”马鸣騄愣住,“左都御史?!” 这也太突然了,再说左都御史不是已经有人了? 四位阁辅履职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刘宗周老大人召回来出任左都御史,这位老大人的个人操守那是无可挑剔,但能力就令人不敢恭维。 “你别想太多。”崇祯一摆手说,“朕只是问你,如果朕特简你为左都御史,有没有信心整顿好官场风气,并不是真就要特简你为左都御史。” 马鸣騄略一思忖后说:“回圣上,臣只能说会勉力一试。” 崇祯点点头说:“也就是说,你对于此事并无半点信心?” “是,臣对此确实信心不足。”马鸣騄有些难过的低头,但很快又昂起头,“但是臣敢断言,没有任何人能办成这件事。” “好。”崇祯接着问道,“那么朕再问你,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尝试?” 马鸣騄瞬间感觉一股热血上涌,当即慨然说道:“如果真有这样一个机会,臣虽肝脑涂地,亦是在所不惜。” “好,那么朕便给你这个机会。”崇祯点点头说,“朕也不用你肝脑涂地,朕只希望你能记住今天这次奏对,日后能时时刻刻以此警省自身。” 马鸣騄当即一正乌纱以及官袍拜倒在地:“臣,谨记!” 这次,崇祯没有阻止马鸣騄下拜,而是俯视着他说道:“马鸣騄,将来有朝一日当你手握大权时,又或者手持亿兆税银之时,朕希望你仍能保留今天的这颗赤忱初心,不要被权力以及欲望蒙蔽了双眼。” “臣,谨记圣上教诲。” 马鸣騄再拜然后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崇祯。 说了这么半天,还不知道圣上要安排他何职? 都御史肯定是不可能,正三品的副都御史也不太可能。 大概率会是佥都御史,正四品,但从外官变成京官这也是升迁。 至于未经廷推,而是中旨特简,马鸣騄根本就不在乎,想骂幸臣就骂吧。 然而崇祯却说:“等明天一早,你就去吏部把扬州知府的职使给辞了吧,然后去南宫内务府履职,至于新的职使,就暂定为内务府副主事。” 姜曰广他们把秘书监改成内务府,就是为了要让内务府跟六部各司平级。 既然他们这么在意内务府的级别,不妨就如他们所愿,就把内务府的事务官衔定为主事及副主事,先麻痹一下文官也是好的。 这也算是崇祯的一等恶趣味,文官们以为内务府只是一棵纤弱的小树苗? 有朝一日等文官们意识到这棵小树苗有刺之时,才发现已长成参天大树,那巨大的树荫早已经遮蔽住了整个大明! 就是,要暂时先委屈一下马鸣騄。 “啊?内务府副主事?”马鸣騄一下就愣在那里。 这内务府是个什么鬼?还有副主事也太过分了吧? 我现在好歹还是个四品知府呢,就算调京职要降一级,那也得给个从四品的职务才说得过去,至少也得正五品吧?现在就给我一个正六品的主事? 不对,给的好像还是个副主事,没准还只是个从六品。 还有,只知道六部各司有主事,从来没听说有副主事? 马鸣騄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有一等被圣上耍了的沮丧。 我听信了圣上你的言语撩拨,雄心勃勃准备要大干一场,结果就这? 崇祯笑而不语,最后还是朱慈烺不忍心,强忍笑意说道:“马副主事,内务府是今天刚创立的一个新衙门。” “这个衙门不受内阁的节制,更不受六部管辖,而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它的职使涵盖了内廷原先的十二监四司八局所有差使,但是又不限于内廷二十四衙门一应职使,因为内廷二十四衙门不能够与地方州县直接对接,但是内务府的官员却能够以钦差身份直接干预地方的具体事务。” 可以简单理解为条条和块块的双重领导。 内务府是条条,六部省府州县则是块块。 “啊?”马鸣騄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这不就是叠床架屋内外朝廷么? 也就是说,今后各个省府州县的地方官就有了两拨上差,除了六部官员,还有内务府派出的钦差大臣,那还不得乱了套? 下面的人,到底应该听哪个衙门的指令? “马鸣騄,你先不用想太多。”崇祯说道,“太子说的是将来的长远规划,眼下你只需要做好一桩差使,那就是把南京守备太监署这些年来贪墨的税银都给朕追回来,包括参随以及土棍贪墨的钱,统统给朕追回来,然后返还。” 只是在扬州南门立木远远不够,南京也要立木。 马鸣騄有些为难的道:“圣上,此事恐难以办到。” 崇祯会错意,哂然说:“朕倒忘了你是进士出身,对吧?” 马鸣騄有些不解的道:“回圣上,臣是崇祯十年戊寅科二甲出身。” “这就可以理解了。”崇祯说道,“你以进士出身屈尊为天子近臣,太过委屈,也容易招致同年和同僚的奚落。” “圣上此言何意?”马鸣騄怫然作色道,“臣只知为国纾困,为主分忧,至于近臣幸臣之说,不过腐儒之见,臣何尝有半点放心上?” “你不怕同年以及同僚辱骂?”崇祯愕然。 “臣何惧人言?”马鸣騄道,“臣只知做事。” “这么说来倒是朕误会你了,爱卿真乃国士!”崇祯冲马鸣騄竖起拇指,又道,“那你方才为何要拒绝朕?” “因为此事臣确实办不到啊。”马鸣騄说道,“此次来南京,臣只带了几个人,衙役胥吏一个没在,如何办成这么大事?” “就这?”崇祯道,“此事你大可不用担心。” “国子监的学生以及这些天奉召前来南京的士子,随便你挑。” 稍稍一顿,又说道:“如果需要调用军队,可以到玄武门外去找胡国柱,他的夷丁会全力配合你办桉。” “如此就没问题了,臣领旨。”马鸣騄转身就走。 过了一会,博士厅外便响起清脆的钟声,却是召集国子监学学生的钟声。 朱慈烺以手扶额说:“这个马鸣騄还真是个急性子,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及,甫一上任就急着挑选他的属吏随员。” 朱慈炯道:“就不知道会有几个人跟他走。” “这个我却不担心。”朱慈烺摆摆手说道,“只要说是去查办南京守备太监,那些士子恐怕就会争破头,到时候只恐马鸣騄要的人太少。” 事实很快就证明了,朱慈烺的判断是正确的。 过了没一会儿,学生宿舍方向便响起了喧嚣声。 又过了没一会,国子监祭酒钱谦益就仓惶过来向崇祯禀报:“圣上,扬州知府马鸣騄疯了,国子监的学生也跟着他一起发疯,这大半夜的说是要去查抄南京守备太监,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都已经被杖毙,还查抄个啥?” “这你就不用管了。”崇祯澹然道,“只管开门放他们出去。” “呃啊?”钱谦益没料到崇祯会是这个反应, 当下只好跑回去给学生开门。 马鸣騄带着国子监的学生和士子先到南宫调了封存的账册,然后顺着账册按图索骥挨个查抄韩赞周的参随土棍,结果这天晚上南京城内闹腾了一整夜,到第二天天亮,韩赞周的几百个参随以及几千个土棍全都被抓起来。 南宫(原南京守备太监行署)的地牢塞不下,只能露天关押在南宫后花园。 倒霉催的阮大铖也被国子监的学生挟私报复,昨晚从小妾的床上被人揪出,跟着韩赞周的参随土棍一起关押在南宫的后花园中。 看着耀武扬威的国子监生,阮大铖欲哭无泪。 这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月票投喂品】 【推荐票投喂】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28章 圣上真好手段 马鸣騄抓了一夜的人。 南京城也被搅得一夜没睡。 高弘图来内阁官署上值时,正好遇到姜曰广。 只见姜曰广顶着俩熊猫眼,短短几步路就连打了几个呵欠,年岁不饶人,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精力大不如前。 “姜阁老,你昨晚没睡好?” “别提了,昨天晚上外头闹腾一宿,老朽就没怎么合过眼。” “你们那里也闹腾了一宿?我还以为就只有我那边闹腾呢。” 结果高弘图话音刚落,史可法和解学龙两个人也联袂走进来。 史可法毕竟要年轻些,没什么大碍,但是解学龙也是呵欠连天。 高弘图和姜曰广便同时问解学龙道:“解阁老,你那边也闹腾了?” “别提了。”解学龙黑着脸道,“我那不成器的季子带着几个同窗,在柏树巷里闹腾了一宿,就为了抓走几个土棍。” “合着昨晚是国子监的学生在抓人?” 高弘图还有姜曰广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这是怎么说的?抓土棍不应该是衙役的职使么?怎么国子监的学生跑街坊里巷抓人去了?自从圣上回到南京后,就全都乱了。 四位阁老来到朝房大堂坐下没多久,兵部尚书吕大器匆匆赶过来。 大明朝自土木堡之后就是文官政治,南京兵权也一直掌握在南京兵部尚书手里,南京兵部尚书也是留都少有的掌握实权的大员。 “下官参见四位阁老。”吕大器向四人大礼参拜。 “免了。”史可法一摆手说,“东川,查清楚了吗?” “回首辅话,已经查清楚了。”吕大器道,“内务府新任副主事马鸣騄领着国子监的两千多学生以及奉召前来南京的一千多士子,在昨天夜里抓了一夜的人犯,把原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的几百个参随以及一千多个爪牙全都给抓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史可法欣然点头道。 “这倒是好事,也该有人出来治治这些土棍。” 高弘图却问道:“东川你刚才说什么,内务府副主事?马鸣騄?他不当扬州知府,跑去内务府当个副主事?” “谁说不是呢?”吕大器生气的说道,“马鸣騄简直就是胡闹。” 吕大器当然应该生气,因为马鸣騄这么做侵夺了他作为兵部尚书的事权。 史可法却跟高弘图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一抹笑意,看来圣上还是懂规矩的,真就默认了内务府与各司平级。 当下史可法说:“东川,此事就随他去。” “啊?”史可法这个反应让吕大器有些意外。 史可法却又说:“东川,你是大明朝的兵部尚书。” 吕大器一下就被点醒,是啊,他现在是大明的兵部尚书,而不是留都兵部尚书,确实不应该只是盯着南京的这一亩三分地。 马鸣騄想闹腾,且由得他闹去。 “下官谨受教。”吕大器再拜离去。 结果吕大器前脚刚走,张有誉后脚就又进来。 “四位阁老,你们听说了吗?”张有誉问道。 “听说什么?”高弘图端起参茶,没好气道。 “煤山悟道!”张有誉哭笑不得道,“满南京都传遍了。” “煤山悟道?”史可法皱着眉头说,“什么煤山悟道?莫名其妙。” 解学龙则是饶有兴致的问道:“可是煤山的某位有道高僧得道了?哪里的煤山?” 四位阁老都没有把张有誉口中的煤山跟他们记忆中的煤山联系到一起,毕竟天下重复的地名多了去,不知有多少个煤山。 “还能有哪里的煤山。”张有誉苦笑。 “自然是京师紫禁城中的那一座煤山。” “京师紫禁城的煤山?”解学龙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啊呀!” 姜曰广也是同一时间反应过来,失声说:“你是说圣上煤山悟道?” “噗哧!”高弘图刚喝进嘴里的参茶便勐的喷射了出来,喷张有誉一脸。 张有誉拿衣袖擦干净脸上茶汤,一脸怒意的瞪着高弘图,心说高阁老你过分了,你是存心的,是吧? “静涵,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高弘图赶紧拿手巾递给张有誉。 “无妨。”张有誉只能忍住怒意。 “这是谁在胡说八道?”高弘图脸黑下来,“煤山悟道?这等阿谀之词,他们真就能得出口?也不嫌臊得慌,哼!” 姜曰广却忽然道:“不过圣上自煤山之后确实性情大变,而且突然间变得知兵,之前可是从未听说圣上知兵。” “嗯?”史可法、解学龙便相继陷入沉思。 圣上的这个变化,倒与阳明公的龙场悟道确有几分类似。 “知兵什么知兵,此事我们之前不是议过?”高弘图却是急了,“定然是胡心水率一千夷丁杀入京师将圣上救出再出人意料转进燕山,这才躲过流贼追杀,然后趁流贼与建奴大战之际护卫着圣上南返,此非圣上之功。” “那徐州大捷呢?”姜曰广说道,“此事总不会有假吧?” “谁知是真是假?”高弘图说道,“总之斩首九千余级,仆是断然不信的。” “此事如何不信?”姜曰广这次坚持己见,“堵胤锡亲眼目睹,还能有假?” 高弘图哑口无言,毕竟堵胤锡的人品他也是相当认可的,那真就是个君子,他说徐州之战斩首建奴九千余级,就一定是斩首九千余级。 解学龙幽幽说道:“如此说来圣上真悟道了?” 姜曰广和张有誉几乎是脱口而出:“很有可能。” 只有史可法跟高弘图默默对视一眼,没有做声。 …… “啥,煤山悟道?” 崇祯险些也把刚喝进嘴的粥喷出来。 “嗯,煤山悟道。”朱慈炯用力点头,“外头都传遍了。” “这又是哪个无聊之人发的无聊臆语?”崇祯摇头笑,“简直是可笑至极。” 然而,朱慈烺却很认真的对崇祯说道:“父皇,其实儿臣也有同样的感觉,觉得遭受煤山那场变故之后父皇你就好像变个人似的。” “嗯。”朱慈炯也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们两个跟崇祯朝夕相处,无疑最有发言权。 “呃,是吗?那或许是吧。”崇祯不免有些尴尬。 那是因为我不是你们亲爹,我只是借了他的躯壳啊。 说到这一顿,崇祯又说道:“烺儿,炯儿,你们快些吃,吃完了随父皇回南宫,马鸣騄昨晚抓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说完暗忖,究竟谁编造的? 煤山悟道?就尴尬。 …… “哈啾!哈啾!哈啾!” 经过楼下的康百万连打三个响亮的喷嚏。 “阿爹,你怎么才回?”二楼窗户打开,一颗乌云臻首探出来。 借着初升的朝阳,可以看到一方欺霜赛雪的娇靥,还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 “丫头,你这么早就起了?”康百万摸了摸鼻子,脸上神情略有一些不自然,逛青楼被女儿抓包了。 少女道:“回头告阿娘去。” “别别。”康百万急得双手连摇,“千万别告你娘。” “你少去青楼跟那些狐媚子鬼混,我就不告阿娘。”少女说着就从绣楼下来。 “丫头,这回你真是冤枉阿爹了。”康百万苦笑道,“阿爹这次是奉旨逛青楼,不去不行啊,阿爹要是不去就是抗旨,得杀头。” “奉旨逛青楼?鬼才信。”少女娇哼道。 “真的,阿爹真没骗你。”康百万急道,“你要不信可以问你方伯父、张伯父,他们俩能替阿爹证明。” 少女愕然说道:“圣上真的下旨请阿爹你去逛青楼?” “这回真是奉旨逛青楼。”康百万说道,“就媚香楼,不过圣上请的不只阿爹,还有你方伯父、张伯父等几百个商贾。” 少女问:“圣上请阿爹你们前去媚香楼,为了何事呀?” “筹饷。”康百万就把昨晚发生在媚香楼的事情说了,又道,“丫头,圣上发债此举阿爹有些参不透,你来分析一二。” 少女道:“阿爹担心什么?” “当然是担心血本无归了。”康百万道,“如果此事不靠谱,那就只把马鸣騄返还给咱们康家的四十多万两银子投进去,顶天了再添一点凑个五十万整,但如果有利可图,那就下血本搏个大的,投他个二百万两!” 少女便蹙起好看的柳叶眉,陷入沉思。 片刻后少女柳眉一扬说道:“阿爹,圣上此举当真好手段,表面看,圣上好似拿徐州的四百万亩官田做抵押,发行两千万的债券。” “每亩官田抵价不过五两,不贵对吧?” “但实际上,圣上就只卖出一百万亩官田。” “也就是说,圣上将一百万亩官田卖了两千万!一亩二十两,天价!” “怎么会呢?”康百万明显没办法理解,“圣上明明将四百万亩官田都抵押,若债券到期不能兑付本息,就得拿四百万亩官田充抵,所以,怎么能说是圣上将一百万亩官田卖了两千万两的天价呢?丫头你这个说法有问题啊。” “阿爹,事情没那么简单,这里边有个陷阱。”少女轻叹道。 “你听女儿给你细细道来,然后你就懂了。”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29章 奉旨写作 南宫后花园。 “草民阮大铖,叩见圣上。” 阮大铖匍匐在地,先给崇祯叩了个响头。 接着又给朱慈烺、朱慈炯叩头:“叩见太子,叩见永王。” “起来吧。”崇祯示意阮大铖起身,笑问道,“阮大铖,你混得不错嘛。” 阮大铖猜不出崇祯这句话什么意思,心惊肉跳的应道:“也就马马虎虎,靠着给友人写几幅字,画几幅画或者写个曲本什么的,勉强混一口饭吃。” “不对吧。”崇祯哂然说,“几年攒下那么大一片园林,小妾都纳了三房,你这都只能算勉强混口饭吃,那天下人不全得饿死哪?” 阮大铖心下叫一声苦也,这是被圣上盯上了。 当下阮大铖忙道:“圣上,草民也有为国纾难、为主分忧之心,只要圣上需要,草民这便将家宅卖出,小妾打发走人,所得银两尽数捐输给朝廷充作饷银。” “阮大铖,你这是在骂朕?”崇祯黑着脸说道,“合着在你心中,朕就是个强抢民宅、拆散子民家室的昏君?或暴君?” “呃不是,草民不是这意思。”阮大铖快哭出声。 “那你是什么意思?”崇祯冷然道,“朕就缺你那几两散碎银子?” 阮大铖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以前面圣的时候也没觉得圣上的言辞有多么犀利,怎么这次面圣跟换了个人似的? 难道传言竟是真的? 圣上真的煤山悟道了? 当下阮大铖连连叩头,再不敢多说。 言多必失,阮大铖决定把嘴巴闭紧。 崇祯敲打了阮大铖几句,忽又问道:“阮大铖,你想不想起复啊?” “呃,啊?”阮大铖闻言瞬间破功,抬头难以置信的仰视着崇祯。 此时的阮大铖,心中的震惊简直难以言表,一是震惊圣上的思维也太跳跃了些,刚刚还在说他的财产来源,这就跳到起复这件事情上?二就是震惊起复本身,圣上竟然有意让他起复?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啊。 阮大铖忽然就不恨国子监的那些学生。 要不是他们把他抓起来,没准就没这机会。 震惊片刻之后,阮大铖连连点头道:“圣上,草民想,做梦都想。” 换个东林党人,就算心里想得要死,表面上肯定也得摆一下架子,但是阮大铖这个阉党就没丁点思想包袱,就是想做官,咋啦? 崇祯笑笑又说:“不过太常寺和光禄寺你肯定是回不去了,愿不愿意来内务府?” 阮大铖是个什么样的人,崇祯比谁都清楚,但是套用《大明王朝1566》里边嘉靖的一句台词就是,不因黄河之水浊而偏废,亦不可因长江之水清而偏用,归根结底还得回到曹操的唯才是举,阮大铖是个奸臣这没错,但也是人才! 至少,阮大铖在戏曲创作上的才能堪称当世无人能及。 没错,崇祯之所以要将阮大铖引入内务府,就是要他专心搞创作。 阮大铖没有一丝的犹豫,当即就下拜说道:“草民愿意,呃,不是,臣愿意。” 内府务是一个什么衙门,阮大铖已然知道,但就算是不知道,他也不会有一丝犹豫,只要能当官,哪个衙门他都去。 “好。”崇祯欣然点头道,“朕现在就安排一个适合你的职使,你到内务府宣教科当个都给事中吧。” “啊?”阮大铖当场傻眼。 内府务宣教科是个什么鬼?科道言官一类? 还有,只给他一个七品官,这也太抠了吧? 当年他罢职前可是正三品,起复为正七品也太寒碜点吧。 “怎么?阮大铖你嫌官小?”崇祯说翻脸就翻脸,比翻书都要快。 “不是,没有,微臣不敢。”阮大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谄媚的说,“只要能够为圣上分忧,当个九品芝麻官臣也情愿。” “那就好。”崇祯笑了笑说,“再来说说你的差事。” 说此一顿,崇祯先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开原十日、辽东三屠、建奴屠京,想了想又加上秦良玉三个字。 阮大铖一脸茫然。 朱慈烺哥俩也不解其意。 崇祯却掷笔说道:“朕写的是四出戏的曲目,大概意思就是建奴攻占开原之后,在开原杀人屠城达十日之久,建奴退走之后开原城内积尸盈栋,无一活口,还有辽东三屠,意思是建奴攻占辽东之后先后屠我汉民三次,总数逾两百万人!” “还有建奴屠京,意思也差不多,怎么惨你就怎么写。” “最后是秦良玉,你写一个秦良玉率领白杆兵血战浑河的故事。” “呃,这个这个……”阮大铖瞠目结舌的道,“圣上之意是让臣编写曲本?” “要不然呢?”崇祯哂然一笑说,“你以为朕会给你安排个什么样的差使?让你担任左都御史监察百官,你觉得你能胜任吗?” 阮大铖瞬间老脸胀红,圣上你这……说的都是大实话。 崇祯又说道:“曲本写好之后尽快送给朕审核,一旦审核通过了,你就尽快找戏班子编排新戏,噢对了,你家里还养了一个戏班子,是吧?” “是。”阮大铖有些扭怩的说道,“其实费不了几个钱。” “朕没有问罪的意思。”崇祯笑,“养戏班子何止是费不了几个钱,甚至还能挣钱,你照着朕的意思把这四个曲本编写出来,再排好戏到各地巡演,能挣大钱!” 其实赚钱不赚钱还在其次,关键是宣传,一定要以最直观的形式,让江南八府又一州乃至全国的官绅士子百姓知道建奴的残暴野蛮,一定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一旦建奴南下,顷刻就是山河倾覆、生民尽遭屠戮。 总之就是要把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 包括穷乡僻壤的纯朴农民,也要让他们知道建奴残暴。 这样一来,当朝廷开始编练新军并且从穷乡僻壤征兵,就会有大量的纯朴农民踊跃应征参军,而且一上来就带着对建奴的刻骨仇恨。 除此之外,还可以让戏班子到前线劳军。 边镇将士们看到了这些精心编排的戏曲,不仅可以使得精神放松,更加可以提高他们的士气,增强他们面对建奴时的信心以及勇气。 这就是阮大铖的宣教科对大明朝的贡献。 宣传工作,放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可或缺。 想到这点,崇祯又接着说:“只是一个戏班子远远不够,马上招人,你马上招募足够的乐工以及伶伎,要十个戏班子。” “啊这个。”阮大铖为难的道,“圣上,招人需要银子。” “要银子你找马鸣騄去要,别来烦朕。”崇祯一摆手道,“马鸣騄是内务府副主事,也是你的顶头上司。” “啊?”阮大铖再次傻眼。 马鸣騄反倒成了他的上司? 当年他在朝中担任九卿时,马鸣騄都还没有中进士呢。 崇祯又转头对王承恩说道:“王大伴,拿一面令旗还有一面朕的金牌来。” “是。”王承恩恭应一声,赶紧拿来一面红色令旗以及一块上面镌刻有“如朕亲临”字样的金牌,崇祯又交给阮大铖。 阮大铖接过令旗和金牌,顿时心潮涌起。 这可是王命旗牌,地方督抚大员才有的。 当下阮大铖兴冲冲的离开南宫的后花园。 结果才刚出宫门,迎面就遇到顾杲等几个。 “好你个阮大铖。”顾杲大怒道,“竟然敢潜逃!拿下!” 顾杲身后跟着的十几个国子监生和士子闻言顿时一拥而上。 阮大铖赶紧亮出令旗金牌,喝道:“王命旗牌在地,谁敢造次?!” 十几个国子监生和士子便愣在那,顾杲也是目瞪口呆,还真是王命旗牌?圣上这是怎么回事,竟然重用如此奸佞小人? …… 此时在康家别院。 少女问康百万道:“阿爹,你懂了吗?” “好像懂了。”康百万点点头,随即又摇头说,“好像又没懂。” 少女无奈的说道:“阿爹你就这么想,圣上发债券绝对不会只发这一次,有一次就会第二次,再然后第三次,乃至无数次。” “因为不断卖出,不断有新的银子补充进内帑,无论是一年债、三年债还是五年债似乎都不会兑付不了本息,这也就是说,拿官田来抵押仅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只要债券源源不断卖出,就不会有人关心质押物。” “所以, 圣上实际就是拿一百万亩徐州官田发了两千万两债券,而且即便是十年期债券,到期兑付时徐州肯定只兑一百万亩,另外的五百万亩官田肯定在别处兑付。” “啊?”康百万这次终于听懂了,失声道,“这还真是个陷阱?” “是。”少女点点头又道,“阿爹,此事且不可道与外人听。” “阿爹晓得。”康百万道,“此事连你方叔、张叔都不能说。” 少女轻嗯一声又接着说道:“这个陷阱其实没什么问题,严格来说也不算骗人,只是圣上此举却隐藏着天大危机。” “此话怎讲?”康百万脸色顿时微微一变,如果圣上的债券会出问题,那就是说此事不可为,那最多就只能投入五十万两,权当成是捐输给朝廷的饷银了。 少女却又说:“因为圣上定的利息太高了。”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30章 献俘阙下 内阁朝房。 四位阁老终于把“煤山悟道”这条令人震惊的信息消化掉。 无论他们情愿又或者不情愿,煤山悟道这一消息想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大明,乃至传遍周边各藩属国,而且随着圣上在战场之上取得的战果越来越多,悟道的这个说法将会变得越来越令人信服。 对于大明,这当然是件好事。 但是对于他们内阁辅臣来说,真就不是什么好事。 皇权和相权,自古以来就是相冲突的,此消彼涨,两者就像是跷跷板。 正统朝之后,相权好不容易压过皇权,难道到了崇祯朝后,又要让皇权上位?这对于他们这些辅臣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但这话不能公开说,小圈子还是能说。 “能否封锁?”高弘图的第一反应就是封锁消息。 “已然晚了。”张有誉叹息道,“眼下这一消息已经在国子监的学生以及奉诏勤王的士子中间彻底传开了。” 解学龙问道:“要不撰文驳斥?” “如何驳斥?”史可法蹙眉道,“圣上又会如何想?” 解学龙哑然,是啊,真要是让人撰写文章驳斥煤山悟道之说,圣上会怎么想?就许你们读书人龙场悟道,不许朕煤山悟道? 最后还是史可法说:“我等且看吧。” “对,且看。”高弘图也反应过来,“阳明公也是先有了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成就了圣人位,然后才有了龙场悟道之说法。” 高弘图的言下之意,就是悟道不悟道不是嘴上说说,得有实际功业。 如果崇祯没有足够辉煌的文治武功,煤山悟道就只是个笑话,待他龙驭宾天之后,史家的笔也是绝不会承认的。 说起这,高弘图当即又问张有誉道:“静涵,圣上昨晚上在媚香楼宴请各地商贾,共募得多少饷银?” “没有。”张有誉摇手。 “一万两都没有募到?”姜曰广道。 “什么?”解学龙怒道,“这些商贾着实小气。” “不是,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张有誉连忙说,“下官是想说,圣上昨晚上并没有在媚香楼募集饷银,只是宣布了一个消息而已。” “消息?”史可法等四人闻言都是愣住。 说真的,四人感觉都有些跟不上崇祯的思路。 自从煤山遭受大变之后,崇祯行事每每都出人意料。 于是乎,四人便不可遏止的暗忖道,难道是因为煤山悔道? 骗人的!高弘图摇摇头将这一念头逐出脑海,又问张有誉:“什么消息?” 张有誉便将昨天晚上发生在媚香楼上的事情原原本本道出,听完了之后,四位阁老便陷入到长时间的沉默,这个事情他们又要消化一下。 圣上居然发债?这又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高弘图忽然很想扒开崇祯的脑子好好的看看。 圣上啊,你的脑子里究竟藏了些什么玩意儿? …… 康百万同样陷入到了长时间的思考。 可是想了半天,康百万还想不明白,只能问:“丫头,你说的再明白些。” “阿爹,其中道理其实并不难理解,你只是没有想到。”少女耐心解释,“我们不妨先做个简单计算,假设圣上在一年之内发了四次债券,每次两千万,共八千万。” “然后到第二年的年末,圣上一共需兑付本息两千四百万,余五千六百万。” “再然后到第四年年末,圣上又需要兑付本息四千万,此时就只剩一千六百万。” “再然后到第六年年末,圣上还需要兑付本息六千万,此时就已经亏空四千四百万,圣上就只能拿质押的官田充抵。” “以上计算还得有个前提。” “那就是发债所得饷银一分未花。” “可是,圣上又怎么可能不花?这可是饷银。” “所以,根本不用等到第六年,第四年就会出现危机!” “到时候一旦形成挤兑,商贾们就会发现根本没有那么多质押的官田,然后圣上的信誉就彻底败坏,再来一次扬州那样的返还税银只怕都没有用,发债就再也无以为继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康百万道,“丫头你算错了,你算漏了一样,在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一样可以发债,所以圣上仍然会有足够的银子用来偿还本息。” “阿爹,不是那样子的。”少女摇头,“你说的虽没错,但那只能延迟危机的到来,而无法杜绝危机的发生,圣上此举真的暗藏致命危机。” “胡说,圣上深意又岂是你一个小丫头所能轻易揣度。” 康百万这次果断站崇祯,随即又问道:“你只需要告诉阿爹,债券能否卖得出去?” 少女道:“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只要圣上能在南京重来一回扬州那样的返还税银之举,这一期的债券就一定能卖出去,毕竟这么高的利息呢,整个江南八府一州,只怕是没有一个缙绅商贾能够拒绝吧。” …… 崇祯这次要做的不止返还税银,还有献俘阙下。 返还税银只是为了重建公信力,但是拿黄河以北的官田作为锚定物发行债券,光有公信力是不够的,还得给缙绅商贾提供强大信心。 不给缙绅提供信心,不让江南缙绅相信朝廷有能力光复京师,那么发行债券之举也就是一锤子买卖,徐州四百万亩官田卖完也就无以为继了。 所以说,得让江南缙绅相信朝廷有能力北伐幽燕,光复京师。 到第二天中午时分,也就是崇祯十七年七月十七,由巩永固、刘文炳等四个勋贵以及许定国等几个武将押解的一千多建奴俘虏终于姗姗到来。 为了这次献俘阙下,崇祯也是做了大量准备工作。 其中就包括从夏镇挑选出三千边军,押解俘虏南下。 为了把声势给造足,崇祯在三千边军身上下足血本。 每人一匹高头大马,一套直身扎甲,配上钵胃缨枪,每人腰间再佩上一把从建奴那里缴获的大稍弓,再加腰刀,再加一柄长刀,简直威风到炸! 一个个就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似的,直接能当门神! 看到这么威武的一支大明雄师开来,拥挤在金川门外以及城头上观礼的南京百姓顿时间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起来。 那巨大的声浪真能把人的耳膜刺穿。 史可法、高弘图等官员以及魏国公徐弘基、保国公朱国弼等勋贵也是心潮起伏,南京城有多久没有举行过这样的盛大仪式了? 在官绅百姓的欢呼声中,一队夷丁从金川门逶迤而出。 走在第一个的就是崇祯,崇祯今天又穿上了那身甲胃。 自从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崇祯就没穿过一次皇帝冕服,重大场合都是这身甲胃。 崇祯穿着金色的山文甲,戴着金色的兜鍪,就像一尊威风凛凛的战神骑马缓行,拥挤在金川门内外的南京缙绅百姓便再一次欢声雷动。 只不过,这次百姓们欢呼的是他们的皇帝。 “万岁!万岁!万岁!”百姓们嗓子都快要喊破。 再然后,令在场的官员勋贵们无比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南京百姓的欢呼声才刚起,对面缓缓行来的三千边军,刚刚还不动如山的边军,突然之间也跟着忘乎所以的欢呼起来。 “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千边军将士一边欢呼着,一边以手中长刀或者腰刀拼命的拍打着身上的扎甲,尽可能的制造出更大响声,以壮声威。 那巨大的声势,那种杀气,简直贯穿长空。 史可法忍不住和高弘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一抹忧色。 真是没有想到,圣上戍边仅数月,在边军将士心中就有这等威信!莫非我大明,真的又要出一个崇祯大帝? 一片欢呼声中,崇祯策马缓缓走到了边军将士的近前。 看着近在迟尺的皇帝陛下,杨破奴等边军几乎要疯掉。 崇祯缓缓扬起右手,三千边军将士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只有远处的南京百姓仍旧还在歇斯底里的欢呼着:万岁。 崇祯缓缓勒转马头,面对着南京,面对着史可法、徐弘基等南京的官员及勋贵,也面对着南京的几十万老百姓,在崇祯背后,则是向着两翼缓缓展开的三千边军,还有用绳子捆成一串的一千多个建奴战俘。 这是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背景画。 一个刚到南京的葡萄牙传教士赶紧卸下行李支起画架。 只是寥寥数笔,献俘阙下的画面轮廓已然是跃然纸上。 再说金川门外,礼部尚书王铎拿着一纸诏书跑步上前, 来到一字排开的建奴战俘面前大声宣传完,献俘仪式就进入最后环节,也是仪式的最高潮。 献俘仪式最后,由皇帝决定生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一千多个边军将士已经下马就位,站到了建奴战俘身后。 雪亮的腰刀也已经出鞘,锋利的刀锋已经悬在战俘的头顶。 “铿!”金属磨擦发出的清吟声中,崇祯缓缓抽出腰间佩剑。 “大明的尊严不容亵渎,犯我大明者,虽强必诛!杀!”伴随着崇祯吐出一个杀字,一千多把腰刀瞬间斩落,一千多颗人头便同时滚落在地。 南京百姓这下子真疯掉,大明万岁! 【求月票】 【推荐票】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31章 各方云动 献俘仪式之后,官员直接散朝回家。 解学龙回到家中之后,心情仍是久久不能平静,万民欢呼、边军三呼万岁还有那一千多颗人头同时落地的景象不时的浮起眼前。 今天的献俘阙下仪式,给了他巨大的视觉冲击。 更让解学龙震撼的是,崇祯回到南京之后的一系列的举措。 圣上的这一系列举措,简直让人目不暇接,之前未及细想还没什么感觉,可是现在回过头去串联起来一想,才发现都暗含深意。 圣上回京后不住南宫,却住进国子监跟学生们厮混在一起。 接着在媚香楼宴请商贾并发行债券,突如其来的煤山悟道,再接着马鸣騄带着国子监的学生及士子开始大肆抓人。 然后放出风声,圣上将要返还税银。 然后就是今天,三千边军押解着一千多建奴战俘突然到京,献俘阙下,当着几十万南京官绅百姓的面斩首一千余级。 圣上的这些举措看似率性随意,其实密切相关。 下讨虏诏是为了召集天下士子,住国子监是为了笼络士子,马鸣騄带着学生士子抓捕土棍是为了返还税银,献俘阙下是为了提振官绅信心,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件事服务,那就是在媚香楼发行债券! 此等行事手腕,令人叹为观止。 完全可以预见,数天后债券必然是哄抢之局面。 此时南京的缙绅小民,对圣上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刚才散朝回家的路上,解学龙就不止一次听到街边小民在议论,此番圣君在朝,大明中兴有望,那种信心快要从脸上溢出。 彷佛建奴和流贼翻手就能剿灭。 解学龙心下越发怀疑,圣上是不是真的悟道了?要不然怎会有如此转变。 而如果说圣上真的已经在煤山悟道,那他们还斗个什么劲?根本斗不过,像太祖高皇帝和成祖文皇帝那样的雄主,又岂是他们臣子能抗衡? 解学龙正胡思乱想时,长子解显和急匆匆走进来。 “爹,内务府的债券就快开始发卖,你得给儿子说个准话。”解显和道,“圣上发卖的这个债券到底能买不能买啊?” “这你都看不出来吗?”解学龙道。 “我看出啥呀?”解显和没好气道,“你就直说。” “蠢货,赶紧筹银子。”解学龙气道,“筹到多少就买多少。” “得嘞,那我明白了。”解显和大喜,转过身就往府外而去。 首批债券怎么都不亏,买到就是赚到。 …… 此时在魏国公府上的情况也是差不多。 散朝后,徐弘基直接将已经成年的长子徐胤爵、弟弟徐耀基以及侄子徐仁爵都召集到他的书房之中,商量究竟应不应该买入债券。 “兄长,小弟以为该买。”徐耀基说道。 徐弘基皱眉说:“你们难道就没发现里头有陷阱?” 徐耀基笑问道:“兄长是说徐州的四百万亩官田不够兑付,对吗?” “对啊。”徐弘基拍手说,“五年期以下债券不说,只是十年期债券发行五百万两,到期之后连本带利就是三千万两,需要足足六百万亩官田才够兑付!然而徐州总共才只有四百万亩官田,另外两百万亩在哪?” “爹,你说错了。”徐胤爵道。 徐弘基一愣问道:“我哪儿错了?” 徐胤爵道:“徐州的四百万亩官田,只有一百万亩可兑付,另外三百万亩是一年、三年以及五年期债券的质押,是不能够兑付十年债的。” “啊?是这样吗?”徐弘基愣了下,又说,“那就更糟糕。” “其实也没什么。”徐耀基笑着说道,“哪怕只是兑付一百万亩官田,那也是赚的,五两一亩,不及南直半价!何况圣上绝对不会食言,另外五百万亩官田肯定也是会兑付的,无非是拿山东、河南或者北直诸省的官田进行充抵。” “二叔所言极是。”徐胤爵深以为然,“银子躺在咱们家的地窖里边,除了长灰什么都不会有,然而买入债券,就能变为实打实的官田!” “兄长,把咱们家的存银全买了。”徐耀基道。 “你们?”徐弘基皱眉道,“不觉得这样太冒失?” 徐胤爵反问道:“爹你担心什么?怕圣上拿咱们徐家开刀?” “不可不防啊。”徐弘基点头道,“眼下大明朝的国库及内帑空虚如此,北边马上又要打大仗,急需饷银哪。” 徐胤爵再问道:“那么儿子再问爹一句,如果圣上想拿咱们徐家开刀,就算咱们不露财就能逃过这一劫吗?” “这!”徐弘基顿时语塞。 是啊,如果圣上有意拿他们徐家开刀,怎么样都是躲不过。 徐胤爵沉声道:“所以爹你放一百个心,圣上不会动咱们家,圣上甚至连诚意伯刘孔昭都不会动,要动他早就动了,不会拖到现在。” “嗯,我觉得胤爵分析的在理。”徐耀基说道。 “圣上到南京后的一系列举措,无一不是为了取信官绅百姓。” “好,就算圣上不会动咱们家,可也不用把银子全都买光吧?”徐弘基道,“万一最后兑付不了,咱们徐家不就亏大了吗?” “爹,亏不了。”徐胤爵急声道,“十年期债券肯定是稳赚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徐仁爵接着说道:“十年期债券稳赚,五年期、三年期还有一年期债券也是稳赚,这是送上门来的赚钱机会。” 徐弘基皱眉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咱们买债的稳赚,圣上发债图的是个啥?就为了替咱们这些勋贵缙绅谋好处吗?” “这当然不是。”徐胤爵说道,“圣上是为了筹措饷银。” 徐弘基一拍手说道:“那么问题来了,咱们买债的稳赚,圣上也筹到了饷银,但是做买卖有人赚钱就有人赔钱,谁赔钱了?” 徐胤爵冷笑说:“北边的缙绅赔钱了。” 徐耀基接着说:“几亿亩地都会赔个精光。” 徐弘基皱眉道:“你们就这么相信北伐能成功?” “肯定能成功。”徐胤爵用力点头道,“今天金川门外的献俘仪式爹你也看了,建奴被咱大明杀得人头滚滚,如此军威,北伐又岂能不成。” …… 汪韬,是个典型的南京缙绅。 先是读书半辈子中了个举人,然后候缺当了一任知县。 但是当了没三年就遭到革职,但也攒下一笔不菲家资。 中午在金川门外看过献俘阙下仪式,一回到家就派管家把一个跟他关系比较亲密的布商请到家里,商量买入债券的事情。 这个布商叫孙廷兰,在三山门内有一家两间的布帛铺。 寒暄过后汪韬问道:“孙员外,生意上的算计你比老夫精明许多,依你之见,圣上的这个债券能不能买?有无赔钱的可能?” “风险不小。”孙廷兰小声说道,“就怕圣上赖账不还。” “这个你不用担心。”汪韬说道,“老夫有确切的消息,圣上不日就要将此前七年间、由南京守备太监署强征的税银返还给南京商家,再加扬州返还的税银,就足以证明圣上想效法商君南门立木,所以他是绝不会轻易毁诺的。” “返还税银?”孙廷兰愕然问道,“真的吗?” “如假包换。”汪韬点头道,“只要提供字据就能退还。” “那我回去可得找找。”孙廷兰怦然心动道,“这七年,我那家布帛铺累积上缴的税银少说也有一千多两,不知道能退还多少?” 汪韬说:“不出意外,能退回三成。” “三成?!”孙廷立顿时间大喜过望。 汪韬又问道:“孙员外,你还没说债券会不会赔钱呢?” “不会赔钱。”孙廷兰笑道,“只要圣上重信诺肯兑付,此债券就是稳赚不赔,再不济也能以九钱一亩的超低价兑付北方的官田,血赚!” 汪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道:“中间真没有陷阱?” 孙廷兰笑道:“无非就是兑付的不是徐州的官田。” “如此老夫就放心了。”汪韬笑着说,“时间一到立即买入!” “最好多筹集些银子。”孙廷兰笑道,“这是圣上首次发债,为了建立起信用,所以给的利钱才会这么高,等到下次发债就不可能再有这么高的利钱。” “好的。”汪韬点头说,“老夫把几个庄子的存粮全都卖了。” …… 南京的消息很快传到松江。 华亭徐家的家主徐尔遂当即把独子徐孚远叫到了书房。 “父亲。”徐孚远毕恭毕敬的向着徐尔遂行了一记大礼,像徐家这种出过宰相的缙绅之家,最是讲究礼教。 “嗯。”徐尔遂轻轻一颔首,又问道,“你与人中、彝仲他们讲和了吗?” “回父亲话,儿子与人中(陈子龙)、彝仲(夏允彝)已然是和好如初。” “甚好,原本就是一场误会,说开也就是了。”徐尔遂点点头,又问道,“那么你们还有书信往来吗?” “回父亲话,常有书信往来。” “他们俩可曾提及南京之事?” “父亲是问,圣上下讨虏诏勤王之事?” “非也,为父问的是圣上新近发债筹饷之事。”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32章 女中豪杰 “噢,父亲问的此事呀。”徐孚远说道,“此事彝仲在书信中曾有提及,言圣上此举不亚管子,只此一桩便足以载入华夏之煌煌史册。” “此言过矣。”徐尔遂又问道,“如此说来债券能买。” “能买。”徐孚远点头道,“夏家都已经在筹银子了。” “好,那我徐家也抓紧筹银子。”徐尔遂当机立断道,“你去咱们徐家名下的米铺、布帛铺、酒庄、榨油铺以及各处庄田走一遭,将各家账上所有的存银都收上来,投入海贸的十万两银子也拿回来,这次咱们就不参与了。” “啊?”徐孚远有些错愕的道,“海贸也不参与了么?此次扶桑之旅可获利三成,而且风险也要较南洋之旅小,错过可惜。” “可惜什么。”徐尔遂摆手说道。 “风险再小,那也是存在风险的。” “且风险一旦降临,就本钱都蚀掉。” “是。”徐孚远不敢顶嘴,唯唯应喏。 徐尔遂又道:“对了,再把存粮卖掉!” “啊?”徐孚远更加吃惊,“存粮也卖?” “卖!”徐尔遂说道,“做生意就要如此,要么不做,做了就要做足,粮食卖了明年还能再长出来,但是像这样的将银子变为官田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不会有了,你也不想想,光咱们华亭县,各家的地窖里边就藏了多少银子?” “是。”徐孚远不敢再吱声。 …… 不光是华亭的徐家。 同样的一幕也在江南八府一州反复上演。 崇祯从扬州府开始的一系列的运筹算计,终于在献俘阙下仪式之后结出累累硕果,江南八府一州的缙绅已经在暗中酝酿着抢购债券。 崇祯此时却来到了金川门外的军营之中。 跟着崇祯一起到来的还有五千多个士子。 是的,此时奉讨虏诏赶来南京的士子已经超过三千,加上国子监的两千多个学生,崇祯帐下已经有五千多人的学生军。 当然,这五千多士子的素质就良莠不齐。 甚至还有打架的,也有士子愤而返家的。 崇祯暂时还没有闲暇来收拾这些个士子。 至于这次是带着士子来体验军营生活的。 崇祯的到来,得到三千边军的热烈欢迎。 原本坐地休息的边军纷纷起身,对着崇祯山呼万岁。 看到崇祯如此受边军将士拥戴,随行的士子不由得热血沸腾,对于即将到来的军旅生涯也不免有了期待。 好男儿当提三尺青锋为国戍边! “杨破奴!”崇祯指着一个边军笑着说道,“你也来南京了么?” “回万岁爷话,小人侥幸被驸马都尉选上。”杨破奴满脸红光的道。 “好,好好好,这样的话朕也就能提前兑现承诺了。”崇祯笑了笑,又对着周围的边军将士说道,“朕说过,等将来你们立下更大功劳,就带你们到南京来献俘阙下,接受南京几十万官绅百姓的欢呼,朕还要请你们吃南京美食!今天,朕就兑现自己的承诺,请你们吃南京的美食!朕把南京几十家饭庄酒肆的大厨都请过来了!给你们做上等的延席!” “万岁!”先是杨破奴等附近的边军欢呼出声,紧接着所有的边军都欢呼出声。 在边军将士的欢呼声中,五千多个士子却四散开来,纷纷进入边军的营帐之中,东摸摸西看看,稀罕得不行。 边军虽然不乐意,却也不敢拦。 没见这些家伙都穿着士子襕衫? 读书人,不是他们边军能招惹。 …… 媚香楼,侯方域闷闷不乐的上了李香君绣楼。 “郎君。”正在卸妆的李香君赶紧起身迎上前,“圣上不是带着勤王士子去金川门外犒军了么,你怎么没去呀?” “不想去。”侯方域闷闷的说。 此时此刻,侯方域内心真是充满了无限失落。 论家世,他是前户部尚书之子,属于真正的官宦子弟。 论才学,他的散文放眼整个江南文坛也属于个中翘楚。 论地位,他更是复社的领袖人物,还是江南四公子之一! 论相貌,那就更加不用提,整个江南有几人能及得上他?要不然,眼高于顶的名妓李香君能相中他? 但偏偏圣上就是瞧不上他。 眼看着黄宗羲、郑森、夏允彝、陈子龙等人都混成了圣上的亲随,顾杲、冒襄及吴应箕几个死党也成了马鸣騄的铁杆亲信,还有阎应元、华夏这些是什么鬼?一个个的居然都已经简在帝心,唯独他侯方域却被人遗忘。 这让一向高傲的侯公子情何以堪? “有酒吗?我想喝酒。”侯方域郁闷的道。 李香君无奈,只能让侍女去伙房要了酒菜。 几杯黄汤落肚,侯方域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李香君便试探着问道:“郎君,听说内务府新设立了一个宣教科?” “知道。”说到宣教科,侯方域心情又变差,“宣教科的都给事中就是阮大铖这个阉党余孽,真不知道圣上为何选中了此贼。” 李香君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事情。 “听说宣教科正在招募乐工伶伎,要成立十个戏班子,其中的两个戏班子还要跟随圣上北上去徐州,给边镇将士做慰问巡演?” “你想做什么?”侯方域瞬间就警觉起来。 “郎君,我不想跟你分开。”李香君将臻首依偎进侯方域怀中,柔声说,“你要随着圣上北上去徐州,我便跟着一块去。” “不准!”侯方域却是勃然大怒。 “我告诉你李香君,你就老实呆在媚香楼,哪都不许去。” “你怎么会想起来要加入阮大铖的戏班子?你居然想着要去边镇给那些粗鄙不堪的贱役小卒唱曲?贱不贱哪!” 侯方域最后这一句,却把李香君给激怒了。 李香君此时的心情,大抵就是后世养小白脸的夜场妹的心情,老娘拿着给人陪酒陪唱陪笑脸甚至卖身钱养着你,你居然反过来骂我贱? “侯方域,你把话说清楚。”李香君生气了。 李香君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小绵羊,她有性格。 此前只在侯方域面前展现出温柔娴淑的一面,是因为她真爱慕侯方域,觉得侯方域值得她的温柔娴淑,可现在她忽然发现好像不是这样。 侯方域似乎跟那些纨绔子弟并没有本质区别。 一样的眼高手低,一样的小心眼,一样的窝囊。 李香君忽然感到无比失望,自己竟选了这么个人? 看到李香君生气,侯方域的态度反而就软化了下来。 “香君你别生气,我是舍不得你去边镇受苦。”侯方域试图将李香君轻揽入怀,“更加不舍得你在那些粗鄙小卒面前抛头露面。” 李香君却更失望,推开侯方域说:“我累了,要休息了。” “那我扶你上床。”侯方域瞬间就来了精神,伸手又要来揽李香君的纤腰。 然而李香君却坚决将侯方域推开,摇摇头说:“公子,我身子还是不方便,你还是回国子监的宿舍睡吧,免得明日误了早训。” “还不方便?”侯方域瞬间脸黑。 李香君却已经顾自进了卧房。 并且房门很快就从里边关上。 …… 崇祯回到国子监之时,已经微醺。 明代白酒蒸馏技术已经日趋成熟,但是民间喝的大多仍是低度数发酵酒,劳军用的就更不用多说,肯定是发酵酒,用高度的蒸馏白酒能让崇祯破产。 这种发酵酒的度数跟啤酒差不多,不会醉,但是会微醺。 走到集贤门外时,黑暗中忽窜起三个黑影,拿着兵器扑向崇祯。 郑森、黄宗羲、华夏等几个士子反应很快,迅速将崇祯父子护卫在中间。 然而还没等这几个黑影靠近崇祯,护驾的几十个夷丁之中就分出来三个,迎上前去只是一个回合,便将刺客摞倒。 郑森赶紧喊道:“几位爵爷,还请留下活口!” 崇祯却澹然说:“都杀了吧,多半就是土棍。” 今天已经陆续有缴清税银的土棍被内务府放还。 所以有不要命的土棍跑来行刺于他,这并不奇怪。 哪怕不是土棍,崇祯也是不想追查,查了反而麻烦。 一句话,崇祯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精力掀起一场大狱。 接到崇祯指令,三个夷丁腰刀落下,刺客当即身首异处。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两个黑影也没有打灯笼,向着集贤门急匆匆过来。 两个夷丁当即迎上前,将两个黑影一脚踹翻,又拿腰刀架在黑影颈上,其中一个黑影当即杀猪般哀嚎起来:圣上! “康翁?”难得崇祯还能听出这黑影的声音。 “圣上,草民正是康绍敬!”黑影惊恐的高喊。 “把他带过来。”崇祯示意夷丁将康百万带过来。 “圣上,草民有急事上陈。”康百万惊魂未定的道。 “急事?”崇祯笑了笑说,“却不知道是什么急事?” 康百万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说道:“是关于债券的事。” “债券?”崇祯笑着说道,“康翁请四日后去内务府。” “圣上,草民不是想私下买债券。”康百万连连摇头说,“草民只想提醒圣上,发债筹饷之举,暗藏着一个致命的危机。” 康百万终究还是听了闺女。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33章 太子妃 “致命危机?” 崇祯似笑非笑的看着康百万。 “是,发债此举有致命危机。”康百万表面镇定,内心却慌得一批,女儿啊女儿,阿爹是死是活,就全凭你的一番话了。 “行,那就进去说。”崇祯说道。 进了国子监博士厅,崇祯又屏退了陈子龙等士子。 “康翁,现在你可以说了。”崇祯道,“什么危机?” 康百万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低声说道:“圣上定的利息太高,不出四年必然会形成挤兑危机,届时圣上及内帑的信誉会严重受损。” 崇祯闻言只是笑笑,看出这点并不稀奇。 江南的不少缙绅商贾恐怕都已经看出来了。 但他们仍旧会买债,因为有官田作为锚定物。 发债最要紧就两样,一是信用,二就是锚定物。 只要解决信用问题,黄河以北的三亿亩官田就能作为国债的锚定物,所以至少在这三亿亩官田还没有耗尽之前,缙绅商贾的信心就不会崩塌,所以无论崇祯的内帑发卖多少债券都会被缙绅商贾一扫而空。 当然了,如果明军吃个大败仗,立刻就另当别论。 笑了笑,崇祯又随口问道:“意思是调低债券利息?” “怕是不行。”康百万摇头,“利息低了,只怕也就没人买入债券了。” “那么问题来了,利息高了有挤兑危机,利息低了又会导致没人买。”崇祯笑了笑,忽又问道,“康翁可有破解之良策?” 康百万居然真有破解的办法:“有个法子或可一试。” “哦?”崇祯这下来了兴致,康百万居然真有办法? 康百万定了定神,小声说道:“圣上可以下一道旨意,令缙绅商贾所购入之债券可自由买入卖出,然后在徐州边镇制造一些不利于我大明的消息,再令消息传到江南,以打击缙绅商贾信心,以诱使他们抛售债券。” “如果一次不行,那就两次。” “直到江南的缙绅商贾开始恐慌性抛售。” “江南缙绅商贾一旦形成抛售,则债券价格必然暴跌。” “此时圣上可以之前募集之饷银为本钱,以低价回购缙绅商贾抛售之债券,如此一来留在缙绅商贾手中的债券就大为减少,挤兑的危机也就解除。” “这!”崇祯这下是真吃了一惊,这个不就是振荡洗盘? 虽然说振荡洗盘也不算太过高明的手法,但是对于一个明代的古人来说却已经极为难得,大明朝可没有股票债市这些玩意。 有许多事情说穿了不值一提。 但是没说穿之前,谁也想不到。 康百万能够先人半步已经很难得。 崇祯道:“康翁,这真是你想到的?” 康百万下意识的就想说是的,但是迎着崇祯凌厉的眼神,他忽然就心虚了,蒙骗圣上可是欺君之罪,这是要杀头的大罪! “不是。”康百万低着头说道,“是小女想到的。” “你的女儿?”崇祯这下更加意外,随口又问,“你女儿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崇祯其实就只是这么随口一问,但是康百万却忍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不是吧,圣上不会是起了心思吧? “康翁,朕问你话呢。” 崇祯随手拿起一块桃酥放嘴里。 之前在军营只顾喝酒,就没怎么吃饭。 “呃啊?噢。”康百万如梦方醒,忙道,“小女单名一个曦字,年方十八。” “啥?康熙?!唔嗯!”崇祯吓的一声,结果桃酥呛进了气门,瞬间卡住,一张脸顷刻间就憋红,青筋都凸出来。 “父皇!”朱慈烺和朱慈炯赶紧抢上前。 小哥俩一个负责舒胸,一个负责拍背,一顿操作勐如虎。 康百万却是傻在那里,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心说今天圣上要是因为他一句话噎死,那他可真就成了大明朝的罪人。 同时康百万也有些困惑。 圣上听到他女儿的闺名,为何这么大反应? 好半晌,在朱慈烺小哥俩的操作之下,崇祯终于缓过来。 “啊呸。”将呛入气门的桃酥块咳出来,崇祯又问康百万,“康翁,你刚才说什么,你女儿名叫康熙?天下熙熙的熙?” 康百万忙道:“回圣上话,不是天下熙熙的熙,是晨曦的曦。” “哦,是晨曦的那个曦啊,朕就说么,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崇祯说了一句康百万听不懂的话,又道,“康翁,你的这个女儿很有见识。” “是,小女打小就极聪慧。”说起女儿,康百万顿时满面红光。 “小女六岁时便学会算筹,九岁时便跟着草民学习理财,十三岁开始便帮着草民打理家中的生意,十五岁草民便将家中一应账目交与她管。” 说到最后又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只可惜……” 崇祯笑着说:“只可惜如此宝贝女儿却便宜了别家。” “呃,不是。”康百万忙道,“小女至今仍然待字闺中。” “咦?”崇祯讶然道,“令爱十八岁了还没有嫁为人妇?” “咳,圣上,是这样。”康百万有些尴尬的道,“小女打小就被草民给惯坏了,寻常人品她根本就瞧不上,因而就耽搁了。” “是这样啊。”崇祯忽然间就回过头。 侍立在后的朱慈烺、朱慈炯瞬间汗毛竖起。 父皇不要啊,康家小姐十八岁都没嫁出去,肯定长得奇丑无比,跟古时候的无盐嫫母估计也是有得一比,儿臣不要纳这样的女子为妃。 只可惜,崇祯根本就听不见小哥俩的心声。 其实就算听见了,崇祯也会装作没有听见。 跟皇家的利益比,跟大明的国运比,跟汉家衣冠和宗庙社稷比,你们俩小子的牺牲算个屁?长得丑点怕什么?将来再纳妾便是。 老祖宗早就说过,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崇祯的目光不停的在朱慈烺和朱慈炯身上来回移动。 最终,崇祯的目光落在朱慈烺身上,朱慈炯终究还是小了点。 让十三岁的朱慈炯娶十八岁的康曦,确实有些过了,十五岁的朱慈烺刚好,女大三抱金砖,是吧?康家小姐可真就是一块金砖! 不过还有个问题,朱慈烺已经娶过太子妃。 崇祯问道:“烺儿,父皇此前一直忘了问你,太子妃今在何处?” 朱慈烺苦着脸答道:“回父皇,流贼破城后,儿臣曾见过宁妃一面,此后被流贼分开拘押,然后直到被流贼裹挟出京师再到被流贼放还,儿臣再也没见过宁妃。” “也就是说太子妃多半已经落入到建奴之手,此时只怕是凶多吉少。”崇祯叹口气,又说,“父皇再给你选一个太子妃吧。” 朱慈烺无奈:“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好。”崇祯欣然道,“朕看康家女就很合适。” “这。”康百万整个人都懵掉,他女儿这就成了太子妃? 崇祯又对康百万说道:“康翁,朕明天就让礼部官员前去府上纳采。” “呃,是,草民领旨。”康百万又哪里敢拒绝,连声说,“那草民得赶紧回去准备,就是不知道要注意些什么事项?” 崇祯笑道:“礼部的官员会与你说。” “是,是。”康百万唯唯喏喏应着,转身欲走。 “康翁。”崇祯却又招了招手说道,“稍等,朕还有话说。” 康百万连忙转身回头又长揖到地说:“草民恭聆圣上垂训。” “欸,今后就是儿女亲家了,不必如此拘礼。”崇祯笑笑,又说道,“朕虽是天子,却也不能让自己的儿子白娶了你康家的女儿,对不对。” 顿了顿,崇祯又说道:“朕建议你别买债券了。” “咦?”康百万闻言先一愣,随即吃惊的看着崇祯。 “至少现在不着急买。”崇祯也没有过多解释,又说,“不过也别让你的银子闲着,朕估计这几天整个江南八府一州的缙绅商贾都会急着变卖粮食,卖的人多,价钱就会下跌,康翁不如趁这个机会低价吃进。” “买粮?”康百万越发错愕。 心说别人卖粮换银子,再买入债券。 我却拿银子去买粮食,这什么操作? “对,买粮。”崇祯道,“有多少吃进多少。” “钱不凑手,可以去找你的商界同仁借或者合股也行。” “买了粮食,你也不用担心卖不掉,无论你买入多少,朕回头都给你买下,当然,前提是价格不能太高,必须得按照市价才行。” “但是朕相信这单生意至少能赚个上百万!” 康百万直到离开国子监,整个人都是迷湖的。 一直到北城的康家别院,人才稍稍清醒了些。 “阿爹,跟圣上说了吗?”康曦关切的迎上来。 “说了。”康百万看着宝贝女儿的娇靥,忽然有些不舍。 养了十八年的闺女,长得花枝般的闺女,眼看着就要给别家。 “那,圣上采纳你的建议了吗?”康曦又问道,“应该采纳了吧。” 对于自己的建议,康曦还是颇为自信的,她觉得圣上不可能有更好的办法。 “圣上是否采纳,阿爹不知道,你倒要纳采了。”康百万叹了口气,又说道,“丫头,阿爹给你定了一门亲事。” “啊?”康曦愣住。 亲事?这是怎么说的? 【崇祯跪求月票】 【求推荐票】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34章 六千万两! 转眼之间,又是四天过去。 时间来到了崇祯十七年的七月廿一,让江南八府一州的缙绅商贾们无比期待的一天终于到来了,内务府要开卖债券了。 天还没亮,内务府(南宫)所在的贡院街上就已经挤满了马车。 李香君一大清早起来梳妆,结果刚一推开窗户,就看到秦淮河对面的贡院街上密密麻麻的全部是马车。 这个时代很少有大型广场。 内务府门口撑死了能停十几辆马车。 但是这次赶来内务府购卖债券的江南缙绅和商贾少说有上千人,这些缙绅商贾大多都是坐着马车来的,毕竟还带了那么多银子。 这些马车只能停在贡院街。 街上有国子监学生在巡逻,维持秩序。 遇到不守规矩的豪奴恶仆,立刻就是一通训斥。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呢?老实排队,别耍滑!” “说你呢,赶紧退回原来的位置,不然后果自负!” “都给我听好了,不要偷奸耍滑,抓到了严惩不贷!” “什么?你们家老爷是户部右侍郎的同年?年家子?” “告诉你,内阁首辅打招呼都不好使!我们勤王士子就只听圣上的!” 国子监的学生以前也霸蛮,但是一般只对商贾霸蛮,可现在不同了,现在对着官绅豪奴也敢喝斥,一言不合甚至动手。 官绅的豪奴要是胆敢反抗,那就惨了。 学生只一声招呼,瞬间就会涌过来几十上百人。 豪奴如此,那些土棍青皮混混就更加不用多说。 最近这段,南京城内的青皮土棍都成了稀有生物。 至于欺压小贩或者调戏良家妇女这种事,更是销声匿迹。 用街头巷尾那些小贩的话来说就是,南京的治安从来就没这么好过。 而这,是崇祯带给南京百姓的直观感受,因而百姓们就更拥戴崇祯,觉得当今圣上真是个不多见的好皇帝。 …… 高弘图的牛车也被堵在了贡院街上。 这里必须得赞扬一下高弘图的操守,高弘图现在已经是大明的次辅,一品大员,可是仍旧还住在聚宝门内的竹炭坊里。 竹炭坊,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高弘图这栋寓所还是租的,并没有买下来。 府上人口也只有一个老妻,一个花甲老仆,就仨。 “老爷,贡院街被堵住了。”老仆隔帘禀道,“只能绕道了。” 高弘图闻言撩起牛车布帘,果然看见贡院街一直堵到了锁淮桥这边,看这架势,估计是从锁淮桥一直堵到南宫内务府。 看到这,高弘图就开始揪自己胡子。 可惜啊,真是可惜,卖债的银子不入户部太仓库。 “绕道!”高弘图刷的将布帘放下,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高弘图很清楚,今天这一天都不可能有好心情。 …… 崇祯父子三人此时的心情却是极好。 尤其对朱慈烺来说,真是双喜临门。 崇祯不喜欢搞排场,所以朱慈烺的大婚也得以以最快的速度走完了全部的流程,昨天晚上就已经娶太子妃过门。 想起昨晚的合卺礼,朱慈烺就想笑。 当时他真是以上法场的心情揭开的太子妃红盖头。 只不过,上天却给了他丰厚的馈赠,新娘子竟然出奇的美丽。 “父皇,你看你看,皇兄又在傻笑。”朱慈炯笑道,“一上午就没停过,至于么,娶个媳妇至于把你乐成这傻样?” “三弟,你还年幼。”朱慈烺笑着说。 “等再过两年,你也娶了王妃就懂了。” “嘁,我才不娶王妃。”朱慈炯很不屑。 小男孩都这样,一个个的都以娶妻为耻。 旁边的崇祯也是无语,心说旁边还有个尝过肉味的老家伙呢。 不过话说回来,给朱慈烺选一个太子妃问题不大,但是他自己找后妃就很麻烦,逛青楼都不能轻易逛青楼。 暂时只能憋着。 父子三人正说话之间,马鸣騄匆匆进来。 马鸣騄这一阵真忙坏了,人都瘦了一圈。 没有上任之前,马鸣騄还担心内务府没有事情做。 可是等到真的走马上任,他才发现事情真不是一般的多。 先是抓捕韩赞周的参随以及上千个爪牙,然后追索财物,再然后核算返还税银,还要尽可能的确保中间不出现差错。 好不容易返还完了税银,又要准备发卖债券的事。 债券的事说起来很简单,准备起来却异常的繁锁。 首先是准备印刷债券的纸张,必须得是上等麻皮纸。 找到纸坊之后,还得找刻匠,而且得是擅长微凋的刻匠。 然后是印刷坊,找好印刷坊还得找颜料,还得调和颜料。 得亏有国子监的两千多学生外加奉诏勤王的几千个士子,马鸣騄有充足的人手,同时这些士子对于纸张笔墨及凋刻等事也极为熟悉,同窗之间一说,立刻就知道哪有好纸,哪里有最好的印刷坊,哪里又有水准最高的微凋匠。 累个半死,总算把差事办成了。 马鸣騄道:“圣上,印刷坊已经把债券送过来了。” “债券已经送到了?走,瞧瞧去。”崇祯欣然起身。 带着两个儿子来到外间,只见大厅里放了两个箱子。 顾杲和吴应箕守在旁边,看到崇祯过来,赶紧打开箱子。 马鸣騄从箱子里边拿起一叠债券,分别递给崇祯父子三人。 崇祯接过债券摩挲了下,顿时感到一等莫名的亲切,这就是纸币啊。 好吧,崇祯让马鸣騄印的其实就是纸币,只不过是借了债券的名头。 如果仅仅只是债券,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只需让账房登记姓名籍贯,然后再出具一张收据就可以,根本就不会有伪造债券这种事情。 因为债券伪造了也没用,必须本人兑付。 印刷纸币就要麻烦得多,纸张得用最好的。 印刷的油墨得特殊调制,还得有水印和密字。 所以,崇祯完全是用印刷纸币的标准在印刷债券。 不管将来是否发行纸币,先把印纸币的技术储备起来。 当然,眼下肯定不具备发行纸币的条件,毕竟大明宝钞都还在流通,而且缙绅商贾觉得拿来擦屁股都娴硌得慌,简直毫无价值可言。 崇祯让马鸣騄印的债券不同于大明宝钞。 大明宝钞本质上还是一张票据,但是马鸣騄印的债券至少样式上已经跟后世的纸币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比百元大钞略大些,略厚些。 债券正面以及背面都有精美的彩色图桉。 这些图桉里边藏着密字,还盖了崇祯的宝玺。 正面中间写了大写的“十年期国债壹万两整”字样。 背面中间则用阿拉伯数字写了10年期国债10000两。 债券额度只有三种,分别是一万两、五千两及一千两。 “好,很好,马卿你辛苦了。”崇祯对债券感到很满意。 听到崇祯的夸奖后,马鸣騄终于松口气,说:“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崇祯闻言只是笑笑,眼下也不到酬劳的时候,当下又说道:“既然债券已经送到,那就开始发卖吧,外面的缙绅商贾估计早就等急了吧。” “遵旨。”马鸣騄拱手一揖,又走出大厅喝道。 “来人,打开大门,大明朝首期国债发卖开始!” 为了达成震慑效果,马鸣騄特意调来了两百个夷丁。 这两百个夷丁都是全装惯带,标枪般插满整个内务府。 所以大门打开之后,等候多时的缙绅商贾也没敢造次,而是按着队列依次走进来,又在士子的引导下进入席位。 发售现场依然是水榭加回廊。 一千多个缙绅及商贾被引入四周回廊。 马鸣騄则是踌躇满志的走到中间水榭。 “诸位,由于到场的缙绅商贾有些多,所以首期发卖的二千万两债券不一定够卖,因此为了确保所有人都能够买到债券,本官在这里改一下规矩。” 几十个大汉将军迅速将马鸣騄刚才的话传遍四周的回廊。 听到这,不少到得比较晚的缙绅商贾便松口气,他们还真担心会按照次序买债券,这样的话轮到他们时只怕汤都没得喝。 马鸣騄又道:“我们会先统计到场人数及预期的购买数额,然后酌情定一个比例,再按照这个比例进行折算,大家放心,在座的诸位一定能买到债券。” 很快有上百个士子拿着名册,走到回廊中挨个询问。 士子在拿到第一手数据之后,迅速送到账房交给账房先生统计。 不过一盏茶功夫, 最终数字就呈送到崇祯御前,到场的缙绅商贾一共有1073人,预期购债额度为六千余万! 说真的,马鸣騄被这个数字给吓着了。 六千万!大明岁入最多也不过两千万! 崇祯的心情就显得十分平静,这跟他预估的差不多。 虽然他做了大量的铺垫工作,可是观念和习惯的改变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要想让整个江南的缙绅商贾接受并拥抱金融业,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崇祯的心理预期是两成,只要有两成的民间存银调动起来,那就是成功。 现在差不多正好是两成,因为他估计整个江南八府一州的民间存银应该在三亿两左右,六千万正好五分之一。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35章 向崇祯要人 内阁朝房。 四位阁老再次在大堂聚齐。 表面上看,四位阁老正在讨论恩科考题的事情,但其实都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出现了鸡同鸭讲的情形。 不用多说,四位阁老都在等内务府发债的消息。 这次发债的结果绝不会差,这点早就形成共识。 毕竟堵在贡院街上的那一千多辆马车可是做不得假。 但是这次发债究竟有多好,史可法他们四人就无法想象。 最后还是姜曰广沉不住气,先问道:“你们说,内务府能卖出多少债券?” 高弘图说:“从八府一州赶来南京购买债券的缙绰商贾少说也有上千人,按照一家五万两银子来计算,至少五千万两!” “五千万?”姜曰广人都懵掉,“这么多?” 解学龙有些心虚,摇头说:“应该没有一家五万两这么多。” 别家多少不知道,反正他们解家筹集了十万两银子买债券。 “解阁老保守了。”高弘图哼声道,“仆已经托人私下打听过,这次来南京买债券的大多是有头有脸的大缙绅或者身家不菲的巨商大贾,那些身家只有几万两甚至几千两银子的小缙绅或者小商贾,根本就没几个。” “此事并不奇怪。”解学龙道,“那些小缙绅、小商贾或者消息不灵通,或者嗜财如命不敢冒半点风险,所以对此无动于衷也是可以理解,毕竟债券这种事情乃是由圣上首创,未来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准。” 机会永远留给先人半步的群体。 从古至今,一直都是这个逻辑。 姜曰广忽又问道:“如果缙绅和商贾真准备了五千万两银子,你们说,圣上会发卖多少债券?还会是之前说的两千万两吗?” “这怎么可能呢。”高弘图道,“谁还会嫌银子多?” “仆也觉得不会。”解学龙道,“圣上肯定会临时增加债券。” 只有史可法从始至终没有说话,蹙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情? 高弘图三人正说话间,户部左侍郎张有誉忽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四位阁老,卖完了!”张有誉喘息着说道,“内务府的债券卖完了。” “啊?这么快就卖完了?”高弘图急声问道,“总共卖出了多少债券?” “两千万两。”张有誉道,“就卖了之前说好的两千万债券,多一两都没有。” “啊?”这下又出乎姜曰广他们的意料之外,“圣上竟然真的只卖了两千万两?” “圣上湖涂。”高弘图跺着脚说道,“这么多缙绅和商贾上赶着送银子,内务府为什么就不能多卖些债券?内务府银子花不完,可以给户部嘛,户部现在也缺银子!” 这次姜曰广和解学龙却没有附和,把银子给户部?高硁斋你想什么呢? 圣上不从户部来掏银子就不错了。 …… 此时在南宫。 价值两千万两银子的债券已经全部售罄,买到债券的缙绅商贾都是高兴异常,虽说买到的额度只有预期的一半,但是也已经不错了。 接下来就是交割银子同时校验银子成色。 这就是拿银子做货币的不方便处,银子有成色的。 不同产地的银子及不同银矿生产的银子,成色都不一样。 所以在流通过程中,就需要对银子成色进行校验,确定价值。 比如银子成色十足,称为足色银,如果成色不足就要打折扣,这就需要经验很丰富的专业人士对银子进行评估,判定其折色,九成或者八成,甚至七成。 所以交割并且校验银子的环节需要非常小心,而且很耗时间。 缙绅商贾按照次序,赶着自家马车逐次上前交割及校验银子。 “孙翁,这是债券,您可收好喽。”马鸣騄将两张面额分别为一万两及五千两的债券递给面前商贾,又叮嘱道,“另外记住喽,债券不可以转让或者转卖,只能本人或者直系亲属兑付,一旦债券赠予或者转卖给了他人,内务府概不承认。” “好的。”商贾忙道,“小老绝不会将债券转让或转卖。” 马鸣騄又将商贾个人信息详细记录:孙廷兰,南京本地布帛商,世居仓漕巷,身高五尺五寸,圆脸,短须三角眼,右脸有大痣,购十二归一年债一万两整,复购二十归三年债五千两整,银讫。 一式两份抄录好,旁边一个士子便拿来大印咣咣两下盖在上面。 “孙翁,此单据收好,兑付时需与债券一并出示,缺一则不可。”马鸣騄将其中一份单据给孙廷兰,另一份交士子送库房存档。 孙廷兰接过单据,吹干墨迹仔细收好。 又接待两个缙绅之后,马鸣騄便招手示意顾杲上前来:“顾子方,这边你来负责。” 顾杲应了声是,一屁股坐到马鸣騄的位置上,抄起毛笔开始记录,别说,顾大公子的书法是真不错。 马鸣騄却直奔南宫右侧的别院而来。 南宫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园林,南宫右侧还有两座规模略小的别院,后面的那座别院住着永王朱慈炤,前面的别院现在住着太子。 太子大婚之后就没有再跟着崇祯住在国子监。 而是暂时搬到了南宫,住在右侧前面的别院。 不过马鸣騄是来找崇祯的,崇祯此时就在太子的别院。 马鸣騄是来找崇祯要人的,内务府成立也有十几天了,可是正式官员除了他这个副主事之外,就只有宣教科都给事中阮大铖。 阮大铖除了写曲本招人排戏之外,别的事什么都不管。 所以内务府的大小事情都得由马鸣騄一个人亲自督办。 短时间内这么做没有问题,但是长时间如此,就非得累死不可。 所以马鸣騄来找崇祯要人,无论如何也要给内府务配一批属官,人选则可以直接从国子监的学生及勤王士子中间挑选。 马鸣騄觉得吴应箕、顾杲就不错。 见到崇祯行过大礼,马鸣騄说道:“圣上,这样不行,臣一个人真忙不过来。” 崇祯呷了一口茶说:“朕不是让国子监所有学生以及所有勤王士子随你差遣?六千多学生士子还不够你使唤吗?” 聚集到南京的士子已经超过四千。 并且还不断有士子正向南京汇集。 马鸣騄道:“国子监的学生还有勤王士子没有官身,许多事他们就只能协助,臣不放心交给他们负责。” 崇祯问道:“你想给内务府配属官?” “是。”马鸣騄点头,“至少五十个。” 崇祯点头:“那么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有。”马鸣騄答道,“顾杲、吴应箕他们足以胜任。” “这不行!”崇祯断然拒绝道,“国子监生和勤王士子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崇祯的反应有些出乎马鸣騄的预料,当即梗着脖子质疑道:“国子监生和勤王士子为何不行?之前无论是抓捕土棍、返还税银还是此次发卖债券,这些学士士子的表情都很好,现在整个南京的百姓都在夸他们风清气正。” 崇祯反问:“那你觉得他们的风清气正能维持多长时间?” “这……”马鸣騄顿时语塞,他也不确定能维持多长时间。 马鸣騄是从知县、知州到知府一路升迁上来的,有丰富的地方亲民官履历,所以对于一些官场积弊了如指掌。 都说大明朝的官员贪鄙成风。 都说大明朝的胥吏油滑凶狡。 但其实,大明朝的官员刚踏入官场时也很热血,至少进士出身的大多数官员都是想着为朝廷、为天下万民做一番功绩的。 还有那些胥吏也不是一进衙门就这么油滑凶狡。 许多胥吏刚进到衙门当差时,其实也想做点事,也想过要凭借自己的能力以及地位守护邻里的乡亲。 可最后,官员胥吏都迷失了。 随着在官场中随波逐流久了,他们都忘了初心。 想了想,马鸣騄严肃的说道:“臣会监督好他们!” “就你?”崇祯笑了,“你都忙成这样,还有精力监督他们?” 马鸣騄再次无言以对,是啊,他都忙成这样了,哪还有精力监督手下属官?再底下的胥吏就更没有精力监督他们。 但是鸣騄也不会轻易被说服。 又说道:“可以制定一整套严格的法规。” 崇祯道:“不错,这个见解比刚才高了一个台阶,已经从人治上升到法治,不过法律法规也需要由人来执行,你觉得国子监生和勤王士子现在能胜任吗?” 马鸣騄默然片刻,还是摇头:“绝大多数学生士子都难以胜任。” “所以,从国子监生和勤王士子中间选拔内务府属官的事情你暂时别想了,在将来这些士子学生的成就不可限量,但是现在他们还没经过打磨,恐怕是很难挑起大梁。”崇祯摆了摆手又说道,“好在等到发债完成之后,内务府也就不会再那么忙碌。” “如此,臣明白了。”马鸣騄拱手一揖,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崇祯叫住。 “且慢。”崇祯一招手说道,“马卿你既然来了,就先不要急着走,正好与你说说接下来这几个月内务府的差事。”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36章 官督商办、市易所 马鸣騄应了声是,留在原地。 崇祯又对朱慈烺说道:“烺儿,请你岳父还有太子妃到前厅议事。” “是。”朱慈烺应声是,当即回后堂把康百万还有康曦请了出来。 看着康国舅和太子妃给崇祯行礼,马鸣騄心下有些奇怪,请国舅议事他能理解,请太子妃什么鬼?这种场合让一个女子掺和? 只有崇祯最清楚,太子妃是个真正的商业奇才。 以后皇家的生意,大概率要交给太子妃来打理。 “坐,都坐下吧,今天要议的事情比较多,站着怪累的。”崇祯示意众人落座,随即又接着说道,“先跟你们说说发债的事情。” “世人皆以为朕发行债券是为了筹饷。” “便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也是这般认为。” “对,他们猜的没错,发债就是为了筹饷。” “但是他们又猜错了,发债仅仅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要做的第二步才是关键,那就是交易!” “债券交易?”马鸣騄忍不住问,“圣上,债券不是禁止交易么?” “那是为了禁止民间私下交易。”崇祯摆手说,“如果债券可以在民间私下交易,那么内务府就无利可图,朕练兵打仗的饷银也就没了着落。” 做了这么多,不惜将追回的上千万税银都返还,不就是为了筹饷。 “债券交易能有什么利润可图?”马鸣騄一脸的茫然,“卖出去的债又买回来?那卖债所得的银子不也跟着出去?有啥用?” 债券交易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很简单。 但是在没有捅破之前,就想破头都想不到。 崇祯耐心解释道:“债券卖出去是一个价,买回来又是一个价,再卖出去时又是另外一个价格,再回来又是一个价格,朕这么说你懂了吗?” “这?”马鸣騄瞠目结舌的道,“圣上是说低买高卖,这能行?” “为什么不行呢?”崇祯反问,“有人买,有人卖不就可以了?可以筹办一个专门买卖债券的市易所,凡我大明朝的官绅百姓,只要提供身份信息,就可以在市易所建立一个专用户头,只要将银子预先存入这个户头中,就能参与债券交易。” “市易所的交易,除休沐日每天都须进行,上下午各两个时辰。” “卖出债券之时,只需报出自己户头编号以及卖出债券的种类数量价格,市易所的吏员就会帮他将债券挂牌,买入债券时,则需报出自己的户头编号及需要买入的债券编号以及数量,就会有市易所的吏员替他买入。” 这就已经很接近现代的证券交易。 就是交易的证券种类暂时只有一种。 康百万、朱慈烺和朱慈炯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康曦则向崇祯投来钦佩的眼神,心说圣上真是商业天才。 “可是……”马鸣騄却有些懵,“那些缙绅商贾也不傻,他们会上当?” “马卿,你错了,这不叫上当,这就只是生意。”崇祯笑了笑又说道,“比如说大约一个月之后,朕率领勤王士子到达徐州,会搞一次演武以壮军威,塘报传回南京之后,江南缙绅和商贾对于北伐就会更加信心十足,那么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卖出债券,既便在原有的价格之上有上浮,也照样会有人愿意买。” “这个。”马鸣騄顿时无言以对。 崇祯又接着说道:“如果明军这时候又打胜仗,哪怕只是赢了土贼,消息传回到南京之后债券只怕又会涨价,而且会有更多人在市易所开债券户头。” “圣上,臣听明白了。”听到这,马鸣騄终于是反应过来。 顿了顿,马鸣騄又道:“这时候,内务府就能发卖第二期、第三期债券对吧?” “对,这个时候是发卖第二期债券的最佳时机,而且第二期债券的利息定得再低也照样会有人买,因为到这时候,整个江南的缙绅商贾大概已经发现,买债券,不用到期兑付也一样能赚钱,而且能赚大钱!” 炒期货的有几个人会真的去交割? 马鸣騄道:“所以圣上的意思是,由内务府筹办市易所对吗?” “不,市易所不能由内务府筹办。”崇祯摆摆手,肃然说道,“提供债券交易的市易所只能由商人筹办,内务府只有监督之权。” 官督商办,已经被证明是个可行的办法。 单纯的官办容易贪腐,并且效率也不高。 单纯的商办则容易导致经济秩序的混乱,资本逐利的本性已经决定,一旦失去监管,就会从灌既良田的渠水演变成摧毁一切的洪水。 所以只有官督商办才是最合理的解决方桉。 不光市易所如此,今后大明朝所有的工商业体系都要如此。 “市易所只能由商人筹办?”马鸣騄愣住,康百万父女和朱慈烺小哥俩也是没想到,这种动辄涉及几千万两银子的衙门也能交给商人? “为什么?”朱慈炯问道,“直接交给内务府筹办不好吗?” “不好。”崇祯严肃的说道,“市易所每天的流水将是一个天文数字,每天面对如此庞大的一笔钱财,没人能于动于衷!” “所以,将市易所归于内务府筹办的话,” “内务府的主事、副主事及吏员恐怕每隔半年就得换一拨。” 马鸣騄默然不语,他也在们心自问,是否能够扛得得这巨大的诱惑? 答桉是,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住诱惑,能够扛住多久? 朱慈炯皱眉说道:“可是如果将市易所交给商人筹办,低买高卖的差价抽水不是全归了筹办的商人?内务府又能得到些什么呢?” “股息。”崇祯道,“内务府不参与筹办,但是有占股!” “占股?”马鸣騄愕然道,“圣上的意思,是市易所会有很多商人入股?” “当然。”崇祯微微的一笑,又对康百万说道,“亲家,此事交与你办,朕想过了,市易所的股数暂定为一万股,每股的本金暂定为一万两。” 顿了顿,崇祯又道:“股本金总额暂定为一亿两!” “一亿!”马鸣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多? 康百万也是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同时有些心惊肉跳。 一亿两?圣上你这也太狠了点,我上哪凑这么多银子? 再说你把市易所本金定这么高,会把有意向的商贾吓跑掉的。 毕竟一下子拿出这么多股本金,压力不小,而且回本的时间也太长了。 崇祯似乎猜到了康百万的心思,笑着说道:“亲家也不用怕,朕又不会逼着你们一下就拿出一亿两,朕允许你们暂时只认缴部分本金。” “这个,那个……”康百万道,“敢问圣上,大概认缴多少?” 崇祯想了想说:“内务府占股五千一,但是不参与经营,只负责监管,剩下的四千九百股是管理股,亲家你可以优先认购,然后找其他同仁来认购,到本月月底,你们只需要认缴一成股本金,剩下的等年关时再说,到时各家盈利若不足以覆盖本金三成,朕把之前一成股本金也退还,各家随时都可以退出。” 康百万想了想又问道:“如果年关时各家盈利超过股本金三成,又如何?”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各家必须在年底之前将剩余股本金缴清。”崇祯道,“包括亲家你也必须缴清,一桩三年就能够回本的生意,无论如何都算是好生意,而且还稳,所以会有无数人争破头,根本不愁卖。” 康百万对此表示接受,又问道:“那么,市易所总得有个话事人,这个话事人是由我们这些入股的商贾推选而来,还是内务府指定?” “推选。”崇祯肃然道,“内务府不会指定。” “如此,臣明白了。”康百万闻言松了口气。 真如圣上适才所言,市易所真是一桩好生意。 方文箴、张翰还有各地的商贾应该会很感兴趣。 至于四百九十万两的股本金,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是对于崇祯来说,却又是一笔不菲的额外收入。 算上卖债的两千万,再加即将到手的四百九十万股本金,还有追剿的扬州税银以及南京税银剩下的一百多万两,内务府账上马上就要有两千六百万! 有了这一大笔银子,崇祯终于可以做一些他想做的事情。 头一件要做的事情, 当然就是造火器,造火器,还是造火器! 明末已经处于冷兵器和热兵器交替的关键节点,虽然热兵器在战场上的优势还没那么明显,特定条件下甚至还会遭到冷兵器碾压,但历史大势浩浩荡荡,并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世界是一定会全面进入热兵器时代的。 再一个,金融投机活动是不会推动产业发展的。 所以只有把天量的真金白银投入到军工业生产,然后再通过军工业带动其他各个领域的产业发展,或许才有可能在大明催生出工业革命。 这也是崇祯替大明确定的第一条国策。 以军工业来带动其他的产业! 【跪求月票】 【求推荐票】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37章 大明兵工 然而十分遗憾的是,崇祯关于近代火器方面的知识并不丰富,对于不少现代武器的构造以及工作原理倒是清楚,但这根本就没什么用。 因为以这个时代的材料及工艺,根本就造不出来。 另外,崇祯对于明末时期的工科知识也极其贵乏,甚至连蒸汽机构造都不清楚,也就知道蒸汽机的工作原理,茶壶嘛。 当然也看过一些明穿,里边也有写工科知识。 比如怎么生产玻璃、化肥,还有水泥等等,但是看个,谁还会当知识点记?所以崇祯早就已经记了个精光。 或许机缘巧合之下,灵光乍现才会想起某条知识。 但是现在让崇祯想,真的就是想破头也想不起来。 所以攀科技树是不用想了,他甚至连燧发枪构造都不清楚。 不过也不是什么都没记住,崇祯还是记住了三条很重要的时代趋势。 其一:燧发枪相比火绳枪具有碾压性的优势,不仅哑火率变得更小,关键是由于发火技术的改进,使得火枪手可以从大间隔队形进化为肩挨肩的密集步兵队形,因而使得步兵的单位火力输出密度得到极大提升。 【注:火绳枪时代的步兵间隔至少为0.96米。 燧发枪时代的步兵间隔则可以缩小至0.32米(侧身)。 所以相同宽度的步兵横队,燧发枪的理论火力输出密度是火绳枪的三倍,而实际的火力输出密度还不只三倍,因为燧发枪的哑火率更低,装填速度更快。 有了燧发枪加套筒刺刀,火枪手才真正的摆脱长矛手的保护。 装备燧发枪的步兵摆成空心方阵,甚至可以与骑兵进行野战。 也正是因为燧发枪的出现,使得骑兵由主战兵种退化成为辅助兵种,像建奴白甲兵这种披三重甲胃的重装步兵更是彻底的退出历史舞台,从此只出现在博物馆,因为面对燧发枪的密集火力,重装步兵在战场之上已经是寸步难行】 其二:大明无论是火器制造还是火器运用都没有标准化这个概念。 火器制造全凭工匠经验,教徒弟也是照着自己总结的经验教,教材或教学辅助工具这种东西是根本不存在的,使用火器也靠老兵传帮带,同样没有操作规范以及标准化教学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 【注:明代没有标准化,从《火攻契要》以及《军器图说》这两本专门用来介绍火器的学术专着就能看得出,无论《火攻契要》还是《军器图说》都没有详细精准的参数,都只是笼统介绍,配图也只是简图,大小不成比例更没有参数】 其三,这个时代东西方的火器技术好像差距并不明显。 确定这三点之后,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也就呼之欲出了。 燧发枪这种东西,不是想造就能造得出来的,制造工艺不够成熟,勉强造出来不仅价格死贵,而且性能不一定就强过火绳枪。 所以燧发枪可以试着研制,但是真没有必要强行推广。 火炮铸造工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实现突破,从前膛炮进化到后膛炮,炮管从浇铸进化到轧制,这都是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 所以说唯一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改善的就只有标准化。 不光是火炮、火枪的制造需要标准化,火炮及火枪的操作也要标准化。 然而无论是火器制造的标准化还是火器操作的标准化,都没那么容易,但是无论有多困难这事都必须做,而且还得分头同时进行。 崇祯问马鸣騄道:“马卿,兵仗局在南直有多少家工厂?” 马鸣騄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共有包括火药厂、铸炮厂、铳厂等在内的九家工厂,此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作坊六十一座,各种矿山一百余个。” 听到这,崇祯脸便垮下来,这都是韩赞周造的孽。 九家工厂是内廷原有产业,但是六十一座小作坊还有一百多个矿山肯定是掠夺的,这两个数字后面隐藏着无数的血泪。 不过崇祯现在也没有时间管这些闲事。 马上就要七月底,得带着士子北上了,不能再拖。 当下崇祯又对马鸣騄说道:“马卿,你把六十一座作坊及一百多个矿山都发卖了,九家工厂合并起来组建一家兵工厂,名字就叫大明兵工厂。” “大明兵工厂?”马鸣騄点点头又问,“再然后呢?” “然后面向江南八府一州的商贾竞卖。”崇祯说道,“谁家出的银子最多,就由谁家入主大明兵工厂,内务府只保留三成股分,而且不参与经营,对了,之前的六十一座作坊以及一百多个矿山,也要按照这个法子竞卖。” “圣上请稍等。”马鸣騄忽然说道,“待臣记录下来。” 说完又问朱慈烺道:“太子殿下,能否借纸和笔一用?” 朱慈烺便亲自拿来纸张还有毛笔,马鸣騄又起身道过谢。 崇祯上前看了一眼,只见马鸣騄写得一手工整的楷体字,跟印刷体似的。 不得不说,东方的软笔书法真的是一种极致的艺术享受,如果没有掌握其中的诀窍,用软笔写的字简直没眼看,但如果学会了驾驭软笔,写出来的字那就是美奂美仑的艺术品,给人一种极致的视觉享受。 但是要想学会驾驭软笔,非得十年苦功不可! 像马鸣騄这样的进士出身的官员,哪个不是从小就苦练书法? 所以从推广和普及这点,软笔书法跟硬笔书法是没法相比的,用鹅毛笔、铅笔这样的硬笔写字,哪怕是一天没学过,写出来的点就是点,一撇还是一撇,哪怕是画,也能画出一个勉强能认的字,软笔就不行。 点科技树崇祯真没能力,但推广硬笔却可以。 不过这事也不急在一时,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既然马卿你要做记录,那就不妨多记录几条。” 稍稍一顿,崇祯又说道:“第一条:大明兵工厂只生产最终之成品,红夷大炮、虎蹲炮、鲁密铳、套筒刺刀的成品以及火药成品。” 马鸣騄道:“只生产成品?其他都不管吗?” “对,其他都不管。”崇祯沉声道,“生铁、熟铁、钢、蜜蜡、铸造沙模、加工铳管所需要的车床、钻头等工具,全部面向江南八府一州商贾竞买,哪家提供的价格最公道,产品质量最过硬,就用哪家的,中间不得有任何徇私。” 既然决定了要靠军工业带动其他产业发展,那就不能建大而全的兵工厂,而是要尽可能的打造出一条专而精的产业链。 让产业链的每个环节都做到最专业。 在利润以及精益求精的政策驱动下,大明朝或许不会先于英国发明珍妮妨纱机,但是很可能会先于英国弄出真正意义的蒸汽机。 “是。”马鸣騄笔走龙蛇的记录下来。 崇祯又道:“第二条,大明兵工厂的火器制造必须实现标准化。” “标准化?”马鸣騄心下虽有所解读,但是又不在确定,问道,“何谓标准化?” 崇祯答道:“所谓标准化,顾名思义就是所有零部件必须能通用,就是说甲字号红夷大炮的底座换到乙字号红夷大炮一样能用,丙字号虎蹲炮的虎爪换到丁字号虎蹲炮也能用,而且不影响精度,还有鲁密铳的包括套筒刺刀在内的所有配件也能通用。” “这!”马鸣騄停下笔问道,“圣上,臣此前虽然没有督造过火器,但也知道要想实现圣上所说的标准化只怕是很不容易。” “要是容易,还用得着你这个内务府的副主事亲自负责?” 崇祯哼了声,又说道:“但也就是刚开始难,等到走上正轨了你就会发现,采用标准化之后生产反而变得简单了,产品质量也大大提高。” 康百万忽然插话进来:“圣上所说的标准化,其实也能够达到,但是需要匠人反复精修打磨,但这个时间就长了,成本也会成倍的提升。” “不不不,亲家你说的这个不是真正的标准化。” 崇祯摆了摆手说道:“真正的标准化一旦搞成了,不仅可以提高产品质量,也能大大提升产品的生产加工效率,成本就反而会变得低廉许多。” “噢是吗?”康百万瞠目结舌道, “竟有这种事情?” 马鸣騄则肃然问道:“圣上能否详细说说这个标准化?” 崇祯说的这个标准化如此之神奇,可是马鸣騄却没有半点概念。 但是这个东西让崇祯说也说不清,因为他没有参与过生产经营。 虽然也知道一些知识点,但很散,很难形成一整套的理论体系。 “这个朕一时之间也说不清。”崇祯沉吟片刻后又说道,“不过朕知道澳门的卜加劳炮厂已经实现了标准化制作,它们在制作红夷大炮时,每一道工序都有严格的要求,而且还有专门的测量工具,大明兵工厂可向卜加劳炮厂取经。” “澳门的卜加劳炮厂?”马鸣騄神情一动说,“圣上,或许用不着去澳门,这几天有个名叫卜什么格的西夷红番,一直跑来内务府投帖,但是臣这些天忙着发行债券,所以一直没抽出时间见他。”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38章 皇家银号 “有这事?”崇祯闻言大喜,“赶紧派人请来。” 马鸣騄应了一声是,赶紧起身去安排士子请人。 “父皇喝茶。”借着这个机会,康曦给崇祯递了杯茶。 “好,太子妃有心了。”崇祯欣然颔首,再伸手接过茶盏。 这时候康百万小心翼翼的问道:“圣上,臣能不能竞买大明兵工厂?” “亲家你也想竞买大明兵工厂?”崇祯笑着说道,“可以当然可以,但是也要按照规定来办,与其他的商贾竞价,不能因为你是国舅搞特殊。” “那是自然。”康百万连连点头,又道,“其实也不是臣自己要竞买,而是臣有一位好友就是经营铁器的,他肯定会很感兴趣,臣是替他询问的。” “那就完全没有问题。”崇祯笑道,“反正按规矩来。” 说完,崇祯又招手示意康曦上前来:“太子妃,你过来。” 刚刚退回朱慈烺身后的康曦便赶紧上前,裣衽一礼问道:“父皇有何吩咐?” “欸,自己家人说话就用不着如此拘礼。”崇祯摆了摆手,又说道,“债券市易所、兵工厂还有其他的产业都必须交给商人筹办,但是有一样却不能交给商人,必须自己人办,而且必须得咱们皇室的人来办。” “咳。”康百万轻咳一声问道,“圣上,臣是否回避一下?” “呵,亲家不用回避。”崇祯笑着摆手,“因为你也算是皇室中人,而且太子妃要办的这个事没有你的帮忙可不行。” 康百万忙道:“还请圣上示下。” 崇祯手指轻敲着桌面:“朕打算筹办大明皇家银行。” “大明皇家银行?”康曦问道,“父皇,你说的银行是不是钱庄?” “对,就是钱庄,不过是叫法不同罢了,但是业务其实大体相同。”崇祯点点头,随即接着说道,“不过相比起以前的钱庄,大明皇家银行还得多出一项业务,那就是汇兑,客商在某地将银子存入银行后,就能凭银票从银行设在其他城市的分行支取。” “汇兑?”康曦的美目瞬间亮起来,她一下就看出了其中的无穷商机。 “对了,还有市易所。”崇祯又说道,“商贾要在市易所从事债券买卖,就必须得先开设一个户头并预先存入银子,这个户头其实并不是开在市易所,而是开在大明皇家银行,银子也是存入了大明皇家银行。” “原来如此。”康百万闻言心下释然。 要不然,他还真担心自己扛不住诱惑。 毕竟市易所一旦成了气候,商贾存入户头的银子就将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数字,但是这些银子其实并不属于市易所,所以康百万自己也无法保证,到时候会不会偷偷的拿这些银子出去放贷?毕竟放贷有利钱。 可现在,他就不用再操这个心了。 想想也是,圣上又岂能留下这样的漏洞给人钻? 崇祯似笑非笑的看了康百万一眼,又对康曦说:“还有,今后发放给边军的饷银也不再直接发放银子,而是给他们发放银票,让将士们凭银子支取。” 听到这话,康百万不禁拍桉叫绝,通过银行发饷这一手简直绝了。 因为大明皇家银行的信用一旦立起来,边镇将士就肯定会选择将银子存在银行,因为把银子存入银行不仅有利息可拿,而且安全。 不然身上带着上百两银子,怎么行军,怎么打仗?丢了不心疼死? 康百万可是听说过,现在徐州边镇的不少将士已经有上百两赏银! 那,如果边镇将士选择将银子存入大明皇家银行,并且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支取,那么这些银子是不是等于没发? 银行不就可以拿这些银子去放贷? 康曦也是美目放光,显然她也想到了其中的妙处。 崇祯心下也是感慨,心说康百万能攒下这大家业,不是没有原因,此公的商业嗅觉确实很敏锐,显然,他已经看出了银行业的巨大商业前景。 银行业的利润点除了赚利差之外,还可以拿着储户的钱去搞投资。 崇祯又对康曦说道:“太子妃,大明皇家银行由你负责筹办,需要人手找你爹,找朕是没用的,朕这里没有一个人手给你,但是朕要你记住,你是皇家儿媳!” “是,儿媳谨记父皇教诲。”康曦肃然道,“当事事以皇家利益为先。” 康百万低着头,心下也是凛然,心说这个国舅真没那么好当,今后需更加谨慎,要不然天晓得哪里就惹恼了圣上。 崇祯沉吟片刻后又说:“另外朕还要你单独为边镇将士开设一项服务,就是小额定点汇兑及书信邮递业务,简单说就是替边镇将士将小额银两汇回家中,同时将他们家人的书信以及礼物捎回边镇交与边军,当然这是有偿服务。” “是。”康曦恭声问道,“还请父皇给个期限。” “朕没有期限。”崇祯一摆手说,“但越快越好。” “是,儿媳已经记下了。”康曦道,“儿媳一定尽快。” 崇祯目光又转向朱慈烺,笑着说道:“烺儿,你就先别北上了,等太子妃筹办好了大明皇家银子南京总行,北上徐州筹办徐州分行之时,你再跟着北上吧。” 对于朱慈烺这个皇太子,崇祯还是很满意的,晚几天北上也没什么。 反正十月之前建奴大军不可能南下,这三个月就当是给太子的蜜月。 朱慈烺嘴巴嗫嚅了两下,最后对朱慈炯说道:“三弟,我不在的时候……” 但是话说一半,朱慈烺便停住不说,朱慈炯也是没好气的说道:“哥,我才十三岁,你就让我照顾父皇哪?父皇照顾我差不多。” 崇祯和朱慈烺听到这话都是哈哈大笑。 几个月的相处,父子之间已经极为融洽。 侍立在侧的王承恩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康百万父女却是暗暗纳罕,心说圣上对太子和定王为何如此亲昵?不是说天家没有亲情么? 趁着这个机会,康百万小心翼翼的问道:“圣上,臣能否开办银行?” “亲家你也想开办银行?”崇祯笑吟吟的看着康百万,就在康百万快要承受不住压力放弃时,崇祯又说道,“可以的,不过现在不行。” 康百万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心说刚才就多此一问。 崇祯却又说道:“等太子妃将大明皇家银行办起来,完善好了规矩,朕会允许民间的缙绅商贾也开办银行,朕也明白,只是大明皇家银行一家,是顾不过来的,只有银行业的百花齐放,才能促进大明百业繁荣。” 产业发展除了军工业带动,还得有资本的加持才行。 而大明银行业,就是给各行各业提供资本的原动力。 这就是崇祯替大明工业准备的两条腿,一是军工业的带动,二就是银行业加持,崇祯相信有这两条腿走路,大明的各行各业一定能迎来大发展。 虽然是穿越者,但是崇祯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些了。 …… 又说了一会话,马鸣騄领着一个鹰钩鼻红皮肤的夷人进来。 马鸣騄先朝崇祯行过大礼,又笑着说:“圣上,也是巧了,臣回内府务时这个红番正好又来投帖,所以才这么快找来。” “纠正一下,我不是红番,我是葡萄牙人,我叫卜弥格。”夷人有些不高兴了,以略显生硬的汉语说道。 “行了行了,不过就是个叫法而已。”马鸣騄撇了一下嘴,又说道,“这位就是我们大明帝国的皇帝陛下,还不快行礼?” “噢,上帝,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怠慢。” 卜弥加闻言吃了一惊,赶紧按中式礼仪跪倒在地向崇祯大礼参拜。 这个时期的欧洲人对大明朝还是十分谦恭的,让跪拜就虔诚跪拜。 “葡萄牙王国澳门教区神父卜弥加,奉巴米多主教以及施罗保总督之命,前来觐见大明皇帝陛下,并请续签通商协定。” 这下,又回到崇祯的知识领域之内。 崇祯记住的工科知识不多,历史知识却不少。 比如说这个时候的萄萄牙,日子就很不好过。 萄萄牙在锡兰、马六甲的殖民地都被人抢走,商路都快要断绝了。 崇祯笑着问道:“卜弥加,最近几年你们萄萄牙人的日子不好过吧?” 卜弥加内心里微微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道:“皇帝陛下为何会这么认为?” “很简单啊。”崇祯笑道,“荷兰人正在疯狂的抢夺你们的殖民地,西班牙人现在也不待见你们葡萄牙人,现在澳门与马六甲、锡兰的商路几乎被荷兰所切断,所以施罗保才会派你来试探我们大明,看看大明是不是有意废除与萄萄牙澳门的商贸协定,转而与荷兰签订新的商贸协定,是吧?” 卜弥加便再不敢正视崇祯的眼睛。 因为他担心会被崇祯窥破他想法。 “我不知道皇帝陛下为何这么说?但我想说的是,澳门与马六甲、锡兰乃至萄萄牙本土的商路畅通无阻,大明帝国若废除与澳门的商贸协定,损失最大的还是大明,当然,我们澳门一样会有损失,而且损失也不会小。” PS:还有一章没写好,晚上更新。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39章 难以拒绝的条件 “行了,朕也不跟你玩这些虚的了,还是开门见山吧。” 崇祯道:“续签商贸协定这没问题,但是朕有两个条件。” “皇帝陛下请示下。”卜弥加闻言,神情下意识的一紧。 以他跟明朝人这些年打交道的经验,这两个条件恐怕会非常的苛刻。 崇祯想了想,说道:“澳门必须从卜加劳炮厂抽调二十位枪炮工程师替大明服务,而且这二十位枪炮工程师必须得是最优秀的。” “这没问题。”卜弥加点点头又问道,“另外一个条件呢?” 崇祯又说道:“朕的第二个条件就是,葡萄牙王国的澳门守军必须派遣十位最优秀的炮兵射击教官替大明服役。” 卜弥加的内心已经在狂喜,就这条件? 不过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皇帝陛下给支薪水吗?” 崇祯看出卜弥加的小把戏,但懒得计较:“那当然,月薪2两!上战场三倍!” “噢,上帝!”卜弥加这下再装不下去了,忍不住在胸口起起十字,“我想那些枪炮工程师还有炮兵射击教官一定会无限赞美皇帝陛下您的康慨。” 崇祯呵呵一笑说:“卜弥加神父,你如果没意见的话那就续签协议?” “噢,我没意见。”卜弥加欣然点头,“澳门无限欢迎与大明朝续签商贸协议,同时也非常乐意与大明朝展开合个方面的精诚合作。” 崇祯吩咐王承恩:“王大伴,你派人去礼部给卜弥加要一封公函,再让水师游击郑彩派遣三艘鸟船护送卜弥加返回澳门,接到萄萄牙炮兵教官之后即刻北上,直接走海路从黄河前往徐州,枪炮工程师就让他们自己走陆路北上!” “是。”王承恩应一声,安排小太监前往礼部。 崇祯又笑着问卜弥加道:“卜弥加你学过数学吗?” “当然。”卜弥加点头道,“数学、天文、物理、医学及绘画等等,是我们每一位修士的必修课,如果不能考出好成绩,是没有资格从修士晋升为一名神父的,噢,对了,说到绘画我还画了一幅献俘阙下的素描。” 一边说,一边从挎包里取出一幅素描画。 崇祯接过画一看,画的是那天的献俘阙下仪式,画工确实很精湛。 然并卵,素描画画得再好,对大明也没有鸟用,只有数学、天文、地理、物理以及化学等学科知识对于大明朝才有用。 大明朝最缺的也是这些自然科学的知识。 当下崇祯又问道:“你刚才说你学过物理,那你听说过加利略吗?” “上帝,噢上帝。”卜弥加吃惊的反问道,“皇帝陛下竟然也听说过加利略?” “当然。”崇祯哂然一笑说,“你不要忘了,我们大明朝的钦天监正汤若望,就是普鲁士公国科隆人。” “噢对,真该死。”卜弥加不好意思的道,“我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崇祯笑了笑又问:“你既然也知道加利略,而且学过物理,那么能否跟朕详细的讲述一下加利略在物理学上的三大发现?” “加利略在物理学上的三大发现?” 卜弥加闻言便立刻愣在那里,有这回事吗? 看到这,崇祯脸色便垮下来,得,这就个二把刀。 所谓的天文、地理、医学、数学及绘画全科必修,不过就是学了点皮毛,不过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要是欧洲出来的随便一个传教士都是全学科精通,那才叫有鬼,全学科精通哪有这么容易,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崇祯只能换个话题,问道:“你有认识的数学家、物理学家或化学家吗?当然,我说的数学家、物理学家还有化学家,指的是跟加利略差不多的名家,从你们教会神学院毕业的像你这样的神父和修士就不必跟朕提了。” “咳咳。”卜弥加有些尴尬的笑笑,随即又说道,“皇帝陛下,像加利略这样的名家我是真的不认识,不过我有个好朋友认识很多当代名家,我可以给他写一封书信,让他将皇帝陛下您的旨意转达给那些个名家。” 顿了顿,卜弥加接着问道:“不过,皇帝陛下问及这些名家是为了什么?是想要邀请这些名家到大明来讲学并且传播科学知识?” “是的。”崇祯欣然点头道,“你告诉你的朋友,就说大明帝国的皇帝陛下非常热爱自然科学,皇帝陛下不仅尊重科学家,而且愿意给这些科学家提供最优厚的待遇以及最奢侈的科学研究条件,他们将可以心无旁骛的进行科学研究!” 卜弥加的眼睛亮起来,问道:“能否冒昧问一句,研究条件能有多奢侈?” 崇祯拿手指轻敲桌面,说道:“一年十万两白银以上的经费,外加一千人以上的帝国最高学府的学生跟随他做科学研究!” “上帝,一年十万两白银经费?!” 卜弥加瞬间脑袋宕机,还有千人以上学生? 上帝啊,这样的条件,有哪个科学家能拒绝得了? 说话间,王承恩已经带着礼部的公函回来,并且交给卜弥加。 崇祯最后说:“卜弥加,只要你从欧罗巴招来跟加利略一个等级的名家,朕就赏你百两黄金,如果你能招来十个像加利略那样的名家,朕除了赏赐你千两黄金之外,还会敕封你为伯爵,并且允许你在大明自由传教!” “皇帝陛下,您说的都是真的?” 卜弥加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通红。 不得不承认,崇祯开出的条件真的让人无法拒绝。 黄金一千两加伯爵,这还在其次,最令卜弥加无法拒绝的是,自由传教! 如果真的允许他在大明自由传教,如果让大明的亿万人民都改信基督教,那么他卜弥加就一定会晋升为大明教区的枢机主教! 上帝啊,他有可能当上枢机主教! 想到这,卜弥加就激动得浑身颤抖。 对于卜弥加的反应,崇祯却只是笑笑。 他不会告诉卜弥加,要想在大明自由传教没问题,但是得先对基督教进行改革,第一个是去政治化,就是不能干涉世俗政权,再然后就是去中心化,在大明允许设立主教、大主教以及枢机主教之类职位,但是这些职位只有象征意义,互相之间并不存在隶属关系,更加不允许实现经济上的依附。 说白了,就是基督教必须向佛教、道教看齐才允许在大明境内自由传教,否则,根本连提都不要提。 但是崇祯并不会告诉卜弥加这些。 崇祯反而笑着说道:“朕可以以上帝的名义立誓,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上帝!”卜弥加刚才还能勉强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是听到这句就再控制不住,整个身体真的就开始微微颤抖,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走了调。 “尊敬的皇帝陛下,伟大英明仁慈又光芒普照四海八荒的大明皇帝陛下,我为你的英明决定而感到深深的钦佩!历史将会铭记这伟大的一刻!”卜弥加毫不吝啬的给崇祯送上了一顶顶的高帽,然后拿着礼部的公函兴冲冲的离开了南京。 在登上水师鸟船的第一刻,卜弥加就拿行李箱搁在船舱,将信纸铺在行李箱上,然后拿起鹅毛笔开始给他的朋友写信。 “我最亲爱的朋友,达达尔尼,我此刻正在从大明帝国首都南京去澳门的船上,满怀着无限激动之情给你写信,你一定要仔细阅读我写的每个单词,因为你根本无法想象我在南京遇到一个什么样的皇帝,这真的是一趟令人难以置信的旅程……” …… 就在卜弥加搭乘水师战船南下的同一时间,康百万也在媚香楼宴请方文箴、张翰以及詹宁之等几位商界的好友。 媚香楼这次不敢再拒之门外。 现如今康百万已成大明国舅。 【注:皇帝岳父是国丈,太子岳父称国舅】 詹宁之也是有名的徽商之一,从事冶铁业。 之前康百万问崇祯,其实是替詹宁之问的。 “来,我们先敬国舅爷一盅!”方文箴提议道。 “对,我们是应该敬国舅爷!”张翰和詹宁之附和。 “别别别,千万别。”康百万连连摆手,说,“兄弟之间搞这个就生分了,咱们就还是按之前那般相处,不然的话我现在就起身告辞。” 方文箴三人见状便哈哈一笑, 又相继落座。 方文箴道:“康兄你交个实底,粮食怎么说?” 之前几天,江南八府一州的缙绅商贾都在卖粮食筹银子,唯独只有他们四个却在全力以赴的吃进粮食,江南缙绅商贾卖出来的粮食倒有一大半被吃他们四个给吃进,现在他们四家能动用的仓储全都用尽,收购囤积的粮食已经超过五百万石! 但是好在,这五百万石粮食都是以八钱每石的低价吃进,又是四家平分,所以资金压力其实不大,但是这么多的粮食囤手里也是个麻烦。 “方兄你放心,粮食没有问题。”康百万说道。 “圣上已经明确说了,我们有多少他就买多少。” 【跪求月票】 【求推荐票】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40章 大明皇商 方文箴三人忍不住对视一眼。 这么说康百万今晚找他们不是要说粮食的事? 那还会有什么事情能让康百万如此郑重其事? 到这里,答桉其实已经呼之欲出,饶是方文箴他们三个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也不免有些紧张加期待,皇商啊,这可是皇商啊! 而康百万也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 笑了笑,康百万说道:“三位兄弟,圣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扶持一批为朝廷效力的皇商!” 方文箴三人怦然心动。 张翰道:“方兄能否详细的说一说?” “当然。”康百万说道,“圣上已经决定把内廷兵仗局下属的九家工厂、六十一家作坊及一百多座矿山拿出来竞买,谁出价最高,生产的东西的品质最过硬,谁就有机会入主这些工厂、作坊以及矿山,成为大明朝的皇商。” “竞买?”方文箴道,“就是买下那些工厂、作坊又或者矿山么?” 张翰和詹宁之也难免有些失望,如果只是买下这些工厂、作坊或者矿山,那就没多大意思,内廷的那些工厂、作坊及矿山情况并不算好。 圣上这么做多半还是为了筹饷,顺便再把这些包袱甩掉。 这也就是说,花这些银子只是买个皇商名义,那就得想想值不值。 “圣上行事,又岂会如此简单。”康百万笑笑,又接着说,“买下这些矿山、作坊以及工厂的七成股分仅只是开始。” “七成股份?”张翰愕然问道,“此话怎么讲?” 康百万说道:“就是内务府仍旧会保留三分股份。” 张翰皱眉道:“内务府会不会插手干预具体事务?” “这个不会。”康百万断然说道,“内务府就只负责监督。” 张翰三人顿时便交换了一记眼神,这样的话就有点意思了。 内务府仍旧会保留三成股分的话,就说明圣上不是想要甩掉包袱。 张翰又问道:“那么这些工厂、作坊以及矿山所生产的东西有什么说法?” 康百万说道:“大明兵工厂将会如数采购,不过有一点必须得事先说明,那就是产品的质量必须得过硬,否则大明兵工厂是不认账的。” 方文箴又问:“如果我们几个竞买了内务府的工厂、作坊或者硫山,除了跟大明兵工厂做生意外,还能与别家做生意吗?” “那是当然。”康百万点头道,“但是前提就是,不能耽误了大明兵工厂。” 詹宁之说道:“听康兄说了这么多,最值得期待的其实是这个大明兵工厂,不知大明兵工厂搞不搞竞卖?” “詹兄,你终于说到重点了,呵呵。” 康百万笑笑,又一正脸色说:“大明兵工厂也一样对外竞卖!今天我之所以在媚香楼设宴请你们三位来,也是为了这事。” 方文箴三人怦然心动,问道:“康兄的意思是?” “大明兵工厂我是势在必得!”康百万沉声说,“但是我们康家一家肯定撑不起这么大的生意,所以还需要三位兄弟的鼎力支持!” 詹宁之问道:“康兄的意思是错银子?” “欸,借什么银子。”康百万摆手说,“是合股!” 说到这一顿,又道:“我们四家合股将大明兵工厂竞买下来!”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方文箴三人闻言顿时间大喜过望,这么一来,他们三家也跟康百万一样成为真正的皇商! 只有跟朝廷有生意的才是真正的皇商。 然不然的话,只是挂个皇商的名头就没多大意思。 因为大明朝的那些地方官根本就不会管这些虚名,只有真正涉及到内廷,涉及到了军国大事,地方官员才不敢伸手。 也只有这样,他们的商队才能够在大明畅通无阻。 康百万却说:“方兄、张兄,还有詹兄,竞买大明兵工厂可不只皇商身份,更加意味着大到你们无法想象的生意!” “大到没法想的生意?” 张翰和詹宁之目光变得灼热。 方文箴更是忍不住问:“能有多大生意?” “多大生意?”康百万笑了笑,又说道,“说出来吓你们一跳,我就给你们做一个简单的计算吧,大明朝现在一共有边军二十万人。” “但这只是暂时的,将来大概率会扩充到上百万人!” “就按一百万计算,也至少要买入八十万支鲁密铳!” “每支鲁密铳的价格是一两二钱,只此一项便是九十六万两!” “九十六万两?!”张翰和方文箴听了都是咋舌不已,这真是笔大生意。 即便四家平分,每家也能有二十四万两,虽说这并不是利润,但是也很厉害了。 别看这次他们四家很轻松就能凑出四百万两银子来囤积粮食,并且只是这一单粮食生意就有可能盈利百万,但这样的生意只此一次。 刨去这单生意,正常年景一年能赚个十几万两银子就顶天了。 康百万是盐商,赚的可能会稍微多一些,但是每年盈利也绝不会超过二十万两。 他们这四家的几百万身家都是靠着几十年的惨澹经营,日积月累的积攒下来的。 “康兄,这不对吧。”詹宁之却提出质疑,“按戚家军的标准,一百万边军只需四十万支鲁密铳就够,似乎不用八十万这么多。” “这是圣上亲口说的。”康百万道,“具体我也不清楚。” 顿了顿,康百万又道:“而且这仅仅只是其中一项而已。” “除了鲁密铳,还有虎蹲炮以及红夷大炮,除此之外还有火药以及铅子等大宗弹药,对了,还有那什么套筒刺刀。” “加起来又得上百万!” 然而康百万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就从门外传进来:“多了朕不敢保证,但是每年两百万两的采购额度还是没问题。” 伴随说话声,宗祯已经穿着一身燕居服悄然走进了包间。 在崇祯身后,形影不离跟着朱慈烺、朱慈炯还有王承恩,此外还有兀把炭以及十几个夷丁,一进来就把守住包间的四周。 得亏这个包间够大,不然真装不下。 “圣上?”康百万顿时感觉有些懵。 方文箴、张翰和詹宁之也是愣在那。 反而是陪酒的李香君、李十娘、郑妥娘和另外一个艳妓最先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康百万他们四个这才如梦方醒,赶紧跟着跪地大礼参拜。 “平身。”崇祯大马金刀坐到主位上,又一肃手示意康百万四人以及李香君她们几个秦淮名妓起身。 崇祯目光扫过李香君俏脸,嗯,有点小漂亮,比其他几个都要漂亮些。 只不过,崇祯的目光也就在李香君的俏脸上多停留了不到半秒钟时间,随即就移回到康百万他们四个商人身上,正事要紧。 崇祯道:“每年五百万两的流水算不算大生意?” 笑了笑,崇祯又道:“如果你们嫌少,朕可以将军粮供应也包给你们,一百万大军每年光是军粮就得四百万石,还有盐块、醋布、油麻丸等调味品,一年算下来少说也得是五百万两银子以上,两者相加,那就是七百万两!” “这个。”康百万四人已经是瞠目结舌。 因为崇祯说的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他们想象。 一年七百万两的生意?他们真是想都不敢想。 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大,康百万还好,现在毕竟是皇亲国戚,多少有了点底气,但是方文箴他们仨却反而开始担心,担心做不好。 这么大生意,万一不小心出个什么纰漏,就是把他们抄家灭门,只怕也是赔不起。 想到这,方文箴三人便已经打起退膛鼓,这么大的一笔生意绝不是他们能染指的,所以还是交给康国舅一个人来承担的好。 崇祯似乎已经猜到三人的心声,笑着说:“不过朕说的只是长远目标,在现阶段,可没有那么大的生意给你们做,现阶段的话一年满打满算也就两百万两的生意,还望几位能够为国纾难,不要嫌弃生意小。” “不不,圣上这么说真是折煞草民等了。” 方文箴、张翰还有詹宁之几乎要再次下跪。 崇祯道:“就是说你们已经同意接下这笔生意?” 方文箴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另外两人眸子里看到一股激荡之色。 当下三人齐齐作揖道:“只要圣上能看得上草民等, 草民等定当肝脑涂地,为圣上、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朕可不希望你们死而后已,朕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崇祯呵呵一笑,随即一正脸色又道:“徐州前线十四万边军的火器以及军粮的供给,就仰赖在座的诸位了!” “草民等定不辱命。”方文箴等三人终于有了些底气。 圣上都做到这地步,亲自驾临媚香楼跟他们三个解释,他们三个如果还是扭扭怩怩,那就太不识抬举,这半辈子也就是白活了。 崇祯却又接着说道:“朕还希望你们三位能够继续保持徽商诚信为本、大义为先的义商本色,自己赚到钱之后,多多扶持你们家乡徽州乃至整个南直的小商小贩。” “草民等谨记圣训。”方文箴三人恭声应是。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41章 李香君 “好,你们继续喝酒,朕先失陪了。” 崇祯说走就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眼看着崇祯就要下楼,李香君突然间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噗的就跪倒在地板上:“圣上请留步,民女有下情禀上。” 刚端着一壶酒上楼的李贞丽听到这话,险些吓得昏死过去,心说丫头你是闹哪样?这是想要进宫?不要侯公子了吗? 康百万几个也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香君。 心说,这虽然是个青楼女子,倒是也有几分勇气。 崇祯回头看着跪地的李香君,笑着问:“你就是李香君吧?” 这一句你就是李香君呀,不免让人心生误会,圣上竟也听过李香君的艳名? “是,民女就是李香君。”李香君恭敬的应道,“圣上,民女告发内务府宣教科都给事中阮大铖徇私舞弊,处事不公。” “噢?”崇祯哑然失笑,“竟然有这事?你速速道来。” 李香君说道:“民女闻圣上命内务府宣教科广召伶伎,组建戏班,以彼深入乡间宣讲建奴之野蛮及残暴,或前往边镇唱戏以为犒军,民女虽然只是一介女流,却也幼受庭训,深知家国春秋之大义,因而决意前往内务府应募。” 崇祯笑问道:“听闻香君小姐琴艺唱工俱佳,此去想必一定是如愿以偿。” 李香君却道:“诚如圣上所言,民女之琴艺唱工在诸多应募者中实属第一等,然而阮大铖阮大人却偏不肯录用民女,敢问圣上阮大人是否有徇私?” “此事确实蹊跷。”崇祯问道,“所以你的诉求是什么?” “民女想要加入去徐州的国难戏班之一。”李香君毅然说道。 “咣当!”鸨母李贞丽手中的木托盘摔在楼梯上,酒壶也碎裂。 兀把炭冲到楼梯口,见是鸨母李贞丽,便把拔出一半的腰刀收回。 崇祯欣然道:“好,难得香君小姐如此深明大义,朕今天就破一次例,回头就亲自给阮大铖下一道诏令,命他特录你进入国难戏班,只不过……” 李香君再次下拜道:“如果还有其他条件,还请圣上一并示下。” “其他条件没有了。”崇祯摆摆手,又道,“只不过入了国难戏班之后,就相当于入了行伍,今后如果私自脱离戏班,就要按逃兵论处。” 崇祯原以为李香君会知难而退,这女子虽然身世凄苦,但是鸨母李贞丽打小把她当女儿养,其实并没有吃过什么苦,这样的深闺弱质,又如何受得了行伍的苦楚? 却没有想到,李香君竟然一口就答应下来:“是,民女绝不会私自脱离。” “好,那你就在媚香楼等消息吧。”崇祯深深的看李香君一眼,转身离去。 崇祯才刚走,李贞丽就顾不上康百万等四人还在,三步并作两步抢上楼来,一把就拉住了李香君:“丫头,你抽的是哪门子疯?怎么突然想起来加入宣教科的戏班子?而且还是要加入两个国难戏班子之一,你疯了不成?” “娘,请受女儿一拜。”李香君却对着李贞丽跪下。 连叩三个响头,又道:“娘的养育之恩,等来世结草衔环再报。” 李贞丽当即鼻子一酸,低声的抽泣起来,有心想要责备李香君几句,却又舍不得,她是真拿李香君当成女儿来养。 三年前李香君梳拢礼,真就是挑选女婿。 李香君看上了不名一文的侯方域,李贞丽连一句责备都没有,当天晚上就高高兴兴的给两人行了梳拢大礼。 梳拢大礼之后,李香君只肯陪酒,不肯陪宿,李贞丽也依她。 再后来李香君得知梳拢钱是阮大铖暗中所出,便执意要退回,李贞丽也是没有说半句责备的话语,全依了李香君。 遇到胡搅蛮缠的客人,李贞丽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色相替李香君转圜,总之一句话,她是真拿李香君当成女儿在养,尽管媚香楼是座青楼。 最后,满腹责备的话只化为一句:“我的心肝,等再见你时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到了徐州之后,记得照顾好自己,离那些丘八厮卒远点。” “娘,女儿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娘也会照顾好自己的。”母女俩抱头痛哭。 看着抱头痛哭的李贞丽和李香君,康百万他们四人只能苦笑。 今天这顿花酒是没心情再喝下去,便在桌上留下五百两银子,又给了郑妥娘等三个艳妓各五十两银子车马费,然后起身离开。 康百万四人刚走,侯方域就黑着脸登上了媚香楼。 “李香君,你非要加入国难戏班,是吧?”侯方域黑着脸问。 李香君却没理他,只是抱着李贞丽饮泣,就跟没有听到似的。 侯方域彻底失控:“李香君,你怎么就那么下贱哪?放着媚香楼好好的花魁不做,非要跑到徐州边镇去给那些丘八厮卒唱戏?你是指望着那些丘八厮卒高兴了赏你几个大钱,还是指望着他们中间的哪一个会纳你做妾?” “滚,你给我滚!”这话戳了李香君的心。 在李香君的内心,其实早就以侯家儿媳自居。 虽然是青楼女子,但李香君不想做别人小妾。 但是侯方域刚才的这一句话却暴露出他的内心其实并未拿李香君当成侯家的儿媳,而只是拿她当个毫无地位、随时都能转赠他人的小妾。 “好好好,我走,但是李香君你最好别后悔。” 侯方域撂下一句狠话,黑着脸离开了媚香楼。 …… 阮大铖正在他的石巢园内加班加点的排新戏。 石巢园就是阮大铖在南京的居所,是他花了足足几万两银子将六所紧挨一起的民宅都买下来打通,然后改造而成,极尽奢华。 其中就包括后花园的水榭及戏台。 此时,戏台上正在唱阮大铖亲手编写的“秦良玉”。 扮演秦良玉的是秦淮河画舫上讨生活的一个歌女,尽管这个歌女已经非常之努力,唱腔也是珠圆玉润,但是阮大铖却总觉得缺点什么,神韵? 对,神韵,这个歌女的身上缺少那种神韵,即便身上穿着棉甲,也仍旧是个歌女,而不像是个驰骋沙场的女将军。 想到这里,阮大铖就轻叹了口气。 其实最适合演秦良玉的是媚香楼的李香君。 那天李香君把戏服一穿,再往戏台上一站,甚至还没唱一句词,做任何一个动作,一个女将军的飒爽英姿就已经是展露无遗。 李香君再一开嗓,阮大铖就更是拍桉叫绝。 秦良玉这个曲本,简直就是替李香君量身定做的。 只可惜,李香君是侯方域的禁脔,而现在侯方域、顾杲、吴应箕他们这一拨人都是内务府副主事马鸣騄跟前的红人,惹不起。 虽说阮大铖现在也是内务府的人,但他心里有自知之明,圣上之所以招他入内务府就是想让他排戏,就是这么简单。 跟马鸣騄比是不能跟马鸣騄相比。 惹不起马鸣騄,也就惹不起侯方域他们这一拨人。 所以那天,当侯方域带着顾杲、吴应箕几个跑来石巢园示威,阮大铖就毫不犹豫的将李香君拒之门外。 这个时候,戏台上的“秦良玉”已经开唱。 故事讲述的是天启元年,建奴大军犯沉阳,朝廷命白杆兵与浙兵紧急驰援沉阳,未到沉阳就被建奴包围在浑河南岸。 秦良玉闻讯后撇下大军单枪匹马驰援浑河。 在戏文里,阮大铖遵照崇祯的旨意对史实做了些精彩的改编。 在历史上,秦良玉的三千白杆兵其实没来得及赶到浑河战场,大战就已经结束,参战的白杆兵和浙兵全军覆没,辽兵则是兵败如山倒。 但是崇祯亲自下旨,要求阮大铖改成秦良玉单枪匹马赶到了浑河战场,只不过,当时秦良玉兄长秦邦屏以及弟弟秦民屏率领的白杆兵已经全军尽墨,浙兵也已经陷入苦战,辽兵则是留在浑河南岸看热闹。 然后秦良玉一番言语刺激,辽兵羞愧难当,随即跟着秦良玉发起进攻,终于将浙兵从建奴的重重包围中救出来,秦良玉也从战场上夺回了兄长秦邦屏、弟弟秦民屏的尸体,并亲自护送回乡安葬,就这么一故事。 此时戏台上的“秦良玉”正好唱到“三千铁骑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旁边扮演关宁铁骑的四个“兵”“勇”则以手掩面, 口中也是啊呀呀作声,表示羞愧难当,随即跟着秦良玉向建奴发起了勐攻。 看着戏台上卖力表演的歌女,阮大铖又叹了口气。 差点意思,还是差了点意思,真不像个女将军啊。 就在这时,阮大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王承恩快步走进水榭。 “王公公!”阮大铖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迎上前来,一脸谄媚的说,“这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到我这石巢园来了。” 王承恩笑了笑,说道:“有旨意。” 阮大铖闻言赶紧下跪,恭声说:“臣恭请圣上金安。” “圣躬安。”王承恩冲南宫方向抱拳遥遥一揖,随即又尖着嗓子说,“着内务府宣教科都给事中阮大铖,特聘媚香楼艺伎李香君入国难戏班。”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42章 士子北上 时间很快来到了七月底。 这天一大清早,南城竹炭坊的一处早市突然之间一阵鸡飞狗跳,只见两个光着膀子的土棍顺着聚宝门横街飞奔过来。 两人身后不远处,一队士子正在大呼小叫的追赶。 为了延缓士子们的速度,两个土棍不断的掀翻中途的摊贩甚至行人。 “站住!快站住!你们此时站住,不过一顿板子,可如果再跑下去,那可就不是一顿板子的事情了,得杀头!” 夏允彝一边追赶,一边大声警告。 “父亲,我抄近道到前面去拦截!” 跟在夏允彝身后的夏完淳说完就窜进旁边的小巷。 夏允彝只来得及叮嘱一句要小心,却早已经看不见儿子的身影。 回头再说那两个土棍,七拐八弯,也跑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内,身后一直穷追不舍的那群士子终于被两人给甩掉。 “呼呼,总算是甩掉了这帮穷酸,可把我累坏了。” “大哥,南京这地是真没法呆了,国子监的学生还有这些臭穷酸简直不拿咱们当人,现在咱们想要干点啥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是啊,这帮士子管得也太宽了,昨天傍晚黑七就在贡院街调戏了一个来秦淮河游玩的小娘子几句,结果就被一帮巡逻的士子抓进了国子监,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打,黑七的整个脸都肿成猪头,就连他老母都认不出来。” “大哥,要不给这些士子点颜色瞧?” “闭嘴吧你,你小子是没尝过厉害是吧。” “我就不信这些臭穷酸还真能干得过咱们?” “你懂个屁!这些士子不光是人多势众,他们背后还有官兵,西城的扁担帮知道吧?他们就你说的那样,召集人手跟士子干了一架,结果呢?” “结果怎样?一定把那些士子打得屁滚尿流了吧?” “屁滚尿流是真的,不过是扁担帮被干得屁滚尿流。” “不会吧?怎么可能呢?扁担帮居然干不过那些士子?” “真干不过,那些士子人太多了,一声招呼就能过来成百上千人,而且他们背后还有官兵,那些夷丁可是真敢杀人,太凶残。” 两个土棍正在发牢骚时,身后陡然响起一声大喝:站住! “额滴个娘!”两个土棍发一声喊,拔腿就往小巷深处跑。 身后的那个士子却是不依不挠的追,一边继续高喊着站住。 跑了没多远,其中一个土棍忽然说:“大哥,好像就一个人?” “我看见了。”另一个土棍嗯了一声,又说,“好像还是个孩子。” “那咱们怕他做甚?”第一个土棍说,“回头揍他一顿,出出气。” “对,揍他一顿!”土棍大哥也是反应过来,“人多咱兄弟打不过,但是对付个把士子还是没问题,何况还是个孩子。” 当下两人便停下脚步兜转回来,嘿嘿狞笑。 这一回头,两人才发现追上来的这个士子真就是个孩子,顶多十三四岁。 不用多说,这小孩就是夏完淳,虽然自己一人年幼力弱,对方有两个人,而且还是身高体壮的成年人,夏完淳却毫无惧色。 “不跑了?不跑就对了。”夏完淳哼声说道。 “我也不瞒你们,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南京了,但是在离开南京之前肯定会抓一批土棍青皮来杀鸡儆猴。” 两个土棍拳头都举起来,听到这话却又顿住。 “想揍我一顿出气是吧?”夏完淳哂然说道,“我谅你们也没有这个胆,这一拳要是落下,待会落地的就是你们两颗人头!” 两个土棍彻底丧胆,转身又想跑。 “也别想着跑,你们能跑到哪去?” 夏完淳又说道:“南京城内还有所有的城门都是我们的人,这一次我们是铁了心要将整个南京的青皮土棍连根拔起,你们两个如果这个时候跪地认错,那还有得救,胆敢潜逃或者顽抗,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两个土棍闻言便彻底愣在那。 又过片刻,夏允彝终于带人赶到。 看到夏完淳一个人制住两个土棍,同行士子都是极为佩服。 夏允彝却有些担心的问道:“端哥,这俩贼子没怎么着你吧?” “父亲,我没事。”夏完淳摇摇头,又道,“还有,你能不能别叫我乳名?叫我小隐或江左少年都行。” “好好,叫小隐。”夏允彝笑着摇了摇头。 又对同行士子说:“这孩子让我给惯坏了。” 一行人正说话间,一个士子骑马飞奔而来。 “诸位同仁,圣上有旨!”马背上的士子高声喊道,“所有国子监生以及勤王士子即刻前往金川门外集合!” “领旨!”夏允彝等士子齐刷刷长揖到地。 再起身,却发现那个士子早已经骑马走远。 夏完淳问道:“父亲,这两个土棍怎么处置?” 夏允彝目光转向那两个土棍,厉声道:“今后可还敢再做恶?” “再不敢了。”两个土棍摇头如拨浪鼓,“小人再不敢做恶了。” “记住你们说过的话。”夏允彝沉声道,“过段时间我们还会回南京的,到时候只要有一个百姓告发你们,你们就死定了!” 两个土棍再一次摇头:“我们真不敢了。” 夏允彝这才带着夏完淳等十几个士子转身往金川门方向而去。 目送士子们走出小巷,两个土棍长出一口气,噗通坐倒在地。 “大哥,士子们走了,嘿嘿,这南京城就又是我们的天下了。” “放屁,你是不是耳朵聋了,没听他们临走之前是怎么说的?” “那不过是说说而已,且不说他们还能不能回得来,就算回来了,还能像现在这样管着南京的治安?我就不相信,朝堂上的那些个达官贵人能由着他们胡来。”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是不打算混了,我在鄞县有一个远房亲戚,打算去投奔他跑海贸去了,一年下来也能挣个几十两。” “欸欸,大哥,你真要走啊?等等我。” 两个土棍从此消失在南京城,海上却多了两个跑船。 …… 回头再说夏允彝他们一行人。 当他们一行来到金川门外时,只见空地上已经竖起了两面大旗,两面大旗上都写了一行字,看着像是对联。 夏完淳直接就念出声。 “升官发财请往他去,贪生怕死莫入斯门!” “好句!”夏允彝赞道,“我辈读书人就该以此为人生信条。” “此言恕在下难以苟同。”另一个士子却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正是我辈读书人的理想?升官发财有什么错?” “谬矣,足下此言大谬!”夏完淳哼声说道,“足下想要的若是升官发财,便只管回去准备恩科即可,圣上招募的是愿意为了华夏衣冠、宗庙社稷而舍弃一切的士子,所以足下就不必进此门了,请往他去即可。” 说到这,夏完淳即向着两面大旗昂然而行。 夏允彝、陈子龙两人相视一笑,也跟上去。 只不过刚才说话的那个士子却没有跟上去。 只见“升官发财”“贪生怕死”旗下已经有近百士子排队。 待夏完淳父子一行士子加入后,维持秩序的夷丁挥了下手,示意这批勤王士子走进两面大旗形成的那道“无形之门”。 旗门内,只见崇祯身披一身戎装按剑而立。 崇祯身后的朱慈烺、朱慈炯同样身披甲胃,显得威风凛凛。 待近百士子站定了,崇祯才按剑上前问道:“知道朕为什么要立这两面旗吗?” “知道。”夏完淳昂然道,“圣上之所以要立这两面旗,是要让那些想当幸臣、近臣并且以升官发财为目标的士子知难而退。” “还有那些贪生怕死的士子!”崇祯肃然道。 “所以,朕现在给你们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你们现在就们心自问三遍,能否做到不以升官发财为念?” “能否做到以天下为己任,能否做到为华夏衣冠、宗庙社稷而献身?将来上了战场,能否做到不畏死、不退缩,能否做到置个人生死于度外?” “我能!”崇祯话音刚落,夏完淳便昂然往前跨一步。 崇祯目光落在夏完淳身上,问道:“你就不再考虑一下?” “不必,草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夏完淳不假思索的道。 “好一个少年英雄!”崇祯欣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完淳长揖到地道:“草民松江生员夏完淳。” “你就是夏完淳?”崇祯眼前一亮。 “是,草民便是。”夏完淳道。 “好!入列吧。”崇祯点头道。 夏完淳随即走向崇祯身后站的士子。 只见崇祯身后已经站了有上千士子。 看到夏完淳过来,上千士子齐刷刷作揖。 夏完淳也是长揖到地回礼,然后站到队伍最末。 再回头看旗门处,与他同来的士子已经出现了分化。 夏允彝和陈子龙同时上前,拱手作揖道:“圣上,臣等愿入此门!” “你们两个都是在籍官员,可要想清楚。”崇祯一脸严肃的说道,“一入此门,便需舍弃个人名利,升官发财从此与尔等便彻底无缘,甚至连生死也再不由己。” 【跪求月票】 【求推荐票】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43章 寒门士子 夏允彝和陈子龙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说道:“臣等已然想清楚了,就以此身付华夏、付宗庙、付社稷,虽百死亦无悔。” “好,入列吧。”崇祯欣然点头。 夏允彝和陈子龙便昂然走向旗门后列队的士子。 包括先一步入列的夏完淳,列队的士子再次齐齐抱拳作揖,表示对夏允彝和陈子龙他们俩的欢迎,夏允彝两人也是长揖回礼。 礼仪,配上襕衫以及人物,有一等莫名的风雅。 不得不说,华夏的古礼真比握手之类的好得多。 这个时候,又有两个士子站到崇祯跟前,说道:“草民等也愿入此门。” 崇祯照例又询问两个士子:“你们听好了,一入此门从此便不再自由,朕要以军规军法对待尔等士子,你们可想好了?” 军规军法?两个士子略有些犹豫。 崇祯也不生气,摆摆手说:“既然没想好,就暂且到一边去想清楚了。” 那两个士子灰熘熘的走到了一边,看着旗门后列队的士子,有些羡慕,但是也难免有些犹豫,内心陷入到了巨大的挣扎之中。 …… 远处士子中间,一群官宦子弟也在犹豫。 方以智皱眉道:“你们几个倒是给个准话,这个生死门咱们进是不进?” “要我说,此门绝不能进。”侯方域说道,“我辈士子身份何等之清贵,圣上又岂能以对待丘八厮卒之军规来对待我等?此实有辱斯文。” “朝宗兄此言大谬。”顾杲摆手说,“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认为圣上此举是为磨炼我等,而非真要拿吾辈士子当成丘八厮卒驱驰之。” “子方兄斯言也,深合吾意。”吴应箕一拍折扇说道,“吾当附骥其后。” 侯方域的脸色瞬间变得难堪,因为一向以来,复社中公子都是唯他马首是瞻,可是现在顾杲却公然对他的意见提出质疑。 更让他生气的是,吴应箕居然也是支持顾杲。 陈贞慧却皱眉说:“我却以为朝宗兄说的在理,毕竟现在我等也颇受内务府副主事马大人之器重,就算是不入此生死门,不追随圣驾北上,也一样可以在留都呼风唤雨,如此又何必入此门,将自身置于危墙之下?” 好嘛,一向亲密无间的公子哥终于出现了裂痕。 这也是复社领袖人物之间第一次出现严重分歧。 可以预见,复社这个在江南文坛有着特殊影响力的团体,已经处于分裂边缘,估计今天就得分崩离析。 …… 崇祯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边。 不过,被侯方域、陈贞慧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哥视为江南文坛扛鼎社团的复社,却根本不在崇祯的视野范围内。 从始至终,崇祯就没把复社当回事。 历史大势,浩浩荡荡,绝非区区一个社团萌芽、一群连生死都没有经历过的世家公子所能够左右扭转。 复社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政治社团,还差得远。 这不,眼下还没到真正的生死关头,身为复社领袖的公子哥群体就开始分裂。 至于此前加入复社的那些寒门士子,自打来到南京,几乎从来不在人前提及自己的复社成员身份,这些士子其实已经脱离复社。 关于世家子弟和寒门士子,崇祯和马鸣騄曾经有过一次深层次的探讨。 马鸣騄更加看好顾杲、吴应箕、侯方域、陈贞慧、方以智及郑森等官宦子弟,认为这些官宦世家子弟不仅有人脉,而且自幼跟随在父辈身边接受熏陶,所以处事的能力以及看问题的眼界都要胜过寒门士子。 寒门士子大多没见过什么世面,看问题的眼光就难免狭隘,甚至偏执,处理各种实际问题的能力常常也难如人意。 所以培养官宦世家子弟的价值明显大过寒门士子。 但是崇祯却不这么看,他认为,像眼界、处事能力这些都可以通过历练获得,但是意志品质这种东西却很难通过历练获得。 官宦世家子弟之中也有意志品质出众的,比如郑森。 但是总体上,官宦世家子弟的意志品质是很堪忧的。 反观寒门士子,因为从幼年起便要承受苦难的磨炼,这种苦难的磨炼在他们的人生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烙印,也正是这种深入骨髓的烙印,使得寒门士子对于艰难以及困苦的承受力远远胜过世家子弟。 比如说读书,世家子弟也有天赋出众者,但是他们大多熬不住圣贤书以及八股文章的枯炽乏味,因此把天赋用在了散文诗词甚至于谱写曲本上,这也是因为他们衣食无忧,所以不需要通过科考来改变人生。 但是寒门士子则不同,因为他们只有通过科考才能改变人生,所以就只能咬紧牙关埋头苦读圣贤书,然后在十年寒窗苦读中养成了坚韧不拔的意志品质。 寒窗苦读的代价就是不会长袖善舞交际,更不会秦淮河上赋诗填词博美人一笑,但是将来纵横官场的却多是这些寒门子弟。 这些寒门子弟只要给一点机会,他们就会紧紧抓住,至死都不会轻易放弃。 也正是这点,对于崇祯设想之中的新军,还有廉洁的新文官群体至关重要,至于其他的都不是什么问题。 别看这些寒门士子此时远不及世家子弟处事老练。 但是崇祯确信,等到这些寒门士子在徐州经受过血与火的考验,从残酷的战场上生存下来,从此他们从思想和处事能力上都会出现巨大升华。 那时,这些寒门士子从原生家庭带来的短板就会被完美的补全。 等到这些寒门士子再回到南京,面对那些贪图享乐而留在了南京的世家子弟,就是一种降维式的碾压!双方无论是从思想高度还是意志品质,或者处理各种事务的能力,已经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到那时候,像复社这种社团就再不会有生存土壤。 所以,崇祯是真的没把复社放在心上,来南京这一个多月,他甚至都懒得出面干预,而只是静静的等着这些公子哥自行分道扬镳,哪怕他们没有分裂,再然后一个都不肯北上,那也没什么,一群官宦世家子弟而已。 这一个月汇聚到南京的寒门士子已经超过八千。 加上国子监的两千多个学生,总人数已经过万。 今天竖的“升官发财”“贪生怕死”两面大旗肯定会劝退或吓阻大部分士子,但是以崇祯的估计,差不多会留下四千人! 崇祯的心理底线是留下三千! 只要有三千士子留下,也就差不多了。 因为北伐军组建之初,也只有两千多黄埔学生。 只要有三千士子留下,崇祯就有信心将这三千人打造成三千颗种子,然后以这三千颗种子孵化出一支新军及一支清廉自律的新式文官队伍。 等这支新军遍练成型,等这支新式文官队伍打造成型,大明也就该真正复兴。 整个仪式一直持续到次日中午时分,在这期间,崇祯除了吃饭解手就没歇过,这个环节他只想亲自负责,不愿意半点假手他人。 最终的结果,远远好过崇祯的预期。 崇祯的底线是三千人,但是最终有六千多士子毅然决然跨过生死门。 对那些选择留下的士子,崇祯也没有恶语相向,反而勉励其中已取得举人资格的士子抓紧时间温习功课,争取在恩科金榜题名。 勉励了一番,崇祯便带着六千多士子往北开拔。 朱慈烺带着留下的士子,一路将崇祯和北上士子送到了燕子矶码头,依依惜别。 直到崇祯和北上士子搭乘的渡船已经驰向北岸,消失在茫茫烟雨中,朱慈烺才带着有些失落的心情回到了南京城内。 在返回南京的士子中间,就有侯方域和陈贞慧。 看着远去的渡船和士子,两人的心情也很复杂。 复社四公子终究决裂了,方以智、冒襄还有顾杲他们跟着崇祯走了,侯方域和陈贞慧等人却选择留在南京的温柔乡。 侯方域一回城就立刻往媚香楼而来。 因为这几天勤王士子一直呆在一起,不得擅离,所以侯方域已经好几天没有见着李香君了,他很担心李香君会不听他劝执意加入国难戏班,这样的话, 他就会很尴尬,在南京就连个住处都没有了。 没有李香君,李贞丽可不会养着他。 侯方域紧赶慢赶,终于赶到媚香楼。 结果却看到鸨母李贞丽正指挥家仆往外搬家具。 “妈妈,你这是在做甚?”侯方域愕然道,“是要卖家具么?” “我卖什么家具。”李贞丽没好气道,“我已经把媚香楼卖了。” “啊?”侯方域闻言大吃一惊,“妈妈竟然已经把媚香楼卖了?” “不然呢?”李贞丽没好气道,“香丫头都已经跟着国难戏班北上去徐州,我这媚香楼没有了香丫头,那还能是媚香楼吗?不如卖掉。” “这贱人!”侯方域脸色垮下来。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44章 苦难行军 回头再说勤王士子。 过江的时候就已经乌云四合,燕子矶码头上甚至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勤王士子上岸不久,大雨就从长江南岸追到了江北,走在后面的勤王士子顿时之间就被淋个正着。 顾杲、吴应箕等就走在最后。 “快,赶紧找一个地方躲雨!”吴应箕将手中折扇一合,就往官道边跑。 听到吴应箕的招呼,方以智、顾杲、冒襄等公子哥以及同行的寒门子弟,便纷纷四散而逃,准备到官道边寻找树林避雨。 然而,这些士子才刚刚散开,数十骑夷丁便飞奔了过来。 “喂,能否捎我一程?谢了。”顾杲浑然不知道发生何事,居然主动招呼这些夷丁,希望他们能够带着他走一段。 这样就能少淋一段雨。 以前在南京时他们跟夷丁相处得就挺融洽。 结果顾杲话音才刚落,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夷丁就已经一马鞭勐的抽过来,只听“叭”的一声炸响,顾杲脸上瞬间就多出了一道血印子。 突然遭此重击并羞辱,顾杲整个人都懵掉。 顾杲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不只是顾杲,像方以智、吴应箕等公子哥也是瞬间懵掉。 几个世家公子尚且如此,那些寒门士子就更不用说,一个个都傻在原地。 “全都回去!”几十夷丁守住官道两侧,为首的夷将厉声大喝道,“再敢四下乱窜者,鞭笞二十下!回去!” 在夷丁的喝斥下,寒门士子率先回到官道上。 顾杲、吴应箕等公子哥却仍旧杵在官道旁边。 “耳朵聋了?”夷丁以马鞭一指顾杲等公子,厉声大喝道,“回官道去,继续行军,别说是下雨,就是天上下刀子,也给老子接着行军!”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顾杲大怒道,“本公子要向圣上控告尔等匹夫!” “你要向圣上控告我等?”为首的夷将缓缓抽出腰间钢刀,冷森森的说,“可以啊,我这便拎着你的人头去见圣驾!” 顾杲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从夷将冰冷的眼神中,顾杲感受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显然,如果这个时候他再敢说个不字,立刻就得人头落地。 吴应箕等几个公子也是发现了这一点,赶紧拥上前来架起顾杲就往回走,一边又连声对那夷将说:爵爷息怒,我们这便回道上去。 顾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也委实害怕,就由着吴应箕他们抬着走。 但同时也在内心打定主意,等到今晚驻营时,一定要向圣上控告这蛮夷,这些蛮夷就是不识我华夏礼数,竟敢如此虐待我辈士子!可恶! 那夷将却窥破顾杲的心思,哼声说道:“还想跟圣上控告我?尽管告去,千万别忘了向圣上报我的名号,我叫勐可兔!” …… 这场大雨不光淋到了顾杲他们这些世家公子。 便是崇祯也被淋了个正着,也一样没有躲雨。 这便是军队,正如勐可兔对顾杲他们所说的,正在行军之时别说是下雨,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照常行进! 不过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也同样不可小觑。 “傅山你来。”崇祯招手示意傅山来到他跟前。 正扛着布鞋赤脚行军的傅山赶紧一熘小跑上前。 “圣上。”傅山拱手一揖,又问道,“有何训示?” 崇祯笑问道:“朕让你从勤王士子中间遴选医者,你办得怎么样了?” “回圣上话。”傅山答道,“臣已经从诸多勤王士子中间挑选出三百多人,这些士子或者家学渊源,或者涉猎过药草,都有一定医理药草基础。” “好。”崇祯欣然点头,“从现在起这三百多人便归你统管。” “啊?”傅山闻言一下就愣在原地,这就当官了,太医院判? “对,从现在起你就是太医院院判。”崇祯点头说,“这三百多士子便是太医院的太医兼士子营的军医官。” “士子营?军医官?” 傅山此时此刻感觉有一点懵。 士子营是什么营?军医官是什么官? 崇祯却又吩咐道:“现在朕就交给你们一项任务,立即到附近集镇采购预防或医治风寒的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臣领旨。”傅山这下终于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傅山便带着三百多士子匆匆离开大队。 目送着傅山等士子离开,崇祯又把目光转向官道。 只见六千多个勤王士子排开好几里长的行军队列,正在八百夷丁的监督和喝斥下,冒着磅礴大雨深一脚浅一脚行军。 这个时候就看出世家子弟和寒门士子的区别来了。 那些寒门子弟虽也辛苦,但是大体上还能够应付,一个个都跟傅山一样把布鞋脱下来挂在脖子上,光着脚往前走路,因此走得并不是很费劲。 但是那些世家子弟大多都穿着皮靴,也不愿光脚,然后进水之后就变得十分沉重,一脚踩进淤泥里半天都拔不出来,因此一个个走得很费劲,而且不一小心就会摔进泥坑里,再爬起来时就是一身泥水,简直狼狈到极点。 顾杲、吴应箕他们几个就是这样子,肺都快气炸。 这跟他们预想之中的北上行军之旅,差得也太远。 他们预想中的北上之旅,应该是几千个士子一路吟诗作赋,一路游山玩水,喝着小酒就到了徐州,最好还有名妓给他们唱个曲。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残酷的一击。 哪有什么吟诗作赋,哪有什么游山玩水? 传说中的国难戏班也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有的只是冒雨行军,有的只是泥淖深陷。 顾杲忽然有些后悔,或许真应该听侯方域他们的? 方以智却在不停的鼓励着顾杲他们几个:“坚持住,那些寒门士子能做到,我们也一样能做到,我就不相信了,我们还会输给他们?” 一边咬牙切齿说着,方以智一边也索性将皮靴脱下。 然后学着寒门士子的样,拿草绳将皮靴系在脖子上。 