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她有两副面孔》 第1章 001温三其人 望京所有贵妇圈的人都在猜测,温家名扬天下的三姑娘温明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 又或者说她是先穿嫁衣入洞房,还是先着寿衣进棺材。 “许久不见温三了,也不知她咳血的毛病好没好?” “那指定是好不了的,她都咳了多少年,温家四处求医问药。无论是宫里太医,还是所谓的乡野村医,吃了数百副药方偏方,依旧无一丝好转,甚至每况愈下。” “好几次府里都挂上白灯笼准备后事了,她又活过来了。” “可不是嘛,听说温家库房里堆满了红绸和白麻布,喜丧事都预备着,到时候哪个先来用哪个。” “温三这病是怎么落下的?娘胎里带出来的吗?” “那倒不是,她本来身子就是有些娇弱。只是到了十三四岁,忽然就开始病重了。” 今日是徐侯府孙子辈龙凤胎的满月酒,但哪怕是难得一见的龙凤胎,都没能成为话题中心。 贵妇们聚在一起,那个女人依然是众人的焦点。 “想当初看中温家世代清流的门庭,给她说亲的人数不胜数,甚至还有皇子来掺和呢,温夫人都快挑花眼了,结果温三忽然就病倒了,一发不可收拾。之后又当众吐血,现如今除了破落户还在打她的主意,否则根本无人问津。” “这眼瞧着她今年都二十二了,再过几年,哪怕是破落户也无人上门了。” 正说着话,外头又传来一阵热闹声,显然是有宾客前来。 顿时原本窃窃私语的女人们,瞬间腰背挺直,正襟危坐,一个个又摆出大家闺秀的模样来,仿佛方才凑在一起嚼舌根的是旁人一般。 “诸位,是我来迟了。”来者声音清脆,言笑晏晏,一看就是个爽利人。 她正是温三的亲娘温夫人——陈婕。 “哟,亲家母,你来晚了,得罚一杯才是。”徐侯夫人连忙迎上去,亲热地握住她的手。 “我认罚,不过这酒一杯哪行,得三杯才是。一祝你喜得龙凤双胎孙儿,二祝我喜得龙凤俩外孙儿,三祝这俩小娃娃平安降生,没让他们亲娘遭罪,日后也平安健康,事事顺心。”温夫人这吉利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当下就拿起酒杯干了一回。 等要干第二杯时,徐侯夫人立刻拦住她。 “快放下吧,你要是喝醉了回去,温大人恐怕要找我家侯爷算账了。” 温家长女温明珠,嫁给徐侯府的世子,成了世子妃。 以两家身份地位来言,算是高嫁。 温夫人显然是个非常会来事的主儿,三言两语就把厅内的气氛弄得火热起来。 “你家三姑娘,今儿不来吗?” 一串客套话之后,徐侯夫人终于说到大家最关心的问题,顿时周围一静,哪怕众人还是一副矜持的态度,但是耳朵全都竖了起来。 温夫人自然是看出来的,面色丝毫不变:“这么大的喜事儿,她自然是要来恭贺的。只是走得慢,明珠陪着她一起过来,侯夫人请见谅。” “这是哪儿的话,她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况且儿媳与她是亲姐妹,必然有许多话要说。”徐侯夫人客套地道。 在温明珠的催促中,姐妹俩终于到达宴会花厅。 满座的娇笑美人,一室馨香,人比花娇。 想当初温明蕴也相当喜欢美人,还是这么多漂亮姐姐妹妹簇拥着,花团锦簇,一个个体态矜持,气质高雅,大家闺秀,谁不爱被美人环绕呢,简直像是来到了人间天堂。 可惜伴随着她年岁渐长,一起玩耍的闺中密友们全都成亲生子,只有她独身主义,连一门亲事都没定下。 况且今年都二十二岁了,若是家中长辈连续去世,她因守孝过了婚期,还能有借口,偏偏她家长辈一个赛一个身体康健,她只能在自己身上做文章。 可是哪怕吐血快要死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这个岁数在古代贵族圈没定亲,就是个原罪。 她但凡出现在哪儿,哪里就开始上演猴戏,大家都把她当只可怜兮兮年老色衰没人要的老猴子看。 桌上的各样菜市都是色香味俱全,还有几样新奇菜肴,不过温明蕴却不感兴趣,只是略动两下筷子沾沾唇,便停下了。 温明珠虽然一直在照顾客人,但三五不时往这边瞧上一眼,看见温明蕴这副模样,心里也有数了。 小妹这是想离开了。 她主动走过来,搀住温明蕴的手,拉着她去和徐侯夫人道别。 “三姑娘这就走了?你看你瘦的,才吃了几口啊,是不是这宴席不合你胃口?”徐侯夫人心疼地看向她,满脸担忧。 温明蕴连忙摇头,只是忽然咳嗽起来,立刻拿锦帕捂住唇。 “怎么会呢?今日的菜想必是请东来顺酒楼的大厨掌勺,虽说我没吃过全部,不过尝过其中几样小菜儿,还有现下最时新的樱桃肉和怀抱鲤,荤素搭配,显然极其用心。只是我身子不适,就不在这里久待了,免得搅了大家的兴致。”她说话轻声细语,语气极其真挚,让人听了只觉得十分窝心。 “三姑娘有心了。去吧。”徐侯夫人摆摆手,面上的神色淡了许多。 温家姐妹手挽手从偏门离开了,远离众人视线之后,温明蕴就忍不住开口:“长姐,你这婆婆怎么回事儿,当着我的面儿对你阴阳怪气,难不成她还想让我说出对你不利的话吗?况且我要是真说酒席难吃,那最先丢脸的可是徐侯府整体,她面上能好看,可真是个脑子蠢笨还心眼坏的老糊涂!” 徐侯府双胞胎的满月酒,自是温明珠操办的。 这位徐侯夫人惯会给人穿小鞋,操持侯府的本事没有,温明珠还没出月子就要操心满月酒的事情,这个婆母不仅不搭把手,还要在这里挑刺儿。 但凡温明蕴方才听不出她的话头,没有解释清楚,估计第二日就传得面目全非。 说什么满月酒开席后,温三提前离席,是觉得当日的菜肴极其难吃,这让温家姐妹如何做人。 温明珠立刻抬手去捂她的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这可不是你我的地盘,祸从口出。”温明珠拍拍她的手背:“我让丫头领你去我的院子,里面已经摆了一桌,乖乖等我和娘回去。” 温明蕴独自回去吃席,自然是不愿意的,索性逛起了徐侯府的后花园。 今日满月酒,徐侯府前厅后院都在办酒,外男也都知道避讳,并不会往内院走,所以不怕遇见不该碰到的人。 只是今日注定无法善了,她从绕到假山附近,耳边就传来一阵粗俗的交谈声,而且谈论的主人公恰好是她。 “温家那三姑娘上回我瞧见了,面色煞白,大白天都跟从地府里爬出来一样,就这样的破败身子,在我们村都没人要!” 简直是古代版,范冰冰在我们村都没人要。啧啧。 那粗嘎的嗓音极其难听,像是要扎破人的耳膜。 在最前面领路的丫鬟名叫露珠,乃是温明珠的二等丫鬟,瞬间白了脸。 温明蕴立刻拉住她,抬手示意她噤声,凑到耳边询问:“那里面的婆子是谁?” “侯夫人身边的田嬷嬷,从田家带过来的。”露珠回。 温明蕴眨眨眼,脸上露出一抹兴味的表情。 徐侯夫人本姓田,这位田嬷嬷显然是她出嫁时带过来的,还赐了主家姓氏,想必非常得用。 想起方才徐侯夫人那些小动作,温明蕴只觉得心头有股恶气要发散,来得正好。 假山里另一人嗤笑:“田婆子你说什么鬼话,人家三姑娘好歹是千金小姐,嫁妆无数。想要的人多了去了!” “我可没说谎,她一看就是不能下蛋的母鸡,娶个祖宗回来供着不成,反正我家铁柱不会娶的!”田嬷嬷大言不惭地道。 “铁柱是谁?”温明蕴冲着假山问道。 “铁柱自然是我儿子,跟在世子身边当常随,世子爷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都交给他操办。”田嬷嬷嗓门极大,在假山里面都形成了回音。 “田婆子你在跟谁说话!”有人问。 田嬷嬷一惊,大声喊道:“外面是谁?串儿这个死丫头呢?让她守门怎么还让外人过来了!” 假山里面登时大乱,田嬷嬷最先爬出来,后面又跟着两个老婆子,立刻一股酒味儿扑鼻而来。 天气炎热,假山里面比寻常地方凉爽,所以躲在里面纳凉,还有闲情逸致喝酒。 “你、你是——”田嬷嬷浑身开始颤抖。 “怎么,方才还觉得我配不上你儿子,现在就不认识我了?”温明蕴冷笑。 她显然怒极,但是说话的声音始终细声细气,听起来就是中气不足,好似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 “好一个田婆子,好一个徐侯府,竟然觉得我温家女配不上一个长随!”温明蕴一字一顿地说道。 说完之后,她“哇——”地吐出一口血来,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三姑娘!”周围的丫鬟们一拥而上。 那三个婆子更是面色惨白,田嬷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酒彻底醒了,茫然地喊道:“完了,全完了!” 第2章 002准备后事 温明蕴装晕装得心安理得,她被几个婆子抬上软轿,送到了温明珠的房里。 身边两个大丫鬟红枫、绿荷全都紧随身边,眼睛瞪得像铜铃,紧盯着徐侯府的下人,生怕他们把自家姑娘给害了。 后院里正在吃酒的两个徐侯府女主人,一前一后收到了消息,皆是大惊。 温明珠气白了一张脸,心里再如何恼恨,当着众人的面儿,也丝毫不敢显露。 田婆子说出那种混账话,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可若是传出去,大家根本不会关注一个碎嘴的婆子,只会借机嘲笑温明蕴当真嫁不出去,连个伺候的老奴才都瞧不上她。 她找了个借口,先离开宴会厅,之后又让温夫人出来。 温家三姑娘被气到吐血晕倒,那前院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侯府世子徐程锦也很快赶到了。 徐程锦出身高贵,仪表堂堂,才智双全,近日连续办了两件漂亮差事,入了皇上的眼,前途无量。 今日趁着双胎满月酒,无数人前仆后继地给他敬酒,想要搭上徐侯府替他办事。 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听到下人汇报此事,顿时五雷轰顶,羞恼交加。 田婆子那几句话,侮辱的何止是温三,他也没能逃过。 一个长随都不娶温家姑娘,那娶了温明珠的他又算什么! 偏偏这还是亲娘身边得用的婆子说的话,从田婆子就能看出徐侯夫人的态度,而温三还吐血晕倒了,温家人又如何能轻易放过,今日绝对不可能善了。 “母亲,您请放心,田婆子和她儿子已经被灌了哑药,拖下去杖责,之后是如何发落,全凭您和三妹妹处置。”徐程锦冲着温夫人行礼,毕恭毕敬地道。 “实在是小婿治家不严,之后等三妹妹醒过来,一定亲自向她赔礼道歉。” 他再三作揖,一番话说得相当漂亮,态度也放得很低。 温夫人脸色沉郁,心头不快。 这个女婿手够快的,毒哑了那田婆子,看起来是替温明蕴出气,实际上也斩断了线索,无法再追究下去了。 温明珠站在一旁,面色不虞。 “你赔礼做什么,田嬷嬷又不是你管教的。看大夫怎么说吧。”温夫人不忍长女难做,语气僵冷地开口。 大夫已经被请过来了,但是诊脉的时候,眉头紧紧皱起,显然情况不妙。 实际上如果早知道是给温家三姑娘诊脉,兴许他就找借口不来了,温明蕴这几年可是上了不少医馆的黑名单。 病难治,事还多。 “大夫,怎么样?”温夫人目前还能稳得住。 毕竟温明蕴三天两头抱恙,都已经习惯了。 大夫直接背着药箱走到外间,旁边的小桌上早已备好了纸笔,让他开药方,可是他却连个眼神都没给,显然不需要。 “三姑娘恐怕不好了,该准备起来了。”大夫长叹一口气。 他这话音刚落,温明珠声音颤抖地喊了句:“我苦命的小妹啊!” 之后便直接晕了过去,周围的丫鬟立刻一拥而上。 大夫皱眉,得,又晕一个,他就知道给温三诊脉,准没好事儿。 温夫人当场就嚎开了:“这是要我的命啊,姓田的老货丧尽天良,若是我一双女儿有什么好歹,我可怎么活啊!” 徐程锦心中恼怒万分,温明珠显然做出了选择,她在这时候晕倒,就是表明不掺和。 可其实不掺和不说情,也是一种态度,她给了温夫人暗示和把柄,让温家可以更加理直气壮地向徐侯府施压。 温夫人也的确这么做了。 她口中骂的“姓田的老货”,恐怕不止是田嬷嬷,还有同样姓田的徐侯夫人。 温明蕴躺在柔软的绣床上,闭着眼睛装晕,内心一片平静,鼻尖弥漫着长姐惯用的熏香,伴随着外屋隐约传来的争吵哭闹声,逐渐陷入睡梦之中。 唔,就挺催眠的。 徐侯府的气氛十分紧张,大夫请来了三四个,每个都是诊完脉就走,留下同一句话,让他们准备后事。 原本徐侯夫人还非常嚣张,“田婆子一家都被灌了哑药等着发卖,还要怎么样?这种话又不是我说的,难道还牵连上我不成。也不瞧瞧他家大姑娘给谁当儿媳妇,要是敢牵扯到我,我有的是机会磋磨儿媳妇!” 不过一直到天黑,温明蕴都没能醒过来,温大人下值后也过来了,直接运了口金丝楠木棺材过来,抬到了徐侯夫人的院子里。 “侯夫人,小女恐怕是不行了,她娘准备替她换衣裳,劳烦你费心操办。”温大人尾调颤抖,听起来像是要哭一样。 他只站在院子里,和侯夫人说话,根本没进屋,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停留。 “你看他说得什么混账话!他们温家都不是东西!”徐侯夫人气得破口大骂。 “够了,亲家不提,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姓田的老虔婆说得那些混账话,不就是代表了你的态度?我告诉你,若是这次温三真在徐侯府没了,你不用给她偿命,直接拿着休书回你们田家去吧!”徐侯爷冷下脸,根本不理会她的哭诉,挥袖而去。 徐侯夫人这才慌了手脚,连忙赶去探望温明蕴。 温夫人毫不推辞,直接将她留了下来:“我知晓是田婆子的错,与侯夫人无关,不过明蕴吊着一口气,今晚肯定要守夜的。明珠又晕了过去,唯有辛苦侯夫人与我一道守着。” 徐侯夫人张张嘴,刚想说让丫鬟守着便是了,她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还熬得住。 不过话还没出口,就被徐程锦打断了:“岳母说得极是。” 他一锤定音,对上亲娘时,眼神又冷又坚定,毫无转圜的余地。 温明蕴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怕自己睡得太香打呼噜,穿帮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幸好身边丫鬟懂事,及时掐醒她,否则真的被抓了个现场。 她伪装病体已经七八年了,经验了得,有信心不翻车,可是头一回睡徐侯府的床,枕头忒高影响呼吸,睡熟的话真容易打呼噜。 要是在这里穿帮,那可没办法收场了。 温夫人和徐侯夫人分别守上半夜和下半夜,下半夜比较难熬,为了照顾徐侯夫人,让她先守上半夜。 温明蕴身边的大丫鬟红枫也留了下来,方便指点徐侯夫人,顺带着看守她,免得这老妖妇对自家姑娘下手。 温明蕴正好睡不着,开始折腾之旅。 徐侯夫人正趴在一旁的小桌上打瞌睡,眼睛都已经眯起来了,她哪里能熬得住。 只在年轻时被婆婆磋磨去侍疾的时候熬过,现在却要伺候这么个黄毛丫头,心里憋屈得很。 就在她快要睡着时,忽然传来一阵呓语声,还不等她找到声音源头,就听到一道嘶声裂肺的喊叫声。 “姓、姓田的老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徐侯夫人瞬间惊醒,她睁开眼看向床上的人。 温明蕴的脸色依然苍白如纸,只是不同与之前仿佛睡着的模样,此刻她秀眉紧蹙,一双纤白瘦弱的手紧紧抓住薄被,贝齿咬住下唇,泛出一抹红。 “你们听到了没有,方才是不是三姑娘说话的?她要醒了是不是?” 红枫立刻回答:“回侯夫人的话,我们姑娘之前也会这样。” 徐侯夫人见她面色如常,并无惊慌,想必是真的习惯了。 心里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嘀咕道:看看温三这副臭德行,连回光返照都不忘骂人,就这种心思歹毒的老姑娘,能嫁得出去才叫怪事呢! “姓田的,你嘴巴生疮、耳朵流脓,久病床前无孝子,夫离子散……” 这回徐侯夫人是眼睁睁瞧着,温明蕴那张嘴一开一合,说出无数诅咒的话来,而且越听越瘆人。 她一下子弹起,快步走近床边,仔细观察。 都已经能说出这么完整的语句来,而且思维逻辑全部通顺,骂人骂得酣畅淋漓,根本不像是要死的人,反而更像是伪装的。 徐侯夫人惊疑不定,只是温明蕴的脸上始终透着一股青白之色,嘴唇也一丝血色都无,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要进棺材的架势,根本不像是伪装。 “你们三姑娘之前几回不中用的时候,也这么骂过人?”她毫不客气地问道。 温夫人不在这里,只有个丫鬟是温家人,徐侯夫人也就没什么顾忌。 红枫沉默片刻,点点头,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些迟疑。 “有什么话便说。” “之前我们姑娘也曾这样,府上有嬷嬷说是回光返照,每回姑娘又坚持了下来。还有这不是骂人,可能是预言。” 徐侯夫人眼睛一瞪:“什么预言?” “之前也有过几次,兴许会应验。”红枫嗫嚅着道:“姑娘在鬼门关走一圈,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场景,她之前说的话,基本上都应验了。” “你胡吣什么!装神弄鬼,给我掌嘴!”徐侯夫人心底火冒三丈。 温三一直骂姓田的,她直觉就是在骂自己,心中不快,偏偏不能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计较,正好拿红枫当撒气桶。 “我看见了,徐侯府……徐家……” 温明蕴扬高了声音,只是说到关键处却又声音低沉,像是含在嗓子里一般,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徐侯夫人顾不上教训丫鬟,虽不相信红枫的鬼话,但是一直听温明蕴念叨徐侯府和徐家,心中如百爪挠心,最终忍不住快步走上前。 “三姑娘,你说什么?徐侯府如何?” 她凑到床边,弯腰俯身贴近温明蕴,想听清楚她究竟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忽然抬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甲掐进了她的掌心。 徐侯夫人一偏头,就对上了温明蕴的脸,眼前这个死人一般的少女,忽然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比常人要黑的瞳仁看起来就像是地狱阎罗一般。 “我看见了一片血红,血光之灾。” 徐侯夫人第一时间想退,却被温明蕴死死抓住,毫无动弹的可能。 她都不知道,一个将死之人何来如此大的力气,像是铁人一般无法撼动。 偏偏温明蕴说出来的话,让她心惊不已。 温明蕴猛地张嘴喷出一口血来,兜头喷了徐侯夫人一脸,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瞬间染红了她的视线。 “快来人,拉开她!”徐侯夫人尖声惊叫,整个人都在发抖。 几个丫鬟婆子一拥而上,有去抠温明蕴的手指,也有拉着徐侯夫人的,可是往常瘦弱不堪风一吹就倒的温三姑娘,此刻像是长在徐侯夫人的身上一样。 两人的手紧紧交握,根本无法分开。 甚至因为丫鬟的动作太过粗蛮,将她的手快掰断了,传来一阵阵剧痛。 “松开松开,你们这些蠢货,不要拉我,去拉她的手!”徐侯夫人被折腾得鼻子发酸,眼泪汪汪。 几个丫鬟婆子不敢碰她,只能全往温明蕴那边招呼。 可惜温三跟木头做的一般,一动不动,无论那几个丫头婆子使多大力气,都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相反温明蕴施加在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强,徐侯夫人哪里忍得住,直接痛叫出声。 “你快想办法,让你们姑娘松手啊。哎哟,我的手要断啦!”徐侯夫人指着红枫,气急败坏地道。 “没用的,我们姑娘这时候脑子不清醒的,外面人说什么话根本听不见。”红枫早就躲得远远的,完全被吓破胆。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温明蕴再次开口了:“莫害我姐姐,否则你必不得好死!” 徐侯夫人打了个颤,整个人像是被一支箭射穿了一般,浑身冰凉。 “谁害她了,你松手你松手!”她外强中干地喊道,拼命挣扎,整个人用尽全力往后退,想要脱离她。 温明蕴轻轻一拽,徐侯夫人就有往前冲的架势,身边那些丫鬟婆子更是使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徐侯夫人拽开,彻底远离她。 温明蕴猛地一松手,在惯力的作用下,徐侯夫人和她身后的人全都摔了,由于力道很大,摔得都很重,更有小丫鬟没稳住,直接滚了两圈。 徐侯夫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虽说她有人肉垫子,但是运气十分不佳,额头撞上了旁边的小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当场就肿起一个鼓包。 第3章 003吃拿卡要 屋子里乱作一团,徐侯夫人痛得眼泪不停地掉,却不敢哭出声来。 她偏头看向床,温明蕴还瞪着一双眼睛看向她,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吓得她屁滚尿流地往后爬,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快叫你们家夫人和大夫过来,我招架不住,温三现在是人还是鬼啊?”她一把抓住红枫的裙摆,让她赶紧去找人。 红枫并不听她的,慢步走到床边。 温明蕴冲她眨眨眼,还轻微摇了摇头,便再次闭上了眼睛。 “侯夫人,您不用害怕,我们家姑娘当然是人啊。她还有呼吸呢,这种诅咒的话可不能胡说!”红枫捻了捻被角,气定神闲地道。 “不可能,她方才还瞪着一双眼睛看我,那分明是厉鬼才有的眼神!”徐侯夫人根本忘不掉那个眼神,温明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越想越觉得恐怖。 她再看过去,就见温明蕴已经闭上了眼睛,恢复平静,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一般。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红枫提醒道:“侯夫人,还有一个时辰下半夜就到了,您再忍一忍,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徐侯夫人心底憋了一口气,她很想现在就离开,可是徐侯爷和徐程锦之前的警告,言犹在耳,这前半夜她必须守好,只能忍下来。 却再不敢凑近,让人把椅子端到门口处,离得远远的。 往常晚上的时间过得极快,睡一觉就到天亮了,可是今晚却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偏偏温明蕴玩上瘾了,怎么肯放手。 她忽而呓语,说一些非常不吉利的话,忽而浑身打颤,一副随时要抽过去的模样。 “姓田的,我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像我这种没出嫁的姑娘枉死,多半是要变成厉鬼,我每晚都站在你床头看着!” 她每次只说一两句,可是每句话听起来都是那么惊悚。 到了后半夜,温夫人如期来换班的时候,就见徐侯夫人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双眼通红,泪流满面,显然已经哭肿了。 “亲家,你这是怎么了?”温夫人询问。 徐侯夫人看见她,简直犹如见到了救星,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把腿往外跑。 只是腿发软,差点摔倒,还是温夫人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你总算来了。今晚实在不太平,我——”她一肚子话想说,但是却不敢说。 “我走了。”最后勉强憋出三个字,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温夫人一脸莫名其妙,眼神追着她的背影,待看到徐侯夫人裙衫后面湿了一块,顿时一愣。 这是茶水打翻了? 可是她方才坐的地方,只摆了一把椅子,根本没有茶水,也无瓜果点心。 门口的地面上还残留了一小滩水迹,隐约印着她的鞋印。 “姑娘之前清醒过?”温夫人询问。 “没有,只是姑娘又预言了,说了一些侯夫人不爱听的话。”红枫规矩地回答。 温夫人挑眉,嗤笑一声,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心底鄙夷。 哦,这是被吓尿了,纯属活该! 亲娘来守夜,温明蕴自然不可能折腾,安稳地睡过去,之后还有硬仗要打呢。 清晨,天还没亮,徐侯夫人就被叫醒了。 “我昨晚守夜,还被温三吓个半死,根本睡不好,你这么早叫我做什么!” “这种时候,你怎么还能睡得着?温博翰连棺材都抬过来了,你不会真以为他是为了给女儿送终的吧?你信不信,温三要是真死在侯府,我们家也得跟着抬棺材出去!”徐侯爷气急败坏地道。 “我不管你睡没睡,只要温三没醒过来,你就得在床边守着。” “凭什么?温三只是一个晚辈,她又不是我婆婆!”徐侯夫人不忿。 “凭你身边的碎嘴婆子把人骂吐血了。她的确不是你婆婆,但只要她不醒,你就得去当孝子贤孙!会咬人的狗不叫,你不想温博翰给你儿子使绊子,就赶紧去!” 徐侯爷再三警告,最终起了作用,徐侯夫人灰溜溜地过去了。 温明蕴在徐侯府住了整整三日,于第二日傍晚清醒。 其实这不是她本意,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至少得折腾七八日,把徐侯夫人折腾个半死不活才算罢手。 可是偏偏她饿得不行,让绿荷伺候她偷吃东西的时候,被徐侯府的下人给撞破了。 无法,她只有趁势醒过来了。 不过清醒也有清醒的折腾法儿。 温明蕴正靠坐在椅子上,享用着乳鸽汤。 徐侯府厨娘的厨艺极好,汤水鲜香,肉质软烂,里面还放了参片,满满一锅全是精华。 “味道如何?”温夫人坐在一旁,目光慈爱地看着她。 温明蕴点头:“还成吧。只是人参年份太短了,还就这几片,也忒小气了点。” 她说完,还很嫌弃地撇撇嘴,要是让徐侯夫人听到,必然又得气到捂胸口,这人参可是三百年老参,她自己都舍不得吃,有个头疼脑热也只切点参须下来炖汤,到了温明蕴这里可是直接切片,简直跟割肉似的。 “夫人,姑娘,侯夫人来了。”外面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 刚好喝完汤的温明蕴,顿时把碗一推,就开始轻声啜泣起来。 “侯夫人是不是姓田?我不要和姓田的人说话,他们姓田的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碎嘴子!”温明蕴十分委屈。 她哭哭啼啼的,虽然说话不再像之前诅咒人时,那么中气十足,但也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兴冲冲赶过来的徐侯夫人,瞬间火气直冒。 她被折腾了这几天,简直要把自己半条命搭进去了,见识过温三的手段,她才知道当初和婆母过招,那简直是过家家一般轻松。 温家这三丫头,绝对是讨债鬼催生的,那脑子里除了骄奢淫逸,就是折腾人。 想想温家乃是清流之家,最忌讳享乐主义,温明珠给徐侯府当世子妃,那也是进退有度,善解人意,偏偏这温三,一窝好竹生出这么个歹笋来。 当初怎么没被掐死! “胡闹!怎么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冤有头债有主,田婆子胡说八道,你只记恨她便是,非要连累所有姓田的人,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少田姓人士嘛,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温夫人厉声教训。 她边说边从衣袖里摸出一块锦帕,送进了温明蕴的手里,抬手指了指嘴巴示意她。 喝完乳鸽汤,连嘴巴都没擦干净,就开始骂人。 温明蕴不紧不慢地擦拭干净,不过却没松口:“娘说得对。其他人是无辜的,那就徐侯府里姓田的人,我不要见。他们都是一伙儿的,背地里不知道说了我多少坏话呢!” 在得理不饶人这方面,她一向都是很可以的。 “三姑娘,小厨房新作了糕点,热乎着呢,奶香味儿十足,我给你带了些,你尝一尝甜甜口。” 徐侯夫人恨不得甩袖离开,可是碍于徐侯爷和世子给她的压力,她只能忍着,还得好声好气哄着。 “甜甜口?我不要再听见‘tian’这个字,姓田的都是坏人,呜呜呜。娘,我好难受啊,胸口好痛……”温明蕴一副又要犯病的模样。 温夫人连忙搂过她,扬高声音对着屋外道:“侯夫人,您请回吧。小女还未大好,此刻不能受刺激,待她好了,我定领着她向你赔罪!” 徐侯夫人连道不用,灰溜溜地走了。 一转身,她就气得面色阴沉,银牙暗咬。 按理说温明蕴已经清醒了,也该离开徐侯府,可是这一家三口只字不提。 不止温夫人娘俩住在这里,好吃好喝地供着,甚至温大人下值后也过来探望。 望京的贵妇圈议论纷纷,皆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徐侯府上下早就打点过了,谁都不敢多嘴多舌。 徐侯夫人就想把她们送走,但是温明蕴这病症时好时坏,吃得全都是精贵物,雪燕人参管够,但是却连床都下不来,如何让人离开。 到后面,她都开始怀疑,温三是不是在装病了。 偏偏温明珠也不管事儿,徐侯夫人去问过好几次,她都只说温三好哄,给她好吃的就行。 徐侯夫人最后都想骂人了,温三好哄个鬼。 直到身边有人提醒她,除了汤汤水水这些吃食,珍贵的布料,时新的衣裳首饰,名贵的胭脂水粉,甚至到一些古董等等,皆双手奉上。 一天大概能送上七八回,宫里最得宠的妃嫔娘娘,都没有这待遇。 送到最后,徐侯夫人一听到“温”这个字就开始打哆嗦。 以后她对所有姓温的人都从心里打怵,又阴又毒。 温明蕴不止吃拿卡要,而且还站在道德至高处,谁都说不出她不好来。 “侯爷,温三实在太过分了!这匹月锦纱是宫里娘娘赏的,还是藩国进贡的,我根本舍不得,原本准备裁剪做外搭,中秋进宫拜见娘娘穿的。她一个没出嫁的女娃娃,穿这么贵重,也不怕压不住!”徐侯夫人实在招架不住了。 直接哭哭啼啼地来找徐侯爷,给出去的东西,很多都是她压箱底的宝贝,甚至还有当初的陪嫁,但是为了大局,她都忍了。 可是如今到这块纱,她是真的舍不得。 这月锦纱不仅丝质柔软,里面还加了特殊的东西,到了黑暗的地方会发出淡淡白光,宛如月光,所以得名月锦纱,极其珍贵,千金难求。 就这一匹,能让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妇们都眼红。 徐侯爷脸色一肃,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还觉得不够乱,又开始胡咧咧,你管她压不压得住,反正比你压得住。她要,你就给!这还不是你该得的,你得庆幸她是温家女,而不是宫里的贵人,否则到时候连命都得舍了。” 温明蕴清醒过后,徐侯爷就很少过问后院的事情了。 不过是要几件东西而已,人家在侯府都吐了那么多血,棺材板都备好了,给点补偿完全说得过去。 恰好徐程锦也在,对上亲娘求助的眼神,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轻声安抚道:“娘,无事。三姑娘在府里已经住了几日,温家不可能让她久留的。我明日与明珠说,她定能处理好此事。” 徐侯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冷笑一声,没好气地道:“得了吧,你那个媳妇儿,胳膊肘可是向着娘家的,我之前又不是没请过她帮忙,人家推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是娶儿媳妇,还是娶了个讨债鬼回来!” 徐侯爷登时大怒,“我看你最像讨债鬼,都到这个地步,还不知道收敛点!程锦心中自有成算,他说行那自然行!” 徐侯夫人瞬间蔫了,缩着脖子离开了,咬牙切齿地让下人把月锦纱送出去。 当晚,温明蕴就让人把那月锦纱做成了蚊帐,直接挂起来,气得徐侯夫人差点吐血。 温家一家子都不是东西! 特别是这个温三,竟然把月锦纱用来做蚊帐,完全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暴殄天物。 第4章 004狮子开口 隔日,温明珠赶过来的时候,温明蕴正坐在窗下,和绿荷下棋。 “身上还难受吗?”温明珠走过来,抬手自然地试探着她额头的温度,见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 “难受着呢。昨夜都没睡好,这月锦纱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连只蚊子都防不住。夜里冒光,反而把蚊子全引过来了,外面趴了一层,差点没吓死我!”温明蕴撇嘴,满脸嫌弃。 温明珠哭笑不得,忍不住轻拍她的后背:“调皮,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得遭多少人恨。原本就不是做纱帐的,若是被我婆母知道了,得骂你山猪吃不了细糠。” 不得不说,当了几年婆媳,温明珠还是非常了解徐侯夫人的。 温明蕴抚掌大笑:“嘿嘿,这细糠到了我手里,哪怕吃不下我就扬了。她连享用的福气都没有,那不是山猪也不如!” 温明蕴在气人这方面,一向很可以的。 “还有什么想要的宝贝,尽管开口,时间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就站不住脚了。” 这院子本来就是温明珠的,所以姐妹俩说悄悄话也没什么顾忌。 “姐夫和你提了此事?”温明蕴收敛起笑容。 温明珠点头,调侃道:“你拿了这月锦纱,等于在婆母心口上戳了一刀,她忍不住搬救兵了。” “行吧,凡事都要讲究可持续发展,不可竭泽而渔。让徐侯夫人养好身体,从宫里扒拉点好东西,我再过来。”她十分光棍地道。 温明珠忍不住轻笑:“调皮。” “姐,别说我了,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满月酒那日就看出来了,你虽敷了粉,但依然面色有些苍白。是不是月子里没安顿好?”温明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温明珠脸上的笑容收起,不由低叹一口气:“也没什么,就是身上还有些不爽利,正常。每个女人生完孩子都会这样。” 小妹还没成亲,温明珠就没有多说什么,但其实温明珠来自现代,对于这方面的知识特地了解过,温明珠所说的应该就是恶露。 温明蕴眉头紧皱,她还是很担忧。 古代医疗条件这么差,女人生孩子简直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温明蕴属于胎穿,她至今都记得自己从温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场景,简直是终生阴影,也让她生出坚决不在古代生孩子的决心。 “对了,长姐,你生了二胎,对源哥儿还是一样的好吧?千万不能忽视他!”温明蕴立刻提醒。 在现代,都有家长生了二胎后,忽视一胎的,更何况是古代。 “这你放心,他可是侯府嫡长孙,未来的侯府世子,谁敢怠慢他!哪怕是双胎弟妹也越不过他去!” 温明蕴撇嘴:“我说得是你这个亲娘,侯府里其他人与我何干。你对他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温明珠顿时沉默,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傻妹妹,你说什么呢。源哥儿今年都八岁了,他三岁启蒙之后,就与我分开了,世家高门子弟,不能长于妇人之手。”她勉强撑起一抹笑容,还亲昵地点了点温明蕴的鼻子。 听到这个话,温明蕴都忍不住翻白眼了。 古代人说话用词,她都听了二十二年还没习惯呢,从骨子里就带着贬低女性的意味。 高门大户为了不培养妈宝男,孩子几岁就被抱走了,甚至平时相处都得端方守礼,别说撒娇了,有时候母子之间互动都挺尴尬的。 “这样也好,阿姐不用成日围着夫君和孩子转,免得把自己熬成黄脸婆。吃好喝好睡好,过自己的清闲日子。若是心中寂寥,再养一两只猫狗鸟雀,快乐似神仙。”温明蕴这话说得相当光棍。 温明珠满脸不赞同,轻叹一口气:“你又说这种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又要笑你。等日后你成亲生子了,恐怕做不到这种置身事外的高人状态。” 温明蕴撇嘴,没有答话。 别说二胎了,她连一胎都不准备生,没有血脉相连的孩子,她的确能一直当世外高人。 徐侯夫人终于被请进了里屋,瞧见了清醒的温三姑娘。 温明蕴穿着宽松的锦衣靠坐在床头,脸色仍然苍白如纸,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给刮倒了。 “长姐今早来教训过我了,侯夫人乃是长辈,而且一片心意不能辜负,只要我还有口气在,必然是要见您的,更不能迁怒您。”温明蕴说一句话,咳了三回。 乍听起来,是个懂事上道的孩子,但是不能细品,要不然就觉得哪里都很奇怪。 “哪里的话,田婆子说的那番话实在太混账,你心中有怨气,实属正常。”徐侯夫人轻咳一声,克制住心底的不情愿。 “我和娘说过了,明日就回家去。只是我这身子实在孱弱,如今喘气都难受,只怕前脚用轿子抬出徐侯府,后脚就要进棺材了——” 话还没说完,她又开始猛烈咳嗽起来,等咳完后,将捂嘴的帕子拿开,谁都能看见上面一片殷红。 徐侯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现在看到血,就想起那日守夜时,被温明蕴兜头喷了一脸血的感受,再配上温明蕴的诅咒,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一闭上眼就是满目血红。 她张张口,这种时候的社交辞令自然是要挽留,无论真心还是假意。 可是这几日,徐侯夫人见识了温三能折腾的劲儿,多次被戏耍,从骨子里就怕了她,连虚情假意的话都不敢说,生怕温三顺坡下驴直接答应下来。 温明蕴看见她这副怂样儿,差点破功笑出来。 好家伙,徐侯夫人的确是有点智商在身上的,但不多。 “为了不拖累徐侯府的名声,恐怕还要麻烦侯夫人多照顾一二,让我明日安稳回家。” “一定一定,三姑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便是。”徐侯夫人大喜,连忙应承下来。 温明蕴轻笑,客气地道:“这些日子辛苦侯夫人了,待我好了,一定送上谢礼。” “原本也是我没管好下人,都是应该做的。” 徐侯夫人见她这么客气,也连忙放低了身段,之后便被红枫送了出去,手里还拿着一串清单,正是温明蕴需要她照顾的地方。 她出来时,恰好见到温明珠进来,还心情甚好地打招呼。 “明珠啊,你小妹今日精神头不错。小姑娘虽然缠绵病榻,但是却善解人意,难得啊。” 温明珠一脸懵逼,看着徐侯夫人欢天喜地离开,仿佛是吃了糖一般,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愉悦的气息。 “你给她下了什么蛊?竟然这般开心!”温明珠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她是真的好奇。 “我给她当儿媳十年,伺候婆母,操持后宅,都没能得她几个笑脸,今日是她对我最和气的一次。” 温明蕴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还能下什么蛊,当然是迷魂蛊。你这婆婆不能顺着来,越顺她越难伺候,你若是给她两下子,之后再和风细雨,她就转头主动迁就你了。” 徐侯夫人是有点抖m体质在身上的,说难听点就是不识好歹。 她这辈子一帆风顺惯了,不止脑子舍不得动弹,眼睛也长到了头顶上,鼻孔看人。 对付这种人,就是要一巴掌把她拍到地上,她才能干点人事儿。 不然绝对会倒打一耙。 “不过她的好心情应该持续不了多久,我可不是一般人,小鱼小虾打发不走我。”温明蕴很有自知之明。 或许是对应她的话,她这边刚议论完,侯夫人的院子里就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人参各一根?她当侯府是人参窝啊,处处可见这玩意儿!” “血燕十斤。她咋不去抢呢?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有没有吃到十斤血燕,她也真敢张口!” 徐侯夫人欢天喜地回去,等让人准备清单上的东西时,瞬间炸锅了。 光看到开头前两样东西,就仿佛在割她的肉。 之前都送去那么多补品了,这现在临走竟然还要这么多,完全是把他家当冤大头整。 徐侯夫人完全招架不住,这次她也学聪明了,找到徐侯爷之后,完全不哭诉,只是把清单交给他,让他来准备。 “侯爷,不怕你笑话,我的嫁妆已经被掏得七七八八,实在是凑不齐这些东西,你和儿子又不让从公中走账,只能麻烦你准备了。” 她说完这话,也不管徐侯爷什么反应,直接把单子甩过去,转身走人。 离开的时候,都不能称作是小碎步,直接一路小跑,生怕被追上。 徐侯爷暗骂了几句,直接丢给管事准备,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可是被那管事追着要东西,才知道清单上的东西有多离谱。 一个偌大的侯府,自然是能凑得齐这些,只是花费颇多,难免心疼。 徐侯爷憋了一个下午,还是没舍得,一直等温博翰下值,他立刻赶过去见面告状。 当然徐侯爷可比侯夫人会说话多了,乍听起来那是相当有道理,就怕养成温三骄奢淫逸的性格。 温家世代清流,一向视金钱为粪土,肯定容不下这样的姑娘,万万没想到,温博翰根本不如他的意。 “徐侯爷说得甚是,我们温家世代清流,无论是教养姑娘还是爷们儿,都端方清正。唯有我这小女不同,她生来体弱,无数大夫断言她没几年活头,所以家中一切金贵之物皆予她享用,只盼她没白来走这一遭人世间。但凡她想要,若是家中没有的,我与夫人也会尽力求来。” 温博翰这番话说完之后,把徐侯爷都听愣了。 温大人是礼部侍郎,性子一板一眼,是礼教规矩的坚决拥护者,当初皇上任用他的时候,曾经在言官和礼部之间踌躇,这两处都很适合他。 最终因为温博翰性子刚直,怕他成日上谏,得罪太多人,让他去了礼部。 而这样一位老古板,竟然也有如此溺爱孩子的一面,不过再一想温三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一切又都说得通。 “这清单我也看过了,并不是多了不得的东西。当然如果徐侯府出不了,我可以让人回府去拿,只是在小女面前切莫露馅,她是个相当敏感聪颖的孩子。”温博翰将清单递了回去,波澜不惊地道。 徐侯爷差点被口水呛住,听听这说得还是人话吗? 难道他们堂堂侯府,富贵还不如一个四品官员的府邸不成?竟然抠搜至此,还需要弄虚作假,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像他们这种侯爵之家,最厌恶的就是被人瞧不起,里子绝对不如面子重要。哪怕底裤穿破洞了,那外衫也得是光鲜亮丽。 “温大人这是什么话,东西都备齐了。只是温家教导后辈一向以严苛出名,我怕引起你的误会,遂提前知会一声。这点子东西,我们徐侯府还不至于放在眼里。”徐侯爷腰板挺直,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温博翰冲他作揖:“侯爷说得甚是有理,是我多虑了。” 等两人分开之后,徐侯爷越想越憋屈,他怎么觉得方才温博翰是故意的,明显用了激将法,但是当局者迷,他现在反应过来也晚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人准备东西。 第5章 005满载而归 温明蕴起了个大早,屋子里摆了两个大箱笼,里面塞得严严实实的,全是她这几日在徐侯府搜刮来的东西。 外屋还放着三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们正将这些箱笼抬起来,往马车上送。 徐侯夫人早早起来了,看见这犹如抬嫁妆一样的架势,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里面装的可都是好东西啊,连她自己都舍不得用,全都被温三给要走了。 她心底痛骂不止:抬走吧抬走吧,温三这个短命鬼,这些东西就当是我们徐侯府送你的陪葬品了! 温明蕴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照着,温明珠帮她梳头发,温夫人则在做最后清点。 “阿姐,屋子里这两个箱笼我不准备带走,左边那个是给你的,右边的则是给源哥儿。可怜的娃,成日上学读书,我住在这儿几日,都只见了一面。” 温明蕴轻叹,七八岁的年纪,在现代才是小学生而已,正是爱玩儿的时候,哪怕鸡娃严重,那也得保证睡眠时间。 可是她的小外甥已经开始死亡作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温明珠轻笑,连忙摆手:“你全都带走,若是被眼馋的人知道了,只怕得要回去。” 虽说没有直言姓甚名谁,但是姐妹俩都清楚说得是谁。 “他们不敢,若是敢要回去,我就敢再回来。” 听着温明蕴这般豪言壮语,温夫人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地道:“看把你能的!等待会儿见到你爹,我看你怎么办!” 温明蕴装病这几天,温博翰虽然来徐侯府助力,但实际上根本没来看过她。 嘴上找的借口是,毕竟是在徐侯府,他不好随意在后院走动,但实际上温家人都知晓,对于温明蕴此番行事,老爷心中有气。 只是碍于在旁人地盘,隐忍不发而已。 温明蕴缩了缩脖子,瞬间不敢吭声。 害怕面对亲爹的毒打,也是她不愿意回家的重要原因之一。 温明珠拍拍她的手背,岔开话题说笑道:“怎么只有我和源哥儿的,没有你另两个外甥的。你要知道他二人的满月酒,可都被你这个小姨给抢了风头,结果拿好处的时候却两手空空?” “谁说我没留了,喏,在那儿呢!这可是其中最值钱的一个,有价无市,千金难买。” 温明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那顶月锦纱做的蚊帐,顿时哭笑不得。 “拿走拿走,谁稀罕!这要留下来,可就是个祸害,府上估计要不得安生。” 这顶帐子要是敢给双胞胎用,徐侯夫人看见了,哪怕是自己的一双孙儿,估计也得气死。 就她那点针尖大的心眼,说不定还会把对温三的不满,迁怒到双胞胎身上。 “不要就不要。”温明蕴撇撇嘴。 很快一切收拾妥当,她被婆子抬了出来,直接坐上软轿。 软轿一路抬到马车旁,又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从出来到现在,她的脚几乎没落过地,一步路都未曾走过,简直是至尊待遇。 临别之际,她似是想起什么,让丫鬟撩起窗帘,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这些日子叨扰了,多谢侯夫人照料。”她开始说客套话。 徐侯夫人之前被她如此算计过,一听她说好话,就头皮发麻,不知道温三又看中什么东西,想要抢了。 她顿时后悔,今日要送瘟神离开,心情太过激动,一高兴就认真打扮了一下。 头上戴的扭珠蜻蜓宝石步摇,可是她陪嫁压箱底的头面,温三不会是看中这个了吧? 徐侯夫人不敢搭话,只是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温明蕴的脸颊抖动两下,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她低头抚平衣衫上的褶皱,慢条斯理地道:“之前明蕴不懂事,不知月锦纱乃是侯夫人心头好。素来君子不夺人所好,虽然明蕴不算君子,只是个命不久矣的女子,但也深知这个道理。月锦纱已留在府中,原物奉还,还请侯夫人见谅。” 说完之后,她轻咳两声,歉意地笑了笑,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 车帘落下,遮住车内的场景,马夫甩起马鞭,车子悠然离去。 徐侯夫人却完全笑不出来,甚至因为温明蕴提到了月锦纱,所有的好心情都没了。 那匹好料子,不是让温三拿去做蚊帐了吗?哪来的原物奉还? 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温明珠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略有些后悔。 早知道方才那顶蚊帐,她就接下来的,哪里还有这么一出。 小妹真的太调皮了,都回家去了,还不忘刺激一回婆母。 徐侯夫人回到院子里,屁股还没坐热,蚊帐就已经送到了。 她气得暴跳如雷,“温家的三丫头,不仅心思歹毒,脸皮也够厚。好好的一匹月锦纱,都被糟蹋成这样了,还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可去她娘的吧!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下次谁再敢说温家是世代清流,我撕烂他的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子……” 瘟神走了,徐侯夫人也不用再委屈自己憋着,直接破口大骂,一次性骂个爽。 “把这破烂玩意儿拿去烧了,别留在这里碍眼!” 她的话音刚落,捧着月锦纱的丫鬟就行礼告退,准备按照吩咐行事。 “回来。” 徐侯夫人盯着蚊帐看了一眼又一眼,仍然火冒三丈,但视线却始终黏在上面,舍不得移开。 这月锦纱可真好看,哪怕是白天,也能看见其中的亮银丝。 “拿来我瞧瞧。” 她将蚊帐拿起来抖了两下,仔细察看了好几遍,终究还是没舍得扔。 “这料子是真的不错,送去给锦衣阁的掌柜瞧瞧,还能不能做一件外搭了,如果还足够就留下吧。” 徐侯夫人轻咳了一声,显然也觉得自打脸比较丢人,不过还得维持着侯府贵妇的气派。 同时心底更加痛恨温三了,要不是那个死丫头,自己何至于做出这么跌份的事情! 几日前,温家母女出门吃酒,只有一辆马车。 而如今回来了,却有三辆马车,不然那三口大箱笼都装不下,可谓满载而归。 温明蕴和两个大丫鬟坐在头一辆马车内,车里都是自己人,她索性也不装了。 斜躺在车里翘着脚,让红枫喂水果给她吃,好不惬意。 第二辆马车里,则坐着温家夫妻俩,此刻温大人满脸寒霜,横眉冷对。 温夫人瞧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你摆出这副架势给谁看!” “明蕴胡闹,你也不晓得拦着。徐侯府是做得不对,让下面的奴才说出那么难听的话,可也不能因为一句话,就往家里扒拉东西吧。得亏徐侯府一家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然要是闹出去,绝对是天下人的笑柄!”温博翰冷着声音道。 哪知道他话音刚落,温夫人就和他呛了起来。 “你说我做什么?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吗?明蕴吐血之前,又没有和我商量,我上哪儿阻拦。再说说你,不也上赶着坑徐家,没见你往回拉啊。” “我哪有余地往回拉,都到了这个地步,大夫让操办后事了,我除了给你们填补漏洞之外,还有其他选择吗?”温博翰据理力争。 夫妻俩都觉得对方莫名其妙,没事找事,马车内的气氛那是相当紧绷。 马车行驶到温府,得到消息的管事早就准备好了,立刻有婆子抬了软轿过来,伺候三姑娘上轿。 温明蕴抽空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看着几个常随小厮上前把大箱笼抬下来,放到地上还发出沉闷的声响,显然里面装得东西满满当当。 她不禁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瞧瞧,这就是她这几天打下来的江山。 虽说温家不缺钱花,但这种从别人家扒拉东西的感觉,真的好爽啊。 还没等她回味足够,温博翰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脸阴沉的表情,仿佛来了大姨爹一般。 一见亲爹这副模样,温明蕴当场头皮发麻。 “快走,我要回后院。”她急忙催促婆子走人。 在亲爹的怒火之下,江山也顾不上了。 “慢着。” 可惜还没等婆子抬腿,温博翰已经直奔而来,并且及时拦住了。 “身子好些了吗?”温博翰关心道。 温明蕴立刻歪倒在软轿上,不停咳喘着,一副马上就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她乃是装病老手,就算温博翰知道她是装的,此刻看着也胆战心惊。 “爹,我恐怕是不中用了。呜呜呜,女儿这些年拖累您了。” 温明蕴马上夹紧尾巴做人,并且尽捡着可怜话说。 “孩子,不要哭。”温博翰慈爱地看着他,满脸都是心疼:“等为父今日下值回府,有你哭的时候。” 只是后面那半句话却相当骇人,正在啜泣的温明蕴,猛然一僵。 不得不说,父女俩都是演戏高手。 在外人看来,两人父慈女孝,无比温馨,其实已经过了一招。 到了后院,陈婕追上来看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也摆出这张丧气脸给谁看?