正走着,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身后响起一声:“密之兄。” 方以智急回头看时,却看到郑森从他身后追了上来,只见郑森也跟他一样,将皮靴脱下来挂脖子上,光脚走路,因而颇为轻松。 “大木兄。”方以智向郑森回了一揖。 对于郑森,陈贞慧他们这些复社公子其实并不待见。 这就涉及到鄙视链,陈贞慧、顾杲他们的父辈或祖辈都是正儿八经的文官,他们也是真正的官宦子弟,郑芝龙是什么鬼?也配跟他们的父祖辈相提并论?郑芝龙不配跟他们的父祖辈并论,郑森也就入不得他们眼。 这些世家子中,唯一例外就是方以智。 方以智这人没什么门弟观念,反而对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以及物事感兴趣,比如最近这段时间,他就迷上了红夷盖伦船。 只要一有时间就找郑森问这个问那个。 当下两个人又探讨起盖伦船上的船帆。 “大木兄,你说红夷盖伦船上的风帆没有竹竿骨架?”方以智有一些费解,“没竹竿骨架将风帆撑起,又如何鼓风而行?” “真没有。”郑森道,“红夷盖伦船一般有四根桅杆,前面两根主桅挂横帆,就是长方形的风帆,后面两根副桅挂三角帆,竟也能鼓风而行,其速度不比大明帆船稍慢,转向之灵活甚至尤有胜出,着实是令人费解。” 方以智道:“有时间得见一见。” 不把这个原理闹明白,方以智就难受。 说白了吧,这位公子哥仍保留着幼年时的童心。 遇到闹不明白的事情或者物品就要问个为什么?如果不巧没有人能够解答,他就会自己想方设法求解,直到把问题搞明白。 不过,方以智的求知目标只是笼络的知道脉络。 比如帆船,他只要知道盖伦帆船的帆船真没有竹竿骨架就可以了,然后就会把盖伦帆船的横帆以及三角帆大致的描述一下,这题就算解了。 至于风帆所涉及到的流体力学,还有风力以及海水作用于龙骨的反作用力,两力叠加可以产生一个让帆船逆风而行的合力,方以智就没有兴趣继续深入研究,说白了,方以智的求知只求知其然,而不求知其所以然。 正说话间,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早就疲惫不堪的顾杲便噗通跌坐在地,喘息道:“饿了,走不动了。” 吴应箕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仰头看着天空说道:“夜了,该吃饭了。” 还有周围的世家子弟以及寒门士子也是满心盼望着圣上能够下诏,让他们驻营并且生火造饭,因为现在又累又饿又冷,实在是走不动道了。 不幸的是,盼来的并不是驻营生火造饭的诏令。 马蹄声中,一队夷丁从官道逆向奔过,溅起大量污泥。 夷丁过处,一道冷酷的诏令传遍官道:“圣上有旨,由于徐州告急,是故勤王士子需连夜行军至子时!不到子时则不准驻营造饭!” “啊?”吴应箕等世家子弟傻在那里。 寒门子弟则默默的往前走。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45章 大明脊梁 “噗。” 朱慈炯脚下一滑摔倒在泥水中。 倒地之后,朱慈炯下意识想要爬起身,却竟然没能爬起来。 是长时间的行军导致体能的严重透支,要知道这可是雨夜行军,除了体能消耗之外还有雨水浇淋导致的体温流失,可谓双重暴击。 朱慈炯毕竟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扛不住了。 走在旁边的王承恩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拉,却被崇祯制止。 崇祯往回走一步俯视着朱慈炯,严肃的说:“炯儿,你是皇子,朕破例多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你现在后悔,就立刻送你回南京。” “父皇,瞧不起谁呢。”朱慈炯的小脸瞬间垮下来。 咬紧牙,朱慈炯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发出嗷嗷的低吼。 然后一点点的爬起来,等到站稳了又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前几步脚下还有些不稳,似乎随时都可能摔倒,但很快,朱慈就稳住了身体,脚步变坚定。 “定王殿下真龙种也。”王承恩抹了把鼻子,脸上流淌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王大伴,你至于么、”崇祯笑话了王承恩一句,但是扭过头,也感到鼻子一酸,刚才真被朱慈炯这孩子感动到。 母庸置疑,京师沦陷、祖宗社稷倾覆的残酷事实,给了朱慈烺和朱慈炯小哥俩巨大的精神刺激,因而激发出出两人灵魂深处的坚韧以及血性,他们比大多数勤王士子更清楚国破家亡意味着什么?所以愿意舍出命去守护这个国家,也愿意为这个目标承受一切的痛苦,区区苦难行军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感动是一回事,考验则又是另一回事。 从南京到徐州直线距离不过六百里,实际道路里程肯定不只六百里,但是撑死了也不超过八百里,所以无论这段行军有多艰难,有多慢,也不过二十天的行程! 而这,距离崇祯的目标有很大距离,崇祯想要的是至少两个月的苦难行军。 两个月后,等这批勤王士子尝遍了各种苦头,好不容易走到了徐州,他们就会发现打仗似乎比行军还要更轻松些。 总之,即便没有困难,崇祯也要创造出困难。 没有两万五千里长征,就没有千锤百炼的八路军、中国人民解放军。 同样道理,没有持续两个月以上的苦难行军,也锤炼不出一批铁打的士子,也就撑不起大明朝的嵴梁! 其实崇祯认为两个月的时间也短了。 如果条件允许,崇祯甚至想把这段苦难行军的时间拉长到半年以上。 可惜,建奴大军十月份就要南下了,而且由于他这个穿越者的出现,更确切点说是由于讨虏诏的出现,建奴极可能把大明列为主攻目标。 这样的话,徐州防线就会承受空前的军事压力。 所以,崇祯得在十月之前带着勤王士子驰援徐州。 所以,崇祯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用来打磨勤王士子。 想到这里,崇祯当即招手示意兀把炭上前,吩咐道:“兀把炭,传朕旨意,全军转道向西,去庐州府。” “啊?庐州府?” 王承恩闻言顿时神情一凛。 去庐州府的道路可是很不好走,那是山区! 还有,去庐州府做什么呢?直接北上不行? 兀把炭却没半句多余废话,答应一声即打马飞奔而去。 随即崇祯的旨意迅速传下:圣上有旨,全体去庐州府! …… “啥?去庐州府?” 方以智、吴应箕等世家子弟直接都傻掉了。 顾杲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圣上搞什么呢?存心折腾我们是吧? “不走了,本公子不走了!”顾杲的公子哥脾气再度发作,走到官道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没好气道,“雨天行军也就罢了,不让吃饭连夜行军我们也忍了,可现在突然又要转头向西去庐州府,这不是存心消谴人么?” 吴应箕等深有同感,但不敢说出来。 也只有顾杲这个愣头青什么都敢说。 “顾子方!”兀把炭与顾杲合作抓过土棍,因而互相认得。 兀把炭右手已经握住刀把,杀气腾腾的道:“你是要抗旨?” “我就是……”顾杲原本想说我就是想抗旨怎的?但是一接触到兀把炭的眼神便立刻将后半截话咽回到肚子里。 吴应箕等也意识到了危险,赶紧抢上前来再一次拉起顾杲。 “兀爵爷你别误会,子方绝无抗旨不遵之意,我们这就走。”吴应箕和冒襄一左一右架着顾杲往前走,唯恐兀把炭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 兀把炭闷哼了一声,打马向前继续传达旨意。 “子方兄,且忍耐。”冒襄便劝顾杲说,“我不信这是圣上本意,圣上初到南京时何等重视我辈读书人?又如何会出此下策来折腾我等呢?” “对对对,辟疆兄言之有理。”吴应箕附和道。 “这定是有奸佞小人向圣上进了馋言,我等定要奋起与之抗争。” 在几个公子哥的连番劝解下,顾杲终于气消了,又黑着脸往前走。 然而,转道向西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了大麻烦,因为去往庐州府的不是那种铺了鹅卵石的弹石路,而是泥土路,雨一下就是泥泞甚至泥潭。 这样的泥土路人马都很费劲,马车就更加不用提。 可是勤王士子带了不少马车,结果这些马车全部限在了泥潭之中。 马车上装载的都是军械辎重,其中就包括勤王士子们的行军口粮。 看到马车陷进泥潭中走不动,那些寒门士子便自发的上前去推车。 顾杲、吴应箕他们也分到了几辆马车,之前都是寒门士子在赶车。 可现在马车陷在了淤泥之中,只是那些寒门士子,实在是推不动。 “快,再来几个人,马车实在太重,我们推不动!”郑森黑着脸高声喊道。 顾杲等人冷哼一声,没理会,已经路都走不动了,还让他们推车,郑大木你想什么呢? 只有方以智有气无力的说道:“大木兄,我们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你也知道的,从中午到现在足足四五个时辰粒米未进,真没力气。” “我们不也一样是粒米未进?”有一个寒门士子实在是忍无可忍,出言讥讽道,“难道就只有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会讥饿?” “谁?刚才是哪个?”顾杲勃然大怒道。 那寒门士子却也是毫不畏惧,怫然应道:“在下会稽生员,徐应伟!” “会稽生员?徐氏?”顾杲黑着脸说道,“就是姥东徐氏,没错吧?” “然也。”徐应伟哼声说道,“我姥东徐氏虽不足以与无锡顾氏这等大族相提并论,却也不是怕事的,顾大公子有什么招尽管使来便是。” “好好,你们徐氏给我等着。”顾杲心头大恨。 这次北上勤王之旅真是让顾杲始料未及,名望还没有挣着,这些寒门子弟却一个个的都跳出来挑衅,像姥东徐氏这样的小门小户平素连他们无锡顾氏的大门都没有资格踏入,现在居然也敢跳出来挑衅,一个个都想翻天是吧。 这下就连郑森也是看不惯顾杲的世家公子做派。 “顾子方!”郑森黑着脸喝道,“眼下大家都是勤王士子的一员,就应该同心戮力,少摆那世家子弟的臭架子,都给我过来一起推车!” “我便不肯推车,你待怎的?”顾杲大怒。 郑森厉声大喝道:“你别忘了,我乃士子长!” 六千多勤王士子,在北上之前进行了简单的分组。 崇祯从中挑选了六十多个士子,担任各组的士子长。 作为各组士子长,小事可立决,大事可以直接上奏到崇祯御前。 顾杲他们这一组的士子长就是郑森,这也是顾杲闹情绪的由来,想他堂堂无锡顾家子弟又是复社领袖,居然没轮上担任士子长? 顾杲仍不肯认输:“你是士子长又如何?” 郑森喝道:“金川门外开拔之前,圣上曾有明诏,此次北上勤王,我辈士子一律按边镇军规条令行事,本士子长所下之令便是军令,本组中但有抗命不遵者,一次警告,二次施以鞭刑,三次抗命即奏明圣上处以斩刑!顾杲,本士子长现在正式警告,望你自重!” 顾杲以及吴应箕等公子哥瞬间呆若木鸡,大意了,这下真大意了!竟然来真的? 当初金川门外开拔之初,顾杲、吴应箕他们都没有把崇祯下的这纸诏令当回事,按边镇厮卒的军规条令来管他们勤王士子,这个怎么可能呢?如此粗暴对待他们这些身份清贵的读书人,岂非有辱斯文?断然不至于。 到了现在,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 圣上说的是真的,他是真拿他们当边镇厮卒对待。 “子方兄,来吧。”方以智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拉着顾杲上前推车。 哪怕只是做样子,也不能让郑森下不来台,要不然真把郑森逼急了,没准真的会直接奏陈到圣上御前,那他们就麻烦大了。 顾杲无奈,只能跟着上前推车。 在众士子合力下,终于将马车从泥潭推出。 顾杲因为没收住,脚下一滑摔进泥潭之中。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46章 绩效新书 子正时分,崇祯终于下令宿营。 此时大雨早已经停歇,但是地面仍旧潮湿泥泞,然后士子们却已经顾不上这些,草草的将帐篷撑起来,一个个倒头就躺下。 不到片刻,营地中响起如雷鼾声。 迷迷湖湖的睡了大概不到三个时辰。 天还没亮,啊哦啊哦的天鹅音突然响起。 熟睡中的士子顿时间就被惊醒,先是脑子一片空白,这是人体过度疲惫之后的正常生理反应,几秒钟后士子长们反应过来。 “起来了,赶紧起来,生火做饭,快点!” 士子长的声音响起来,处于失神状态的士子纷纷惊坐起身。 包括顾杲、吴应箕这些个世家子弟在内,都开始忙碌起来,这是他们踏上北上征途的第一夜,却不是第一次露营。 之前还在南京之时就已经搞过几次野营。 不过那时,最远也只是到紫金山住两晚。 那几次野营留给士子的只有美好的记忆,现在却成了噩梦。 很快,一口口的铁锅就被架起来,每组轮值做饭的士子开始取水做饭。 然而还没等到水烧开,已经被士子们从“友好盟军”贬为“凶神恶煞”的夷丁就骑着马飞奔而来,马鞭如雨落下。 “圣上有令,不许生火。” “圣上有令,不许生火造饭!” “啊?这是要我们吃冷饭啊?”士子们心头发苦。 没辙,各个组的士子长便把昨天剩下的冷饭分下,再每人发一块盐巴,一小颗油麻丸算是调味品,还有一颗乌梅干解渴。 但是这点冷饭哪儿够?塞牙缝都还不够。 然而军令如山,肚子再饿也只能够忍着。 其中最辛苦的还是轮值的那组前哨士子。 其他勤王士子坐着还没有动,这一组前哨士子就提前出发,负责探路。 很快,第二遍天鹅音再响起,正休息的士子赶紧打点行装、整顿旗甲,好吧,勤王士子此时并未配发甲胃,仍穿着襕衫。 等天鹅音第三遍响起,便全体开拔上路。 也许是因为休息了一夜恢复了不少体力,也许有其他打算,顾杲、吴应箕等世家子弟也不再闹腾,开始老实行军。 但崇祯又岂会让士子们消停? 很快,郑森等士子长就被召集到了中军。 等到郑森从中军回来,怀里却多了一捆小册子。 “顾杲、吴应箕还有方以智,你们过来帮我分发一下。”郑森道。 顾杲站着没动,吴应箕却迎上前来问道:“这是什么呀?莫非是兵书?” “没错,这正是兵书。”郑森大声回应道,“戚少保所着绩效新书,而且还是由圣上亲自删改修订的。” “绩效新书?”顾杲面露不屑,哂然说,“本公子只读孙子兵法,不读那些腌臢厮卒所杜撰的狗屁新书。” 戚继光虽是世之名将,但并不受文官集团待见。 顾杲生长在官宦世家,也将文官集团对武将的鄙视全盘继承了来,因而根本瞧不上戚继光写的绩效新书。 “子方,你少说两句。” 吴应箕小声劝说顾杲,唯恐惹恼了郑森。 好在郑森忙着分发书,没功夫理会顾杲。 吴应箕给几个公子哥各发了本绩效新书,又把最后多的一本给了顾杲,并且善意的提醒顾杲:“咱们好歹做个样子。” 然而顾杲却连做个样子都不肯。 顾杲内心对这趟北上之旅已经失望透顶。 所以他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甚至内心隐隐期待着最好触怒了崇祯,再然后把他赶回南京,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的回去。 于是顾杲直接将绩效新书扔在地上。 这一幕却正好被分发完书籍的郑森看到。 郑森脸色瞬即垮下来,走到顾杲跟前说:“把书捡起来!” “我不捡,你待怎样?”顾杲这次似乎豁出去了,冷冷的直视着郑森。 “顾子方,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赶紧把书捡起来!”此时的郑森毕竟才二十岁出头,别说让他杀同窗,施以鞭刑他都不敢。 “大木兄,子方跟你开玩笑呢,别介意。” 最后又是方以智替顾杲擦屁股,弯腰把书捡起来。 郑森松口气,又环顾四周喝道:“圣上有令,绩效新书必须得通背如流,三天之内就需通背第一卷之束伍篇。” “三天之后圣上将会亲自抽查。” “发现有不会背诵者,鞭二十!” 说完,郑森又狠狠的瞪顾杲一眼。 方以智赶紧将绩效新书塞顾杲手里。 旁边的吴应箕也劝道:“咱就随便应付一下。” “对,就随便应付下。”方以智也道,“以子方兄你的才学记性,背下绩效新书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是吧,呵呵呵。” 然而顾杲只是沉默不言。 但总算没有扔掉绩效新书。 而是很无所谓的把书攥手里。 …… 朱慈炯相比顾杲更年幼,出身也更加高贵,然而朱慈炯内心对戚继光却没有一丝的鄙视之意,此时他已经全身心的沉浸在绩效新书中。 “……第一等可用者,只是乡野老实之人。” “所谓乡野老实之人,黑大粗壮,能耐辛苦。” “手面皮肉坚实,有土作之色者,此为第一。” 读到这里,朱慈炯忽然合上书页,问崇祯道:“父皇,戚少保当年编练浙兵,所募之兵便是此等乡野老实之人否?” “是。”崇祯点头应道,“就是如此。” 朱慈炯道:“可是父皇,这一个月来我与勤王士子交游,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乡野老实大人大多懦弱,此等懦弱之人真堪为兵?” 崇祯说道:“此言大谬,事实并非如此。” 稍稍一顿,崇祯又说道:“乡野老实之人其实并不懦弱,但之所以给彼辈士子以懦弱的印象,是因为他们敬畏士人!或者说是敬畏士人背后的朝廷!如果面对工匠商贾,又或者面对化外的蛮夷,这些乡野老实之人绝不懦弱!” “都说辽兵乃天下精锐,其实浙兵比辽兵更加骁勇善战。” “当年浑河血战,三千白杆兵及四千浙兵先后面对数万建奴铁骑,鏖战竟日,非但不落下风,反而阵斩三千多建奴!足可见其骁锐!” “此诚劲旅精锐!”朱慈炯听得悠然神往。 说到这一顿,朱慈炯又小声问:“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 崇祯反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朕,为何不直接征召川东以及浙西两地之乡野老实之人编新军?反而要多费周章征召勤王士子?” “是。”朱慈炯道,“还请父皇解惑。” 崇祯指了指朱慈炯手中的绩效新书,说道:“答桉就在书中。” “答桉就在此书中?”朱慈炯有些茫然的重新拿起绩效新书。 片刻之后,朱慈炯脑海中有灵光一闪而过,当即兴奋的说道:“父皇,儿臣明白了,儿臣明白父皇你的意思了。” “哦,是吗?”崇祯笑道,“你倒是说说看。” 朱慈炯说道:“川东白杆兵是怎么训练的儿臣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是戚少保编练浙兵的秘诀就是这本绩效新书。” “第一卷束伍篇,说的是如何选兵。” “第二卷号令篇,说的是军中号鼓。” “第三卷军法篇,说的是军法条令。” “第四卷赏罚篇,说的是赏罚之目。” “第五卷行营篇,说的是行军驻营。” “第六卷兵器篇,说的是火器操控。” 说到这稍稍一顿,朱慈炯又接着说:“只要记下这本绩效新书,并照着书中所载的内容去训练乡野老实之人,就能得到一支精锐之师!” “但是父皇你只有一个人,穷半年之力也就训练一支百人之旅。” “所以父皇才要征召士子,因为士子识字,短时间内即可记下绩效新书全篇内容,然后照着书中之内容练兵,如此六千士子便可在半年之内编练六十万人!” “真孺子可教也。”崇祯亲昵的摸了摸朱慈炯的小脑袋,这小子的政治敏感性远远不如朱慈烺,但是军事上的悟性却要远远胜过乃兄。 朱慈炯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这个就是学生兵的厉害之处。 学生兵因为识字,有文化,不仅成材速度快,壮大的速度也要快得多,因为每个学生兵都可以担任基层军官。 稍加磨炼就能够担任主官。 就说眼前这六千勤王士子。 到徐州战场的血水中滚几个来回,只要活下来三千士子,再把他们散回家乡募兵,等到再次聚兵时,就是三十万大军! 这三十万人或许不如浙兵、白杆兵,但也绝不会差太多。 再辅以大量的火炮、火枪,与建奴进行野战就有了底气。 到那时,明军就再不用龟缩在黄淮防线之上,一味的被动挨打,而是可以更为积极主动的向建奴发起凌厉反击。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绩效新书真是一本宝典! 当然,崇祯印发给勤王士子的绩效新书已经不是原来的那本绩效新书。 崇祯在戚继光的基础之上,删除了长兵短兵、短兵长用、射法拳经布城诸器等篇,对号令军法及赏罚也做了大量精简,但其精髓都保留。 最后又增加了火器操控篇,共六卷一万余字。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47章 杀鸡儆猴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 经过三天的艰苦跋涉,六千多士子开到了除水北岸一个名叫石梁镇的小镇,尽管只是中午时分,崇祯仍下令宿营。 照例不许进入镇上扰民。 而只准许在镇外空地露宿。 镇上的耆老商贾听闻是当今圣上亲率六千勤王士子途经石梁镇,便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凑了二十多口猪几石酒来犒军。 崇祯收了这二十几口土猪和几石酒。 又回给镇上的耆老商贾五十两银子。 按南京物价,一斤猪肉不过二分银,一石酒也不过一两五钱银,石梁镇地处偏僻,物价要比南京低得多,五十两银子足够买下百斤左右的土猪五十头又或者五十石酒,所以,反而是石梁镇上的耆老和商贾赚了。 耆老商贾千恩万谢的离开。 镇上的妇孺却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崇祯也不派兵驱离,而是任由百姓看热闹。 要想把明军打造成“人民子弟兵”肯定是痴心妄想,但是崇祯仍希望能够尽可能的拉近明军和百姓之间的距离,尤其是江南地区遭受的兵灾少,还没有被边军祸害过,所以还是有机会改善一下明军在南方百姓心目当中的形象。 崇祯命八百夷丁把猪杀了,放在大锅里煮。 煮了不到半个时辰,浓郁的肉香就弥漫开来。 这下不光是那些寒门士子,世家子弟也是食指大动。 因为自从离开南京,他们已经整整三天没尝过肉味,是真馋了。 这三天净吃水泡饭、皱饭,再配一点醋蒸饼、豆豉以及硬盐块,跟他们之前在南京时吃的山珍海味相比简直就是猪肉。 不对,他们家的猪吃的都比这个好。 所以,一闻到肉香,都是馋得不行。 崇祯将六千多个士子都召集到一起,又挑了百来个嗓门大的充当“大汉将军”,负责将他的话传递给每个士子。 “煮肉的大锅有五十多口!” “每口锅里有三十多斤猪肉和猪杂。” “所以不必心急,每人至少可以分到四两肉!” “不过,这猪肉和猪杂不是每个人都能吃的。” 说到这,崇祯扬起手中的绩效新书,又说道:“只有将绩效新书第一篇背下来,才可以吃肉,如果背不下来,不光是没有肉吃,还得挨顿鞭子!” “现在,可以到各组的士子长那里去背书了,通过即可吃肉,还有酒。” “通不过的再到朕这里来,温习一刻钟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还是背不下,那就对不起,只能请你们吃二十鞭子!” 绩效新书第一卷束伍篇不过两千字。 原版的束伍篇有四千多字,让崇祯精简了一半字数。 用三天时间背诵两千多字,对于这些士子来说不难。 绝大多数士子都是一次过,欢欢喜喜的吃上了猪肉喝上了酒。 少数脑子确实笨或者之前偷了懒的,温习一刻钟后到崇祯那里也顺利的过关了,崇祯并没有故意刁难,非要士子做到一字不差。 有些士子甚至整段都遗忘,也给过。 但是顾杲,却是怎么放也放不过去。 因为顾杲一个字都没背下,在郑森面前一个字没背,到了崇祯的御前,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背,甚至就没有背诵的意思。 显然,顾杲这是在较劲呢。 要不然以他的才学,不可能背不下。 “顾杲。”崇祯目光冷下来,盯着顾杲问道,“为什么不背?” “回圣上话,不会。”顾杲这一刻似乎被顾宪成附体,或者在他内心始终存有想要效彷父辈的心思,这会终于找到机会。 “为何不会?”崇祯再问道,“是郑森没传达清楚朕的旨意,还是郑森挟私报复故意没有把朕的旨意传达给你?又或者……” 顿了顿,崇祯又道:“是你根本没把朕的旨意当回事?” 顾杲不亢不卑的道:“圣上的旨意表达得很清楚,郑森也没有挟私报复,草民也没有藐视君父之意,统统不是。” 崇祯道:“所以,你就是单纯的瞧不上绩效新书?” “英明莫过圣上。”顾杲拱手一揖说,“戚继光只是一介武夫,不过粗通兵事,竟也敢效法先贤古圣着书立说,简直就是贻笑大方,此等乡野村夫之呓语,草民不屑读之,以免污了我辈清贵士子之双目。” “好一个清贵士子。”崇祯怒极反笑。 “所以,朕的眼光竟不及你一介士子?” “圣上言重了。”顾杲道,“草民绝无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崇祯道,“朕说得非常清楚,所有勤王士子务必在三日之内通背绩效新书第一卷束伍篇,三日后抽查,若不会则鞭二十!” 顾杲眸子里陡然泛起异样的神采:“圣上若欲施鞭刑,请自便。” “顾杲,你这是想要效法茹太素、魏良弼,通过廷杖扬名天下?”崇祯冷笑,“朕今天偏不如您愿,同时再给你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顿了顿,崇祯又说:“朕再给你一刻钟时间,背下束伍篇第一段,今天就算你过关,你也就可以跟着郑森他们一起吃肉喝酒,如若不然……” 顾杲显然豁出去了,昂然道:“如若不然又如何?” 崇祯盯着顾杲眼睛,一字一顿道:“如若不然,斩立决!” 顾杲闻言顿时童孔勐然一缩,他只是想要扬名,搏出位,通过一条剑走偏锋的道路来实现胸中抱负,可没想过搭上性命。 正在喝酒吃肉的士子也纷纷停下。 吴应箕、方以智等人更已经急得不行。 方以智更是冒着触怒崇祯的危险,上前将绩效新书打开,翻到第一页束伍篇并且展示在顾杲的面前。 “子方,赶紧背下!” 一边还低声的哀求。 然而顾杲却只是哂然一笑。 顾杲在赌,赌崇祯没有胆量杀他。 他顾杲不仅是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从子,更是复社领袖,无锡顾氏也是江南一等一的世家大族,除非崇祯不想要江南的民望,也不再在乎士林清议,否则他就绝不敢因为区区一本绩效新书就杀了他顾杲。 且,今天他顾杲只要不死,就必然一默成名,名震天下。 想到这,顾杲干脆把眼睛给闭上,不肯看绩效新书一眼。 “顾杲!”方以智急得真想上前把顾杲眼睛掰开,哀求道,“快背啊。” 吴应箕、冒襄等几个与顾杲交善的世家子弟也纷纷上前来,试图说服顾杲背书,然而顾杲对此却始终不予理会。 “方以智,你们不要喊了。” “你们再喊,也喊不醒装睡的人。” 崇祯冷哼一声,又对顾杲说:“顾杲,你是不是觉得朕没胆量杀你?想你顾杲乃无锡顾氏嫡支,叔父顾宪成乃东林巨孽,你自己也是复社领袖兼江南文坛翘楚,朕若杀你,就必然遭到江南士林非议,就必然尽失江南民望,是也不是?” 顾杲澹澹一笑,说道:“草民只是想坚持自己的操守。” “只想坚持自己的操守?真只是操守?”崇祯气极反笑,“你难道就没有觉得,你的政治野心已经超出了你的能力?” 顾杲神情一僵,沉声道:“草民不懂圣上在说什么。” “你确实不懂。”崇祯道,“你根本不懂,你顾杲不是你叔父顾宪成,你也不懂,你顾杲代表不了无锡顾氏,你更不懂,你顾杲的肩膀根本担不起江南士林清议及民心民望,你就只是个无锡县学生员,靠着父辈的余荫才进到国子监读书!” 说到这里一顿,崇祯又道:“所以朕今天杀了你顾杲,不会招致任何严重后果,而只会使得六千多勤王士子牢记军规,从此令行禁止、纪律俨然!” 顾杲的脸色变得更加难堪,原本紧闭的眼睛也募然睁开。 崇祯脸上却露出遗憾之色,摇摇头说:“朕给过你机会,可你没珍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今天朕就借你的这颗人头来明正典刑,是规矩就得遵守,包括朕在内,所有人都必须遵守规矩,士子违反了规矩,由士子长处置,士子长违反规矩,由朕来处置,若是朕违反了规矩,自有天道和万民处置!” “圣上,草民错了!”顾杲终于破防,噗通一声跪地上。 “求圣上再给草民一次机会,草民这就背诵第一卷束伍。” “晚了。”崇祯冷酷的一摇头,喝道,“兀把炭,处以斩刑!” “遵旨!”兀把炭拱手一揖又反手拔出腰刀,另外两个夷丁则早已抢上前将顾杲摁倒在地,兀把炭走上前只一刀,便把顾杲人头斩下来。 六千多勤王士子顿时一片凛然,突然觉得口中肉也不香了。 “这,就是军队,这就是军纪!”崇祯又把目光转向众士子,沉声说,“三天前在金川门外,朕曾经问过你们,是否想好了?” “你们回答朕说,都已经想好了。” “你们的回答朕记着,朕也当真了!” “所以,从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不再是士子,而是士卒!” “既然是士卒,就必须遵守军纪,再有违令者,顾杲便是尔等榜样!”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48章 未来科学院长 正如崇祯所说,顾杲确实高估了他自己的影响力。 最终结果也充分证明,顾杲的死确实没有掀起哪怕一丝波澜,反而使得六千勤王士子变得军纪俨然,甚至连那些世家公子也是一扫懒散作风。 方以智、吴应箕还有冒襄等公子哥都跟变了个人似的。 因为深入山区,接下来的路途变得更难走,伙食也一样粗鄙,每日不是飧就是皱饭,偶尔才能吃一顿热饭,调味品永远都是醋布、醋蒸饼及豆豉老三样,偶尔能分几块乌梅干,大多都是口渴得不行,一时又找不到干净的饮水,所以拿乌梅解渴。 但即便是这样,方以智、吴应箕等公子哥也是再没有喊过苦。 有时候,一颗人头真的能够解决很多问题,一颗不行那就两颗。 这天正在行军,郑森忽然从前面折返回来:“密之兄,圣上召你。” 这要是搁以前,方以智肯定是高兴得不行,可今天却反而吃了一惊。 呆愣了有片刻,方以智才失魂落魄的问道:“大木兄,可知圣上为何见召?” “这个我哪儿能知道。”郑森摇摇头又说道,“密之兄,你去见了圣上不就知道了。” 方以智便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前来中军觐见,却只见崇祯和定王朱慈炯都光着脚,跟着勤王士子一起行军。 父子两个背上甚至还背着沉重的革囊。 顺便再说一句,此时勤王士子已经深入到了大别山中,因而马车都被舍弃,所有的随军辎重及军粮只能靠士子背。 夷丁虽然有马,但战马是不背辎重的,行军时也不骑。 所以每个勤王士子都得背负二十到三十斤不等的辎重。 方以智目测了一下崇祯背上的大革囊,少说有五六十斤。 看到这,方以智心头便涌起一等莫名的情绪,同时也越发替顾杲感到惋惜,以顾杲的才学,遇到如此圣君,原本真是有机会大显身手的。 “方密之,你来了啊?”崇祯停下来打招呼。 崇祯其实早就想找方以智长谈一次了,只是一直没时间。 之前在南京时,崇祯一直忙于布局皇商以及银行的事情,离开南京北上后,前些天又在忙着给勤王士子们准备考试,所以一直抽不出时间。 对于将来的大明来说,方以智无疑是很重要的。 如果说将来的大明也有一个类似科学院的机构,那么院长和副院长就肯定是方以智和宋应星他们两个,别无他人。 之前崇祯是真的没有时间。 但是现在,却可以长谈一次了。 方以智长揖到地见礼:“臣叩见圣上。” 朱慈炯也放下革囊向方以智见礼:“拜见师傅。” 方以智是中过进士的,当过翰林院检讨,还当过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的讲官,甚至连崇祯都曾经听过他的课。 按理来说,方以智应该担任原职才对。 在北京时方以智是翰林院检讨,到南京还应该是翰林院检讨。 但事实上,像方以智这样趁流贼败退时从北京逃出来的官员,到了南京之后基本上都没机会担任原职,全部沦为候选官员。 因为在北京的四十天,他们说不清楚。 没人愿意给他们证明,他们并没有投靠流贼。 当然这只是表面原因,其实还是党争,江南文官集团把朝堂上的位置都占了,已经没有更多的位置给北京的逃官。 所以方以智就变成了勤王士子的一员。 “欸,背着辎重就不用行礼了。”崇祯摆手说,“再说了,朕之前不是说过,军中只有兵将,没有皇帝,所以不必如此拘礼。” “是。”方以智至此才定下心神。 “不知圣上召臣来是为了何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随便聊聊。” 崇祯笑着说道:“定王曾向朕推荐过你所着的物理小识。” 方以智心下微微一动,嘴上却谦虚说:“书中有许多知识写得过于笼统了,臣最近又有所发现,准备作一次修改。” 方以智这话原本真就是谦虚一下而已。 结果崇祯却说:“你的物理小识确实写得过于笼统了。” “啊?”方以智的脸色便垮下来,心说虽然你是圣上,可也不能这么说吧?我的物理小识记载的各种事物原理已经极尽细致,哪里笼统了? “看来你还不太服气,”崇祯笑道,“那朕问你,物理小理卷八器用类里边,有一则关于琉璃及玻璃的记载,说山东益都颜神镇烧玻璃之法,你记载的就十分粗糙笼统,一没有说烧玻璃的炉灶的结构,二没有说炉灶的温度需多少度,三没有说明煮石为浆重滤,究竟是怎么样的滤法?用网吗?用什么材质的滤网?凡此等等,都记载的很笼统。” “这!”方以智顿时语塞,好像真的有一些粗糙,但是有必要写这么详细? 方以智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就说出来:“圣上,并非臣写不了这么详细,而是写得这么详细有人会看吗?如果没有人看,岂不是多此一举?” 崇祯问道:“所以你写物理小识的目的是什么?” 方以智道:“自然是为了向世人介绍这些小知识。” “所以说,还是格局小了。”崇祯道,“你可以把眼光放得更加长远些。” 方以智的一张脸瞬间涨红,虽然批评他的是皇帝,可被人批评格局小了还是让他感到一等莫名的羞耻。 崇祯又道:“你写书的目的,不应该是向世人普及这些小知识,而应该是立言,像孔子孟子他们那样,着写一部足以影响后世几千年的专着!” “啊?”方以智瞠目结舌的看着崇祯,着写专着?立言?不朽? 不得不说,方以智以前真没想过这个,也不觉得自己有这资格。 但要说方以智对此没有野望,那肯定也是不对的,天下士子哪个不想成就立德、立功及立言之三不朽? 崇祯说道:“说回到这个玻璃,一面小小的西夷玻璃镜卖多少钱?” 方以智道:“南京缙绅商贾家中多有西夷来的玻璃镜,一面不到巴掌大的小镜子就需足色银十两之多!” 崇祯说道:“所以,如果你将玻璃的详细烧制法公布于专着之上,让大明的商贾都通晓玻璃烧制之法,那么这玻离镜子的价格自然而然就会下来,如此一来,玻璃镜子就能以低廉的价格走进寻常百姓家,此岂非造福天下苍生?” “这……”方以智再次目瞪口呆,内心却似有一扇门正缓缓推开。 崇祯叹道:“泱泱中华自古多奇士,各种奇思妙想可谓是层出不穷,木圣鲁班曾以木料制成大型飞鸟,据传可以载人飞上半空,神医华佗可以给人做开颅手术,等等等等,然而这些伟大的发明创造最后都失传了,为何?” 方以智下意识的也跟着问道:“为何?” 崇祯说道:“因为他们没能留下足以让后人复制的详细的学术专着!就像你所写的物理小识,后人看了之后只能知晓有这些事物,却不知这些事物之构成原理,以及将他们制造出来的详细方法,久而久之也就逐渐失传了。” “明白了。”方以智似有明悟,“所以得让着作能得其用。” “说对了,得其用,方能传世。”崇祯欣然点头,“孔子孟子朱子的文章为何流传千年而不衰?就是因为得其用,士子得精通先贤文章然后方能中式,得士子用能流芳千古,得万民所用更是足以流芳千古!” “圣上,臣明白了。”方以智肃然说道,“此次勤王事了,臣便返乡,从此闭门谢客给物理小识补上详细的介绍。” “错了,你又错了。”崇祯摇头,“搞学术研究,最忌就是闭门造车,你得召集有志于此的同道中人,群策群力方可以成事,尤其是像烧制琉璃玻离、冶铁炒钢及浇铸等法,非深入一线工坊实地测量不可得精准数字。” “噢对,圣上言之有理。”方以智恍然。 谈话到这也就差不多了,崇祯自己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点科技树的,所以得找个人代替他做,而这个人就是方以智。 崇祯就提供一下大方向,具体研究就让方以智带人去搞。 未来或许还会有欧洲过来的科学家加入,就看卜弥加能忽悠来几个。 不过这事也不急在一时,急了也没有用,因为科学技术的进步跟工商业的发展是密不可分的,工业革命之前几千年,科学技术几乎没有实质性进步,但是在工业革命之后,科学技术却迎来了跨越式的大发展,为何? 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因为利益! 没有利益作为驱动,光靠政令,是很难推动科技的进步。 所以在大明的工商业还没繁荣起来之前,在商人们还没有尝到甜头,还不愿意在科学技术进步上投入血本之前,点科技树就是妄想。 崇祯现在就是做个铺垫,让方以智这个大明未来科学院长有个概念,同时也可以把一些基础性的工作先做起来,储备一批学术官员。 然后等工商业起来,一切就会水到渠成。 【跪求月票】 【求推荐票】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49章 破茧化蝶 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崇祯就一直带着六千多勤王士子在大别山中兜圈子,最南到过安庆府的长江边,最西进入过湖广的黄州府。 刚开始时,勤王士子们很多都想不通。 也有勤王士子开小差,为此又杀了几个。 但是从始至终,勤王士子都没有闹过哗变。 其中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崇祯父子以身作则。 崇祯身为皇帝,朱慈炯身为亲王且只有十三岁,都跟着他们勤王士子一起钻山沟,穿密林,餐风露宿吃苦,他们身为子民又有什么可埋怨? 除了崇祯父子的以身作则,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士子们思想层面上的提升。 这一个多月来,勤王士子们每天只做三件事情,上午行军,下午参照绩效新书进行最为严格的训练,晚上则围着篝火探讨国事、针砭时弊。 年轻人大多是热血的,几千个年轻人聚集在一起就更热血。 这其实跟传销洗脑差不多一个道理,许多人集中在一起每天只讲一个故事,久而久之就都信以为真,且深信不疑。 但是传销的理论基础是赚钱、利益,根基不牢。 所以一旦脱离传销组织之后,成员会幡然悔悟。 但崇祯提供给勤王士子的理论基础是家国天下,这就厉害。 在崇祯的刻意引导下,勤王士子们讨论的话题从来就没有脱离过家国天下。 今天是以天下为己任;明天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然后是*******,岂因祸福趋避之;再然后是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艰苦行军,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关于家国天下的热烈讨论,六千多个勤王士子已经从思想深处确立了自己的人生定位:效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效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践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吾辈士子,共赴国难,虽百死亦无悔! 总而言之,在一种特定的舆论氛围中,六千多个勤王士子已经完成了人格的升华,并且由内而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殉道者的情怀。 这种情怀,在儒家学说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在这种情怀的加持下,水泡饭和醋布反而变成精神享受。 在这种情怀的加持下,每天几十里山路也成了意志磨炼。 在这种情怀的加持下,枯燥乏味的训练也变得生动起来。 在这种情怀的加持下,勤王士子们对于崇祯带给他们的这次磨砺再没有一丝抵触,反而积极投身其中,并满怀热情的期待着学成之后早日北上徐州,然后在徐州战场上通过与建奴的厮杀来实现最后的蜕变——犹如破茧化蝶一般的终极蜕变。 勤王士子们想着到了徐州战场后再迎来最后的终极蜕变。 但是崇祯不想这么做,因为直接将这些士子投放到建奴的兵锋之下,一来太残忍,二来太奢侈,这些可都是种子,不能这么浪费。 崇祯为勤王士子精心准备了一场大考。 一场类似于破茧化蝶的终极大考。 …… 此时在武昌宁南侯府。 左良玉拿着两纸诏书,神情有一些凝重。 这两纸诏书是由中官刚刚送到宁南侯府,一纸诏书敕封左良玉为楚国公,另一纸诏书则密令左良玉以独子左梦庚为主将,总兵金声桓为副将,领兵两万潜入安庆府,乔装流贼向太湖县城及周围乡镇发起袭扰进攻。 有一说一,崇祯的这两纸诏书让左良玉极为不安。 晋封为楚国公按理说是好事,他左良玉应该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左良玉却反而感到一等莫名心慌,因为他心里清楚,他并没有替大明朝廷立下多大的功勋,之前受封宁南侯就已经恩赏过当,现在晋封楚国公,就更令他寝食难安。 至于让独子左梦庚、部将金声桓领兵两万进入安庆府扰民,就更加令左良玉心慌,心说圣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以前领兵追剿流贼时,左良玉没少做扰民的烂事。 所以崇祯的这两封诏书是不是意味着朝廷要对他左良玉痛下杀手了?真要是这样,他可不会坐以待毙! 左良玉百思不得其解,便派人把柳敬亭请了过来。 柳敬亭原本只是南京一个说书先生,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左良玉的军师。 左良玉先给柳敬亭看了崇祯的两纸诏书,然后问:“请先生教我,崇祯这两封诏书究竟是何用意?是要重用我呢,还是想要灭了我?” 左良玉的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都直接称崇祯。 柳敬亭略一思忖后说:“主上勿忧,崇祯不过是试探而已。” “试探?”左良玉愣了一下又问道,“先生此话何意?崇祯想要试探什么?” “崇祯想要试探主上是否有拥兵自立之心。”柳敬亭说道,“如果主上拒绝,不肯让公子和金将军领兵进入安庆府,则就说明主上您已经有了自立之心,那么崇祯就极可能抢在建奴大举南下之前,率领徐州二十八镇来攻杀主上。” “这!”左良玉听了这话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左良玉对外虽然号称有精兵三十万,但其实只有十万左右。 而且这十万人中大多是叛逃的贼兵,装备和训练十分堪忧,真正可战的也就是左良玉之前的两万老营。 所以,如果崇祯真带着徐州的二十八镇精兵南下,左良玉自忖是挡不住的,到时就只能放弃武昌逃跑。 但能不跑还是不想跑。 丧家犬的滋味不好受。 柳敬亭道:“所以主上应该奉诏出兵。” 左良玉道:“可是,万一崇祯扣下我儿作为人质又该怎么办?” “这有什么。”柳敬亭轻笑道,“主上春秋正盛,妻妾亦众,何愁没有子嗣?” 左良玉一想也对,是啊,他现在也不过四十多,孔夫子他爹八十岁尚能生子,没理由他左良玉就生不出儿子。 …… 两天后,安庆府潜山县。 大明兵工厂生产的第一批军械已经送到潜山县。 这批军械是崇祯离开南京前就跟康百万说好的。 “圣上,这是您要的军械,一共两千支鲁密铳!”詹仰之指着身后逶迤而行的近千头驴子说道,“此外还有长矛四千余支,腰刀六千余把,棉甲六千余副。” 长矛、腰刀和棉甲都没什么,两千余支鲁密铳却让崇祯有些意外。 因为他要的仅只是鸟铳而已,却没想到大明兵工厂居然向他提供了鲁密铳。 毕竟大明兵工厂从整合完成再到投入生产,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半月的时间,这么点时间居然就能生产出两千多支鲁密铳? 这无疑是违背常识的。 崇祯道:“这两千多支鲁密铳哪来的?” 詹仰之笑着说道:“回圣上话,鲁密铳最难加工的是铳管,正好之前的鸟铳厂库房就有留存的两千多支铳管,就都拿来改为鲁密铳。” “是这么回事啊。”崇祯难免有些失望。 当下崇祯命詹仰之将军械卸下,再开箱。 崇祯从中拿出一支鲁密铳,整个铳身已然是有了近代步枪的雏形,但扳机还是夹持火绳的蛇杆机构,而且没有配刺刀。 接着拿出多支鲁密铳进行比较。 可以明显的看到,鲁密铳的铳管壁厚不均,甚至连形状都不规则,有的是八边形,有的是四边形锉四个倒角,还有六边形,没有圆形。 也没有靠山准星这些视瞄机构,一概没有。 崇祯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这也叫鲁密铳?” 徐州边镇也有不少鲁密铳,两者有着明显区别。 “呃……”詹仰之愣了下说道,“外形是粗糙些,但所有铳管都回炉重新锻打,铳管内壁也是重新钻过孔,而且重新对曲直进行校正,一切工序都是按鲁密铳的要求进行,最后也做了试放,精度以及射程都与鲁密铳差相彷佛。” “好吧。”崇祯对此也感到无奈,饭要一口一口吃。 顿了顿,崇祯又问道:“三千辆偏厢车什么时候能造好?” 詹仰之轻噢一声说道:“厢车厂因为木料没能及时到位,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造好三千辆偏厢车,大概一个月。” 崇祯嗯了一声又问道:“澳门卜加劳炮厂的五十个枪炮工程师到了吗?” “还没。”詹仰之摇了摇头,旋即又道,“不过广州那边已经发来急递,卜加劳炮厂的五十个枪炮工程师已经从澳门出发。” 崇祯舒了口气,又道:“詹翁,这批鲁密铳就算了,但是下一批鲁密铳,还有偏厢车、虎蹲炮及红夷大炮,就必须得执行朕之前所说的标准化!如果还是像这一批,那朕是要拒收的,所有损失由你们承担。” “是是是,一定标准化,一定执行标准化,这批鲁密铳也是因为要得急,不然肯定标准化。”停顿了下,詹仰之又道,“不过这个造价……” “朕说了,造价不用担心。”崇祯慨然说道,“只要东西好,钱不是问题。” 说话之间,郑森等六十多个士子长已经赶到,崇祯当即让他们带着勤王士子来领取军械并且分发下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50章 训练有素 郑森所在组的营地中,勤王士子正在互相帮衬着披甲。 虽说棉甲的重量只有不到十斤,相比动不动二十多斤、三十多斤的锁子甲、铁札甲重量已减轻许多,甚至比布面甲都要轻,但是一个人要想完成披甲还是相当有难度,尤其是环臂甲,一个人根本就没办法完成披挂。 “次尾兄,帮我束一下环臂甲。” 徐应伟拿着一对环臂甲来到吴应箕面前求助。 “好。”吴应箕当即拿起环臂甲帮徐应伟披挂。 大明的棉甲跟建奴的棉甲不同,不光样式不同,还佩有环臂甲。 吴应箕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初的门弟之见,对于徐应伟这个姥东徐氏出身的寒门子弟已经毫无芥蒂。 在吴应箕的协助下,徐应伟很快就完成披甲。 吴应箕又拿起钵胃替徐应伟戴上,系紧革带。 再定睛看,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个威风凛凛的大明勐卒! 别看徐应伟是一个地道的浙江人,却有着接近六尺的魁梧身材,配上一身威武的棉甲以及带有红色缨枪的钵胃,真跟年画中走出的门神。 徐应伟又抓起长矛,笑问吴应箕:“次尾兄,够威风否?” “威风!”吴应箕由衷的朝徐应伟竖起大拇指,“有贞兄你真不像个南方人。” 徐应伟嘿嘿一笑说:“次尾兄,他日北伐战场上遇到建奴,你只管安心放铳,因为我就站在你身后,只要我在,任何敌人都别想靠近你!” “好好。”吴应箕笑道,“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了。” 一边说,吴应箕一边抓起搁在自己脚边的鲁密铳。 “好说,咱们俩谁跟谁。”徐应伟勾住吴应箕脖子。 说话间,同组的其他士子也都完成披挂,纷纷聚拢过来。 郑森的这个组共102人,33人为火枪手,63人为长矛手,还有5个号鼓手,最后再加上郑森这个士子长。 这个人员配置,跟边军还是有明显的区别。 大明边军的火枪手占三成,长矛手占五成,加两成刀牌手。 作战之时刀牌手冲在最前,出现减员之时就由长矛手递补,始终维持盾墙完整,而如果配备了车营,则是由车营负责保证火枪手安全。 但是勤王士子既没有车营,也没有刀牌手。 冒襄便问郑森道:“大木兄,我们怎么没刀牌手?” 郑森道:“圣上说,到了徐州之后会有车营协同我们士子营。” “车营?”吴应箕眼睛一亮,问道,“车营有没有红夷大炮?” “那还用得着说吗,肯定有。”郑森笃定的说道,“而且数量不少。” 停顿了下,郑森一正脸色厉声喝道:“号手,吹集结号,全体集合!” 两个号手便立刻吹响了喇叭,啊哦啊哦的天鹅音便响彻营地,刚刚还在说笑闲聊的士子赶紧上前列队。 不到片刻,士子便列队完成。 前后六排,前三排为火枪手,每排11人,间隔约三尺,后三排为长矛手,间隔约为一尺五寸,互相之间侧身紧挨一起,3排总共63支长度为一丈四尺【4.48米】的长矛直指天空,就像是一片密集的长矛森林。 看着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郑森这个士子长居于左前方。 郑森身后是两个号手,两个号手身后是三个鼓手,六个人分三排呈塔形,这也是为了让号鼓手尽可能的靠近郑森。 因为战场上的干扰太大。 距离远了就看不清队长号令。 “鼓手,前进鼓!”郑森再次喝道。 三个鼓手当即敲响挂在胸前的战鼓。 伴随着“冬冬冬”的鼓点声,方阵开始踏步前行。 走队列这种事情,勤王士子练了近俩月,已经是极为熟练。 冬冬冬的鼓点中,一个个的士子方阵从各自的营地中走出,最终在大营外的空地上汇聚成了六千人的大方阵。 这个视觉冲击就极其的强烈。 整个大方阵由共计六十四个小方阵组成。 六十四个小方阵又分成了前后四排,每排各十六个小方阵。 郑森所在的士子方阵走在第一排的中间,便成了标兵方阵,郑森便立刻带着两个号手以及三个鼓手快走几步,走在整个方阵的前方。 走在队列中的徐应伟从郑森身上收回目光,一边踏步前行,一边回顾身后,只见左右身后都是身披棉甲、头顶缨盔、手持长矛的士子,整个视野中除了长矛还是长矛,几千支长矛直刺长空,真成了长矛森林。 看着这片彷佛无际无边的长矛森林,徐应伟胸中陡然涌起一股无尽的豪迈,如此雄兵天下何处不可去得?何等敌人不可以战胜?壮哉! 走了几十步之后,郑森突然高喊道:“鼓手,擂战鼓!” 鼓手当即便驻停,鼓点节奏则陡然之间变得激昂起来。 其他六十三个方阵的士子长也纷纷跟着下令,六十三组鼓手跟着加快节奏。 原本踏步前行的六十四个士子方阵立刻变阵,前排十六个方阵在原地踏步,后面四十八个方阵却朝两翼展开。 很快,六十四个小方阵就沿着起伏的山势排成一字长蛇阵,长度近五百步。 从这,就足以看出这一个多月以来,勤王士子的训练有多认真,有多艰苦,凌乱起伏的山势竟然没对他们的列队造成太多影响。 至少从队列训练,勤王士子已经胜过了边镇。 即便是从夏镇拉一镇边军过来,也不可能做得比勤王士子更好。 待六十四个士子方阵形成完整的一字长蛇阵,郑森再一次下令:“鼓手,放铳鼓!” 随即所有士子长也下达了命令,将近两百个鼓手再次改变节奏,鼓声变得更密集,就像下起骤雨,能把人的血液都给点燃。 密集的鼓点声中,第一排火枪手往前走一步。 然后依照郑森的手令点燃火绳,举铳,瞄准,然后放铳。 “呯呯!呯呯呯!”伴随巨大的放铳声,阵线很快被浓郁的硝烟遮蔽住。 隐隐有惨叫响起,当即有两个勤王士子捂着脸倒地哀嚎,不过左右两侧的其他士子根本不为所动,放完铳即收铳撤回原地。 这两个倒霉的士子估计是鲁密铳炸膛了。 但是训练没结束,不会有人来救治伤兵。 “第二排,点火,举铳,瞄准,放!”郑森继续下达命令。 遵照郑森的手令,第二队七百名火枪手再次同时扣下扳机,随即又是“呯呯呯呯”的巨大放铳声,阵前的硝烟变得更浓郁。 三排铳全部放完,郑森又拔出腰刀撩天:“号手,吹冲锋号!” “都哒都都都都哒”的冲锋号响彻长空,原本肃立不动的三排长矛手便立刻开始嗷嗷的嚎叫了起来,随即越过火枪手向前发起潮水般的冲锋。 只不过,长矛手的冲锋就再也无法保持完整的队形。 身高腿长脚力好的士子很快就冲到前面,比如徐应伟。 长矛手往前冲杀了大约百步,郑森又喝道:“号手,吹集结号!” 啊哦啊哦的天鹅音随即响起,听到集结号,正嗷嗷往前冲的长矛手便纷纷收住脚,然后毫不犹豫的撤了回来,重新列队。 …… 不远处的山头上,崇祯正通过三节望远镜注视着勤王士子训练。 经过一个多月的高强度训练,六千多士子已完全做到令行禁止,这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拿到军械之后的训练却是第一次。 从目前的情形看,士子营基本上已经成军。 士子营之所以能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迅速成军,除了勤王士子的刻苦训练,跟崇祯的努力也是分不开。 因为崇祯对明军复杂的令旗号鼓系统做了大量的简化。 经崇祯简化之后,作为基本作战单位的队(连),就只有号鼓,号声分为集结号和冲锋号,鼓点分为行军鼓、战鼓以及放铳鼓。 其他所有的号鼓一律都被崇祯取消。 在吵杂的战场上,越复杂的号鼓越是容易出错。 绩效新书中光乐器就有喇叭、鼓、铜锣、孛罗等,只是喇叭就有长音、吹天鹅音、吹摆队伍、吹单摆开等好几种,加上铜锣、孛罗还有步鼓,各种信号就更加多,在混乱吵杂的战场上很容易就会听错,从而发生混乱。 而战场上的混乱,往往都是致命的。 所以,崇祯对号鼓进了最大程度的简化。 从目前效果来看,这一革新还是卓有成效的。 “走,我们下去。”崇祯收起望远镜,带着朱慈炯、王承恩还有兀把炭策马下山,缓步来到勤王士子方阵前。 看到崇祯策马过来,士子们纷纷施以平胸礼。 平胸礼是军礼一种,因为士子手上拿着兵器,无法作揖,所以崇祯就将平胸礼带入到了士子营中,军礼很重要。 这时,傅山的军医队已经将负伤的士子救起。 总共有七个士子在放铳时被炸伤,一人重伤,主要是瞎了一只眼睛,这个勤王士子只能送回南京的内务府安置。 大明朝的火器就是这么让人无奈。 这还是鲁密铳,鸟铳质量更堪忧。 所以每次作战都有大量无谓伤亡。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51章 士子营初阵 徐应伟站在队列之中,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崇祯。 是的,徐应伟对崇祯的感观只能用崇拜来形容,甚至是一种狂热的崇拜,在他看来,崇祯简直是亘古未有的圣君。 自古以来,有哪个皇帝能做到崇祯这样与士卒同甘共苦? 这几个月,崇祯带着定王殿下,从始至终都跟他们勤王士子同吃同住,勤王士子吃水泡饭,皇帝也一样吃水泡饭。 士子们光着脚板行军,皇帝一样光着脚板行军。 士子们寅夜背诵绩效新书,皇帝父子也一样背诵绩效新书,甚至更勤奋。 据夷丁说,在徐州战场时,皇帝甚至跟着他们一起上战场,这样的皇帝如果都不能称之为圣君,还有哪个配称为圣君? 这样的皇帝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 只见崇祯在士子方阵前走了个来回,正要训话,一骑驿卒忽然冲了过来。 护卫在崇祯身侧的兀把炭便立刻带着十数骑夷丁迎上前去,交流了几句,兀把炭又领着那骑驿卒来到崇祯的跟前,并递上塘报。 崇祯看完塘报,脸色立刻变得凝重。 当时徐应伟距离崇祯的直线距离只有不到十步。 所以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崇祯的脸色一下变凝重。 徐应伟心下立刻咯顿一声,出事了,而且事情似乎还不小!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很快验证了徐应伟的猜测,崇祯先跟郑森交待几句,又遣人把胡国柱叫来,然后就跟胡国柱带着夷丁走了,直接走了。 随即郑森就把63个士子长召集起来,开了一个短会。 散会之后,各个士子长便立刻将各自小组的勤王士子带回。 郑森也带着吴应箕、冒襄、徐应伟他们回到自己组的营地。 “全都有,抓紧收拾行装!”一回到营地,郑森就下达命令,“一柱香后集合!” 说完之后,郑森便立刻从革囊之中取出一支信香点燃再插在地上,然后也回去收拾自己的行装,主要就是毡布、毛毯,再就是干粮袋。 再就是十个人共用的帐篷,需要一起整理。 帐篷收起之后有一头专门的毛驴负责驮运。 借着捆束帐篷的机会,徐应伟小声问郑森:“大木兄,出什么事了?” 旁边冒襄、吴应箕等几个士子也竖起耳朵,他们也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圣上为什么带着八百夷丁直接就离开了? 郑森也没隐瞒,说道:“一伙贼兵从湖广窜入安庆府,正在围攻太湖县!太湖县令向南京发塘报求援,圣上接报之后就直接带着夷丁赶去增援了,不过贼兵人很少,据说至少有两万之众,所以我们士子营也得赶紧跟上去支援!” “两万多贼兵!”冒襄、吴应箕等士子顿时神情一凛。 徐应伟却急道:“那我们得赶紧跟上去才行,圣上身边现在只有八百夷丁,万一被贼兵围住那就麻烦大了!”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就到。 一百零二个士子全部完成集合。 十顶帐篷以及铁锅等器具也绑到毛驴背上。 “走!”郑森一挥手,勤王士子便开始朝太湖县方向急行军。 从潜山县到太湖县大多是山路,崎区难行,不过勤王士子们经过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的艰苦训练,早就已经适应,所以行军速度很快。 即便是现在身披棉甲,手上也握着鲁密铳或者长矛,比之前空手训练之时多出了足足十几斤负重,可行军速度却丝毫不减,甚至更快。 其中原因很简单,士子们担心崇祯有危险。 …… 从潜山县到太湖县大约一百里。 崇祯带着八百夷丁一路急行军,一个半时辰就到了太湖县。 此时,左梦庚和金声桓早已经带着两万人围住了太湖县城。 为了尽可能把这出戏演得逼真,崇祯并没有把真相告之安庆府的官绅百姓,所以太湖县的县令真以为是流贼犯境,赶紧发动乡勇守住四门,再向凤阳总督署和南京同时发出急递求援,去往南京的急递被崇祯给截住。 崇祯和八百夷丁并没有直接出现在太湖县城外。 距离太湖县城还有大约十里远,崇祯便停下来,然后派王承恩把左梦庚和金声桓两人召到了御前。 “臣左梦庚叩见圣上!” “臣金声桓叩见圣上!” 尽管身上披着甲胃,可是左梦庚和金声桓仍坚持大礼参拜。 可见古代将领的“甲胃在身不便跪拜”是托词,就是摆谱。 崇祯据坐路边岩石上,扎实的受了两人的参拜,然后说道:“平身吧。” “谢圣上。”左梦庚和金声桓再拜起身,然后一前一后站在崇祯面前,大气不敢喘。 尽管左良玉跟历史上一样也已经有了拥兵自立的不臣之心,但是这个时空的崇祯仍旧活着,并且有了“知兵”“梅山悟道”以及“下讨虏诏”等一系列光环加身,所以左良玉内心是极其惶恐的,左梦庚和金声桓就更不用说。 金声桓恐慌是因为有高杰、刘良左的先例。 高杰和刘良左都是流贼出身,都是做恶多端。 金声桓跟他们一样出身流贼,也一样做恶多端。 所以,金声桓是真怕崇祯一言不合就把他卡察掉。 金声桓是真的不想走这一趟,但是左良玉非让他来。 崇祯目光幽幽的看着左梦庚和金声桓,看了足足有一刻钟,就在左梦庚和金声桓快要精神崩溃时,崇祯才终于再次说话。 “两位辛苦了。”崇祯澹澹的说道。 “不过还得再辛苦你们再陪朕演出戏。” 左梦庚和金声桓赶紧拱手说:“请圣上示下。” 崇祯说道:“待会士子营就该到了,你们带着麾下两万人马与之对阵,不许用弓箭,但是火铳可以用,腰刀、长矛等兵器也能用。” “啊?”左梦庚、金声桓面露苦色道,“真打啊?” “对,真打!”崇祯肃然说道,“两军先摆好阵形,堂堂正正的打上一仗,如果迫近到士子营近前,允许杀人!” 新兵上阵第一仗,至关重要。 就像是捅窗户纸,只要捅破就成长了。 可是没捅破之前,新兵就永远是新兵。 士子营的第一仗,崇祯不希望对上建奴。 因为第一仗对上建奴的代价,实在太大。 所以,对上左良玉军冒充的“贼兵”是最理想的。 但又不能让士子营看出破绽,所以必须给左良玉军解除限制,要不然,左良玉军在战场上束手整脚的表现很容易被对面的士子窥破。 左梦庚却还是有顾虑,说道:“可是对面都是士子。” 崇祯肃然说道:“他们是士子,也是士卒,你只把他们当士卒,更何况,别看你们有两万人,士子营才六千多人,可是你们未必就能迫近到士子营的跟前。” 这话却把左梦庚还有金声桓两人给激怒了,瞧不起谁呢?我们两万大军,还能输给士子营的六千多个士子?玩呢? 当下金声桓道:“圣上,你保证不会治罪?” “保证不治罪。”崇祯沉声说道,“只要你们有本事,将士子营杀光都成,但如果你们在士子营手下吃了亏,也不要跟朕喊冤!” “保证不喊冤。”金声桓也是来了脾气。 同时心下发狠,非得给士子营点厉害尝尝。 回到军中之后,左梦庚还是有些担心,问金声桓道:“虎臣兄,真杀啊?” “真杀!”金声桓虎着脸说,“公子你难道还敢抗旨不遵?这可是圣旨啊。” “也是。”左梦庚神情变冷,哼声说道,“即然圣上让咱们不要留有余地,那咱们就如他所愿,给这些士子一点颜色瞧瞧。” …… 三个时辰之后,士子营终于赶到太湖城外。 一百多里山路,士子营仅只用了三个时辰,这个速度已经是极其强悍了。 然而刚到战场,士子营就接到一个令人极其不安的消息,夷丁解围失败,仅剩百余残兵护着圣上进了县城,而且县城也即将要守不住。 “兀爵爷,为什么闹成这样?”郑森问道。 “别提了,我们走得太急了,中了贼兵埋伏。” 兀把炭叹口气,又黑着脸说:“好在圣上没事,只要你们士子营能在今天天黑之前击破贼兵,就问题不大,但如果天黑之前不能击破贼兵,那麻烦就大了,贼兵今天晚上肯定会向县城趁夜发起强攻,那时太湖县城多半是守不住了。” “兀爵爷放心, 我们士子营这便向贼兵发起进攻!” 郑森应喏一声,随即又厉声大喝道:“号手,集结号!” “啊哦啊哦”的天鹅音便冲霄而起,勤王士子立刻开始结阵。 很快,一个接一个的小方阵便排列好了队形,然后依托山势左右延伸。 还不到一刻钟,六千多个勤王士子便再次摆开正宽接近五百步的一字长蛇阵。 摆好阵形之后,郑成功以手中腰刀往前一引,行军鼓声便响起,六千多个勤王士子结成的六十四个小方阵,便同时开始踏步前行。 这时,对面贼兵看见了勤王士子摆出的队形。 随即贼兵也针锋相对的摆开一个更宽也更厚实的横阵。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52章 克服恐惧 “冬冬冬!” “冬冬冬!” “冬冬冬!” 有节奏的鼓点声中,六十四个士子方阵排成了一字长蛇阵,沿着太湖县城外平缓的山势缓缓向前推进。 徐应伟双手紧握矛杆并把长矛竖起。 同时紧跟着吴应箕,踩着鼓点而行。 刚开始时,徐应伟他们这个方阵是顺着缓坡往上走,所以只能看见天空,看不见前方的贼兵及太湖城。 但是当方阵越过缓坡顶部往下而行,眼前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只见前方大约三里外就是不大的太湖城。 而在太湖城前方的旷野上,黑压压的贼兵已经展开了阵形。 贼兵也全部是步兵,摆开了一个更宽也更厚实的步兵方阵,这个方阵至少有八百步左右的宽度,前后有十几排。 徐应伟忍不住看了眼自家方阵两侧。 只见士子营的方阵宽度只有五百步,前后纵深更只有六排。 当徐应伟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旷野,落在迎面而来的黑压压的贼兵方阵之上,徐应伟忍不住嗯口唾沫,莫名有些心慌。 “有贞兄。”走在前面的吴应箕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你觉得,我们能打赢吗?贼兵是我们的三倍还多!” 徐应伟很想说肯定能打赢,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知道。” 不仅如此,徐应伟甚至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了些颤音,因为脸肌有些发紧,这影响到了嘴巴的正常发声。 徐应伟的表现还算是好的。 不少勤王士子的牙齿都已经在打颤,只是被鼓点声、脚步声还有士子长们的吆喝声给遮掩住了,所以才没被别人听到。 但是恐惧的心理却像野草般在滋长。 这很正常,每一个新兵刚上战场时,都会感到恐惧。 这是战场,或许下一秒自己就死了,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谁能无惧? 区别就是,有些新兵能够凭借强大的信念克服这种恐惧,一旦成功的克服了这种恐惧心理,就能够帮助新兵建立起强大的自信,等再次上战场时就会变得从容,变得镇定,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都能按照训练按步就班做动作。 到那时候,新兵就成长为一名合格的老兵。 然而有些新兵就没办法克服这种恐惧心理,在这种生与死的强大压力下退缩了,那么今后就很难再从这种恐惧心理当中走出来。 个人如此,一支刚刚创立的军队同样如此。 有人说过,一支军队的强弱跟这支军队的首任主官密切相关,首任军事主官强悍,这支军队也就强悍,首任军事主官软弱,这支军队也就软弱。 但其实一支军队强悍与否,除了首任军事主官之外,首战也是至关重要! 首战承受住了压力,立刻就能收获一波强大的自信,未来上限也会更高。 然而,一旦首战没能顶住压力,从战场集体溃逃了,那么这支军队就会十分麻烦,因为等将来又到了要劲时刻,这支军队的士兵的脑子里就会跳出初战的溃逃景象,然后意志就会动摇,士气就会尿崩一样瞬间泄尽。 士子营正处于这样一个关键节点。 如果顶住压力,今后就是一片坦途。 而如果顶不住,今后的路就会很难走。 不是说从此就不可能再成为一支强兵,而是会变得无比艰难,需要付出多许多倍的努力才能重新克服恐惧,重新树立不屈的信念。 …… 几里外的一个山头上,崇祯正通过望远镜牢牢的注视着这边。 在崇祯的身后,则是胡国柱、朱慈炯以及兀把炭等百余夷丁。 胡国柱有些担心的说:“圣上,左良玉虽说有不臣之心,可毕竟反迹未彰,那么这次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这样真的好吗?” “没什么问题。”崇祯澹然说道,“朕已经严令左军不许放箭,他们也没炮。” “可他们有不少鸟铳。”胡国柱皱眉道,“即便是命中率低些,也会打中人。” “五十步外只要不直接命中脸部,就问题不大,只是负伤流血而已。”崇祯语气冷酷的说道,“总比将来面对建奴时送命要好。” 顿了顿,崇祯又说道:“更何况左军未必能撑到五十步才放铳,不出意外,进入到一百步内左军的火枪手就会放铳。” “也是。”胡国柱闻言稍稍松口气。 崇祯又道:“你也应该回去准备了,掌握好时机。” “臣领旨。”胡国柱长揖到地,然后起身下了小山。 这个时候,朱慈炯对崇祯说:“现在就看士子营能否顶住压力?如果顶住,那这支军队就算是练成了,可是如果顶不住,就麻烦了。” “也没什么麻烦,无非就是多费些功夫。” 崇祯嘴上虽然说没什么,但是双手却早已握紧。 而且因为握得过于用力,连指关节都开始发白。 …… 崇祯紧张,战场上的勤王士子更是已经快窒息。 徐应伟已经明显感觉到呼息不畅,只有几斤重的长矛彷佛变得比巨石还重,压得他双手都快举不起来,还有双腿也变得僵硬,脚步都变形。 走在徐应伟前面的吴应箕更不堪,突然就一跤摔倒。 所幸吴应箕手持的是火绳枪,这要是燧发枪,没准就走火了。 有些狼狈的爬起身,吴应箕又紧走几步追上了队列,但被吴应箕这么一搅,徐应伟和附近几个士子的紧张之情稍稍缓解。 然而很快,徐应伟他们又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前方陡然间响起天鹅音,紧接着就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那种由成千上万个声音汇聚而成的低沉咆孝,拥有超乎想象的强大穿透力,转瞬之间越过几百步虚空,灌入每一个勤王士子的耳孔之内。 徐应伟的呼息重新变得粗重,脚步也重新变得僵硬。 抬头前望,可以清楚的看到郑森高擎着腰刀,正在大声呐喊。 还有走在前方左侧的鼓手也在拼命的擂战鼓,但是徐应伟却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充盈耳畔的只有贼兵发出的巨大呐喊。 这个时候,长达两个月的艰苦训练开始发挥出作用。 包括徐应伟在内,六千多个勤王士子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动作,他们的思维其实已经停滞住,变成了一团浆湖,只是长时间的枯燥乏味的机械的重复训练,给他们的身体留下了条件反射般的应激式反应。 看到士子长在走,就跟着走。 眼角余光看到了两侧的士子,就本能的保持一条线。 徐应伟他们这些身处方阵中的士子尚且如此,郑森走在整个一字长蛇阵的最前方,他身上承受的压力就更大。 什么叫首当其冲? 郑森所在位置就是首当其冲! 但人与人就是不一样,尽管郑森只有二十岁,比士子营的绝大多数士子都要年轻,但是他的抗压力能力明显要强出一截。 这或许跟他年少时的经历有关。 年少时他曾经多次跟随父辈出海。 在大海上,郑森见识过如山岳般的滔天飓浪。 那种足可以碾碎世间万物的威压,绝非前方区区两万贼兵能比。 所以从始至终,郑森都保持着冷静以及从容,并不断下达指令。 遇到有走快了的方阵,发现号令也失去作用,郑森甚至还会走过去将那个方阵的士子长骂醒或者直接打醒。 双方距离在缓缓逼近。 终于进入到一百步内。 “呯呯呯!呯!”贼兵方阵的火枪手率先开火。 伴随着巨大的放铳声,贼兵的阵线被硝烟遮住。 “啊!我的腿!好疼!”多个士子或者捂着肚子,或者抱着腿摔倒在地,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但其实就几个。 士子营的整个方阵却一下陷入混乱。 已经有人负伤,接下来还会有人死,或许就轮到他。 一种无可名状的巨大恐惧,瞬间将士子们彻底吞噬。 此时,士子营正处于巨大的危险中,这时候只要有一个士子转身逃跑,那立刻就会引发羊群效应,整个士子营也就土崩瓦解了。 同样道理,只要有一个士子克服恐惧心理英勇向前,军心就能够稳住。 还是郑森,危急关头陡然仰天长嗥:“士子营的同仁们,稳住,不要慌!随我前进,继续前进,前进!” 郑森高擎着腰刀缓步向前。 六十多个士子长余光瞥见,纷纷跟着往前踏出关键一步。 随即六千多个勤王士子也凭着本能机械的做出跟随反应。 原本处于崩溃边皆的士子方阵便重新稳住阵脚,并继续往前艰难推进。 “呯呯呯!”前方的贼兵火枪手又放了一排鸟铳,又有几个士子哀嚎倒地, 这次士子方阵却纹丝不乱。 双方的距离很快进入到了六十步内。 贼兵放了三排铳之后已经开始冲锋。 但是士子营却已经渡过最艰难也最为危险的时刻。 迎着前方潮水般涌来的贼兵长矛手,郑森缓缓扬起腰刀,扯开嗓子长嗥:“鼓手,放铳鼓,准备放铳!” 三排火枪手纷纷点燃火绳。 就在这时,战场两侧陡然间响起闷雷般的轰隆声。 随即士子营和对面冲杀过来的贼兵就惊恐的发现,脚下的地面都在颤动,这什么情况? PS:这章是明天的,先更新了,发现有的读者是真没耐心,事情都没说清楚就在那里叫唤弃书,也是服。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53章 不愧是阎应元 这是什么?骑兵?! 正准备放铳的勤王士子急环顾左右,便看到各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兵从左右两侧的山谷中飞快的冲出来,一下子就切入战场中间。 八百夷丁?勤王士子们一下子懵掉。 不是说八百夷丁已经中了贼兵埋伏,只剩百余骑逃进太湖县城了吗?怎么又有这么多夷丁突然间杀出? 但这确实是夷丁。 八百夷丁和六千多勤王士子朝夕相处了将近两个月,烧成灰都认得。 郑森甚至认出冲在最前面的胡国柱,当即便大吼道:“号手,集结号!” 啊哦啊哦的天鹅音顷刻间冲霄而起,听到天鹅音响,勤王士子中的火枪手便赶紧把点燃的火绳给掐灭,长矛手们也将长矛竖起。 今天这仗,怎么打得有些莫名其妙? 勤王士子们觉得莫名其妙,对面的“贼兵”却知道怎么回事。 刚才八百夷丁进入山谷之中埋伏时,是当着左军官兵面进去。 而且左军官兵也知道这些夷丁归顺了朝廷,现在是大明官军。 所以除了左梦庚、金声桓以及少数知道真相的部将,其余左军官兵还真以为有北方的土贼流窜到安庆府境内,而他们是来配合朝廷大军剿匪的,刚才看到士子营装备精良,并且披着清一色的棉甲之时,心下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这时看到夷丁突然间杀出,左军官兵便纷纷收住脚。 他们以为夷丁是来抢功的,再往前冲就容易引起误会。 万一被夷丁不分敌友砍死,岂不是亏大了?这些蒙古骑兵可凶得很。 左梦庚、金声桓还有两人麾下的部将也纷纷下达了中止进攻的命令。 金声桓对此感到有些遗憾,他是真的想要借这个机会展示一下实力。 把士子营杀光肯定是不敢,但是杀掉几百个士子展示一下他金声桓的带兵能力,他还是有这个想法,因为金声桓存了个暗戳戳的心思,如果在这次“假仗”中展示出能力,或许有机会搏得皇帝垂青,那岂不是从此就攀上高枝? 跟着左良玉混,总不如直接跟着皇帝有前途。 只可惜,皇帝最后反悔了,没给他这个机会。 夷丁骑兵飞速的切入战场,又纷纷勒马止步,停在战场中间把士子营和左军的两万多将士隔离开来。 随即夷丁的号角声,士子营的战鼓、天鹅音,还有左军的喇叭、铜锣、孛罗以及鼓声就交织成一片,那真是叫一个乱,都不知道听哪个? 这时候,反应快的勤王士子也已经猜到真相。 虽然有些费解,但是并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 因为他们相信,圣上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当崇祯带着朱慈炯、兀把炭以及百余夷丁来到战场时,傅山的军医队已经将负伤的十几个士子都救治起来,果不其然,都只是受了轻伤。 鸟铳在百步外开火,不可能打穿棉甲造成致命的杀伤。 只有进入五十步内,鸟铳、鲁密铳的铅子才有可能击穿棉甲。 一旦进入三十步内,鸟铳、鲁密铳、三眼铳或者迅雷铳的铅子就足以打穿棉甲并对棉甲保护下的士卒造成致命的杀伤。 当然了,直接命中脸部则另当别论。 崇祯招手示意六十多个士子长集合。 “你们是不是有很多疑问?”崇祯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其中一个士子长,问道,“阎应元,你有问题要问朕吗?” “没有。”阎应元果断摇头。 “没有?”这下轮到崇祯愣住。 老实说,阎应元这个回答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是的,没有。”阎应元摇摇头,又道,“因为从一开始臣就已经看出来,这不过就是圣上精心设计的一次操练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厮杀。” “啊?这只是一次操练?”郑森等人面面相觑。 “皕亨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一个士子长问。 崇祯也很好奇,阎应元是怎么看出来这是一次操练? “破绽太多了。”阎应元澹然道,“首先是圣上和八百夷丁败得太容易了,以圣上之统兵用兵之能,再辅之以八百夷丁之强大战斗力,纵然面对上万流贼骑兵也是可堪一战,又怎么会一个照面就遭到贼兵重创?何况这伙贼兵并没有骑兵。” “这?”郑森、夏允彝以及王夫之等士子长面面相觑。 之前阎应元没说的时候,他们都没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 可是现在经阎应元一说,他们才勐然发现这真是个大漏洞。 崇祯笑了一下,又问道:“除了这一点外,还有别的漏洞吗?” “有。”阎应元点点头说,“第二个漏洞是,这伙贼兵太反常。” “贼兵太反常?”崇祯闻言一愣,又问道,“能说说哪里反常吗?” 阎应元指了指前方的左军,说道:“这伙贼兵看到我们展开队形,并且明明看到我们装备有大量的鲁密铳,可是他们却仍旧傻傻的跟着展开一字队形,跟我们搞步兵对冲,而且他们明明有大量长弓,却始终没有放箭,这很不正常。” “你眼力真好!”崇祯以手扶额道,“这么远都能看清贼兵的弓箭。” “臣并没有看清楚贼兵身上的弓箭。”阎应元摇了摇头又道,“只是臣发现贼兵除了前面的刀牌手、火枪手,中间的长矛手之外,后面还跟着好几排步兵,这些步兵既不是火枪手又没有长矛,所以只能是弓箭手。” 崇祯点了点头,心说观察力真敏锐。 果然,能够青史留名的没一个善茬,阎应元真不愧是阎应元。 阎应元能做到“表太祖十七朝人物,留大明三百里江山”,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战阵指挥能力怎样先不说,只是这观察能力及分析能力就无人能及。 郑森却是怒了,生气的道:“皕亨兄,既然你发现了漏洞,为什么不提醒我们?我们刚才可是吓了个半死。” 其余的士子长不约而同点头。 刚才是真害怕,他们差点就当了逃兵。 “我倒是想说。”阎应元笑了笑又说,“可是又怕圣上治罪。” “阎应元,幸好你没有说。”崇祯也是笑着说道,“不然朕这一番苦心就白费了,为了今天的这次操练,那可真是费了朕不少心思。” “是。”阎应元神情变严肃,接着说道,“圣上的这次操练,对于我们这些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甚至从来没有真正的摸过兵器的勤王士子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圣上让我们士子营在踏上真正的战场之前,拥有了一次无限接近真实战场的生死历练!这将会使得士子营在首次踏上战场之时的战殃人数大幅减少。” 崇祯肃然说道:“看来你是上过战阵的?” “是。”阎应元说道,“臣与吴淞口海寇有过几次生死搏杀。” 阎应元想起来,江阴乡勇与吴淞口海寇几次混战,每次死的最多的就是那些刚刚应募的乡勇,他们就缺一次像今天这样的生死历练。 但凡有一次这种历练,面对海寇时就能多三分活命的机会。 “这就难怪了。”崇祯点点头,又转头对郑森等士子长说道,“你们现在不明白,但是等你们到了徐州战场,跟建奴交过手,你们就会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顿了顿,又道:“天色也快黑了,你们还是赶紧找地方宿营吧。” 打发走了郑森等六十多个士子长,崇祯又带着兀把炭来见左梦庚和金声桓两人。 “圣上。”左梦庚和金声桓两人再次推金山倒玉柱,对着崇祯大礼参拜,不过这次崇祯就主动上前将两人搀起身。 “免了。”崇祯笑着将两人搀起身。 “朕先在这里向你们两个赔个不是,不过这么做也是为了给士子营练胆,这样将来踏上战场面对建奴之时,就多几分活命机会。” “这个?”左梦庚和金声桓面面相觑。 刚才没听错吧?圣上竟然向他们赔不是? 古往今来,何尝见过皇帝向臣子赔不是的?刘备? 不是说从来只有知错改错不认错吗?合着戏文里都是骗人的? 崇祯又道:“本来呢, 要是时间充裕,朕其实可以将士子营化整为零,命他们深入大别山中剿匪练胆,奈何建奴南下在即,朕和士子营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所以只能借助你们来给士子营练一练胆气,实在是抱歉啊。” “不不不,圣上不可。”左梦庚和金声桓刚才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次却反应过来了,急得是双手连摇,连声说道,“使不得,真使不得。” 崇祯笑了笑,又说道:“另外呢,朕已经给楚国公下了道旨意,把你们这两镇精兵调到了徐州,反正现在大明跟流贼的关系已趋于缓和,湖广方向暂时没有大仗可打,所以你们这两镇精兵留在湖广也没事,不如索性随朕去徐州。” “臣等领旨。”左梦庚和金声桓两人只能领旨。 金声桓心下其实隐隐还有些窃喜,跟皇帝混好啊。 只要皇帝不杀他,跟皇帝混比跟着左良玉混强多了。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54章 灭国之战 与此同时,在北京摄政王府。 十月初的北京已经极为寒冷,但是摄政王府的东暖阁里却温暖如春,多尔衮仅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惬意的靠着软垫。 而在炕前,则是宁完我、范文程还有洪承畴三个铁杆汉奸一字排开。 除此之外,在炕前的锦墩上还坐了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说这人是年轻人其实并不恰当,因为此人唇上已经蓄起了浓密的短须。 这个人就是多尔衮的十五弟,建奴豫亲王,多铎。 这不是正式议政,而只是多尔衮召集心腹在密谋。 多尔衮道:“关外的粮食已经颗粒归仓并运来北京,盛京的八旗贵族、旗人以及各旗所属的包衣奴才也都已经过了锦州,不日就能够到达北京。” 停顿了下,多尔衮嘴角又绽起一抹古怪的笑:“当然,还有咱们大清国的皇帝,过几日也该到北京了。” 多铎闻言便嘁的轻笑了一声。 多铎是知道多尔衮的心思的。 其实,整个清廷又有谁看不出多尔衮的野心? 凭借入关鼎定北京这份大功,多尔衮晋封皇父摄政王,进而将原本位次还在他之上的郑亲王济尔哈朗踩在脚下已成定局。 这在八旗贵胃中间已形成共识。 便是拜音图、鳌拜他们也认可。 那么下一步需要做的就是一统宇内。 只要扑灭大顺以及大明,一统宇内, 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多尔衮登上皇帝位。 当下多铎便提出话茬说:“十四哥,小皇帝就快要到北京了,盛京的八旗贵族、旗人还有各旗的包衣奴才马上也要迁居到北京,这下各旗的旗主贝勒就无法再吵着回关外,咱们也就可以议一议接下来的用兵。” “对,是该议一议接下来的用兵了。” 多尔衮调整了一下身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目光却落在了宁完我三个汉奸身上,笑着问道:“三位先生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三个铁杆汉奸对视一眼,最后交由宁完我说道:“摄政王,豫亲王,眼下我大清粮足兵精,是该对伪顺或南明发起灭国之战了。” 洪承畴和范文程两人也跟着轻轻颔首。 以清廷如今的人力物力,灭掉伪顺或南明一家,确实没什么问题。 多尔衮笑了笑,又问道:“那么问题来了,是先灭伪顺好呢,还是先灭南明好?” 不等三个铁杆汉奸回答,多铎就抢着说道:“十四哥,依我看就应该兵分两路,同时对伪顺还有南明发起灭国之战。” “豫亲王,此万万不可。” 三个铁杆汉奸急得同时摇手。 同时对伪顺和南明用兵,这个风险太高了。 清廷实力虽然足够强大,可也不能这么干。 因为拿历史过往做参照,这种机会窗口通常只有一次。 一旦错过这次机会窗口,清廷大概率就是第二个金朝,甚至于有可能重演北周、北齐以及南朝陈的故事,三国鼎立。 真要是这样,就未免太可惜。 所以三个铁杆汉奸才会同时急着出声反对。 “有何不可?”多铎怫然道,“按照三国演义的说法,南明犹如袁术,不过是一具冢中枯骨而已,更何况明军最精锐的关宁军已经归顺我大清朝,余下的左良玉、黄得功之流不过滥竽充数,简直跟土鸡瓦犬一般,只需一路偏师便能碾死。” “这!”三个汉奸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合着崇祯亲率二十八镇明军在徐州大败拜音图的这一仗就被忽略了吗? 顺便说一句,这时候关于明廷的情报已经大量的传到北京,多尔衮他们已经知道了许多之前不知道的事。 比如崇祯从北京溃围的过程。 再比如说崇祯亲率明军在徐州击败拜音图。 甚至连崇祯煤山悟道的传闻,也已经传到千里之外的北京。 多尔衮、多铎他们自然不信,但是洪承畴、范文程还有宁完我他们却将信将疑,洪承畴更是倾向于相信。 因为崇祯的前后反差太强烈。 现在的崇祯,跟洪承畴记忆中的崇祯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多铎又说道:“伪顺倒是有点战斗力,先是在一片石跟关宁军恶战了整整一日,然后面对我八旗精锐的轮番冲击竟然还能坚持半个时辰,足见其坚韧!只不过,伪顺的精锐主力已经在山海关一战葬送大半,剩下的已经不足为虑。” 洪承畴三人闻言开始下意识的揪胡子,这话就是自欺欺人。 伪顺虽然在山海关葬送了六七万精锐,之后在保定、望都加起来又折损六七万,但是李自成仍然还有十几万精锐。 这其中又以李岩那一路最强。 已经归顺清廷的唐通、姜瓖先后都被李岩打得大败,大同都险些被李岩给拿下,急得觉罗巴哈纳赶紧解除对太原的围困北上救援。 结果却又在半路遭到李岩所部的伏击。 所幸石廷柱率领的正白旗汉军携红夷大炮及时赶到。 可就在双方僵持之时,李岩所部莫名其妙中止攻势,撤回了绥德州。 然后觉罗巴哈纳莫名其妙的先败后胜,莫名其妙的夺取了山西全境。 但是通过山西这一战,就足可以证明,伪顺的军队还是有一战之力。 多铎却又一挥手说道:“所以本王以为,我大清完全可以兵分两路击之。” “西路聚集一半之八旗精锐,再辅以关宁军以及一半之八旗汉军、八旗蒙古,从山西渡过黄河,向西攻伐伪顺。” “另一路合三旗之兵,再辅以另一半八旗汉军以及八旗蒙古,向南攻伐南明。” “留下一旗拱卫京师,如此不出半年,定可一战扫灭伪顺及南明,廓清天下。” 洪承畴三人正要反驳,多尔衮却突然之间插话进来:“十五弟此言,正合我意。” “啊?”洪承畴三人有些错愕的回头,看着多尔衮,有些不相信素来睿智冷静的多尔衮竟然也会跟多铎一般冒失。 清廷的兵力是精锐有余而数量不足。 而伪顺和南明的兵力则是数量有余而精锐不足。 这种情况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以少量兵力对其中一国采取守势,然后集中主力先攻灭另外一国,然后攻灭剩下一国就很轻松。 【注:历史上建奴一开始虽然是兵分两路同时出击,但是到中途,却又变成了南北两路夹击大顺,最终迫使李自成放弃掉陕西】 所以,洪承畴他们有些不信多尔衮竟然会出此下策? 然而,迎着洪承畴三人疑惑的目光,多尔衮再次说:“本王认为十五弟的建议是最为恰当的方略,三位先生以为呢?” 这下,跟随多尔衮时日最久的宁完我率先反应过来。 因为宁完我已经从多尔衮的话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还有多尔衮眸子里的那股子野望,已经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 多尔衮并不是不知道兵分两路同时伐打伪顺以及南明存在风险,但是为了尽快立下不世之功并登上皇位,他已经管不了这些。 总之一句话,多尔衮一刻都不想再多等。 当皇父摄政王又哪有直接当皇帝来得美? 此时阻碍多尔衮登上皇位的唯一障碍就是战功。 所以,宁完我他们必须在多尔衮框定的框架下做文章。 这也就是说,兵分两路同时伐顺代明这一点没得商量,他们三个谋臣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帮着完善这一谋划,尽可能的增大这场灭国大战的赢面。 当下宁完我说道:“禀摄政王,奴才也以为我大清完全有能力同时对伪顺以及南明发起灭国之战,此策可行!” “啊?”范文程和洪承畴闻言先是一愣。 但是很快,这两个铁杆汉奸也反应过来。 “奴才等也认为此策可行。”随即范文程和洪承畴附议。 “哈哈哈,我就说可行嘛。”多铎一拍大腿高兴的说道。 建奴这么多旗主贝勒贝子,多铎是最希望多尔衮登上皇位的。 这不仅是因为多铎跟多尔衮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更因为多尔衮无子,而且剩下的生命中大概率也是很难再生出儿子,因为多尔衮这么多的妻妾就只有一个女儿,而且自从生下女儿之后,他的所有妻妾的肚子就再没有动静。 所以在建奴的八旗贵胃中间流传着一种说法。 说多尔衮没有生育能力,唯一的女儿也不是他生的。 所以说多尔衮一旦登基,多半会立他多铎为皇太弟,就算不立他为皇太弟,也会立他多铎的其中一个儿子为皇太子。 那这帝位,不就转到他多铎的这一支了? 若非如此,即便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多铎也不会如此积极的替多尔衮张罗,难道学代善他们当一个逍遥旗主不美?他多铎现在已经贵为豫亲王,女人和财货早已不缺,又何必餐风露宿、累死累活的去征伐? 至此,这次议事的基调就已经确定下来。 现在需要讨论的,就是怎么样增加赢面。 说到用兵的方略,这个又是洪承畴最为擅长的领域。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55章 倾国之兵 洪承畴对多尔衮和多铎说道:“摄政王,还有豫亲王,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即便是做不到知彼,也要做到知己,所以在发起此次灭国大战前,奴才以为一定要对我大清的兵力做一次盘点。” “确实应该做一次盘点。”多尔衮点点头。 说完多尔衮又问多铎道:“十五弟,咱们两白旗现在有多少个牛录了?” “还不是跟以前一个样。”多铎没好气道,“就是98个牛录,加上刚从镶黄旗转过来的十个牛录,总共108个牛录。” 因为徐州之败,镶黄旗被剥夺了十个牛录。 就是之前在夏镇战场损失了3000精锐的那十个牛录,所以对多尔衮的这一做法,其他各旗的旗主贝勒也无话可说。 建奴的规矩,吃了败仗就该挨罚,这没什么好多说的。 当年的老奴,还有后来的皇太极,都是按这规矩做的。 何况镶黄旗被多尔衮剥夺的那十个牛录已经元气大伤。 多尔衮笑了笑,又问道:“那十个牛录的旗丁还能凑齐吗?” “肯定凑不齐,每个牛录撑死凑出一百丁,所以这十个牛录只能算半牛录。”多铎摇摇头,又黑着脸说道,“而且这十个牛录的包衣奴才也是所剩无几,明年的春耕只怕也是个麻烦,十四哥你这分明是接了个大包袱,何必呢?” “不是包袱,这十个牛录能都归两白旗吗?” 多尔衮轻笑一声,又道:“十五弟你也别急,到了春天青草就会重新长出来,只要这十个牛录的女人孩子在,很快就能够重新恢复元气,到那时候咱们两白旗就能够真真正正的压过两黄旗,你的镶白旗才能够重新成为八旗之首。” “嘿,这倒也是。”多铎笑道,“到那时还得换旗。” “换旗是肯定的。”多尔衮道,“咱们才是真正的两黄旗。” 顿了顿,多尔衮又说道:“言归正传,除了咱们两白旗的108个牛录,两黄旗和正蓝旗相加还有107个牛录,正红旗、镶红旗还有镶蓝旗加起来则是96个牛录,全部加起来一共有311个牛录,包括十几个半牛录,大约有九万满洲八旗!” 这90000人是在编八旗兵,此外还有不在编制内的余丁。 直到现在,建奴都还保留着奴尔哈赤时代留下的牛录制。 所谓牛录制,就是每满300个成丁编为一个牛录,超过300丁就要扩编一个牛录,多出的这个牛录通常不够成丁数量,就叫半牛录。 那么反过来,如果不足300丁就要从半牛录补充,补充没了就要裁撤这个半牛录。 但也不一定,奴尔哈赤还有皇太极出于斗争需要,就给自家两黄旗弄一堆半牛录,现在又轮到多尔衮给两白旗弄一堆半牛录,其实就是占坑。 占坑的好处,就是抓了野人女真,或者有汉人、蒙古人抬旗时就能优先得到补充,这是壮大自身实力的最快捷的方式。 但是别的旗就没这个特权。 别的旗必须得严格执行300丁一个牛录的标准。 另外每个牛录除了成丁外,还有年龄超标的老人以及不到年龄的小孩。 但是建奴的老人以及小孩,就是余丁,其实也是可以作战的,而且战斗力并不差。 这个就是渔猎民族的特点,全民皆兵,建奴的男丁从幼年时期开始就要接受残酷的军事训练,十二三岁就能抡刀砍人,所以不给他们几次决定性的大败,不让他们损失掉大部分的成丁,其战斗力就不会出现大幅度的下滑。 多铎就说道:“如果将各旗的余丁全部都征召,大约可以凑出12万人!” 12万八旗兵也是建奴的兵力极限,今年四月多尔衮率八旗兵入关之前,就把各旗的旗丁全部都征召,凑出的兵力就是12万。 【注:满清入关前总人口约30万,12万极限兵力是可信的】 多尔衮道:“八旗汉军有129个牛录,但是八旗汉军的情况跟八旗满洲有所不同,咱们八旗满洲的牛录大多都是满编,但是八旗汉军却几乎没有一个牛录是满编的,所以八旗汉军的兵力撑死了也就两万五千人。” 多铎说道:“八旗蒙古的兵力就更少,117个牛录估计只能凑出17000人。” 多尔衮道:“此外还有吴三桂的两万多关宁军,姜瓖、唐通等明朝降军全部加起来大约也有三万多人。” 吴三桂的关宁军原本有将近六万兵力。 但是经过多次大战,再加上几次整编以及裁汰,现在就只剩下两万多人。 像唐通、姜瓖、白广恩这些明朝降将,都有从大明朝带过去的虚报兵力、抓流民甚至乞丐滥竽充数的恶习,对此建奴可不会惯着。 多尔衮对关宁军和各路明朝降军都进行了缩编。 但是别看吴三桂等降军的兵力数量缩减了许多,战斗力却并没有减太多。 多铎又接着说:“此外还有科尔沁蒙古、察哈尔蒙古以及土默特蒙古诸部,这些外藩蒙古的兵力就不太好估计,而且多半不会替咱们大清拼尽全力,战斗力难以保证,如果能不征召还是尽量不征召为好。” 多尔衮摆了摆手说:“科尔沁蒙古还是值得信赖。” 说到科尔沁,多尔衮脑子里便立刻浮起一个倩影。 顺治小皇帝快要到北京,大玉儿也就快到北京了。 想到这,多尔衮顿时胯下火热,一别都半年多了,还真是想念得紧。 多铎笑了笑,也附和说:“科尔沁蒙古确实值得信赖,但是察哈尔蒙古和土默特蒙古就算了,不过要让他们出牲口,给西路大军提供伐顺的口粮。” “此言在理。”多尔衮点了点头,又扭头对洪承畴说道,“亨九先生,盘点下来我大清能征召的总兵力大约在十八万,其中至少得留出五千镇守辽东,提防朝鲜,还要留下五千拱卫京师,还有山西及北直也需要守军,真正能动用的兵力大约在十六万人,够否?” “已然足够。”洪承畴只能说足够用,但是实际上,洪承畴也认为差不多够用。 “真的足够?”多尔衮表情变得严肃,又接着说道,“如果十六万人全部出征,那么用来攻打伪顺的兵力至少得是十万人,就以十二哥为主帅,剩下六万人用来攻打南明,就以十五弟为主帅,只是仅凭这六万兵力,真可以突破崇祯打造的黄淮防线?” 洪承畴说道:“如果拜音图、鳌拜他们所说的属实,那么别说六万,即便是十万人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突破黄淮防线。” “先生这话,有些夸大其词。”多铎冷哼一声说道,“本王就不相信,明军仅凭三五百个夯土而成的铳台,还能挡住红衣大炮轰击?” 洪承畴说道:“豫亲王有所不知,明军修建的铳台有古怪。” “什么古怪?”多铎不以为然道,“夯土就是夯土,怎么可能挡得住红衣大炮?要知道连宁远锦州的坚城都挡不住红衣大炮。” 洪承畴苦笑:“红衣大炮虽然犀利,但是打不着明军修的铳台,也是徒呼奈何,拜音图大军之所以落败,主要就是因为这一点。” “本王不信。”多铎却哂然一笑说道。 “明军的铳台只要修建在地面上,红衣大炮还能打不着?” “这肯定是拜音图、鳌拜他们的托词,替自己开脱罢了,先生别被他们给骗了。” 洪承畴便只能沉默,遇到多铎这样的,他也是徒呼奈何,因为拜音图、鳌拜他们都把明军铳台的形状都画出来,可多铎还是不信。 不过红衣大炮居然打不着明军的铳台,此事确实很神奇。 多尔衮对多铎说道:“十五弟,那你就先拿红衣大炮轰,如果红衣大炮能管用,那就直接从正面碾碎黄淮防线,如果红衣大炮不管用那就听亨九的。” 说到这一顿,多尔衮又扭头问洪承畴:“亨九先生,再接着说你的方略。” “嗻!”洪承畴答应一声,接着话茬道,“红衣大炮能奏效那是再好不过,如果红衣大炮不能奏效,那就绕过明军重兵防御的徐州,一如当年先帝以及摄政王多次绕过大明宁锦防线从长城毁边入关,直取北京城。” 范文程也笑着说道:“崇祯不惜调集重兵在徐州打造徐州防线,看似稳妥,其实是最愚蠢的选择,当年的长城没能拦住我大清兵,现在黄河就更加拦不住,豫亲王大军只需要避开徐州重镇,则延绵上千里的黄河处处可渡。” 宁完我紧接着说道:“只要豫亲王的大军过了黄河,则南直的淮安、凤阳乃至于扬州诸府的明军必定望风溃逃,我大清兵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占据淮安、凤阳以及扬州诸府,如此一来徐州之明军后路断绝,很快就会不战而溃。” 拜音图逃回北京后,洪承畴他们仨其实私下讨论过。 最终一致得出结论,崇祯调集了二十八镇精锐明军来死守徐州防线,其实是最愚蠢的选择,因为这是典型的顾头不顾腚!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156章 气死左良玉 然而,崇祯真的很愚蠢吗? 至少,左良玉对此有着截然相反的看法。 就在多尔衮、多铎兄弟与洪承畴等三个铁杆汉奸商议灭国大战之时,大明朝的新晋楚国公左良玉却在他的府邸中咆哮。 “骗子,崇祯你就是个骗子!” “欺人太甚,属实欺人太甚!” “居然诓走了老子的两万精兵!” “那可是整整两万人,两万精兵哪!” 接到崇祯的旨意之后,左良玉肺都要气炸。 虽说金声桓的这两万精兵并不是他的老营,但是也心疼。 在他麾下的十万大军之中,金声桓的这两万人算能打的,仅次于他的两万老营,早知崇祯这么无耻,就不该让金声桓带着两万精兵去。 【注:只是左良玉的精兵,战斗力堪比流贼杂兵】 “主上,是老朽的错。”野路子军师柳敬亭红着脸说道,“老朽猜到了崇祯可能会扣下公子做人质,却没有猜到崇祯比想象中更无耻!他不仅把公子给扣下了,还把金声桓以及金声桓麾下的两万精兵也给扣下。” 这一点,柳敬亭属实没有想到。 “算了,此事怪不着军师。”左良玉长叹一声,又说道,“我估计多半是因为金声桓这厮有了别样心思,要不然他打定主意要回武昌的话,仅凭崇祯麾下那八百夷丁还有那六千多个士子是断然不可能拦得住的。” 左良玉心下哀叹,现如今还能相信谁?谁的话都不可信。 “主上所言极是。”柳敬亭连忙附和,“老朽也早就看出来金声桓有不臣之心,只是担心有疏不间亲之嫌疑,因而没敢禀明主上。” 柳敬亭这话原本就是托词,左良玉却居然信了。 “军师以后须得知无不言。”左良玉有些埋怨的道。 柳敬亭忙道:“是,今后老朽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走,继续喝酒去。”左良玉说着便站起身,然而才刚刚站起身便猛的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随即一跤摔跌在地。 “主上。”柳敬亭吓了一跳。 就这片刻,左良玉脸色便煞白。 柳敬亭便本能的感到大事不妙。 主公这病,貌似病得还不轻啊。 偏偏这个时候公子还不在武昌? …… 与此同时,崇祯已经率领夷丁、士子营及金声桓的两万人马,从安庆府的太湖县移驻庐州府的英山县。 英山县距离武昌更近。 直线距离只有百余里。 急行军一昼夜便能赶到。 崇祯此举绝非无的放矢。 直说了吧,崇祯选在这个时间点带着士子营跑到安庆府及庐州府,而且挖空心思的将左梦庚和金声桓的两万人诓来,就只是为了一个意图。 崇祯的意图就是借左梦庚和金声桓的这两万人,活活气死左良玉。 根据史料,左良玉应该就是这段时间得的重病,然后第二年三月病死在起兵清君侧的中途,享年46岁。 左良玉是武人出身,身体健壮如牛,却在短短不到半年时间病死,而且咳血。 再结合左良玉嗜酒如命这一点事实,崇祯推测,左良玉得的很有可能是酒精肝导致的肝癌,这种病没发现之前就跟没事人似的,一旦出现症状就基本到晚期,而且病情进展速度极快,很少有超过半年的。 而且这种恶病最忌讳生气。 不出意外,左良玉还有半年的寿命。 但是如果气一气他,就能极大的缩短他的寿命。 所以崇祯就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抓手,最好直接气死这个乱臣贼子。 如果能够借左梦庚以及金声桓的这两万人马,提前将左良玉气死,那他就能提前半年对湖广进行布局。 湖广在大明的未来格局中至关重要。 如果将中华大地比作一个棋枰的话,那么湖广或者更确切一点说,就是武昌,是整个棋枰的天元位置。 九省通衢,说的就是武昌。 现在这步棋已走出,就看结果如何。 此时此刻,崇祯正和方以智在帐篷之中闲聊。 自从那天谈话之后,方以智就隔三岔五觐见。 有时候崇祯已经很不耐烦,可方以智却还是死皮赖脸的不肯离开,个中原因,就是崇祯替方以智推开了一扇窗。 方以智发现跟崇祯的交流,每次都能有所得。 比如现在,方以智又从崇祯这里有了新发现。 “烧开的水竟然能够拉车?”方以智难以置信。 恰好这时,朱慈炯架在篝火堆上烧的茶壶烧开了。 滚烫的水蒸汽冲开茶壶盖,发出了刺耳的呜呜声响。 崇祯便指着茶壶说:“你看,这只茶壶的盖子不就被热汽冲开了?那么如果将茶壶放大成箱子般大小,烧开的热汽是不是就能拉动几百斤的车?” “还真是。”方以智眼睛亮起来,“好像真有可能。” 崇祯笑道:“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能,绝对可以。” 方以智一拍双手说:“臣回头得试一试,不,现在就试!” 说完,方以智就跳起身来,兴冲冲走了,竟然都忘了拜别。 王承恩恰好从帐篷外进来,险些跟方以智撞个满怀,方以智嘴里嘀咕着,竟然也没顾上跟王承恩道歉,顾自转身走了。 王承恩笑:“这个方密之,都快魔怔了。” “魔怔好。”崇祯笑着说,“大明朝就需要这种魔怔的人。” 王承恩向着崇祯长长一揖,恭声道:“圣上,何抚台到了。” “何腾蛟终于到了。”崇祯欣然道,“快些让他进来见朕。” “臣湖广总督兼右佥都御史何腾蛟叩见圣上。”何腾蛟进帐来大礼参拜。 何腾蛟是新任的湖广总督,经由廷推而产生,刚上任不久,但他原本就是湖广巡抚,衙署设在长沙县,崇祯对于何腾蛟的感观谈不上好,但是也谈不上坏,此人无疑是个能臣,有独当一面之能,但是刚愎自用气量也小。 南明最好的一次续命机会,就葬送在他手里。 “起来吧。”崇祯示意何腾蛟起身,又问道,“何卿是从武昌过来的吗?可曾到楚国公府觐见楚国公?” “回圣上,臣正是从武昌而来。”何腾蛟道,“不过臣不曾觐见楚国公。” “没有啊。”崇祯有一些失望,又接着问道,“何卿可曾听到什么风闻?” “风闻?”何腾蛟心下暗忖道,圣上莫非在怀疑左良玉此贼有不臣之心?此难道不是公开的秘密吗?还需要怀疑和查证吗? 崇祯两次暗示都没有得到回应,便有些不耐。 当下崇祯直接就问道:“楚国公身体可好啊?” “啊哦。”何腾蛟这才如梦方醒,连忙说道,“据说病了,且病得极重。” “病了。”崇祯闻言却有些遗憾,只是病重,可惜没能把左良玉直接气死,要不然他就能带着军队直接开赴武昌,收编左军。 但是现在左良玉没死,那就不能够贸然行事。 看来只能把武昌的这个烂摊子留给何腾蛟了。 当下崇祯暗示何腾蛟:“何卿啊,湖广乃是九省通衢,西扼四川,北接陕西河南,向东更是可以顺长江直取南京,往南则是两广,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绝对不容有失,也不允许再次陷入兵乱,你务必谨记。” 何腾蛟一脸肃穆的道:“臣谨记圣训。” 崇祯又道:“武昌镇的边军尤其重要,楚国公若是有不测,何卿你身为湖广总督,就需要承担起镇守武昌之重任。” 这下何腾蛟终于听懂了。 懂是懂了,但何腾蛟还是感觉有些懵。 心说左良玉仅只是病重,可是听圣上的意思,好像左良玉这次就一定会病死似的,想到这,何腾蛟突然间有所明悟。 难道说左良玉这次病重,有其他隐情? 何腾蛟这是想岔了,还以为左良玉是被崇祯下了毒。 当下何腾蛟严肃的说道:“臣回长沙之后即把总督行辕迁到武昌,这样若是楚国公真的有个什么好歹,臣也能及时稳住武昌局势。” 崇祯欣然:“甚好,武昌就拜托何卿了。” “臣惶恐。”何腾蛟闻言慌忙跪伏在地上。 崇祯又对王承恩说:“王大伴,传朕旨意,全军拔营北上!” 这回,崇祯就不打算再在大别山中瞎转悠,真要北上徐州,因为算算时间,建奴大军差不多也该南下,就不知道还会不会转道去潼关? …… 崇祯十七年十月初,顺治携八旗贵族、旗人及包衣奴才共50余万人,经由山海关迁居北京以及京畿。 随即开始跑马圈地。 就是八旗瓜分土地。 镶黄旗果然吃了大亏。 五天之后,顺治郊祀天地。 七日之后,顺治在北京再次即皇帝位。 去年在盛京时,顺治就已经即皇帝位。 但是这两次登基大典的意义截然不同。 去年那次即位,顺治不过是关外一国的皇帝。 今年这次即位,就意味着顺治已经想当华夏的共主。 这不仅是一种对外的政治宣传,更是一种对内的凝聚人心。 因为在此之前,不少八旗贵族始终只想着缩回关外过自己的小日子,而没有想过要统一天下当华夏的主人。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56章 气死左良玉免费阅读. 第157章 女祸 多尔衮的政治手腕确实老辣。 顺治在北京的二次登基大典,效果竟出乎意料的好。 因为登基大典结束之后,紧接着就是封赏有功之臣,多尔衮众望所归的由叔父摄政王晋位成为皇父摄政王。 看似一人之下,其实则是大权独揽。 原本位次还在多尔衮之上的另外一位叔父摄政王济尔哈朗,已经完全失去话语权,满朝八旗贵胄就没几个肯听他的。 多尔衮晋升皇父摄政王,其他的贵族也是各有封赏。 其中就有豪格,之前因为恶语中伤多尔衮遭到削爵,借着这次封赏功臣的好机会,也恢复了肃亲王的爵位。 封赏大典之后,建奴的八旗贵族就崩发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不仅退保关外的声音就此消声匿迹,一个个都开始哭着喊着要当开国功臣并籍此名垂青史。 在这样的一种大背景下,八王议政很顺利就通过了出兵决议,而且要同时对伪顺、南明两国发动灭国之战。 战争的阴云瞬间笼罩北直上空。 至于东西两路大军的主帅人选也由多尔衮一言而决。 西路军的主帅依然还是阿济格,东路军的主帅则依然是多铎。 多尔衮脑子还是很清楚,这样的灭国大功只能给他的亲兄弟。 济尔哈朗这次其实很想争一争西路军的主帅,但是今时不同于往日,现在的他虽然还是叔父摄政王,但是多尔衮已经变成了皇父摄政王,所以这次面对多尔衮,济尔哈朗连一丝的浪花都没能掀起来。 出兵的日期选在了十月十九日。 明天就是出兵的日子,多尔衮觉得有必要探探大玉儿的口风。 多尔衮此时的内心其实有些乱,皇位这个没得商量,他多尔衮是一定要做皇帝的,谁要是敢阻拦,谁就是他多尔衮的死敌。 但是登基之后,选谁做太子他还在犹豫之中。 多尔衮也清楚,他这辈子是很难再生出儿子。 所以登基之后,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是立多铎或者阿济格的某个儿子为皇太子,其二就是立福临为皇太子。 两者只能说各有利弊。 立多铎或阿济格儿子,皇位就留在他们这支。 选福临为太子,那么等他死后,皇位就回到皇太极那一支。 然而皇太极又是多尔衮内心最恨之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多尔衮属实不愿意看到皇位重回皇太极那一支。 但是立福临为皇太子也有好处。 就是他当皇帝的阻力会小得多。 因为福临是太子,将来还能再当皇帝。 出于这一点考虑,两黄旗的贵族就不会有太过激烈的反应。 但是多尔衮仍旧有些把不准大玉儿这个女人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大玉儿同意,那么这件事情的阻力就会微乎其微,而如果大玉儿不同意,那么此事的难度就会成倍增加。 不过多尔衮觉得,大玉儿多半会同意。 毕竟他登基之后,大玉儿就能名正言顺的当他的皇后。 想起大玉儿在床上的似水柔情,多尔衮更加笃定这点。 一大早,多尔衮就来到乾清宫,大玉儿和顺治就住在这里,事实上,整个紫禁城也只有乾清宫已经修缮好,其他的宫殿都还在修缮之中。 大玉儿正在给顺治编辫子,小小的金钱鼠尾。 多尔衮现在是皇父摄政王,用不着给顺治跪拜。 反而是顺治要反过来跪拜多尔衮这个皇父摄政王。 大咧咧受了顺治的跪拜礼,多尔衮一拍顺治光溜溜的小脑袋笑着说:“玩去吧。” “回皇父摄政王,不能玩。”顺治摇了摇头,有些郁郁的说,“朕得去前殿跟着几位满汉师傅读左传。” 多尔衮的目光转向大玉儿:“只是孩子而已,用不着这样吧?” “谁让他是皇帝,这是命。”大玉儿盯着多尔衮眼睛,说道,“从他继承皇位,就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必须得挑起大清的江山。” 听到这,多尔衮脸色便垮下来,他觉得已经没必要再试探。 因为大玉儿刚才的话看似只在说顺治的责任,其实就是在向他展示她的决心,皇位是顺治的,谁都不允许抢。 谁要是敢抢,那就是她的死敌。 她大玉儿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跟这个死敌斗。 多尔衮便感到有些莫名的烦躁,黑着脸问道:“这次出兵,科尔沁各旗为什么总共只来了一万骑兵?” 大玉儿轻叹一声,无奈的说道:“十月初科尔沁草原就下了场大雪,冻死牛羊牲畜几十万头,科尔沁各旗只有这点能力了,摄政王莫怪。” 多尔衮神情稍缓,忽然又说道:“今晚留着门。” 说完,多尔衮便头也不回走了,大玉儿脸上却涌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六岁的顺治看看已经走到乾清宫门外的多尔衮,再看看自己的额娘,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舒服。 …… 侯方域也感到一等强烈的不爽。 找了快有两个月,终于在山阳城找到了李香君。 此时的李香君正在戏台上唱戏,不过听戏的却不再是媚香楼的贵宾,而是运河码头上的贩夫走卒,还有运军。 戏文已经唱到最后的高潮阶段。 在李香君扮演的“秦良玉”的激励之下,七千关宁铁骑知耻而后勇,终于跟着秦良玉向建奴发起了猛烈进攻,并成功的击退了建奴。 看着扮演建奴的八个“兵”“勇”在戏台上被秦良玉打得狼奔豕突,戏台下的贩夫走卒和运军顿时轰然叫好。 当李香君在戏台上做了个劈叉, 这些贩夫走卒和运军更是快要当场疯掉。 侯方域的一张俊脸却黑成锅底,李香君这空灵优美的唱腔,这婀娜妖娆的身段,还有那娇喘喘水一般的柔情,曾经只属于他一个人,眼前这些肮脏低贱的贩夫走卒和运军,竟也敢觊觎他侯公子的禁脔?此实不可忍! 侯方域当即怒了,拨开贩夫走卒冲上台。 “欸欸,你谁啊?”被拨开的贩夫走卒纷纷大怒。 但是看清楚拨开他们的是个身穿襕衫的士子便又生生忍住。 不片刻,侯方域就已经挤到了戏台之下,正要继续往上冲,一个身穿蟒袍的太监忽然挡在他的跟前。 “侯公子?” 太监阴阴一笑着说道。 “卢公公?”侯方域吃了一惊。 面对贩夫走卒和运军,侯方域敢于摆谱。 但是面对卢九德,侯方域却真不敢造次。 虽说这阉竖貌似不得崇祯宠信,可不管怎么样都是大太监,不是他这个没有官身的小小士子所能抗衡。 卢九德道:“不知侯公子到此有何贵干哪?” “小生找李香君。”侯方域指了一下李香君。 “想找李大家呀?”卢九德阴阴一笑又说道,“那可不巧,满山阳城想要见李大家的人可是多了去了,侯公子你且等着吧。” “我见她还要等?”侯方域大怒,“这个贱人!” “你骂谁贱人呢?”卢九德的一张脸也板下来,尖声喝道,“掌嘴!” 当即便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太监从卢九德身后冲上前,一下就把侯方域架住,随即又有第三个小太监冲上前,照着侯方域脸上就是啪啪的两巴掌。 打完两巴掌之后,那小太监又一脚将侯方域踹倒在地。 侯方域瞬间懵掉,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有这等遭遇。 有些失魂落魄的爬起身,却发现李香君已经唱完一场,回到后台再也看不见,而台下的贩夫走卒和运军却仍还在疯了似的叫好。 遭此羞辱之后,侯方域就再不敢造次。 因为他也看出来了,卢九德就是负责保护这戏班子的。 这倒也是,整个戏班子里这么多女子,还有像李香君这样一等一的绝色佳人,要是没人保护那还得了?分分钟被各地缙绅给掳走。 但是侯方域也不甘心就此灰溜溜的离开。 于是侯方域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来看戏。 接下来要唱的第二场戏,曲名叫开原十日。 刚开始时,侯方域还看不明白开原十日是个什么意思? 随即一个“丑”角踏上戏台,唱出第一句“吾以七大恨告天”唱词,侯方域就瞬间反应过来,唱的是后金老汗奴尔哈赤。 旁边一个运军问道:“秀才公,这唱的是啥?” “唱的是奴尔哈赤。 ”侯方域道,“后金老汗。” “原来唱的奴尔哈赤这个老猪狗。”运军骂道,“听说这老猪狗在辽东杀了咱们好几百万汉民,不知道是真是假?” 侯方域这次没有理会那个运军,开始专心听戏。 戏文里边,奴尔哈赤率领后金大军向开原城发起猛攻,一番大战后,后金大军成功攻入开原,随即对开原城内的汉人百姓展开血腥的屠杀。 当台上的奴尔哈赤唱出那句“十日之内不封刀”,戏台下的贩夫走卒和运军便一下子被激怒,纷纷对着台上的奴尔哈赤跳脚大骂,群情激愤。 然而这才只是开始,当戏台上的“汉人百姓”一个个遭到血腥屠杀,甚至连襁褓中的婴儿也被建奴的兵勇用长矛挑起空中时,贩夫走卒和那些运军便彻底暴走,当即烂菜叶、臭鸡蛋还有狗屎什么的便雨点般砸向台上。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57章 女祸免费阅读. 第158章 乡勇 甚至有个走卒搬了张板凳冲到戏台上,追打建奴兵勇。 看到正在屠杀“汉人百姓”的建奴兵勇被走卒拿板凳打得屁滚尿流,台下的贩夫走卒和运军纷纷拍手称快,一边高喊着杀虏杀虏。 看到了这一幕,侯方域心下暗暗吃惊。 到底是读书人,侯方域已经看出其的厉害处。 崇祯这是要拿这种方式激起江南百姓的仇视建奴之心! 戏台上的这场戏已经是唱不下去,一个身穿绿袍的官员却登上戏台。 看到这个绿袍官员,侯方域的脸色瞬间变得格外难堪,这是阮大铖,当年在南京像狗一样被他们踩脚下的阉党。 可现如今,这狗官却又抖起来了。 这个世道,真是越发的没有天理。 侯方域恨恨的想道,这样的大明还不如亡了。 “乡党们,乡党们!”阮大铖用官话在戏台上高声喊道,“请听我说,建奴在辽东屠杀我汉民两百余万,打进京师之后又屠杀了京师百姓将近两百万,现在他们马上又要南下,要来攻打我们南直,你们说,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台下的贩夫走卒运军被问住。 以前从来没人问过他们这个问题,怎么办? 还是刚才拿板凳打人的那个走卒,怒吼道:“还能怎么办,跟建奴拼了!就算死,也不能让建奴祸害俺家妹子还有俺家闺女!” “对,跟建奴拼了!”贩夫走卒们如梦方醒。 “那你们还等什么?”阮大铖道,“还不赶紧去应募乡勇!” “对,去应募乡勇!”台下的贩夫走卒轰然回应,“当兵去,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不能让建奴打进咱们淮安!” …… 此时,水师的一艘鸟船缓缓靠岸。 立于船头的阎应元、冒襄对着其他士子作揖道:“诸位同仁,我们俩先走一步了,等打完这一仗,有时间再聚。” “阎兄,还有冒兄,就此别过。” 船上的十几个士子跟着长揖到地。 见过礼,阎应元和冒襄便背起行囊,踩着舷梯下了船。 很快,鸟船就载着十几个士子去了下一站,埠头上便只剩下了阎应元和冒襄两个,两人相视一笑,转身上了岸。 冒襄一边走一边说:“阎兄,你参加士子营之前就曾在江阴当过典史,还曾经有过与海寇交战的经历,所以这次就要多多仰仗你。” “言重了。”阎应元摆手说,“冒兄你乃是世家出身,人面广,就连漕运总督路部堂也是你老师的故交,淮安知府更是你同门师兄,所以多多仰仗你才是。” 阎应元的谦虚让冒襄听了十分的受用,又笑着说道:“阎兄就别谦虚了,总之我就是来给你打下手的,临离开徐州前圣上也说了,阎兄你为主,我为辅。” 阎应元摆摆手说道:“哪有什么主与辅,有事我们俩商量着来。” 正说话间,冒襄忽然间愣住,阎应元顺着冒襄的目光往前看去,便看到一个有些落魄的士子踯躅而行,看着竟有些面熟。 “朝宗兄?”冒襄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 冒襄一喊,阎应元就也想起来了,这不是侯方域么? 当初还在南京之时,侯方域何等的风光,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辟疆兄?”见到冒襄,侯方域也是又惊又喜,对揖之后抓着冒襄胳膊问道,“辟疆兄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进了士子营么?” 冒襄笑笑,绝口不提士子营的事,问道:“朝宗兄你怎么也在这?” “别提了。”侯方域长叹了一口气,又问冒襄道,“辟疆兄,能否借我些盘缠?我身上已经一文不名了。” “银钱乃是小事。”冒襄笑了笑说,“不过眼下我还得去府衙办事。” 停顿了下,又道:“不如朝宗兄将下榻之处相告,回头我再寻过去。” “也可以,我就寄居在水门街的河南会馆。”侯方域连忙道,“辟疆兄你可一定要来,一定要来啊,一定要来。” “好好好,小弟一定去。” 冒襄连声答应着,侯方域这才依依不舍的辞别走了。 阎应元收回目光,问道:“侯公子怎么落魄成这样?侯家不是归德府世家么?他父亲好像还当过户部尚书吧?” 户部尚书可是管着整个大明的钱粮。 冒襄轻嗯一声说:“他父亲侯恂曾经当过户部尚书,祖父侯执蒲是太常寺卿,侯家是真正的官宦世家,名门。” 阎应元道:“这样的世家公子,怎么沦落到盘缠都要找人借?” “谁知道。”冒襄摇摇头说道,“或许是家中遭了什么变故吧。” 两个人说话之间,已经来到了淮安府衙的八字墙前,却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只见府衙外的空地上全都是人,少说几百个! …… “俺要应募乡勇!” “记上俺的名字,俺叫周文山!” “俺也要杀建奴,把俺的名字也给写上!” 数以百计的贩夫走卒还有农民突然向着淮安府衙外的乡勇募兵处汹涌而来,正好出来巡视的淮安知府范中杰也是吓了一跳。 范中杰险些就派人向漕运总督衙门求援。 直到听清楚这些人是要应募乡勇,才松了口气。 “别挤,不要挤!”范中杰当即亲自维持起秩序,“到后面排队,一个个来!” 几百个贩夫走卒还有农民便立刻排成了一个长队,依次上前登记姓名并领取写有自己名字的身份牌,其实就是一块小小的木牌。 立功了,就记在这块身份牌的背面。 阵亡了,就把木牌连同抚恤金交给家人。 不用说,这又是崇祯带给明军的一项变革。 看到负责登记的吏员手慢不说,字还写得不好看,范中杰便上前一呶嘴说:“起开,本官亲自登记。” 吏员赶紧起身让开。 范中杰坐下提起笔,抬头问第一个走卒道:“姓名?” 那个走卒昂然答道:“俺叫周文山,是盐城县的盐民。” “你是盐城的盐民?”范中杰冷哼一声道,“私盐贩子吧?” 周文山闻言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要逃跑,却已经太迟了。 四个衙役早就已经抢上前来,一下就堵住了周文山的去路。 然而让周文山没有想到的是,范中杰却提笔在一块木牌上沙沙沙的写下周文山以及盐城字样,又伸手将木牌递给周文山。 周文山有些错愕的接过木牌。 “这块木牌你须仔细收好了,且不可遗失。” 范中杰一正脸色说道:“周文山,难得你也有一等忠君报国之心,所以过往你贩卖私盐的劣迹本府就不再追究了,但今后须老实当兵,多杀建奴,为国建功!” “是是是,多谢府尊!”周文山连连点头道,“小人一定舍出命去跟建奴拼,建奴在辽东和京师杀了咱们那么多人,还想跑南直来杀人,这哪行?” “快些去兵营点卯吧。”范中杰提笔又喝道,“下一个!” 又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站到范文杰的跟前:“草民孙盛宇。” “孙盛宇?!”范中杰没什么反应,站旁边的典史却是大惊,刚才面对周文山这个私盐贩子时他没什么反应,此刻却锵然拔刀。 见典史拔出腰刀,几个衙役也跟着拔刀。 “锵锵锵!”几把腰刀同时架在孙盛宇颈上。 看到范中杰还在发懵,典史高喊道:“府尊,此人乃是海寇!” 孙盛宇虽然钢刀加劲,却夷然不惧:“草民虽然是海寇,却也是汉人,当此家国危难之时也愿意为汉家衣冠而战!” 范中杰眉头一皱问道:“你读过书?” 孙盛宇道:“年幼时也曾读过几本书。” 范中杰道:“你既然读过圣贤书,如何自甘堕落为海寇?” “问得好。”孙盛宇哈哈一笑反问范中杰道,“敢问府尊,在你没来淮安之前,可知淮安是个什么世道?” 范中杰便立刻沉默了,此事他也听人说过。 据说他的前任在淮安知府任上三年,却搜刮了至少有十万两银子,但是此公在卸任离开的前一夜阖家被海寇所杀,银子也被劫。 当下范中杰凛然问道:“前任知府是你所杀?” “非也。”孙盛宇笑道,“虽然我也很想杀了这个狗官,但很可惜晚到了一步,让顾三麻子抢先一步。” 范中杰略一思忖, 最终还是写下孙盛宇名字。 然后将写有名字的身份牌递给孙盛宇,说道:“既然你也有忠君报国之志向,本府就暂且免你一死,过往罪责且看你的战阵表现,如果表现英勇则将功赎罪,不再追究,如若表现不佳甚至于当了逃兵,那就两罪并罚,立斩不饶!” “小人谢过府尊。”孙盛宇揖了揖,昂然而去。 从孙盛宇身上收回目光,范中杰又道:“下一个。” 这次上前的却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小人铁柱,是刘伶台桑农。” “铁柱,身份牌收好了,现在就可以去军营点卯了。”范中杰刷刷刷的快速写好姓名以及籍贯,又将木牌递给铁柱。 又一个农家汉子走上前。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58章 乡勇免费阅读. 第159章 清丈田亩 徐州行在,大堂之中。 郑森、王夫之等几个士子正在那张巨大的沙盘前忙碌,主要就是将一个个的铳台模型以及士子模型摆到黄河沿线。 只见邳州以东的宿迁、睢宁、桃源、清河、沭阳、安东、海州、盐城等八个县城以及淮安府城山阳城所在的位置,都已经摆了铳台模型及士子模型,这也就意味着崇祯已经往这八个县城及山阳城派出士子。 【注:这个清河是淮安府的清河县】 然后派出的士子将会对山阳及宿迁等八个县城的乡勇进行整训,在整训乡勇的同时发动民夫修建铳台,巩固城防。 到了这里,崇祯设想中的黄淮防线也就呼之欲出。 整个黄淮防线的核心支撑毫无疑问就是徐州防线,徐州防线又由夏镇防线、邳州防线及徐州防线组成,这三镇的防线分别由十镇、八镇、十镇边军所承担,其中夏镇防线的十镇边军已经承受住了一波考验,打了个大胜仗。 黄淮防线的右翼部分,就是淮安防线。 在现阶段,淮安防线只包括山阳府城以及宿迁等八座县城。 但是当阎应元等外派士子完成对山阳府城以及八座县城的乡勇的整训之后,崇祯就会派出更多的士子,带着阎应元他们训练好的部分乡勇进驻黄河沿线的古城、崔镇、白洋河镇、羊寨乡等乡镇,一直到黄河入海口云梯关。 到那时候,在淮安府境内的黄河两岸,将出现上百个防御据点。 而且这一百多个据点并不是传统城池,而是由几十个甚至上百个铳台组成的聚合,面对这些防御据点,小股建奴啃不动,大股的建奴啃起来也要颇费周章,关键是旷日持久,这就会极大的增加从淮安渗透的难度。 崇祯的目光却落在沙盘的左侧。 沙盘的左侧就是黄淮防线的左翼。 黄淮防线的左翼部分就是归德防线。 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要延伸到开封府。 然而到现在为止,归德防线仍旧是空白。 因为归德府的情况跟淮安府有着明显不同。 淮安府从始至终都处在大明的治下,没有被流贼占领过,遭受的兵灾也相对较轻,有着充足的人口作为支撑,可以直接招募乡勇守边。 但是归德府不行,甚至整个河南省都不行。 因为河南省下属各府被流贼反复肆虐多次,再加上追剿流贼的明军也是烧杀掳掠,早已经是十室九空,就是想招募乡勇也是没有壮丁。 按照万历六年的鱼鳞图册数据,河南布政使司的丁数大约为520万。 要说明的是这个是成丁的数量,就是需要缴纳丁税的成丁数量,不需要缴纳丁税的女人和孩子不在内,再加上世家豪门宗族通常会隐匿丁口数量用来逃税,所以实际人口数肯定远远超过五百万,一般来说乘三就是总的人口数。 换句话说,万历六年时河南省总共差不多有1500万人。 这个数据也是可信的,因为河南跟山东是大明唯二的耕地面积超过一亿亩的大省,张居正完成清丈后,河南的耕地面积共计是一亿零四十六万多亩,仅比山东(包括辽东)布政使司的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六万亩略少。 一亿亩耕地养活1500万人可以说毫无压力。 不说亩产2石,就按亩产1.5石计算,一亿亩耕地也能产粮1.5亿石,再拿出其中六成用来缴纳個租,作为個农的小民也还能剩下6000万石粮食。 1500万人分得6000万石粮食,人均4石,大口勉强够,小口有富余。 正归正传,河南布政使司在万历年间尚有人口1500万人,但是现在,以崇祯估计顶天了也就一百多万人,这才是真的十室九空! 还有就是,剩下的这一百多万人也大多被土贼豪强所裹挟。 比如大明的前大学士冯铨占据卫辉府、刘洪起占据汝宁府、韩甲第占据许州、李际遇占据裕州还有刘铉占据襄城,都是这种情况。 仅有的一百多万人口都被这些豪强瓜分。 所以,就算崇祯派出官员士子去归德府、开封府招募乡勇,也根本无人应募,你哪怕是给出再好的待遇也没有用。 但是好在,构筑左翼的归德、开封防线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因为建奴如果强攻徐州不克,大概率会选择右翼的淮安府,而不会选择归德府或者开封府作为突破口,其中原因很简单,因为从归德府、开封府得不到建奴想要的补给,而淮安府则要比归德府、开封府富庶得多,至少现在如此。 崇祯正对着沙盘在沉思之时,王承恩快步进来。 “万岁爷。”王承恩小声禀道,“堵胤锡回徐州了。” “堵胤锡回来了?”崇祯走到旁边会客厅笑着说,“快宣他进来。” 堵胤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兵部员外郎兼暂摄总兵事金铉,两个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赶了很长的路。 见礼过后,崇祯笑着给堵胤锡还有金铉让座。 除了士子营的六千多士子,满朝文武能得崇祯信任以及欣赏的并不多,但是堵胤锡和金铉无疑都是其中一员。 “堵卿,金卿,你们俩这是刚从开封府回来?” “回圣上,臣等正是刚从开封府回来,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时间,总算将归德府和开封府的豪强缙绅与流贼之间的勾连查了个清楚。” “两位爱卿辛苦了,清查的结果如何?” 堵胤锡跟金铉对视了一眼,沉声说道:“触目惊心!” 金铉也黑着脸说道:“我们原本还以为,开封府的情形会比归德府好些,结果发现开封府的情形比归德府更差!” 堵胤锡道:“归德府好歹还有袁家等少数缙绅守住了气节,可是开封府那边的缙绅却全部沦陷,没有一家能守住气节!” 崇祯脸色一沉说道:“既然如此,那他们可就怪不着朕了。” 堵胤锡道:“圣上,还有一个事,周王、福王还有潞王都派人到了开封,说是要收回各自藩邸在开封府的田庄。” “他们的鼻子倒灵。”崇祯冷笑一声说,“不过这是妄想!” 说罢起身,崇祯又黑着个脸说道:“朕连一分地都不会给!” 见崇祯是这个反应,堵胤锡和金铉忍不住对视了一眼,都感到一等快意。 当初流贼肆虐河南,福藩、潞藩还有周藩这些太祖高皇帝的龙子龙孙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要快,现在局势稍缓就又跑回来收取田庄,哪有这样的好事? 不过振奋之余堵胤锡又有些担心,说道:“圣上,如果一点都不给的话,朝中的御史言官们只怕会有不利言论。” “且由得他们说去。”崇祯冷然道。 “国难当头,就连朕的皇庄都拿出来发卖。” “他们这些藩王的田庄反而动不得?没这个道理!” 说到这一顿,崇祯又道:“你们只要告诉朕,归德、开封两府有多少地?” 堵胤锡答道:“在清查归德、开封两府缙绅与流贼勾连的罪责之时,臣等顺便也对两府的耕地做了清丈,经过清丈之后,归德府共有耕地六百多万亩,开封府共有耕地一千八百多万亩,其中大约六成耕地是福藩、潞藩以及周藩之田庄,约三成为缙绅之田庄,升斗小民之耕地尚不足一成,还有,九成九以上的耕地都已经抛荒。” 听到这一句,崇祯是既高兴又愤怒,高兴的是此番又有了2400万亩耕地,既便是按照一亩五两的价格,也能卖一亿多两银子,而愤怒的则是归德府、开封府的耕地,福藩、潞藩还有周藩就占去了六成,藩王贪婪至此,大明焉能不亡? 当然,崇祯也清楚,这些耕地大多只是挂靠在藩王的名下。 但正是因为这挂靠,才使得大明朝廷丧失了最宝贵的税源,因为藩王的田庄是不需要缴税的,连正税都不用缴! 老朱当年体恤子孙,却给大明朝埋下了祸根。 也就是说,河南的自耕农以不到一成的耕地,却要承担十成税赋,此外还有三饷,这他妈谁能顶得住?也就难怪李自成打进河南后,整个河南的百姓都反了,甚至连李岩这样的缙绅也跟着造反,实在是大明朝廷盘剥太狠了。 河南如此,像山西、山东几个省也是差不多。 也就南直、江西及浙江的藩王较少,情况才好些。 舒了口气,崇祯又问两人道:“那些缙绅有没有闹事的?” “自然是有闹事的。”堵胤锡点头说,“这其中又以前户部尚书侯恂一家闹得最凶,侯家乃是归德大族,臣带人清丈田亩之时侯家也是百般阻挠,若不是有金员外的骑兵震慑,清丈田亩之事怕是很难进行。” 金铉说道:“圣上,臣为了震慑侯家,不得已斩杀了数名侯家子弟,因道路遥远,未及请旨,还请圣上治罪。” “杀得好。”崇祯一摆手说,“卿无罪。” 稍稍一顿,又道:“对于这些暗中勾连流贼的缙绅,卿等不必留情,更不必请旨,更何况朕原本就赋予了你们擅专之权。”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59章 清丈田亩免费阅读. 第160章 人心向背 北京,皇父摄政王府。 多铎、阿济格两兄弟,还有谭泰、拜音图、何洛会、艾席礼等八旗满洲的八固山额真都已经到齐。 包衣奴才和汉臣却是一个也不见。 甚至连宁完我、范文程以及洪承畴这三个铁杆汉奸也不在。 从这,就能看出建奴真正的核心决策层从来就不包括汉人。 在建奴的权力架构中,像宁完我、范文程和洪承畴这样的汉臣就只有参议权,其实就相当于幕僚,另外像石廷柱、李国翰这样的八旗汉军的各个固山额真就只有执行权,八旗满洲的固山额真让他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八旗汉军说白了其实就是仆从军。 而且还是二等仆从军,一等仆从军是八旗蒙古。 总之,让汉臣参与决策是绝对不可能让汉臣参与决策的。 “明天上午就要出兵,本王就只叮嘱你们一句话,你们都要听仔细了。” 多尔衮阴蛰的目光从多铎等人脸上掠过,又说道:“对汉族官绅士人一定要礼遇,尤其是那些有名望的官员缙绅,一定要尽量劝降,你们办不到也尽量不要杀人,可以派兵把他们押送北京,本王亲自劝降。” 关于礼遇汉族官绅这个,不光是皇太极,多尔衮也已经尝到其中甜头。 皇太极招降的是洪承畴、祖大寿,还有尚可喜等三顺王,此举直接让八旗军的实力上了一个台阶,从此明军就守城都守不住。 多尔衮招降的则是平西王吴三桂。 吴三桂的归降,使得满清轻松入主北京。 所谓食髓知味,多尔衮已经招降上瘾了。 阿济格则有些不以为然:“老十四,有这个必要吗?” 多尔衮脸色瞬间板下来,心说老十二真是越发不知进退了,居然当着八旗满洲的八个固山额真面削我的脸,真以为我就不敢动你吗? 等打完这一仗,非得寻个借口削了你的爵位不可。 心里这样想着,多尔衮脸上却不动声色:“有必要,大清国能有今天,我八旗勇士的浴血奋战以及在座诸位的赫赫战功固然是主因,但是与宁完我、范文程还有洪承畴等汉臣的鼎力辅左也是分不开,尤其三顺王的火器部队,更是居功至伟。” 阿济格这才闭上嘴巴,因为汉臣的功劳,谁也不能够否认。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当年要不是皇太极改了老汗的策略,从仇视屠杀汉人,转而开始亲善并且重用汉人,恐怕就没有今天的大清。 多尔衮又说道:“说到三顺王,本王就还得多叮嘱你们一句,进军途中遇到有明军将领或者伪顺将领归降,就要格外礼遇,爵位方面只要不超过伯爵你们可以临机处置,但是侯爵与王爵必须发急递请示过本王才行。” 言下之意,就是伯爵以下你们随便封赏。 但是侯爵、王爵就只有多尔衮有资格封。 这个就厉害了,不得不说多尔衮此举是真有气魄。 这方面多尔衮的表现真是秒杀大明朝的历代皇帝。 大明朝的皇帝,包括朱元章和朱棣父子,封爵都是抠抠索索。 在另一个时空,多尔衮这一手也确实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南明的高级将领诸如李成栋、金声桓、刘良左及刘泽清等之所以纷纷叛明降清,就跟多尔衮的这一手有关,因为这些高级将领发现投降清朝不光能保命,还能够晋爵一级! …… 在徐州。 金铉说:“圣上,臣不久前获得可靠消息,建奴伪帝顺治已经率领八旗贵族及臣民奴仆数十万人迁居到京师!” “并且祭礼天地,举行了盛大的登极仪式。” “不出意外的话,本月建奴就会大举兴兵。” 说到这停顿了下,金铉又说道:“值此关口,对归德府、开封府乃至其他各府缙绅的追责是否暂缓?以免使暗中勾连建奴。” “不必。”崇祯略一思忖后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且由他们去。” 事实上,此时暂缓追责河南缙绅已经没卵用,因为已经有归德府的缙绅遭到追责,消息也已经传开,此时讨好河南缙绅已经没任何作用。 说白了,打从崇祯要夺他们土地的那一刻起,双方就已经是生死大仇。 也是从崇祯下定决心要追责河南缙绅乃至于整个北方缙绅的那一刻起,大明朝与北方缙绅之间就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圜余地。 这也是当初堵胤锡极力反对的主要原因。 因为这个干系实在太大,后果也是难以预测。 只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箭既然射出去,也就没有必要患得患失,无论有什么样的后果,现在也只能默默承受。 …… “呯!” 侯方域将酒盅重重顿于桌上,黑着脸说:“辟疆兄,这个朝廷真是太黑暗了,像我侯家这样的官宦之家尚且保不住土地,升斗小民就可想而知,当年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现在却明白了,为何当年闯贼入寇时,河南百姓会云集景从。”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来了其他酒客的注意,冒襄微微蹙眉。 实话实说,冒襄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不该宴请侯方域的。 以前在南京之时,也没发现侯方域是个愤世嫉俗之人哪。 朝廷之所以要褫夺侯家土地,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数? 若非侯家之前暗中勾连流贼,朝廷又岂会褫夺你侯家土地? 再说了,朝廷如果不褫夺尔等犯官罪员之土地再予以发卖,又哪来的银子给边军发放饷银?又哪来银子给乡勇提供军粮? 有得则必然有失,这是必须得付出的代价。 当下冒襄劝说道:“朝宗兄,你醉了,我们还是回会馆吧。” “我没醉。”侯方域却勐然一摆手说,“这才哪到哪?接着喝。” 说完,侯方域就拿起酒壶给冒襄倒满,轮到自己时却发现酒壶空了。 当下又扭头吼道:“小二,再来一壶酒,要十年陈的状元红,五年的不够味。” 冒襄的眉头便越发的蹙紧,倒不是心疼这几两银子,冒家在如皋也是一等一的官宦缙绅世家,几十万两身家也是有的。 让冒襄不爽的是,侯方域就跟变了个人。 无论是言语谈吐,还是对待事物的看法,全都变了。 其实,连冒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改变了的人是他,而不是侯方域。 侯方域其实仍旧是之前的侯方域,但是冒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冒襄,长达两个月的苦难行军,已经把冒襄从思想上彻底改造。 现在侯方域和冒襄的三观已经完全背离。 侯方域追求的依然还是快马轻裘的公子哥做派。 冒襄追求的却已经是投身于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 侯方域追求的依然是金榜题名然后封妻荫子那一套。 冒襄追求的却已经是为天下黎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怕只是一点。 侯方域追求的仍然还是锦衣玉食、男欢女爱,即便现在已经落魄了,也要通过冒襄这个昔日好友满足一番口腹之欲,对李香君也仍旧穷追不舍。 冒襄对这些却已经完全失去热情,昔日最爱的状元红也没了吸引力。 还有如皋老家的那几房娇妻美妾,包括昔日曾艳名满秦淮的董小宛,慢慢的也变得没那么令人留恋或者迷恋,记得刚开始离开南京之时,冒襄真的是日思夜想,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娇妻美妾的身边去。 可是半个月之后,冒襄却再也不想着回如皋。 甚至在内心深处,隐隐的生出一等羞耻之感。 圣上乃九五之尊,尚且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 而他们这些臣子,难道反倒离不开妻妾妇人?简直岂有此理! 冒襄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崇祯常说的那一句: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天下黎庶的士人。 冒襄想做这样的士人,他已经把崇祯的这句话当成人生信条。 而且据冒襄所知,把这句话当成人生信条的士子并不只他一个。 冒襄原本对与侯方域的这次会面充满了期待,现在却没有了兴致。 侯方域却仍旧不自知,兀自在那里絮絮叨叨:“辟疆兄,下个月就要乡试了,你还要回南京参加这次乡试吗?反正我是不打算再参加了。” 乡试?科举考试?冒襄嘴角绽起一抹不屑之色。 俗人才参加科举,对于真正有志向、有追求的士子而言,功名利禄算个什么?多做有益于这个大时代、有益于天下黎庶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不中进士,没有官身,也一样可以做有益的事。 比如替朝廷编练乡勇,比如替朝廷镇守黄淮防线。 当下冒襄推杯起身说:“朝宗兄, 今天就先到这吧。” “好,啊?”侯方域先是点点头,下一刻却又讶然抬头。 “这是送你的盘缠,别嫌少。”冒襄拿出十两纹银放在桌上。 放下银子,也不等侯方域说句话,冒襄即转身洒然出了酒楼。 目送冒襄出楼而去,侯方域的脸色逐渐变得难堪,瞧不起谁呢? 侯方域拿起桌上的十两纹银,作势就要扔到窗外的河里,恰好从窗外经过的一个闲汉间顿时来了精神,作势要往河里跳。 侯方域却又把银子收入怀里。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72章援兵到达”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60章 人心向背免费阅读. 第161章 基本国策 徐州行在。 对着金铉、堵胤锡,崇祯说道:“总之,归德府、开封府乃至整个河南的缙绅,甚至于北方所有缙绅,大明已然无法争取。” 堵胤锡和金铉闻言都是神情变凝重。 从一开始,堵胤锡就看出这是柄双刃剑。 追责北方与流贼有勾连的缙绅,并褫夺他们的土地拿来发卖,此举固然可以筹集到天量的银子,从而大大缓解大明朝廷的国用短缺,然而这么做的连带后果也是极为严重,就是必然会招致北方整个缙绅群体的敌视。 而且还是那种没有任何调和余地的敌视。 换句话说,届时大明要面对的敌人将不只是建奴。 如果只是扼守黄淮防线,与建奴隔河而治,那没有什么问题。 因为黄河以南的缙绅群体的利益并未受损,面对凶残的建奴,江南缙绅必然会全力以赴支持朝廷坚守黄淮防线。 但是将来北伐之时,难度就会成倍的增加。 既便如此,堵胤锡和金铉仍认为此事没错,因为大明没得选。 不这么做,大明就连边军的饷银都发不出,更不会有一粒粮食能拿来招募乡勇,没有边军和乡勇坚守黄淮防线,大明拿什么阻挡建奴? 当下堵胤锡叹息道:“圣上也不必为此愧疚,凡事有得必有失,为了筹集饷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崇祯却一摆手说道:“朕说这些并不是愧疚。” 不是愧疚?堵胤锡和金铉愣了下,什么意思? 崇祯说道:“朕想要跟你们说的是,整个北方,不,整个天下除了缙绅士民外,还有工匠商贾以及农民等庶民。” “咦?”堵胤锡和金铉隐约感觉到抓住了什么。 但是两人仔细一想,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抓住。 崇祯冷哼一声又道:“之前十七年,朕对北方士民是百般讨好,既便是流贼已经打到了京师,内帑已经连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朕也从不曾逼迫他们捐输,可最终又如何?最后朕险些吊死煤山,险些把祖宗江山都丢掉!” “也正是煤山之劫,才让朕真正明白过来。” “唐太宗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他所说的水,并非单指士民,而是包括工匠商贾及农民在内的庶民,而且庶民的重要性甚至还超过士民!” “平常时,庶民似乎毫无攻击性,面对苛政不公只会逆来顺受。” “可是一旦真的被逼急了,庶民所能崩发出的能量就远超士民,其破坏性和攻击性也要远远超过士民!” “因为双方的数量根本不在一个位面。” “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人为什么能成事?” “就是因为他们的背后有亿兆庶民在支持。” “所以说,朕的国策也该改改了,不能一味讨好士民。” “既然北方士民已然视朕为寇仇,视大明朝廷为寇仇,那么朕也就没有必要挽回,朕就索性撇开他们,争取北方的亿兆庶民,朕要在北方均田亩!” 到了这里,崇祯将要在未来推行的基本国策其实也已经呼之欲出。 崇祯的国策用两句话来概括就是:在黄河以南地区推行讨好缙绅及文官集团、大力扶持工商业的政策,在黄河以北地区则铁腕打击缙绅及士人集团,推行均田亩的政策,籍此争取广大庶民支持! 不必讳言,此举绝对是一步好棋。 到了明末,最大的一个死节就是士民和庶民的利益再也无法兼顾。 大明朝廷选择了保证士民的利益,对庶民采取最残酷的压榨政策,结果就是,在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的打击下,大明灭亡了。 那么保证庶民利益,残酷打击士民行不能? 答桉是不行,因为李自成的起义军就是这么做的,可最终因为这一做法招致北方地主缙绅的疯狂反扑,最终让建奴捡了便宜。 所以说大明朝廷也采取这一做法,只会亡得更快。 这基本上就是一道无解的送命题,但是现在却让崇祯解出来了。 崇祯的解决方桉就是搞南北分治,南方讨好士民,北方则全力争取庶民支持。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既能稳住南方基本盘,又能争取北方民心,说白了这其实就是明朝版的一国两制。 “这是搞南北分治?!” 堵胤锡和金铉的脑海中同时响起一声惊雷。 两人虽然也是士民中的一员,但是考虑问题的角度却已经跳出本身所在阶层,两人都能站在大明朝廷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在此之前,他们其实也曾想解决这道难题。 但是最终,两人却都没有想到合适的方桉。 可是今天,这道难题居然让圣上给解开了? 听完崇祯的解答后,两人有着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 是啊,有谁规定大明朝廷就一定非得采取全国统一的国策呢? 为什么就不能南方一套国策,在北方则采取另外一套国策呢? 这样一来,所有的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这法子简直绝了! 想到这里,堵胤锡和金铉不由得对崇祯生出一等崇敬的心思。 当初决定追责北方缙绅没收土地并拿到南京发卖之时,圣上多半就想到这一节,也就是说圣上从一开始就已经筹划好全盘计划,而不是单纯的为了筹饷,此等缜密之心思,此等深远之筹谋,真乃不世出之千古雄主是也! 此刻,堵胤锡和金铉对崇祯是真服了。 崇祯又对堵胤锡道:“堵卿,均田亩就先从归德开始吧,等你们在归德摸索出了一整套成熟方桉,再在河南及山东两省全面推行。” “是。”堵胤锡赶紧站起身,长揖说道,“但是均田亩的具体细则还请圣上示下。” “朕这里没有细则。”崇祯一摆手又道,“具体细则你跟河南巡抚陈潜夫商议吧,朕这里只有几条原则,不管大口小口还是女子都按一口来计入均田,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只要发出过一声啼哭,就必须纳入均田。” “考虑到河南现在人口稀少,先按照一口给田5亩执行。” 【注:三个壮劳力的五口之家耕种25亩就已经是极限,再多就只能個给人种,均田亩的目标是量产自耕农,而非地主,所以人均5亩是一个极值】 “由于河南现在已经是边镇,随时可能遭受建奴的侵扰,因此五年内免除一切税赋。” “再一个,优先把黄河南北两岸各个州县的耕地分下去,其余州县的地先留着,用于第二期债券托底。” 关于均田,崇祯有很多想法。 比如全面禁止耕地卖买等等。 但是这些想法都不怎么成熟。 而且现在也用不着考虑这些。 在现阶段,只是均田和五年免税就足以争取北方的民心。 消息传开之后,建奴和流贼除非跟进,否则北直、山西还有陕西的百姓必然会川流不息的朝河南山东逃亡。 甚至不排除江南的庶民北逃。 对于这一结果,崇祯当然也是乐见其成。 现阶段为了稳住江南基本盘,不会轻动江南的缙绅集团,但是等将来北伐成功,流贼也剿灭了之后,江南缙绅这颗毒瘤肯定要铲除。 堵胤锡将崇祯说的几点记下,随即起身:“圣上,臣就先告退了。” “欸欸,慢着。”崇祯急声说道,“堵卿,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啊?噢,嗨。”堵胤锡一拍脑袋苦笑道,“臣忙晕头了,把这事忘了。” 稍稍一顿,堵胤锡紧接着又说道:“今年的屯田所得已经颗粒归仓,收成谈不上好,但是也绝对不差,总共收成720多万石!” “好!”崇祯闻言大喜,这下军粮就再不成问题了。 徐州屯田所得720万石,至少可以剩下360多万石。 原本还要拿粮食偿还附近州县缙绅的种子以及农具,可现在附近州县的缙绅已经基本上遭到镇压,这笔粮食就省了。 此外,路振飞解送到徐州的漕粮还剩下100多万石。 再加上康百万他们从江南低价买入的500万石粮食,现在崇祯手里可以随时动用的粮食已经达到了960万石! 当然,江南的500万石粮食运来徐州肯定会有损耗。 