在路上要看你爹的脸色,回来还得对着你,我真是欠了你们姓温的。” 温明蕴顿时撇嘴,要哭不哭地看着她。 “娘,爹临走前对我放狠话,说要狠狠地治我,您要帮我!” “我帮你爹。”陈婕甩下四个字,转身就走了。 温明蕴瞬间头大了,不会吧,她都穿到古代当贵女了,还躲不开男女混合双打吗? 第6章 006力能扛鼎 温明蕴是胎穿。 想当初她在现代熬夜喝酒泡吧,恣意地挥洒自己的青春,过着颓靡的富二代生活,满脑子都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然后她就穿到了温夫人的肚子里,成了一个小小的胚胎,逐渐意识到自己穿到了古代,还特别幸运当了官二代,那叫一个猖狂。 有钱的不如当官的,她成功升级了! 这不妥妥玛丽苏女主剧本嘛。 等她出生之后,她要抱紧各方粗大腿,温家长辈尽拜服在她的尿布之下,想尽办法去皇宫,最后在龙椅上扯九五之尊的胡子,再说几句吉利话,成为整个大烨朝的团宠吉祥物。 三岁作诗,五岁出口成章,七岁吊打一众神童,哪怕不能科考,也要拿下响当当的女状元名头,让一众小屁孩儿跟在她身上感叹生不逢时,让温明蕴与日月同辉,其他人连点光影子都看不见。 当然光有才不行,也得有钱花。她从现代来,那做做生意搞搞营销,把这些没见识的古人戏耍得团团转,那还不小case! 大小也得混个首富,虽说古代商人地位低下,做得太强还没背景,容易被帝王家搞垮。但是她不怕啊,她可是个婴儿时期扯皇上胡子的吉祥物唉,赚点钱怎么了。 大不了再搞□□,让这个时代从冷兵器直接过渡到□□,这功劳谁能抢。 等十三四岁了,她再去和清贵皇子、霸道权臣、俊秀状元谈个恋爱,争取拿下“权贵皆和我有一腿”的成就,还动不动看向窗外,悲春伤秋地感叹:世人皆羡吾之绮丽,谁能知晓吾之苦? 我在望京走,一步一个前男友,他们都为了争夺我而大打出手! 不过就算和再多美男谈恋爱,温明蕴也很清楚,在古代嫁人风险极高。 她可是要当大女主的人,男人只会影响她装逼的速度,为此她不能成亲,必然要独自一人。 好歹是三观端正的新时代青年,温明蕴都这么有钱了,做善事那必然要有,还得大大的有,带着大家共同投奔富裕生活。 那皇帝老儿就算再老眼昏花,昏君误国,也得答应她独身这小小要求吧,高低再给她个爵位,她也不要国公爷这么高档的,就来个侯爷好了。 她立女户,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侯爷,终生未嫁,无儿无女,年过九十,无病无灾,于睡梦中离世。一生行善事无数,死后所有家财皆用于民生。 我的妈耶,这履历这成就金光闪闪,就连后世为她书写生平的人,都得沐浴斋戒,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才行。 温明蕴集大烨朝的团宠吉祥物、女状元、创业首富和万人迷于一身,钱竟然还越花越多,她细细品了品,这么一盘算,全是晋江文热元素啊,她就是集各种苏爽于一体的女王。 就按照这个标准,冲! 在温夫人的肚子里待了九个月,但凡有点意识,她就开始白日做梦,一切都整挺好。 终于要临盆了,她斗志昂扬。 完美的人生、光明的前途、甜甜的恋爱都在等着她啊,冲啊! “夫人的胎位有些不正,快让姜太医进来!” “不行啊,老夫人在外面坐镇。女人生产,姜太医是男子,这怎么可能进得来!” 当温明蕴听到两个接生婆的探讨声时,她吓得直接要往回爬。 呜呜呜,我不要出生在古代tat 医生,我需要医生啊!去你妈的玛丽苏大女主! 她从血泊中挣扎出来,亲娘还在抢救之中。 产婆抱她出去,老夫人面色难看,因为不是她想要的孙子,扫袖而去。 三元及第的亲爹抱着她半晌,也没能憋出一个大名来,只取了个小名叫如意。 后来她才知道,不是文采斐然的亲爹江郎才尽了,而是温明蕴实在没什么特色。 长女出生之时,手中抓了一颗珍珠,取名温明珠。 次女出生之时,恰逢傍晚霞光万丈,取名温明霞。 三女出生之时,除了难产啥都没有,遂取小名如意,希望她逢凶化吉,事事如意。 直到她满月才得名温明蕴,蕴有蓄藏聚积之意,大概是说她现在不出众,是把力量都藏了起来,厚积薄发。 从三人的名字中都能看出来,如果她们姐妹中有人是大女主,那肯定轮不到温明蕴。 得,她的玛丽苏人生,一秒梦碎。 温明蕴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本该放松享受,却因为爹娘严厉的预告,让她毫无心情,只剩长吁短叹。 “咚——”的一声闷响,温明蕴只觉得脑袋遭受袭击,紧接着一个荷包骨碌碌地滚到怀里。 她抬头一瞧,就见一个年轻公子哥儿走过来,面如冠玉,身姿挺拔,端得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 “你搬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还叹气?小心反噬。” 可惜一张口,就破坏了那股范儿。 来人与温明蕴有五分相似,正是温家这辈唯一的男娃,陈婕所出的最后一个孩子,温青立。 “把话收回去,否则别想分东西。”温明蕴警告道。 温青立挑眉,找了张椅子坐下,丝毫不惧:“你在徐侯府闹了这么一出,爹一定很生气吧?只是怕人看出来一直隐忍不发,今晚回来肯定要你好看了,你不需要我帮忙?” 她不语,青年知道抓住了她的把柄,顿时得意地笑了:“既然要我帮忙,那东西分我一半,不过分吧?” 温明蕴抬头,冲他甜甜一笑,点头道:“你说得有理。” 说完话,她直接起身走到院子中央,那三个大箱笼已经搬了过来,温明蕴一一将盖子打开,直接弯腰蹲下,双臂合拢徒手抱起其中一个。 温青立的眼皮跳了跳,头皮发麻。 温明蕴的身形极其瘦弱,看起来风一吹就倒了,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些年装病如此成功,骗了无数人。 可是就这样一个病弱美人,此刻却用纤细的身躯,抱起一个大箱笼。 箱笼抬进府里的时候,他的小厮恰好看到了,回来之后就回禀他,一个箱笼得三个粗使婆子合力抬起来,看着还颇为吃力。 而现在没用任何人帮忙,温明蕴就独自抱起来,甚至面带微笑,无比轻松。 如果不是她那两条细瘦的胳膊,与庞大的箱笼对比明显,兴许让人误以为她抱的是空气。 “你做什么?” 温青立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满脸戒备地看着她。 “和你分赃啊。你坐着别动,我抱过来让你挑。” 温青立眼瞧着她抱住箱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他才长舒一口气,重新坐回来。 “姐,你不要这么突然的暴露本性好不好?哪怕是至亲之人,也会被吓到。算我求你,一直当个病痨美人好吧!” 他被惊得够呛,周身的危险雷达全开,乖乖叫姐。 温明蕴有两大秘密,除了装病之外,就是力大无穷。 她的确是有点大女主体质在身上的,但是不多。 当知道自己力能扛鼎那一刻,她当场哭了。 尼玛的,让她穿越到古代,又给了她金手指,但为什么偏偏是力气方面? 她要这玩意儿有毛用啊! 她出生在诗书之家,不是屠户之家,既不用给猪割蛋,也不用杀猪啊。 之前她幻想的那些玛丽苏人生,有哪一样和力大无穷这个金手指对上啊?万人迷、随身空间、系统商城、团宠好感度那些金手指去哪里了啊?老天爷是在玩儿她吗? 难道要她拳打狗皇帝,脚踢封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吗? 这种美梦,她连做都不敢做,她配吗? “东西还要不要了?我可是搜刮了不少笔墨纸砚,其中还有前朝水墨画大师余怀忠的遗作。要不是为了你,我都不可能张这个口。”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要啊,哪能不要,在哪儿呢!”他激动地起身要过来,却被温明蕴阻拦了。 “你坐那儿吧,我抱过去都比你速度快。” 温青立乖乖坐好,满脸期待地等着,脖子伸得老长,像只等着喂食的王八。 温明蕴轻松抱起箱笼,要不是箱笼实在太大,一只手弄不过来,她都能表演个金鸡独立,力能扛鼎的女人就是这么牛逼! 她走到温青立面前,青年抬手刚想翻找,就见她松手了。 箱笼被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腿上,仿佛清风拂过,他毫无察觉。 而当她松开手的那一刻,他瞬间犹如泰山压腿,当场整个人都跪了下去,箱笼翻倒在地,里面的东西都被掀翻了。 “啊……额……”他发出极其难耐的□□声,显然是痛到极点。 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眼泪都流出来了,恨不得当场去世。 “姐,救——救命!”他爬不起来,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温明蕴见他反应灵敏,顺利避开,没有什么大碍,也就不急着出手援助,反而悠哉地看戏。 “小弟,你在说什么,我乃是弱质女流,自小身子不好,还是你口中的病痨美人,如何救你!”说完这番话,她就摸出一块锦帕来按住嘴,矫揉造作地轻咳两声。 咳完之后,故意把帕子往他面前递,让他看清楚上面殷红的血迹。 “别玩儿了,我站不起来。”温青立欲哭无泪。 人在箱笼下,不得不低头。 “谁和你玩儿,你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是祖母盼了十年的嫡孙,是娘亲费了半条命才生出来的男娃啊。我怎么能不心疼你呢?这一箱笼的东西,不用挑,姐全送给你了!” 她声情并茂地说着,一副真心为了弟弟着想的模样,只除了偶尔克制不住的白眼。 现代社会都有重男轻女,更何况是礼教森严的古代。 当温青立还没出生的时候,这个家里最苦的就是温夫人和她了。 陈婕嫁进温家第二年开始生孩子,三年抱俩都生了女娃娃,好在她年轻,而且头两胎一个手抓珍珠出生,另一个伴着晚霞而出,是大吉之兆,迷信的温老夫人坚信,先开花后结果,两个女娃是给男娃打前站呢。 连续生孩子很伤元气,温老夫人还大度地表示,让儿媳休养生息,彻底准备好再一举得男。 四年后,陈婕才生了第三胎,可惜仍然不带把。 而且相比头两个女娃,第三个孙女那是相当的平平无奇,只差把“打酱油”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老太太彻底炸锅了,觉得三孙女晦气,各种阴谋论,还觉得是她把原本的孙子给挤走了。 偏偏陈婕为了生她,还大出血差点没了,老太太就默认她是扫把星。 那时候她们母女俩的日子,是真不好过,直到陈婕咬牙怀上了第四胎,才生下了儿子。 温青立与温明蕴只差了两岁,姐弟俩也属于三年抱俩,实际上陈婕身体根本没养好,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只能拼命去生。 这些事情简直不能回想,每一件都是鲜血淋漓,又无可奈何,但凡提到成亲生子,温明蕴只觉得心里都在发苦。 正因为她是胎穿,生而知之,所以才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姐,我错了。你快救我,我的腿瘸了!”温青立认怂得相当迅速。 “知道错了?”温明蕴询问。 青年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我错大发了。” “那待会儿在祖母和爹娘那里,你应该明白要怎么表现吧?”她继续发问。 “当然,我可太明白了!” 在温青立连连保证之下,温明蕴才走过来,大发慈悲地挪开箱笼,抓住他的后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放到了椅子上。 温青立被衣领勒得直翻白眼,差点yue出来,忍不住抱怨道:“姐,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我能被你给勒死!” “嗯?” 温明蕴轻哼一声,青年脸上的表情突变,马上从痛苦万分变成满脸堆笑,还笑得特别便宜。 “小弟的意思是,多谢姐姐鼎力相救,女侠好身手。然而我自小柔弱不堪,您得轻拿轻放。毕竟之后我还得为您效力,一定要多加珍惜我啊,女侠!” 温青立冲着她抱拳,做出一个江湖人行礼的动作,端得那叫一个飒爽英姿。 偏偏说出来的话极近谄媚,简直人格分裂,不过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显然习以为常。 “准了,不过你这小身板还是得再练练。”温明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温青立整个人一踉跄,差点被拍到地上给她磕一个,脸上的表情苦不堪言。 不是,就这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架势,再怎么练到她面前都得趴着吧。 况且两人站在一起,他明明是人高马大,而温明蕴小鸟依人,但是双方力量却完全颠倒过来,这都是命啊。 第7章 007逆袭翻身 佛堂内,一阵檀香四起。 温明蕴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看起来相当虔诚。 只是她偶尔悄悄抬起眼皮向旁边看去,身旁的蒲团上跪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正是温家如今辈分最大说话最好使的温老夫人。 这位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模样端庄,手段狠辣。 她虽是老太爷的正妻,但老太爷好色,又因为是家中老小,头上还有其他兄长,是清流之家的异类,不止府中美妾成群,还有养在外头的相好。 但就算这样,老夫人也是最后的赢家。 不仅斗倒了无数美人,还给那些莺莺燕燕灌了无数避子汤,哪怕是有生下的庶子,几乎都夭折了,无人能动摇她儿子的地位。 老太爷人过中年,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等温博翰能独当一面之时,老头儿直接一命呜呼了。 死得也相当不体面,是被人在臭水沟里发现的,说是喝多了酒,一头栽进去淹死了。 这在温家并不是什么秘密,明明算是丑闻,可是温家的下人们却没有遭到封口的警告,温明蕴还在亲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吃了好几次老太爷的瓜。 当时她还在为老太太鼓掌,感叹老太太是宅斗冠军,奉献了一出教科书般的宅斗案例。 只是等她出生之后,和这位祖母接触,才发现自己当初有多么可笑。 宅斗冠军不是谁都能当的,这位老太太手下收割的亡魂无数,更重要的是,老太爷的死很可能也与她有关。 因为老太爷死得太难堪,生前也没做什么好事儿,温博翰作为儿子对父亲的感情并不深,反而和老太太是相依为命的感觉,那是相当的孝顺。 甚至府上越传老太爷的死,温博翰就越想起老夫人之前过得苦日子,更加心疼亲娘。 温明蕴稍微把自己代入成老太太,当家做主死老公,瞬间觉得爽极了。 既不用伺候糟老头子,还因为他死了,没人压在自己头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儿子孝顺,儿媳根本无法与她抗衡,这日子简直赛过活神仙。 要是她,她也会想搞死那个老头儿。 “起来吧,你身子不好,不用一直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老夫人睁开眼,总算是念完今日的佛经,轻声细语地道。 “祖母,你这里乃是吉祥宝地,我和您在一起念经,就觉得心绪安宁,身上都舒服多了。”温明蕴眉眼弯弯,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来。 老夫人完全就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亲自牵起她的手往外走,看起来跟个观世音菩萨似的。 “你身子调养得如何了?”老夫人关怀道。 “还是老样子,总也不见好。”温明蕴轻咳一声。 老夫人一听这话,立刻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去准备许多补品,全都是人参燕窝银耳之类的,那是相当的大方,显然是把她自己的份例都拿出来了。 若是光看表面,谁都觉得老太太这是心疼孙女,出手如此阔绰大方,甚至丝毫不嫌弃一个病秧子。 这其中的变化,离不开温明蕴的努力筹谋。 “你回来之后,瞧过立哥儿了吗?”老太太询问。 “瞧过了,他说这几日略有些心神不宁,书也读不进去,我要请大夫来,他也不要。若是爹回来考校他功课,又得挨训了。”温明蕴故作叹息。 “的确不用请大夫,他听到你在徐侯府受苦,心里就不舒坦。你们虽不是双生子,但却彼此有感应,你多陪他几日就好了。”老夫人的眸光闪了闪,握着她的手安抚道,尽显亲昵。 温明蕴乖巧地点头应是,只是在低头的时候,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想当初老太太直接说她是扫把星,既没有前两个孙女出生那般不同寻常,还连累儿媳生产伤了身子,大夫甚至说过恐怕不能继续生了,那她的嫡孙梦就破碎了。 而她想让温博翰抬个妾,先生个男娃有后再说,可是往常对她十分孝顺的儿子,却咬死不肯松口,死活不同意,哪怕老夫人使了些手段给他下药,都没能让他就范。 温明蕴那时候还躺在襁褓里,就已经感到古代世界对她的恶意。 祖母忙着和爹斗法,亲娘要养身子自顾不暇,她这个小可怜简直是地狱般开局。 她周岁之前,老夫人都没正眼瞧过她,每次祖孙俩不凑巧遇上的时候,老太太都直接闭着眼睛,端得是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温明蕴又不是个真正的孩子,她什么都懂。 原本还想表露自己比一般孩子聪慧乖巧,来讨老夫人的欢心,把扫把星逆袭成团宠。 结果看到老夫人这样子,她的暴脾气也上来了。 就这老虔婆为老不尊的样子,也配让她放下身段巴结?她好歹也是穿越人士,坚决不向这种恶势力低头。 于是祖孙俩再相遇,老太太只要闭上眼睛,温明蕴就开始吐口水,跟看见脏东西一样。 老太太心底有火也没处发,小孩子在长牙期流口水不是很正常吗?你说她还故意发出“呸呸呸”的声音,那应该是闹着玩儿的,你一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总不能和牙牙学语的孩子斤斤计较吧? 转折点发生在陈婕怀上第四胎,温明蕴决定放手一搏,经常对着她的肚子,小声喊:“弟弟快出来!” 陈婕大惊,连忙询问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温明蕴仗着自己年纪小,可以口齿不清,总之是糊弄过去了。 她又不会算命,当然不知道这肚子里是男是女,但总归一半的概率,如果是男孩儿,那她就赚了,扭转名声。 如果是女孩儿,那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天知道,她一开始喊弟弟的时候,心里有多憋屈。 在现代社会,她最讨厌重男轻女的人,如果在网络上看到谁谁投稿相关内容,她绝对要重拳出击。 可是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还得靠这个翻身。 好在亲娘靠谱,让周围的人守口如瓶,绝对不能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就怕到时候瓜熟蒂落,又是个女娃娃,引得老夫人对三女儿更大的厌恶。 最终,陈婕诞下一个男婴。 整个温府都处于一种欢天喜地的状态,温明蕴为逆转自己的名声,也打响了第一枪。 陈婕生产之前就安排好了,如果她生的还是女娃娃,那就什么都不说,但如果是个男婴,身边伺候的人就要找机会传出去,说三姑娘是个有福之女,指着夫人的肚子说是个弟弟,就真的生了个男孩儿。 感天动地慈母心,明明陈婕都自顾不暇,可却还要挺着肚子,为了自己的女儿筹谋。 终于这出戏,在母女俩联手之中,圆满收场。 老夫人自此对温明蕴的印象开始改观,外加这老太太或许是年轻时手段太狠,杀人太多,年纪大了反而开始害怕,颇为迷信。 温明蕴更是抓住这一点,大肆渲染自己的神奇之处。 比如她把自己和温青立的命运连在一起,给老夫人一种错觉,只要她陪伴在温青立身边,那么温青立就容易交好运,万事顺遂。 说起来也可笑,老太太越重视温青立这个孙子,就会为了孙子的前途,对福祸相关的温明蕴越好。 说难听点,她把自己弄成了温青立的伴生物,才抹去了原本扫把星的名声,过上不用遭受白眼的生活,变成有福之女。 “祖母。” 说曹操曹操到,温青立大步赶了过来,身姿端正地行礼。 “快起来,让祖母瞧瞧你。”老太太满脸带笑地招手。 她拉着温青立,各种嘘寒问暖,甚至连他哪双鞋子穿了多久,都记得清清楚楚。 温明蕴只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茶,并不打扰他们祖孙相处。 作为旁观者,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老太太对孙子的重视,自从温青立进门之后,老太太的眼里就只有他,并且是真正的关怀,而不是对她的那种客套疏离。 不过她丝毫不嫉妒,甚至还心生欢喜。 老太太和她不愧是亲祖孙,其实她也天性凉薄,她们俩之间没有祖孙情,只有利益至上。 只要温青立一日不倒,老太太对孙子越好,温明蕴可利用的地方就越多。 温青立作势要坐在老夫人身边,却被她一把拉住,“你姐姐刚回来,去她旁边坐,你们姐弟俩好好说说话。” 青年立刻皱眉,摆出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祖母,我想与你坐得近一些。三姐才走了几日而已。” “听话。”老太太心中欢喜,但是却不松口。 这三孙女一无是处,天生娇弱,命里带病,简直是个扫把星和赔钱货的结合体。 但是唯有一点好,那就是可以旺孙子。 让青立与她接触得越多,运势也越旺。 姐弟俩最终坐在了一起,不过两人并不怎么交流,反而是温青立一直与老太太说话。 这也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如果姐弟俩表现得太亲密,老太太恐怕会心生不满。 温明蕴一直信奉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为了以后能从老太太这里获得更多的利益,她不介意自己当个局外人,正好她还省得浪费感情演戏。 “温明蕴,你给我出来!”温博翰的喊声传来。 这种连名带姓的叫法,让温明蕴当场寒毛直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祖母。”温明蕴立刻看向老夫人,向她求救。 祖孙三人正坐在餐桌旁,享用晚餐,气氛正温馨,就被温博翰这一嗓子给嚎没了。 “你父亲的语气听起来很焦急,定是找你有事儿。”老夫人不为所动,明显是不想掺和。 温明蕴撇嘴,她也知道这老太太不见兔子不撒鹰。 反正没牵连到宝贝孙子,所以不想管这事儿。 她直接起身,准备出去看看,临走前还对着温青立使了个眼色。 这是姐弟俩之间无声的默契。 她走出去之后,就见温博翰站在院子中央,满脸阴沉的表情。 “随我来。”他冷声道。 温明蕴见他独自前来,虽说脸色难看,但好像没有太大威胁,就乖乖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走到前厅,刚走进院门,温明蕴就瞧见院子里摆着两口棺材,横列当中。 皎洁的月光,洒在乌黑的木头上,透着一股阴森的冷光。 其中一口棺材看着极其眼熟,正是当初第一回大夫下死亡通知书时,温家给她准备的金丝楠木棺材,上面还按照她的要求,请了将人刻上精致的雕花。 她哪怕死也要当个美死鬼。 第8章 008棺材威胁 温明蕴眉头一皱,当下心底就涌起不祥的预感。 悄悄冲着身后的丫鬟打了个手势,绿荷马上放慢了脚步,趁着其他人不注意,马上溜去老夫人院子里报信。 好在温博翰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拿棺材吓唬她,领着进了会客厅里。 厅内已然坐了两个人,除了陈婕之外,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身上还穿着官服,明显隶属于太医院,旁边的桌子上摆着药箱。 温明蕴一下子对上老者的视线,顿时头皮发麻。 “姜院判,小女来了,劳烦你替她诊脉。”温博翰作揖,眼神示意她上前。 温明蕴却不愿,略显踌躇。 陈婕起身,直接拥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椅子旁,按住她的肩膀坐下。 “小女很少见外人,有些拘谨。还请姜院判见谅。” 姜院判不以为意,反而笑呵呵地看着温明蕴,说笑道:“外面天色晚了,恐怕三姑娘没认出老朽。老朽虽不常来,但几次救三姑娘于病危之中,想必姑娘对救命恩人还是有印象的。” 温明蕴没法子,只好抬起手放到小桌上,让他诊脉。 她对这老头儿有些发怵,能当上太医院的院判,医术十分了得。 而温明蕴每次能随心所欲地吐血,就是拜了一位神医当师父,自制的药丸子,吃下之后遇水化开,再吐出来就像鲜血一样的效果。 其他大夫都诊治不出,唯有这位姜院判,第一次来帮她诊脉就摸清了她的底细,差点当场扒了她的马甲。 为此,她一遇到老头儿,就怂了。 这么大把柄在人家手里,她也跩不起来。 好在这老头儿极有眼色,能在宫里安然当院判这么多年,那必然是双商超群,否则早被尔虞我诈的宫心计,坑得横死乱葬岗,哪有命活到现在。 “唔。”姜院判诊脉许久,最终收手:“三姑娘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不该吃的药少吃,不然只怕仇者快亲者痛啊。” “不该吃的药?她最近吃的都是养身体的药,之前给院判过目的,您说没问题的。”陈婕顿时大惊,连忙开口询问。 对于温明蕴的身体究竟如何,温家夫妻俩其实并不太清楚。 她没遇上老神医之前,没法子骗人,夫妻俩心里还有数,但是自从她走上嗑-药吐血的道路,其他大夫都诊断不出,唯一诊断出来的姜院判说话又只说一半,他们就两眼一抹黑了。 还是温明蕴不忍爹娘为她熬干了心思,才稍微透露出,她不会有性命之忧,再多就不肯说了。 姜院判摆手:“我过目的药自然是没问题。只怕——” 他语气停顿片刻,又道:“其余的话就不要问我了,小老儿虽然年纪大,但还不想讨嫌。心病还须心药医,您二位还是和三姑娘仔细谈谈吧。” 他说完就站起身,背上药箱准备离开。 “姜院判,您等等!”陈婕还想追问,却被温博翰拦住了,他亲自送人出去。 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然满脸寒霜,看起来比外面的棺材板还要黑。 男人冷声开口:“夫人,你这是关心则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是这丫头偷偷吃药,把自己作出这副病恹恹的状态。你是不是又和那老疯子联系了?是药三分毒,我让你吃,迟早把自己真吃成病秧子!” 温明蕴头皮发紧,马上矢口否认。 “什么老疯子?爹你冤枉我,我一向最听你的话,谁人不说我乖巧,怎么可能顶风作案、胡作非为、逍遥——”她装傻,还瞪起一双眼睛装无辜,贡献出自己的菜鸡演技。 “你还敢胡说八道!我倒是要看看,今日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巴掌硬!”温博翰扬起手就要冲过去。 温明蕴瞬间躲到陈婕身后,瑟瑟发抖,眼睛眨巴两下,当场泪盈于睫。 “娘,爹要打我。我、我——”她马上咳喘起来,面色苍白如纸,看样子就要晕厥过去。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温家教孩子可从来不兴动手,你这还是文人风骨吗?”陈婕连忙拦住他。 “你敢晕一个试试!”温博翰顾不上回答妻子,眼看温明蕴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心底火气更甚。 原本已经两眼一翻,腿发软准备倒下的温明蕴,奇迹般地又站了起来,看着像是整了个下腰的动作。 亲爹发真火了,她可不敢晕。 眼瞪眼瞧得清清楚楚的温博翰和陈婕,都是一阵无言。 “……” 院子里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像是被谁施了定身术一般。 “你个坏丫头,我不管你了,让你爹治治你吧!”陈婕最先反应过来,气得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 说完她就把温明蕴从身后扯了出来,往温博翰面前一推,彻底不管了。 “娘啊,你回来!我马上晕给你看!”温明蕴试图挽留。 但由于太过惊慌说错了话,马上改口:“啊,不对!我方才真的要晕了,是爹他太吓人了,把我又给吓醒了。” 结果越说越错,甚至还和温博翰来了个脸对脸,顿时尖声惊叫。 有一说一,亲爹黑脸的时候,是真的吓人。 “你成日体弱,有气无力,一旦有人给你说媒,马上咳血病重,甚至要准备后事,毁了自己好几门亲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你作出这些臭毛病,让自己背了一个病秧子的坏名声,无非就是不想嫁人。” “温明蕴,我告诉你,自古以来就没有成年姑娘赖在家里的道理,多少人想嫁都因为各种原因嫁不出去,耽误了大好年华。而你明明有很好的姻缘,却一次次作没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博翰显然是真恼了,他一句又一句地质问,像是锤子一样砸过来。 温明蕴也是又急又气。 亲爹这些话问得多么符合时代背景,就连现代年轻人不想结婚的时候,长辈们都十分不理解,更何况是古代。 他们都这么想,哪有好好的人不成亲的,那准是身上有点毛病的。 在古代,姻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辈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而没病也把自己装出病的温明蕴,着实是一朵格格不入的大奇葩。 “我就是不想嫁人,我就想永远和你们一起生活!”温明蕴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们不想!”温博翰也不顾什么文人风骨了,扯着嗓子喊道。 “你们不想也得想!”她讲耍赖进行到底。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温博翰的怒火,他拽着温明蕴的袖子,就要把她往棺材里拖。 “行,你是我女儿,我的确舍不得打你,骂也不管用。你要是真不成亲,我也不愿用阴私法子胁迫你。但子不教父之过,与其你不定亲,让我们全家人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不如我陪你一起去阎罗殿!文人最注重名声,与其被你拖累,不如以死明志!” “你应该也是愿意的吧,宁愿一次次吐血装病,也不愿意议亲。想来我们温家宁死不从的气节,也刻在你的骨血里。别怕,爹陪你一起走,黄泉路上不会寂寞!” 温博翰显然是认真的,他拉扯温明蕴的力道极大,要不是温明蕴本身力气大,早就被他硬生生拖进去了。 可是要她像对弟弟一样,对亲爹使用暴力威胁,她又下不了手。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被亲爹这招给吓到了。 院子里摆着的两口棺材,竟然真的是用来对付她的。 天呐,甚至为了保持文人风骨,亲爹还给自己也准备了一口。 如果光逼着温明蕴独自进棺材,那就是阴狠渣爹,要逼女儿去死,可现在他也跟着同等待遇,瞬间能站在道德高处,都把“以死明志”挂在嘴上了。 这要是传出去,谁不夸他用心良苦,骂温明蕴一句不孝女。 永远不要小瞧古代人,像他爹看着无比耿直,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老小子阴得很,最擅长占据道德高处,把别人架在火上烤。 “娘,救命啊!” 她真的有点慌,谁能想到亲爹能有这一招啊,简直釜底抽薪。 她要真的敢死,也不会费尽心思搞什么装病吐血丸了,早早找根绳子吊死了哇。 哪怕古代再差,没空调没雪糕没电视没淘宝,但她好歹穿成了官家小姐,苟一苟还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老爷,你教训她几句就算了——”陈婕看她那么害怕的样子,心疼不已,立刻上来劝。 “夫人,你别管。她脸皮厚着呢,不是我教训几句就管用的。你不信问问她,到底要不要嫁人!” 温博翰的话音落下,顿时夫妻俩的视线全都看向温明蕴。 “给句准话,告诉你爹,你愿不愿意!”陈婕推了推她,并且使了个眼色。 温明蕴撇嘴,她当然是不愿意的,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先糊弄过去就是。 “愿意,我都说了我是家里最听话的孩子了,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咬牙一跺脚就点头了,并且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温博翰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最听话个鬼,最能折腾还差不多。 “行,正好我挑中了一个孩子,乃是新科进士,仪表堂堂,比你小一岁。虽说家世一般,但是才学了得,待殿试之后,有望高中。若是能拔得头筹,成为状元郎,那他与你爹一样,就是三元及第。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你若与他说亲成了,那岳父女婿同为三元及第,定能传出佳话。” 温博翰见她乖乖答应了,也收敛起怒火,认真和她介绍人选,显然他早就挑好了,正好趁着今日说出来。 温明蕴整个人都懵了,她本来就是想缓兵之计,哪里晓得亲爹竟然打蛇随棍上,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直接连人选都定好了。 不得不说,古代像温博翰这种士大夫看起来最重文人风骨,实际上做事很多时候都挺阴的,就比如这次,人选是早就挑好了,他却丝毫风声都不露,一直等抓住温明蕴在徐侯府大闹的把柄,让她松口愿意嫁人了,他才表露出来。 这就是父母之命,如果温明蕴不反抗,等明日应该就有媒婆上门,走过媒妁之言这一步,她就可以收拾收拾成亲了。 狠,太狠了,而且一击必中。 让她毫无反悔的余地。 “不行,我不要嫁给穷人!”她脱口而出。 本来在古代嫁人,风险就要比现代大多了,她还得低嫁,那更不行了。 好歹是官家小姐,在古代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哪能越活越差啊。 那些戏文里下嫁的官家小姐,大部分都是感情基础,恋爱脑上头了,看中了穷书生,她连人家面都没见,凭啥也要下嫁。 温博翰一听这话,顿时又火了:“你说得什么胡话!做人不能嫌贫爱富,我就这么教你的吗?若是这话传出去了,让其他人怎么看我温家?” “这里又没外人,传不出去。况且我在爹娘面前,当然要说实话,那些道貌岸然的话是说给外人听的!”她不以为然,但是一瞧温博翰都要喷火的眼神,马上轻咳一声。 “不过爹都生气了,那我就整几句。那人前途无量,而我只是个病弱之躯,恐耽误别人前程,爹还是放弃吧,莫要为了女儿却毁了旁人。”温明蕴瞬间变得拿腔拿调起来。 温博翰都被气笑了,只感觉大脑神经突突的跳。 “你方才还说自己是我最听话的孩子,怎么,这么快就出尔反尔了?” “对,不愧是我!”温明蕴顺嘴就接了一句。 温博翰再也忍不了了,之前只是抬抬巴掌吓唬人,这回是真想打人了。 “你给我过来!” 温明蕴一改之前柔弱不堪的模样,跑得比兔子还快,直接钻到陈婕身后,向亲娘求助。 “娘,您得救我!爹为了把我嫁出去,从街上随便抓个男的都行。” “你放屁,我都说了他能三元及第!”温博翰气得都开始爆粗口了。 “爹你那么喜欢三元及第,你去嫁给他啊,我又不喜欢!”她仗着有人在中间阻拦,开始疯狂在亲爹的底线上蹦迪。 父女俩围着陈婕,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第9章 009偷鸡摸狗 “你们在闹什么!” 老夫人终于姗姗来迟,她一来便瞧见自家儿子和孙女在转悠。 往常十分注重文人形象的温博翰,此刻衣衫皱皱巴巴,额头上还遍布着汗水,甚至连束起的发髻都有些凌乱,那些不安分的自来卷发丝纷纷炸开,像个落魄的酸秀才。 老夫人顿时脸一沉:“成何体统!” 父女俩同时停下来,整理衣衫,之前活泼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全都恢复常态。 一个依然是文人雅士,另一个也还是病秧子,谁都不耽误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不愧是亲父女,变脸速度都超级快。 “母亲,我与夫人正在说如意的亲事,怎么还把您惊动了?”温博翰轻声解释道。 “三丫头的亲事,人选挑好了?”老夫人的眸光闪了闪,立刻询问。 “是,此人姓赵,乃是……”温博翰又把赵进士的情况说了一遍。 老夫人顿时沉吟,之后才道:“人才倒是不错,三丫头不愿意?” “她嫌人家穷。”温博翰没好气地道。 温明蕴立刻道:“他之后就算三元及第又如何,既没家财也无家世,最大的后台就是靠上了我们温家。我既要拿嫁妆贴补他,说不定还有厉害婆母和糊涂小姑子在头上压着,我就算有再多的血,也得被吸干了。” 温博翰气得脸颊肉都在抖动,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是一个未出阁姑娘该说的话吗?你简直不知羞耻!” “我说得是事实嘛。祖母,你说对不对?我好歹是温家的三姑娘,在温家长大,乌鸦反哺也该反哺给温家,凭什么让其他人捞好处!” 温明蕴大声反驳,之前她只敢小声叭叭,但自从老夫人来了之后,她就敢大声说话了。 毕竟这个家里,如果说有人不愿意让她成亲的,除了她自己之外,就只有老夫人了。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老夫人就点了头,一本正经地道:“三丫头说得是。要找也该找个门当户对的,二丫头就低嫁了,你怎么还让三丫头也如此,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娘,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全望京出了名的药罐子,门当户对的谁家能娶她?我们温家也不可能让嫡女去嫁给妾生子,我必然是不会害她的。”温博翰眉头紧蹙,试图讲道理。 实际上他说得这些都是事实,而且还是显而易见的。 温明蕴简直全身长满了筛子,处处都是漏洞。 哪怕有个好爹好家世又如何,一脸早死的面相,再加上女子拖到二十二岁,在古代是真的不好说亲,特别还是规矩森严的豪门世家。 若是有哪家门当户对的同意了,绝对会成为全望京的笑柄。 温明蕴已经被世家贵妇们断言过了,这姑娘养到最后,十有八-九是要砸手里了。 “我不管你说什么,总之三丫头的亲事不能这般草率。人人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家里三朵金花已经嫁出去俩了,就剩这一个肯定要好好挑。到时候得由我点头了才行。”老夫人的态度相当坚持。 自己老娘以势压人,温博翰当下就没词儿了。 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住了,温明蕴努力压住唇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姑娘,咱真的就这么离开?”绿荷抱着收拾好的包袱,脸上的表情十分茫然。 “当然,我爹正处于怒火之中,昨晚他碍于孝道,没有当面反驳老太太。但实际上心里肯定在盘算什么,他是不可能放弃的。我不能留在府中坐以待毙,必须得趁着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跑路。”温明蕴点头,语气不疾不徐。 绿荷还想问什么,温明蕴却完全没心思回答她,忙着张罗人收拾东西。 “哎,那个清明雨后的花瓶是我最喜欢的,小心些!” “这几把双面绣的扇子全都带上,我要搭配裙子穿的。” 她显然是大动作,连手臂长的花瓶都要带上,堪比搬家的架势。 之前在徐侯府碰瓷的时候,温博翰有一句话没讲错,他们温家世代清流,无论家产如何,府里的吃穿用度都不喜奢华,相对比较内敛朴素。 唯有温明蕴这个例外,她最不喜欢朴素,闺阁内布置得那是相当奢华,大到屏风挂画,小到茶盏托盘,都极其讲究,而且色彩明艳,甚至连地砖上都画着图案,是一副夏日暖荷的场景。 工匠技艺很精湛,不仅栩栩如生,画在地砖上还能不褪色。 旁边还写了一行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总算是为房间里增添了几分文艺气息。 原本温博翰死活不同意,觉得这是劳民伤财,很容易被御史台抓住把柄参他一本。 然后温明蕴就告诉他,自己要牡丹盛放的场景,再配上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像她这种命中不凡的女子,也只有牡丹勉强能映衬她。 温博翰最终让步了,同意她用荷花的主题地砖。 事实证明,哪怕是古代人,也逃不过刻在基因里的中庸之道。 只要提出一个更过分的要求,他就会觉得之前那个有一点过分的要求,其实也没那么过分。 “姑娘,咱是悄悄走,您带这么多东西,那不是得露馅。到时候连大门都出不去,就得被逮回来。” 眼看半个屋子都要被搬走了,红枫连忙拦住她。 “谁跟你说悄悄走了?我若是偷偷溜出去,等爹回来了,我很快就会被抓回来,而且必然丧失了有利地位,又被他抓住了小辫子。”温明蕴立刻摇头。 “啊,不悄悄走,您怎么走?老爷和夫人不可能这时候同意您出府的吧?”红枫不解。 如今夫妻俩正忙着给温明蕴说亲,怎么可能让她离开? “当然是光明正大地走,我这辈子做不来偷鸡摸狗的事情。”温明蕴无所谓地挥挥手。 “三姑娘,卫道婆今日来了,正与老夫人说话,您稍待。” 温明蕴来看望老夫人,丫鬟立刻来通传,并且领着她在外厅休息。 “麻烦了。”她点头,冲着丫鬟轻轻一笑。 说起来老夫人年纪越大,就越迷信,偏偏她信奉得还颇为杂乱。 既有小佛堂,日日烧香拜佛,又会信奉道家,卫道婆是望京出了名的女道士,许多贵妇人信奉她,说她不止能掐会算,还能驱邪避害,反正老夫人是挺信她的,时常会请她过来。 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丫鬟送卫道婆出来,恰好与温明蕴打了个照面,彼此见礼。 “卫坤道请去我院中坐坐,待我与祖母叙完话,有些问题想请教。”她光明正大地请人。 卫道婆点头,自有丫鬟领着她离开。 温明蕴走进内堂,老夫人手里捧着一盏茶,暗自出神。 直到听见她的行礼声,才缓过来。 “如意丫头来了。” “是,祖母。方才我瞧见卫道婆,就留下她待会儿说说话,我这身子吃什么药都不管用,也不知能熬到几时。”温明蕴脸色苍白地咳喘了两声,帕子捂住嘴。 老夫人眸光一闪,对于温明蕴的病症,她心中有所猜测,卫道婆也多次提过。 温明蕴虽是有福之女,可就算再有福,人的福气从出生就天定了,不可能源源不断用之不竭,而她与温青立在一起时,会帮助温青立万事顺遂,福气共享。 这就会造成,温青立越顺遂,整个温府都其乐融融,取用她的福气也越多,当有一天温明蕴福气不足之时,就会影响自身,首当其冲的就是健康。 所以孙女之所以这般体弱多病,要死要活,多半是被孙子给吸走了运势。 但是老夫人却只字不提,甚至还极力反对儿子给孙女说亲事,想将温明蕴长久地留在孙子身边。 “会好的,你出生时,你爹就取小名如意。自此之后,我们温家蒸蒸日上,你爹官运亨通,你娘也生下了你弟弟,而青立也平安长大,如今都吃上了皇粮。你也一定会事事如意的。” 老夫人拉住她的手,无比慈爱地道。 甚至还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完全就是世上最疼孙女的祖母。 温明蕴埋进她的怀里,轻声细语地撒娇。 实际上她是借机遮掩住自己脸上讥诮的表情,免得忍不住冷笑出声。 也难为老夫人在她面前做戏,自从老太爷死后,老夫人就活出自我,温府里无人能压迫她,她想怎样就怎样。 也唯有在小孙女面前,还需要戴上一副假面演戏,明明心中对三丫头无感,甚至还有些厌恶,却偏偏为了让她长久地用福气滋润孙子以及整个温府,要谨慎行事。 祖孙俩各自演完一场慈爱的戏码,才进入正题。 “你父亲性子倔,但他也都是为了你,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莫要怪他。”老夫人开口宽慰。 温明蕴立刻点头:“孙女知晓,只是我不愿嫁人,只想常伴祖母和爹娘身边。” 老夫人听到她这番合心意的话,脸上的神色缓和不少。 幸好三丫头是个傻的,自己不愿意嫁人,倒是省去她不少功夫,只要稳住温博翰那边就行了。 “这几日你先出府避一避,我再劝劝他,待你爹火气消了,过了这阵倔劲儿之后,你再回府,一切就好商量了。”老夫人给她出了个主意。 温明蕴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惹恼爹爹?” “不怕,一切有祖母在呢。他是我生的,我做下的决定,他还敢发火不成?”老夫人大包大揽。 “你就去京郊的温泉庄子上,那是祖母的陪嫁,不过不必担忧,下人都是你熟悉的。你自己也多带些人过去,好好散散心,说不定回来之后,身体就能好了。” 她边说边冲着丫鬟招招手,丫鬟立刻递上一个黄花木匣子。 “这里头是那温泉庄子的地契,以及下人们的身契。马上你生辰快到了,这算是祖母送你的贺礼。我们如意要健康健康才是。”老夫人把木匣子递过去。 温明蕴还想推拒,却被她一把按住了,完全没有力气挣脱,当然也不想挣扎。 瞧瞧,瞧瞧,她不仅能光明正大地走,还得了一个温泉庄子,老夫人能拿出来送人的陪嫁之物,自然不可能寒酸,否则都对不起温明蕴这些年给温家提供的“福运”不是吗? 虽然是假的,嘻嘻。 “多谢祖母,您对如意可真好!”温明蕴当场眼眶就红了,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我之前就与你父亲说了,三个孙女就只剩你一个没出阁,自然是要千娇百宠才是,祖母不疼你疼谁啊。在祖母心里,连立哥儿都越不过你去!”老夫人再次拥她入怀。 祖孙俩又开始面对面飚戏。 第10章 010离开温府 温明蕴回到自己院子里,卫道婆早就等候多时,见她回来,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水,起身冲她行礼。 “卫坤道请坐。”温明蕴点点头,指着对面的椅子让她坐。 卫道婆冲她笑了笑,才坐下来,却并不像之前那样坐实,而是只沾了半边屁股。 两人的互动明显和之前在老夫人院子里天差地别,如今温明蕴为尊,而卫道婆反而十分拘谨,像是等着她发话一样。 “卫坤道今日与祖母说了什么?”温明蕴喝下半盏茶,才轻声开口询问。 卫道婆连忙回道:“一切都按照三姑娘的意思来的,老身对老夫人说,姑娘如今有些衰弱过头,得去外面庄子上避一避,等身体好些了再回来,否则只怕好运变霉运。而且那庄子最好是依山傍水,幽静舒适,适合病人养身体。” 温明蕴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老夫人恐怕打死都不敢相信,她一直倚重的卫道婆,竟然是温明蕴的人。 温明蕴胎穿到古代,从一出生就遭遇大出血难产,差点直接嗝屁了,那些玛丽苏白日梦彻底粉碎。 她变得相当现实。 在这个礼教森严科技落后的古代,想要活得好,其实比现代难多了。 一点小病症都能要了人的命,更何况她还是温家第三个姑娘,老夫人这个大长辈看她是相当不顺眼,一旦对她动了冷漠的杀心,她绝对死得悄无声息还死无对证。 老太爷就是前车之鉴,老夫人心狠手辣又智谋不低,这种人是最棘手的。 为了预防自己夭折,温明蕴从小就费尽心机。 反正古代也出不了院门,她缩在自己院子里,天天尽想着怎么提高生活质量。 既然老夫人已经成了不稳定因素,而她又干不掉这老太太,就只能想办法控制她。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从老夫人的弱点着手。 卫道婆当时初出茅庐,正想打入贵妇圈,也来过温家几次,只是卫道婆手段不行,算得并不准,温明蕴找到机会与她里应外合,才帮助卫道婆站住脚。 “卫坤道辛苦了。”温明蕴满意地点头,略微抬抬手,红枫立刻递上荷包。 “使不得使不得,这都是老身应该做的。三姑娘为了老身劳心劳力,应当是我孝敬您才是。”卫道婆连忙摆手推拒,根本不敢拿。 温明蕴强硬地塞进她的手里:“一码归一码。况且我也没帮坤道什么忙,一切都是你依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卫道婆不敢再推拒,将荷包塞进了衣袖里,不用打开她都能摸出来,里面定是大面值的银票。 这位温家三姑娘不仅人聪明,出手还想当大方。 卫道婆对她是真心臣服,丝毫歪心思不敢有,毕竟能把老夫人那种老怪物哄骗得团团转,温三的本事绝对不止一星半点。 “三姑娘,程国公府的世子妃前几日请我过去,想给她的侄儿找续弦,还拿来了她侄儿的生辰八字,让我算一算哪家的姑娘与他相配。”卫道婆搓着手,试探地提起。 温明蕴挑眉:“你又不是媒婆,她明显找错人了。” 卫道婆立刻点头,出言附和:“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程世子妃着实热情,老身实在推脱不过。想让三姑娘给我出个主意,程世子妃究竟是何用意?” 温明蕴嗤笑一声,说什么太过热情,推辞不得,还不是程家人给的银子太多了,卫道婆见钱眼开。 不过若是这个道婆刚正不阿,她当初也没法贿赂成功,让卫道婆转过头去骗老夫人。 “程世子妃口中的侄儿,应该不是娘家侄儿吧,而是程国公府的大房,程亭钰。是吗?”温明蕴开口询问。 卫道婆点头:“正是那位大爷。他前头的妻子难产没了,留下一个嫡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听说顽劣得很,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大爷之前一直未续娶,如今见儿子大了,哪怕继母进门也不会影响到儿子,所以就想再娶。还说要性格温和的姑娘,为了以后家和万事兴——” 温明蕴打断她:“这是程亭钰亲口说的?” “不是,都是程世子妃转述的,哪怕我是修士,也无法和程大爷打交道。” “程世子妃在撒谎。这世子之位原本是程亭钰父亲的,只是没熬过老国公,先死了。老国公原本属意程亭钰,毕竟长房长孙,不过后来二房强势抢了过来。程家到现在还没分家,两房同个屋檐住着,能安生才怪。老国公一日不闭眼让位,程家二房便一日不安心,这些年闹得笑话可不少。” “分明是鸡飞狗跳的死对头,怎么可能好心给侄儿找续弦?一看就是要使坏。” 温明蕴对望京各大世家的后宅关系,都有所了解。 哪怕她坚定不想嫁人的心,可形势比人强,就怕万一。 她永远会提前给自己准备退路,一旦她哪怕装病也躲不过,那么就得实行planb,找个她眼中稳妥的人嫁了。 所以她把望京各大世家都摸透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程家水深得很,我劝你不要淌这趟浑水,免得有命拿钱没命花。”温明蕴语气严肃,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倒不是她烂好心,而是这些年与卫道婆合作十分愉快,如果卫道婆遭殃了,那她还得重新找人去糊弄老夫人,麻烦得很。 卫道婆瞬间失落,不过依然不肯放弃,肉眼可见的不甘心。 “三姑娘,应该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依你所言,程家两方相争,可世子之位还是落到了二房,我帮了世子妃,也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怎么会危及到性命?只是说门亲事而已,又不是做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 温明蕴抬眼瞧了瞧她,继续道:“半个月前,程世子妃的远房侄女被接进国公府小住。如果不出意外,你下次再去国公府,世子妃就要给出女方的生辰八字,让你测算她与程亭钰的姻缘。” 卫道婆的眼睛徒然瞪大了,满脸震惊。 她去程国公府的时候,的确偶遇过那位表小姐,只是程世子妃只字未提,她也不曾往上面联想。 可是温明蕴一次都没见过人家,而且因为病魔缠身,甚少出门,她又是如何知道得如此详尽,甚至还能想得这般透彻? “我见过那位表姑娘,看着是个温柔和善的人,长得也十分标致。她是有什么问题吗?”卫道婆询问。 “至少明面上,她没问题。程世子妃有点小聪明,不可能让人抓住很明显的把柄。不过就光一条,这表姑娘是从二房出来的,就足够程亭钰厌烦她。到时候程世子妃借你的口,硬说他们二人匹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说程家大房能放过你?”温明蕴反问道,语气之间颇有威势。 