交给皇商来运粮,漂没这种事情不会再有,但是真正的漂没却免不了,因为运粮的船只是真的存在倾覆风险。 但是这个损失由皇商承担。 到时候皇商得拿银子补上。 所以最终调集到徐州的粮食应该是在900万石左右。 但这已经足够了,既便是按照一人一年4石来计算, 也足以养活225万大军一年,或者养活40万大军5年半。 现在徐州防线的边军总数是17万人。 【注:原有二十八镇14万人,加上左梦庚、金声桓2万人,士子营六千人以及补充的少数边军,共17万人】 淮安府将要招募的乡勇大约20万人。 淮安府的乡勇不发饷银,但是口粮必须由官府提供。 所以,现在黄淮防线需要养活的士卒总数为37万人。 所以军粮是真不用担心,900多万石粮食养活37万人可谓绰绰有余,五年之内都不用担心军粮。 【跪求月票】 【求推荐票】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61章 基本国策免费阅读. 第162章 二十万乡勇 在北京皇父摄政王府。 “现在说说军粮的事。”多尔衮道,“这些年辽东的粮食收成都不好,占领北直之后虽然搜刮了一些,但是也不多。” “眼下各旗的公粮全加起来也就90多万石。” “此次东西两路大军同时出击,总兵力达16万。” “如此大规模的出征,可谓是我大清立国以来前所未有之盛事。” “然而出兵数量多了,粮草消耗也就会跟着剧增,16万大军,加上战马骡马及驴等牲口十余万头,人吃马嚼每天的消耗都是一个巨大的数目。” “所以,指望八旗公库提供全部粮草是绝对不可能的。” 顿了顿,多尔衮又道:“本王只给你们提供30万石军粮以及相应数量的草料,这些粮草大概够你们维持半年用度。” “如果超过半年战事仍未结束,” “那么后续所需的粮草就只能靠你们自筹。” 【注: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还有清兵屠川,筹粮也是原因之一】 听到多尔衮这话,多铎、阿济格、谭泰等八旗贵族非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因为自行筹粮就意味着可以大肆屠戮大肆劫掠。 这可是他们八旗子弟的传统手艺。 阿济格笑着说道:“老十四你放心吧,粮草绝不是问题,就凭咱们八旗健儿手中的钢刀还有大稍弓,还怕筹集不到粮?简直就是笑话。” 其余的八旗贵胃纷纷附和,气氛极为热烈。 显然,在场的八旗贵胃都很热衷于做这种事情。 多尔衮点点头说:“那你们就各自回付去准备吧。” …… 此时在徐州行在。 堵胤锡已经走了,金铉这次没有跟着离开。 建奴就快要南下,金铉的三千骑兵也就不可能再跟着堵胤锡外出,而是必须回归正面战场准备与建奴的大战。 崇祯带着金铉再次回到行在大厅。 一边又问金铉道:“金卿,骑兵的训练没落下吧?” “没有。”金铉道,“这三个月,臣一刻都未曾放松过对标下骑兵的训练。” 顿了顿,金铉又自信的道:“三个月前刚成军时,臣不敢说大话,但是现在臣却可以拍着自己胸脯向圣上保证,如果是同等数量的骑兵交战,无论是建奴的八旗铁骑还是漠北蒙古诸部的轻骑,臣的三千精骑都是不惧。” 夏镇战役结束之后,金铉又从中挑选了三百老兵。 所以现在,金铉麾下的骑兵又恢复了三千人之数。 金铉的这三千精骑跟胡国柱的八百夷丁都是骑兵,而且是装备最为精良的。 经过上次夏镇大捷,明军缴获了大量的战马甲胃,所以这两支骑兵的武器装备已经得到极大的强化,已经不输给建奴白甲兵。 其中胡国柱的八百夷丁人均三重甲,锁子甲、棉甲再加上最外层的铁札甲,武器除了腰刀、角弓以及长柄大刀之外,崇祯又额外加了三眼铳,真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既便是面对建奴的白甲兵,也能拼一下。 当然,多数时候夷丁不会披三重甲。 只有在极端情况下,夷丁才会披挂三重甲上战场。 因为披挂三重甲的时候,战马的耐力会大打折扣,无法久战。 说白了披挂三重甲胃时,八百夷丁也就成为真正的重装骑兵。 像这样的重装骑兵,也就冲锋一次,而且距离一般不会超过千米。 另外,八百夷丁这么多的武器甲胃,所以除了战马之外,还额外配有驮马。 金铉麾下的三千精骑就只有两重甲,里层锁子甲外层罩棉甲,武器是腰刀、长柄大刀再加鲁密铳,没有弓箭及驮马。 从这,就能看出崇祯赋予这两支骑兵的不同用途。 胡国柱的八百夷丁偏向于重装骑兵,金铉的三千精骑则更加偏向于龙骑兵,必要时候也能作为轻骑兵直接用于冲杀。 “好!”崇祯听了后大喜过望。 “等有时间了,朕一定要亲自检阅。” “将士们早就盼着这天。”金铉喜道,“要不然就今天吧?” “今天可不行。”崇祯摆摆手,说道,“今天朕还得赶去收粮,那一万多亩包谷、一千多亩蕃薯还有一百多亩土豆也该收了。” …… 此时,在山阳的知府衙门。 范中杰亲手将一份名册递给冒襄与阎应元俩人。 “这是最近这一个多月来,山阳县招募的乡勇,合共3万人,按内务府定的规定,一名乡勇应卯一日支米一升,前后一共支米四千石有奇。” “除去这四千石米,府库尚有饷米九万六千石。” 说完,范中杰又将另外的一本账册也一并递过来。 “现在你们俩来了,这名册还有账册就交与你们了。” 冒襄接过名册账册,又回头与阎应元对视一眼,深感责任重大。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山阳县的这3万名乡勇就交到他们手里了。 如果一个月之后无法使这3万乡勇形成战斗力,进而导致黄淮防线的崩溃,他们两个就会沦为大明朝的罪人,到时就真的无颜见江东父老。 阎应元却问范中杰:“敢问府尊,真有3万乡勇?” 阎应元是不太相信,只是一个山阳县真能招募到3万人的乡勇。 毕竟大明朝的文官武将办事向来不靠谱,所以很可能只是虚报,冒支饷米。 “不怪两位不相信。”范中杰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笑着说道,“刚开始时本府也是不信,需知我大明朝许多小县的总口数也不过一两万人,山阳县虽然是人口稠密的大县,在册的成丁数也不过5万多,居然能有3万成丁应募乡勇,属实令人难信。” 说到这一顿,范中杰又说道:“不过,本县确有3万成丁应募乡勇,这还得归功于国难戏班的宣传,再加上现在又是农闲,因此应募的壮丁数量极多,总之如若有虚报,哪怕只是短少了一人,本府甘领军法!” 范中杰这话,说得就极为硬气。 阎应元顿时肃然起敬,因为他生平最钦佩的就是这种人。 当下阎应元拱手说道:“府尊勿怪,此乃在下职责所在,并非有意冒犯府尊威严。” “小友言重。”范中杰澹澹一笑说,“都是为了圣上效力,也都是给大明朝廷办差,谨慎仔细些也是应该,本府不至于这般小气。” 冒襄又问道:“敢问师兄,3万乡勇现在何处?” “就在刘伶台驻扎。”范中杰道,“正由山阳县的典史以及大河卫的两位指挥同知带着做一些最基本的队列操演。” “如此,弟等就此别过。”冒襄说完转身就走。 阎应元则又对范中杰说:“府尊,九万六千石饷米暂时有劳代为保管,等在下与辟疆兄整顿好乡勇,即遣人来取走。” “好说。”范中杰欣然应允道。 “告辞。”阎应元再揖转身离开。 等出了府衙,冒襄忧心忡忡的说:“皕亨兄,3万乡勇,只你我二人,却需要在一个月内使之编练成军,何其难也。” “确实很难。”阎应元严肃的点头。 随即又摇头:“但其实也没有多难。” “咦?”冒襄惊喜的道,“皕亨兄心中莫非已经有定计?” “嗯。”阎应元也没矫情,点头说,“单只靠我们两个人,要想在一个月之内将3万乡勇编练成军,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咱们必须得先找到一批帮手。” “3万人的乡勇,我就不信其中没有几个识字的。” “哪怕其中只有三百个识字的童生,你我便多了三百个帮手。” “如此一来,你我便只需负责训练这三百个童生,然后再由每个童生负责训练一百个乡勇,3万乡勇便可在短时间内训练成军。” “妙,妙啊!”冒襄两眼一亮赞叹道。 “皕亨兄你真行,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此等微末小事,不值一提。”阎应元笑着摆手,随即又说道,“最关键还是要发动民夫修筑铳台,此事就需仰仗辟疆兄。” “此事好说。”冒襄微笑着说道。 “山阳虽非如皋,但我冒家在此间也颇多世交。” “所以无论出人还是出钱粮都不在话下,毕竟修建铳台打造黄淮防线也是为了守护山阳县,为了守护淮安府,更是为了守护大明朝!” 很快,两人便来到府城东北二十里外的刘伶台。 还隔着老远,便听到了一阵阵的喊杀声,随即一座庞大的军营便呈现在两人眼前。 只见一片空旷的河滩空地上,已经搭起了数以千计的茅草棚子,在这些茅草棚子旁边的河滩之上,穿着五花八门服饰的乡勇正在操练。 乡勇们手里拿着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 换成其他人,看到这样一幕只会感到无语。 但是阎应元和冒襄看到这幕,却瞬间感觉有一股热血涌上脑门。 从这一刻起,他们两人就是这三万乡勇的主帅,一旦建奴来犯,就会由他们率领着这三万乡勇奋起抵抗,大丈夫当如是! 差不多时间,其他十六个士子也接到各自乡勇。 淮安府九县,这次一共募集到了整整20万乡勇。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就将由阎应元、冒襄等十八个士子,对这20万乡勇展开训练,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之编练成军。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62章 二十万乡勇免费阅读. 第163章 富得流油 崇祯要在淮安府募集乡勇,这事内阁和兵部是知道的。 刚刚得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内阁和兵部都是激烈反对,因为募集编练乡勇虽然不用像边军那样发放饷银,但是得管饭。 乡勇的口粮还是要官府提供。 但是现在朝廷最缺的就是粮饷。 所以内阁和兵部对此都激烈反对。 直到崇祯提出招募乡勇所需一应开支皆由内务府承担,但是从淮安府募集的乡勇也须交由内务府指挥时,内阁和兵部才同意。 内阁和兵部原本以为,崇祯顶多也就征募一两万乡勇。 却没有想到,崇祯居然让范中杰一口气募集20万乡勇。 到这个时候,兵部尚书吕大器其实就已经后悔,想要收回兵权。 所以当勤王士子接管淮安府乡勇的消息传到南京,吕大器一下就急了。 接到淮安府的塘报之后,吕大器便立刻坐不住了,当即便拿着塘报来到内阁,找到了他的老上级,内阁首辅史可法。 “史阁老,这怎么能行?” 吕大器道:“编练乡勇是兵职的职权,淮安府的这20万乡勇也是范中杰带着下属九个县的官吏募集的,怎能说交出去就交出去?” “不然呢。”史可法反问道,“不交给内务府的人,不交给士子营的勤王士子,难道由淮安府下属各县提供饷米以及兵器?” “这……”吕大器顿时无言以对。 淮安一府哪里养活得了20万乡勇? 别说20万,只怕是连2万乡勇都养不活。 不光淮安府,南直乃至整个朝廷现在都穷得叮当响。 因为今年的赋税到现在都只收了一小部分,开支却无法缩减。 其中的大头就是官员以及胥吏的俸禄,然后就是宗室的开支。 除了这两项,原本应该拨付给武昌镇、徐州镇边军的饷银都还拖着。 因为户部实在是拿不出来银子,别说是之前答应的一百多万,一万都拿不出。 为了准备今年下半年的乡试以及恩科,礼部尚书王铎都厚着脸皮去向南京的勋贵缙绅募捐,却根本没有一个人理他,最后还是高弘图舍下老脸,靠着写墓志铭赚了三千多两的润笔费,解学龙又捐赠了两千两,才勉强凑齐了恩科的开销。 反观内务府,那真正是富得流油,银子多到花不远。 太子妃的大明皇家银号刚刚成立,内务府就立刻存入两千万足色银! 【注:前文的银行已经改为银号,此等无关剧情的细节大家可以多提意见】 这只是银子,内务府在南宫以及燕子矶的仓库里边,还储存了500万石粮食。 反观大明户部的太仓库,不光管仓库的老吏已经快要瘦脱形,老鼠也都饿死。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吕大器是怎么也没有闹明白,内务府怎么就这么富?朝廷怎么就穷成了这样? 说闹不明白其实也不对,吕大器其实是知道原因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圣上拿徐州的官田做抵押发行债券,筹到了两千万足色银,然后又把内廷的产业拿出来竞卖,又卖了五百万两。 户部要是也能够筹到这么多银子,朝廷的日子就好过得多。 想到这吕大器便叹口气,有些郁闷的说道:“史阁老,圣上的内务府可以发债券,大明朝廷的户部难道就不能发债?不如我们也发债?” “发债需要有抵押物。”史可法道,“户部拿什么抵押?” 吕大器下意识的就想说拿南直的五千万亩官田做抵押,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他担心现在这么说了,傍晚下值回家就会失足淹死在秦淮河中。 南直的这五千万亩官田是江南缙绅的禁脔,谁碰谁死。 吕大器还是有些不甘,又提议说:“没有抵押就不能发债?” “发当然是可以发的。”史可法再次反问道,“问题是有人买吗?” 吕大器便再次沉默了,是啊,若没有抵押物,又有哪个冤大头会送银子给朝廷花?把银子扔水里还能听一声响呢。 好半晌,吕大器又道:“还是圣上厉害,挥手之间就筹集到了两千多万的足色银,而且很快又要发卖第二期债券,据说这一次发卖,圣上拿出了归德府以及开封府的各四百万亩罚没官田抵押,债券的总额共计四千万足色银!” “什么?”史可法瞠目结舌,“四千万足色银?” 四千万,这个数字显然已经超出了史可法的想象极限。 大明朝年景最好时岁入也不过两千万足色银,现在更是一千万都凑不齐了,然而圣上只是发卖一次债券就能筹到四千万! 吕大器也是感慨莫名:“内务府现在可真是富得流油啊。” 顿了顿,吕大器又道:“不得不说,圣上此举是真厉害。” “圣上发债此举的确是厉害,亘古以来就从未曾见过,只是凭借这一点,圣上就足以名名垂青史了。”史可法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圣上这么做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光复京师从此无望矣。” 说到这,史可法又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吕大器点点头也附和道,“圣上拿北方民田作抵发债,此举虽说讨好了江南缙绅,却把北方缙绅往死里得罪,从此北方缙绅定然与大明离心离德,我大明再想光复京师难矣,南北朝的故事恐又将重现。” …… 此时在秦淮河南岸的钞库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两个多月前,扬州盐商康百万以月租金五百两的价格,从户部把钞库街的宝钞库给租下来,正式挂出了南京市易所的招牌。 也是在那天,两个消息从市易所里传出来。 到十月中旬,内务府将会在市易所发卖第二期的债券。 在发卖第二期债券的同时,市易所也将会正式开放债券的买卖,债券持有者可以通过在大明皇家银号预先开设的户头,在市易所进行债券的买卖。 从那一天起,江南的缙绅以及商贾就无不跷首企盼着十月中旬早些到来。 江南的缙绅商贾之所以这么热情,一是想要买入债券,二是想知道市易所说的债券买卖究竟怎么个卖法? 反正这次市易所真是吊足了胃口。 最近几个月,无论是朝中大员、赶考士子、市井小民还有贩夫走卒,口中谈论的都是第二期债券以及市易所即将开张的事,甚至连南院的姑娘们说的也是这事,你要是不能就这两件事情说上几句,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南京人。 至于其他府县的缙绅商贾,更是早早的就来到了南京。 最近这俩月,南京的旅店、客栈、酒家及饭庄的生意都是格外火爆,秦淮河上做皮肉生意的姑娘们更是快要忙不过来。 还有那些小商贩也是狠赚了一波。 到上个月底,市易所就把开张日期定下来。 因为经过两个多月的翻新及装修,宝钞库快要改造好。 尤其是市易所的交易大厅,完全是按崇祯的设想改造,把“回”字形库房内侧的楼板全部拆除,顶部则加盖一个穹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足可以同时容纳上千人的大厅,中间的天井位置则盖了一个中央告示台。 中央告示台是一个巨大方形建筑。 告示台的四面墙壁都是一块巨大的白板。 届时市易所的吏员将会用炭笔在白板上登出交易信息,比如说员外甲以某某价格卖出三年期债券若干两,又比如员外乙以某某价格卖出十年期债券若干两,等等,届时所有的卖出信息都登在上面,想要买入的人可以一目了然。 有人想要买入的话,就可以照着信息买入。 一旦某笔债券已经被买走,吏员就会将这条信息擦掉。 好吧,单单就软硬件而言,南京市易所比成立也就三十多年的阿姆斯特丹交易所强出太多,这两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康百万、方文箴、张翰、詹仰之等四个大股东,以及另外一百多个小股东正踌躇满志的站在市易所的中央告示台下。 康百万领会崇祯的意思还是十分到位。 所以也就没想着跟方文箴他们四个吃独食。 而是从江南缙绅、徽商、闽商、浙商、粤商以及扬州盐商中挑选了一批声誉不错的缙绅商贾一起入股市易所。 其中康百万的股份最多,也不过两百多股。 股份最少的商贾,则更是只有区区十几股。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是因为不知道市易所前景如何。 虽说崇祯已经明确说过,如果年盈利不到本金的三成,内务府就原价回购所有股份,但是康百万他们没有把这当真。 康百万几个大概率觉得,年后要出四千九百万足色银。 所以,康百万就果断拉了百多个缙绅商贾来分担压力。 方文箴甚至让市易所的伙计搬来梯子,试着爬上去写了条信息,完美。 等方文箴下来,康百万笑着问马鸣騄:“马主事,您看还有什么要改的?” “本官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马鸣騄一摆手说,“就只加一条,这也是圣上特意叮嘱的。”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63章 富得流油免费阅读. 第164章 赚麻了 康百万忙道:“还请马主事示下。” 马鸣騄说道:“债券交易开启后,无论涨价还是跌价都必须设限,幅度最多不能够超过一成,也就是说,最多只能加价或降价一成。” 马鸣騄说的这一条,确实是崇祯临时加的。 刚开始崇祯其实没想设限,而是想着任由债券无限止涨价或无限止跌价,这样的话只需几个涨跌,就能把第一期发卖的高息债券赎回。 但是崇祯后来一想,这个搞法很容易将新生的债券交易扼杀在萌芽状态。 所以,崇祯最终还是决定给涨跌幅度设限,不能一次跌太狠或者涨太勐,这跟不能涸泽而渔其实就是一个道理,行业还是要健康发展。 “啊?涨价跌价还要设限?”康百万闻言一愣。 张翰、方文箴等一百多个大小股东也是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康百万率先反应过来,这是皇帝的意思。 既然是皇帝的意思,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遵旨就是。 当下康百万连声说:“成成,既然这是圣意,自当遵行。” “好,那本官这里就没什么说的了。”马鸣騄轻嗯一声,又道,“康国舅,开门吧,想必有志于购买第二期债券的缙绅商贾都已经等急了。” 【注:我查了很久,只查到太子岳父称国舅】 看到马鸣騄直接吩咐康百万,现场不少小股东心下腹诽。 心说你不过就是一个副主事,芝麻大六品官,这么大谱。 康百万却毫不在意,因为他是知道马鸣騄在崇祯心中的份量的。 当下康百万笑了笑,高喊道:“打开大门,请外边的客人进来吧!” 伴随着市易所的大铁门打开,早就在门外等候多时的缙绅商贾纷纷涌入,不过里边早就有商号伙计在维持秩序,将缙绅商贾引入座位。 这些伙计都是从各家商号抽调的精兵强将,眼明手快且能说会道,把涌进来的上千个缙绅商贾安排得明明白白,整个大厅虽忙却不乱。 等缙绅商贾都落座,康百万才红光满面的爬到中央告示台的顶上。 合着这个中央告示台除了用来发布信息外,还能充当中央主席台。 与此同时,上百个口齿清晰嗓门也宏亮的伙计则分别站到了一楼、二楼的各个区域以及三楼的包厢内。 平等是不可能平等。 同为客户,也是分三六九等。 一楼及二楼的客户得自己举牌跟交易员说,要卖出或者买入债券,三楼贵宾包厢就有专门伺候的伙计,只需要跟伙计说。 比如现在,三楼的贵宾也不用听康百万说,因为有伙计跟他们说。 像孙廷兰这样的小商人还有汪韬这样的小缙绅就只能坐一楼大厅,连瓜子都没得嗑,更不要说是水果。 不过两人并不在意。 康百万说,伙计再进行转述。 孙廷兰和汪韬很快就弄清楚。 第二期债券果然如传说中般,拿归德府、开封府的八百万亩抵押,总共要发卖四千万两债券,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以及十年期债券各一千万两,只不过,这第二期债券的利钱就大幅的减少,远没有第一期多。 第二期的一年债只有十一归,三年债只有十四归,五年债也只有十八归,十年期债券也就三十归,同样的本金,还不如分开买两次五年期债,唯一区别就是十年期债券到期后可以兑付耕地,这点吸引人。 至于债券交易倒是没有什么。 其实之前,两人就基本猜到了流程。 唯一没有猜到的是,居然还要限制涨跌幅度。 汪韬心下有些失望,如果仅仅只有这点利钱的话,他就不打算买一年债、三年债以及五年债,只卖十年债算了。 然而孙廷兰却对他小声说道:“汪公,把额度用足!” 因为人多,市易所担心债券会不够卖,所以先确定了额度,每人三万两,如果个人有富余的额度的话,可以当场转卖掉。 “啊?”汪韬惊道,“全用完?” “对,全用完。”孙廷兰说道,“相信我!” 汪韬稍一犹豫,不过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多年的朋友。 “伙计,我买三万!”汪韬举牌高喊道,“每种债拳各七千五!” “好嘞!”伙计指了指汪韬举着的木牌,高声的唱道,“仓曹街汪员外买入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以及十年期债券各七千五百两整!银货两讫!” 随即便有另一个伙计给汪韬送来印刷精美的三万债券。 大明皇家银号的伙计也从汪韬的户头现场划走三万两足色银。 孙廷兰紧接着也买入三万债券,然后才压低声音对汪韬说道:“汪员外你就瞧好吧,等会债券交易一开始,到手的债券一转手就能赚取一成利润。” 这个孙廷兰很有可能是大明朝进入角色最快的第一批“股民”。 “对哦。”汪韬这下反应过来了,也说道,“我听人说,朝廷刚在淮安府募集了二十万乡勇,仅只是一个淮安府就二十万乡勇,整个大明朝得有多少乡勇?眼下大明朝有了银子,多少军队都能养得起,建奴流贼又何惧?” “所以。”孙廷兰道,“债券且得涨。” 说话间,四千万的债券就被抢购大半。 不得不说,饥饿营销这套到哪都吃得开。 第一期债券发卖之后,到现在又经过了两个多月的口口相传,已经有更多的缙绅商贾从内心接受了这一新生事物。 本来就是,解决了信用问题之后,傻子才不买债券呢。 银子放在地窖除了长灰啥也没有,可是用来买债券却至少有一成的利润,所以为什么不买?必须得买!得抢着买! 保守估计,整个江南至少有一亿两的银子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这个数字,差不多占到了整个江南民间存银的三分之一左右。 不得不说,江南八府一州是真富,民间的存银至少有三亿两,这中间除了很小一部分参与海留牟利外,其余的绝大部分就躺在地窖。 第二期债券卖完之后,紧接着就正式开始债券交易。 孙廷兰的判断很快就得到了验证,除了有一部分缙绅没用完自己的额度,将自己名下的额度卖出之外,信息栏上全都是求购的买盘。 仅有的卖盘很快消失,买盘却越来越多。 而且买盘给出的利润也越来越高,然后很快就触线! “诸位,诸位!”康百万赶紧上台,声嘶力竭的喊道,“按照市易所规定,一天最多只允许上涨或下跌一成,今天不准再涨了!” 孙廷兰便拿胳膊肘捅了一下汪韬:“汪公,我们走吧。” 汪韬从市易所出来时,整个人感觉就好像踩在云端上。 这银子来得也太容易,只是到市易所小坐片刻,就赚了三千两。 汪韬最终还是没能抵受住诱惑,把刚买的三万债券又全部卖出。 “汪公,明天还得涨!”孙廷兰走在汪韬的身边,小声说,“咱们早点来,如果有人卖出就赶紧买入,再赚他一票。” “孙翁,咱们喝酒去。”汪韬欣然说,“就南院。” 南院是秦淮河畔最大的勾栏院,虽然不如媚香楼这样的私家青楼档次高,消费却也不算低,里边也有漂亮的姑娘,是小缙绅小商贾的首选。 听说汪韬要请他去南院喝酒,孙廷兰顿时大喜。 …… 这一天,像孙廷兰、汪韬这样的缙绅商贾高兴,康百万、方文箴他们这些市易所的股东们更加高兴,而最高兴的则要数朱慈烺还有太子妃。 市易所今天没少赚,但真正赚麻了的还是大明皇家银号。 因为所有的缙绅商贾要想在市易所中买卖债券,就必须在大明皇家银号开设户头,并预先存入银子。 然后在存银子的时候就发现,居然还能拿利钱。 虽然存入银号的利钱非常少,远不及债券利高,但是债券多少还是存在一些风险,存银号却可以说没半点风险,皇家的银号总不能倒了吧? 所以消息传开之后,前来存银子的缙绅商贾就越来越多。 再然后,有需求的缙绅商贾又有了意外的发现,把银子存入皇家银号的南京总号,居然可以在杭州、扬州以及徐州的这三家分号异地支取! 据说将来还会把分号开设到武昌、广州、福州等地。 这可真是太方便了,尤其是对于那些跑长途运输的行商。 以前携带大笔银子出门之时,总担心半路上会遭到劫匪。 可现在却再也没有这个担心,因为只需要携带一张银票,就能在千里外的目的地将银子取出来,实在是太方便、太贴心。 所以大明皇家银号的业务开展得很快。 到现在,在大明皇家银号开设户头的缙绅商贾已经超过了四千人。 这其中,一千多人是市易所的“股民”,另外三千多人全都是储户,都是大明皇家银号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发展来的。 而此时,“躺”在大明皇家银号账上的银子总数已经超过一亿大关! 这其中,两千万是第一期发卖债券所得,四千万是第二期发债所得,剩下的四千多万则是三千多个储户所存入。 大明皇家银号真正是赚麻了。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72章援兵到达”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64章 赚麻了免费阅读. 第165章 粮食丰收 得知大明皇家银号已经有存银上亿两,朱慈烺高兴坏了。 因为这不仅意味着内务府已不再缺钱,更意味着江南的缙绅商贾已经与大明皇家结成了紧密的利益同盟。 然而太子妃却蹙紧了秀眉。 “爱妃,你似乎不太高兴?”朱慈烺问道。 太子妃康曦轻嗯了一声说:“贱妾正在为这些银子发愁呢。” “有银子你还发愁?”朱慈烺没好气的道,“有啥好愁的?” “怎能不愁?”康曦说道,“一亿多两存银,每天只是利钱就要支付几十万两,就是说每天一睁开眼睛,咱们家什么都还没做呢就已经花出去几十万两。” “啊,对噢。”朱慈烺闻言顿时间愣住,他猛然间反应过来,这一亿多两足色银只是存在皇家银号而已,并不是真归了皇家银号。 而且这些银子存在皇家银号,得付利钱的。 照这么一说,这似乎又成了一桩赔钱的买卖? 但是朱慈烺很快又反应过来,说道:“不对啊,你说得不对,银号怎可能赔钱?银号要是赔钱,以前的钱庄又如何盈利?” 太子妃说道:“钱庄是靠借贷来盈利。” “那咱们也借贷啊。”朱慈烺拍手道,“咱也借。” “哪有这么容易哟。”太子妃摇头说,“现在是想来皇家银号存银子的多,借银子的却几乎没有,到现在总共也只借出不足百万两。” 【注:明末时期正处于通货紧缩阶段,经济活力很差,好的投资渠道严重不足,行商的风险剧增,缙绅商贾更愿意藏银子,而不是拿银子去创业,于是导致经济变得更差,机会更少,进入一种螺旋下降的恶性循环,然后就出现了一种看上去很矛盾的经济学现象,一方面大明朝明明有海量白银,另一方面市场上却因为银根不足,出现了通货紧缩】 “怎么会呢?”朱慈烺难以置信的道,“借银子的竟然还没有存银子的多?” “今天之前,妾身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太子妃道,“可是现在真是这样啊,进银号的十个人里有七个是来存银子,就三个借银子,这其中还有两个人根本没有抵押物,就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借银子,愁人啊。” 朱慈烺想了一下说道:“父皇肯定有解决的法子,等我问过父皇再给你写信。” “殿下,让妾身跟着你一块去徐州吧。”康曦说,“你放心,妾身不会缠着你,到了徐州你跟父皇还有定王住军营,妾住徐州分号。” 这次北上正好还可以巡查一下徐州分号。 虽说负责打理徐州分号的是一个跟了康百万多年的老掌柜,无论能力还是忠诚都绝对没有问题,但是康曦作为银号的总掌柜总不能一次不去。 想到这,朱慈烺便点了头:“也好,那就一起去吧。” 分开两个月,朱慈烺还真有些想念父皇和朱慈炯了。… …… “哈啾哈啾!” 朱慈炯连打了两个大喷嚏。 崇祯立刻一脸紧张的问道:“炯儿,你不会着凉了吧?” 这年头,得个普通感冒就有可能到鬼门关上去走一遭,现在又正值初冬季节,天气乍寒还暖,最是容易得感冒的时候。 “父皇,我没事。”朱慈炯摸了摸鼻子。 “肯定是皇兄在念叨我们,想我们了呗。” 说话间,崇祯父子和随行人员便来到了一处田庄之前。 远远的就看到高起潜带着几个小太监兴冲冲的迎上来。 “万岁爷,大明中兴有望!咱们大明朝中兴有望了哇!” 高起潜来到近前又噗嗵一声跪倒在田梗上,一边叩头一边嚎啕大哭。 看到高起潜激动成这样,崇祯就知道玉米、蕃薯和土豆肯定丰收了,而且多半还是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快起来。”崇祯伸脚轻踹了高起潜一下。 同时心说,高起潜这阉竖倒真是一员福将。 让他做的几件事都成了,包括这次的种田。 之前的这几个月,这一万多亩“御田”都是高起潜带着太监在管理。 高起潜便麻溜的爬起身,又一脸诌媚的说:“万岁爷,奴婢真是服了,您让南安侯敬献的这三样庄稼,都获得了亘古以来未有的丰收!” “那一万多亩苞谷收了足足三万多石,亩产3石有奇!” “一百多亩土豆更收了四百多石,亩产4石有奇,最让人不敢相信的则是蕃薯,一千多亩蕃薯居然收了六千多石,亩产5石有奇!” “这么多?”随行的勤王士子都是激动得不行。 同样耕地,流民们耕种的小麦亩产就只有不到2石。 崇祯心下却毫无波澜,这个产量显然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估计这跟徐州的耕地抛荒了太久有关,等变成熟地产量就会提升上来。 要知道红薯的亩产轻轻松松就能达到七八千斤,既便是现在没有化肥,但是亩产达到两千斤毫无压力,也就是说,亩产可以达到12石以上。 可惜的是,最高产的红薯不能做主粮,只能当一下辅食。 但即便是只能当辅食,也能极大的缓解大明的粮食危机。 红薯不仅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磨粉加工成粉条,份量轻,而且耐久藏。 不过最让人期待的还是玉米,虽然产量没有红薯土豆高,但是能够用来当主粮。 现在因为是荒地复耕,再加上没有经过选种育种,所以玉米产量不高,然而一旦土地耕熟了,再让方以智找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搞一下选种,玉米产量很快就能够提上来,亩产四到五石毫无压力,七八石也有可能。 当下崇祯招手示意方以智上前。 方以智立刻一溜小跑凑上前来:“圣上有何吩咐?” “方密之,你的物理小识中有种芍、种术、种枸杞,淡巴菰都有说怎么耕种,却为何没有种麦、种菽、种稻乃至种蕃薯种苞谷的介绍?”崇祯说道,“可是觉得麦、菽、水稻不及芍药诸草重要,还是别的其他什么原因?”… “这……”方以智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是啊,物理小识怎么没写种麦种菽种水稻? 自古以来便是无农不稳,农作物的耕作产出乃国之根本,他方以智竟然把国之根本给忽略了?此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崇祯指了指刚收上来的玉米、土豆和蕃薯,说道:“朕听南安侯说过,苞谷、土豆还有蕃薯的产量远远不止这个数,移种徐州后之所以产量会变低,一是因为土地抛荒,再一个肯定就是因为种子没经过选育。” “所以朕就交给你一个任务。” “你找一批老庄稼把式,再挑选几个士子,搞一个小组,替朕替大明把苞谷、土豆还有蕃薯的产量提升上去,越高越好。” “自古以来就是民以食为天。” “军队如果没有充足的口粮,就不堪一击!” “所以,方密之你把这个事情做好了,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听到这,方以智就再按捺不住,当即长揖到地道:“臣,领旨!” 崇祯又接着说道:“对了,朕不是让你亲自负责这个事,是让你找几个士子以及经验丰富的老庄稼把式负责。” 方以智肯定不能负责具体的农业事务。 毕竟这个时代像方以智这样拥有一定科学素养的士人可是不多,所以说他的工作主要就是牵头设立各个学科。 眼下第一个要设立的学科,就是农科。 等打完了这一仗,如果坚守住了防线,大明朝还没有亡,崇祯打算再设一个工科,开始系统性的研发燧发枪甚至线膛枪等火器。 当然了,研发到什么程度,多久能弄出来就只有天知道。 如果运气足够好,卜弥加真的从欧洲忽悠来几个科学家,那就再设立物理、化学、数学乃至于天文学等学科,从而真真正正的将自然科学引入大明。 所以说,许多事说说容易,做起来就千头万絮无从着手。 方以智忽然说道:“禀圣上,臣记得前文渊阁大学士玄扈公曾经上过一道甘薯疏,疏中说的似乎就是这蕃薯。” “没错,徐光启是曾上过一道甘薯疏。”崇祯道,“可惜,他已经去世多年。” 方以智接着说道:“玄扈公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编著的农政全书还在,而且据臣所知他编撰的农政全书其实是由他的学生所整理的。” “徐光启的学生?”崇祯闻言心头一动,“就在士子营中?” “然也。”方以智知着说道,“玄扈公的学生陈子龙此时就在士子营中。” 说到这,方以智又回过头朝远处高喊道:“人中?人中兄?快叫人中兄!” 不多时,陈子龙就拿着一截蕃薯藤过来,见了崇祯就长揖到地:“圣上,臣请在徐州乃至南直大规模推广种植甘薯,此物耐旱耐瘠且耐风雨,不易遭虫害,大灾之年凡麦菽稻颗粒无收,此物仍可以亩收数石,实备荒之奇珍!” 崇祯笑了笑问道:“农政全书是你整理的?” “是。”陈子龙道,“农政全书合共十二目六十卷、五十余万字,都是由臣逐一校对整理编篡成册。” 第166章 炮兵教官 “就是你了。”崇祯闻言大喜。 “陈子龙,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内务府农科都给事中。” “你还可以从士子营挑选百名士子充当农科给事中。” “在徐州、南直乃至整个大明推广种植蕃薯、苞谷及土豆之事,就由农科全权负责,不过眼下你们先要做的却是选种育种。” 崇祯又把刚才的说辞重新说一遍。 “臣领旨。”陈子龙欣然领受圣旨。 在另外一个时空,陈子龙抗清失败之后投水自尽,但其实他最喜欢做的并不是打仗,反而是研究学问,所以对崇祯的这一任命他是很乐意的,尤其是担任农科都给事中还可以将老师玄扈公的学问发扬光大,造福于黎庶。 只要是造福黎庶的事,陈子龙都愿意。 何况此事专业对口又能继承老师的遗志。 崇祯也很高兴,因为内务府正在逐步的完善之中。 现在除了马鸣騄这个副主事外,已经有了三个科三个都给事中,分别是宣教科都给事中阮大铖,农科都给事中陈子龙以及医科都给事中傅山。 今后其他的科室也要逐步完善,但是也不能着急。 崇祯对此的态度就是宁缺勿滥,宁可步子小一点,以免扯着蛋。 叮嘱高起潜把收获的苞谷土豆及蕃薯收好,崇祯就带着朱慈炯和士子营返回行在。 对此高起潜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能看得出内心还是不开心,说到底这个阉货还是有野心的,所以不想带着小太监种田,更愿意侍奉君前。 但是崇祯不会管这些,在大明未来的权力架构中,没有太监的位置,今后太监的唯一使命就是在皇宫中干些伺候人的粗活。 …… 崇祯刚回到徐州行在,又接到一个好消息。 通过卜弥加从澳门雇的炮兵教官终于到了。 一起到达徐州的还有五十名萄萄牙雇佣兵。 这已经是澳门第二次向大明派出雇佣兵队伍。 二十多年前,澳门就曾经派出雇佣兵替大明训练炮兵。 很遗憾的是,后来这支炮兵却连同几百门红夷大炮都便宜了建奴。 所以这已经是澳门第二次向大明派出教官以及雇佣兵,不过数量没有上次多。 “慷慨伟大又英武的皇帝陛下,整个东方的万王之王,来自遥远欧罗巴的瞿纱微遵从您的召唤,带着五十名忠诚的萄萄牙勇士跨越千山万水前来听候您的差遣,上帝可以作证,我们将会成为陛下您的最忠诚的仆人。” 瞿纱微上来就一大通热情洋溢的西洋马屁。 好吧,这都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几句马屁算个啥。 崇祯也不会蠢到信了这些鬼话,听完通译的翻译之后问说:“瞿纱微,澳门到徐州不过几百里路,你们为何走了两个多月?” “陛下息怒。”瞿纱微连忙解释,“本来一个月前就能到的,但是为了等候一艘果阿来的商船因而耽搁了,因为这艘船上有陛下您急需的炮兵观测仪器。”… “观测仪器?”崇祯心头一动道,“所有观测仪器都备齐了?” “都备齐了。”瞿纱微划了下手说,“测地用的望远镜及星盘,制图用的圆规、量角器以及三角尺等工具,我还特意多带了两副,当然,慷慨的皇帝陛下您知道的,这些炮兵观测仪器都非常的精密,因此其价格颇为不菲。” 崇祯笑问道:“你就直说吧,多少钱?” 瞿纱微划了下手说:“总共十两银子,陛下。” 崇祯闻言哑然失笑,心说红毛鬼也就这点儿眼界了。 当下崇祯命王承恩给瞿纱微取来二十两银子,一点小钱而已,只要瞿纱微能替明军把炮兵训练好,别说二十两,就给他二千两又有何妨? 瞿纱微却高兴坏了:“上帝,皇帝陛下您可真慷慨,能成为您的仆人,瞿纱微真是感到万分荣幸,瞿纱微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替陛下您训练好炮兵部队。” “那就不要留在这里废话了。”崇祯直接说道,“先去军营演示一番吧。” 听完通译的转译后,瞿纱微欣然说道:“当然,这是您的仆人应该做的。” 但是瞿纱微对明军火炮型号的复杂性显然缺乏估计,因此当他跟着崇祯来到马化豹的营中,看到马化豹这一镇所装备的火炮之后,整个人险些当场傻掉。 “哦,不,这一定不是真的。”瞿纱微双手抱头说道,“怎么可能这么乱?” 跟瞿纱微一起来的五十个萄萄牙雇佣兵也是面面相觑,因为最近二十年,欧洲各国的火炮逐渐的都实现了型号的标准化。 比如西班牙的火炮,只剩下七种型号。 又比如英国的火炮,按弹丸重量分为若干型号。 8磅炮、10磅炮以及12磅炮这样的型号划分就是这么来的。 总之这些火炮的标准化程度已经很高,不光是弹丸,零部件也可以通用,所以才会出现炮兵观测这个专业科目。 没有火炮的标准化,就没有炮兵观测。 然而,明军的火炮就毫无标准化可言。 型号规制杂乱无章,甚至同一型号的口径都不一致。 澳门上次向大明派出教官及雇佣兵时,萄萄牙自己的陆军以及海军所装备的火炮也没实现标准化,自然不可能将标准化带给大明。 但是在《军器图说》《火攻契要》等著作中已经有了关于标准化的介绍。 但也只是笼统介绍,仅只是提了一嘴,具体该如何标准化,标准化之后的火炮分为几个型号,每个型号的尺寸参数具体又是多少,这些内容一概没有。 “噢,我的上帝啊。”瞿纱微一脸苦涩的对崇祯说道,“英明的皇帝陛下,您的仆人瞿纱微真的是一个优秀的炮兵观测专家,但是也没有办法对两门毫无共性可言的火炮赋予相同的射击参数,这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 崇祯哂然一笑说道:“你就假设这些火炮的参数相同。” “啊?假设这些火炮参数相同?”瞿纱微瞠目结舌道,“这个怎么假设?” “该怎么假设就怎么假设。”崇祯一指身后的士子说道,“朕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内必须让这些学生基本学会炮兵观测。” 站在崇祯身后的士子大概有一百多个。 这是崇祯挑的第一批炮兵,后面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崇祯的目标是要让每个士子都学会炮兵的观测以及弹道计算。 “不不不,这个绝无可能。”瞿纱微急得连连摇手又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您的仆人瞿纱微绝对没有不敬之意,但是一个月之内教会这些学生观测,这是绝不可能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在一个月内熟练掌握炮兵观测。” “听好了,朕不要求熟练掌握。”崇祯纠正道,“只要求粗步学会,或者更确切点说,就是学会观测方法及流程,同时记住弹道的计算公式。” “噢上帝。”瞿纱微吃惊的说道,“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您居然知道弹道?还知道弹道有计算的公式?” “朕知道的要比你想象中多得多。”崇祯轻哼一声又道,“所以你不要想着耍小聪明,你就尽最大努力,尽快的教会这些学生如何观测并且计算弹道。” 观测原理还有计算公式这种东西,对于没有文化的大头兵们来说难如登天,但是对于这些认字且有相当文化基础的士子来说,却并非难事。 一个月内学会基本观测方法并且记住弹道公式,并不难。 当然,学会观测方法并记住弹道公式并不意味着就已经成为优秀的观测手,这中间还得辅以大量观测积累才行。 不过,眼下这一阶段还无法实现。 因为连火炮的标准化都没有实现,观测积累就无从谈起。 崇祯又道:“总之你只要负责教学,如果办好了这桩差事,朕不会亏待你,甚至让你当个炮兵总司令也是可以。” “炮兵总司令?”瞿纱微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大概有多少门炮?” “会有很多炮,比你想象中多得多的炮!”崇祯笑了笑,又接着说,“最保守的估计,也会有上万门的火炮!” 崇祯其实只说了一半。 这个炮兵总司令只负责炮兵建设及训练。 “上万门大炮?”瞿纱微的嘴巴张得能够吞下一枚鹅蛋。 崇祯则又说道:“另外,朕还可以给你们开出丰厚的薪水。” 瞿纱微这会也不再装了,舔了下嘴唇问道:“能有多少丰厚?” “月薪五十两!”崇祯直接开出了一个足可以让瞿纱微破防的价格。 当下瞿纱微一划手说道:“慨慷的皇帝陛下,您的仆人瞿纱微已经被您的远见征服,薪水不薪水的其实真不算什么,主要是您的仆人瞿微纱真的热爱这份工作,所以请放心吧,一个月内一定教会这些学生如何观测及计算弹道。” 崇祯微微一笑,又说道:“对了,这些学生还没有学习过近代数学。” “咦,嗯?啊!”瞿纱微愣了下,遂即反应过来,竟然没学过数学?也就是说得从最基数的数学教起?我的上帝啊,上当了! 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 再想反悔也晚了。 第167章 建奴南下 先不提大明这边正在紧锣密鼓的备战。 多铎所率领的建奴东路大军终于南下。 崇祯十七年十月十九日,多尔衮以阿济格为靖远大将军,会同吴三桂、尚可喜等明军降将,率领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及八旗汉军约十万人出居庸关,准备到宣府、大同与姜瓖以及王大业等降军汇合,然后绕道土默特蒙古,从陕北攻入陕西。 十月二十四日,多尔衮又以多铎为定远大将军,会同孔有德、耿仲明等降将,率领八旗洲、八旗蒙古及八旗汉军约六万人沿京杭运河南下,经山东南下攻击徐州,准备在徐州打一个决定性的歼灭战,一举全歼明军的主力。 阿济格出征时,多尔衮并没有去送行。 但是多铎南征,多尔衮却一直送到通州。 “十四哥,天冷,别送了。”多铎勒住马说道。 “没事,我再送你一程吧。”多尔衮摆摆手说,“还有几件事要跟你说。” 看到其他人都离得远远的,没人能听到他们兄弟俩说话,多尔衮才道:“老十二就是个没脑子的货,也就打仗还能行,其他事指望不上他。” 多铎道:“老十二就这德性,这些年要不是十四哥你帮衬,别说保住正白旗小旗主的位置,只怕是连这条性命都保不住,他却反将十四哥你视为仇人。” “这都是因为有人从中挑唆。”多尔衮很隐晦的提了一句,并没有明说皇太极。 事实上,当年因为皇太极的刻意打压并暗中挑唆,阿济格一度视多尔衮为仇人,直到皇太极身死后,两兄弟的关系才慢慢有所恢复。 这个事,皇太极采用的并非阴谋,而是阳谋。 皇太极抓住阿济格的过错,直接将他贬为正白旗小旗主或者说副旗主,又把旗主的位置给了多尔衮,阿济格挨罚之后把怒火倾泄到了多尔衮头上,典型的窝里横,不过多尔衮还是懂得打虎亲兄弟的道理,并未跟阿济格计较。 这次兵分两路出征,阿济格又捞到了西路大军的主帅。 要不是多尔衮力挺,凭阿济格自己的能力,想当主帅根本是痴心妄想,就不说代善还有济尔哈朗这样的老资格,只说豪格,不光打仗比阿济格猛,地位比他尊贵,人家还是皇帝亲哥,不比你阿济格更有资格当主帅? 多尔衮又接着说道:“总之老十五你记住了,我从来没指望过老十二。” 多铎闻言顿时心花怒放,因为十四哥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在明示了,意思就是将来的皇位肯定是他或者他儿子的,没阿济格那边什么事。 当下多铎说道:“十四哥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你明白就好。”多尔衮点头道,“征南明这一仗,你不光要赢,而且还要赢得漂亮,最好是能够活捉崇祯,这样的话就能直接逼迫崇祯禅位,再还有就是,千万别重蹈拜音图、鳌拜他们的覆辙,千万不要再小觑崇祯,又分兵去山东。”… 冷哼一声,多尔衮又道:“汉人确实多有能人异士,但是这些能人异士也最容易犯下自恃甚高的错误。” “比如替南明设计徐州防线及山东防线的这位高人。” “此人之远见卓识恐怕不在宁范洪三人之下,设计的以徐州防线为正,山东防线为辅的犄角之势,也的确有些难缠,因为我大清兵无论是攻掠山东还是攻掠徐州,都有可能被另一个方向的明军切断身后粮道。” “此时如若战事不顺利,很容易陷入粮尽援绝之境。” “就是这。”多铎深以为然的道,“所以,真要放任山东不管?” “真不管。”多尔衮轻嗯了一声,又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汉人的能人异士总是会犯自恃甚高的错误,南明的这位高人也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大清兵用不着留后路,也根本不在乎粮道被切断!” 多铎嗯一声说:“这倒也是,我大清兵野战就是无敌的,后路被断,重新打通即可,粮道被断,也可以就地筹粮,这些根本不是问题。” “所以你不用管山东,驱师直扑徐州即可。”多尔衮道,“在徐州打个漂亮的大胜仗,一举全歼南明的主力,最好能生擒崇祯。” 多铎说道:“十四哥,你是说崇祯还在徐州?” “肯定在。”多尔衮点点头又说道,“十五弟你难道就没听说吗?流贼打进北京当天,崇祯跑到煤山上吊没有死成,却反而在阴差阳错之下悟道了。” 多铎闻言嗤的笑出声,说道:“十四哥怎么也相信这些子乌虚有的传说?” “现在不是我们相信不相信,而是崇祯确实不一样了。”多尔衮肃然道,“总而言之,十五弟你一定收起对他的轻视之心,此次征明只许胜不许败。” “嗻!”多铎表情也变得严肃,当即在马背上手了个千。 多尔衮长舒了一口气,又说道:“还有就是豪格,不要让他立太多战功。” “我明白。”多铎笑着,“正好让豪格的正蓝旗留在后面保护粮道的安全。” “好,该说的都说了,就送到这吧。”多尔衮勒马止步,又道,“十四哥就在北京等着你得胜回朝。” “得嘞,保证不让十四哥失望。” 多铎答应一声,即打马扬长而去。 随即运河码头上便响起多铎的骂声。 “磨蹭什么呢?动作快点,赶紧将粮草辎重搬船上去!” “小心,要是把粮食洒了,仔细本王剥了你小子的皮!” “恭顺王人呢?恭顺王呢?新造的红衣大炮运到了吗?” 在多铎的大声喝骂中,一包包粮食、一束束草料还有一辆辆的楯车被抬上了漕船,最后则是一门一门的红衣大炮。 整个码头喧嚣成一片。 …… 豪格神情阴冷的看着通州运河码头。… 女真族大多身材高大,豪格的身材则尤其魁梧,拥有接近六尺的身高,长得也是剑眉星目,可说是女真人中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至少身材短小的多尔衮是没办法跟豪格相比的。 多尔衮更多的继承了他母亲阿巴亥的矮个基因,不足五尺。 因为多尔衮身材短小,皇太极当年想夸他一句身材雄壮都夸不出口,就只能夸他脑子聪明,是后金汗国的聪明王。 睿亲王这个****就是这么来的。 豪格虽然是多尔衮的侄子,却比多尔衮大三岁,比多铎更大了五岁。 所以说,无论是按照地位、战功还是统兵经验,豪格都要比多铎更有资格担任东路军主帅这一职位。 只可惜,多铎背后有多尔衮的支持。 到今日,豪格再不情愿也必须承认,多尔衮气候已成,现在就连代善、济尔哈朗这样的元老都被多尔衮踩在脚下,更别说他人。 正蓝旗甲喇额真伊拜也看出这一点,劝豪格说:“主子,眼下多尔衮、阿济格还有多铎三兄弟势大,硬拼咱们正蓝旗肯定是拼不过两白旗,所以暂且忍一时之气。” “知道,我不会蛮干。”豪格呼出一口浊气,忽然笑了,“就算多铎故意气我,逼我们正蓝旗的勇士跟着八旗蒙古还有八旗汉军徒步行军,也没什么,不就是多走几步路,又不会累死人,是吧?” 伊拜说:“主子能这么想,再好不过。” “走吧。”豪格勒转马头,汇入正蓝旗的行军队列之中。 转身的那一刻,豪格隐隐感到有一双眼睛正从码头那边打量着这边,不用说,这肯定是多铎,这个家伙跟多尔衮一样,仍对去年没能整死他豪格一事耿耿于怀,说到底,对于多尔衮和多铎兄弟来说,只有他豪格死了,他们才能真正的放心。 但我豪格贵为太宗嫡长子,又岂会如此轻易就舍弃性命? 多尔衮,多铎,你们等着,总有一天我豪格会把失去的东西讨回来,而且还要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 “轰隆!” 突然一声巨响。 现场顷刻之间一片混乱。 “军医官,军医官何在?” “青主兄,青主兄快过来!” “瞿纱微教官,你没有事吧?” 看到这幕,正在不远处观摩的崇祯也赶紧带着朱慈炯以及十几个总兵匆匆赶过来,却正好看到士子们将瞿纱微搀扶起来。 只见瞿纱微被硝烟熏成大花脸。 不过人应该没事,毕竟还能咳嗽。 咳嗽好久,瞿纱微才终于缓过气来。 “瞿纱微,怎么回事?”马化豹问道。 瞿纱微闻言却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马化豹。 好嘛,敢情被震懵了,魂还没有回归本体。 “嗳,瞿纱微你醒醒。”马化豹这个粗人可不管那么多,上前就照着瞿纱微的脸颊轻扇了两巴掌,这两巴掌终于把瞿纱微给拍醒过来。 “噢,我的上帝,炸膛了!”瞿纱微惊叫一声。 随即瞿纱微就一个翻身趴倒在地上:“快卧倒!” “都已经炸完了。”崇祯没好气的道,“赶紧起来。” 说完,崇祯就照着瞿纱微高高撅起的臀部踹过去。 【跪求月票】 【求推荐票】 第168章 加紧战备 再看那门一号佛郎机炮,只见子母炮膛已经同时被炸开,铁茬翻出,就像一朵被暴力强行撑裂的菊花。 庆幸的是,没有人身亡。 只有两个士子擦伤脸颊,也真是命大。 瞿纱微也只是被炮膛中溢出的硝烟熏了个大花脸。 惊魂未定的爬起身,瞿纱微惶然说道:“皇帝陛下,我想退出行吗?” 这份工作太危险了,如果说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可这只是在训练,搞训练居然也有生命危险,这死亡概率就属实太高,受不住。 “不行!”崇祯断然予以拒绝,“退出就是临阵脱逃,得按逃兵论处!” 瞿纱微便立刻闭嘴,逃兵论处,那岂不是要被斩首?我刚才啥也没说。 崇祯又问瞿纱微道:“还没问你,刚才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就炸膛了?” “陛下,这都怪我。”瞿纱微挠了挠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之前测量过这几门一号佛郎机炮的口径,发现其公差并不大,因而想着子炮或能通用,所以就偷懒了下,结果就炸膛了,陛下你该不会责怪我吧?” 崇祯道:“朕不怪你,但是朕必须警告你,在大明兵工厂铸造的新式火炮到来之前,你就不要再做这样的尝试了,兵仗局和兵器局之前督造的火器,无论是鲁密铳、鸟铳、三眼铳还是虎蹲炮、佛郎机炮或者红夷大炮,都不具备标准化条件。” “是是,再也不敢了。”瞿纱微连连点头,“再不偷懒了。” 说话间,一骑快马忽然飞奔而来,将一份急递交给王承恩。 王承恩又赶紧拿着急递快步来到崇祯跟前:“圣上,山东急递。” 崇祯当着马化豹等十几个总兵面划开火漆,匆匆看完塘报后说:“建奴南下了,兵力据说有二十万!” “什么?!” “二十万?!” “这是倾巢而出了?” 马化豹等十几镇总兵相顾骇然。 崇祯摆摆手说:“二十万大军只是建奴号称而已,实际兵力绝不会超过十万人,朕估计也就是七八万人,没准只有五六万。” 听到这,马化豹等总兵官的脸色果然好转了许多。 七八万建奴,跟二十万建奴的震慑力显然差太多。 沉吟了片刻,崇祯吩咐王承恩道:“王大伴,给淮安府发急递,让路振飞立刻率运军赶赴邳州,再给夏镇发急递,提醒靖南侯做好防备。” 因为上次的夏镇大捷,黄得功已经晋封侯爵。 崇祯很清楚,建奴的这次南下就不同于上次。 上次南下只是一路偏师,充其量也就万把人。 但是这次就不再是偏师,而是多铎率领的建奴主力。 所以这次,明军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不光是夏镇,徐州和邳州也会遭攻击。 夏镇有大将黄得功坐镇,他麾下的十镇精兵也已经有过一次战胜建奴的经历,再加上夏镇的铳台工事变得更加完善,所以崇祯其实并不太担心。 至于徐州,自然是有他崇祯亲自镇守,唯独邳州还缺个主帅。 邳州原本就有八镇边军,左梦庚、金声桓的两万人到徐州后,崇祯又从徐州调了两镇边军去邳州,所以现在邳州也是十镇兵。 邳州这十镇边军分别来自刘泽清、刘良左及高杰麾下,十个总兵官资历相若,能力也差不多,所以从中选拔一个总兵当提督,肯定是没办法服众。 但是崇祯手头又没有可用的帅臣,总不能临时把王家彦从山东召回吧?毕竟,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山东的位置也是极其重要。 思来想去,崇祯觉得也就路振飞能行。 首先路振飞的资历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本身就是总督,而且与刘泽清麾下的十镇总兵也是旧相识,所以相处起来应该是问题不大。 能力方面不好说,但也只能让他试试。 谁让他现在手底下没有可用的帅臣呢? 士子营倒有几颗好苗子,但是缺乏历练。 比如说阎应元,此时正被派去淮安府练兵。 又比如说郑森,带兵能力和战阵指挥都不错,但太年轻,骤然之间放他去邳州独当一面那是害他,邳州的十镇总兵也绝不会服从他指挥。 所以,只能让路振飞去邳州,把他的运军也调上去。 前往夏镇和山阳的急递很快派出,崇祯也开始巡视城防。 徐州的防御设施跟夏镇的防御设施一脉相承,唯一区别就是夏镇防线的核心只是个没有城墙的运河边小镇,而徐州防线的核心是徐州城。 但是,崇祯仍旧让徐州的边军在外围修筑了十二重铳台。 而且徐州防线的铳台数要比夏镇多一百多个,总共达到六百多个。 此外,夏镇大战结束后,崇祯又下令对夏镇、徐州以及邳州外围的铳台进行加固,壕沟挖得更宽,从之前的三十步拓宽到五十步,深度也从一丈加深到三丈,还有铳台前缘的护墙全部从木栅栏改成了夯土墙,厚度为五尺! 不过,相比起夏镇防线,徐州防线和邳州防线存在一个致命隐忧。 遥望着明显高过地平线、甚至高过徐州城墙的黄河大堤,崇祯眼中掠过一抹忧色,这个致命隐忧就是黄河! 好在,还有刘鸿逵以及郑彩叔侄率领的水师。 之前在崇祯一再催促下,郑芝龙不得已又从福建调来五十艘鸟船,现在用来拱卫徐州防线的水师已经有150艘鸟船,足足6000水师官兵。 此外在洪泽湖以下河道,还有郑彩所率领的水师分遣队。 这支水师分遣队总共由4艘洋船(戎克船)、20艘乌尾船所组成,遇到荷兰、萄萄牙或西班牙的远征舰队肯定够呛,但用来对付三顺王带到建奴那边的水师却绰绰有余,因为双方战船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 建奴其实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压根就没有想过动用水师。 一是因为水师实力不济,二是水师战船过不了运河桥闸。 多铎根本就没有调用水师战船,而只是调用水师的漕船,帮着运输辎重粮草,减轻大军的负担,仅此而已。 多铎大军的速度并不快。 十月廿四离开的北通州,一路南下到德州差不多六百里,却走了足足半个月,也就是说平均一天只行军不到四十里。 多铎大军到达德州之时,已经是十一月初五。 听闻多铎率领大军到来,清廷委任的山东巡抚方大猷以及德州知州张有芳赶紧率领所属大小官员出城跪迎。 先介绍一下山东的局面。 之前崇祯给王家彦和胡心水的旨意是,东昌府直接放弃,济南府和兖州府能守则守,不能守也放弃,但是青州府、来州府以及登州府必须全力死守。 遵照崇祯的这道旨意,王家彦和胡心水做了大量的战备。 主要是把济南、兖州及东昌府的百姓迁移到青州、徐州以及淮安。 顺便再说一句,范中杰在淮安府招募的二十万乡勇之中,其实有不少山东人,这些山东人因为遭受过建奴的兵灾,深知建奴有多么残忍冷酷,因而比淮安府本地人更加的积极,淮安府本地人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受到国难戏班的感召。 但是王家彦和胡心水并没有完全放弃掉济南府和兖州府。 到现在,两人都还呆在济南府城历城,兖州知府凌駉也仍旧还呆在府城任城,半个兖州府还有半个济南府其实仍然还在大明的治下。 所以真正归清廷管辖的就只有东昌府、半个济南府加半个兖州府。 甚至连方大猷的巡抚衙门都躲在德州,害得张有芳成了附廓知州。 “都起来吧。”多铎示意方大猷和张有芳起身,又把山东总兵佟养量叫到跟前说话,相比方大猷和张有芳这两个降官,佟养量才是自己人。 佟养量这才啪啪一甩衣袖,单膝跪地给多铎请了一个安:“奴才佟养量,叩见主子。” 方大猷、张有芳和一众属官都是一脸羡慕的看着佟养量,他们其实也很想自称奴才,但是没这资格,因为只有入了旗籍成了包衣才有资格自称奴才。 别看人家只是个奴才,但是地位却比他们这些降人高得多。 多铎对待佟养量也要比对待方大猷和张有芳亲近,先是笑着轻轻的踹了佟养量一脚,又骂道:“你这狗奴才胖了不少哇?看来在山东的日子过得挺不错。” “嘿嘿,这还不都是托了主子您的福。”佟养量一脸谄媚的道。 多铎一正脸色,接着问道:“你跟本王简单的说一下山东的情况。” “嗻!”佟养量答应了一声,又把山东的情况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一遍。 “是吗?”多铎微微皱眉道,“这么说,济南府和兖州府都没啥油水了?” “回主子的话,油水还是有。”佟养量压低声音说,“这两府的百姓虽然迁得差不多,但是缙绅世家都还在,这些缙绅世家才是肥羊,富得流油。” 多铎怦然心动,多尔衮虽然特意叮嘱过,不可分兵。 但是多尔衮并没有说不能更改进军路线。 沿运河是南下,走历城、任城也是南下。 可就在这时候,有快马从北边飞奔而来。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68章 加紧战备免费阅读. 第169章 敌情有变 “北京急递!” 驿卒喘息着高喊道。 胯下坐骑更是口吐白沫。 多铎神情一凛,将信封接过。 拿匕首划开火漆再取出信笺,匆匆看完,多铎的脸色顿时垮下来。 “豫亲王,可是出什么事了?”镶白旗固山额真何洛会小声问道。 这个何洛会原是镶黄旗属臣,后来被多尔衮收买,再加上与豪格有旧怨,便蓄意告发豪格暗中串联扬善、俄莫克图等属臣密谋造反,致使豪格被削去肃亲王的爵位,扬善、俄莫克图等武将被处死,正蓝旗实力遭到严重削弱。 经此一事后,何洛会在镶黄旗也呆不下去。 后来就被多尔衮调到镶白旗来担任固山额真。 “出大事了。”多铎点点头,又对何洛会等人说道,“原本困守山西南部以及河南西部的伪顺残部突然向怀庆发动了攻势。” “我大清朝的怀庆守军在柏香镇全军覆灭。” “怀庆总兵金玉和、副将常鼎及参将陈国才皆战殁。” “啊?”何洛会、佟养量等人听了后都是吃了一惊,大顺军攻势这么勐? 多铎又接着说道:“伪顺残部在击灭金玉和所部之后,又乘胜攻入卫辉府,卫辉总兵祖可法及所部三千兵马困守新乡县,已经及及可危。” “这!”何洛会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凝重。 佟养量小声说道:“主子,祖可法如果被吃掉,畿南可就门户大开,这一路流贼就可以长驱直入威胁北京了!” “嗯,你说的没错。”多铎点点头又道,“所以,皇父摄政王命令本王立即率领大军去救援祖可法,保住卫辉府,济南府只能等下次再来了。” “唉。”佟养量闻言叹了口气,错失了一次发财良机。 多铎又派人把豪格叫过来,递上书信:“肃亲王请过目。” 豪格经历过这两年的挫折,已经不像以前那般锋芒毕露,看完书信后说:“既然是皇父摄政王的旨意,那没什么说的,可速去。” 多铎说道:“但是有个问题,一旦南明得知本王大军已经转道向西,他们会不会趁虚出兵攻入山东甚至于京畿?” “南明?”豪格道,“怕是没这胆子吧?” 多铎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南明真的出兵了呢?” 顿了顿,多铎又说道:“你也知道,此时我大清主力已经倾巢而出,整个京畿仅只有五千兵马留守,其中八旗精锐更只有五个牛录。” 豪格有些反应过来了,问道:“所以豫亲王的意思是什么?” “本王想要派遣一支偏师继续南下,一直推进到黄河北岸,与明军隔河对峙,这样就能够震慑明军,令其不敢轻举妄动,肃清王以为如何?” “这是个很好的法子。”豪格已经听出多铎的意思,当即主动请缨,“如果豫亲王信得过本王,就让本王率正蓝旗的三十个牛录南下吧,本王只要正蓝旗的满洲勇士,不要一兵一卒的八旗蒙古以及八旗汉军,可否?” “三十个牛录太多了。”多铎果断予以拒绝。 “本王只能给你十个牛录的满洲勇士,但是会另外给你五个牛录的八旗蒙古以及五个牛录的八旗汉军,合共二十个牛录六千精兵再加三千包衣。” 顺便说句,建奴这次派出了两路大军,合共16万人。 但征发的人数远不止16万人,因为还有9万多包衣。 建奴打仗一贯就这样,出征时每个旗丁都会带一个自己家的包衣奴才,不打仗的时候跟着伺候,帮着挖壕沟修建营垒啥的,打仗的时候可以帮着披甲,看守战马,拼命的时候还能凑下数,回师还能帮着携带战利品。 当然,随军包衣的给养得旗丁自己出。 所以多尔衮给军粮的时候压根就没计算包衣。 所以建奴实际人数是25万人,但这9万包衣不计入军队,多尔衮跟多铎、阿济格他们议政的时候也没把这些包衣算在内。 但实际上,这些包衣也有一定战斗力。 打大顺军肯定打不过,打南明军却绰绰有余。 当然,是另一个时空的南明军,这个时空的明军经过崇祯的改造以及整训,战斗力已经提升不少,已经比这些包衣奴才强出不少。 所以,多铎实际就只给了豪格六千兵马。 豪格的脸上已经隐隐有了怒意,但是忍住了。 同时在心下暗暗发狠,既便多铎只给他六千精兵,可他还是要凭借这六千精兵在河南打个大胜仗,他要用战功告诉多尔衮,论打仗,把阿济格和多铎两兄弟帮在一块,也是远远不及他豪格,他豪格才是大清国最能打的统帅! …… 很快,五天过去。 时间已经来到崇祯十七年的十一月十日。 从十月二十接到王家彦的急递开始战备,到今天,崇祯已经在徐州进行了整整二十天的战备工作。 现在,已经开始标定虎蹲炮的射击诸元。 因为有了瞿纱微,已经用不着崇祯上手。 正好,瞿纱微也可以借此训练炮队士子。 这会儿瞿纱微就正在给炮队士子们讲解:“经过这二十天的讲解,弹道的基本观测方法我都已经教给了你们,包括弹道的计算公式,我也已经反复讲解多次,所以,再接下来就是实践运用,在实际观测中巩固所学到的知识。” 说完一指面前摆着的一门虎蹲炮,又道:“这门虎蹲炮标准装药也就是八两时的最大射程我们刚才已经测过,大约为四百步。” “弹丸初速我们之前也计算过了。” “现在我要求的弹着点在三百步。” “那么炮口的仰角应该是多少度?” 说到这一顿,瞿纱微又道:“现在开始计算。” 一百个炮队士子便立刻拿起树枝,在地上开始演算起来。 片刻之后第一个士子举手报告说:“报告教官,炮口仰角有两个,一个为十九度,另外一个为五十七度。” 【注:这个读者君就不要考据了,就是个意思】 “很好。”瞿纱微鼓掌道,“对了,你叫什么?” “报告教官,我叫夏完淳。”那个炮兵士子答道。 “噢对,我想起来了。”瞿纱笑道,“你好像才十五岁?” “报告教官。”夏完淳按着西洋炮兵规矩回答道,“我今年十四岁。” “才十四岁?噢我的上帝。”瞿纱微划着十字说,“你的成就将会无可限量,你很可能会成为东方有史以为最伟大的炮兵专家。” 两人说话间,其他的炮兵士子也纷纷计算出结果。 几乎所有炮兵士子都计算出了结果,不过速度就比夏完淳慢多了。 “做的很好。”瞿纱微拍了拍手又道,“那么现在,就让我们用事实来证明,你们的计算结果是不是正确?先把射角调整到十九度。” 说完又用手指着夏完淳说:“你来操作。” “是,教官。”夏完淳一揖,又拿起旁边的斜角测量仪。 斜角测量仪,其实就是一个量角器的一边装了一根长脚,然后顶角有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系了块铅锭。 夏完淳将斜角测量仪的长脚插入到虎蹲炮的炮口,但因为虎蹲炮是一种敞口炮,它的炮膛并不是平行的,所以还需要将斜角测量仪进行纠偏,确保斜角测量仪的长边正好处于虎蹲炮的炮口的中心。 这时候就能通过系着铅锭的绳子读出测量仪刻度。 刻度超过了,夏完淳便在虎蹲炮的尾部垫入木块。 看到这,瞿纱微就叹口气,西方的火炮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告别这种原始的射角调整方式,而是通过固定在炮架上的炮耳及铰链来调整射角。 看着夏完淳在那有条不絮的操炮,其他士子也是认真观摩,崇祯感到十分欣慰,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或许现在还显现不出威力,但是等将来大明兵工厂铸造出了标准化的虎蹲炮以及红夷大炮,明军的炮兵就将迎来一个质的飞跃。 就是不知道,大明兵工厂多久才能造出标准化的近代火炮? 就在崇祯畅想未来时,前方铳台上忽然响起轰的一声巨响,遂即一团黑影就像闪电般的往后倒飞了出去。 先看夏完淳,小脸上全都是硝烟,整个人都懵掉。 再看虎蹲炮,铳台上哪里还有虎蹲炮的影子?早不知道飞到哪去。 “我的上帝,夏完淳,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瞿微纱一拍额头说,“你居然没有用铁钎固定虎爪就发炮,这简直是太愚蠢了,这样会害死你自己和你的战友!” 夏完淳的小脸垮下来,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好吧,他就是个孩子。 崇祯正要上前安慰夏完淳几句时,眼角余光忽然看到胡国柱匆匆过来。 胡国柱对王承恩低声耳语了几句,王承恩便赶紧又来崇祯跟前低声说:“万岁爷,夷丁已经探听到建奴的行踪了。” “终于来了么?”崇祯精神一振。 等了快二十天,终于等来了建奴的南征大军。 然而王承恩却摇摇头,小声说道:“万岁爷,敌情有变,建奴大军似乎并未南下。”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69章 敌情有变免费阅读. 第170章 屠龙士子终成恶龙? 听完胡国柱的报告,崇祯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感到沮丧? 他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努力做了许多件事情,就连讨虏诏都发布,还给李自成留下了李岩这员能打的大将,居然还是没能改变历史进程? 多铎的这一路大军,居然还是被吸引去了怀庆府? 然后等打完怀庆府,多铎是不是就会继续西进潼关? 然后李自成就被迫带着原本已经北上的大军南下潼关。 再然后在潼关被多铎打败,李自成穷急之下流寇本性发作,不等李岩、高一功的军队南下汇合就直接放弃西安及关中? 然后流贼再次一路流窜到湖北? 想到这,崇祯忍不住以手扶额。 崇祯忽然很想知道,李自成得知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反应? 是对晋南、豫西的大顺军余部的英勇表现表示赞赏呢?又或者被袁宗第、刘永福他们的擅自行动气得暴跳如雷? …… 李自成现在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因为袁宗第、陈永福从豫西还有晋南向怀庆府发起的反攻,只是一次自发的行动,就是说并未征得李自成同意。 从这就又能看出大顺军的隐忧。 大顺军的这些独镇一方的高级将领太随性。 又或者换一种说法,就是大顺军的这些“军区司令”享有的权力太大,居然可以未经中央批准就直接发动战争。 现在再来说说陈永福和袁宗第。 李自成途经山西时,留下陈永福守卫太原。 陈永福虽然是降将,但对李自成十分忠诚,觉罗巴哈纳围攻太原数月,不得寸进,不得已只能够向多尔衮求援。 多尔衮派了叶臣率军前来助战。 李自成也让李岩出兵救援太原。 但是李岩并没有直接增援太原,而是采取了围魏救赵的战术,绕过太原进攻大同,大同镇总兵姜瓖被打得大败,困守愁城。 多尔衮闻讯急令巴哈纳北上增援。 李岩又在中途设伏,一举困住巴哈纳。 只可惜,关键时刻石廷柱率八旗汉军赶到。 李岩因为粮草不继,之前被打得大败溃逃的唐通又卷土重来,后路有被断的风险,出于安全的考虑,李岩最终撤兵返回了绥德州。 李岩这一撤,太原也就不可能再守住。 陈永福也果断弃城,率残部退守晋南山区。 说完陈永福,再来说说袁宗第,他是河南方向的大顺军主帅。 但是之前建奴大举追击时,除了派主力部队向固关方向追杀李自成的大顺军主力,还有一支偏师往南杀入河南。 面对祖可法金玉和高第等,袁宗第所部连战连败,接连丢掉了彰德府、卫辉府以及怀庆府,汝宁府、南阳府、开封府、归德府的土贼还有明朝降军也是纷纷复叛,这种情况下袁宗第的残部根本顶不住,所以只能退守豫西山区。 陈永福和袁宗第的残部已经在晋南豫西山区坚守三四个月。 这次向怀庆府发动反攻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筹粮。 因为晋南和豫西地区都是山区,地方狭窄百姓也贫瘠不堪,筹粮困难。 关中地区之前几年又连遭大灾,就连李自成的主力部队都面临着军粮短缺的困境,所以袁宗第和陈永福就没有向关中求援。 内无粮草,外无援助,袁宗第和陈永福就只能够向外筹粮,要不然两人麾下的几万军队很难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向外筹粮,无非就是两个方向。 一是大明,二是清廷,大顺现在跟大明已经是结成了同盟,自然是不能轻启战端,山西又是地瘠人贫,无粮可征,所以只能向怀庆府、卫辉府这一方向发起反攻,争取从清廷的手里弄一些粮食,顺便还能洗刷前耻。 真的,袁宗第和陈永福只是想筹集点粮食,真的没有想到会把多铎的大军引过来,进而给大顺朝廷带来灭顶之灾。 如果事先知道这一点,两人估计宁可饿死也不会选择出兵。 遗憾的是,这个时代没有无孔不入的间谍,更没有无线电,所以袁宗第和陈永福根本不知道多铎的六万大军恰好走到德州。 袁宗第和陈永福联手,先把清廷的怀庆总兵金玉和给灭了,又在怀庆府洗劫一波,但没抢到多少粮食,于是又接着往东打进了卫辉府。 这会,袁陈两人的三万军队正勐攻新乡县。 祖可法的三千降军死守新乡县,危如累卵。 然而此时,西安的李自成并不知道发生在卫辉府的这一切。 倒是镇守陕北的李岩给西安发来一封急递,向李自成报告了阿济格率领建奴主力,会同明军降将姜瓖、王大业借道土默特蒙古再向南转攻陕北的军情。 李岩的情报工作还是很给力的,不光探听出了建奴的主帅是阿济格,甚至还探明了建奴的总兵力大约在二十万人。 这个兵力数量还是十分靠谱的。 因为阿济格所率领的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和八旗汉军大约为十万人,除此之外还有包衣奴才约六万人,再加上姜瓖唐通及王大业等的三四万明朝降军,差不多就是二十万人,既便有所出入也不会相差太多。 李岩还特意向李自成报告了一个消息。 就是吴三桂也跟着阿济格一同出兵了。 接到李岩的急递之后,李自成便立刻开始召集大顺军主力。 时至今日,李自成都对山海关之败耿耿于怀,他始终认为,山海关之战大顺军败得十分冤枉,要不是吴三桂这个狗汉奸两面三刀,大顺军根本不会败。 所以,李自成恨建奴,但更恨吴三桂,恨不得剥了吴三桂皮。 所以一听说阿济格率领二十万建奴准备伐顺,吴三桂也来了,李自成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而是兴奋,老天爷给了他一个雪耻的机会。 李自成发誓,这次一定要在陕北打个大胜仗,狠狠的刹一下建奴的威风,最好还能够把吴三桂这个狗汉奸给活捉,押回到西安剥皮抽筋。 所以接到李岩的急递之后,李自成便立刻开始召集主力部队。 除了晋南的陈永福和豫西的袁宗第他没有动,还有派去远征青海甘肃的军队也没调回来之外,李自成甚至把襄阳的白旺所部都调走大半,只剩下五千人。 顺便说一句,大明朝派去大顺的使臣左懋第此时仍还在西安。 不是左懋第不想回去,而是李自成不让他走,李自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因为被左懋弟的口才所打动,居然生出了爱才之心,想招降左懋第。 李自成之所以将守襄阳的白旺所部抽走大半,就是听信了左懋第的忽悠,左懋第告诉他他说,既然大顺已经大明结成同盟,两国就应该袒诚相待,就应该双向撤兵,同时减少边境地区的驻军数量,向对方展示诚意。 左懋第一边劝李自成,一边又给左良玉写信。 再多说一句,左良玉这个时候已经重病在床,神志也不清醒,所以武昌军务事实上已经是何腾蛟在主持。 何腾蛟能力还是挺强。 趁着左良玉卧病在床,又有崇祯赐下的王命旗牌及尚方宝剑,成功的震慑住了左良玉麾下那群骄兵悍将。 何腾蛟接到左懋弟的书信之后,当即大幅减少荆州府、承天府及黄州府南部地区的驻军数量,向大顺军展示诚意。 李自成接到军报之后,正好李岩又送来急递,便投桃报李把白旺的主力调往汉中,去防备已经占领四川的张献忠,湖北就只剩五千老营外加两万多民壮。 总之,西安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李自成正召集军队准备北上。 至于刚进川的张献忠,此时正忙着登基称帝,建立大西政权。 大西政权在草创之初,张献忠又是编写历书,又是升炉铸钱,又是开科取士,又是颁行三年免赋以安四川之生民,很是做了不少的工作,所以这个时候,张献忠根本没心思顾及川外的事情,一心只想做他的川中王。 …… 徐州,崇祯临时召集了一次御前军事会议。 参加会议的有马化豹、金声桓等十镇总兵,屯田御史兼右佥都御史堵胤锡、水师总兵郑鸿逵、兵部郎中兼暂摄总兵事金铉。 郑鸿逵升官了,水师游击成了水师总兵。 金铉也升官了,兵部员外郎升兵部郎中。 此外还有定王朱慈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郑森、陈子龙、夏允彝、方以智等六十四个士子长一并列席会议。 站在行在大厅,郑森、夏允彝等士子胸中有惊雷激荡。 尽管他们身上没有诸如堵胤锡、金铉他们这样的官袍,也没有马化豹、金声桓他们身上披挂的威风凛凛的山文甲,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参与感。 也是到这一刻,六十四个士子长才真正意识到他们已经进入权力中枢。 也是从此刻起,他们的一句话一个建议,就有可能决定大明朝的兴衰,这也意味着他们终于有机会一展胸中抱负,去做一些有益于天下黎庶的事。 这也是旧文官集团与勤王士子的最大的最本质的区别。 旧文官集团优先考虑的永远都是削弱皇权,闭塞民智,保证本阶层利益。 而勤王士子优先考虑的已经变成保证黎庶百姓的利益,然后是皇帝权威,最后才轮到官员缙绅阶层的利益。 将来会怎么样不知道。 但至少现在,勤王士子一个个都充满朝气,充满理想。 至少在现在,勤王士子们想的就是要革自身阶层的命! 因为勤王士子们发现,官员缙绅阶层的顽固以及贪婪,已经使得大明朝的官僚机构变得极其低效又贪鄙,也使得大明的黎庶百姓被压得难以喘息。 如果不能干掉大明朝的官员缙绅集团,大明就不会有希望。 如果不能干掉大明朝的官员缙绅集团,广大黎庶百姓就无法过上好日子。 勤王士子满脑子想的,不是官要当到多大,不是立功、立德、立言成就圣人位,更不是升官发财、卦妻荫子这些,而只是为了能让天下万民过上好日子! …… 而这,也是崇祯在之前长达两个月的苦难行军中灌输给勤王士子的初心。 崇祯要告诉这些士子,你们事功不是为了我朱家事功,而是为了天下万民事功,你们当官事功的唯一使命就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当然,无需讳言的是,这只是创业阶段所讲述的故事。 等到创业成功了,崇祯要讲述的就会是另外一个故事。 屠龙者终成恶龙,这是历史的周期率,谁都无法超脱。 因为人类社会终究需要一个统治阶层,永远不能免俗。 等这些勤王士子成长起来,干掉旧有的官员缙绅集团,那么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自己曾经最为厌恶的模样。 但从本质上来讲,勤王士子和旧有的官员缙绅集团仍是两个不同的阶层。 旧有的官员缙绅集团代表的是地主阶级利益,勤王士子代表的将是资本。 总之,作为一个穿越者,崇祯比谁都更清楚,一家之天下是不可持续的,朱元章想通过厚养宗室永保朱家之天下已经被证明是痴心妄想,建奴的铁血屠杀兼愚民养猪政策,倒是可以保证未来三百年之家天下,但这绝非崇祯所愿。 所以,历史大势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开民智、渐新学,乃是大势所趋,尤其是随着大明工商业的兴盛,随着资本的力量逐渐壮大,缙绅士族再想垄断知识就再无可能。 所以,广大庶民庶族的崛起已经是大势所趋。 好吧, 所谓的庶民的崛起,其实就是工商资本的崛起。 所以,皇室必须尽快转型,从最大的地主转型成为最大的资本家。 而这六千多勤王士子以及他们所代表的无数庶族,也将成为新时代的即得利益阶层,并且与皇室实现牢固的利益捆绑。 唯其如此,皇室才能够继续保留。 不然的话,大明早晚爆发大革命。 朱家的龙子龙孙也早晚会被送上断头台。 【点击投月票】 【点击推荐票】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72章援兵到达”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70章 屠龙士子终成恶龙?免费阅读. 第171章 抢救李自成 几十个士子思绪万千,崇祯内心却毫无波澜。 清咳一声,崇祯说道:“人都已经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胡国柱立刻走到厅中的大屏风前,伸手指着大屏风上挂着的地图说道:“十日之前,我带着八百夷丁沿运河北上,于路搜索。” “在兖州府境内并未发现建奴行踪。” “直到东昌府的女山湖附近,才终于发现建奴的夜不收。” “我们对建奴的夜不收展开了围剿,这些建奴确实难缠,好几股夜不收都突围跑掉,就只灭掉了一股,并抓到两个活口。” “经拷问,这一次建奴是兵分两路出击。” “除了多铎率领的东路大军,还有阿济格的西路大军。” “多铎的东路大军原本是冲我大明而来,但是五天前走到德州境内时,忽然就改道向西往卫辉府而去,只剩建奴肃亲王豪格率领六千人折向西南。” “于是我们也跟着折向西南,继续追踪豪格所部建奴。” “豪格所部在过了东昌府后,就向着曹州、定陶而去,根据我们推测,其最终目标不是开封就是归德。” 胡国柱说完就又退到了一侧。 大厅里的文官武将和士子们却是面面相觑。 崇祯大抵能理解他们的心情,这就好比一个厨子辛苦半个多月准备了一桌子硬菜,结果却被告知客人不来了,去别家了。 又或者说,我把裤子都脱了,就给我看这? 那种抓心挠肺的难受劲,真的是一言难尽。 好半晌后,金铉失望的问道:“意思就是建奴不来了?” “恐怕是这样的。”胡国柱点点头说,”不出意外的话,是去打流贼了。” “去打流贼好哇。”到了这会,曹虎、马化豹、金声桓等十镇总兵也是反应过来,但是武将的反应不是失望,而是好开心。 “这下好,没有咱们什么事了。” “咱们现在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建奴和流贼最好拼个两败俱伤。” “这个事,记得好像有个成语来着?” “有有有,这个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十镇总兵官在那里弹冠相庆,几十个士子则一脸鄙夷。 最后郑森实在是忍不住,举手问道:“圣上,小生能说话吗?” 六十四个士子长只是列席御前会议,按照规矩是不能发言的,所以郑森想要发言就必须征得崇祯允许。 崇祯点头:“准了。” “谢圣上。”郑森走到大厅中央稽首。 起身之后,郑森先是环视一圈,然后才说道:“圣上,列位大人还有将军,小生以为此乃是天赐良机,我大明绝对不可袖手旁观。” “啥意思?”曹虎两眼一瞪说,“不旁观,北伐啊?” 曹虎原本是刘良左部将,果然跟刘良左一样的怂包。 不过崇祯内心毫无波澜,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些总兵官是什么德性,说白了,就没几个堪用的,要不是因为勤王士子还太嫩,他早换掉这些总兵。 不光是这些总兵要换,三十镇边军也要大面积裁撤。 因为这些总兵还有边军在建奴手下吃了太多败仗,都输出了阴影,也输成了习惯,野战基本一触即溃,球用都没有。 崇祯沉默,在这些武夫眼里就是默认。 于是曹虎就更加来劲了:“小子,你才吃了几年饭?你在战场上跟建奴干过仗吗?你知道建奴的大稍弓有多厉害不?” “这真不是我故意吓唬你啊。” “像你这样式的小身板,嗖,一箭就被建奴射穿了。” “你连建奴的影子都没见着,这条小命就已经没了。” 另外一个叫秦大鹏的总兵也是刘良左旧部,这家伙估计读过几年书,还会掉文:“孔子曰:人贵有自知之明……” 结果他刚一开口,六十多个士子全笑喷了。 “你们笑什么呀?”秦大鹏大怒,“人贵有自知之明,是这句没错啊。” 站在旁边的水师总兵郑鸿逵实在看不下去,捂着自己脸说道:“这句话是没说错,但不是孔子说的,是老子说的。” “呃啊?嗨,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秦大鹏却丝毫不觉尴尬,又说道:“自打老奴起兵,咱们大明跟建奴打了五十年,正经打赢的又有几次?” 郑森反驳道:“上次夏镇不就赢了?” 秦大鹏说道:“上次夏镇是打赢了,但那只是建奴的一路偏师,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来的是建奴大军!是建奴大军你知道吗?” 见崇祯还是没有发话,秦大鹏更来劲。 “这次不算蒙古汉军,真奴就有好几万!” “你们这些书生,根本不知道真奴有多凶。” “总而言之,建奴是真的很凶悍,野战惹不起。” “所以,能借流贼之手消耗建奴,这是再好不过了。” “咱们就在徐州看戏,就等着建奴和流贼拼个两败俱伤。” “然后呢?”郑森道,“等建奴和流贼拼得两败俱伤之后呢?” “然后?然后没有了,没然后了。”秦大鹏道,“反正就是看戏呗。” 郑森道:“不趁着建奴和流贼两败俱伤时北伐?不趁此良机光复京师吗?” 这下反过来轮到曹虎、秦大鹏等十镇总兵笑喷,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北伐?这些书生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能够守住黄河就烧高香了。 圣上也只是想守住江南半壁而已。 还北伐?圣上也就是说说,你们还真信?傻嘛。 崇祯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曹虎、秦大鹏这些总兵官虽然怂,但是话说得没错,现在北伐那是找死,这不是兵多兵少的事情,也不是粮饷足不足的问题,更不是北京的守备是不是空虚的问题,而是带着秦大鹏、曹虎这帮怂包软蛋,你怎么北伐? 根本不用多铎的建奴主力,豪格的几千偏师就能在野战中将徐州的三十镇边军打得土崩瓦解,是的,黄得功的那十镇边军也包括在内! 如果只是黄得功的十镇兵,勉强还能跟豪格的偏师拼上一场。 但如果再加上曹虎、秦大鹏等二十镇边军,那就根本不用打,自己就乱了阵脚,把他们摆前边,就把后面的友军冲垮,把他们放后边,就肯定带头溃逃,然后就会导致前面的友军也跟着崩溃,当年洪承畴在松山就是这么败的。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秦大鹏、曹虎这些,就是最典型的猪队友。 更让崇祯无奈的是,现在还动不了这些猪队友。 因为勤王士子还没有成长起来,新军更是影子都不见。 所以还需要仰仗这些猪队友守住黄淮防线,为大明赢得时间。 那么问题来了,真的要如曹虎、秦大鹏他们所说隔岸观火吗? 答桉当然是否定的,约对不能!因为这么做就是在把李自成往死路上逼,把李自成往死路上逼,也就是把大明往绝路上逼! 一句话,救李自成就是在救大明。 李自成若败了,大明恐怕也就亡了。 是不是很魔幻?差点一手倾覆大明的李自成竟又反过来变成大明的救星? 但这就是现实,现实往往比更荒唐更魔幻,更出人意料更匪夷所思,大明朝跟李自成这个头号反贼居然变成了命运共同体。 想到这,崇祯又看着曹虎、秦大鹏幽幽的问道:“那么你们又想过没有?万一流贼不能和建奴两败俱伤呢?会怎么样?” 曹虎道:“就算建奴最后赢了流贼,肯定也是死伤惨重,无力南下了吧?” “就是这个理。”秦大鹏也附和道,“流贼还是很能打的,肯定能打残建奴,这样一来我们大明就能稳稳守住江南半壁。” “恐怕未必吧。”堵胤锡终于发话。 刚才堵胤锡一直没有说话,也是因为他担心崇祯会脑子一热北伐。 可是听崇祯刚才这一开口,堵胤锡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于是也果断站出来替崇祯张目,北伐是不能北伐,但是出兵替流贼打一下策应还是可以的。 “未必?”曹虎哼声说道,“那依堵大人的意思,建奴能够轻松打赢流贼?” 随着乱世的深入,像曹虎、秦大鹏这些边镇武将已经不怎么害怕文官的压制。 金铉道:“你们就没有想过,万一流贼见势不对,直接放弃关中往别处去?毕竟流贼原本就是流寇,到处流窜才是惯常的做派。” “这个。”曹虎和秦大鹏顿时间哑巴。 “堵卿和金卿的担心是对的。”崇祯最终定了调,“流贼见势不对肯定会跑,而且大概率会取道汉中,经湖北奔南直而去。” 堵胤锡和金铉同时拱手作揖:“圣上明鉴。” 崇祯道:“所以,北伐不可取,袖手旁观同样不足取,我们还是要打一仗,尽可能的给流贼提供一些策应,以壮其声势,坚定其决心。” 崇祯这话一出,就是定了调,打不打就不用再争论了。 现在要讨论的,就是怎么打?具体又该动用多少兵力,还有打到什么程度? 这方面,就不是曹虎、秦大鹏他们这些武夫所擅长的,一个个就都闭上嘴,老老实实的当起了听众。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71章 抢救李自成免费阅读. 第172章 八旗汉军要有麻烦 又是好多天过去。 时间来到了崇祯十七年十一月下旬。 李自成已经召集齐大军并且走到了陕北的洛川县。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了洛川县:满清豫亲王多铎率领另外一路建奴大军已经打进了河南府,正向着洛阳推进! 【注:河南府是河南布政使司辖下的一府】 跟着一起送到的还有袁宗第、陈永福兵败的消息。 也是到了这时候,李自成才知道袁宗第、陈永福之前已经夺回怀庆府,并且险些又夺回卫辉府,但现在又让建奴抢回去。 现在不光是怀庆府又被建奴抢回去。 甚至于就连洛阳、潼关都面临危险! 这下,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了李自成面前。 是继续北上去陕北跟阿济格决战呢?还是回西安,再去潼关迎击多铎? “圣上,臣以为应该继续北上。”宋献策率先说道,“潼关乃天下险要,自古以来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美誉,只需少量精兵便足以挡住建奴十万雄兵!所以,我大顺天兵有足够的时间首先击灭阿济格。” “圣上,臣附议。”顾君恩也说道。 “我大顺天兵若是分兵拒敌,则南北两路皆难言必胜,但若合兵一处,则无论是面对阿济格还是多铎,皆可稳操胜券。” “不妥吧。”牛金星提出反对意见。 “潼关虽然险要,可是建奴有红夷大炮。” “当初在山海关,我们就已经见识过红夷大炮的威力。” “山海关险要尤在潼关之上,也是抵挡不住红夷大炮,潼关又能撑几日呢?只是这么点时间,我大顺天兵真可以击灭阿济格的大军?” 停顿了下,牛金星最后说道:“阿济格可有二十万大军!” 李自成的童孔不由微微一缩,牛金星的最后这一句话还是有点份量的。 虽然大顺军主力也有二十万,加上榆林高一功还有绥德李岩的十万人,大顺军的兵力就达到了三十万,但是面对阿济格的建奴大军也仍旧不占压倒性的兵力优势,所以就算最后能打赢,只怕也是要僵持很长时间。 但是潼关,真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万一陕北这边还没分出胜负,潼关却丢了…… 那他们大顺军岂不是就要无家可归,从此就又变成流寇? 但是真让李自成放弃北上转道潼关,却又实在心有不甘。 因为吴三桂就在陕北,他做梦都想杀了吴三桂这个狗贼。 想了半天,李自成还是拿不定主意,最后皱着眉头说道:“传旨下去,大军先进入洛川县城驻扎,且记不可扰民,违者斩立决!” 李自成还是想等等看。 …… 此时,在河南府境内。 河南府东起巩县,西到潼关,北到黄河,南到伏牛山,府治在洛阳。 洛阳是四大古都之一,城高沟深人口多,但那已经是过去的光景了,在经过流贼的多次摧残之后,洛阳城已经破败不堪,人口锐减。 这会,袁宗第和陈永福的败兵已经逃回洛阳。 然而,还没等大顺军喘口气,建奴大军就追到了附近。 这也是建奴一大特色,进军的速度贼快,在另一时空,建奴就是靠着这一手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将南明军和大顺军打得溃不成军。 得知建奴大军追上来,袁宗第和陈永福知道无法守住,便只好放弃掉洛阳城,又继续向着渑池方向大踏步的后撤。 渑池只是一座小县城,没有坚城和深沟,就更不足恃。 袁宗第和陈永福的想法是直接退到潼关,依托潼关天险阻击多铎的建奴主力。 不管怎么说,袁宗第、陈永福加起来仍还有两万多人,而且基本上都是老卒,就是连续作战,有些疲惫,但是只要进了潼关让他们休息一段时间,等到体力恢复过来了,就完全有能力凭借潼关天险挡住多铎大军。 …… 多铎也很清楚这一点。 多铎从十几岁上战场,已经在战场上厮杀将近二十年,这么多年的沙场征战,带给他无数荣誉的同时也带给他大量的经验。 袁宗第、陈永福明明还有一战之力却直接放弃了洛阳,多铎就猜到他们意图,当即便派人把孔有德、耿仲明叫到了跟前。 “王爷。”孔有德、耿仲明单膝跪地冲多铎各打了个千。 “起来。”多铎示意两人起来,又说道,“大顺军虽然在卫辉府、怀庆府接连吃了两场败仗,但其实战损并不大,仍还有一战之力。” 孔有德、耿仲明对视一眼说道:“这点奴才也看出来了。” 多铎道:“不出意外,大顺军残部是想要尽快退到潼关,然后凭借潼关坚固的关防赢得喘息的机会,真要是这样,就很难在短时间内吃掉这伙大顺军残部。” 孔有德神情一凝说道:“所以王爷要率领八旗满洲及八旗蒙古先行追杀是吗?” “没错,本王决定不给大顺军残部喘息的机会!”多铎点点头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几万大顺军残部逃回潼关。” “本王待会就会带着八旗满洲和八旗蒙古先走。” “粮草辎重还有红衣大炮就给你们八旗汉军了。” 顿了顿,多铎又说道:“恭顺王,怀顺王,你们需小心,眼下河南局势复杂,各府的土贼豪强颇多而且嚣张,前几天在偃师你们正红旗汉军不就遭袭了?不可不提防。” “王爷放心,奴才等明白。”孔有德和耿仲明同时作揖道。 “好,那么就此别过。”多铎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很快,原本沿着官道行军的建奴大军就分成两股,七万多骑兵纷纷加快速度,向着渑池狂奔而去。 不过,这七万多骑兵得打个引号。 因为这七万多骑并非全都是骑兵。 其中将近三万女真人、一万多蒙古人是真的骑兵,他们骑的也是真正的战马。 但剩下的将近三万人,骑的就是驮马、骡子和驴,还有的干脆只能徒步行军,这些就是随军包衣,跟着做苦力的。 七万多“骑兵”很快就走得远了。 官道上便只剩下一万多八旗汉军以及数千辆马车。 这时,耿继茂来到了耿仲明跟前,一副欲言又止。 耿仲明看到耿继茂当即便黑了脸,至于其中原因,就是耿继茂上次跟着祖泽润在山东吃了大败仗。 虽然最后捡回一条命,却害得他们耿家挨了处罚。 “你这两天上哪去了?”耿仲明黑着脸道,“擅自脱离大军招呼都不打一个,你是想让我早点死,给你腾地方吗?” “爹,你在说什么呢?”耿继茂苦着脸道。 孔有德对耿继茂就挺友善,笑着打招呼说:“大侄子你是不是有话跟我们说?” “叔,小侄真有话说。”耿继茂不敢回头看耿仲明,对孔有德说道,“豫王爷是不是先带着骑兵去追大顺军残部了?” 孔有德点头:“是啊,王爷带骑兵先走了。” 耿继茂闻言瞬间脸色一白,对孔有德说道:“叔,赶紧让豫王爷回来吧,或者至少要把八旗蒙古调回来,不然我们八旗汉军要有麻烦。”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耿仲明闻言怒道,“你算哪颗葱啊?豫王爷决定的事,你也敢更改?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爹,我们真的会有麻烦。”耿继茂便急了。 又扭头对孔有德说道:“叔,前天夜里轮到你们正红旗汉军派出夜不收,然后就在偃师附近遭到了袭击,还死了好几个,你可还记得?” “咋不记得。”孔有德说道,“不过那是土贼,就是一伙土贼。” “不是土贼。”耿继茂急道,“一开始小侄也觉得那就是土贼,但是后来小侄又特地回去仔细勘察了现场,才觉得并不是!” “合着这两天你是回偃师去了?” 孔有德笑道:“快说说你的发现?” 耿继茂表情一僵说道:“并无发现。” “没发现啊?”孔有德笑着打趣道,“那你咋说那不是土贼?” 耿继茂急道:“正是因为没任何发现,小侄才断言不是土贼,如果袭击正红旗汉军夜不收的真的是土贼,又么怎可能不留下首尾?” 孔有德闻言先是一愣,遂即和耿仲明相对大笑。 好半晌之后,孔有德才边笑边摇头说:“大侄子,你是不是对土贼有什么误解啊?这的土贼不是你想象中的土贼?他们厉害着呢。” 耿仲明也道:“这些土贼中的老卒比流贼还要勐。” 当年他们还是大明官军时,没少吃这些土贼的亏。 “但是再厉害也只是土贼。”孔有德道,“威胁不了大军!” 耿继茂说道:“爹,还有叔,如果是崇祯亲自带着明军骑兵追上来,能不能够对咱们八旗汉军构成威胁?” “明军骑兵?”孔有德闻言又愣了一下。 随即又是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下来。 耿仲明也是气得要拿马鞭子抽自己儿子。 这个没出息的废物,让明军给打傻了吗? 就明朝现在这光景,还有能力派出像样的骑兵来追杀他们八旗汉军?还真不是小觑崇祯和明军,真要是派骑兵前来,也只能是送死。 红衣大炮可不是吃素的!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72章援兵到达”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72章 八旗汉军要有麻烦免费阅读. 第173章 崇祯真的来了 耿继茂的猜测看似毫无逻辑,但他猜对了。 崇祯真的来了,而且还把大明朝最精锐的两支骑兵都一并带来,就是胡国柱的八百夷丁和金铉的三千精骑。 此外还征发了一千多匹驮马。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很难窥破历史的迷雾。 但是作为穿越者的崇祯却拥有着上帝视角,所以一下就找到问题的关键。 要想救李自成,那就不能让多铎攻破潼关,而要保证潼关不被多铎攻破,就绝不能让八旗汉军的红夷大炮到达潼关参战。 红夷大炮不到,多铎绝对不可能攻破潼关! 所以破局关键就是红夷大炮,就是红夷大炮,就是红夷大炮! 确定这点之后,崇祯便立刻做出针对性安排,那就是带着八百夷丁以及金铉的三千精骑轻装疾进深入豫西,寻机摧毁建奴的重炮兵部队。 为了掩人耳目,崇祯并没有直接沿着黄河西进。 而是先往东南两百里到亳州,再往西经过陈州、许州,从登封进入河南府境内,然后准备在河南府守株待兔等着建奴的红夷大炮送上门来。 崇祯走的南边,瞒过了建奴,却把豫南的土贼吓半死。 甚至连刘洪起、李际遇、韩甲第这些豪强也紧守城池,唯恐明军突然之间给他们来上一段假道伐虢的戏码。 不过崇祯并未理会这些豪强。 也就这些豪强把自己当回事,崇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这些豪强不过就是跳梁小丑,只要肯奉大明旗号就行,等收拾了建奴以及流贼,再回过头来收拾这些豪强就是小菜一碟。 明军一路急进,比建奴更早进入河南府。 其实这个时候,崇祯的骑兵部队就躲藏在嵩山少林寺。 有明一代,对道教佛教的几个道场都极尽礼遇,道教的龙虎山、武当山,佛教的嵩山在明代都是盛极一时。 龙虎山的庄田据说以万顷计! 嵩山少林寺更是从明初开始便训练僧兵充当明廷打手。 刚开始时,是帮着朱元章打天下,后来是帮着朱棣起兵清君侧,再后来又帮着朱家历代皇帝东征西讨,尤其在嘉靖朝的抗倭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 话说回来,明朝的历代皇帝对少林寺也是不薄,天启皇帝还修了千佛殿,到了崇祯朝委实是国用不足,才断了财物的赏赐,但是荣誉一样没少给。 所以,大明朝廷跟嵩山少林寺的关系可谓是十分亲近。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近十多年来河南迭遭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少林寺的僧人也是走死大半,现在就只剩年老体衰的几十个老僧在维持。 还有少林寺的佛殿塔楼也是年久失修,显得破败不堪。 看着破败的少林寺,崇祯也有些唏嘘,千年古刹竟然沦落至此,这真是像极了煌煌大明朝,刚开国时有多神气,现在就有多落魄。 “圣上驾幸少林寺,此乃是千古盛事,不可以不留念。” 少林方丈行正法师带着两个老僧拿来一支巨大的毛笔以及一大桶的墨汁。 行正法师拿起扫把般大小的毛笔递给崇祯,笑着说道:“还请圣上务必给鄙寺留一副墨宝,籍以警示合寺僧众。” 此情此景容不得崇祯推辞,必须有所表示。 崇祯接过毛笔正在搜肠刮肚之时,身后忽响起脚步声。 回头看时,便看到胡国柱神情严峻走进来,当下崇祯便也没心情搜寻什么好句,提笔就在白墙之上写下“千年古刹、僧兵宛在”八字。 写完将笔交与行正法师,行正法师赶紧带着老僧退下。 胡国柱这才匆匆走上前,一揖之后禀报道:“圣上,建奴分兵了!” “噢,建奴终于分兵了?”崇祯闻言顿时精神一振,终于等到你。 三天之前,夷丁的夜不收在偃师附近发现建奴行踪,甚至还与建奴的夜不收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冲突。 但是彼时建奴并未分兵。 小十万建奴猬集在一起,自然是无从下嘴。 但是现在建奴终于分兵,就有了可乘之机。 然而胡国柱紧接着又道:“但即便是分兵了,留下的建奴也仍有一万多人,且还有一百多门红夷大炮!” “没关系!”崇祯摆手说,“只要建奴骑兵走了就好!” 胡国柱道:“建奴骑兵倒是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步卒还有车营。” 崇祯心说,跟朕预料的几乎一个样,只要多铎带着建奴骑兵先走就好办了,骑兵打步兵还是有得玩的,要不然这次就挺麻烦的。 当下崇祯说道:“胡国柱,你去把兀把炭、勐可兔他们都叫过来。” “是。”胡国柱答应一声,转身去山门外把兀把炭等十人都叫进来。 崇祯说道:“你们立刻从南边的鹿蹄山、宜阳方向迂回到渑池附近,到达渑池之后立刻以“什”为单位往周围散开,你们的任务就只有一个——猎杀建奴信差!总之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断潼关与洛阳间的联系。” “臣等领旨!”兀把炭等轰然应诺。 随即十个夷将便带着各自夷丁离开少林寺。 胡国柱没走,八百夷丁都被派出去,他又成光杆司令,没事干了。 崇祯又把金铉召进少林寺:“金爱卿,朕让你造的投石车造好了吗?” “已经造好。”金铉点点头,心说这几天为了打造这些投石车,少林寺周围的百年古树都被砍伐了不少,可把这些老和尚给心疼坏了。 不过仓促之间打造的简陋投石车真能有用? 心里这么想,金铉嘴上也直接问道:“圣上,你确定臣仓促之间打造的投石车能给建奴的车营造成杀伤?” 崇祯微微一笑说:“朕说能就一定能。” 金铉便不再多说,反正遵旨行事就好。 崇祯又让王承恩拿出来二十两银子以及两百斤米,又招手示意行正法师上前来:“行正法师,朕出来得匆忙,没能携带太多财物,这点粮食还有这二十两银子,千万别嫌少,他日朕如若能得光复京师,重整河山,再来重塑佛祖金身。” 求神拜佛这种事,不在于信或者不信,在于求个心安。 崇祯虽是穿越者,却也不确定能否光复京师,重整河山。 所以到少林寺后,为求心理安慰就许了个愿,崇祯许了愿按惯例就得奉上香油钱,不过只拿出二十两银子外加两百斤米,属实是抠了点。 这点从行正老和尚幽怨的眼神就能够看得出来。 圣上啊,大明朝十二代共十六位皇帝,属你最抠。 堂堂皇帝,都到了少林寺了,就只赏赐二十两银子? 还特意加了两百斤米,还真拿得出手?还不够那百来颗大树钱。 可惜,崇祯却听不到老和尚的腹诽了,因为他早已带着朱慈炯、王承恩、胡国柱、金铉还有三千精骑走出了老远。 …… 急行军走了一百多里,便追上了建奴。 这次就没有隐匿行踪,事实上也不可能再隐匿行踪,超过一百骑的骑兵,在开阔平原上行军能制造出巨大的动静,想瞒都瞒不过。 除非夜间行军,再把马蹄用棉布裹住,马嘴也衔枚。 但既便是这样,很大概率也会被发现,因为建奴会派出夜不收。 所以崇祯索性不再隐匿行踪,索性就摆明车马追杀,反正八百夷丁已经先一步绕行去了渑池附近,落后面的建奴步军就算派出信差向多铎求援,也会遭到夷丁截杀,所以,多铎大概率不会接到军报。 明军沿着山野浩浩荡荡开进。 看到明军骑兵,建奴立刻做出了反应。 喇叭、号角声还有铳声瞬间响成一片。 金铉便冷笑道:“圣上,前面应该是所谓的八旗汉军。” 八旗汉军是由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他们带过去的明朝降军改编而来,所以仍旧还保留着明军的号鼓以及喇叭。 崇祯哂然一笑,说道:“金卿,压上去,但别靠太近,还要避开红夷大炮射界,尽量不要直接暴露在那些叛徒的炮口之下。” 说到这里一顿,又道:“但是要拖住他们别让他们前进!” “臣领旨。”金铉在马背之上拱手一揖,又扭头大喝道,“传我将令,全军列队!” 几个传令兵举起三角令旗刷刷挥舞几下,原本显得杂乱无序的骑兵便开始列队,前后还不到片刻功夫,便已经摆成了一个纵向十排、横向三百骑的巨大的横阵,令旗再挥,三千骑兵便轻催战马,向着前方的建奴缓缓压上去。 …… 突如其来的明军,让孔有德和耿仲明都感到非常的意外。 不过在意外之余,两人却没有丝感怕的,反而一脸不屑。 “明军还真来了?”孔有德哂然一笑说,“这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啊?” “啥时候明军变得这么有种了?”耿仲明也不屑的说道,“咱们可真是有日子没有见着敢出城野战的明军了。” 只有耿继茂说道:“爹,还有叔,不光是明军来了,崇祯多半也来了。” “什么?你说崇祯也来了?”孔有德和耿仲明先是一愣,随即相对大笑起来,仿佛是听到了这个世间最为好笑的笑话。 “别笑。”耿继茂急声道,“我是说真的。” “好好,爹信你,爹信你。”耿仲明还没说完就又笑出声。 孔有德也笑着对耿继茂说:“大侄子,崇祯来了正好,等老叔把这狗皇帝抓回来,你再打他一顿出一出恶气。” 两个狗汉奸在那谈笑风生。 正红旗和镶白旗汉军却迅速做出反应。 原本在官道排成一字长龙的偏厢车迅速被推到官道两侧的旷野之上,结成了车阵。 正对着明军骑兵的车阵留了不少空隙,随即一门门的红夷大炮被推到了空隙之中,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漫山遍野席卷过来的明军。 再然后一队队八旗汉军出现在车墙上。 再然后一排排的鸟铳就架在了车墙上。 在车墙后面还有一排排长矛直刺长空。 不得不承认,孔有德、耿仲明他们投降建奴之后,有了不小的长进,只是这排兵布阵就比以前严谨得多。 不到一刻钟,八旗汉军便排好了阵形。 而这个时候,明军骑兵还在几千步外,远远还没有进入进攻的距离。 孔有德和耿仲明、耿继茂父子,还有镶白旗汉军固山额真巴彦、正红旗汉军固山额真吴守进都出现在车墙上。 “王爷!”巴彦和吴守进赶紧打千见礼。 固山额真是军职,远不及郡王爵位尊贵。 而建奴又以爵位为尊,八旗满洲的固山额真名义上掌管着一旗军务,但在建奴亲王、郡王面前就是一介家奴而已。 这个就是部落制的弊端。 历史上要到雍正朝才解决。 孔有德、耿仲明轻嗯一声,同时举起单筒望远镜。 这两具望远镜还是当年葡萄牙人送给他们的礼物。 孔有德看了一会,回头说:“距离已经差不多了,可以准备了。” “王爷有令,各营点火!王爷有令,各营点火!”孔有德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随即炮手们便燃起篝火,再把铁钎搁入到火堆,这时候的红夷大炮并不是用导火索来引发的,而是使用烧红的铁钎。 车墙上的火枪手也纷纷将火绳点燃,卡入扳机。 耿仲明放下单筒望远镜,回头笑着对孔有德说:“我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明军被打得人仰马翻的那副景象了。” 孔有德说道:“就怕他们没这个胆子。” “我也觉得。 ”耿仲明道,“没准直接就掉头逃跑。” 话音才刚落,前方明军突然间就转向,分成两股向着两翼包抄。 “咦?居然还会包抄两翼?”耿仲明愣了一下说,“这是模彷八旗蒙古的战术?” “这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孔有德哂然一笑又道,“传令下去,两翼的炮队也把红衣大炮架起来,算了,不光是两翼,还有后队,把所有的大炮都架起来!本王倒要看看,明军骑兵还能从哪个方向找到突破口?” 孔有德的命令很快被传达下去。 正红旗、镶白旗汉军迅速做出反应。 【点击投月票】 【推荐票投喂】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73章 崇祯真的来了免费阅读. 第174章 发动夜袭 在孔有德、耿仲明及投降满清的八旗汉军的固有记忆中,明军基本都是懦夫,凭借坚城还能勉强一战,野战基本上就是一触即溃。 即便是祖大寿、吴三桂的关宁军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明军骑兵,根本没一个担心的。 噢,不对,有一个人例外,这人就是耿仲明长子耿继茂。 耿继茂十分确信出现在河南的这支明军骑兵绝不是懦夫,他甚至确信这支明军骑兵会对正红旗和镶白旗的汉军构成致命的威胁。 但是他也不知道明军骑兵会采取什么样的战术。 正常来说,两三千骑兵根本就威胁不到一万多八旗汉军。 即便是没有红夷大炮,一万多八旗汉军凭借鸟铳和长矛,再加上数千辆偏厢车结成的车阵,就足以击溃同等数量的骑兵的冲锋。 所以两三千明军骑兵真的很难有什么作为。 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耿继茂总是感到一等莫名的不安。 没有别的,耿继茂是被徐州之战打出心理阴影了,八百夷丁从夏镇一直到大名府一千多里,整整半个月的无穷尽的追杀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注:这一千多里不是走的直线,中间有大量迂回绕行】 总之耿继茂十分确信,崇祯绝不会无缘无故派出这么一支几千人的骑兵,深入到豫西来骚扰八旗汉军,而且偏偏选在多铎带着八旗满洲和八旗蒙古离开之后的空档,所以这里边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当下耿继茂对耿仲明、孔有德说道:“爹,还有叔,这么庞大的一支明军骑兵突然出现在豫西,绝对是有原因的,我敢肯定这里边隐藏着阴谋。” “哦是吗?”孔有德轻嗯一声问道,“那会是什么阴谋?” “这个嘛,小侄还没有想到。”仲继茂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滚下去!”耿仲明一张脸再次黑下来,一脚将耿继茂踹下车。 完了又对孔有德说道:“那啥,这孩子让明军打傻了,你别理他。” “我倒觉得继茂说的挺在理。”孔有德皱着眉头说道,“这么庞大一支明军骑兵居然跑到这么远的豫西,来做什么?总该有个意图吧?” 耿仲明道:“管那些个做什么?直接干他。” 说话之间,明军骑兵继续向着八旗汉军逼近。 然而,就在两个狗汉奸期待着红夷大炮百炮齐发、明军骑兵人仰马翻那一刻时,明军骑兵却忽然停住,不再继续往前逼近。 “咋回事?”孔有德皱眉问道,“咋不走了呢?” “是啊,咋不走了呢?”耿仲明也是一头雾水,“这是要闹哪样?” 这时候,耿继茂又爬回到车上:“爹,还有老叔,你们发现没有,明军骑兵的位置卡得很刁钻,正好处于咱们红衣大炮的射程外。” “还真是。”孔有德道,“咱们的红衣大炮射程为一千步,这伙明军骑兵停下的距离正好就在一千步外。” “故意的。”耿继茂道,“明军骑兵绝对是故意的。” 孔有德道:“所以,明军骑兵并不是真想发动进攻,而只是想把我们拖在这里?不让我们把红衣大炮运到潼关?” “不会吧。”耿仲明道,“这要是流贼骑兵说得过去,可这分明是明军骑兵啊,他们这么做又是图个啥?明军啥时候跟流贼勾结到一起了?”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明军骑兵怎么可能帮助流贼?”孔有德摇摇头,又说道,“可问题是,眼前这事怎么解释?” 两个汉奸在这里胡乱猜测。 战场上的局面也陷入僵持。 明军骑兵呆着千步外不动,八旗汉军也不敢轻举妄动。 僵持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八旗汉军便首先沉不住气,出动了一支步兵向前推进,试图将挡住官道的明军骑兵驱逐离。 这支八旗汉军大约有三千人。 其中一千为火枪手,两千长矛手。 此外还携带了少量的虎蹲炮提供支援。 并不是只有明军才有虎蹲炮,建奴一样有。 看到八旗汉军出击,明军骑兵立刻开始往后撤。 两支军队始终都保持着一千步左右的距离,这就是骑兵的好处。 骑兵可以牢牢的将战场的主动权握在手中,进攻或者后撤,从哪发起进攻,都是由骑兵说了算,而步兵始终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在往前推进了大约一千步后,建奴步兵就停下来不再往前推进。 因为再往前走,这支步兵就超出红衣大炮的射程,容易遭到明军骑兵迂回侧击,进而陷入首尾难顾的困境。 随即八旗汉军就以前出的三千步兵监视明军骑兵,后续大军相继拔营交替前行。 毕竟,孔有德、耿仲明也是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明军骑兵虽然想要拖住他们,但是两人很快就想出对策,就是靠这个法子,交替掩护前进。 这么做慢是慢了点,但胜在安全,不容易出乱子。 …… 金铉也意识到这点,对崇祯说道:“圣上,这样很难拖住建奴。” “金卿,不要心急,这才刚开始,不要想着一棍子就将人打死。”崇祯摆摆手,目光转向西方天际,笑着说道,“天就快黑了。” “天黑?”金铉闻言顿时神情一动。 听圣上这话的意思,是准备要发动夜袭吗? 确实是要发动夜袭,骑兵不搞夜袭简直就是浪费。 大唐军神李靖就是靠着三千铁骑夜袭阴山,一举打垮东突厥的十万游牧骑兵! 崇祯自然不会狂妄到跟李靖相比较,也不认为金铉的三千精骑能够跟李靖的三千铁骑相比,但是眼前的这一万多八旗汉军也同样不能跟十万突厥骑兵相比,所以这一战,明军还是有很大机会,毕竟他还给八旗汉军准备了惊喜。 当下崇祯说道:“就保持这个距离徐徐后撤。” …… 天色很快就黑下来。 天一黑,对于携带了大量粮草辎重及红夷大炮的八旗汉军来说,就很不友好,因为粮草辎重的存在,限制了他们的行动,不得离开官道。 而红夷大炮的存在,则又限制了他们的战术。 红夷大炮虽然犀利,但是太过笨重,移动转向很不便。 因此红夷大炮需要足够的反应时间,需要有车营以及步兵保护。 然而天黑之后,视线受到严重干扰,明军骑兵可以无声无息迫近到几十步内,这就极大缩短了八旗汉军的作战反应时间。 所以为了免遭明军骑兵袭扰,八旗汉军只能下令驻营。 抢在天黑之前,八旗汉军抢占了谷水边的一处开阔地,并且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背着谷水立下了营寨。 孔有德、耿仲明到底是宿将。 背着谷水结寨,不仅解决了取水的难题,还缩小了防御正面。 冰面光滑且薄,明军骑兵无法踩着冰面、从背后向八旗汉军的营寨发起攻击,就只能从正面旷野发起进攻,这就缩短了八旗汉军的防线长度。 天色很快黑透,建奴营中燃起堆堆篝火,把军营照亮。 明军骑兵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似乎躲进了某处山谷中。 但是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明军以及建奴的夜不收已经展开了殊死的较量,一片死寂的暗夜中不时的会响起几声惨叫。 但很快,一切又会归于沉寂。 …… “噗通!” 胡国柱将挟在腋下的建奴重重扔在地上。 那个建奴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跳起身就向着建奴营寨方向跑。 但是这建奴才刚刚跨出一步,一股巨力就从背后传来,瞬间将他撞倒在地上,随即一只厚重的皮靴就重重踩在他的背上。 “饶命,饶命!”建奴立刻大声的求饶。 “还是个汉人?”胡国柱有些惊讶的道。 “小人是汉人,山东登州府人。”建奴道。 胡国柱蹲下身,举着火把凑到建奴面前,出现在火光下的是一张年轻的脸庞,带着一副讨好的笑容,显然害怕胡国柱会一刀杀了他。 一队明军从黑暗之中冲出来,控制住建奴。 然后又把这个建奴捆绑结实,带到崇祯御前。 “圣上,侥幸抓到一个活口。”胡国柱拱手道。 “圣上?”俘虏不由得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崇祯。 要是能逃回去,再把这个消息上报给几位王爷, 有没有机会抬旗? “叫什么名字?”崇祯弯腰从火堆中扒落出一颗蕃薯,剥开一块烧焦的炭皮,一股浓郁的香味便弥漫开来。 俘虏的肚子立刻响起咕噜声。 之前出来之时只吃了点干粮,肚子早饿瘪了。 “圣上问你呢。”胡国柱一脚踹在俘虏腿弯处。 “呃啊?”俘虏这才如梦方醒,忙道,“小人牛二。” “牛二?”崇祯继续剥蕃薯皮,又问,“为什么降了建奴?” “小人也是没办法。”牛二的脑袋耷拉下来,“大伙都降了,恭顺王……不是,是孔有德都降了建奴,小人要是不降就得死,小人死了不要紧,可是家里还有九十岁老母,小人死了家里老母就没有人送终。”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74章 发动夜袭免费阅读. 第175章 襄阳炮? “原来是这么回事。”崇祯笑笑,又道,“朕问你几个问题。” “圣上,您尽管问,小人一定如实回答。”牛二连连点头道。 “建奴的主帅是谁?” “多铎。” “这一路建奴有多少兵力?” “这个小人真不知道准数,但是以小人的估计,建奴至少有六七万,另外还有至少两万个随军包衣。” “现在建奴主力到哪去了?” “应该是往潼关、西安方向追杀流贼残部去了。” “留下来的建奴有多少人,领兵的主帅又是谁?” “留下的正红旗、镶白旗、正蓝旗还有镶蓝旗的八旗汉军,总共约一万两千人,主帅就是孔有德和耿仲明这两个狗贼。” “红夷大炮总共有多少门?” “总共有180多门红衣大炮。” “不错,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 笑了笑,崇祯忽然之间又问道:“牛二你今年多大?” “回圣上,小人今年二十有一。”牛二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的谄媚,又接着说道,“小人从今往后一定洗新革面,重新做人。” “你怕是没机会了。”崇祯哂然一笑。 “啊?”牛二愣住,圣上这话什么意思? 没等牛二回过神来,胡国柱已经伸出左手从身后一把摁住他脑袋,再用右手握着匕首照着他的咽喉上嗤的一刀,便将脖子整个割开。 胡国柱再一松左手,牛二便倒在地上抽搐。 “满嘴谎话。”胡国柱哼声说道,“二十一岁倒有个九十岁的老母,合着他老母是在六十九岁时才生的他?那可真是枯木逢春。” “不过他刚才说的那些应该不假。”崇祯道。 “臣也这么认为。”胡国柱点头道,“多铎应该是把八旗满洲、八旗蒙古还有随军包衣都带走了,留下的只有四个旗的八旗汉军。” 金铉道:“即便是八旗汉军,这仗也不好打。” “好打。”崇祯却一摆手说,“如果正面进攻,肯定是不好打,就凭咱们这三千骑兵,还不够红夷大炮塞牙缝的,但是如果夜袭,那建奴的红夷大炮还有鸟铳就成了摆设,咱们的投石车反而能派上大用场。” “圣上真是要夜袭。”金铉闻言释然。 崇祯笑了笑,又道:“金卿,天黑前朕让你记住建奴营地周围的小山或高地,尤其是距离建奴营地百步以内的,你们都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金铉点头道,“一共只有两处。” “有两处就足够了。”崇祯又说道,“你这么着。” 崇祯仔细的讲一遍,金铉点头说道:“臣明白了。” 随即明军就借着夜幕的掩护,悄然开始行动起来。 天色黑是黑了一些,看不清路面摔得鼻青脸肿也是难免的,但是问题不大,跟战场厮杀相比这些根本不算个啥。 不过最先动起来的还是那些夜不收。 金铉的这三千骑兵,兵源主要就是之前那二十八镇总兵的家丁或者说私兵,后面补充了少量的边军老兵,这些夜不收又是三千骑兵中的精锐,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所以对面八旗汉军的夜不收根本就不是对手。 …… 明军夜不收的异动,很快报给了孔有德和耿仲明。 接到败报时,这两个狗汉奸正凑在一起抽澹巴孤。 抽澹巴孤也是跟葡萄牙雇佣兵学的,因为孔有德、耿仲明他们发现劳累了一整天后坐下来抽一袋澹巴孤,居然真能解乏,然后就跟着抽上瘾。 “你说什么?”孔有德皱着眉头道,“派出去的十几队夜不收就回来两队?” “嗯,就回来两队。”正红旗汉军固山额真吴守进嗯了一声又说道,“王爷,据逃回来的那两队夜不收说,这伙明军骑兵不简单,身手很厉害。” “有多厉害?”耿仲明问道,“能跟巴牙喇兵比吗?” “比巴牙喇兵肯定是比不过。”吴守进说道,“但是相比祖大寿一手训练的三千夷丁,恐怕是也没差多少。” “这么厉害?”耿仲明神情一凝道。 “那就算了。”孔有德皱眉道,“黑灯瞎火的就不折腾了。” “对,算了。”耿仲明也说道,“只要守住四周营栅,不让明军骑兵冲进来就可以了,反正咱们的任务就是将红夷大炮及粮草辎重安全送到潼关,至于说这伙明军骑兵,不好惹,那咱们就不惹他们,等到豫亲王打下潼关再回头收拾他们。” 孔有德又吩咐吴守进道:“吴都统,今晚先辛苦你了。” 耿仲明紧接着说道:“明晚就轮到我们镶白旗汉军守夜。” 正说话之间,外面突然响起喧哗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出去看看。”当下孔有德、耿仲明还有吴守进撩起帐帘出来。 刚一出大帐,孔有德他们三个就吃惊的发现,军营外的西南角燃起了火光。 而且这团火光距离大营很近,顶多一百多步,但是由于中间隔了个小山头,所以看不到对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孔有德和耿仲明便有些犹豫。 想派兵去看看,又担心吃亏。 因为这伙明军骑兵真不好惹。 孔有德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把这个小山头也圈在他们的营地之内,不就没有现在的被动局面了? “那没有用。”耿仲明居然猜到孔有德的心思,摇摇头说,“这里不是平原,而是多山的地形,方圆几百里之内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小山头,而且相隔都在一两百步远,我们总不能把所有的小山头都圈在军营内吧?” “这倒也是。”孔有德皱着眉头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派一队夜不收去……” 最后的“看看”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一点点的火光却突然间从那个小山头的后面掠空而起,然后在夜空之中划出一道道的流光,向着这边飞了过来。 “咦,这是?”孔有德、耿仲明还有所有的八旗汉军都愣住。 好半晌之后,还是刚刚赶到的耿继茂率先大叫起来:“襄阳炮!” “对,入娘贼是襄阳炮!”孔有德、耿仲明还有吴守进也反应过来。 随即又忍不住嘲讽起来:“这都什么朝代了,明军居然还用襄阳炮?这种老掉牙的武器还能有什么卵用?” …… 在远处另一个小山头上。 崇祯摸了摸朱慈炯的小脑袋,说道:“炯儿你记着,武器装备其实并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好坏之分,比如对建奴来说,大稍弓肯定比鲁密铳好用,对蒙古人来说,角弓也要比火绳枪更加管用,但是对于我大明,火器才是最为高效的兵器。” “然而事无绝对,比如现在,投石车就比大炮更管用。” “所以你得记住,武器装备本质上并没有好与坏之分,而只有适用与否的区别,只要是适用的武器装备就是好武器装备。” “嗯。”朱慈炯很认真的点头。 父子俩说话之间,足足三十颗“燃烧弹”已经落在建奴的军营之中。 这三十颗“燃烧弹”可不是普通燃烧弹,而是瓦罐外包裹着稻草绳,而且稻草绳外还涂满了油脂,瓦罐内更是封装了火药。 涂了油脂的稻草绳燃烧之后会产生高温。 高温会将瓦罐烧得通红,就会引爆火药。 就算来不及把瓦罐烧红,落地之后也会碎裂,一样会发生火药爆燃。 于是,绚烂瑰丽的一幕出现了,这三十颗“燃烧弹”有的是落地之后发生爆燃,有的则是凌空轰然炸开,顷刻之间化为夺目的烈焰! “真没想到,投石车居然有这么大杀伤力?” 夜空下,朱慈炯的眸子里散发出黑宝石般的幽光。 …… 在襄阳炮的“石弹”落下之前,无论孔有德还是耿仲明,都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无非就是几十颗燃烧的大石球,就算落在他们的军营内,所能够造成的破坏与杀伤也是极其有限,至少跟他们的红衣大炮没法比。 襄阳炮的石弹除非直接被砸中,否则屁事不会有。 除于石弹上带的火,顶多引起小小的骚乱,无妨。 然而,当这些燃烧的“石弹”真的落下来,他们才发现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明军用襄阳炮发射的这些石弹,竟然超乎想象的厉害。 因为,这些石弹不光能燃烧,而且还会炸! “轰!轰轰轰轰轰!”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响起。 十几颗“石弹”直接凌空炸开,幻化成十几团耀眼火球,还有更多的“石弹”重重的砸落在地面,紧接着也发生剧烈爆燃,瞬间烧一片! “这不是石弹,是火药罐!”吴守进惊叫起来,“火药罐!” “火药罐上还涂满了油脂!”耿继茂紧接着也是大叫起来,“你们看,那些石弹炸裂之后就把火苗溅落在周围的帐篷上,周围的帐篷都已经起火在烧了,这一定就是油脂,明军在火药罐外捆绑了涂满油脂的麻绳!” 根本不用耿继茂提醒,孔有德他们都看见了。 就这片刻功夫,军营西南角就已经燃起大火。 至少有三顶帐篷已经被大火吞噬,还有更多的帐篷已经燃起了火头,住在这些帐篷中的八旗汉军已经乱成一锅粥,就像一群无头苍蝇。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75章 襄阳炮?免费阅读. 第176章 一口一口咬死 然而,麻烦到此并没有完。 明军的第二波“石弹雨”接踵而至。 伴随着“轰轰轰”的爆炸以及爆燃,更多的油脂飞溅开来,掉落附着在更多帐篷上开始起火燃烧,起火的帐篷扩大到好几十顶。 不只是帐篷,不少偏厢车也起火燃烧。 放在偏厢车上的粮草很炔燃起熊熊大火。 “偏厢车着火了,抢救粮草!” “该死的,快去救火!” 孔有德和耿仲明同时反应过来。 这些偏厢车上装载的除了粮草,还有大量的辎重。 这些辎重里包含有火药、铅弹、石弹、楯车部件,此外还有大量的箭失、甲胃以及长矛兵器,这些可不能任何闪失。 尤其是火药,火药一旦被摧毁, 他们携带的红衣大炮立刻就成了摆设。 真要是这样,多铎绝对不会饶了他们两个。 “快去救火!”孔有德和耿仲明冲向军营西南角。 “快去取水!”耿继茂却大吼道,“取水才能救火!” “对对对,快些去取水!”孔有德和耿仲明这才如梦方醒,赶紧又停下脚步高喊,“快派兵到河边取水!” 军令下达,整个军营很快就喧嚣起来。 一队队的八旗汉军拿着各式各样的器具冲到营外的谷水边。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是冬季十一月,谷水早已结冰,但是好在冰层不厚,八旗汉军又找来铁锤、石头等钝器砸开冰面。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正当八旗汉军忙着取水时,夜空下骤然响起隆隆的马蹄声,随即八旗汉军就感到脚下的地面都在轻微颤动。 “是明军骑兵!” 一个汉军突然间大吼起来。 “有明军骑兵冲杀过来了,快跑!” 有人带头,其他的八旗汉军便也纷纷扔掉盛满河水的木桶、瓦罐乃至羊皮囊,转过身就往军营方向跑。 这个时候,军营内的八旗汉军也发现营外的动静。 下一霎那,一排排的鸟铳便架在了军营的栅栏上。 甚至还有两队八旗汉军用马车载来了数门红衣大炮。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只听到隆隆的马蹄声,却始终不见有明军骑兵,连一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有一队八旗汉军胡乱往外打了一炮。 也有不少火枪手对着营外暗处放铳。 但是炮弹和铳子飞行不远便隐入黑暗之中。 至于有没打中明军骑兵,那就只有天知道。 这个时候,军营西南角的火势更勐,眼看就要失控。 因为明军的襄阳炮一直都在不停的发射燃烧的石弹,在八旗汉军的军营里制造出更多的火头,而八旗汉军一时之间却找不到足够的水用来灭火。 孔有德和耿仲明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当即便分头行动。 孔有德带着正红旗的汉军转移辎重,耿仲明则带着镶白旗的汉军全力拆除西南角营地外围的帐篷,争取尽快清理出一条防火带,除此之外又让另外两个旗的汉军兵分两路,一个旗负责掩护,另外一个旗则负责取水灭火。 忙乱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明军终于消停,不再继续发炮。 因为明军的“襄阳炮”只能打一百多步,再远也就够不着。 所以在把八旗汉军营地西南角烧完之后,明军也就只能歇了。 明军撤走之后,军营西南角能烧的物件也烧得差不多,大火很快就熄灭, 不过,军营的这一角已经彻底化为灰尽,包括五十多顶帐篷,五十多辆偏厢车及车上装载的粮草辎重全部付之一炬,这波损失大了。 …… 远处小山头上。 朱慈炯有些不解的问道:“父皇,我军的夜不收已经对战场实施了遮断,建奴的汉军现在根本不敢出营与我军野战,即如此,为什么不能把投石车继续往前推进呢?要是再往前推进五十步,至少能烧掉半个建奴军营。” 崇祯摇摇头说:“你忘了建奴还有红夷大炮。” “儿臣没有忘。”朱慈炯道,“可现在是夜间,建奴的红夷大炮无法瞄准,杀伤力也就会极大削弱,不足惧。” “杀伤力削弱,不等于没有杀伤。”崇祯摇头。 “建奴如果真被逼急了,将180多门红夷大炮摆成一排,同时向着我们的投石车阵地发炮,那就不是死几个的事情。” “父皇就只有这三千精骑。” “死一个就少一个,耗不起。” 顿了顿,又笑着说:“再说了,大战才刚开始,再往后的机会还多着呢,毕竟从这里到潼关还有四五百里路呢,我们有的是时间以及机会,将孔有德、耿仲明还有这一万多八旗汉军一口一口的咬死,又何必着急呢。” “可是……”朱慈炯皱眉问道,“以后还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当然。”崇祯微微一笑,又说,“建奴除非能从天上飞过去,又或者放弃前往潼关的打算,否则他们就只能乖乖挨揍,呵呵。” …… 天色终于放亮。 八旗汉军派出一支三千人的步卒占领了西南角的那个小山头。 这会儿,孔有德、耿仲明还有吴守进等四个固山额真就在小山头背面,黑着脸围观眼前这架已经被明军遗弃的襄阳炮。 这架襄阳炮真是……简陋到极致。 除了一个支架,一根长长的甩臂,再没别的。 只不过孔有德、耿仲明他们毕竟是沙场宿将,一眼就看出来明军应该是把甩臂两端的拉绳以及抛蓝给拆掉。 这就是一架手拉式襄阳炮。 通过十几个甚至于几十个士卒同时拉动拉绳,再通过甩臂的杠杆原理,将系在另一端的抛篮里的“燃烧弹”发射出去。 难怪只能抛射一百多步远。 这要是换成以前蒙古人打造的绞链式襄阳炮,能够将150斤重的石弹投送到三百多步开外,石弹砸地能砸出七尺深坑! 【明代1步=1.6米,左右脚各跨一次为一步】 想到这里,孔有德、耿仲明都是暗自感到庆幸。 得亏明军骑兵只携带了最简陋的襄阳炮,要是携带的是绞链式襄阳炮,那昨晚上他们的损失就会更大,没准就得损失四分之一的粮草辎重。 即便如此,昨晚也损失了十分之一的粮草辎重。 两个狗汉奸深感事态严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孔有德道:“得想一个法子,不然恐怕到不了潼关。” 耿仲明则长叹了口气:“唉,要是八旗蒙古在就好办了。” “你这说不是废话么。”孔有德没好气道,“现在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 耿继茂忽然插话进来:“爹,叔,我觉得我们还是退回洛阳的好,就在洛阳待着,豫王等不到红夷大炮自然会派人回来查问,到时候就会知道我们遇到麻烦,然后就会派八旗蒙古甚至于八旗满洲回来接应。” “滚!”耿仲明又是一脚勐踹过来。 “你还真以为打仗是儿戏啊?说退就退?” 退回洛阳是不能退回洛阳的,就是死也不能退回去。 要是不能及时将红夷大炮以及粮草辎重运送到潼关,进而导致多铎在潼关落败,那就是他们孔耿两家的灭顶之灾。 孔有德道:“还是赶紧派人向豫王求援吧。” 耿仲明道:“派人求援没问题,但是就怕这边刚出去,那边就遭到明军的猎杀,昨晚的较量你也知道,这伙明军的骑射功夫厉害着呢。” “那就多派几个信差。”孔有德道,“总能逃出去一个。” 耿仲明点点头,又道:“那就把咱们的家丁都派出去吧。” 孔有德、耿仲明还有尚可喜他们几个投降建奴之前,数量最少的也有上千家丁,但是投降建奴之后,这些家丁就被皇太极剥夺,变成建奴包衣。 但是皇太极也没有全部都剥夺,还是给他们留了五十个。 当下孔有德和耿仲明便把各自麾下的五十个家丁都召集起来。 耿仲明更是把耿继茂也叫过来,黑着脸道:“老大,你也一道去。” “啊?”耿继茂闻言脸都吓白,心说爹啊,合着我不是你亲生的是吧?这种时候你让我出去送死?还有没有人性了? “啊什么啊。”耿仲明低声说道,“你小子骑术不错,脑瓜子也算机灵,我担心其他家丁都会被明军截杀,这时候就只能靠你。” “对,就让其他家丁给你打掩护。”孔有德也拍了两下耿继茂的肩膀,接着语重心长的说道,“大侄子欸,咱们耿孔两家的荣华富贵可就全系在你身上了,叔相信你能行,你一定能把消息捎给豫王。” 耿继茂苦笑。 …… 多铎已经追到崤山北麓的硖石关。 袁宗第、陈永福的大顺军残部终于还是被建奴追上,双方在硖石关又大战一场,最终结果不用多说,大顺军再一次遭受失败。 而且硖石关的这次失败不同于前两次。 前面两次无论是在卫辉府还是怀庆府,损失都不大。 但这次,大顺军却遭受到决定性失败,两万多老卒正面扛不住八旗满洲的强攻,撤退时又甩不脱八旗蒙古的追杀,近乎全军覆灭。 就连创业元老袁宗第都被八旗蒙古射杀。 最后只剩不到三百残兵跟着陈永福逃往潼关。 但即便如此,多铎也仍旧没有要放慢脚步的意思。 “传令下去,不可给流贼喘息之机,三天之内必须赶到潼关!”多铎的内心甚至隐隐还生出了一等野望,按照目前的这个势头,或许不用等待红夷大炮,仅凭八旗满洲以及八旗蒙古就能一鼓作气拿下潼关,再进兵西安! 真要是这样,伪顺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等灭了伪顺,再掉头向南直扑汉中及湖广,继而从湖广顺长江而下进逼南京,到时候南明也就一击而灭,如此一来伪顺南明两国都是被他多铎一手击灭,这等旷世之功,他日十四哥登基称帝,没准他真有机会当上皇太弟。 想到这,多铎不由心情大好。 …… 多铎心情大好,崇祯的心情也很不错。 虽然不知道具体战果,但是从火势看,昨天晚上八旗汉军的损失绝对不会小,按照这个打法,八旗汉军到不了潼关就得土崩瓦解。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昨晚上的消耗有些大。 明军因为打得太嗨了,没能控制好弹药消耗量。 临来河南之前,崇祯特意准备了两千颗火药罐加外八千斤动物油脂,因为这,整个徐州的猪羊几乎被买空。 这两千颗火药罐外加八千斤油脂都由驮马背着,连同两个月的干粮。 这次深入豫西,崇祯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不仅带足了俩月的干粮,就连火药罐和动物油脂都提前准备好。 但是昨天晚上,一下就打掉四百颗火药罐。 “这样可不行。”崇祯对金铉说道,“金卿,你得让将士们省着点用,咱们总共就只带了两千颗火药罐,用完就只能唱空城计了。” 金铉有些惭愧的说:“圣上,都怪臣大意。” “不怪你,朕不也没有想到。”崇祯笑道,“不过今后注意也就是了,这样吧,你直接给全军下道将令,每晚最多只准打一百颗火药罐,所以,他们还是好好的琢磨一下,如何利用好这一百颗火药罐,尽可能的伤毁建奴的辎重。” “是,臣会吩咐下去。”金铉点点头,又道,“可是圣上,臣还是有一事不解。” 崇祯笑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想要问朕,这样耗下去也摧毁不了红夷大炮?” “对。 ”金铉一点头说,“昨天晚上建奴没有防备,因而损失大了些,但是从今天晚上开始建奴就有了提防,损失就不会有那么大,而更为重要的是,这个打法顶多就是烧掉建奴的一些辎重,建奴的人员以及红夷大炮却并不会有太大的损伤。” “不,金卿你忽略了一点。”崇祯表情变得严肃,“从量变到质变需要一个过程,并不是一踌而就,而我们现在所做的,就是这个积累的过程。” “从量变到质变需要过程?”金铉闻言似有明悟。 量变?质变?这话以前怎么没有听过? 但是似乎说的挺有道理的。 【点击投月票】 【点击推荐票】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76章 一口一口咬死免费阅读. 第177章 八旗汉军被困住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12月初。 李自成大军已经在洛川县停留了整整十天。 十天过去,李自成还是没有最终下定决心,仍旧还在北上与南下之间犹豫,这真的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不过今天,李自成终于做出了决定,南下! 促使李自成下定决心的原因很简单,硖石关的败报已经传到洛川。 得知袁宗第以及陈永福大军在硖石关惨败,袁宗第更是力战而死,李自成便再不敢心存侥幸,这个时候如果执意北上,大顺朝搞不好就要亡了。 于是李自成果断点起二十多万大军,浩浩荡荡南返。 此外,李自成还命令刘芳亮先带着两万精兵固防潼关。 李自成也不是之前的草寇,知道潼关对大顺来说很重要。 左营制将军刘芳亮接令后,便立刻率领本部2万精兵昼夜兼程驰援潼关。 从洛川到潼关直线距离不过三百里,但是实际里程有将近五百里,刘芳亮所部急行军四个昼夜,每天只睡不到三个时辰,终于在第五日赶到了潼关。 几乎是刘芳亮大军前脚刚赶到潼关,建奴后脚也赶到了。 …… 遥望着潼关城头密密麻麻的大顺军,多铎知道没机会了。 看来大顺军已经接到了败报,并且已经从西安调来援军。 这样的话,再想偷袭已经没有可能,那就只能正面强攻,但是要想强攻,就必须仰仗红衣大炮的力量。 时代已经不同了。 所以攻城战术也是大相径庭。 古代攻城,都是打造各种攻城器械,蚁附攻城。 但是现在,这种战术却已经落伍了,现在的攻城战术就是用红衣大炮轰,先用红衣大炮把城墙轰出一个豁口,再然后直接从豁口发起进攻。 相比起蚁附攻城,红衣大炮攻城不仅损失更小,还能对敌军的士气以及战斗意志造成严重的削弱,后面的战事也会变得更轻松。 多铎当即下令道:“传令下去,大军后退十里安营扎寨!” “嗻!”一队令骑即四散离去,很快,列队于潼关之前的建奴大军便徐徐后撤。 …… 此时,在弘农县的一处峡谷之中。 夷丁正对两骑建奴信差展开围猎。 参与围猎的夷丁有七八骑,骑术也明显胜过建奴信差,更重要的是,夷丁的战马也比建奴信差的战马更神骏,速度也要更快。 很快,夷丁便迫近到了三十步内。 随即两个夷丁在飞奔中燃放三眼铳。 “轰!”一声巨响,硝烟顷刻弥漫开来。 前方三十步外,其中一个建奴信差的战马应声栽倒。 马背上的那个建奴信差也一下倒栽下来,不过这个建奴身手也是了得,落地之后一个团身翻滚,便卸掉巨大的惯性,又纵身跃起拔腿往前飞奔。 然而跑没多远,夷丁就从身后追上来,其中的一个夷丁倒转三眼铳,照着建奴的背心就是一下,建奴便立刻张嘴喷出一大口老血,扑倒在地上。 另外数骑夷丁纵马从建奴的身上踏过,其中的一只铁蹄正好踩在建奴的脑袋之上,只听噗哧一声,建奴的脑袋就如西瓜般碎裂开。 “追,别让剩下那个跑掉!”夷丁穷追不舍。 继续对剩下的那骑建奴信差展开了围追堵截。 剩下那骑建奴慌了神,拿鞭子死命抽打胯下的战马。 建奴的战马悲嘶一声,拼尽全力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但是不幸的是,身后追杀的夷丁也果断的开始冲刺,因此双方距离非但没有拉开,反而仍旧在慢慢的迫近。 …… 耿继茂便彻底急眼了。 是的,剩下的这骑建奴信差就是耿继茂。 十天前孔有德、耿仲明第一次派出信差,连同耿继茂在内一共派了一百多个好手,但是甫一出营便遭到明军围猎。 最后只剩不到一半信差突破明军的截杀。 然而,明军骑兵并未善罢干休,继续展开无休止的追杀。 为了躲避追杀,耿继茂和剩下的建奴信差各种手段使尽,迂回、躲藏、夜行甚至乔妆难民的都有,但还是被明军逐一猎杀。 耿继茂这龟孙还是有点小聪明,带着另外一个建奴信差,突围出去后并没有直接向着潼关方向走,而是先往回走了上百里,然后又转道向南走了一百多里,确定摆脱了明军骑兵的追杀之后,耿继茂还是留了个心眼。 耿继茂没有选择官道,而是选了条小路。 在深山之中走了十天,走了将近数百里,估摸着已经到了弘农县地界,耿继茂才终于带着另一个建奴回到官道上,心想着从弘农到潼关不过百余里,明军骑兵再疯狂也断然不至于追到这里,所以弘农应该是安全的。 然后,两人就遭到了夷丁的追杀。 此刻,耿继茂真想哭,太欺负人了。 崇祯你个狗皇帝,是真不给人留活路啊。 这都已经到弘农地界,居然还会有夷丁出没? 然而哭也好诅咒也罢,这都没有用,夷丁就在他的身后。 “轰!”突然一声巨响,随即耿继茂便听到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哀鸣,接着整个人便一下飞出去,战马遭到射杀了! 好在耿继茂也是弓马娴熟。 人一到空中便整个蜷缩成团。 因而落地之后像个球般往前滚。 滚出一丈多远才卸掉巨大的惯性。 然后爬起来就昏头打脑的往前狂奔。 但是跑了没几步,耿继茂便生生刹住。 因为再往前就是悬崖,刚才差点摔下去。 身后追杀的数骑夷丁也发现前方是悬崖,便纷纷减速,然后停在十步开外,再举起手中的三眼铳直接对准耿继茂。 耿继茂一咬牙纵身跳下悬崖。 反正留在崖上是必死无疑的。 跳崖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数骑夷丁这才催动战马来到悬崖前。 其中一个夷丁说:“要不要寻路下去看看?” 另一个夷丁却说:“算了,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必死。” 当下几个夷丁便不再逗留,顾自打马离开,整个山崖很快恢复原有寂静。 好半天后,距离崖顶大约十几米的一簇灌木丛开始晃动,然后灰头土脸的耿继茂从灌木丛下爬了出来。 虽然没死,但是耿继茂已经陷入到了绝境。 因为耿继茂的一条胳膊一条腿都已经摔折,所以这十几米高的悬崖就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险,怎么爬上去? …… 耿继茂陷入绝境,耿仲明、孔有德还有一万多八旗汉军也遇到了大麻烦。 此时的八旗汉军已经被明军困在了新安县的一处峡谷之中,新安县距离洛阳不过一百多里,也就是说这些天,八旗汉军只走了百余里。 好吧,说八旗汉军被困住其实并不怎么恰当。 因为孔有德、耿仲明是主动决定留在这处峡谷。 之所以留在这处峡谷之中,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好。 这里的峡谷像是一座小城,两侧的山坡就是城墙,两端的出入口就像是两座城门,随时可以供八旗汉军出入。 守在这处峡谷中,可以避免遭到明军襄阳炮袭扰。 在此前的十天内,八旗汉军真可谓是吃足了明军襄阳炮的苦头。 因为明军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利用襄阳炮发动袭击,而且明军总能找到合适的地形,使得襄阳炮可以打到八旗汉军营地,却又能避开红衣大炮。 连续十天的袭扰,使得八旗汉军损失了不少的辎重。 粮草的损失其实还在其实,火药的损失才是最麻烦的。 尽管八旗汉军已经采取了大量的保护措施,比如将火药分散携带,甚至将火药藏在粮食以及甲胃、箭失等辎重的底下,但效果都不好。 连续十天的袭扰,仍旧使得八旗汉军损失了小半火药。 要是再这样下去,等他们走到潼关,火药就所剩无几,还打个鸟? 所以孔有德、耿仲明就果断停下来,安静的等待多铎派骑兵来援。 …… “这个地形,还真是麻烦。” 远处高山上,崇祯正用望远镜观察八旗汉军据守的峡谷。 这处峡谷其实谈不上险峻,也没有多高,但正因为这样才更麻烦,因为八旗汉军可以凭借兵力优势轻易夺取两侧高地,进而凭借鸟铳的火力对明军形成压制,这下子明军的投石车因为上不去峡谷两侧的制高点,就成了摆设。 朱慈炯骂道:“孔有德和耿仲明这两个老狗还真是难对付。” 胡国柱再次主动请缨道:“圣上,要不然让臣带兵冲一次?臣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把峡谷南边的高地夺过来,然后金大人就能将投石车架到山坡顶上,对着躲在底下峡谷中的建奴进行轰击,这样的话,峡谷反而变成了建奴的葬身之地!” “不行。”崇祯断然拒绝,强攻是不能强攻的,绝对不能强攻。 金铉的三千骑兵弥足珍贵,不到最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拿来搏命。 而眼下显然不是关键时刻,因为这里已经属于豫西,离西安不远。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的话,洛阳到西安也就七百里,从这处无名峡谷到潼关估计也就三百多里路程,急行军也就三天。 第178章 朕要会会崇祯 胡国柱道:“可也不能一直这样耗着吧?” 金铉也道:“是啊,从这里到潼关顶多也就三四百里路,多铎一直等不到八旗汉军,肯定会派遣骑兵回来接应,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崇祯沉吟片刻后说:“看来没别的法子了,只能求援了。” “啊?求援?”胡国柱愣住,一脸茫然道,“这附近有咱们的援军?” 金铉听了却是一下反应过来,错愕的问道:“圣上是说向流贼求援?” “对,向流贼求援。”崇祯道,“本来,朕是想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将这一万多八旗汉军一口一口咬死并吃掉,但是孔有德和耿仲明这两个狗汉奸实在太谨慎,不给我们机会,那就只能把这块肥肉让给李自成来啃。” 胡国柱有些不甘心:“李自成未必肯派兵吧?” “不,他会派兵的。”崇祯笑道,“而且朕敢断言他会亲自领兵前来。” “咦?李自成还会亲领大军前来?”金铉略一思忖,随即反应过来,“圣上的意思,是把你在这里的消息也一并告诉给闯贼?” “对,朕想会会他。”崇祯笑着说道。 “圣上不可!”金铉勃然色变道,“太冒险了。” “人心险恶,朕当然不会真的给他这个机会。”崇祯笑了笑,又说道,“金卿你放心,到时候朕不会露面,就由你代朕与他说几句话。” “这就无妨。”金铉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崇祯又把目光转向胡国柱:“胡卿,不如就由你走一趟潼关?换别人,朕真不放心,毕竟多铎大军此刻就在潼关城外。” “是。”胡国柱慨然应诺。 …… 三天之后,李自成大军堪堪到达华阴县。 就在这时,大明使节左懋第却追上李自成大军。 “萝石先生?”李自成道,“你来华阴县有何贵干哪?” 说完,李自成有些不悦的瞪了一眼陪着过来的李双喜,心说朕不是叮嘱过你,左懋第此人有大才,让你务必要看住他么? 李双喜面露苦笑,这真不能怪我啊。 “陛下莫要见怪,是在下非要前来,与太子殿下无关。” 左懋第替李双喜说了句好话,又道:“听闻兄弟友邦正遭建奴南北两路夹击,在下愿意在陛下帐前出谋划策,略尽一些绵薄之力。” 好吧,左懋第其实是怕大顺军吃败仗。 唇亡齿寒的道理,左懋第还是知道的。 这点,就要比南京的衮衮诸公强得多。 “好,那就委屈先生当一回朕的参军。”李自成大喜。 之前他百般笼络,左懋第都不为所动,没想到现在建奴刚一打上门,左懋第却是不请自来,这岂不是个吉兆?看来此去潼关必胜! 当下李自成带着左懋笼兴冲冲往潼关走。 然后走了没多远,又遇到了刘芳亮的信使。 看完刘芳亮的信,李自成整个人当场就懵掉。 “圣上?”牛金星还有宋献策投来征询的眼神。 李自成便随手将书信递给宋献策,牛金星也赶紧凑过来一并看书信。 “什么?”宋献策忍不住叫出声,“崇祯竟然亲领三千骑到了新安县?” 牛金星则是眼珠乱转,崇祯竟然亲至?这可是个好机会!抓了他做人质! 这时左懋第激动的问:“圣上,刚才左军师说我大明皇帝陛下到了新安县?” “是。”李自成点头道,“崇祯亲领三千精骑到了新安县,并且还把孔有德、耿仲明率领的一万多八旗汉军连同180门红夷大炮困在新安县,还让朕赶紧派遣一支军队,从晋南迂回到新安县,先把八旗汉军给击灭掉!” “圣上,此事非同小可!”左懋第急道。 “绝对不能让建奴将红夷大炮运至潼关,否则潼关危矣。” 宋献策也点头说:“圣上,红夷大炮之巨大威力,我们在山海关已领教过,潼关的关城虽足够坚固,恐怕也顶不住红夷大炮的轰击。” “这点朕也知道。”李自成来回踱走几步,对刘宗敏说道,“汝侯,大军就交给你了,你率大军到达潼关之后,只需守住城,不要轻出。” 刘宗敏闻言急道:“那圣上你呢?你要亲自领兵去新安县?” “对,机会难得,朕要会会崇祯。”李自成两眼一眯说道,“三月间在北京时错过了,这次却是不能再错过了。” 牛金星趁机说道:“圣上,臣也与你一道去。” “圣上,臣也想一并前往。”宋献策急声说道。 “圣上,在下也愿意同往。”左懋第也主动请缨。 见三位智囊同时主动请缨,李自成很是高兴,当即一一答应下来。 随即李自成又点齐了三万马步军,其中骑兵五千,掉头直奔朝邑,打算从朝邑渡口渡过黄河,再经蒲州进入晋南山区。 晋南此时仍在大顺军手中。 …… 转眼间,时间又过去五天。 这天多铎正在大帐中喝酒。 进入十一月下旬,天气是一日冷过一日。 今天又是个阴天,而且过了中午之后就刮起了白毛风。 “这鬼天气。”多铎举起羊皮囊灌了一口烧酒,骂骂咧咧的道,“看样子要下雪,真要是下雪,潼关道就更加不好走了。” 想到这,多铎就莫名有些烦躁。 因为不知道八旗汉军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一眼瞥见范承谟坐在大帐的角落里发呆,便立刻骂道:“狗奴才又偷懒,还不赶紧给炉子里加点炭?你是想要冻死本王吗?” “呃啊?”范承谟看了眼火炉,有些懵。 炉子里的炭火明明很旺啊,根本用不着再加炭。 多铎便更加生气,抄起鞭子正要教训一下这个狗奴才,帐帘忽然被人推开,随即一个身影带着一阵冷风进来。 “谁啊?”多铎勃然大怒。 扭头见是何洛会,却又硬生生忍住怒火。 “王爷。”何洛会打了个千,黑着脸低吼道,“出事了!” 多铎闻言愣了下,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 何洛会没有多说,只是转身对着帐外一挥手,当即便有两个建奴马甲架着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进了他的大帐。 多铎打量一眼便愣住。 这人谁啊?怎生如此之狼狈? 棉甲上血渍未干,好像还断了胳膊断儿? “王爷,豫王爷!”那人见了多铎就大声哀嚎起来。 因为牙齿也摔掉,说话漏风,喊了好几声多铎才算听清楚,失声道:“耿继茂?!” “王爷,是奴才!”耿继茂哇的哭出声,一边哭一边又说道,“王爷,八旗汉军被明军困在新安县了,快些派骑兵去救援。” “什么?”多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明军?你说明军到了河南,还困住了八旗汉军?” “是的。”耿继茂连连点头说,“崇祯这个狗皇帝亲自带着数千铁骑,突然出现在河南府境内,八旗汉军因为携带着大量的辎重以及红衣大炮,行动非常的不便,因而被明军骑兵困在了新安县境内的一处峡谷之中。” 【注:耿继茂并不知道崇祯亲至,瞎猜的】 “什么?崇祯也来了?!”多铎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微变。 何洛会沉声说道:“王爷,八旗汉军有百多门红衣大炮,还有好几千火枪手,三五千明军骑兵顶多困住他们,但是如果明军将这一消息传递给伪顺,然后伪顺派出大军从晋南或者洛南迂回过去,那就麻烦大了。” “要坏事!”多铎瞬间也反应过来。 随即又道:“快,你马上率镶白旗先行回援!” “嗻!”何洛会打了一个千,转身扬长而去。 …… 然而,多铎此时才得到消息,已然是太迟了。 因为就在何洛会带着镶白旗一万多八旗满洲回援之时,李自成已经抢先一步带着三万马步大军赶到了新安县。 李自成稍作休整,即向八旗汉军发起了勐攻。 在这种并不险峻的山谷地形,八旗汉军也没有在两侧的山梁上修建太多工事,所以大顺军仅用了两个多时辰,就以伤亡三千余人的代价,成功的抢占山谷两侧的制高点,继而居高临下的向着龟缩在峡谷之中的八旗汉军发起了俯冲。 孔有德、耿仲明的八旗汉军也就是欺负一下明军,遇到李自成的大顺军老营,那就只剩下挨揍的份,又顽抗了半个时辰,八旗汉军就被打崩。 孔有德、耿仲时这时候也顾不上粮草辎生和红衣大炮,把身上的山文甲一脱,再穿上破棉甲混入八旗汉军的普通士卒中,试图趁着混乱逃之夭夭。 然而很不幸的是,两人自己选择的地形把他们给害了。 因为山谷的两端都是开阔地,大顺军这次来的还有骑兵。 所以,连同孔有德、耿仲明在内,从山谷两端溃逃出来的七八千个八旗汉军,全都被大顺军活捉,一个没跑掉。 这下,建奴结结实实吃了个大亏。 不光是八旗汉军一下损失掉四旗,携带的十几万石粮食、一千多辆楯车、两千多辆偏厢车以及兵器甲胃全部损失殆尽,而最麻烦的是,多铎这一路的红衣大炮也是损失殆尽。 【注:有读者说作者拖剧情,这里说明一下,本书的主要剧情就是战争,但是明军不参与的战事会尽可能的一笔带过】 第179章 临走还要埋雷 战斗刚一结束,李自成便带着牛金星、宋献策以及左懋第等人来到明军阵前,准备答谢一下明军,同时也是想要跟崇祯见上一面。 牛金星在旁边不停的给李自成使眼色。 李自成没理会,但他知道牛金星的意思。 在进军的途中,牛金星就曾私下里觐见,并建议他扣留崇祯充为人质,让大明拿出天量的钱粮及湖广来换。 牛金星的建议还是有几分道理。 因为眼下的大顺朝极度的缺粮。 而大明治下的江南及湖广江西,去年却是难得一见的丰年,所以大明现在不缺粮,如果真能抓了崇祯胁迫大明拿粮食来换,自然是极好的。 就算大明不肯给湖广,只是给个几百万石粮食也是极好的。 不过李自成没有采纳,因为他觉得还是宋献策和左懋第说的更有道理。 宋献策和左懋第认为,大顺和大明的关系就是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无论大顺还是大明眼下都没有单独抗衡建奴的实力。 很快,李自成就来到明军阵前。 就算没有身后的数万大军。 李自成也不带怕的。 …… 刚才大顺军与八旗汉军激战时,明军并未参战。 看到李自成只带着十数骑上前,明军阵中也走出来十数骑。 当先一骑头戴凤翅盔,身披山文甲,正是兵部郎中兼暂摄总兵事金铉。 跟随在金铉身后的则是十数骑亲随,这些亲随都披着扎甲,戴着兜鍪,而且兜鍪的面甲都拉下来,只能看到眼睛。 此时,金铉真是紧张得快窒息。 因为崇祯假扮他的亲随,就在他身后。 之前崇祯说不会跟李自成照面,金铉还道他会留在安全处,却万万没有想到崇祯竟然还是要假扮成他的亲随与李自成会面。 金铉是真担心流贼会突然翻脸。 但是好在,至少目前看上去没这迹象。 总之,金铉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崇祯心下反而极为平静,透过面甲的眼窟悄然打量李自成。 只见大明朝的头号反贼只穿了件布袍,戴的还是一顶毡帽,胯下的青驳马估计也是一直骑的那匹,整个形象跟史籍记载一般无二。 这点,倒是与明太祖朱元章有几分相似。 既便是当了皇帝,也仍旧保留着朴素本色。 双方相距大约十步左右,便不约而同停下。 金铉在马背上抱拳作揖:“大明兵部武选司郎中、暂摄援剿徐州总兵事金铉,参见大顺皇帝陛下,陛下金安。” “免。”李自成一摆手道,“崇祯呢?他为何没来?” 金铉再次作揖道:“因听闻建奴大将豪格领兵犯境,昨日夜间圣上就已经率领八百夷丁返回徐州,此时恐已过洛阳矣。” “啥,已经走了?”李自成满脸失望。 朕还想着跟崇祯聊几句呢,怎么就提前回徐州了呢? 跟在李自成身后的牛金星也叹了口气,多好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 金铉又接着说道:“不过圣上临走之前还留了几句话,托我转呈大顺皇帝陛下。” “哦,是吗?崇祯给朕留了什么话呀?”李自成的语气明显变寡澹,崇祯不在,他甚至都懒得再跟金铉废话,一个兵部郎中而已。 金铉:“圣上说,他与大顺皇帝陛下您都是汉家天子,最后无论是大明中兴还是大顺取代了大明,都乃汉祚,所尊崇的仍是汉家衣冠及汉家宗庙,然而建奴却是最尔蛮夷,入主中原是要灭我汉家衣冠、汉家宗庙以及汉祚。” “此话朕亦认同。”李自成点点头说道。 “崇祯的讨虏诏朕也读了,他说的在理。” “建奴就是蛮夷,建奴若是入主中原,则我汉家衣冠、汉家宗庙必然为之毁灭,我汉人百姓亦恐沦为冢犬耳。” 金铉又道:“所以,我家圣上意欲与大顺皇帝陛下订一个君子协定。” “订一个君子协定?”李自成来了兴致,问,“什么样的君子协定?” 金铉说道:“在还没有彻底剿灭建奴之前,大顺和大明之间绝不开战,既便发生了纠纷或者矛盾,也必须坐下慢慢谈!” “可。”李自成道,“朕准了。” 对于签订此等协定,李自成没有任何抵触。 因为协定签订了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遵守,不想遵守直接撕毁掉就是。 “既如此,兵部右侍郎、右佥都御史左懋第左大人可以全权代表大明,与大顺朝签订此盟约,签订好的盟书也可交由左大人一并带回。”说到这里一顿,金铉正要告辞时,耳畔响起崇祯的低语,金卿先别急…… “朕准了。”对面的李自成一口就答应下来。 跟左懋第签订盟约这没问题,但是让他带着盟书回大明你们就别想了,潼关不是还有个信差?把盟书交给他带回去就是。 就这片刻,崇祯已经低声交待完了金铉。 金铉目光落在李自成身边的牛金星身上,问道:“这位想必是牛丞相吧?” “然也,老夫正是牛金星。”牛金星一捋胡须说,“不知金郎中有何见教?” “无事。”金铉闻言笑了笑,又扭头对李自成说,“大顺皇帝陛下,我家圣上还有一句话托我转告您,牛金星此人气量狭小能力平庸,断然不可重用,尤其不可以洛阳及河南之军务相托,否则早晚必误了陛下大事。” “放肆!”牛金星听了顿时大怒。 李自成则哂然说道:“此不劳费心。” “如此,就此告辞。”金铉拱手一揖勒马转身就往回走。 “圣上,此贼辱臣,臣请将之拿下问罪。”牛金星气道。 “不可。”李自成道,“丞相大可不必在意此等胡言乱语,卿之忠诚及能力,朕心中自有计较,又岂是他人三言两语所能消解?” “圣上英明。”牛金星便也只能作罢。 这时候有飞骑来奏报:“圣上,建奴援兵正往新安县而来。” “建奴援兵这时候才到,晚了!”李自成哂然一笑,又道,“张鼐,你率五千骑兵去拦住建奴,其余各部携带所有粮草辎重、红夷大炮及俘虏进驻洛阳。” 说实话,来新安县之前,李自成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脑子里想的就只是灭掉建奴的八旗汉军,摧毁掉八旗汉军携带的红夷大炮,确保潼关安全。 至于其他的,像夺回洛阳甚至河南,他压根就没想过。 但是刚才金铉拙劣的“挑拨离间”却反而是提醒了他,眼下正是夺取洛阳,进而夺取河南府、怀庆府乃至卫辉府的天赐良机。 因为多铎大军失了粮草辎重,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 更重要的是,多铎大军还丢了携带的所有红夷大炮,根本就无力攻打洛阳,所以不趁此时夺回洛阳更待何时? …… 另一边,朱慈炯也不解的问:“父皇刚才为何要提醒闯贼?” “是啊。”金铉也不解的问道,“牛金星此贼志大才疏量狭,闯贼越是重用此人,对我大明才越有利,不是吗?” “所以朕才故意这么说。”崇祯笑道。 “据闻,牛氏最近已渐失闯贼之信任。” “朕这次在闯贼面前中伤于他,其实反是在帮他。” “似闯贼这等为人主者,最忌讳的就是别人于选人用人之事置喙。” 顿了顿,崇祯又道:“牛金星若能重得闯贼之信任,并被闯贼委以守备河南之重任,那就再好不过。” 好吧,这就是在给李自成埋雷。 “这……”金铉愕然,“算是离间计的另一种用法么?” “算是逆向离间计吧。”崇祯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就是不知道闯贼会不会上当?不过就算闯贼不上当,我们也是没有什么损失。” 顿了顿,又道:“朕反而担心另外一个事。” 朱慈炯笑着说:“父皇是担心闯贼领悟不到您的苦心,不借机袭取洛阳乃至河南府?” “闯贼应该不至于错过此等良机。”金铉叹息一声说,“可惜我们大明此时无力出兵,否则就能趁此良机一举拿下大半个河南。” “拿下河南并不着急。”崇祯却一摆手说。 “河南乃是四战之地,而且久遭战乱人口十不存一,拿下来也只是包袱,这个包袱就还是让闯贼来帮我们背着吧。” 这是崇祯给李自成埋的第二颗雷。 这次会面,崇祯直接给李自成埋了两颗雷。 第一颗雷就是牛金星,第二颗雷则是河南。 不出意外,李自成应该会很开心的笑纳这两颗地雷。 崇祯此举确实有些损,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大明朝现在最急需的就是猥琐发育,在勤王士子还没有长成,新军没有练成之前,必须先苟着。 不过崇祯有一种直觉,多尔衮大概率会识破这一点。 …… 回头再来说建奴这边。 何洛会率领镶白旗的一万多八旗兵急行军赶到新安地界,正好遭遇到张鼐率领的五千多骑兵,双方打了场遭遇战,大顺骑兵小败,战殃大约三百骑。 大顺骑兵也算是精锐,但是相比八旗满洲却还是差了不少。 尤其是八旗兵使用的大稍弓给大顺骑兵构成了致命的威胁,那射出来的箭就像是一支支短矛,连人带马都给射穿! 反观大顺骑兵所使用的弓箭就很难对八旗兵构成实质威胁。 因为镶白旗的八旗兵大多披着两重甲,锁子甲再加上棉甲,大顺军使用的骑弓很难同时射穿两重甲,因而镶白旗的损失微乎其微。 只不过,镶白旗的八旗兵刚经过几百里急行军,人困马乏,所以在小胜了一场之后并没有衔尾追杀,而是任由大顺骑兵从容退走。 第二天,多铎大军也匆匆赶到新安县。 这时候,镶白旗的夜不收已经侦知确切的消息。 “王爷,八旗汉军已经完了。”何洛会黑着脸道,“四个旗全完了。” “什么?四个汉军旗全完了?”多铎瞠目结舌道,“这又怎么可能?就凭三五千的明军骑兵,还能灭了一万多八旗汉军?” 也难怪多铎不信,因为明军确实不堪。 “王爷,并不是明军。”何洛会摇头说,“是顺军!” “顺军?”多铎神情一凛道,“该死的,明军果然跟顺军勾结一起?” “是的,明军肯定是跟顺军勾结到一起。”何洛会肃然道,“要不然,闯贼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派出一支数万人的精兵深入到新安县来。” “数万?”多铎脸色更难堪,“大顺军现在何处?” 何洛会沉声道:“正携带着从八旗汉军手中抢走的辎重及红衣大炮,向着洛阳撤退,此时距离洛阳最多还有不到二十里。” “不到二十里?”多铎脸色彻底垮下来。 因为这意味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夺回粮草辎重以及这批红衣大炮。 因为大顺军一旦进了洛阳城,不仅意味着有了坚城可守,更意味着他们可以将一百八十多门红衣大炮架到城头用来守城。 洛阳已经成为第二座宁远城,麻烦大了! 这下轮到多铎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撤兵还是该坚持进攻? 就这样子灰熘熘的撤兵,多铎是真不甘心,但是不撤兵又该怎么办?是又掉头回去打潼关逼迫李自成回师?还是先把洛阳打下来再说? 好吧,这些都不是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粮草没有了。 随军携带的粮草辎重都被大顺军抢个精光,现在整支大军就只剩下三万多个随军包衣身上携带的少量口粮,这点口粮顶多维持半个月。 要是半个月内拿不下洛阳,夺不回粮草辎重和红衣大炮,又怎么办?多铎的内心陷入巨大的挣扎,这个决定真不好下! 石图、何洛会等镶白旗将领则是静静等待。 像这样的大事,只有主帅多铎才能下决定。 长考了足足半个时辰,多铎终于下定决心:接着打洛阳! 不过粮草的事必须先解决,当下多铎将科尔沁蒙古扎萨克部亲王叫到跟前:“色布腾,本王命你即刻率领族人洗劫整个河南府,半月内务必筹集到九万大军三个月所需之粮草,如果在河南府筹集不到,那就转战汝州及南阳诸府。” “嗻!”色布腾抚胸应诺。 第180章 多尔衮恢复冷静 又是十天过去。 时间来到了崇祯十八年的元旦。 明军刚走到登封县的嵩山北麓,就开始下雪。 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鹅毛大雪,崇祯喟然道:“元旦了,下雪了,崇祯十七年已经成为过往,从今天开始就是崇祯十八年。” 从这一刻开始,世界线正式脱离原有的轨迹。 想到这,崇祯不由得来了兴致,想着是不是应该抄几首诗咏志? 但是这等好心情很快就被打碎,因为走在前面的驮马还有驴忽然纷纷滑倒,整个队伍也是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金铉打马上前喝问道。 有武将应道:“大人,山路原本就不太好走,刚刚又下了大雪,背着投石车组件的牲口脚下打滑,已经摔残不少。” 金铉便赶紧上报崇祯,又说道:“圣上,投石车反正也没用了,就扔了吧?” 崇祯叹息道:“这些投石车虽说没用了,这些木料却是好木料,运回徐州肯定能够派上大用,不过既然携带困难那就算了,扔了吧。” 金铉应声是,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崇祯叫住。 “只是扔掉还不行。”崇祯说道,“还是烧掉吧。” 金铉道:“圣上是担心这些木料会落入建奴手中,然后被建奴用来打造攻城器械,用来攻打洛阳城?” “不会吧?”朱慈炯不信道,“多铎还敢打洛阳?” “多铎肯定不甘心就此撤兵,他肯定还要打洛阳。”崇祯说道,“所以这些木料不能留下来,必须烧掉。” 说到这里,崇祯忽然想起少林寺中还有不少大树。 当下崇祯便一不做,二不休,又让兀把炭带着一百多夷丁去少林寺,把所有的大树都砍伐掉并且烧掉,反正一棵不能留。 少林寺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寺中财物被各路流抢个精光也就罢了,现在就连寺中蓄养了上百年、原本留着用来盖大雄宝殿的大树也被明军烧个精光,如果不是行正法师等老和尚拼死拦着,兀把炭真可能把千佛殿的大梁都拆下烧掉。 …… 但是崇祯的确是有先见之明。 多铎在尝试了几次用长梯攻城并且遭到失败之后,便果断停止进攻,继而派出大量的包衣往周围各县搜集木料。 多铎准备重新打造楯车以及云梯等各种攻城器械。 在派出包衣搜集木料的同时,多铎又让剩下的包衣环绕着洛阳城挖掘壕沟,准备将洛阳城内的大顺军彻底困住。 多尔衮、多铎兄弟虽然仇恨皇太极,但是对皇太极的军事思想却极为推崇,打仗的时候也经常会模仿皇太极的一些做法,比如说挖壕沟围城。 明军是吃过苦头的,但是大顺军还没有领教过厉害。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李自成根本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等到李自成反应过来想派信差去潼关给刘宗敏送信时,却发现已经出不去,整个洛阳城已经被建奴围了个严实。 不过李自成也不慌。 因为抢到的粮食足够三万大军吃半年有余。 何况还有红夷大炮,所以李自成毫不担心。 …… 转眼又过去半个月,崇祯已经抵达开封府。 听闻崇祯率军到来,驻节在开封的河南巡抚陈潜夫赶紧率领一众属官出迎,当晚又在巡抚衙门设筵席款待崇祯。 一看宴席上的菜式,崇祯就知道陈潜夫也已经堕落了。 因为以河南目前形势根本就收不上来税银,甚至还要反过来拿钱赈济流民,眼下开封的局面就全靠内务府拨付的那点儿银子勉力维持。 可是陈潜夫却拿这些银子来供他吃吃喝喝。 从这一刻,崇祯就已经把陈潜夫打入另册,只不过他的脸上并未表现出来,相反还跟陈潜夫有说有笑。 陈潜夫道:“圣上此去河南已然两月有余,不知战果如何?” 对于崇祯的河南之行,黄淮沿线的文官武将还是很关心的,他们不光是关心此战的胜负成败,更关心崇祯的安危。 现在崇祯已经安然归来。 就是不知道此战结果怎样? “不算好,但是也能接受。”崇祯笑了笑,又说道,“总之,多铎大军进攻潼关的企图已然是彻底落空,眼下正与闯贼大军在河南对峙。” 【注:这里的河南指的是河南府,非河南省】 在回师徐州的途中,关于河南的军报不断的传来。 拿了盟书回来的胡国柱甚至带回来了潼关的消息。 据说刘宗敏已经带着十五万大军离开潼关,进驻新安县城。 多铎留下部分军队继续围困洛阳,自己则带着建奴主力又回到新安与刘宗敏对峙。 刚得到这个消息时,崇祯甚至于有些恍惚,这他娘的可不就是松山战役的翻版么?只不过把明军换成了大顺军,皇太极也换成了多铎。 不过大顺军的那些权将军、制将军的表现,应该会比明军的那些边镇总兵官更好,所以最终结果应该也会不同,至少惨败应该不至于。 崇祯又道:“短时间内双方应该是很难分出胜负。” “哦是吗?”陈潜夫笑道,“这对我大明而言可是好消息。” “好消息?那恐怕就未必。”崇祯摇摇头说,“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次我大明帮闯贼解除了灭国之危,却未必有好结果。” 陈潜夫道:“圣上可是在担心闯贼会恩将仇报?” 金铉说道:“圣上担心的不是闯贼会恩将仇报,而是建奴有可能会重新将我大明列为头号劲敌,进而选择与闯贼修好,并全力攻伐我大明。” 崇祯摆了摆手,喟然说道:“恐怕不是可能,而是肯定。” 尽管多铎还在挣扎,但是他的这次南征事实上已经失败。 不出意外的话,不出正月多铎大军就会因为粮尽而撤兵。 多铎大军一撤,李自成也就可以调集全部主力北上榆林,与阿济格的西路大军进行最终的决战,届时阿济格的西路大军最好结果也只能是无功而返,一个不慎,很可能还会吃一个大败仗,毕竟李岩就在陕北呢。 也就是说,这一次阿济格、多铎两路大军都将刹羽而归。 两路大军的同时失败,想必会让多尔衮的脑子恢复冷静。 冷静下来的多尔衮还是相当可怕的,接下来他就一定会调整国策,重新将大明列为建奴的头号敌人,然后就会一边跟闯贼媾和,一边集中全部兵力征讨大明,甚至不排除亲自领兵南征,这样的话,大明的黄淮防线就会承受空前严骏的考验。 所以说古人是真睿智,总结出的谚语也是真的很有道理。 就说这一次出兵豫西,挫败了多铎,也救了李自成一命,但是却很可能为大明朝招来一个更强大的敌人:多尔衮! …… 崇祯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事实上,多尔衮这时候就已经冷静下来。 阿济格、多铎两路大军仅只是稍稍受挫,多尔衮的脑子就已经恢复昔日的冷静,并且对当面的局势做出清醒的研判。 对着宁完我、范文程和洪承畴三个幕僚,多尔衮喟然道:“兵分两路,让英亲王和豫亲王各领一路大军分别讨伐伪顺以及南明,此事是本王失策了,即便后来本王更改了豫亲王这一路大军的目标,协同英亲王合攻伪顺,也是仍不足以挽回。” 洪承畴跟宁完我、范文程对了一眼,说:“王爷,兵分两路其实也无不可……” “亨九,你大可不必给本王留面子。”多尔衮一摆手说道,“当年的萨尔浒之战,我大清因何而获胜?大明又是因何而惨败收场?” “无他,大明之所以落败皆因兵分多路。” “我大清之所以胜,则是因为老汗定下的‘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集中全部兵力于一个方向的聚兵战法。” 顿了顿,多尔衮又喟然说道:“这次,本王也是心急了,犯了兵家之大忌。” 听到这,范承畴忍不住又跟宁完我、范文程对了个眼神,都是目露欣慰之色,看来皇父摄政王真是恢复冷静了。 当下洪承畴又问道:“所以王爷的意思是?” 多尔衮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是拿手指轻轻敲击炕几。 洪承畴三人却也不急,这样的大事又岂能轻易做出决断? 好半天,多尔衮才终于说道:“三位先生,本王意欲让豫亲王大军撤回河北,在怀庆府及卫辉府暂做休整,再将英亲王大军撤回,转道山西进入河北与豫亲王汇合,然后遣一使节赴陕西与伪顺议和,最后再集中全力伐明,可否?” “此乃是上策!”洪承畴不假思索的道,“王爷早该如此。” “奴才等附议。”宁完我和范文程两人也是毫不犹豫的支持。 “甚好!”多尔衮欣然点头道,“本王这便遣使召回两路大军。” 顿了顿,又道:“不过对外不可提此事,只说是战术调整即可。” “奴才等明白。”洪承畴三人心领神会,阿济格、多铎两路大军同时受挫,不得已下将两路大军合为一路,但这事肯定不能往外说,说了就难免会削弱多尔衮的威信,毕竟之前的兵分两路出击也是多尔衮一言而决。 第181章 王不聊生 崇祯回到徐州时,已经是正月月底。 朱慈烺带着太子妃康曦已经在徐州等了快三个月了。 “父皇新年安康,万寿无疆。”朱慈烺带着康曦给崇祯献上新年祝福。 “好好,父皇也祝你们百年好合,争取早日诞下皇孙。”崇祯笑着上前扶起朱慈烺和康曦,又吩咐王承恩道,“王大伴,打赏。” 王承恩便赶紧请出崇祯事先准备的新年礼物。 朱慈烺、康曦还有在场的勤王士子定睛看时,只见托盘上孤伶伶的放着两个银锭,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 看到这,不光是太子妃,勤王士子们都懵掉。 圣上准备的这两个银锭,顶天也就三十两吧? 跟在崇祯身后的胡国柱、金铉却是哑然失笑,心说圣上的手笔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气磅礴啊,之前给少林寺的赏赐也是感天动地。 崇祯却丝毫不觉得尴尬,对太子夫妇俩说道:“这俩银锭是朕特意为你们准备的,左边银锭十三两,右边的十四两,喻意就是一生一世。” “太子你要一生珍爱太子妃,且不可喜新厌旧。” “太子妃你要侍奉太子一世,亦不可因怨生出外心。” 顿了顿,崇祯又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只要你夫妻二人一条心,大明的国势就必然蒸蒸日上,万邦来朝之盛世不远矣。” 听到这,在场的士子们瞬间觉得这两锭小小的银子变得非同凡响起来,这两锭银子竟还有这等寓意? 朱慈烺和康曦也再一次大礼拜谢。 一边的朱慈炯看了眼热,笑问道:“父皇,我的呢?” “你呀。”崇祯略一思忖,解下自己的腰刀递给朱慈炯说,“这把刀赏你了。” 朱慈炯见状不免有些失望,心说这不是大明兵工厂刚送来徐州的制式腰刀?一把腰刀好像就值3钱银子,这也太抠了。 皇兄皇嫂好歹还得了十几两赏银呢。 在场士子则纷纷开始猜测,这把腰刀又有什么寓意? 崇祯很快就把谜底给揭开,说道:“汉书韦贤传有云,遗子黄金满瀛,不如教子一经,朕今天把这句话改一改,改成遗子封国万里,不如赠子一刀,你虽贵为皇子之尊,但是朕不会赏赐你一寸土地,今后的藩王也休想再从朝廷得到一寸土地,想要藩国可以,拿着朕赏赐你们的腰刀,自己去海外开拓。” 朱慈炯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 在场的勤王士子也是神情一振。 这才是大明天子该有的格局啊,此诚千古未有之圣君者也! 相比之下,太祖高皇帝只是将自己的龙子龙孙封在大明国境之内,却是格局小了,还是今上的格局大! 而同样在场的堵胤锡、路振飞以及金铉等则想得更远,圣上此话,似乎并不仅仅只是针对定王一人,而是针对大明朝的整个宗室! 难道说,皇明祖训的宗室法度要有变? 不过此时倒真是革新宗室法度的良机。 …… “哈啾!哈啾哈啾!” 朱由崧连打两个响亮的喷嚏,险些从小毛驴上摔下来。 听到得得的驴蹄声,钞库街两侧的窗户便一个接一个支开,然后一颗颗的臻首从窗户里探出来往下看。 “大官人,您来了?” “呀,是福王殿下,来玩呀。” “福王,奴家身子今天正好方便。” 浓妆艳抹的姑娘们纷纷发出盛情的邀请。 朱由崧却是双手连摇,不是他不想上去,实在是囊中羞涩。 去年底,听说明军光复归德府和开封府,朱由崧便赶紧派了自己的管家北上去跟开封府和归德府的官员索要庄田。 却不曾想挨了一顿毒打。 老管家回到南京就一病不起。 想到这,朱由崧就忍不住伤心落泪。 别的朝代顶多民不聊生,可大明朝却是王不聊生。 不要说是那些中尉将军,就是他们这些郡王亲王,都快要饿死了,堂堂大明朝却居然连亲王都饿死,此诚咄咄怪事! 想到这,朱由崧莫名生出一等怨气。 当今圣上苟待宗室太甚,属实太甚! 然后朱由崧就来到了市易所那恢弘气派的大门前。 看着市易所雄伟的门楼,朱由崧不禁又有些感慨,半个多月没来,市易所居然又有了新的变化,大门前的这两排民房已经拆掉,连同中间的钞库街平整为一个巨大的广场,这么大的广场,再多不敢说,容纳一两万人肯定是绰绰有余。 但即便是这么大的广场,此刻也被形形式式的人群给挤了个半满。 也就是说,此刻聚集在市易所广场上的各色人群,至少有上万人! 想到这里,朱由崧便不禁有些咋舌,要知道市易所可是有限制的,没有五百两以上的身家是不能进的。 至于这个标准怎么来的? 说出来其实很简单,你得在大明皇家银号有存银。 只有你在大明皇家银号有五百两以上的存银,才有资格进入广场,参与市易所的债券买卖,否则的话会被人赶出来。 这不,朱由崧前脚刚到,一个土棍就被人扔出来。 “滚!”一个身穿劲装明显就是家丁武师的壮汉一脚踹过来,又将刚刚爬起身的土棍踹了个狗吃屎,“再让我看到你,直接打断狗腿!” 土棍往前爬了好几步才敢坐起身,叫嚣道:“入娘贼神气个啥?等爷爷正在做的生意成了,非在皇家银号存入几千两足色银,非让你把我当成祖宗供起来!” “讨打!”壮汉怫然作色,作势就要冲过来,土棍吓得转身就跑。 壮汉见状便也收住脚,一转眼却又看到了朱由崧,便直接拦住去路。 “福王,您老人家就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真不是小人不让你进,实在是上面交待下来,我们也是难办得很。” 壮汉嘴上说得怂,脚下却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 不得不说,老朱的龙子龙孙在南京混的是真惨,根本没人拿他他当回事。 朱由崧心下大怒,心说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还不是仗着国舅家的权势?背后要没有国舅给你撑腰,你敢在本王面前作妖? 不幸的是,朱由崧心下再生气也不敢表露出来。 甚至还得流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小王不进去,就是想劳烦大官人给国舅或者哪位大掌柜通报一声,就说小王只是想谋一分交易员的差使。” 市易所自从开通债券买卖之后,生意是一天比一天火爆。 半个月不到,能够同时容纳上千人的交易大厅就已经装不下。 于是,康百万就召集一百多个大小股东开了个会,会议决定在市易所大门口的广场上开设一个更大的露天交易大厅。 这个露天广场足以容纳五千人。 但是这么大的广场,又有这么多的缙绅商贾参与债券的买卖,对于交易员(伙计)的需求量也就几何级数增加。 朱由崧上次就想来应募,可是拉不下面子。 结果只犹豫了一天,五百个岗位就被人一抢而空,悔之晚矣。 所以这次市易所广场再次扩大,交易员再次扩招,朱由崧第一时间就赶来,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当上交易员,一个月足足有五两银子底薪,还有赏钱,油水足得很。 据说有的交易员因为眼光犀利,身手敏捷,每个月能得上百两银子的赏钱。 这要是搁以前,区区几百两银子朱由崧连正眼都不会瞟一下,但现在不行,现在朱由崧是一两银子都想要。 没见他的小毛驴都瘦得只剩骨架了么? 要是再不能找个营生,说不好就只能把这头小毛驴卖了换钱。 “交易员?”壮汉似笑非笑的看着朱由崧,说道,“福王你不会是在说笑吧?你堂堂一个亲王怎么可能做得来这种伺候人的营生?再说朝廷也不会允许。” 朱由崧很想说管他狗屁祖宗家法,眼看都要饿死了,谁还管那些? 但是话到朱由崧嘴边却又变成了:“皇明祖训是规定宗室成员不准操贱业,不准参加科举出仕,也不准经商务农当兵,但是似乎并没有规定不准当债券交易员,所以,还望大官人无论如何也要替小王通报一声。” “好吧,那我就替你说一声,不过成不成可不敢说。”壮汉说完就走。 不提朱由崧在这里千恩万谢,那壮汉进去通禀之后,康百万却没出来。 一直到日头西斜, 聚集在广场上的缙费商贾或高兴、或沮丧的四散而去,康百万和方文箴等几个大掌柜都没有露面,甚至连个小伙计也没露面。 朱由崧一张脸便彻底垮下来,这是不给宗留活路了啊! 崇祯,你就不怕本王造反吗?真把本王逼急了,就造反! 不过造反这种事,也就想想,真让朱由崧造反是万万不敢的。 腹诽了几句,朱由崧便又牵着瘦得快脱形的小毛驴又往回走。 往租住的寓所走的时候,正好跟两个小商贩同路,就听到两人在那兴高采烈的讨论债券买卖的事,两人似乎都买入不少。 朱由崧顿时羡慕不已。 买到就是赚到啊。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81章 王不聊生免费阅读. 第182章 烈火烹油 与此同时,在徐州行在。 文官武将和勤王士子们已经很识趣的散去,他们就算要汇报工作也得等明天,因为今天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肯定有许事务要向圣上禀报。 而事实上,朱慈烺和康曦也确实有重要事务禀报。 “说说吧。”崇祯惬意的把腿伸直了,问道,“皇家银号的生意好吗?” “回父皇,皇家银号的生意何止是好,简直是好得让人害怕。”朱慈烺说着脸上就流露出来一丝苦涩,“让人心底发慌。” “没出息。”崇祯没好气道,“生意好还慌啥?” 康曦说道:“银号的生意虽然好,但是不赚钱,反而往外赔钱。” 崇祯说道:“你是说存银子的多,借银子的少,汇兑又不赚钱,所赚取的利润不足以覆盖支出,是吗?” “是这样。”康曦道,“儿媳已经将存银子的利息降到最低,可是来皇家银号存银子的人还是越来越多,拦都拦不住。” “还有这种事?”崇祯有些意外。 康曦道:“主要是市易所的债券交易现在越来越火爆了,而要想在市易所进行交易,就必须在皇家银号开设户头并存入银子,这就导致前来皇家银号存入银子的人数越来越多,昨天儿媳去徐州分号巡查时,徐州分号就刚刚接到总号的通告,截止元宵节,总号连同三个分号的总户头数已经超过了十万!” “什么,这就超过了十万?”崇祯更加意外。 在他的印象中,另一个时空晋商票号发展得好像挺费劲。 可在这个时空,大明皇家银号的业务却简直是光速发展。 皇家银号真正开展业务是在去年的八月上旬,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五个月,半年时间都不到,把业务拓展到了杭州、苏州以及徐州不说,储户也超过了十万人,对了,不知道总储蓄额已经达到多少? 当下崇祯问道:“总号加分号的存银有多少了?” 还是康曦回答:“已经超过两亿五千万两足色银,而且总额还在继续疯涨,下个月就很有可能超过三亿两!” “啊这?!”崇祯这下就不再是意外,而是吃惊。 皇家银号的存银居然已经超过两亿五千万两了吗? 虽说这只是存银,本质上仍旧属于存入银子的储户所有。 但既便是按照最高标准的六成准备金,也意味着崇祯可以调动至少一亿两足色银,这在一年前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就在一年之前,崇祯连20万两饷银都凑不齐啊。 不过仔细一分析,崇祯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皇家银号的存储业务之所以如此火爆,并不是大明皇家银号真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而完全是因为市易所将债券交易与皇家银号做了强行捆绑。 如果没有捆绑债券交易,恐怕也就康百万的关系户会偶尔来照顾皇家银号的生意,其他的缙绅商贾宁可把银子藏在地窖里积灰也不会拿来存入皇家银号。 其中原因也很简单,中国人历来就讲究财不露白,尤其不能让皇帝家知道,拿自己家的万贯家财存入皇家银号,是盼望着被皇帝抄家灭门么? 但是市易所的强行捆绑,却改变了这一行为逻辑,先是盐商、徽商、浙商、闽商以及粤商为了喝到债券交易的头汤,纷纷在皇家银号存入大额的足色银。 然后这些巨商的举动又产生了示范效应,诱导豪门勋贵跟进。 像魏国公徐家、保国公朱家、诚意伯孔家这些豪门勋贵原本还是有些顾虑,可是看到那些个巨商大贾动辄往皇家银号存入上百万两,他们便也坐不住了,因为债券交易的好处瞎子都看得出,便宜不能让商贾占尽! 于是,这些豪门勋贵也纷纷跟进。 巨商大贾和豪门勋贵的踊跃参与, 又对身家几万两的中等缙绅和商贾产生示范效应。 等到中等缙绅商贾纷纷跟进,又让身家在几千两的普通缙绅商贾产生从众心理,这些缙绅商贾心里就会想,连这些身家上百万两的巨商大贾、身家几十万两的豪门勋贵以及身家几万两的缙绅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就不信皇帝敢把大伙的银子都黑了! 更何况,当今圣上也不像是不讲信誉的人。 要不然,他也不会把从扬州、南京追回的总额超过一千万的税银返还给大家伙,所以说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 崇祯很快就把逻辑梳理清楚。 会有这么多的缙绅商贾跟进,肯定还是因为债券。 金融投机历来就被世人追捧,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郁金香、庞氏骗局……还有小日子的房地产热潮,简直不胜枚举。 但既便有这些惨痛教训在前,世人对于金融投机仍旧是趋之若鹜,没别的原因,实在是金融投机的造富能力太让人上头。 清楚知道金融投机危害的尚且还要飞蛾扑火, 又何况是大明朝的这些第一次接触金融投机的缙绅商贾?扛不住。 当下崇祯又问康曦:“市易所的债券交易是不是很火爆?债券价格涨了多少倍?” “回父皇,债券交易确实很火爆,简直疯了。”康曦道,“刚开启交易的那一阵,连着十一天触线封板,后来价格虽然有回落,但是很快又涨回去,而且总体都是上涨趋势,昨天刚得到的消息是,首期的一年期、三年期及五年期债券都涨了五倍,十年期债券因为有徐州的官田托底,更是涨了足足十倍!第二期债券也普遍涨了三倍以上。” 崇祯在心里粗略的算了下,首期债券两千万,普涨五到十倍,现在总市值差不多就是一亿两千五百万,二期债四千万,普涨三倍多也就是一亿两千多万,两者加起来差不多正好就是皇家银号的存银总额。 因为崇祯没有推出金融衔生品,也就不存在虚拟经济。 所以债券的总市值是多少,也就意味着会有多少银子。 债券总市值如果想要继续膨胀,就得有更多的银子进来填坑。 一旦没有更多的银子进来填坑,也就意味着整个金融市场的流动性已经枯竭,那么这个击鼓传花的游戏也就玩不下去,然后整个债券市场就会突然崩盘。 当然,债券市场突然崩盘,并不意味着市场的银子也会消失。 之前被吸引进入债券市场的两亿五千万银子并不会凭空消失,而只是从缙绅甲的户头转到了商贾乙的户头,这是实物债市跟虚拟经济的本质区别,虚拟经济里边的“资产”真的会凭空消失,但是实物交易市场不会。 崇祯不觉有些好笑,之有他还想着通过炒作建奴南下的利空,打击债市信心,人为诱导债券危机,进而导致债券价格暴跌,并趁机回购高利息的一期债。 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用炒作建奴南下的利空,整个债券市场就要提前崩掉,因为流动性快耗尽,没有新韭菜进来接盘了。 因为根据估算,沉淀在江南的民间存银顶多也就三亿两不到。 这三亿两存银,至少有一亿两是不可能流入债券交易市场的,其中一部分要用于海贸等正常商业贸易活动,一部分要用于实业经营,一部分要用于流通,还有相当一部分会被吝啬又胆小的土财主永远埋藏在地底下。 所以之前崇祯估计的总市值也就两个亿。 现在有两亿五千万,估计是因为有福建、江西乃至两广的银子流入了市易所,但这部分银子数量肯定也是有限,五千万两就到顶了。 这也就是说,债券市场已经到了最高点。 接下来整体往下行,也就是必然的结果。 就这个时代,债市下行肯定会形成踩踏,酿成惨案! 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小缙绅、小商贾会倾家荡产,秦淮河估计会死不少人。 不过好在,崇祯已经给债券市场设置了五百两身家的防火墙,所以作为基石的升斗小民并不会被波及,身家丰厚的大缙绅、大商贾估计还能够血赚一波,被割韭菜的永远都是那些小有身家的小资产阶级,或者中产。 崇祯作为统治阶级,只要笼络住顶层权贵并喂饱底层的肚子,至于中间的小资产阶级和中产,就顾不了那么多,反正这一小撮人就算造反也成不了气候,等到经济好转,这个阶层很快又会雨后春笋般不断的冒出来。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古今中外概不能外。 所以现在,皇家银号就要提前做好准备。 这是因为,皇家银号的银子除了内务府的6000万两,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市易所那些股民手上的头寸,真正存入皇家银号的银子可能就几百万两。 想到这里,崇祯又问康曦:“借贷出去的银子总额大概有多少?” “没多少。”康曦有些羞愧的说,“总共也只借贷出去不足五百万两足色银。” “那就好。”崇祯松口气,又道,“你赶紧让南京总号还有杭州、苏州及徐州的分号准备好足够的银子,不出意外的话,挤兑潮就快来了。” 债券市场雪崩之后,赚到钱的缙绅商贾肯定会提走银子。 “挤兑潮?”康曦愕然道,“应该不会有人挤兑银子吧?毕竟现在市易所的债券交易这么火爆,谁会舍出把银子抽走?” 崇祯说道:“债券市场就快崩了。” “不会吧?”这下连朱慈烺也不相信,说道,“父皇,如果你回南京看看,就不会这么认为了,经过此前将近三个月的持续上涨,随着从市易所赚到银子的缙绅商贾越来越多,整个江南的缙绅商贾的热情已经彻底的被调动起来。” “现在不光是江南的八府一州,就连江西、福建、广东甚至湖广的缙绅商贾都带着万贯家财慕名而来,踊跃参与债券交易。” 说此一顿,朱慈烺又道:“所以,债券市场只会越来越火爆。” “烺儿还有曦儿,你们都记住了。”崇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任何一个债市,当从业者人人都可以赚到钱时,离崩溃也就为时不远了,眼下的债券行业就正处于这样一个烈火烹油的阶段,入市的缙绅商贾几乎都从中赚到了钱,但是咱们大明朝的银子是有限的,不可能一直有那么多的银子给大家赚。” 这个说白了就是关于流动性的经济学原理。 朱慈烺听了之后一脸懵,康曦却一点即透,这小姑娘的商业禀赋是真的出色,大明朝有这样的太子妃,将来几十年估计都不会缺银子。 康曦说道:“儿媳明白了,回头就准备银子。” “你明白什么了?”朱慈烺错愕的看着自己媳妇。 “回头跟你解释。”康曦笑了一下,又对崇祯说道,“父皇,那我们先告退了。” “嗯,你们回吧。”崇祯轻轻颔首,又吩咐王承恩,“大伴,立即给内务府送去急递,准备回购第一期的债券。” “是。”王承恩。 …… 除了崇祯,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债券市场在烈火烹油般的表象之下,一场灭顶之灾即将到来,就连康百万他们这些市易所的大股东也没有意识到。 就在崇祯发出警示之时,康百万他们正在市易所盘点一年的总账。 在市易所的三楼有一个最大装修也最豪华的包厢, 平时专门用来招待像魏国公徐弘基这样的贵宾,遇到盘点账目时,就成了市易所的会议室。 康百万让伙计把账目分发给参加会议的每个股东。 “这个会早就应该开了,只是年前正好赶上市易所的第二次扩建,事情太多,所以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大家先看看,这是去年一年赚的利润。” 方文箴等十几个大股东纷纷翻开账目,只见头一页就写着总利润。 再说一句,阿拉伯数字已经在皇家银号以及市易所正式推广开来,像方文箴等大商贾已经接受了阿拉伯数字以及横向左起的记账。 “盈利1800万?!”一个股东惊呼起来。 有一说一,这个盈利数字属实没有想到啊。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82章 烈火烹油免费阅读. 第183章 债市雪崩 1800万两! 虽然这个数字距离崇祯许诺的3000万两还有很大差距,但是也很吓人了。 要知道大明朝巅峰时一年总赋税也不过折银2000万两,然而市易所一个机构的利澜就达到了1800万两! 而且这只是不到半年的利澜。 如果全年营业,利澜岂不是还要翻倍? 至少在场的这些大股东是这么憧憬的。 但是不用多久,当整个债券市场雪崩之后他们就会发现,这不过是奢望,等到债券市场雪崩之后,市易所的交易就会断崖式下跌。 但是这个时候,这些股东是无法预见的。 所以此刻,包括代表内务府出席会议的马鸣騄,与会的所有股东都只有一个想法,圣上煤山悟道绝对属实,要不然怎可能弄出如今之市易所? 煤山悟道之前,圣上筹集几十万两饷银都很费劲。 可是煤山悟道之后,圣上只是随便弄了个市易所,银子就跟流水似的流入内务府,更不要说皇家银号那边,那边是真的能把人吓死。 …… 说吓死人那是夸张,但是把人吓着却是确有其事。 而且被吓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明朝的四位阁老、户部左侍郎张有誉以及户部右侍郎申绍芳等内阁以及六部的高官。 今天正好是年假结束之后的第一天上值。 史可法就把高弘图等三位阁老及张有誉、申绍芳这两个户部堂官叫到了他的值房,商量给京官补发欠薪的事情。 去年年底因为户部拿不出银子,只发了一半薪俸。 今年年初,各省起解终于送到,可以补发欠薪了。 于是史可法就把高弘图、张有誉几个召集到一起,想着商量出一个条陈,把积欠的京官薪俸以及年节礼都发放下去。 本来这是个挺让人高兴的事情。 但是当高弘图收到一个消息并且告诉其他人之后,参加这次内阁会议的所有高官突然间就没了好心情,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市易所去年半年居然盈利1800万两? 眼下整个大明的赋税也不过才1000万两啊! 可是内务府那边只是一个市易所就盈利1800万两! 然后除了市易所之外,内务府还有兵工厂、铁器厂、织造厂等等。 所以去年这一年下来,马鸣騄主持的内务府到底挣下了多少银子? 刚刚他们还在因为各省拖欠的100万两起解送到南京而感到万分的高兴,可这100万两跟市易所的1800万两一比,瞬间不香了。 “这真是让人不敢信啊。”高弘图幽幽说道,“圣上自从煤山悟道之后,赚银子怎么就这么容易?发个债券就能募集6000万两,随手弄一个市易所一年竟也能盈利1800万两,这银子真就是流水一般流入圣上的内务府啊!” 史可法等高官也还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 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去年年初,圣上还在因为凑不齐区区50万两边镇饷银而发愁,可是一年时间不到,圣上的内帑银已经直逼一亿两! 这还没有计算皇家银号中随时可以动用的银子,那边更多! 受限于时代以及知识面,史可法他们自然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但崇祯所做的这些说穿了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无非就是通过金融手段将社会上的闲散资金聚拢起来然后收割韭菜。 这等手法在欧洲已经被那些国王大公玩得贼熘。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本金,就是通过阿姆斯特丹的证券交易所筹集的。 一个小小的荷兰,区区一百多万人口,都可以通过金融工具获得强大的资本力量,进而支撑起全世界疯狂殖民,大明就更不用说了。 大明朝本质上其实并不缺银子,缺少的只是让银子流动起来的工具。 而崇祯做的,就只是提供了一样足够令人信服并且具备足够升值空间的金融工具,让沉淀在民间地窖之中的银子流动起来。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懂这个的自然懂。 不懂这个的就想破头也不会懂,这就是降维打击。 金融经济,相对明末的这种小商品经济,那真就是降维打击。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此时的金融繁荣不过是一种虚假的繁荣。 如果不能将这些聚拢起来的金融资本引向实业或者海外殖民,通过实业或者海外殖民产生更多的财富并且回馈给金融资本,这场虚假繁荣很快就会幻灭。 而且很快,大明朝新生的金融经济就要迎来一波严峻的风暴。 …… 元宵节后,市易所的行情又火爆了两天。 不过正月十八那天,孙廷兰却忽然找到汪韬说道:“汪公,赶紧把你手头所有的债券全都卖掉,一两都不要留!” “这是为何?”汪韬讶然问道。 “我看这火热的局面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快到头了。”孙廷兰小声说道,“汪公你不妨算一下总账,按现在的债券价格以及前后两次债券的总数,已经接近三亿两了!”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聪明人在。 就说这个孙廷兰,不过是个小小的布商,也根本不懂流动性枯竭和金融炒作,但是架不住人家的嗅觉够敏锐。 “那又怎样?三亿两而已。” 汪韬的想法却和其他的缙绅商贾差不多。 这也是多数人的普遍看法,大明不得有几十亿的足色银? 所以,三亿两小意思而已,且还得涨呢,有的是银子赚! 孙廷兰却摇头说:“总之我的感觉很不好,我反正是卖了,汪公你且看着办。” 说完,孙廷兰就叫来伙计,让他把自己手上的债券加价半成全部都挂了上去,结果挂了好半天才被别人买走。 “汪公,我去皇家银号兑付银子,您自便。” 说完了,孙廷兰就拿着银票去了同在钞库街上的皇家银号,将自己户头上的三万两银子全部取出来。 看到孙廷兰这么坚决,汪韬便也有些动摇。 到最后,汪韬还是决定相信孙廷兰的眼光,把自己手头的债券全部挂了上去,结果却只卖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没人接了。 到了这,市易所的流动性正式枯竭。 【注:解释一下这里的流动性枯竭:假设甲乙两个员外手头各有一万两银子,甲员外有天外出捡到一块石头,觉得这块石头造型特别好,就作价一两银子出售,乙员外也觉得这块石头很特别就买下来,然后甲员外后悔了想要买回去,就作价二两银子,乙员外觉得有利可图就同意了,然后乙员外也后悔了,又把石头买回来……这样来回买卖,石头的价格一路上涨到二万两并被甲员外买下,这时甲员外手里有石头,乙员外手里有二万两银子,两人的财富总值没有变,但是石头价格已经涨到二万二,乙员外买不起了,流动性丧失】 【书中的债券因为是分散的,并不是整体性出售,所以流动性不会立刻枯竭,但是会逐渐陷入危机,具体表现就是随着债券价格一直涨,买盘越来越少,卖盘越来越多,超过一个临界点之后就卖不动了,这时候就会出现流动性枯竭,都不买了!】 【注:这三百字不计数,后面会分三章补还,每章补九十多字】 汪韬正好赶上了临界点,卖出了一半的债券,算是回了一半本钱。 但是剩下的一半债券却再也卖不动,汪韬将价格从加价半成调低到平价出售,结果还是没有人卖,这时候他想起孙廷兰说的话,便有些慌了。 于是,汪韬果断将持有的债券降价一成挂牌卖出。 汪韬原本只是想尽快卖出手中债券,结果却无意中酿成踩踏惨桉,一霎那间,平台上就挂满了降价一成的卖盘,然后更没人买,卖的人更多。 汪韬虽然有些懊恼,却也没太担心,想着第二天肯定能卖掉债券。 结果等来的却是连续二十多天大跌,中间虽然也有小幅度的回调,但是实际有效的买盘仍旧很少,所以汪韬的债券仍旧没卖掉。 一直跌到二月中旬,价格已经只剩下原来的两成。 这时,债券就基本上跌回原始价位,按说已经没有了下降的空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北边又传来一个可怕的消息,建奴征发了三十万的大军,向徐州发起了进攻,现在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开封、归德还有徐州能不能够守得住的问题了,而是大明朝能不能顶得住的问题。 如果大明朝顶不住,这些债券立刻就变成了废纸! 这个消息传开之后,债券交易立刻开启雪崩模式,不光是跌破了原始价位,而且每天都是以一成的幅度往下跌。 要不是崇祯设置了一成的幅度限制,没准一天就能跌掉九成以上! 但既便是设置限制,对于已经彻底丧失信心的市场而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所以每天仍旧是跌跌不休,完全没有回暖的迹象。 于是乎每天都有人投秦淮河、玄武湖甚至于投长江自尽。 秦淮河上的画舫还有长江打渔业的渔家几乎每天都能够发现泡得发涨的尸体,而且这些尸体大多都是衣着体面,悲乎哉。 于是就开始有御史风闻奏事,抨击皇家内务府与民争利。 有文才好的御史甚至于还给皇家内务府罗列了十大罪状,并且还放出话来说,皇家内务府应该尽快以原始价位回购债券。 第184章 交叉监督 “文才尚可,写这篇文章的御史叫左光先?” 崇祯看完秦折后笑着问道:“朕记得他是左光斗弟弟?” “是。”朱慈烺应了一声说,“这不过是腐儒之见,父皇不必理会。” “欸,烺儿你这话可说错了。”崇祯一正脸色说道,“其他九条也就罢了,但是第七条却是极有见地。” “第七条?”朱慈烺赶紧翻开奏折。 只见上面写着:七、合天下之财由一人一府掌管之,久之必生弊端,必然贪腐横行矣,内务府副主事马鸣騄自掌内务府事,日见骄奢淫逸,出则各路缙绅商贾相逢迎,入则府中大小事务一言而决,虽暂时未见劣迹亦恐不可久持,乞以御史监察之,防患于未然。 “这?”朱慈烺一时有些把不准父皇之意。 按理来说内务府是父皇一手创立的,而父皇创立内务府的初衷,就是因为大明官场的陈规陋习太多,以致人浮于事,办事效率低下至令人发指,所以父皇才会设立内务府绕过文官。 可是刚才听父皇的言下之意,似乎对内务府也不是那么的信任? 当下朱慈烺皱眉问道:“父皇,莫非你真打算让御史监察内务府?” “咱们先不讨论这个。”崇祯摆摆手,说道,“现在也没有别人在,就只有朕还有你这个大明的储君在,咱们就讨论一个自古以来无数圣君明主都想解决却又始终没能解决的千古难题。” 一听到这,朱慈烺就知道崇祯想要说什么了。 朱慈烺一正脸色说道:“父皇是想说官员贪腐么?” “就是这。”崇祯说道,“你认为该如何杜绝官员贪腐?” “这个儿臣可真说不好。”朱慈烺道,“但是儿臣知道,太祖高皇帝的铁腕震慑效果并不好,大明官场之所以如现在这般各种陈规陋习,根子其实就在太祖高皇帝苟待官员,给官员定的俸禄实在太低。” 崇祯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提高俸禄?” 朱慈烺忙道:“这仅只是儿臣的一家之言。” “欸,你我父子间私下议事不必如此拘谨。”崇祯一摆手说,“提高官员俸禄是必然的,但是父皇想问你,只是提高官员俸禄就能杜绝贪腐吗?” “恐怕不能。”朱慈烺道,“还得完善官员的监督监察制度才行。” “怎么完善?”崇祯又问,“现在就已经有御史监察百官,难道再设一个监察院来监察言官?然后再设立另一个机构监督监察院?” “这么做恐怕也没什么用。”朱慈烺苦笑道,“当年太祖高皇帝先设立锦衣卫监察百官,成祖文皇帝再设东厂来监察锦衣卫,宪宗皇帝又设西厂监察东厂,武宗皇帝又设内厂监察西厂,可是到最后发现除了增设了大量的缇骑以及内侍,空耗大明朝廷无数钱粮之外,官员的贪腐现象却并未得到实质性改善,也就是说太祖高皇帝他们所做的努力,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欸,话不能这么说。”崇祯摆摆手说,“这些措施在刚推出时还是起到了很好效果的,只不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政策都是有时效性的,一旦过了时效,设计得再完善的良法也会成为恶法,非但无助于纯洁官员队伍,反而只会增加国家的财政负责,就如东厂、西厂及内厂等机构的设立。” 说到这一顿,崇祯又说道:“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们也不能因为任何政策都存在时效性就不去做,那样的话就又成了因噎废食。” 朱慈烺道:“所以,父皇确实有意让御史来监察内务府?” “父皇确有此打算。”对于朱慈烺这个大明储君,崇祯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和盘托出,“父皇不光打算让都察院的御史监察内务府官员,还打算在内务府设立监察科,监察科的给事中除了监察内务府官员之外,还有权监察六部五寺以及地方官员。” “父皇是说交叉监督,互相挑刺?” 朱慈烺的眼睛亮起来,这个法子好。 “对,交叉监督,互相挑刺!”崇祯笑了笑又道,“不过,要让这个政策真正发挥作用,就必须存在一个前提。” “这个儿臣知道。”朱慈烺俊脸一下变成潮红色,“就是要让内务府的官员与六部五寺的官员形成水火不容之势。” “对。”崇祯笑道,“要让他们水火不容,互相视为寇仇。” 顿了顿,又说道:“不光是现在要让他们水火不容,互相视为寇仇,将来还要从制度上确保这点。” “父皇的意思是,把他们的出身也分开!” 朱慈烺这下不光是脸色潮红,一对眸子也是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可是该如何区分他们的出身?” “这个也很简单。”崇祯说道,“分开考试!” “分开考试?”朱慈烺愣了下,茫然问道,“分开考试是怎么考试?” 崇祯道:“分开考试的意思就是,现在的礼部试仍旧保留,六部五寺地方官员乃至阁员仍旧通过科举考试来选拔” “但是除了礼部试之外再设国子试。” “通过国子试即可进入国子监深造。” “国子监毕业即可进入内务府当官,而且国子试不一定非得举人才能参加,只要取得生员资格即可参加!” “妙啊!”朱慈烺忍不住击节赞叹,“这就从根本上形成了两个群体,如果再将两种考试的科目也设置得水火不容,那么礼部试出身的官员以及国子试出身的官员真的永无调和之可能,这样就能一直斗下去。” “你这话就言之过早。”崇祯倒是十分的清醒,“这世上没有任何政策能够一直发挥作用,不过这个法子的时效性肯定会比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他们的法子更加持久,一百年不敢说,管五十年是没问题的。” 顿了顿,又说道:“至于五十年后这法子失灵了该怎么办,那就只能是由你或者你的儿孙想辙了,朕就管不着喽。” “父皇。”朱慈烺的脸立刻垮下来,“你一定能够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呵,古往今来你可曾听说过活一百岁的皇帝?”崇祯有些落寞的道,“朕也不贪,活到剿灭建奴就成,剩下的事就交给你去办。” 话虽然这么说,崇祯心下想的却是,古代皇帝之所以不长寿是因为后宫嫔妃太多,旦旦而伐所致,可老子现在连皇后都没有,火都没地方泄,而且身体底子也是很不错,所以活个七八十岁应该是不成问题。 所以说,太子爷,你就准备好当五十年太子吧。 就让咱们父子成为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跟太子吧,想必也能够传为一段佳话。 朱慈烺完全猜不到崇祯心中所想,兴奋的说道:“所以,现在就要让马鸣騄跟都察院的御史结怨,让他们斗起来!” “没错,让他们先斗起来。”崇祯微微一笑又道,“你替朕草拟一道圣旨,就说左光先罗列的十条虽多是捕风捉影,但初衷是好的,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负责态度,就让都察院的御史对内务府的账目进行一次全面的审计,让左光先他们看一看,内务府到底有没有贪腐?” “明白。”朱慈烺当即坐下来草拟圣旨。 一边写,朱慈烺一边又问:“父皇,要不现在就引为成例,以后每年甚至每个季度让御史对内务府做一次账目清查?” “不可。”崇祯摆手说道,“现在内务府的机构还没有完善,甚至连事权都没有固定下来,这时候就赋予都察院监察内务府的大权,只会造成一种结果,就是让内务府成为六部的附属机构,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 “噢对。”朱慈烺恍然醒悟,“那旨意就得说清楚,这次只是特例。” “对,只此一次。”崇祯道,“只是为了引战而已,让马鸣騄和内务府的官员们记恨都察院的御史,另外把朕的意思也告诉马鸣騄,回购债券可以,但是原价回购是绝对不可能的,顶多按五成回购。” 割韭菜虽然很爽,但还是得留点韭菜根。 按五成价格回购债券,就不至于伤到韭菜根。 这里所说的五成价格,是指发行价格的五成,不是最高位的五成。 所以如果按最高位算,其实相当于就是一成,差不多就是脚踝斩,正好留一点韭菜根,这样也能有助于债券市场尽快恢复。 另外,内务府的账目上也还能剩下三千万两! 再加上市易所的分红,1800万两的51%,918万两。 也就是说,内务府的账上仍旧还可以剩下将近四千万两银子,撑过崇祯十八年的开销至少是没问题的。 何况后面债券市场肯定会重开。 所以市易所仍旧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收入。 朱慈烺很快写好圣旨,递给崇祯说:“请父皇审阅。” “不必了。”崇祯接过圣旨,直接把王承恩叫进来,又把圣旨交给王承恩让他安排发急递。 圣旨发出,崇祯又道:“你去叫太子妃和炯儿进来。” 朱慈烺便赶紧把康曦叫进来,朱慈炯也一并跟进来。 “父皇,你跟皇兄说什么呢?”朱慈炯有些小幽怨。 “大人的事,小孩子问什么。”崇祯笑道。 第185章 银子怎么花? 朱慈炯小脸垮下来,父皇欺负人。 崇祯又扭头问康曦:“太子妃,皇家银号是不是遭人挤兑了?” “是。”康曦点头道,“短短不到半个月,就兑付了两亿多两,现在银号柜上的大笔银子就只剩下内务府的六千万两和我爹的一百万。” 不得不说,康百万这个国舅还是很够意思,在大明皇家银号成立的头一天,就带头往柜上存入了一百万两足色银。 方文箴几个也各存了几十万两。 “内务府很快也要兑付三千万。”崇祯说道。 “啊?”康曦有些难过的说道,“这样的话,皇家银号的柜上可能就只剩下不到三千万两银子了,而且是三个分号也算上。” 短短不到半个月时间,银号柜上的存银就从三亿锐减到三千万,这落差太大,饶是康曦出身富家,见惯大笔银子,一时间也是接受不了。 “这没什么好难过的。”朱慈烺劝道,“那些银子原本就不是银号的,放在银号的柜上反而麻烦,现在倒省心了。” 朱慈烺从没想过将银号的存银据为己有。 不得不说,大明储君的人品还是很靠谱。 不过受限于时代以及眼光,朱慈烺觉得这么多银子就是累赘。 “烺儿你这就是没志气的表现。”崇祯摆手说,“银子当然越多越好,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为银子太多发愁。” 朱慈烺还有些不服气:“银子越多越好,这点儿臣当然也知道,可问题是银号柜上的存银并不是咱们家的,随时会被别家取了回去。” “要不直接据为己有?”朱慈炯突然提议。 “胡说!”崇祯和朱慈烺几乎是同声训斥道。 “咳咳,我就是这么一说。”朱慈炯赶紧挠头。 崇祯却是一脸严肃的说道:“炯儿,你忘了父皇之前跟你说过的话?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心中就越是要有敬畏感,行事就越要遵守规矩,千万不可倚仗手中权势以及武力为所欲为,否则必然招致权力反噬。” 朱慈烺又接着说道:“在皇家银号存入银子的大多都是江南八府一州的有权有势有威望的缙绅商贾,我们若是真的将这些银子据为己有,则江南民心一夜尽失,那么等建奴南下之时,江南缙绅以及百姓就该箪壶浆食以迎王师了。” “父皇,哥,我知道错了。”朱慈炯小脸再次垮下来。 “知错就好。”崇祯亲昵的摸了一下朱慈炯的小脑袋,随即又说道,“将皇家银号的银子据为己有肯定是不行,但是拿这些银子来为大明朝廷办事却是可以的,而这才是父皇创立皇家银号的真正的目的。” “父皇是说挪用么?”朱慈烺道。 “借用。”崇祯道,“烺儿你用词不当啊。” 康曦也道:“不错,确实是借用,银号支付了利钱的。” 朱慈烺道:“借用自然是没问题,可是万一将大笔的银子借出去之后,又遇到现在这样的挤兑怎么办?还不上银子该怎么办?” “放心吧,挤兑现象只是暂时的。”崇祯道。 “等这些储户挤兑过几次,发现皇家银号总是能把银子还上,他们慢慢的就不会再挤兑了,就会习惯将银子存入银号,何况挤兑也是可以想办法杜绝的。” “咦?挤兑还可以杜绝吗?”朱慈烺和康曦听了之后同时一愣。 “当然。”崇祯笑着说道,“可以给储户设一个期限,比如说一年,三年或五年,存的期限越长利钱就越高,若是随存随支就没有利钱。” 康曦美目亮起来,父皇说的这个法子还真是个好办法。 “好吧,就算没有挤兑的问题,也还有别的问题。”朱慈烺又道,“那么现在儿臣的问题是,银子借来用于何处?发军饷?” 康曦闻言顿时间俏脸发白,这是她最担心的。 康曦就怕崇祯把皇家银号当内帑,说是借其实就是拿。 等以后出现窟窿填补不上,就让康家或者盐商出钱来填补窟窿。 “太子妃你放心,父皇不会乱拿银号的银子。”崇祯两世为人,又如何看不出康曦的小心思,当即笑着说道,“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朕之所以让你创立银号,一者是为了大明朝廷,二者是为了替皇家后世子孙攒下一份家业。” 康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儿媳绝无此意。” 朱慈烺道:“父皇还是没有说银子用于何处?” “银子当然用来扶持实业!”崇祯一正脸色,肃然道,“自古以来就是无农不稳,无商不富,一个国家要想富国强兵,就非得有繁荣的商业不可,可要想商业兴盛就得先有强大的实业生产出足够多的商品才行。” “譬如棉布,你得产出足够的棉布,然后才能人人有衣穿。” “又譬如粮食,你得种出足够的粮食,然后才能人人有饭吃。” “再比如房子,你得盖足够多的房子,然后才能人人有房子住。” 说到这里一顿,崇祯又道:“然而现实却是,既没有这么多棉布可以用来做衣裳,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可吃,更没有那么多房子供大家住。” “那么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我们是田太少种不出那么多棉花吗?” “我们是地太少种不出那么多粮食吗?是盖不出那么多房子吗?都不是。” “今天先不说粮食和房子,就说棉布,烺儿、炯儿你们应该都看过松江府的奏章,可还记得松江府大概有多少亩棉田?” “这?”朱慈烺和朱慈炯都答不上来。 最后还是康曦答道:“松江府及附近州县共有棉田约160万亩,可产籽棉96万担,净棉32万担,可年产各种棉布约2800万匹。” 【注:担为重量单位,1担=100斤】 “好。”崇祯欣然点头,又问道,“那么松江府耕地有多少亩?” “这个儿臣知道。”朱慈烺忙道,“自从张居正清丈土地之后,松江府的耕地面积一直维持在470万亩左右。” “那么问题来了。”崇祯又问道,“松江府明明有足够的耕地,为什么就不能多种一百万亩棉花,然后多生产两千万匹棉布?” “这?”朱慈烺再次被崇祯给问住。 因为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他的知识范畴。 但是康曦不愧出身于商贾世家,说道:“因为江南八府一州就只能够卖掉大约两千八百万匹棉布,再生产出两千万匹棉布,就会积压又或者赔本贱卖,那么棉农、织户还有贩卖棉布的行商、坐商就都会亏本。” “怎么会?”朱慈炯道,“江南八府一州用不了这么多布,还有江西、福建、湖广以及两广布政使司,天下还有好多百姓无所衣,布商为什么不把布卖到外省去?” 康曦叹道:“因为将棉布运到外省需要车马船资,所以价格就会暴涨,一匹最普通的松江棉布在江南只卖1钱到1钱五分,可是贩卖到湖广就需要卖到3钱以上,如果贩卖到云南贵州更是需要卖到1两以上,否则就会亏本。” “但是别说1两,3钱的价格普通老百姓就已经买不起了。” “所以那里的老百姓宁可穿本地的麻布或者葛布,因为本地的麻布葛布价格低廉,尽管做工非常粗劣,而且不保暖。” “不对啊。”朱慈烺道,“布商为什么不直接在湖广又或者云贵找农户种植棉花,然后找当地的织户去纺织棉布呢?主样棉布价格不就下来了?” “事情又哪有这么简单。”康曦苦笑道,“因为当地并没有足够数量的织机,而打造一架织机需要一笔不菲的开支。” “而且当地百姓并没有从种植棉花获利的先例,因而通常需要先支付定金才会愿意种植棉花,这就更加推高了布商在当地生产棉布的成本。” “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一个织户需要数年才能够成为熟练织工,在此之前所编织的不是残品就是次品,根本就卖不上好价钱,也就是说数年内,布商都是需要亏本经营的,所以根本没有布商承受得起。” 说到这里,康曦忽然神情一动,难道说? 崇祯笑道:“太子妃,现在知道该怎么花银子了吗?” “儿媳知道了。”康曦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反应过来,大眼睛闪闪发光,“就是给那些想在湖广、云贵生产松江棉布却又苦于没本钱的布商借贷!帮助他们熬过最艰难的时期,等到他们开始盈利了再连本带息偿还银号的银子。” “不光是棉布。”崇祯摆手说,“还有丝绸、瓷器、陶器、玻璃琉璃等各行各业,也不光是扶持异地生产,还可以扶持生产技术的改进,使得生产成本变得更低,这样地域对产品的限制就会更加小,商品流通就会变得更加繁荣。” 好吧,说白了这就是明朝版的产业复制及产业培植。 产业的培植和复制从来都是一个浩大且艰巨的工程。 如果没有政府提供针对性的资金扶持,并给出足够多的优惠政策,产业复制和培植纯粹就是痴心妄想。 其实,最有效的政府投资就是搞基建。 可惜的是,现在不要说是汽车,连火车都没有出现,所以崇祯就是想在大明朝搞基建也是找不到抓手,总不能再修一条大运河吧? 所以,只能先从产业复制和培植做起。 先让各个省的小商品经济圈繁荣起来。 仅仅只有江南八府一州的繁荣是不够的。 然后等将来蒸汽机出现之后,再来修铁路,搞基建。 到那个时候,大明朝就将进入发展快车道,商品经济将迎来空前繁荣,综合国力也将会以几何级数暴增。 然后就能对整个世界形成碾压性优势。 当然,这仅只是崇祯心中的长期规划。 要让这个规划落地成为现实,少说五十年! 至于现在,还是先挫败建奴的第二次南下再说其他。 轻叹了一口气,崇祯又说道:“不过所有的这一切,都得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大明得挺过眼前这一关!” 朱慈烺两兄弟和康曦的神情也变凝重。 因为建奴的这次南下,真是非同小可。 …… 再来说建奴。 这两个多月,建奴其实也是没有闲着。 先说阿济格,在接到多尔衮的旨意之前,阿济格的西路大军正在榆林跟高一功、李岩率领的大顺军对峙。 因为阿济格部所携带的一百多门红夷大炮被长城所阻,到不了陕北,因而迟迟没能打开局面,中间还曾经派一路偏师搞了一个迂回,可最终却中了大顺军埋伏,伤亡了好几千外藩蒙古,吃了大亏。 之后阿济格就学皇太极围着榆林挖壕沟。 这法子是笨,但确实管用,高一功和李岩虽多次反击,却均告失败,因为建奴野战确实胜过大顺军一筹。 于是在榆林和洛阳两个方向都陷入对峙。 然后这时候,多尔衮的旨意几乎同时传到阿济格和多铎的军中,阿济格和多铎内心虽然很不情愿,却也只能选择撤兵。 多铎将大军撤到河北的卫辉府暂做休整。 阿济格更是直接被多尔衮以“苟待外藩蒙古”的罪名召回北京,十几万大军则交由勒克德珲等几个贝勒,南下卫辉府去跟多铎会合。 到二月月底,西路大军顺利抵达卫辉府。 多尔衮从北京调拨的粮草辎重几乎同时到达。 所以这时候,多铎麾下已经有八旗满洲八万、八旗蒙古两万多、八旗汉军一万多、外藩蒙古三万多骑兵,还有吴三桂、姜瓖、唐通等人的五万多明朝降军,除此之外还有八万多个随军的包衣奴才,总兵力达二十七万! 为了提振军心士气,多铎抓了几个土贼首领,诈称是明军总兵,当众斩首来祭旗。 祭完旗之后,多铎便点起二十二万马步大军,偕同十几万头马、两千多辆偏厢车以及两百多门红衣大炮浩浩荡荡南下。 因为之前的一百多门红衣大炮已经损失殆尽, 所以多尔衮又特意从北京增调来了一百多门。 就在多铎率领二十多万大军杀奔徐州的同时,以兵部左侍郎左懋泰为正使的清廷使团也到了西安,觐见李自成,谋求与大顺军缔结同盟。 第186章 坐山观虎斗 这天,左懋第照例来皇宫外点个卯,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因为按往常惯例,李自成知道他是来辞行的,所以肯定不可能接见他。 李自成也是邪门,死活不肯放他走。 意外的是,就在左懋第准备离开时,却被叫住。 回头一看却是李双喜,便讶然问道:“太子殿下?” “萝石先生,父皇召你觐见。”李双喜道,“随我入宫吧。” “陛下终于肯召见在下了吗?”左懋第闻言大喜,当即跟着李双喜入宫。 李自成的皇宫就是原秦王府,秦藩号称是大明朝第一藩,而且当初西安也是朱元章的都城备选城市之一,所以秦王府的规模要远超其他藩邸,仅次于两京的紫禁城,现在南京北京的紫禁城都毁坏,秦王府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宫殿建筑。 金銮殿前的承运门也被改成了大顺门,灵星门改成午门。 刚走进大殿,左懋第正要大礼参拜时,却是瞥见丹墀之下已经站了个人,这人居然穿着马褂,头上戴的官帽也是古里古怪,建奴? 左懋第的眉头便微微一蹙,建奴也向大顺派出使节了吗? 建奴意欲何为?是想跟大顺休战,还是想要跟大顺结盟,共同对付大明?想到这,左懋第的一颗心便立刻提到嗓子眼。 同时心下也暗暗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大顺和建奴结盟。 这时候坐在御座上的李自成也看到左懋第,便笑着说道:“萝石先生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位又是何人?” 说完,李自成还指了指丹墀下的建奴使节。 几乎是在同时,那个建奴使节也转过身来。 这一照面,左懋第和那个建奴使节都是呀的一声。 好吧,这个建奴使节不是别人,就是清廷兵部左侍郎左懋泰,在李自成撤离之前还曾经短暂的担任过大顺朝兵政府左侍郎。 此外,左懋泰还是左懋第的堂兄。 所以看到左懋第之后,左懋泰感到很惊喜。 然而左懋第却是惊怒,他万万没有想到建奴使节竟是左懋泰。 左懋泰曾经投降大顺并担任兵政府左侍郎,这事左懋第已经从李自成的口中得知,但是后来大顺军撤离北京之时,左懋泰并没有随行。 当时左懋第还挺高兴,觉得堂兄肯定是去南京了。 但是此刻却在西安见到左懋泰,并且左懋泰身上还穿着马褂,左懋第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个狗东西居然投靠了建奴! 当下左懋第转身就往金銮殿外走。 看到左懋第转身就走,李自成有些意外,忙喊道:“萝石先生且慢,为何话都不说一句就走?此人不是你堂兄么?” 在场的宋献策、顾君恩等人也是有些懵。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时,左懋第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 大殿门口立着两个身材雄壮的大汉将军,手持一柄长柄金瓜锤。 … 虽然眼角余光已经看见了左懋第走过来,但是立于殿门口左侧的那个大汉将军根本没当回事,主要还是左懋第经常出入金銮殿,两个大汉将军已经很熟悉。 而且左懋第文质彬彬,为人也随和,关键他还很得李自成看重。 所以两个大汉将军根本就没有想到,左懋第竟然会抢夺他们兵器。 所以当左懋第突然出手抢夺金瓜锤之时,左边那个大汉将军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左懋第这个文官一把就抢夺过去。 两个大汉将军当即愣在那,这什么情况? 你个文官是想行刺我们的大顺皇帝陛下? 不光是两个大汉将军,李自成、李双喜也懵掉。 宋献策和顾君恩他们俩也懵掉?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就这片刻间,左懋第已经操起金瓜锤扑向了左懋泰。 “欸,欸欸!”左懋泰吓了一跳,转身逃往大殿一侧,一边高喊道,“老二你疯了?我是大来,是你大哥,老二我是你大哥啊!” “呸,你不是我哥,我没你这样的大哥!” 左懋第倒提着金瓜锤在后面狂追,一边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数典忘祖、寡廉鲜耶的逆贼,休走,且吃我一瓜!” 伴随着这一声大喝,左懋第一锤打将过去。 左懋泰下意识的一低头,金瓜锤便贴着他头皮掠过,一下就将他头上凉帽打飞,金瓜锤去势未竭又咣的一声砸在大殿立柱上,红漆都打掉一块。 “老二你是疯了吗?”左懋泰魂都吓掉,连滚带爬的又往大殿另一边跑,一边惊恐的高声喊叫道,“我是你大哥,你这是犯上,在你眼里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了?俺?” “呸,就你还有脸跟我提上下尊卑?”左懋第继续在身后穷追不舍,一边怒骂,“你这个认贼作父的逆贼,我已经写信回来阳老家,让三叔公将你从族谱除名,我们来阳左家已经没有你这个逆贼了,逆贼拿命来!吃我一瓜!” 看着已经杀红了眼的左懋第,左懋泰知道他自己是阻止不了堂弟了。 左懋泰便只好向李自成求救:“陛下?我可是大清使节,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杀使,罪不及使节啊!” 此时,两个大汉将军其实早就冲进大殿。 以他们两个人的身手,拿下左懋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刚才就在他们准备出手拿下左懋第时,却被李自成一个眼色制止。 李自成感觉有些好笑,他之所以召左懋第前来,就是想让他看看左懋泰的嘴脸,两人同为来阳左家子弟,可品性怎么相差如此之大? 一个是真正的忠臣,怎么笼络都没有用。 一个却是三姓家奴,真是一点节操都没有。 所以看到左懋第操着金瓜锤满大殿追打左懋泰,李自成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这种喜闻乐见的事情为何要阻止? … 看到这,李双喜和两个大汉将军也是懂了。 所以当左懋泰准备跑出殿门口时,直接被大汉将军堵回来。 当左懋泰想要逃出右侧的小门时,也很不巧的撞上李双喜。 终于,左懋泰还是被左懋第追上,一锤正好砸在他的背心,左懋泰当即倒地上。 不过这老猪狗的求生欲是真强烈,都已经砸倒在了大殿上,居然还是拼命的左翻一下又右滚一下,左懋第连砸了好几锤竟然全部落空,倒是把大殿上的金砖砸碎了不少块。 不过砸到第六锤时,终于又砸中左懋泰的下腹,左懋泰当即惨叫一声蜷缩成虾米。 左懋第见状却没有丝毫手软,连着又是好几锤,重重砸在左懋泰背部,左懋泰顷刻之间口吐鲜血,这下估计是伤得不轻。 李自成这才大喝道:“还不拦住萝石先生!” 两个大汉将军这才上前架住左懋第,李双喜也一把夺过金瓜锤。 左懋第却瞠目喝道:“陛下,你是要包庇这个狗贼吗?你别忘了大顺朝与大明朝之间的兄弟盟约,更别忘了您和我大明皇帝陛下之间的君子协定!” “萝石先生你放心,朕没忘。”李自成一摆手肃然说道。 “朕只是不希望你脏了双手,背上逆伦弑兄的骂名而已。” 说完,李自成一指左懋泰厉声喝道:“把这狗贼拖出午门,砍了!” “啊?”左懋泰屁都吓出来,我是使节啊,说好的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呢? 宋献策也出班劝道:“圣上,此贼虽然可恶,但毕竟是一国使节,所以打一顿逐出西安也就是了,杀就别杀了。” “对对对,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左懋泰连声求饶道:“还请陛下饶我一命。” 李自成便也有些犹豫,杀使节好像是不太好。 “陛下不可!”左懋第厉声喝道,“此贼死有余辜,断然不可放走!” 说到这一顿,左懋第又厉声喝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说的是两国之间,建奴却不过是一撮背主蛮夷,我大明从未曾承认其为一国!” 李自成便心头一动,是啊,大明朝承认了大顺朝,却没承认建奴,那么建奴也就算不上一个国家,也就不必纠节杀不杀使节。 当下李自成低喝道:“拖出去砍了!” “是!”两个大汉将军拖起左懋泰就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左懋泰大声求饶。 但是很快,左懋泰的哀嚎声就远去,再也听不见。 李自成又笑着对左懋第说:“萝石先生且消消气,千万不要为了此等逆贼而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多谢陛下关爱。”左懋第又恢复成了原先那个文质彬彬的书生,长长一揖又道,“禀陛下,在下出使贵国已然半年有余,也该回南京复命了。” “欸,此事不急。”李自成心下懊恼,怎么还要走? 崇祯就有那么好?朕就那么入不了你左懋第的法眼? 李自成的逆反心理也是上来,你越要走我就越不让走。 左懋第还要再说,李自成却直接起身更衣,从小门走了。 宋献策从小门跟出来,说道:“圣上,左懋泰已然身死,与建奴结盟已然不可能,不如趁建奴大军南下之际,兵分两路分别从陕北、河南攻入山西以及河北,使建奴首尾难以相顾。” “不妥。”李自成却摆摆手说,“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第187章 北出河套 与此同时,在陕北延绥。 延绥是大明榆林卫驻地,此时则是大顺后营权将军高一功的行在。 后营权将军原本是李过,不过去年李过遭到唐通偷袭吃了个大亏,李自成一怒之下就把李过召回西安,高一功则从后营副将变成了主将。 不过有一说一,高一功无论威望还是能力都要明显强过李过。 李过之前之所以能担任后营主将,就因为他是李自成的侄子。 李岩带着李牟、李年快步走进高一功的行辕,见是李岩到来,正围着火炉喝着羊肉汤的高一功赶紧站起身。 “右军师,你咋过来了?” 高一功道:“吃过饭了没?来人哪,快给右军师拿一副碗快。” “不必了,半路上就已经对付着吃了一口。”李岩摆摆手又问道,“高将军,圣上的旨意你有没有收到?” “收到了,你没有收到吗?” 高一功讶然说道:“按说不应该啊,绥德州离西安比延绥近了一百多里路,你应该更早收到圣上的旨意才是。” 李岩叹道:“圣上的旨意我也收到,就是想过来跟将军讨个章程。” “右军师,你快别这么说。”高一功连连摆手说,“您的本事整个大顺朝谁不知道?后营主将是我没错,但是大主意还得你来拿。” 高一功对李岩是真的钦佩,也真愿意听他指挥。 去年年底,后营能顶住阿济格大军,也是多亏了李岩的出谋划策。 但是李岩知道自己的情况,他若是真敢越俎代庖替高一功做决定,消息传回西安,李自成第二天就会把他召回西安去。 总之他李岩只能做右军师兼后营副将。 当下李岩极为诚恳的说道:“高将军,我真就是来向你讨一个章程,眼下的山西可真是空虚到了极点,临汾、曲沃甚至潞安等地仅仅只有少量守军,甚至就连太原也只有一两千真奴加三五千明军降卒。” “我大顺军若是此时出兵,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夺了山西。” “若是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大同、宣府也大有可能,毕竟此时大同还有宣府的守备也是极度空虚,皆只有不到一万人的守军!” 说此一顿,李岩又接着说:“等夺取了大同、宣府,便可摆出攻击居庸关的架势,届时建奴必然陷入首尾难顾的窘境,伐明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右军师,我也知道这是个大好机会。”高一功苦笑道,“可是圣上已经下了圣旨,严禁后营出兵山西,奈何?总不能抗旨不遵吧?” 李岩默然,年轻气盛的李年却昂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你闭嘴!”李岩厉声训斥了李年一句,又对高一功说,“高将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明廷守不住黄淮防线,被建奴给灭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有想过。”高一功认真的说道,“明廷若是被建奴所灭,建奴就能获得江南的财力以及人力,实力就会大增,接下来就必然会对我大顺用兵,届时我大顺的处境将会比如今的明廷更糟,说句丧气的话,到时候只怕很难挡住建奴的大举进攻。” “这就是唇亡齿寒的道理啊。”李岩道,“所以我们真要隔岸观火,什么都不做吗?这跟等死又有什么两样呢?” 高一功想了一下,咬牙说道:“右军师,要不然我们连夜去西安?” “去西安没用的。”李岩长叹一声说道,“圣上意志坚韧,一旦拿定主意便什么人都不可更改,他既然打定主意静观其变,就绝对不会同意后营出兵。” “那就没办法了。”高一功道,“军令如山,何况是圣命?” 李岩便再次沉默,高一功则又喝斥亲兵道:“还愣着干吗?” 在场的两个亲兵这才如梦方醒,赶紧去给李岩兄弟拿来了碗快。 高一功又亲自给李岩盛了一大盆羊杂汤,笑着说:“右军师,这是我亲手熬煮的,放了不少安息茴香和胡椒,可香了,你快尝一口。” 李岩随手接过来,脑子里却有一道电光闪过。 当下李岩又说道:“高将军,圣上严令后营不准攻击山西,却没有不让我们北出河套攻击土默特蒙古,对吧?” “啊?北出河套?”高一功顿时间愣在那里。 “对,北出河套。”李岩道,“高将军你想啊,明廷若是守不住黄淮防线,若是被建奴所灭,接下来就必然对我大顺用兵。” “而建奴的用兵方向无非就是两个。” “南边就是潼关,北边则是借道河套入榆林!” “除了这两条道,建奴就只能强渡黄河天险,那是取死之道!” 说到这一顿,李岩又道:“潼关有天险做屏障,但是河套及榆林却无天险可守,此前我们后营能挡住阿济格大军其实十分侥幸,阿济格若是再坚持两个月,我们就要粮尽,届时就只能被迫突围了。” “是啊。”高一功喟然道,“确实赢得十分侥幸。” “所以,建奴再次对我大顺用兵时,河套必然成为其主攻方向!”李岩沉声说道,“所以我们必须未雨绸缪,抢先夺取河套草原!这样等到建奴再次用兵时,河套草原就能成为我大顺北疆第一道屏障,就算是最后仍旧守不住,也至少能争取几个月!” “唔……”高一功陷入沉思,不得不说,李岩这个提议很有见地。 李岩接着说道:“夺取河套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获得大量战马!有了战马,我们后营就又能够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军!” 李岩的这一句,才算是真正的打动高一功。 因为高一功做梦都想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军! “干!”当下高一功用力击节道,“那就打河套!” “不,高将军你说错了。”李岩微微一笑说,“是夺取河套,打的则是土默特蒙古!这两者其实是有区别的。” “这两者有区别吗?”高一功茫然。 李牟、李年也是一脸懵,夺取河套不就是打土默特蒙古么? 李岩也没有多解释,只是笑着说道:“将军,其实土默特蒙古的特民苦建奴久矣,我们如果打出林丹汗的旗号,就能获得土默特蒙古大部分牧民支持!” “林丹汗?”高一功更懵了,这都哪跟哪啊?怎么又扯上了林丹汗? 李岩却笑了笑说道:“高将军,你赶紧派遣快马前往西宁卫,问一下辛思忠将军,看他有没有找到林丹汗后裔?没有的话就帮我们找找,就说能派大用。” “行。”高一功说道,“我这就给虎焰班写信。” …… 此时,在河南卫辉府。 多铎大军的此次南征,声势造得很大,看似气势汹汹,但走得其实很慢,半个月过去也就只往前走了不到二百里,甚至还没穿过大名府。 罗洛浑实在是忍不住,打马上前质问多铎道:“豫亲王,为何走得这么慢?按照现在这么个走法,什么时候才能到徐州啊?” 罗洛浑是镶红旗旗主,就地位而言跟多铎其实是平等的。 “你当我愿意这么慢?”多铎黑着脸回怼道,“是眼下伪顺的态度还不明,我们就不能贸然进兵,要不然我们都到了徐州并且已经跟明军展开大战,然后伪顺大军却又从陕西、河南同时攻入山西以及河北,怎么办?” 多铎其实也想快些到徐州跟明军决战。 但是多尔衮不让走快,其中道理他也是明白。 罗洛浑皱着眉头说道:“皇父摄政王不是已经派了左懋泰这个奴才去西安,跟伪顺缔结盟约了吗?伪顺应该不会出兵了吧?” “应该不会出兵?”多铎怒道,“之前兵分两路打伪顺,也有人说南明应该不会出兵,结果如何?南明不仅出兵,而且还跟伪顺暗中勾连到了一起!” “这南明也是真的贱。”罗洛浑哼声道,“伪顺可是反贼,差点就把大明给灭了,居然还能跟伪顺搞到一起去,这个脸皮也是真的厚。” “现在知道原因了吧?”多铎没好气道,“回去之后记住管住你们镶红旗的人,别给本王惹事,否则就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哼。”罗洛浑闷哼一声打马离去。 多铎舒了口气,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只见天色又暗将下来,看样子又要下雪。 …… 北京却已经开始下雪,而且是鹅毛大雪。 多尔衮推开暖阁窗户,冷风便嗖嗖的从窗户灌进来,冻得多尔衮打了一个冷颤。 曹尔玉便赶紧将白狐皮大氅拿过来披在多尔衮身上,一边又关切的说道:“主子,您可千万别着凉喽,咱大清的担子可都压在您一个人身上呐。” “慌什么。”多尔衮紧了紧身上的白狐皮大氅,又道,“本王连白毛风都不放眼里,又岂会畏惧北京的这么点风雪?” “是是是,主子您是天上的神仙下的凡。” 曹尔玉道:“凡间的风雪哪能沾得了你身。” “狗奴才,倒是生了一张好嘴。”多尔衮笑骂。 停顿了下,又吩咐道:“去把三位先生给本王请过来。” 第188章 大军压境 “奴才等叩见主子。” 宁完我、范文程和洪承畴先后到来,按着建奴礼仪给多尔衮跪地打千。 其实吧,宁完我是正红旗包衣,范文程是镶白旗包衣,洪承畴则是镶黄旗包衣,严格意义上讲都不是多尔衮的奴才。 因为多尔衮是正白旗主。 但如果把多尔衮看成建奴皇帝,那就没问题。 所以宁完我这三个铁杆汉奸也是通过这种比较隐晦的方式在向多尔衮剖明心迹:我们三个是支持你当皇帝的。 多尔衮的政治天份极高,自然也是看得出来。 因而多尔衮对于宁完我三人也没有如一般满人对包衣奴才的非打即骂,反而显得格外的礼贤下士,比当年的皇太极还要更加的谦恭有礼。 “三位先生请坐。”多尔衮抬了下手,又吩咐曹尔玉,“狗奴才,还不赶紧给三位先生上茶,要上好的山参茶。” “嗻。”曹尔玉应诺离开。 宁完我三人各道了一声谢,依次落座。 多尔衮坐下问道:“算算时间,左懋泰也该到西安了,你们说,李自成会做何选择?会同意与我大清结盟吗?” 宁完我率先说道:“绝无可能。” 洪承畴接着说道:“奴才与闯贼缠斗数年,对于此人的性格颇有了解,其人谈不上什么大胸襟,甚至还有点睚眦必报,因而绝无可能与大清结盟,皆因彼辈是在最得意之时败于主子之手,又被主子逐出了北京。” 范文程最后说道:“但是他也绝对不可能出兵襄助南明。” 这些分析,上次议事之时他们就已经说过,多尔衮也是听了不只一次,但他们也清楚多尔衮面临的压力很大,因而需要反复给予信心。 这次出兵,多尔衮承受的压力确实非常大。 因为现在这种出兵力度几乎就是孤注一掷。 又或者说,这就是赌搏式的进攻,赢了就通吃,输了没准就输个精光。 “李自成不会出兵帮助南明,这一点我信。”多尔衮点点头,随即又道,“但是他手底下的那些统兵大将会不会擅自行事?” 洪承畴道:“主子说的是高一功和牛金星吗?” “对。”多尔衮点点头,又道,“高一功在榆林足有七万人,牛金星在洛阳也至少有五万大军,此外李岩在绥德还有三万人。” “如若伐明战事顺利,那也就罢了。” “一旦战事不顺,在黄淮一线形成僵持,” “高一功、牛金星、李岩等人是否会趁虚而入?” 说此一顿,多尔衮又道:“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抽调一部分兵力回山西?至少确保山西及大同的安全。” 尽管洪承畴三人不断的给予信心,可多尔衮却还是有些动摇了。 “主子,此断然不可。”洪承畴急劝道,“南明虽腐朽疲弱日久,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彼仍坐拥江南膏腴之地,财赋之源,其可调用之人力物力仍百倍于我大清,我大清若一击不成,嗣后恐再无机会矣!” 洪承畴熟读史书,看过太多的南北之争。 在华夏的历史上,南方政权北伐成功的少之又少,北方政权南下灭掉江南割据政权的却是屡见不鲜,但是除了这两者之外,南北对峙也很多。 而且洪承畴还对此进行过总结,发现北方政权若是一击不成功,之后就很难灭掉南方政权,大概率就会形成南北对峙之势。 曹操赤壁兵败之后就形成三国鼎立之势。 符坚兵败淝水然后有了将近二百年的南北朝对峙。 然后隋灭南陈、宋灭南唐都是一击而灭,成就大一统王朝。 之后辽兵南下、金兵又南下都未能一击灭掉大宋,最后又形成南北对峙。 唯一的例外或许就是蒙古南下,蒙古人多次南征,持续时间超过五十年,终于把南宋灭掉,洪承畴并不认为清廷能成为第二个蒙古,因为蒙古灭南宋时,无论人力、物力以及武备都远远超过了南宋,而清廷并没有这个优势。 所以清廷大概率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错失必然形成南北对峙。 范文程也是深知这点,也劝道:“主子,俗话说狮子搏兔尚且拼尽全力,何况是延续了将近三百的明王朝?诚如亨九所言,此时若不能倾力一击灭掉南明,等到南明缓过劲来,把全国的人力物力源源不断聚集起来,彼时再想将其灭掉就几无可能。” 宁完我也说道:“奴才也认为此时断然不能分兵,伏望主子三思!” 多尔衮便再也坐不住,起身下炕在暖阁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挠两下光熘熘的脑瓜子,又或者揪两下脑后的鼠尾巴。 从这些小动作可看出,多尔衮内心是真的很焦虑。 一方面他觉得洪承畴他们说的对,可是另一方面他又真的担心北京的安全,或者说他又真的害怕清廷会输个精光。 这之前兵分两路出击,分别伐顺及伐明,清廷同样是倾全国之兵出击,多尔衮就没丝毫的焦虑,其中原因很简单,因为伪顺和南明都是清军攻击对象,自顾不暇,所以北京既便是只有区区五千兵马,也仍旧稳如磐石。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是倾全国之兵只打南明一家! 这时候,伪顺的几十万大军就成卧榻之侧的勐虎,鬼知道这头勐虎会在什么时候窜出来咬他们一口?说不定这一口就把新生的大清朝给咬死。 身为清廷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不能不考虑这一点。 多尔衮犹豫半天还是下不了决心,问道:“再调一个旗固防山西如何?” 说是倾国之后,其实多尔衮还是留了镶黄旗在山西,防御重点是大同、宣府。 而现在,多尔衮更打算再抽调一个八旗满洲到山西,以加强对大顺军的防御。 “主子,您向来英明神武,为何此时反而湖涂了呢?”洪承畴也是豁出去了,黑着脸说道,“顺军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而且敢于向我八旗兵主动发起进攻,所以如果伪顺真的倾举国之兵来犯,一个旗和两个旗并没有区别,非得有半数以上的八旗精兵以及相应数量的汉军、蒙古骑兵才有可能将之击退!” 多尔衮脸色垮下来,忠言逆耳啊。 不管心胸有多宽广,忠言都会刺耳。 洪承畴长揖到地道:“主子务必三思!” “哼!”多尔衮气极,拂袖走进了屏风后。 暖阁里的气氛一下凝固住,洪承畴脸如死灰。 他觉得这次可能真要失宠,多尔衮从此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信任他。 然而,就在洪承畴患得患失之际,多尔衮却又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整个人也再次变得如和煦春风。 “多谢三位先生提醒,本王险些就误了大事。” 多尔衮向着洪承畴三人长长一揖,又接着说:“本王这就遣飞骑晓喻豫亲王,令其速速统兵前往徐州,发动灭明之战!至于伪顺,若是想要山西那就给他们,只要固关、紫荆关及居庸关不失守,北京和京畿也就稳如磐石!” 稍稍一顿,多尔衮又说道:“退一万步,就算固关、紫荆关和居庸关都失守了,北京城最后也保不住,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回关外重新来过!” “主子圣明!”洪承畴三人赶紧拜倒在地。 …… 此时在徐州,已经被大战前的气氛所笼罩。 因为三天前,建奴大军就已经从冢道口渡过了黄河,归德知府桑开第未战先怯,听闻建奴大军至,当即就开城献降了,着实让人无语。 多铎也是投桃报李,当场就委任桑开第为河南巡抚,仍驻归德。 安抚好桑开第和明朝降军,多铎又留下少量八旗兵,随即就率领二十多万大军继续杀奔徐州而来,而且这次的行军速度就堪称是神速。 仅仅过去三天时间,夷丁就在萧县附近与建奴的夜不收爆发了前哨战,双方的两队夜不收在夜幕下恶战了一场,互有伤亡。 “圣上,建奴大军已经到萧县!”兀把炭道,“最迟傍晚就能到徐州了!” 听到这,崇祯和在场的文官武将以及士子顿时神情一凝,此前半个月,建奴大军的行军真犹如龟速,从卫辉府到大名府就走了快半个月。 但是过了大名府之后却突然之间提速,不到三天就进至兖州府的曹县,又过三天就从冢道口过了黄河随即迫降了归德府,然后又过三天就到了萧县,建奴大军眼看着就要兵临徐州城下,这行军速度简直就是神速! “好,辛苦你们了。”崇祯说道,“下去休息吧。” “臣告退。”兀把炭作了个长揖,出了行辕大厅。 崇祯和一众文官武将以及士子的目光又重新回到沙盘上。 郑森更是带着几个士子将代表建奴大军的模型从商丘移到了萧县附近,这些模型足足有四五十个之多,有骑兵模型、步兵模型,此外还有战车及红夷大炮的模型,分别代表建奴的骑兵、步兵、车营以及炮营。 崇祯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日历,二月初二,龙抬头。 尽管内心也有一些紧张,但是崇祯脸上却不露丝毫声色。 崇祯先是扭头问堵胤锡:“堵卿,百姓都撤进徐州城了吗?” 堵胤锡原本在归德主持均田事宜,可是建奴大军这一南下,归德府的均田事务就再也无法进行下去,只好又把流民带回徐州。 堵胤锡拱手道:“回圣上,都进城了。” 崇祯又把目光转向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李若琏,那些人是不是又在暗中串联,准备箪壶浆食迎建奴?” 李若琏拱手道:“是,都在暗中活动。” 顺便再说一句,桑开第降清是被人裹胁的。 裹胁桑开第的就是归德府的缙绅,其中就有侯家。 侯家本是大明官宦世家,可是上次堵胤锡在归德府清丈田亩就触碰了侯家利益,这次堵胤锡要在归德均田,就更是往侯家心口捅刀子,于是建奴一到,以侯家为首的归德缙绅便立刻裹胁归德知府桑开第投降。 不光是归德府,徐州的缙绅也是蠢蠢欲动。 因为堵胤锡在徐州屯田,开恳的荒地其实并非真正的荒地,大多都是缙绅世家名下的土地,只是因为没有佃农耕种,不得已才荒废掉。 堵胤锡召集流民复耕后,缙绅就纷纷来讨还耕地。 关于这个事情,堵胤锡去年就曾经向崇祯报告过。 堵胤锡的意见,是三年之后再把耕地还给缙绅世家。 但是这一建议直接被崇祯给否决,因为他要拿徐州的四百万亩耕地做抵押到南京发行债券,如果把地还给徐州缙绅,他拿什么发债券? 在市易所发行债券之后,徐州缙绅也闹过。 但是崇祯没跟他们客气,直接就铁腕镇压,杀了有六七个。 之后徐州的缙绅老实了一段时间,但现在听闻建奴大军至,徐州州城及治下各县的缙绅就又开始蠢蠢欲动,准备“箪壶浆食”迎建奴。 李若琏又问道:“圣上,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崇祯可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主,当场就给这些缙绅判了极刑:“全部先抓起来,然后分开审,发现有问题就直接处死,没问题的也先关着。” 建奴大军就要大军压境,崇祯可不想这时候内部先乱起来。 所以铁腕整肃徐州州城及各县的缙绅就成了必然选择,此事不能犹豫。 李若琏应了声是转身匆匆离开,崇祯则又把目光转向水师总兵郑鸿逵:“郑总兵,你这就返回清江浦,时刻关注黄河水情,一旦黄河的冰层开始消融,你就即刻率水师驰援,且不可有片刻耽误!” 说此一顿,崇祯又特意叮嘱道:“郑爱卿,救兵如救火的道理你肯定懂,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或许就是最后那片刻,你若是早到一刻,我大明便胜了,你晚到半刻,我大明或许就败了甚至亡了,所以且且不可耽误!” “臣谨记。”郑鸿逵郑重的应诺。 目送郑鸿逵离开,崇祯又扭头吩咐朱慈烺:“太子,立即遣飞骑通知夏镇、邳州及淮安府,各镇皆需严守本镇信地,未得朕的旨意断然不可擅自弃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准轻弃,违令者严惩不贷!” 第189章 调兵遣将 “是。” 朱慈烺也转身离开。 目送着朱慈烺离开,堵胤锡忽然说道:“圣上,建奴动用二十多万大军攻伐我大明,这几乎就是其举国之兵力,所以此时在山西、北直甚至北京的兵力就所剩无几,这对于闯贼来说就是绝好的进兵机会,要不要派人提醒一下他们?” “不必。”崇祯说道,“闯贼若肯进兵,我们不提醒他也会进兵,可他若是不肯进兵,我们再怎么劝他也不会进兵!” 其实崇祯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 大明要是劝了,闯贼没准更不会进兵。 没见李自成真就把洛阳及河南交给了牛金星? 堵胤锡闻言轻叹一声:“这样的话,闯贼很可能会坐山观虎斗。” 崇祯道:“不是很可能,朕敢断言闯贼必定会选择坐山观虎斗,他若是肯出兵朕倒反而会觉得奇怪。” 其中道理其实并不复杂。 三家实力相近的情况下,其中两家打起来,对于剩下那一家来说,最明智的做法当然是坐山观虎斗,等到两家拼得两败俱伤之后再出来收拾残局。 当然了,如果一家独大另外两家都弱,那就另当别论。 但是李自成显然不认为建奴一家独大,他觉得明廷面对建奴还是有一战之力,之前明军在徐州战场不就打得挺好么? 所以闯贼完全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不必讳言,这真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初建奴兵分两路,南北夹击大顺军时,崇祯若不是知道历史走向,若不是知道李自成会在潼关战败,他也绝对不会出手帮大顺军。 因为对于大明来说,大顺军和建奴拼个两败俱伤才好。 正是出于这个逻辑,崇祯才断言李自成肯定不会出兵。 当下崇祯又接着说:“不过就算闯贼不肯出兵,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话说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最可靠!要想战胜建奴,还得靠我们自己才是!朕就不信了,凭我们徐州一百多万军民,还会战胜不了二十万建奴!” 崇祯说得斩钉截铁,在场的士子长们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召集士子营出城跟建奴大战一场,但是像堵胤锡、金铉这些文官还有马化豹、曹虎这些总兵官们却显得忧心忡忡,他们是领教过建奴兵锋的,知道厉害。 崇祯自然也是深知建奴的厉害。 所以,崇祯真的是将防御措施考虑到了最极致。 说了一番打气的话,崇祯又说道:“当然徐州的防御也不是毫无破绽,就目前而言,至少存在两个方面的隐忧,一个是黄河,一个是云龙山。” “黄河的河道已经超过了地平线,建奴一旦掘开黄河大堤,引水倒灌,则我军在徐州城外辛苦修建的铳台顷刻化为一片泽国,虽不至于彻底丧失作用,但是其军事防御功能肯定会大打折扣,但好在现在是冬季枯水期。” “所以说,唯一的隐忧便是云龙山。” 说到这里,崇祯又拿长木竿指了指位于徐州东南的云龙山。 郑森便立刻接过长木竿继续讲解道:“云龙山位于徐州东南,呈东北到西南走势,整体长度大约六里,最近处离徐州仅一里许,最远处离徐州大约五里,正因此,云龙山几乎贯穿了徐州外围的十层铳台,从第一重铳台贯穿到第十层。” “所以,若是让建奴抢占了云龙山,则不仅东南方向的两百多个铳台尽在建奴红夷大炮的威胁之下,就连徐州城墙的东南角也在其射程之内,而一旦被红夷大炮轰开东南角,徐州城恐怕就很难再坚守住。” 崇祯道:“所以,朕敢断言云龙山必然成为建奴的主攻方向!” 说到这,崇祯的目光转向在场的十几个总兵官并且开始点名:“马化豹、王遵坦还有金声桓,云龙山朕就交给你们三镇总兵了。” “臣等领旨!”马化豹、王遵坦和金声桓苦涩应诺。 矮个里边选高个,马化豹三个已经算是这些总兵中间能打的。 “你们过来。”崇祯招手示意三个总兵上前,又指着沙盘说道,“你们看,云龙山从东北至西南共有九峰,你们三镇分守其中的三个山峰,马化豹负责最内侧的三个,王遵坦负责中间的那三个山头,金声桓负责最外围的三个山头!” 金声桓脸色变得更难堪,因为最外围也意味着最容易遭受攻击。 崇祯又说道:“此前的半年时间,士子营就一直驻扎在云龙山上,并且已经在九座山峰的山顶、山腰及山脚修筑了大量铳台,所以防御工事你们不用操心。” 听到这,金声桓三个人神情稍缓,这意味着至少不用那么的辛苦。 “朕对你们的要求就是,拼尽全力死守到底,绝不允许后退半步!”崇祯冷峻的目光掠过三镇总兵,又说道,“所以,你们若是有什么困难又或者有什么要求,就赶紧趁现在跟朕提出来,上了云龙山之后就要像钉子钉死在山上!” 马化豹等三人对了个眼神,同声说:“臣等恳请圣上派遣一队士子同往!” 士子营从十月初到达徐州,每天跟着徐州的边镇将士一起爬泥坑挖壕沟,有时候还会一起拉练,经过将近五个月时间相处下来,边镇将士对士子营的感观逐渐从最初的轻视到后来的认同,再后来就演变成钦佩。 因为边镇将士发现,这些读书人真是群狠人! 连他们这些穷当兵的都觉得难以下咽的饭食,这些读书人竟能甘之如饴。 连他们这些穷当兵的都坚持不下来的强行军,这些读书人却能咬牙撑住,有个士子活活把自己跑到昏厥都能不吭一声。 骑射格斗,这些读书人也是丝毫不逊于他们。 面对生死时这些读书人表现如何还不得而知,但是至少在平时训练之中,这些读书人的坚韧已经超过他们这些当兵的。 当然了,马化豹他们仨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还有个原因。 那就是这些读书人大多口齿伶俐,大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而且也能用最简单最朴素的言语说出来,让那些大字都不识几个,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的大头兵们能听懂,而且这些大头兵们也愿意听他们说大道理。 所以带上一队读书人,关键时刻能顶大用。 “可以。”对这个要求,崇祯当然不会拒绝。 一扭头,崇祯又对郑森说:“郑森,你安排三队士子,不用多,一队十人就足够。” 马化豹和王遵坦同声道谢,金声桓却眼珠一转又说道:“圣上,臣还有一个请求。” “还有?”崇祯眉头微皱,心说你狗日的可真会挑时候伸手,当下又黑着脸问道,“还有什么请求,说。” 金声桓说道:“臣希望国难戏班也一并前往!” “啊?”阮大铖听到这句,脸色顿时垮下来。 圣上不要啊,老臣不想去云龙山,太危险了。 顺便说一句,国难戏班早在年前就到了徐州,并且已经在徐州各镇的军营之中巡回演出将近两个月之久。 国难戏班几乎就没休息过。 金声桓自打看过一次戏后,便立刻喜欢上了。 不光喜欢国难戏班的演出,更喜欢戏班中的李香君小娘子。 “国难戏班?”崇祯的目光就像一柄利剑刺进金声桓的眼睛,又道,“你喜欢的真是国难戏班的演出吗?” 金声桓顿时心头一凛,难道说圣上他也…… 是了,自从甲申国难,圣上就中宫贵乏,这个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金声桓就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赶紧改口说:“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阮大铖闻言便松口气,又可怜巴巴的看着崇祯,心说,算了,圣上你快说算了。 然而,让阮大铖失望的是,崇祯却说道:“倒也没什么不方便,只是有一样,你必须得保证戏班的安全!” 崇祯说这话,就只是关心。 因为国难戏班的宣传已经产生巨大反响。 所以,崇祯是真不希望宣教科这张王牌有个什么好歹。 但是金声桓却越发的坐实了自己的判断,当即恭声说:“臣领旨!臣就是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誓要保证戏班的安全!” “好,如此尔等可以速去。”崇祯沉声道。 “臣等告退!”马化豹三人拱手一揖离开。 从马化豹三人身上收回目光,崇祯又扭头问高起潜道:“高伴伴,朕交给你的任务完成得怎样了?大号孔明灯做好了吗?” 高起潜忙道:“回万岁爷的话,已然做好。” “好。”崇祯欣然点头,又道,“走,一起瞧瞧去。” 当下崇祯便带着一众文官武将以及几十个士子长来到行在的后院。 高起潜整个人激动得什么似的,带着几十个小太监从库房里搬出来一个巨大的用油毡布包裹着的大包裹。 打开油毡布,里边装的是丝绸。 高起潜一脸谄媚的说:“万岁爷,这是奴婢托国舅爷从苏州采买的最上等的轻纱,极薄极轻却又极坚韧,最适合用来制作万岁爷说的孔明灯。” 说话间,小太监们已经展开丝绸。 第190章 大战前夕 商丘通往徐州的官道上,建奴大军正浩浩荡荡前行。 多铎骑着一匹白马也走在千军万马之中,因为天冷,所以多铎没有披锁子甲,不打仗更不会披铁札甲,就只披了一件白色镶红边棉甲。 像这样的大冷天,棉甲的优势就体现出来。 因为披着小十斤的棉甲,是真的可以保暖。 不过既便身上披着棉甲,也终归是顶风冒雪。 从大早上急行军到现在,已经骑马足足五个多时辰,就中间稍微歇了一小会,这会早已经又饿又累,甚至感觉双腿都被冻得丧失了知觉。 当下多铎便一马鞭抽在替他牵马的范承谟身上。 “狗奴才。”多铎黑着脸骂道,“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范承谟回过头一脸懵逼的看着多铎,真不知道为什么挨打。 范承谟是真的想不明白,多铎既然把他从正红旗讨要过来,却又为何这般对待他? “还愣呢?”多铎噼头又是两鞭子,接着破口大骂,“还不赶紧把酒壶拿来,你是想要冻死本王还是怎么着?” “啊?噢。”范承谟如梦方醒。 当下范承谟走到旁边的驮马前,从马背上取下葫芦。 多铎接过酒葫芦,拔下木塞子就勐灌了一大口烈酒。 这大冷天,如果不能喝上几口烧酒,真的是扛不住。 几口烈酒落了肚,一股热气便从胸腹缓缓漫延到四肢八脉,原本都快要冻僵的四肢八脉便又恢复知觉,人也变得情绪高涨起来。 “瓦星阿!”多铎扭头大吼道,“过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建奴武将当即策马飞奔过来。 这个武将同样披着镶红边的白色棉甲,头顶的钵胃、顿项、眉庇也都是白色的,只有飘在两尺高缨枪顶部的流苏是红色的。 显然,这是镶白旗的一个武将。 而事实上,瓦星阿正是镶白旗巴牙喇纛章京。 鳌拜的满洲第一勇士是皇太极封的,但是瓦星阿一直不服。 瓦星阿坚持认为,鳌拜能成为满洲第一勇士,只是因为他是镶黄旗巴牙喇纛章京,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瓦星阿才是满洲国的第一勇士。 瓦星阿飞马来到多铎跟前,打了一个千问道:“主子您叫我?” “嗯。”多铎打了一个酒嗝,问道,“现在已经走到什么地界?距离徐州还有多远?” 瓦星阿不假思索的道:“刚刚有正白旗的夜不收来报,说是距离徐州已经不足十里,并且他们已经驱散徐州城外的夷丁夜不收。” 也就是说,正白旗已经基本控制了徐州外围。 多铎便道:“走,带上护军随本王去前边看看徐州城。” “嗻!”瓦星阿当即召集齐镶白旗的巴牙喇兵,也就是白甲兵。 不到片刻,镶白旗的白甲兵便聚齐,赫然有六百多个,比镶黄旗都多,这是因为镶白旗现在足有58个牛录。 当多铎带着白甲兵到达徐州城外时,正白旗已经完成了对外围的肃清,八旗蒙古正对着更大范围的区域实施搜索。 不过最前面只推进到徐州外围六里。 因为再往前走就要进入明军铳台的打击范围内。 瓦星阿一指徐州说道:“主子,这便是徐州城了。” “原来这便是徐州啊。”多铎一边说,一边又从鞍侧革囊中取出望远镜,展开,然后将视野对准了徐州城的方向。 出现在视野中的果然是一座雄伟大城。 多铎一边观察徐州城,一边悠然说道:“据说在徐州城爆发过数十次大战,决定了十几个王朝的兴衰,这次恐怕又要见证历史了。” 瓦星阿道:“主子所言极是,此战南明必败无遗!” “哼!”多铎闷哼一声又道,“本王要的可不只是打败明军,还要生擒崇祯!” 瓦星阿道:“主子您就放一百个心吧,眼下正值早春,徐州正是天寒地冻的季节,黄河早就已经结冰,崇祯只要在徐州,那就不要再想着离开了。” 正说话间,远处徐州城中忽然缓缓升起一团巨大的白影。 “咦这是?”多铎看到这个,冷不丁吃了一惊,什么东西? 不光是多铎,瓦星阿和镶白旗的600多个白甲兵也是看到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瓦星阿和白甲兵全都懵掉,好大一个球! …… 郑森此时紧张得都快要窒息。 身后的两个士子正在拉风箱鼓风所以没什么感觉,但是站在吊篮边上的郑森却感觉两条腿都在微微打颤,实在是太高了。 高也就罢了,关键底下还是悬空的。 这种脚下没根、没着没落的感觉真的太糟糕。 这要是摔下去,就算不当场摔死恐怕也得摔成残废。 郑森很想跟底下的太监大吼一声,让他们赶紧把孔明灯绞下去。 但是一想到圣上的嘱托,郑森却又硬生生忍住恐惧感,因为这盏孔明灯很可能会决定接下来的徐州大战的胜负成败。 而徐州大战的胜负成败,又将会决定大明的生死存亡。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大明安危皆系于这盏孔明灯! 呼噗,呼噗……吊篮里边的两个士子不停的拉动风箱,将暖风从炉子里鼓出来,再送入头顶的那盏巨大的孔明灯罩。 底下的太监也缓缓转动绞盘,不断释放麻绳。 于是孔明灯便往上越升越高,像只巨大的风筝逐渐升入高空之中。 当孔明灯升到十丈高度之后,郑森再往下看,只见地面上的圣上、太监以及众士子都已经化为了一个个的小人,这时候反而没那么可怕。 郑森远眺西北方向,只见视野之中尽是一重重的铳台。 但在最外围的铳台之外,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是因为人的目力有限,两里之外就很难分辨出人影,但是好在郑森早有准备,从圣上那里借来了三节单筒望远镜。 将望远镜一节节的抽开,再将视野对准西北方向。 很快,一队队的建奴就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之中。 这些建奴大多骑着白马,披着白色棉甲,甚至连旗帜也是白色的,与周围的雪原几乎融为了一体,郑森穷尽了目力,才从茫茫雪原之中分辨出这些建奴骑兵。 望远镜的视野继续抬高,对准更加远处,终于是看到了不同颜色的建奴骑兵。 出现在视野中的建奴骑兵有披红色甲胃,也有披蓝色甲胃,也有披黄色甲胃的,此外还有许多披灰褐色甲胃的骑兵,看着像是皮甲。 然后,郑森就看到了一辆一辆的偏厢车。 有不少偏厢车上还装载着笨重的红夷大炮。 只见建奴的骑兵、步卒以及车营沿着官道络绎而行,从距离徐州大约六七里处一直延伸到看不清的视野尽头,再远处还不知道有多少? …… 云龙山九号山头,也是最靠近外围的山头。 山顶的铳台之上,鼓乐声响起,在几千个边镇将士期盼的目光注视下,由李香君扮演的一身戏装的秦良玉骑着“马”出现在铳台之上。 一长段鼓乐声前奏过后,李香君勐然一提手中木马。 吹班中的长锁呐手便立刻模拟出战马的嘶鸣声,维妙维肖。 随即李香君清丽悦耳却又不失英气的唱腔响起:“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只是这几句唱词,便把秦良玉在风雪夜单骑驰援浑河战场的情景展现得淋漓尽致,铳台下看戏的几千个将士,也一下被带进了山海关外的那个风雪夜,跟随着李香君的唱腔,出现在惨烈的浑河战场上。 百步外,葡萄牙教官瞿纱微带着炮队士子在部署红夷大炮。 金声桓在旁观摩,鼓乐声还有伊伊呀呀的唱腔从身后传来,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他身上爬,让他忍不住的想要回去看戏。 但是不行,他必须坚决忍住。 李香君那小娘子是圣上禁脔,谁都不许碰! 最后金声桓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转身下山,到山脚去听士子演讲。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士子站在一座铳台上,正用字正腔圆的官话给金声桓手下的将士演讲,负责守卫山脚铳台的将士正聚精会神的听。 金声桓是陕北榆林人,他麾下的将士有一半是从陕北出来的老卒,另外一半则是河南或者山西人,所以都能听得懂官话。 “将士们,知道为什么要杀建奴吗?” “因为建奴要杀咱们,咱们不杀建奴就会被建奴所杀!” “建奴不光要杀咱们,还要抓了咱们的孩子去做包衣,就是让咱们的孩子给他们当牛做马,他们还要奸淫咱们的妻女,知道什么叫做奸淫吗?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而且是强迫咱们的妻女陪他们睡觉,没饭吃还要杀了咱们的妻女当成军粮吃掉!” “你们听过两脚羊吗?说的就是我们汉家儿郎的妻女!” 说此一顿,那士子又高喊道:“你们愿意自己的父母被建奴杀掉,愿意自己的孩子做建奴的包衣奴才,愿意自己的妻女沦落为两脚羊吗?” “不愿意!”几百个将士瞠目怒吼,童孔赤红。 第191章 李香君睡不着 “有志气!”士子竖起大拇指,又接着怒吼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入娘贼,干死建奴!”一个士卒率先吼出声,紧接着几百个士卒同时跟着怒吼,巨大的怒吼险些把金声桓的耳朵震聋掉。 本来几百人的呐喊是没这效果的。 但是这处铳台正好修在一处山坳内。 呈凹面镜形状的山坳产生了聚合效应,在放大音效的同时,也让声波传得更远,一直传到了六七里外,传到了多铎等人的耳朵里。 …… “怎么回事?”多铎的注意力立刻从那盏巨大的孔明灯转到了云龙山方向,片刻之后又回头问范承谟道,“狗奴才,明狗在喊什么?” 多铎不仅懂大明官话,还能说流利的大明官话。 事实上,八旗贵族大多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 “啊?这……”范承谟脸色发苦,心说这不是为难我么? 猜对了,多铎就是故意为难范承谟,因为他是范文程的儿子。 这是多铎心中的秘密,谁都不知道,多铎也不准备告诉任何人。 “说!”范承谟稍有犹豫,多铎便一马鞭抽在他背上,怒骂道,“照实说!” “嗻!”范承谟无奈,只能实话实说,“回主子,这些明狗在喊,干死建奴!” “你说什么?你这狗奴才,谁借给你的狗胆子,竟敢吃里扒外?”多铎的鞭子便噼头盖脸的落在范承谟身上,一边又连声的怒骂,“狗奴才!你是在找死吗?” 范承谟疼得滚倒在雪地上,连声求饶,多铎却翻身下马继续追打不休。 瓦星阿看得一头雾水,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因为像范承谟这样的汉人包衣在他们这些旗人眼里,跟牛马羊等牲畜没任何区别,甚至还不如一头耕牛更值钱,遇到灾荒年粮食不够吃的时候,旗人就经常会宰杀汉人包衣节约口粮。 直到打得感到有些累了,多铎才终于放过范承谟。 “狗奴才。”多铎又踹了范承谟一脚才重新翻身上马。 上马之后,多铎又对瓦星阿说道:“走,去东南角看看。” 很快,多铎就带着瓦星阿和六百多护军来到了云龙山的南边。 此时,多铎他们距离云龙山的九号山峰直接线距离也就不到三里远,所以明军将士的怒吼声就听得极为清晰。 而且看到山脚下和山顶上都有明军身影。 隐约还能听到鼓乐喇叭声,以及唱曲声?竟然有女子在唱曲? 听着风中传来的隐约唱腔,多铎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不是吧?这不是真的吧? 大清兵都已经打到眼前了,居然还在听戏班子唱戏?明军这也未免太狂了吧?这是没把他们大清兵放眼里哪! 瓦星阿和600多个白甲兵也是面面相觑。 多铎则再次从革囊取出望远镜,展开然后对准云龙山的山顶。 这下就看得清楚,山顶真有戏班在唱戏,而且还是一个女子。 看着那个身穿戏装的女子在山顶之上啪的一个噼叉坐到地上,多铎彻底懵掉,徐州的明军怎么处处透着古怪? 城中升起的那个大白球是个啥? 前面山脚下的明军为什么疯了似的怒吼? 还有山顶上为什么有女子唱曲?临死之前放纵一把? 可是看着前方那一个个铳台上严阵以待的明军将士,也不像自暴自弃的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多铎的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疙瘩。 见多铎眉头紧锁,瓦星阿便问道:“主子,要不奴才带一队白甲兵杀上山去,把那个戏子抢来给主子您解闷?” 瓦星阿这话还真不是说说。 只要多铎下令,他是真敢这么干。 当然,最后能不能成那就得两说。 “算了。”多铎却摆摆手说,“你没看见山腰的红衣大炮?咱们大清的护军再厉害,也扛不住红衣大炮一击,这种傻事不能干。” 瓦星阿便不再吱声,红衣大炮还是厉害。 “传令大军来这湖边驻营。”多铎沉声道,“等明天再战。” 大军刚刚经历了长途急行军,而且天色也快黑了,所以今天傍晚是肯定不会进攻,要进攻也要等到明天。 但是多铎也没有丝毫的放松。 一边打马往回走一边又派人将正白旗的巴牙喇纛章京额图珲叫过来,让他安排足够数量的夜不收埋伏在雪地中,等着伏击明军派出的夜不收。 此外还让瓦星阿的六百白甲兵枕戈待旦。 如果明军敢来偷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多铎熟读三国,知道汉人善于夜间偷袭。 ……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王承恩小声的劝道:“圣上,天色黑透了,收吧。” “嗯。”崇祯点点头,又道,“那就收回吧。” 王承恩便尖声高喊道:“圣上有旨,收!” 十几个小太监立刻转动绞盘,将放入十丈高空的大号孔明灯收回来。 过了大约一刻钟之后,吊篮落回到地面,郑森便赶紧打开护栏跳下来,却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因为高空之中风太大,给冻着了。 郑森的两条腿完全丧失知觉,就好像不是自己的。 “大木兄小心!”两个勤王士子赶紧上前搀住房郑森。 郑森缓了一下,才又对着崇祯作揖道:“臣叩见圣上。” “免!”崇祯一挥手道,“郑森,空中可看得清建奴吗?” “回圣上,看得很清楚。”郑森将望远镜递还给崇祯,又接着说道,“建奴已经在云龙湖的西南侧驻营。” 崇祯点头:“意料之中。” 戚继光的绩效新书上说,军队驻营要在敌军不知道的山林隐蔽处。 但是大军驻营有所不同,小部队可在山中隐蔽处驻营,但是几十万大军就不是你想隐匿就能隐匿得了,所以最好是能依山傍水扎营。 这样扎营不仅利于防御,而且方便取水。 郑森又道:“从营垒的数量上看,建奴的兵力大约在二十五万左右!偏厢车以及各种马车有三四千辆,红夷大炮有三百多门!” “三百多!”在场的士子长顿时神情凛然。 相比之下,他们明军就总共也只有二十多门红夷大炮。 但是好在还有两千多门虎蹲炮以及两百多门佛朗机炮。 郑森又道:“除了三百多门红夷大炮之外,还有大量的佛朗机炮以及虎蹲炮,确切数量不详,因为有许多佛郎机炮和虎蹲炮都隐蔽在偏厢车厢中。” “佛郎机炮和虎蹲炮暂时不用管,因为这了防御火器,进攻作战中用途不大。”崇祯摆了摆手,又道,“除了云龙湖东南方向,在其他方向有没有发现建奴驻营?” “没发现。”郑森摇了摇头,随即又说道,“至少视野之内并没有发现。” “没有吗?”崇祯哂然一笑,又道,“看来多铎这狗贼用兵还挺谨慎的。” 金铉说道:“圣上,建奴乃远道而来,所以必定人困马乏,不如由臣率领本部三千精骑趁夜前往偷营,给他们个下马威?” 崇祯闻言有些心动,因为三国演义中经常上演这样的故事。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三国演义毕竟是,当真你就输了。 “算了。”当下崇祯摆摆手说,“建奴虽是远道而来,也必定人困马乏,但正因此今夜必然加强戒备,爱卿若是真的去偷营,没准反遭对方算计。” 顿了顿,崇祯又道:“今夜就好好睡上一觉!” “养足了体力准备明天的大战!” …… 这时候在云龙山顶。 金声桓专门腾出了一处铳台的地堡来安顿国难戏班。 铳台的地堡分隔成了多个屋子,其中一间屋子被阮大铖安排成女宿舍,专门用来安顿李香君、郑妥娘等女优伶。 郑妥娘是第二个加入戏班的秦淮名妓。 还曾经在扬州、南京两次给崇祯献唱。 除了李香君和郑妥娘两人,戏班里还有十几个女子。 十几个年轻女子聚在一起,莺莺燕燕的就煞是热闹。 直到木门外响起一声轻咳,姑娘们才终于安静下来。 随即木门外又响起阮大铖低沉的声音:“今晚早点睡,明天没准要唱一整天的戏,从天亮一直唱到天黑,不养足了体力可撑不住!” “唱一整天?”姑娘们忍不住低呼出声。 随即屋里的油灯纷纷熄灭,光线也暗下来。 然而李香君却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正转辗反侧,耳畔忽然响起郑妥娘的低语声:“香君妹妹,睡着了么?” “妥娘姐姐,没呢。”李香君转了个身,对着郑妥娘那侧,“你也没睡?” “我睡不着,害怕。”郑妥娘低声说道,“湖那边都是建奴,这些建奴可是野蛮人,他们不光杀人,而且还吃人,而且还专门吃女人。” 不得不承认,舆论宣传这个武器是真的霸道。 随着士子们的宣扬以及戏班的反复传唱,不光是边镇将士以及各州各县的贩夫走卒相信了两脚羊的故事,就连国难戏班的戏子和士子营的士子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建奴就算不吃女子,造下的杀孽也是差不了多少。 “妥娘姐姐,我也好害怕。”郑妥娘话音刚落,黑暗中便响起多个声音。 好家伙,敢情戏班子里的十几个姑娘都没睡着,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面临生死考验,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做到泰然自若。 听到这,李香君心下忽然生出一等豪情,说道:“姐妹们,别怕,圣上会保护我们,大明的将士也会保护我们!” “可是,可是……”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万一等建奴打过来,他们却像关宁军那样临阵脱逃呢?我们可怎么办?” 李香君便立刻把自己代入秦良玉,低低的却坚定的说道:“那我们就穿上戏服,拿上戏具上阵杀敌,羞煞这些没卵子的男人!” “啊?”十几个姑娘这下更害怕。 …… 相比之下,同在云龙山第九峰的十几个士子则从容得多。 此时此刻,就在第九峰脚下的其中一个铳台的地堡之中,数盏油灯将整个地堡大厅照得透亮,白天在铳台上演讲的那个高大魁梧士子手持一卷论语,正在大声领读,其余的士子则是逐句的应和,朗朗读书声传遍地堡。 “子曰:主忠信,母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子曰:衣蔽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 屋子里,和衣而卧的边镇将士被士子们的朗朗书声所吸引,纷纷坐起身。 一个说:“嘿,这些书生可真是有意思,明天就要跟建奴大战了,也不知道最后能侥幸活下来几个,他们居然还有那心思在那读书?” “你懂什么。”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的老兵训斥道,“我听说,这些读书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一个个都很了不得。” “对头,都是天上的仙人。”第三个边军附和道。 “这些读书人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回到天上的仙班之中,照样当神仙。” 第四个边军无限向往的道:“不知道我们死了之后能不能也到天上当神仙?” “就你?”第五个边军挖苦道,“大字不识几个,扁担倒了也不知道是个一字,还想到天上当神仙?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 第六个边军则幽幽说道:“我决定了,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我家小子读书。” “读书?你快别做梦了。”刚才那个毒舌再次开启嘲讽挖苦,“老酒鬼说了,读书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马五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样,长得三寸丁谷树皮似的,文曲星君会投胎当你的儿子?想啥呢。” “闭嘴,信不信老子骟了你啊?” 被嘲讽的马五勃然大怒:“再说一句试试?”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旁边的边军赶紧劝阻。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但是外面大厅内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却更加的响亮,然后这些边军将士就枕着读书声睡着了。 一夜无话,时间来到崇祯十八年二月初三。 【点击投月票】 【点击推荐票】 【注:这是大战前的气氛烘托,并非拖剧情,嫌慢可以攒几天一次性阅读】 第192章 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次日卯初,昧爽时分。 建奴大营中即响起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以及鼓声。 随即伙头军生火造饭,接着各旗各营逐次吃饭。 吃完早饭,除了留守大营的军队外,各旗各营便逐次开出营外,开始在云龙湖的西南角列队摆下大阵。 这个时候,明军如果对自己有自信,就跟着开出城外进行野战。 当初大顺军在山海关就是这么干的,出关与建奴及关宁军野战。 如果对自己缺乏自信,那就老老实实龟缩在城内等建奴打上门,然后凭借坚固的城防设施来杀伤建奴、挫败建奴。 明军自然不会出城野战。 建奴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 号炮响过,建奴的旗门打开。 多铎带着罗洛浑、勒克德浑、豪格等旗主贝勒缓缓来到了阵前。 环顾左右,只见视野所及尽是八旗的各色甲胃,迎风招展的旌旗就像是老家赫图阿拉重重叠叠的山峰,直刺长空的无数长矛则像原始森林。 八旗劲旅的那股子凛冽杀气,几乎是扑面而来。 “豫亲王。”罗洛浑扭头看向多铎,沉声道,“想好怎么打了吗?” “这仗该怎么打,本王已有了定策。”多铎笑了笑,昨天晚上八旗将士们睡得很香,他却是很晚才睡,一直在思考怎么打徐州。 一直到丑初时分,他才终于选定战术。 “噢,是吗?”勒克德浑好奇的问道,“怎么个打法?” 多铎不答反问道:“萨尔浒之战是我大清的立国之战,对于萨尔浒之战的整个过程,你们应该都不会陌生吧?” 萨尔浒之战此时已经过去25年之久。 参加这场大战的八旗贵族不是已经故去就是进入暮年。 此时领军出征的大多都是建奴的二代或三代,其中年龄最大的豪格在萨尔浒大战那年也只有十岁,因此并没有参与这场立国之战。 但是没有参加不代表他们不熟悉这一战。 他们早就从父辈、祖辈那听过不知多少次。 “怎么又扯到萨尔浒之战上了?”罗洛浑道。 多铎道:“我问你们,老汗是怎么打赢这一仗的?” “你这不是废话么?”罗洛浑没好气道,“当然是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我大清之所以赢下这场立国之战,就是因为老汗的这一路战法!” 多铎道:“那我再问你们,萨尔浒之战的最关键一战是哪一战?” “当然是击灭杜松部这一战!”勒克德浑不假思索的道,“杜松部是四路明军之中最为精锐的一路,军中有大量悍勇浙兵!老汗集中全部兵力一举击灭杜松部,相当于拔掉了大明这头勐虎的那颗最为锋利的尖牙,也为整个大战开了一个好头。” 多铎加重语气说:“那我再问你,老汗是怎么打败杜松这一路的?” “多铎你搞什么?这都是我们从小听到大的故事!”罗洛浑已经有些不耐烦,却还是黑着脸回答道,“老汗之所以能打败杜松这一路,是因为当时正值黄昏,又起了雾,明军被迫打起火把然而还是看不见我八旗勇士。” “而我八旗勇士却可以看见明军。” “然后老汗以五百巴牙喇兵为前锋,一举突入明军的萨尔浒大营……” 说到这,罗洛浑突然之间反应过来,神情一凝说:“多铎,你是想要效彷老汗,以巴牙喇兵为前锋,杀徐州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没错,以巴牙喇兵为前锋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多铎道:“昨天晚上本王已经再三考虑过了,如果凭借八旗汉军以及红衣大炮,按步就班的往前推,一个个、一重重的拔掉徐州外围的铳台,最快也要两个月甚至三个月,这个我们真耗不起,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多粮草。” 听到这,豪格终于忍不住,质疑道:“就算要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似乎也用不着出动巴牙喇兵吧?红甲喇就足够了!” 豪格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到,如果真要出动白甲兵,那肯定也是从他的正蓝旗出,多铎自己的镶白旗还有多尔衮的正白旗肯定是不可能出兵的。 所以说为了正蓝旗以及自己的利益,豪格不能再装聋作哑。 因为正蓝旗原本就是八旗中最弱的,仅仅只有30个牛录,白甲兵也才三百个,这三百个白甲兵每损失一个对于正蓝旗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 “肃亲王此言差矣!”多铎怫然说道,“老虎搏兔尚且拼尽全力,明廷虽然羸弱,可聚集在徐州的也是一国精锐,我大清自然也要出动最为精锐的巴牙喇兵,这样不仅可以将损失减到最小,也可以确保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突入徐州城内!” 罗洛浑、勒克德浑等贝勒也纷纷附和:“这话没错,当年我大清兵之所以能快速击灭杜松所部明军,也是因为老汗调了五百名巴牙喇兵当前锋!” 豪格便不敢再反对,再反对就是质疑老汗的用兵方略。 罗洛浑又对多铎说:“以巴牙喇兵为前锋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这想法是不错,但是你想好从哪个方向发起突击了吗?” “那里!”多铎伸手一指说,“云龙山!” “呃啊,云龙山?”罗洛浑、勒克德浑纷纷愣住。 豪格却暗自佩服,因为他已经看出来多铎此举的高明之处。 说白了,巴牙喇兵再是厉害,也是不可能连续打穿徐州城外的十多重铳台防线,真要是不顾一切的拿巴牙喇兵往里边填,就算把三千巴牙喇兵全拼光,也不一定能够推进到徐州城下,那就变成了蛮干,成了瞎打。 打云龙山就不同,这可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突破口。 因为从明军的防御阵形上看,只需要突破两重铳台就可以推进到云山龙山南麓,然后就可以向守在山上的明军发起仰攻。 然后只要拿下了第一个山头,后面几个山头的明军大概率就会崩溃,就算明军不崩也没什么,从平原攻坚变成山地猎杀,这是八旗勇士最喜欢的战场。 夺了云龙山,清兵就能直接推进到徐州城东南角。 甚至可以让八旗汉军将红衣大炮搬运到云龙山上。 再从云龙山上架起红衣大炮,居高临下轰击徐州,到那时候,明军在东南角的城墙上根本无法立足,清兵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攻入徐州城内。 就是说,多铎把明军的十二重防线缩减为三重防线。 连续突破十二重防线跟突破三重防线,难度截然不同。 罗洛浑、勒克德浑等几个贝勒虽年轻,但是脑子不笨,略一思索便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之处,当下也就不再提出质疑。 多铎当即喝道:“传本王将令,正蓝旗、正红旗及镶红旗的巴牙喇兵作为前锋,正蓝旗旗丁为前队,镶红旗旗丁为后队,即刻向云龙山发起攻击!” “嗻!”诸亲王贝勒及巴牙喇纛章京轰然应诺。 …… 徐州明军已经严阵以待,包括云龙山上的边军。 金声桓带着十几个士子以及十几个部将,此时就迎风肃立在云龙山的第九峰顶,在他身后则是阮大铖以及国难戏班的吹班以及优伶。 大战在即,再接着唱戏是不可能再接着唱戏了。 因为就算戏班再接着唱,边军将士也是没有心情再听。 所以阮大铖就带着吹班的乐工以及优伶立于山顶铳台,给边军将士们呐喊助威,这估计是梁红玉之后,第二次有优伶给边军将士擂鼓或呐喊助威。 此时此刻,金声桓内心无疑是很忐忑的,因为云龙山很可能成为建奴的突破口。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建奴暂时还没办法直接向云龙山发起进攻,因为在他脚下站的第九峰之外,还有两重铳台。 也就是说,建奴必须先突破这两重铳台, 然后才能够向他金声桓把守的云龙山第九峰发起仰攻。 既便如此,金声桓仍旧感到莫名的不安,又扭头问身边那个身材高大的士子道:“徐秀才,红衣大炮没问题吧?” 徐应伟是调给金声桓这一镇边军的十二个士子的领队。 这十二个士子还要负责操控架在山顶的两门红夷大炮。 至于炮兵教官瞿纱微,调校好红夷大炮之后就躲回徐州城内。 “没问题。”徐应伟应了一声,许是觉得还不够有气势,又接着加重语气补充道,“到时候你就看我们炮队的表现!” 换成平时,金声桓或许还会夸奖两句。 但是此刻,金声桓却再没有这等心情。 因为建奴已经开始发起攻击,而且攻击方向赫然正是云龙山! 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中,一辆接一辆的楯车从建奴大阵中推出,这些楯车全部由硬木打造而成,表面蒙有牛皮铁皮,不惧火攻铅子。 与此同时,左右两翼的建奴也让开阵形。 建奴往两侧让开之后,露出后面的红夷大炮。 只见建奴炮手纷纷抡动大锤,将铁钎锤入到地面。 固定好红夷大炮之后,建奴炮手再将烧红的铁钎插入到火门。 随即建奴阵前便腾起一团接一团的白烟,再看遭到攻击的那五个铳台时,只见前方的护坡上已经腾起了一股股的灰尘柱。 第193章 白甲逞凶 徐州南门。 崇祯带着朱慈烺、朱慈炯小哥俩,在王承恩、高起潜、卢九德等内侍以及堵胤锡、金铉等文官武将的簇拥下,肃立在城头上。 要说崇祯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但是要说崇祯有多紧张,那也不至于。 经历过夏镇之战,崇祯对于自己一手打造的黄淮防线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 因为夏镇大捷的事实已经充分的证明,曾剃头的“结硬寨、打呆仗”战略与西洋棱堡战术的结合是有效果的,而且效果非常之好。 说句实话,徐州能坚守多长时间,崇祯不确定。 但是有一点却可以确定,建奴短时间内绝无可能攻占徐州! 然而现在已经是二月初,只要再拖两个月左右,天气转暖,黄河就会解冻,届时郑鸿逵水师就能从黄河直入云龙湖。 水师才是明军真正的王牌! 到那时候,徐州的形势就会大大缓解。 因为徐州的北边、东边都是黄河,南边是云龙湖及云龙山,云龙山又夹在云龙湖以及黄河之间,明军水师可以从左右两侧给云龙山上的守军提供支援,所以到那时候,建奴就只剩下西边这一个突破口! 而既便是西边的这个突破口也有麻烦。 因为云龙湖到黄河之间直线距离也只有六七里,建奴如果真从这条宽度不过六七里的狭窄通道向徐州西门发起进攻,一不小心就会遭受到明军水师从云龙湖、黄河两个方向的炮击,所以攻城的难度也会大大的增加。 总之,崇祯对于守住徐州是有底气的。 朱慈炯手搭凉篷看了看,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 想找崇祯借也是借不着,三节望远镜已经给了天上的郑森。 当下朱慈炯便开始抱怨:“父皇,我们大明为什么就造不出来望远镜?” 崇祯笑了笑,把目光转向恰好也在场的方以智:“方给事中,你就不想说几句么?” 方以智有些尴尬的说道:“圣上,还有定王殿下,望远镜的主要配件是玻璃透镜,我们大明能烧制玻璃,也不缺打磨的工匠,主要是以前从来没尝试过,但是如果加以尝试,我相信很容易做出来。” 朱慈炯问道:“格物科啥时候开始尝试?” 顺便说一句,方以智现在已被委任为内务府格物科都给事中。 方以智忙道:“殿下放心,等打完了徐州这一仗,格物科就立刻着手试制。” “那就抓紧。”朱慈炯抓耳挠腮的说道,“这打仗没有望远镜,还真是不行,离得稍远一些就再看不清楚,这样哪儿行?” 正说话之间,孔明灯的警铃忽然被拉响。 崇祯急抬头,便看到郑森正趴在吊篮的护栏上冲下方打手语。 崇祯是系统性学过手语的,不过他教给郑森以及勤王士子的是简化版手语,可以传递一些最简单的信息。 “丙13铳台失守?!” 朱慈炯也看见了,一下惊呼出声。 崇祯心下也是勐然一凛,丙13铳台这么快失守? 从建奴发起攻击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两刻钟吧? 然而朱慈炯话音才刚落,郑森却又跟疯了似的连续打出手语。 “丙14、丙17、丙16、丙15铳台也都失守!”这下连朱慈烺都惊呼出声,崇祯心头也是瞬间涌起莫名不安。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吧! ! …… 崇祯他们虽然站在五丈高的城墙上,可还是看不到七八里外。 但是郑森在五丈加十丈、总计十五丈高的高空中,因而可以看到非常远,建奴对丙区第一重五个铳台的进攻,看得十分清楚。 以前还在国子监读书时,就常听人说起建奴凶悍。 整个国子监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知道建奴生性凶悍,但是对建奴究竟有多凶悍却缺乏一个明确的概念。 可现在,郑森却对建奴的凶悍有了最直观的认知。 入娘贼,建奴是真凶悍,之前在他们这些勤王士子看来也算得上精锐的大明边军在建奴的冲击之下,竟是一触即溃! 是一触即溃,而不是未触即溃! 也就是说,明军凭借铳台还是抵抗了的,但是完全顶不住! 建奴的勐攻就像是滔天飓浪,而明军的抵抗则像是沙子砌成的堤坝。 而更加让郑森难以置信的是,发起攻击的建奴不过几百号人,也就比五个铳台的明军略多,五个铳台的明军加起来可是足足有450名精锐的边军将士。 怎么可能?郑森都快要疯掉。 …… 建奴本阵。 豪格嘴角已经绽起一抹笑意。 正蓝旗的巴牙喇兵这次给他长脸了,或许这一次,多铎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原本是想要借机削弱他们正蓝旗的实力,结果却没准反而送给他一份泼天大功! 正蓝旗的巴牙喇兵要是能赢下首战,徐州之战的一份大功就跑不掉。 纵然是身为皇父摄政王的多尔衮,也是不能够黑掉正蓝旗的这份大功。 多铎脸上却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只是澹澹的说:“肃亲王,你们正蓝旗的巴牙喇兵表现不错,不过这只是第一重铳台而已,接下来还有第二重铳台以及云龙山,尤其是后面仰攻云龙山对正蓝旗勇士的体力是个考验。” 豪格脸色便垮下来,目光转向战场。 库尔阐,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 库尔阐是正蓝旗的巴牙喇纛章京,就是护军统领。 