卫道婆沉默不语,愁眉不展,显然还是舍不得银钱。 但是温明蕴积威颇深,她打心底对这个温三姑娘发怵,一对上温明蕴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顿时就打了个激灵。 “三姑娘说得是,下回世子妃再请我,一律回绝。” 温明蕴满意地点点头,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卫道婆捧着茶盏,喝了一口,顿时觉得茶水清甜,心里美滋滋的。 果然听三姑娘的话,就不会挨凶,还能有茶水喝。 温明蕴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策略,非常奏效。 卫道婆又咨询了几件事,才起身离开。 她虽然看起来是个道姑,但根本没有算命的本事,大半都靠坑蒙拐骗,要想骗得好,当然得了解各家的情况,雇主真正的意图。 温明蕴不仅对这些十分了解,还能帮她理清头绪,分析情况,把握机会,所以卫道婆根本离不开她。 同样为了做大做强,温明蕴从一开始就警告过她,盗亦有道,骗子也是同一个道理。 只做锦上添花的好事,绝不涉及落井下石的坏事,否则迟早翻车。 温明蕴当真是乘坐着马车,光明正大地离开温府。 因为有温老夫人的支持,哪怕陈婕想要阻拦,也完全没效果,只能眼睁睁地看她离开。 温博翰晚上下值回府,得知此事自然是气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温明蕴坐在温泉池里,洗去一身疲累。 她来到温泉庄子之后,伺候的人身契全在她手中,又没有长辈们盯梢,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只不过刚住了几日而已,就已经长胖了几斤,果然心宽体胖。 “姑娘,老爷又给您写信了。”红枫双手捧着信过来。 温明蕴皱眉,忍不住抱怨道:“我都跑出来了,爹还不死心呢!” 温明蕴跑了,温博翰明显气得够呛,哪怕他人不过来,信那几乎是一天一封,比写奏折还要勤快。 当然前面几封信,他正在气头上,少不得要骂上几句,不过今日这封信倒是语气缓和了不少,甚至是让她安心在温泉庄子休养,不必急着回府。 “老头儿莫不是被我气糊涂了?竟然转性了。” 温明蕴非常难以置信,翻来覆去地查看,甚至把信放在水里过了一遍,就怕里面有什么机关。 “姑娘,二姑娘来看您了。”小丫鬟前来通传。 “二姐怎么来了?”她也顾不上信,随手扔给了红枫,立刻起身穿衣。 “二姐,你现在能出门吗?”温明蕴很快就收拾妥当出来了。 温明霞正靠坐在椅子上,桌上摆着各种水果,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 “当然能出门,我已经坐稳胎了。”温明霞点头。 “你婆婆没话说?万一把她的宝贝孙子颠到了,怎么办?”温明蕴撇嘴。 “她说不让,我也不听她的啊。这儿山清水秀的,对养胎有利,去年我在附近也买了个庄子,只是不如你这个大。” “你要在这里长住?那可太好了,今晚别回去了呗,就在这儿睡。你和大姐出嫁后,我们姐妹就很难聚到一起了。”温明蕴兴奋地拍手。 温明霞有些迟疑,摆手道:“下回吧,过几天我要在庄子上摆个流水宴,有得忙呢。喏,这是帖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到时候一起玩玩儿呗!” 她放下一封请帖,温明蕴接过,顿时有些好奇:“这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办流水宴了?况且你还怀孕了,哪怕坐稳胎,也不该操劳才是。” 温明霞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她拿了一块甜瓜塞进嘴里,无所谓地道:“前段时间养胎,我被拘在家中无趣得很,就想找点乐趣。你放心,这虽然还在望京地界,但是宽松许多,宴席上多是年轻人,你姐夫虽然也请了朋友,但是我们独占后院,与他们不相干。” “行,那到时候我早些去,还能帮帮忙。”温明蕴只当没看出来,笑着允诺。 姐妹俩没说几句话,温明霞就离开了,简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温明蕴坐在椅子上喝茶,一杯茶还没喝完,红枫就走了过来。 “姑娘,奴婢和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打听过了,这流水席是姑爷提出要办的。理由的确是怕二姑娘无趣,想让她开心些。” 红枫的话音刚落,温明蕴就冷笑出声。 “放他狗屁!如今新科进士们殿试在即,租赁京郊的宅院花费不多,所以附近住着不少有才之士。明明是他自己想显摆才学,拉拢人脉,却还要用让妻子开心当借口。他还是人吗?” “办流水席不要钱吗?他一个穷光蛋哪来的钱,还不是要用妻子的陪嫁。他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都不管,就等着开席,操持这一切的还是二姐。妻子怀着孕呢,他都能这么算计,永远不要找软饭硬吃的凤凰男,坏种,下辈子一定投身畜生道!” 她气得破口大骂,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吭声。 第11章 011面若好女 流水席这天,温明蕴早早地赶到二姐的庄子,果然处处都在忙碌。 她在外就是个病秧子,自然没办法帮忙,不过身边却带足了下人,从跑腿小厮到粗使丫鬟,几乎带了半个庄子的人过来,动动嘴皮子的工夫,这些人就融入其中,听凭管事的调遣,瞬间解决了不少忙碌。 温明霞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她斜靠在躺椅上,一副没有骨头的模样。 “二姐,这流水席分明是为姐夫办的,你为什么要答应?” 温明蕴茶水也喝不下去了,此刻看到她这副模样,十分心疼,忍不住问出心里话。 温明霞一怔,转而无奈地看着她,轻笑道:“你从小就长着一双火眼金睛,玲珑心窍,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怀有身孕,前几个月反应特别大,吐得昏天暗地,你姐夫推辞了许多宴席,哪怕是上峰的乔迁宴,听到我身子不适,也中途赶了回来,差点得罪了上峰。” “你又不是不知道,爹那种人在外面最刚正不阿,根本不可能为了女婿走后门,你姐夫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站稳脚跟。他身在官场,自然还是要拉拢人脉的。我现在胎坐稳了,自然也想帮他。夫妻之间不就是这样,互相扶持互相爱护,才能走得长远。他对我好,我自然也想回报他。” 温家三姐妹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但是自小感情却极好,都遗传了陈婕大方的一面,哪怕是两位姐姐成亲生子了,也依然是有无数的小秘密分享。 温明蕴撇嘴,不以为然地道:“说来说去,还是你低嫁了。要是他自己有本事,也不需要怀孕的妻子如此筹谋。” 她是温明霞的妹妹,凡事自然会以娘家人的眼光去看,哪怕二姐夫本身十分优秀,但是她看这个男人,依然很不满意。 “低嫁有低嫁的好处,像大姐姐那样高嫁,却处处受制于婆母,规矩比娘家还多,和儿子不敢多亲近,生怕被人打挑剔慈母多败儿,夫君也相敬如宾,甚至还要各种周旋,戴上假面一样的生活,就是幸福了?”温明霞不以为然,拿话堵她的嘴。 温明蕴颇为无语,这倒是实话。 大姐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嫁入侯府高门的苦楚,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光她们姐妹就能看出这诸多的不如意,更何况是温明珠私下受到的刁难。 “二姐,你这话我可不赞同。你就算低嫁了,那也得和婆婆斗法,你还有个难缠的小姑子呢。依我看,还不如徐侯夫人大方好相处呢!”温明蕴反驳道。 她在徐侯府碰瓷了几天,就带回来三大箱笼的东西,看在钱的份上,温明蕴目前对徐侯夫人印象还不错。 而二姐夫蔡耀辉则是泥腿子出身,全家供养出来的有才之士,因为相貌英俊,殿试时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 打马游街之时,被温明霞一眼瞧中,两人的缘分就开启了。 二人说亲前,还见过几次面,也说过话,定亲后也一直彼此写信,完全是有感情基础。 这在古代就是自由恋爱的程度,温明蕴当初还没察觉到古代婚姻的凶险之处,仍然处于看古言小说的状态,觉得这二人必然能过得和小说里一样,以后男主外女主内,儿孙满堂,迎来幸福美满的happyending。 可惜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 蔡耀辉是典型的凤凰男,他的家人全是大字不识一个,不太能说得通道理。 蔡老太太凶悍得很,小姑子难缠,蔡家人没一个好对付的,更因为他们蛮不讲理,有时候才更加棘手。 而且温明霞很倒霉,和陈婕陷入了同样的困境,生了两胎都是姑娘,肚子里的这个是第三胎,蔡老太太已经处于发疯的边缘。 这种乡野村妇说出来的话极其难听,哪怕温明蕴没接触过几次,也能想象得出温明霞的压力之大。 明明生男生女,是男人的性染色体决定,可是却都要怪在女人头上。 “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给我添堵的?”温明霞脸色一变,明显有些不高兴。 温明蕴马上讨饶:“我是心疼你啊,二姐。” 她一妥协,温明霞也和软了,起身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二姐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嫁人成亲还不就这样,你看爹对娘多好,可是祖母看娘不顺眼的时候,爹也不好插手,当儿媳妇的自然得受点苦。不过我当初低嫁,也是看中了他们一家子好糊弄,老太太但凡疼儿子,就不敢对我如何,毕竟他们家还要靠我吃饭。我过得没你想象得那么苦。” 温明蕴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很自然地岔开话题,姐妹俩有段时间没见,还是有很多话要说。 其实不怪她宁愿要死要活装病,也想躲开定亲,就是看多了身边女性成亲后的惨状。 她能接触到的人,可都是世家贵女,大家闺秀,在娘家大部分都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可是一旦嫁人,就变得要委曲求全。 正如二姐方才说得,她们亲爹温博翰在古代这个时代,其实算是男人里的天花板,没有妾室只有正妻,四个孩子全由妻子所生,可是陈婕嫁给他之后,依然受了很多苦楚。 连跟着天花板都过成这个状态,就更别提嫁给其他男人了。 她两个姐夫在外人眼里,也是千好万好,温明蕴出去参加赏花品茶宴,无数女眷拉着陈婕的手,夸她两个女儿嫁得好,女婿都是人中龙凤,百里挑一。 温明蕴不觉得自己有多特别,能获得一段让她满意的婚姻,所以孤独终老是她的毕生梦想。 流水席终于开始了,其实就是曲水流觞,男宾那边弄得是酒杯,而女宾这边就变成了茶水,捞到茶杯的人还得吟诗作对。 温明蕴兴致缺缺,对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她一向不感冒。 “三姑娘,我们夫人知道您不喜热闹,让奴婢带您去别处转转。” 这时候温明霞的二等丫鬟莺儿走过来,凑在她耳边轻声道。 这个提议正合他意,温明蕴立刻起身,悄悄随她离开。 温明霞买的庄子并不算大,但胜在精巧,只是观赏园里的绿植皆是新栽下的,长势并不算多好,并没什么新奇可看。 “西南门外有处茂盛的竹林,这也是当初夫人挑中这院子的原因之一,奴婢领您过去。”莺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角门。 温明蕴的脚步微顿,这会儿她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门外的确有一片竹林,哪怕被门墙挡住,也能看到茂密的竹子,可出了这道角门,明显就不属于内院的地界了。 在有外男也办流水宴的情况下,温明霞不可能让自己未出阁的妹妹乱跑,还专门挑这种地方来。 “姑娘放心吧,我们夫人特别喜欢这片竹林,特地让工匠整理过,里面都洒了打虫药和雄黄粉,安全得很,而且风景宜人,夫人也常让人搬着躺椅进去小憩呢!”莺儿显然怕她怀疑,立刻安抚道。 温明蕴点头,直接跟着她推门走了出去。 她可是力能扛鼎的女力士,再多的阴谋诡计,在绝对力量面前,也不堪一击。 只是很想看看,究竟有什么陷阱等着她。 果然门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长势喜人,而且空气清新,好像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自从进入竹林之后,莺儿指明了大概方向之后,就有意无意地跟在她身后,越走越慢,似乎想要和她分开。 温明蕴也只做不知,片刻后,果然莺儿不见了踪影。 “表哥,你躲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见谁?” 没走多久,温明蕴就听到一道轻柔的质问声,她立刻停下脚步。 “表妹,你怎么跟来的?这里是望京,可不是我们村,可以随意走动,若是被主人家知晓了,很可能把你拉出去打死!”紧接着又是一道焦急的男声。 温明蕴挑眉,这两道声音都是头一回听到,显然是陌生人。 难道莺儿把她带过来,就是为了听陌生人吵架? “表哥,你别想吓退我,正因为这里是望京,遍地是权贵,他们才不会像村里人那么野蛮,还是会听人讲道理的。你是请来的客人,我是客人的表妹,自然能跟过来。” “好表妹,我真的有急事,你能不能先离开这里?稍后我就去找你。” “你能有什么急事?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要在这里私会温家三姑娘?” 温明蕴原本听了几句,觉得无趣,这两人只是在吵架,又不是在打野-战,她真的没兴趣听古人磨牙,无聊得很。 万万没想到,都抬脚准备走了,竟然听见他们提到了自己,顿时竖起耳朵来。 “跟温家姑娘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败坏人家的名声!”男人显然是急了。 女人哽咽一声,似乎哭了:“表哥,我说什么了,就败坏她的名声。姑母都和我说了,你攀上高枝了,被姓温的大官给看中了,想让你当他的女婿。今日办酒的主人家,夫人就是温大人的次女,想必拿个三姑娘也来了,想让你们私下见见面。表哥一表人才,那闺阁小姐能见过几个外男啊,肯定会为你心折,到时候你成了温家的乘龙快婿,那我怎么办啊?” 说完,呜咽声更大。 温明蕴悄悄走动几步,离得更近一些,恰好看到一个素衫女子扑进陌生男人的怀里,两人明显有了首尾。 她的视线在男人身上游走了一圈,马上撇嘴。 自从见过二姐夫的塌房之后,她对凤凰男穷书生类型的男人,就没什么好印象,不仅穷还虚伪。 全身上下只剩一张嘴了,本该秀口吐文章,可惜这种人只会用在骗女人上。 果然,男人开始各种输出花言巧语,把女人给哄走了。 温明蕴并没有走出来,而是绕了一圈,悄悄追在女人身后。 素衫女子虽然答应要离开,但实际上并不准备走远,而是想待在不远处偷看。 只是她还没选定窝点,就忽然感到脑后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晕倒在地。 “对不住了,先委屈你晕一下。不过你这么喜欢你表哥,我自然不能拆散你们,稍后我就让你心想事成。” 温明蕴边说边拿起树枝,在地上留下一行字。 为了辨认不出笔迹来,她还故意写得歪七扭八。 之后她又悄悄回去了,男人依然站在原地,一直伸长了脖子看向远方,等得有些焦急。 以防万一,温明蕴还用锦帕遮住脸,悄悄绕到他身后,手里抄起一块石头就砸向他的后脑勺。 方才她是徒手打晕素衫女子的,她对女人一向要温柔点,但是对眼前这个想脚踩两只船的臭男人,她就没什么怜惜之情了,怎么粗鲁怎么来。 若是力道太大,不小心把人给砸成傻子,那也正好,让这个世界减少一个渣男,她简直是在做好事。 温明蕴确认男人彻底晕倒了,现在他身上找了一遍,看到男人腰间挂着的荷包上,绣了个“赵”字,心中已经确信了。 这就是她亲爹替她挑的男人,未来的三元及第,笑死个人了。 男人看男人,果然眼瞎程度高达80。 她搓了搓手,做了个手指操,彻底活动开,然后伸手抓住男人的衣领,用力往两边拽。 裂帛声响起,很快眼前这个男人就光了。 不愧是大力士,徒手撕衣真的很方便。 可惜她撕衣的第一个男人,竟然不是个花美男,而是个渣男。 她看着他身上的底裤,略显踌躇。 最终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她只撕开一半。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做完这一切,她拍拍手便快步离开竹林。 走回到西南门时,就听见莺儿的声音。 “这位贵人,竹林如今不方便进入,还请见谅。” 温明蕴微微一惊,毕竟刚做了坏事儿,她有些心虚,不过想起自己在外的病秧子名声,又很快稳住了。 她咳嗽着走了出来,就见到莺儿对面站着一位锦衣华服的男人。 他头戴金冠,身穿宝蓝色锦衣,脚踩皂靴,那是相当有气度。 可惜男人面色苍白,再加上面若好女,哪怕生得人高马大,可是那副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稳的孱弱模样,还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病弱的男子。 第12章 012捅病人窝 两人对视一眼,都同时拿着手帕捂嘴,开始咳嗽,甚至连咳嗽的频率都差不多。 温明蕴眨了眨眼,好家伙,这是遇到病友了吗? 当手帕拿下,温明蕴的手帕里沾上了一点红,显然是咳出血了。 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如何让动作显得不刻意,还能自然展现出手帕上的红,让旁人都瞧见,处处彰显自己的病弱。 而对面的男人手帕拿下时,刻意将帕子折起,不让人看见里面有没有血。 只是他那苍白的唇瓣上,却留着一丝鲜红,像是涂了今年最显色的腮红一样。 温明蕴顿时一僵,心底忽然有种输了的感觉。 不好,眼前这位病友是个高手。 他这是以退为进呢,包住锦帕不让人看见,但是嘴唇上沾染的鲜红,完全证明他方才咳吐血了。 若是真不想让人看出来,那么大一块手帕还能擦不干净? 幼儿园小朋友都能把口水擦干净,眼前这个大男人还能不如一个六岁小儿? 分明就是故意的,这个病友一看就是个绿茶,而且手段还这么娴熟,应该是个老茶男。 “这位贵人,您没事儿吧?” 显然老茶男手段了得,长得好看的老茶男,更是吸引人的同情。 原本冷言冷语阻止的莺儿,瞬间变了脸,十分担忧地询问道,连眼神里都透着几分关怀。 温明蕴悄悄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喂喂,我也吐血了啊,论亲疏远近,你是二姐的丫鬟,难道不该先关心我吗? “无事。老毛病了。”男人摆摆手,接着便冲温明蕴作揖。 “鄙人姓程,方才在席上被酒气熏得难受,想要四处散散心,见这竹林长势茂密,想必环境清幽,姑娘方才从里面出来,想问能否进去?” 温明蕴只听了前面四个字,就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 还真是巧,前几日刚与卫道婆提到程国公府的事情,如今就见到了其中一位当事人。 正是程家大爷程亭钰,温明蕴虽然吃了不少程家的瓜,但还是第一次见他。 两人都是病秧子类型,甚少出家门,而且男女有别,也难怪没见过。 温明蕴福身回礼,立刻皱眉摇头道:“程家大爷还是别进去了,你体弱受不住酒气,想必竹林里的气息也受不住。” “竹林里什么气息?”男人有些好奇,毕竟竹林里应该都是竹子的清香,还能有什么难闻的气息不成? “恶臭不堪,多是蛇虫鼠蚁。我进去一趟,都没深入其中,已经无法呼吸了。”她连连摆手,说完之后又开始不停地咳嗽,甚至干呕起来,泪珠都挂在脸颊上。 男人顿时一僵,温明蕴也不去管他,再次福身告辞了。 莺儿站在原地,似乎还想阻拦他,左右踌躇片刻,才快步追上温明蕴离开。 温明蕴在前面走,莺儿跟在身后,不停地打探,可惜三姑娘明显滑溜得很,完全打听不出来。 “三姑娘,您在竹林里没见到什么人吗?”最后她没办法,只能主动开口。 “人?竹林里还有其他人吗?”温明蕴转身看她,满脸不解。 莺儿先是怔愣,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摇头,讪笑着道:“没有别人,奴婢就是害怕有人冲撞了您。” 温明蕴摆手,拍拍她的肩膀轻笑道:“放心吧,不长眼的东西到我面前,只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冲撞不了我。” 三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温柔极了,甚至还甜甜一笑,但是莺儿对上她含笑的眼神时,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句话好像意有所指。 西南门外,锦衣华服的男人依旧站在门口,只是这回他没有走进去,而是冲着身后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听到两声急促的鸟鸣。 程亭钰挑了挑眉头,很快便转身离开。 很快,竹林里就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彻底打破了寂静。 连续几声尖叫之后,便是呼救声,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主人家。 很快前后院的流水席都办不下去了,派人过去查看。 蔡耀辉听说竹林里出事了,第一反应就要遭,连忙交代了管家几句,亲自前去查看。 还没走近,就瞧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被吊在半空中,他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跑上前。 那白花花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赵姓进士,他身上的衣衫全部消失不见,反而腰间缠着数根布条,将他整个人捆起来,布条两头分别缠在一根竹子上。 而这布条的颜色,显然与他之前穿得衣裳一模一样。 赵进士明显是晕过去了,整个人绵软无力,身体呈折叠状,倒是光溜溜白花花的两瓣屁股最显眼,画面相当不忍直视。 别说蔡耀辉,就连下人们都惊呆了。 这又不是洞房花烛夜,脱成这样做什么!还踏马被挂在竹子上。 “这上面吊着的是赵兄吗?” “赵兄不是吃多了酒,去如厕了吗?怎么到这里,还被人吊了起来?” 身后忽然传来几道议论声,蔡耀辉立刻回头,才发现竟然有几个同席的客人,未经过他允许就偷偷跟来了。 这些人和赵进士一样,都是等待殿试的新科进士,如今宁愿不守规矩也要站出来,无非是想奚落赵进士,都丢人现眼成这样了,那姓赵的文才再好,到了九五之尊面前,也不可能拿到好成绩,他们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蔡耀辉的脑子一阵阵发晕,赵进士的确倒霉,可他这个主人家也脱不了干系。 客人参加他的流水席,发生了这样丢脸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得被骂。 “我记得赵兄的字是竹山,果然很适合他,只是山要换成衣衫的衫了,以竹为衫。” “甚妙甚妙。” 前来的进士多是嘴皮子利索的人,骂起人来根本不带脏字。 “你们快救救表哥啊,我不知道是谁忽然把我打晕了,等我醒过来,就看见表哥变成这样,被人吊起来了!” 素衫女子满脸泪痕,忽然见到这么多人前来,明显被吓到了。 等反应过来,才再次出声求助。 “原来竹衫兄不是去如厕了,而是来花前月下,私会表妹了啊。” “这竹林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如此茂密繁盛,无论做什么事情,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而且还甚是玄妙。” 几个进士聚在一起,竭尽所能地羞辱赵进士。 他们完全是有恃无恐,首先蔡耀辉只会想尽办法隐瞒,根本不会泄露出去,至于眼前这个女子,说不定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又有何可惧。 出了这种大事儿,流水席自然无法继续了,蔡耀辉也派人来传话。 温明霞看起来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让身边大丫鬟前去打听,只是按照蔡耀辉的话,将客人一一送走。 “二姐,你身边莺儿是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吗?” 临走前,温明蕴特地问了一嘴。 温明霞下意识地看向莺儿,莺儿并没有在她身边伺候,而是站在院子中央,正盯着其他下人收拾物品,时不时叮嘱他们小心,莫要打碎东西。 “是啊,她还算得用。只是年纪到了,我准备把身契还给她,让她出府嫁人。” 温明蕴眨眨眼,拿手帕捂住唇轻笑开:“嫁人?我看不像。她出落得如此动人,这气度不像是丫鬟,倒像是半个主子,很大可能不愿意出府,你可要问清楚了,莫要好心办坏事。” “你这丫头又怪里怪气的,我们亲姐妹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来这一出。我忙得很,前院可能出事儿了,还没打听出来究竟发生什么,没工夫和你绕,你赶紧有事说事儿!” 温明霞立刻抬手掐了她一把,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她太了解自家小妹了,这副口气听着就没什么好话。 “莺儿今日领着我去竹林,可是看了一场好戏。” 温明蕴才刚开了个头,温明霞脸色就变了,连忙追问:“什么,竹林?方才前院出事,就是发生在竹林里,你看见什么了?” “二姐自己打听吧,姐夫应该不会瞒着你。不过关于我去过竹林的事情,二姐还是不要在姐夫面前提,毕竟莺儿领着我去竹林,并不是你吩咐的,而能吩咐她的主子,想必屈指可数。” 温明蕴从来没怀疑过二姐,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彼此血脉相连。 