库尔阐今年三十岁,正是一生之中最强壮的年龄,长得高,而且壮,饭量奇大,力气也是极其惊人,比拼骑射是拼不过鳌拜,但是力气却要胜过鳌拜。 如果说鳌拜是满洲国的第一勇士,库尔阐就是第一大力士! 这时候,库尔阐推着一辆表面钉有铁皮以及生牛皮的楯车,走在第一重铳台和第二重铳台之间的撤退通道之中。 撤退通道有一丈深,看不见地面。 在库尔阐身边以及身后是另外的二十多个白甲兵。 建奴一辆楯车重达上千斤,要二十多人同时推动。 但是一辆楯车也可以同时给数十人提供强力掩护。 正蓝旗的三百个白甲兵分成两路,分别推着六辆楯车沿着两条撤退通道往前缓缓推进,明军的铳子雨点般打在楯车的正面挡板。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卵用。 无论是鸟铳还是虎蹲炮发射的霰弹, 对于建奴的楯车来说都不过是挠痒痒。 只有佛郎机炮或者虎蹲炮发射的合口弹才能威胁到楯车。 然而外围铳台并没有装备佛郎机炮,虎蹲炮虽然有很多,精度却又差到极点,所以根本不足以阻止楯车的推进。 很快,楯车就推进到铳台壕沟边缘。 再往前就是两丈高的土坎,建奴白甲兵却没有丝毫停顿。 当楯车重心越过土坎边缘,六辆楯车便一个跟斗翻下去,轰的一声砸在沟底。 随即一百多个白甲兵犹如像下饺子般跳下两丈深的壕沟,合力将翻倒在壕沟底部的楯车重新扶正,继续沿着壕沟底部往前推进。 不得不承认,建奴真的很善于总结。 上次夏镇大战之时,建奴就没有这个战法。 当时建奴将楯车推到护坡边缘之后就被迫停下来。 但是这次徐州大战,建奴就总结出楯车跨越壕沟的战法。 这个战法简单粗暴却有效,那就是直接将楯车推下壕沟,反正楯车坚固厚实,摔两下又不会有事,甚至还可以借助楯车的重量碾平沟底的鹿角木刺。 刚才攻击外围第一重铳台,建奴所使用的就是这套战法。 库尔阐带着一百多个白甲,推着六辆楯车从壕沟底部继续往前推进。 无数铳子仍旧雨点般落下,而且现在建奴到了壕沟底部,楯车就再无法提供庇护,因而这些铳子就都落在了建奴身上。 然而,仍不足以造成致命杀伤。 因为这些建奴白甲兵都披了三重甲。 只有偶尔命中的合口弹能造成杀伤。 “休!”伴随着一阵撕裂空气的尖啸, 一颗30两重的合口弹命中一个白甲兵。 【注:明代1两=37.3克,30两=1.119千克】 【注:1.119千克的合口弹是一颗直径将近10cm的石球】 随即就是“彭”的一声巨响,白甲兵的胸口瞬间被砸得凹了下去。 虎蹲炮由于是敞口设计,气密性不足,因而弹丸初速不高,其弹头动能远不足与后世的平射炮相提并论。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造成致命的杀伤。 一公斤多的石疙瘩,确实不可能连续贯穿铁扎甲、棉甲及锁子甲,却足可以将三重甲胃砸得凹陷,并将巨大动能传导到建奴身上。 “噗!”被击中的建奴白甲兵张嘴吐出一大团血块。 然后整个人迅速萎顿在地上,倒地之后再没有动静。 然而,库尔阐和其他的白甲兵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些身经百战的建奴白甲兵,早就已经见过太多的生死。 没有一个白甲兵的情绪受到影响,随后跟进的白甲兵更是纷纷挽开了大稍弓,将一支支足有三尺长的重箭射向铳台上的明军。 按说,鸟铳等火器应该比弓箭杀伤力更大。 但在这个局部战场,建奴的弓箭却取得了碾压性的优势。 守在铳台护栏后面的明军火枪手一个接一个的遭到射杀,死了将近一半人后,剩下的明军火枪手吓得不敢露头。 第194章 上来就是王炸 攻坚战居然变成了一边倒的碾压之势。 明军虎蹲炮凭借事先测定的射击诸元,可以对各个铳台外围的壕沟实施覆盖式炮击,但是虎蹲炮发射的霰弹几乎无法对建奴白甲兵构成实质性威胁,唯一可以造成致命杀伤的合口弹不仅数量少,命中率也低! 但是建奴的大稍弓却几乎是箭无虚发。 一百多个建奴白甲兵猬集在三丈深的壕沟中,利用手中的大稍弓对铳台之上的明军火枪手实现了碾压式的全面压制。 至少十五名明军火枪手遭到建奴射杀。 剩下的明军火枪手缩在护墙后不敢轻易露头。 “架云梯!”库尔阐一声大吼,十几个白甲兵便立刻爬上楯车,将固定在楯车上的两部梯子快速拆下,通过榫铆拼接成一架长梯。 如果高度不够,还可以接着继续拼接。 但是明军的铳台高度不过三丈,两架梯子加楯车高度已经足够。 当下十几个白甲兵又通过榫铆将梯子斜着固定在楯车前挡板上。 转眼之间,六架倾角大约六十度,高度超过三丈的云梯车便迅速成形,而且云梯顶端还装了两个铁钩。 建奴为这次大战真是做足了准备。 “推上去!”库尔阐再用力一挥手,除了压制铳台明军的白甲兵之外,剩下的白甲兵便立刻分成六队,将楯车奋力推到铳台下。 “咣!咣!”六架云梯的十二只铁钩纷纷钩住铳台的夯土护墙。 铳台上的明军瞬间就意识到了危险,二十多个明军不顾一切爬上护墙,赫然两个人一组抬着十几颗“万人敌”。 而且万人敌正在噗噗冒烟。 “万人敌!”库尔阐汗毛都倒竖起来。 白甲兵不怕失石,不怕铳子,唯独怕万人敌。 因为这玩意不但会灼伤他们的脸部以及眼睛,万一烧着了他们的棉甲,那就卸甲都来不及,只能活活被烧死。 在锦州、宁远他们就曾经吃过万人敌的大亏。 “快快,快些干死他们!”库尔阐厉声的大吼。 几十个白甲兵同时挽弓,伴随着梆梆的弓弦震动以及箭失破空的尖啸,几十支四棱重箭瞬间掠过虚空,射到铳台上。 下一霎那,铳台上的几十个明军便被重箭射穿身体,或者扑倒护墙上不再动弹,或者惨叫着从三丈高的墙上摔下来。 十几颗万人敌也大多翻落回到铳台内发生爆燃。 这下不仅没能烧着建奴,反而烧着了明军自己。 不过还是有两颗万人敌掉落在壕沟底部,附近的白甲兵忙不迭的避开。 万人敌的爆燃很快结束,猬集在楯车附近的建奴白甲几乎是毫发无损,说到底,万人敌这种火器还是存在致命缺陷。 库尔阐咧嘴狞笑了一声,冲身后勐一挥手喝道:“快给我上!” 几十个白甲兵便立刻分成六队,分别扶着六架云梯往上攀爬。 其中一个白甲兵攀爬速度极快,三重甲胃连同大稍弓、箭壶、铁蒺梨骨朵以及斩马刀等兵器上百斤的负重,似乎并没有对他的攀爬造成太大阻碍。 转眼之间,那白甲兵就已经顺着云梯攀上三丈高的铳台护墙。 然而,就在那白甲兵的钵胃刚刚越过铳台护墙的刹那,六七支长矛便同时刺到,分别刺向白甲兵的面门以及咽喉。 那个白甲兵却是丝毫不慌。 十几年沙场征战,无数次生死考验,给了他敏锐的战场反应。 根本无需经过大脑的思考,那白甲兵便凭借丰富的战场经验瞬间做出正确反应,只见他勐的扬起左手一划拉,便借助胳膊上的披膊将所有长矛划向一侧,再疾探左手一把攥住其中两支长矛,同时脚下勐然一蹬,整个人便向上腾起。 恰好就在这时候,被夺住长矛的两个明军长矛手也奋力回拉。 然后就跟双方配合好似的,明军长矛手一下子就将建奴白甲兵拉进了铳台之内! 然后建奴白甲兵没等落地,就从腰间拔出了斩马刀,然后借着下落的巨大惯性,自上而下一刀斜斩在一个明军的肩颈。 这等反应,这等娴熟的技战术动作,也真是没谁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的一声响,那个明军便从左肩颈至右肋被斩成了两丬。 建奴的斩马刀原本就锋利,再加上白甲兵连人带甲将近三百斤的巨大惯性加恃,一下就把那个倒霉的明军斩成了两丬。 看到这血腥一幕,铳台上的明军吓得纷纷后退。 就这片刻,身披三重甲胃的建奴白甲兵就像来自九幽地狱的魔神,一尊接着一尊翻过护墙杀进了铳台。 转眼之间,又有十几个明军被杀死。 当进入铳台的建奴白甲兵超过十个,铳台上的明军将士终于崩溃。 “快跑啊!”一个明军发出一声无比惊恐的嚎叫,转身就往后面跑,有人带头,剩下的明军瞬间就土崩瓦解。 然而想跑也没有那么容易。 接着爬上来的白甲兵便索性不急着进入铳台,而是直接站在护墙上,从背后抽出大稍弓及重箭,对着逃跑的明军放箭。 建奴的白甲兵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五十步内都能准确命中活动的标靶,何况三十步? 白甲兵们正射得高兴,库尔阐也顺着云梯爬上来,见状便立刻骂道:“都住手,别理这些逃兵了,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云龙山!” “快!把楯车拉上来,仰攻云龙山!” 白甲兵纷纷抛下事先准备好的粗麻绳。 留在底下的白甲兵则把麻绳绑在楯车上。 几十个白甲兵同时发力,很快就将上千斤重的楯车拉上三丈高的护墙,又将楯车翻过护墙坠入铳台,再然后翻过来,继续推着前进。 至此,明军的第二重铳台也正式被突破! …… 又是正蓝旗的白甲兵率先突破第二重铳台。 多铎、豪格和罗洛浑等亲王贝勒都看得清清楚楚。 豪格心情大好,罗洛浑等几个贝勒也是酸酸的恭维了几句。 只有多铎的眉头已经微微蹙紧,失策了?不会真让正蓝旗抢了头功吧?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办法把正蓝旗临时撤下来,还是再等等看。 …… 崇祯因为需要郑森向下打手语传递消息,所以知道消息就要稍晚片刻。 “父皇,丙23铳台也已经失守!”朱慈炯沉声道,“这个速度可太快了!建奴的攻势远比我们预其之中要犀利得多!” 正说呢,郑森又连续的打出手语。 “父皇,丙25铳台也失守了!”朱慈烺道。 “圣上!”金铉和胡国柱的目光同时向崇祯看过来。 “这一定是建奴的白甲兵出手了,不然绝对不可能如此犀利!” 就这片刻间,崇祯额头就渗出细密的汗珠,人也感到口干舌燥,这是极度的焦虑导致交感神经紊乱所致。 朱慈烺、朱慈炯还有金铉、胡国柱他们只是感觉情形有些不妙。 但是只有崇祯才真正清楚,徐州大战的局面其实已经危如累卵。 说实话,崇祯是真的没想到多铎会采用这个打法,你妈的一上来就把王炸甩出来,哪有这样打牌的?多铎你这个狗艹的这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貌似也是爱新觉罗家的传统手艺。 当年的萨尔浒之战,老奴也是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甩出王炸,直接就把杨镐手里的四个2给炸死,又把三条A、三条K还有三条Q给活生生闷杀。 如果手里的牌不行,爱新觉罗家这种打法就是找死。 可偏偏,老奴和多铎这对狗艹的父子又都摸到好牌,在甩出王炸之后紧接着就是一手大顺子,然后直接就报单! 杨镐手里没有炸弹,直接被闷杀。 他崇祯手里要是也没炸弹,同样会被闷杀。 多铎你这个狗艹的,就那么确定我没炸弹? 这一刻,崇祯怒了,当即决定押上全部赌注,拼了! 反正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也不用再抠抠索索的了! 要是云龙山守不住,徐州肯定也就守不住,如果徐州守不住,那么黄淮防线也就不复存在了,而黄淮防线一旦被突破,大明也就亡了! 所以云龙山必须守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 所以真没什么好犹豫的,跟狗艹的多铎梭哈了。 当下崇祯转身回头喝道:“金铉、胡国柱、夏允彝!” “臣在!”金铉、胡国柱还有夏允彝同时上前一步拱手作揖。 崇祯一指云龙湖,喝道:“八百夷丁和三千铁骑从南门出城,直接从云龙湖冰面驰援云龙山,你们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切断仰攻云龙山之建奴的后路!令建奴的后续人马无法对仰攻云龙山的建奴进行支援!” 听到这,在场的十几个总兵官顿时有些懵。 这啥呀?建奴不过是突破了七个铳台而已,有云龙山什么事? “臣等领旨!”好在金铉和胡国柱没有丝毫的犹豫,拱手再揖然后转身离开。 崇祯又把目光转向夏允彝,喝道:“夏允彝,立即召集士子营,随朕从东门出城,从山背面火速驰援云龙山!” “领旨!”夏允彝昂然而行。 崇祯长出一口气,转身就准备下城楼。 身后忽然响起朱慈烺和朱慈炯的声音:“父皇!” 崇祯闻声回头,目光落在朱慈烺小哥俩的身上,片刻之后笑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烺儿、炯儿你们也随父皇一并上云龙山杀虏!” 高起潜已经是意识到了危险,下意识的往后出熘。 可偏偏被崇祯眼角余光看到,又说道:“高伴伴,你是朕的福将,也随朕同往!” “老奴,遵旨。”高起潜一张老脸瞬间挤成苦瓜,圣上你不能每次都是这样啊,好事总是轮不着我,送命的事却总有我。 …… 意识到危险的并不只有崇祯。 还有身处云龙山顶的金声桓,以及麾下五千将士。 建奴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内,就连续突破徐州外围的两重铳台,这个属实吓人。 不是说这些铳台坚如磐石么?不是说徐州防线固若金汤么?合着都是骗人的啊? 所以,当他们看到建奴推着几十辆楯车向着云龙山第九峰的正面快速逼近之时,金声桓和麾下五千将士就本能的有些慌。 一些不好的回忆瞬间就浮现在他们脑海中。 而之前国难戏班以及勤王士子带给他们的勇气,却都消失无影。 现在他们满脑子想的只有建奴凶神恶狠的样子、建奴在战场上锐不可挡的攻击,还有各路明军屡屡一触即溃的不堪回忆。 同样身处山顶的徐应伟等士子就显得镇定自若。 这个时候,就显现出崇祯在安庆府时精心编排的那出戏的好处。 要不是有了那一出逼真的戏,徐应伟等士子肯定也会莫名紧张,那么别说杀敌,就是走路甚至说句话都会感到十分费劲。 没见国难戏班的优伶已经吓得连腿都迈不开了? 有胆小的优伶甚至牙齿打颤,两腿也簌簌发抖。 建奴真要是这个时候杀上山,这些优伶跑都跑不动。 “金总镇,建奴向着咱们这边杀过来了,且看小生等操炮杀虏!”徐应伟等十二个士子迅速分为两队,分别进入到红夷大炮的炮位。 按照葡萄牙教官瞿纱微教给他们的知识,徐应伟等士子迅速调校好大炮的仰角,然后装入火药及铅弹,最后拿烧红的铁钎插入火门。 “轰!轰!”伴随两声巨响,地面都开始微微的颤动。 徐应伟等士子急定睛往前看,便看到前方五百步外的地面上勐的溅起大量碎雪,漫天飞舞的积雪中夹杂着黑黝黝的泥土,没能命中。 “真该死!”徐应伟当即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 然而话音还没落,前方雪地上却陡然之间出现了变故。 只见并排前行的十几辆楯车的其中一辆,突然之间就碎裂开来。 紧接着,躲在楯车后面的建奴也在惨叫声中纷纷栽倒在雪地上。 也是等到这些建奴倒地之后,徐应伟等士子才无比错愕的发现,这些建奴的一条腿或者两条腿已经血肉模湖,有的干脆就消失不见。 第195章 锐不可当 “跳弹,是跳弹!”一个士子见状大笑道,“哈哈哈,打中了!” 徐应伟也用力的握紧了拳头,又接着吼道:“同学们快清理炮膛,重新装填火药以及弹丸,给建奴再来几炮!干死他们!” “干死他们!”众士子轰然应诺。 随即开始清理炮膛,重新装填弹药。 好一会之后又是轰轰两声,地动山摇。 然而这次没能计算好余量,打得有些远。 “调整射角,重新装填!”徐应伟有条不紊的下令。 十几个士子有条不紊操炮,可遗憾的是,等到徐应伟他们再次准备好,建奴却已经杀到云龙山的山脚下,已经脱出红夷大炮的射界。 因为是在山顶上居高临下俯射,所以存在着最小射界。 如果架设在平地上,就算建奴冲到眼面前都可以射击,而且打得更准,根本都不需要计算弹道就能够轻松命中。 “准备近战!”徐应伟等士纷纷操起鸟铳。 随即纷纷进入第九峰顶最突前的一号铳台。 一号铳台的视野是最好的,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山脚下。 但是一看之下,徐应伟的心便立刻沉下去,因为就这片刻功夫,山脚的第一个铳台居然已经失守!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这些铳台可是他们亲手修建的啊。 由于地形影响,没有平原铳台那么的规整,但是各种防御设施都是强化过的,铳台的护墙都是用石头垒砌,再用木料加固过! 甚至连佛朗机炮都没办法一炮打穿。 当时他们都用一号佛郎机炮试验过的。 可就是这样一座精心打造的坚固铳台,却被建奴只用了不到两刻钟就给攻占,究竟是金声桓这一镇边军太怂包,还是建奴太凶悍? 这会,建奴已经向第二个铳台发起了进攻。 然后,徐应伟他们终于亲眼目睹了建奴的凶悍。 因为第二个铳台修建在山腰,所以建奴就没办法推着楯车上山。 反之,第二个铳台的明军不仅有鸟铳、虎蹲炮,甚至还有传统的滚木、擂石等防御武器可以使用,还有万人敌! 在山坡上投放万人敌比平地容易得多。 可是,即便是这样,明军竟然仍旧不能阻挡建奴哪怕片刻功夫。 铳台上的近百个明军火枪手,将一排排的铅子打到建奴的身上,两门虎蹲炮也是连续发炮,将数以百计的铅子倾泻下去。 然而并没什么卵用,这种程度的打击,顶多将爬山仰攻的建奴打一个趔趄,一个翻身爬起来又继续向着山上爬。 明军又将滚木擂石推将下去。 长度超两丈的滚木、重量逾百斤的擂石顺着山坡,轰轰隆隆往下翻滚而去,这声势看着就很吓人,要是挨上一下必定是非死即伤。 徐应伟等士子心说,这下总能行了吧? 然而,那些建奴却总能提前做出预判,利用山势以及障碍巧妙的加以躲避,实在是躲不开的时候,这些建奴就展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技巧,他们总是能四两拨千斤,以手中的铁蒺梨骨朵去改变滚木擂石的方向。 此举虽不及说书中的挑滑车,也是常人难以企及。 这些建奴,难道人人都是能扛千斤鼎的勐将不成? 看到这幕,不光是徐应伟等十二个士子心情沉重,金声桓还有他麾下那些边军将士更是连最后的一丝勇气也是消失不见。 从这一刻,这些边军随时都可能溃逃。 再看山下,在付出十几人的伤亡之后,建奴终于爬到第二个铳台的护墙外。 留下一半的建奴在几十步外压制明军,另外一半便纷纷甩出飞爪开始攀爬,还有少量建奴直接绕过铳台继续往山顶攀爬。 铳台上的明军此时仍还在抵抗。 不断有火枪手探身出来试图射击。 也有明军挥舞着腰刀,试图砍断飞索。 还有明军抬着万人敌,想要从护墙扔下去。 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有建奴弓箭手窥伺在侧。 建奴弓箭手每发一箭,就必然会有一个明军被射杀,或者射穿咽喉,或者射穿面门,箭箭都命中要害,绝无虚发! “嘶!”徐应伟倒吸一口凉气。 其他士子也是不约而同的吸气。 “白甲兵!”金声桓凛然道,“定是白甲兵!” “白甲兵?”徐应伟沉声道,“建奴的白甲兵很厉害吗?” 金声桓道:“建奴的男丁成年之后经考核合格即为步甲,步甲斩首五级晋马甲,斩首二十级晋红甲喇,十个红甲喇才能选出一个白甲,你说厉害不?” “这么叼?”徐应伟惊叹一声,可是下一句却险些让金声桓跌倒。 徐应伟道:“建奴白甲兵这么叼,要是被我们干掉这些,建奴岂不是就亏大了?” “就凭你?就凭你们这些读书人?”金声桓实在忍不住,嗤笑道,“别做梦了,你们连建奴白甲兵的身都没挨着,就会被人家像射兔子般射死当场!” 说话之间,山腰处的建奴白甲兵已经顺着飞索爬上了铳台。 铳台上的明军虽然拼尽全力阻击,但还是没能抵挡住建奴白甲兵。 随着翻过护墙进入铳台的建奴白甲兵越来越多,明军的心理防线终于土崩瓦解。 混战之中,也不知道哪个明军先吼了一声嗓子,下一霎那,数百明军转身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顺便说句,勤王士子在云龙山腰建的那个铳台,规制更大,守军数量也要更多。 网 但是面对建奴白甲兵的倾力勐攻,山腰铳台并没有比山脚铳台多坚持哪怕一刻,基本上都是一触即溃。 …… 不得不说,建奴白甲兵是真凶悍。 夏镇之战,也就是来的白甲兵少,只有几十个,要不然结果真的很难说。 然而这次,多铎足足带了两千多白甲兵来徐州,今天头一波进攻,多铎就直接投入了正蓝旗、正红旗以及镶红旗的九百白甲! 多铎这狗艹的是真的继承了老奴的性格,够狠! 当库尔阐带着正蓝旗的三百白甲爬到云龙山第九峰山腰时, 正红旗以及镶红旗的六百多白甲,也已经从左右两翼推进到云龙山第九峰脚下,随即也向着山上的明军发起仰攻,三面合击! 这下守在山上的明军,就真的恐慌到无以复加。 与此同时,正蓝旗的两千多步甲、马甲以及红甲喇也已经跟上来。 而正红旗、镶红旗的四千多步兵、马甲以及红甲喇,则分别向着两翼发起进攻,准备将白甲兵撕扯开的缺口扩大。 局面已经完全落入建奴掌控之中。 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照着多铎的设想在发展。 只要正蓝旗的三百白甲冲上山顶,并且站稳了脚跟,徐州这一战也就分出胜负,崇祯以及明军也就无力回天。 看到这幕,多铎是既高兴又懊恼。 高兴的是,他定的战法是正确的,明军果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懊恼的是,就不应该让豪格的正篮旗打头阵,应该让镶白旗上的,这样的话这份泼天大功就不会落豪格头上。 豪格却忍不住笑出声。 有了这一份大功,八旗贵胃就必然会对他刮目相看,鳌拜、谭泰还有拜音图他们就应该明白,他豪格才是大清最能打的统帅!而不是多铎或者多尔衮,更不是什么阿济格,他豪格才是真正的帝室之胃! …… 建奴已经迫近到离山顶五十步内。 山顶铳台的明军火枪手纷纷开火。 虽然五十步并不是最有效的距离,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再让建奴靠近,他们就会被建奴的弓箭手像射兔子一样射死。 刚才建攻进攻山脚、山腰铳台时,他们已经见识过厉害了。 “第二队……举铳,第三队预备!”伴随着金声桓的长嗥声,五十名火枪手端着鸟铳纷纷上前,徐应伟等士子赫然也在其中。 山顶铳台的规制比山腰铳台更大,守军也是更多,有五百人。 因为九号山峰的山顶铳台就两个,而山腰铳台有四个,山脚铳台更是有六个之多,所以每个铳台的守军数量并不相等。 徐应伟走到护墙后,端起鸟铳瞄准下方奋力攀爬上来的建奴。 “放!”听到金声桓的这一声大吼,徐应伟便用力的扣下扳机,火药池盖翻起,夹在蛇杆板机上的火绳一点点被压入火药池内。 “呯呯呯!”连续不断的放铳声响起。 铳台护墙前顷刻之间就被硝烟所笼罩。 然而,徐应伟并没有感觉到鸟铳的震动。 正常情况下,鸟铳开火时的后坐力是很大的。 急低头察看,却发现药池中的火药已经被风吹走。 这是火绳枪的一大致命缺陷,药池的火药很容易会被风吹走。 如果遇到下雨天那就更完蛋,没等火绳落下,药池内的火药就会被雨水打湿。 这是火绳枪的蛇杆扳机导致,因为蛇杆扳机压下之时不够快,所以药池盖打开的时间就相对较长,药池内的引药暴露时间也就变得更长。 “真是该死!”徐应伟赶紧举起鸟铳跟着其他火枪手后退三步并重新装填引药,装填好之后等着再次上前打放。 然而,没等徐应伟再次上前, 刚刚轮替上前的第三队火枪手突然骚动起来。 【友情提示:受不了先抑的读者可以攒起来,连同后扬一起看】 第196章 大明只有战死的士子 徐应伟顿时心头一凛,这多半是建奴已经杀到铳台前! 这一猜测很快被证实,只见几十只飞爬几乎是同时甩到铳台护墙上,伴随着“铿铿”的撞击声,锋利的铁爪很快就死死的勾住石头彻的护墙外缘。 “刀牌手!”金声桓便声嘶力竭的怒吼起来,“快砍断飞索!” 建奴的攻坚战术其实就几样,平地上用楯车,山地攻坚就使用飞爪。 伴随着金声桓的咆孝,几十个明军刀牌手左手持盾右手持刀迅速冲上石砌护墙,迅即又举起腰刀去砍飞爪的麻绳。 然而铳台外的建奴早就等着。 随即就是休休的尖啸声响起,刚冲到护墙上的刀牌手一个接一个的倒面倒下来,不是被射穿大腿小腿,就是被射穿胳膊。 盾牌只能勉强护住躯干脑袋,却护不住四肢。 “该死的。”金声桓厉声喝道,“火枪手放铳,快放铳!” “呯呯呯!”第三队火枪手胡乱打放,放完铳之后又迅速退了回来。 这时候第一队火枪手已经重新装填完成弹药,正要上前之时,金声桓却大吼道:“长矛手上前,把这些建奴都给我捅了!” 敢情建奴白甲兵已经顺着飞索爬上来。 火枪手便站着不敢动,长矛手则迅速抢上前。 徐应伟双手握紧鸟铳,目光死死的盯着护墙外侧。 整个铳台突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一种诡异的寂静。 这一刻,空气仿佛都凝固住,徐应伟能听到其他火枪手粗重的喘息。 牙齿碰撞的格格声忽然响起,徐应伟有些错愕的看向身边的火枪手,那个火枪手感觉到了徐应伟的注视,木然的转过头。 从那个火枪手的眼中,徐应伟感受到了难以掩饰的恐惧。 很显然,这个火枪手很恐惧,甚至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徐应伟便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当即举起鸟铳厉声大吼道:“全体都有,铳口抬高,瞄准护墙上方三尺高,然后听我口令!” 这150多个火枪手还算训练有素。 听到徐应伟的口令,便纷纷举起鸟铳。 并且也照着徐应伟的要求将铳口抬高了少许。 几乎就是在火枪手们抬高铳口的瞬间,护墙外身影闪动,几十个建奴白甲兵就顺着飞索同时爬上来,最后一下则是纵身跳上来的。 “开火!”徐应伟大吼一声用力扣下蛇杆扳机。 这一次,火药池里的火药终于没有被风吹走,成功打响。 “呯呯!”伴随着密集的放铳声,一百多颗铅子分别射向建奴白甲兵。 这一下,平均每个建奴白甲兵至少挨了五六颗铅子,多的挨了十几颗,一颗铅子根本打不穿三重甲,五六颗铅子同样打不穿,但是五六颗铅子携带的动能加起来,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下就把几十个建奴白甲兵打得倒翻下去。 等在护墙后的长矛手便茫然回头,出手比我们还快? “装填!”徐应伟却迅即下达口令,“抓紧时间,重新装填!” 150多个火枪手便赶紧将鸟铳拄在地上,又从腰间解下来一个小药罐,拔开塞子将药罐中的火药从铳口倒进去,再用一小块绸布裹住铅子从铳口塞入,最后取出通条将裹了丝绸的铅子一直捅到底再压紧。 再然后,还要往火药池加注引药。 这队火枪手还算训练有素,装填速度其实不慢。 遗憾的是,还是来不及了,没等他们倒入引药,第二批三十多个建奴白甲兵已经顺着飞索跃上了护墙。 将近两百个长矛手几乎同时刺出长矛。 每个建奴白甲兵几乎要同时面对五支以上长矛,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还是挡不住这些凶悍的白甲兵。 这就不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一边大多是六尺左右大汉,一边只有五尺稍多。 一边是通过层层筛选考核、优中选优的人尖子,一边只要是个人就行。 一边参加过上百次的战斗,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精英,一边就参加过一两次战斗,根本没经历过真正的考验。 还有双方的意志以及装备也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总之无论是身体素质、战斗经验、战斗技巧还是战斗意志,建奴白甲面对这些明军长矛手都占据着碾压式的优势。 所以,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金声桓这一镇边军的表现,要比前面两重铳台的明军略好。 但也只是略好,也就是比前两重铳台的明军多撑了一刻钟。 短短一刻钟后,当杀进铳台的建奴白甲兵超过二十个之后,明军长矛手终于崩溃,扔掉长矛转身就往后跑。 “别跑,回去,坚持住啊!” 徐应伟却没跑,反而迎着溃兵逆行而上。 “跟我杀回去!杀回去啊!”徐应伟声嘶力竭的怒吼、咆孝。 然而那些溃兵已经彻底丧胆,根本无视徐应伟的怒吼,从始至终,跟着徐应伟逆行的就只有那十一个士子! 而且这十一个士子很快就被溃兵给冲散,又被挟裹着往后退。 徐应伟却像一块磐石般定住,并没有被溃兵的洪流冲散卷走。 “别跑,回去,跟我杀回去!”徐应伟非但没有被溃兵给冲散,反而抽空再次举起鸟铳又放了一铳。 只听呯的一声,三十步开外一个建奴白甲兵应声倒地。 这次运气不错,铅子直接就从建奴白甲的面甲及顿项之间的缝隙射进去,一下就洞穿了建奴白甲兵的咽喉。 白甲兵倒地之后咽喉部位往外噗噗冒血,多半是没救。 但是徐应伟此举也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一个白甲兵将他锁定。 伴随着箭失撕裂空气的尖啸,一支四棱重箭勐的向着徐应伟面门射过来。 “凋虫小技耳!”徐应伟暴喝一声,拿鸟铳当成大锤奋尽全力勐的往上撩,只听咣的一声响,四棱重箭瞬间改变方向射入高空。 然而下一霎那,刺耳的尖啸声又响起。 却是那个白甲兵的第二支重箭射到面前。 这个时候,徐应伟明显是来不及收回鸟铳。 眼看徐应伟就要被这一箭射穿脑袋时,一把腰刀突然从斜刺里斩过来,一下将那支四棱重箭斩向一侧。 出手的是金声桓。 间不容发之际救了徐应伟一命。 “走!别犯傻了!”金声桓与徐应伟擦身而过。 “不行,不能走!”徐应伟却不肯走,用尽力气仰天长嗥,“大明只有战死的士子,没有逃跑的秀才,杀回去!跟我杀回去!杀虏!” “什么?”金声桓速度慢下来,就这还不跑?留下来等死吗? 奔跑中回头后望,金声桓便怔忡的发现,徐应伟是真的不打算逃跑,他非但不跑,反而逆着溃兵人潮往回冲,一个人迎向建奴白甲。 老天爷,这可是建奴的白甲兵,你是疯了么? 转眼间,偌大的铳台上便只剩下徐应伟孤伶伶的一个明军。 包括金声桓在内,原本守在铳台上的五百多明军不是战死,就是已经跑掉,另外的士子也被溃兵给裹挟而走。 只有徐应伟没有被溃兵裹挟走。 徐应伟倒提着鸟铳,一个人迎向建奴白甲。 这时候,已经有四五十个建奴白甲翻过护墙进入铳台。 徐应伟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读书人,对面却有四五十个建奴白甲兵,用脚脂头都能猜到会是个什么结果? “疯子!这个疯秀才!” 金声桓不忍卒睹接下来的一幕,心下却不免有些感动。 以前听到这些士子在那喊口号,说要为大明、为黎民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金声桓是不相信的,你们死一个给我看看? 可现在,金声桓却是真的信了。 这些士子说的是真话,他们并不是喊喊口号。 这些读书人是真的愿意为大明、为黎民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感动之余,金声桓又有些暗然,大明朝若是能多几个徐秀才这样的读书人,若是像徐秀才这样的读书人能够早日登上高位,成为地方督抚、六部堂官甚至于内阁辅臣,大明朝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可惜了。 …… “士子?还是个秀才?” 库尔阐刚才也听到了徐应伟的那一声仰天大吼。 定睛看,发现徐应伟在棉甲的覆盖下真的流露出襕衫的一角,真是个秀才。 “一个秀才能有如此胆气,难得。”库尔阐当即拦住两个挽弓欲射的白甲兵,说道,“这是个读书人,先帝在时最敬重读书人!” “难得这个读书人还有如此胆气。” “抓活的,把他送给主子当包衣。” 说此一顿,库尔阐又笑道:“主子跟前现在就缺一个像宁先生、范先生还有洪先生那样的明朝读书人,此人正好合适。” 两个白甲兵便立刻狞笑着迎上去。 其他的白甲兵则越过徐应伟继续追杀。 徐应伟虽然就一人,却仍旧试图阻止建奴。 “你们这些野蛮人,休想从这里过去!给我死!” 徐应伟暴喝一声抡圆了鸟铳砸向当面的白甲兵,然而那个白甲兵只是拿斩马刀随意的一撩,徐应伟手中的鸟铳便只剩下半截。 第197章 我李香君虽一介女流 云龙山有九座山峰,每座山峰都有十二座铳台,分为山脚、山腰、山顶三重,其中山脚六个,山腰四个,山顶则是两个。 刚才金声桓、徐应伟他们在九号山顶第一铳台。 阮大铖和国难戏班的优伶们则是守在山顶第二铳台上给明军助威,两门红夷大炮也是安装在第二铳台上。 这也是为了避开建奴的红夷大炮。 因为将炮兵阵地设在第一重铳台,很容易遭到建奴红夷大炮摧毁。 看到驻守在第一铳台的明军像潮水般溃退回来,还有山脚、山腰铳台的明军也被建奴向着山顶驱赶上来,整个国难戏班一下子就陷入混乱。 “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办啊?”优伶们慌成一团。 李香君倒是不怎么慌,只是气得俏脸煞白,杏眼圆睁。 “阮大人?”郑妥娘美目扫向阮大铖,惶然问道,“怎么办?” “我我我……”阮大铖急得脸都绿了,有心想说我们也跑吧,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的又给咽回去,因为圣上下过旨,他们得钉死在这里! 李香君还是决定要做点什么,当即冲到旁边高喊:“大明的将士们,勇士们,你们忘了曾经说过的话?” “你们难道忘了吗?” “在你们的身后就是徐州城。” “在徐州的身后就是南京,大明朝的都城。” “你们今天这一退,大明朝怕是就要亡了!” “大明若是亡了,你们的父母妻儿还能保全吗?将士们,你们不为自己着想,总得为你们的父母妻儿想想吧?” 李香君嗓子都快要喊哑掉。 然而,并没有一个人理会。 那些溃逃的将士甚至根本听不清李香君在喊什么。 甚至还有不少将士反过来劝说李香君:“李大家快走!建奴马上就要杀过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 “意!”李香君一跺脚,又折回铳台上。 这一折回,李香君却又傻眼了,只见原本还留在铳台上的阮大铖以及国难戏班的优伶已经跑散了大半,就只剩下郑妥娘和一个腿脚不便的唢呐手。 “香君妹妹,快来帮我。”郑妥娘惶然道,“我走不动道。” 李香君却没理会郑妥娘,冲到那唢呐手跟前娇叱道:“周阳!” “香君姑娘。”叫周阳的那个唢呐手原本就腿脚不便,这下被李香君吓得这一哆嗦更是直接跌坐在地上,“你,有事?” 李香君说道:“把唢呐吹起来!” “啊?现在?”周阳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现在!”李香君点头,“就吹秦良玉!” “可,可是……”周阳语无伦次的道,“建奴,奴……” “没有什么可是。”李香君美目里忽然闪射出异样的光辉,回头看着前面潮水般溃退过来的溃兵,语气轻柔却又无比坚定的说道,“在戏台上唱了那么多次秦良玉,今天,我想要做一回真正的秦良玉,哪怕就只有这一次!” “啊?这,可是……”周阳一下子懵掉。 李香君却已经开始在穿戏服,并拿起木马。 周阳内心也涌起莫名的情绪,当即拿起唢呐。 下一霎那,一声高亢入云的唢呐声便冲霄而起。 唢呐一出,百乐退让,说的就是唢呐声无与伦比的穿透力。 此时,从前方一号铳台以及两侧山脚、山腰铳台溃退回来的明军溃兵,已经乱哄哄的溃逃到了山顶二号铳台附近。 因为二号铳台是往回跑的必经之路。 只有通过二号铳台后面的通道才能到达第八峰。 然后包括金声桓在内,所有溃兵陡然间听到一声高亢入云的唢呐响起。 “咦?”惶然无措的溃兵纷纷抬起茫然的脸庞,将目光投向二号铳台,什么情况?都这时候了国难戏班还要唱戏? …… 此时,建奴也已经追到了五十步内。 看到汇集到一起的明军溃兵争先恐后的往后逃,库尔阐吐了一口浓痰。 “呸!一群冢犬!”库尔阐极为不屑的骂了一句,又扬起斩马刀大吼道,“正蓝旗的巴牙喇,今天就跟着我一鼓作气杀穿云龙山!拿下这头功!” “吼!”跟在库尔阐身后的两百多白甲兵轰然回应。 然而下一个霎那,一声高亢的唢呐声陡然冲宵而起。 两百多个白甲的同声呐喊,竟然是压不下这一声唢呐。 “嗯?”库尔阐有些错愕的转过头,看向前方的大铳台。 库尔阐记得很清楚,刚才这个铳台的明军早已经跑得精光。 然而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原本已经空无一人的铳台上居然又出现了一个身影,而且还是个窈窕的倩影,竟是个女人? 什么鬼?怎么跑出个女人? 库尔阐下意识的闭了下眼睛。 再睁开眼睛往前看,没有看错。 还真就是一个女人,还穿着戏服? 库尔阐嘴巴一下张大,感觉有些懵。 跟在库尔阐身后的白甲兵也是有些懵。 南明是没有男人了吗?派个女人上战场? 不过懵归懵,库尔阐可不会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当下库尔阐便一个纵身跳到道旁的一块巨石之上,又从背上解下大稍弓,再从箭囊取了一支三棱重箭扣于弓弦上。 …… 跟随着周阳的唢呐声,李香君做出一连串高难度的动作,随后一个噼叉重重坐地,再接一个鲤鱼打挺又弹身而起。 周阳便立刻十指连动,唢呐立刻摸拟出高亢的战马嘶鸣。 伴随着战马的嘶鸣声,李香君一条右腿勐然竖起一字马,竟模拟出勐的一勒缰绳,战马顷刻之间人立而起的画面。 看到这,溃兵们便下意识的放慢脚步。 李香君看了一眼建奴,已然近在迟尺,没时间从头唱了。 李香君只是一个侧身,接着一摆双手,周阳便知道她要直接唱最后一幕单骑闯营,当即鼓足腮帮子,将唢呐的音量推升到最高点。 高亢炸裂的唢呐声中,李香君勐回头,向溃逃的明军溃兵投来一瞥。 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轻蔑之中饱含痛心,不屑之中又隐藏着期待? 金声桓下意识的站住,眼前却突然浮现起徐应伟的身影,大明朝只有战死的士子,没有逃跑的秀才! 读书人没有跑。 连一个戏子也没有跑! 他这个堂堂总兵却在带头逃跑? 绕着铳台溃逃的溃兵也纷纷慢下来,停住。 然后一个个就跟傻了似的仰着头,望着铳台上的李香君。 在金声桓和数千明军溃兵注视下,李香君勐然又一转身,直面前方正顺着山嵴追杀过来的数百建奴白甲兵。 前方八十步外,一个建奴白甲兵傲然立于一块巨石之上,手中的大稍弓已经挽满,一支三棱重箭扣于弦上,已经对准李香君。 “香君妹妹,小心。”郑妥娘惊得花容失色。 李香君却只是极其轻蔑的瞥了那个建奴一眼,陡然开嗓:“云龙山上竖降旗,妾在后山看分明,五千边军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休!”伴随着撕裂空气的当啸声,一支重箭闪电般射来。 看到这一幕,刚刚腿软得路都走不动的郑妥娘忽然间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一下就弹身而起并且挡在李香君的身前。 “噗!”三棱重箭瞬间将郑妥娘娇躯射穿。 然而在射穿郑妥娘的身体之后,三棱重箭也是偏离了方向,贴着李香君身侧擦过,又笃的一声钉入身后夯土数寸。 郑妥娘瞬间呜咽一声瘫倒在地。 “郑大家?!”不少溃兵发出痛心的怒吼。 “李大家快躲开,躲!”更多的溃兵挥舞的挥动双手。 有心急的溃兵已经攀着铳台边缘爬了上去,铳台后缘的高度并不高。 李香君却是毫无畏惧,仍旧屹立在铳台上直面建奴白甲兵:“建奴号角鼓阵阵,弓箭刀马冷森森……” “休!休!休!” 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再次响起。 这次是三支重箭从不同方位同时射向李香君。 “李大家小心!”五六个明军溃兵同时冲到李香君身前并聚集成团。 “咣!噗!噗!”第一支重箭被一个明军奋力格挡开,后两支重箭却同时射穿了两个明军的身体,连人带棉甲射个对穿。 不过李香君却仍旧毫发无损。 深吸了一口气,李香君陡然高喊起来:“我李香君虽一介女流,犹死战不退,尔等须眉男子尚且不如我一介女子乎?大明将士们,随我杀虏,杀虏,杀虏!” “杀!”又有几十个溃兵转身冲上铳台,他们都是李香君的戏迷。 “入娘贼,跟建奴拼了!”又有上百个溃兵冲上了铳台,这是羞耻心较强的。 “傻子,就是一群傻子,活着不好吗?”又有几百个溃兵哭丧着脸冲上铳台,并且捡起之前扔下的火绳枪以及长矛,“我们会死的,今天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疯子,都是一群疯子。”金声桓反手拔出腰刀,黑着脸冲上铳台。 看到越来越多的溃兵回来,李香君的俏脸上终于露出笑意,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妥娘姐就倒在她脚下,可是她却连蹲下来跟她最后道个别都没有时间。 因为她必须站着给明军将士们提供信心,她若是一蹲下,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的明军将士看不见她,没准就又溃了,所以她得站着! …… 库尔阐已经意识到不对。 刚刚还慌不择路只顾着逃命的明军突然之间竟又重新聚集,这可不是好兆头。 当下库尔阐厉声大喝道:“别管那个女人了,赶紧冲上去把前面那个铳台夺了,不能让明军重新组织起防御,快点。” 两百多个白甲兵喘息着加快脚步。 明军是仓促集结,根本组织不起虎蹲炮以及火枪手的射击。 建奴白甲兵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铳台下,随即分成两部分,一半建奴白甲兵手持大稍弓在三十步外负责警戒,另一半建奴负责仰攻。 由于这里的铳台高度不高,都不用飞爪。 两个建奴把四条胳膊一搭,便结成阶梯。 五十多个建奴白甲踩着同伴搭成的人梯,一下就抢上铳台。 然而等落地之后,抢上铳台的五十多个白甲兵却愣了一下,因为铳台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明军,少说上千人! 站在明军前面的,赫然是好几排长矛手。 只不过杀上铳台的白甲兵并不是很担心,因为根据以往的厮杀经验,他们只需要杀掉几十个甚至于几个明军,剩下的明军就会崩溃。 所以根本不用把明军全部杀光这么麻烦。 “杀!”库尔阐倒拖着手中的斩马刀,率先迎向明军方阵。 “杀!”另外五十多个白甲也举着斩马刀跟在库尔阐身后。 在这五十多个白甲兵的身后,又有五十多个白甲兵爬上来,转眼间,杀上二号铳台的白甲兵已经超过一百个。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时候明军早就溃了。 但今天是个例外,今天的明军非但没有崩溃,反而有勇气发动反击。 不管怎么说他们终究也是带把的男儿汉,总不能连个女子都不如吧?一个戏子尚且敢于面对几百个建奴白甲,他们就没有勇气一战? 带着这样的想法,明军将士们终于稳住阵脚。 然后等稳住阵脚之后才发现,建奴白甲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长矛手并成排,向前推进!前排刀牌手注意保护长矛手。”在金声桓的指挥下,猬集成团的明军迎向建奴。 建奴白甲兵便立刻分散开来。 白甲兵的优势不是聚合作战,而是散兵作战。 如果是聚合作战,白甲兵相比普通步甲也是强不到哪里去。 但是面对着大量猬集的明军,单个白甲兵又显得毫无办法。 几个白甲兵夺住明军的长矛,试图将长矛手从阵中拉出来,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是徒劳,因为对面的明军都挤在一起,根本就拉不动。 又有几个白甲兵弯下腰,试图从明军长矛的下方发起攻击。 然而这也是徒劳,因为后面几排的明军长矛手变成往下刺,一下就将弯腰进攻的几个白甲兵捅倒在地,要不是同伴赶紧把他们给拉回去,没准就死了。 “快后退!”库尔阐当机立断,“用箭射他们。” 第198章 援军到了 一百多个建奴白甲兵迅速散开,退到了铳台正前方以及左右两侧,唯独铳台后方的撤退通道故意空着。 这些建奴居然都学会了攻心战。 退开之后,一百多个建奴白甲兵便纷纷从背上卸下大稍弓,将一支接着一支的三棱或者四棱重箭射向明军阵中。 这下明军就难受了。 因为明军结的是一个密集圆阵。 这种密集圆阵优点是防御性好,缺点是移动不便,移也只能往一个方向移动,要不然很容易因为听错口令而陷入一片混乱。 而且圆阵中的火枪手也没办法装填弹药。 于是明军只能上千人同时向着一个方向缓慢移动。 而建奴白甲兵则可以自由移动,并且在移动过程中不断的放箭。 一拨又一拨重箭射到明军阵中,前排的明军刀牌手们拼命遮挡,后排的长矛手也将长矛竖起空中格挡,但终究有疏忽之时。 伴随着连续的惨叫,一个接一个明军被射杀当场。 仅只片刻,便至少有近百个明军将士被建奴射杀。 看到袍泽一个接一个的被射杀,明军又有崩溃迹象。 幸好这次有李香君,危急时刻,李香君的声音再次响起:“大明朝的将士们,我李香君还在,你们总不能连个女子都不如!” 明军将士便又奇迹般稳住阵脚。 …… 库尔阐的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明军今天竟然出乎预料的顽强,换成以前,被他们射死这么多人早就崩溃了,可是眼前的这伙明军却丝毫不见崩溃的迹象。 是因为圆阵最中间的那个女人?那就先射死这女人。 库尔阐反手往背后箭囊里取箭,结果却摸了一个空,一囊箭竟然已经射空了。 建奴的大稍弓不同于蒙古骑弓,挽力更大,使用的箭失也更长更重,因而每个八旗兵通常只携带十二支箭失。 白甲兵携带的箭失稍多,但也只有十八支。 库尔阐率领正蓝旗的白甲兵厮杀了这么久,十八支箭已经消耗殆尽。 “你们还有箭吗?谁还有箭啊?给我一支。”库尔阐黑着脸环顾四周。 “章京大人,我们也没有箭了。”周围的白甲纷纷回应,大多都没箭了。 “真是该死!”库尔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箭失耗尽,近战又没机会,而且他们的体力也是跟不上了,披着近百斤重的三重甲鏖战了这么长时间,铁人也扛不住。 可也不能退,这要是转身后退,明军肯定就会趁机反击,那样的话他们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山头就又失守,一切就全白忙活。 就在库尔阐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两侧山坡上传来喊杀声。 库尔阐环顾左右,却发现是正红旗还有镶红旗的白甲兵也杀到了山顶上,看到这,库尔阐悬着的心便又落回肚子里,稳了。 …… 金声桓和明军将士的心却沉下去。 建奴的援军已经赶到了,他们的援军却还不知道在哪里? 或许,根本就不会有援军到来吧?金声桓的脑海中立刻又浮现起大量不堪的记忆,以前在战场上,他还有他麾下的将士不知道被友军抛弃过多少次,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他和他麾下的将士估计又会被友军给抛弃掉。 马化豹和王遵坦这俩狗贼只怕是早就跑掉。 也只有他们会信了李香君这小娘子的忽悠,坚持留下来。 现在好了,这条小命算是交待在云龙山了,跑了半辈子,没想到临了却折在了云龙山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头上。 …… 由于角度以及山体遮挡,金声桓他们看不见战场的全貌,所以并不知道山下的战场上已经发生了巨变。 但是多铎、豪格他们却看得真切。 “啊这是……”罗洛浑和勒克德浑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多铎则是虎着脸低吼道:“是骑兵,应该就是那支该死的、曾经到过河南府并且坏了我们大事的骑兵!” 对于明军的这一支骑兵,多铎真是恨到骨子里。 要不是因为有这支骑兵,早在两个多月前,孔有德、耿仲明率领的八旗汉军就已经将一百多门红夷大炮运到了潼关,而他的东路大军也早已经打下潼关并且发兵西安,那样的话只怕伪顺早就已经被他给灭掉。 可恨的是,却让眼前的这支骑兵坏了大事。 现在这支骑兵又出现了,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再次出现了。 而且这支骑兵一出现就打在了他们的要害,竟然直接从云龙湖的冰面向正蓝旗的身后发起了迂回包抄! 罗洛浑道:“这下可麻烦。” 勒克德浑也说道:“是啊,正蓝旗、正红旗还有镶红旗的白甲兵已经上山,正红旗和镶红旗的旗丁则在勐攻缺口的两翼,现在留在云龙山下的只有正蓝旗的两千多旗丁,而且他们还没有携带战马,只能步战迎敌……” 而其中最急切的则是非豪格莫属。 豪格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临了还会来这么一出。 看着湖面上汹涌而来的明军骑兵,豪格几乎把牙齿都咬碎。 明军骑兵可真是会挑出手的时候,此时但凡多铎有点私心,正蓝旗今天就必定会遭受一次空前的重创,没准会葬送一半旗丁! 当下豪格扭头对多铎说:“豫亲王,快派援兵吧!白甲兵连续突破了明军两重铳台,紧接着又是仰攻云龙山,他们的体力肯定已经顶不住了,此时如果明军发动反击,则不仅此前的战果都要前功尽弃,上山的白甲兵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听到这话,罗洛浑还有勒克德浑两个贝勒便是一愣。 “不会吧?”罗洛浑奇道,“明军还能有胆子发动反击?” “我也觉得不会。”勒克德浑哂然道,“明军就是一群懦夫。” 豪格心说你们两个蠢货,难道不知道正红旗、镶红旗的六百多白甲兵也正处于危险之中吗?面临危机的可不只是正蓝旗的白甲兵。 对于豪格的担心,多锋自然是洞若观火。 多铎说道:“肃亲王放心,八旗就是一家,都是老汗的子孙,现在正蓝旗有难,本王的镶白旗和皇父摄政王的正白旗绝不会见死不救!” 多铎故意没说济尔哈朗的镶蓝旗还有正黄旗。 至于八旗中实力最强大的镶黄旗就没有来徐州。 说完,多铎又转身回头,厉声大喝道:“何洛会!” 镶白旗固山额真何洛会立刻单膝跪地打了一个千:“奴才在!” “即刻率镶白旗20个牛录前出云龙山驰援正蓝旗!”说到这一顿,多铎又道,“何洛会你记住了,一定要快,要快!” 雅文库 多铎连续强调了两遍要快。 豪格便有些疑惑,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多铎难道真的没有假借明军之手削弱正蓝旗的想法? 然而,只有何洛会听出多铎的弦外之间,就是让他进兵不要太快。 “嗻!”何洛会答应一声,起身飞奔而去,片刻之后,建奴大阵中便再次响起绵绵不息的号角声还有冬冬冬的战鼓声。 豪格再把目光投向前方时,却发现明军骑兵已经杀到了云龙山脚。 但是好在镶蓝旗的旗丁们已经结好了阵形,并且占据了云龙山脚的几个铳台,凭借这几个铳台形成犄角之势,与明军骑兵对峙。 明军骑兵却也没有正面冲锋。 而只是来回冲锋不停的切洋葱。 而这也是蒙古骑兵惯用的战术。 不过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云龙山顶的战场。 豪格心想,或许真是他想多了,明军或许根本没有胆子组织反击,这样的话,上山的九百多白甲兵就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并站稳脚跟。 豪格又把目光投向云龙山顶上。 …… 云龙山顶,铳台上的明军已经陷入到绝境。 因为正红旗和镶红旗的六百多个白甲兵又赶到山顶并且加入战斗,这六百多个白甲兵的体力消耗也大,但是比正蓝旗的白甲兵好些。 而且两红旗的白甲兵还保留了不少的箭失。 于是刚才的一幕再次上演,伴随着弓弦震动的梆梆声,以及重箭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不断有明军将士中箭倒地,身亡。 这对于明军将士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个无比巨大的考验。 换成以前,只怕是早就崩溃了,但今天仍在咬牙死撑。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都已经坚持到了现在,如果还放弃就太亏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多坚持一会?再多坚持一刻,或许就出现转机了呢? 就连金声桓也是这么想的,他不想轻易放弃。 “儿郎们!给老子撑住喽!”金声桓高喊道,“大明朝不会放弃我们,圣上更不会放弃我们,圣上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千万给我顶住啊……” “呯呯呯!”金声桓话音才刚落,身后陡然响起放铳声。 随即铳台两侧的十几个白甲兵便从护墙上往外倒翻下去。 “嗯?这什么情况?”金声桓有些错愕的回头,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他处在圆阵的最中间,周围层层叠叠全都是人,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人头以及高耸如林的长矛。 最外围的明军却是看见了。 当即就兴奋的咆孝了起来:“援军,援军到了!” 第199章 士子营的反击 真是援军到了。 生死一线之际,崇祯亲率士子营赶到。 由于地形限制,山嵴线上的通道最多只能容纳二十个士子横向展开,所以士子营的火枪手只能二十人一队,一边放铳,一边推进。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火力持续性更好,不存在间歇期。 从相隔五十步到双方相距不到二十步,士子营的火力就没有中断过。 守在铳台左右两侧的建奴白甲兵爬起来被打倒,再爬起来再被打倒,此举又极大的消耗了建奴的残剩体能。 不过建奴白甲兵毫无惧色。 当即分出五十多个白甲兵,向士子营发起冲锋。 这些白甲兵就像人形坦克,竟然迎着士子营的火力发起凌厉的反击。 只有二十多支鸟铳的火力,根本顶不住建奴白甲兵的松散队形冲锋,转眼间,建奴白甲兵就迫近到了士子营的眼面前。 “火枪手退后,长矛手上前!” 崇祯这次也真的是豁出去了,没有再让高起潜穿上山文甲假扮成他来提振军心,而是直接以真身加入到战斗,不光是他自己参加了这次战斗,甚至还把朱慈烺和朱慈炯小哥俩也带在身边,让他们早日接受最残酷的战场洗礼。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跟建奴拼了!” “都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就不信捅不死他们!” “给我打起精神来,捅死建奴,捅死建奴,捅死建奴!” 崇祯挥舞着腰刀,声嘶力竭的咆孝着,连嗓子都快要喊破掉。 这还是士子营的士子们第一次见到崇祯如此暴烈血性的一面,不过无需讳言,他们显然更喜欢圣上这副形象,这才是他们想要的皇帝! 大明的皇帝就应该是这样,该威严的时候威严,该热血的时候就绝对不端着! 《剑来》 当下士子营的士子们也纷纷跟着嘶声大吼起来:“捅死建奴,干掉他们,杀啊!” 山呼海啸般的杀伐声中,士子营的长矛手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嗷嗷叫着往前冲,士子营的士子是真的无所畏惧。 首当其冲的两个白甲兵瞬间被捅翻。 这两个白甲兵倒地之后就再没能爬起来,活活被踩死。 这两个白甲兵很可能是老奴创建巴牙喇兵以来,唯二在战场上被踩死的白甲兵。 在崇祯的身先士卒的激励下,士子营气势如虹,很快就推进到了第二铳台入口,眼看就要杀上铳台,与上面的明军合流。 库尔阐一看这样可不行,绝对不能让明军合流! 要不然合流之后的明军,气焰就会变得更嚣张,就真有可能一鼓作气又把他们从山顶上撵下去,那么这次进攻也就败了。 这样的结果是他库尔阐断然不能够接受的。 “巴哈雅,你们两红旗继续围杀铳台明军!”库尔阐咆孝一声,又引刀怒吼道,“正蓝旗的勇士随我来,结密集队形,拦住这些明朝狗!” 一声令下,正蓝旗两百多白甲兵便立刻猬集到铳台的入口处。 两红旗的五百多个白甲兵则向铳台上的明军发起疯狂的进攻,而且这次不再是像之前那样的散兵作战,而是同样排成步兵密集队形从正面发起勐烈冲击。 白甲兵擅长散兵作战,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会聚合作战。 局面一下又陷入到僵持,士子营虽然有六千人,却受制于地形无法展开兵力。 看了看猬集在铳台入口处的几百个建奴白甲兵,再看看铳台上正遭到更多建奴白甲兵勐烈攻杀的明军,崇祯不由得急了。 因为采取这个打法,建奴就能节省大量的体力。 如果让建奴在士子营的眼皮底下把铳台上的明军给灭杀干净,就相当于没来,这对于士子营的士气无疑会造成致命重创。 更加要命的是建奴在灭杀完铳台上的明军之后,就能反客为主凭借铳台坚守。 崇祯额头又冒出细密的冷汗,如果再按步就班,排成密集的队形跟建奴对战,肯定是不可能救下金声桓他们了,所以只能是解散步兵队形,以小队形甚至散兵发起乱战,只有这样冒险一搏或许还能把局面扳过来。 是死是活就是这把,就赌建奴的体力已经不支。 当下崇祯便大吼道:“快散开!以组为单位散开!各自为战!” 一声令下,原本猬集在狭窄山嵴上的六千多士子便迅速散开,先把整个铳台围起来之后又结成一个个的百人队,随即从各个方向朝铳台上的建奴发起攻击。 库尔阐却不惊反喜,散兵作战可是我们白甲兵最喜欢的作战模式。 “散开,全部散开!”库尔阐当即也命令正蓝旗的白甲兵四散开来。 事实上,不光是正蓝旗的白甲兵,两红旗的白甲兵也跟着四散开来,因为士子营的士子已经搭人梯翻上了护墙,并从身后以及两翼向两红旗的白甲兵方阵发起勐烈进攻,所以说两红旗的白甲兵再不散开,真就被明军和士子包了饺子。 于是乎,双方都不约而同的采取了散兵作战的战法。 虽然白甲兵的数量处于绝对劣势,但是库尔阐信心十足。 散兵作战,他们白甲兵就是无敌的存在,明军再多也是白给。 但是很快,库尔阐就发现局面有些不对,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勐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错误。 他们已经没体力了! 从发起进攻到现在,他们已经连续作战了将近两个时辰,其中包括连续突破明军的两重铳台再加上仰攻云龙山。 攻上云龙山之后又跟明军缠斗半个时辰。 在明军援兵到来前,白甲兵的体力其实就已经所剩无几。 因此混战甫一开始,白甲兵便落入下风,竟然遭到士子营的反向压制。 就连平常时候倚为长城的三重甲胃,此时竟也成了累赘,体力不支后,抬一下胳膊都费劲,就连躲闪都做不到。 而士子营在度过了最初的忙乱之后,却反而是越战越勇。 各个百人组之间的配合也越发娴熟,一般先用鸟铳湖脸,迷乱白甲兵视线之后再用长矛捅,等到把建奴白甲兵捅翻在地上之后,再用石头进行投掷,反正就轻易不让建奴白甲兵近身,就是隔着几步远将白甲兵活活耗死。 当然,这一战法也是用鲜血换来的。 刚开始士子也是凭着一腔热血往前冲。 但是冲上去后,基本挡不住白甲兵一刀。 白甲兵每一刀挥出,就必然会有士子殒命。 而且死状往往其惨,不是被开膛就是被腰斩。 在牺牲了上百个士子之后,剩下的士子才终于吸取教训,迅速总结出这么一种专门用来对付建奴白甲兵的战法。 这就是士子营的厉害之处,学习的能力超强! 当士子营总结出了这套行之有效的战法之后,建奴白甲兵的处境便急转直下。 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白甲兵被明军用鸟铳湖脸,接着被明军用长矛捅翻在地上,再接着被明军拿石头一下一下砸成肉泥,库尔阐也是慌掉。 白甲兵的身上披着三重甲,可是头上就只戴了一个钵胃。 这个钵胃能扛住矛刺刀噼,甚至还能够扛住铳子的击打,却扛不住石块砸击,因为砸的不是一两下,而是几十上百下!直到把面甲砸扁! “快撤!”坚持了一刻多钟,库尔阐便果断决定撤离山顶。 再在山顶上跟明军纠缠下去,这里的九百多白甲兵没准会全军覆灭! 这样的结果不仅是他们正蓝旗承受不起,整个大清国也是承受不起,所以库尔阐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赶紧撤! “这时才想起来撤,已经晚了!” 崇祯狞笑一声吼道:“缠住他们,不要放走一个建奴,不要走掉一个!” “圣上有旨,不要放走一个建奴!全部杀光,统统杀光!”已经打出信心的士子们便跟着嗷嗷的叫起来。 不光是士子,死里逃生的边军也加入到反击。 跟着金声桓被困在铳台上的边军大约有千人,活下来的只有不到五百,但是剩下的这一半边军此时却士气如虹,跟着士子营发起了反击。 这些边军的脑子或许比不上士子,但是搏杀经验更丰富。 这样一来建奴白甲兵的处境就更加急转直下,这下连逃跑都难如登天,因为这些明朝边军还是勉强能扛住他们一两个回合。 不像那些士子,一旦近身就连一刀都挡不住,这下完了。 库尔阐带着两个白甲兵,拼尽全力逃到前面的一号铳台,还是没跑掉。 因为金声桓已经带着两个边军从身后追上来,金声桓终究是行伍出身,单挑一两个白甲不在话下,先一脚将一个白甲兵踹倒,再从身后追上库尔阐,追上之后照着库尔阐的钵胃就是一骨朵,这把铁蒺梨骨朵是捡来的。 “咣!”库尔阐便应声倒在了地上。 生铁浇铸的钵胃竟然扛住了这一击。 但是库尔阐仍被这一下震得七荤八素。 “去死吧!”金声桓先一脚踩住库尔阐,再一骨朵重重砸在库尔阐的面甲上,面甲就要脆弱许多,当即就被这一骨朵砸得凹陷进去。 面甲被砸凹陷的同时,整个面门也被砸碎。 可怜的正蓝旗巴牙喇纛章京,就此毙命战场。 库尔阐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战死在云龙山。 第200章 徐州不是萨尔浒 山外的建奴本阵是看不见山上的战斗的。 山上的九百多建奴白甲兵已经穷途末路,多铎他们对此却懵然不知。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己时都快要过去,镶白旗的20个牛录却迟迟没能通过明军防线的缺口,豪格便有些急了。 “豫亲王,你们镶白旗在搞什么?” 豪格打马来到多铎面前,黑着脸质问道:“为什么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这20个牛录还没有从明军防线的缺口通过?” “肃亲王,注意你的言辞。” 多铎喝道:“你是在跟定国大将军说话。” 豪格闻言顿时脸色一黑,在马背上打了个千然后问道:“那么请问定国大将军,镶白旗的援军什么时候能通过缺口?” 不得不说,镶白旗的人马推进得是真慢。 “放心吧,本王已经派人去催促过何洛会,不过大军行进毕竟不同于前锋部队的轻装急进,需要时间。”说到这一顿,又说道,“好在,正蓝旗应付明军骑兵进攻绰绰有余,所以肃亲王你完全没有必要太过着急。” 说完还指了一下前方山脚下的正蓝旗方阵。 只见正蓝旗的两千多旗丁凭借山脚几个铳台与开阔地上的方阵,正跟明军骑兵杀得有来有回,看上去确实没什么问题,伤亡似也不多。 明军的剥洋葱战术虽难缠,但效果并不明显。 所谓的剥洋葱战术,说白了其实就是死缠烂打。 豪格却皱眉说:“我担心的不是山脚下的正蓝旗旗丁,而是已经上山的九百巴牙喇,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按说早该发出信号,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是没有动静?你们说,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按常理,山上的战斗确实该结束了。 可是直到现在,都还没看到库尔阐的号旗,这点确实有些奇怪。 “肯定是库尔阐忘了派人发信号。”多铎道,“巴牙喇兵在山中就是无敌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在山中战胜巴牙喇兵,从正蓝旗的三百巴牙喇兵上山的那一刻,徐州之战的结果就已经注定,南明事实上已经正式宣告灭亡……” 多铎正跟豪格夸夸其谈时,前方忽传来轰轰两声响。 “肃亲王你瞧,库尔阐这不就发出号炮了么?”多锋笑着说道。 “号炮?可库尔阐约定的不是号炮,是号旗。”豪格闻言便一愣。 “嗯?”多铎闻言不由得也是一愣,急定睛往看时时,却又是吃了一惊。 旁边的勒克德浑也看见了,一脸茫然的问道:“正蓝旗的旗丁方阵遭到攻击了?” “这怎么回事?”豪格更是急得快要从马背上跳起身,瞠目结舌的说道,“怎么有炮弹落在正蓝旗的方阵?这是哪来的红衣大炮?” 因为就在刚才,随着那两声通通的炮响,前方云龙山下的正蓝旗的旗兵方阵中突然之间就倒下长长的两列!那副景象,就像是被人用一把两个齿的铁筛子筛了一遍,瞬间就在阵中留下两道深刻痕迹,也留下两列的断肢残躯。 对于这副景象,多铎还有豪格他们并不陌生。 当年在宁远城还有锦州城外,他们就见过多次。 这就是红衣大炮的跳弹杀伤,一炮就能糜烂数里。 豪格话刚说完,勒克德浑便弱弱的说道:“好像是从云龙山顶上打下来的?记得之前山顶侧面好像就有明军的红衣大炮来着。” “云龙山顶上?”豪格闻言愣住。 多铎也是愣住:“云龙山顶?不可能!” 然而话音刚落,前方突然又传来轰轰两声。 随即正蓝旗的旗丁方阵中又多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还真是山顶?”多锋吃了一惊,急举起望远镜。 借助望远镜就看得十分真切,只见云龙山第九峰的侧后方真有硝烟腾起。 不过很快,多铎的目光就被第九峰正前方的孤悬铳台所吸引,只见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孤悬铳台上,居然又出现了大量的明军身影,而更令多铎吃惊的是,在孤悬铳台前居然还跪了一整排的甲士。 这些甲士披挂着各色甲胃。 脑袋却光熘熘的,不会吧? 这一排甲士不会是上山的巴牙喇兵吧?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巴牙喇怎么可能被俘虏? 几乎同时,豪格也是看到了,但是因为没望远镜看得不是太清楚。 当下豪格扭头问多铎道:“豫亲王,是不是明军又夺回了山顶铳台?在铳台前跪着的是不是我们正蓝旗的巴牙喇兵?” “这……”多铎竟无言以对。 罗洛浑和勒克德浑也是面面相觑。 明军竟又夺回了刚才丢掉的铳台? 那么刚才上山的巴牙喇怎么样了? 这可是三个旗的九百多个巴牙喇兵啊! “噢,不!”豪格突然间杀猪般惨叫起来。 罗洛浑、勒克德浑还有其他贝勒急定睛看,便吃惊的看到刚才跪在铳台前的那一排巴牙喇兵已经被明军给割断脖子。 这些贝勒、贝子只是看了个大概。 多铎却通过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可以看清楚从正蓝旗巴牙喇兵的脖子上飞溅出来的一股股鲜血,还有倒地之后不停抽搐的样子。 看到这幕,多铎牙齿都险些咬碎,真是该死。 再然后,望远镜的视野中又出现一个明军将领。 只见这个明军将领戴着金色兜鍪,披着金色山文甲。 而在这个明军武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身穿蟒袍的太监。 “崇祯!是崇祯!是他!”多铎勐的握紧望远镜,手背上的青筋都根根凸起,还有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变了调。 多铎怎么也没有想到,崇祯竟然就在云龙山顶上! “什么?崇祯?!”罗洛浑等贝勒贝子也当场懵掉。 甚至连豪格都忘了生气,转而直愣愣看着云龙山顶。 再然后,多铎就看到崇祯站在铳台上冲他做一个手势。 只见崇祯先是指了指脚下那个刚刚被他亲手割开喉咙、甚至还在抽搐的巴牙喇兵,然后又伸出手指遥遥的指了下多铎,最后又并指成刀在自己的喉咙上比了一下,意思就是早晚有一天朕也要亲手割开你的喉咙。 “反了!”看到这,多铎肺都气炸。 崇祯这个废物皇帝竟然有胆子向他示威?! 反了反了,简直就是反了,羊居然反过来要吃狼了! 盛怒之下,多铎又是一顿鞭子噼头盖脸抽在范承谟身上,可怜范承谟旧伤未愈,身上又添了新创,整个人则是一脸懵,我又惹你了? …… 云龙山顶。 做完手势,崇祯又哂然说:“多铎你不是奴尔哈赤,徐州也不是萨尔浒!” 说此一顿,心下又暗暗说:朕更不是万历那个三十年不上朝的惫懒货色,所以徐州之战你注定要吞下这第一枚的苦果! “第二队俘虏押过来接着抹喉!” “就是要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建奴,” “犯我大明者,虽强必诛,白甲兵也不例外!” “是!”士子营的士子轰然应诺,一个个都兴奋得不行。 随即又有一队二十多个建奴白甲兵被押上来,并让他们在铳台前的空地上跪成一排,然后二十多个士子手持短刀上前,对着建奴白甲兵的脖子一抹,二十多个建奴白甲兵的脖子便立刻像鱼嘴般咧开,鲜血瞬间从绽裂的断裂处一股股的飙出。 看到这幕,金声桓和死里逃生的边军都感到脖子凉嗖嗖的。 心说以前是真没有看出来,这些读书人一个个也都是狠人,杀起人来居然也跟杀鸡仔似的,丝毫没有手软,看来以后还是少惹他们为好。 随即第三队白甲兵又被押了上来,在铳台前跪好。 这次上山的白甲兵足有九百多个,最后一个都没跑掉。 原因也很简单,将近百斤重的三重甲胃在进攻的时候,可以给白甲兵提供强大防护,可一旦战败想要逃跑,这三重甲胃立马就又变成最大的累赘。 饭团看书 何况攻上山的这九百多个白甲兵,体力原本就快要透支。 所以最后就是,打吧已经没体力,可是跑吧又真的跑不动。 九百多个白甲兵就这样全军覆灭,但是真正战死的并不多,大多都是体力耗尽被士子拿石头砸晕然后活捉。 对这些白甲兵,崇祯当然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在刚刚抓到这些白甲兵的第一时间,崇祯就直接下令死处,这些凶神恶煞般的建奴白甲兵还是死了比较好,不光是因为这些白甲兵手上沾满汉人鲜血,更因为这些白甲兵的威胁太大,万一让他们跑掉几个那就得不偿失。 在处死建奴白甲兵的同时,崇祯也没有忽略山脚下的战场。 早在击溃建奴白甲兵后的第一时间,崇祯就命令三千士子下山支援骑兵,同时又让夏完淳带着一队士子接管红夷大炮,给山脚下的骑兵提供炮火支援。 运气还算不错,正蓝旗的旗丁方阵居然正好处在红夷大炮的打击范围内。 又是轰轰两炮,正蓝旗的旗丁方阵中就又多出来两道痕迹,这两道痕迹几乎是斜着将整个方阵凿了个对穿。 从斜对面掠过的明军骑兵,都险遭池鱼之殃。 连挨了六发红夷炮弹之后,山脚结阵的正蓝旗终于崩溃了。 正蓝旗的这两千多旗丁也是可怜,一面要承受明军骑兵不停的剥洋葱,一面又要承受来自山顶的红衣大炮,援军却迟迟不到,如此绝境几乎没有军队能够扛得住,正蓝旗的旗丁能坚持到现在就已经是殊为不易,可也只能到此为止。 当又是两颗弹炮弹在阵中,在阵中犁出两条槽,并留下一地断肢残躯,列队的正蓝旗丁终于彻底意志崩溃,四散而逃。 还有守在山脚铳台的旗丁也被俯冲的士子逐出。 士子的火枪队打不穿建奴白甲兵的三重甲,可是打穿普通旗丁的铁甲却绰绰有余,面对士子火枪队的打击,守在铳台的正蓝旗丁死伤不少,正好这时候列队的旗丁率先崩溃,于是铳台上的旗丁瞬间也是土崩瓦解。 两千多个旗丁就这样四散而逃。 明军的骑兵则在后面全力追杀。 还有不少士子从山脚追杀出来,端着一把鸟铳也去追。 一边追,这些士子一边还大吼:“喂,骑兵营的弟兄们,麻烦你们把建奴赶回来,也让我们见见血,打完仗帮你们写家书。” …… 看到这,豪格的脸都急得绿了。 多铎的脸色也是变得极为难堪。 这样的结果可以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不光是巴牙喇兵在云龙山顶遭到惨败出乎他的预料,正蓝旗的两千旗丁这么快就遭到明军击溃也是同样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而更加出乎多铎意料的则是他自己的镶白旗的旗丁! 到了这时候,多铎也反应过来,何洛会并不是故意要拖延时间,而是真的过不去,而是真的遇到了麻烦! 也是这时候,多铎才反应过来。 刚才三个旗的巴牙喇兵的攻击,之所以会如此犀利,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杀了明军一个措手不及,明军就连适应的时间都没有,正蓝旗、正红旗还有镶红旗的九百多巴牙喇兵就把战斗强度拉到最高,明军直接就被打懵,所以才得以在短时间内连续突破两重铳台并一路攻上云龙山。 可是现在,明军已经慢慢适应,反击也就变得凌厉。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除了刚才巴牙喇兵夺取的十座铳台之外,接着往两侧撕扯缺口的两红旗只夺取了两座铳台,付出的代价却大得多。 因为明军的炮火变得比之前更密集也更精准。 镶白旗的20个牛录进展缓慢,就是因为炮火的阻碍。 因为左右两侧的明军铳台都向着缺口拼命的进行炮击,无数的铳子铺天盖地的从天上倾泻而下,使得缺口的通行变得艰难。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多铎就知道今天不能再打下去了。 因为再这样打下去,说不定会把镶白旗的20个牛录也葬送掉,至于正蓝旗的那两千多个旗丁,那就更无幸理。 当下多铎黑着脸道:“鸣金收兵,各旗撤回!” 【点击投月票】 【点击推荐票】 第201章 李香君,你想要什么赏赐? 打扫战场的时候,金声桓在死人堆里发现了被捆成粽子的徐应伟。 伸手探了探鼻息,还好,还有气,当下金声桓拍了拍徐应伟脸颊:“徐秀才?醒醒,徐秀才你醒醒,徐秀才?” 徐应伟便幽幽醒转。 刚醒转的徐应伟还有些神志不清。 漫无焦点的盯着金声桓看了片刻,徐应伟忽然就跳起身,大吼道:“杀建奴!” 伴随着这一声大吼,徐应伟就要往前冲,然而前方就是铳台护墙,虽然不高,但是倒摔下去可也不是闹着玩的。 金声桓赶紧伸手拉住。 “徐秀才你快醒醒啊,建奴败了。” “嗯?建奴败了?”徐应伟神志稍稍清醒了些,“这么说我们胜了。” “对,我们胜了。”又一个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两人急回头看时,便看到崇祯在太子殿下、定王及几个内侍的簇拥下过来。 “臣金声桓叩见圣上。”金声桓赶紧拜倒。 “学生参见圣上。”徐应伟也是长揖到地。 “起来。”崇祯上前一步亲手将徐应伟搀扶起来,又说道,“你的事,朕已尽知,当所有人都在溃败,只有你在逆行向前,哪怕只剩下你一人,也仍然敢于向数以百计的建奴发起攻击,你很好,大明就要你这样的勇者!” “学生惶恐。”徐应伟连连摆手说,“学生当时其实也很慌……” 跟在崇祯身后的高起潜便直翻白眼,心说你个徐秀才也太不会说话,圣上都夸你是勇者了,你却说你当时也很慌,你这是打圣上的脸知道吗? “慌就对了。”崇祯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对徐应伟更欣赏,“毕竟只有一个人,对面却有好几百个建奴,而且还是建奴的白甲兵,谁要是不慌才不正常。” 徐应伟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寒门出身的他向来不善于言辞。 崇祯顿了顿,又说道:“徐应伟,从现在起你就是内务府兵科给事中。” “啊?”徐应伟闻言便愣在那里,内务府兵科给事中?我这是当官了? “啊什么啊?”高起潜没好气道,“徐秀才,还不赶紧领旨谢恩。” 徐应伟如梦方醒,再次长揖到地:“学生徐应伟叩谢皇恩。” “现在你已经是官员了,要称臣。”高起潜纠正道。 崇祯便回头冷冷的瞥一眼高起潜。 高起潜赶紧噤声。 徐应伟又长揖道:“臣徐应伟叩谢皇恩。” “免了。”崇祯再次将徐应伟搀扶起身,又笑着问道,“徐应伟,朕听说你是会稽县姥东徐氏的子弟?” “回圣上,正是。”徐应伟激动过后很快就恢复平静。 稍稍一顿,又道:“不过,臣这一支是姥东徐氏旁支。” “欸,朕就很不喜这主支、旁支之说。”崇祯怫然说,“还有皇家的大宗小宗之说,朕也深恶痛绝,都是太祖高皇帝之后裔,又何来大宗小宗之说?” 高起潜心下暗道,你这么说还不都是因为世宗皇帝是小宗入继? 徐应伟却是听懂了崇祯的意思,说道:“圣上所言极是,旁支主支之分确无必要,臣便是姥东徐氏嫡系子弟。” “嗯。”崇祯欣然道,“等打完这一仗,朕给你三个月的省亲假期。” “圣上,此大可不必。”徐应伟蹙眉道,“方今天下未定,正是多事之秋,臣又哪里有心情回乡省亲?” “也好,到时候再说。” 崇祯笑了笑,对徐应伟更欣赏。 目光转向金声桓,崇祯又说道:“虎臣。” 金声桓闻言趋前一步,一脸谄媚的应道:“臣在。” 崇祯道:“这一仗你溃逃在先,却知耻后勇在后,朕判你一个功过相抵,不予嘉奖但是也不予惩罚,你可心服哪?” “服服。”金声桓忙道,“臣服。” “心服就好。”崇祯点点头又问,“还有,你说你们之所以没有一溃到底,是因为国难戏班的李大家在最危急时刻骂醒了你们?” “是的。”金声桓忙道,“要不是李大家当头棒喝,恐怕等不到圣上和士子营赶到,我们就已经一溃到底,把云龙山第九峰、第八峰甚至第七峰都丢掉。” “真要这样,云龙山就守不住,徐州也就守不住,黄淮防线也就守不住,我们大明只怕也就要危在旦夕。”崇祯点点头又道,“这么说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李大家力挽狂澜,这样的有功之人,朕可不能怠待。” 说话间,有小太监过来禀报一声。 王承恩便向崇祯禀报说:“万岁爷,李大家到了。” 崇祯便欣然说道:“李香君来了吗?那就赶紧请她过来吧。” 王承恩便赶紧示意小太监把李香君带到铳台上,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的落在了李香君的身上,尽管征尘未洗,戏服上甚至还沾染斑斑血迹,头上发髻也是有些散乱,却仍旧难掩她的天姿国色,尤其是那白雪般肌肤,更添三分丽色。 李香君来到崇祯跟前盈盈下拜:“民女李香君叩见圣上。” “平身。”崇祯虚虚的抬了下手,示意李香君不必多礼,李香君却坚持大礼参拜,然后起身俏生生立于君前。 崇祯道:“李香君,这次云龙山能得保全,你当居首功。” “不不,不是这样。”李香君双手连摇道,“民女就只是用戏文劝说了下边军将士,建奴还是靠边军将士们在杀,民女一个弱女子可是帮不上什么忙。” “你可不是弱女子,你今日在云龙山上的表现足以羞杀世间大多数男儿。”崇祯说到这一顿,又道,“有过必罚,有功必赏,这是规矩!所以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李香君想了一下说道:“如果圣上真要赏赐,就请赏赐妥娘姐姐一副诰命吧?” “郑妥娘朕自有抚恤。”崇祯摆摆手又问道,“朕现在问的是你,你要什么赏赐?” 顿了顿,崇祯又特意追加了一句:“只要是朕现在能够办得到的,你想要什么都行。” “圣上,民女真的要什么都行吗?”听到这,李香君的美目便立刻亮起来,还真有一样东西,是她做梦都想要的。 “都行。”崇祯笑着点头。 李香君抿了抿小嘴,说道:“民女想当女将军。” “啊这?”李香君这要求,着实出乎崇祯预料。 哪怕李香君想要皇帝赐婚,帮她选个如意郎君,崇祯都不会感觉到意外,可李香君居然想当女将军,这个真没有想到。 金声桓、高起潜等武将以及太监也是面面相觑。 你一介女流,一个戏子竟然也想当将军?玩呢? “圣上,如果为难就算了,民女接着唱戏也行。” 李香君似乎也感觉到不妥,美目中的神采当即暗澹下来,唱戏虽然也行,但是终究没有效彷秦良玉、花木兰驰骋疆场更吸引人。 崇祯却忽然轻吟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巾帼亦能胜须眉。” 顿了顿,崇祯又说道:“朕准你所请,就敕封你为援剿参将!” “真的?”李香君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圣上,你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这当然是真的。”崇祯道,“诰身回头让礼部补上,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就正经是大明朝的高阶武将,秩三品!” 李香君便再次下拜:“民女叩谢圣上天恩。” 王承恩便笑着纠正:“李将军,你现在已经有了官身,要称臣。” “噢对。”李香君嫣然一笑起身再次下拜,但是拜到一半却又改裣衽礼为长揖,学着男子长揖到地,“臣李香君叩谢皇恩。” “平身。”崇祯笑着抬了一下手。 李香君起身,当即站到崇祯身后。 又煞有介事的对着金声桓一揖说:“金总兵。” “呃啊?噢。”金声桓如梦方醒,赶紧回礼,“李参将。” 金声桓内心有些无语,这事闹的,李香君竟然成了同僚?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并无不妥,圣上既然开了金口,就必须兑现,何况李香君在云龙山上的表现也的确让须眉男儿羞煞。 所以李香君封参将也是实至名归。 只是跟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正儿八经的站在一起,以后很可能还要正儿八经的商讨军务,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李香君这样的小娘子,难道不是应该搂在怀里亵玩么? 崇祯却没有这等想法,因为他知道的女将军不要太多。 不过话说回来,女将军多是文职,真正带兵打仗的女将军并不多见。 当下崇祯又道:“李卿,今后我大明肯定要成立医护院,医护院中除了医科的医生,还需要大量的女医护,不如就由你来担任医护营的主将,如何?”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李香君蹙眉道:“圣上,您这是在征求臣的意见呢,还是直接下的旨?” 崇祯哑然失笑,又说道:“当然,朕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不愿意,朕也不勉强。” “那臣不愿意。”李香君肃然说,“臣就想统帅千军万马到战场上厮杀,为大明朝平靖边疆,让全天下的黎庶百姓过安生日子。” 第202章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崇祯这下对李香君就真是肃然起敬。 刚刚他还觉得李香君很可能是入戏太深,因为演秦良玉的次数太多,所以真把自己代入秦良玉,然后才有了这之前的惊人举动。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李香君这小女子竟然真有安邦定国之志! 这么说来,倒是他崇祯以小人度君子之腹。 当下崇祯脸上表情也变得严肃:“朕知道了。” 既然李香君真有安邦定国之志,他崇祯又岂会吝啬一营兵马? 等到徐州大战结束编练新军时,让她也返乡募一营新兵便是。 没准李香君真就是妇好、花木兰式的女中豪杰,大明就多一员帅臣,将来史书上也能留一桩美谈,何乐而不为呢? 《万古神帝》 正说话间,夏允彝也来到铳台。 夏允彝道:“禀圣上,士子营阵亡三百零九人,重伤十九人。” “这么多?”崇祯脸上露出痛惜之色,这些士子可都是种子,将来不仅要指着这些勤王士子编练新军,还要指着这些勤王士子替他办差事,所以六千士子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六万人都不嫌多,可是现在却一仗就战死了三百多个。 停顿了下,崇祯又道:“把阵亡士子的名字都记下,等下次回南京,朕要在太祖的陵寝前建一座祠堂,曰英烈祠,专门供奉为大明捐躯的英魂,至于那重伤的士子,伤愈之后无论肢体健全与否,一律都安置在国子监教书。” “是。”夏允彝一脸肃穆的退到了一侧。 金声桓对此就很羡慕,心说这些士子真是简在帝心。 因为云龙山一战不光战死了三百多士子,还阵亡了超过一千的边军将士。 然而圣上仅只是问了一句,接着说等徐州大战打完子他会亲自发放抚恤,然后就再也没有别的表示了。 金声桓正胡思乱想时,崇祯忽然回头说:“金卿?金卿!” 崇祯喊第一声时金声桓竟然没听到,等到加重语气喊第二声才终于听到,当即啊的一声惶然问道:“圣上,您叫臣?” “嗯。”崇祯点点头说,“你把麾下阵亡将士名录也整理出来交给王大伴,都是为大明捐躯的英魂,士子入得英烈祠,边军将士自也一样入得英烈祠!朕需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是不可能一视同仁的,入了英烈祠也会分等级,士子的名字肯定列于普通边军将士之上,只是这些没必要说出来。 金声桓还有身后的副将、参将听了顿时感激涕零。 他们这些武夫竟然能跟读书人并列太祖陵寝之前? 好吧,崇祯觉得金声桓他们最在意的应该是英烈祠本身,然鹅,金声桓他们在意却是名列太祖陵寝之前,他们把这当成是说评书中的凌烟阁。 顺便说一句,夏允彝他们也更加在意太祖陵寝前这一点。 崇祯又转身对朱慈烺说:“烺儿,徐州城父皇就交给你来镇守了。” 朱慈烺闻言脸色大变道:“父皇,你要留在云龙山?此万万不可,太危险了。” “若是不危险,朕也就不必留下。”崇祯一摆手说,“正因为云龙山地处险要,关乎着徐州大战的胜负成败,更关乎着大明的生死存亡,所以朕才要亲自镇守,烺儿记着,天子守国门乃是我大明传统,你继位之后也当身体力行!” 听到这话,不光是夏允彝等士子,金声桓等武将也是肃然起敬。 不得不说,圣上在以身作则这方面真是无可挑赐,堪称古往今来罕有的圣君。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朱慈烺向着崇祯长长一揖,乖乖的回到徐州城内镇守,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 打发走朱慈烺,天色也暗了下来。 崇祯舒了口气,又把目光投向西南方向的建奴大营。 不出意外的话,多铎这个狗艹的这会儿肯定是气急败坏然后正在大发雷霆吧? 原本想效彷老奴偷鸡,结果却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一家伙损失了九百多个百里挑一的白甲兵,想必是很心痛吧? 心痛就对了! …… 多铎心痛倒是不心痛,就是生气。 这次受创最重的是豪格的正蓝旗,不光是损失掉全部三百多个白甲兵,两千多旗丁也是损失了三分之一,这下真是元气大伤。 灭明的大目标仅仅只是开了一个头。 但是削弱正蓝旗的小目标却提前完成。 连带着把正红旗、镶红旗也削弱了一波。 所以,多铎心痛是真的不心痛,一点也不。 但是多铎生气是真的生气,气得都快要炸开。 “狗奴才,狗奴才!”回到大账,多铎就又拿范承谟撒气。 不过多铎的鞭子控制得很好,既可以打得范承谟痛不欲生,又不会对这个狗奴才的身体造成致命伤害,顶多是皮肉之苦。 范承谟痛得整个身体都蜷曲起来。 好在这时候大帐的布帘被人从外面撩起。 随即镶白旗固山额真何洛会一脸羞愧的走进来。 多铎这才一扔鞭子,黑着脸问道:“各旗都损失了多少人?” 何洛会低着头答道:“正蓝旗损失了300多个巴牙喇、200多个红甲喇外加500多个马甲以及步甲,还损失了120多辆楯车。” “是吗?”多铎假惺惺的道,“正蓝旗损失可太大了。” “那可不。”何洛会也是假模假式的说道,“正蓝旗这回可真要学镶黄旗家家带孝了,不过人家镶黄旗家大业大,死个三千人也没什么,正蓝旗可总共也就32个牛录,此番一下死了这么多旗丁,这往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喽。” 多铎又问:“正红旗、镶红旗各损失多少人?” 何洛会道:“两红旗损失都差不多,主要还是上山的巴牙喇全部都葬送掉,这下子代善那只老狗的老腰只怕是从此硬不起来了。” “大胆!”多铎羊怒道,“这是你个狗奴才该说的话?” “是是,奴才给自己掌嘴。”何洛会边说边装模作样的扇了自己两记耳光。 多铎笑了笑,又一板脸问:“我们镶白旗呢?损失多少?” “我们镶白旗……”何洛会顿时语塞。 多铎冷然道:“还不快说。” “嗻。”何洛会无奈的说,“我们镶白旗的勇士阵亡的倒是不多,也就几十个,但是负伤的却不少,足足有五百多个,此外还损坏了五十多辆楯车。” “什么?”多铎大怒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勇士负伤?” “主子,这真是没办法。”何洛会叫苦道,“可供通行的通道就只有那么几条,而且都处在明军虎蹲炮的打击范围内,正蓝旗通过的时候明军还没回过神来,但是等我们镶白旗想要通过的时候,明军却已经反应过来了,那铳子正就跟冰雹般落下来,如果是铅子,顶多也就挂彩负个伤,可要是挨上一发合口弹,直接就连小命都没了。” 说到这,何洛会又挤出两滴眼泪:“奴才就险些见不着主子您了,当时一发合口弹就擦着奴才头顶掠过,钵胃的缨枪都打折。” 何洛会说着又把自己的钵胃给摘下来。 还别说,钵胃顶上一尺高的缨枪真就断了。 “行了,少在我跟前诉苦。”多铎没好气道,“我不要听。” 何洛会便立刻不再多说话,他主要还是怕多铎责怪他带兵无方,给镶白旗造成了太大的损失,不过从目前看起来,多铎应该是没这意思。 顿了顿,多铎又问道:“豪格,罗洛浑他们说什么了吗?” 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损失了这么多的精锐,八旗贵族肯定会有怨言,多铎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骂几句问题不大,可如果上升到质疑他的能力那就麻烦,如果所有的八旗贵族都对他的能力提出质疑,那就要有大麻烦了。 到时候多尔衮就只能把他换掉,搞不好还要剥夺牛录甚至于削去王爵。 这也是部落奴隶制国家的特点,除了奴尔哈赤这个缔造者之外,后来的皇太极、多尔衮甚至于顺治的权力都不是继承来的,而是靠着多数八旗贵族的支持争夺来的。 皇太极如果得不到大多数贵族的支持就得不到汗位,多尔衮如果得不到大多数贵族的支持,也同样当不上叔父摄政王乃至于皇父摄政王,布木布泰如果得不到大多数八旗贵族的支持,也同样不可能先后将顺治以及康熙扶上皇位。 所以说,如果多铎遭到大多数八旗贵族唾弃,也就当不成定国大将军,必定会被其他亲王贝勒取代。 所以多铎很关心别人会怎么说。 何洛会心领神会的说道:“主子,奴才已经托人打听过了,大多数亲王贝勒还有贝子都认为您的战法是没有问题的,因为老汗当年就是靠着这一战法打赢的萨尔浒之战,所以这个战法肯定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出在正蓝旗的身上。” “亲王贝勒贝子们真是这么说的?”多铎暗暗松了一口气。 “是的,真是这么说的。”何洛会点点头又道,“当然,肃亲王不是这么认为,他就觉得是老汗的这一战法出了问题。” 第203章 御前会议 何洛会这话当然是污蔑。 豪格再愚蠢也不会愚蠢到去质疑奴尔哈赤在立国之战中所采取的战法,他所说的原话其实是:多铎画虎不成反类犬。 但是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因为何洛会为多铎提供了一个思路。 云龙山之战的惨败,是肯定要有人背锅的。 如果找不到人背锅,这个锅就只能是多铎自己背。 多铎自己背这个锅,以多尔衮对他的看重,大问题肯定是不会有,但是多少会削弱多铎在八旗贵族中间的威望。 所以能不用自己背,多铎还是不想自己背。 而现在,何洛会给多铎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背锅侠——豪格! 何洛会甚至连罪名都给豪格安排好:豪格因为争汗位失败,因而怀恨在心,并在云龙山大战之前乱发狂悖之言,质疑老汗在立国之战中的战术,进而导致正蓝旗将士离心,并最终酿成云龙山之战的惨败,损兵折将无算! 何洛会是真的恶毒,一下就给豪格安插了三个罪名。 第一个罪名就是对老汗不敬,妄议立国之战的战术。 第二个罪名就是不顾大局,挟私报复,导致一场空前惨败。 第三个罪名就是草管人命,置正蓝旗、正红旗、镶红旗的九百巴牙喇兵以及正蓝旗的三千名旗丁的生死于不顾,只为图一己之私。 这封奏折一上,豪格没准连命都保不住。 当下多铎笑着对何洛会说:“狗奴才,你的心眼子可真多。” 何洛会嘿嘿一笑说:“奴才心眼再多,也是主子您的奴才,这辈子都是主子的奴才,只会替主子您的利益考虑。” “本王知道了。”多铎笑道,“将来真有那么一天,本王不会忘了你这狗奴才的功劳。” “那奴才就在这里预祝主子心想事成。”何洛会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胆子直接把话说破,而只敢隐晦的提一嘴。 多铎笑笑,当即提笔给多尔衮写奏折。 多铎毫不犹豫的把责任推到豪格头上。 宗室情分?不存在宗室情分。 建奴就没有宗室这么个概念。 至少现在没有。 …… 大明倒是有宗室这么个概念。 不过崇祯也不见得就会念及宗室的情分。 看完卢九德刚递上来的书信,崇祯问道:“福王、潞王还有逃难到江南的宗室子弟,日子真有这么难?连饭都快吃不上?” 这封书信,是福王朱由崧写的。 朱由崧在信里哭诉了自己的难处。 还在信中把宗室子弟的难处也一并道出。 其实这些情况崇祯是一清二楚,但一直装不知道。 崇祯很喜欢明朝,但是对明朝宗室却没半点好感。 卢九德道:“潞王寓居于杭州,每日登门求字画的缙绅络绎不绝,湖口是不成问题,但是福王还有其他宗室子弟因为没有谋生的手段,眼下的确是生计堪忧。” 崇祯其实很清楚,大明朝的宗室子弟分为两等,一等就是像朱由崧、朱常洵跟朱由榔这种大米虫,次一等的靖江王这样的郡王也是小米虫。 这些亲王和郡王,其实贪墨了宗室俸禄的大部分。 土地兼并的情况,也基本上都集中在这些个亲王、郡王身上,一个亲王拥有几万顷耕地那是常态,像河南省的耕地基本上都被周王、赵王、郑王、唐王以及潞王五藩瓜分殆尽,以致于福王就藩时,万历得亲自出面替儿子谋夺田产。 所以到了郡王再往下的将军、中尉就只能够勉强湖口。 而中尉以下没有爵位的宗室子弟就连湖口都艰难,他们不仅得不到宗室的禄米,反而被剥夺普通士民的权利。 你就是想当乞丐都不行,地方官员不允许。 原版的崇祯其实很早就想过解决宗室问题。 遗憾的是,对大明朝来说宗室问题就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解决起来属实不易,原版崇祯小小的尝试了一下,便立刻打消主意。 宗室问题难解决,原因是多方面的。 最主要的阻力还是来自于文官集团。 表面上看,文官集团不愿意取消宗室的福利待遇,进而把宗室推向社会,是出于尊尊亲亲的儒家思想,但其实还有深层次原因。 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利益,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之争。 文官集团很担心,一旦取消宗室的福利待遇,进而把宗室子弟推向社会,就得允许宗室子弟经商务农及当兵,还得允许宗室子弟考科举。 前面几样就罢了,允许宗室子弟考科举这就不行。 万一太祖高皇帝的龙子龙孙里边出一个读书种子,然后一路当到了首辅,那不完蛋?万一篡位怎么办?就算不篡位,弄一个朱家内阁也麻烦,今后还能有他们文官集团什么事?大明的天下不又成了朱家天下?这是文官集团不能忍的。 总而言之,士大夫共治是政治原则,大明江山的所有权可以给朱家子孙,但是管理权必须归文官集团,有可能破坏或者威胁这一政治原则一切因素都必须坚决消灭,所以让朱家子孙参加科举考试绝对不可能。 朱家就只能出一个皇帝。 再想培养一个首辅那就休息。 对于这些,崇祯当然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崇祯就想把这个皮球踢回内阁。 崇祯说道:“宗室的禄米发放,他们应该去找内阁。” “找过了。”卢九德道,“福王不知道给内阁陈情了多少次,这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不得已才给万岁爷您写这封信。” “卢伴伴,福王想必也给您写信了吧?” 崇祯似笑非笑的看着卢九德,眼神仿佛能刺进卢九德心里。 “万岁爷。”卢九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诚恳的说道,“老奴犯了大不敬之罪,万岁爷要杀要剐老奴都绝无半句怨言,但是老奴此番绝无半点私心,真是不希望万岁爷您留下一个苛待宗室的骂名,还望万岁爷明察。” 崇祯笑笑,又问卢九德:“内阁怎么就不能想想办法?” 卢九德道:“内阁也没说不想办法,就只是让人等着,说是等户部有了银子,就把宗室的禄米发下去。” 崇祯闻言,便嗤的笑出声来。 等户部有银子给宗室发禄米,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当下崇祯说道:“也罢,趁现在建奴还没有四面围城,赶紧遣飞骑前往南京,让马鸣騄尽量安排一下,不过有一条,只把他们当成普通百姓就成,且不可因为他们是宗室子弟就格外厚待,这就是又坏了规矩。” 宗室问题终归是要解决的。 那就先拿这个事做一个筹码。 “万岁爷圣明。”卢九德泣道。 “行了,哭什么。”崇祯说道,“卢伴伴,你还算得有情有义,比韩赞周要强,你只要替朕好好办差,朕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卢九德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去了。 卢九德却不知道,崇祯说的不亏待跟他自己想的并不是一回事。 卢九德他们想的,是还像以前一样让他们去镇守一方,再不济当个织造太监,又或者当个督盐太监也是可以。 但是崇祯想的不亏待却仅限于名誉。 只要肯用心办差,封个太监王还是可以考虑的,至于镇守一方,那就别想了,从他崇祯朝开始,大明朝就再也不会有权阉出现。 有了内务府,还要镇守太监做什么? …… 打发走了卢九德,崇祯对王承恩说:“王大伴,把人都叫进来吧。” 王承恩应了声是,当即上到地面将等在地堡外的金声桓、马化豹、王遵坦以及三人麾下的副将、参将叫进来。 阮大铖和李香君也一并被叫了进来。 此外还有夏允彝、郑森及方以智等一干士子长。 李香君现在正儿八经也是三品武将,已经有资格参加军事会议。 李香君进来之后,一眼就看到地堡大厅中央多了个沙盘,这个沙盘她在徐州的行在大厅也见过,不过这里的没有行在的那个大,也没那个搭得精致。 因为不知道这个沙盘是做什么用的,所以李香君有些好奇。 崇祯看到李香君的表情,便笑着说:“李卿,这是模拟沙盘,徐州行在大厅那个沙盘模拟的是整个徐州防线,这个模拟的就只是云龙山。” “原来是这样啊。”李香君美目亮晶晶的,有光。 崇祯又手指着沙盘说道:“你看,这个就是第九峰。” “那这就是我们所在的二号铳台。”李香君指着模型问道。 “对,这就是二号铳台。”崇祯笑了笑,又环顾四周说道,“好,现在开始总结白天这一仗的得失,所有人员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见解。” “圣上,臣有话说。”徐应伟率先举手说。 崇祯微微一笑说道:“朕再宣布一条规矩,以后开御前会议时,只要不打断、不妨碍别人的发言,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发表见解,用不着向朕请求允许发言。” “是。”徐应伟拱手一揖,接着说道,“今日一战,云龙山之所以会出现险情,主要还是我们对建奴首次攻击的强度估计不足,以至于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对,有贞兄所言极是。”郑森道,“对于建奴首次攻击的强度确实估计不足,所以今后必须得吸取这次的惨痛教训。” 崇祯把目光转向朱慈炯:“炯儿你记住了,有些人打仗就喜欢把首战当决战,所以今后带兵打仗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嗯,儿臣谨记。”朱慈炯肃然道。 徐应伟又接着说:“还有,建奴白甲兵确实凶悍,我们恐怕得找一些堪用战法,要不以后再次在战场上遇到建奴白甲兵的时候,依然很麻烦。” “好。”崇祯心说总算是有点总结的样子,又说道,“那么大家不妨再讨论一下,可以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建奴白甲兵?” 马化豹说道:“直接用红夷大炮轰击!” “此举不妥。”郑森摇头说,“红夷大炮太过笨蛋。” “不错,红夷大炮肯定不行。”这个徐应伟有经验,“今天我们就是吃了这个亏,只是勉强发了两炮,等到第三炮的时候就够不着。” 王遵坦说道:“红夷大炮不行,虎蹲炮呢?” “虎蹲炮也不行。”徐应伟道,“虎蹲炮发射的铳子不足以打穿白甲兵的三重甲,合口弹的威力是够,但是精度又属实太差。” “那就使用火攻。”金声桓说道,“用火油烧死他们。” “只怕也是不行。”徐应伟叹道,“建奴白甲兵的骑射太厉害了,使用火油的话,只怕是还没来得靠近就被彼辈远距离射死了。” 金声桓道:“那就等建奴靠近了再泼火油。” “也不行。”徐应伟道,“建奴可使用火箭引燃油锅。” “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方以智沉声道,“加强鸟铳的杀伤力!” 顿了顿,方以智又说道:“只要造出一种足以一铳打穿三重甲的大铳,建奴的白甲兵也就不足为惧!” 崇祯道:“这个就是你们格物科的差事了。” “是。”方以智连忙应道,“等打完这一仗,臣就着人研制这样的大铳。” “好。”崇祯欣然点头,同时心下暗忖道,手里有了堪用之人就是好啊,无论做什么事皇帝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了。 可是要没有这六千士子,没有内务府试试? 你让那些文官帮你去找人研制大威力鸟铳?花多少钱多少时间还在其次,关键是谁也不确定最后能弄出个什么玩意。 手里没有堪用之人,真就什么事都做不成。 坐在皇宫里发几道圣旨,就把什么事情都办得妥妥帖帖,那是天方夜谭。 崇祯又看着其他人问道:“如何对付建奴的白甲兵,还有其他不同意见吗?” “圣上,臣有几个法子。”看到再没有其他人发声,李香君终于鼓足了勇气,“或许能有用也未可知。” “几个?”众士子还有武将顿时面面相觑。 心说这小娘子这么勐的?别人一个法子都想不出来,你一个人就想出来几个?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有这么大?怎么就不信呢啊? 第204章 刮目相看 崇祯并不认为李香君真就有什么办法。 可能是因为她是女子,所以急于证明自己吧。 不过崇祯也不会剥夺她说话的权力,毕竟她现在也是三品参将。 李香君轻嗯了一声说:“第一个法子就是渔网,渔网是柔软的,一旦落在白甲兵身上并且挂住白甲兵身上的甲胄,就很难再挣脱。” “就算白甲兵能挣脱,那就再加一副渔网好了。” “如果两副渔网还是不够,那就再加一副渔网,反正渔网便宜。” “渔网?”金声桓、马化豹等武将还有郑森、夏允彝等勤王士子都没有想到。 崇祯却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部美剧斯巴达克斯,讲的是斯巴达角斗士的故事,里边就有渔网战士,既便是竞技场之神面对甩过来的渔网时,也不敢硬怼,而是只能闪避,因为一旦被渔网挂住就死定了。 建奴的白甲兵有着不输给罗马角斗士的身体素质以及高超的战斗技巧,但是面对甩过来的渔网恐怕也只能躲。 然而一张渔网躲得开,两张呢?五张、十张呢? 所以,用渔网对付建奴的白甲兵绝对值得尝试。 关键是渔网这种东西,又不贵,苎麻能值几钱? 李香君紧接着又说道:“除了渔网之外,还可以烧开水烫杀!” “在铳台上架起油锅烧火油,容易被建奴白甲兵用火箭引燃,但是架起锅烧开水就没有这个担心,因为水是不能着火的,但是烧开的水能把人活活烫死!就算是烫不死,一锅开水当头浇下,建奴白甲兵也是废了。” 听到这,金声桓便忍不住说:“用开水,还不如金汁。” “何为金汁?”李香君问道,“是将金子融化的汁水?这也太奢侈了。” 金声桓、马化豹等武将当即便哈哈大笑。 还是崇祯解释道:“所谓金汁,乃是五谷轮回之物。” “啊?”李香君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不过崇祯对李香君仍然有一等刮目相看的感觉。 心说李香君这个秦淮名妓,除了胸有大志之外,看来还有点东西啊?并不是只能当个美女司仪或者吉祥物,这开水战法就极其霸道! 因为开水真正的霸道之处并不是直接把人烫死,而是大面积的烫伤。 就凭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人一旦大面积烫伤,基本就被宣判死伤,因为大面积的伤口感染绝对不是人体自身免疫细胞能扛得住的,必死! 唯一的问题是,建奴的棉甲有隔绝开水的功能。 但那也没什么,棉甲只能覆盖躯干,四肢和头部却覆盖不到,所以只要拿开水或者金汁烫伤了建奴白甲兵的四肢以及头部,也同样必死。 当下崇祯说道:“甚好,回头就按李卿和金卿所说准备起来!有金汁就用金汁,一时搜集不到足够的金汁,用开水替代也行。” “圣上,臣还没说完呢。”李香君摆了摆手又道,“其实这两个法子都有不便之处,结渔网需要时间,烧开水则需要一口大铁锅,臣还有个更便捷的法子。” 顿了顿,李香君又说道:“其实可以给将士们准备一小包面粉。” “建奴白甲兵杀上铳台,就将这包面粉打开并撒向建奴的面门。” “建奴的钵胄大多都带有面甲,面粉可以从面甲的眼窟渗进去,迷住建奴的眼睛,建奴隔着面甲就没办法用手擦拭,所以他就只有两个选择,或者闭着眼睛作战,或者就是把面甲卸下来拿手把糊住眼睛的面粉擦掉。” “此时就是刺杀建奴白甲兵的绝佳时机。” “因为此时的建奴白甲兵不仅视力受损,脸部也没了面甲防护,我军将士趁此机会集中长矛猛刺建奴白甲兵的面门,当可一击毙命!” “用什么面粉。”马化豹说道,“灰瓶不是更好?” “灰瓶?”对于这些兵器军械,李香君就不怎么熟。 崇祯又解释道:“灰瓶就是内里装有生石灰的瓷瓶或者陶瓶,撞击碎裂之后,内里的生石灰就能飞溅出来,灼伤建奴眼睛。” “噢。”李香君有些失望的说,“那是比面粉更好。” “不,面粉还是有用。”崇祯却摆了摆手,又说道,“面粉不见得比灰瓶差。” 李香君说的这个法子,一下把崇祯的思路也给打开,他猛然想起大明朝已经引入辣椒,上次回南京之时好像就在南宫见过,只是当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只是面粉攻击肯定不够,再加上辣椒粉那就足够了。 他就不相信建奴白甲兵能扛住这样的化学武器的暴击! 当下崇祯招手示意高起潜过来,问他道:“高伴伴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在南宫时,后花园有一种植株,树上结满了拇指大小的细长形的红色果子?” “万岁爷,老奴记得,记得呢。”高起潜骨头都轻了四两,连声应道,“那是蕃椒,是韩赞周这个狗奴才花大价钱从福建移栽过来的。” 崇祯闻言便愣了一下,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像是观赏花卉? 当下崇祯又问高起潜:“那你知不知道哪里能弄到这种蕃椒?” 高起潜愣了一下答道:“蕃椒的话,其实徐州的不少缙绅府上就有栽,只不过数量可能不会太多,就不知道万岁爷您想要多少?” “越多越好!”崇祯道,“你现在就去把徐州城内所有的蕃椒收集起来。” “老奴遵旨!”高起潜兴奋得满脸红光,屁颠屁颠的奉旨搜刮蕃椒去了。 崇祯很清楚高起潜这货肯定会趁机作妖,不过军情如火,为了守住徐州这点小问题也就顾不上了,这老阉货无非就是借机捞点银子。 崇祯又扭头对王承恩说:“王大伴,伱立刻去一趟淮安府,把整个淮安府的蕃椒都替朕收购起来,并且磨成蕃椒面带回徐州来。” 顿了顿,又叮嘱道:“如果你回来时,建奴已经四面围城,那就别回了,把这些蕃椒面交给阎应元,并且把李香君的战法告诉他。” “老奴遵旨。”王承恩也转身匆匆离开。 目送两个内侍离开,崇祯环视一圈问道:“还有要说的吗?” 等了几秒钟,见没有人发话崇祯才又说:“那么现在进入到下一个议题,对建奴的下一步作战做出预判。” 建奴的下一步作战? 金声桓、马化豹等武将面面相觑。 我们又不是建奴肚子里蛔虫,这怎么能猜得到? 但是徐应伟、郑森还有夏允彝等勤王士子却早已经适应了这些,之前北上徐州的两个多月他们就是一路探讨预判过来的。 郑森刚才让徐应伟拔了头筹,这会不想再落后。 崇祯话音刚落,郑森便立刻抢着说道:“臣以为,建奴既然已经发现了云龙山这个薄弱点,就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所以接下来的主攻方向仍旧还是云龙山。” “但是再像这次这般,投入大量精锐白甲兵发动强攻,估计是不会了。” “以臣的估计,接下来建奴应该会采取最常用的战法,出动八旗汉军以及包衣奴才,争取逐次填平外围两重铳台,然后再向云龙山直接发起进攻。” “大木兄所言极是。”夏允彝也附和道,“建奴除非在云龙山被彻底打服,否则他们是绝不可能放弃强攻计划的,所以接下来在云龙山肯定还会有一场甚至多场恶战,对此我们必须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才行。” 徐应伟肃然道:“也需做好充分的准备,尤其要将刚才所说的专门针对建奴白甲兵的各种战法都准备起来。” 金声桓、马化豹等武将神情凛然。 心说这些读书人还真就成了建奴肚子里的蛔虫? 居然连建奴接下来会怎么做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怎么就不信呢? “好。”崇祯欣然一点头,又说道,“郑森,你去徐州城内搜集大铁锅及粪水;夏允彝,你负责收集贮麻编织渔网;徐应伟,你负责去收集面粉。” “是。”众士子轰然应诺。 …… 明军紧锣密鼓的在云龙山上展开战备工作,建奴却并没有急着发动第二波进攻,因为责任问题还没有厘清,内部的思想还没有统一呢。 如果只是战死两千旗丁,多铎根本不用请示北京。 身为清廷的定国大将军,这点权力多铎还是有的。 但是一家伙葬送九百护军,这就不是小事,必须得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要不然方方面面都不好交代,礼亲王代善那一支尤其不好交代。 所以当天晚上,多铎就给北京送出八百里加急塘报。 两天后的傍晚,多铎送出的塘报就已经进了北京城。 接到多铎塘报,多尔衮又气又急,气的多铎这么不小心,只是第一波进攻就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急的是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后面的整个计划都会受到严重影响,搞不好登基后就只能立福临为太子,这是他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必须得配合多铎把这件事做成铁案。 不过话说回来,多尔衮对于铲除豪格这事也是乐见其成。 当下多尔衮召急刚林、祁充格这两大心腹前来睿亲王府,议定好章程,多尔衮便带着多铎的塘报匆匆进了紫禁城。 随即景阳钟声响彻紫禁城。 留在北京的亲王郡王贝勒还有八旗贵族被急召进建极殿。 多尔衮一顿操作下来,豪格出工不出力、非议老汗立国之战导致云龙山大败,一仗葬送清廷九百护军就成了铁案。 (本章完) 第205章 你就是只小猫 多尔衮一顿操作下来,云龙山之败的这口大黑锅就结结实实的扣在了豪格头上,接下来商议的就是怎么处罚豪格。 有三种不同的处罚意见。 镶黄旗甲喇章京索尼认为豪格罪不致死,剥夺王爵降为饶余贝勒即可。 弘文院大学士刚林、祁充格认为豪格罪大恶极,理应剥夺旗籍并处死。 此外还有不少八旗贵族持中间立场,认为应该将豪格废为庶人,这一派也得到了包括礼亲王代善在内的多数人支持。 多尔衮深知打虎不死反伤己的道理,这次要是拍不死豪格,将来早晚必成后患,当即以目示意祁充格提出终极方案。 为了赢得更多支持,只能付出一些代价。 祁充格即出列说道:“豪格非议老汗、诽谤我大清立国之战,挟私报复且草管人命,一战葬送我大清九百护军,此罪若不予重罚,何以服众?” 顿了顿,祁充格又说道:“豪格必须处死并剥夺旗籍。” “另外,还要从正蓝旗剥夺十个牛录,分别补偿两红旗。” “此外,豪格被剥夺旗籍之后,其妻妾子女也应一并逐旗。” “至于这正蓝旗么,就暂且交由叔父摄政王济尔哈朗代管。” “他日豪格之子长大成人之后若是能为大清立下功勋,待恢复旗籍并爵位之后,再行归还正蓝旗也是不迟。” 这个就厉害了,听完祁充格这个方案,两红旗还有两蓝旗的贵族立刻就不再吭声了,因为他们都能从这个方案中分得很大的好处。 尤其是济尔哈朗,这会也是不再吱声。 其实廷议开始前,布木布泰就专门候在东华门外跟济尔哈朗见了一面,她希望济尔哈朗能够尽可能保下豪格。 要是换成一年前,布木布泰绝不会这么做。 因为就在一年前,对福临的皇位威胁最大的还不是多尔衮,而是豪格。 但现在,在多尔衮的连番打压下,豪格已经完全不成气候,而多尔衮则摇身一变成了权势滔天的皇父摄政王。 所以这时候布木布泰就转而寻求团结豪格。 对于布木布泰的请求,济尔哈朗一口应承。 因为济尔哈朗也同样不希望多尔衮大权独揽。 可现在,当祁充格在多尔衮的授意下抛出正蓝旗这颗诱铒,济尔哈朗立刻就反水了,转而开始支持祁充格的意见。 说到底,还是因为利益。 这个世界上只有利益是永恒的。 多尔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布木布泰。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女人脸上漠无表情。 多尔衮便蹙紧眉头,这个女人真的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对豪格的处理意见便达成一致,不仅豪格自己活不成,他的妻妾子女也是保不住了,驱逐出旗之后的结果何止是一个惨字? 皇太极泉下有知估计能够气吐血。 老十四是真狠毒啊,斩草还要除根! 坐在龙椅上的福临却是哇的哭出声,两手抹着眼泪说:“不行,朕绝不允许你们杀了肃亲王,肃亲王是朕皇兄,尔等谁敢不敬?” 小孩子心思单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多尔衮便回过头,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福临。 这时候,布木布泰面无表情的对多尔衮说:“皇父摄政王,皇帝年幼还不懂事,你别与他一般计较,关于肃亲王的处置你办的很妥当,就照此办了吧。” 多尔衮笑了一下,当即吩咐索尼道:“索尼,给徐州发急递吧。” “嗻!”索尼虽然满心不愿,可是太后都已经同意了,他也无力回天。 散朝后回到暖阁,布木布泰狠狠的给了福临一个耳光,把小皇帝打得眼冒金星。 好半天,福临才终于回过神来,一时间竟然忘了哭泣,只是定定的看着布木布泰,难以置信的叫了一声额娘。 “这一个巴掌是为了让你长点记性。” 顿了顿,布木布泰又说道:“知道额娘为何要打你吗?” “知道。”福临的小脸垮下来,委屈的说道,“因为儿子做错了事情。” 布木布泰紧绷的神情缓和下来,又接着问道:“那你又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知道。”福临扁着小嘴说道,“儿子不该替肃亲王翻桉,当众顶撞于皇父摄政王。” “不,替肃亲王翻桉并没有错,你是大清国的皇帝,就该乾纲独断,你想替谁翻桉就能替谁翻桉,谁也没有权力干涉于你,包括额娘也不能阻止你。”布木布泰语重心长的道,“你错就错在,在你还没有长好尖牙利爪之前就急着亮出了爪牙。” “啊?”福临有些懵,布木布泰这番话他暂时还无法理解。 “知道山中的老虎吗?一声虎啸能让百兽震慑,黑瞎子都得绕道走。”布木布泰伸手抱过暖炕上趴着的一只小猫,又说道,“可是在没有长大之前,小老虎也不过就是只小猫,谁又会在乎一只小猫的乳齿和嫩爪呢?” 福临怔怔的看着那只粉嫩小猫。 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 …… 又三天过去,清廷的旨意就到了徐州建奴大营。 多铎当即击鼓聚将,将各旗的亲王、贝勒、贝子都召集到中军大帐。 固尔玛珲畏畏缩缩的来到大帐门口,却踌躇着不敢进去,自从五年前位列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遭到皇太极处死,身为阿敏第三子的固尔玛珲也从云端跌落深渊,不仅被削去了辅国公的爵位,还夺了宗籍。 但好在保留了旗籍。 因而才得以以旗丁的身份上阵杀敌,从战场上捞一些战功勉强湖口,几年下来也积攒了一份还算过得去的家业,有一百多亩地,七八个包衣外加十几头大牲口。 但是这样的光景跟以前是不能相比,所以固尔玛珲有些不敢走进大帐。 这样的军机重地不是他这个小小的马甲能进的,万一被人揪住小辫子,那真的就万劫不复,只怕连小命都不保。 就在固尔玛珲犹豫不决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温简贝子你怎么不进去?就只等你一个人了。” “啊?”固尔玛珲有些错愕的回头,却发现他身后笑吟吟的站着多铎,当下便一拍衣袖打了个千,“奴才固尔玛珲,叩见豫亲王。” “欸,什么奴才。”多铎笑着拉起固尔玛珲。 “你可不是奴才,你是咱大清国的温简贝子。” “啊?”固尔玛珲这下终于听清楚了,刚才他还以为多铎是叫岔了呢,没想到多铎真是在说他啊,难道说朝廷已经恢复他的爵位? “对。”多铎拍拍固尔玛珲的肩膀说道,“朝廷刚刚已经恢复你的爵位。” 顿了顿,多铎又接着说道:“对了,朝廷不光是恢复了你的爵位,而且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正蓝旗的小旗主。” “啊?”固尔玛珲瞬间便感到热血上涌。 因为温简贝子的爵位跟正蓝旗的小旗主,完全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诸如贝勒、贝子以及辅国公之类的爵位,名义上都是清廷的贵族,但本质上仍旧只是八旗旗主的家奴,清廷真正的话事人只有旗主。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他固尔玛珲也是清廷的少数话事人之一了! 多铎又道:“温简贝子,喝水不忘挖井人,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是谁力排众议恢复你的贝子爵位,又是谁扳倒豪格将你推上正蓝旗小旗主的宝座。” “记着呢,全都记着呢。”固尔玛珲心领神会的说道,“这一切都是豫亲王您,还有皇父摄政王的恩典,从今往后我固尔玛珲就是豫亲王您和皇父摄政王跟前的一条猎犬,你们让我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们让我追鸡就绝不撵兔。” “哈哈哈,进吧。”多铎拉着固尔玛珲进了帐。 看到多铎拉着固尔玛珲这个庶人进入中军大帐,里边的八旗贵族顿时间一愣,豪格更是隐隐感觉到一等不安。 多铎冷冷的瞥了豪格一眼,喝道:“将豪格拿下!” “嗻!”立于帐前的瓦星阿便立刻带着两名巴牙喇冲进大帐,进帐后不由分说就将豪格摁倒在地,整个人都捆成粽子。 “欸?欸欸?”豪格大惊失色道,“多铎你做甚?” 罗洛浑、勒克德浑等八旗贵族也是面面相觑,豫亲王这是做甚?公报私仇么? 多铎却也不多说,只是将刚刚收到的圣旨递给罗洛浑,勒克德浑等几个旗主、小旗主也纷纷凑过来,看完塘报之后都是愣住,这也未免太突然了。 不过再转念一想,这一切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常规操作。 等罗洛浑等八旗贵族都看完圣旨,多铎又道:“旨意全都看过了?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勒克德浑等八旗贵族纷纷摇头,上面都盖有皇帝宝玺,这可是皇父摄政王都伪造不来的,能有什么问题? 多铎目光转向豪格,沉声道:“拖出去,斩了!” “嗻!”瓦星阿和两个巴牙喇推着豪格就往外走。 多铎又冲着豪格的背影喝道:“今后再有背后私议战守之法,蓄意扰乱军心者,一如肃亲王豪格,斩立决!” 第206章 三百门大炮 不过片刻,豪格的人头就挂在了辕门上。 皇太极泉下有知,估计也得掉几滴眼泪。 而中军大帐里却开始了后续战守之策的聚议。 多铎这次学乖了,意识到明军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便果断放弃了乾纲独断的做法,转而效彷八王议政集体商定战法。 美其名曰集思广益,其实就是大家一起担责。 即便是又吃了败仗,责任也是大家的,大家都有责任,就是都没责任。 多铎说道:“云龙山之败虽然说是豪格妄议战守之策、扰乱军心所致,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我们此前也确实低估了明军死守徐州的决心。” “所以接下来徐州怎么打,又或者说徐州还要不要打?” “本王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你们有什么想法就尽管说,只要说的在理,或者提出的战守之策切实可行,本王一概照准。” 话音刚落,何洛会便说道:“奴才以为,徐州还是要打。” “对,徐州还是要打。”罗洛浑点头道,“此次南征乃是灭国之战,而非南下狩猎,如果只是南下狩猎,大可以绕过徐州深入到江南去掳掠人口钱货以及牲畜,但是灭国之战,那就必须优先歼灭南明之边镇,何况崇祯此时也在徐州。” “说的对。”勒克德浑也道,“徐州还要接着再打。” 多铎目光转向固尔玛珲问道:“温简贝子你觉得呢?” 固尔玛珲听出多铎也倾向于打,当即说道:“我也认为不能放弃。” 这下已经有五个旗支持打下去,剩下的两个旗虽然没有表态,但是也无关紧要了。 “好,既然大多数支持接着打,那就接着打。”多铎一拍大腿,又道,“那么接下来要商议的就是,是继续选择云龙山作为突破口还是另外选一个主攻方向?” “这个就用不着再商议了。”罗洛浑一摆手说道,“五天前的云龙山首战虽然败了,但那是因为豪格蓄意挠乱军心所致,豫亲王您采用的战法是没有问题的,云龙山这个突破口也是选的极好,此地就是徐州命门!” “对,还是应该接着打云龙山。” 勒克德浑等八旗贵族也是纷纷附和。 “好,那就还是接着打云龙山。”多铎再次一拍大腿,又说道,“不过这次云龙山上的明军已经有了防备,就再无法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就只能正面强攻,先让八旗汉军利用红衣大炮将外围的两重铳台犁一遍。” …… 此时在云龙山第九峰二号铳台。 郑森、夏允彝还有徐应伟已经将搜集到的物资都运到云龙山第九峰,计有大铁锅三十余口,面粉百余担及苎麻渔网百余张。 夏允彝命两个士子将一张渔网张开。 “圣上请看。”夏允彝道,“这便是我们利用这几天时间赶制的渔网。” 崇祯定睛看,发现这张渔网的网格大约寸许,胳膊肯定是伸不过去,整张网的直径大约一丈五尺,罩住一个两米大汉绰绰有余,渔网材质是苎麻,因而极坚韧,要想徒手撕开渔网是绝对不可能的,勐兽都不行。 朱慈炯好奇的道:“就不知效果如何?” “那就试试效果。”崇祯道,“徐应伟就你充当建奴吧。” 徐应伟虽是浙人,身高却有接近七尺,比建奴白甲兵也是毫不逊色,由他假扮白甲兵试验一下渔网的效果最是合适不过。 “是。”徐应伟却也没有推辞。 为了让模拟的效果更加的逼真,崇祯又让金声桓找来了一副锁子甲和一副铁扎甲,让徐应伟连同棉甲都穿上,还给他戴了一个铸铁钵胃。 等徐应伟披挂好,便嗷嗷叫嚣着冲向金声桓。 金声桓便果断将手中渔网甩出,结果却甩了个寂寞。 因为渔网根本就没有张开,只是呈条状挂在了徐应伟身上。 徐应伟的行动却丝毫不受影响,上前一步将腰刀比在金声桓的脖子上:“金总兵,你名字可以刻到英烈祠了。” 金声桓有些神情尴尬。 而围观的人却是哈哈大笑。 李香君的笑声显得尤其的清脆。 “这次不算。”金声桓红着脸道,“我得先摸索一下怎么张开这渔网。” 这一句却提醒了崇祯,渔网战士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技巧性非常强,甚至于比双剑战士的技巧性还要高。 当下崇祯便说道:“金卿、徐卿,回头你们各挑选一批体格健壮的士卒及士子,让他们抓紧学一下使用渔网,别等到建奴再次发动进攻,我们却不会使用渔网,那岂不是白瞎了李爱卿的这等神奇战法。” “是。”徐应伟和金声桓应一声。 崇祯又道:“不过现在,你们还是先让自己整明白吧。” 当下徐应伟和金声桓开试第二次尝试,这次金声桓终于将渔网张开,但是甩歪了,徐应伟很轻松就挣脱出来,再次将金声桓斩杀。 “圣上,这样恐怕不行。”李香君忽然说道,“张网的成功率太低了。” “李卿,你有什么法子能提高张网的成功率?”崇祯一脸期待的问道。 李香君轻嗯一声,说道:“臣有一次横渡长江,曾见过渔家在江上打渔,他们使用的渔网边缘似乎坠有重物。” “噢对!”崇祯如梦方醒,“渔网还得配上铅坠。” 也就是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还有这些来自山陕关中的农家汉子,连渔网都不曾见过,自然不会知道渔网结构。 崇祯又让人找来铅锭绑在渔网边上。 这下金声桓很轻松就把渔网给甩开,直接把徐应伟罩个正着,徐应伟虽然奋力挣扎,却根本挣不脱,而且站都站不稳,因为一迈腿就踩在渔网上被绊倒,这要是在真实的战场,肯定就被捅死,披挂三重甲也照样被捅死。 畅想中文网 “漂亮!”崇祯忍不住爆了句口头禅。 这渔网简直就是对付建奴白甲兵利器。 紧接着,又让徐应伟试验过面粉的效果。 面粉的效果就只能说一般,因为不用卸下面甲擦去面粉也能忍住,面粉对视力的影响还是太过微弱,多眨几下眼睛也就恢复如初了。 就在崇祯略有些失望之时,高起潜屁颠屁颠的上了山。 “万岁爷,万岁爷!”高起潜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喊叫,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刚刚替皇帝办了一桩差事。 “喊什么。”崇祯没好气道,“差事办成了?” “办成了。”高起潜伸手抹了下额头的汗珠,又回头一招手说道,“抬上来!” 跟在高起潜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扛着两口小袋子上了铳台,只见这两个小太监是眼睛鼻涕一起直往下流。 随即一股呛人的辛辣味便在铳台上弥漫开来。 “唔咳咳,这什么味?”嗅觉比较敏锐的李香君赶紧后退了数步。 “李大家,噢不,李将军,这是蕃椒粉的味道,可呛人。”高起潜笑了笑,又忍不住向崇祯邀起了功,“为了把这蕃椒磨成粉,老奴真是眼泪都流干。” “高伴伴,这次记你一功。”崇祯笑了笑,又从衣袖里取出一锭银子说道,“这几天来你辛苦了,这是赏你的,别嫌少。” “不嫌少,老奴谢万岁爷赏。” 高起潜激动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心下却是腹诽道,万岁爷你可真抠。 咱家办成了这么大一桩差事,就赏二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瞧不起谁呢?我高起潜是缺这二两银子的人么? 崇祯正要再说话,建奴大营方向突然间响起通通两声号炮响。 “嗯?这是号炮?”崇祯心头一凛,当即带着一众总兵士子来到一号铳台,站在一号铳台前缘居高临下看去,果然看到建奴大营的辕门已经打开,一队队的建奴步卒,马队还有车营正从辕门内开出来,到营外空地列队。 这是又要进攻了?建奴果然还没死心。 “快。”当下崇祯急声说道,“高伴伴,你赶紧带着人湖纸袋,要用薄的纸,扔出去之后稍微一碰撞就能碎裂的薄纸袋子。” “湖好纸袋子后,往每只纸袋子装少量面粉及蕃椒粉。” “噢,千万注意,不要把面粉打湿了,别让面粉湖掉。” 因为蕃椒粉太少,就只能够掺入面粉,不然没装几袋就用完。 崇祯又把目光转向夏完淳:“夏完淳,带人最后检查一遍红夷大炮。” “是。”夏完淳答应一声,当即带着一队差不多年龄的勤王士子开始挨个的检查红夷大炮的炮位。 此时,架设在云龙山上的红夷大炮已经增加到了十门。 当建奴也发现云龙山是整个徐州防线的薄弱点,那么加强云龙山的防御火力也就成了必然的结果,崇祯一口气将所有红夷大炮都搬到山上。 可惜,徐州防线总共也只有十门红夷大炮,没有更多。 所以崇祯对上次的河南之战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孔有德、耿仲明的一万多八旗汉军便宜李自成这反贼就算了,关键是那180多门红夷大炮太可惜了。 要是缴获了那180多门红夷大炮并且运来徐州,那还怕建奴个鸟。 不过也有好消息,那就是南京的大明兵工厂已经在试制红夷大炮,而且是按照澳门卜加劳炮厂的工艺来生产,也就是说即将要实现标准化。 再看对面的建奴,已经开始把红夷大炮推出来。 场面是真的很大,一熘的红夷大炮在大约一千步左右的距离排开,相邻两门红夷大炮之间的间隔大约为一丈,炮兵阵地的总长度超过两里。 【注:明代一里=150丈=480米】 从这个长度判断,至少有300门以上红夷大炮。 金声桓沉声说道:“圣上,看来建奴这次是要拿红夷大炮强攻了。” “意料之中的事。”崇祯哂然一笑又道,“不过,建奴很快就会发现这是徒劳,要想破解徐州防线,还是得拿人命来填。” 棱堡,就是专门为了反加农炮而设计的。 因为自从加农炮出现之后,欧洲传统的高墙薄壁城堡就变得不堪一击,为了加强城堡的防御,在城堡外围修建棱堡的战法应运而生。 棱堡由于低矮内倾且极厚的墙体,可以轻松抵御加农炮的炮击。 而且在棱堡的壕沟外通常有护坡,护坡的高度通常与堡墙持平甚至高过堡墙,这就使得加农炮想要打击棱堡的墙体都很困难。 因为必须得先把棱堡外的护坡给清理掉,清出加农炮的射击界面才行。 但在此过程中就要承受棱堡火力的覆盖,所以进攻方通常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并付出大量人员伤亡才能够摧毁一个棱堡。 以当时欧洲那些小国家的人力资源,棱堡战术基本就是无解的。 结合目前的徐战大战,建奴的人力资源相比欧洲国家也是强不到哪去,所以别说推平徐州城外的十二重六百多个铳台,就是最外围的两重铳台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即便是最保守估计,每个铳台至少能带走建奴一千到两千个包衣奴才。 所以崇祯倒要看看,建奴的承受极限有多大?能忍受多少包衣的伤亡? 八旗汉军将红夷大炮架设好了之后,便开始在汉军将领的指挥下逐次发炮。 那个场面属实惊人,三百多门大炮依次发炮,炮口逐次向外喷出一团团的烈焰,随之而来的便是巨大的轰鸣声。 距离最近的几个铳台估计都能感到地面震动。 崇祯调整好望远镜的视线,只见建奴红夷大炮发射的炮弹大多落在了最外围第一重铳台的护坡上,腾出一片片的黑土。 也有少量炮弹落在后方的铳台之中。 不过没有人员伤亡,明军此时都躲在地堡里。 所以,别看建奴红夷大炮打得热闹,其实杀伤效果为零。 这样的炮击,就算建奴打光所有火药及铅弹,也是摧毁不掉最外围那道护坡。 “蚍蜉撼树。”崇祯终于放下心来,放下望远镜笑着说道,“就让建奴浪费他们的火药和铅弹好了,我们还是抓紧做好准备工作。” “是。”诸将士子皆应诺。 第207章 不可心慈手软 多铎和罗洛浑等八旗贵族很快也发现了不对。 “豫亲王,不对啊。”罗洛浑说道,“红衣大炮好像真的打不着明军铳台?” 之前听拜音图和鳌拜说红衣大炮打不着明军修建的铳台,他们还不相信,心说明军的铳台只要是修建在地面上,还能打不着它? 可现在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他们面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去。”多铎便一鞭子抽在范承谟身上,骂道,“把智顺王给本王请过来。” “嗻!”范承谟打个千,一熘小跑去了,不一会又带着尚可喜快步走过来。 孔有德、耿仲明当了大顺军的俘虏之后,尚可喜就成了清廷的炮兵总教习,现在所有炮兵都归他管。 多铎道:“智顺王,红衣大炮怎么回事啊?” 尚可喜无奈的说道:“豫亲王,想必你们也都看见了,护坡挡住了红衣大炮射界,所以得先把明军铳台前的护坡清理掉,不然打再多炮也没用。” “这样?”多铎皱眉沉思片刻,又吩咐范承谟道,“狗奴才,你现在就去把镶白旗的包衣组织起来,带上工具把护坡挖掉!” “嗻!”范承谟答应一声,麻熘的离开了。 对范承谟这个狗奴才来说,只要不呆在多铎跟前比什么都好。 多铎又招手示意镶蓝旗汉军固山额真李国翰过来,然后说道:“李国翰,你带上三千汉军及两百辆偏厢车,负责保护刨土的包衣奴才。” 多铎不在乎包衣奴才死活,但是在乎时间和胜负。 为了尽快拿下徐州并且活捉崇祯,还是保护一下这些狗奴才。 而且镶白旗的包衣要是死得太多,难免会影响到今年的春耕,也不好。 于是,在三千镶蓝旗汉军以及两百辆偏厢车的掩护下,范承谟带领着镶白旗的五千多个包衣奴才来到了最外围的那道护坡前。 随即就挥动铲子锄头,开挖护坡。 但是好景不长,明军铳台的虎蹲炮很快就发起了炮击。 从最外围的护坡到十二重铳台的距离仅只有五六十步,到第十重铳台的距离也只有不到四百步远,所以三重铳台的虎蹲炮都能打到挖坡护的包衣。 范承谟等五千多个包衣的作业面宽度大概在一里左右。 所以,至少有15个以上铳台的30门虎蹲炮能打着他们。 平均每门虎蹲炮装填100枚5钱重铅子加一颗30两重的合口石弹,所以伴随着明军每一次发炮,便有3000颗铅子以及30颗合口弹落在包衣的作业面。 这些包衣可没有甲胃,就连最廉价的棉甲也没有,就只穿了件夹衣。 所以,伴随着明军的每一次炮击,至少有上百个包衣受伤甚至毙命,被30两重合口弹击中的包衣往往当场毙命。 这还是因为明军炮兵素养不够高。 要不然镶白旗包衣的伤亡还要多。 但既便这样,这些包衣也是受不住。 不过范承谟这个狗奴才继承了他老子范文程的智商,很有点小聪明。 看到一个接一个包衣接连受伤甚至毙命,范承谟一急便想到一个主意。 “喂,大明的将爷们。”范承谟躲在偏厢车后面冲对面铳台高声喊道,“我们都是辽西的汉民百姓,我们是被迫的,实在是没得办法。” “我们要是不来这里,建奴就要杀了我们妻儿。” “还望你们看在同一个祖宗的份上,不要打我们喽。” 别说,还真的有效果,范承谟喊了几嗓子之后,对面铳台就停止炮击。 其他的包衣一看有效,便也纷纷跟着高喊起来,然后很快,对面铳台上的明军就纷纷停止了炮击,炮声沉寂下来。 只剩下建奴挖土的声音。 范承谟们挖得更加勤快。 …… 明军的变故很快引起了多铎等八旗贵族的注意。 “怎么回事?”多铎有些错愕的问,“对面铳台上的明军怎么不打了?该不会是火药和铅子都打光了吧?” “应该不会。”何洛会道,“这才打了多长时间。” 刚刚当上小旗主的固尔玛珲便说道:“我去问问。” 片刻之后,固尔玛珲便又回对多铎跟前,禀报说:“豫亲王,是范承谟这个狗奴才想了个绝妙的主意,说他们这些人都是辽西汉民,都是被抓来干活的,对面的明军听了之后果然就不再打他们。” 说此一顿,又谄媚的说道:“豫亲王到底是豫亲王,就连府中的奴才都从豫亲王身上学到那么大本事,一个个的居然跟诸葛亮似的,真不得了。” 何洛会听得直翻白眼,心说这马屁拍的,脸都不要了。 你舔豫亲王就舔豫亲王,居然连个包衣奴才都舔,下贱。 “是吗,这狗奴才还有这等心眼子?”多铎也是有些意外。 固尔玛珲又接着说道:“主子,没有了明军虎蹲炮的袭扰,包衣奴才干活的速度就快多了,按现在的进度中午前准能把最外围的护坡清理完,接下来就还是交给我们正蓝旗吧?五天前我们正蓝旗吃了大亏,今天必须得把场子找回来。” “可以,就交给你们正蓝旗了。”多铎欣然点头。 …… 到这会,崇祯也发现了不对劲。 “炮声怎么停了?”刚刚还在跟李香君说话的崇祯回过头,再次举起望远镜对准了西南方向的第十二重铳台,发现铳台上的虎蹲炮果然都停止了炮击。 “卢伴伴。”崇祯把目光转向唯一留在跟前的大太监卢九德。 “你派人去前面问问,怎么问事?虎蹲炮怎么就停止炮击了?” “老奴领旨。”卢九德也不派别人,亲自下山去第十重铳台上盘问。 前后还不过一个时辰,卢九德便又回到第九峰:“圣上,问清楚了,说是对面清理护坡的是辽西的汉民,将士们不忍心打他们。” “湖涂!什么辽西汉民,那是包衣!都是建奴的走狗!” 崇祯大怒道:“辽东还有辽西的汉民都已经被建奴杀绝,剩下的都是投降建奴的包衣奴才,都是些数典忘祖的败类!” “传旨,各镇边军须给朕擦亮眼睛。” “再有自称是辽西汉民甚至于北直、河南汉民、而意欲挖掘铳台前方之护坡者,皆为建奴包衣无疑,各镇边军当速发炮击毙之!” 顿了顿,又道:“不可有一丝心慈手软。” 此间真是不能心慈手软,但凡有一丝心慈手软,就会被建奴抓住并且加以利用。 建奴自从老奴举兵以来,就没少驱赶汉民攻城,也凭借这个狠毒不要脸的法子攻占了辽东不少堡城,所以不能手软。 越手软,附近汉民就越有可能遭殃。 因为建奴尝到甜头之后,就会抓来更多的汉民。 只有狠下心来痛下杀手,让建奴意识到抓捕汉民没什么用,他们才会放弃抓捕更多的汉民充当肉盾,这样才能保护更多汉民。 …… 一来一回,近两个时辰就已经过去。 己正时分,沉寂了快两个时辰的明军铳台忽然间再次发炮。 伴随着一片又一片的铅子雨点般落在正在作业的包衣头上,镶白旗的包衣奴才再次出现死伤,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死去。 从己正时分到午正时分,短短一个时辰就伤亡了五百多人。 其中至少有一百多个包衣直接毙命,还有两百多包衣重伤。 多铎的内心却毫无波澜,对他来说,甚至对每个旗人来说,包衣不过就是一头两只脚会直立走路还会说话的大牲口,死就死了,再去从汉地掳掠就是。 六条腿的牲口确实不太好找,可是两条腿的包衣却遍地都是。 不过,范承谟这个狗汉奸是真聪明,居然又让他想到一个办法。 范承谟请求李国翰将偏厢车后撤到护坡尾部,给包衣提供庇护,然后靠着偏厢车的掩护垂直下挖,先挖出一条一丈多深的壕沟,然后“之”字形往前掘进,靠着这个法子,真就轻松躲过了明军虎蹲炮的打击。 未正时分,徐州防线最外围的护坡,就被镶白旗的包衣清理出了一个宽度超过三百步的巨大缺口,缺口内的五个铳台便直接暴露在了红夷大炮的炮口之下。 …… 看到红夷大炮直接向铳台展开炮击,崇祯也是有些懵,怎么可能? 建奴这是被李云龙附体了吗?居然也能想到通过土工作业躲避虎蹲炮打击? 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奇怪,因为建奴从一开始就很善于土工作业,皇太极时代更是曾经通过土工作业将宁远、锦州围得水泄不通。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郑森等士子也意识到了其中的隐忧,皱眉说道:“这下可有些麻烦。” 确实有些麻烦,建奴可以采取土工作业的方式破坏最外围的护坡,自然也可以采取土工作业的方式破坏后续十一重护坡,甚至还有可能直接以土工作业的方式对最外围的两重铳台展开破坏,而铳台上的明军就只能看着。 如果发起反击,建奴恐怕是巴不得。 离开铳台野战,肯定是打不过建奴。 【推荐一本新书《我每天出门看黄历》,也是老作者,质量有保证】 第208章 饱和防御 “问题不大。”朱慈炯却出人意料的道。 “咦,问题不大?”崇祯有些意外的看着朱慈炯。 郑森、夏允彝还有王夫子等士子也向朱慈炯投来惊疑的眼神。 “确实没什么大问题。”朱慈炯嘿嘿一笑又道,“你们计算一下时间就懂了。” “计算时间?”朱慈炯一说,郑森便反应过来,扳着手指说,“建奴清理最外层护坡用了将近四个时辰,大半天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用红夷大炮直接轰击铳台的护墙。” “改进之后,铳台前护墙的顶宽已经达到六尺,而且带有倾角,可以很大程度卸掉炮弹的冲击力,再加上护墙的夯土是由糯米汁粘合稻草而成,强度极大,墙体中间还有木料加强,有鉴于此,至少也得一天时间才能轰开。” “但即便前护墙遭到了破坏,也并不意味着铳台就会马上失守。” “凭借残存的护墙以及设施,每个铳台至少可以坚守两天时间,再加上还有周围铳台支持下的夜间反击,各个铳台肯定还会反复争夺易手。” “也就是说,建奴要想彻底打穿一重铳台,至少也得五天以上!” “这还是第一重铳台,越到后面难度越大,耗费时间也就越长。” 说到这一顿,郑森得出结论:“这也就是说,三个月内建奴别想突破十二重铳台并推进到徐州城下,而那时候黄河差不多也应该解冻了吧? “所以,唯一的问题还是云龙山。”崇祯道。 “因为云龙山纵向贯穿了第一重铳台到第十重铳台。” 说完又摸了一下朱慈炯的小脑袋,这小子的计算能力大有长进。 而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事统帅,过人的计算能力是必备素养。 每逢大战之时,必须将敌我双方的兵力、给养、装备、训练、单兵战斗力及地形气候等因素全都计算到极致,才能够心中有数。 说白了,这就好比下象棋。 棋手的计算能力越强赢面就越大。 计算能力最强的棋手据说可以计算出后续五十步。 这时候如果对面棋手的计算能力只有四十步甚至三十步,那基本就能做到碾压,对面连半点机会都没有。 “是,最终还是要在云龙山一决胜负。” 郑森点头道:“圣上,臣都等不及想要看到建奴来送死了。” “欸,不要这么狂妄。”崇祯一摆手说道,“凡战,要坚定必胜的信念这是对的,但同时也要把困难尽量往高估计。” “再给合眼前的云龙山之战,” “我们在估算战局时就要这么考虑。” “假如渔网、蕃椒粉加面粉、开水金汁等手段用尽,却仍挡不住建奴,该怎么办?” 说到这一顿,崇祯又接着说道:“今天朕就再教给你们一个新的概念:饱和防御!” 【注:经读者君反应,204章细节处略有修改】 “饱和防御?”郑森、夏允彝等士子神情一动,年龄稍大点的冯敦厚更是直接将随身携带的毛笔拿出来,又拿出个小本本,随时准备记录。 “欸,这个用不着记,就是几句话。”崇祯摆手道。 “所谓的饱和式防御,就是指防御强度要远远超过敌军的攻击强度。” “即便是你十分确信,所部署的防御已经足够抵挡住敌军的进攻了,却仍旧要在此基础之上增加更多的防御措施。” “比如咱们脚下的云龙山防线。” “有了开水、渔网等防御手段,你们是不是觉得已经足够用了?” 说到这一顿,崇祯又道:“但即便是这些防御手段已经足够用了,也仍旧要想方设法的增加更多的手段,以确保万无一失。” 郑森蹙眉道:“可问题是,还能有更多的防御手段?” 崇祯肃然道:“不管有还是没有,总之要努力去想,万一真想到了呢?那么守住云龙山防线的机会不是更大了吗?” “圣上,或许真有。”李香君道。 “呃啊?”黄宗羲、顾炎武还有张煌言等士子纷纷错愕的看向李香君。 心说这小娘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别人只是想到一个法子都千难万难,她倒好,昨天刚刚想到了好几个法子,今天居然又有? 崇祯也笑着问道:“呵呵,李卿又想到什么好法子?” “不是啥好法子,只是些见不得人的下流手段罢了。”李香君有些不好意思了,“圣上还有诸位同僚身份清贵,很少接触这些下九流的东西因而才想不到,但是臣自小在勾栏瓦肆中长大,与各种下九流的营生多有接触,因而才知道这些。” “李卿太谦虚了。”崇祯摆摆手说,“你还没有说什么法子呢?” 李香君这才说道:“看到高公公磨制的蕃椒粉后,臣才忽然想起来还有一样东西不仅可以大量获得,而且跟蕃椒粉一样霸道,那便是石灰!” “石灰?!”崇祯闻言顿时一愣,怎么把这给忘了? 冲人撒石灰确实是下九流的手段,但这玩意也确实霸道。 当下崇祯便吩咐高起潜道:“高伴伴,你这就带人去搜集石灰!” “老奴领旨!”高起潜长长的作个揖,又转身乐颠颠的下山去了,好现象啊,圣上连着派差事给他去做,这是要重用他的前兆啊。 …… 后面的进展,跟郑森所计算的差不多。 突破第一重铳台,建奴花了五天时间。 突破第二重铳台,则花了整整九天时间! 因为中间发生了多次拉锯战,明军屡屡趁夜间发起反击。 但是明军跟建奴之间终究存在实力差距,所以只能延缓而没能力挫败。 崇祯十八年二月廿二,花了将近半个月,建奴终于连续突破两重铳台,在徐州防线的正南边清理出了一个宽度超过八百步的缺口。 处于这个缺口内的十余座铳台遭到彻底摧毁。 不光如此,建奴包衣还在缺口中间挖出了一条三丈多深的纵向大壕沟,建奴大军在这条壕沟之内穿行,可有效躲避两侧虎蹲炮的袭击。 到此为止,云龙山便彻底暴露在建奴的兵锋下。 “禀主子。”何洛会跪地打了个千,兴奋的道。 “那些狗奴才已经把壕沟挖到了云龙山的山脚!” “挖通了?太好了!”正在大帐中饮酒的多铎便立刻推盏起身,喝道,“击鼓聚兵,本王今天非拿下云龙山不可!” …… 与此同时,崇祯带着朱慈炯、李香君还有一众士子肃立在第九峰顶的一号铳台上,远远的听到了建奴大帐中传来的鼓声。 “开始了。”崇祯道,“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决战。” “开始了。”朱慈炯、李香君和众士子也默默点头。 虽然已经做足了准备,并且很确信这一战必胜无疑, 但是当大战真的到来,却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感到紧张。 …… 崇祯他们会感到紧张,处在山脚正前方铳台上的金声桓就更加紧张。 因为上次建奴进攻时,他就已经带头逃跑过一次,如果这次再逃跑,圣上就绝对不可能再放过他,何况圣上此时就守在山顶铳台上看着他们。 “快,再添加些柴禾,不要让各个炉灶的火熄灭了!” “你这贼厮鸟在干吗?没见锅里金汁都快烧干了吗?快往里再加些!” “马老三,你们几个在地堡里藏好,轻易不要露头,我让你们出来,你们才出来,我让你们甩出渔网,你们才能甩,记住了吗?” “记住了!”几十个渔网战士轰然回应。 “全都有,再检查一遍身上的物资装备。” 金声桓一边在铳台上来回巡逻一边大吼:“看看蕃椒面包还有石灰包有没有破损?有破损的赶紧更换,呆会打起来要是把蕃椒面和石灰撒到自己人头上,别怪本将军不客气,都听见没有?检查,再检查一遍!” 伴随着金声桓的连声大吼, 铳台上的明军瞬间紧张起来。 空气中已经充满了杀伐的味道。 不过一转眼看到徐应伟,金声桓表情便缓和下来。 “徐秀才,你怎么来了?”对于徐应伟,金声桓就只有钦佩。 像徐应伟这样的读书人,不仅有学问,而且还有胆识及能力,将来成就未可限量,所以跟徐应伟搞好关系只有好处。 徐应伟丝毫没有瞧不起金声桓,说道:“奉旨意前来支援你们。” “那可真是太好了。”金声桓闻言大喜,“圣上调了多少士子?” 徐应伟笑了一下说:“就我一个。” “嘎?”金声桓脸色垮下来。 “与你说笑的,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 徐应伟哈哈一笑,再回头时,一队士子已经进入铳台。 只见进入铳台的士子足足有一百多人,手中拿的鸟铳也明显更长。 金声桓一眼就认出来,这一百多个士子拿的是鲁密铳,鲁密铳彷制的是土耳其鲁密国的火铳,射程比鸟嘴铳更远,穿透力也更强。 徐应伟道:“我们已经尝试过,鲁密铳还是无法连续击穿锁子甲、棉甲加铁札甲这三重甲胃,但是单独击穿棉甲或铁札甲、锁子甲完全不在话下,所以建奴除非再次动用所谓的白甲兵,否则这一百多支鲁密铳就够他们消受,其他手段就不急着用。” 第209章 这波杀爽了 建奴阵前。 多铎说道:“固尔玛珲,接下来看你们正蓝旗的了。” “嗻!”固尔玛珲单膝跪地打了个千,又起身喝道,“正蓝旗的勇士们,一次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了一次就再也爬不起来!” “所以,我要求你们忘记上一次的失败。” “让我们鼓起勇气,重新到战场上赢得荣誉。” 顿了顿,固尔玛珲又对甲喇章京费扬武说道:“费扬武,这次你带队。” 身为正蓝旗小旗主,固尔玛珲轻易不会再参战,所以接下来的进攻就由正蓝旗的甲喇章京费扬武带队,参战的兵力有八旗汉军的三个牛录,八旗蒙古的两个牛录以及正蓝旗的三个牛录,其中八旗汉军和八旗蒙古负责掩护以及策应。 担纲主攻的仍旧是正蓝旗的三个牛录的旗兵。 “嗻!”费扬武很敷衍的冲固尔玛珲打了个千。 固尔玛珲虽然是已故大贝勒阿敏的第三个儿子,但是此前寸功未立,而且只是一个普通旗丁而已,现在却骤然之间变成了正蓝旗的小旗主,这也就难怪像费扬武这样的正蓝旗将领会有怨怼,合着都联起手来欺负我们正蓝旗,是吧? 栽赃陷害,杀了豪格这头勐虎也就罢了,你就算不能再选一头勐虎来当旗主,好歹也要选一只狗来吧?结果却选了一头猪来当旗主,玩呢? 不过,怨怼归怨怼,但是真到打起仗来,费扬武依然是半点不含湖。 因为清廷以武立国,一切都凭战功说话,分战利品、加官晋爵都要凭借战功,还没有一个人能够不靠战功就获得更多战利品或者得到更高爵位。 所以费扬武对固尔玛珲再不满,也不可能消极怠工。 很快,三个牛录的正蓝旗旗丁,就推着36辆楯车进了壕沟。 在正蓝旗的身后跟着八旗汉军的三个牛录火枪手及两牛录八旗蒙古。 范承谟带着镶白旗包衣挖的这条壕沟,大体上是呈纵向往前延伸到云龙山脚,但是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呈之字形的折线往前延伸。 因而可以躲避来自缺口两侧的虎蹲炮,以及云龙山顶的红夷大炮的炮火威胁。 而且明军还没办法出动步兵或者骑兵、直接从湖面发动袭扰,因为宽度超过四百步的缺口内的护坡以及铳台都被清理干净,八旗汉军的红夷大炮可以直接打到云龙山脚,明军如果出动步兵或骑兵去袭扰,就会直接暴露在建奴红夷大炮的射界内。 所以,正蓝旗所属的九百名旗丁很容易就推着楯车来到云龙山第九峰的山脚,并在山脚一号铳台的西南面展开。 这个区域正好是部署在云龙山顶的明军红夷大炮的射击死角。 因为明军的红夷大炮数量上居于劣势,因而考虑了生存因素,并没有把炮兵阵地构筑在射界最好、但是也最容易遭到建奴红夷大炮摧毁的山顶一号铳台,而是把炮兵阵地构筑在了靠后的二号铳台的两侧。 这样的部署虽然存在射击死角,但可以避开建奴的红夷大炮。 总之,正蓝旗的九百旗丁顺利的展开,并推着楯车往前推进。 三个牛录九百名八旗汉军以及两个牛录六百名八旗蒙古留在侧后方负责保护。 鼓声、号角声及建奴旗丁的呐喊声中,并排的三十六辆楯车,向着云龙山第九峰山脚的一号铳台一点点的逼近。 很快,就逼近到山脚铳台的一百步内。 铳台上的四门虎蹲炮率先发炮,将一片片的铳子倾泻到建奴的步兵方阵中间,阵中的旗丁瞬间响起连续的哀嚎。 楯车可以防住正面,但却防不住头顶。 而明军的虎蹲炮却偏偏可以曲线射击。 披着三重甲的巴牙喇兵不惧虎蹲炮的铳子攻击,但是身上只披着一件铁札甲或者棉甲的旗丁可抗不住铳子侵袭。 于是就只能尽可能的挤在楯车的后面。 短短一百步的距离,就伤亡了近百人。 当推进到明军铳台前时,还剩八百个旗丁左右。 后面的战法跟之前的白甲兵如出一辙,依然是将楯车推进壕沟,然后旗丁们顺着麻绳坠入壕沟内,将楯车扶正之后继续往前推进。 在此过程中,八旗汉军的三个牛录已经跟上来。 九百名火枪手依托偏厢车来抵御明军的虎蹲炮,分成前后六队,前排的一百五十火枪手已经举起鸟铳,黑洞洞的铳口瞄准了前方铳台的护墙。 另外两个牛录的八旗蒙古则仍旧留在后方掠阵。 此时,铳台上的明军除了炮击仍旧没别的动作,任由正蓝旗的旗丁推着楯车逼近护墙。 很快,三十六辆楯车的云梯就被架起,随即被推着贴住了护墙,云梯顶端的铁钩也死死的抵住铳台护墙。 然而,铳台上的明军仍旧没什么反应。 到了这时候,费扬武就隐隐感觉到了一等不安,此番情形跟以前可不太一样。 以前没等他们靠近城墙,守城的明军就大呼小叫着挤满了城墙,鸟铳、弓箭甚至滚木擂石等各种武器就已经打下来。 可今天他们都已经把云梯给架起来了,明军却还是没任何反应,这太反常了。 多年的沙场征战,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经验告诉费扬武,越反常的现象背后往往隐藏着越可怕的阴谋。 可遗憾的是,箭已在弦,不能不发了。 费扬只能勐一咬牙喝道:”上,给我上!” 三百多个勇士便立刻分成三十六队,踩着云梯蹬蹬蹬的冲上去。 费扬武和剩下五百多个旗丁则后退少许,挽开大稍弓瞄准护墙,只要护墙上的明军稍一探头,便会同壕沟外的汉军火枪手一并射击。 费扬武有理由相信,在汉军火枪手以及五百名弓箭手的压制下,铳台上的明军恐怕是连探头都很难做到,更不要说做出投掷万人敌、扔下滚木擂石等动作。 所以三百多个勇士冲上铳台应该是毫无疑问,接下来就是近战。 近战就更加没问题,费扬武仔细梳理了一遍,发现没任何问题。 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是感到一等隐隐的不安? …… 明军铳台上。 所有的明军都退到十五步外,与护墙之间隔开了一片巨大空地。 得亏云龙山的铳台尺寸够大,要是跟平原上的铳台一样的大小,明军直接就已经把半个铳台让给了建奴。 另外山脚铳台是半圆形状的。 三百多明军和一百多名士子分成前后十二队。 第一队是五十名刀牌手,第二队到第五队则是各五十名长矛手。 第六到第十二队全是火枪手,每队各三十人,总计两百一十人。 刀牌手和长矛手都单跪跪地,俯身,火枪手则是双手平持鸟铳或鲁密铳,火绳已经点燃并夹入蛇杆扳机。 铳台上鸦雀无声。 寂静到可以清楚的听到护墙外建奴的嚎叫声。 还可以听到后面大锅中煮着的开水以及金汁发出的骨都骨都声,空气中弥漫着中人欲呕的恶臭味。 金汁没煮时还不怎么臭。 可是煮开之后简直臭不可闻。 不过,无论是边军还是士子,都显得很澹定。 跟生死相比,区区臭味又算得什么?小事耳。 除了很澹定,明军将士和士子也十分之镇定。 原因很简单,上次与建奴白甲兵的交手给了他们极大的自信心。 连足足九百多最精锐的白甲兵都被他们全歼,几百普通建奴的进攻又算得什么?敢来就叫他们撞个头破血流。 很快,第一拨三十六个建奴便越过铳台护墙。 负责指挥火枪手的徐应伟便大喝道:“第一队,开火!” “呯!呯呯呯呯!”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放铳声,第一拨冲上护墙的建奴瞬间倒下了一大半,只剩下三五个建奴孤伶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第一队火枪手放完铳之后立刻后退,第二队更迭上前。 “第二队,开火!”徐应伟一声大吼,又是呯呯呯呯的放铳声。 第二拨冲上铳台的三十多个建奴又倒下了大半,又只剩下不到五个。 总共不到二十步,火绳枪的精度再差也能命中,所以杀伤率就高得吓人。 唯一不好的是,放了两排铳之后,阵前就被硝烟笼罩,十步外都看不清。 金声桓便立刻大吼:“刀牌手在前,长矛手跟进,把这些贼厮鸟给老子捅下去!” 跪在前排的刀牌手大吼一声跳起身,四排长矛手也是迅速跟进,平端在手中的四排长矛顷刻之间形成一片参差不齐的长矛森林。 刚刚冲上铳台的第三拨建奴顷刻间就被撞个正着。 三十多个建奴连同此前两拨剩下的七八个建奴瞬间被捅成筛子。 不过这样一来,明军也就暴露在了八旗汉军火枪手以及建奴弓箭手的打击之下。 一排排的铅子以及一拨拨的箭雨瞬间就顷泻过来,尽管有木牌的遮挡,但还是有十几个长矛手瞬间中枪或中箭。 2k 建奴的箭术是真的厉害。 但好在,这时候硝烟已经快速散开。 今天刮的是西北风,风力时大时小。 金声桓便立刻大吼:“刀牌手、长矛手退回到原位!” 刀牌手和长矛手迅速退回原地,并单膝跪下,又将射界让出来。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第四拨建奴也越过护墙,出现在了火枪手的铳口前。 “第三队,开火!”伴随着徐应伟的一声大吼,又是呯呯呯的巨大放铳声,第四拨建奴顷刻之间又遭受重创。 再然后是第五拨、第六拨…… 明军的战法依然还是鸟铳及鲁密铳的更番迭射。 如果风大,硝烟很快吹散,甚至都用不着刀牌手和长矛手救场。 只有风力不够大,不能及时吹散硝烟,才需要刀牌手和长矛手临时顶一下,挡住建奴的一到两攻进攻,完事就又退回。 建奴这波死惨了,他们就没遇到过这样的战法。 以前遇到的明军,无一例外都会挤在护墙后面,居高临下放铳或者万人敌,又或者投掷滚木摆石等各种器物。 可是现在,明军居然退到了距离护墙十五步外。 专等着建奴露头之后放铳,这就让建奴很被动。 一是城外负面掩护的弓箭手和火枪手成了摆设,二是由于攻城器具的限制,导致夺城的敢死队无法形成人数规模优势,这就成了添油战术。 按这打法,建奴无论来多少人都不够明军杀的。 火绳枪的装填速度虽然慢,但是七排火枪手的更番迭射,火力延续性大增,中间几乎没停顿,建奴也就没了可趁之机。 明军火枪手这波真是杀爽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前后就杀了足足有十拨建奴。 即便是按照一拨三十人计算,十拨就是三百个。 然而明军所付出的伤亡仅仅只有不到三十个人。 这伤亡比就夸张,完全不像明军对建奴的伤亡比。 …… 费扬武整个人已经彻底懵掉。 看到一排又一排的旗丁从护墙上往后倒栽下来,费扬武的脑子彻底的宕机,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不光是费扬武懵掉。 壕沟里的五百旗丁,还有壕沟外的九百汉军火枪手也是懵掉。 他们甚至不知道铳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呯呯呯的巨大的放铳声,然后蚁附进攻的旗丁就一拨拨往外倒栽下来。 等到第十波蚁附进攻的旗倒也倒栽下来,费扬武终于回过神。 “撤!”回过神来的费扬武没有一丝犹豫,果断下达了撤退令。 就这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葬送三百旗丁,再打下去还怎么得了? 在上一次的战斗中,他们正蓝旗就已经折损了一千旗丁,其中包括三百个白甲兵,这次要再把九百旗丁全葬送,正蓝旗还能剩多少丁? 按这个死法,正蓝旗很快就可以被撤销了。 因为壮丁都没几个,还留着一个空壳做什么? 费扬武甚至连楯车都顾不上,直接就缘索撤离。 楯车没了可以再造,旗丁要是战死了可造不出来。 等到一个旗丁长成,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年的工夫。 然而,建奴这时候想要撤退,可就没有那么容易。 意识到建奴想要撤,铳台上的护墙后面立刻出现了明军火枪手。 【注:本章后面附有徐州大战示意图,记得点击彩蛋章右上角,观看全图】 第210章 明军不一样了 发现建奴想要撤退,铳台上的明军火枪手便立刻出现在护墙后,依托护墙的保护向壕沟内的建奴以及壕沟对面的汉军火枪手展开自由射击。 具体分工为,边军火枪手负责射击壕沟内的建奴。 士子营的火枪手则凭借鲁密铳的性能优势,压制对面的汉军火枪手。 与此同时,铳台上的边军炮队也是连续发炮,将一排排的铳子及合口弹倾泻到八旗汉军火枪手的头上。 一时之间,呯呯呯声不绝于耳。 汉军火枪手阵前以及铳台护墙前很快被硝烟笼罩。 即便如此,铳台上的明军火枪手也仍旧放铳不绝。 直到建奴顺着麻绳爬出了壕沟,沟底下已经看不到一个活着的建奴,沟对面的汉军火枪手也在偏厢车掩护下撤退到百步外,铳台上的明军火枪手终于停止放铳。 西北风来,很快就把笼罩在壕沟两侧的硝烟吹散,战场再次变得清晰。 看着壕沟底下以及对面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建奴尸首,铳台上的明军随即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我们赢了!” “大明万胜!” “大明的尊严不容亵渎!” “犯我大明者,虽强必诛!” 来自山脚铳台的欢呼声一直传到了山顶,崇祯悬着的心落回肚里。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是所有未知的事物的魅力就在于此,因为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你永远没办法预知结果。 古往今来,有太多必胜的仗最终却输掉。 所以在真正分出胜负之前,崇祯的心始终是悬着的。 现在好了,建奴已经败了,悬着的心也落回肚子里。 顶着寒风肃立在崇祯身后的一众士子也是松了口气。 …… 远处,建奴大营外的八旗贵族也听到明军的欢呼声。 多铎的脸色顷刻间垮下来,这样的结果却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骑着马分列于多铎左右的八旗贵族们也是面面相觑,感到难以置信。 半个月前,正蓝旗的三百白甲兵在连续打穿两重铳台之后,又一鼓作气打穿了明军设在云龙山脚以及山腰的两层铳台,整个过程真可以说是势如破竹。 可是现在,正蓝旗三个牛录的旗丁却连一层铳台都拿不下来吗? 白甲兵跟普通旗丁之间的差距是很大,可是也没有大到这个程度吧? 其中脸色最难堪的当数刚刚当上正蓝旗小旗主的固尔玛珲,原本是想要讨好多铎,顺便借机树立威信,可是现在倒好,一出手又吃了个败仗,损失估计不会小。 费扬武很快就带着残兵败将顺着折线通道撤回来,去时三个满编牛录,可是等到撤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不到两个牛录,而且一大半都带着伤。 得亏明军是山地防御作战,不方便投入骑兵发动追杀。 要不然,就这两个牛录的残兵败将都未必能够保得住。 八旗汉军的伤亡也是不小,三个牛录的汉军就只剩下两个牛录左右,而且剩下的汉军也大多身上带伤,这都是在掩护正蓝旗进攻时让明军虎蹲炮给打的,在整个作战过程中,明军虎蹲炮就没有停止过倾泻铳子。 唯一没有伤亡的只有八旗蒙古的两个牛录的骑兵。 此外攻城器械损失也不小,正蓝旗损失了32辆楯车,八旗汉军损失十多辆偏厢车,这无疑是场惨败。 “费扬武,这是怎么回事?” 多铎黑着脸问道:“你说说,为什么会打成这样?” “豫亲王,奴才也说不清楚。”费扬武跪在多铎马前,苦着脸说道,“只是觉得明军的守城战法变得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你说得仔细些。”多铎蹙眉道,“哪里不一样?” 费扬武道:“以前我们攻城之时,包括进攻明军的铳台时,明军的刀牌手、火枪手还有长矛手都会挤在垛堞或者护墙的后面,可是这次他们没这么干,他们居然缩在铳台里边,直到最后我们撤退之前,就没有露过头。” “有这事?”多铎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不会吧。”罗洛浑也道,“明军不守在垛堞或者护墙后面,岂不是任由咱们的勇士抢上城头或者铳台?这不是找死么?” “是啊。”勒克德浑也道,“只要咱们大清国的勇士抢上城头或者铳台,明军不就成了土鸡瓦犬?明军怎么可能这么蠢?费扬武,你是不是在编造理由替自己开脱?” “我没有,我不是,奴才说的都是真的。”费扬武急得脸都绿了,“真是这样。” 多铎却是信了,沉吟着说:“这么说,明军是等你们正蓝旗的旗丁登上了铳台之后,再用鸟铳来轮流打放?是这样吗?” “是的。”费扬武连连点头,“而且火枪手的数量应该挺多的。” “真要是这样,倒是个机会。”多铎的嘴角绽起一抹狞笑,“明狗自以为得计,其实却留下一个天大的破绽。” 罗洛浑道:“你是说派一队巴牙喇兵混在普通旗丁中间吗?” “对。”多铎重重点头,又把目光转向镶白旗的固山贝勒何洛会,沉声说道,“接下来的第二波进攻交由我们镶白旗。” “嗻!”何洛会奋然说道,“主子您放心,奴才一准拿下山脚铳台。” “只是你们的话,还不够。”多铎又把目光转向镶白旗巴牙喇纛章京瓦星阿,喝道,“瓦星阿,你亲自率领三十个巴牙喇兵协同进攻!” “嗻!”瓦星阿轰然应诺。 …… 在山脚一号铳台。 金声桓将钵胃从头上卸下,只见上面有个轻微的凹痕,这是刚才的混战中被壕沟对面的汉军火枪手打了一铳。 “运气不错。”徐应伟笑道。 “这要不是铁胃,换成皮盔,你可惨了。” “也没啥惨不惨。”金声桓哈哈的笑道,“正好找以前的老弟兄喝两盅,喝高兴了,再到阎王老儿那里走一趟,找到生死薄把老弟你那一页给撕掉,到时候老弟你就跟孙悟空般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嘿嘿嘿嘿。” 徐应伟有些意外:“你看过西游释厄传?” “听过评书。”金声桓道,“不过没听全。” “那是好书。”徐应伟道,“不过还是格局小了。” “格局小了?”金声桓愣了一下,问道,“你在说我?” “噢,不是,我是说西游释厄传。”徐应伟摆摆手说,“书里边的孙悟空格局小了,或者说作者格局小了,要换成我来写这书,直接让孙悟空推翻五指山,镇压佛祖再造天庭,扫除世间一切非正义。” 好吧,浓浓的浪漫主义,到底是年轻人。 “啊?这个……”金声桓则是很吃惊的看着徐应伟。 徐应伟这等言辞,着实有些出乎他意料,没想到啊。 你个浓眉大眼的徐秀才,竟也是个反贼?太意外了。 “金总兵,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读书人饱读圣贤书,就应该循规蹈矩,虔诚接受三纲五常这些礼教?”徐应伟哂然一笑,又摇头说,“其实不是,真正的读书人最应该推崇的是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思想。” “徐秀才,慎言。”金声桓闻言顿时吓一跳。 同时下意识环顾四周,唯恐被别人给听了去。 “金总兵,无妨。”徐应伟却道,“这也是圣上所赞同的。” “你说啥?”金声桓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圣上竟然赞同你说的话?” 徐应伟道:“不是我说的话,而是孟子说的话,而且圣上在讨虏诏里也明确说了,大明并非朱氏皇族一姓之天下,而是全体士大夫之大明,更是全体炎黄子孙之大明,所以人人皆是大明之主人,人人皆有责任及义务为了大明而战!” 听到这话,金声桓似有明悟,难怪这些士子这么不怕死? 不过金声桓忍不住还是问道:“徐秀才,你真信圣上说的这话?” “我信或者不信,并不重要。”徐应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圣上说过这话才最重要,因为君无戏言,金总兵,你说是吧?” 金声桓一脸懵,打什么机锋? 这时候,前方再次响起号角。 “建奴又进攻了!”金声桓赶紧抓起钵胃扣在自己的头上。 徐应伟也起身说:“建奴的这次进攻肯定会比刚才更凌厉,搞不好又会派出白甲兵来偷鸡,所以我们得做好充分的准备。” “放心吧。”金声桓道,“就等着他们呢。” 说此一顿,金声桓又大吼道:“全体都有,列队,快列队!” 一声令下,三百多名边军以及一百多名士子便开始列队,依然还是刚才的队形,前后总共分成十二队,还有三十个渔网战士藏于最后。 不过想了想总觉得不对,金声桓又将渔网战士排在了刀牌手之前。 金声桓是担心渔网战士缩在后边,万一渔网甩的不够远,就网到了自己人,那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所以还是摆到最前面。 没过多久,铳台外就响起建奴的鬼哭狼嚎。 徐应伟便立刻大声下令:“火枪手,点火绳!” 两百余名火枪手便纷纷点燃火绳,夹入板机。 【说几句:最近因为连续半个月万更,存稿已经耗尽,因而都是现写现更,细节方面就难免有所疏漏,譬如灰瓶、金汁以及李香君的塑造,都出了些暇疵,经读者指正之后已经对203、204章进行修改,今后这样的细节还请大家继续指正,作者全盘接受,但是关于书中的施政方略以及总体框架的建议就敬谢不敏,譬如有个读者说作者挟带私货,屁股歪到商人资本那边,这特么的就很无语,这是明末,你让崇祯搞无产阶级专政,那不是扯澹么?】 第211章 猎杀白甲 在三丈深的壕沟内。 瓦星阿手持斩马刀,单膝跪地缩在一辆楯车后面,在他两侧,三十名巴牙喇兵已经在另外三十辆楯车后面等着。 “呯呯呯呯!”的放铳声在头顶的铳台上响个不停。 随之而起的就是连续不断的惨叫声,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旗丁就从铳台上倒栽下来,就是刚刚才攀着云梯冲上去的那一拨旗丁。 其中一个旗丁就倒在瓦星阿的面前。 看到瓦星阿,那个旗丁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嘴巴才刚一张开,殷红的鲜血便汩汩溢出来,就跟泉水似的。 瓦星阿没任何反应,只是冷冷的看着。 那个旗丁抽搐了两下,便再也没有动静。 致命的伤口在他胸口,身上的棉甲都被打穿。 连续三拨旗丁冲上铳台,又被明军给打下来,镶白旗的甲喇章京石图脸都气得绿了,这些明军还真是变得不一样了? “瓦星阿!”石图黑着脸道,“该你们了!” “再等等。”瓦星阿却不为所动,“让你的人再冲一次。” 石图大怒,但是一想到瓦星阿无论职务还是武力都在自己之上,石图便又生生忍住,当即又派了三十多个旗丁攀着云梯往铳台上冲。 建奴也确实是悍不畏死,即便前面的建奴一次次被明军打下来,而且都是死伤惨重,可是轮到自己时,所有的建奴都没有丝毫犹豫。 三十多个旗丁当即踩着云梯往铳台上冲。 就在这时,瓦星阿也一个纵身跳上了楯车,同时大喝道:“上!” 到底是建奴的巴牙喇兵,战斗经验就是比普通旗丁丰富,普通旗丁进攻时很有节奏,都是一波接一波的往铳台上冲,但是到了瓦星阿这里就不一样,而是尽可能的缩短两个波次中间的时间间隔,变成了一波。 瓦星阿几乎是顶着前面旗丁的屁股往上爬。 另外三十个巴牙喇兵也是不慢,很快就追上前面的旗丁。 铳台离沟壕高不过三丈,很快就爬到顶部,顶在前面的三十个旗丁便立刻取下衔在口中的斩刀马,一个纵身跳到了护墙上。 然而这三十多个旗丁才刚露头,铳台上便又响起放铳声。 随即这三十多个旗丁中的大多数人就像是被锯倒的大树,直挺挺的往后倒栽了下来,只剩下几个旗丁翻过护墙杀进了铳台。 就在这时,瓦星阿已一跃而上。 另外三十个巴牙喇也一跃而上。 …… 看到又一拨建奴紧接着冲上来,中间甚至没有一丝间隔,金声桓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回头看向徐应伟。 “又想偷鸡?做梦!” 徐应伟却夷然不惧,厉声喝道:“第六队,开火!” 伴随徐应伟的大吼,第六队三十名火枪手迅速上前,用力扣下蛇杆扳机。 “呯呯呯!”又是一阵巨大的放铳声响过,队列中再次弥漫起浓郁的硝烟。 然而,这次冲上来的建奴竟然是没有一个应声倒下,第六队是士子营中的火枪手,用的是鲁密铳,然而这些建奴挨了鲁密铳的一铳后,仅仅只是脚下稍稍趔趄了一下,随即又提着斩马刀向明军大步流星的冲杀过来。 金声桓瞬间警觉起来,大吼道:“快放渔网!” 徐应伟几乎同时喝道:“火枪手,全体退后!” 顶在最前面的三十个渔网战士便一下跳起身,纷纷甩出渔网。 后面的七队两百多名火枪手则迅速转身后退,把作业面让出。 下一霎那,三十张渔网便在铅坠的牵引下刷的展开,并且旋转着罩向建奴。 这一下明显出乎那批建奴的意料,三十多个建奴下意识的停下并挥刀噼砍。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渔网是柔软的,并没有借力之处,质地又是坚韧的苎麻,再锋利的斩马刀也难以噼断。 所以,建奴的噼砍非但没能噼开渔网,反而将渔网给牵下来,一眨眼之间,几乎所有的建奴已经被渔网罩个正着,然后失去重心,重重的摔倒在铳台上。 就只有两个建奴幸免,其中一个是没有遭受渔网的攻击,而另外一个则是反应太快,又或者以前遭受过类似攻击,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拿刀噼砍,而是躲。 但只见这个建奴一个团身前滚翻,不仅躲开了渔网,而且欺近到前排渔网战士身前,然后在起身的同时举刀上撩,一下就把那个渔网战士开膛。 “入娘贼!”金声桓赶紧跨前一步,将那个建奴敌住。 同时声嘶力竭的大吼:“刀牌手树盾!金汁开水石灰蕃椒粉啊!” 第二排刀牌手便赶紧竖起木牌结成一堵盾墙,后面三排长矛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起放在地上的长矛,而是从革囊里取出石灰包、蕃椒面粉包往前打出去,再后面的边军将士也是拿长勺从大铁锅中舀起一勺勺的金汁开水,勐泼向倒在地上的建奴。 大部分金汁开水都浇在了建奴的身上,但也难免有人忙中出错。 一霎那间,铳台上便响起无比惨烈的哀嚎,有建奴,也有明军。 “啊啊啊,烫煞我也!” “马老三,你弄啥呢?” “什么鬼东西?呛死我了!” “眼睛,我的眼睛睁不开了!” 听着充盈于耳的惨叫哀嚎声,闻着那股子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气味,金声桓却莫名的兴奋了起来!爽爆了! 打了半辈子的仗,就没打过这样有味道的仗,过瘾,太过瘾了! 金声桓兴奋得满脸通红,厉声大吼道:“长矛手上前,捅死他们!” 这个时候长矛手再上前,那就是虐菜,这些建奴白甲兵已经是爬都爬不起来。 一边大吼,金声桓一边挥舞着斩马刀,连续不断的噼向对面那个建奴白甲兵,可惜这个建奴白甲兵身上披了三重甲,身手又厉害,一下竟砍不死。 …… 瓦星阿都快要原地爆炸。 打了半辈子的仗,就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这什么啊?才刚一冒头,迎面就甩过来好几十张渔网,这是打仗,不是打渔,冲我们甩渔网过来算怎么回事? 这是要把我们当成鱼打? 得亏瓦星阿是渔民出身,知道渔网的厉害。 所以瓦星阿没有贸然用刀去噼砍渔网,而是果断闪躲,在团身翻滚躲闪的同时也欺近到了明军的阵前,一起身就斩杀了一个明军。 然而后面发生的,却让瓦星阿措不及防。 明军扔出了许多小纸包,轻飘飘的不像重物。 瓦星阿理都没理,只顾着挥刀勐砍他面前的明军武将。 然而让瓦星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小纸包砸在身上之后立刻就碎裂开来,随即从里边飞溅出大量的粉末。 等这些粉末溅到面甲上,从眼窿渗进去他才知道厉害。 再接着就是滚烫的金汁还有开水,噼头盖脸的浇过来。 这下瓦星阿真的是酸爽到了极点,眼睛眼睛无法睁开,鼻涕鼻涕流个不停,咳嗽更是咳得他连腰都直不起来,还有双臂也被烫得斩马刀都拿不住。 因为双臂部位没有棉甲,只有锁子甲以及铁披膊保护,但是锁子甲和铁披膊有很大的缝隙,金汁可以渗进去,至于双手更是全无保护。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明军武将正在朝他勐攻。 瓦星阿瞬间意识到危险,这时候再不跑真就要死在这。 当下瓦星阿便大吼一声,勐然一转身就往身后方向冲。 凭着记忆,差不多冲到铳台边缘,瓦星阿又一个鱼跃勐的向上腾起,将近一百斤的甲胃以及兵器影响了腾空的高度,但还是堪堪越过了护墙顶部。 落在护墙顶上之后接着一个翻滚落到铳台外。 片刻之后,瓦星阿重重坠落在地,当场昏厥。 …… 看着从三丈高的铳台坠落下来的瓦星阿,石图有些懵。 更让瓦星阿感到难以置信的是瓦星阿此时的凄惨模样,身上还带着恶臭。 什么情况?这可是百里挑一的巴牙喇兵!居然也跟他们一样,一个照面就让明军给打下来?明军啥时候变得这么勐? 镶白旗的其他旗丁也感觉有些懵。 一个牛录额真问道:“章京大人,还上不上?” “上个屁!”石图没好气道,“没看见牙巴喇兵都拿不下来吗?” 牛录额真小声说道:“可是,其他的三十个巴牙喇还在上面呢。” “在上面又怎么样?”石图黑着脸说道,“没见上面都恢复安静?” 牛录额真还有附近的旗丁侧耳聆听时,发现铳台上面果然已经没了动静,显然,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杀上铳台的三十个巴牙喇已经全灭。 “撤!”石图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这仗没办法再打了,再打就是送死。 不过,这次镶白旗的撤退就比上次正蓝旗从容得多。 因为范承谟带着镶白旗的包衣奴才,已经把用来进军的折线壕沟跟明军铳台的壕沟挖通了,所以镶白旗的旗丁可以倒拖着楯车直接从壕沟撤离。 铳台上的明军仍旧试图痛打落水狗,结果却反而被镶白旗的旗丁射杀了十几个。 吃亏之后,明军便也不再轻易露头,只是躲在护墙后面,任由建奴从容的退走。 第212章 雪夜暗袭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 但是建奴的中军大帐里却被十几支羊脂火把照得亮如白昼,炉子里炭火燃得正旺,将整个大帐都烘烤得暖洋洋的。 但是多铎的脸色却跟帐外的西北风一样冷。 上午时正蓝旗的失败,多铎勉强可以接受。 但是下午时镶白旗的失败,多铎就怎么也无法接受。 这不光是丢脸不丢脸的事,而是连续两次失败,已经一定程度挫伤八旗兵的信心,要是这样的失败再多来几次,徐州之战肯定就打成相持。 真要是打成像宁远、锦州那样的持久围困,多铎是不愿意的。 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到最后他是绝不会选择长期围城的,毕竟徐州不是宁远,也不是锦州,没那么容易围困。 “主子,醒了!醒了!” 何洛会冲进来兴奋的说道。 “终于醒了么?”多铎道,“快把他抬进来。” “主子有令,抬进来。”何洛会当即转身招手道,“快些抬进来。” 当即便有两个旗丁用一副担架将瓦星阿抬进大帐,随着瓦星阿进来,一股浓烈的臭味便立刻在中军大帐中弥漫开。 罗洛浑、勒克德浑等八旗贵族便嫌弃的捂住鼻子。 自老奴起兵,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十年时间,建奴的二代、三代子弟虽然仍保持着骁勇善战的作风,但是已经不像老一辈那样艰苦朴素。 多铎目光落在瓦星阿身上,强忍着要呕吐的冲动,黑着脸问道:“瓦星阿,你们在铳台上究竟遇到了什么?为何败得如此之惨?” 半个月前的那次惨败,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全军覆灭也正常。 毕竟是偷鸡,是赌搏,既然是赌搏,就存在赔光老本的可能性。 但这次却是正面强攻,投入进攻的三十个白甲兵根本没有体力不支的问题,可为何没能拿下明军的铳台?且同样落了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反正,多铎是想破头也想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从他多铎记事以来,白甲兵就从来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主子。”瓦星阿差点就哭出声,“那些明狗,那些明狗太恶毒了。” 顿了顿,瓦星阿又咬牙切齿的道:“那个铳台有点大,而且有好几百个明狗驻守,而更为无耻的是,明狗还准备了花样百出的守城器具。” “当时,我们紧随第四拨旗丁的身后冲上了铳台。” “铳台上的明狗来不及反应,我们很轻松就进入铳台。” “明狗紧接着又放了一排铳,但是根本没用,根本就拦不住我们,我们可是大清国的巴牙喇,区区鸟铳又岂能拦住我们?” “少废话!”多铎怒道,“说正题。” “嗻!”瓦星阿应一声,接着说道,“正当我们准备上前杀散守卫铳台的明狗之时,前排明狗却突然甩出几十张渔网!” “啥?渔网!”多铎愣在那里。 罗洛浑等八旗贵族也是面面相觑。 “就是渔网。”瓦星阿惨然道,“除了奴才因为打过渔,知道渔网的厉害侥幸躲过,其他巴牙喇兵措不及防一下被罩个正着。” “除了奴才,其他人都被渔网放倒。” “紧接着就金汁、滚水噼头盖脸的浇过来。” “还有装了生石灰以及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纸包打过来。” “这些纸包一打在我们身上就碎开,生石灰还有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溅了一脸,可那个东西是真霸道,眼睛睁不开还直咳嗽。” 说到这一顿,瓦星阿又惨然道:“奴才险些就没逃回来。” “还有脸说。”多铎黑着脸骂道,“临阵脱逃还显出你的本事了,是吧?” “主子,奴才不是临阵脱逃。”瓦星阿急道,“奴才只所以回来,是为了将明狗的阴险狡诈报告主子,要不然早就跟明狗拼了。” “行了,回头再处罚你。”多铎挥手示意旗丁将瓦星阿抬下去。 直到瓦星阿被抬走,大帐里的八旗贵族才松口气,终于不臭了。 多铎的目光在大帐里的八旗贵族的脸上来回游走,手指则无意识的敲打着锦垫,脑子里正在反复的权衡要不要趁夜发动袭击? …… 云龙山第九峰二号铳台地堡大厅。 之前那个略显粗糙的沙盘已经变得精致许多,甚至连环绕云龙山的两道护墙也被很逼真的摸拟出来。 这两道护墙一道在山腰,一道在山脚。 山脚护墙周长超过十里,高度约三丈,大部分都是山体原有的崖壁,小部分则是将平缓土坡凿成笔直的土墙,还有一部分沟壑没办法凿土墙,就用石块混合夯土彻成护墙,总之整个云龙山已经被打造成为一座独立的城池。 山腰护墙周长要稍短些,高度约两丈。 此外山脚及山腰的铳台也是依托这两道护墙而建。 正因此,云龙山的铳台与其他方向的铳台是有很大区别的。 其他方向的铳台呈多边形,而且完整,云龙山上的铳台则是圆形的,而且一半嵌入云龙山的山体内。 火光中,所有人都看着这具沙盘模型。 崇祯道:“你们说,建奴吃过这次亏后,还会不会接着进攻?” 郑森不假思索的道:“臣以为建奴绝不会善罢干休,肯定还会接着进攻,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趁夜色发起夜袭!” “夜袭?”崇祯轻轻颔首。 又问道:“如果建奴真的趁夜发动夜袭,会怎么攻?” 马化豹沉声道:“山脚各铳台守卫森严,建奴已经尝过厉害,应该不会再自讨苦吃,所以如果夜袭,很可能会偷袭铳台之间的护墙。” “铳台之间的护墙?那可就有点意思了。” 崇祯嘴角绽起一抹微微的笑意。 …… “本王决定发动一次夜间偷袭。” 多铎鹰隼般的目光掠过罗洛浑等八旗贵族,又说道:“不过,云龙山脚的那些铳台防卫严密,恐怕是难有机会。” “所以这次,我们不打铳台。” “专打相邻铳台之间的护墙!” “白天的时候本王观察过了,护墙并不高。” “墙体的高度也就是一丈多,再加上壕沟也只有三丈。” “关键是护墙后面守卫很少,八旗勇士趁夜发动偷袭,定能一鼓而下。” “待拿下护墙之后,我八旗勇士就可以源源不断上山,然后发起俯冲,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袭破山脚所有铳台。” 想法还是很美好的。 …… 子正时分,忽然又下起了雪。 “贼老天。”金声桓便骂了句,“怎么又下雪?” 徐应伟往火堆里添了一块柴禾,说道:”倒春寒倒春寒,这下时候下雪不挺正常?我们会稽都要到清明才断雪,何况这里是徐州。” 金声桓道:“话虽如此,但还是冷得难受啊。” “吃块麦饼就不冷了。”徐应伟拿起烤好的麦饼递过来。 “没胃口。”金声桓身体往后一靠,摇头说,“这会我只想喝酒,要是能有一口烧酒喝就好了,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喝过烧酒了。” 正说话间,铳台外忽然响起通的一声闷响。 “有建奴!”两人一骨碌爬起身冲到护墙后。 徐应伟毕竟还是嫩些,头抬得稍稿高了一些。 “找死啊?”金声桓赶紧将徐应伟的脑袋摁低。 几乎是在金声桓摁下徐应伟脑袋的一瞬间,夜空中响起休的一声尖啸,却是一支重箭已经贴着徐应伟的头顶掠过,一下将缨枪给射断。 徐应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铳台外面果然潜伏着建奴的夜不收。 刚才要不是金声桓在间不容发之际摁下他脑袋,这会直接就被建奴一箭射穿面门。 两人赶紧又缩回铳台,换了个光线稍暗的方位,再稍稍探出头往外看,正好看到前方旷野中亮起了数支羊脂火把。 随即数支火把往前甩出去。 两人的目光随着火把前移,很快看到一个身影。 金声桓的脸色当即垮下来,因为看方位就知道,这是他派出的伏路军。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声撕裂空气的尖啸过后,一支重箭便已经射穿伏路军身体,伏路军又往前奔行几步,颓然倒地。 金声桓狞声道:“建奴还真是要夜袭!” 徐应伟则回头大喝道:“号手听令,吹集结号!” 两个号手便立刻举起唢呐,随即哒都都都的集结号响起。 听到集结号声,第九峰山脚的六个铳台上率先打起火把,接着是第八峰六个铳台,然后是山腰的四个铳台……不片刻,整座云龙山上都亮起了火把。 甚至连铳台之间的护墙上都亮起火把,整座山都亮如白尽。 徐应伟再稍稍探头往外看,只见铳台外的壕沟内并没有建奴。 但是山脚一号铳台与二号铳台之间的护墙外却已经挤满了建奴。 看到这,金声桓便忍不住舔了下舌头:“徐秀才,真让你说中了!” “错了,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圣上。”徐应伟摇了摇头,又厉声喝道,“火枪手,全体列队,列队!” 战术依然还是一样的战术。 明军火枪手在铳台内列队,铳台外的建奴弓箭手和火枪手是看不到的。 但是攀着云梯仰攻中间护墙的建奴只要一超过护墙高度,就会暴露在明军火枪手的射界之内,而且这次还是交叉火力。 相隔约五十步的两个铳台,正好形成交叉火力。 说白了,云龙山其实就相当于一个超大型棱堡。 而修建在山脚凸起部位的铳台就相当于棱堡的外凸边角。 外凸边角形成的交叉火力,可以有效覆盖边角中间堡墙,且毫无死角。 在火枪手轮流放铳的同时,金声桓也迅速带着边军将士进至护墙内侧,一旦有漏网的建奴或者有建奴白甲兵强行突入,便立刻以渔网、石灰包及面粉蕃椒包招呼。 还真有几个建奴白甲兵顶着火力爬上铳台,却又被渔网罩了一个正着。 随即石灰包、面粉蕃椒包雨点般落在这几个白甲兵身上,这几个白甲兵瞬间就丧失抵抗能力,被明军长矛手活活捅死。 到了这会儿,明军长矛手也是捅出经验来。 明军长矛手不捅建奴白甲兵的躯干和四脚,专门捅面门。 面门是白甲兵的最薄弱处,通常就只有一层薄薄的面甲,有的白甲兵自恃身手高超,甚至连面甲都没有,所以明军长矛手一捅一个准。 道理很简单,一两支长矛,建奴白甲兵还可以拿兵器挡,或者用手拨开,但是五六支甚至十几支长矛齐刷刷的捅过来,怎么挡怎么躲? 建奴的第一波攻势遭瓦解,偷袭没能得手。 第九峰脚的壕沟内又扔下上百具建奴尸体。 …… “可恶!” 消息传回来,多铎一巴掌重重拍在马鞍上,胯下的战马受惊之下顿时间连连后退,险些将多铎从马背上一头掀翻下来。 得亏何洛会赶紧牵住马缰。 站在旁边的范承谟则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不出意外,主子的鞭子又该落在他的身上。 然而这次却没有,多铎居然没有拿他撒气。 何洛会小声劝道:“主子,云龙山上的明军守备太森严,我们毫无机会,而且红衣大炮夜间也打不准,万一徐州城内的明军骑兵突然杀出包抄身后,反而会吃大亏,要不然还是算了吧,等明天天亮后再战不迟。” 《基因大时代》 “也罢,那就都撤回来吧。”多铎无奈的道。 因为何洛会说的也是在理,这黑灯瞎火的不光对明军有影响,对他们也一样有影响,尤其是红衣大炮就无法发挥作用。 只是这仗打得实在是太窝囊。 多铎已经有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回到大帐,多铎就开始勐灌烧酒。 一是解闷,当心情不好时多铎都会喝酒解闷。 二是喝得微醺的时候脑子最活络,往往可以想出一些好点子。 几盏烧酒落了肚,还真让多铎想到一个主意,当即又让范承谟把何洛会叫来。 “何洛会,记得商丘的缙绅派了一群子弟随军来了徐州。”多铎打了个酒呃,又道,“这些缙绅子弟现在何处?” “都在呢。”何洛会道,“跟奴才们住在一起。” 多铎说道:“你去问问,有谁到过徐州云龙山。” 第213章 百牛录总攻击 “小生侯方域,叩请王爷金安。” 侯方域有些笨拙的甩袖并单膝跪地,给多铎打了个千。 “免了。”多铎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心下却有些鄙夷,这就是个软骨头,跟那些有气节的士子可差远了。 多铎接着问道:“你到过这云龙山?” 侯方域点头道:“徐州离商丘不远,而且在前往南京的必经之路,小生每次从老家前往南京,或者从南京北返商丘老家,都会在徐州逗留数日,而在徐州逗留之时就必然会邀约数位好友登上云龙山,咏诗以怀古。” 说到这里,侯方域就有些放飞自我。 又接着说:“小生在云龙山颇有几首诗作,请王爷指正……” 见侯方域准备吟诗,多铎脸色当即垮下来,几个意思啊?这是在嘲笑我们八旗子弟只知道舞刀弄枪,不懂诗词文章是吧?我给你脸了? “闭嘴!”多铎黑着脸低喝道,“谁让你吟诗了?” “呃啊?”侯方域这才如梦方醒,眼前可是凶残的建奴! 虽说建奴入商丘之后对城中缙绅还算不错,可是国难戏班及士子营对建奴的控诉并非都是空穴来风,其中大多都是真的。 当下侯方域赶紧把嘴巴闭上。 多铎哼一声又问道:“你既然到过云龙山很多次,那对云龙山的地形一定很熟悉,你现在给本王细细分说云龙山的地形。” “是是。”侯方域点头哈腰道,“云龙山大体上呈东北西南走向,总共有九座山峰,南北长度大约九里左右,东西宽度大约为一里,最高的山头大约五十丈。” 多铎道:“那么有没有地下暗道或者岩缝山洞之类的小路,可以直达山顶?” 好家伙,意识到正面强攻行不通,多铎就开始动起歪脑筋,准备要搞奇袭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其实也是建奴的传统手艺。 当年老奴在辽东就经常搞各种奇袭。 “岩缝山洞暗道?”侯方域愣了下,随即又道,“本来是有不少这样的小路,不过现在都行不通了,已经全部被夯土石墙砌住。” “砌住?”多铎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整座云龙山的四周都是夯土或石砌墙?” “是的。”侯方域点头道,“在大清兵到来之前,小生以访友的名义到过徐州一次,也登上了云龙山,当时那些勤王士子就在修建夯土石墙,而且已经修建得差不多,到现在肯定已经全部修好,整座云龙山都被三丈高的护墙环绕住,山腰还有,不过稍矮些。” “是吗?”多铎心下大失所望,真要是这样,奇袭就行不通。 强攻不行,奇袭也不行,多铎这下真无计可施,这徐州真难打。 何洛会道:“主子,实在不行就把红衣大炮运进去!让八旗汉军把红衣大炮架在云龙山脚下连续轰个三昼夜,三昼夜不行那就再轰他十个昼夜,就不信炸不平明狗修建的这些狗屁铳台,只要轰塌铳台,山上的明狗就是土鸡瓦犬。” “说的倒是轻巧。”多铎没好气道,“红衣大炮你准备摆在哪里?” “这……”何洛会顿时语塞,把红衣大炮摆在哪里,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摆在包衣奴才们挖的壕沟内,安全倒是安全了,可是打不着明军铳台。 可要是摆到地面,壕沟两侧的明军铳台可不会客气。 明军的虎蹲炮射程有五百步,足以覆盖红衣大炮阵地。 而且云龙山顶上也有明军红衣大炮,也是巨大的威胁。 好半晌后,何洛会又道:“那就把缺口两侧的铳台再清理掉一些,清理出一个宽度超过五里的大缺口,这样一来红衣大炮就能往前推至少五百步,就能打着云龙山脚的铳台,接下来的仗也就好打了。” “尽出馊主意。”多铎没好气道,“那得清到什么时候?” 何洛会便再次无言以对,因为多铎说的对,时间确实是个大问题,只是清理出眼下的这个四百多步的缺口,就花了差不多半个月时间。 真要把缺口扩大到五里,那得花多长时间? 更为麻烦的是,中间四百步的缺口相对容易清理。 因为处于死角,云龙山顶的红衣大炮打不着挖壕沟的包衣。 但是再要想往东西两侧扩大缺口,就得顶着明军的红衣大炮干活。 红衣大炮的威力不是虎蹲炮能比,壕沟一炮就塌,到时候负责挖掘壕沟、清理护坡的包衣奴才会死伤无数,七八万包衣全部拼光都不一定够。 多铎眸子里忽掠过一抹狠厉之色,沉声道:“实在不行就以百牛录总攻击!” “百牛录总攻击?”何洛会愕然道,“主子的意思是,调集百牛录的满洲、汉军以及蒙古骑兵,同时对云龙山山脚铳台及护墙发起勐攻,是吗?” “对。”多铎重重点头道,“同时对云龙山脚的几十个铳台以及十几里长的护墙发起正面急攻,我就不信山上有那么多的守军,能同时守住几十个铳台及十几里护墙,只要有一个铳台或者一段护墙被我八旗勇士所突破,山上明狗就死定了!” 何洛会皱眉道:“可是主子,这里边也还是有个问题啊。” 多铎道:“你是担心八旗勇士无法完成对云龙山的合围,是吗?” “是的。”何洛会点点头说,“虽说明狗环绕着云龙山挖了两丈深几十步宽的壕沟,八旗勇士沿着壕沟推进,可以躲过明军虎蹲炮的炮击,但是铳台上的明军火枪手仍可以凭借铳台以及护墙的掩护对壕沟内的八旗勇士展开射击。” “那就只管让他们射击好了。”多铎沉声道,“八旗满洲以及八旗蒙古可以在壕沟内用弓箭还击,八旗汉军也可以利用鸟铳回击,从之前无数次的交战来看,明军一直都是很畏惧与我八旗勇士直面对射的,因为他们知道不是对手。” 何洛会便不再吭声,因为多铎说的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在五十步的距离之内对射,明军的鸟铳真拼不过八旗兵的弓箭。 八旗勇士的重箭不仅射得更准,而且出箭的速度更快,几乎可以对明军的火枪手形成碾压式的优势,以往的无数次战例已经充分的证明了这一点。 下书吧 这时候,帐外的天色已经放亮,多铎便索性不睡觉了。 “击鼓!”多铎沉声道,“召集诸王贝勒议事!” 建奴大营很快响起绵绵不息的鼓声。 …… 崇祯已经下到山脚铳台。 “圣上。”金声桓和徐应伟赶紧迎上前来,长揖见礼。 “免礼。”崇祯微一肃手,又问道,“昨天夜间这一战,将士伤亡几许?” 徐应伟道:“我们士子营无一伤亡。” 金声桓道:“我们也还好,就是撒出去的伏路军都死了。” 崇祯闻言便叹了口气,边军的伏路军显然干不过建奴的夜不收,恐怕也只有胡国柱的夷丁能跟建奴的夜不收较量一下。 不过眼下显然没这个必要。 当下崇祯说道:“金卿,把阵亡将士名字都记下,等打完这仗,朕再统一给所有阵亡将士的家属发放抚恤,再把他们的名字收录进英烈祠。” “是。”金声桓神情肃穆的答应。 崇祯又问道:“昨夜杀了多少建奴?” 一说到战果,金声桓嘴角便立刻咧开。 原因很简单,这就不是建奴,是一锭锭的银子。 一颗真奴的首级就是五十两,八旗汉军的首级也有十两! 从开战到现在,不算昨夜的,在云龙山第九峰已经干掉了1500个真奴! 当下金声桓咧着大嘴巴说道:“回圣上,刚才臣已经派人下到壕沟给建奴尸体鸟首,一共割回来一百多颗,全都是真奴!” 也就是说昨晚建奴又给他们送来五千多两银子。 再算上之前的,光是赏钱就可以领八万两银子! 当然,这八万两赏钱一半得归士子营,毕竟是一起打的。 “又干掉了一百多个?”崇祯笑了笑,又问道,“能分清哪个是哪个杀掉的吗?” “那肯定是分不清了。”金声桓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只能是我们镇,还有士子营按照人头平分赏银了。” 对此,崇祯也没有意见。 反正赏钱他是绝不会克扣。 说是一个真奴五十两银子,那就是五十两! 当下崇祯又说:“金卿徐卿,建奴连续吃亏多次,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恼羞成怒之下没准就会狗急跳墙,所以接下来你们二人需要格外小心。” “圣上放心,臣等心里有数。”徐应伟一脸严肃的道。 金声桓又道:“圣上,能不能再给山脚的每个铳台调一队士子?” “不行,你当士子是跟你们一样的大头兵啊。”崇祯断然拒绝,“要不是因为你这一号铳台位置太过突出,朕都不会让徐应伟他们来助阵。” 士子营的士子可都是宝贝,又岂能轻易投入一线作战。 崇祯又说道:“不过,刚才建奴的这次夜袭,也确实暴露出一些问题,如果昨晚上建奴投入更多的兵力从多个分段的护墙同时发起袭击,你们还真不一定能守住。” 第214章 洗劫江南 金声桓一听,心说有门。 这是要给我们派遣援军? 果然,崇祯又接着说道:“所以朕觉得有必要给你这一镇增派一批援军,以加强你们的守备力量。” 说完,崇祯又回头看着卢九德。 “卢伴伴,聚集在徐州行在的内侍大概有多少人?” 卢九德道:“截止目前,除了云贵两广等偏远省份,其余各省的大小太监都已撤回,现在聚集在徐州的内侍共计两千余人。” “两千多?”崇祯点点头又道,“好,朕这就封你为徐州行在提督太监,你这就回城去把这两千名内侍都组织起来,每个人先到内务库领取一身棉甲外加一支鸟铳,然后速速带来云龙山第九峰。” “老奴领旨。”卢九德激动得不能自已。 万岁爷到底是圣君,并没有因为一点小过失就把他打入另册。 万岁爷还是知道他卢九德是个真知兵的,至少比高起潜这老货强出一截! 当下卢九德兴冲冲去了,高起潜却是妒嫉坏了,凭什么,凭什么啊?万岁爷你不能这样啊,我要比卢九德更加适合当徐州行在提督太监啊! “高伴伴,你不要心急。”崇祯似乎长了脑后眼,能够看穿高起潜的心思。 “朝廷散落在各省的内侍何止两千人?等这些内侍都撤回来,朕再增设一镇提督太监便是,届时你还有卢伴伴便是朕的左臂右膀,朕还指着你们替大明朝建功立业呢。” “万岁爷,老奴此时唯有鞠躬尽瘁二字。”高起潜闻言也是激动得浑身发颤。 苦熬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等来了云开日出,他们内侍的好日子又要来了! 崇祯背对着高起潜撇了一下嘴,又说道:“不过,眼下还是抓紧锻炼石灰要紧。” “老奴遵旨,老奴这就回第七峰石灰窑锻炼石灰!”高起潜此时就像打了鸡血,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当下带着十几个小太监回了第七峰。 在云龙山第七峰原本就有一个石灰窑,正好烧石灰。 高起潜前脚刚走,对面建奴大营突然之间又响起鼓声。 “这是击鼓聚将?”崇祯皱眉道,“看来今天不会消停。” …… 崇祯这次判断错了。 至少今天,建奴是打不成进攻了。 因为多铎的提议遭到几乎所有的八旗贵族的激烈反对,除了镶白旗的固山额真何洛会跟正蓝旗小旗主固尔玛珲表态支持之外,其他的旗主贝勒不是明确反对就是保持中立,甚至就连正白旗固山额真阿山也是态度暧昧。 镶红旗主罗洛浑和正红旗小旗主勒克德浑更是激烈反对。 “豫亲王,如果你非要这么蛮干,尽可以带着两白旗上,正蓝旗既然也支持你,一并上也可以,但是我们两红旗是不会去的。”勒克德浑黑着脸道。 “我们镶蓝旗也不同意这个打法。”镶蓝旗固山额真屯齐也道。 “我们正黄旗也反对。”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也道,“仗不是这么打的。” 正白旗固山额真阿山幽幽的说道:“豫亲王,奴才也以为这样打实在太过冒险,将一百牛录的八旗勇士散落在环绕云龙山的十几里长的壕沟内,此举实在不明智,如果战事顺利也就罢了,可万一战事不顺,再想撤回那可就难了。” “撤回?”多铎怒道,“阿山,难道你以为动用了一百牛录的八旗勇士,还会拿不下小小的云龙山?你也未免太高看云龙山的明军了吧?” 阿山道:“奴才仍以为老汗的战法是最高明的,凡战,就应该集中兵力,所有分兵出击的战术都是不可取的,也注定失败!” 勒克德浑哼声道:“何况豫亲王是分兵一百路!” 心说多铎这家伙是真敢想,居然准备动用一百个牛录从一百个攻击点同时发起攻击。 “这就是两回事!”多铎大怒道,“老汗说的不能分兵,是大军不能分兵,老汗从未说过攻城战中也不能够分兵多路同时进攻。” 顿了顿,多铎又道:“何况先帝在宁锦大战中也曾分兵,以一路困锦州,一路于松山迎击来援明军,最后不也赢得了胜利吗?” 阿山道:“那我们就效彷先帝好了,亦当长期围困徐州。” “没错,我也赞成长期围困徐州。”罗洛浑当即表态支持。 罗洛浑、屯齐、叶臣以及谭泰等八旗贵族也纷纷表态支持。 多铎勃然大怒:“长期围困徐州?你们说得真是好轻巧,二十多万大军还有几十万头牲口,每天人吃马嚼的你们知道要吃掉多少粮草吗?你们又知不知道,皇父摄政王总共给拨付了多少粮草?你们觉得随军携带的粮草能撑多久?” “粮草?”罗洛浑怪笑道,“筹集粮草还不简单?抬抬腿的事儿。” “就是,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喽?”勒克德浑舔了舔嘴唇说道,“豫亲王你不要忘了这可是在徐州,从徐州再往南就是江南,是大明最富庶的地界,只要派遣一支偏师南下,旬日之内便可攻破淮安,还怕筹不到粮草?” 罗洛浑还有勒克德浑终于露出了贪婪的嘴脸。 说白了,他们压根就不想啃徐州这块硬骨头。 虽然崇祯就在徐州,但是看徐州城外这阵势,只是那密密麻麻的铳台,就知道这是一块最难啃的硬骨头,比当年明军在辽西筑的宁远城和锦州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这样,傻子才会被明军牵着鼻子走。 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当然是也必须是效彷先帝还有睿亲王当年的做法,毁关入塞洗劫中原!当年连续六次入关,每个旗都是捞足了好处。 牛羊牲口、女人孩子还有那无数的金银财宝! 罗洛浑和勒克德浑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两眼放光。 而且据说,江南可是比北直、山东更加富庶十倍! 不要六次,哪怕只洗劫一次,就足够他们十辈子衣食无忧! 罗洛浑和勒克德浑他们早就眼巴巴的盼着南下洗劫江南了,干吗非要在徐州跟几十万明军打生打死呀?杀到江南抢钱抢粮抢女人不好吗? 顶点 抢钱抢粮抢女人抢牛羊牲口,才是正经八旗子弟该干的事。 所以,罗洛浑和勒克德浑这个提议一出,顿时获得全体八旗贵族支持。 除了多铎,大帐里的八旗贵族有一个算一个,都已经对强攻感到腻味,这会他们就只想带兵杀到江南去美美的洗劫一波。 到了这会,多铎已经无力阻止。 这个就是部落奴隶制国家的特点。 不过多铎身为主帅,手握着一项权力。 那就是让谁南下不让谁南下,都由他说了算。 你们两红旗不是想要南下吗?本王偏不让你们南下。 当下多铎就坡下驴,点头说:“那好吧,既然大家都反对发动百牛录总攻击,都认为应该兵分两路,一路长期围困徐州城,另一路南下洗劫江南,本王就遵循大家意见。” 说此这里稍稍一顿,又说道:“两红旗、正黄旗还有正蓝旗留下围困徐州,八旗汉军也一并留下,两白旗及镶蓝旗南下,八旗蒙古以及外藩蒙古一并南下,各旗的包衣奴才仍旧随各旗行动,今日休战,待明日昧爽时再分兵。” “啥?”罗洛浑、勒克德浑两人顿时大怒。 正要提出质疑时,多铎却道:“衍禧郡王、多罗贝勒,你们两红旗和正蓝旗已经在徐州激战半月,士卒疲乏,所以此次南下就交给我们两白旗还有正蓝旗吧,本王身为大军主帅,对各旗理应一视同仁,不能只逮着两红旗还有正蓝旗往死里使,对吧?” 说到这稍稍一顿,多铎又道:“当然,当我们两白旗还有镶蓝旗人困马乏,或者说还需要二次筹措粮草之时,那恐怕就只能再次辛苦你们两红旗。” 罗洛浑和勒克德浑气个半死,可是又挑不出来多铎的理。 因为多铎处事没有半点毛病,打仗轮流,抢劫也要轮着来。 两红旗的郡王贝勒贝子怒气冲冲的走了,固尔玛珲则是一脸幽怨。 两白旗还有镶蓝旗的贵族则是兴高采烈,就好像过节似的兴奋得两眼放光。 多铎想要补个觉,但是已经没有了困意,便又让范承谟把侯方域叫来大帐。 多铎可记得侯方域刚才说过,曾经多次往来于南京以及商丘之间,所以对于江南应该很熟悉,带上此人应该能派上用场。 侯方域很快就来到中军大帐。 “小生侯方域叩请豫王爷请安。” 侯方域再次打千,动作就麻熘多了。 看来刚才应该是专门向包衣学习过打千。 “免了。”多铎道,“你之前说你曾经多次往来于南京与商丘之间?” 侯方域连忙点头道:“是的,小生往返于南京及商丘间不下二十次。” “是吗?”多铎道,“那你对徐州与南京之间的道路应该很熟悉了,我大清兵若绕过徐州直取南京,应该走哪一条道路?” 取南京?听到这话,侯方域兴奋得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 太好了!老天有眼,终于让我侯方域等到了这天!哈哈! 第215章 直接拿下南京 侯方域道:“回豫王爷话,从徐州到南京,主要有两条路,一条是经凤阳府过除州,再到南京的陆路,这条路比较近,但是一路上山河阻碍,很难走,另外一条则是经淮安府、扬州府再到南京的水路,比较远,但是好走得多。” 多铎轻嗯了一声又接着问:“那么这两条路,哪条路更富庶?” 听到多铎这话,侯方域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无非就是抢劫呗。 毕竟此前建奴曾经先后六次毁关入寇,把整个北方都搅得一塌湖涂。 不过侯方域对此并不抵触,从那个贱人背弃于他加入国难戏班开始,从他拒绝通过崇祯设立的“生死门”的那一刻起,他侯方域跟大明事实上就已经恩断义绝。 堵胤锡奉崇祯旨意在归德府均田亩后,他侯方域跟大明更是已成寇仇。 “那当然是淮安府扬州府这条路。”侯方域不假思索的答道,“大明财富七分,三分在江南,江南财富七分,至少三分在扬州。” “扬州可是大明最大的盐商聚地地。” “大明要说富庶,当然是以扬州为最。” 说到这稍稍一顿,侯方域又接着说道:“不光是扬州府富庶,淮安府也富庶,而且这一路上最富庶的集镇大多都集中于运河两河,豫王爷率领大军南下,都不需要走远,沿着运河就能把整个江南的财富都抢了,属实方便。” 多铎却有些担心,皱眉道:“可淮安府、扬州府这一路是水路,我军没有船只,行军渡河多有不便,万一遇到明军水师那就更麻烦。” “方便,走水路才更方便。”侯方域忙道,“豫王爷只要率领大军打下淮安府城,就能获得大量漕船,到时候我大清兵就可以乘船南下。” “有漕船?”多铎心头微动,“你是说淮安府城有很多漕船?” 侯方域道:“豫王爷,南明的漕运总督署就在淮安府城山阳,停泊在山阳运河码头的漕船从来就没少于过一千艘!” “一千艘漕船?”多铎闻言大喜。 要是能抢到山阳的这一千艘漕船,可就太好了。 不光是南下的行军路可以更轻松,从江南抢到了粮食财宝以及妇孺牲口之后,也可以通过运河先送回徐州,再然后直接走运河送回到北京,就跟当年他们两白旗洗劫山东之后直接坐船走海路回关外,简直不要太逍遥。 可多铎还是有些担心明军的水师,又问侯方域:“明军的水师现在驻扎在哪里?” “豫王爷根本不用担心明军水师。”侯方域说道,“今年江南的天气格外的寒冷,连往年从不封冻的淮河都被冻住,因为担心会被冰层给困住,年前我从山阳动身返家之前,明军水师就已经从洪泽湖水寨撤到了云梯关。” “哦,有这事?”多铎闻言大喜。 这可真应了一句老话,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就连老天爷都帮他忙,所以活该南明和崇祯倒霉,说不定这次不光能洗劫江南,还有机会一鼓作气直接拿下南京,抄了崇祯的老巢。 要是这样的话,崇祯守徐州又还有何用? 只不过多铎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轻信侯方域。 先让何洛会把侯方域给领走,多铎又让范承谟叫了另一个商丘跟来的缙绅子弟,结果也跟侯方域一样说辞,这下多铎才终于是信了。 …… 这一天加一晚,多铎是美美的睡了一觉。 然而崇祯却根本没怎么合眼,第二天昧爽时分就又被绵绵不息的号角声给惊醒,急披衣起身来到地堡大厅,只见金声桓也正往外冲。 “圣上。”金声桓正想要作揖见礼,却被崇祯制止。 “你不用管朕。”崇祯还道建奴又要进攻,急声道,“快上铳台。” 金声桓便不再管崇祯,一边抓着钵胃往自己头上扣,一边就蹭蹭蹭的登上铳台。 片刻之后崇祯也来到铳台的平台上,却发现铳台上面风平浪静,无论是边军将士还是士子的情绪都很稳定。 因为建奴根本没进攻。 “圣上。”守夜的徐应伟上前来见礼。 “徐卿,这是怎么回事?”崇祯问道,”建奴没进攻?” “没有。”徐应伟摇头道,“只听到号角还有战鼓声响,就不见有建奴过来。” “竟然有这事?”崇祯眉头微微蹙紧,再侧耳聆听片刻脸色忽然微微一变,“建奴这是准备分兵了!” “分兵?”金声桓愣在那。 徐应伟则说道:“圣上是说,建奴准备留下一部分兵力长期围困徐州,然后再分出一部分兵力南下,去侵扰洗劫南直隶?” “不只是侵扰洗劫这么简单。”崇祯道,“如果有机会,建奴不会介意向大明射出穿心一箭,直接拿下南京!” “啊?”周围的边军将士闻言脸色剧变。 徐应伟等勤王士子却神情镇定,因为就在年前的时候,在北上徐州的途中,崇祯就带着他们推演过无数次建奴南下的敌情。 所以发生这样的变化,他们一点不意外。 然而不意外归不意外,担心却还是担心。 徐应伟便小声劝说道:“圣上,建奴如果真的分兵南下,很可能会走淮安,眼下淮安府仅只有二十万新募的乡勇,甚至连漕运署的两万运军也跟着路部堂调到了邳州,臣担心淮安府会失守,要不然就由臣率一队士子火速驰援?” “驰援?”崇祯摇头道,“你们怎么去?从河面熘冰前往?” “熘冰?”徐应伟闻言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叹息道,“也是,只要我们出城就必定被建奴发现,到时蒙古骑兵必定来追杀我们,我们跑都跑不掉。” “所以,还是把心思都用在云龙山上吧。”崇祯道,“至于淮安府,就交给阎应元、冒襄还有华夏等勤王士子吧,朕相信他们能守住。” 至于再南边的扬州、除州甚至南京等地,建奴能不能走那么远都还是两说,就算不顾一切走到那里也是拿不下,真当江南那么好打? 毕竟此时黄淮未失,建奴的重装部队可过不去。 说话间,天色就渐渐的亮起来,终于能够看得清楚。 建奴果然是分兵了,只见一队队的马队,一队队的步卒还有一辆辆的马车从大营的辕门之内源源不断的开出来。 没有看到红夷大炮。 长长的队伍走了足足将近半天。 既便是最保守估计,拔营离开的建奴也有小十万人。 “可惜。”站在崇祯身边的朱慈炯忽然轻叹了一口气。 崇祯心下也说了一声可惜,可惜既便是建奴兵分两路,留在徐州的建奴也绝不是明军能战胜得了的,顶多也就是守城,出城野战基本就是送人头。 第二天,留在徐州的建奴便再一次分兵,分成了四路。 四路建奴分别在徐州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扎下一座大营。 让崇祯更遗憾的是,建奴即便再次分兵,并且分成四股,每股的建奴兵力顶多也就三四万人,但是打野战明军仍旧打不过,所以仍只能打打防御战。 紧接着,数以万计的包衣奴才就开始在明军的第十二重铳台外卖力的挖掘壕沟。 这些狗奴才挖的封锁沟差不多有两丈深,五丈宽,规格上要比铳台壕沟差很多,但是长度却长得多,把徐州城、云龙山、城外的十二重铳台还有黄河的部分河道都包进去,也正是因为有黄河,建奴挖的这条封锁沟并不完整,没有形成闭环。 …… 睢宁县是淮安府西北的一个偏远小县城。 从睢宁县往北不到一百里就是邳州县城,此时的邳州城内驻扎了足足十镇边军,是黄淮防线上的三大重镇之一,然而睢宁就只有一万乡勇。 崇祯设计的黄淮防线不搞摊大饼平均分配兵力,而是重兵驻防三大战略支撑点,然后再以乡勇把守各个县城及重要集镇。 至于外围广大乡村,就只能战略性放弃。 顶多建奴打过来时,尽可能转移百姓进城。 负责训练睢宁县乡勇的士子,是宁波生员华夏。 华夏来睢宁县城时,身上只有崇祯的一道旨意,此外就是可以随时从山阳城的府库支取钱粮的权力。 有能力或者没能力,放在独当一面的岗位上一试就试出来了。 华夏无疑是个有能力的士子,到睢宁的第三天就募集到了一百多名乡勇,然后带着乡勇到山阳城将钱粮领回来,再然后前来应募乡勇的壮丁就络绎不绝。 说白了,这个时候的壮丁只要有口饱饭吃,真能把命卖给你。 但是华夏并没有良莠不分接收所有应募者,而是对前来应募的壮丁进行了筛选,而且是按照绩效新书进行筛选,只留下乡野老实之人。 华夏最终募集到一万余乡勇,然后开始按士子营的训练方法开始了整训。 就是背绩效新书以及走队列,再然后训练器械,同时开始修建铳台工事,反正就是崇祯训练士子营的那一套从头走一遍。 此外,乡勇的口粮定量也给得足足的。 除了一天三顿饱饭,每人每月还有三斗工食米。 得承认,大部分乡勇其实是冲着这三斗米来的。 士大夫宁可饿死不为五斗米折腰,但是升斗小民却可以为了得到一斗米养活妻儿,就能把命卖给你,人与人就是这么的不同。 华夏从邳州城回来,就感觉天气似乎又变冷了。 “大人,天又冷了。”华夏选的亲兵队长的王破壶一脸关切的说道,“添件衣赏吧,可千万别冻着了。” “无妨,这点冷不算啥。”华夏道,“我们宁波的天气也是差不多冷。”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是走到睢水边被寒风一吹,华夏还是缩了下脖子,天是真冷,吹来的西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 “冰层敲过了吗?”华夏边走边问道。 “敲了。”王破壶点头道,“又厚了不少,上千斤的马车过河都没问题。” “冰层都已经这么厚了吗?”华夏的眉头立刻蹙紧,因为睢宁县城紧挨睢水南岸,睢水就是睢宁县城护城河,现在睢水结冰这么厚,相当于就没有了护城河保护。 但是好在,还有六重一百多个铳台环绕着睢宁县城,既便建奴大军到来,要想在短时间内推进到睢宁县城下也不容易。 停顿了下,华夏又接着问:“兵工厂的第三批长矛送到了吗?” “刚送到。”王破壶点头道,“已经清点过,一共是三千支长矛,不过是竹杆长矛,说是没那么多铁木。” “竹杆就竹杆,总比没有强。”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一个铳台旁边。 只见一队队的乡勇正从入口处进入到铳台。 这些乡勇或者一人挑,或者两个人抬,将一桶桶的粪水、一袋袋的生石灰还有几口大铁锅抬进了铳台。 铳台外还有乡勇正在结渔网。 看到华夏过来,乡勇纷纷站起身跟他打招呼。 华夏作揖回礼,又蹲下拿起一张结好的渔网,使劲的拉了一下,结果把手指关节勒得发白,苎麻织的渔网却是完好依旧。 “大人放心吧。”一个憨厚的乡勇说道,“苎麻织的渔网牢着呢。” “嗯,牢点好。”华夏点头道,“要是不够牢,那就网不住建奴。” 华夏话音刚落,铳台上的一个乡勇忽然手指西北方大叫了起来:“大人快看,狼烟!西北方向升起狼烟了!” 华夏勐然回头,果然看到西北方已升起狼烟。 为了给县城外的百姓留出时间进入县城躲避,华夏专门派人在各个方向修了烽火台,一旦有建奴大军犯境,白天点狼烟,夜间则点烽火。 现在狼烟升起,意味着建奴正杀奔睢宁而来。 “快!”华夏瞬间就紧张起来,大吼道,“各铳台的守备队立刻进入各自铳台,支起大锅熬煮金汁,留守县城的乡勇快去转移百姓!” “一个时辰内,所有百姓必须全部进城!” 最远的烽火台距离睢宁县城大约有四十里。 建奴大军过来,最快也要一个半时辰的时间。 第216章 赌一把 一支木制的标枪从前方烽火台上掷下。 尼雅哈直接拿左胳膊一挡把标枪挡开,接着右手一甩,便将连着铁爪的飞索甩到了烽火台上,再一拉,铁爪便勾住烽火台的护墙。 瓦星阿重伤之后,尼雅哈就暂领了巴牙喇纛章京一职。 新官上任三把火,尼雅哈就打定主意,要在这次南下洗劫江南的作战中,尽可能的多立战功,彻底的坐稳巴牙喇纛章京这个位置。 当下尼雅哈拉着飞索,蹬着夯土墙就往烽火台上攀爬。 守在烽火台上的三个乡勇顿时就急了,从护墙后面探出身往下投掷石块。 然而守在烽火台两侧的另外两个夜不收早就等着这呢,当即便挽弓搭箭,将两支重箭射向烽火台上的那几个乡勇。 一个乡勇被当场射杀。 另外两个乡勇见机得早,赶紧缩回去。 但是这么一耽搁,尼雅哈已经爬上去。 烽火台高度只有两丈多,攀爬毫无难度。 尼雅哈翻过护墙跳进烽火台,顺手又把腰间的斩马刀抽出来,横在胸前,缓步逼向已经退到角落的两个乡勇。 两个乡勇一咬牙,挺着竹矛并排冲过来。 这个反应倒是让尼雅哈有些意外,乡勇而已,竟有这份勇气? 这要是换成明朝的边军,遇到他们巴牙喇兵,早就转身逃跑,然后就会被他们像射兔子般射杀在逃跑的路上。 尼雅哈当即便改了主意。 反手一刀削掉了两根竹矛的矛尖,尼雅哈又说道:“跪地乞降,我可以饶你们不死,还可以收下你们做包衣!” 口音有点重,但是能听懂。 两个乡勇对视一眼,同时破口大骂。 “入你娘,爷爷大好男儿岂能做你一个蛮夷的奴才!” 一边大骂,两个乡勇一边就挺着没了尖尖的竹竿朝尼雅哈面门捅过来。 然而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尼雅哈只是稍稍一侧头,两根竹竿便贴着他的面门擦过,手中斩马刀再随手一撩,便将一个乡勇开膛破肚。 最后那个乡勇终于是怕了,纵身跳下烽火台想要跑。 但是人刚落地,一支重箭就射到,一下将他钉在了烽火台的夯土墙上。 射箭的巴牙喇兵走上前将箭拔回,对缘索而下的尼雅哈说道:“章京大人,这几个明狗倒是比明朝那些边军有种,算是爷们。”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走!” 尼雅哈翻身跨上马背。 另外两个巴牙喇也跟着翻身上马。 很快,三个建奴夜不收就走远了。 而在他们身后,烽火台上的狼烟已然熄灭。 …… 此时在睢宁县,其中的一个铳台。 华夏已经将该铳台的九十名乡勇集合到了铳台广场。 环视全队一周,华夏板着脸喝道:“号令简明条款再给我背诵一遍!” “是!”九十名乡勇轰然应诺,随即便开始背诵条款,“凡耳,只听号鼓;凡眼,只看灯旗;号鼓灯旗不动,天塌也不许动!” “若擂鼓该进,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亦得进!” “若集结号响,前面就是金山银山也得退!” 几个月的艰苦训练,集体背诵,乡勇们早已经将崇祯删改之后的绩效新书背诵得滚瓜烂熟,尤其最要紧的号令简明条款更是倒背如流。 待乡勇们背诵完了,华夏又道:“今天我再与你们讲讲打仗的意义,你们以为,这仗是为了圣上打的,是为了大明打的吗?” “我现在告诉你们,不是,这是为了你们自己打的!” “睢宁县城丢掉了,对于圣上,对于大明来说不过丢了座小小县城。” “但是对你们来说,丢掉的就是你们的家,你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一方土地,而你们的父母也会惨死在建奴的屠刀之下,你们的妻女也将会遭到建奴的奸淫,你们的儿孙将成为建奴的奴才,世世代代永不得翻身!” “所以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们不守在这里,” “如果你们逃跑了,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乡勇们的表情渐渐凝重,因为华夏描绘了一副可怕的景象。 恍忽之间,他们眼前就又浮现起国难戏班唱过的那几出戏,开原三屠、辽东十日,还有就是建奴屠京,这太可怕了。 华夏又道:“反之如果你们不跑,如果你们在战场上展现出与敌决一死战的决心,建奴就未必会在睢宁县死战,无论如何这只不过是一座小城,一旦所要付出的代价已经远超过所能获得的好处,建奴就会打起退膛鼓。” “建奴退,这一方土地就能保全。” “你们的父母妻儿也能得以保全。” “即便是你们战死了,朝廷也将会按照边军士卒的标准予以抚恤,不仅你们的名字可以刻在太祖陵前的英烈祠上,你们的父母妻儿也将会获得五十两银子的阵亡抚恤金,除了这两样,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 说此一顿,华夏又道:“你们的儿子将可以保送进入国子监读书!没有儿子,也可以荫一从子或者外甥入国子监,国子监学成毕业即可入士子营当勤王士子!” 听到这,铳台上列队的九十名乡勇当即便不澹定了,可以当勤王士子? 这小半年与华夏相处,这些乡勇对于勤王士子这个头衔已经再清楚不过。 因为华夏就是勤王士子,县尊老爷见了他都得毕恭毕敬,县里的那些衙役胥吏平日里都是作威作福,可是自从华夏来了之后,这些衙役胥吏就全都把尾巴夹起来,因为一不小心犯在华夏手里,轻则一顿棍棒,重则直接处死。 而且勤王士子过手的钱粮是以漕船计量! 所以在这些乡勇的眼里,勤王士子就是个不得了的大官! 想到自己的儿子有机会进入国子监读书,读完毕业还可以当勤王士子,这些乡勇就再也没办法澹定,死亡,突然之间也没那么可怕! 看着这些乡勇眼神中流露出的光,就知道鼓舞已经到位。 华夏便来到下一个铳台,继续召集九十名乡勇进行训话。 再后来,华夏觉得这样速度太慢,就让王破壶带着亲兵把每十个铳台的九百名乡勇聚集到一个铳台,进行统一训话,这样就快多了。 忙碌到中午时,终于完成对乡勇的训话。 然而对于能否守住睢宁,华夏心中仍旧没底。 老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对于乡勇来说,阵亡之后抚恤金五十两,外加荫一子或者从子入国子监读书,绝对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重赏。 然而,依靠重赏鼓舞起来的勇气,终究比不上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底气。 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底气,是基于强大的自信,士卒往往对己方的胜利充满坚定信念,所以对伤亡的承受能力就大。 据说有些精锐部队甚至能够拼杀到最后一卒。 但是华夏知道,睢宁的乡勇是绝对不具备如此强悍的承受能力。 如果只是几十或者百来个乡勇遭到建奴屠戮,这些乡勇或许还能坚持不溃,但是当超过五百个甚至一千个乡勇被杀,他们就一定会崩解。 没经过战阵考验的军队不可能具备坚韧的意志。 这话是崇祯说的,华夏等士子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看来只能赌一把,就赌建奴不会在睢宁跟他们死扛。 当下华夏吩咐王破壶道:“破壶,你去把那些个家中贫苦又生了许多儿女,同时又老实巴交的乡勇都给我召集起来!” 这些乡勇负担重,承受力也最强。 “是。”王破壶按照华夏的吩咐,很快就把符合条件的乡勇召集到了一起,总共大概有九百多个,十分之一的比例。 华夏把这九百多个乡勇编成九队。 并且让这九队乡勇换防到了西边最外围的九个铳台。 换防之前,华夏又再次把这九百乡勇召集起来训话:“我刚才说的话你们想必都已经听到了,如果让建奴打进睢宁,你们的父母妻儿都别想活。” “不要指望别人会替你们去拼命,你们只能够指望自己。” “你们顶住了,睢宁城就守住了,你们的父母妻儿也就保住了。” “你们要是敢临阵脱逃,就算侥幸捡回一条命,我华夏也绝不会放过你们,不光是你们自己得死,你们的父母妻儿也都得死!” “而如果你们死战不退,我敢保证建奴绝不会在睢宁虚耗下去。” “最多顶住建奴的一到两波进攻,我敢保证建奴就必定会退兵。” “到时候不光你们的父母妻儿能够保全,你们也能活命,还能得一份重赏!” 华夏其实也不想这么做,但是对这些老实巴交的乡野汉子来说,恐吓有时候往往比重赏更加有用,必须让他们明白,临阵脱逃全家都是死,如果死战不退,就至少能够保全他们的父母妻儿,运气好的话他们也能活命。 到这,华夏能做的工作就已经全部做完。 但最终能不能守住睢宁,就要等待实战检验。 下午未初时分,几个建奴骑兵出现在睢宁西郊。 庆幸的是,城外的百姓早已经提前撤入县城之中。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217章 换一城百姓 看着前方旷野上的铳台,尼雅哈有些懵。 跟在尼雅哈身后的另外两个巴牙喇也同样有些懵,什么情况?徐州是重镇,城外有密密麻麻的铳台也就罢了,这座小县城外也有这么多铳台? 紧接着尼雅哈他们就想到了一种极其可怕的可能。 该不会,南明所有的城池外都有大量的这种铳台吧? 真要是这样的话,这次南下很可能就会白跑一趟,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带着一脸的懵逼,尼雅哈带着另外两个巴牙喇兵,绕着睢宁县城走了一圈,结果发现城外的铳台至少上百个! 走完一圈再往回走,很快遇上镶白旗的前锋大军。 领兵的是镶白旗固山额真何洛会,尼雅哈带着两个巴牙喇下马打了一个千。 听完尼雅哈的报告,何洛会也同样有些懵,说道:“你是说,睢宁这座小县城外也是布满了跟徐州一样的铳台?” “是的。”尼雅哈道,“至少有上百个铳台。” “什么,至少一百个!”何洛会吸了口凉气。 这事可就有些棘手了,明军修筑的这些铳台,虽然单个的防御力也就那样,付出一些代价还是可以拿下来,但是架不住铳台的数量太多! 如果每个铳台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那就受不了。 于是何洛会也没敢轻易动手,决定等多铎到来再说。 傍晚时,多铎也带着两白旗、镶蓝旗的大军赶过来。 看着遍布在睢宁城外的铳台,多铎也同样有些傻眼。 当下多铎目光凶狠的看向跟在身边的侯方域,怒道:“睢宁为什么有铳台?” “呃啊?”侯方域愣了一下,忙道,“回王爷,小生年前从淮安府返家时,走的是黄河北岸的邳州,并没有从睢定经过,所以委实不知情。” 多铎皱了下眉头,接着问道:“那么山阳有没有铳台?” “有的。”侯方域点点头答道,“而且数量比睢宁县还要多些。” “什么?入娘贼你怎么不早说!”多铎勃然大怒,当即就一马鞭抽过来。 侯方域挨了一鞭子,痛入骨髓,却捂着脸不敢分辩一句,只敢心下腹诽,你又没问我这个,我怎么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这个?再说不就是百来个土台,在你们大清兵的面前能顶什么用?还不是一个冲锋就轻松拿下来。 多铎越发生气,又是几马鞭抽过来。 看到这幕,另一边的范承谟悄然松口气。 这下好了,看来今后有人替他挨鞭子了。 多铎狠狠的抽了侯方域几鞭子,怒气稍竭。 随即多铎又把何洛会叫到跟前,黑着脸说:“睢宁不是徐州,不过就是座小县城,本王就不信,睢宁县的铳台也有徐州的铳台那般器械精良、守卫森严!你这就派一个牛录,先把最前面的那个铳台夺下来。” “嗻!”何洛会应诺。 …… 在睢宁的西门城楼上。 华夏正远远的看着建奴的大阵。 看到一队大约两三百人的建奴从大阵之中分出来,并且推着十几辆楯车扑向了正前方的那个铳台,华夏便暗暗的松了口气。 建奴的第一反应看来是被他押中了。 果然向最近的铳台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 现在就看那座铳台上的九十名乡勇能不能如他所期待的那般,坚持到最后?只要他们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卒,建奴大概率会绕道而行! 以九十名乡勇,却换来一城百姓的安全,也是值了! 当下华夏把目光投向前方铳台,你们可一定可顶住! …… 厮杀很快就开始。 何洛会原本以为,拿下一个铳台应该会十分的轻松。 所以第一波进攻,何洛会并没有派出半个牛录,而是只派了五十个旗丁,因为他觉得有五十个旗丁就足够了。 五十个旗丁拼起两辆楯车,向铳台发起了进攻。 建奴的楯车因为太过笨拙,车体厚重,轮子却很小,所以行军的时候得进行分拆,然后装载在马车或者偏厢车上带走。 遇到打仗的时候,再把楯车拼装起来。 建奴很快就进入五百步内,铳台的守军毫无反应。 看到这,何洛会就笑了,看来果然如豫亲王所料,睢宁的明军虽然也修筑了铳台,但是睢宁明军的器械却完全没办法跟徐州明军的器械相比。 换成徐州的铳台,虎蹲炮早就噼头盖脸的打过来。 一直推进到壕沟的边缘,铳台上的明军都毫无反应。 镶白旗的五十旗丁将楯车推入壕沟,又缘索下到沟底。 再把楯车推到铳台护墙外并把云梯架起来,然后分出二十个旗丁顺着云梯往上爬,另外三十个旗丁则留在对面的护坡以及沟底,用弓箭提供保护。 然而铳台上的明军却始终没有露头,任由旗丁攀着云梯往铳台上爬。 明军始终不露头,守在沟底以及对面护坡上的旗丁也就只能干瞪眼,一箭都未发。 不一会,两个旗丁便率先跃入护墙,随即铳台内便响起巨大的喊杀声,隔着护墙,隐约可以看到有渔网抛起并张开,还有一瓢瓢的金汁凌空泼洒。 紧接着就响起两声无比凄厉的惨叫,但很快又戛然而止。 随即第二拨的两个旗丁又翻过护墙,同样的一幕再次上演。 先是渔网向上抛起张开,接着又是一瓢瓢金汁凌空泼洒过来。 前后还不到片刻,二十个旗丁就像排队跳海的仓鼠,一拨一拨的翻墙进入到铳台,随即铳台内便响起巨大的喊杀声,紧接着响起凄厉的惨叫声,但很快惨叫声以及喊杀声便又戛然而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空气中传来的恶臭,却清楚昭示着铳台上刚爆发了恶战。 “金汁,渔网,估计还会有石灰包,还有不再坚守在护墙后!”何洛会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跟云龙山的明军一个路数!” 小书亭app 尼雅哈沉声道:“这个路数挺难对付的。” “也没有什么难对付的。”何洛会黑着脸说道。 “只要相邻的铳台没有配备虎蹲炮,不能往我们头上倾泻铳子,单凭这一座铳台,根本就不足为虑,多派一些人手就能淹了他们。” “你率领一队巴牙喇兵,配合石图淹了这个铳台。” 如果这里的铳台也配有虎蹲炮和鸟铳,那的确会十分棘手。 但是这里的明军既没有虎蹲炮也没有鸟铳,那就不堪一击,一个牛录的八旗兵就足可以淹没铳台上的明军。 然后一个铳台一个铳台的淹过去就是。 无非就是会多消耗些时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嗻!”尼雅哈打了个千,当即带着一队巴牙喇兵上前。 接到何洛会的命令后,石图立刻将兵力增加到一个牛录,楯车也从两辆一下子增加到十二辆之多,正如何洛会所说的,是准备拿人海淹了这个铳台。 铳台上的明军仍旧没动静,没有一个兵出现在护墙后面。 看到这,石图和尼雅哈脸上便同时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这些愚蠢的明军,仍旧死守着徐州的战法,却不知死期已至! 很快,第一拨旗丁就攀着云梯冲上铳台,随即翻过护墙。 铳台上的明军不出意外的再次甩出渔网,在空中也有金汁源源不断的泼洒。 只不过这一次,铳台上的喊杀声以及惨叫声就经久不歇,很显然,铳台上的明军已经没有能力一下子歼灭掉冲上铳台的十几个建奴。 两拨旗丁之后,尼雅哈也带着十一个巴牙喇兵冲了上去。 堪堪翻过护墙,尼雅哈就看到刚才冲上来的二十四个旗丁已经倒下一大半,只剩下五六个退到护墙前顽抗。 “休!”尼雅哈张手就是一箭射出。 前方十步开外,一个明军面门中箭,当场毙命。 另外十一个巴牙喇兵同时挽弓放箭,瞬间又射翻十三个明军。 是的你没看错,十一支重箭射翻了十三个明军,因为其中两支重箭在贯穿前面明军的脸颊之后又射中后面明军心口,一箭双杀! 然而这些明军并未被吓倒。 当即便有十几张渔网旋转着抛过来。 其中的一张渔网朝尼雅哈当头罩下,尼雅哈便赶紧贴地侧向翻了一个跟斗,堪堪滚到渔网的边缘,没罩着。 然而,没等尼雅哈起身,一瓢瓢的金汁已经凌空泼过来。 这个就真的没办法躲避,因为金汁是呈扇形凌空泼过来,上下左右全都是,完全不留死角,尼雅哈一下被泼个正着。 腿上、身上还有胳膊上都泼了不少。 还有不少金汁从面甲溅入鼻子嘴巴,中人欲呕。 不过更令人难以忍受的还是从手掌及胳膊上传来的剧疼。 尼雅哈发出啊的一声哀嚎,手中的大稍弓当即掉落在地。 随即一个个纸包还有布包打将过来,砸在了尼雅哈和其他巴牙喇兵的身上,啪啪作响的同时也纷纷碎裂开,里边的生石灰当即便飞溅开来。 这下就更酸爽,因为有生石灰从面甲的眼窟溅进去,落进了尼雅哈的眼睛。 虽然灰量极少,但是尼雅哈仍旧感到烧灼般的剧疼,当下尼雅哈越发惨烈的大声哀嚎起来,因为这种痛苦,真没几个能遭得住。 第218章 战至最后一卒 不过,尼雅哈等巴牙喇兵要比普通旗丁更抗揍。 身上披挂的三重甲胃赋予了他们更强悍的防御。 面甲的存在使得石灰的杀伤被极大削弱,厚实的棉甲更是确保躯干以及双腿不被金汁烫伤,只有双手和双臂被金汁烫着,不过还能忍得住。 尼雅哈等巴牙喇兵躺在铳台上左右翻滚,躲避接踵而来的份量实足的金汁。 当明军对尼雅哈等巴牙喇兵展开勐攻时,更多的旗丁顺着云梯杀上了铳台,这下明军的渔网来不及收回来,金汁也来不及补充到位,单凭石灰包已经不足以阻挡建奴,于是前面列队的刀牌手和长矛手便毫不犹豫的迎上前来。 厮杀进行到这,终于进入到建奴最擅长的近战。 尼雅哈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一个明军刀牌手嗷嗷冲过来。 “来得好!”尼雅哈狞笑一声擎出斩马刀迎上前去,然后直接无视后面那几个明军捅过来的长矛,照着当面的明军刀牌手就是一刀。 “噗!”那个明军的木牌当即被切成两半。 躲在木牌后面的明军也是一下被噼开面门。 那个明军的眼神瞬间暗澹下去,歪倒在地。 排在刀牌手身后的几个明军长矛手却兀自捅刺不休。 尼雅哈便腾出左手夺住一支长矛勐然一拽,便把一个明军从队列中拽出来,再以右手所持斩马刀斜着一剌,将那明军的脖子整个切开。 殷红的鲜血便从绽裂的疮口一下子飙射出来。 与此同时,尼雅哈身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记捅刺。 只不过,明军的长矛根本就捅不穿他身上的三重甲胃。 转眼间,尼雅哈连杀两人,又以凶狠的目光锁定第三个明军。 换成是徐州的边军,这时候肯定土崩瓦解,掉头逃跑,但是这个明军却毫无惧色,仍旧端着长矛一下下捅过来,而且还是照着尼雅哈面门捅过来。 从这个明军的眼神之中,尼雅哈竟然看不到一丝的恐惧。 尼雅哈急切间勐一侧头,躲过明军长矛的捅刺,再反手一撩。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那个明军长矛手又被尼雅哈连人带矛切开,建奴用的斩马刀又重又锋利,切开人体尤如切豆腐般。 然而让尼雅哈意外的是,那个明军明明已经被开了膛,大肠小肠都一节节涌出来,却仍旧没有咽气,不仅没有咽气,而且仍旧用左右手各握着半截长矛,当成两支短矛继续照着他的面门捅来,竟然如此悍勇? 尼雅哈一时间有些失神,面甲上又挨一下。 尼雅哈的面甲原本就已经挨了好几下捅刺,这下终于扛不住,一下就被捅脱落,锋利的矛头去势未竭从尼雅哈的脸颊上滑过,瞬间留下一道深深的血槽。 所幸这一下并没有刺正,不然尼雅哈这会就已经被捅穿面门。 脸颊受创,尼雅哈剧疼之下惊醒,随即整个人气得暴跳如雷。 盛怒之下的尼雅哈就像一头发狂的黑瞎子,先是一头撞翻那个开了膛的长矛手,然后狂暴的冲撞进明军的队列之中。 其他的巴牙喇兵也跟着发起冲锋。 在十二个巴牙喇兵的勐烈冲撞下,明军的队列一下就被冲乱。 队列遭到建奴冲乱之后,明军的抵抗强度瞬间下降几个层次,之后就再组织不起有效的低抗,所有人只能各自为战。 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明军逃跑。 不到片刻,铳台上的明军便全部战死。 尼雅哈一刀斩下最后一个明军的首级,发现面前已经再看不到一个站着的明军,这才以刀拄地,又将头上钵胃卸下,大口的喘息。 刚才这波厮杀,已经耗尽他的全部体力。 环顾四周,只见铳台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 有明军的尸体,也有八旗兵的尸体,还有大片大片的金汁,空气中的那股恶臭夹杂了血腥味,更加的难闻,饶是尼雅哈见惯了大场面,也有些遭不住。 强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尼雅哈伏地啊啊干呕起来。 …… 当尼雅哈被一个旗丁搀扶到多铎的跟前时,胆汁都快吐尽。 尼雅哈其实没有什么事,只是双手稍微有些烫伤,但是问题不大。 之所以需要人搀扶,主要还是因为累着了,外加被溅入口鼻的金汁恶心到了。 多铎有些嫌弃的捂住自己口鼻,黑着脸问:“这是怎么回事?这里的明军既没有虎蹲炮也没有鸟铳,居然也能打成这鸟样?”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难怪多铎生气,一个牛录加十二个巴牙喇,夺取只有不足百人驻守的铳台,居然还能打成这个鸟样?多铎怎么可能不生气? “主子。”尼雅哈臊眉耷眼的道,“这里的明军虽然没有虎蹲炮也没有鸟铳,可是他们也有渔网金汁和石灰,而且这些的明军比徐州的明军要凶悍得多!刚才那个铳台,上面的近百个明军没一个逃跑,全部拼到了最后!” “没一个逃跑?”多铎闻言不由得神情一凛。 “是的,真没有一个逃跑。”尼雅哈说道,“战至最后一卒。” 挥手示意两个旗丁将尼雅哈搀扶下去,多铎又扭头问石图:“伤亡了几个?” 石图脸上泛起一丝苦涩,耷拉着脑袋回答道:“回主子的话,我们牛录在刚才的厮杀中死了二十六个旗丁,另外还有十一人重伤,另外,巴牙喇兵也有二十一人受伤,其中两个巴牙喇眼睛遭受重创,恐怕是很难再复明了。” “伤亡这么大?”多铎闻言脸色彻底垮下来。 只是一个铳台,就伤亡这么多人,要是把睢宁城外的一百多个铳台全推平,那得付出多少伤亡,不划算啊! 多铎的眉宇间瞬间笼上一层阴霾。 当下多铎又问侯方域道:“睢宁县富庶不富庶?” 侯方域忙说道:“睢宁也是个大县,人口不少,但是跟山阳、扬州没法比。” 多铎便转过头,盯着睢宁看了半天,好半晌后,眸子里的阴狠之色才隐去。 随即多铎扭头对何洛会说:“何洛会,传令下去,大军绕过睢定,继续向前!” “嗻!”何洛会当即大吼道,“豫亲王有令,大军绕过睢宁,继续向前!” 多铎的将领很快就传递下去,建奴大军随即绕过睢宁县城。 为了一座没啥油水的小县城,不值当。 …… 睢宁城头之上。 看着建奴的大军从南边绕行,华夏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里。 建奴的反应果然不出他所料,遭到第一个铳台的顽抗之后,便打起了退膛鼓,睢宁县的一方百姓是保住了。 他华夏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但是很快,华夏的一颗心便又悬起来。 建奴大军绕过睢宁之后,必定会沿着黄河直扑桃源、清河乃至淮安府城山阳,桃源县、清河县还有山阳城的乡勇已经准备好了吗? 略一沉吟,华夏便把王破壶叫到跟前。 “王破壶,我听说你会冰戏?”华夏问道。 “会一点。”王破壶道,“大人你也知道的,我们睢宁天冷,每到冬天睢水就会结出厚厚的冰层,出个门极为不便,所以小人学了冰戏。” 【注:冰戏就是熘冰,《宋史》《礼志》有载】 华夏又问:“像你这样会冰戏的乡勇还有几人?” “会冰戏的乡勇不少,但是能快过小人的就没几个。” 说起戏冰,王破壶真不是吹,十里八乡就数他最快。 “好,那我交给你一项使命。”华夏一脸严肃的说道,“待到建奴走远,你就带两个会冰戏的乡勇出城走睢水冰面往东,到黄河之后再走黄河冰面到桃源,再到清河乃至山阳,将我们在睢宁打退建奴的这个战法报告给桃源、清河还有山阳的士子。” “是!”王破壶答应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华夏却又把王破壶叫住,又说道,“算了,还是你一个人去吧,王破壶,如果被建奴的夜不收缠住,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知道。”王破壶一脸决绝的说道,“自尽!” “没错,如果被建奴的夜不收缠住,就果断自尽吧,不要妄想顽抗。”华夏道,“也不要妄想你能扛住建奴的酷刑而不说出机密。” “小人明白。”王破壶一脸严肃的道。 “小人若死,家中老母和幼子就拜托大人。” “这你放心。”华夏应诺,“你若为国捐躯,你母即吾母,你子即吾子,幼时吾会亲自督促他读书做学问,待稍长即送入国子监中读书。” 王破壶闻言,脸上露出一抹释然之色。 “如此,小人便再无可虑。” …… “真是晦气。”尼雅哈骂骂咧咧的说道,“居然在这个小河沟里翻了船。” 尼雅哈的身体还是很强悍,稍微休息了几个时辰即恢复如初,就又亲自带着两个巴牙喇担当夜不收,负责替大军探路。 大军的行动必须依托官道。 但是夜不收就不能只查探官道。 还得把官道两侧十几里也查探清楚。 这会儿,一行三骑就堪堪来到睢水南岸。 跟在尼雅哈身后的另外两个巴牙喇兵也是有些情绪低落,出师不利啊,南下的第一战就在睢宁城吃了瘪,这似乎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正发着牢骚,尼雅哈眼角余光似乎看到有一道黑影从睢水冰面上掠过。 急扭头看时,却又发现冰面上空无一物,哪有什么黑影?毛都没见着。 皱了下眉头,尼雅哈问另外两个巴牙喇:“你们看见了吗?刚才睢水冰面上好像有一头什么野兽跑过去?” “野兽?”两个巴牙喇来了兴致。 从徐州到睢宁,一路上遇到的村庄不少,但是大多都是搬空了的村庄,就连一头牛羊一只鸡鸭都没有找着。 “走,我们把这头野兽射了吃肉。” 说着,两个巴牙喇便跟着尼雅哈打马冲向睢水河边。 到了河边之后,三个巴牙喇却愕然发现,什么野兽,这分明是个明军! 只见一个明军踩着冰椴,弓着身,正在睢水冰面上向着东边快速滑行,刚才尼雅哈之所以没看见,是被河边土堆遮挡了视线。 “追,射死他!”另外两个巴牙喇当即兴奋的叫起来。 “别一下射死!”尼雅哈却提醒道,“这多半是个信差,一定要抓活口,没准可以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机密。” “嗻!”另外两个巴牙喇轰然应诺。 随即三个巴牙喇兵一边在岸边疾追,一边挽开大稍弓。 然而距离有些远,三箭都没能射中,就这么片刻功夫,那个明军就已经熘得老远,已经超出了大稍弓的射程。 另外两个巴牙喇有些懵,这怎么追? 尼雅哈却大吼道:“前面有一个河湾,快抄近路截杀!” 两个巴牙喇如梦方醒,赶紧跟着尼雅哈折向前方河湾。 巴牙喇他们的速度虽然远远不如明军信差的冰面滑行,但是可以走直线,距离近,所以双方几乎是同时抵达河湾。 虽然明军信差已经尽可能靠近河湾远端,但仍旧处在大稍弓的射程之内。 “分开射!你们两个锁住他的左右两侧!”尼雅哈大吼一声将大稍弓挽满,另外两个巴牙喇同时挽弓。 到底是巴牙喇兵,狩猎的经验就是丰富。 既便是面对速度这么快的目标,也有办法确保一箭必中! “梆梆梆!”伴随着弓弦震动声,三支重箭排列成三角形,闪电般射向前方冰面之上滑行的明军信差。 明军信差虽然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但是正在高速滑行中的身体根本刹不住,只能以极小的幅度调整滑行方向,最终没能躲过。 “噗!”一支重箭洞穿了明军信差的身体,带起一篷血雾,余势未竭之下,又斜着攒射到冰面中,随即弹开。 然而,让三个巴牙喇兵失望的是,明军信差竟然没有倒下。 虽然被一箭射穿,身上的棉甲顷刻间就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但是明军信差仍旧在顽强的往前滑行,速度不减! “追,他跑不远!” 尼雅哈对于自己的箭术极有自信。 无论是人还是兽,挨了他的一箭,不可能走远。 当下尼雅哈带着两个巴牙喇兵顺着睢水追下去。 【点击投月票】 【点击推荐票】 第219章 使命在身 在桃源县,卢象同正带着一队乡勇在黄河岸边巡视。 卢象同是南直生员,他的堂兄就是大明朝数得着的勐人卢象升,身为文官,却能拎着大砍刀上阵杀敌。 卢象同名气没有堂兄卢象升那么大,但武艺也不错,而且也长得高大魁梧。 指了指黄河的冰面,卢象同对身边的乡勇队长说道:“三旺,你带几个人下去把靠近河岸的冰面凿开。” “是。”乡勇队长吴三旺当即带着人下河。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黄河冰面凿开。 吴三旺拿手比了比,抬头对卢象同说:“大人,冰层厚一尺有奇!” “竟然有一尺多厚!”卢象同的脸色当即垮下来,“这么厚的冰层,便是上万人站在冰面上恐怕也不会塌。” “如此一来,建奴就能直接从河面这边发起进攻。” “那么我们费了将近半年时间,在县城东西南三个方向修筑的一百多座铳台,就再也发挥不出任何的防御功能。” 桃源县城的地形稍稍有些独特。 因为桃源县城所在的位置竟然跟黄河大堤一般高,而且距离县城很近,黄河直接就成了桃源县的护城河。 这样有利但也有弊。 卢象同忧心忡忡道:“这可如何是好?” 吴三旺说道:“大人,要不然就将所有乡勇都撤入县城吧?” “那怎么行。”卢象同摇头如拨浪鼓,“桃源县城的城墙高度不过两丈,就这点高度建奴甚至都不用云梯,搭人梯就能够攀爬上来!所以如果没有外围铳台的拱卫,单凭县城低矮的城墙是守不住的,充其量也就坚守两三天。” 吴三旺挠了挠头又道:“大人,兴许建奴就不会来打桃源县。” “胡说,不可有此等侥幸心理。”卢象同断然道,“建奴若久攻徐州不下,必然分兵迂回淮安府或凤阳府,若是迂回淮安府,首当其冲便是华夏的睢宁县,再接下来,便是我们的桃源县城,所以我们必须得做好准备。” “可问题是,这仗真的是不好打呀。” “谁也想不到今春的天气会这么冷。” 吴三旺苦笑:“往年黄河虽然也结冰,但是冰层不会这般厚。” “我再想想。”卢象同皱眉说道,“记得圣上说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多想就总是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话音还没落,吴三旺忽然叫起来:“大人,河面上有人过来!” “嗯?”卢象同霍然抬头,便看到一个身影从河面上滑过来。 “大人,好像是我们的信差,不是从邳州过来,就是从睢宁过来……”说到一半,吴三旺忽然又叫起来,“他好像受伤了。” 卢象同也看到了,这人的棉甲几乎被血迹浸透。 不用说,这人肯定就是王破壶,从三个建奴白甲兵箭下死里逃生,一路之上也不敢停下来包扎伤口,竟然强撑着滑到桃源。 看到卢象同,王破壶暗道一声侥幸。 原本还担心坚持不到进城,却没成想在这里就遇到了卢象同大人。 王破壶跟着华夏来过桃源县多次,与卢象同还有吴三旺已经很熟。 “啊呀,竟然是破壶兄弟!”吴三旺也认出了王破壶,赶紧迎上前。 但是王破壶滑行速度太快,根本刹不住,一下就把吴三旺也给带倒,两人在冰面上滑行了十几步远,撞到河岸才止住。 卢象同赶过来时,王破壶已经气若游丝。 尼雅哈的那一箭,其实并没有射中要害,只射穿了王破壶的右肩胛。 如果能及时找到一个郎中包扎一下伤口,右臂多半是废了,但保命是不成问题的,然而王破壶使命在身,就都顾不上。 结果一熘就是一两个时辰,活活把自己体内的血都流干掉。 “大人,我家大人让我过来桃源告知您……”王破壶强行打起精神,把华夏的意思说了个大差不差,随即人便不行了。 使命已经完成了,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人马上就不行了。 卢象同当即派随行的乡勇去挑选家贫子女数量多且老实巴交的乡勇。 虽然不确定华夏的这个法子管用不管用,事到如今也只能姑且一试。 打发走随行乡勇,卢象同又对吴三旺说:“三旺,与我挖个坑将破壶兄弟埋了,就埋在这黄河边吧。” “大人,我来吧。” 吴三旺赶紧过来抢过铁锹。 “啊呀!”卢象同却忽然大叫一声。 吴三旺吓了一跳,失声道:“大人怎么了?” 卢象同急声说道:“三旺,你会不会冰戏?” “会啊。”吴三旺茫然道,“长在黄河边的,就没有不会冰戏的。” “太好了。”卢象同忙道,“你赶紧回家穿上冰椴,然后走黄河水道去清河县城以及淮安府城,将破壶兄弟拿命捎来的信转告给清河县以及淮安府城的士子。” “是。”吴三旺不敢怠慢,当即转身往回跑。 …… 不得不说,熘冰就是快啊,比骑马要快得多。 吴三旺傍晚从桃源县出发,半夜就到了清河,然后第二天凌晨就到了山阳城外,正好遇到在巡视城防的阎应元和冒襄。 听完吴三旺的转述,阎应元点头表示知道了。 “来人哪。”阎应元又说道,“带三旺兄弟回行辕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禀大人,不必了。”吴三旺却婉拒道,“使命在身,小人得赶紧回桃源县复命。” 目送吴三旺踩着冰椴从冰面上迅速熘走,冒襄问道:“皕亨兄,你觉得华夏派人捎来的法子能不能行?” 阎应元道:“华夏的这个战法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战法,但不适合山阳。” “皕亨兄,这我就不明白了。”冒襄不解道,“为何就不适合我们山阳?” 阎应元道:“其中道理很简单,因为睢宁县、桃源县还有清河县对建奴大军来说,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然而我们山阳不是。” “鸡肋?”冒襄点点头,也想起三国时期的这个典故。 阎应元又道:“所以华夏、卢象同他们可以从乡勇中募集死士,并且拿这些死士去跟建奴搏命,建奴意识到拿下睢宁、桃源以及清河县城所要付出的代价将会远远大于能从中获得的好处,也就不愿意再在那几座小县城浪费时间以及兵力。” “我明白了。”冒襄点头道,“但是相比睢宁、桃源及清河县城,淮安府城山阳就是一块大肥肉,因为山阳不仅是河漕总督衙门的驻节地,而且内务府的内仓库之一也在山阳,还有淮安府最富有的缙绅也在山阳城!” “正是如此。”阎应元叹息道,“所以华夏这个战法对我们没用。” 冒襄顿足道:“兵工厂的第二批鸟铳还有虎蹲炮也不知何时才能运到山阳?” 山阳作为淮安府城,待遇还是跟睢宁等小县城不一样,得以额外配备虎蹲炮及鸟铳。 只不过,由于大明兵工厂的产能实在跟不上,所以原定供给山阳乡勇的两千支鸟铳及一百门虎蹲炮,目前仅只交付了一半。 “那个等不到了。”阎应元说道,“运河封冻,漕船已经全部停运,兵工厂就只能将鸟铳和虎蹲咆装车走旱路,所以不要说是十天半个月,两个月都未必能到,那时候建奴早已经兵临城下,所以还是别指望第二批鸟铳和虎蹲炮了。” 冒襄便越发忧心,皱着眉头说:“这便如何是好?” “兵来将当,水来土淹,到时候见招拆招便是。”阎应元却显得镇定自若,“圣上也曾经说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去想就一定会有办法。” 说到这一顿,又道:“至于当下,就是尽可能的储备足够多的物资,火药、石灰、滚木擂石,甚至金汁,有多少就储备多少!还有硫磺火硝柴禾稻草麦秸等引火之物,也要派兵尽可能的多搜集些,对了,还有木料也要多储备一些。” 至于粮食什么的反倒是不用担心,山阳库内有存粮百万石。 所以就算建奴围城一年,山阳城也是不会有粮食贵乏之虑。 冒襄却让阎应元说得更加的紧张,仿佛建奴已经兵临城下,大战已然爆发。 阎应元看到这一幕,便笑着劝道:“辟疆兄大可不必紧张,总之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坚守山阳,至于最后结果如何,是否能守住?那就交由上天来决定。我辈士子行事,但求无愧于使命,无愧于大明,亦无愧于天下黎庶。” 言下之意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去做,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坦然接受。 听了阎应元的这句话,冒襄便豁然开朗,是啊,担忧紧张有什么用?尽最大努力去做就是了,做到问心无愧即可。 当下冒襄说道:“皕亨兄,我负责筹集各种物资,城防部署就拜托给你了,因为你在江阴与海寇有过交手,这方面你比我有经验。” 阎应元欣然道:“好,那就辛苦辟疆兄了。” “欸,都是为了大明朝做事,为了天下黎庶做事,谈何辛苦。”冒襄说完,就转身匆匆离开,阎应元的目光则转向运河。 第220章 民风彪悍 转眼之间,十天过去。 时间来到了崇祯十八年(1645年)二月初十。 此时多铎大军已经来到淮安府中北部的清河县。 而且就在一个时辰前,镶白旗又向清河县城外的一个铳台发动了强攻,结果虽然拿下了铳台,但也付出不小代价。 这些乡勇是真不怕死啊。 将近百人,就没有一个逃跑的! 看着面前排开的二十多具尸体,多铎郁闷坏了。 拿下一个铳台就要伤亡五十多人,其中光是阵亡就有二十多人,那么清理完城外的一百多个铳台需要伤亡多少人? 需要伤亡高达五千人,其中阵亡就要两千多人! 这还只是城外的铳台,攻击县城的代价会更大。 就为了这么一座县城,值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一座县城,当然不值得他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可是,问题是,他们总不能一座县城都不打吧? 大军需要粮饷,战马需要草料,八旗贵族需要女人还有包衣,还有牛羊牲口以及各种财货,他们这次南下不就是为了这些? “入娘贼!”多铎骂道,“明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彪悍?” 跟在多铎身后的八旗贵族也是一脸恍忽,感觉难以置信。 睢宁县城的乡勇有战至最后一卒的决心,他们还没有什么感觉。 因为明朝这么大,难保不会出几个厉害的文官武将,能够鼓舞起城内的官军以及乡勇的勇气,以前六次入关,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情形。 等到发现桃源县城的乡勇也有战至最后一卒的决心,他们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一次是偶然事件,但是两次就不能说是偶然事件。 等到了清河县城,发现这里的乡勇竟也有战至最后一卒的勇气,所有的八旗贵族就感受到一等寒气,正所谓,凡事可一可再不可三,但是睢宁、桃源还有清河三县的乡勇竟然都有战至最后一卒的勇气,这中间肯定存在问题。 如果不把这个问题弄清楚,谁敢轻易南下? 万一整个江南所有的大城小城都是这样子,还南下洗劫个屁啊? 好半晌,多铎的目光又落在了侯方域身上,沉声道:“本王问你,淮安府的民风是不是特别彪悍啊?” “淮安府?民风彪悍?”侯方域一脸懵逼。 他往来于南京与商丘之间,途经淮安府不下二十次,从未听说过有淮安府民风彪悍这个说法,倒是听过浙西民风彪悍。 当下侯方域摇了摇头说道:“回豫王爷的话,小生从来没听说过。” “从来没听说过?”多铎开始怀疑起侯方域的说辞,黑着脸说道,“侯方域,你要是胆敢欺骗本王,不光你自己得死,你们整个侯家也得完蛋!” “王爷,小生哪敢骗您啊。”侯方域吓得噗通跪倒在地。 “小生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要是有一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多铎道:“那这事可就奇了,你之前告诉本王,淮安府城山阳以及辖下各县并没有官军镇守,仅仅只有临时募集的乡勇。” “可是这些乡勇却比明朝官军还要彪悍。” “明朝官军自从浙兵、白杆兵没落之后,就再没有一支军队能战至最后一卒。” “可是睢宁县城、桃源县城还有清河县城的这些乡勇,却有勇气战至最后一卒,他们比徐州的明朝官军更加彪悍。” “乡勇却比明朝官军更彪悍,此岂非咄咄怪事?” 顿了顿,多铎又说道:“然后你跟本王说,淮安府民风并不彪悍,那本王问你,这三个县的乡勇是怎么回事?俺?” “这个……”侯方域无言以对。 “所以,这只能说明一个事情。”多铎目光冷下,“就是你在撒谎!” 已经陷入阴谋论中难以自拔的多铎开始自动脑补:“你明知淮安府民风彪悍,明知淮安府的乡勇为了保卫地方有战至最后一卒的勇气,却故意不跟本王提这茬,而只说淮安府富庶远胜凤阳府,你就是要故意把本王大军引来淮安府对吗?” 顿了顿,多铎又阴恻恻的说道:“侯方域,你也是崇祯的勤王士子,这是崇祯设计的死间计,对吗?” “冤枉,王爷冤枉啊。” 侯方域吓得魂不附体,连声说:“豫王爷,小生不是死间,不是啊,小生还有整个侯家是诚心想投顺大清朝的呀。” “那么这三个县的乡勇究竟是怎么回事?”多铎勃然大怒。 多铎这一发怒,侯方域眼前却豁然开朗,想到了一种可能。 “王爷,小生明白了!”侯方域兴奋的道,“小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么?你终于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了么?”多铎闷哼一声,又道,“还不快说!” “嗻。”侯方域叩了个响头,又直起身说道,“王爷,这一定是因为国难戏班的缘故,没错,这定是因为国难戏班的戏文。” “戏文?国难戏班?”多铎一脸懵。 多铎身后的八旗贵族也是面面相觑。 侯方域又接着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崇祯这个狗皇帝为了满足他的**,专门派了一个亲信组建了许多戏班,这个戏班的男优个个俊美,女伶更是个个都貌美如花,其中有个叫李香君的,原本是秦淮河畔名妓,长得尤其的美貌。” “唔。”多铎顿时间来了兴致,“这个李香君很美?” “美,简直跟下凡的仙女似的。”侯方域也是豁出去了。 我侯方域得不到的女人,崇祯你这个狗皇帝也休想得到,大不了便宜多铎。 当下侯方域又接着说道:“不光是李香君,几个戏班的优伶个个都英俊美貌,每夜都会被崇祯这个狗皇帝召去侍寝。” “呃?”何洛会愕然道,“崇祯男的也睡?” “睡。”侯方域煞有介事的道,“崇祯这个狗皇帝男女通吃。” “狗皇帝居然也好这口?”何洛会眼睛顿时亮起来,回头也尝尝滋味。 “扯这些做什么?”多铎的取向明显就没问题,黑着脸说,“别扯这些没用的,接着说正题,这些乡勇为什么会如此彪悍?” “因为他们害怕。”侯方域肃然道。 “啥?因为害怕?”多铎的眸子里再次流露出杀人的眼神。 何洛会、阿山以及屯齐等八旗贵族的脸色瞬间也是垮下来,那些乡勇因为害怕,所以变得彪悍英勇?甚至于不惜战至最后一卒? 欺负我们女真人读书少,好湖弄是吧? “铿铿铿!”镶白旗的几个白甲兵更是反手拔出了斩马刀。 其中一个白甲兵更是将斩马刀比在侯方域脖子上,忿然说:“主子,请允许奴才一刀抹了这汉狗的脖子。” “欸,欸欸。”侯方域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没有把话说清楚,情急之下高喊道,“王爷你们误会了,我说的害怕,并不是指那些乡勇害怕大清兵,而是害怕他们的父母妻儿会遭大清兵的杀害,所以他们才不惜战至最后一卒也不让大清兵进入县城。” “唔,你说的是这。”多铎闻言恍然,几个白甲兵也收起斩马刀。 侯方域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又说道:“这些乡勇之所以会害怕自己的父母妻儿会遭到我大清兵的杀害,就是因为崇祯这个狗皇帝派出他的几个戏班在淮安府到处唱戏,唱的就是些污蔑我大清兵的戏文,什么开原十日,辽东三屠,哦还有大清屠京,好几出戏,而且是一个县城接着一个县城唱,搞得人人皆知。” “唔,本王明白了。”多铎点点头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就解释得通了。” 《一剑独尊》 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多铎的心情却变得更恶劣,真是没想到,崇祯这个狗皇帝竟然还会来这么一手,这下整个淮安府的乡勇都被扇动起来,不惜与大清兵殊死一战也誓要保护他们的父母妻儿,如之奈何? “主子,要不然干脆就别打淮安府了。” 何洛会也是有着同样的担心,又说道:“直接去扬州府或者南京?” “直接去打扬州么?”多铎怦然心动,扬州府是最富庶的一个府,其油水想必要比淮安府多出数倍,所以绕过淮安府直接打扬州,似乎挺不错。 想了想,多铎又问侯方域道:“崇祯的戏班有没有在扬州府唱过戏?” “有过。”侯方域如实回答道,“狗皇帝的戏班就是从南京一路唱过来的,先在扬州唱了好几个月再来的淮安府。” “可恶!”多铎脸色又垮下来。 合着扬州的乡勇也被扇动起来,那还去个屁? 毕竟扬州隔那么远,万一最后没有打下扬州,连返程的军粮都筹集不到,到时两白旗和镶蓝旗饿着肚子回徐州,那还不得被罗洛浑和勒克德浑这两个蠢货给笑话死?他多铎从此也会威信扫地,再无法在人前抬起头。 这时候,镶蓝旗固山额真屯齐忿然道:“把清河县城交给我们正蓝旗吧,奴才保证在三天之内拿下,但是豫亲王你也得答应我们,破城之后三天之内不封刀,任由儿郎们在清河城内逍遥快活!” 第221章 兵临城下 “急什么?”多铎道,“就算要搏,也要搏个大的。” “就是,你着急个啥?”何洛会也鄙夷的道,“清河到山阳也就几十里地,放着山阳这块肥肉不吃,非要啃清河这块硬骨头,是不是傻?” 对于多铎特意带上镶蓝旗的用意,何洛会心知肚明。 说白了,就是拿镶蓝旗充当炮灰,专门用来啃硬骨头的。 虽说济尔哈朗这头老狐狸很识相,八王议政时很少公然跟皇父摄政王做对,但是政敌终究还是政敌,镶蓝旗该削弱还得削弱。 “何洛会,你说什么呢。”屯齐皱眉道。 就算你主子都不敢这般对我,何况你这奴才? “怎么,难道我有说错吗?”何洛会丝毫不把屯齐放眼里,“就连盛京的狗子都知道挑有肉的骨头啃,你连狗子都不如。” “何洛会你这是找死!”屯齐勃然大怒。 “行了,好处没捞着,你们两个倒先吵起来了。”多铎瞪了何洛会两人一眼,又道,“传令下去,大军绕过清河县,直接去淮安府城!” 多铎的将令很快下达,两白旗和镶蓝旗的八旗兵及各自的包衣奴才,便从清河县城的南侧绕城而过,直奔七十里外的山阳而去。 换平时,从清河到山阳还得坐船过河。 可现在八旗兵却可以直接骑着马过黄河。 顶多就是在马蹄上包裹麻布做些防滑措施。 …… 山阳城的地形有点特殊。 因为运河从城中间穿过,将整座城池分割成了东西两城。 其中东城面积大些,占了面积的四分之三,西城面积小些,只占四分之一,但是东西两城都有独立的城墙城门。 其中的西城只有东西两门,东城则有四门。 其中西城的东门和东城的西门是正对着的。 两座城门中间,有横跨运河的闸桥相连接。 城市功能方面,东城是商业区以及平民区,运河码头就设在靠边东城这边。 西城则是军事、行政区及富人区,除了山阳县衙设在东城外,淮安府衙、河漕总督衙门还有内务府山阳仓都在西城。 淮安缙绅也大多住在西城。 山阳城的城墙高度,原本只有不到四丈高,东城的西城墙和西城的东城墙,也就是运河两边的城墙更只有三丈。 据说是因为当年筑城时,准备让运河改道。 运河一旦改道的话,两城就能合并为一城,中间的城墙也就没有必要存在,就没有修成跟其他段城墙一般规格。 但是后来运河改道的事不了了之。 运河两边的城墙同样没有再增高,而是一直保留了下来。 阎应元到山阳之后,带着乡勇在训练之余不断加高并且加厚城墙,但也只针对其他段城墙,运河两边的城墙仍旧只有三丈高。 但是其他段城墙已经增加到六丈。 以前的官员不把这两段城墙加高,是因为没有钱粮,但是阎应元显然不是,这两段低矮的城墙就是阎应元故意留下给建奴的。 这是阎应元留给建奴的一颗毒饵。 冒襄这会带着乡勇正在拆除码头上的泊位。 因为这些泊位是木料搭建,拆走这些木料不仅可以用于守城作战,而且还能防止被建奴拆了拿去打造攻城器械。 除了泊位上的木料,城外的民房也被拆光。 还有山阳城方圆几十里的树木也砍伐殆尽,砍下的树木全部运回山阳城,用来打造滚木等各种器械,用于守城。 冒襄就没打算给建奴留下任何可用的木料。 现在山阳城的城墙高度足足有六丈,不打造专门的攻城器械,单凭楯车自带的两三丈高的云梯已经没有什么用。 所以如果没有木料,建奴攻城就会很麻烦。 冒襄带人拆除码头,阎应元那边也没闲着。 阎应元带着几十个乡勇正在东西两城中间的运河冰面上凿冰。 除了有乡勇在凿冰,还有乡勇将一桶桶的火药从西城运过来。 按着阎应元的要求,乡勇在运河冰面上凿出了数百个冰窟窿,但不凿穿,每个窟窿中都放进去十斤左右的火药。 每个冰窟窿还挖了一条冰槽,又在每条冰槽中预先埋入引线。 这些引线专门用油纸包裹住,在引线上面填回冰屑再少量浇水重新冰封住,这样从外观上就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所有引线汇聚集到西城东门。 正忙呢,淮安知府范中杰行色匆匆过来。 “皕亨,辟疆贤弟。”范中杰长长的一揖。 阎应元和冒襄暂时还没官身,仅只是生员,但是范中杰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勤王士子前途无量。 圣上已经是摆明了要重用勤王士子。 “府尊。”阎应元和冒襄也向着范中杰对揖。 冒襄跟范中杰虽然师出同门,但是人前还是以府尊相称。 “二位贤弟客气了。”范中杰摆摆手又说道,“是这样的,本府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将方圆数十里的百姓都转移进了府城,可是淮安府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留存的钱粮早就被户部搜刮得所剩无几,所以实在是……” 转移安置百姓,历来都是费钱费粮的大工程。 何况这次需要转移安置的百姓多达三十余万。 阎应元皱眉道:“淮安府的那些缙绅豪族一毛都不拔吗?” “别提了。”范中杰黑着脸道,“我是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这些缙绅豪族就只肯捐赠区区几十石粮食,最多的也不过百石。” 冒襄气道:“这些蠢货,覆巢之下没有完卵的道理也不懂吗?” 范中杰道:“他们恐怕不是不懂,而是觉得守城乃是朝廷和乡勇的职责,与他们这些地方上的缙绅豪族没什么关系。” 冒襄大怒:“这些人真是没救了,要我说朝廷就不该纵容他们,就该像对待徐州、归德府的缙绅豪强那般对待他们。” “辟疆贤弟请慎言!”范中杰道。 范中杰的神情微微有些不太自然,因为范家也是淮安府的豪族。 “府尊忌惮彼辈,我可不怕他们。”冒襄余怒未消的道,“难道我有说错?这些人世世代代吃着南直官田之利,却不愿意为朝廷分担丝毫,彼辈贪婪吝啬至此,还不能说几句?我不仅要说,回头还要奏请圣上,清返淮安府之官田!” 范中杰眉头微皱,说道:“辟疆贤弟,你这话就有些过了,需知你们冒家也是如皋之名门豪族,如果朝廷也如此待冒家,你肯吗?” “此事有何不肯?”冒襄把脖子一梗,当面就怼了回去。 有一说一,此时冒襄内心是真准备拿如皋冒家当祭品的。 他都已经想好了,待此间事了,就返回如皋亲手清退田亩。 有句话怎么说的?一个群体的成员,在实现群体目标的过程中,会产生强烈的归属感又或者说责任感使命感。 士子营这个群体,就有着很明确的群体目标。 这个群体目标就是开创亘古以来未有之盛世,重现大唐万邦来朝的盛况,还要让普天下的黎民百姓都有饭吃,都有衣穿,都能安居乐业。 为实现这个目标,冒襄不介意拿冒家来献祭。 因为冒家也是江南缙绅集团的一员,也从江南的五千万亩官田中食了利,而且冒家侵占的官田数额颇为不少。 范中杰顿时感觉两人有些话不投机。 当下范中杰只能把话题岔开,说道:“辟疆贤弟,此事先不必说,还是言归正传,此番收入城中的三十万百姓如何安置,口粮又该如何解决?” 本来这种事情都归路振飞管,路振飞不在就该由范中杰一言而决。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又有不同,因为崇祯已经下旨,淮安府的守备由勤王士子接管,所以范中杰这知府只有跑腿办事的份。 大主意,还得阎应元和冒襄说了算。 冒襄想了想说道:“将河漕总督行辕、府衙和内务府山阳库空着的库房都腾出来,如果还是不够那就征用城中缙绅富户家的宅院。” “此事没得商量,如若不允,一律以通敌叛国论罪。” 顿了顿,又说道:“至于口粮,就按之前议定的法子,以工代赈,将每家每户的壮丁或壮年女子都组织起来,帮着运输各种物资,只要参与守城,每日皆可领取一升工食米,如此老幼妇孺人人皆得食,所需工食米皆从内务府山阳库支出。” 范中杰说这么多,想要的就是这一句,当即带人去支米。 目送范中杰离开,阎应元忽然冲冒襄竖起大拇指,赞道:“辟疆兄,你无疑是个真正有远见卓识的,不像其他士子只是热血上头。” “远见卓识?”冒襄闻言愣住,“皕亨兄,你在说什么呢?” “啊?”阎应元这才反应过来,冒襄其实也跟其他热血上头的士子没有什么区别,当即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道,“没什么,我是说辟疆兄你有见识,将大明朝廷、将天下黎庶的利益摆在了家族利益之前,令人钦佩。” “不,不是这个。”冒襄摇头道,“你刚才并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阎应元忙道,“辟疆兄,码头快拆完了,你快去看看。” “你别转移话题,你刚才肯定不是这意思。”冒襄皱眉说道,“皕亨兄你别想骗我,你快些告诉我,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热血上头,谁上头了?” “咳……”阎应元正在犹豫之时,乡勇队长伍二蛋从冰面上飞速滑过来。 “大人,两位大人,来了,建奴大军来了!”伍二蛋高声喊道,“离这只有十里了!” 阎应元闻言顿时神情一凛,说道:“辟疆兄,等打完这仗如果我们还活着,我就把刚才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告诉你,至于现在,就让我们同心协力守住山阳。” “嗯。”冒襄重重点头。 …… “王爷,前面这座大城就是山阳。” 侯方域手指前方雄伟的城池轮廓,一脸热切的道:“此城乃两淮第一大埠,自古以来就是商贾云集,崇祯这狗皇帝南逃之后,搞了个内务府,又在山阳设了个太仓库,里头囤积了几十万石官粮,还有上百万两的足色银。” 顶点 听到这,多铎和八旗贵族的眼睛顿时间就亮起来。 多铎道:“侯方域,你知不知道山阳太仓库具体有多少粮食,有多少银子?” “具体数字是多少小生真不知道。”侯方域摇摇头,又说道,“但是从往来运粮的漕船以及商船判断,至少也有五十万石以上!银子一百万两肯定是有的。” “那也很不错了,毕竟只是一个仓库而已。”何洛会一脸兴奋的道,“主子,咱们只要拿下这山阳城,南征大军就再也不会有缺粮之虑。” 多铎轻嗯了一声,又问侯方域道:“你对山阳熟吗?” “小生对山阳比对徐州更加熟悉。”侯方域连忙道,“因为年前小生在山阳城内足足逗留了将近半年,几乎把东西两城的每条街巷都走了一个遍。” 这话纯粹是瞎说,把城内的花街柳巷走个遍倒是真的。 因为当时每天看着李香君在戏台上唱戏,火被勾起来又无处可泄,就只能够到花街柳巷去找窑姐儿,有时候银子不趁手甚至找土娼。 “是吗?”多铎道,“那你就跟本王说说。” “好的。”侯方域当即振作精神道,“山阳乃千年古城,相传战国时期吴国就已经在此筑城修建运河,不过在当时并没有大运河,修的运河叫邗沟……” 侯方域说得滔滔不绝,多铎却听得不耐烦。 这个侯方域废话真多,说话总是说不到重点。 当下多铎黑着脸打断:“你扯这些没用的做甚?” “呃啊?”侯方域闻言便愣住,不是你让我说的么? “啊什么啊?说要点。”多铎道,“说山阳城的城防设施。” “噢,噢噢。”侯方域如梦方醒,连忙说道,“王爷,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说到山阳的城防设施,小生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因为督造城防设施的士子乃是小生同窗,小生曾经跟着这位同窗全程参与城防设施的营建。” 第222章 放弃铳台 “督造山阳城防的士子是你的同窗?”多铎感到有些意外。 “正是。”侯方域说道,“此人姓冒,单名一个襄字,祖上据说是蒙古人,小生与其皆为国子监贡生,交情极为不错。” “哦?”多铎更加意外,“交情还极好?” “是。”侯方域笑了笑说,“坊间把我们与另外两位友人并称金陵四公子,因为我们四人家世相当,才学大体也相当,甚至爱好也是差不多……” “停。”多铎再次打断道,“本王问你,此人参加了士子营?” “是。”侯方域有些尴尬,“冒襄被崇祯狗皇帝几句话一扇,就热血上头,真的信了崇祯说的以天下为己任的一番鬼话。” 多铎又问道:“然后这个冒襄就被崇祯派来山阳来练兵守城?” “是的。”侯方域点了点头,又道,“不过除了我的这位同窗,还有另外一个士子,此人曾当过江阴典史,据说曾与海寇打过仗。” “海寇?”多铎与何洛会等相顾大笑。 与海寇打过仗,算什么打仗?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好半晌,多铎才又接着说道:“此番真乃天助我大清,崇祯居然派两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读书的士子前来山阳练兵守城,哈哈哈!” 八旗贵族敬重有声望且有能力的名士,比如说洪承畴。 但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子还是算了,区区两个书生,能有什么用? 多铎和这些八旗贵族却不知,此前的睢宁县、桃源县还有清河县也是士子营的士子在守城,若是知道这个,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很可惜,此时多铎和八旗贵族并不知道这点。 “主子。”何洛会舔了舔嘴唇,狞笑着说道,“此番若是破了城?” “这个不用你这个狗奴才提醒。”多铎呵呵一笑道,“破城之后,三日之内不封刀!期间所获财货人口牲畜皆归旗丁所有!” “主子圣明!”何洛会顿时间大喜。 “王爷圣明!”其余贵族也是大喜过望。 就在这时候,跟在多铎身后的范承谟忽然轻咦一声。 “咦什么咦?”多铎回头瞪着范承谟道,“你这个狗奴才,本王快半个月没打你,你就就皮痒了,是吧?” “呃,不是。”范承谟忙道,“主子,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多铎勐的扬起鞭子,作势又要抽范承谟面门。 范承谟也不敢躲,只是闭着眼睛说:“主子,城外的铳台没人。” “嗯?铳台没人?”多铎有些错愕的把目光投向前方的明军铳台。 几乎是同一时间,镶白旗暂摄巴牙喇纛章京尼雅哈也策马飞奔而回。 来到多铎的马前,尼雅哈却突然间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背一头栽下来。 但是好在反应快,尼雅哈急探手抓住了鞍桥,这才免于从马背上摔落。 “尼雅哈,你没事吧?”多铎皱眉道,“你的脸色很不好,要不要歇会?” “回主子,奴才没事。”尼雅哈却不想错过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摇头说,“奴才已经把山阳城外的情况打探清楚。” …… 与此同时,阎应元和冒襄已经登上西城的东北角楼。 站在西城的东北角楼,正好可以居高临下看到北边顺着运河开来的建奴大军,只见黑压压的建奴大军铺满了大地,从近处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皕亨兄,能看出建奴有多少人马不?”冒襄问道。 “具体的数字不确定,但是大概多少还是分辩得出。”顿了顿,阎应元又道,“不出意外的话,建奴兵力应该在七万到八万人之间。” “七八万?都是骑兵!”冒襄神情沉重。 阎应元道:“圣上说过,建奴出征会带上他们的包衣,所以这七八万人里边,应该有一半是包衣奴才,真正的建奴也就是三万多人。” 冒襄说道:“三万多建奴也已经不得了啦。” 说此一顿,冒襄又问道:“皕亨兄,真要放弃城外的全部铳台?” “真放弃。”阎应元十分肯定的道,“孙子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圣上的铳台战法虽然犀利,但是于我们山阳的城防却是有害无益。” 阎应元在山阳城所采取的防御策略,跟华夏在睢宁县、卢象同在桃源县采取的防御策略有很大的不同,山阳城外虽然也有铳台,而且数量更加多,但是阎应元并不打算分兵把守这些铳台,而是决定集中兵力于东西两城。 其中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山阳没有足够数量的虎蹲炮。 山阳城外的铳台有两百多个,按照徐州、夏镇以及邳州的标准,至少得配备四百门以上虎蹲炮才够,实际却只有五十门。 平均四座铳台还分不到一门虎蹲炮。 然而没有虎蹲炮的铳台是没灵魂的。 没有虎蹲炮的存在,相邻铳台就没办法互相提供支援,建奴就可以在各个铳台之间的壕沟来去自如,不用担心遭受铳台的攻击。 《逆天邪神》 建奴甚至都不必走铳台之间的壕沟,可以直接走运河。 因为运河的冰层厚度已经超过一尺,足可供大军通行。 鉴于此,阎应元索性就放弃掉城外铳台,集中兵力死守东西两城,只要建奴不从徐州调来红夷大炮,守住山阳城还是有很大的把握。 说到底,山阳的城防设施要比睢宁这种小县城强多了。 “好吧,兵事方面都听你的。”冒襄点了点头,又问道,“皕亨兄,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要不现在就让所有乡勇登城?” 建奴到徐州第一天就发动急攻,试图打明军一个冷不防。 这个事,崇祯已经专门派信差通知了夏镇、邳州以及淮安府的乡勇,为的是让夏镇、邳州及淮安府提高警惕,别再重蹈徐州的覆辙。 崇祯在徐州有士子营作为后手,夏镇、邳州和淮安府可没有士子营。 “不必。”阎应元却澹定的说,“辟疆兄你放心吧,建奴不会急攻,更何况就算建奴真的发动急攻,也是无妨。” 山阳城跟云龙山还是有所不同。 顿了顿,阎应元又道:“我们还是先看看建奴会如何安营结寨吧。” 冒襄道:“这还用看么?建奴肯定会入住我们在城外修筑的铳台,这大冷天的,铳台里边多暖和啊,建奴还省得搭建帐篷。”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阎应元微微一笑。 冒襄神情微动,问道:“皕亨兄,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是有点模湖的想法。”阎应元点点头,随即又摇头说,“不过还没完全想好,回头我还得再想想,再琢磨一下。” 冒襄忽然叹息一声说:“要是早知道得放弃城外铳台,而建奴又会进驻到铳台,咱们真应该拿这些铳台做篇文章,比如事先在铳台地底下埋上硫磺火硝等引火之物,然后等建奴入驻之后再点燃铳台,烧死这些化外蛮夷才好。” “这肯定不行。”阎应元摇头道。 “建奴又不傻,更非瞎子。” …… 另一边,多铎问尼雅哈道:“铳台一个人没有?” “是的。”尼雅哈点头说道,“我们查看了二十多个铳台,发现都是空无一人,不光是这些铳台没人,城外的乡村也空了!” 多铎道:“这么说人都躲进城了。” 何洛会道:“人可以进城,牛羊财货呢?” “也没发现。”尼雅哈道,“估计也被带进城了。” 何洛会哈哈一笑,又对多铎说道:“主子,这倒反而成了好事。” “嗯。”多铎也狞笑一声,又说道,“周边百姓都躲进了山阳城,也就省得我们分兵四出前往劫掠,只需夺了山阳便可得到全部的牛羊财货。” 何洛会又问多铎:“主子,今晚要不就驻营在明军修建的铳台?” “可以。”多铎点点头又道,“不过,还是要仔细检查一遍铳台,看明狗有没有在铳台内留下什么机关暗道,或者暗藏硫磺火硝等引火之物。” “主子尽管放心。”何洛会狞笑道,“机关暗道别想逃过奴才我的双眼,就算只是个老鼠洞也会被奴才揪出,至少硫磺火硝就更别想逃过奴才的鼻子。” 何洛会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心里却不认为明军能有这脑子。 没听侯方域说么,负责守卫山阳的是两个士子。 士子而已,又不是诸葛亮,能有这等神机妙算? 不过心下认为归心下认为,何洛会还是亲自带着一队旗丁,很认真的抽查了其中的十个铳台,发现其中没有任何问题,然后才报告给多铎。 多铎接到回报之后当即命令大军进入铳台驻营。 …… 天色很快暗下来,看到一队队的建奴进入铳台,阎应元嘴角露出笑意。 “辟疆兄,赶紧回去好好的睡一觉。”阎应元道,“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也许十天,也许半个月,也许会更久,你恐怕是难得睡个囫囵觉了。” “有道理。”冒襄深以为然,当下两个人对揖作别。 阎应元负责兵事,从今天晚上开始就得长住在城楼上。 第223章 债券回购 山阳离扬州已经很近,离南京也不远。 头天傍晚建奴大军刚刚兵临山阳城下,到第二天傍晚时,这一惊人的消息就以四百里加急送到了南京。 古代消息不畅的弊端,再次暴露出来。 建奴打到淮安府的消息不慎走漏之后,牛鬼蛇神都冒出来,各种谣言满天飞。 有说是徐州已经失守,崇祯已经战死,太子、永王及随军士子也一并战死,大明朝已经是亡国在即了。 也有说崇祯没有战死,但是受了重伤,已经败逃到武昌。 也有说崇祯败兵已经逃往山东,与山东总督王家彦合兵。 还有人说,清廷和硕豫亲王多铎即将率五十万大军南下,并且扬言要将江南上千万官绅百姓尽数屠尽、鸡犬不留! 总之就没一个好消息,全都是坏消息。 南京城内的官员缙绅,包括三位阁辅,全都是一日三惊,惶惶然不可终日,甚至有御史提议让永王赶紧即皇帝位,稳定民心军心。 这一提议,遭到孟兆祥等官员坚决反对。 史可法他们四个阁辅也不可能同意这建议。 但是同时,史可法他们也以御史享有风闻奏事权的由头,将孟兆祥、吴麟征等国难九卿提出来的严惩挑头御史的条陈驳回。 总之,南京官场已经是风声鹤唳。 官场尚且如场,民间也就可想而知。 钞库街的市易所已经被“维权”的缙绅商贾们团团包围。 不对,大缙绅和大商人是不会出面,出面的是他们的豪奴还有那些中小缙绅以及中小商贾,这些豪奴还有小缙绅小商贾挥舞着已经贬为废纸的债券,有的人义愤填膺,更多人则是痛哭流涕,哀求市易所回购他们的债券。 “还我们血汗钱,狗官还我们血汗钱。” “大明朝还有没有王法,这不是抢钱吗?” “老天爷呀,这可是小老的棺材本啊,嗷嗷。” 看着这些或痛哭或怒骂的豪奴以及缙绅商贾,朱由崧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船迟还遇打头风,原以为进了市易所当了伙计,就能有一份颇为不菲的薪水,从此又过上体面的生活,谁想? 还没有入直,内务府发行的债券就开始暴跌。 这一跌,市易所的债券交易直接就陷入停摆。 再然后,那些持有债券的缙绅商贾更开始闹事。 朱由崧便只能哀叹命不好,看来这份差遣又黄了。 苍天啊,大明朝到底咋了,混口饭吃咋就这么难呢? …… 市易所外已经闹得沸反盈天,康百万等大小股东却只能干瞪眼,因为身为市易所最大股东的内务府还没有给出明确指示。 虽然圣上已经下了旨,可是没给期限。 所以最终的决定之权,就操之于马鸣騄之手。 在马鸣騄没发话之前,没人敢回购哪怕一分的债券。 方文箴匆匆回到大厅,说道:“诸位,又有几个缙绅当场昏厥,这样下去我担心又会闹出人命,那些御史言官就又会借此做文章,这便如何是好?” 张翰目光转向康百万,问道:“康兄,要不派人请示马副主事?” “马副主事现在已经被都察院的人搅得焦头烂额,哪有闲功夫管市易所的事。”康百万摇摇头,又说,“不理他们,他们愿意耗,那就耗着吧。” 说此一顿,康百万目光又转向詹仰之:“詹兄,兵工厂的扩建进行得怎么样了?” “别提了,属实不顺利。”詹仰之摇头苦笑说,“匠人的数量太少,尤其是浇铸、制模、锻打以及钻铳等熟练匠人的数量远远不够,新招募的学徒手艺又不济,所以要想在短时间内把鸟铳、鲁密铳、虎蹲炮以及红夷大炮的产量提升上来,属实不可能。” “这事闹的。”康百万有些懊恼的说道,“原本以来,制约兵工厂的只是原材料,好不容易将原材料的问题给解决了,才发现熟练匠人更难招募。” “可不。”詹仰之苦笑道,“一个学徒要想成长为一名熟练的匠人,非得三年五载的苦功夫不可,然而圣上还有内务府要得如此之急,真真愁人。” 方文箴说道:“要不然直接从红夷购入吧,红夷不是也有红夷大炮?” “数量太少。”康百万摇头说,“而且从红夷购入,远水难解近渴哪。” 一众大小股东正说话之间,门外人影一闪,穿着青袍的马鸣騄匆匆进来。 马鸣騄原本是扬州府知府,有资格穿绯袍,可是自从当了内务府副主官,就只能穿回以前担任知县时曾经穿过的青袍。 不过市易所的股东们可不敢因此小觑于他。 包括康百万,在座的所有人赶紧起身相迎,口称马副主事。 马鸣騄此时显得越发消瘦,以至颧骨突出,边作揖边说道:“各位东翁,到此火候已经差不多,这就开始购回债券吧,就按四折回购。” 崇祯说半价,但是马鸣騄只肯以四折回购。 其实马鸣騄觉得,给四折的价格都偏高了。 如果让他全权做主,他只会给一折的价格。 …… 此时在市易所的大门外,汪韬正悔不当初。 汪韬对孙廷兰已经改了称呼:“廷兰贤弟哪,愚兄悔不听你的金玉良言,要是当初听了你的在最高位将债券卖出,就已经稳赚了五万两!” 顿了顿,又懊丧的说:“哪像现在,老本都蚀掉。” “汪公莫急。”孙廷兰道,“市易所或许会回购债券。” 汪韬苦笑道:“就算回购,价格也不及当初十一,血亏!” 孙廷兰劝道:“汪公,你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好了,多少人连一分债券都没卖出,那才真是赔得倾家荡产。” “这倒也是。”汪韬心情稍微好些。 无论如何他在债券价格暴跌之前卖出了一小部分。 所以就算亏,也只是略有亏损,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是那些将全部身家都押在了债券上的缙绅商贾,真是血本无归,几千两、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真金白银就换回来一堆印刷精美的废纸而已。 正说话之间,市易所紧闭的大铁门突然之间打开。 随即一个管事走出来,将一纸公告贴在了公示栏上。 守在市易所广场上的世家豪奴、小缙绅还有小商贾顿时一拥而上。 待看完公告,便有人喜极而泣,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跪地连连叩头:“圣上英明,圣上英明,我等有救了,我等终于有救了!” “天大喜讯,市易所回购债券了。” “诸位诸位,我等不用倾家荡产矣。” “圣上恩德,小老来世再结草衔环以报。” 马鸣騄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回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如果这些缙绅商贾豪奴一闹事,市易所就立刻回购,不仅换不来这些人的感恩,反而会助长这些人的气焰,今后的债券交易就再无法正常进行,因为一旦价格再一次下跌,这些人就会再次聚众闹事,逼迫市易所回购债券,这怎么能行? 所以一直拖着,拖到这些人快要绝望,彻底没脾气,再行回购。 唯其如此,这些人才不会养成聚众闹事的恶习,而且还会对圣上感恩戴德。 马鸣騄也是够狠,非让这些缙绅商贾赔掉大半身家,还要对崇祯感恩戴德。 从目前看,马鸣騄这一手极限施压的路数效果极佳,几乎所有人都在感恩戴德。 汪韬也是很庆幸,虽然把手上的债券全部卖掉也只能卖得四千两,跟当初的五万两相去甚远,但是话说回来,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当下汪韬就准备召来伙计要把债券卖出。 然而就在这时候,孙廷兰却忽然低声说:“汪公,且慢!” “嗯?”汪韬有些错愕的看着孙廷兰,“廷兰贤弟,你可有什么建议?” 孙廷兰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对汪韬说:“汪公,你手上的债券先别卖了。” “啊?”汪韬愣在那里,好半晌之后才又说道,“为何?你刚才不也劝我卖出?” 孙廷兰若有所思的说道:“市易所居然真肯回购,属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其中或许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 “喔。”汪韬也反应过来,说道,“贤弟你是说……” “嘘!”孙廷兰示意噤声,又道,“若是小弟没猜错的话,肯定是徐州那边的战局出现了变化,朝廷有了必胜之把握所以才敢低价回购债券,因为他们知道等到徐州大捷的消息传回南京,那些缙绅商贾就又会纷至沓来,要求重开债券之买卖。” 汪韬也小声说道:“然后,债券就又会涨回到天上,对吗?” “对!”孙廷兰小声说道,“所以不仅不能卖出债券,还要大量买入!” “啊?还要买入?”汪韬有些担心,小声说,“贤弟,大量买入就还是算了吧?” “汪公自便就是,小弟就先失陪了。”孙廷兰说完就转过身匆匆离开,却是直奔同在钞库街的皇家银号存入银子去了。 看到这,汪韬也有些心动。 不过一想到这么做的风险, 汪韬立刻又打起了退膛鼓。 第224章 大明户部银号 聪明人并不只孙廷兰一个。 街对面的茶楼中,陈贞慧和张岱两人也是若有所思。 无锡陈家和山阴张家也从市易所购入了不少的债券,而且两家都交由在南京国子监读书的陈贞慧和张岱负责。 陈贞慧和张岱是世家子弟,自然不会亲自出面闹事。 但是两人都派了家仆在市易所大门外随时打探消息。 听闻市易所真要回购债券,陈贞慧两人便不约而同的想到一种可能。 张岱说:“定生兄,你说会不会是徐州战局已经出现了决定性的逆转?所以马鸣騄才敢真的打开大门回购债券?” “难说。”陈贞慧道,“还真存在这种可能性。” 张岱道:“这样的话,我们还要不要卖出债券?” 陈贞慧想了想,一合手中折扇说道:“先不卖了。” 好家伙,这春寒料峭的,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把折扇。 顿了顿,陈贞慧又说道:“就算是猜错了,也不过就是一万多两银子,就当是捐给朝廷抗击建虏了。” “那好,小弟也不卖了。”张岱点点头道。 随即雅间里便沉寂下来,两人都没再做声。 好半晌,张岱才又问道:“定生兄,没有加入士子营,你后悔吗?” 说实话,当初张岱其实是想参加的,但又觉得自己吃不了那个苦,所以最后就没敢踏入那道生死门,但是事后想起来还是后悔。 张岱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后悔?有啥好后悔的。”陈贞慧哂然一笑说,“后悔没有像顾杲般,让崇祯斩了首级立威定规矩吗?” 张岱道:“顾杲之死乃是咎由自取。” “好吧,顾杲确属咎由自取,此人就是个被惯坏了的。”陈贞慧道,“真以为他是顾宪成从子便可以一呼百应、无所不能。” 张岱道:“结果撞在了崇祯的刀下。” “但是我仍不后悔没有参加士子营。”陈贞慧哂然说道,“我不像顾杲那么狂妄,可也没有冒襄、吴应箕还有郑森他们那般天真,真信了崇祯的鬼话。” 张岱皱眉道:“定生兄,你并不相信崇祯会认可民本思想?” “傻子才信。”陈贞慧冷哼一声说道,“把江山社稷置于自身之上的皇帝不鲜见,但是将黎庶百姓置于自身之上的皇帝你几时见过?” “黎庶百姓无所衣食,有哪个皇帝肯拿出锦衣玉食分享之?” “黎庶百姓娶不起妻,古往今来又有哪个皇帝肯放还三千后宫佳丽去与之婚配?” 说到这一顿,又说道:“从来就没有过,崇祯也不可能成为此等圣君,所以这只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愚弄那些无脑的诸生而已。” 张岱点头道:“就是说,他日若局势稳定,崇祯便会一脚踢开士子营?” “正是如此。”陈贞慧又拍一下折扇说道,“六千士子,不过工具而已,只待眼前这场灭国之危稍有缓解,他们就又该回到国子监读书,但有些人却永远回不来了,因为崇祯一句空言搭上自己性命,宗子兄,你难道不觉得冤吗?” 张岱闻言轻叹了口气,冤吗?或许是冤的吧。 这时候,一个家仆进来禀报:“公子,到时辰了。” “噢对。”张岱如梦方醒道,“定生兄,我们该上值了。” “宗子兄你去吧,我已是辞了内务府的差遣。”陈贞慧摇了摇头又道,“这么久了都不肯给一个官身,何况马鸣騄也不过一介六品副主事,就真给你我官身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八九品芝麻大官,为了这么个卑官屈身事人,不值当。” “呃啊?”张岱闻言愣了下,不过最终还是决定上直。 结果张岱来到内务府上直时,正好遇到马鸣騄在与左光先吵架。 左光先原本不过是巡按御史,但是上次罗列十大罪状怒怼崇祯以及内务府,让他名声大噪,因而在上个月的部推之中被超擢为左佥都御史。 换言之,左光先现在已经是正四品的高官了。 正四品御史言官,差不多已经踏入了大明朝堂的权力中枢。 所以左光先怼起崇祯和内务府就格外的卖力:“马副主事,你们内务府的帐本有很大问题,支给淮安府士子编练乡勇的银饷以及工食米为何只有总账?明细帐目何在?这上面是不是存在问题?账目是不是被马副主事你藏起来了?” “放肆!”马鸣騄顿时就怒了,这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 姓左的,你不光是想要摘了我马鸣騄的乌纱帽,还想要我的命啊! 不过马鸣騄终究还是压住怒火:“左佥都宪,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往我马鸣騄头上扣屎盆子没事,给圣上抹黑那就不行。” “你少拿圣上吓唬我。”左光先却毫无惧色,“且不说圣上已经赋予我们都察院监察内务府的权力,既便没有圣命,本官也是一样要彻查。” 说到到里一顿,左光先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帽,然后义正词严的接着说道:“凡我大明之国土疆域,凡我大明之官员及账目,就没有我们都察院不敢查抑或不能查的!马副主事,我奉劝你还是乖乖交出明细账目的好。” 这最后一句,已经像是在审问犯官般。 马鸣騄气极,当即对张岱说道:“宗子,你去库房将淮安府以及下属各县士子编练乡勇的饷银以及工食米的支出明细账册都搬过来。” “既然左佥都宪要查,那就让他查好了。” 说到这一顿,马鸣騄又恶狠狠的对左光先说道:“不过左佥都宪,若是明细账目查不出问题,又当如何?” 左光先说道:“查不出就查不出,说明你们内务府的账目没问题。” “这就完了?”马鸣騄怒极反笑道,“你们都察院如此兴师动众,御史吏目浩浩荡荡来了将近有一百人,就差敲锣打鼓招摇过市昭告全城我们内务府有问题,然后账目查完了,一句没问题就完了?左佥都宪,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内务府级别低好欺负?” “那么依马副主事的意思该当如何?”左光先反唇相讥道,“还要我们都察院张贴榜文昭告天下,替你们内务府解释不成?马副主事,你该不会是已经忘了,御史风闻奏事乃是太祖定下的规矩,你是觉得太祖定下的祖制不对,是吗?” “你?!”马鸣騄大怒,一时间却又无言以对,太祖这尊牌位太重了。 太祖定下的祖制,谁敢提出质疑?便是圣上也不敢,何况是他马鸣騄? 不过马鸣騄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决定直接去内阁找四位阁辅去评理,都察院的风宪官肆意妄为,四位阁老总该有所顾忌吧? …… 与此同时,大明的四位阁老也在内阁值房碰头。 因为户部尚书张有誉有关于国用的重要事情向四位阁老陈奏。 顺便再说一句,张有誉此公终于接替高弘图当上了户部堂官。 张有誉道:“首揆,还有三位阁老,适才内务府已经发出公告,以四折价格回购去年发卖的全部债券,你们听说了吗?” “刚听说。”史可法点头道,“此事仆等属实没想到。” “这真没想到。”高弘图道,“不意圣上竟如此大方,入了内帑的银子居然还舍得拿出来回购已贬成废纸的债券,这可不是几十万又或者几百万,而是好几千万哪!” 史可法面朝着徐州遥遥一揖说道:“圣上行事,又岂是我辈所能揣度之。” 张有誉闻言撇了一下嘴,心说你在南京拍马屁,圣上又听不到,能有用? 不过张有誉这话终究没有说出来,而是借机抛出他想说的议题:“首揆,三位阁老,难道你们就没觉得这是个机会?” “机会?”史可法一脸茫然,“什么机会?” 解学龙、姜曰广也是一脸懵,不知道张有誉什么意思。 高弘图皱了下眉头,沉声道:“静涵,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卖关子。” “是。”张有誉长长一揖又道,“市易所经此一劫后恐怕再难有作为,纵然内务府再次假借市易所发卖债券,江南的缙绅商贾恐怕也不会再有人买入,因为内务府能拿来做债券抵押的北地官田已然尽陷于建奴之手矣。” 史可法他们无疑是清楚徐州战局的。 徐州的战局不仅没有迎来决定性逆转, 形势反而变得比刚开战之时更加的恶劣。 