哪怕成亲了,二姐也不可能为了别人的利益,算计她。 “我先走了。二姐,凡事别着急,多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养好身体最重要。” 温明蕴拍拍她的手背,轻声细语地叮嘱一句,便扶着红枫的手,转身离开了。 温明霞的脑瓜子嗡嗡作响,温家教养出来的姑娘,没有傻子。 小妹虽然只是随口说了几句,但是字字句句都意有所指。 如今这个小家庭里,除了她之外,唯有蔡耀辉能使唤得动莺儿,蔡家那帮穷亲戚,哪怕是丫鬟们都瞧不上他们,根本不可能帮他们做事。 莺儿领着小妹去竹林,分明就是不怀好意,甚至还瞒过她这个正主子,这说明什么? 说明莺儿已经心有所向,把蔡耀辉这个姑爷放在第一位。 买通对方贴身伺候的丫鬟,这是夫妻之间的大忌。 温明蕴之前那几句说莺儿像半个主子的话,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莺儿有颗想当姨娘的心。 温明蕴坐上马车的时候,嘴里还在哼着小曲儿,明显是心情甚好。 哎嘿,她正愁抓不到二姐夫的把柄,没想到竟然有人巴巴递上来了。 虽说她并没有找到证据,直指蔡耀辉吩咐莺儿做的,也没拿住什么把柄。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温明霞肯定会认真调查,若是真的没有关系,那也冤枉不了他,但若是有一丁点苗头,蔡耀辉绝对吃不了还兜着走。 二姐的个性可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绝对睚眦必报。 “咳咳。”忽然,温明蕴听到附近有隐约的咳嗽声传来。 她顿时停下哼唱,竖起耳朵认真听。 车帘偶尔被风吹起,她才发现有一辆马车同行,并驾齐驱。 这辆马车虽不算奢华,但是看起来很宽敞,还刻着一个偌大的“程”字。 哦,原来是偶遇老茶男了。 听着这咳嗽声,温明蕴莫名被挑起了胜负欲,便也开始干咳。 “咳咳——” “咳咳——” 左边的马车传出咳嗽声,右边的也紧跟着,仿佛是双重奏,简直跟捅了病人窝似的,一路上都没停过。 “yue——” 温明蕴的小暴脾气涌上来了,她在病秧子里绝对是no1,休想有人抢走她病美人老大的名头。 她直接干呕起来,那声音怎么听都像快要当场咽气了。 旁边那辆马车里的咳嗽声停顿了几秒,显然是被她碾压了。 第13章 013斗法报复 直到两辆车分道扬镳,隔壁马车都安静如鸡。 温明蕴冷哼一声,冲着半空中挥舞了两下拳头,虽然老茶男看不见,但是并不妨碍她庆祝自己的胜利。 第一次手帕咳血,她的确是有点落了下乘,但是这次完全扳回一局。 无论是当病秧子,还是散发茶味儿,她必然都要拔得头筹。 隔壁马车内,男人斜靠在软枕上,手里拿着信查看。 旁边还跪着一个黑衣男子,若不是块头太大,而马车内空间太小,几乎很难让人发现,似乎连喘气的动作都没有,仿佛个木雕一样悄无声息,完全不像个活人。 “说说,在竹林里看到了什么?”程亭钰开口询问道。 黑衣人立刻回答:“属下看到赵文被扒光了衣服,用布条吊在两根竹子上,几乎全身赤-裸,还有一个女子也晕倒在地,躺在不远处,正是他的表妹。” “文章没有放到他身上?”男人继续问。 “是。”黑衣人迟疑片刻,继续道:“也没地方可存放。” 赵进士都被扒光了,还去哪儿藏东西啊。 程亭钰挑眉,似乎也反应过来,忍不住沉默片刻。 他和蔡耀辉完全没交集,但是却赶来参加流水席,本身目的不纯。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他是想在赵进士身上做点手脚,万万没想到这人被扒光了,一丝不剩,再多的阴谋诡计都施展不开了。 “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黑衣人摇头:“属下赶过去的时候,赵文已然被吊在半空中。不过属下查到,赵文中途离席,乃是蔡耀辉指点,想要私会温家三姑娘,似是有意撮合他二人的亲事。” 程亭钰眉毛一挑,略有些诧异。 “撮合赵文和温三?蔡耀辉真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自从娶了个高门大户的夫人,成天就知道趴在女人身上吸血,什么雄心壮志都没了,完全是个软骨头,现在连妻妹的亲事都谋算上了,没得恶心人。”他显然对蔡耀辉很有意见,说出来的话那是相当恶毒。 “主子,属下赶过去之前,唯有温家三姑娘从竹林里出来,想必——”黑衣人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显然也觉得不可能。 “不是她。方才我试探过她,她并不是习武之人,没有那样的本事打晕两个人,还把赵文吊起来。她应该是真病了,看着命不久矣,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说话也细声细气,萎靡不振。”程亭钰摇头,直接下了判断。 他对温明蕴边咳边吐的声音,简直记忆犹新,魔音绕耳。 要是温明蕴听到他说这番话,必定会虚荣心爆棚。 天呐,她果然在装病这方面有天赋,连老茶男都被她给骗过了。 倒不是程亭钰看走了眼,而是温明蕴在装病这块完全是个老手,从豆蔻年华开始议亲起,她就研究如何当个病人,扮演了将近十年的病人,所有病入膏肓的习惯都已经渗透到生活里,完全炉火纯青。 甚至偶尔连她自己,都会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垂死挣扎的病人,而不是一个身体健康,力能扛鼎的女壮士。 她已经到达了最巅峰,骗人先骗己。 另外温明蕴的确不是习武之人,她连扎马步都没蹲过,因为完全不需要,她就能一打三。 未习武的人,无论走路还是其他行动,都能看出来的。 这也严重影响了程亭钰的判断。 “主子说得对,那就只能是赵文的表妹了,她是个村妇,平时经常干重活,想必力气不小。外加赵文对她没有防备,被敲了闷棍也是有可能的。这样赤身裸体的赵文,完全成了不耻的存在,想娶官家小姐是不可能了,唯有他表妹……”黑衣人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甚至都发散到逼亲的份上。 如果温明蕴在场,必然要引为知己。 她当初扒光了赵文,就是要成全他和他表妹。 被人看光了的男人,没人要的,也只有真心喜欢他的表妹能不嫌弃了吧。 滑稽jpg 程亭钰摆摆手,“不用查了,此事不相干。原计划不变,今晚你潜入赵家行事。他如今心绪大乱,正是要奋力一搏的时候,上钩的可能性很大。” 客人全部都被送走了,蔡耀辉还在处理前院的事情,温明霞一直坐在树下,看起来似乎在发呆。 实际上她的脑子一直在盘算,很快就连续吩咐了好几件事情。 莺儿被叫了过来,她低着头,面上十分忐忑。 自从答应姑爷,把三姑娘哄去竹林之后,她就很心虚,多年当奴婢的职业准则告诉她,这种行为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背叛了自家夫人。 可是姑爷那么年轻有为,英俊潇洒,连多看他一眼都会脸红。 他虽然没有明说当姨娘,但也明确表示,一旦事成就会把她要过去当大丫鬟。 像他们这些爷们儿,贴身大丫鬟其实就相当于通房,如果有幸怀了一儿半女,那姨娘的位置绝对稳了。 “抬起头来,我瞧瞧。”温明霞轻声吩咐道。 “模样倒是不错。”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带着几分逼视的意味。 莺儿顿时头皮发麻,以为东窗事发,脸色都白了。 “你也到成亲的年纪了,你爹娘可挑好了人选?” “奴婢是伺候夫人的,终身大事自然由夫人定夺。”莺儿马上跪地磕头,摆出一副相当虔诚的模样。 温明霞轻笑一声:“唔,是个衷心的丫头。我这里有两个好去处,一个是给姑爷当通房,另一个是回温府,小弟身边的大丫鬟到了年纪,放出去一个,正好空出缺来,我与娘说好了,想挑个丫头回去伺候。” “哎,你也知道,我和大姐不同,大姐乃是高嫁,无需靠着娘家过活。而我不同是低嫁,你们姑爷又是个没本事的,今日这流水席,我又出钱又出力,结果后院玩得热热闹闹风风火火,他前院倒是出事儿了。” 温明霞边说边长叹一口气,愁容满面。 “你们都算是自己人,我也说句心里话,他比不上爹更比不上姐夫,完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以后指望他,肯定是没戏了,还得靠着娘家过活。青立已然及冠,又在宫里领了差事,迟早温府都是交到他手上的,他肯定比姑爷有出息多了,而且身边还没个贴心人伺候。” “当然姑爷身边也没什么妾侍通房,我也想给丫头开脸来着,你选吧。” 原本莺儿以为事情败露,心里拔凉拔凉的,以为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夫人主动要给她抬身份,而且还不止一条路可选。 温明霞每多说一句,莺儿的思维就控制不住跟着走,开始联想未来的美好生活,想着唾手可得的锦衣玉食,她浑身都开始发烫。 “夫人莫要说笑了,无论是姑爷还是少爷,都不是奴婢能够肖想的。奴婢就想在您身边伺候——” “不用说这些话了,你的衷心毋庸置疑,你也无需害怕。我知道你害臊,这里有两个荷包,蓝色代表青立,绿色代表姑爷,选出一个便是了。” 温明霞挥挥手,立刻有丫鬟捧出托盘,里面摆着两个荷包。 莺儿满脸通红,连呼吸都快停止了,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一般,整个人无比激动。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天,简直是人生巅峰。 在踌躇片刻之后,最终她选择了蓝色荷包。 正如夫人所说,明显少爷更加有前途,顾爷虽然也是个好选项,但是和少爷一比,还是逊色许多。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这丫头聪明伶俐有眼色,长得还很不错,想必到了青立那边,也能当个知心人。若是以后发达了,我还得指望你呢。”温明霞勾了勾唇角,亲自将她搀扶起身,还让人送了许多首饰银钱给她。 待蔡耀辉好不容易处理完前院的事情,匆匆赶回来时,就见几个丫鬟围着莺儿说笑,而莺儿打扮得十分周正,甚至还涂了口脂和颜值,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满脸通红,显得无比害羞。 “这是怎么了?”他出声询问。 心跳开始加速,莫不是夫人得知他看中莺儿,不用等他开口,要当贤妻良母,主动给他送来了? “青立身边的大丫鬟刚送走一个,我瞧着莺儿不错,让她去补缺。” 蔡耀辉一听这话,瞬间脸色都变了。 温明霞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那些怀疑的事情都不用调查,就看他的表情,已经暴露了许多内容。 她忍住心中的火气,与他一同进了屋内坐下,轻笑着道:“莺儿这丫头志气高,不愿意给人做小。我之前让她在给你做妾,还是去给小弟当大丫鬟之中选,她都没犹豫直接选了去伺候小弟。哎。” 蔡耀辉的脸色更难看了,这比方才更让他难受。 他之前以为,是温明霞察觉了他对莺儿的意图,心底吃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调开莺儿。 可是现在温明霞的回答,比他的猜测更扎心。 温明霞不是不让莺儿伺候他,而是人家没看上他,去投奔温家的少爷了。 “是吗?一个伺候人的丫头罢了,哪有资格挑主子?”蔡耀辉勉强克制住,但是咬紧的牙关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的脸色越阴沉,温明霞就笑得越甜。 “这话是没错,但是莺儿不一样,她好歹伺候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是她自己选的,那我就成全她。莺儿进来,拜别姑爷和我,明日便去温府伺候吧。”她扬高了声音喊道。 莺儿立刻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给他们行礼,嘴里说着各种感恩戴德的话,全是对温明霞的一片忠心,至于旁边坐着的姑爷,她只是偶尔顺带感激一下,自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给。 温明霞又赏下了不少金银,勉励一番才让她离开。 至于蔡耀辉,完全没有心情,哪怕温明霞询问竹林里的事情,他也匆匆敷衍了几句,便快步离开。 看着男人那略显颓丧的背影,温明霞忍不住冷笑出声。 “我当初低嫁,就是为了不和其他女人共有夫君。蔡郎,你可莫让我失望啊。”她低声呢喃道。 流水席第二日下午,温明蕴就收到了温明霞的书信。 信中只有寥寥几笔,言明莺儿没了,蔡耀辉让人动的手。 二姐丝毫没替二姐夫遮掩,还很了解她,知道她爱看热闹,特地把自己身边最能说会道的丫鬟芍药派了过来。 “哎,三姑娘,奴婢如今还不敢相信呢。昨晚奴婢几个还在给莺儿庆祝,终于熬出头了,可以回温府去伺候少爷,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是哪知道,今儿一早起来,她直接没了。坠儿那小丫头也倒霉,伸手摸了她,说是都硬了,真的世事无常。”芍药边说边叹气。 她的眼睛还有些发红,显然是哭过一回了。 芍药毕竟和莺儿共事许久,还是有些感情在的。 况且她年纪不大,还没能磨练出一颗玲珑心,完全不懂莺儿的死,其实是主子们在交锋。 温明霞利用莺儿的选择,奚落羞辱了蔡耀辉。 而蔡耀辉则瞬间恼羞成怒,原本对莺儿起了色心,却转头变成恨意,直接把莺儿弄死了,让她没命去伺候温府。 当然温明霞恐怕也算到了这一点,自己兵不血刃,就瞬间瓦解了危机,既解决了背叛她的丫鬟,还奚落了她的丈夫,让他认清自己吃软饭的身份。 “莺儿是怎么没的?有没有请大夫或者仵作来瞧瞧?” “请了,大夫说是得了急症没的。但是——”芍药看了看四周,才凑到温明蕴耳边,低声道:“奴婢亲眼瞧见,莺儿的面色发青,很像是中毒。奴婢告诉了夫人,夫人不让声张,但是特地叮嘱奴婢告诉您。您能给莺儿主持公道吗?” 芍药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温明蕴摆摆手,摸了摸她的额发:“不能,你也不要再告诉旁人了。你以后多听二姐的话,要记住自己的主子是谁,千万不要搞错了人。” “奴婢的主子是夫人,不会搞错的。”芍药有些疑惑,似乎好奇为什么三姑娘要说这种话,简直多此一举。 她的卖身契在温明霞手中,吃穿用度也都是夫人提供的,能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吗? 温明蕴转移话题,逗她说了几句话,就让红枫带她去外间吃果子。 绿荷准备好文房四宝,她开始给二姐写回信。 “没混出头的穷小子,娶了高门贵女,还想妻妾成群,简直痴人说梦。历经此事,可看出其人气量不大,手段狠辣。心肠太硬的男人,对妻子也很难柔软。二姐,你要照顾好自己。” 第14章 014棺材如纸 温明霞收到这封回信的时候,久久不语。 实际上小妹说得这些话,她都懂,枕边人究竟是什么性格,她可太了解了。 可是日子还得过下去,这世道对女人本就更加苛刻艰难,她所接触到成亲后的女人,总有各种不如意,哪怕看起来再光鲜亮丽,关起门来不是要和一堆女人斗,就是夫妻不睦,好容易有几对夫妻恩爱的,却又面临婆媳问题,或者子嗣艰难。 例如母亲,例如长姐,她们俩绝对是贵妇们艳羡的存在,夫君争气,后院还相对清静,又是奴仆成群,可是关起门之后,日子究竟怎么样,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温明霞唯一比她们幸运的是,她和离比较容易。 娘家强大,而目前夫君还没混出头来,无法和温家抗衡,一旦蔡耀辉踩到她的底线,那他们可以很快和离。 至于目前,她一向觉得这世上没有完全契合的人,养条狗还得好好教呢,更何况是人。 虽说她心里有主意,但是对于小妹的事情,她一向上心。 竹林里的事情,她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是蔡耀辉的一意孤行,反正没有知会她,但是很有必要写封信给亲爹。 蔡耀辉能知道赵文这号人物,还撮合他和小妹,做出这种缺德事情,想必是亲爹透露了什么。 只是她这封信还没写完,温家就有信递了过来,恰好是亲爹写过来的。 他在信上狠狠地训斥了女婿一番,并且言明自己只是让蔡耀辉观察一番赵文,绝对没有让他做这些小动作,最后还勒令二女儿,一定要管好女婿。 温明霞看完这封信之后,整个人都气笑了。 亲爹这可真搞笑,既想骂女婿,又不好当面骂,只能骂给女儿听,让女儿管。 这时候想起她了,当初让人观察赵文的时候,怎么没提前通知她呢。 难怪她要办流水席的时候,蔡耀辉特地让她去给小妹下请帖,原来这是想讨好老丈人,只是没讨好,讨坏了。 她把原本要写的信烧掉,并没有给亲爹写回信,而是给陈婕写了一封信,来而不往非礼也。 与此同时,温明蕴也收到了温博翰的书信,几乎和写给温明霞的那封差不多,痛骂他的二女婿多此一举,差点害了她。 温明蕴回信十分简单粗暴。 【二姐夫固然可恶,但也遮掩不了爹的过错。若是在官场之中,上峰必然同时遭殃,监察不力,识人不清,还委以重任,恐有眼疾也。 经过此次事件,望父亲吸取教训,认识自己的错误,不要用男人的眼光去看男人,那你会觉得走过路过都是好男人,请用仇敌的身份去看,就会发现这小子满肚子坏水,怎堪相配你的女儿。 还有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父亲是诱因,二姐夫是主犯,唯有二姐无辜,希望爹不要责怪二姐,不然连街边的蚂蚁,都会觉得爹是非不分。】 温博翰收到信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差点被气晕过去,简直每句话都戳在他的暴怒点上。 混账东西,这是一个女儿对爹说的话吗?合着连街边的蚂蚁都瞧不上他了。 还不等他想出法子教训女儿,就被请去后院,又被夫人逮着骂了一顿。 “温博翰,你看看你干得什么蠢事儿?我多说了如意的亲事你别管,我来挑。”陈婕显然在气头上,直接连名带姓地吼他。 面对暴怒的夫人,温博翰忍不住缩着脖子,心虚得很,但是听到后半句,忍不住辩驳道:“夫人都帮她找了七八年,人选换了一个又一个,每回都被她糊弄住,最后不了了之,到现在她还没定下来。难道要等最后你我都去了,还让她孤身一人吗?” 提到这事儿,陈婕也有些气短。 温明蕴从小就是个贴心小棉袄,嘴巴甜得不行,撒娇卖痴更是样样精通。 每回陈婕下定决心给她定亲,结果她哭一哭闹一闹,再说一堆小郎君的坏处,陈婕就忍不住点头赞同,也觉得之前千好万好的小郎君,变成了粪堆,瞬间放弃。 “那你也不能越过明霞,直接把事情交代给女婿吧?连襟之间能不存着攀比之心吗?就蔡耀辉那样的,说不定巴不得如意找个比他差的男人呢!”陈婕把他堵了回去。 温博翰顿时气弱,无话可说,这最重要的把柄被人拿捏住了,他的确无法反驳。 “这还不算,你竟然有脸让明霞管好女婿。你做这事儿之前怎么想不起她呢?说来说去,还是我没管好你,让你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陈婕乘胜追击。 “夫人,也不必说得这么狠吧?”他轻咳一声,看了看周围。 幸好伺候的下人都很有眼色,哪怕主子们没吩咐,但是他们刚吵起来的时候,就都退出去了。 只是方才陈婕声音有些大,也不知道被听去了多少。 “哼,这还狠,我看不及你说明霞的万一。下回自己没本事,就别怪女儿。”陈婕冷哼一声,总算是结束了这次夫妻对战。 温博翰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他都开始冒汗了。 心里忍不住懊悔,娘的,考察赵文有的是机会,他为什么要跟女婿多一句嘴,蔡耀辉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他根本不可能让女婿操办二人见面的事情。 就算他有这心思,也肯定让陈婕亲自办,在自己的地盘相看,否则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就是害了明蕴。 这次幸好有惊无险,赵文被人扒得一丝不剩,并没有牵扯到旁人,就让蔡耀辉头疼去吧。 谁让他多此一举,活该! 不过温博翰也是吃够了教训,就因为看中一个不合适的儿郎,结果被夫人、二女儿、小女儿三面夹攻,多亏还没牵扯到大女儿,否则他绝对是全家公敌。 温明蕴正在午休,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嘀咕什么,忍不住哼唧了一声,顿时声音就消失了。 床边,站着温博翰父子俩,两人面面相觑。 红枫紧张地守在床尾,完全不知道这两位主子要做什么。 原本今天和平常一样,等三姑娘睡醒之后,肯定要去温泉池子里泡一泡,之后看看话本练练字,这清闲的一天就过去了。 可是姑娘刚歇下不久,温氏父子就赶来了。 两人坐在马车上疾驰而来,显得风尘仆仆,最重要的是,第二辆马车里还拖了一口棺材。 并且刚下车之后,二人就询问温明蕴的情况,得知她在午睡,特地让丫鬟进来转悠了一圈,确认温明蕴不是衣衫不整,两人才进来。 “爹,你确定要把三姐放到棺材里?”温青立苦着一张脸,轻声问道。 “确定,你也瞧见了,如意她简直油盐不进,毫无敬畏之心。她今年都二十二岁了,再不嫁人真的就嫁不出去了,以后肯定会后悔,到时候我去哪儿给她找如意郎君去!”温博翰点头,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今日父子俩休沐,一大早就和陈婕说来接人,还不忘偷偷把棺材带出来,就是为了给温明蕴一个终生难忘的纪念。 “爹,我知道你为了三姐的亲事用心良苦,但是您还是换个法子吧。我怕挨打。” 温青立愁得都快抓头发了。 他从小就是三姐的跟屁虫,所以家里最了解温明蕴的人,反而是他。 老父亲都不知道三姐是个大力士,还要趁着她睡着了,把她抬进棺材里。 他怕刚动手,就被三姐一巴掌抽过来,脑袋瓜子直接碎了,变成他进棺材。 三姐正熟睡,可不会控制力道。 “你听听你说得还是人话吗?你一个御前侍卫,怕一个柔弱小娘子,这话传出去,你这差事不丢才怪!”温博翰都惊呆了,要不是怕吵醒女儿,当场就大骂出声了。 什么软蛋玩意儿,一点都不像他温家的种! 温青立自小文武双修,只是于文才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温博翰一眼看出小儿子,聪明归聪明,但是于科举上恐怕难有建树。 温家世代清流,又不是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遂让他走了勋贵后代的路。 世家功勋的后代,混进皇家守卫队,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是要想往上爬,还得有真才实学。 温青立听完这话,心都凉了。 到底谁柔弱啊,除非对温明蕴动真格的,不然在她的力量面前,他也只有被碾压的份儿好吗? 可惜老父亲一点都不懂他的心,还不停地催促他。 “这样容易把二姐弄醒,不然就把棺材倒扣在她身上如何?”关键时刻,温青立的大脑急速转动起来。 温大人点了头,好在两人带来的棺材并不是金丝楠木,而是普通木头做的薄棺,很轻,质量也很差。 父子俩都没用丫鬟帮忙,就这么办成了。 “老爷,我们姑娘怕黑的。”红枫连忙出声,想要阻止。 可惜温博翰心意已决,根本不听她的。 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温明蕴才动了动,她显然是睡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想伸个懒腰,可是胳膊完全没地方施展。 她一睁开眼,就是一片黑。 “天黑了吗?什么时辰了?” 她边说边抬手摸了摸困住她的东西,入手感觉扎人,显然还带着木刺。 温家父子俩坐在外间吃茶,毕竟总在闺房里面等着,实在不太好,哪怕是亲生的,也得避讳。 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父子俩同时放下茶杯,面面相觑,立刻起身快步冲向里间。 “如意,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 两人冲进去,就见满地狼藉,几块木板和碎木屑七零八落地横在地上。 温明蕴已经坐了起来,正在揉眼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爹,小弟,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她的声音含含糊糊,还透着刚睡醒的沙哑。 温青立一脸无欲无求,他就知道,这口薄棺活不过三姐的一巴掌。 而温博翰则大惊失色,眼睛圆瞪,嘴巴张得老大,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醒了?棺材呢?”他问。 “什么棺材?我还没死,要那玩意儿做什么?”温明蕴看起来比他还懵。 还好她及时调整了,没让老父亲看到她揭棺而起的英姿,否则她又要“罪加一等”了。 温博翰看着脚边的木板,努力想要拼凑出原本的模样,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无法凑齐了。 他看看地上,再瞧瞧小脸苍白的女儿,实在不懂为什么棺材会变成这样。 但是多年在朝堂打拼,伴君如伴虎的本能让他变得异常敏感,危机感顿生,硬是没有盘问下去。 “没什么,你在庄子里住的太久了,你娘也想你了,我和青立来接你回府。”他非常自然地岔开话题,仿佛之前信誓旦旦叫嚣,要她产生敬畏之心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温青立默默在心底吐槽,爹真的老奸巨猾,本能躲避危险。 温明蕴不舍这样的清闲生活,回府之后又要说亲,她并不想回去。 “放心,这次是爹识人不清,以后不会了。就算说亲,也定要你点头才行。” 不知道是不是被碎掉的棺材板震慑了,温博翰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简直是善解人意好父亲。 温明蕴这才点头答应:“行,那我梳洗一下。” 丫鬟们立刻忙碌起来,开始归拢行礼,准备回温府。 温家父子俩重新回到外间,免得碍事。 “儿啊,你说方才那棺材怎么碎的?”温博翰沉默许久,才像是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忍不住问出口。 温青立不答,倒是温博翰开始各种猜测。 “会不会是过路的神仙瞧不过眼,看你姐可怜,将那口棺材给弄碎的?” “又或者她其实是鬼仙在世,虽然身体一直不好,但就是能活着,一切外部灾害自然化解?” 温家在玄学方面是有点家学渊源的,温博翰长期在老夫人的耳濡目染之下,太过离奇的事情首先就往神佛上靠。 眼看老爷子猜得越来越离谱,温青立忍不住提醒道:“爹,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三姐力大如牛,随手弄碎的呢?” “你听听你说得还是人话吗?这世上还有比你三姐柔弱的女子吗?我和你娘平时都不敢跟她大声说话,生怕把她给震死。我刚刚说的那几个猜想,每一个都比你这话靠谱。”温博翰不雅地丢了个白眼过去。 他真心觉得这儿子不能要了,怎么能这么愚蠢,一点都不像温家的种。 温青立:“……” 他说得怎么就不是人话了? 第15章 015殿试舞弊 金銮殿上,一片死寂,殿中设有数十张桌案,每张桌案上皆有一位学子拿着考卷书写什么。 因为四周金碧辉煌,而且身处皇宫之中,周围尽是威严的气氛,众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显然非常紧张。 赵文坐在桌前,细密的汗水不停往外冒,他看到试卷的那一刻,整个人就是悚然一惊。 “自太宗起,我大烨朝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平和安宁,唯有北疆多灾乱,曾有数名将领去整治,却一去不回,变成埋骨之地……” 这次的试题出得很大,直接提到了对北疆战乱的政策。 大烨朝北疆盘旋着敌国北魏,乃是在马背上打天下的游牧民族,自大烨朝统一之后,就是劲敌,历经几代皇帝之后,北魏国力崛起,此长彼消,而大烨朝内斗严重,则国力减弱,近些年不堪其扰。 朝堂之上,主战派和主和派也一直打得不可开交,每到秋冬季节寒流来袭,草原枯败,北魏就会派军队前来掳掠物资,眼看今年时限又到了。 每日上朝之后一半的时间都是听两派打嘴炮,显然皇帝也无比厌烦,直接在今年殿试上出题,广纳贤才。 大殿之上诸多学子,已经提笔开写,也有几位踌躇不定。 赵文就是其中之一,当看到试题那一刻,他差点惊得跳起来。 因为这道题他在几日前曾看过,与试卷上的内容一字不差,更甚者还附有一份答案在纸上,那篇策论洋洋洒洒、有理有据,提出诸多良策,连具体实施方法皆有。 当时那张纸是突然出现的,晚上他睡了一觉,第二日清晨起身,就在自己的怀里发现了一封信,里面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唯有问题和答案。 这种治国之策,想必对于任何一位读书人都有致命的诱惑,他看得相当认真,还都背了下来。 万万没想到,如今殿试的考卷上会出现一模一样的问题。 赵文的脑子里乱得很,他忽而觉得这是某人设下的局,就等着他往里面钻,但又觉得万一是有人相助呢。 他从小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无论是读书还是考试都能脱颖而出,从一个村到县,再到整个州城,他都能连中两元,甚至还被京官看中,想把女儿嫁给他,这或许是入了哪位贵主子的眼呢? 一时之间,赵文浮想联翩,各种一步登天的念头占据大脑。 他也曾提笔,想要自己写,可是想破脑袋也远不如别人的万一,甚至思维都被局限了。 甚至赵文都在想,提前给出的这份答案,就是最好的,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完全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考试时间到,答卷全部提交上去,负责阅卷的大臣们就在隔壁宫殿,立刻投入工作。 “绝了,这份答卷为甲等!” “我这份才为最佳,钟大人,你快来瞧瞧!” 殿内时不时传出拍案叫绝的声音,想必今年必然是才子满天下的一年。 “咦,这份答卷——” “怎么和上一份的一样!” 不过一盏茶工夫,殿内欢呼雀跃的气氛就沉寂了下去,越来越多被惊为天人的好试卷呈了上来,结果上面的答案却都一模一样,不多不少,刚好十份。 大烨朝每三年一次殿试,皇上并不会阅览所有试卷,先由考官参阅评判之后,呈上排名前十的卷子,最后的名次由九五之尊定夺,而今年恰好占据了十个名额,还都是同样的答案,简直讽刺至极。 “钟大人,您看最后呈给皇上的试卷,究竟是哪十份?” 阅卷的几位考官,都已经开始浑身冒汗,各个如丧考妣。 虽说作弊与他们无关,但谁不想平平安安的,偏偏轮到他们阅卷出现这种现象,连带责任肯定跑不掉。 要知道大烨朝最严重的两件事,一是谋逆,二是科考作弊,一旦查出来与之牵连,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最终这十份答案相同的试卷,递到了龙案上。 皇上刚看头一份的时候,直接拍案叫绝,甚至断言,哪怕不用看剩下的九份,这个考生也能被点为状元。 只是当他看到第二份时,龙颜大悦瞬间变成大怒。 天子一怒,那必是要见血的。 那十个考生当场就被抓起来,严刑拷打,可是给出的答案却大差不差,就是晚上睡一觉,早上起来就收到了这张纸。 皇上亲自交代下来的重案,如果只能给出这么一份答案,那肯定是不行的,因此各种大刑伺候,地牢里的□□哭求声连天昼夜响起,几乎把十个学子的十八代祖宗都盘问出来了。 夜晚,温明蕴一家四口,正坐在院中赏月。 中秋节快到了,正是菊花盛开的时候,去年酿制的百花酒也能喝了。 温明蕴端着酒杯,杯中的酒已经见底,她意犹未尽。 可是温博翰方才就已经说过,这是最后一杯,不可能允许她再喝。 温明蕴冲着温青立使了个眼色,顿时他就明白了,青年马上起身拉着亲爹去吟诗作对,远离那张小桌子,方便三姐偷酒喝。 等父子俩回来的时候,温明蕴已经脸色酡红,一看已经微醺了。 “如意又偷喝酒了是不是?姑娘家喝成个醉鬼像什么样子,夫人你也不拦着些!”温博翰十分不满。 陈婕和温明蕴一起喝的酒,两人都爱这百花酿,属于同盟自然不和温博翰一条心,还反过来怼她:“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不喝个痛快,难道等嫁了人再喝吗?你看看我,如今不止自己喝酒被管,连女儿喝酒也怪在我头上。” 温博翰一听她提起这事儿,立刻软下一头。 夫妻俩的感情是真好,哪怕他很贴心,但是这些年陈婕受的苦,他也都明白。 “夫人莫气,为夫给你斟酒。”他边说边坐在她身边,亲自倒酒,非常的能屈能伸。 温明蕴捂着唇偷笑,哎嘿,有娘当挡箭牌就是爽,挨骂了吧。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小厮快步跑进来通传:“老爷,锦衣卫来了,已经进后院了。” 小厮气喘吁吁,满脸苍白,声音都在打颤,但还是勉强压低声音,没让自己大呼小叫。 他的话音刚落,温博翰就已经见到一群锦衣卫迈步而来,他们身上的飞鱼服色彩明艳,但是在灯光的照射下,却让人心底发慌。 “温大人,贵府的下人还真是训练有素,锦衣卫办案不让通传,免得嫌犯逃离,你家下人却还来通禀。我瞧着不像是寻常下人,倒像是私兵。” 领头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仪表堂堂,手指轻轻一动,通传的那个小厮已经跪在地上,嘴里嗷嗷喊着疼,一块小石子弹落在地上,蹦跶了两下。 “曹指挥使亲自前来,有失远迎。至于这下人只是普通小厮,只是脚程快,并无武功傍身。他也是怕我这个主人家怠慢了你们,所以着急通传。况且锦衣卫办案不让通传,也是在证据确凿捉拿乱臣贼子之时才行此法,温某虽然不才,但是一颗忠君之心日月可鉴,锦衣卫这番行事恐怕不合规矩。” “况且我的妻子和小女都在此,你们就这么闯进来,实在有违礼数。明日早朝,我必参你一本!” 温博翰只是惊讶一瞬,很快就回复冷静,还和这位曹指挥使有来有回地过招,丝毫不怵。 曹秉舟冷笑一声:“温大人不愧是让陛下都头疼的人,礼法当前,可惜今日你脱身不得。方才大理寺呈上殿试舞弊案的最新证据,其中有位叫赵文的罪人,提到了温大人和你的女婿,恐怕明日早朝,温大人是无法参加了。带走!” 他手一挥,立刻有几个锦衣卫出动,快步走过来想要押走温博翰。 情况十分凶险,陈婕面色苍白,立刻将温明蕴搂进怀里,想要往旁边退。 锦衣卫近些年越发得圣宠,甚少有人能夺其锋芒,连温博翰都没办法抗衡,她们唯有避开这些凶神,之后再想办法。 可是还没能退走,温明蕴已经从她的怀里挣脱开,踉跄了几步,竟是与其中一位锦衣卫擦肩而过。 顿时她就尖叫开了:“啊,有人摸我,我脏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震住了,那个无辜被碰到的锦衣卫,完全一脸懵逼。 温家这位姑娘所说摸她的人,不会是他吧? “谁敢动我姐姐,你们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温青立不愧是跟屁虫,哪怕姐弟俩都没有提前眼神交流,他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直接冲过去,一把拦在温明蕴身前。 温明蕴立刻掐了一把亲娘,陈婕也反应了过来,“你们锦衣卫办案,我们不敢阻拦,但是抓人就抓人,为何要如此对我女儿。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 温博翰心里又急又怒,他方才忙着在心底盘算对策,并没有注意到那边,生怕小女儿真的受到坑害。 “曹指挥使,请你管好你的手下。我的小女儿身子不好,还没出嫁,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击登闻鼓鸣冤,也要告你心怀不轨,带领属下闯进我温府强抢民女!”他厉声道。 曹秉舟与温博翰有旧怨,锦衣卫这些年行事越发没有章法,不止御史参他们,礼部那些老学究也会参他们,其中以温博翰为最。 这老家伙成天摆出一副清高的嘴脸,所以今日大理寺呈上拷问的结果后,他立刻领着锦衣卫来拿人,故意不让下人通传,就是要让温博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并且还要他的妻女旁观,想要挫挫他的锐气。 原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没想到竟然突生波折,还是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曹秉舟冷笑一声,丝毫不惧:“温大人这是什么话?我看是好姻缘来了,你这小女既然没出嫁,我这手下也是未成家,男未娶女未嫁,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敢羞辱我?”温明蕴抬头,直勾勾地看向他。 她的瞳仁比一般人黑,院子里的光线不好,看起来阴沉沉的。 曹秉舟一愣,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弱女子的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 还不等他继续开口奚落,那女子忽然张口喷出一口血,恰好吐在了对面锦衣卫脸上。 之后便直挺挺地躺下去,人事不省。 “明蕴,你怎么了?” “姐,你没事儿吧?不要吓我!” “锦衣卫逼死人了。” 顿时院子里一阵大乱,之前碍于锦衣卫日积月累的威压,没人敢动弹,可是这时候三姑娘都吐血晕死过去了,还受到这样的侮辱,其他几位主子都喊了起来,下人们也跟着乱了起来。 “曹指挥使,你们锦衣卫强闯温府,掳掠羞辱我女儿,匪盗之徒,不知此事你们锦衣卫管不管?”温博翰走过来,冷声质问道。 原本他还在担心女儿是真的吃亏,但是自从温明蕴吐血晕倒后,他心里倒是安稳不少。 瞧这架势,和之前在徐侯府碰瓷时,一模一样,必然是温明蕴又开始作妖了。 第16章 016亡妻冲喜 曹秉舟一惊,妈的,他真的是想来羞辱温博翰的,谁想碰他女儿了! 结果现在温博翰中气十足站在这里追责,而他女儿被气得吐血晕倒了? “大人,听说这位温家三姑娘自幼就身体不好,动不动咳血,各路神医都治不好,还好几次让温家准备后事。” 旁边有锦衣卫上前,凑在曹秉舟耳边轻声告知。 曹秉舟皱眉,他感到无比厌烦。 谁能想到出了这种纰漏,锦衣卫可以私下抓人审讯,哪怕是世家贵胄也照抓不误,但是正如温博翰所说,他温家又不是谋逆大罪,至于赵文供出来的证据,锦衣卫查案多年,一眼就看出舞弊案和温博翰没关系。 曹秉舟只是想拿鸡毛当令箭,吓唬吓唬温博翰。 现在不仅没吓唬到,还把温家姑娘给吓得吐血了,这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温博翰闹到圣上面前去,可怎么收场啊。 “温大人可不能血口喷人,你都没被带走,如何掳掠羞辱你女儿!”曹秉舟必然是不认的,他大步走上前。 “你要做什么?”温青立看他过来,连忙拦住。 “大夫还没到,我也懂些医术,瞧瞧她究竟怎么了?” 曹秉舟使了个眼色,立刻有锦衣卫控制住温青立。 他当然是不懂医术的,不过为了谨防温家装病碰瓷,他还是要亲自查看的。 锦衣卫这些年和各种污糟人士打交道,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识过,他真不信能把个大活人吓成这样,要知道温三都大龄女青年了,又不是三岁孩子,他们连刀都没亮,怎么可能被吓得吐血。 他伸手翻了翻温三的眼皮,又在她的脖颈大动脉处试探,不由得眼皮一跳。 娘的,这女人不会是真的要被活活吓死了吧? 呼吸相当薄弱,感觉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这姑娘要是真的交代在这儿了,温博翰能瞬间从老学究化身成疯狗,和他死磕到底。 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但也怕麻烦啊。 有安稳日子不过,谁想成天被追着咬啊。 “拿我的手令,去请姜院判过来。如果他不在太医院,就去他府上走一遭,一定要把人请过来。”曹秉舟已然感觉到棘手,连忙吩咐手下。 宫里宫外,锦衣卫知道的私密最多,他当然了解姜院判的实力。 锦衣卫抓过不少江湖术士,那些人甚至连假死的药都有,但是到了姜院判面前,全部无所遁形。 虽说曹秉舟不认为一个闺阁小姐,能有那种神奇之药,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况且他把姜院判请来,也代表了他的态度,想要缓和此事。 “温大人,我知道你心急,不过姜院判很快就到,什么病症到她手里,都是药到病除。您的女儿定然吉人自有天相,睡一觉就好了。” 曹秉舟再站起身时,周身那股暴戾之气已然消失不见了,反而带着几分笑意。 他本就是个英俊年轻的男人,一旦阴森的状态消失,换上一张笑脸,再配上飞鱼服绣春刀,无论怎么看都是英武公子,意气风发,令人心生好感。 温博翰满脸都是愤怒之色,冷哼一声道:“自从你们锦衣卫这么闯进后宅,小女还何来的吉人自有天相,简直是无妄之灾。曹大人,我不是与你说笑,今日之事温某绝不会善罢甘休!” “温大人,你如今还是舞弊案的嫌犯,当着锦衣卫的面儿,说话小心一点!” 旁边的副指挥使走出来,忍不住扬高声音喝道。 实际上这也是曹秉舟想说的话,要不是出了温三吐血这事儿,温博翰早已被带去大牢里,甭管有罪没罪,先吓唬吓唬他再说。 “你们锦衣卫犹如匪徒过境,对小女做出那样的事情来,难道还要我忍气吞声不成?怎么,你们锦衣卫逼得我女儿吐血,我还要低头哈腰道谢,才能让你们几位爷心里头舒坦?行啊,以后到了皇上面前,我也必然奉你们为上宾,说话做事小心伺候,免得让锦衣卫不高兴。”温博翰简直被气笑了。 曹秉舟的眼皮跳了跳,锦衣卫从设立之初,直接服务于皇帝,效率颇高。 只是历经岁月之后,锦衣卫职权过大的特性显现出来,皇上先是夺了他们的司法权,将部分审讯查案等权力交给了大理寺,但还处于敏感期。 温博翰要是真在皇帝面前瞎搞,把锦衣卫捧到天上去,那绝对是捧杀。 锦衣卫的职权有可能近一步被剥夺。 “温大人温大人,消消气,你也知道锦衣卫大多是武夫,粗人一个,不会说话,你不要介意。虽说职责所在,但既然你家姑娘晕倒了,那就等太医诊完脉之后,再请您过去问话。我们也陪着一起等,如何?”曹秉舟的语气更加软和了几分。 温博翰只是冷冷地刮了他一眼,并不吭声。 但是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此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姜院判总算赶到,温明蕴已经被安顿到里屋的床上修整。 陈婕领着姜院判进去诊脉时,还有两个锦衣卫也想跟上,却被温青立拦住了。 “这是我母亲的房间,连我都甚少进里屋,你们两个大男人也要跟着进?里面躺着的是我姐姐,正是被你们吓到吐血的柔弱女子,你们还有脸跟进去?”温青立急切地质问道。 “职责所在。” “狗屁职责所在,若是你们的姐妹,遇到今日的待遇,你们会如何自处?”温青立痛骂道。 那两个锦衣卫踌躇,手习惯性地摸上了腰间的刀柄。 眼看就要打起来,关键时刻姜院判开口了。 “病人原本就体弱胆小,又是被你们给吓成这样,还跟进去,待会儿我要给她施针,若是醒过来看见你们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再吓得晕过去,可就不一定能醒了。” 曹秉舟头疼于手下的没眼色,他正和温博翰掰扯,这些人还拖后腿。 “行了,救人要紧,我们是锦衣卫,法理无外乎人情。都在门外守着,不许进去打扰姜院判。” 他的话音刚落,温博翰就嗤笑出声,甚至不雅地翻个白眼,显然是嘲笑他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曹秉舟咬了咬牙,当了锦衣卫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憋屈。 锦衣卫横行霸道这些年,当然也有失利的时候,可大多是面对权贵折腰,如今竟然栽在一个女人身上,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 姜院判背上药箱出来的时候,对上温博翰的视线,直接摇头叹息。 “中途三姑娘睁开眼一回,但是很短暂,又昏迷了。她受惊吓过度,再有二次受辱,火气堆结于心。若是不能吐出来,就得准备后事了。” “什么,谁侮辱她了?”副指挥使连忙追问。 全体锦衣卫都挺难以置信的,温家这姑娘不止身体柔弱,还气性这么大。 曹秉舟不过嘴上花花两句,就真的能把她气半死,还让准备后事? 都严重到这个地步,曹秉舟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这温家要是能坐实与舞弊案有关,别说气死个姑娘,哪怕锦衣卫再杀两个人,曹秉舟也有法子糊弄过去。 可现在他不敢肯定,而且赵文能供出温博翰和蔡耀辉,也实在是没东西可说,又扛不住大理寺的逼供,连昨天拉了几回屎都报备出来了。 光凭那些东西,根本无法定罪。 这种时候温家姑娘要是死了,还是锦衣卫强闯后宅,指挥使带头羞辱姑娘,罪名卡得死死的,皇上要是借题发挥的话,说不定整个锦衣卫都要玩完。 “我送送姜院判。”温博翰追上姜院判。 曹秉舟使了个眼色,立刻有锦衣卫跟上。 “姜院判和温大人提到了药方,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以及感叹三姑娘未能出嫁。” 很快,同去的锦衣卫就回来了,并且凑在曹秉舟的耳边汇报。 “出嫁?温家都要准备后事了,还说出嫁的事情?”曹秉舟立刻抓到不和谐点。 副指挥使道:“大人,是这样的,这位温三姑娘今年都二十二了,还没定亲,就是因为身体虚弱,温大人一直忧愁这点。这在整个望京都不是秘密。” 曹秉舟立刻闭口不言了,心底嘀咕,就这种女人,谁敢要? 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轻轻碰一下,她立刻大叫着有人摸她。 这得多恨嫁啊。 最终温博翰还是被锦衣卫带走了,就算是为了锦衣卫的面子,也不可能空手而归,否则传出去,以后再抓人就不太好办了。 只是原本准备最差的地牢,蛇虫鼠蚁一窝的房间,完全用不上。 副指挥使亲自领着温博翰,去了最好的牢房,干净又整齐,还点过香薰,这种牢房一般是关押未定罪的皇子和异姓王,如今让一个四品官进来,就代表了锦衣卫的讨好之心。 当然那些逼供的刑罚,更不敢往他身上招呼,就算是审讯,也是相当文明地询问。 “姜院判,小女还是未清醒,她会不会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陈婕领着姜院判,边走边急切地询问。 姜院判缕着花白的胡须,长叹一口气道:“是有这个可能的,温夫人要做好准备。” 陈婕一听这话,顿时哭出声音来。 蹲在一旁洒扫的小厮,耳朵竖起来听着,可惜那两人快步走进屋子里,也隔绝了一切的声音。 小厮继续干活儿,直到换人交班的时候,才找机会送信出去。 这几□□堂上闹得不可开交,锦衣卫的处境不妙,所以想法子渗透进温府后院打听消息。 这要是传出去,简直笑掉大牙。 锦衣卫本该是探听国家机密消息,抓破帝国间谍,而现在却要为了一个姑娘的生死,大材小用到潜入女子后宅。 里屋的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姑娘,嘴唇都没有丝毫血色,连呼吸都相当微弱,谁看都觉得这是个将死之人。 姜院判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丫鬟立刻将温明蕴的手臂搭在床边,并且盖了块手帕在上面,方便诊脉。 “三姑娘,你吃桂花饼了?”姜院判收回手,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句。 瞬间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冲着姜院判笑了笑。 “什么都瞒不过院判,才刚出锅,里面的桂花是刚摘下来的,加了土蜂蜜,外面的酥饼皮还掉渣呢!”温明蕴坐起身,冲着红枫招招手。 很快红枫就从柜子里端出一盘子糕点,顿时桂花的香气更加浓郁了。 姜院判也不客气,伸手取了一块,还带着温热的触感。 “不错,足够甜。”姜院判吃了一块之后,温明蕴也跟着吃,等她拿第二块时,却被拦住了。 “三姑娘,你如今病入膏肓,还是少吃点比较好。”他提醒。 温明蕴浑然不在意:“无事,我师父给的药天衣无缝,除了院判之外,无人能查出来。” “你师父新出了减肥药吗?”姜院判笑眯眯地看着她。 温明蕴浑身一僵,瞬间停下手。 “三姑娘成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又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吐血装病可以用丸药,但是身上长出来的肥膘如何遮掩?” 不得不说,姜老头儿说话,有时候是真难听。 哪怕他始终笑眯眯的,但是依然不讨喜。 温明蕴拍拍手,不得不把盘子推开,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吃香的喝辣的。 哎,这些年装病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忌口。 她为了保持弱不禁风的身材,吃东西都不敢太放肆。 “姜院判,宫里如何,我家老爷何时才能回府?”陈婕满脸焦急。 相比于这一老一小吃桂花糕,她简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几日嘴上的水泡就没消下去过。 “温夫人请安心,温大人心里有数,目前礼部和几位御史大人已经出动了,一同上谏,对锦衣卫发难。只是皇上为了殿试舞弊案头疼,几位大人行事都万分小心。”姜院判安抚道。 “娘,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只会过爹,他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个姓曹阴人。”温明蕴起身,握住了陈婕的手。 “你什么时候知会过你爹?”陈婕满脸不解。 温博翰被带走之后,温家人花费了各种人脉金银,也未能见他一面,毕竟人被关在锦衣卫那边。 况且当时事发突然,温家提前没收到消息,完全没办法通气。 温明蕴笑了笑,抬头和姜院判对视了一眼,一老一小都奸猾得很。 “温夫人大可放心。” 金銮殿上,温博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皇上则头痛不已,“温大人,你有什么冤屈就说吧,怎么还哭成这样?” “皇上,微臣的小女儿要死了,曹指挥使带着一群锦衣卫,犹如匪徒过境直闯我后院,并且——”他停顿片刻,似乎难以启齿。 “曹秉舟这个贼子,竟然带人轻薄小女,还出言侮辱,要小女嫁给他的手下!” “小女又惊又怒,直接吐血晕死,到现在都未清醒,哪怕是姜院判亲自施救,也未好转!” 温博翰几乎声声泣血,无比激动。 “陛下,微臣绝无此意,请勿听信一家之言。微臣着急抓人,根本不知温三姑娘在场,也无人敢碰她,还请陛下明察。” “曹秉舟,你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么多人在场都亲眼瞧见了,陛下可以招人前来问询!” 两人直接吵了起来,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忍不住皱眉,这都什么破事儿。 他正忙着处理舞弊案,怎么还牵扯出别人的家务事来了。 偏偏还涉及到温博翰,别看他只是个四品官,在望京里都不够看,但是温家世代清流,温博翰的爹之前可是当今圣上的太傅,哪怕已经魂归故里,但是师恩仍在,皇上都得给温家几分薄面。 “曹秉舟,你们锦衣卫是怎么办事儿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温家是重臣,温卿的父亲更是朕的恩师,你怎可如此行事?”皇上厉声质问道。 曹秉舟当下也跪下来,连忙认错。 九五之尊呵斥得越严重,曹秉舟的心越安稳,皇上这分明是雷声大雨点小,要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只是给温博翰一个面子而已。 温博翰这个老家伙,如果聪明的话,应该知道见好就收。 “温爱卿,如今出了殿试舞弊案,乃是动摇大烨根基。事情分轻重缓急,锦衣卫也得集中精力调查此事,待事情完结再让曹秉舟向你女儿赔罪如何?” 果然皇上下一句话,就是帮着曹秉舟脱罪。 如果调查清楚,锦衣卫立功的话,恐怕这事儿就不了了之。 “姜院判已经让府上准备后事了,恐怕小女等不到曹大人的赔罪了。” “温爱卿。”皇上的声音有些不满。 