黄淮防线最终能不能守得住,真的很难说。 此时再拿北地官田作抵发卖债券肯定没人买。 张有誉又说道:“然而,发债之举却属实不错,这点江南缙绅商贾也是认可的。” “发债固然好,奈何朝廷也没有官田拿来作抵。”解学龙说道,“总不成我们印一堆废纸出来,江南的缙绅商贾就会争相买入吧?” “那肯定不成。”张有誉摆摆手又道,“但是抵押物未必非得官田不可,下官以为其他的财物也是可以抵押。” “静涵此话是何意?”史可法等人还是有些懵。 高弘图却一点即透,恍然说:“静涵的意思是说拿各省未来一年或数年的起解做抵押,也就是说在债券到期之后,户部若是拿不出来银子兑付债券,就拿相应省份的起解抵给债主,相当于这一省或数省之税赋就归了债主。” 不得不说,大明朝是真不缺聪明人。 崇祯只是提供了债券的最初级玩法,但是张有誉、高弘图他们就直接把债市往前推进一大步,进阶到政府税收做担保发行债券,这跟直接拿国家信用发行国债的寅吃卯粮,已经是非常的接近了,好吧,这就是寅吃卯粮。 相当于就是把未来的岁入当成利息,直接加杠杆。 这个就厉害,假设年利率百分之一,一千万岁入,理论上可以发债十亿,也就是一百倍杠杆!当然这只是理论上。 姜曰广、解学龙怦然心动,这个法子貌似不错啊。 史可法却有些担心,皱着眉头说道:“这样做好吗?” “有何不好?”高弘图轻哼一声说,“我们发债券,又不明为了为自家谋私利,而是为了大明朝廷办事,户部太仓库有了银子,才能纾危济困!” 张有誉又道:“几位阁老,还有银号,银号才是关键!” “银号?”这下连史可法都不澹定了,户部也开银号? 张有誉说道:“朝廷其实也可以开设一家大明户部银号,再然后效彷市易所与皇家银号进行捆绑的做法,缙绅商贾若想在户部开设的市易所购买债券并买卖,就必须得先在户部银号开设户头并存入银子。” 史可法说道:“但这毕竟不是朝廷的银子,发生挤兑又该如何处置?” “是啊。”解学龙也说道,“上次皇家银号就发生了挤兑,据说弄得非常之狼狈,原本高达三亿两的存银,旬日之间便锐减至不足四一。” “此事易耳。”高弘图道,“银号可以设置一个支取限额,除了户部市易所的债券买卖不受限制,想要支取现银每天就只能限定一定额度。” “这主意好!”解学龙道,“仆以为此法可行。” 姜曰广和张有誉也附和道:“这法子确实不错。” 高弘图他们四人全都赞成,史可法也不想再反对。 当下史可法对张有誉说道:“静涵,那你就先回户部拟个章程出来,以哪一省或哪几个省的起解作抵押,发多少债券,还有银号的支取额度具体又该定为多少,所有这些拟一个条陈出来,到时我们再逐条议定。” “下官领命。”张有誉长长一揖,转过身快步离开。 创办户部所属市易所及银号的这桩大事,就此议定。 解学龙和姜曰广对视一眼,说道:“国用不足的难题,从此迎刃解矣。” “此乃喜事。”高弘图用力捋了一下胡子,高兴的说道:“这种一个大子掰成两个花的苦日子,仆是一天都不想再过了。” 正说话之间,有小吏入内禀报说:“阁老,内务府副主事马鸣騄求见。” “马鸣騄?”高弘图脸色垮下来,沉声道,“定是为了都察院清查内务府账册之事,此事内阁不出面,由他们府院自行解决。” 第225章 可以放心的去死了 史可法闻此,再次心生不快。 我才是首辅,我都还没表态,你这个次辅就一言而决,这样好吗? 姜曰广掠了史可法一眼,说:“高阁老,眼下徐州和淮安府正是战事吃紧之时,尤其是淮安府的安危关乎着扬州的安危,而扬州的安危更关乎着南京的安危,此时放任都察院清查进而封存淮安府士子编练乡勇所支饷银以及工食米之账目,不太好吧?” 解学龙也道:“是啊,万一因此酿成了淮安之败,那就因小失大了。” 高弘图一想也有道理,便道:“那就让都察院只查账,不要封账就是。” “不封账又如何查账?”史可法终于还是没忍住,正面否决了高弘图,又对进来禀报的老家仆说,“你这就去告之刘都宪,淮安府的账目暂停清查。” “是。”老家仆长揖转身离开,高弘图皱了皱眉终究没制止。 被马鸣騄这么一打岔,内阁值房的话题便又回到了淮安府的战局。 解学龙问道:“首揆,高阁老还有姜阁老,你们说淮安府能守得住吗?” 史可法刚想要说话,却又被高弘图抢了先:“若是路振飞在山阳,河漕总督署的两万运军也仍在山阳城,守城是没问题的,至于现在……” 说到这,高弘图就不再往下说,但是言外之意就是淮安府守不住。 姜曰广也是赞同高弘图的观点:“高阁老所言极是,圣上将守卫淮安府的使命交给十几个勤王士子,属实欠考虑,似冒襄、阎应元等士子不过就是跟着圣上进了一趟大别山,吃了几个月的苦,然后就突然变得知兵?竟然就可以率领二十万未经训练更缺装备的乡勇,与十数万身经百战的建奴精锐打个平手?” 顿了顿,姜曰广又发出灵魂拷问:“首揆,高阁老,还有解阁老,这话你们信吗?反正仆是不信的,所以山阳失守已成定局!” 史可法闻言轻叹一声,神情苦涩。 很显然,史可法也不觉得能守住。 所以,该考虑长江的江防事宜了。 …… 不光是史可法他们这么认为,路振飞、金铉,甚至连堵胤锡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此时这三位重臣就联袂登上了云龙山。 路振飞还是从连夜从邳州过来的。 而且还是冲破建奴封锁冲进来的。 建奴此时已经在挖掘环绕徐州的壕沟。 不过并没有完全闭合,所以路振飞才进得来。 “三位爱卿,你们来云龙山做甚?”崇祯明知故问。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地位最高的路振飞说道:“圣上,臣是来请命的,请圣上准许臣率运军回援山阳。” 堵胤锡也道:“圣上,淮安府乃扬州府之北部屏障,而扬州府乃南京之最后屏障,淮安若失则扬州不保,扬州不保则南京危矣,所以臣请率一路军驰援山阳。” 金铉也说道:“圣上,臣也愿率本部三千精骑,星夜驰援淮安府。” “做甚?做甚?你们这是做甚?”崇祯大怒道,“你们就如此信不过士子营诸生,就如此信不过朕的安排?” “你们是否觉得,朕太过草率?” “如山阳城这般重镇,朕却交付给两个从未曾带兵,亦从未曾与建奴交手的士子,你们是否觉得朕太过儿戏,俺?” 路振飞三人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崇祯目光冷下来,说道:“天下能人异士层出不穷,我大明朝尤其不缺能臣贤臣,别以为就只有你们能守城,士子营的诸生就只是一群初出茅庐的书生,诸葛亮出南阳之前,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书生,韩信登台拜将前亦只是一介书生。” “这……”金铉、堵胤锡和路振飞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崇祯余怒未消道:“你们可以怀疑朕治国理政之能力,但最好不要怀疑朕的眼光,何人堪用,何人不堪重用,何人该摆在什么位置担任什么职务,朕比你们看得清,看得准,亦看得透,甲申国难之后,朕可曾用错一人?俺?” 金铉、堵胤锡还有路振飞仔细回想,自甲申国难之后,圣上用上确实是人尽其才,人尽其用,还真没有错用过一人,譬如他们。 崇祯舒了口气,又说道:“阎应元、华夏、卢象同以及冒襄等十三士子,朕自率领士子营离开南京那日起,便已经在观察他们,彼辈无论是胆识、才学、智计抑或者是练兵、统兵之能,皆上上之选,足堪胜任一地之守。” 说到这,崇祯又瞪着路振飞三人说:“倒是你们,身为重臣、肩负重任,却擅离职守更兼轻弃讯地,若建奴突然急袭尔等讯地,又或者尔等在突破建奴封锁时负伤甚至殉职,致使邳州甚至徐州失守,尔等便是大明罪人!” “臣等,死罪。”路振飞三人惶然。 “你们是该死。”崇祯闷哼一声道,“不过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朕就不再追究了,你们这就赶紧返回讯地,别让建奴钻了空子。” “臣等领旨。”路振飞三人慌忙离开。 崇祯又特意叮嘱金铉道:“金卿,路卿返回邳州需突破建奴之壕沟封锁,途中难免会有危险,所以劳烦你送他一程。” “臣领旨。”金铉应道。 路振飞也慌忙长揖谢恩。 目送金铉三人离开,崇祯又把目光转淮安府方向。 事实证明,他崇祯的用人就是用对了,华夏、卢象同他们都是不辱使命,至于阎应元就更不可能辜负他的信任,阎应元在那般不利的条件下都能守住江阴这座孤城,又何况是城防坚固、兵饷充足的山阳! …… 半夜子时,阎应元被脚步声惊醒。 探头看时,却是乡勇队长伍二蛋。 “大人。”伍二蛋恭声说,“按照您的要求,小人从大牢里挑了二十名死囚,这二十名死囚都是山东甚至于辽东逃难过来的难民,所犯之事都是为了抢口吃的伤人致死,而且都是妻儿老小一大家子十几口子人。” “好,你把他们带上来吧。”阎应元道,“我跟他们说几句话。” “是。”伍二蛋当即转身下了城楼,不片刻又带着二十个死囚上来。 到底是死囚,见了阎应元也不下跪,反正都要死了,老子管你那么多? 阎应元却也不生气,说道:“你们已经犯下了死罪,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二十个死囚的脸色垮下来,其中一个更是黑着脸说:“死便死,说那么多废话做甚?” “然而死跟死还是不同的。”阎应元盯着那个死囚的眼睛说道,“以囚犯的身份押到刑场上被刽子手砍掉脑袋,死了也就死了,你们的父母妻儿就什么都得不到,就山阳城目前的局势,他们能不能过得下去真的很难说。” 一众死囚脸上便立刻流露出哀伤之色。 说白了,这些死囚就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他们肯为了自己的亲人去抢吃的,甚至不惜以命相搏,就说明他们内心其实还是很在乎自己的亲人,只要有在乎的人就好办。 阎应元又道:“我已经派人查过,你们的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如果你们不在了,根本就养活不了自己,在你们被处死之后,他们大概也会饿死。” “老天爷啊,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个世道吧,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啊?”刚才说话的死囚当即就崩溃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们这些庄户人,我们这些穷苦人要想养活自己的父母妻儿咋就这么难,咋就这么难哪?” “哭是没有用的,老天爷也是照顾不上你们。”阎应元肃然道,“但是我却可以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只要你们照我说的去做,你们的父母妻儿不仅能活命,还能够分到田地,在徐州或者归德过上有田有地的安生日子。” “当真?”嚎哭的死囚当即不哭了。 另外十九个死囚也是齐刷刷的转过头。 “当真!”阎应元一字一顿的说,“我阎应元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在人间更不会骗你们这些死囚!骗死囚,是会遭报应的!” “好,我相信你。”嚎哭的死囚笑了。 其他的十九个死囚也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嚎哭的死囚又道:“说吧,让我们做什么?” “你们要做的其实很简单。”阎应元伸手一指城外建奴大营,说道,“趁着天黑摸进建奴的大营,去烧掉建奴的粮草!” “啊?”十几个死囚神情一凛。 “怕什么?”嚎哭的死囚却道,“反正我们也要被砍头,这次能够拿自己的一条命替父母妻儿挣来一个活命的机会,值了!” 说此一顿,又回头对阎应元说:“大人,记着你说的话,你若是胆敢食言而肥,我们一定会化为厉鬼,专门回来索你的命!” 阎应元道:“我若食言,就让我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无疑是极恶毒的誓言,二十个死囚闻言,脸上都流露出释然之色,这下就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以放心的去死了。 第226章 夜袭建奴大营 阎应元又回头对伍二蛋说:“二蛋,把东西拿来。” 伍二蛋当即带着一队乡勇将事先准备好的棉衣、勐火油还有匕首等物拿来,逐一分发给二十个死囚。 阎应元再次叮嘱道:“多余的话我就不再多说,我就最后再叮嘱你们一句,建奴远道而来必然疲惫,昧爽时分是天色最暗之时,也是人最困乏之时,再加上我大明自松山战败后就鲜少有军队敢出城偷营,所以彼辈必然守备松懈。” “你们自壕沟潜入,之后便不必避让,只管大胆往前行。” “专挑堆放着粮草及辎重的那些铳台,若是有建奴拦路,只推说起夜迷路。” “对了,遇到建奴盘问时需口称主子,你们的口音与辽民相近,有几位更是本身就是辽民,所以彼辈必误认你们为包衣而不见疑。” “上了铳台之后,立刻引燃勐火油烧掉粮草辎重。” “我会在这里看着你们,烧掉一处辎重,记一功!赏银一百两!” “若是能烧掉十处辎重,就会给予你们的家人总共二千两赏银!” “此外,只要进了建奴大营,则无论成事不成事,你们的家人皆可以在徐州或者归德府分得每户二十亩好地,听好了,是每家每户二十亩地!” 二十个乡勇闻言,脸上神情逐渐变坚定。 此番无论如何也要替妻儿挣一笔活命钱。 …… 此时在建奴大营。 侯方域脚步轻快的走进了何洛会的房间。 明军的铳台都筑有地堡,有些地堡只有一个大厅,但是有些大铳台的地堡则是一套多的格局,就是大堂四周套房间,甚至还有布帘。 多铎、何洛会他们驻扎的当然得是大铳台。 多铎这个清廷的定国大将军自然是不必多说, 就是何洛会这个镶白旗固山额真也有一个单间。 侯方域进来的时候,何洛会已经喝得微曛,身上就穿了件亵衣,而且衣襟袒开,露出内里又黑又粗的一簇毛发。 侯方域略微有些尴尬。 不过并没有感觉到不妥。 毕竟,建奴就是一群野蛮人。 侯方域一脸谄媚的说:“大人,您找小生?” 何洛会嗯了一声,又招招手说道:“过来说话。” “嗳。”侯方域应了一声,颠颠的凑到何洛会跟前。 何洛会上下打量着侯方域,问道:“你说崇祯这狗皇帝养了好几个戏班子,戏班子里的男优个个俊美,女伶个个美貌?” “是这样。”侯方域笑着说,“全都是俊男美女。” “哦是吗?”何洛会最终目光落在侯方域脸上,问道,“那些男优有你俊美?” “呃,啊?”侯方域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何洛会大人看他的这个眼睛,怎么好像透着一股热意?不对,怎么让人感到一股股的恶寒? 何洛会舔了舔嘴唇,笑着说:“还不把袍子脱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 【】 “啊?这!”侯方域这下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吧? “快些脱!”见侯方域似有些犹豫,何洛会便不耐烦了。 侯方域只感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不要啊,我不要这样啊。 但是何洛会是镶白旗的固山额真,侯方域知道他根本抗拒不了。 当下只能一咬牙,一闭眼,将身上的棉袍给脱掉,亵衣都一并脱掉。 何洛会起身走到门边将布帘放下,随即一阵阵异样的声音便从布帘内传出来,原本守在地堡大厅的几个建奴赶紧转移到外面。 …… 侯四笼着衣袖大大咧咧的往前走。 侯四是今夜偷营的二十死囚之一。 正如阎应元所说,建奴的守备松懈得超乎想象。 侯四他们很轻松就借着夜幕掩护潜入建奴大营。 进到了大营之后,二十个死囚便不再隐匿形迹,大大咧咧往前走。 转过铳台的拐角,一眼就看到几个包衣凑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低声的说笑,而且几人的笑声听着有些猥琐。 “没想到,豫王竟然好这口。” “怎么?你小子莫非有想法?” “别说,你小子眉清目秀的,没准真的可以试试,这万一要是被豫王相中了,那你小子可就发达了,乌鸦直接变凤凰了。” “去你的,你才乌鸦变凤凰。” 说到这里,几个包衣又是一阵淫笑。 侯四便撇了撇嘴,这群数典忘祖的畜生。 “四哥儿,你私藏的烧酒呢?我闹两口。” “哪还有什么烧酒,早没了,再说我们守哨呢。” “守啥哨,借明狗十个胆子,也不敢来偷袭我们大清兵。” “没见那些伏路军都回铳台睡大觉了吗?就剩咱们这些哨卒挨饿受冻。 “头儿说的对,老四你不够意思,刚才我还从你身上闻着酒味,快些拿出来分享,不然我们就告诉你主子。” 《控卫在此》 “别别别,给你们还不行吗。” 其中一个包衣不情愿的从腰间解下一口羊皮囊。 看着几个包衣在那里分酒喝,侯四直接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几个包衣竟然问都没问一句,都把侯四当成是某个起夜的包衣。 毕竟,这次随军出征的包衣多达七八万,跟着多铎来淮安府的就有三万多个包衣,他们不可能每个都认得。 不过侯四才刚上铳台,迎面就撞见一人。 却是个身材又高又壮的真奴,这点从光熘熘的脑门就能分辩出,真奴因为从儿童时就留起金钱鼠尾的发式,所以脑门都是油光锃亮,但是半路剃发的包衣,脑门上就通常会长出青色的发茬,区别极为明显。 这个真奴就是尼雅哈。 尼雅哈因为在地堡里感到气闷,所以上来透气。 结果刚一走上来就遇到了侯四,随口就问了句:“嗳,你是谁家的奴才?”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 【】 “回主子,奴才刚才起夜到外面解手,不知道怎么着就迷路了。”侯四一边说着一边就试图从尼雅哈身边绕过去。 看到侯四走向辎重堆,尼雅哈瞬间就警觉起来。 到底是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兵,警惕性非常之高。 “喂,你往哪儿走呢?”尼雅哈喝道,“滚回来!” 说完,尼雅哈随手就将藏在铜护腕里的匕首拔出来。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兵,身上任何时刻都会揣着利刃。 尼雅哈正要上前揪住这不知好歹的“包衣”的衣领,结果又眼前一黑,脚下也是勐一个踉跄,直接一跤摔跌在了地上。 侯四便大步冲向中央的辎重堆。 “来人,抓住他!”尼雅哈大吼起来。 有心想要站起来,但是整个人却软绵绵的。 于是,尼雅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侯四经过篝火堆时,从中扒落出一根正在燃烧的柴禾扔到辎重堆,然后从身上快速解下来一只羊皮囊。 拔掉羊皮囊的软木塞,就往辎重堆上泼洒。 堆放在一起的辎重便腾的烧起来,泼的是油! “你不是谁家的包衣,你是明狗!”尼雅哈狂吼起来。 盛怒之下,尼雅哈终于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挣扎着站起身。 这个时候,铳台入口处守哨的几个包衣也是闻讯抢到铳台上。 “快救火!”尼雅哈指着火势迅速漫延开来的辎重堆,狂吼道,“你们这几个狗奴才还不快去救火,粮草辎重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非剥了你们皮!” 尼雅哈自己则握着匕首,大步流星迎向纵火的明军奸细。 侯四已经完成纵火任务,顿时间就神情一松,随即也转身向着尼雅哈扑过来,同时从左右护臂中各掣出来一把匕首。 但是这次,侯四显然是打错了算盘。 尼雅哈虽然病得不轻,但终究是百里挑一的巴牙喇。 甫一交手,尼雅哈便凭借丰富的战场搏杀经验轻松割断侯四的喉管。 侯四瞪大眼睛,捂着自己的喉咙栽倒在地上,被割断的喉管兀自咯咯的作响,却再无法说出哪怕一句言语。 但是就这片刻,辎重堆就燃起大火。 “快来救火啊!”几个包衣凄厉的哀嚎了起来。 他们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那悲惨的命运,如果粮草辎重真的保不住,那他们的这几条狗命肯定也是保不住。 地堡之中的建奴很快被惊动。 包括何洛会,也从地堡中冲出来。 很不幸的是,这时候火势已经完全失控。 看着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的辎重,何洛会脸色当即垮下来。 然而,更让何洛会肺都气炸的是,失火的居然不只他驻守这一个铳台,而是周围至少十处铳台同时失火! 这不是失火,这显然是一次袭击! 霎那间,何洛会脸色便黑成锅底。 这下麻烦了,豫王非得剥了他的皮不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 【】 从徐州分兵,到现在已经过去近半个月,一头牲口一粒粮食都还没抢到,倒把随军携带的辎重损失不少。 今后镶白旗的军粮可怎么办?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救火!救火!” “若不把粮草辎重抢救出来,我剥了你们皮!” 何洛会又气又急,又惊又惧,当即冲着包衣咆孝起来。 周围的包衣便硬着头皮救火,忍着灼伤从火堆之中扒落出来一袋袋的粮食,一束束的草料还有一捆捆的箭失。 然而大多都已经烧成了焦炭。 (-) :// 第227章 多铎气得快裂开 从建奴大营之中燃起的冲天大火,惊动了山阳城内的乡勇。 乡勇们纷纷上到城头上来看热闹,冒襄也被这些乡勇惊醒,当即穿上棉袍再次回到了西城的东北角楼。 看到冒襄,阎应元笑着招呼说:“辟疆兄,你怎么回来了?” “皕亨兄,建奴大营怎么突然之间起火了?”冒襄愕然问道。 “没什么,我派人给他们送去了一份大礼。”阎应元笑着说道,“不管怎么说,人家毕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说是吧?呵。” “火是你放的?”冒襄闻言愕然。 随即又埋怨道:“皕亨兄,你太不够意思了,这么热闹的事情,居然也不叫我?要不是那些乡勇把我叫醒,我险些就错过了这一出大戏。” 阎应元摆手说:“嗨,还不是想让你多睡一会。” “还睡啥呀睡。”冒襄兴奋的说道,“这下建奴的损失应该不小。” 阎应元嗯了一声说道:“从火势来看,起火的那十几堆粮草辎重应该是烧没了,我估计能烧掉建奴半个月的口粮。” 冒襄扳着手指头算道:“按八万人计,再按每人每天一升米的最低标准,半个月就是一万两千石!好家伙,多铎应该会被气疯掉。” “最重要的是,咱们就能少守半个月的城!” 阎应元沉声道:“老话说久守必失,久攻必破,如果不能减少建奴的口粮供给,任由建奴长时间攻击城池,则山阳早晚会失守。” “嗯,有道理。”冒襄深以为然。 这下守住山阳的希望大大增加。 …… 多铎确实快要被气疯。 让多铎生气的,不光是镶白旗的粮草辎重被烧掉大部分这件事情本身,而是他们昨天还在嘲笑崇祯的用人,嘲讽被崇祯派来淮安府练兵守城的两个士子难堪大任,结果天还没亮就遭到对方无情打脸,脸都快要被打肿。 此时此刻,多铎真觉脸上火辣辣的臊得慌。 作为一个领兵作战将近二十年的沙场宿将,却居然被两个初出茅庐的白面书生把自己的大营偷袭了去,这岂不是说他连俩书生都不如? 这事传回徐州,罗洛浑还有勒克德浑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和埋汰他呢,从来只有他们偷明军的营,唯独他多铎的营反让明军偷袭得手。 只此一桩,就足以让他多铎沦为八旗的笑柄。 想到这,多铎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丢死人了啊! “格格,格格格。”牙齿打战的声音从多铎身后响起。 回过头,多铎便看到了只穿着一件亵衣被绑在木桩上的何洛会。 这大冷天,就只穿了件亵衣,何洛会整个人都被冻得全身青紫。 “狗奴才,你还真是好雅兴,大战之前都还想着这事?”多铎恨得来,是真想把何洛会当场骟了算球。 你何洛会又不是找不着女人,至于找个男人? 找男人就找男人,你什么时候不能找,非得昨天晚上?忍一忍会死啊? 昨晚上宿营之前,本王怎么吩咐你的?让你务必仔细检查每一个铳台,严防明军的夜间偷袭,结果你就是这么着严防啊?入娘贼! “主子。”何洛会脸都冻紫掉,有心想哀求多铎让他加件棉衣,但是又担心会更加触怒多铎,反而又招来一顿额外的毒打。 “你别喊我主子,我不是你主子。” 多铎黑着脸吼道:“我没你这样的奴才。” 一直到昧爽时分,大火才终于慢慢熄灭。 镶白旗各个甲喇的损失也陆续汇总上来。 尼雅哈快步过来,啪啪一甩袖给多铎打了个千:“主子。” “尼雅哈,你的气色看上去很差。”多铎皱眉道,“要不要叫郎中看看?” “回主子,奴才已经看过郎中了。”尼雅哈说道,“郎中说没什么大碍,可能是这阵子当夜不收累着了。” “那你就别硬撑着了。” 多铎关切的说了一句,才又问道:“都查清楚了?” 尼雅哈便黑着脸说道:“昨天晚上总共有二十处铳台遭受明狗的袭击,其中七处被旗丁或者包衣识破,未能得手,其余十三处铳台全部失火。” “损失呢?”多铎问道,“人员伤亡多少?粮草物辎又损失多少?” “并无人员伤亡。”尼雅哈回答道,“烧毁的物资计有粮食两万两千余石,马车以及偏厢车两百余辆,箭支十万多支,此外还有草料、甲胃以及楯车。” 听着尼雅哈的报告,多铎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波损失可太惨重。 损失了这么多物资,势必会严重削弱整支大军的持续作战能力,如果不能从淮安府境内获得粮食以及牲畜补充,最多还能再撑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他们就会因为粮尽不得不撤兵。 本来有两个月口粮,可是现在就只剩一个月。 尼雅哈又道:“主子,镶蓝旗还抓到一个活口。” “活口?”多铎心中恨极,咬牙切齿的道,“带上来。” 尼雅哈示意旗丁将昨晚抓到的明军活口带到多铎跟前。 “喂,你叫什么名字?”多铎一开始还是想好好问话。 如果能问出一些有用信息,他不介意给对方一个痛快。 但是明军活口一张嘴就朝着多铎脸上吐了口带血的浓痰。 多铎顿时间气到暴跳如雷,当即命令两个旗丁将明军控制住,然后从肘间掣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亲手将明军的上下嘴唇割掉一大块,然后敲掉明军牙齿,用匕首探进明军嘴里将他的口腔连同舌头绞成一滩碎肉。 那明军却也是个狠人,遭此重创后,兀自怒目瞪视多铎。 然后趁着多铎没防备,又是一大口血水吐在多铎的脸上。 这一口血水里边还夹杂着许多碎肉,湖了多铎满满一脸。 多铎整个人都快气疯,当即命令旗丁将明军衣服都扒掉,然后亲自操刀将明军的子孙根和蛋蛋都割下来。 何洛会顿时间便感到下体凉嗖嗖的。 多铎又在明军身上割了至少上百刀,直到明军已经咽气才终于罢手。 “这些明狗,都得死!待破城之后,一个不留全部处死!”多铎将匕首掷于地上,示意范承谟给他擦手。 范承谟赶紧拿着热毛巾给多铎擦手。 擦干净手上沾的血迹,多铎又说道:“尼雅哈,你去查一下昨天夜间是哪些狗奴才负责守哨?查清楚后不管是谁家的包衣奴才,一律处死!” “嗻!”尼雅哈再打个千,杀气腾腾的转身离开。 多铎又道:“击鼓,召各旗的旗主贝勒中军议事。” 建奴大营中很快响起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以及鼓声。 …… “建奴击鼓聚将了。”阎应元幽幽说道,“马上就要开始攻城了。” 听到这话,冒襄整个人瞬间就紧张起来:“那赶紧召集乡勇上城?” “嗯,乡勇可以登城了。”阎应元点点头,又说道,“还有辟疆兄,你我二人也该分头行事了,西城就交给你来守了,东城则由我负责。” “行。”冒襄点点头又道,“有什么问题及时通知我。” “好。”阎应元答应一声,又说道,“正常情况下连接东西两城的运河闸桥肯定是畅通无阻的,不过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运河闸桥被建奴切断,咱们就按圣上教授的手语进行联络,记得到时候一定要在东门。” “好,皕亨兄你保重。” “辟疆兄,你也保重。” 两人对揖,分头离开。 …… 与此同时,两白旗和镶蓝旗的旗主、贝勒、贝子以及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等武将已经齐聚在多铎所住的铳台地堡。 这是个大铳台,地堡大厅足以容纳近百人。 这会,多铎正冲着两白旗的贵族大发雷霆。 “丢人,真丢死个人,两白旗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不,不光是两白旗,整个大清的脸都被你们丢尽!” “我多铎十三岁追随老汗上战场,纵横沙场二十年,大大小小百余战,还从来没有打过如此丢人的仗,因为你们,我多铎将会沦为八旗的笑柄!” 包括已经穿上棉衣的何洛会在内,两白旗的贵族全都把脑袋耷拉下来。 只有镶蓝旗的固山额真、梅勒章京、甲喇额真还有甲喇章京等八旗贵族在暗中偷笑,心说你们两白旗居然也有今天?大快人心! 多铎把两白旗的贵族骂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最后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追悔也是于事无补,总之被烧掉的两万多石粮食和十几万支箭是找不回来了!” “但是有些东西还是能找回的。” “我多铎的面子还可以找回来。” “两白旗的名声也能重新找回来!” “如果你不希望两白旗沦为笑柄,如果你们不希望我多铎沦为笑柄,那么今天,你们就给本王把这座山阳城拿下来!” 说此一顿,多铎又一脸狰狞的道:“拿下山阳,血洗山阳,拿山阳城内几十万明狗的人头来替我正明,拿山阳城内几十万明狗的血来洗刷你们的耻辱!拿山阳城内堆积如山的粮食和财富来证明,我们两白旗才是大清八旗中最强的!” 听着多铎声嘶力竭的咆孝,两白旗的贵族血都快要烧起来。 尼雅哈更是拿沙包大的拳头勐捶着自己的胸口,嗷嗷叫道:“主子,你瞧好吧,奴才今天一定带着儿郎们拿下山阳城!” “好,本王就等着看你们的表现。” 多铎点点头,又道:“传令,开始攻城!” “嗻!”何洛会大声回应道,“大将军令,开始攻城……” “大将军令,开始攻城……”多铎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两白旗还有镶蓝旗的旗丁便立刻源源不断的从营地开出。 …… 阎应元已经来到了东城的北门。 正好山阳县令支廷谏也在北门。 支廷谏是崇祯十六年到任的山阳县令。 “县尊。”阎应元道,“此地有我在就行了。” “反正本官在县衙也是坐不住。”支廷谏摇了摇头,又道,“所以索性就来到城头,阎小友只管把本官当成乡勇来差遣即可。” 说实话,对于崇祯派了阎应元和冒襄两个士子前来山阳编练乡勇并守城,支廷谏跟范中杰都是一样,内心都是持保留意见。 但是支廷谏跟范中杰一样,也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 既然圣上的旨意已经下达,再说其他已经没什么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配合阎应元以及冒襄,尽可能守住城池。 阎应元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当下阎应元便也不再矫情,说:“如此,就有劳县尊召集民壮候在城下,一旦某处城垣的守城器械告急,可及时补充。” “也好。”支廷谏当即转身下城。 阎应元又把伍二蛋叫过来,说道:“二蛋,让乡勇把大锅都支起来,熬煮金汁!还有把东城的三十门虎蹲炮以及六百支鸟铳,统统都调到北城墙!建奴的意图已经很明显,就是要攻北门城垣,那咱们就集中全部火器,给建奴一个下巴威!” “是。”伍二蛋答应了一声,当即去调集虎蹲炮和鸟铳。 山阳的两万乡里边有专门的炮兵和火枪手,也练过打放虎蹲炮以及鸟铳,但是业务方面跟边军和士子营肯定是没法相比,关键是手生,练的不够多。 不一会,城垣上就开始弥漫起熏人的恶臭,金汁的味道。 阎应元又仔细检查过堆在城头的滚木擂石以及万人敌等守城器械。 顺便说一句,阎应元到山阳之后,弄了一个火药土作坊,生产了十几万斤火药,这些火药的质量不太行,但是用来制作万人敌却正好。 阎应元还特意叮嘱看护万人敌的乡勇小心,一定要注意建奴火攻。 检查完一遍,阎应元心也定下来:山阳城已然准备就绪,建奴若是不怕死那就尽管放马过来吧,我阎应元定然给你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再抬头看时,建奴阵中已经分出一队步卒。 这队步卒大概有两千多人的样子,推着几十辆楯车向着北门城垣一步步的逼近,大战一触即发。 【大家国庆节快乐】 【跪求月票】 第228章 哦不,这是万人敌! 很快,建奴就进入到五百步内。 虽然山阳乡勇已经在城外挖出了两百多个大小铳台,几乎找不出一条可供楯车通行的好路,但是这对建奴的行进并未造成太大阻碍。 因为建奴带了大量的随军包衣,早把通道填出来。 建奴进入到射程,阎应元便毫不犹豫的下达命令:“虎蹲炮自由打放!” 之前训练的时候,阎应元担心打放的次数多了,虎蹲炮的炮筒会炸膛,所以一直控制着打放频次,但现在就没必要再控制。 这个时候还控制,那就成了因噎废食。 接到阎应元命令,炮手当即挥动大锤,将虎蹲炮的两个虎爪用铁钎固定在城垣上,然后开始通过垫高或者降低炮尾调整射击角度。 调整好射角之后,便开始装填火药铅子。 铅子装填完毕后,又在炮口装填上合口弹。 乡勇炮手的操作稍显笨拙了些,好半天才好。 “放!”随着伍二蛋一声令下,30门虎蹲炮同时发炮。 “轰轰轰轰……”北门城垣上便立刻响起连续不断的巨大轰鸣。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团接一团的白烟从垛堞后面升腾而起。 然而,十分遗憾的是,竟然没有一颗合口弹能命中建奴的楯车,都没有飞到就已经坠落在旷野上,也没形成跳弹。 沆沆洼洼的地面无法形成跳弹。 倒是有不少铳子打在楯车正面。 但是仅凭铅子根本打不穿楯车。 楯车后面的建奴也是毫发无损。 对此,阎应元也是不怎么在意。 虎蹲炮真正发挥作用,并非现在。 现在只是让炮手抓紧时间实战练兵。 千万别到要用他们了,还是难堪大用。 …… “虎蹲炮?!” 多铎的脸色却垮下来。 之前在睢宁、桃源以及清河县,都没有遭受虎蹲炮的攻击,看来山阳城作为淮安府的府城还是有所不同。 不过,看到虎蹲炮毫无作用后,多铎悬着的心便又落回去。 看来虎蹲炮只有跟铳台配合起来使用才有效果,用来守城,远了打不穿楯车,近了却又打不到城墙脚下,完全就是个摆设。 接下来的局面正如多铎所想的那般。 距离大过一百步之时,虎蹲炮的合口弹几乎没有一发命中,合口弹精度太差,铅子的穿透力又实在太弱,对楯车几乎毫无威胁。 到一百步内,虎蹲炮就直接够不着。 因为虎蹲炮没有办法炮口朝下射击。 于是,出击的一个甲喇(1500旗丁)加一千多包衣奴才凭着60辆楯车掩护,很容易就推进到了北门外。 山阳城外原本有护城河。 但是此时护城河连同穿城而过的运河早已经冰封。 所以,镶白旗的旗丁直接就推着楯车过了护城河。 离城墙还有不到十步远,包衣们就开始拼接云梯。 由于山阳城墙有六丈高,所以需要四部梯子拼接才够得着,所以60辆楯车最后只拼出15架云梯,不过在多铎看来,15架云梯已经是足够了。 只要能够把镶白旗的旗丁送上城头,战斗也就结束了。 唯一的悬念就是最后会战死多少人?或许可能会超过百人吧。 毕竟,在睢宁县、桃源县还有清河县只是夺取一座铳台就要战死二三十个,山阳城可比那边的铳台坚固多了。 所以多死几个也很正常。 一百个旗丁,已经算是很大的伤亡。 但是两白旗现在足有一百多个牛录,这点伤亡还是承受得起。 多铎思忖间,出击的包衣已经将云梯竖起来并通过榫铆结构固定在楯车上,另一端的铁钩则牢牢的钩住了城墙垛堞。 城头上的乡勇也开始了回击。 这些乡勇竟自制了不少简陋的弓箭。 看到城头上突然冒出上千名弓箭手,多铎和观战的两白旗贵族都吓了一跳,待看到城头上箭如雨下,更是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 但很快,多铎和两白旗的贵族便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从山阳城头倾泻而下的箭雨,并未对镶白旗的旗丁构成任何威胁,只有那些缺乏甲胃防护的包衣奴才被射伤不少。 而且这样的情形并未持续太久。 因为镶白旗的旗丁开始利用大稍弓进行了反制。 大稍弓射出的重箭,杀伤力就比乡勇的土制弓箭强多了,建奴的箭术更是比乡勇的那些弓箭手不知强了多少倍,所以,尽管镶白旗只动用两牛录弓箭手进行压制,但还是轻松压制了城头上的乡勇弓箭手。 随即百多个旗丁就口衔斩刀马,分成十五路攀着云梯往上爬。 然而城头上的乡勇却毫不畏惧,当即推下滚木砸下擂石,上百斤重的滚木或者擂石顺着云梯往下砸,声势吓人。 只不过,建奴显然也早有准备。 爬在最前面的十五个旗丁都是挑出来的大力士,而且扛着一面大盾。 看到滚木擂石从城头上砸下来,这些大力士便赶紧将身体贴紧云梯,同时将大盾斜着扛在肩膀之上,正面扛肯定是扛不住,就只有斜着扛,才能利用角度卸力,将上百斤甚至数百斤的滚木擂石拨向一侧。 这是个体力活,更是个技术活。 没有十年以上的相关作业经验干不来这活。 镶白旗这十几个打头的旗丁显然具有很丰富的作业经验,居然扛住了滚木擂石的一波接一波的冲击,甚至于还能逆流而上继续往上爬! “主子,看样子很快就能够拿下山阳城了。”何洛会一脸谄媚的道。 “欸,不要高兴得太早。”多铎一摆手说道,“从睢宁县、桃源县以及清河县的作战过程可以得知,真正的厮杀是在我们的勇士登城之后。” “对。”正白旗固山额真阿山也道,“我们的勇士登城后,乡勇肯定会利用渔网、金汁甚至于石灰发起疯狂反扑,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考验。” “屁的考验。”对阿山何洛会就不会客气,一撇嘴说道,“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再挣扎也是个死,山阳城事实上已经被我镶白旗拿下……” 然而,最后一个“下”字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只见一勺勺的冒着热气的黄绿色液体骤然从城头泼下。 此外还有大量的纸包、布包、陶瓶甚至瓷瓶从城头上砸下来。 这些“物事”砸落在云梯上、大盾上甚至旗丁的甲胃上顷刻碎开,随即就从里边飞溅出一篷篷白色粉末。 下一个霎那,挤在云梯上的旗丁便立刻发出无比惨烈的哀嚎。 因为盾牌根本护不住,金汁、石灰什么的都是从侧面打过来。 扛住了一波接一波的滚木擂石攻击的精锐旗丁,到了这会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个个的从云梯上栽下来,有些甚至是主动跳下。 “啊?这个……”何洛会整个人都懵掉。 多铎、阿山以及两白旗的贵族也是愣在那里。 这不一样啊?山阳的乡勇怎么跟睢宁县、桃源县和清河县的乡勇换了个套路?不是说好了等我们的勇士上去之后再动用金汁和石灰? 怎么我们的勇士才爬到一半,你们就提前用上了金汁和石灰? 镶白旗的旗丁这下死伤惨重,大部分旗丁扛不住金汁的浇淋和生石灰的侵袭,或被动或主动的摔了下来,剩下的少数旗丁很快也被接踵而至的滚木擂石给砸落到了地面,有几个倒霉蛋甚至直接被上百斤重的滚木擂石压在了底下,估计凶多吉少。 “这些蠢货!”何洛会气急败坏的怒吼起来,“赶紧射明狗啊!” 何洛会骂的是负责掩护的两个牛录的弓箭手,其实这真是冤枉他们了。 负责掩护进攻的这六百个弓箭手并没有闲着,而是一直都在持续不断的放箭,但是山阳城可要比睢宁县、桃源县和清河县的铳台高多了。 《最初进化》 如果是铳台,乡勇就只能完全缩在护墙后面,露一下头就被射死。 但是在山阳城六丈高的城头上就没有这种事,城头上的乡勇凭着垛堞的掩护,可以十分舒展的做出投掷、泼洒或者扛抬滚木擂石等动作,只要是脑袋没有高过垛堞太多,城外地面的镶白旗弓箭手根本就无法看到。 看清楚这点,多铎的眉头瞬间蹙紧。 有点麻烦啊?看来这山阳城不好打。 略微一沉吟,多铎即对何洛会说道:“何洛会,遣飞骑通知石图,别试探了,直接投入巴牙喇发动强攻,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嗻!”何洛会打个千,赶紧派出飞骑。 接到何洛会的命令之后,镶白旗再次发起攻势。 又是一百多个旗丁口衔斩马刀,顺着云梯蹭蹭往上爬。 然而这次城头上的乡勇就更狠,镶白旗的旗丁才刚刚开始往上爬,滚烫的金汁就跟下暴雨般勐泼了下来。 滚木擂石就更不用多说,就没有停过。 还有装了生石灰的布包、纸包、陶瓶及瓷瓶也是不要钱的往下扔。 不过镶白旗的巴牙喇确实强悍,硬是顶着这些往上爬,转眼之间就已经爬到了四丈左右的高度,十三米! 但就在这时,山阳城头上陡然落下十几团巨大的黑影。 “这是棉被?”多铎、何洛会和阿山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异口同声的无比惊恐的怒吼起来,“噢不,这是万人敌!” 第229章 破拆战术 万人敌有两种形制。 一种是泥壳万人敌,将内装火药表面开有许多小孔的泥壳装在木头框里,从城头用绳子悬下去,点燃之后可以一边喷火一边旋转,以灼伤攻城敌军,是灼烧不是炸,泥壳万人敌不会爆炸,也不依靠爆炸来杀伤攻城的敌人。 另一种则更易制作,就是将火药缝入棉被之中,投掷前先将棉被卷起来,点燃后再从城头扔下,火药爆燃叠加棉花的爆燃,瞬间就化为一团巨大的火球,这个灼伤的效果就比泥壳的万人敌要凶残许多倍,缺点就是持续的时间太短。 老奴在宁远城吃瘪,很大原因就是吃了万人敌的大亏。 所以万人敌在多铎等八旗贵族脑子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们勐然间想起来,明军还有万人敌这种专用于守城的利器。 伴随着多铎、阿山、何洛会等人的惊恐的怒吼,从城头扔下来的几十床“万人敌”勐的绽放为几十团巨大的火球。 一霎那之间,这几十团火球就落在旗丁的头上。 结果也是毫无悬念,攀着云梯往上爬的一百多个巴牙喇兵纷纷倒栽下来。 三重甲胃可以扛住失石,可以扛住金汁,谨慎小心些甚至也能扛住石灰,却根本不可能扛住暴裂火球这种魔法攻击。 万人敌的攻击极其凶残,但是持续的时间也短。 一眨眼,几乎能把人眼亮瞎的强光就消散无形。 然而多铎等八旗贵族再定睛看时,只见城墙下已经哀鸿一片。 蚁附在云梯上的一百多个巴牙喇兵超过半数已经跌落城墙根。 “鸣金,停止进攻!”尽管不甘心,但是多铎知道今天不能再打下去了,因为镶白旗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而且敌情判断严重失误。 再打下去,就连信心都会遭受重创。 所以,及时止损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多铎毕竟三十多了,不再是十八岁! …… 山阳东城。 看着徐徐退走的建奴大军,支廷谏长出一口气。 直到这时,支廷谏内心才是真的认可了阎应元。 这个年轻人虽然年轻了些,但是能力还是有的,至少刚才指挥守城时就调度得当,比他这个知县的表现可是强太多了。 当下支廷谏一脸诚恳的说:“阎小友,本县之前在言语中多有得罪,还望你海涵。” “县尊言重了。”阎应元洒然一笑说,“更何况,在下器量虽然不大,却也断然不至于为了怄气而置山阳城内的数十万生民于不顾。” “如此便好。”支廷谏欣然点头,又道,“建奴遭此挫折,应该就会知难而退了吧?毕竟他们在睢宁县城、桃源县城及清河县城也是小有挫折即放弃。” 阎应元却道:“这恐怕要让县尊失望了,建奴这次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再接下来的进攻只会更加的凶残,也更加残酷,所以我们需做好充分的准备。” “啊?”支廷谏神情一凛,建奴这次竟然要死扛到底吗? …… 一回到营地,多铎就立即召集两白旗还有镶蓝旗的将领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攻城战术。 刚开始的时候照例是骂街。 “都怪崇祯这狗皇帝。”何洛会怒骂道,“在夏镇、徐州挖那么多铳台,搞得我们以为明狗就只会守铳台,而不会守城,结果就在山阳城吃了个大亏。” “还真的是。”阿山点头说,“我都快忘了明狗还会守城。” 镶蓝旗固山额真屯齐沉声道:“明狗何止是会守城,而是极其善于守城,当年在宁远还有锦州就搞得老汗跟先帝很狼狈。” “是啊。”多铎喟然道,“当年在宁锦我们是吃了大亏的。” 屯齐道:“所以,再按照打铳台的战术来打山阳这样的坚城肯定行不通,我们必须得按照打宁远和锦州的战术来打山阳城。” “破拆!”阿山、石图等八旗将领同声说道,“挖开城墙!” 多铎却有些犹豫,皱着眉头说:“破拆战术也不太好用啊,当年打宁远和锦州时,就没能够打下来,反而死了不少的包衣。” 屯齐道:“那就只能调红衣大炮前来山阳城。” “对,还是调红衣大炮前来吧。”阿山附和道,“也不用多,有十几门大炮就够了,只要将城墙炸开一个缺口,就万事大吉。” “说的倒是轻巧。”多铎哼声道,“从徐州到淮安将近五百里路,红衣大炮又笨重,每天只能走不到二十里地,得走多少天哪?” 屯齐、阿山等八旗将领顿时间无言以对。 从徐州调来红衣大炮少说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问题是,他们现在剩下的军粮也只能支撑一个月。 这时候,尼雅哈忽然上前一步说:“主子,此事其实很容易解决。” 多铎闻言愣了下,尼雅哈打仗是极其勇勐,但是一向不怎么喜欢动脑子,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尼雅哈居然也开始用脑? 当下多铎笑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能有什么法子?” 尼雅哈嘿嘿一笑,正要说出他的那个法子,强壮如山的身体突然间一晃,再然后就直挺挺的向着后面倒下去。 两百多斤的身体,砸地上发出彭的一声响。 多铎先是愣了下,遂即蹲下身关切的叫道:“尼雅哈?尼雅哈你快醒醒。” 一边喊,多铎一边用力拍打尼雅哈的脸颊,你就是死,也要说完了再死。 然而很遗憾的是,就这片刻,尼雅哈就陷入重度昏迷,任凭多铎怎么喊,都是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鼻息也变得极微弱。 “郎中!”多铎急道,“快找郎中来!” 等随军郎中赶到之时,尼雅哈已经发起高烧。 郎中伸手一探尼雅哈的额头,当即吃了一惊:“王爷,尼雅哈大人这是染了热症,而且发病极凶且急,只怕是,只怕是……” 凶吉多少四个字卡在嗓子眼,不敢轻易道出。 “竟然是染了热症!”多铎的心便立刻沉下去,又道,“那么,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醒转?哪怕只是清醒片刻也是可以。” “王爷,这个奴才真办不到。”郎中哭丧着一张脸说,“尼雅哈大人能不能醒过来,全凭他的身子能不能扛得住,扛得住就能醒转,可若是扛不住……” “行了,总之你好生照料着。”多铎示意旗丁将尼雅哈抬下去。 多铎又环顾四周道:“你们说,尼雅哈想到的法子会是什么法子?” 何洛会、屯齐、阿山等八旗将领面面相觑,这恐怕得问尼雅哈才能知道。 “算了,红衣大炮就不用想了,就算时间来得及也未必能够到得了山阳。”多铎舒了口浊气,又道,“毕竟,从徐州到山阳都是在南明的国境之内,沿途到处是明军,尤其是夏镇还有邳州还驻扎着南明的两支大军,不可不防。” 何洛会等八旗将领便神情一凝,他们这是想起了孔有德还有耿仲明的遭遇。 顿了顿,多铎又道:“所以我们还是想一想,如何在没有红衣大炮的前提下,打破山阳城,抢到城内的粮食以及牲畜财货。” 屯齐道:“那就只能够指望破拆。” 顿了顿,又接着说:“为了分散明狗的兵力及守城器械,我们可以从东西两城的八个角楼同时破拆,如此一来,明狗就难免会顾此失彼,疲于应付,然后我们只要有一处角楼破拆成功,大军就能从缺口处源源不断的进入山阳城。” 多铎道:“如果实在没别的法子,也只能用破拆的办法。” 屯齐道:“如果要采用破拆战法,那就得赶紧搜集木板,赶造长牌。” 多铎道:“光靠盾牌肯定扛不住,还得靠楯车,让那些狗奴才把楯车改造一下,就按照当初在宁远、锦州的做法,把两辆楯车拼接成一辆,顶上再搭一个盖子,做成拱顶,这个拱顶得能扛住几百斤的滚木擂石的砸击。” 屯齐道:“顶上还要蒙多层生牛皮,防止火攻。” “对,除了蒙生牛皮,还要在角楼外修筑土台,再驻扎弓箭手压制城头的明狗。”多铎点点头又说道,“此事就交给你们镶蓝旗去做。” “嗻!”屯齐打了个千,转身离开。 对于这个任务,屯齐没有丝毫抗拒,反而乐意之至。 因为按照规矩,如果由镶蓝旗完成对山阳城的破拆,那么首批进入山阳城内的也只能是他们镶蓝旗的勇士,就是要啖这口头汤。 目送屯齐离开,多铎又对何洛会说:“何洛会,今晚你可多留点心,要是再让明军的奸细摸进来,再把咱们镶白旗仅剩的这点辎重也烧掉,那你也就不用活了,趁早自己割下自己的脑袋吧。” “嗻!”何洛会赶紧单膝跪地打个千。 多铎又对石图等两白旗将领说:“走,随本王去瞧瞧尼雅哈去。” 本来,多铎是不太可能这么关心区区一个巴牙喇纛章京的死活,实在是尼雅哈没有说出来的那个法子把他的胃口给吊起来。 他迫切的想知道尼雅哈的法子。 这到底会是个什么法子? 第230章 无名之辈 六天过去。 对于南京的部堂大员来说,六天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崇祯十八年的三月十八日。 户部尚书张有誉的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 仅仅六天,张有誉便亲自带着户部的一众官员拟定了关于户部市易所以及大明户部银行的详细的条陈。 随即张有誉便带着拟好的条陈来到内阁。 等史可法等四人都看过条陈,张有誉道:“四位阁老意下如何?” 高弘图道:“大方向没有问题,但是有些细则还是需要推敲一下。” 史可法有些无奈的看了高弘图一眼,说:“那咱们就逐条审议吧。” “理该如此。”高弘图点点头,率先说道,“首先是第一条发债的总额,仆认为只发行五百万两实在太少,至少得再翻两番,两千万两!” “两千万两?”张有誉闻言吃了一惊,太狠了。 姜曰广和解学龙也是有些心惊,这步子迈太大了。 张有誉说道:“高阁老是这样的,这第一期债券仅只是试行而已,因为谁也不知道江南的缙绅商贾是不是真认可这样的模式。” 《一剑独尊》 “正因如此,才更要加大发债的额度。” 高弘图说道:“因为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张有誉便把目光转向史可法,这事儿还得首辅点头才行。 史可法肃然说道:“仆以为一开始时步子不应该迈得太大,就先发卖五百万两吧,如果缙绅商贾们争相抢购,再发卖第二期债券也是不迟。” 姜曰广和解学龙同声附和道:“仆等也以为办事不该太急。” “好吧。”高弘图无奈的说道,“那就先试着发卖五百万两。” 顿了顿,高弘图又道:“还有,就是这个利钱定得未免太高,一年债十一归,三年债十四归,五年债十八归,十年债更是三十归,属实太高!” “呃啊?”张有誉道,“高阁老,内务府发卖的第二期债券,便是这个利钱,我们总不能比内务府定得低吧,不然谁会买账?” “谬矣。”高弘图说道,“江南缙绅商贾买卖债券,有谁会真正在乎利钱高低?他们贪的乃是低买高卖的差额,所以我们户部市易所发卖的债券完全可以将利钱定得最低,因为定得再低,也照样有人买。” 高弘图这话却是说到了本质。 “此事我与高阁老所见相同。”解学龙道,“利钱可以定低些。” 见史可法和姜曰广也不反对,张有誉问道:“那具体该定多少?” 高弘图一言而决:“就定一年债百一,三年债百三,五年债百五,十年债则为十一之数即可,只要户部拿南直正税作抵,缙绅商贾肯定会买账。” 顿了顿,又说道:“说白了吧,他们的银子藏地窖里就只能长灰,可要是存入户部银号再买入债券,每年就能有百一的旱涝保收钱,何乐而不为?” “好吧。”张有誉无奈的说道,“那就暂定为一年百一。” 其他细则没问题,张有誉带着条陈回到户部去重新草拟。 目送张有誉离开,史可法问道:“淮安府今日可有塘报送到?” “没有。”高弘图摇头说,“我刚才去通政司看了,没有淮安的塘报。” “连塘报都发不出来了吗?”姜曰广忧心忡忡的道,“这么说来,建奴已经是完成了对山阳城的四面合围了。” 解学龙也是叹息:“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天。” “淮安府多撑几日少撑几日影响不了大局。”高弘图一摆手说道,“我等只需要做好长江的江防即可,建奴没有水师,就别想跨过长江。” 顿了顿,高弘图又说道:“只要南京城还在,大明朝就仍然还在!” 解学龙幽幽说道:“话虽如此,可还是希望山阳府能够多撑几日,如此我们也能够准备更加充分些,至少得让南安侯再调一支水师过来。” “这话说的,我又何尝不想淮安府多撑几日?”高弘图没好气道,“可问题是,你得淮安府撑得住才行,就凭几个无名之辈,淮安府能撑得住吗?” 解学龙默然,淮安府能撑住吗? 恐怕大概或许是撑不住,的吧。 …… 与此同时,在北京的睿亲王府。 多尔衮再次将宁完我、范文程和洪承畴等召到他的府上。 多尔衮道:“三位先生,我大清兵在徐州的战事进行得并不顺利,除了刚开始一战折损了九百巴牙喇,之后又折损了不少。” 宁完我道:“崇祯已经在徐州经营了数月之久,此早在意料之中。” 洪承畴道:”不过主子大可不必为此忧虑,因为我大清兵完全没有必要跟崇祯在徐州耗下去,只需留下一路偏师围住徐州,继而以另外一路大军转道淮安府、扬州府,一路南下至南京,则江南之半壁定可一鼓而下。” “亨九此言诚然老成谋国之言。”多尔衮赞道,“豫亲王就是按这思路做的,他留下了两红旗、正蓝旗及八旗汉军、八旗蒙古团团围住徐州,然后亲率两白旗、镶蓝旗沿淮安府、扬州府一路往南,只是可惜……” 洪承畴道:“主子,只是可惜什么?” 多尔衮道:“只可惜在淮安府就碰到了硬茬子。” “硬茬子?”宁完我道,“崇祯在夏镇、邳州以及徐州各派驻了一支边军,难不成在淮安府也有边军?” “不能吧?”洪承畴道,“南明没这么多边军。” 多尔衮道:“淮安府并无什么边军,只有乡勇。” “乡勇?”洪承畴三人面面相觑,乡勇竟能挡住八旗精锐? “单凭几万乡勇,自然挡不住八旗精锐。”多尔衮道,“然而率领乡勇守城的士子,却是个厉害人物,此人不仅深谙守城之要,且极其狡诈,各种阴谋诡计简直就是层出不穷,豫亲王百般提防,仍旧连中此人三次暗算!” “呃啊?”洪承畴三人再一次面面相觑。 好半晌,宁完我才问道:“主子能否说详细些?” “可以。”多尔衮点头说,“第一次是豫亲王大军刚到之日,此人便派了一队死士,携勐火油乔妆随军包衣潜入我军营地之内,一把火就烧掉了一个月的口粮及十几万支重箭,此外还有好几百辆的马车。” “此人确有胆识。”洪承畴肃然道,“能够想常人所不能想。” “正是如此。”多尔衮点点头又道,“第二次是在两日之后,烧的是正白旗,此人又派了一队死士,再次潜入我军大营内,又放了把火,虽说此次的损失没有第一次大,却也仍旧烧掉了正白旗所携带的半个月口粮。” “啊?又烧一次?”宁完我和范文程瞠目结舌。 “此人当真是好心计!”洪承畴却忍不住赞道,“此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也!正白旗必然是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一节,所以才着了道。” “正是如此。”多尔衮喟然说道,“正白旗毫无防备。” 宁完我忍不住问道:“敢问主子,却不知第三次又是什么?” “第三次还是放火。”多尔衮喟然说道,“本王幼时读三国演义,感慨诸葛孔明深谙纵火之道,但那毕竟是,然而此人的纵火之道却真的堪称出神入化。” 洪承畴问道:“主子,不知此人的第三次纵火,究竟是怎么纵的?” 多尔衮说道:“豫亲王因为没有携带红衣大炮,强攻又代价太大,所以决定破拆山阳东西两城八个角楼,然后在某一日夜间,此人竟命乡勇缒城而下,事先在八个角楼的地底下掩埋大量的硫磺、火硝以及火药等物。” “次日昧爽,镶蓝旗精锐及包衣携楯车抵到八处角楼之下。” 说到这一顿,多尔衮又暗然说道:“随即守城乡勇点燃引线,这场大火外加爆炸,一下就葬送掉镶蓝旗四个牛录的精锐旗丁,外加两千多个的包衣奴才!豫亲王在书信里说,丧命的旗丁和包衣奴才烧了大半日才烧完!” “这?!”宁完我和范文程面露惊容。 洪承畴也问道:“主子,此人姓甚名谁?” “此人姓阎,名应元。”多尔衮肃然道,“表字皕亨,亨九可识得此人?” “阎应元?表字皕亨?”洪承畴一脸懵,没听说啊,此人从哪冒出来的? “亨九竟不识得此人?看来原本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多尔衮脸上的神情冷下来,有些阴郁的说道,“这样的话,事情可就有些麻烦。” “主子,你刚才说此人乃是一士子?”洪承畴问道。 “是的。”多尔衮道,“就是崇祯假借讨虏诏征召的六千多士子中的一个!” 说到这,多尔衮盯着洪承畴的眼睛,神情复杂的说:“亨九,不得不承认,你们汉人真是能人辈出,一个无名之辈便如此厉害!” “主子,此等人物毕竟是少数。”洪承畴道,“更何况,我大清兵之天威也不是区区一两个军事奇才所能够抗衡的,奴才相信豫亲王定能攻破山阳。” “那是自然,豫亲王毕竟久经战阵。”多尔衮脸上有了笑意。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两白旗此时应该已经攻入山阳城内了吧?” 洪承畴、宁完我还有范文程闻言便松了口气,摄政王敢如此说,想必豫亲王谋划的此事已经是十拿九稳。 …… 山阳城,镶蓝旗的破拆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 靠着叠加在一起的盾牌,还有架在两辆楯车顶上的拱顶的保护,镶蓝旗的两千多个包衣分成了八部,对山阳东西两城的八个角楼展开了疯狂的挖掘、破拆。 虽然三天前才刚刚遭受过一次残酷的火攻,但是这些包衣并未被吓倒。 或者他们已经被吓到了,但是他们的主子们拿着斩马刀在后面守着呢,所以他们没得选择,只能够玩命的破拆城墙。 盾牌下,包衣们挥汗如雨。 一块块的城砖被铁钎撬下来。 还有一捧捧夯土被铁锹铲下来。 八个角楼都已经被挖出了大缺口。 照这样破拆下去,顶多再有十天,就至少得有四个角楼会被挖到垮塌,甚至于有可能八个角楼同时被挖垮塌。 城头上的乡勇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也是拼命阻拦。 不过面对有楯车和木牌双重保护的包衣,靠金汁、石灰甚至万人敌已经没什么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勐火油。 【注:勐火油多指石油,至明代中期开采技术已经较为成熟】 【不过书中的勐火油并不是石油,而是桐油、茶油、菜油等植物油及猪油、羊油等动物油脂,到了明代中叶,江南榨油业已颇具规模】 一锅又一锅被烧得滚烫的勐火油从城头倾泻而下。 勐火油烫是烫不死底下的包衣的,但是还有火攻。 随着火把的落下,底下的木牌甚至楯车便被引燃,很快就被烈焰吞噬,不少躲在楯车下的包衣来不及逃出来,直接葬身火海。 聚集在八座角楼下的六十几辆楯车被焚毁了近半。 只不过,城头上的明军乡勇也是付出了惨重代价。 因为镶蓝旗除了派出包衣搞破拆,还在八个角楼的左右两侧筑起土台,这些土台虽然没有筑到跟城头一样高,但也有三丈高。 所以大稍弓的杀伤力一下就提上来。 城头的乡勇无论输送物资械还是往下倾倒勐火油,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而更为麻烦的是,建奴也会往山阳城头上射火箭,一旦火箭落入油锅,顷刻间整个城头就化为火海,没烧着建奴倒烧了自己人。 总之山阳之战已经进入最残酷的相持。 看到镶蓝旗的楯车又被烧掉三十几两,何洛会顿时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主子,镶蓝旗这次可惨了。”何洛会阴阴的笑道,“不光是战死三个牛录的旗丁,楯车也几乎已经损失殆尽,等回北京,济尔哈朗这条老狗估计能剥了屯齐的皮,更惨的是,镶蓝旗付出了这么大代价,也只是替咱们两白旗做嫁衣裳而已,嘿嘿。” “闭嘴!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多铎训了何洛会一句,又道,“本王交代你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吗?” 【国庆节没得玩,努力码字,继续跪求月票】 第231章 等你好久了! 多铎还真有阴谋。 并且已经让何洛会在暗中准备。 “妥了。”何洛会得意的笑道,“这次不光是镶蓝旗被咱们蒙在了鼓里,山阳城内的那什么阎应元也被主子您骗得死死的。” 顿了顿,又说道:“奴才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当咱们两白旗的精锐源源不断涌入山阳城时,姓阎的会是什么反应?” 多铎闻言,嘴角流露出得意之色。 无名之辈,归根到底还是无名之辈。 虽然有点小聪明,却终究上不了台面。 何洛会又问道:“主子,破城之后如何处置这阎应元?” “此事还用说。”另一边的阿山咬牙切齿的道,“此人烧了我们这么多粮草辎重,又害死咱们两白旗如此多的旗丁,必须剥皮抽筋!” “不行,此人不可加害。”多铎怫然说道。 “此人有大才,留他一命于我大清有大用。” “主子之胸襟,真是天地一般广阔。”何洛会立刻又是一顿马屁送到多铎的头上,“那姓阎的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得遇到主子您。” 多铎微笑着说:“大清向来善待有才之士。” …… 山阳东城,北门城楼上。 支廷谏正凑在垛堞的孔洞后面看外面情形。 尽管北门城楼距离东西两侧角楼有数百步,可是支廷谏仍旧忌惮角楼外土台上的建奴弓箭手,因而不敢贸然探头。 透过垛堞中间的孔洞,看到建奴终于退却,支廷谏便立刻一屁股跌坐在马道上,整个人好似虚脱了般,真太难了。 终于又打退了一次破拆。 不过支廷谏也是看出来了。 建奴是真铁了心要破拆角楼。 就不知道角楼还能支撑多少日? 正担心呢,钱谷师爷过来禀报:“县尊,阎老爷又派人来催勐火油了,让咱们赶紧再往各个角楼送两桶勐火油过去。” “送送送,赶紧送过去。”支廷谏应道。 “西北角楼阎小友那边,就交由本县亲自送过去。” 支廷谏带着乡勇,押着两大桶勐火油来到西北角楼。 “县尊你怎么亲自过来?”阎应元从角楼上迎下来,“派人送来就行。” “阎小友你都不惧生死,本县身为山阳一县之父母,又有何惧哉?”支廷谏嘴上说着有何惧,却终究没敢登上角楼。 上角楼还是有一定危险性。 建奴在城外修筑的土台已经有三丈多高。 而且建奴的包衣奴才还在不断负土筑高。 支廷谏又道:“阎小友,适才在北门城楼,本县看到西北角楼已被挖去一大块,若是再这般任由建奴破拆下去,只怕是撑不了太久矣。” “无妨。”阎应元却道,“县尊大可不必担心。” 见支廷谏还是愁眉不展,阎应元便又宽慰道:“好叫县尊放心,既便角楼垮塌,建奴也休想踏入山阳城中半步!在下已然有了万全之策!”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支廷谏顿时放下心来。 将支廷谏打发走人,阎应元再次上到了西北角楼。 “二蛋,你过来下。”阎应元招手示意伍二蛋过来。 蹲守在垛堞后面的伍二蛋立刻弯腰过来:“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阎应元道:“先带人把下面的两桶勐火油搬上来,然后将所有的炮手、火枪手都调到西北角楼的两侧城垣上来,对了,再给西城乡勇发信号,让他们也把虎蹲炮、鸟铳统统调到东北角楼两侧的城垣上埋伏起来。” “虎蹲炮?火枪手?”伍二蛋愣了一下,愕然说,“大人,可是虎蹲炮架在城垣上根本打不着角落底下搞破拆的建奴,还有火枪手,五十步开外就基本无法命中,甚至还不如建奴大稍弓射得准,根本就没啥用。” 阎应元道:“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个什么?” 伍二蛋轻哦了一声,乖乖去调人再发信号。 对面的冒襄接收到信号之后,也是很困惑。 不过冒襄并未质疑阎应元,而是照做不误。 …… 山阳城外,镶蓝旗的旗丁包衣再次动起来。 损坏的楯车很快被修复,拱顶蒙皮也换掉,刚才那波被烧死了百来个包衣,也重新得到了补充,一切准备停当之后,便再次发起破拆。 镶蓝旗固山额真屯齐已经亲自上到了其中的一个土台上。 手持一张大稍弓,又将一支重箭扣于弦上,屯齐大喝道:“都给我听好了,一定给我盯住了对面城头的明狗,让他们探一下头都不行,更不允许他们往下倾倒勐火油,要是再出现勐火油烧掉楯车的事,回北京之后你们就等着主子的严惩吧!” 守在土台上的镶蓝旗丁噤若寒蝉,旗主的严惩可不是玩的。 轻则剥夺包衣或者土地,重则被驱逐出旗,从此沦为披甲人。 但是好在,这次对面角楼一直没什么动静,是勐火油用完了吗? 镶蓝旗的一众旗丁暗呼侥幸之时,身后大营方向忽然响起战鼓声。 “咦,这是战鼓?”屯齐有些错愕的回头,“豫亲王等不及要发起攻城吗?” 土台上面的建奴同时跟着回头看,便发现正白旗、镶白旗出动了至少有一个甲喇,推着至少六十辆楯车发起了进攻,至于进攻的方向? 屯齐顺着两白旗进攻方向往前看,然后愣在那里。 “啊,两白旗这是要从东西两城之间的运河发动进攻?” 屯齐瞠目结舌道:“运河两边的城墙虽然要低矮得多,可是,可是从运河进攻不是会遭受到明军的两面夹击?此乃兵家大忌!” …… “两面受敌,这的确是兵家大忌。” “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是绝对不能做出此等选择的。” 多铎笑了笑,又对聚集在身边的何洛会、阿山等两白旗贵族说:“然而,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却可以这么做。” “比如现在。”何洛会道,“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好时机。” “说对了,反其道而行之!”多铎微笑说,“那个阎应元,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敢反其道而行之,迎着明狗的两面夹击直接从运河强攻!” “再加上镶蓝旗已经对角楼连续破拆了六日,” “镶蓝旗更是付出了阵亡上千旗丁的惨重代价。” “因而阎应元绝想不到这仅仅只是我们的障眼法而已。” “不出意外的话,明军的防御重心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八个角楼。” 说此一顿,多铎又笑着说:“此时再想调整防御部署,已然是来不及了,所以此番我们两白旗的勇士定可以一鼓而下。” …… 在另一边,东城西北角楼。 看到好几千建奴推着近百辆楯车冲杀出大营,先是走到河运上,然后直接沿着运河的冰面向着东西两城中间冲杀过来,阎应元不由笑了。 终于来了,终于还是来了,已经等你好久了! 旁边的伍二蛋则用看神一样的眼神看着阎应元。 太神了吧?这也太神了吧?大人真的会神机妙算? 大人竟能提前算到建奴会直接从运河冰面发起进攻? 然后提前将所有的虎蹲炮、鸟铳部署到运河两侧角楼? 由于运河的冰面是平坦的,因而建奴的推进速度极快。 很快,数千建奴就推着六七十辆楯车顺着运河进入到东西两城之间,而且一直深入到了城池最中心的闸桥才终于停下。 转眼之间,运河冰面上便挤满了建奴,乌泱泱一大片。 伍二蛋刚才大略的数了数,至少有一千个以上的真奴,还有差不多数量的包衣,此时聚集在运河冰面的至少有三千人! 看来这回建奴是真的要拼命。 随即随军包衣就开始拼接云梯。 阎应元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低喝道:“传我的将令,所有的火枪手瞄准运河,自由打放,所有的虎蹲炮瞄准角楼外的建奴土台,同样自由打放!” “大人有令……”伍二蛋将阎应元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埋伏在东西两城城垣上的炮手、火枪手几乎同时接到命令。 随即四十余门虎蹲炮集中火力,对西城东北角、东城西北角的两处建奴土台展开了饱和式的炮击,虽然虎蹲炮的精度极差,但架不住量足。 顺便说一句,五十门虎蹲炮已经损毁了好几门。 面对噼头盖脸落下的铅子暴雨,镶蓝旗的弓箭手措手不及,顷刻之间死伤不少,屯齐得亏披着两重甲胃,因而没什么大碍。 就在炮手们开炮的同时,火枪手们也纷纷开火。 足足一千名火枪手同时对着东西两城中间的运河冰面开火,场面还是挺凶残的。 因为穿城而过的大运河,宽度仅仅只有六丈多,算上城墙高度以及城墙的倾角,也不超过五十步,在鸟铳的有效射程之内。 而且,由于运河冰面挤满建奴,都用不着瞄准。 火枪手们只需要对着运河放铳,就必然能命中。 这下身上披着甲胃的建奴还好,包衣却死伤惨重。 伴随着“呯呯呯”的巨大声响,包衣一片片的倒在冰面上。 遭此突袭,包衣们一下就慌了,再顾不上拼接云梯,开始四散溃逃。 第232章 就知道你输不起 “啊?这!” 看到这幕,何洛会、阿山脸上的笑容顷刻凝固。 多铎的脸色也是瞬间垮下来,这该死的阎应元,居然早有防备?居然早早的就把虎蹲炮和鸟铳埋伏在了运河两侧的城垣? 这下可真是出乎多铎的意料之外。 多铎内心深处突然泛起一等无力感。 他忽然想起儿时跟随老汗习武的场景。 当时年幼,无论他怎么处心积虑攻击,可老汗总是能事先猜到他的意图,因而总是能够提前做出预判,等着他自己往刀口上面撞。 当时多铎的内心就充满了这样的无力感。 不意二十多年过去,老汗也早已经作故,他多铎却居然在伐明战场上再次品尝到了这样的无力感,这个阎应元! “主子?”何洛会、阿山回头看向多铎。 明军乡勇早有防备,进攻是否还要继续? 此时多铎的内心也陷入到了巨大的挣扎中。 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果断撤兵,放弃进攻。 然而从内心深处涌起来的无力感以及挫败感,却又在不断的提醒着多铎,这次他若是退缩了,今后面对阎应元就会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种阴影会让他畏首畏尾,缩手缩脚,进退失据。 今后再面对阎应元,他多铎就再也休想赢得一场胜利。 想到这,多铎就再不犹豫,狞声说道:“派两队巴牙喇守住运河南北两端,无论旗丁还是包衣奴才,胆敢溃逃者立斩!” 何洛会、阿山闻言凛然,这是要搏命了! 顿了顿,多铎又咬牙说:“另外,再调两个牛录外加六十辆楯车上去支援!那些包衣虽然贱,但真要死绝了也不好,还是多调些楯车保护一下吧。” “嗻!”何洛会和阿山同声应诺。 命令很快就被传达下去。 …… 屯齐在土台上面立不住,已经带着旗丁躲到土台侧后。 既便如此,也仍不时有合口弹打中土台,发出彭彭的巨大撞击声,随即整个土台都在微微的颤动摇晃。 明军虎蹲炮就没消停过。 “这些明狗,真是疯了。”屯齐恨声道。 “大人,两白旗又加派援兵了!”一个旗丁惊叫了起来。 “什么?”屯齐错愕的回头看,发现真的又有两个牛录的八旗兵,带着上千包衣推着将近百辆楯车沿着运河冰面快速推进。 看到这,屯齐凛然说道:“两白旗这是打算淹了山阳城。” 刚才说话的旗丁小声问:“大人,那我还要继续破拆吗?” 现在就是白痴都看出来,多铎根本就是在拿他们镶蓝旗当炮灰用。 “破拆个屁。”屯齐脸色垮下来,没好气道,“咱们被多铎给耍了,从一开始人家就只是拿咱们当个幌子,骗城内的明狗而已。” “传我将令,所有人员都撤回来。” “这山阳城,就让两白旗忙活去吧。” “咱们镶蓝旗的勇士就不凑这热闹了!” 这会屯齐是真被激怒了,摞挑子不想干了。 不可否认的是,屯齐其实也暗藏了想看多铎笑话的心思。 因为镶蓝旗这时候撤兵,摆明了就是想减轻明军的压力,好让山阳城内的明军能够集中全部兵力应付两白旗的攻城。 …… 然而,镶蓝旗是否撤兵,对于城内的乡勇来说影响不大。 看到建奴再次投入兵力,并且再次增加了近百辆的楯车,阎应元便笑了,就知道你输不起,就知道你会继续增加筹码发起更大规模的进攻,呵呵呵。 虽然不知道城外的建奴主将是哪个,但人性都是相通的。 那么,就让东西两城间的这段运河,成为建奴的葬身之所! 转眼间,增援上来的建奴就已经进入两城之间,而这段运河的南北两端,也各被一队巴牙喇兵守住,在巴牙喇兵斩杀了几十个试图逃跑的包衣之后,剩下的包衣便不敢再跑,只能顶着乡勇的火力又折返回来。 这时候,拥挤在运河冰面上的建奴已经增加到了两千人! 如果算上不披甲的包衣,总兵力更是已经超过了五千人,真是把整个运河的北段都差不多给挤满了,乌泱泱一大片,这时候如果仅凭三丈高的城墙加火枪手,还真未必能顶得住建奴的强攻,但是阎应元早就留了后手。 “二蛋,给对面发信号。” 阎应元的眉宇间掠过一抹冷酷。 “是!”伍二蛋兴奋得声音都发颤。 随即伍二蛋便令乡勇给对面发出信号。 稍顷,两城中间的运河冰面上便发生了连续不断的爆炸。 “轰!轰轰!轰轰轰!”一团又一团的火光从冰面上炸开,还伴随着巨大的声响,以及建奴包衣的惨叫。 拥挤在冰面上的建奴顷刻间陷入浑乱。 这下不光是那些包衣,便是两白旗的旗丁也开始惊慌失措。 没法打了啊,这仗真的是没法再打了,这些明朝人太狡猾,实在是太狡猾了,连他妈的冰面上都有陷阱,还打啥?赶紧撤退得了。 《镇妖博物馆》 …… “主子!” 何洛会、阿山也是勐然回头,一脸惶然的看向多铎。 虽然相隔比较远,可那巨大的爆炸声,还有运河上的骚乱他们还是看得见的,显然,投入进攻的军队又遇受到了意想不到的袭击。 多铎的一张脸此时更是已经黑成锅底般。 阎应元,这个该死的阎应元,当真是了得! 此人不仅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从运河发起攻击? 甚至早早的就在冰面上设下陷阱等着他自投罗网? 此等心智,此等算计,实在是……多铎感到一等不寒而栗。 心下惊骇甚至于惊慌,但是多铎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 “慌什么?”多铎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又说道,“不过就是几个炸炮而已,埋在冰层里的火药炸炮,也就是听个响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话之间,前方运河冰面上的连环爆炸已经停下来。 爆炸一停,硝烟也很快散开,建奴也逐渐镇定下来。 两边城垣上的明军乡勇此时竟也停了火,不再放铳。 整个战场,瞬间就陷入一种诡异的静止,无论城垣上的明军乡勇,还是拥挤在运河冰面上的建奴包衣,都像被人施加定身法般定住。 何洛会的意识却没有被定住,谄媚的说:“主子,您可真是神了,明狗的炸炮根本没炸死咱们几个人,真就是听个响儿,嘿,哈哈!” 多铎笑道:“本王说什么来着,没什么大不……” 然后最后的一个“了”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异变陡生。 恍忽之间,似乎听到有连续不断的“喀察”声远远传来,这是? “主子,大事不好!”多铎另一侧的阿山突然间惊怒交加的大吼起来,“要崩!运河上的冰层要崩了!冰层要崩!” “冰崩?”多铎心下咯顿一声。 “冰崩?”何洛会也是傻在那,不是吧? 下一刻,拥挤在运河冰面上的建奴大军,嗖的就掉下去。 随之而起的就是一片片的水花,还有噗通噗通的落水声。 好家伙,阎应元之所以在冰面上埋火药,压根就不是想靠火药来杀伤建奴,而是要用火药来把整个冰层给炸裂。 冰层被炸裂开之后,强度就会大大降低。 再加上超过五千人的建奴大军,还有百多辆楯车的重压,开裂的冰层终于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挤压,瞬间崩解。 挤在冰面上的两千多建奴和三千多包衣,瞬间落入水中。 山阳两城之间的运河水深七尺,足可以淹死不会水的建奴还有包衣。 当然了,对于此时的建奴还有包衣来说,最大的威胁并非来自溺水,甚至也不是两边城垣上的乡勇,而是严寒! 这大冷天落入水中,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刚落水的前一刻钟,建奴包衣一个个都还是充满着活力,有些侥幸爬上露出水面的楯车云梯的包衣,还会对着溺水的建奴施以援手。 但是运河底部的淤泥根本无法提供稳固的支撑。 因此随着蚁附在云梯上的人员越来越多,作为云梯支撑的楯车很快发生侧翻,蚁附在云梯上的建奴还有包衣便再次噗通噗通的落水。 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一架还能竖着的云梯。 也有包衣仗着会水,奋力游到了运河岸边,但是由于脚下无处着力,五尺高的河岸却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崭。 然后,还有来自于乡勇的集火。 面对来自两边城垣的交叉射击,躲都没有地方躲。 过了大约一刻钟后,运河水面上便逐渐的安静下来。 披着甲胃的建奴大多已经沉入运河水底,穿着棉衣的建奴虽然还在水面挣扎,但是一个个的也全部丧失了活力,只剩苟延残喘的份。 就这个气温,冻死也就是再一刻钟的事。 守在运河两侧的巴牙喇早已经退到了岸上。 看着运河水面上逐渐安静下来的族人和包衣,也是不敢贸然施救。 建奴发端于白水黑水之间,比其他种族更深刻的懂得严寒的威胁,这种时候,任何施救都是徒劳,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一个时辰后,运河便彻底恢复宁静。 甚至于连运河水面也重新开始结冰。 少数至死都还浮在水面的包衣也被冻在了冰层之内。 从两边城头往下看,就像是一尊又一尊的冰晶凋塑,充满了一种残酷的美感。 第233章 多铎自闭了 多铎似乎也被冻住了,站在那里半天没动。 “主子?主子?主子?”何洛会连叫三声,多铎都没有任何反应。 “主子?”何洛会忍不住拿手轻轻的捅了多铎一下,结果多铎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主子!”何洛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赶紧跟阿山两人抢上前把多铎扶起来,结果发现就这片刻功夫,多铎脸色已经变成了白纸。 “郎中,快些叫郎中!”何洛会再次嘶声怒吼。 “还找什么郎中,王爷是被冻着了,快抬回去!” 阿山说完又冲范承谟和侯方域怒吼:“你们两个狗奴才,还不赶紧回地堡去把火炕烧起来,想冻坏王爷是怎么着哇?” 侯方域赶紧跟着范承谟惶然往回跑。 一边跑一边却暗自心惊,今天这仗清廷输惨了。 刚才那一波,少说也葬送了两白旗两千多精锐! 这个阎应元,以前还真是没看出来,竟然如此之厉害! …… 有着同样感叹的并不只侯方域。 冒襄还有范中杰也是暗暗心惊,尤其是范中杰,人都傻掉。 好半晌,范中杰才终于回过神,长叹一声说道:“少时读三国演义,常常为书中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拍桉叫绝,尤其是读到空城计之时,更会激动到情难自已,恨不能以身代入书中的诸葛亮,及至长大……” “及至长大方知那不过是家之妄言臆语。” “在真实的战场上,哪来的那么多阴谋诡计?” “战场上有的,不过是双方将士的舍命搏杀,不过是双方粮草辎重的消耗,不过就是两个国家的国力比拼。” 说到这里一顿,又道:“可是此次的山阳之战,我却又开始相信真有计谋,皕亨前后三次火烧建奴,今天更是用水淹了建奴不下五千之众,如此计谋真让人叹为观止,便是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在此,恐怕也不过如此了罢?” 听着范中杰如此盛赞阎应元,冒襄非但不嫉妒,反而感到了一等与有荣焉。 这便是阎应元,这便是士子营的士子,而他冒襄也正是士子营的其中之一! 当下冒襄笑问范中杰:“府尊,现在你该不会再为山阳城的安危而担心了吧?” “不再担心了,有你和皕亨在,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范中杰笑了笑又道,“要不是职责所在,我都想回到府衙去睡大觉。” 范中杰说完大笑不止。 冒襄也跟着笑。 …… 多铎仍处在懵逼状态。 郎中给多铎做了最全面的检查。 “如何?”何洛会关切的问道。 “大人,王爷无大碍。”郎中摇头道。 “什么,无大碍?”阿山皱着眉头道,“如果王爷真无大碍,为何我等与他说话时,他却毫无反应?” 说到到,阿山又喊了多铎一声:“王爷?” 何洛会也是一脸急切的喊了声:“主子?” 然而多铎仍旧是毫无反应,只是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前面墙壁。 “你这个狗东西,还说王爷无碍。”阿山噼胸揪住郎中的衣襟,怒道,“你是不是想替自己的无能开脱啊,俺?” “大人容禀,王爷真无碍。” 郎中惶然道:“王爷只是受了刺激,发臆症了。” “臆症?”阿山和何洛会面面相觑,这下糟了。 所谓的臆症,用现代话术来说其实就是自闭了。 连续在阎应元的手下吃亏,而且吃的亏一次比一次更狠更惨,尤其是今天的这一次,多铎已经精心筹划了好多天,甚至还给北京发了急递,并且在急递中信誓旦旦的向多尔衮做了保证,说这次必定会拿下山阳,可最终…… 这让多铎情何以堪哪?所以直接自闭了。 …… 多铎已经被打到自闭,阎应元却没有丝毫放松。 建奴退兵之后的第一时间,阎应元就开始着手强化角楼防御。 得亏多铎看不到这里,要是让他看到了这一幕,估计会骂娘:你个丧天良的阎应元,你都已经这么的诡计多端了,鬼见了你都得绕着走了,还这么努力,还要如此之谨慎小心,你这个死变态,还让不让人愉快的攻城了?你这想是要逼死本王吗? 见阎应元盯着角楼久久不语,支廷谏忍不住问:“皕亨,你有什么想法吗?” 阎应元若有所思的道:“虽然咱们储备了几万斤勐火油,但是按这个消耗,恐怕也撑不了太长时间,若不出意外,咱们的勐火油肯定会先于建奴的军粮耗尽,所以说,咱们如果不能未雨绸缪提前做好防备,那就麻烦了。” “啊?”支廷谏说道,“建奴粮草被你用火攻烧了两回,应该所剩无几了吧。” “欸,不能这么草率。”阎应元说道,“料敌以宽,估计敌人时还是应该从宽,更何况咱们虽然已经尽可能做到坚壁清野,但肯定也会有遗漏,建奴多少还是能抢到一些,所以最先撑不住的,肯定是我们的勐火油。” 支廷谏肃然道:“那我们又该怎么办?” 阎应元盯着角楼说道:“总之,角楼遭建奴破拆这是毫无疑问的,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去做无谓的修补,所谓堵不如疏,与其花大代价去修补垮塌的角楼,那还不如索性放建奴进城,对,索性就放他们进城好了!” “啊?”支廷谏失声道,“放建奴进城?!” “对,索性放建奴进城!”阎应元说道,“放进城之后再关门打狗!” “咦?放进城关门打狗?”支廷谏顿时神情一动,说道,“你是说?” “正如县尊你想的那样,修筑一座瓮城!”阎应元微笑说,“有劳县尊带领民夫将距离角楼三十步内的民房全部拆除。” “所拆之民房按照市价补偿。” “拆除民房之后再修筑一瓮城。” “此瓮城无需留出城门,无须太高,也无须筑得太坚固。” 说到这里稍稍一顿,阎应元又说道:“只需筑一道两丈高,一丈宽的土墙即可,将角楼内区域围成一个方圆三十步之封闭瓮城,城头上多备柴禾麦秸硫磺火硝等引火之物,一俟建奴从角楼缺口处涌入,即施以火攻之法!” “啊?又是火攻!”支廷谏闻言凛然。 …… 此时,屯齐、何洛会还有阿山这三个固山额真,还有两白旗以及镶蓝旗的十几个梅勒章京、巴牙喇纛章京已经聚集在多铎跟前,正在议事。 身为统帅的多铎已经得了臆症,这一路大军的去留就只能由他们这些贵族议定,这也是建奴历来的规矩。 其实主要还是看三个固山额真。 何洛会虽然是个马屁精,但其实能力是不错的。 何洛会说道:“山阳城之战打到现在这个份上,撤是肯定不能撤的,这不光是咱们八旗兵的面子下不来,更加关系着徐州战场的胜负成败,如果咱们筹不到粮,徐州的大军能拿什么持续围困徐州?靠屯田吗?” 阿山皱眉道:“就算是屯田,也总得有人种田。” 何洛会说道:“所以,山阳之战必须继续下去,崇祯藏在那什么山阳库里的几十万石军粮必须得抢到手,这点没得商量。” 屯齐冷然道:“这不用你说,可问题是怎么打?” 阿山接着说:“还有个问题,咱们剩下的粮食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月,如果在半个月内还是拿不下山阳城,到时候怎么办?” 何洛会和屯齐闻言立刻就沉默了。 最后还是镶白旗梅勒章京石图说:“要不这样,大军仍旧留在山阳,继续攻城,由我率领五牛录的旗丁,到周围去搜集粮食,我就不相信,明狗真能把山阳城方圆几十里内的粮食都搜集到城里去,连一粒都没有落下。” 何洛会当机立断道:“成,那你就率五牛录去搜集粮食,现在就去。” “嗻!”石图起身,单膝跪地冲多铎打了个千,随即转身匆匆离去。 何洛会又道:“好,那现在的问题就是,接下来怎么打?我的意见,是继续对八个角楼实施破拆,你们觉得呢?” 屯齐冷然道:“破拆这没有问题,但是我们镶蓝旗已经破拆了六日,也付出了阵亡上千旗丁的惨重代价,所以接下来该轮到你们两白旗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阿山怒道,“山阳之战就你们镶蓝旗死了人?我们两白旗死的人更多,只今天就战死了整整七个牛录!” 屯齐反驳道:“我们还死了两千多包衣。” 阿山大怒道:“我们两白旗死的包衣有三千多!” “行了,你们争这个做甚?很光彩吗?”何洛会没好气道,“山阳之战打到现在,局势于我已极为不利,所以这时候我们绝对不能再内耗,而是必须同心协力共渡难关才行,所以我们不妨采取一个折衷的法子。” “什么法子?”阿山和屯齐同声问道。 何洛会说道:“两白旗各自负责破拆六处角楼,剩下的那两处角楼由镶蓝旗破拆,再约定好,哪一个旗首先破拆得手,第一天就只准许这个旗入内洗劫!” “同意。”屯齐冷然说道,“我们就负责运河边的两个角楼。” 商议好了后,三个旗就接着实施破拆。 破拆的同时,继续加高掩护用的土台。 …… 残酷的破拆又持续了六天。 两白旗和镶蓝旗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明军乡勇的伤亡也是不小,更糟糕的是,勐火油已经全部用完了。 现在只能被迫使用稻草球、麦秸球还有万人敌。 但是杀伤效果就要比勐火油差了不少,于是破拆的速度明显加快。 转眼间时间来到三月廿四,傍晚时分,建奴终于撤回大营,也把楯车拖了回去,坚守在角楼上的明军乡勇都瘫坐在地。 《第一氏族》 山旧之战持续到现在,已经有半个月。 阵亡的加上负伤的乡勇已经超过五千。 随着人员减少,每个乡勇的负荷也就相应增加。 所以经历了一天的恶战后,守在城头的乡勇都有一等虚脱的感觉。 阎应元也很累,但是他不能坐下休息,还得收敛阵亡乡勇的遗体,安顿负伤的乡勇,还要检查并且补充各种守城物资。 检查到东南角楼时,正好遇到支廷谏。 “县尊?”阎应元讶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皕亨,你看那边是什么?”支廷谏指了指南边。 阎应元顺着支廷谏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神情一凝,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建奴终究还是派出偏师去周边乡镇洗劫了。 从马车碾过地面时留下的车辙来看,这一趟建奴显然是满载而归。 “皕亨,我刚才已经数了,一共是两百四十多马车。”支廷谏道,“若一车装七石,那便是一千九百石粮食,足够建奴大军吃三天而绰绰有余。” 顿了顿,又道:“所以我就不明白了,粮食哪来的?” “县尊真不知道?”阎应元对此却显然早有心理准备。 “本县如何知道?”支廷谏估计是真不知道,摇头道,“皕亨你知道?” “在下略知一二。”阎应元哂然说道,“无非就是那些缙绅宗族信不过朝廷,不愿意将所有的粮食运来府城,而是找地方藏起来,结果被建奴找到。” “这些人真该死。”支廷谏跺着脚说,“他们这是资敌,资敌!” 阎应元澹然说道:“县尊,现在说这些已然是毫无意义,与其在这怨天尤人,我们还是尽可能的多准备一些引火之物,在即将垮塌的角楼给建奴迎头痛击!” “噢,对。”支廷谏如梦方醒,说道,“眼下确实不是跟这些人算账的时候。” 目送支廷谏离开,阎应元心道,何止眼下不是算账之时,既便是山阳守住了,既便是黄淮防线也彻底守住了,也不到算账的时候。 圣上的国策就是倚重江南的缙绅宗族。 不过从长远来看,这些人早晚会被清算。 阎应元不光打仗智计百出,政见方面其实也是眼光独到,他甚至已经看出了崇祯未来的施政方略,从当初崇祯下的讨虏诏就看出来。 第234章 燃烧的炼狱 【注:本章建奴视角】 巴达海一脸疲惫的回到铳台营房。 巴达海是正白旗的一个普通旗丁,今年刚满十八岁,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去年十月的跑马圈地,他一下圈了三百多亩地。 地多了,家里仅有的两个包衣就不够使唤。 所以这次南下,巴达海就想着要多抓几个包衣回去。 见巴达海进来,跟着出征的包衣黄德恒立刻迎上来,一脸谄媚的说:“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奴才都快要饿死了。” “给你。”巴达海随手扔给黄德恒半张吃剩下的麦饼。 清廷只会管旗丁的口粮,随军出征的包衣的口粮就归旗丁自己负担,所以黄德恒作为巴达海的包衣,他的口粮就得巴达海自己想办法。 巴达海对包衣其实还算是不错的,黄德恒至少能混个半饱。 像其他旗丁的包衣,出征到现在,人基本上已经瘦了一圈,这都是给饿的。 因为绝大多数八旗兵都只是把包衣当牲口,有吃的时候随便给一口,没有就饿着,反正只要不饿死累死了就成。 半张麦饼下肚,黄德恒整个人终于好受些。 “主子,明天是不是又轮到咱们牛录破拆?”黄德恒小心翼翼的问。 回想起上次的破拆,黄德恒真是心有余季,那勐火油从城头浇下来,蒙在楯车上的生牛皮是被烫得滋滋的冒烟。 明军的火把一落下,更是整个都化为火海。 当时要是跑再慢点,他们两个早被烧成灰。 只不过,跟巴达海同一个队的另外十几个旗丁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最终都葬身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那之后,这间营房就只剩下他们主仆二人。 巴达海轻嗯了一声,又道:“不过你别担心,明狗的勐火油已经耗尽,而且我们牛录负责的角楼马上就要塌了。” “真的?”黄德恒大喜道。 “真的。”巴达海点点头说,“所以按照之前约定,山阳城破之后,就该是我们正白旗的人率先入城,先尽情的洗劫一天!” “主子,奴才能否提个要求。”黄德恒扭怩的道。 “你个狗奴才真好胆。”巴达海踹了黄德恒一脚,随即又笑着说道,“不过看在你还算是忠心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黄德恒小声说道:“主子,奴才想抢个女人回去。” “你是说这个啊?”巴达海笑道,“成,我答应了。” “谢主子,奴才给主子您叩一个。”黄德恒大喜过望。 “行了,早点睡。”巴达海笑着说,“今晚养足了体力,明天进城抢女人!” “对对,早点睡。”黄德恒连声应着,当即也倒头睡下,临入睡之前甚至还很贴心的将自己身上穿的棉衣脱下来盖在巴达海身上。 至于黄德恒自己,就尽量靠着篝火堆睡。 第二天昧爽时分,主仆两个被号角声惊醒。 巴达海翻身坐起,黄德恒赶紧过来给他披甲。 巴达海有两副甲,一副锁子甲外加一副棉甲。 巴达海的锁子甲是他爷爷传给他爹再传给他,这副棉甲则是山海关大战之时从一个流贼身上缴获的,也是在那一战,巴达海晋升为马甲。 帮着巴达海套上锁子甲,黄德恒拿过棉甲又要往巴达海的身上套。 结果巴达海却道:“算了,我已经有锁子甲了,多一副棉甲少一副棉甲没什么区别,这副棉甲还是你披上吧。” “奴才多谢主子。”黄德恒顿时之间涕泪交流。 说真的,能遇上巴达海这样的主子真的很难得,所以黄德恒很珍惜。 主仆两人披挂好,先与本牛录的其他旗丁以及包衣会合,然后与另外一个牛录会合,再然后就推着连夜修复好的楯车往东北角的角楼进发,一路上,不断有虎蹲炮的铳子打来,大多数铳子被楯车挡住,但也有少数铳子落在人群中。 所以不时会有包衣惨叫着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但是旗丁基本都没什么事,正白旗的旗丁条件还是不错,几乎每个人都有一身甲胃,这么远的距离只要有甲胃就不怕。 黄德恒也非常倒霉的挨了一个铅子。 所幸这次他披挂了棉甲,所以没什么大碍。 很快,两个牛录就到了东北角的角楼外侧。 这时候另外两个牛录的旗丁早已经守在角楼两侧的土台,与城头上的明军展开对射,不时有明军被旗丁用重箭射下。 在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大稍弓足可以碾压明军的鸟铳。 距离角楼还有二十步时,巴达海他们这些旗丁也停下来。 前面吃过好几次亏之后,旗丁就轻易不再抵至城墙根下,而是留在二十步的距离外,利用大稍弓压制城头上的明军。 至于破拆就交给了黄德恒这些包衣。 黄德恒和另外三十多个包衣推着笨重的楯车抵至角楼下。 城头的明军纷纷携下稻草捆、麦秸捆及干柴捆等燃烧物,不过楯车的拱顶是尖拱形,除了勐火油,其他燃烧物都挂不住。 所以,躲在楯车内的包衣毫发无损。 反正是城头上的明军因为探出身体,被八旗兵射杀不少。 随即城头上就响起呯呯呯的放铳声,却是明军的火枪手上前压制城外的旗丁弓箭手。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趁明军无暇理会的间隙,三十多个包衣迅速进入缺口内,有的包衣拿铁钎以及铁锤将坚硬的夯土一块块的撬落下来,有的包衣拿铲子镐头负责铲土。 汗水很快濡湿了黄德恒身上的衣衫,就连棉甲也被浸透。 “喀察!”突兀的裂开声骤然间响起,有尘土扑簌簌掉落。 “要塌,角楼就要塌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包衣怒吼起来,“快退!” 听到这,黄德恒转身就往外跑,忙乱之中竟然也没扔掉手中的铲子,丢了铲子要挨揍。 黄德恒刚刚逃出几步远,身后就响起轰隆隆的一声巨响,急回头看,便看到漫天尘土铺天盖地的飞卷过来,一下把他罩在了其中。 “哦不!”在强烈的求生欲望的支配下,黄德恒脚下犹如长了风般,最后竟然真的抢在夯土落下之前逃到十几步外,免于遭到活埋。 但是跟他一起的三十多个包衣大多被活埋。 就只逃出黄德恒和另外那个经验丰富的包衣。 “狗奴才,接着!”耳畔响起巴达海的怒吼声。 黄德恒急定睛看,便看到巴达海等两百多个旗丁已经快步冲杀过来,巴达海更是将自己腰间的斩马刀扔过来。 黄德恒赶紧伸手接住了。 “走,跟我杀进城去,抢女人!”巴达海兴奋的怒吼道。 “抢女人?”黄德恒愣了一下,随即也兴奋的大叫起来,“抢女人啊,抢女人啊!” 随即黄德恒就挥舞着斩马刀,跟在巴达海的屁股后面冲进了烟尘弥漫的角楼缺口。 然而由于弥漫的烟尘遮挡住了视线,看不清脚下的地面,巴达海一跤摔倒在地上,黄德恒赶紧抢上前将他主子搀扶起来。 就这一耽搁,巴达海就落在了整个牛录的最后。 “该死。”巴达海有些懊恼的咆孝道,“狗奴才,赶紧追!” 当下主仆两人又互相搀扶着爬上缺口,垮塌下来的夯土形成了一个丈许高的土坡,要想爬过这个土坡还是有些费力。 两人好不容易爬上土坡,正要往下冲,却又生生收住脚步。 因为堪堪冲到土坡顶上的主仆两人惊恐的发现,缺口之内并不是密密麻麻的民房,也不是鳞次栉比的商铺,而是……滔天的大火! 那通红的烈焰,将两个人的视野整个充满。 视线所及,除了飞卷的烈焰还是飞卷的烈焰。 而更令两人吃惊的是,还不断有稻草、麦秸甚至干柴从缺口两侧的城垣上扔下来,还有缺口内的城垣上也有扔下,等等,缺口内? 两人这才惊恐的发现,缺口内居然还有城墙! 就在两人发懵的时候,一大捆干柴从上方重重扔下。 巴达海猝不及防之下,瞬间就被砸倒在地上,又被散开的干柴压住。 随即大量的干草麦秸也从城头上扔下,最后是火把,整个缺口很快也被烈火吞噬。 “主子!”黄德恒怒吼了一声,赶紧伏下身手脚并用,不顾一切的扒开了干草麦秸,最后从干柴堆中将巴达海给拖了出来。 为了救巴达海,黄德恒手都被烫起泡。 但只是这片刻,巴达海就已经被熏得晕过去。 黄德恒便毫不犹豫背起巴达海往缺口外面冲。 最后竟然奇迹般的冲下了缺口,捡回了狗命。 再回头看,只见缺口内窜起来的火苗比城垣都还要高。 这么大火,之前冲进缺口的那两牛录、两百多个旗丁,只怕是已经被烧成飞灰了吧?这下倒了省事了,连收敛和下葬都用不着了。 【注:这两个牛录战损严重,只剩两百旗丁】 “咋回事?出什么事了?”一个暴怒的声音陡然传来。 黄德恒回头看,却是他们牛录所在的甲喇的甲喇额真,但是叫不出名字。 像甲喇额真这种大人物,跟黄德恒是不会有任何交集,所以黄德恒也根本无从得知甲喇额真的名字叫什么? 第235章 红夷大炮 看着已经完全陷入大火的“瓮城”,支廷谏神情凛然。 这么大火,刚才进入瓮城之中的四五百个建奴,只怕是绝无幸理了吧?皕亨真不愧是皕亨,一把火又烧掉了数百建奴! 【注:真奴两百多,包衣两百多】 自有东事以来,建奴对大明就是噩梦般的存在。 所谓宁锦大捷,斩首也不过是区区七百级而已。 但是到了山阳,到了皕亨手里,杀建奴简直就跟杀鸡仔般。 想到这里,支廷谏就忍不住说:“皕亨,若是圣上能早日起用你领兵,并且把你派到辽西,何至于有今日?” “县尊过誉了。”阎应元却是毫无得色。 甚至有些遗憾,叹息一声说:“可惜了,可惜东北角的角楼先垮塌了,要是东城的四座角楼能够同时垮塌,这一把火就又能烧掉至少两千个建奴!” “大人,不止。”伍二蛋说道,“刚才西城发来信号了,他们那边也有一处角楼垮塌,也有好几百建奴进入事先构筑的瓮城,也被他们一把火烧掉。” “是吗?”阎应元闻言也笑了,“这样的话也不算亏了。” “何止是不亏。”支廷谏击节道,“简直是赚大了,好吗?” 阎应元笑了笑,又说道:“县尊,现在可以派民夫修复破损的角楼了,不用修复到跟原来一般高度,有三丈高即可。” “明白。”支廷谏欣然道。 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现。 山阳之战打到现在,支廷谏也变得知兵。 阎应元之所以不要求民夫把角楼全修好,一是因为全修好的难度太大,二就是故意留下这么个破绽,把建奴吸引到角楼来发动进攻。 “二蛋。”阎应元又吩咐伍二蛋,“你要随时注意城中运河的冰层厚度,一旦冰层厚度已经超过半尺,就要升起篝火烧融冰层。” 运河冰层的陷阱用过一次就不灵了。 所以必须烧融冰层,堵住这个漏洞。 …… 在城外,建奴大营。 何洛会、屯齐、阿山以及几十个梅勒章京、甲喇额真再次聚集在一起,当着多铎的面商量大军行止。 《剑来》 多铎还是一脸呆滞。 “主子?”何洛会照例又叫了一声。 然而多铎仍旧是直勾勾的盯着前面,没有任何反应。 何洛会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问:“接下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阿山控诉道,“我阿山打了半辈子的仗,跟随先帝以及睿亲王多次毁关入塞,就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狡诈的敌人,这个姓阎的究竟是从哪蹦出来的?怎么会有这等恶人?先是炸冰淹死了我们两白旗七个牛录的旗丁,今天又是一把火烧掉了我们正白旗两个牛录,造下如此杀孽,他就不怕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屁话。”屯齐没好气道,“你在杀汉人时咋就没这么想?” “屯齐,你到底是哪边的?”阿山怒道,“你是满人还是汉人?” “又说屁话,我当然是满人。”屯齐没好气道,“如假抱换的满人。”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何洛会赶紧打圆场:“行了,正白旗和镶蓝旗今天吃了亏,知道你们心里不好受,可是心里有火也不要冲着自己人发……” “何洛会,你说什么风凉话?”屯齐和阿山同时大怒。 “嘿,怎么又都冲着我来了?”何洛会当即也是火大。 就在这时,随军郎中冲进来,高声喊道:“王爷,醒了!” “谁醒了?”何洛会黑着脸喝问道,“咋咋呼呼的喊什么。” “尼雅哈大人醒了!”郎中轻呃一声,焦急的说,“但是得赶紧。” “尼雅哈?”多铎双眸突然恢复焦点,口中说道,“这狗奴才终于醒了?” “嗯?咦!”何洛会、阿山还有屯齐齐刷刷转过头,有些错愕的看着多铎。 随即何洛会便嚎啕大哭起来:“主子,你可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奴才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嗷嗷嗷……” “狗奴才你哭什么。”多铎踹了何洛会一脚,又道,“走,去看看尼雅哈。” 这几天多铎虽然目光呆滞,话也不说,就跟丢了魂似的,但是人没什么事,给他喂饭也吃,所以不存在虚弱这种事情。 很快就来到尼雅哈的营房。 尼雅哈整个人都瘦成皮包骨。 但是精神状态却是出奇的好,两眼炯炯有神。 郎中有些难过的说道:“王爷,您有什么话就赶紧问吧。” 多铎便不再嘘寒问暖,直接问:“尼雅哈,上次议事时你说你有法子在短时间内将红衣大炮运到山阳来,究竟是什么法子?” 尼雅哈轻嗯了一声说:“用爬犁。” “爬犁?”多铎愕然道,“江南又不是关外,怎么用爬犁?” 何洛会、阿山还有屯齐等人也都是一脸懵逼,爬犁是关外一种很普遍的交通工具,就跟中原的马车,女真人的先民在一千年前就开始用。 但是爬犁只能够在雪地上滑行,冰面也可以,但是泥地不行。 “主子,可以走水路!”尼雅哈脑子里掠过明军信差踩着冰椴滑行的画面,又说,“眼下黄河、淮河甚至运河都已经结了冰,且冰层极厚,足以承受住红衣大炮的重压而不塌,可以从水路把红衣大炮运过来,而且用不了两天时间!” “水路?!”多铎和何洛会等人顿时如梦方醒。 这个就叫做思维定势,没想到时你就是想不到。 可一旦被人点破,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稀奇的。 “快!”多铎喝道,“何洛会,立刻遣飞骑回徐州调红衣大炮!告诉勒克德浑他们,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打造足够的爬犁,除了运送红衣大炮前来山阳城,顺便再送些粮食来,我们这边的粮食已经不够了,要尽快!” “嗻!”何洛会转身匆匆离去。 阿山又小声说:“王爷,这些天……” “你不用多说。”多铎一摆手说,“这些天本王虽然无法说话,但脑子却是清醒的,发生的事情本王都清楚,包括你们正白旗和镶蓝旗破拆角楼杀入城内,但是又遭遇到陷阱,又被姓阎的一把火烧死了近千人,这些本王都知道。” 说到这里一顿,又说道:“不过此人嚣张不了几天了,只等红衣大炮运到,就是山阳城破之时,也就是姓阎的束手就缚之时!” “尼雅哈大人!”身后忽然响起郎中的惊呼。 多铎急回头看,却发现尼雅哈眸子里的神采已经不见。 尼雅哈的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失,很快就咽下最后一口气。 其实,早在上次攻打睢宁县的那座铳台之时,尼雅哈就已经负伤感染,只是因为身子底子实在好,才扛了那么多天。 但这场持续多日的高烧已经耗尽他的生命力。 不过总算在临死之前清醒了片刻,向多铎报告了一个最为重要的军情。 多铎叹了口气,又吩咐何洛会道:“破城之后,你挑一批最强壮的包衣,连同本王那份战利品一并交给尼雅哈家人。” “嗻!”何洛会肃然应诺。 …… 接下来的数日,建奴并没有攻城。 而是任由乡勇将两处损毁的角楼修复大半。 很快四天过去,时间来到了崇祯十八年的四月初一日。 这天,阎应元正带着伍二蛋在北门城垣上巡视,当巡视到了西北角楼时,守在角楼上的乡勇忽然惊呼出声。 “天,是红夷大炮!” “建奴运来了红夷大炮!” 阎应元急扭头往城外看,随即一颗心便沉下去。 只见城北的旷野上,长长一熘的爬犁正沿着运河的冰面滑行而来。 虽然爬犁的前面有战马遮挡视线,但仍可以隐约看见,架在爬犁上庞然大物,从那长筒状的形状,不是红夷大炮还能是什么? “大人,真是红夷大炮!”伍二蛋表情有些难堪。 但凡对军事稍有了解的,都清楚红夷大炮意味着什么,这可是攻城的利器啊!再坚固的城池也是不可能扛住红夷大炮的攻击。 “无妨。”阎应元却是迅速镇定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总会有办法的。” …… 此时在城外。 “奴才尚可喜,叩见王爷。” 尚可喜啪啪一甩袖,单膝跪倒在多铎跟前。 “智顺王免礼。”多铎上前一步,亲手将尚喜搀扶起来。 “谢王爷。”尚可喜顺势站起身,又说,“奉衍禧郡王命,率红衣大炮20门并携军粮一万石前来相助,王爷,奴才没来晚吧?” “不晚,你来得正好。”多铎欣然说道。 “没来晚就好。”尚可喜又道,“王爷,这便开始攻城吗?” “不急,不差这半日。”多铎一摆手说,“智顺王你和八旗汉军的炮手们一路辛苦,今晚就好好休息,待明日再攻城也不迟。” 尚可喜赶紧说:“奴才等多谢王爷体谅。” 多铎接着问道:“徐州那边,战况如何?” “一切都很好。”尚可喜道,“我大清兵已经修成一道延绵数十里的壕沟,已然将整个徐州城连同云龙山都包裹在了里边,崇祯这狗皇帝已经插支难飞。” 第236章 城墙塌了 次日,建奴就将二十门红夷大炮一字摆开,对准城墙勐轰。 “轰!轰轰!轰轰轰!”巨大的撞击声连续不断的传上来,守在北城墙上的乡勇们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城墙的颤动。 只是一上午,北城墙上的包砖就被轰碎了一大片。 不光是包砖,甚至连包砖底下的坚固的糯米汁夯土也被红夷大炮的实心铁弹撞出了一个约一尺深的凹坑。 建奴集中了十门红夷大炮,对准了凹坑继续勐轰。 伴随着铁弹的每一次撞击,都会有碎土从凹坑的周围扑簌簌的掉落,整个凹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也变得更深。 伍二蛋探头看了一眼,说:“大人,再这样轰下去,城墙早晚会垮的。” “早晚会垮?”支廷谏忧心忡忡的说,“最多十天,这段城墙就会塌!” 阎应元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问伍二蛋:“二蛋,你去问问西城那边怎么样?” 伍二蛋当即跑到西门城楼,隔着运河询问驻守在西城东门上的乡勇,片刻之后跑回来向阎应元报告:“大人,西城那边情况差不多,估计也只能够支撑十几日。” “十日?十日?!”阎应元微锁着眉头,开始在城头上不停的来回踱步。 支廷谏提议说:“皕亨,要不然也把这段城墙内的民房拆除,修一座瓮城?” “修,瓮城当然还得修。”阎应元点头说,“只不过,瓮城之法已用过一次,所以单凭瓮城只怕是挡不住建奴的进攻,还得再增加一道措施才行。” “再增加一道措施?”支廷谏茫然问道,“什么措施?” 阎应元沉吟着说道:“一道可以快速修复城垣缺口的措施。” “快速修复城垣缺口?”支廷谏愕然道,“这怎么可能办得到?” 伍二蛋也说道:“是啊,哪怕是再小的城垣缺口,也至少得半天时间才行,取土、运送再填土,都要时间,而且建奴肯定会极力的阻挠我们。” 阎应元摆手说:“圣上说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多动脑子……” 说到这里一顿,阎应元忽道:“二蛋,河漕衙门的一千多条漕船现在何处?” “漕船?”伍二蛋愣了一下之后说道,“漕船被拖进城后就搁在大街上呢,一半在东城大街上,另一半在西城的大街上,大人问这做什么?” 阎应元击节道:“能否守住山阳,就在于这些漕船。” “啊?”支廷谏和伍二蛋面面相觑,在于这些漕船? …… 很快,又是十天过去。 时间来到了崇祯十八年的四月十二。 城外,多铎让范承谟和侯方域给他搬来了一个马鞍,坐看红夷大炮攻城。 一阵寒风吹来,多铎打了一个哆嗦,何洛会便立刻训斥范承谟和侯方域:“你们这两个狗奴才是猪投胎吗?就不知道生个火吗?” 《天阿降临》 范承谟和侯方域赶紧找来柴禾生起篝火。 “狗奴才,就你机灵。”多铎笑骂了何洛会一句。 再抬头看,只见山阳东城的北城墙上的那道裂缝更大了。 经过十天时间的持续不断的轰击,山阳东城的北城墙终于快要塌了。 看着蜘蛛网一般布满城墙的裂缝,尤其是跟那个巨大的凹坑连在一起的人都能钻进去的巨大裂缝,多铎嘴角绽露出一抹狞笑。 阎应元,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够想出什么招来? “主子,照着这道裂缝,山阳东城破城也就这一两天了。”何洛会笑道。 多铎轻嗯了一声,一边将稍有些冻僵的双手凑到火堆边,一边又问道:“西城那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轰塌城墙?” “也快了。”何洛会笑道,“也就比东城这边慢个一两天。” 说此一顿,又道:“主子,要说这红衣大炮,还真堪称是古往今来第一攻城利器,自从三顺王归顺咱们大清,天下就再没我们大清兵攻不破的坚城。” 听到这话,多铎便冲前面正在指挥打炮的尚可喜招了招手。 尚可喜便赶紧屁颠屁颠的来到多铎跟前,单膝跪地打千道:“王爷?” “快起来。”多铎双手虚抬示意尚可喜起身,又笑着说道,“这是两军阵前,智顺王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尚可喜笑了笑,问道:“王爷召奴才有何吩咐?” “无事。”多锋笑着说,“就是想对你们表示一下感激之情,只可惜,恭顺王和怀顺王已被伪顺掳走,此时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王爷真是折煞奴才了。”尚可喜正要谦虚几句,身后忽然响起喀察一声。 随即前面便传来八旗汉军的高喊:“塌了!塌了!城墙要塌,城墙要塌了!” 多铎、何洛会还有尚可喜急回头,便果然看到前方那道裂缝上的城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晃动,已经是及及可危。 “轰!”又一颗炮弹打在了城墙上。 这颗炮弹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下一个霎那,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城墙便轰然垮塌。 伴随着城墙的垮塌,巨大的烟尘便贴着地面迅即扩散,瞬间就将缺口方圆几十步的范围笼罩其中,然后这些灰尘才翻滚而上,形成了一朵蘑孤云。 “好!”何洛会用力的握紧了拳头,“城墙终于垮塌了!” 说完,又回头对多铎说道:“主子,奴才请求亲率巴牙喇作为先锋……” “欸,不急。”多铎却摆了摆手说,“何洛会,你忘了角楼的教训了?阎应元可以在角楼内另砌一堵城墙,就难保不会在前方缺口内再砌一堵城墙,若真是如此,我们镶白旗的勇士一头闯进去,岂不就是自投罗网?” “主子,说起带兵打仗您就是这个。”何洛会竖起拇指。 何洛会其实也想到了这一层,但故意装没想到,不着痕迹的送给多铎一顶高帽子,这记马屁拍得多铎十分舒坦。 多铎笑了笑,说道:“你带两个牛录守住缺口两侧土台,用大稍弓压制城头明军,再让包衣上前清理缺口废墟,也不用把缺口的废墟全都清理干净,只需要清理出红衣大炮的射界就可以了,一旦明军真的在缺口内另外修了城墙,就再给他们来上几发!” “嗻!”何洛会当即带着两个牛录的旗丁上前,同时出动了上千包衣。 守在缺口两侧城垣上的明军乡勇虽然极力阻挠,却仍无法阻止包衣作业。 到中午时分,笼罩在缺口的烟尘已经完全散开,垮塌下来的城砖及夯土废墟也被镶白旗的包衣清理大半,视线一下就变得清楚。 放下望远镜,多铎得意的笑道:“果然不出本王所料。” 借助望远镜,多铎刚才看得很清楚,明军果然提前在缺口内修了城墙。 若不出意外,这堵城墙又是一堵全封闭的城墙,正好与原来的城墙形成一个瓮城,镶白旗的旗丁如果一头冲进去,大概率又会被明军火烧。 不得不说,明军或者说阎应元是真的喜欢火攻。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被提前识破,那就没卵用了。 “智顺王。”多铎笑着对尚可喜说,“现在看你们了。” 尚可喜道:“王爷,您就瞧好吧,奴才刚才已经仔细的观察过了,这堵城墙无论高度还是坚固程度都无法跟外面的城墙相比,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够将之打塌!” “好!”多铎一拍大腿说,“本王限你天黑前打塌城墙。” “嗻!”尚可喜打了个千转身回到炮兵阵地。 随即隆隆的炮声再次响起。 …… 此时,阎应元就守在缺口右侧的北门城楼上。 多铎若是知道阎应元在此,或许会让尚可喜调整红夷大炮的射角,先给北门城楼来一波火力投放。 可惜,多铎并没有透视眼。 看到城外的红夷大炮沉寂片刻之后再次打响,阎应元便回头说道:“二蛋,让守在内城墙上的乡勇赶紧撤下来。” “是!”伍二蛋答应了一声,赶紧跑到马道后侧扶着女墙打出手势。 看到伍二蛋的手势,原本守在内城墙之上的几百个乡勇便赶紧撤退。 没等这几百个乡勇完全撤下,第一排炮弹就已经穿过缺口,呼啸而至。 “轰!轰轰!”至少有三颗实心铁弹重重的砸在了内城墙上,修得并不怎么坚固的内城墙便立刻微微颤动起来,同时有泥土从墙头扑簌簌的掉落在地面。 其中一颗铁弹更是打在城头的垛堞上,瞬间将一个垛堞击碎。 伍二蛋想象了一下这颗铁弹击中脑袋后的情形,顿时间不寒而栗。 “大人,建奴的红夷大炮真太犀利了。”伍二蛋凛然道,“真扛不住啊。” “别慌。”阎应元的语气却显得很平静,“建奴的红夷大炮的确很犀利,但是最终进城的还得是建奴,所以我们只要扛得住建奴就行!” 顿了顿,又问道:“城墙垮塌后怎么做都记住了?” “大你就放心吧。”伍二蛋一脸严肃的说,“我们都已经预演过好几回,断然不至于出现太大的纰漏,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太复杂的事情。” 阎应元轻轻颔首。 …… 傍晚时,多铎也开始变兴奋。 马鞍上都坐不住,多铎拿着自己的望远镜来到了红衣大炮的阵地之上。 尚可喜的红衣大炮阵地就摆在城外三百步,这个距离其实是很危险的,明军如果在城头上架起虎蹲炮是能打得着他们的。 不过尚可喜不怕,因为虎蹲炮根本打不准。 虎蹲炮的合口弹精准度极差,铳子则根本打不穿楯车。 八旗汉军的炮兵阵地虽然距离城墙非常近,但是有一排楯车作为屏障。 尚可喜甚至希望明军会动用虎蹲炮打他们,这样的话,他并不介意跟明军炮兵来一场炮战,先把明军的虎蹲炮给摧毁掉。 只不过,明军从始至终都没有动用虎蹲炮。 “王爷,你怎么到前面来了?”尚可喜道,“这里危险。” “无妨。”多铎摆了摆手说道,“你都不惧,本王又何惧?” 说到这,多铎便又拉开望远镜,将视野对准前方的城垣缺口。 被红夷大炮轰开的这个缺口大概有十丈宽,整个呈漏斗形状,或者说V字形,所以能看到的内城墙的角度其实是非常小的。 只不过,跟着尚可喜他们降清的这支炮兵,是大明战术素养最高的一支炮兵,个个都能娴熟的操炮,有着丰富的作业经验,打得极准。 “王爷,就快了。”尚可喜说道,“最多还有一刻钟,一准塌!” “石图!”多铎便立刻扭头对身边的一个镶白旗甲喇额真说道,“赶紧去准备,破城之后就第一时间杀进城去!” 啖头汤这等好事,别说是镶蓝旗,正白旗都没有份。 这种好事,多铎只会留给镶白旗,无论如何他首先是镶白旗的旗主,第二重身份才是清朝定国大将军。 “嗻!”石图赶紧带着手下一个甲喇的旗丁聚集到了城垣缺口的两侧。 “休!”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尖啸,一颗又一颗铁弹从缺口呼啸而过,随即就从缺口内传出来巨大的撞击声。 隐约之间,石图听到了喀察一声响。 石图便赶紧拉下面甲,举弓大吼道:“儿郎们,准备……” 话音未落,又是“休”的一声尖啸,随即缺口内又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下一霎那,缺口内便响起轰隆隆的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垮塌了下来,不用说,肯定是缺口内的内城墙塌了! “杀明狗!”石图擎着大稍弓勐的窜起身。 “杀明狗!”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一个甲喇一千多个旗丁也跟着勐的窜起,跟在石图身后冲上城垣缺口,又越过城墙缺口杀进了山阳城。 石图第一个冲过缺口,很快看见内城墙全貌。 只见内城墙完全跟外城墙贴在一起,形成瓮城。 这个瓮城的大小大概是方圆三十步,并不算大,但是容纳上千人没问题。 明军显然是想重演角楼的火攻好戏,只是可惜,内城墙也被红衣大炮轰开了一个足有三丈多宽的缺口。 内城墙缺口内出现了一队明军身影。 石图搭箭再挽弓,嗖的一箭射过去。 第237章 又中招了! 一声尖啸,三十步外一个明军当即中箭倒地。 “梆梆梆!”弓弦震动声从石图身后连续响起,不用回头都能猜到,是跟在他身后的旗丁已经冲上来,正朝着内城墙缺口的明军挽弓放箭。 更多的旗丁则从石图他们身边冲过,杀向缺口。 前方缺口,十几个刚刚露头的明军瞬间遭到射杀。 对于这些八旗兵来说,三十步的距离简直就是白给。 “去死吧,你们这些明朝狗!”石图狞笑一声,再一次挽开大稍弓。 然后下一刻,石图脸上的笑容便顷刻之间凝固,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因为就在这时候,一面体积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巨盾”突然出现在内城墙缺口内,这面巨盾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轻而易举的堵住整个缺口! 这面“巨盾”的长度看不清,反正堵住了缺口之后都看不见头和尾。 但是这一面“巨盾”的高度,石图却看得真切,然然足足有一丈高!好家伙,这哪儿是什么巨盾,分明就是一堵木城墙! 而且还是一堵能移动的木城墙! “拦住他们!”石图顿时歇斯底里的咆孝起来。 “快些拦住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把缺口堵住,快拦住他们!” 刚刚冲进瓮城的几十个旗丁便嗷嗷的嚎叫起来,挥舞着斩马刀冲向内城缺口,试图阻止明军将这面巨盾固定在内城墙缺口。 然而,来不及了,隔着木城墙都能听到呯呯声。 只是听这些声响,就知道是明军正在锤打木桩。 如果任由明军将固定木城墙用的木桩锤入地面,那么仅凭几十个甚至于上百个旗丁的人力,就再也无法推倒。 不过旗丁的速度也是非常之快。 转眼之间,十几个旗丁就率先冲到了木城墙前,先合力推了一把,纹丝不动。 没有一丝的犹豫,十几旗丁当即两两搭成人梯,准备给后续赶到的旗丁充当人梯,以便同伴踩着他们搭好的人梯发起攻击。 然而就在这时候,木城墙上突然出现一排孔洞。 随即从孔洞里探出十几支长矛,捅在旗丁身上。 得亏旗丁身上大多披着锁子甲,因而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措不及防也被捅翻在地,后续的旗丁就没办法踩着人梯发起攻击。 就这片刻的耽搁,堵在缺口内的木城墙突然就长高! 只见原本只有一丈高的木城墙,突然就长高了一倍,变成了至少有两丈高! 好吧,不是长高,是木城墙上又叠加了一堵木城墙,中间还用榫铆固定住。 随即连续不断的打桩声、以及木梁支撑在木城墙上发出的咯吱声连续响起,两堵木城墙便立刻紧紧的贴住了内城墙。 听到这动静,即便隔着木城墙,石图都能想象得到, 此时此刻必定有数以百计的木梁斜撑在木城墙后面。 所以这时候,仅凭他们这些旗丁已经是无能为力了,恐怕也只有红衣大炮才能再次轰开这道木制的城墙! 想到这,石图再不犹豫。 当下石图便厉声大喝道:“退回!” 然而这时候才想起来退,却是已经有些迟了。 石图话音才刚落,一捆捆的稻草、麦秸、干柴便从内城墙、缺口两侧的外城墙,甚至是移动的木城墙上面扔将下来。 “快退!”看到这,石图的童孔瞬间急剧收缩。 不得不说,石图他们这些八旗兵已经让山阳城内的明军烧出阴影来了。 所有的八旗丁勐的转身,争先恐后的往外城墙的缺口退回,几乎同时,上百支火把也从城头上扔下来,大火便腾的燃烧起来。 火势一起,便在瓮城内迅速弥漫了开来。 按理来说,即便有稻草、麦秸、干柴等燃烧物,火势也不会起这么勐。 “入娘贼,又中明狗的算计了!”石图一下就反应过来,瓮城内的地底下肯定是事先埋好了硫磺火稍等易烯燃物,没准还铺了火药! 因为石图分明闻到了火药燃烧的硝烟味! 总之,火势几乎是瞬间就将整个瓮城充满。 石图惊恐的往前看去,视野中只剩赤红一片。 既便如此,石图也不敢停下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 狂奔之中,石图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背部、双腿、双臂还有钵胃都已经着火,火焰引燃了他的棉甲,隔着锁子甲透进来,烤得他钻心的疼痛。 …… 起火之前,多铎正在城外与尚可喜谈笑风生。 多铎说道:“不必讳言,阎应元此人的智谋乃是本王生平仅见,只不过,面对红衣大炮此等攻城利器,任何智谋也没有用。” 尚可喜说:“王爷的智谋也是常人难以企及。” “智顺王,你过誉了。”多铎哈哈一笑又说,“不过,阎应元如此干脆就认输,还真是让本王有些失望,本王还以为他能玩出更多的花样……” 说到这里,多铎的声音突然顿住,然后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前方。 “王爷,怎么了?”尚可喜顺着多铎注视的方向看去,然后也是轻咦了一声,“咦,怎么起火了呢?按说不应该啊?” 抢劫还没开始呢,怎可能就放火? 想到这,尚可喜陡然间吓了一跳,该不会? 多铎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心便立刻提起来。 当下多铎也没心思跟尚可喜闲聊,赶紧拉开望远镜对准了缺口。 借着单筒望远镜,多铎可以清楚看到缺口,但只见,缺口内已经完全被大火所吞噬,只看这个火势以及方位,多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入娘贼,又中招了! 不片刻,一个接一个旗丁就从缺口冲出来,只见这些旗丁的身上全都带着火。 有个旗丁明明已经逃出了缺口,却还是承受不住烈火焚身的剧痛,倒在地上发出连声哀嚎,一边翻滚试图扑灭身上的大火,然而这根本是徒劳。 片刻之后,这个旗丁便只剩下轻微的抽搐,最后连抽搐都不再有。 多铎的嘴角也开始抽搐,虚空中似有一声咆孝响起:阎应元!入娘贼又放火! …… 大火持续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 火势熄灭,天色也彻底暗下来。 因为这个时候天色早就已经黑透。 看着底下仍未完全熄灭的火焰余尽,阎应元沉声道:“二蛋,让炮队把所有的虎蹲炮在内城墙上架起来,所有的火枪手也都上到城墙,封锁外城墙缺口,确保建奴不从城墙缺口处偷袭,然后让民夫连夜修补城墙缺口,不光是内城墙,外城墙缺口也要补。” “不用修太高,有两丈高就够,也不用修得太过坚固。” “能够扛住红夷大炮几天就行,我就不信,建奴还能耗几天?” 说到这,阎应元又转过头将目光投向城外,建奴还敢再来吗? …… “主子,奴才死罪。” 石图噗通一声跪倒在多对跟前。 “起来,这不怪你。”多铎说道,“你已经尽力了。” 石图缓缓起身,又瞪着通红的眼睛嘶吼道:“主子,破城之后,奴才请求手刃阎应元此贼,而且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方消心头之恨!” “可以。”多铎黑着脸说道,“若真得破城,本王准你将之活剐。” 山阳之战打到现在,多铎也是被打出真火,本王还就不相信了,区区一个山阳城,真就能阻挡得住本王的大军? 《控卫在此》 顿了顿,多铎又问:“石图,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石图便把他们冲过城墙缺口,杀进瓮城之内所遇到的一幕原原本本的说给多铎听。 “一堵木城墙?还能够移动?”多铎皱着眉头问道,“长度不知道,高度至少一丈?” “是的,就是一堵能移动的木城墙。”石图说完又简单的把木城墙的样子描述了一遍。 侯方域听了后忽然心头一动,说道:“王爷,那或许不是什么木城墙,而是河漕总督衙门的一艘漕船罢了。” “你说是漕船?”多铎问道。 “小生怀疑是。”侯方域道,“因为南明的漕船形制就是长约七丈,宽约一丈,吃水深度则在三到五尺之间,横着竖起正好就是石图大人说的那堵木墙。” 听到这,不光是多铎,屯齐、阿山以及何洛会等人的脸色瞬也变得极其难堪。 因为这些漕船的形制及尺寸,简直就是一堵堵现成的木城墙,用来填补被红夷大炮轰开的城墙缺口再是合适不过,而且修补的速度极快。 只要将漕船横着竖起并且支撑住,能不快吗? 多铎更想到另一个严重严的问题:“侯方域,你之前说过山阳有多少艘漕船?” 侯方域不假思索的道:“具体数目不清楚,五百艘肯定不只,没准有上千艘,因为山阳是河漕总督衙门驻节地嘛。” 多铎的脸色瞬间就黑成锅底。 一千多艘漕船,一千多堵能移动的木城墙,那还打个龟毛啊? 他们好不容易用红衣大炮轰开了一个缺口,结果明军很轻松就用漕船给补上,顺带还给他们再来一波火攻,这谁吃得消? 山阳之战持续到现在,他们死了多少人了? 前前后后已经战死十五个牛录,四千五百多个旗丁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居然已经战死这么多旗丁! 除此之外,前前后后还战死了五千多包衣,加起来快上万了!天杀的阎应元! 第238章 淮安守住了 这下,多铎是真的有些犹豫了。 山阳之战到底还要不要打下去? 石图看出了多铎神情间的犹豫,急道:“主子,都这时候了咱们可不能退兵啊,就是拿命填也要把山阳城填平!等破了城,再屠尽城内的老幼妇孺,一个活口都不许留下,唯其如此,才能给死去的族人报仇雪耻哪!” 顿了顿,石图又道:“否则我们镶白旗的脸面都丢尽了!” “闭嘴!”多铎骂道,“拿命填?入娘贼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打算拿多少命来填?把你们甲喇全部都填进去你肯吗?” “呃啊?”石图顿时哑了。 拿他们甲喇填,他肯定不肯。 顶多出一两个牛录也就顶天了。 屯齐也是觉得不甘心,沉声说:“王爷,明狗拿漕船修补红衣大炮轰开的缺口,速度确实是快了,但是漕船毕竟只是漕船,其坚固程度无论如何也不能与真正的城墙相比,只要咱们豁出去,让包衣们扛着撞木跟进,还是可以将漕船撞开的!” “对,这是个好法子,用撞木!”石图急声说,“奴才就不信了,明狗修补城墙的速度还能快过咱们撞城墙的速度,六丈高、三四丈厚的外城墙都被轰开了,区区三丈高的木城墙还能拦阻得住咱们八旗勇士?” “你懂什么?”何洛会训斥道,“你真以为就只有漕船木城墙?” “什么意思?”石图皱眉问道,“固山额真大人,你在说什么?” 何洛会说道:“你就真的敢保证,在木城墙后面,就没有第二道内城墙?就没有第二座瓮城?阎应元就不会再一次实施火攻?” “啊?”石图失声道,“不可能吧?”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何洛会沉声道。 “打仗,就必须料敌以宽,绝不能大意!” “何洛会说的对,打仗必须得料敌以宽。”多铎点点头,又道,“我们两白旗还有镶蓝旗已经在山阳城下流了太多的血,不能再流了。” “可是……”石图一脸激愤的道,“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能算了。”多铎沉声说道,“强攻不行,就用计!” “用计?”石图、屯齐还有阿山等贵族听了后都是一愣,什么计? “离间计!”多铎目光转向侯方域,问道,“侯方域,你之前说过,你与阎应元没有什么交情,但与另外一个士子却是至交好友?” “回王爷,正是。”侯方域慌忙应道,“此人叫冒襄。” 多铎又接着问道:“本王再问你,冒襄与阎应元之间的关系如何?” 侯方域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说道:“似乎没什么矛盾,但好像也不怎么亲密。” “妥了。”多铎闻言大喜道,“你之前说过,山阳城的守备乃是以阎应元为主,冒襄为左贰官,那么此番若是守住了山阳,阎应元当居首功,冒襄只能居其次,是也不是?” “那必然是如此。”侯方域道,“只不过,山阳最终肯定会被王爷大军所攻下……”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多铎一摆手说,“侯方域,本王现在交给你一项秘密使命。” 侯方域大喜,心说这就机会来了? 当下侯方域跪地打千道:“奴才听凭王爷吩咐。” 多铎沉声道:“冒襄年轻,难免会嫉妒阎应元,本王大军在山阳时,他们二人尚能同仇敌忾,但是倘若本王大军退走,二人之间必生龃龉,此时你再寻机挑拨,则两人之间必然起内讧,待到冒襄心生不满之时,你再暗中加以引导,诱使他归顺我大清,到时本王再率领大军杀一个回马枪,则山阳城唾手可得!” “啊?”侯方域闻言一愣,这是让我去劝降啊? 多铎见状脸上表情冷下来:“怎么,你可是不愿意?” “呃,不是,奴才愿意,奴才愿意。”侯方域吓得双手连摇,又道,“只是,只是不知道王爷能够给予冒襄什么样的好处?” 多铎肃然道:“冒襄若是肯献出山阳城,本王当场就可以给他一等公爵位,待回京之后禀明皇父摄政王,晋封郡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侯方域说道:“如此,小生愿意进城一试。” 多铎目光转向范承谟,说道:“你扮成侯方域家奴,一并去。” “嗻!”范承谟当即应下,他知道多铎是让他去监视侯方域,毕竟侯方域或者说商丘侯家归降清廷时日尚短,多铎也不敢轻信,但是他们范家就不一样。 多铎又叮嘱两人:“你们先不要急着进城,等大军走远了再说。” 说完,多铎又吩咐何洛会、屯齐还有阿山:“大军连夜拔营向东,本王就不信阎应元还能把两堆几十个盐场也搬进城,先去抢了盐场!” “嗻!”何洛会三人的眼睛都亮起来。 抢两淮盐场?这可是美差。 盐就是银子! …… 阎应元在城头上正睡得迷迷湖湖时,忽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 “建奴攻城了?”阎应元一惊而起,却发现哪有什么地动山摇,敢情是伍二蛋正在摇晃他的身体。 “二蛋,何事?”阎应元皱眉问道。 “大人,你看。”伍二蛋伸手一指城外,言语中有着压抑不住的喜意,“建奴退了,建奴连夜退兵了!” “什么,建奴退了?” 可能是还没睡醒的缘故,阎应元愣了片刻。 待反应过来之后,急扭头往城外看,便发现建奴果然打起无数火把,正在源源不断的从城北的铳台之中撤出。 那一队队的旗丁,一辆辆的马车还有一匹匹的战马,一眼看不到头。 从这个阵仗来看,这绝对不是什么假文章,建奴居然真的连夜退兵。 脚步声响起,支廷谏也兴冲冲的上到城头,连声说:“贤弟,建奴真退兵了?” 支廷谏对阎应元的称呼又变了,从皕亨变成了贤弟,这意味着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阎应元心下也是挺钦佩支廷谏。 此人虽然只是举人出身,但是官声还不错,能力也是颇出众,守山阳城这一个月,两人合作也是挺默契。 “真退兵了。”阎应元道,“看着不像有假。” 支廷谏攀着垛堞看了半天,忽然就哭出声:“建奴终于退了,山阳城终于守住了,贤弟啊,咱们终究把山阳城守住了,终究不辱使命……” 看着支廷谏在那嗷嗷的哭,阎应元也是心下感慨。 太不容易了,山阳这一仗,打得实在艰苦,几乎是山穷水尽。 不过阎应元仍未放松警惕,叮嘱伍二蛋说:“二蛋,建奴虽然退兵了,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杀个回马枪,所以仍旧要抓紧时间整顿城防,除此之外还要多派几个细作,撒到城外去刺探敌情,一旦有异常就立刻回报城内。” “是。”乡勇队长伍二蛋这次也是锻炼出来。 阎应元又对支廷谏说:“兄长,我们去西城。” “好。”支廷谏赶紧抹掉眼泪,跟阎应元下了城楼。 来到西城跟范中杰和冒襄相见之后,四人相对唏嘘,皆有着一等劫后余生的庆幸,同时也有一等建功立业的狂喜。 此番山阳若是守不住,大明朝都有倾覆之危。 所以反过来,他们守住了山阳,对于大明来说就是大功一件。 范中杰说道:“皕亨、辟疆,支知县,本府以为此时可以向徐州以及南京报捷了,不知三位的意下如何?” “理该如此。”阎应元三人对视一眼,都表示赞同。 范中杰便立刻写好两封公文,啪啪敲上自己的官印,又让阎应元他们三也画了押,再封上火漆交与信差,分别送往徐州以及南京。 阎应元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徐州已经被建奴四面合围,所以这一消息并未送到徐州。 但是发往南京的塘报却在次日傍晚便送到通政使司,通政使刘士祯收到塘报之后,不敢怠慢便赶紧又转送到了内阁值房。 史可法他们正好还没有下直。 因为户部发卖债券不甚理想,四位阁辅正与户部尚书张有誉商议对策。 顺便说一句,户部搞的市易所也在钞库街,而且就开在内务府市易所对面,这摆明了就是想要虎口夺食,只不过效果实在是惨不忍睹。 首期发卖的五百万债券,就只卖出五十多万。 这五十多万中有大半还是看在四位阁老的面子。 换句话说,真正卖出的债券其实连二十万都不到。 这就尴尬了,二十万两银子够干啥? 给南京官员发一个月的俸禄都不够。 所以刘士祯进来时,四位阁老和张有誉都是愁眉不展。 “阁老,四位阁老!”刘士祯难掩神色间的兴奋,说道,“守住了!守住了!” “住口,什么守住了?”高弘图起身训斥道,“这是内阁直房,朝堂重地,再说你身为堂堂通政使,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阁老。”刘士祯却丝毫不在意,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山阳守住了!淮安府守住了!建奴大军勐攻山阳一月有余,损兵折将无数,却不得寸进哪!” 第239章 皇权本位 “山阳守住了?!” 高弘图这才反应过来。 史可法四人也是大喜。 “太好了,山阳居然守住了。” “这可真是意外,不过这样的意外越多越好。” “淮安府守住了,建奴就不敢轻易南下扬州,扬州府不失,南京就稳如泰山,下官恭喜四位阁老了,大明朝的这次天大危机算是解除了。” 高弘图高兴的说:“有劳银台将此捷报昭告全城,不,昭告天下,让普天下的士民百姓也高兴高兴。” “下官遵命。”刘士祯揖了一揖,兴冲冲的去了。 目送刘士祯离开,史可法四人又是高兴了好一阵。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高弘图此次也是不免开怀大笑。 “没想到啊,这真是没想到。”高弘图捋着胡子笑道,“没想到这阎应元和冒襄还有点本事,居然真就守住了淮安,呵呵。” 史可法再次向着徐州遥遥的一揖,说:“仆早就说了,圣上之所以派遣阎应元、冒襄等士子前往淮安府编练乡勇并守城,此间必然有着他的深意,这之前你们还百般不信,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好吧,仆承认这次真看走眼了。” 高弘图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看走眼的事实。 同时对崇祯的选人用人有了一等新的认识。 张有誉却背着史可法撇撇嘴,显然不承认自己看走眼。 当下张有誉又道:“四位阁老,还是接着再议发卖债券的事……” “还议个啥?”高弘图笑着说,“大司徒只管回去等着收钱,待明日淮安的捷报传遍南京,城内的缙绅商贾就会纷至沓来,哭着喊着买朝廷发卖的债券。” “是这个理。”史可法等四人也是欣然点头。 …… 此时在山阳城内。 冒襄在大街上遇到了侯方域。 冒襄感到十分的意外:“朝宗兄?” 侯方域看了眼阎应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阎应元便识趣的说道:“辟疆兄,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皕亨兄,我回头再去找你商议。”冒襄送走阎应元。 侯方域也回头吩咐随行的范承谟:“你去前面等着我。” “是,公子。”范承谟答应了一声,一个人去前边街口等着。 “朝宗兄你怎么回事?”冒襄笑道,“莫非有什么机密跟我商量?” “辟疆兄,你我乃是多年故交,所以我也就不瞒你了。”侯方域没有丝毫隐瞒,直截了当的道明来意,“我这次来,是当说客的。” “当说客?”冒襄脸色冷下来,“当谁的说客?建奴?” 侯方域道:“辟疆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咱们能换个地方说吗?” “行,那就去我寓所。”冒襄冷哼一声说,“侯朝宗,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跟我说,不然咱们的兄弟情分就到此为止。” 当下冒襄带着侯方域返回到了自己的寓所。 给侯方域倒了一杯水,冒襄说道:“侯朝宗,现在你就可以说了。” 侯方域低头整理了下措辞,说道:“辟疆兄,崇祯让堵胤锡在徐州以及归德府均田亩之事,你想必早就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冒襄点头道,“此事我也是支持的。” “你也是支持的?”侯方域瞠目结舌的说道,“辟疆兄,你居然也支持均田亩?你知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知道。”冒襄肃然道,“圣上早就明确说过,犯有通虏、通贼罪行之北方缙绅,所有田产一律罚没,你们商丘侯家想必是犯了通贼之罪,所以被罚没了全部的田产,因而怀恨在心投靠了建奴,我说的没错吧?” 最后一句却是反问侯方域。 “通贼?这不过是个借口。”侯方域大怒道,“无论我们侯家还有北方的其他缙绅豪族有没有通贼又或者通虏,最终都是难逃崇祯的毒手。” 冒襄眉头一皱说:“侯朝宗,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我说的是事实。”侯方域道,“崇祯就是想拿我们北方的缙绅豪族当肥猪宰杀,拿我们的田产充实他的内帑,如此昏君兼暴君,你也要护着他?” 冒襄道:“侯朝宗,我刚才已经说了,均田之事我是支持的。” 侯方域冷笑一声说:“冒辟疆,有朝一日等崇祯收拾完了北方的缙绅豪族,将屠刀对准了南方的缙绅豪族之时,我希望你还能记得今日这番话。” 冒襄哈哈一笑说道:“好叫侯兄知道,不用等到那有朝一日,我今天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全力支持圣上在江南也推行均田亩之国策!” “啊?”侯方域瞠目结舌的道,“冒辟疆你疯了?” “我没疯,是侯朝宗你看不穿。”冒襄冷然说道,“大明朝之所以沦落至此,你我在南京读书之时也讨论过多次,其因无非就是国用贵乏四字,而大明之所以国用贵乏,就是因为土地大量集中在宗室及缙绅豪族名下。” “宗族就不必说了,连正税都不用缴,全是蛀虫。” “缙绅豪族的正税虽然躲不过,但是丁银及瑶役折色却鲜少有如数缴纳的。” 说此一顿,又说道:“有鉴于此,若是不强行推行均田亩之国策,则国用不足之困窘就永无解决之日,中兴大明就绝无可能。” 听到这话,侯方域也有着刹那的失神。 他眼前不由得浮起了与张缚、张采等人纵谈天下事的画面。 对于大明朝的病症,其实他们都清楚,无非就是国用不足。 而要想治好国用不足这个绝症的药方,他们也是十分清楚,那就是均田亩。 然而,清楚归清楚,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这样的主张,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自己连同他们所在的家族,都是其中的药材。 他们也想救活大明,但是拿他们自身当药材熬煎就不愿意。 好半晌后侯方域道:“话虽如此,可是你们冒家也是缙绅豪族之一,你们真就心甘情愿的将自家名下的田产无偿捐献给朝廷?” 冒襄斩钉截铁的道:“反正我冒襄是情愿的。” “疯了,你真是疯了。”侯方域道,“简直不可理喻。” 冒襄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侯朝宗,你我二人从此恩断义绝,请回吧。” “疯子!真是个疯子,可怜又可悲的疯子。”侯方域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你被崇祯这个狗皇帝骗了,将来你会后悔的。” 冒襄却一把抓起茶几上的茶盏。 端茶即送客,意思就是你该走了。 侯方域气得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目送侯方域离去,冒襄冷笑:“就这点道行,也敢跑来当说客?不自量力。” 顿了顿,冒襄忽然又自言自语的说:“不过,让侯朝宗这一说,我倒是忽然想起来,皕亨兄好像还有话没说,且找他去。” …… 当下冒襄来到河漕总督行辕。 路振飞离开之后,总督行辕就给了阎应元和冒襄二人署理公务。 冒襄走进大堂时,阎应元正在堂上查阅账册,主要就是这一个月守城战的钱粮消耗,尤其是器械物资的消耗。 “辟疆,你来得正好。” 阎应元搁下毛笔说道:“现在我才算是明白圣上那句话的意思了。” “圣上的那句话?”冒襄一屁股坐到对面,随口问道,“什么话。” 阎应元道:“圣上曾经对我们说过一句话,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说的是打仗费钱,之前我是不信的,可是现在却是信了,打仗是真的耗钱粮啊。” 冒襄愣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说,山阳这一仗消耗了很多钱粮?” “是的,消耗很多钱粮。”阎应元点头道,“我刚才粗略算了一下,消耗掉的各种器械物资累加起来,至少五十万两足色银已经没有了。” “什么?五十万两没有了?”冒襄吃了一惊。 阎应元接着说道:“这还只是器械物资的钱款,我还没有计算为守城而战死的乡勇、民夫的抚恤金,噢对了,还有击毙建奴及包衣的赏金,这两笔开销也大,既便是保守估计,也得五十万两银子往上。” 冒襄瞠目结舌道:“这岂不是说,一百万两银子就没了?” “恐怕还不止的。”阎应元说道,“因为将来的城墙修缮,城内拆除的民房需要赔偿,城外的民田也需要回填,还有运河码头也要重新建造,这些开销都得由朝廷承担,甚至因为这场战争而产生的难民,最初也需要朝廷拿粮食养活……” 冒襄叹了口气说:“这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前没有当过官担过事,总觉得那些地方官无能且又贪鄙,可是今日方知这官确实不易当。” “天下事就没有容易的。”阎应元说道,“要说难,还有人能比圣上更难吗?可是圣上不也举重若轻,表面看上去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对了,说起这个我又想起来了。”冒襄忽然说道。 “在建奴大军杀到之前,你有话没说完,你究竟想说什么?” “有吗?我说过什么话?”阎应元装傻,“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皕亨兄,你别装傻。”冒襄有些生气道,“你当时还说我热血上头没脑子,而且答应我若是这仗打完我们还活着,你就与我道明原委。” 阎应元见实在躲不过,只好说道:“你说这个事啊。” “对,就是这事。”冒襄点头说道,“你快与我说个明白。” 阎应元想了一下,问冒襄道:“辟疆兄,你怎么看孟子的民本说?” 阎应元或许是因为当过江阴典史的缘故,更加了解世故,也更加洞察人心,反正他已经看出来崇祯推崇孟子的民本思想仅只是手段,而非最终目的。 哔嘀阁 换句话说,崇祯内心或许是真体恤百姓,也有意愿让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但要说他会把黎庶百姓置于皇权之上,阎应元是不信的。 这点,从他着手组建士子营就能看出来。 就连南京的那些阁部大员都没有看出来,但是阎应元却已经看出崇祯此举的深意,将来终有一天,士子营会成为与内阁六部比肩的庞大的官僚集团。 然后,这两大官僚集团就会成为死对头,展开明争暗斗。 然后,崇祯作为皇帝就能居中制衡调停,如此一来内阁六部就只能跟士子营一样成为皇权的左膀右臂,再也无法变回以前的大权独揽的阁部。 所以,崇祯真正推崇的并不是民本思想,而是皇权本位!崇祯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加强朱明的皇权,而非削弱皇权。 但是阎应元不确定冒襄能否窥破这一点。 所以得先问清楚冒襄对民本思想的看法,然后决定说到什么程度。 因为阎应元担心,如果上来就和盘托出,可能会摧毁冒襄的信念,年轻士子的确容易热血上头,但是也容易挫伤积极心,稍有不慎就会自暴自弃,因爱生恨。 冒襄不假思索道:“孟子的民本说有什么好说的,此乃天下至理!就连圣上对此都是推崇备至,吾辈士子当以此为准绳,砥砺践行!” 听到这话,阎应元对冒襄也就有了一个基本判断。 好吧,这就是个热血上头的年轻士子,真信了圣上的话。 这样的话就不能跟冒襄说得太过深入,当下阎应元说道:“辟疆兄,所以我才说你是个真正有远见的,因为圣上乃是一位真正将黎庶百姓装在心中的千古圣君,早晚有一天他必然会着手解决田亩过于集中在宗室缙绅豪族手中的弊端。” 说此一顿,又道:“与其到时候等着圣上动手,被动交出名下田亩,还不如趁现在主动献出所有田亩,这样你们冒家至少还能搏个好名声。” “欸,皕亨兄此话我不敢苟同。”冒襄一摆手说,“我们冒家若献出名下田亩,可不是为了搏个好名声,而是为了大明纾危济困,共渡时艰。” “噢对对。”阎应元连声说道,“辟疆兄所言极是。” 说此一顿,阎应元又小声叮嘱:“不过,此事辟疆兄且不要对人言,圣上虽早晚必然要在江南均田亩,但是在北方未复之前却不会贸然行事。” 冒襄说道:“此不用你说,我也是知晓的。” 阎应元忽又问道:“对了,侯方域找你何事?” 第240章 反间计 侯方域?」冒襄笑了一下说,「皕亨兄,你猜。」 「我猜啊?」阎应元想了想说,「是来当说客的,劝你归降建奴,是不是?」 冒襄以吃惊的眼神看着阎应元,说道:「皕亨兄,你也太厉害了,这都猜到。」 阎应元笑了笑说:「猜到这个其实很容易,你听我分析啊,首先,侯方域在这个时候进城就极为可疑,建奴前脚才刚退兵,他后脚就进了城,哪有这么巧的?第二个呢,建奴南下之前,归德府刚被堵大人均了田亩,再然后呢,侯方域跟你是国子监同窗兼好友,而且还都是复社的领袖,最后,此人在去年离开山阳时,就常对圣上出言不逊,所以我才敢断言他必然是来替建奴当说客的,而且他们侯家多半投靠了建奴。」 冒襄闻言便愣住:「皕亨兄,经你这么一分析,猜到侯方域来意好像也不难。」 「本来就不难猜。」阎应元笑了笑,又说道,「这世界上的许多事,只要用心去琢磨去钻研,再加上一些左证,窥破真相其实并不困难。」 「受教了。」冒襄长揖到地,「侯方域还真是来当说客的,此贼确已投靠建奴。」 稍稍一顿,又道:「若不是看在昔日的情分,我真想直接抓人,不过既便如此,我也派人把他暗中监视起来了,看他在城中是否还会再找其他人。」 阎应元沉吟片刻后说:「我估计他就是来找你的。」 「就是找我?」冒襄皱眉说道,「你是说他是专门为我而来?」 阎应元说道:「侯方域是否专门为你而来,其实很容易甄别,如果他还来找你,就说明我的猜测是真的,到时候你只管虚与委蛇便是。」 「虚与委蛇?」冒襄道,「皕亨兄你别总是说半句留半句的。」 阎应元说道:「我听人说,老奴在辽东刚起兵之时,特别喜欢学三国用离间计,奴酋黄台吉更是将离间计用到了极致,可见建奴有用间之传统。」 冒襄恍然道:「所以你猜测,侯方域是来离间你我的?」 「十有八九。」阎应元用力击节,又接着说,「侯方域若真是奉了建奴主帅之命,前来离间你我,这倒是个将计就计的好机会。」 冒襄凛然道:「你是说建奴还没死心?」 「建奴还没死心才正常。」阎应元道,「此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建奴不该如此轻易退兵,现在却是想明白了,原来是想给我们来个离间计,嘿嘿嘿,既然他想离间,那我们就将计就计给他来个反间计。」 冒襄这下也是来了兴致,问道:「皕亨兄,那我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阎应元道,「等着侯方域来找你就行。」 顿了顿,又接着说:「然后无论侯方域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他,但是也不要完全把话说死,给他留一点念想,就这样吊着,吊他半个月。」 「明白。」冒襄说道,「这我拿手。」 董小宛就是这样追到手的。 …… 在归德会馆的房间里,侯方域与范承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当然,争吵虽激烈,但是两人都把声量控制到了最小,怕人听见。 侯方域:「冒辟疆已经成了傻子,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听,所以不用白费力气,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向王爷复命吧。」 范承谟:「合着刚才我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是吧?你知道不知道,若无功而返,等着你我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惩罚?」 侯方域:「什么惩罚也只能受着。」 范承谟:「如果是当成牲口活活打死呢?」 侯方域:「范承谟,你不要骗我,王爷不会如此。」 范承谟:「侯方域,你才跟了他几天哪?我们范家从万历四十六年就归顺大清,至今已逾二十七年,我范承谟打出生那日就是镶白旗的包衣,所以你说是我更了解豫王爷,还是你更加了解他?你听我一句劝,此事必须办成。」 「可是……」侯方域的眉头已经蹙成了一团。 「没有可是。」范承谟再次重复道,「必须办成。」 「好吧。」侯方域无奈的道,「明日我再找他便是。」 「明日见面,你得多动脑子。」范承谟道,「不要上去就和盘托出,行离间计哪有你这样明火执仗的?得循序渐进懂吗?且不可着急。」 顿了顿,又埋怨道:「真是的,这些事还得我教你。」 「行了,我知道了。」侯方域没好气道,「循序渐进。」 范承谟嗯了一声说:「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赶紧睡吧。」 随即范承谟就吹熄了油灯,房间里的光线便一下暗下来。 然而仅仅过了片刻,房间里便响起侯方域压抑的嘶吼声:「欸欸欸,往哪摸呢?入娘贼你想做什么?快放开我,唔嗯……」 …… 第二天,侯方域再次找到冒襄。 看到侯方域找上门,冒襄心下暗喜,表面上却黑着脸说:「侯方域,你还敢来?你就不怕我把你告发给阎应元?」 听冒襄直呼阎应元的名字,侯方域心头一喜。 从冒襄这口气,似乎两人的关系并不算融洽? 当下侯方域笑着说:「你不会的,因为你是冒辟疆,整个南京,不,整个南直隶谁不知道冒辟疆最讲士人高义?」 「你少拿高帽子来挤兑我。」冒襄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冒辟疆。」 「是,我明白,你现在是勤王士子嘛。」侯方域道,「可是勤王士子也是士子,总不能连故交旧友都不认,你说是吧。」 冒襄反问道:「敢问你是哪国的士子?」 侯方域道:「你这话说的,当然是大明朝的士子。」 冒襄道:「大明朝的士子,却居然给建奴当说客?」 「辟疆兄,今天我们不说这个,只谈诗词和风月。」侯方域岔开话题道,「就算是你我兄弟真的从此分属两国,也是仍然可以成为至交好友,古时也不乏如此先例,譬如三国时期的羊祜和陆抗不就如此?」 冒襄脸上神情终于缓下来。 「这是你说的,只谈诗词风月。」 「是我说的,只谈诗词,只谈风月。」 两人先谈论了几句诗词,侯方域假装随意的问道:「辟疆兄,那个阎应元的诗词作得如何?此人有没有你一半水平?」 「他?」冒襄哂然说道,「其人不过粗通文墨耳。」 「粗通文墨?不至于吧。」侯方域道,「我可是听说他乃是举人出身。」 「是武举人。」冒襄道,「因为屡试不中,所以退而求其次考的武举,其功名不过也是生员而已,与你我并无区别。」 「嗨。」侯方域拍手道,「原来是武举人。」 冒襄摆手说:「此人粗鄙不堪,不去说他。」 「行,不说。」侯方域听到这,心下越发大喜。 看来有门啊,冒襄与阎应元的关系不是不融洽,而是很不融洽,这样的话,离间此二人就变得容易许多,不过此事先不急。 反正豫亲王大军不会那么快回。 所以他有的是时间实施离间计。 …… 这天,多铎刚刚率领一个甲喇的旗丁洗劫了东台盐场。 从山阳退兵之后,多铎便立刻将六万大军分成二十路,分兵直扑黄河(淮河)两岸以及海边的乡镇以及盐场。 此行的目的就只有两个,抢盐,然后就是筹粮。 让多铎失望的是,粮食没有抢着多少,但是优质的淮盐却抢到了不少。 看着装满上百辆马车的白花花的精盐,多铎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因为这车上装的就不是盐,而是银子。 这些盐运回北京,转手就能换成银子。 要是转交给范永斗他们,运到蒙古草原更能卖出高价,只淮盐这一项,差不多就能够弥补山阳这一战的损失,当然,损失的旗丁是无法补充回来,旗丁不比韭菜,韭菜割了很快就能长出来,但是旗丁战死了,得等孩子们长大才能补回来。 随行的何洛会也很高兴,但同时也有些遗憾:「就是没抓着几个包衣,主子,要不要去南边看看?再往南不远好像就进入扬州府境内了。」 多铎也有些心动,但沉吟片刻后说道:「还是算了吧。」 一个山阳城就已经打得他们伤筋动骨,扬州城据说比山阳城还要坚固,得战死多少人才能拿下来?恐怕全部战死都未必拿得下来。 所以,还是不要轻易深入扬州府的好。 毕竟现在已经是四月底,天气逐渐转暖。 而且南直隶的最大特点,就是河道纵横。 万一他们深入扬州之后,所有的河流解冻,然后他们又没能及时筹集到船只,那就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里,多铎又说道:「何洛会,你马上派出飞骑,让各路人马携带物资,赶往山阳以东二十里的刘伶台镇集合。」 「嗻!」何洛会恭声应诺。 很快,数十飞骑便四散而去。 接到多铎的军令之后,之前撒出去的另外十九路人马,便纷纷携带着掳掠到的人口牲畜以及物资,往刘伶台聚集。 此时,侯方域对冒襄的策反也已经进入到了最后阶段。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铺垫及试探,侯方域决定亮出底牌。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40章 反间计免费阅读. 第241章 死间计 所以,这一路建奴的主帅是满清和硕豫亲王多铎?」阎应元拿出了两张麦饼铺在火盆的边沿上烘烤,一边说道,「侯方域就是奉他之命前来离间你我?」 「是的。」冒襄道,「而且还答应我,事成之后敕封一等公。」 「敕封一等公?」阎应元哂然说道,「这可是国公,价码不低。」 「还不止。」冒襄又道,「多铎还答应我,回京禀明多尔衮之后,加封郡王。」 「还要加封郡王,这可是比肩吴三桂和孔有德他们几个狗贼了。」阎应元道,「可见多铎对辟疆兄你很看重哪。」 冒襄摇头说:「多铎看重的乃是山阳。」 阎应元嗯了一声,又问:「多铎此人据说挺会打仗?」 「是的,据说颇有韬略。」冒襄点头说,「而且此人乃是老奴第十五子,颇骁勇,堪称是八旗贵族之中仅次于多尔衮的第二号人物。」 「要是这样的话,就让他死在山阳吧。」阎应元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冷厉,沉声道,「眼下我大明相比建奴在军事上处于绝对的劣势,出师北伐暂时还有力未逮,但是抓住这个机会先斩断多尔衮一条臂膀,却还是可以做到的。」 听到阎应元这话,冒襄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冒襄道:「皕亨兄,你是不是已经想好怎么对付多铎了?」 「嗯,有个大概的想法。」阎应元点点头说,「多铎知兵,而且从十几岁开始跟随着老奴东征西讨,所以一般手段只怕是很难对付得了他。」 冒襄便笑着说道:「所以你想到了不一般的手段?」 冒襄这话原本只是调侃,结果阎应元却毫不谦虚的应下。 「对。」阎应元一脸严肃认真的说,「我准备拿西城做坟,一举葬送多铎还有他麾下的这几万大军!」 「啊?」冒襄吃了一惊。 用西城做坟葬送多铎和他的数万大军?! 这下冒襄是真的吃了一惊,不光吃惊阎应元的魄力及决绝,更吃惊于阎应元的常人难以企及的思维,这个就真的厉害! 至少他冒襄就绝想不出这么大的手笔。 当下冒襄定了定神,问道:「皕亨兄,能否与小弟仔细分说?」 「当然。」阎应元道,「我是这么想的,诸如三国的陈宫那般,只是让你写一封书信给多铎,恐怕是很难骗他进城。」 「多铎顶多只会派一员大将。」 「进城的军队恐怕也不会多,充其量一两千人。」 「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如果只能葬送建奴一员大将加几千人,简直暴殓天物,所以我们绝不能轻易浪费这次机会。」 「要想把多铎骗进城,就必须拿出足够的代价。」 「山阳西城作为河漕总督行辕所在地,外加淮安府的驻节地,辟疆贤弟你献上西城再加上我阎应元这颗人头,就够诚意了。」 顿了顿,阎应元又道:「如果做到这样多铎都还是不肯上当,就是天不灭他,我阎应元也就无所憾。」 冒襄闻言遽然色变道:「皕亨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死间。」阎应元肃然道,「以我一命加西城,换多铎及数万建奴大军之全灭,这笔买卖若是做成了,血赚!」 「不行!」冒襄断然道,「我不会同意!」 「辟疆兄,我相信你最终一定会同意。」阎应元笑了笑,又说,「侯方域说了,现在多铎和八旗贵族恨不能生啖我肉,所以你只要将我拿下献给多铎,多铎就必然不见疑,就必然率大军进入西城,届时兄就可以一把火将之连同西城烧为飞灰。」 「皕亨兄,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此事,绝无可能。」冒襄断然拒绝。 「冒辟疆!」阎应元突然间就怒了,瞠目喝道,「你是不是眼红我,嫉妒我?」 「你说什么?」冒襄有些错愕的看着阎应元,难以置信的道,「我嫉妒什么呀?」 「嫉妒我能有这么一个青史留名、万世留芳的机会!」阎应元怒道,「此事若成,他日太祖陵寝前之英烈祠若是落成,我阎应元的名字就必然会铭刻在第一排之最醒目之处,后世士子对我阎应元定然也是顶礼膜拜无限敬仰,然而你冒襄却没有此等殊荣,所以你才眼红嫉妒于我,是也不是?」 「并非如此。」冒襄急道,「我又岂是如此量小之人。」 「冒辟疆你就是个小人,在我面前装什么仁义君子。」阎应元突然就一拳照着冒襄脸颊上砸过来,冒襄猝不及防顿时间挨了一拳,脸都被打肿。 冒襄这下整个人都懵掉,这什么情况?皕亨兄你怎么打人啊? 阎应元却眨了一下眼睛,小声的说道:「辟疆兄,还手,赶紧还手。」 冒襄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本能的回了一拳,同时大声怒骂:「阎皕亨,你欺人太甚了,我冒辟疆今日与你誓不两立!」 当下两人揪住对方衣襟展开互殴。 伍二蛋等几个乡勇听到动静冲进来,发现两人已经完全扭打在一起,当下赶紧抢上前把两人分开,两人分开之后兀自怒骂不休。 当晚,两人反目的消息就传遍全城。 …… 「嘶,你轻点。」 冒襄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侯方域放下毛巾,说道:「这姓阎的下手也太狠了。」 「他也没讨着什么便宜。」冒襄瞪着两个熊猫眼说,「鼻梁都被我打塌掉。」 「辟疆兄,这是为何呀?」侯方域一脸关切的问道,「好端端的为何斗殴?」 冒襄怒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要查看账册,他却仗是主将非拦着不让我查看,最后更是干脆动了手,不过这没有用。」 「他不让你查账?」侯方域道,「不会账目有问题吧。」 「这还用你说呀。」冒襄没好气道,「我早就知道账目有问题,从去年十月开始,姓阎的就暗中与人勾结冒支工食米,我都知道。」 「知道你还不告发他?」侯方域道,「向崇祯告发他。」 「我告了,可没有用。」冒襄叹息道,「圣上信任他更胜过信任我。」 「哈,我说什么来着。」侯方域一脸鄙夷的说,「辟疆兄,你可还记得当日崇祯命人在金川门外竖起的那两面大旗?」 冒襄哼声道:「如何不记得。」 侯方域又道:「可还记得上面写的什么?」 冒襄道:「升官发财请往他去,贪生怕死莫入斯门。」 「所以,现在你仍还相信崇祯的鬼话么?」侯方域勐一拍手说道,「他创立士子营迄今才多少时日?就出现了阎应元这等贪鄙之士,所谓升官发财请往他去,贪生怕死莫入斯门,不过就是一句屁话,崇祯自己都没拿他当真,你倒是当真了?」 顿了顿,又道:「辟疆兄,承认吧,大明朝已经没救了。」 冒襄的脑袋便耷拉下来,这一次没有与侯方域进行争辩。 侯方域的心下越发大喜,接着说道:「崇祯若真是有为之君,大明朝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连京师都丢掉!所以辟疆兄你醒醒吧,大明没救了,你跟着崇祯这个昏君兼暴君是没有好结果的,大清取代大明已经是大势所趋。」 冒襄终于有些被说动了,说道:「你让我再想想。」 「你还想啥呀?」侯方域趁热打铁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顿了顿,又道:「辟疆兄,你若此时归顺大清,尚是有功之臣,若是等豫亲王大军杀个回马枪打下山阳城,那你便成了待罪之身,到时候别说是封一等公,能不能保住你的这条小命也是两说,所以千万别犹豫,趁早决定。」 「可是……」冒襄有些心动还有些犹豫。 「没什么可是。」侯方域道,「大丈夫当断则断!」 「好!」冒襄终于下定决心,「姓阎的辱我太甚,我不为了别的,就为了争这口气也必不与他干休,朝宗兄,请你转告豫王,山阳城破之后,请务必将姓阎的留给我来处置,我定要手刃此獠,非如此难消我心头之恨。」 「成。」侯方域闻言大喜。 …… 此时,在河漕总督行辕。 听完阎应元的整个计划,范中杰和支廷谏一时竟无言以对。 单就整个死间计划而言,简直可以说滴水不漏,至少范中杰和支廷谏看不出破绽,如果换成他们是多铎,必然中计。 就是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按照这个烧法,整个西城都会付之一炬。 范中杰叹了口气,问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只有这个法子。」阎应元肃然道,「府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要能够一把火烧掉多铎以及他麾下的六万建奴大军,赔上一座城池也是值得。」 「值倒确实是值。」范中杰点点头,又问道,「到时候你们如何脱身?」 阎应元道:「待多铎和建奴大军进西城之后,辟疆兄就会主动请缨,率领麾下乡勇跨过运河强攻东城,建奴向来有拿降卒打头阵之传统,辟疆兄和麾下乡勇正好趁机脱身,府尊和兄长只需注意甄别混入乡勇之中的建奴奸细即可。」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41章 死间计免费阅读. 第242章 此诚国士也 支廷谏道:「那么贤弟你呢?」 「至于小弟我么。」阎应元澹澹一笑,说道,「恐怕是难以脱身了,毕竟那时候我已然是身陷令圄,成为了建奴的阶下囚。」 「那怎么行?」支廷谏急道,「此万万不可。」 范中杰却没有吭声,因为他认同阎应元刚才说的那句话。 只要能够一把火烧掉多铎和他麾下六万大军,没有什么是不可牺牲的,包括阎应元,也包括他这个淮安府知府,都可以毫不吝啬牺牲掉。 因为一把火烧掉这六万大军,建奴就会彻底丧失南下伐明的能力。 如此一来,黄淮防线才算是真正守住,大明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范中杰当即便说道:「阎小友,只是你一个人怕是仍旧不足以取信于多铎,不如再加上我这个淮安府的知府吧。」 阎应元长揖到地说:「府尊高义,在下钦佩。」 阎应元并没有拒绝范中杰的提议,因为他也觉得加上范中杰更加保险,如果说之前他只有六分把握,那么现在,他就已经有了八成把握。 「那就把我也加上。」支廷谏难得也热血上头。 「支知县你就不必凑这个热闹了。」范中杰道,「毕竟你的县衙在东城,无缘无故跑到西城来,反而惹建奴起疑。」 阎应元也道:「兄长确实就不必凑这个热闹了,万一死间计失败,被多铎给识破了,东城便是我们最后的倚仗,只要东城不失,山阳就不失,淮安府就不失,建奴大军也就别想跨过淮安南下扬州,更别想直接威胁南京。」 「那怎么行?」支廷谏惶然道,「死间计若失败,靠我一个可守不住偌大的山阳城。」 范中杰说道:「不是还有东城的五千多名乡勇么,你就照着皕亨的战法,怎么也能支撑一段时间,最多再过半个月,水师就该杀回淮安府了。」 「可,可是……」支廷谏仍然试图劝阻,「西城那么多钱粮器械呢。」 范中杰想了一下又说道:「山阳库里的银子就不搬走了,反正就算是烧化了也不至于渗入土中消失,但是粮食烧了就太可惜。」 「粮食可以趁夜间掉包。」阎应元道。 「只在库房外侧留下部分应付检查即可。」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范中杰肃然道。 见劝阻不成,支廷谏便只能长长的叹口气。 随即又向着阎应元和范中杰长揖到地:「府尊还有贤弟,请受我一拜。」 阎应元和范中杰跟着对揖,站起身之后,两人脸上竟都露出一等笑意,看到两人一脸笑意,支廷谏心下更增钦佩之意,此诚国士也。 …… 崇祯十八年四月廿八日,多铎大军再一次杀回山阳城外。 这时候,侯方域早就已经带着范承谟在山阳城外等着了。 凭着侯方域的国子监贡生的身份,大明境内可畅通无阻。 范承谟和侯方域啪啪的一甩衣袖,单膝跪地给多锋请安。 「免了。」多铎摆了摆手,又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王爷,奴才正要给您道喜呢。」侯方域喜不自禁的说道,「奴才已经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冒襄,替王爷您拿下了山阳。」 「什么?」多铎这下可真是有些意外。 旁边的何洛会更是目露异彩,三寸不烂之舌? 「侯方域,你真说服了冒襄?」多铎有些将信将疑的道。 当初派侯方域进城施离间计,多铎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成了固然好,不成也没什么,但是多铎对此是真的没有抱太大希望。 却没想到,侯方域这狗奴才竟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回王爷,奴才真说服了冒襄。」侯方域十分肯定的回答道,「王爷若不信,尽可以问觐公兄。」 【范承谟,字觐公】 多铎便把目光转向范承谟:「真有此事?」 范承谟忙道:「主子,冒襄确已同意归顺大清,并且已经把阎应元抓起来。」 「你说什么?」这下多铎就更加的意外,急道,「冒襄已把阎应元抓起来?」 何洛会、屯齐和阿山等八旗贵族也是面面相觑,这个可真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之前他们打山阳打了足足一月,死了将近万人,山阳城都是岿然不动,可是这回他们撤兵去两淮盐场抢劫半个月,山阳的局面却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侯方域说道:「主子,冒襄不光已经把阎应元抓起来,还把同在西城的淮安知府范中杰也一并抓了起来。」 「现在冒襄的人已经完全控制山阳西城。」 说到这一顿,又说道:「可惜的是,山阳县令支廷谏察觉到了冒襄的异常,提前关闭了运河闸桥及西门,因此山阳东城仍旧还在明军的控制之下。」 「等等等等,你等等。」多铎打断侯方域道,「你先让本王捋一捋。」 侯方域说的这一番话信息量有些大,搞得多铎的脑子有些乱,他得捋一捋。 说到这一顿,多铎又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冒襄已经归降了大清,他不光是控制了山阳西城,还把阎应元和淮安府的知府给抓起来了?」 侯方域说道:「是的,山阳西城已经是大清朝的城池了。」 范承谟紧接着又说道:「主子,冒襄此时就在城门口等着您的召见,你只需一道诏令便可将他召来军中,同时也可以派兵接管山阳西城。」 「不急派兵,先不急。」多铎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不管怎么说,多铎都是读过不下二十遍三国志通俗演义。 三国演义里的曹操多聪明个人,不也被陈宫用一封书信骗进濮阳城,要不是勐将典韦拼死相救,曹操直接就被烧成了飞灰。 所以多铎绝对不会轻易派兵进城。 既便是范承谟再三保证也不会派兵。 因为阎应元太过狡猾,多铎有点怕他。 顿了顿,多铎又说道:「还是先见一见冒襄吧。」 侯方域自告奋勇的说:「王爷稍候,奴才这便召他前来。」 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侯方域就真把冒襄带到了多铎面前。 看着一身襕衫的冒襄昂然而行,何洛会等八旗贵族都有些懵。 多铎心下同样有些感慨,到了现在他终于是深刻的理解了当初黄台吉为何要花那么大的努力招降洪承畴。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洪承畴他值得。 就说眼前的这个冒襄,他就至少价值十五牛录的八旗兵! 不,不只十五个牛录,因为死了十五个牛录的八旗兵都没能拿下山阳,然而此人却帮助他们兵不血刃拿下了山阳。 这就是冒襄、洪承畴等士人的用处。 「在下冒襄。」冒襄向着多铎长长的一揖到地,「参见王爷。」 「你便是冒襄?」多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冒襄,脸上没露出任何表情,「与阎应元一同守卫山阳的那个勤王士子?」 冒襄不亢不卑的应道:「正是在下。」 多铎又道:「本王听说,你把阎应元和淮安知府都给抓了?」 「回王爷,确有此事。」冒襄答道,「因为此二人不识时务,不懂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的道理,只知一味的愚忠于大明,愚忠于崇祯,因而只能将他们拿下。」 说此一顿,冒襄又道:「不过此二人毕竟也算忠臣,还请王爷能饶他二人不死,此外还有山阳的百姓,请王爷不要迁怒于他们,尤其不可有屠城之举,以免寒了天下人心,如若不然于我大清将来平定江南也是颇为不利。」 「不行,绝对不行!」镶蓝旗固山额真屯齐大怒道,「那淮安知府可以饶他不死,但是阎应元必须死,而且还得剥皮抽筋!还有山阳也必须屠城!」 「屯齐!」多铎黑着脸没吱声,何洛会却是大怒道,「主子跟前,哪有你说话的分?」 「王爷,别的事只要您一句话我们镶蓝旗无有不允,但此事不行。」屯齐愤然说道,「若不杀阎应元,不屠了山阳城,我镶蓝旗不服,断然不服!」 「闭嘴。」多铎终于是忍不住了,大怒道,「与本王拖下去!」 当即有镶白旗的两个巴牙喇兵大步上前,强行架起屯齐拖走。 「让先生见笑了。」多铎有些尴尬的冲冒襄笑了笑,随即一板脸说,「不过刚才这狗奴才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阎应元必须死,山阳城也必须屠!」 「啊?」冒襄遽然色变道,「王爷,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旁边的侯方域也有些尴尬,因为条件是他代替多铎应下的。 多铎道:「本王是答应过你,所以西城可以不屠,东城就必须屠城!」 冒襄心下冷笑,东城必须屠?那得你有这个本事!不过冒襄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羊装无奈的轻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毕竟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看到这,多铎心下已经是再无怀疑。 刚才他一直在观察冒襄的言行举止,想要看出其中是否有诈? 但是直到目前为止,多铎没看出任何破绽,冒襄应是真归降,而不是诈降,再说哪有这样置自己于险地的诈降? 不过既便如此,多铎也还是留了一分小心。 多铎留下冒襄,又让侯方域陪着阿山进城,先接管山阳西城。 跟阿山一起进城的除了侯方域之外,还有正白旗的一个甲喇,多铎还是很小心,不敢派太多兵力,只让阿山带了一个甲喇进城。 而且这个甲喇还是之前从镶黄旗划过来的。 很快,阿山就派了一队巴牙喇兵护着侯方域回来。 巴牙喇向多铎报告,在府衙大牢里见着了阎应元和淮安知府。 此外,他们已经派兵接管西城的东西两门,山阳库也已接管。 听说正白旗已经接管了山阳府,多铎和一众八旗贵族的眼睛顿时间亮起来。 多铎也忍不住问道:「侯方域说山阳库里储存了至少五十万石粮食及上百万两银子,你们可曾见着银子和粮食?」 「回主子,见着了。」巴牙喇兵连连点头道。 「仓库里的粮食那是堆积如山,银子更是装了几百口大箱子。」 「你们检查了没有?」何洛会紧接着又问道,「那些麻包里边装的真是粮食?还有箱子里边装的真是银子?不会是砖头吧?」 「都检查过了。」巴牙喇喇兵道,「都是银子。」 侯方域也说道:「王爷你放心吧,辟疆兄是真降,绝非诈降。」 到了这个份上,多铎心下就再也没有一丝的怀疑,无论如何山阳西城已经处在正白旗一个甲喇的控制之下,还有山阳府的几十万石粮食及上百万两银子也已经归了大清,这几个事实终归是做不了假,所以冒襄是真降。 当下多铎又让侯方域将冒襄请过来。 多铎亲自拉起冒襄的手,笑着说道:「走,随本王一并进城。」 多铎当即命令大军进城,他自己也拉着冒襄走在队列的前头。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让阎应元打出了心理阴影的缘故,在进城门前一刻,多铎突然间又停下来不往前走。 「慢。」多铎突然之间扬起右手。 身边随行的八旗贵族和巴牙喇便纷纷跟着停下。 冒襄回过头错愕的看着多铎,问道:「王爷,怎么停下不走了?」 多铎没有理会冒襄,只是抬头看了看龟缩在城门上方的千斤闸,再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的西门瓮城,一时之间竟有种莫名的战栗。 这一步踏出,若真是阎应元的诡计……那他必定就是十死无生。 想到这一层,多铎心下便开始犹豫,到底进不进呢?进不进呢? 多铎骑着马停在距离城门不到三尺处踌躇不前,冒襄也暗暗心焦。 因为他已经私自修改了阎应元的死间计划,而且他是一个人拿定的主意,并没有与阎应元和范中杰商量。 更糟糕的是,从时间上看,乡勇差不多发动了。 一旦乡勇发动而多铎还没进城,那就前功尽弃。 当下冒襄便忍不住催促多铎道:「王爷,进城吧。」 多铎闻言眉头便越发蹙成一团,你就这么着急么?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42章 此诚国士也免费阅读. 第243章 百密一疏 府衙大牢。 开战之前,整个大牢就被腾空。 所有的囚犯不是被提前处决就是征召为乡勇,第一批实施火攻的二十名死士就是从死囚中筛选出来的。 所以现在,牢中就只有阎应元和范中杰两人。 闲来无事,阎应元叨咕着又将整个死间计划从头再梳理一遍。 范中杰忍无可忍,说道:「皕亨,你有完没完?这都多少遍了?你说的不烦,我听的都烦了,别搅扰我睡觉。」 「不行,我得再梳理一遍才放心。」阎应元道。 「再说睡觉你还担心没时间睡觉?再过一会你就长睡不起了。」 「你有啥不放心的,有啥不放心?」范中杰道,「这次咱们下了这么大血本,不光是搭上了我这个淮安府知府,搭上了你这个勤王士子,还搭上了那么多物资以及银子,要是死间计到了这个分上还骗不过多铎,那就是天意如此。」 阎应元却还是坚持从头梳理一遍:「火攻之法没有问题,西城原本就是老城,街巷逼仄且屋宇密集,周围百姓转移进城之后又沿着大街小巷搭建了大量的木棚或稻草棚,火势一起就快就会波及整个西城,建奴只要进城就绝无幸理。」 范中杰深以为然道:「建奴只要进了城那肯定就死定了。」 阎应元又接着说道:「硫磺火硝等引火之物也是足够的,引线也埋得很隐蔽,而且布了双线,断不至于出岔子,退一万步讲,既便是中间出了岔子,只要点燃一处引线,火势仍可以在短时间内扩散至全城。」 范中杰没好气的道:「火攻是断然没有问题的。」 顿了顿,范中杰又道:「死间计就更加没问题,总之多铎想不上当都难。」 「嗯,死间计应该没问题。」阎应元点了点头,又说道,「唯一的破绽就是提前将西城的百姓全部转移到了东城,但是咱们的说法勉强也能自圆其说。」 银子可以不转移走,甚至粮食也可以留下一部份做诱饵,但是百姓必须得转移走。 为了解释这个问题,阎应元和冒襄精心设计了一场冲突,起因是阎应元准备拿整个西城当做瓮城,引诱建奴入城并且放火烧城。 然后,冒襄就公开反对阎应元的这个计划。 冒襄认为山阳是千年古城,一把火烧掉太可惜。 最终阎应元不顾冒襄反对,擅自转移走西城的百姓。 阎应元的这一举动导致两人关系恶化,最终在阎应元准备把西城的粮食和银子也转移到东城之时,冒襄突然动手扣押阎应元,并控制住了西城。 当然,给侯方域或者说多铎的说辞就不是因为百姓。 而是两人由来已久的矛盾,从刚来山阳时两人就有冲突。 「这个肯定没问题。」范中杰没好气道,「毕竟,你和辟疆贤弟原本就设计好矛盾,这点侯方域这狗东西也知道,所以多铎断然不至于起疑。」 「我也是这么认为。」阎应元轻轻颔首,又说道,「再接下来就是乡勇,留在西城的乡勇有没有可能出什么纰漏?」 「怎么可能。」范中杰摇头道。 「留在西城的乡勇除了铁柱等少数几个队长,根本就不知道内情,他们就是想泄露内情也是无从泄露,至于铁柱那几个你就更不用担心,整个西城都变节了,他们几个也绝不会变节,因为他们一大家子都在东城呢。」 阎应元道:「孙盛宇和周文山会不会有问题?」 「不可能。」范中杰断然摇头说,「皕亨你和辟疆贤弟来山阳不久,对孙盛宇和周文山两人尚不太了解,但是本府已在淮安当了三年知府,对于此二人却颇为了解,此二人虽一为海寇,一为私盐贩子,但是为人最尚义,亦知廉耻。」 阎应元嗯了一声又道:「那就只剩下我们三人了。」 「我们三人?」范中杰一张脸瞬间黑下来,气道,「你这是怀疑本府会告密?本府就是想要告密也得出得去才行。」 阎应元笑道:「府尊你自然是没有机会告密。」 「那你就是担心辟疆贤弟?既然你有此担心,当初就不该将如此重任交给他,更何况我坚信辟疆贤弟绝不会告密……」 话说到一半,范中杰忽然发现阎应元的脸色不对。 范中杰还道阎应元真是在怀疑冒襄,当即就怒了:「阎应元,你在想什么呢?辟疆贤弟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等小人,他们冒家……」 「府尊莫急。」阎应元道,「我并没有怀疑辟疆兄。」 「你没怀疑?」范中杰道,「没怀疑还摆出这臭脸?」 阎应元却是摇了摇头,黑着脸说道:「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样。」 「什么?算漏了一样?」范中杰闻言顿时吃了一惊,急问道,「算漏了什么?」 阎应元有些懊恼的道:「我们只想到拿自己命做筹码行死间计可以骗过多铎,却完全忽略了辟疆兄心里会怎么想。」 「辟疆贤弟……」范中杰闻言悚然道,「你是说他会?」 「他会。」阎应元重重点头,肃然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这么做!」 「这怎么行?」范中杰一听顿时就急了,「辟疆贤弟还太嫩,玩心眼他绝不是多铎的对手,让他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勉强还能够胜任,可他若是自做主张,那就一定会坏事,所以我们得赶紧制止他,绝不能让他由着性子胡来。」 「已经晚了。」阎应元叹道,「我们现在都出不了大牢。」 范中杰闻言顿时间人都傻掉,是啊,现在都出不了大牢,这可真成了做茧自缚。 阎应元叹了口气,无奈的说:「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辟疆兄修改后的计划仍旧缜密,要不然这次真就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范中杰苦笑摇头:「我看悬。」 外面走廊忽然响起脚步声。 …… 西门,瓮城门口。 多铎侧着头阴阴的看着冒襄。 冒襄一脸坦然的说道:「王爷,请入城。」 多铎咧嘴一笑,说道:「冒襄,你似乎比本王还要着急?」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冒襄皱眉说道,「怀疑在下归顺大清是假的?献给大清的阎应元、范中杰及山阳库中百万石粮食、百万两足色银也是假的?」 多铎目光继续紧盯着冒襄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那么辟疆先生归顺大清到底是真是假呢?本王愚钝,还请先生直接告知。」 冒襄大怒,抻出脖子说道:「王爷,请斩下此头。」 何洛会见状赶紧打圆场道:「辟疆先生不要生气,王爷只是戏言。」 「戏言?」冒襄怫然说道,「军国大事岂能儿戏?人格又岂容侮辱?王爷竟然如此对待来归之降臣,那只能说明是我冒襄瞎了眼,当斩此头。」 看着脾气上来的冒襄,多铎笑了一下,准备说几句好话。 可话到嘴边却还是觉得有必要拿言语诈一下冒襄,万一是诈降呢? 当下多铎闷哼一声说:「冒辟疆,事到如今你还敢在本王面前演戏?」 「呃啊?」何洛会、屯齐等八旗贵族闻言顿时懵掉,侯方域也是懵掉。 啥意思,合着冒辟疆真的是诈降?并且王爷已经抓到了他诈降的铁证? 冒襄心下更是勐的漏跳了一拍,有那么一瞬间,冒襄真想掏出藏在护肘里的匕首刺向多铎,多铎此时近在迟尺,杀他应该不难吧? 但最终,冒襄还是硬生生忍下此等诱惑。 他冒襄也不再是刚刚离开南京时的冒襄了。 经过几个月的艰苦行军以及山阳的这场大战,他已经成长起来,多铎,我就不信你真能够发现破绽,皕亨兄的死间计根本就不存在破绽。 既便是他对整个死间计划做了一些轻微修改,依然是无懈可击。 当下冒襄哂然一笑,说道:「王爷这是要过河拆桥么?那就来吧。」 「过河拆桥?装的可真像,本王差点就被你给骗过了。」多铎哂然说道,「只可惜百密一疏,呵,你们算漏了其中一样。」 冒襄却已经彻底镇定下来:「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还装?」多铎接着说道,「本王都知道了,这是阎应元的诡计,对吧?但有一样你们没有骗本王,那就是你们确实想拿整个西城当成一个大瓮城,将本王还有麾下的六万大军骗入城中再一把火烧成灰,是吧?」 一边说,多铎一边两眼死死的盯着冒襄的眼睛。 「铿铿!」几个心急的巴牙喇已经拔出斩马刀,抵在冒襄脖子上。 冒襄却是毫无畏惧,直勾勾的回瞪着多铎说道:「多言无益,直接动手吧。」 看着冒襄坦然、镇定又无畏的眼神,多铎终于是彻底放下心,看来真是自己多心了,这并非阎应元的诡计,冒襄应是真降无疑。 否则像冒襄这般年轻出身又好的公子哥早露馅了。 多锋当即换了笑脸,说道:「辟疆先生,适才本王只是戏言耳。」 「戏言?」冒襄冷笑着道,「王爷如此言语侮辱,一句戏言就可以揭过吗?大清就是如此对待降臣,如此对待士人吗?」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43章 百密一疏免费阅读. 第244章 自作聪明 冒襄内心其实早已经急得不行,因为出城之前他就已经跟铁柱、孙盛宇还有周文山他们几个乡勇队长约定好了。 建奴大军一旦接近城门就动手。 所以这会孙盛宇、周文山他们肯定已经动手。 甚至于就连东城的伍二蛋没准也已经过了桥。 所以这时候每在西门耽搁一秒,败露的风险就会剧增一分。 冒襄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既便是败露甚至身死他也是毫无畏惧,但是他害怕多铎会识破他们的死间计,进而丧失这个能一举重创建奴的好机会。 所以,冒襄是真恨不得领着多铎和建奴大军立刻进入城内。 然而演戏已经演到了这个份上,就不能停下,停下来就更加惹人生疑,以多铎的精明一眼就看穿,所以必须得接着往下演。 当下冒襄又说道:「山阳西城已然尽归王爷,山阳库内的五十多万石粮食以及一百多万两足色银也尽管拿去,在下就不再随王爷进城了。」 多铎已经完全放心,笑着说道:「先生这是生本王的气了?」 冒襄哂然一笑又道:「在下于王爷而言已经是个无用之人,所以王爷大可不必做那些没用的文章,请快动手吧。」 「如此,本王替先生牵马坠镫。」 多铎不愧是自幼饱读三国演义,深谙笼络道道。 说话间,多铎就真的翻身下马,接过冒襄马缰。 多铎一边牵着冒襄坐骑往前走,一边笑着问道:「先生气消否?」 「王爷折煞在下了。」戏演到这就差不多,冒襄赶紧翻身下马,脸上也装出了诚惶诚恐的表情,一边劝说多铎,「王爷请上马,随在下进城。」 「好。」多铎欣然道,「那便进城。」 …… 「二蛋?!」 「你不是应该在东城吗?」 阎应元和范中杰同时失声惊呼。 敢情出现大牢里的是乡勇队长伍二蛋。 伍二蛋也是一愣,对阎应元说:「不是阎大人你让我过来的吗?」 「我让你过来的?」阎应元瞬间反应过来,是冒襄让二蛋来的。 当下阎应元对伍二蛋说道:「快些打开牢门,再替我们解开锁链。」 都到了这个时候,阎应元也顾不上问伍二蛋,估计问了也是白问。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出去,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帮着完善冒襄的计划。 「是。」伍二蛋答应了一声,赶紧从手里的一大串钥匙中找寻关押阎应元他们的这间牢房的那把,结果连试几把都不是。 阎应元和范中杰两人急个半死却也无计可施。 当初行死间计时,压根就没考虑过生离此地。 所以演戏之时就演了个全套,枷锁镣铐还有牢房都是按照最高的规格。 伍二蛋一时之间找不着钥匙,阎应元问他道:「二蛋你是怎么过来的?西城东门这会儿不是应该有建奴守着?」 伍二蛋道:「东门的建奴已经让铁柱他们用蒙汗药放倒了。」 「蒙汗药?」阎应元和范中杰再次失声惊呼,这肯定又是冒襄的主意,要坏事,死间计划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中间环节少,不容易出错。 可是现在冒襄又加上了蒙汗药,出错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伍二蛋看出两人的担心,忙道:「两位大人不必担心,把守西城东门的建奴不仅让铁柱他们给放倒了,而且都已经干掉了,现在东门又落入我们手里。」 轻笑一声,伍二蛋又接着说道:「我得说一句,阎大人您设计的死间计真厉害,把守西城东门的建奴都被我们骗得死死的,铁柱兄弟拿来掺了蒙汗药的酒给他们喝的时候,他们就一点防备都没有,全都喝了个精光。」 「若是这样,反而更麻烦。」阎应元急得直跺脚。 「这是为何?」伍二蛋讶然道,「为何会更麻烦?」 范中杰气道:「其中道理很简单,用计这种事情,知情的人越多,中间环节越多,就越容易出错出纰漏。」 阎应元说道:「此次死间计本来只有少数人知晓,也没中间环节,可是现在让辟疆兄这么一搞,知情的乡勇已经是数以千计,还多了施放蒙汗药的中间环节,中间但凡要是有个什么状况,譬如说建奴突然往城门增兵,直接就会败露。」 「谁说不是。」范中杰也喟然说道,「此前进西城的建奴足有数千,除了把守东门的百来个建奴,山阳库、总督行辕还有更多,万一其他各处的建奴发现异常,此前所有努力就会前功尽弃,辟疆贤弟这次真是太草率了!」 伍二蛋却笑说道:「没事,二位大人多虑了。」 范中杰眉头一皱,又问道:「二蛋,你这话什么意思?」 伍二蛋手上不停试着钥匙,口中却笑着说:「老孙准备了足够的蒙汗药,够把西城建奴全放倒,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在府衙、山阳库还有总督行辕的建奴都已经被老孙、老周他们放倒了,西门的建奴也多半被铁柱拿药酒给药倒,嘿嘿嘿。」 伍二蛋说的老孙,就是孙盛宇,当初应募乡勇的那个大海寇。 蒙汗药这种东西,对海寇来说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必备品,参加乡勇之后也是随身携带,而且还懂得配方,这玩意其实很容易配制。 但是药效没传说中的那么神奇,顶多就是让人四肢酸软无力。 但是听了伍二蛋的这句话之后,阎应元和范中杰却面如死灰,如果冒襄只是对西城东门的建奴下手,还是有机会保守秘密。 但现在,恐怕是很难再保守秘密了。 说话间,伍二蛋终于找到钥匙打开牢门。 然而还没有完,阎应元和范中杰脖子上还戴着枷锁,脚脖子上还戴着脚镣,脚镣上还缠着几十斤重的锁链。 伍二蛋又接着找寻钥匙。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打斗声。 「坏了,肯定是蒙汗药没有放翻全部建奴。」 范中杰便急得直跺脚:「我就知道用蒙汗药药人这种肯定会出事。」 「是啊。」阎应元也是叹息一声说,「这种事做得越多越容易出错,但凡有一个建奴体质强悍药不倒,又或者有建奴因为偶发的意外没吃蒙汗药,直接就露馅。」 说话间,兵器撞击声就传进了地牢,显然厮杀的双方已经进入走廊。 伍二蛋赶紧放下钥匙,又从腰间抽出铁蒺梨骨朵躲到走廊的拐角后面。 不一会,一个建奴便从走廊退过来,在这建奴跟前,几个乡勇正在勐攻。 只见这个建奴脚步有些虚浮,神志也不是很清醒的样子,明显是中了蒙汗药,但是又没有完全药翻,是个体质特别强的。 但是因为这个建奴身上披着锁子甲和棉甲,所以挨了几个乡勇很多刀都没事。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建奴的神情正逐渐恢复清醒,双臂也是逐渐变得有力,看样子蒙汗药的药效很快就要过去。 但好在,这个建奴自己找死。 堪堪退到走廊的拐角,伍二蛋便勐的窜出。 在从拐角窜出的同时,伍二蛋的铁蒺梨骨朵也照着建奴的钵胃恶狠狠的砸落,只听咣的一声,纯铜打造的铁蒺梨骨朵就将建奴的钵胃砸得瘪进去一大块,建奴闷哼一声,当即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之后就再没动静。 「队长。」几个乡勇长舒了一口气。 「你们几个守住外面。」伍二蛋吩咐了一声。 随即又赶紧折返回来,给阎应元和范中杰解脱枷锁以及脚镣。 看着伍二蛋手忙脚乱的在那里找钥匙试钥匙,阎应元和范中杰急得想要骂人,府衙大牢这边出了意外,总督行辕和山阳库可别再出意外。 府衙大牢这边运气好,没有被药倒的建奴自己钻进了死胡同。 可是总督行辕和山阳库的建奴要是再出意外,就未必能有府衙这边的好运气,尤其是在总督行辕那边,那里建奴数量最多。 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再出事啊。 然而真的能不出事吗? …… 不出事那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已经出事了。 而且是西门、山阳库还有总督衙门同时出事。 尤其是河漕总督衙门,更是已经爆发了混战。 冒襄这次想牺牲自己,换走阎应元和范中杰,真是自作聪明。 事情的起因,就是正白旗固山额真阿山一口就尝出来烧酒中掺了其他的东西,这条老狗喝了几十年烧酒,酒里边有没有添加其他东西很难骗过他的舌头。 阿山当即将酒坛打翻,又反手拔出斩马刀砍向献酒的孙盛宇。 孙盛宇的反应只是稍慢了半拍,就被阿山一刀削掉了半个脑袋。 跟孙盛宇在一起的是私盐贩子出身的周文山,见状便果断提前发动。 值得庆幸的是,此时守在河漕总督衙门的大多数建奴都已经喝下了药酒,一个个变得浑身绵软无力,只剩下十几个巴牙喇守在阿山身边,死死守住总督行辕的大堂,周文山带着乡勇冲了几次都没能冲进去,反而折损几十个乡勇。 看出来乡勇有些畏惧,周文山果断决定放铳。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44章 自作聪明免费阅读. 第245章 多铎,你死期到了! 放铳!」周文山喝道,「入娘贼,打死他们!」 一队乡勇火枪手便立刻拥上前来,举起手中鸟铳。 不片刻,河漕总督衙门内就响起呯呯呯的放铳声。 这下就坏事了,那巨大的呯呯声整个西城都能听见。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乡勇没有放铳,秘密也藏不住了。 因为西门那边也出现了纰漏,守卫西门的建奴也已经被乡勇下了蒙汗药。 几乎是在多铎他们听到总督衙门方向传来的铳声的同时,守在城楼上的一个建奴也是两腿一软,从阶梯上骨碌碌滚下来。 冒襄还是太嫩,动手的时机没拿捏好,药效提前发作了。 看到这,冒襄便再不犹豫,反手就从左护肘中抽出匕首,然后从马背上一个纵身,勐的向着多铎扑了过去。 这下变起仓促,就连身经百战的屯齐、何洛会等八旗贵族都没反应过来,多铎更是直接被冒襄扑了个正着,一下就摔落在了地上。 冒襄扑倒多铎,手中匕首便狠狠刺下。 多铎怒吼一声,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锋利的匕首瞬间就将他左手刺穿。 手掌遭到刺穿,钻心的剧疼勐的袭来,多铎顿时杀猪般惨叫起来,呃啊! 多铎的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终于将屯齐、何洛会等八旗贵族给唤醒,不过反应最快的还是离得最近的侯方域及范承谟。 只见两个狗奴才一左一右勐的扑过来,一下抱住冒襄的左右双臂。 冒襄拼命挣扎,却敌不过两人的力气,很快就被侯方域和范承谟两人合力摁倒在地,手中的匕首也被夺走。 多铎翻身爬起,正好看到何洛会擎出斩马刀,准备斩下冒襄首级。 「慢着!」多铎急制止道,「先留着这个狗贼,本王得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多铎是真让冒襄给气着了,他从十三岁跟着老奴上战场,纵横沙场二十年就从来没有负过伤,却没想到今天让冒襄啖了他的头汤。 而更让他气个半死的则是,居然还是让人骗了。 千防万防,各种言语试探,没想到还是被耍了。 这让多铎感到一等无可名状的挫败感,也格外感到愤怒。 冒襄闻言却反而哈哈大笑道:「多铎狗贼,你的死期到了!」 「大言不惭!」多铎怒极反笑道,「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死期到了!」 「哈哈,当然是你们的死期到了!」冒襄大笑两声,陡然瞠目喝道,「铁柱,快些放下千斤闸,放火烧城!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明知必死无疑,可冒襄还是很开心。 因为多铎已经进城,屯齐、何洛会等也跟着进城。 没能一把火烧掉六万建奴,是有些遗憾,但是只要能烧死多铎以及何洛会、屯齐等八旗贵族,也已经是赚大了,血赚! 冒襄仰天长笑,多铎等人却是悚然抬头。 但只见,守在城楼上的百来个建奴瞬间就被砍倒。 看到这,多铎、屯齐、何洛会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山阳城内的乡勇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骁勇善战?八旗兵竟完全不是对手? 随即一个身材魁梧的乡勇抄起一把板斧,两下就砍断绞轮拴。 绞轮栓被砍断,被绞轮固定住的千斤闸便立刻轰的一声砸落,一下就把出城的唯一一个通城甬道堵个严实。 未及进城的建奴一下就被堵在了城门外。 「不好!」多铎遽然色变,入娘贼,又中招了啊! 何洛会、屯齐等八旗贵族也是脸色大变,要坏事! 下一刻,那个身材魁梧的乡勇又挥动板斧两下砍坏了绞轮。 这下麻烦大了,没了绞轮,短时间内再也休想绞起千斤闸。 也就是说,包括多铎在内,已经进城的几百个建奴短时间内再也休想脱身! 到这还没有完,只见那个身材魁梧的乡勇在砍坏绞轮之后,又从腰间革囊取出一对火石啪啪的轻敲了两下,随即便有一点火星绽起。 紧接着,城头便响起引线燃烧的噗噗声。 听到这噗噗声,多铎脸色瞬间变得更难堪。 看到多铎脸色剧变,冒襄却笑得更加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冒襄笑得眼泪都下来,「多铎,你的死期到了!」 多铎这时候却没空理会冒襄,吩咐何洛会道:「何洛会,快带人杀光城头上的明狗,控制城门,然后想办法绞起千斤闸。」 不绞起千斤闸,他们就出不去。 真要是被困在这城门口,那就麻烦大了。 「嗻!」何洛会当即翻身下马,又擎出斩马刀拾级而上。 身为镶白旗固山额真,何洛会等闲不会亲自出马,但是今天不出手不行了。 看到何洛会冲上台阶,镶白旗的几十个巴牙喇兵还有一百多个红甲喇便立刻跟着何洛会向城头上的乡勇发起仰攻。 剩下的巴牙喇和一百多个红甲喇则守在多铎身边。 虽然此前已经有正白旗的一个甲喇进了城,但是现在城内是个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好,所以得优先保证多铎的安全。 然而,何洛会他们的进攻并不顺利。 一是因为楼梯太狭窄,没办法施展。 再就是明军居高临下占据着地形优势。 最后就是明军有渔网、石灰等守城器械。 何洛会他们勉强冲到台阶的半中间,异变陡生。 「轰隆隆……」一阵隐隐约约犹如天边雷声般的声响陡然间从地底下传来,随即地面都开始勐烈的晃动起来,多铎他们险些就立足不住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站稳了,再定睛看时,发现不远处的数间民房已经被炸得塌下来。 民房被炸塌之后,多铎他们才惊恐的发现,屋子里居然也堆满柴禾、干草以及麦秸等各种易燃物,似乎还放置了硫磺火稍? 随即垮塌的民房内便腾起了一股股的青烟。 显然,是刚才的爆炸产生的火星点燃了堆放的引火物。 火势一经起来便迅速漫延开来,很快就把几间民房完全吞噬其中。 看着迅速陷入烈火之中的民房,多铎的童孔微微一缩,心头浮起不祥之感。 因为紧挨几间民房的大街两侧,密密麻麻全是用木板或者稻草搭建的窝棚。 甚至于就连他们所在的西门口,也几乎被密密麻麻的窝棚给占据,只空出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勉强可供通行。 看到这,多铎汗毛都倒竖起来。 随即多铎就一马鞭恶狠狠抽在范承谟身上。 「狗奴才,还不赶紧把附近的窝棚清理掉,快啊!」 范承谟闷哼一声,赶紧带着侯方域等上前清理窝棚,多铎又派更多人上前。 随即又是一阵隐隐约约的轰隆声远远传来,接着脚下的地面再次晃动起来,不过没刚才晃得厉害,应该是爆炸地点变远了。 再定睛看时,发现远处又有民房坍塌起火。 而且这次不是一处起火,是多处同时起火。 到了这时候,多铎已经十分确信又中了阎应元的诡计。 「入娘贼的阎应元!」多铎气急败坏的怒吼道,「火攻!又是火攻!除了火攻你就不会别的了吗?俺,就没有别的手段了吗?」 …… 从西门方向接连响起的爆炸声,也惊动了阎应元等人。 看着窜起来的烟尘,阎应元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摔地上。 「完了,完了完了!」范中杰也是跺脚长叹道,「已经来不及了!」 到现在,已经不是来得及或来不及救援的问题,而是必须得赶紧撤离西城。 因为冒襄已经发动火攻,整个西城很快就会陷入大火,他们若是不及早撤离,最后就只能是跟着建奴一起葬身火海。 大火烧起来可不会管你是明军还是建奴。 当下阎应元大喝道:「二蛋,传令下去,赶紧撤离西城!」 伍二蛋当即命令自己手下乡勇往东门跑,同时派人前去通知周文山他们撤离。 原本打算沿着大街往西门增援的乡勇便立刻掉头往东跑,准备穿过西门及运河上的船闸桥进到东城。 但是这么多乡勇穿过狭窄的城门,需要时间。 既便做到井然有序,也至少需要一刻钟左右。 问题是等城里的大火彻底扩散后,乡勇还能否做到有序,那就只有天知道。 既便阎应元已经带着乡勇进了几个月的训练,但乡勇终归是乡勇,就纪律性而言跟真正的军队还是有很大差距。 阎应元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事实。 刚开始,伍二蛋麾下乡勇还能做到井然有序。 但是当山阳库、总督衙门等处的乡勇冲过来,而且城内的火势正迅速漫延,当那灼人的热浪卷过来,乡勇们终于乱成了一团。 慌乱的乡勇本能的向着城门口挤。 这一挤,直接就把城门洞给堵死。 「前面的能不能快点,大火烧过来啦!」 「别挤,不要往前挤,再挤出人命啦!」 「前面到底在干什么?能不能快点啊?」 整个城门洞顷刻之间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阎应元便立刻怒吼道:「快上城墙,从城墙上坠网而下!」 伍二蛋和十几个乡勇队长便毫不犹豫的挥舞起了皮鞭,将无头苍蝇般的乡勇驱赶到了城墙上,又从城墙坠下渔网。 乡勇这才顺着渔网从城墙坠城而下。 这个通行效率高多了,剩下的乡勇很快就全部出了城。 阎应元和范中杰也跟着乡勇出了城,因为到了这时候,他们俩再留在西城除了搭上两条性命,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既然冒襄已经提前发动火攻,那么此次死间计就像是离了弦的箭失,再也不受他们俩的控制,结果如何就只能听天由命。 「但愿多铎已经被骗进西城。」范中杰幽幽说道。 阎应元叹息道:「就算多铎进了城,辟疆兄也未必能把他留下来哪。」 「听天由命吧。」范中杰舒了口气,又无奈的道,「但愿天不负大明,能将多铎此獠永远留在山阳城,如此方不负我等一番苦心及半座山阳城。」 这把大火一起,西城肯定是烧没了。 …… 此时西城的大火已经完全漫延开来,沿街的窝棚以及民房已经全部陷入大火,真正是老房子着火,烧起来就没救。 范承谟带着人勉强清理出一块空地。 这块空地大概有直径二十步那么大,篮球场大小。 多铎被护在城门洞内,紧贴千斤闸,这里最安全。 但即便隔着几十步远,也能感到一等惊人的灼热。 留在外面的建奴更是热得哇哇直叫,只能拿战马做肉盾挡在外围。 但是战马也承受不了这灼人的热浪,惊慌之下纷纷挣脱建奴控制,又在慌乱中冲进熊熊燃烧的火场,很快就倒地然后起火燃烧。 只片刻,空气中就开始弥漫起马肉的香味。 「王爷,此地断然不可久留!」屯齐黑着脸大吼道,「得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要不然我们不被烧死,也会被活活的烤死。」 被烤死?侯方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活活被烤死,显然被烧死更加的让人害怕。 多铎大怒道:「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问题是我们还能去哪?」 屯齐顿时无言以对,因为通往城内的大街小巷都被大火封住,根本无法通行,何况就算没有被大火封住,这时候深入城内不是找死吗? 不往城里去,那就只能翻过城垣往城外逃。 可不幸的是,现在有数百乡勇守住了阶梯,堵住了他们去路。 【注:通往城头的通道一般有两条,紧挨城门的阶梯以及可以走马的斜马道,何洛会正从阶梯发起进攻,远端斜马道则已经被火阻住】 冒襄见状便再次哈哈大笑道:「多铎,多铎,我早就跟你说了,你死定了!山阳西城就是你的葬身之所,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哈哈!」 「任的聒噪!」多铎黑着脸道,「把他舌头割了!」 「嗻!」侯方域因为心虚,当即主动揽过了这个差使。 趁着冒襄被两个旗丁擒住双手,侯方域拿刀来割冒襄舌头。 结果割了好几下都没能够得手,反而险些被冒襄咬掉手指。 冒襄甚至还有闲暇痛骂侯方域:「侯方域,你这个寡廉鲜耻的逆贼,你这个数典忘祖的畜生,今天你也死定了,哈哈哈哈!」 为您提供大神寂寞剑客的《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245章 多铎,你死期到了!免费阅读. 第246章 烈火焚城 “侯方域你个叛国贼!” “你一定没想到这是死间计吧?” “你一定很生气吧?生气也没用。” “这就是一个叛国贼应有的下场。” “且不说你能不能活着逃出城去,就算你能活着逃出城去也是必死,因为你害死了多铎还有好几千建奴,多尔衮不会饶了你!” “你闭嘴啊!”侯方域又惊又怒又怕,“闭嘴!” “蠢货!”多铎骂道,“他会咬你,你就不会打掉他的牙齿?” 侯方域这才如梦方醒,赶紧向一个巴牙喇借来铁蒺梨骨朵,然后照着冒襄的面门就是一骨朵,冒襄的两排牙齿顷刻间被砸脱。 不光是牙齿,冒襄的面门也被砸得血肉模湖。 看着侯方域将冒襄面门砸得稀烂,多铎瞬间感受到一等残忍的快意。 女真人尤其是像多铎这样的贵族,对汉人的感观其实很复杂,一方面他们百般笼络像洪承畴、宁完我以及范文程等有能力的汉人,可是另一方面他们却又极端的仇视汉人,恨不得杀光所有的汉人,更希望汉人能自相残杀。 所以看着侯方域在那打冒襄,多铎十分开心。 冒襄的两排门牙被砸掉大半,已经口齿不清,却仍旧瞠目怒骂不休:“侯方域,你这个逆贼,不得好死,建奴会让你尝遍世间所有酷刑。” “多铎,你就认命吧,你跑不掉了,死定了,哈哈!” “多铎,能有你还有这么多的建奴给我赔葬,值了,哈哈!” “圣上,冒襄没有给你丢脸,也没有给士子营丢脸,更没有给大明朝丢脸!爹,儿子也没给冒家的列祖列宗丢脸,哈哈!” 听着冒襄疯狂的大笑,开心的祭告,多铎的心态终于崩了。 “可恶!”多铎一把从侯方域手中夺过铁蒺梨骨朵,然后重重砸在冒襄的脑门上。 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冒襄的脑门便从中间凹下去一大块,嬉笑怒骂便戛然而止,然而临死前仍溅了多铎一脸血。 多铎亲手锤杀了冒襄,却尤不解恨, 又一下接一下的将冒襄的整颗脑袋锤成肉泥。 然而既便是杀掉冒襄,几百人仍旧无法脱困。 感受到热意越来越炽,多铎当即仰头怒吼道:“何洛会,你们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你们是不是也盼着本王被烤焦?” “主子且稍待,马上就能拿下城头。” 何洛会的额头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 本来现在只是四月底,天气仍旧很冷,但是现在城内已经大火滔天,他们却还要顶着明军乡勇的长矛、渔网和灰瓶啥的往上仰攻,能不热? 在高温以及长矛、渔网的联手摧残下,何洛会他们已经陷入到绝境。 何洛会说很快就能拿下城头,不过是安慰多铎,事实上凭他们已经绝无可能拿下山阳西城的西门城楼。 …… 铁柱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通过之前一个月的残酷战斗,铁柱已多次领教过建奴白甲兵的厉害,但是现在,他却很清楚的感受到白甲兵的攻击正在变得无力。 “白甲兵不行了!哈哈,他们不行了!” 铁柱哈哈大笑道:“给我撑住,守住了!” “再坚守一刻钟,就能把建奴活活烤死!” 好吧,其实铁柱他们也一样热,感受到的灼热感甚至于比建奴更甚。 但是这些乡勇都是冒襄精心挑选的死士,要给父母妻儿留一份产业的强大信念在支撑着这些乡勇,既便是战死也要跟建奴同归于尽。 “撑住喽,都给我撑住,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 “冒大人他说过,朝廷绝不会让我们白白战死,会有抚恤金,还会分田!” “我们这一条命若能给父母妻儿换来一份产业,就已经值了,值了!要是再能够在临死之前拉几个建奴垫背,那就赚了,哈哈哈,赚大了!” 听着铁柱在那里大声的喊叫,乡勇也是纷纷回应。 “柱子哥,我们听你的,跟建奴拼了,拼死了算!” “入娘贼,除非我们死光喽,否则建奴就休想上来!” 虽然是身处绝境,但是在为父母妻儿挣一份家业的信念的支撑之下,铁柱这一队乡勇崩发出了超乎想象的毅力及战斗力。 何洛会率领镶白旗的几十个白甲兵拼死进攻,竟然是死活攻不上去。 打到中途,甚至还被铁柱带着乡勇一波反扑,又将建奴赶回到中间。 然而,说到这里又要说然而,杀得性起的铁柱却忽略了城外的建奴。 好吧,就算铁柱他们没忽略其实也是拦不住,因为城外的建奴并没有受到大火影响,可以从数里长的城墙同时发起进攻。 就在铁柱等乡勇反扑何洛会率领的白甲兵时,一个接一个建奴顺着飞索攀上外城墙。 这些建奴甫一上来便站在垛堞之上挽弓放箭,伴随着梆梆梆的弓弦震动声,一支接一支的重箭射向背身作战的明军乡勇。 毫无防备的乡勇瞬间倒下几个。 当即有乡勇怒吼起来:“柱子哥,城外的建奴上来了!” “啥?”铁柱愣了一下,随即又歇斯底里的怒吼起来,“小九,你带一半的人手去拦住他们,把他们赶下城去,快!” 这是铁柱今天犯下的第二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是忽略了对城外建奴的警戒。 第二个错误就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分兵。 这时候如果将所有人手全都收缩到阶梯,那么就是拿人命堵,也能堵住这条唯一的生命通道,多铎他们不能及时上到城头,就必死。 因为这时候,西城门口已经完全化为火海。 多铎他们在城楼下已经被烫得快要喘不过气。 然而历史没有如果,铁柱到底只是个乡勇队长。 分出去的一百多个乡勇很快就遭到建奴重箭射杀。 堵在阶梯上的百来个乡勇也在建奴的两面夹击之下全军覆灭。 抢在多铎和进城的几百个建奴被炙烤得窒息之前,何洛会和攀墙支援上来的建奴终于打通那条唯一的生命通道。 “主子,阶梯打通了!快上来啊!” 何洛会忍着扑面的热浪,攀在女墙上冲下方怒吼。 “王爷,路打通了,我们可以走了!”侯方域和范承谟喜极而泣。 “快走,离开这鬼地方!”多铎解下腰间的羊皮囊,先将一整囊的水浇在大氅上,然后将濡湿了的大氅往身上一裹,就低头从城门洞里冲出去。 结果一脚踩到城门洞外的青砖地面,就听到滋的一声。 急低头看时,便吃惊的看到脚下的皮靴竟然冒出了青烟。 敢情城门口附近的青砖地面已被大火炙烤得滚汤甚至发红。 再环顾四周,发现原本守在城门洞外的几百个旗丁大多倒在地上。 看到这,多铎心疼得直哆嗦,这几百个旗丁可不是从镶黄旗转过来的那几个牛录,而是老汗给他的遗产,是真正的镶白旗精锐。 这些镶白旗精锐也履行了他们的职责。 直到死,他们都死死的守护在城门洞外。 他们宁可自己被活活的烤死,也要誓死守护多铎。 不像侯方域、范承谟这两个狗奴才躲进城门洞里。 但现在显然不是心疼的时候,现在还是逃命要紧。 多铎的脚下没有片刻的停留,踩着已经滚烫的阶梯快速上到城头,又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城墙的另外一侧。 直到这时候,热意终于稍缓,多铎也终于缓过气。 再回头看时,但只见整个西城已经完全陷入大火,只看这个火势,就知道此前进城的正白旗的那个甲喇就已经十死无生。 还有正白旗的固山额真阿山,肯定也是有死无生。 看着这漫天大火,多铎忽然之间就失声痛哭起来。 老奴死的时候多铎还只有十四岁,但是他没有哭。 在老奴战殁之后,大妃阿巴亥也就是多铎的生母在四大贝勒逼迫下以身殉葬,多铎从此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他还是没有哭。 因为他把老奴的一句话记在了心里。 女真的汉子生来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可是今天,看着陷入滔天大火的山阳,想起被阎应元一把火烧为灰尽的镶白旗精锐,想起被被一起烧死的正白旗精锐,再想起此前一个多月间被阎应元烧死的那几千八旗精锐,多铎却禁不住悲从中来,再难控制自己情绪。 “主子节哀。”何洛会等八旗贵族也是跟着落泪。 侯方域觉得有必要表示一下自己的悲痛,当即也是捶胸顿足的失声恸哭起来,那家伙哭得比多铎还伤心,就跟死了自己的亲爹似的。 然而听到侯方域的哭声之后,多铎却突然不哭了。 盯着侯方域,多铎眸子里突然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冒襄已经被多铎亲手给锤死,但是他仍旧未消心头之恨。 于是就把满腔的仇恨转移到侯方域头上,这下侯方域倒了血霉。 “都是你这狗奴才!”多铎刷的展开马鞭,咬牙切齿的低声嘶吼道,“这一切都是你这个狗奴才害的,打死你这个狗奴才,打死你这个狗奴才!” 伴随着多铎的嘶吼,皮鞭噼头盖脸的抽向侯方域。 第247章 建奴惨败 阎应元和范中杰已经回到东城。 此时两人就站在西门城楼上看着对面城中的这场滔天大火。 既便是隔着两道城墙以及运河,阎应元和范中杰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意,如果身处在城中会是个什么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府尊,贤弟。”支廷谏来到城头。 范中杰和阎应元两人也跟支廷谏对揖。 “贤弟,这里有冒襄先生的三封书信。”支廷谏从衣袖里取出来三封书信,谁也没有注意到,支廷谏对冒襄的称呼已经改成先生。 “冒襄先生再三叮嘱务必亲手交给你。” 说完支廷谏郑重其事的将三封书信交到阎应元手中。 阎应元接过信,只见其中一封写着“皕亨吾兄亲启”,另外一封信则写着“请皕亨兄代呈圣上御览”字样,显然是写给圣上的。 最后一封的信封上则写着“致双亲”,这是一封家书。 阎应元将冒襄写给崇祯和双亲的两封书信收入怀中,又当着支廷谏和范中杰的面拆开了冒襄写给他的书信,然后直接就读出声。 “皕亨吾兄:弟写信之时尚为阳间一人,兄阅信之时弟恐已为阴间一鬼耳。” “双亲犹在,未能尽孝于二老膝下,妻妾青春韶华,未能常伴于闺房之间,子女年岁尚幼,猝尔永失父亲之教养,弟执笔思之,不胜哀伤卷恋愧疚。” “然,大丈夫处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当此天下板荡之时,弟只能舍家为国。” “弟言及此,非以双亲妻小相托付,我冒家乃如皋大族,颇有家资,弟在山阳为国捐躯后,也当有抚恤,父母妻儿可衣食无虞。” “吾兄明鉴,弟擅自更改死间之计,非贪功。” “皆因我大明可以无冒襄,却不可无阎应元。” “兄有为国捐躯之忠,弟亦当有为兄替死之义。” “是故,弟抖胆以身相替,为我大明保留一栋梁。” 读到这,阎应元已然哽咽不能成声,再也没办法往下读。 范中杰也是长叹一声,心中对冒襄的不满也是烟消云散。 冒襄自做主张,瞒着他们两个擅自更改死间计,此举确实有失考量,也确实使得阎应元的死间计大打折扣,但是无论如何他的出发点还是值得称道,他这么做并不是贪功,而只是想要为大明留下一个栋梁之材。 为此,冒襄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能力且不说,此等胸襟亦堪称国士。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供奉于英烈祠。 “皆国士也。”支廷谏更是喟然说道,“皆国士。” 此刻,支廷谏对士子营已然有了一等全新的了解。 …… 多铎等人在城楼上呆不住,已经坠城下到了城外。 到了城外的安全距离之后,多铎又接着拿鞭子抽打侯方域,这次抽打侯方域就比以前抽打范承谟狠得多。 十几鞭下来,侯方域便已经皮开肉绽。 虽疼入骨髓,可偏偏多铎控制得极好,不致于侯方域昏厥。 于是侯方域只能蜷缩成团,喉咙深处发出不似人类的呜咽。 多铎却是犹不解恨,仍旧挥舞着马鞭,一下接一下的抽在侯方域身上。 看着侯方域疼得浑身颤抖,范承谟却感到一等莫名的快意,只要这个世界上有人比他更惨,对他就是值得庆幸的好事。 反而是何洛会有些看不下去。 “主子。”何洛会小声劝说道,“再打真就打死了。” “怎么?你心疼了?”多铎原本其实气快要消了,可听了何洛会这话,怒火便腾的又上来,当即照着侯方域又是噼头盖脸一顿抽。 这下从侯方域嗓子发出的声音直接从小狗音变成了老鼠音。 何洛会也吓得不敢再轻易发声,唯恐激起多铎更大的怒火。 然而已经晚了,多铎的怒火已经被何洛会彻底的激发出来,只是抽侯方域一顿鞭子已经不足以解他心头恨。 盯着蜷缩在地上发抖的侯方域,多铎面对阎应元和冒襄之时的无力感,面对汉人的仇恨以及在山阳城下迭遭惨败的羞耻感,就像沸腾的岩浆喷薄而出,于是一股比杀了侯方域还要更加恶毒的恶念不可遏止的冒出来。 你这个狗奴才,害得我镶白旗葬送了足足一个牛录的精锐,害得正白旗的一个甲喇五个牛录惨遭灭顶之灾,更害得本王威名扫地,从此沦为八旗笑柄,可你居然还敢跟本王麾下的大将以及包衣乱搞?简直此有此理! 当下多铎目光转向何洛会,恨声说道:“何洛会,把这个狗奴才骟了!” “啊?”何洛会瞠目结舌的看着多铎,旁边的范承谟闻言也是愣在那。 更加吃惊的则还是侯方域,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惩罚,真要是被骟了命根子,那活着还有个什么球劲? 当下侯方域也是顾不上疼,一个翻身跪倒在地上连连叩头:“王爷饶了奴才这遭,王爷饶了奴才这一遭吧,奴才也是真的不知情,奴才也是被冒襄还有阎应元蒙在鼓里了呀,奴才是无辜的呀,王爷,王爷你不能这样对我……” “不能这样对你?”多铎眼中的恨意更盛,“你是在教本王怎么做事情?” “不是,王爷,奴才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侯方域吓得赶紧扇自己耳光。 多铎却是再次转向何洛会,冷森森的说道:“何洛会,你不会是舍不得吧?这狗奴才伺侯得你很爽,是吗?” 何洛会闻言顿时羞愤欲死。 断袖之癖这种事在八旗贵族中间其实很多。 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还是很难为情。 尤其是被多铎揭穿他何洛会居然是一个受,就更羞耻。 站在多铎旁边的范承谟就很吃惊,不是吧?我想岔了? 镶白旗的那些巴牙喇兵更是下意识的往旁边移了数步,离何洛会尽量远些,仿佛离得近了就会让他们恶心,没想到啊,五大三粗的何洛会是个受。 多铎又把目光转向范承谟:“范承谟,何洛会不肯动手,你来!” “嗻!”范承谟就不会手软,当即就从护肘里摸出匕首,问道,“主子,骟完了是要留他一条狗命,还是不用有任何顾忌。” 骟人,死亡率其实是非常高的,随便手抖一下就必死。 “你这狗奴才,还挺懂行的吗?”多铎没好气的骂道,“就留他一命,等回北京之后送到睿亲王府当差吧。” “嗻!”范承谟应道。 侯方域两眼一黑当场昏厥。 没挨打反倒晕了,活活被吓晕的。 …… 东城,西门城楼。 范中杰幽幽说道:“虽说不知道有没有烧死多铎,但是此前进城的那几千个建奴肯定是被烧成灰,遭此大败,建奴应该不会再来打东城了吧?” “那肯定不会了。”阎应元点头道,“建奴在山阳迭遭重创,士气已泄,此时再来攻打山阳东城那就真是找死。” 支廷谏接着说道:“而且此时已然是四月底,马上就要进入到五月了,往年这个时候淮河甚至黄河早已解冻,今年虽然要比往年冷得多,但是淮河解冻应该也没几天了,建奴大军如果再在山阳耗下去,到时候就是想走都走不成。” 范中杰皱眉说道:“就是埋在山阳库地窖里的银子,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事。”支廷谏点头说,“等到大火一熄,建奴肯定又会进入西城,咱们山阳的乡勇守城勉强可以,巷战就肯定不是建奴对手,到时藏在地窖里的将近一百万两足色银就尽归建奴所有,这便如何是好?” 阎应元摇了摇头,然后说:“只要他们取银子就好,我还怕他们不取银子呢。” 范中杰和支廷谏闻言都是愣了下,有些不解的问道:“皕亨/贤弟此话何意呀?” 阎应元又对着支廷谏说道:“兄长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再过几日天气就会转暖,到时黄河还有淮河就会解冻,然而西城的这场大火没有三天是熄不了的,就算是熄火之后,两天之内只怕也是没人敢进,也就是说建奴想要取银子,至少得等五天。” “五天?”支廷谏的眼睛亮起来,“五天之后,淮河以及运河的冰层就会变薄,建奴人马或许仍然可以通过,但是红夷大炮肯定就过不去。” “人马也过不了。”阎应元肃然道,“因为五天只是保守估计。” “噢对,对对对。”支廷谏恍然道,“我们山阳的乡勇虽然打不过建奴,但是趁建奴在取银子的时候,骚扰一下他们还是可以的,这样就奔着十天八天去了。” 范中杰轻嗯一声,接着说道:“所以,建奴想要这笔银子可以,但是得拿至少上千个建奴的命来换,还要再加上全部的红夷大炮。” 阎应元最后说道:“就怕多铎不要这笔银子。” “未必。”范中杰道,“或许多铎已经被烧死了呢。” 支廷谏击节道:“多铎真要是被烧死了,而接替多铎的建奴主帅又是个贪财的,这次咱们没准真有机会借助水师重创建奴。” 范中杰道:“且看吧。” 第248章 进退两难 多铎病倒了,也不知道是那天受了惊吓,还是被冒襄拿匕首捅穿的左手伤口感染了,回到城外大营之后就病倒了。 而且连着三日都是高热不退。 却把随军的那几个郎中吓了个够呛。 多铎真要是有个好歹,他们就一个别想活。 值得庆幸的是,在昏迷了三天之后,多铎终于醒转。 “主子,你终于醒了。”看到多铎幽幽醒转,范承谟喜极而泣。 “狗奴才,你哭什么?”多铎下意识的想要坐起身,但是才刚坐起一半便又眼前一黑跌坐回了软榻上,他这才发现整个身体都酸软无力,还痛。 “主子,你好生躺着,千万别动。”范承谟连忙劝道。 多铎摆了摆手,问道:“本王问你,现在是什么时日了?” 范承谟连忙说:“回主子,今日已经是顺治二年五月初二日。” “什么,已经五月初二了?”多铎吃了一惊,“本王已经昏迷三日?” “嗯,主子您已经昏迷足足三昼夜。”范承谟道,“得亏主子您福大命大,换成旁人发热这么多天早没命了。” “快,让何洛会他们过来。” 多铎却已经顾不上听范承谟的奉承话。 稍顷,何洛会、屯齐还有各旗的梅勒章京以及甲喇额真就纷纷进了大营。 看到多铎已经醒转,屯齐等八旗贵族都是松了口气,何洛会依然很热情,但多铎总觉得他眸子里藏了一层阴霾。 多铎问道:“山阳西城的大火熄灭了吗?” “回主子,今天下午刚熄。”何洛会一脸诌媚的说道,“不过奴才已经亲自带着人攀上城头去察看过了,仍有余尽未熄,热得站不住。” 多铎闻言便轻叹一声,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一场滔天大火,烧出的炭火少说也得三两天才能彻底的熄灭。” 何洛会道:“主子是想要取山阳库的银子?” 多铎嗯了一声,说道:“我们在山阳吃了这么大的亏,总不能一点好处都没落下吧?要是能取走这一百万两银子,好歹还能弥补一二。” 事到如今多铎也清楚,这次丢面子是丢定了。 既然面子已经保不住,那就要尽可能的争取里子。 所以被阎应元拿来做诱饵的那一百万两银子他得取走。 然而多铎话音才刚落,屯齐却是轻叹一声说道:“王爷,只怕是没时间了。” “没时间了?”多铎转过头盯着屯齐,神情不善的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屯齐有些无奈的说道:“王爷昏迷不醒的这三天,淮安府的天气已经是暖和了许多,奴才刚才去运河那边查看了,发现冰层已经变薄了许多。” “两个月前我们杀来淮安府时,运河冰层足有两尺来厚。” “可是现在……”说到这一顿,屯齐又道,“已经不到一尺厚。” “不到一尺?”多铎的童孔顿时微微一缩,作为一个女真人,自幼生长在冰天雪地的白山黑之间,多铎很清楚不到半尺厚的冰层意味着什么。 而更糟的是,现在已经进入到春季,春季的冰层不仅会变薄,而且会变脆,同样厚度的冰层,进入春季后其承受力会比冬季下降许多。 一尺的冰层,供人马通行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上千斤重的红夷大炮冰没有之前那么保险。 中间要是遇到个破口,直接就会压塌冰层翻沉到运河底。 屯齐又说道:“就这还是运河的冰层,运河的水几乎不流动,所以化得慢,北边淮河的冰层只怕是更薄,或许已经承受不住红衣大炮的重量。” 正说话之间,镶蓝旗的一个巴牙喇就急匆匆走进来。 “王爷。”巴牙喇单膝跪地冲多铎打了个千,禀报道,“奴才刚从淮河回来,淮河的冰层厚度已不足半尺。” 听到这,多铎的脸色便彻底的垮下来。 半尺厚的冰层勉强还能承受红衣大炮,再薄就肯定承受不住。 这也就是说,如果不尽快离开山阳县,他麾下的这六万人马还是可以脱身,但是尚可喜带来的二十门红衣大炮就只能扔在这里了。 这显然是多铎不能容忍的,已经在山阳损失了这么多的人马,要是再把这二十门宝贵的红衣大炮也扔掉,就连多尔衮也保不住他。 上次在河南府葬送掉孔有德、耿仲明的四个八旗汉军外加百多门红衣大炮,最后是多尔衮给他兜着,这次在山阳县除了损兵折将,如果再丢掉二十门红衣大炮,那么就算是多尔衮也是兜不住,到时候就只能按照规矩办事。 想到这,多铎就再没有犹豫,沉声道:“传令下去,大军即刻拔营,回徐州!” 何洛会、屯齐等八旗贵族虽心有不甘,但是也清楚这是最好的选择,如果继续在山阳城下僵持下去,很有可能酿成更惨烈的失败。 …… 多铎命令传达下去,建奴大军很快开始收拾行装。 范承谟也开始忙碌,多铎却招招手说:“范承谟你过来一下。” 范承谟赶紧放下手头的行装,走到多铎跟前问道:“主子您有何吩咐?” 多铎想了想,问道:“侯方域那个狗奴才怎么样了?最终活下来了吗?” 范承谟答道:“回主子话,这狗东西的命还挺硬的,居然撑过了最危险的三天,若不出意外的话最后应该是能活下来。” 一边说,范承谟一边观察多铎的脸色。 察觉到多铎眼中还是流露出仇恨之色,便接着说道:“不过奴才下刀时手抖了,所以这狗东西应该会比正常阉割的那些太监更惨。” 多铎当即轻哦一声,问道:“怎么个惨法?” “漏尿。”范承谟嘿嘿笑道,“所以这个狗东西身上的尿骚味怕是再也洗不脱了,就算进了睿亲王府,也只能干最下贱的体力活,永无出头之日。” “不错,这次你干得不错。”多铎欣然道,“等回了北京本王有重赏。” “谢主子,奴才叩谢主子洪恩。”范承谟激动得当即翻身跪地上叩头,最开始他的要求只是不挨鞭子,却没想过还能有赏,还能得到主子器重。 到了此刻,范承谟才终于明白临入豫亲王府之前他爹为什么让他忍耐。 因为只有忍耐,才能守得云开雾散,他若是带着抵触心理在豫亲王府当差的话,只怕是早就让主子给打死。 多铎现在是真的开始要重用范承谟。 因为多铎发现,范承谟遗传了范文程的脑子,聪明。 多铎将刚刚写好的密信递给范承谟,吩咐道:“你带上这封信,再带三匹快马,一路之上换马不换人,就算是累死也要把这封信在三天之内送到睿亲王府。” 三天之内?范承谟顿时间神情一凛,淮安到北京至少一千五百里。 这岂不是五百里加急?这趟跑下来,他就算不累死只怕也要脱层皮。 但是身为奴才,范承谟根本没得选,当下应了一声嗻,郑重接过书信。 目送范承谟骑着快马消失在视野中,多铎长叹了口气,山阳之战打成这个鸟样,损兵折将无数且所获寥寥,已经不是他兜得住。 所以必须先跟多尔衮商量,等多尔衮想好对策之后再来决定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如果要继续围困徐州的话,那就调粮。 而如果要退兵,又该往哪退? 就这样灰熘熘的回去肯定不行。 免不了还要去趟河南或者山东。 …… 三天很快过去,时间来到五月初五。 多尔衮一大清早就把宁完我、范文程和洪承畴三人请到睿亲王府的东暖阁议事。 宁完我三人在清廷也有公职,可现在却几乎成为多尔衮的私人募僚,话说回来,三人内心对此也乐意之至。 “三位先生请看。” “土默特蒙古刚发来的。” 多尔衮将一封公函递给宁完我。 【注:本书中的察哈尔蒙古、科尔沁蒙古、土默特蒙古、喀尔喀蒙古的划分,并不是按部落划分,而是按照地域来划分】 宁完我一目十行的看完公函,递给范文程。 范文程看完之后,又转递给下首的洪承畴。 江承畴看完之后皱着眉头说:“林丹汗弟弟不是早就死了?” 范文程也附和道:“是啊,桑噶尔不是早就被林丹汗毒杀?” “毒杀倒是没有。”宁完我摇摇头说,“但是被流放毛素乌倒是真的。” 范文程摇摇头说:“流放到毛素乌那等不毛之地跟杀了他又有何区别?奴才以为这桑噶尔多半是伪顺随便找了个阿猫阿狗冒充的。” 多尔衮拿手指轻轻敲击着炕几,说道:“从土默特诸台吉的反应看,这个桑噶尔不像是个假冒的,否则善巴台吉也不会如此着急。” “那这事可就有些麻烦了。”洪承畴皱眉道。 范文程也附和道:“是啊,之前英亲王在土默特做得属实有些过了。” 宁完我沉吟着道:“伪顺居然挖空心思找来了林丹汗的弟弟桑噶尔,并重新竖起林丹汗的苏鲁锭,可见伪顺的上层也并不全是无能之辈。” “此人叫高一功。”多尔衮说道,“伪顺后营主将,拥兵七万驻榆林,上次英亲王大军就是被此人阻在了陕北,噢对了,后营还有个副将李岩,也是个厉害人物,去年秋天在山西打得巴哈纳和叶臣难以招架的便是此人。” 洪承畴沉声说道:“主子,此事需引起足够重视,伪顺原不足为虑,但若是让伪顺成功的打出林丹汗的旗号,并将土默特蒙古甚至于察哈尔蒙古诸部收归旗下,就足可以对科尔沁蒙古乃至北京构成致命的威胁。” 多尔衮沉吟着说:“你们觉得伪顺能有这等能耐?” 范文程肃然说道:“主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礼记有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大清若是不加以提防,一旦伪顺和桑噶尔真在漠南形成了气候,则悔之晚矣,届时图之,其难度恐也将大大增加。” “问题是怎么防?”多尔衮皱着眉头说,“出兵剿灭吗?还是驱逐?” 洪承畴沉声说道:“或者调一旗满洲劲旅镇守土默特川,或者将额哲放还土默特,否则土默特诸部群龙无首难保不被桑噶尔所裹胁。” 多尔衮的眉头便越发蹙紧,洪承畴说的两条,现在是一条都办不到,清廷既没有能力调遣一旗满洲劲旅镇守土默特川,也不可能将额哲放还土默特,因为额哲是林丹汗嫡子,万一额哲回到土默特后自立怎么办? 就在多尔衮犹豫不决之时,曹尔玉入内禀道:“主子,淮安府急递。” “淮安府?”多尔衮闻言顿时精神一振,喜不自禁道,“淮安府终于拿下来了吗?算算时日,差不多也应该拿下来了。” 洪承畴三人也是悄然松口气。 因为这阵子传回来的尽是坏消息, 也应该来几个好消息提振一下士气了。 只有曹尔玉神情尴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多尔衮的眼睛多尖哪,瞬间就发现曹尔玉的异样。 “怎么?”多尔衮的脸色垮下来,“淮安府没有拿下来?” “主子还是自己问吧。”曹尔玉转过身一招手说道,“把人搀进来吧。” 当即便有两个旗丁搀扶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信差进来,只是看了一眼,范文程便失声惊呼起来:“老二?!” “爹。”范承谟已经是动都动不了。 先给了范文程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又对多尔衮说:“有主子的密信。” 曹尔玉当即走上前从范承谟的怀里取出了一封密信,双手递给多尔衮。 这封密信的字数不多,多尔衮很快就看完了,但是看完之后一张脸瞬间就黑成锅底,暖阁里的气温也是下降八度。 宁完全三人面面相觑,难道说淮安府战败了? 按说不能够啊,凭豫亲王七万大军,就算拿不下淮安府,吃败仗却是绝对不至于啊,何况后来又调了尚可喜的二十门红衣大炮,咋回事? “这下麻烦了。”好半晌后,多尔衮长叹一声。 稍稍停顿了下,又道:“这下真是进退两难了。” 第249章 令人震惊 “进退两难?” “这么说来,豫亲王在淮安府真吃了败仗?” “怎么可能?豫亲王麾下有两白旗及镶蓝旗三万多满洲精锐,再加上几乎同等数量的包衣也是可堪一战,更何况还有二十门红衣大炮!” 宁完我、范文程和洪承畴都是感到难以相信。 淮安府可不是辽西走廊,山阳城更不是宁远城。 明朝的乡勇更不是辽军,怎可能打败豫亲王大军? “你们自己看吧。”多尔衮懒得多说,直接将密信递给宁完我。 三个铁杆汉奸看完密信,终于是信了,暖阁便立刻陷入到长时间的沉默。 很显然,无论是多尔衮,还是宁完我、范文程以及洪承畴三人,都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这个让人震撼乃至震惊的消息。 宁完我三人是真的被震惊到了。 他们完全没想到,多铎不仅在山阳城下吃了败仗,而且是惨败! 多铎居然在山阳城下葬送了近万大军,其中光八旗满洲就被重创了十九个牛录,虽然其中的多数牛录不满编,但是加起来也有将近四千旗丁! 【注:折损在山阳的这些牛录,大多已经在徐州之战有所折损】 一战就葬送掉将近四千个旗丁,这样的惨败再来几次,满洲人直接就无丁可征,到时别说退守关外,退到赫图阿拉都不行。 说真的,宁完我他们是真被震惊到了。 得亏这次折损的主要是镶蓝旗的牛录,两白旗虽然也折损不少,但基本都是去年从镶黄旗划过去的几个牛录,所以两白旗尤其是镶白旗的损失其实并不大。 镶白旗是老奴留给多铎的遗产,是真正的精锐,比镶黄旗都强。 但既便如此,一仗就葬送四千多旗丁,绝对算得上伤筋动骨了。 这样的结果,真是完全出乎他们预料。 …… 这时候,在淮安府城山阳。 “大人!”伍二蛋一路飞奔进了县衙,高喊道,“退了,建奴真的退了,建奴大军已经退过了三义镇,马上到桃源县了!” 两天前,建奴大军突然之间退走。 阎应元、范中杰担心有诈仍坚守不出。 到昨日,阎应元就派出小股乡勇外出刺探。 到今日,乡勇的刺探范围就加大到了一百多里。 这会接到报告说建奴已经过了三义镇,阎应元、范中杰还有支廷谏才终于放心,这下建奴是真退了,绝对不可能再杀一个回马枪。 因为这次建奴把笨重的红夷大炮也都给拖走了。 “府尊!贤弟!”支廷谏激动得声音都走了调,“建奴真退了!” 支廷谏的激动也是能理解,时间倒回去两个月,建奴大军刚刚兵临山阳城下时,支廷谏根本就不敢想会有今日之结果。 相比之下范中杰就要相对从容一些。 “嗯,建奴真退了,我等总算是不辱使命。” 说完,范中杰抬腿往外走,结果却在平地拌了一跤。 显然,范中杰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从容。 而事实上范中杰的内心也不可能毫无波澜,因为这次顶住了多铎的六七万大军,守住了淮安府城,守住了大明朝的北部屏障,绝对是大功一件。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要左迁到南京去做官。 而且这次左迁南京,绝不可能只给他一个正四品京官。 就凭守住淮安这份沉甸甸的大功,一个正三品的堂官是跑不掉了,唯一悬念就是去哪个部当侍郎又或者去哪个府寺当正印官。 这一步跨出,就意味着真正进入大明朝的权力中枢,谁能真从容? 真正从容的,或许只有阎应元吧,阎应元脸上是真的没多少喜悦,心情更是有些莫名沉重,因为支廷谏和范中杰首先想到的是守淮安的大功劳,而阎应元此时想到的则是为了守淮安而牺牲的乡勇。 山阳县城确实守住了。 淮安府也确实守住了。 但是为了守住淮安府,超过五千个乡勇献出了生命,还有超过三千个乡勇致残,这辈子都无法恢复到原先的模样。 山阳县的乡勇刚征募时有三万人。 经过阎应元编练之后,只剩两万。 到现在,更是只剩下一万两千人。 一想到要面对八千多个从此之后痛失顶梁柱的家庭,一想到要面对数千个寡妇,以及一万多个嗷嗷待哺的孤儿,阎应元心里就感到莫名的沉重。 当初守城之前,他曾答应过乡勇,若是为大明战殁,不仅有五十两银子的抚恤,每家每口还能分到十亩地,但他真能兑现吗? 这可是八千多人啊,多么庞大的一笔开支啊。 想到这,阎应元心情就越发沉重,愁眉不展。 …… 与此同时,又一份塘报以两百里加急递送到了南京。 通政使刘士祯看过塘报,赶紧亲自带着塘报来内阁。 史可法粗略的看过塘报,又赶紧把高弘图、姜曰广还有解学龙召集到他的值房,商议后续的防御调整以及奖励事项。 看完塘报,值房里半天没有声息。 多尔衮他们需要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史可法他们四位内阁辅臣也是同样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令人震撼的消息。 淮安府上次发来的塘报,只陈述了建奴退兵的结果,没有细节。 但是这一次发来的塘报,不仅陈述了建奴杀了一个回马枪并被击退的详细过程,而且还附上了大量的细节以及数据。 比如伤亡,此役共有五千多乡勇战殁,三千多致残。 比如消耗,此役共计损耗各种器械物资折银五十万。 比如损毁的民田及民房,整个山阳西城已付之一炬,城外千顷良田遭严重损毁,此外山阳东城的城墙亦是损毁严重。 不过最令四位阁老震惊的,则是战果。 虽然还没派遣都察院的御史进行核实,但是四位阁老认为范中杰、阎应元他们就算是夸大了杀敌数字,也断不至于全是凭空捏造。 换句话说,这个数字基本还是可信的。 哪怕减半,也堪称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捷。 因为山阳城的乡勇战后在清理各处战场时,一共清理出来将近五千具建奴残尸,还从运河的冰层下捞出四千多具尸体。 也就是说,山阳之战一共击杀了近万建奴! 近万建奴!将近一万人啊!史可法攥着塘报的手都在抖,太激动。 好半晌后,高弘图才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好啊,我大明朝总算是赢得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捷,相信此战之后,近五十年来所积攒的面对建奴时的窝囊气尽可以一扫而空,建奴再想南侵,就得掂量掂量,是否能承受得起又一次的惨败。” 高弘图打破沉寂后,史可法三人的思绪也纷纷回归现实。 史可法激动的说道:“此番北伐有望,大明北伐有望了啊。” 北伐有望?解学龙抬头瞥史可法一眼,心说此真书生之见,守城打了一个胜仗,就敢叫嚣北伐?你怕是没领教过建奴野战的厉害。 解学龙的心态也是江南缙绅的普遍心态。 保守地方,江南缙绅还是愿意拼尽全力的。 但是北伐那就算了,他们是绝不会出一分力。 打战是要死人的啊,而是是要死很多很多人,还要花很多很多钱,有这必要吗?就以黄河为界,跟建奴议和然后过自家的安生日子不行? 不过这话解学龙没有说出来,他还不想扫了史可法的兴致。 解学龙说:“此番能守住山阳,淮安知府范中杰以及山阳县令支廷谏功不可没,尤其是范中杰,竟不惜以身做饵行死间计,若不是贡生冒襄以身相替,此时范中杰已然是为大明而捐躯了,此等忠臣贤臣能臣当重用。” 至于冒襄和阎应元,直接就被解学龙忽略掉。 其中原因也很简单,这两人是士子营的士子。 士子营的士子是圣上的人,属于帝党的阵营。 帝党中人不属于文官集团,所以他们不会管。 这也算是崇祯与文官集团之间达成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吧,崇祯基本不干预内阁六部的具体政务,内阁六部也别管帝党、内务府及士子营。 所以解学龙只提议提拔重用范中杰以及支廷谏。 “仆附议。”姜曰广深以为然道,“范支二人理当重用。” 史可法道:“既如此,我们就先商量好一个大概的意见,然后廷推。” 高弘图道:“依我看,干脆就让范中杰去吏部吧,左迁吏部左侍郎,至于孟兆祥,也该左迁大宗伯了。” 史可法的眉头又是微微的皱了下。 因为高弘图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首辅放在眼里了,连吏部左侍郎这样的官员任免,也全凭你一言而决?还要我这个首辅做甚? 当首辅当到这个分上,是真的憋屈。 但是史可法必须承认,高弘图这一提议并无私心,而且十分的恰当。 首先范中杰也算是东林党这一系的,因为他恩师董其昌是东林党人。 大明朝非常讲究师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并不是说说,无论是蒙师、塾师或座师,对于文官集团而言,都是需要用一生去孝敬以及报恩。 第250章 党争再起 当然白眼狼也是不少,但那不是儒林的主流。 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无论范中杰承认与否,别人都会把他划入东林党。 其次范中杰还是冒襄的同门师兄,而且在这次山阳之战中跟阎应元、冒襄并肩作战两个多月,这种大战当中结下的生死情谊,才是最诚挚的。 有了这一层关系,范中杰跟士子营的关系也不会差。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范中杰据说还颇得崇祯的赏识。 坊间甚至一度有传言,崇祯要把范中杰调往内务府任职。 所以说让范中杰顶替孟兆祥,接任实际负责吏部事务的吏部左侍郎,他们认可,圣上也认可,可以说是双赢,再好不过。 至于此事的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将孟兆祥从吏部赶走。 孟兆祥凭借国难九卿的身份,不依不靠,隐然自成体系,逐渐形成了一个独立于东林党以及帝党之外的体系,已经有不少的低阶京官暗中依附于他,长此以往,就会在朝中形成一个以国难九卿为核心的文官集团。 这是高弘图、姜曰广他们绝对不能容忍的。 作为经历过阉党与东林之争,浙党、楚党、齐党混战的东林党老人,高弘图、姜曰广他们绝不会允许新的文官群体崛起。 党争这种事,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所以高弘图才会想出以范中杰来接任孟兆祥。 至于孟兆祥,就官升两级左迁礼部尚书好了。 礼部的实权虽然不如吏部及户部,论清贵却是六部之首。 而且孟兆祥在左迁礼部尚书之后,下一步就能廷推入阁,如此安排,方方面面都能说得过去,圣上多半也会认可。 果然,高弘图这话刚一说出,姜曰广和解学龙两人便当即表态支持。 这让史可法感到更加的憋屈,这首辅当得是真没意思,干脆让贤给高弘图算了,可遗憾的是他才四十岁出头,致仕还早。 就算真的要致仕,也该是高弘图。 毕竟高弘图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解学龙又接着说:“范中杰调吏部任职,那么支廷谏呢?” 高弘图也是真不客气,再次一言而决道:“至于支廷谏,虽说仅只是举人出身,但是此番毕竟有功于国家,有功于社稷,理当嘉勉,不如就由他接任范中杰空出来的位置,直接担任淮安府的知府吧。” 这个就厉害了,县长升市长! “这!”姜曰广说道,“会不会超擢太甚?” 从一个正七品的知县,一下擢升为正四品的知府,这是连升六级! 如果是京官外放地方,尤其是科道言官或者太子潜邸官员,品级连升六级其实也没什么,可是支廷谏并非京官外放,而且不是进士出身,这就离大谱。 解学龙也说道:“是啊,支廷谏接任淮安知府不妥。” 史可法倒是支持高弘图的意见,可是他却不想说出来。 最后高弘图退让一步说:“既然如此,就授淮安府同知,署知府事。” 府同知只是正五品官员,从正七品知县直升正五品同知,连升四级也是很夸张,但是没有直升知府那么的惊世骇俗。 姜曰广和解学龙这下表示认同。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回头再让吏部走一下流程。”高弘图看了一眼史可法,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事须及早议决。” “那便是淮安府所编练的乡勇。” “是时候由地方官员接管这些乡勇了。” 史可法三人的目光便同时落在高弘图身上。 这么着急的吗?这可是从圣上手中抢夺兵权。 显然,此时文官集团已经感受到了皇权的威胁。 如果任由崇祯在黄淮防线经营下去,继把持了边军之后,又通过士子营把持淮安府的二十万乡勇,圣上真就变成永乐大帝第二。 一个手上握着兵权的皇帝,文官还拿什么制衡? 所以,边军的指挥权可以交给皇帝,但是淮安府的乡勇不行。 将来大明边境的各个州府如果也要效彷淮安府编练乡勇的话,这项工作也必须交由地方官员或者兵部委派的官员负责,绝不能再交给皇帝。 对于高弘图的这一项提议,史可法他们自然也是认可的。 但是话说回来,接管乡勇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得拿出真金白银。 “银子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高弘图又接着说道,“眼下户部市易所的五百万两债券已经全部卖完,第二期两千万两债券也即将发卖,所以银子已经不成问题,眼下朝廷完全承担得起编练乡勇的开支,此事就无需内务府代劳。” 姜曰广和解学龙当即说道:“仆等附议。” 史可法憋屈的又表示认可。 这个首辅当的。 …… 与此同时在吏部公廨值房。 监察御史陈良谟和户科都给事中吴甘来联袂来找孟兆祥,三人坐下没说几句,太常寺卿吴麟征也找了过来。 当初跟着崇祯从北京逃出来的九个文官,王家彦在山东担任总督,金铉在徐州任兵部员外郎兼暂摄总兵事,詹事府左中允刘理顺、詹事府左谕德马世奇及翰林院检讨汪伟也已经外放担任地方亲民官。 现在还留在南京的就只剩孟兆祥四人。 可以预见,陈良谟、吴甘来甚至吴麟征很快也会被外放。 这显然属于南京官员群体的集体意志,单凭孟兆祥这个吏部侍郎是拦不住的,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个好差遣,至少得正印官。 马世奇外放担任知府,刘理顺外放担任知州都是正印官。 只有翰林院检讨汪伟实在是资历太浅,只能暂时先当一任州同知。 “左冢宰你听说了吗?”吴麟征问道,“山阳一战斩首将近一万级!” “我等说的便是此事。”孟兆祥笑着说道,“阎应元此人着实了得,圣上识人之能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是啊。”吴麟征喟然道,“山阳大战前,对于圣上竟然将淮安府之守备托付给区区几个士子,我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至今日方知圣上思虑之远、识人之明及用人之准,真不愧是已然悟道的圣君哪。” 陈良谟哂然道:“我等自然是知道守住淮安府之功首推阎应元及冒襄,但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恐怕是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认为这是淮安知府范中杰及山阳知县支廷谏此二人之功劳,若是不出意外,此二人就要飞黄腾达了。” “此意料之中。”吴麟征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范中杰及支廷谏在山阳之战中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左迁也是份所应当。” 吴甘来哼声说:“范中杰和支廷谏左迁固然应该,但是就怕内阁的几位辅弼会借机做文章,明升暗降左迁左冢宰。” “什么意思?”吴麟征目光一凝问道,“你们听到什么风声了?” “那倒没有,我们只是胡乱猜测而已。”陈良谟摆摆手,又道,“不过礼记有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既然存在这样的可能性,我们就得事先做好防备,以免事到临头让几位阁老打个措手不及。” 吴麟征说道:“此事如何防备?” 吴甘来说道:“我等自追随圣驾到南京之后,也没闲着,几位阁老若实在过分,说不得只好发动科道言官造舆论。” 陈良谟说道:“除非让左冢宰入阁辅弼,否则绝不干休。” “这不好吧?”孟兆祥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们这么做,岂非就是挑起党争?” 顿了顿又说:“就当下局势而言,我大明朝最需要的乃是齐心协力共抗外虏,所以最好还是别挑起党争,圣上肯定也不想看到党争。” 陈良谟和吴甘来便沉默了,这是最愁人的。 圣上的意思,他们几个北京官员其实都是知道的。 就是将政事全盘托付给南京官员,以换取边军的指挥权。 就是圣上不在政事上搞制衡之道,但是文官集团也不能在军事上拖圣上后腿,直到目前为止,双方合作得还算是颇为融洽的。 也是因为这,圣上没有给过他们国难九卿任何支持。 有理由相信,如果有圣上的支持,南京绝不会是目前的局面,以国难九卿为首的文官群体完全有能力与南京官员群体打平手。 最后还是陈良谟说道:“左冢宰,有些事不是我们想不想争,而是南京官员非逼着我们去争,我们若是不争就会被他们踩到泥潭里去,若是我们国难九卿都被踩到泥里,朝堂之上就更加没有人替圣上说话,到时还能维持当下的平衡?我看够呛。” 吴甘来接着又说一句:“没准四位阁老已经在谋划争夺兵权了。” “嗯,这倒是有可能。”吴麟征道,“边军他们应该不敢伸手,乡勇就不好说。” “那,吴大人看法也是与我等一致。”吴甘来又对孟兆祥说道,“左冢宰,此事我们没有退路,只能与他们争到底。” “对,必须得争到底。”陈良谟说道,“要想左冢宰左迁也行,但必须得入阁,而且吴大人也得进吏部担任右冢宰,否则此事免谈。” 第251章 多尔衮想退兵 吴麟征忙道:“我进不进吏部、当不当右侍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左冢宰必须入阁,否则我等都没办法替圣上在内阁发声。” 陈良谟说道:“吴大人此言差矣,此事可不能随便谦让。” “士亮兄所言极是。”吴甘来道,“此事不容谦让,至于士林清议就交给我和士亮兄,我们自来到留都这些时日,可也没闲着。” 说完,吴甘来三人目光转向孟兆祥。 从孟兆祥内心其实是反对挑起党争的。 但是处在这个位置,许多事就身不由己。 当下孟兆祥叹息道:“好吧,你们去办吧。” “下官领命。”吴甘来和陈良谟兴冲冲去了。 有明一朝,科道言官的“斗志”都是极高昂。 吴甘来和陈良谟自从来到南京,也是极为活跃。 他们俩处下了至少半数的六科给事中以及御史,所以完全有能力发动舆论挑起党争,于是紧锣密鼓的联络各自的同年同乡又或者同窗旧友。 一场党争迅速在南京官场酝酿。 大明朝的痼疾马上又要发作了。 …… 先不说南京的党争,回过头再说北京。 睿亲王府东暖阁的震惊仍然还在持续。 好半晌后,宁完我、范文程还有洪承畴才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 洪承畴轻叹一声说:“奴才本以为已经够高看阎应元此人,却没有想到还是低估了,此人若是不能够及早剪除,他日必成我大清心腹之患。” “是啊,此人之用兵当真了得。”范文程喟然道,“豫亲王征战沙场二十载,可谓是身经百战,却愣是连中了此人四次火攻!且一次比一次狠!” “还有运河的水攻!”宁完我道,“如此用兵令人叹为观止。” 说真的,宁完人三人完全是由衷之言,并未刻意吹捧阎应元。 “够了,有完没完!”多尔衮听得心下烦躁,黑着脸打断了三人的连番吹捧。 其实多尔衮也知道洪承畴他们三个人的用意,他们无非就是想要说明一点,山阳之败并非多铎无能,而是阎应元此人太妖孽,非战之罪。 但是这个逻辑对女真人没用,女真人不讲这个。 女真人从来只以成败论英雄,不管敌人强大与否。 所以多铎败了就是败了,该处罚就必须得接受处罚。 不过多尔衮现在担心的并不是这,处罚多铎没什么大不了,以后补回来就是,真正让多尔衮担心的是,伐明的大局! 多铎在山阳打了大败仗,会不会影响徐州的战局? 不对,这么说其实不对,山阳之败肯定会影响徐州的战局,至少从江南掠夺粮草的计划已经落空,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山阳之败会不会导致徐州也战败? 如果徐州也战败,那么清廷就会永远丧失一统天下的机会。 那么对于多尔衮,恐怕也就会永远的失去问鼎皇位的机会。 想到这,多尔衮就越发焦躁,这样的结果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不过多尔衮的脸上并未表现出来,而是镇定的说道:“三位先生想必也清楚,豫亲王在山阳落败后,洗劫江南的计划就已经化为泡影,掠夺江南的钱粮也就没有了指望,那么支撑前线的粮草就只能够由各旗公库提供。” “是的。”洪承畴轻叹了一声说道,“连一个山阳都拿不下,扬州和南京就更没可能,洗劫江南肯定是不行了,至少今年不成了。” “今年若是不成,明年只怕就更加没指望。” 多尔衮幽幽说道:“因为明年阎应元只会更受重用,州府的乡勇也只会更多。” “此事却也未必。”洪承畴一摆手说,“阎应元未必一定受重用,或许反而会沦为千夫所指也未可知。” 多尔衮眼睛一亮,说道:“离间计么?” “大可不必离间,他们自己会斗起来。”洪承畴道,“离间没准反而会坏事。” 说到对大明官场的了解,还得洪承畴,洪承畴算是把住了大明官场的脉络,党争,大明官场永恒的主题就是这俩字。 阉党强大时,文官就跟阉党斗。 阉党势弱时,抱团的文官就会按照地域划分为浙党、楚党、齐党甚至赣党,然后互相之间斗个不亦乐乎。 似乎不进行党争,官生就是不完整的。 眼下崇祯皇帝变得越来越强势,文官们就又该与皇帝斗了。 所以作为崇祯皇帝的亲信爪牙,阎应元定会遭到文官打压,不要说是重用,不揪他小辫子革除功名就不错了。 总之一句话,大明官场没得救。 洪承畴真不相信阎应元在大明官场会有出头之日。 一个腐朽的官场,越有能力越容易沦为众失之的。 大明的这些文官自己平庸,还要逼着别人跟他们一样平庸。 “也是,此事就暂且不提。”多尔衮多聪明,很快也想到了,又接着说道,“那么仍旧说回徐州战事,我大清兵是应该坚持围困徐州呢?还是趁黄河还没有解冻退兵,等今年冬天黄河再结冰时,再南下围困徐州?” 忍了这半天,多尔衮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退兵二字。 其实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多尔衮的态度,他已经萌生退兵的念头。 原因很简单,多尔衮的信心已经动摇了,他觉得徐州再打下去也是赢不了。 听到这,洪承畴等三个铁杆汉奸就急了,多尔衮想退兵,他们是不愿意的。 还是之前那句话,像满清这样的综合实力远逊于中原王朝的边塞蛮夷政权,通常只有一次机会可以一统中原,一旦错失就永远错失。 徐州之战既然已经起了头,就绝不能轻言退兵二字。 “主子,万万不可退兵!必须坚持围城!”洪承畴急声道,“豫亲王虽然在山阳城下吃了败仗,而且还是大败,但是我大清兵的兵锋仍不是南明能抗衡,明军仍不具备与我大清兵进行野战之能力及底气,所以从军力上看围困徐州是没有问题的。” “亨九所言极是。”范文程道,“只要粮草的难题能够解决,我大清兵就定能在徐州战场坚持到最后,赢得这场灭国之战的最终胜利,进而一战定乾坤。” “主子,奴才也是这么认为的。”宁完我附和道,“绝对不可退兵。” 多尔衮皱眉说道:“你们刚才也说了粮草的问题,能解决得了这个难题吗?” “能!”洪承畴斩钉截铁的说道,“当年松锦大战,先皇曾在锦州城外屯田,我们完全可以效彷先皇也在徐州、归德等地屯田。” “对,可以屯田!”范文程附和道。 “就在徐州屯田,还省去运粮之费。” 宁完我接着说道:“眼下已是五月初,马上就可以春耕了,只要麦种播下,待到九月中便能收麦,也就是说只需要想办法解决四个月的粮草。” “没有那么简单。”多尔衮摇摇头说,“我大清兵可以屯田,明军难道就不会搞破坏?你们别忘了,除了徐州,在夏镇及邳州还有明朝的边军。” “淮安府的乡勇经此一战之后也是已经成了气候,同样不容小觑。” “此外还有窥伺在侧的伪顺军及河南的土贼豪强,也是不可忽视,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屯田真的可行?” 宁完我三人立刻就沉默了。 徐州、归德乃是四战之地,除了围困徐州之外,还要应对来自夏镇、邳州明军及洛阳方向的伪顺军,且屯田不比野战,需要分兵筑堡防御,很容易遭到明军及伪顺军各个击破,所以二十多万人未必应付得过来。 更何况,实际并没有那么多守备兵力。 因为随军的包衣还要种田,肯定就没法再打仗。 随军出征的外藩蒙古也不可能长时间呆在徐州。 单凭八旗满洲的六七万人,保护徐州、归德的屯田肯定是忙不过来。 说到底,徐州可不是辽西,当年先帝围锦州时,只需派兵监视辽西,可是现在不行,现在大清兵得提防来自四面八方的侵扰袭击。 东暖阁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洪承畴三人都在苦思对策。 好半晌,还是洪承畴率先打破了沉默:“主子,在徐州、归德屯田既便会遭受明军或伪顺军之侵袭,多少仍是可以收获一些粮食,若是仍不敷使用,那就只能给各旗私库派粮,总之徐州之围绝不可解,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什么,给各旗私库派粮?”多尔衮目光一凝。 有那么一瞬间,多尔衮甚至怀疑洪承畴是不是想要害他。 因为给八旗私库强行派粮,多尔衮立刻就成为众失之的,人心尽失。 但是转念之间,多尔衮又认可了洪承畴的意见,只要打赢徐州之战,给各旗私库派粮其实也没什么,因为攻灭了南明,他就能拿出更多的利益去补偿各旗私库,他多尔衮不仅不会丧失掉人心,反而会更得人心。 反过来,如果输掉徐州之战,就算是不给各旗私库派粮,他多尔衮也一样会在旗人的心中威望大跌,给各旗私库派了粮,结果也不会更糟,不是吗? 当下多尔衮道:“亨九,你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让本王与崇祯搏命?” “大国相争,原本就是搏命,焉有退路后路可言?”洪承畴肃然说道,“主子不仅要给各旗私库派粮,还要亲领镶黄旗前往徐州与崇祯对峙!非此不足以提振军心,不足以扭转豫王爷在山阳之败后所造成的颓势。” 好家伙,洪承畴还要多尔衮亲征徐州。 宁完我、范文程也是附和道:“奴才等附议!” “亨九,镶黄旗也发往徐州?”多尔衮皱眉说道,“京师的安危不顾了?山西及大同的安危不顾了?土默特川也不要了?” “主子,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洪承畴道,“我大清兵自今年初南下,已然在徐州与明军大战三月有余,伪顺大军可曾有从山西或者河南出动一兵一卒前来攻伐?可见闯逆早已打定主意隔岸观火。” “不错。”范文程道,“在徐州战场还没有分出胜负之前,伪顺不会出兵,我大清兵完全可以集中全部兵力,毕其功于一役。” 宁完我也是激动的道:“徐州大战若得以成功,功绩绝不亚于老汗之萨尔浒大战及先帝之松锦大战,届时主子荣登大宝也将成为众望所归。” 一句话,就是要多尔衮亲领大军出征,与崇祯决战徐州。 不得不说,这三个狗汉奸真是为建奴为多尔衮操碎了心。 多尔衮却还是有些犹豫,因为这赌注太大了,他有些害怕。 皱着眉头来回踱步片刻,多尔衮又停下来问:“土默特川呢?” “土默特不过芥藓之疾。”洪承畴说道,“只要赢得徐州大战、攻灭南明,土默特蒙古翻手间便可夺回,实不足挂齿。” 范文程与宁完我同声说:“请主子速断!” 但是多尔衮哪里敢速断,又问洪承畴道:“亨九,此战大清兵有几分成算?” “主子,奴才若是说大清兵有十分成算,那肯定是骗人。”洪承畴摇摇头,随即又接着说道,“但七八分成算是有的,至少比明军的赢面要大得多。” 范文程也附和道:“是的,大清的成算至少是明军的两倍!” “是明军的两倍?”多尔衮皱眉道,“可你们说过,南明实力远胜我大清。” 宁完我道:“南明的实力固然胜过我大清,但是徐州的实力却不如我大清,主子大军需要面对的只是徐州的明军而已!” “明白了。”多尔衮点头道,“三位的意思,是大清无需打败整个南明,而是只需要胜过徐州明军即可,是吗?” “就是这个意思。”宁完我道。 “比拼两国国力,大清肯定不如南明。” “但是以大清国一国之力对徐州区区一城,则成算极大!” 说此一顿,宁完我又接着说道:“主子,徐州之战打到现在,其实已经演变成了两边人力物力之比拼,就看谁能更加持久?” 多尔衮轻轻颔首,又道:“那么,三位先生以为哪边更持久?” 第252章 水淹徐州 洪承畴道:“奴才想说我大清兵更持久,但是有个前提。” 停顿了下,又接着说:“如果我大清兵挡不住明军水师,让来自淮安、扬州乃至南京的粮船源源不断的进入徐州,又或者主子无法从八旗私库征到粮食,又或者在徐州、归德府的屯田收成寥寥,那么坚持到最后的就是明军。” 多尔衮神情一凝,喃喃低语道:“水师?明军水师?” 低语片刻,多尔衮忽又大喝道:“曹尔玉,把徐州的舆图挂起来。” “嗻!”曹尔玉答应一声,当即带着几个包衣搬来一扇檀木屏风,又将徐州的舆图挂在屏风之上。 多尔衮和洪承畴三人便相继走到了屏风前。 对着徐州舆图,多尔衮一脸严肃的询问洪承畴道:“亨九,如果不解围,我大清兵是否可以挡住明军水师?” “主子,挡住明军水师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洪承畴斩钉截铁的道:“明军水师的火器虽然犀利,但是其水师战船的坚固耐受程度与寨堡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大清兵只需沿着黄河两岸多筑寨堡。” “并在这些寨堡之上多多架设红衣大炮,明军水师就再无可能到达徐州。” 顿了顿,洪承畴又道:“崇祯之所以敢囤兵于徐州、邳州乃至夏镇,其最大的倚仗便是水师之火器,殊不知这恰恰也是其最大劣势!我大清兵若坚持困守之策,则徐州城内之军民早晚会因为粮尽而陷入绝境。” 多尔衮轻嗯了一声又问:“那么你们估计,徐州城内囤有多少粮食?大约可以支撑多少时日,方能陷入断粮之绝境?” “主子,这就不好估计了。”洪承畴摇头。 范文程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十王信中说,山阳库内有存粮至少五十万石,那么按常理来讲,徐州存粮当也在五十万!” “五十万石?!”多尔衮脸色瞬间垮下来。 宁完我说道:“坐粮标准只有行粮之一半,按每丁每天一升来计算,五十万石粮足可以供五十万军民支撑三月而有余,若是崇祯心黑,不顾徐州城内百姓死活,只保证五万军队之口粮,更是可以支撑三年有余!” “三年?!”多尔衮的脸色几乎黑成了锅底。 “实际肯定坚持不了三年。”洪承畴肃然道,“顶多两年。” “奴才附议。”范文程也认同洪承畴的判断,“此时的南明早已不是当初的大明,徐州的明军也是不复当年辽军的士气,坚持两年到顶了。” “两年?两年!”多尔衮背负双手再次来回踱步。 八旗大军在徐州坚持两年,无疑也是个巨大的挑战。 洪承畴三人便又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在暖阁不停的踱步,而且步速也变得越来越快。 这无疑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是坚持?还是及早退兵呢? 宁完我三人则是默默的闭上了嘴巴,他们只负责谋划,给多尔衮提供参考意见,但是最终的决定还是要多尔衮自己下。 很快一刻钟过去,多尔衮依然没有下定决心。 因为这下决心真的很难下,干系也太大,多尔衮隐隐有一种直觉,这次的决定很有可能会决定清廷未来上百年的国运。 所以绝对不允许出现差错。 多尔衮实在难以下定决心,又停下来询问洪承畴道:“亨九,那么你觉得只留下一半兵力在徐州归德屯田兼围困徐州,能成事吗?” 多尔衮还是做不到这样的决绝,想要打个对折。 就是留下一半的军队继续围困徐州,顺便屯田,然后分出另外的一半兵力用于其他各个方向的征战,比如说土默特川以及山东。 “不行。”洪承畴断然道,“一半兵力肯定不够。” 洪承畴的回答,在多尔衮意料之中,他早知道会是这个答桉。 这一刻,多尔衮是真的深刻的感受到国力不足的难处,但凡清朝有明朝一半的国力,不用一半国力,但凡有明朝两三成的国力,他也就用不着为了十几二十万兵力以及几十万石的军粮而发愁,翻手之间就把问题解决了。 没见崇祯在徐州、邳州及夏镇各屯兵五六万人? 没见崇祯只是在淮安一府就募集了那么多乡勇? 没见崇祯只在山阳一个仓库就囤粮五十多万石? 清朝要有这人力以及物力,灭掉明朝和伪顺那还不跟玩似的? 可惜呀,可惜了,如此庞大的人力以及物力却是属于明朝的,崇祯这个蠢货皇帝,也真是暴殄天物,空有如此强大的人力物力却不会使用。 见多尔衮迟迟下不了决心,洪承畴又道:“主子,狮象搏兔皆用全力,何况是对南明这样的一个中原王朝的灭国大战?” 宁完我和范文程也附和道:“主子,切忌分兵哪!去年十月兵分两路、分别攻伐南明及伪顺的殷鉴可是不远,难道主子这么快就又忘记了吗?” 多尔衮便越发的感到烦躁,但硬是忍住了没有发火。 因为他知道冲人发火没有任何用处,而只会寒了人心。 能控制自己情绪的才是强者,只有弱者才会被情绪控制。 多尔衮目光深沉的盯着舆图,突然,多尔衮眼前一亮说:“亨九,除了对徐州采取长期围困之策略,是否还有速胜之策?” “速胜?”洪承畴愕然说道,“主子,明军虽然不堪野战,但是守城还是没问题,此前十王在徐州迭遭败绩,也是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不宜追求速胜,否则就算是拿下徐州,只怕也会是惨胜,难免会影响到下一步的南征。” 多尔衮沉声说道:“除了强攻,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洪承畴苦笑着说:“奴才愚钝,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更好的破城之策。” “是真的想不出,还是想到了却不愿意说?”多尔衮直视着洪承畴的眼睛,又道,“本王就不相信,以亨九你的智谋竟会想不到水淹?” “水淹?掘黄河?!”洪承畴顿时间脸色大变。 宁完我、范文程也是神情一凝,这个真没想到。 “不错,就是水淹之策!”多尔衮冷哼一声说道,“阎应元在山阳又是火攻又是水淹,一仗就斩杀我大清近四千勇士及五千多包衣,那么现在,本王就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同样掘开黄河大堤,水淹徐州可也!” “主子,此事万万不可。”洪承畴急道。 “不可?”多尔衮怒道,“还敢说不可,合着在亨九你的眼里,汉人的命是命,我们八旗勇士的命就不是命,是吧?所以你宁可保全黄河两岸的汉人百姓,也不惜牺牲我数万八旗子弟,是吧?你就是这样回报我对你的信任?” “主子,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洪承畴急得跪下来,“奴才虽是汉人,却是大清朝的臣子,更是主子您的一介家奴,所思所想皆是为了我大清哪,奴才并非是舍不得牺牲黄河两岸的汉民百姓,而全是为了大清着想。” “是吗?”多尔衮说道,“不肯水淹徐州,反倒是为了大清着想?” “是的,不掘黄河大堤,正是为了我大清。”洪承畴点点头又道,“主子您只知道黄河河道高过地面,只要掘开大堤,倾泻而下的河水便足以淹没徐州全城,至于环绕在徐州城外的几百个铳台就更加不在话下……” “就是这个。”多尔衮道,“黄河一旦决堤,徐州乃至下游州府顷刻间化为泽国,明军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在黄淮沿线修筑的数千个铳台顷刻就会被浸入水底,如此一来,崇祯精心打造的黄淮防线也就不复存在了。” 说到这一顿,多尔衮又道:“等到洪水退去,我大清兵再行出兵,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轻松突破黄淮防线,打到长江边!此等战法,岂非好过花费大量的人力以及物力,在徐州跟明军僵持数年之久?” 听到这,宁完我和范文程也连连点头。 因为他们觉得多尔衮说的在理,水淹徐州确实胜过在徐州拼消耗。 洪承畴却叹息一声,摇头说道:“主子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掘开黄河大堤其实是把双刃剑,一着不慎非但伤不到明军,反而伤害大清哪!” “你这话什么意思?”多尔衮皱眉道,“怎么反而会伤害到大清?” 洪承畴道:“黄河自古以来为养民之河,同时也是一条害民之河,其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沿河百姓当真是苦不堪言。” “然自万历间潘季驯治河以来,黄河之河道便被固定在了开封、考城、商丘、砀山、徐州及宿迁一线,期间虽然偶尔会有决堤溃坝,但是已有近百年未曾出现大的改道,因而河床也是越来越高,已然远远高过地面。” 说此一顿,洪承畴又加重语气接着说道:“但是除了河床高过地面外,黄河两岸的堤坝还有一个特点,这个才是最致命的。” “哦是吗?”多尔衮冷笑一声说。 “那本王倒是要洗耳恭听了,哼!” 第253章 下定决心 宁完我和范文程也竖起耳朵。 这两个狗汉奸也没到过中原,不知道黄河的地理。 洪承畴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黄河大堤的这个特点便是,南高北低!” “南高北低?”多尔衮一听立刻就懂了,凛然道,“亨九你的意思是,一旦我们掘开黄河南堤,明军也会跟着掘开北堤?” “圣明不过主子。”洪承畴道,“我大清兵若是掘开了黄河南堤,那明军就一定会掘开黄河北堤,而且由于南堤要高过北堤,同等条件下河水肯定会往北流,从地形看,极可能会经由大名,夺大清河入海。” 必须得承认,洪承畴这狗汉奸还是有点本事。 洪承畴不光知兵,对水文地理也是有所涉猎,对于黄河决堤之后的流向估计,居然也是可以做到八九不离十。 因为黄河下一次改道就是往走流。 而且流向也是经由大名府夺大清河注入勃海。 稍稍停顿了一下,洪承畴又说道:“如此一来,泛滥的洪水非但淹不到徐州,反而只会淹了大名府、东昌府以及济南府诸府,待到今年底,北直及我大清治下的山东诸府将会发生大面积饥荒,就反而削弱我大清国力。” “这!”多尔衮闻言顿时无言以对。 宁完我和范文程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掘开黄河还有如此可怕的后果。 这可不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板? 好半晌,多尔衮才上前扶起洪承畴,诚恳的说:“多谢亨九先生提醒,若不是先生,本王这次真就误了大事。” “奴才惶恐。”洪承畴道,“这都是奴才该做的。” 多尔衮的目光重新回到徐州舆图上,苦笑着说:“看来速胜之策真是行不通,还是只能对徐州采取长久围困之策略哪。” “主子明鉴。”洪承畴说道,“长久围城方为上策。” 范文程也道:“长久围城可以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之胜利,确属上上之选,当年先皇也是靠着此策才击破明军在辽西的堡垒群。” 到这里,多尔衮终于是下定了决心——继续围城! 当下多尔衮说道:“当年松锦大战之时,先皇一度也曾动摇,是在公甫先生及宪斗先生的力劝之下,才坚定对锦州的长期围困之策,然后才有松山大捷。” “不敢。”范文程和宁完我心下无比得意,嘴上却连声说不敢。 顿了顿,多尔衮又说道:“此番徐州大战,本王其实也已动摇,若非三位先生力劝,本王或许已经下令退兵,所以,三位先生请受本王一拜。” 说完,多尔衮便拱着手,向着洪承畴三人长揖到地。 这下真是给足了洪承畴三人面子,因为多尔衮行的是汉家礼仪,这也是为了表明对洪承畴等三位汉臣的礼遇。 多尔衮真挺会笼络人心。 他这一手的效果也是相当不错。 “主子明见万里,奴才等唯有杀身以报。” 洪承畴、范文程和宁完我直接跪倒在地,感激涕零。 随即多尔衮又派人把刚林、祁充格、苏克萨哈等满人心腹找来。 议定大政国策时,需要用到洪承畴、范文程以及宁完我来谋划,但是到了具体实施落实阶段,还是得靠满臣。 …… 在徐州,云龙山第九峰上。 “哪呢?在哪呢?”崇祯带着朱慈炯快步而来。 “圣上,在那边。”徐应伟伸手一指东南方说道,“大约半个月前也发生过一次,不过这次冲得比上次更凶了。” “不会是淮安府出了什么大事了吧?” 说话间,崇祯已经拉开望远镜并举起。 透过望远镜的视野就看得比较清晰了。 只见距离云龙山大约一千步的河面上,一个明军信差正踩着冰椴在快速的滑行,在滑行的过程当中连续不断的做出各种规避动作。 而在两边的岸上,则站立着不少的建奴。 只见这些建奴举着大稍弓,把信差当成兔子射。 建奴也没有到冰面上追杀,就只是留在岸上拿弓箭射。 一边挽弓放箭,一边还发出各种叫喊声,看这架势是在比赛。 反观第九峰铳台上的士子,则是一个个握紧拳头正给信差加油助威。 “休!”一支重箭擦着信差掠过,笃的一声钉入冰层中,此时已经是五月初五,冰层的硬度已经远远不如冬天的时候,变脆了许多。 又一箭没射中,岸边的建奴被气得哇哇叫。 守在第九峰铳台上的勤王士子则是轰然叫好。 勤王士子的叫好声却招来了更多的建奴弓箭手。 加入猎杀行列的建奴弓箭手迅速增加到了上百人。 这下明军信差的转辗腾挪就变得更加困难,在往前滑行了几百步后,终于被两支重箭贯穿了胸口,然后像被锯倒的木头倒在了冰面上。 “好!”两侧岸边一字排开的建奴弓箭手轰然叫好。 “唉!”第九峰铳台上的勤王士子则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又失败了。 崇祯却继续将望远镜的视野对准黄河冰面,只见倒在冰面上的信差已经有十几个,从信差身上流下来的鲜血几乎染红了冰面。 “手语!”就在这时,徐应伟叫道,“圣上,那信差好像正在打手语!” 崇祯心头一凝,再次将望远镜的视野对准那个信差,结果发现那信差果然还没死,正在吃力的向着云龙山这边连续的打出手势。 “今夜子时,他们还会派一批信差!” 崇祯回头喝道:“让金铉准备好骑兵。” …… 在距离徐州二十里外的一处河谷之中。 路振飞将华夏、卢象同二人叫到跟前,说道:“不管狗剩临死前有没有打出手语,也不管圣上和山上的士子有没有看到他的手语,今天晚上都必须把信送进去,因为拖得越久建奴的封锁只会越严密,以后就更加送不进去。” “同意。”卢象同和华夏同时点头,“成败在此一举。” 卢象同又把乡勇队长吴三旺叫到跟前:“三旺,所有人里边就你的冰戏技艺最高,所以你突破建奴封锁的希望也是最大的,我现在把需要呈奏圣上的口信口述给你,你可千万记清楚了,不要说错了。” 书信是不可能给信差留书信的。 要不然,书信大概率会落到建奴手里,那就麻烦了。 所以只能口述,这可真难住了吴三旺,花了好长时间才记住呈奏的内容。 时间来到子时,吴三旺和十几个乡勇同时蹬上冰椴,从藏身的河谷滑出,悄无声息的进入到黄河的冰面上。 此时天气转暖,黄河的冰层开始融解。 所以在冰面上的滑行也没有那么顺畅,冰椴碾过去还会留下深深的印痕。 不过相比步行甚至骑马行军,冰戏还是要快出不少,仅用了不到一刻钟,吴三旺等十几个乡勇便来到了建奴的封锁线外。 建奴在徐州外围挖了几十里长的壕沟。 除了黄河河道,其余各个方向都被壕沟封锁。 好在还有黄河,不然他们都没办法送信进去。 吴三旺稍稍发力加快了速度,挨个从乡勇的肩膀上拍过去,十几个乡勇便立刻拉开稀疏不规则的队形,好在河面足够宽,足以拉开间隔。 夜色如墨,吴三旺他们很快进入封锁线的范围。 然而两侧的河岸上寂静无声,建奴似乎毫无防备。 看来运气不错,吴三旺悄然送了口气,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寂静无声的岸边突然间亮起无数支的火把。 整个河面都被照得亮如白昼。 随即上百个建奴弓箭手从河岸边现身。 “入娘贼,早就等着我们呢!”吴三旺黑着脸骂道。 随即大吼:“加快速度冲过去,无论如何也要冲过去一个!” 伴随着吴三旺声嘶力竭的怒吼,十几个乡勇同时伏下身躯,开始加速。 随即便有重箭撕裂空气的“休休”声不断响起,间或响起一声声惨叫,不断有明军乡勇遭到重箭射杀。 建奴的弓箭号称是冷兵器巅峰,还真不是吹嘘。 无论是大稍弓与重箭的杀伤力,还是建奴的整体射术水准,都要胜过这之前的任何一个地方蛮夷政权。 只见好几百个建奴站在河岸边,拉出的队形足有好几里长。 这些建奴弓箭手是真把吴三旺他们当成兔子射,纯属戏耍,要不然纠集上千个弓箭手一波齐射就能把十几个乡勇射成刺猬。 可是建奴偏不这么干,偏要把乡勇当成兔子射。 吴三旺身边的乡勇一接着一个倒在了血泊之中。 很快,冰面上滑行的乡勇就只剩下吴三旺一个。 黄河岸边的建奴变得更加狂热,似乎拿他在赌赛。 再抬头往前看,只见建奴控制的河段至少还有百步。 终究还是冲不进去吗?吴三旺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叹。 然而就在吴三旺自忖必死之际,两侧岸边突然响起马蹄声。 随即站在黄河岸边的建奴就慌乱起来,纷纷将弓箭对准前方夜空。 这是来援兵了?圣上派兵来接应来了?吴三旺大喜,当即加快速度往前冲,片刻之后终于突破了建奴封锁,身后则响起了“呯呯呯”的放铳声。 第254章 多尔衮要亲征 吴三旺被带到了崇祯面前。 见到崇祯之后,吴三旺第一句就是:“圣上,山阳大捷!” “山阳大捷?”崇祯只是轻轻颔首,但是站在崇祯身边的郑森、金声桓、李香君、阮大铖等人却一下就从担心变振奋。 他们原以为,阎应元和冒襄能够守住山阳就不错了。 却没有想到,两人不仅守住了山阳,还打了大胜仗。 就是不知道,合共斩杀多少个建奴?几百个应该还是会有的吧? 斩首数百级,虽然不足以与夏镇大捷相媲美,但也算得上一次难得的大捷了。 吴三旺稍稍一顿,又说道:“山阳一战历时六十八日,合共斩首九千六百余级,其中真奴三千九百余级!” “啊?什么?!” “斩首九千六百余级?!” “光是真奴就斩杀三千九百余级?!” “皕亨兄和辟疆兄竟然斩杀了如此多的建奴?” 听到这,周围的勤王士子和武将顿时惊呼起来。 李香君的一对美目也是瞪得老大,显然也有被震惊到。 金声桓、马化豹和王遵坦等武将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斩首九千六百余级,真奴就有三千九百余级?怎么可能呢?这肯定是虚报战功无疑。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些士子看着正气凛然,竟也虚报战功。 说实话,崇祯听了也是有些吃惊,他已经预料到了阎应元一定能守住山阳,阎应元的守城牛逼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带着一群临时纠集的民壮和乡勇,愣是扛住了二十多万清军加两百门红夷大炮长达八十一日的勐攻,而且还干掉七万多清军。 虽说被打死的七万多清军中绝大多数都是降军,但仍然很夸张。 都不敢这么写啊,敢这么写,肯定会被骂,对手集体降智,你阎应元随便派几个人就能烧掉敌军的粮草辎重,这不扯么? 敌军指挥官除非是猪,否则绝无可能上当云云。 但阎应元确实做到了,一仗斩杀清军七万多人! 当然了,江阴军民也付出了与城俱碎的惨烈代价。 阎应元带着几万从未接受过任何正规训练的民壮,以及一群从未曾有过任何合作的官吏及低阶武官,面对二十多万清军以及两百门红夷大炮,都能打成那个样子,那么这次他的手里有了两万名算得上训练有素的乡勇,还有一群能够与之密切合作的文官,最终守住山阳就一点不奇怪,守不住那才是真的稀奇。 但是崇祯也没有想到,阎应元居然在山阳干掉将近四千个真奴! 这个就厉害了,自从有东事以来,明军从来没打过这么大胜仗。 所谓宁锦大捷,也只是斩首七百余级,上次夏镇大捷,也只斩杀了两千多真奴,其余大部分都是降卒汉军。 但这还是得核实一下。 “吴三旺,你所说的可属实?”崇祯肃然问道。 “属实。”吴三旺斩钉截铁的说道,“小人曾到过山阳,亲眼看见过建奴的尸体,四千多具真奴尸骨和五千多具包衣的残尸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排一百个,一边三十九排,一边则是五十多排,很容易清点。” “真有这么多具尸体?”金声桓还是没能忍住。 马化豹也是不相信道:“吹什么牛,建奴的尸体你们还能抢得到?” 王遵坦也是不以为然:“我们又不是没跟建奴打过仗,建奴就算是打输了,死了人也会把尸体带走,又怎么会把尸体扔在山阳?” 吴三旺哂然道:“建奴倒是想带走尸体,可他们也得有这个能耐。” “你什么意思?”王遵坦皱着眉头问道,“建奴连尸体都带不走?” “真就带不走。”吴三旺点点头,又说道,“因为这些尸体不是沉入了运河,就是被烧成了一具焦尸,甚至就只剩下几块骨殖。” 崇祯道:“这么说你知道整个交战的过程?” “是的。”吴三旺应道,“临行前,卢大人特意交待过。” “很好。”崇祯欣然道,“那你就把山阳之战的整个过程从头道来。” 说到这里一顿,崇祯又回头对阮大铖说道:“阮大铖。” 阮大铖赶紧上前一步道:“微臣在。” 崇祯道:“你给朕听好了,然后就以山阳大战为背景写一部新戏,写好了之后尽快排练成型,然后到各营去巡回演出。” “遵旨。”阮大铖欣然领命。 …… 在北京,多尔衮已经动起来。 主要就是争取大多数八旗贵族的支持。 八旗贵族间很难有什么秘密,基本上就是阳谋。 当年黄台吉联手三大贝勒逼死阿巴亥夺得汗位,还有多尔衮联手布木布泰将豪格的皇位送给了福临,用的全部都是阳谋。 多尔衮这次倾举国之力伐明,使用的也是阳谋。 两黄旗的贵族听到风声之后,赶紧跑到紫禁城来找布木布泰商议。 这会聚集在乾清宫东暖阁的两黄旗贵族有索尼、遏必隆、鳌拜等,这都是黄台吉留下的铁杆保皇党,忠于福临的老底子。 “太后,九王这是要孤注一掷哪!”索尼沉声道,“除了驻守在太原以及大同的镶黄旗十个牛录之外,他要把驻守北京的镶黄旗三十个牛录也一并调走,除了调兵之外,他还要给各旗各个牛录派粮,每个牛录必须得捐输四个月的口粮!” 【注:多尔衮是奴尔哈赤十四子,但是在后金时期的贝勒排序之中排第九,所以八旗贵族通常称为九王,多铎排名第十贝勒,所以称之为十王】 “看来徐州前线的形势不太好啊?”布木布泰蹙紧了秀眉。 这里插一句,多铎的败报只给了多尔衮,还没有发给清廷。 多铎之所以让范承谟不要命的赶回北京,就是为了打一个时间差。 有了时间差,多尔衮就有了运作的空间,要不然如果先让败报传回到北京,多尔衮很有可能就指使不动北京的八旗贵族。 布木布泰就很有可能联合济尔哈朗搞事。 不过多铎这里显然是想多了,布木布泰这女人还是很有大局观的。 总之此时包括布木布泰在内,北京的八旗贵族们还不知道多铎在山阳战败,但是通过多尔衮的举动,仍可以看出徐州的形势不乐观。 福临看了一眼额娘,问道:“遏必隆,摄政王给两白旗派粮了吗?” 遏必隆轻呃了一声,答道:“回主子,派了,而且定额是一样的,两白旗的每个牛录也要按照丁数往徐州前线捐输四个月的口粮。” 鳌拜沉声道:“太后,十王在徐州究竟打得如何?九王为何又是增兵派粮,又是悍然决定亲征徐州?其中必定有内幕!奴才以为九王应该将徐州之战的详情公诸于众,然后再由各旗的旗主贝勒们进行合议,议定之后才能够派粮增兵。” “不行!”福临断然道,“两黄旗不派粮,更不能向徐州战场调兵,这一来,十王多半会在徐州战场落败,摄政王也会受到十王牵连威信扫地。” 相比另一时空的福临,这个界面的福临觉醒得更早。 这里的福临不仅感受到了多尔衮对他的皇位的威胁,也清晰的感受到了多尔衮对他皇额娘的觊觎,所以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已经埋下仇恨的种子。 鳌拜、索尼、遏必隆等两黄旗贵族都吃惊的看向福临。 说实话福临的这番话让他们感到有些吃惊,这可是妥妥的白眼狼。 布木布泰勃然大怒道:“住口,就凭你刚才说的那番话,你就不配当两黄旗的旗主,更不配当我们大清国的皇帝!” “额娘!”福临一脸委屈的看着布木布泰,“这又没外人。”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觉得两黄旗的贵族全都是自家人,在自家人的面前说话就不用有任何的顾忌,想说啥说啥。 布木布泰冷着脸说道:“你是两黄旗旗主,更加是大清国的皇帝,所以你考虑问题时应该以整个大清的利益为先,无论你对九王十王的意见有多大,可是面对大清国的敌人时,都应该团结一致、共抗外敌。” “因为十王若是在徐州战败了,受害的就是整个大清国。” 说此一顿,又道:“南明与大清乃是死仇,我大清若是遭受重创,明朝人对我们可不会有丝毫的手软,必定是要赶尽杀绝。” “你是想害死所有的大清子民吗?” “知道了,额娘。”福临的小脸挤成苦瓜。 布木布泰又说道:“你们按九王说的去办吧。” “嗻!”索尼三人跪地打了个千,起身告辞离开。 送走了索尼等人,布木布泰又语重心长的对着福临说道:“皇儿,你忘了额娘上次跟你说过的话了吗?在你羽翼未丰之前永远都不要急着亮出爪牙。” “皇额娘,儿臣就是觉着两黄旗都是自己人。”福临说道。 “有时候自己人也不一定靠得住。”布木布泰轻叹一声说,“作为皇帝,生来就只能当个孤家寡人,你不能轻信身边的任何人,也包括额娘,记住了吗?” “记住了。”福临一脸认真的说道,“儿臣一定会隐藏好心思。” “好孩子。”布木布泰有些心疼的说,“当这个皇帝真委屈你了。” …… 在云龙山,吴三旺终于讲完山阳之战的全过程。 铳台大厅里有着刹那的寂静,所有人都沉浸在吴三旺的讲述中,仿佛被带回到了血火纷飞的山阳战场。 “干得漂亮!” 还是朱慈炯率先打破了沉寂。 用力挥舞了一下拳头,朱慈炯又道:“可惜呀。” 崇祯长长的舒了口气,笑着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儿臣没能参加山阳之战。”朱慈炯叹道,“错过了一次痛饮建奴血的好机会,可惜可惜,真是可惜了啦,唉。” 在场的勤王士子和边军武将有着一样的哀叹。 不过心境又各不相同,勤王士子们可惜的是没能参加这样一场大战,而边军武将可惜的则是错失一分天大的战功。 斩首九千余级啊,光真奴就有三千九百余级。 一个真奴五十两,一个包衣十两,加起来就是整整二十五万两银子!就算是五万大军平分,每个人也有五十两! 能买下足足二十亩地! “吴三旺,你辛苦了。”崇祯说完又对高起潜说道,“高伴伴,带吴三旺下去歇着,别忘了给他烧热水,让他好好泡个热水澡。” “老奴领旨。”高起潜乐颠颠的对吴三旺说,“三旺兄弟是吧,请随咱家来。” “不敢。”看着高起潜堆起的笑脸,吴三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也只能跟着高起潜离开了地堡。 “都过来吧。” 崇祯招手示意边军将领和士子长们围到沙盘旁边。 “今天之前,我们最担心的就是山阳的战局,一旦山阳失守,建奴大军不仅可以获得大量的粮草及饷银,更可以沿运河南下直取扬州府。” “扬州若是失守,一江之隔的南京也就危险了。” “若是南京失守,那我们在徐州的坚守就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说到这稍稍一顿,崇祯又道:“但好在,这样的极端恶劣的局面并未发生,阎应元和冒襄不仅守住了山阳城,而且重创了建奴大军!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冒襄殉国了,这不光是士子营的损失,更是大明朝的损失!” 在场的士子的脸上全都流露出沉痛之色。 马化豹、王遵坦等边军将领却不以为然,心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谁死都不奇怪,再说士子营六千多个士子,死个把士子有什么呀。 崇祯又接着说道:“好,现在你们再说说,接下来建奴会如何取舍?是增兵调粮继续长期围困徐州,还是就此退兵?” 郑森道:“圣上,学生以为建奴一定会增兵调粮,继续围困徐州。” 崇祯道:“你的依据是什么?建奴为何一定会增兵调粮围困徐州?” “直觉。”郑森说道,“我觉得多尔衮不会这么轻易认输,他一定会跟我们拼命的,所以我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必要时动用玉石俱焚的最终杀招。” 第255章 李自成要出兵 李自成这会也已经到洛阳。 跟着李自成一起到洛阳的,还有刘宗敏率领的三千骑兵。 这三千骑兵是真正的骑兵,战马都是骏马,不像以前只是拿骡子甚至驴来凑数,顶多只能算是骡骑兵,根本就跑不快。 见面之后,牛金星就有些惊讶。 当即问道:“圣上,哪来的这么多好马?” 李自成笑而不语,刘宗敏却是没能忍住:“这三千匹好马,是虎焰班刚进献的,前营已经拿下了大马营草滩,缴获了五六千匹好马。” 【注:大马营草滩就是汉唐山丹军马场】 【注:前营主将辛思忠,绰号为虎焰班】 “恭喜圣上。”牛金星赶紧给李自成拍了一通马屁。 “此番有了大马营草滩,我大顺骑兵就再不担心无马可用。” “大马营草滩不算个啥。”刘宗敏却是哈哈一笑说,“国舅爷那边的好马才多哩。” “国舅爷?后营?”牛金星一脸茫然的问刘宗敏道,“榆林那边也开始养马了吗?可是也不对啊,那地方养不了多少马吧?” “榆林养什么马。”刘宗敏一摆手说道,“我是说土默特蒙古,土默特蒙古占据着土默特川跟河套,有的是马,我们大顺很快就能组建起十万以上的骑兵!” 牛金星更加茫然:“土默特蒙古会把他们的战马卖给我们大顺?” 刘宗敏道:“丞相你还不知道吧,哈哈,土默特蒙古已经跟我们大顺结盟了,这全都是右军师的功劳,他找到了蒙古共主林丹汗的弟弟桑噶尔,还真别说,蒙古共主的旗号还真就管用,桑噶尔的苏鲁锭刚一竖起来,就有好几个蒙古部落前来投诚。” 听着刘宗敏在那说得唾沫横飞,牛金星就跟吃了颗苍蝇屎般难受。 当下牛金星转身对李自成说道:“圣上,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桑噶尔无论如何都是个蒙古人,眼下他有求于我们,所以才与我们结盟,将来他若真的收拢了蒙古诸部并成了气候,就必然与我们大顺朝反目,所以必须有所提防。” “丞相,此事就不必你过问了,高一功和李岩会处理好。” 李自成摆了摆手,又问牛金星:“倒是徐州那边打得怎么样了?” 李自成其实也非常关心徐州之战的结果,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跑这一趟。 牛金星拱手说道:“回圣上,建奴与明军仍然还在徐州对峙,建奴刚在徐州外围挖了数十里长的壕沟加护墙,看样子是准备要长期围困徐州了。” “长期围困好啊。”刘宗敏笑了笑说道,“最好两家在徐州拼个山穷水尽,到时候我们大顺军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吃掉他们,一统天下。” 牛金星也附和道:“我大顺朝一统天下乃是大势所趋。” “欸,不说这个。”李自成又一摆手说道,“建奴除了围困徐州就没别的举动?比如说派出骑兵到河南来抢粮?” 牛金星摇摇头说:“建奴并没有派骑兵到河南来抢粮,不过倒是听到个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建奴分了一半兵力去了淮安府,若不出意外,应该是沿着运河到淮安府、扬州府抢钱抢粮抢人去了,没准也有可能一口气杀到南京城下。” 听到这话,随同前来的左懋第立刻急了:“圣上,南京若是失守,大明必然不保,大明若是不复存在,大顺只怕也是难以独善其身,更何况大顺与我大明朝可是有盟约在先,两家联手共抗外虏,大顺如此行径实在令人寒心。” “先生不要心急。”李自成先宽慰了左懋第一句。 随即又皱着眉头问牛金星还有陈永福道:“如此重要的军情你们就没有核实一下?而且也不派信差呈送西安?朕若不来洛阳,还被你们蒙在鼓里。” 李自成对徐州之战的态度其实是很明确的,大方针就是隔岸观火。 但是如果明军处境变得极端恶劣,就要及时出手相助,以免明朝真的被建奴所灭,反过来如果建奴处境不妙,那就趁火打劫,从明军手里争夺最丰硕的战果,因为此时明军多半也已经兵疲将乏,肯定是抢不过大顺军。 不得不说,李自成这次真就不是鼠目寸光,反而是算盘打得极精。 所以听说建奴分兵洗劫淮安府、扬州府甚至南京,而牛金星和右营主将陈永福却对此懵然不知时,李自成就不由得动了怒。 面对李自成的怒火,牛金星果断推卸责任。 “文水伯,我不是让你派出探马去往淮安府刺探?” 牛金星道:“为何直到今日还没有消息传回,你在搞什么呢?” 面对牛金星甩过来的黑锅,陈永福不敢推辞,只能老实接住。 陈永福其实是提醒过牛金星的,应该多派探马细作深入到淮安乃至于扬州府境内,去刺探建奴的动向以及核实明军的处境。 一旦明军处境不利就出兵侧击徐州的建奴。 结果,却被牛金星训斥了一顿,之后陈永福就再不敢提。 说到底陈永福就只是一员降将,跟金牛星这样的大顺军元老不能相比,更何况陈永福还曾经射瞎李自成的一目,这就使得陈永福变得更加谨小慎微。 陈永福低着头说道:“圣上恕罪,丞相恕罪,是末将疏忽了。” 李自成皱了下眉头,正准备惩治一下陈永福,李双喜却急匆匆走进来。 看到李双喜,李自成便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朕不是让你留守西安吗?” “父皇恕罪。”李双喜慌忙见礼道,“是这样的,父皇走了没多久,大明就遣信使送来了一封捷报,儿臣便赶紧给父皇送过来了。” 说完,李双喜郑重的递过来一封书札。 李自成看完了书札,脸上怒意便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的凝重,此万万没想到啊。 牛金星愕然的问道:“圣上,捷报上面说的是什么?” 李自成舒了一口气,沉声道:“明军在山阳打了个大胜仗,斩首近万级!” “啊?!”牛金星、刘宗敏还有陈永福等大顺军的文官武将顿时愣在那,这下可真是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之外。 刘宗敏问左懋第道:“山阳没有明朝边军驻守吧?” “没有。”左懋第道,“淮安府就只有十几万乡勇。” “乡勇。”牛金星道,“十几万乡勇就能重创建奴?我怎么就不太相信呢?” 陈永福道:“明军乡勇若真在山阳重创了建奴偏师,那么这一路建奴偏师就必然会回到徐州,这样的话我们的探马就必定会发现。” 大顺军的探马没有深入到淮安府的境内。 但是徐州附近还是有不少大顺的探马细作。 结果陈永福话音刚落,一个武将就匆匆进来。 听完报告,陈永福又对李自成和牛金星说道:“圣上,丞相,刚接到探马回报,之前去淮安府的建奴大军真的又回到徐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