温博翰闭了闭眼,顿时泪流满面,显然痛苦万分,可是面对皇上的压迫,他又不敢说不。 “微臣是大烨朝的子民,是皇上的臣子,自然忠君爱国。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请皇上成全,也绝对不会影响曹大人办案。” “你说。” 温博翰长叹一口气:“臣女自幼命苦体弱,今年二十二岁了都未定亲,一直是微臣全家人的心病。如今她就要离世了,微臣不想让她带着遗憾离开。”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是想让朕给她赐婚吗?不知爱卿看中了哪家的儿郎?”九五之尊见他识时务,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虽然他心知一旦赐婚,那是害了别人家的儿郎,可是为了安抚温博翰,牺牲一点又怎样。 反正温博翰不敢攀扯皇子。 温博翰苦笑一声:“哪里敢让皇上赐婚。小女如今生死未卜,和人定亲就是结仇的,微臣饱读诗书,怎么能去害人呢?她若是就这么去了,还请皇上让小女给曹大人做亡妻。” 他说前半句话的时候,皇上频频点头。 唔,虽说温博翰迂腐,但不愧是读书人,风骨还在的。 等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九五之尊都惊呆了。 啊?什么东西?朕没耳聋耳鸣吧? “温爱卿,如果你女儿死了,就给曹秉舟当亡妻。你让他抬具尸体回去吗?”皇上努力了许久,也没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以后谁再说温博翰是最守礼法的大臣,他非得把那人的头给拧下来。 整个大烨朝都没有姓温的会玩儿。 朕再荒淫无道,都赶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可真敢想。 “姓温的,你疯了吧?你那女儿活着都嫁不出去,还他娘的死了往我这里塞。我家又不是乱葬岗!” 曹秉舟的淡然终于维持不住了。 哪怕明知有皇上当后台,这也忍不了啊。 好毒的男人啊,竟然要他娶个亡妻! “皇上,微臣要参曹秉舟殿前失仪,言语污秽,藐视圣威!”温博翰这时候都不忘职业素养,抽空还参他一本,谁让曹秉舟骂脏话了呢。 曹秉舟纯纯无语,他现在就想打死这个姓温的。 他妈的,不过是想抓个人吓唬一回而已,结果被吓唬得变成他自己,如今事态升级,已经严重到要他娶个死人回家的地步。 “曹秉舟,你给朕闭嘴!”皇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顿时曹秉舟又重新跪了回去,心急如焚。 “温爱卿,你方才不是说三姑娘生死未卜,和人定亲就是结仇嘛。怎么还想着与曹秉舟定亲啊?” 皇上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声音温柔得仿佛在与自己最宠爱的妃子说话。 就温博翰现在这状态,谁都害怕,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又刺激他。 “回陛下,不是定亲,而是直接让他娶。和别人定亲自然是结仇,可曹大人和微臣本来就有仇啊。若是小女不幸亡故,那就是不共戴天的杀女之仇。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既然曹大人害小女身死,那补偿她最后的遗憾,也是情理之中,更是他应该背负的罪孽。”温博翰几乎一字一顿地道,任谁都听出了他的咬牙切齿,恨曹秉舟都恨到骨子里了。 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九五之尊默默盘算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都把人害死了,那肯定得补偿吧。 “爱卿爱卿,你容朕仔细想想。”他连忙喊停。 不行了,这帮狗读书人讲起歪理的时候,绝对有点东西,忽悠人一套一套的。 乍听起来很有道理,其实啥狗屁都不是。 “温爱卿,此事恐怕不妥。倒不是朕不让曹秉舟赎罪,而是依你之言,他就是杀女凶手,你的女儿还愿意嫁给他吗?无论换成谁,都想躲得远远的吧?”九五之尊终于找到个辩驳的角度。 谁愿意嫁给杀死自己的凶手啊,这温博翰明显脑子抽了。 “小女绝对愿意。小女生前自然怕恶鬼,可死后就不一样了,还不知谁是恶鬼呢。况且小女是冤死,若是有灵肯定会想着报仇,否则无法投胎转世,曹大人娶了她,就是一种补偿,也让她安心投胎。” 温博翰的声音压得很低,听着总有股阴森森的感觉,他又跪地磕头:“子不语怪力乱神,还请皇上原谅微臣。” “原谅原谅,快起快起。”九五之尊马上开口。 这谁敢不原谅,要是你不高兴,让你闺女半夜来找朕,简直是无妄之灾好吗? 皇上左右看了看两位臣子,一位是年轻的宠臣,另一位则算是肱股之臣,他左右为难。 “温爱卿,曹秉舟虽有错,但是让他娶亡妻实在不像话,以后写在史书上,你也会遗臭万年的。就算你不在乎,但是温家的名声不能有污,否则就是对不起朕的恩师。” “不过曹秉舟的确过分,必须挨罚。不如这样,朕立刻为你家三姑娘和曹秉舟下旨赐婚,让他们即刻完婚,正好冲冲喜,说不定你家三姑娘很快就醒过来了。” 皇上刚说头几句的时候,曹秉舟的唇角都忍不住上扬。 果然他比那个老头受宠! 但是当听到后面,整个人如遭雷击。 陛下,您自己听听,这是人话吗? 温三都那副死德性了,还冲什么喜,直接发丧好吧?这和让他娶个亡妻有什么区别! 娘的,狗皇帝果然虚伪,事情还是照办不误,只是找了个更好听的名声而已。 要是温明蕴真的要死了,那温博翰肯定马上点头同意了。 这可不止是一个亡妻之位的问题,以后哪怕曹秉舟再成亲,但每次逢年过节,他的新妻子都得把牌位捧上来祭拜,每一次都在提醒曹秉舟,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可是温明蕴分明是装的,那肯定不能同意。 “皇上,万万不可!微臣根本没碰温三,分明是温三恨嫁,见到个男人就迫不及待地扑上来。如今微臣怀疑这是温家为了嫁闺女,使下的苦肉计。若是您真的下旨赐婚了,就让他温家得逞了!” 曹秉舟抢先拒绝,由于太过激动,话说得相当难听。 他话音刚落,温博翰就跳了起来,这真的不能忍。 “你放什么屁,我女儿要是活得好好的,谁嫁给你们锦衣卫啊,都是一群黑心肝的东西!我还怕你哪天飞黄腾达,升官发财死老婆呢!就你这半阴不阳的样子,缺德事干太多,我都怕你报应在后代身上。谁家想不开跟你们定亲,没见锦衣卫打光棍的这么多嘛,心里还没点数呢!” 温博翰显然是被逼急了,什么规矩礼仪全都丢到太平洋去,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骂死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 大殿里不知多少次地陷入了死寂之中。 不止是九五之尊,就连从小培养面无表情的宦官们都忍不了,脸颊肉不停地抖动。 第17章 017金口玉言 “温爱卿,言重了。”皇上提醒道。 温博翰立刻跪下请罪:“皇上教训得是,只是微臣心忧小女名节,才一时口快说出了实话,也望曹大人见谅。” 曹秉舟气得都在浑身发抖了,要不是还在金銮殿上,此刻他肯定已经忍不住拔刀相向了。 这些文官的嘴,简直犹如杀人的刀,专往伤口处戳。 原本他还没觉得锦衣卫光棍多,可是经由温博翰这么一说,他仔细一想,顿时觉得的确如此。 等回了府邸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要替手下找老婆。 妈的,士可杀不可辱! “不敢当,温大人说忧心三姑娘的名声,我实在是没看出来,能这么强迫我娶她,她的名节恐怕都要被亲爹毁了。”曹秉舟打起精神来,立刻反击。 “怎么叫强迫?她都被你吓死了,那是你对她的补偿。曹大人当久了锦衣卫,不会真觉得害死一个官家小姐,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是件寻常事儿吧?皇上,微臣参曹秉舟目无法纪,行事堪比匪盗之徒,严重带坏望京风气,给锦衣卫抹黑。” 温博翰立刻又开始参奏,皇上本来看他俩吵起来,还津津有味地看戏,结果一听温博翰又开始谏言,顿时头大。 得亏当初没让他去御史台,否则这一天天尽听他上谏了。 “曹秉舟,你闭嘴。” 为了安抚温博翰,九五之尊直接让人闭嘴。 “温爱卿,真的不冲喜吗?说不定这会儿抬进曹家门,拜完天地,你姑娘的身体就能好转了呢。”皇上再次询问。 温博翰坚定地摇头:“温家女绝对不可能活着抬进锦衣卫的门,我们温家也不与锦衣卫结亲。若是小女幸运地活下来了,温家绝不纠缠,只盼着锦衣卫不要紧追温家不放。”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太过绝对,连皇上都听得哽住了。 好家伙,这温博翰真的狠,温家女或者绝不嫁锦衣卫,但是死了却要霸占着锦衣卫指挥使妻子的位置。 话狠心毒,这帮文臣真的各个都是老阴批。 “罢了,既是曹秉舟犯下的错,他的确该补偿。若是温三姑娘不幸离世,就照温爱卿的意思办吧。”皇上沉吟片刻之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臣谢皇上成全。”温博翰立刻磕头谢恩。 曹秉舟则是满脸惨白,如丧考妣。 他虽不是出自世家,可是年纪轻轻就成为皇帝身边的宠臣,前途一片坦荡,别说世家之女,王府县主也能娶的,可是现在却要抬具女尸回去当妻子,必然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以后就算再娶,妻子的身份地位也不可能多高贵。 “温卿退下吧。”皇上挥挥手。 温博翰却没走,而是又跪下来:“微臣还有一事请求。” 九五之尊都忍不住要啧嘴,这人烦得要死。 每次看到温博翰这副嘴脸,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那所谓的恩师,爷孙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千万不要被温家人抓住痛脚,否则就没完没了。 “还有何事?曹秉舟已经做出赔偿了,你可不能得寸进尺。”皇帝忍不住帮人说话。 主要是曹秉舟让他勒令闭嘴,到现在也不敢开腔,如果九五之尊再不帮他说话,恐怕得被逼到底裤都坑没了。 “小女眼看就不行了,还请曹大人的府邸操办起来。曹大人在外查案,但是府中肯定有管事在,实在不行让微臣府里派人过去也行的。这是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事,希望曹大人莫要阳奉阴违。”温博翰轻声道。 显然这是把曹秉舟的路都给堵死了,当着皇上的面儿让他操办起来,曹秉舟那些小心思顿时无可遁形。 “温卿你放心吧,朕也会盯着的。”皇上挥挥手。 温博翰见九五之尊亲口答应下来,才转身离去,显然是彻底放下心来。 等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就连身边伺候的太监们,也纷纷放松下来,整个殿内的气氛都为之一缓。 可见温博翰之前有多么压迫人,倒不是说他的气势有多强,主要是提出的要求太奇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闻所未闻,众人都受到了惊吓。 “皇上——” 曹秉舟立刻开口,想要替自己辩解一二,只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皇上抬手制止了。 “秉舟,你不用多说,朕都清楚。你想说你不是故意冲撞了温家三姑娘,实属巧合,但是你领人直闯温家后院是不争的事实,而且温三娘身子不好,时常咳血,这也不是秘密,反而望京大半的人都知晓,连朕都有所耳闻,你被温博翰抓住了把柄,不得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要说温明蕴身子差,导致耽误了亲事,这事儿真的全望京出名。 不止贵妇圈知道,连宫里的贵人们闲磕牙都时常提起,皇上招幸宫妃的时候,偶尔也听过几次。 只能说曹秉舟不巧,偏偏要选择冲进温家后院里,温三娘还在场,没被当场吓死,已经算是医学奇迹了。 “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温三娘也是无妄之灾,你都把人性命弄没了,没让你偿命,已经是温博翰的退让了。”皇上开始语重心长安抚他。 曹秉舟听到这话,面上是沉静下来,好似在用心听皇上说话。 实际上心底早就开始破口大骂了,什么东西,合着他还得感谢温博翰手下留情? “再说姜院判妙手回春,温三娘不一定就真的身死。她若是醒过来了,你也就不用娶她了。只是日后对温家要谨慎些,免得温博翰又说你伺机报复。” 皇上交代几句,就摆摆手,终于把这个烂摊子解决了,开始进入主题,询问殿试舞弊的事情。 “根据大理寺呈上来的证据,发放题目和答案的人十分小心,时间地点都没什么规律。当时留下的痕迹很少,还得近一步探查。” 皇上一听他说没什么进展,眉头就紧紧蹙起,很想发火骂人,但是想起赵秉舟刚被坑了要娶个亡妻回府,顿时又有些心虚。 算了算了,看在曹爱卿都要和死人入洞房了,朕就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计较好了。 “既然没什么进展,锦衣卫又怎么想起去抓温博翰的?”皇上询问。 曹秉舟回道:“被抓的十个人里,有个叫赵文的交代出来,他是白日去参加蔡耀辉举办的流水席,晚上回家去睡了一觉,第二日晨起就发现了题目和答案。” “蔡耀辉是温大人的女婿,而且温大人之前还很关注赵文,所以属下才想着去提审温大人。” 皇上皱紧眉头,“赵文才是个新科进士,温博翰关注他做什么?无亲无故的。” 曹秉舟迟疑片刻,才答:“温大人说是看中赵文,想观察此人,看能否当他的三女婿。赵文也证实了此事,当日他去流水席,蔡耀辉曾在私下里与他提过。” 大殿上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好半晌九五之尊才开口:“又是为了温三娘的亲事?” “是。”曹秉舟答。 “这事儿你能提前不知道?兴师动众地去抓温博翰,结果惹得自己一身骚。少想着给别人穿小鞋,多放点心思在查案上。”皇上显然是动怒了。 平时锦衣卫行事嚣张些,隔三差五被上谏,九五之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回殿试舞弊是大案,曹秉舟却因为想要发泄个人恩怨,和温博翰纠缠在结亲一事上,这让他很不高兴。 之前如果九五之尊还有些同情他,那现在更多的是觉得他活该。 “臣罪该万死。”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尽快破案。跪安吧。” “臣领命。”曹秉舟准备离开的时候,又被皇帝给叫住了。 “和温家结亲的事情别忘了,回去要交代你的管事好好操办,若是被温博翰再告到朕面前来,朕就亲自给你和温三娘的棺材下赐婚圣旨。” 对于皇上这般殷殷嘱托,曹秉舟整个人都僵硬了,差点腿一软又跪了回去。 温博翰回到温府,陈婕才算是放下心来。 只是他一脸阴沉,进入温明蕴的房间里,看见她正翘着脚吃牛肉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长本事了,谁让你自作主张,吐血碰瓷锦衣卫的?”他压低了嗓音呵斥道。 锦衣卫无孔不入,如今温府和曹秉舟结仇,就怕锦衣卫买通了府里的下人当眼线,因此哪怕在自己地盘,他也十分谨慎。 温明蕴一手拿牛肉干,一手拿着话本正看得津津有味,没防备他回来,一听到亲爹的训斥声,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爹,我那不是为了救你。那么多下人在场,你要是被锦衣卫跟个囚犯似的押走,简直斯文扫地,哪里还有文人的风骨!”温明蕴撇嘴,满脸的不以为然。 “你要装病就好好装,别露馅,我可是刚在陛下那里坑了曹秉舟,你可不能掉链子。”温博翰轻咳一声,显然也知道自己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温明蕴好奇地问道:“爹,您怎么坑他的?姜院判应该传达了我的意思吧?” 温博翰将金銮殿上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实际上温明蕴吐血的那天晚上,温博翰送姜院判出府时,二人的对话大有文章。 当时趁着夜深天黑,二人眉来眼去的很方便,而且姜院判提到了温明蕴的亲事时,温博翰就有所警觉。 这种姑娘家的私事,姜院判一个治病救人的老头儿,从来都不会多管闲事,之前也从来没提过,可是偏偏在那晚提到了,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正是温明蕴让姜院判转达的,示意亲爹在她的亲事上大做文章。 父女俩在狡猾和搞人上一脉相承,满肚子坏水,都不需要多少言语指点,温博翰就已经意会,而且发挥得非常好。 而曹秉舟明明派锦衣卫跟去,把两人的交谈都汇报了,他当初还在意到这点,只不过温三娘嫁不出去,实在太出名了,全望京皆知,完全被属下带偏了。 再加上之后温家的行事作风相当彪悍,对自家姑娘嫁不出去这件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成功麻痹了曹秉舟,让温家父女俩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顺利地暗度陈仓。 听完金銮殿的交锋,温明蕴不由抚掌大笑,还给亲爹竖起了大拇指。 “爹,不愧是你!骂得太爽了!姓曹的那厮明明也没去根,却长着一副太监脸,阴阳怪气的让人想揍!” 被女儿一夸,温博翰忍不住脸上带笑,只是当听到后半句话时,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你说他没去什么?” “没去——”她刚想复述一遍,瞬间噎住了。 啊,她又忘了,在古代姑娘家是不能说这些粗俗的话。 “温明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总是如此粗俗,就不长记性是不是?”温博翰扬起手又要打她。 她当场咳嗽装病,压低嗓音道:“爹,小心隔墙有耳。” 第18章 018棺材上门 这几日望京风声鹤唳,由于殿试舞弊案的产生,全望京戒严,各处可见皇城守卫在主街道搜寻可疑人士。 只不过在紧张之中,又有一丝八卦的氛围萦绕其中。 特别是当锦衣卫打马而过时,周围的百姓必然停下来议论纷纷。 “这是锦衣卫吗?” “是,穿这种飞鱼服的都是锦衣卫,错不了。” “啊,锦衣卫的头头家姓曹,就在隔壁那条街,如今正贴双喜字呢,应该是要成亲。” “那双喜字一半白一半红,听说是要结阴婚呢!新娘子多半是个死人。” “对对对,我们村里老刘是更夫,半夜打更经过的时候,亲眼看见曹家正往门上挂白灯笼呢,差点没吓尿裤子。” “真假的?” “真的真的,他们家昨日门口的灯笼还是一白一红呢,我亲眼看见,但是后面戒严,那条街不让去了,反正特别瘆得慌。” 相比于让朝野震动的殿试舞弊,百姓们完全不关心,风头全被曹秉舟要结阴婚给夺了。 而且并不是小道消息,毕竟曹家正在操办婚事,可是温家派来的管家,直接要求按照喜丧事合办的流程走。 整个曹家作为喜堂,都必须半红半白,生怕别人不知道曹秉舟娶的是个死人。 曹秉舟一开始根本不同意,然后温青立就上门了,他虽年纪轻,但毕竟是跟在温明蕴屁股后面长大的,脸皮被训练得堪比城墙厚。 一会儿放言要去告御状,一会儿又说大闹喜堂,反正他三姐都没了,也不在乎名声,大不了把这事儿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看看究竟是谁怕丢脸。 曹秉舟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还是个大活人,自然是比温明蕴要脸的,他现在可太害怕温家破罐子破摔闹大了。 最后只能委委屈屈地同意,府内的装扮自然无所畏白天黑夜,反正大门一关,谁也看不见,只要约束好下人的嘴巴就行。 但是大门口挂的两盏大灯笼,只敢晚上挂起来,结果还被更夫看见了,第二天天没亮,就传得满城皆知,来看热闹的百姓把半条街都给堵了。 都不用温家宣传,整个望京城已经传开了,曹指挥使要结阴婚。 言论蔓延的速度相当恐怖,不止是望京,外地的行商纷纷把消息传到各地去,估计不出一个月,曹秉舟就要在整个大烨朝出名了。 “头儿,真的不用管吗?” 非常不巧,方才打马而过的锦衣卫里面,带头的就是曹秉舟。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自然耳聪目明,再加上飞鱼服实在太显眼,这一路走过,处处可见老百姓们对他们指指点点。 往常见到他们就吓得跟瘟鸡似的贩夫走卒们,忽然全都雄起了,伸长了脖子看向他们,仿佛是看猴戏一般。 曹秉舟这几日的脸色就没好看过,甚至眼睛下面的乌青已经浓得化不开。 他如今事业感情双双遭受致命打击,成日奔波,但是舞弊案却毫无进展,回到府邸之后还要看布置到一半的喜堂。 那处处可见的白灯笼和白绸,简直就是办丧事的,何来欢喜一说。 哪怕是旁边的一片红,在烛光的照射下,也显得诡异非常。 他甚至连做梦都梦到自己成亲,温三并不是从温府出嫁的,而是直接从地府里抬出来的。 对,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在那个梦里,温三是阎王爷的三女儿,人人高呼地府三公主,称他是鬼驸马。 当时那些缺胳膊掉脑袋,鲜血淋漓的鬼们呼啦啦跪倒一片,高喊祝“三公主和鬼驸马早得鬼子,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时,他直接被吓醒了。 绝对是他听过最恶毒的诅咒。 “怎么管?天下最难堵住的就是悠悠众口。”曹秉舟轻嗤一声。 况且他现在分身乏术,也搞不过来。 其实堵人之口,只要杀鸡儆猴就行,比如把那一开始泄密的更夫弄死,再伪造几场事故,将那些费口舌最多的人弄伤,让百姓们心中产生畏惧感,自然就无人敢说了。 可是皇上紧盯着他要舞弊案的结果,他如果一心二用搞家务事,绝对会被治罪。 “头儿,没事的,我已经让我娘给温三姑娘竖起了长生牌位,天天求神拜佛求她不要死。只要她好好地活着,你就不用受这个罪。” “我也是,我姐姐是尼姑庵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她一心向佛,师太都说她与佛有缘。只要像菩萨多说几句好话,温三姑娘肯定能长命百岁,绝不嫁给你!” 周围几个锦衣卫纷纷安慰他。 曹秉舟听得悲喜交加,喜得是这群小子还算有良心,真心维护他。 悲的是为什么给温明蕴立长生牌位,不直接给他立? 娘的,怎么有股又蠢又哭笑不得的感觉。 “哎,难怪你们一直打光棍。”曹秉舟长叹一口气。 就这智商,能找到媳妇也不容易。 “主子,温三姑娘可能真的不行了,温家已经抬着棺材,准备送去曹府了。”黑衣人跪倒在地,轻声禀报。 屋内坐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他拿着毛笔正奋笔疾书,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俊美的脸上,透着一股苍白的美。 “特地等蔡家的流水席结束,才行事,没想到还是牵连到温家。曹秉舟公器私用,圣上竟然不处罚,可笑。只是可惜了温家三娘,死后还要嫁去曹家那块腌臜地。” 程亭钰放下手中的比,不由轻叹一声,透着几分惋惜。 “待两家办喜事的时候,记得送上一份厚礼。” 程亭钰看向烛火,一只飞蛾奋不顾身地冲向火光,只是被外面的灯罩挡住了,可是过高的温度还是灼伤了它的翅膀,直接跌落在桌上,挣扎不起。 他难得地升起几分同情心,人就像这飞蛾,明知前方艰难险阻,却还要一往无前。 “送礼的时候,记得折一支嫩竹叶,一起送过去。既然在竹林相遇,也算是我送她一程。”男人指了指窗外,几根青竹挺拔立在院中。 “是。”黑衣人应诺。 “免得夜长梦多,今晚就行事吧。我看过锦衣卫审问的卷宗,这个人可以当做突破口,就让他‘招供’吧。”程亭钰将卷宗递了过去,上面用红圈圈出了一个人名。 黑衣人领命而去,很快屋子里就只剩程亭钰一人。 一阵夜风吹过,引得院中竹枝摇晃,竹叶碰撞,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月黑风高,温青立一身白袍,脚踩黑靴,发髻都是用白布束起。 他身后跟着一群小厮,其中四个年轻力壮的抬着一口血红的棺木,看起来还挺重的,抬棺的人额头上都冒出汗来。 一行人停在了一处府邸门口,牌匾上写着大大的“曹府”二字,门旁一左一右分别挂着一白一红的纸灯笼。 冷风吹过,灯笼摇晃着,带得烛光摇曳,再配上那口棺材,活像是站在阎罗殿的门口。 “啪啪啪”立刻有小厮走上前,开始疯狂打门。 “吱呀”一声细响,门房从侧门走出来。 “把你们正门打开,叫姓曹的出来迎接。”温青立大声叫嚣着,那是相当张狂,丝毫不怕曹秉舟给他穿小鞋。 门房看到他身后的棺材,瞬间吓得面色苍白,颤抖着声音道:“我们大人今日没回府。” “少放屁,我专门派人盯着的。曹秉舟,你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然当上了缩头乌龟,说出去简直笑掉大牙——”他扯着嗓子吼道,在寂静的夜晚无比清晰,都传到了邻居家。 第19章 019 三男一女 原本曹秉舟不准备搭理的, 这个温青立根本没学到读书人的斯文,倒是浑身透着无赖的气息。 可是这条街住的都是官宦人家,他已经听到隔壁有人蹿出来,显然是来看热闹的。 但凡他要在朝堂上混下去, 就不能真晾着温青立, 谁知道姓温的还能做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情来。 “何事?”他大步走出来,一抬手, 就有人将正门打开了。 “我把我姐姐的棺椁送来了, 等成亲当日, 她进你们曹家门之后, 要换成这副棺材板躺。人家新娘子都有好多新衣裳穿,我姐姐也要有。” 温青立轻轻一抬下巴, 身后的小厮立刻将棺材抬了进去,板板正正地摆在了院子正中央。 皎洁的月光照下来,让那棺材板更加鲜红,仿佛是从里头渗出血来,瘆人得很。 曹秉舟看到棺材的那一刻, 心都凉了, 他咬牙问道:“你姐姐没了?” 温青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曹大人,你的心也忒恶毒了, 这么盼着我姐姐死吗?这是口空棺,她暂时还活着, 只不过姜院判又让准备后事了。” 曹秉舟顿时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他轻咳一声, 没什么诚意地解释道:“不是盼着她死,只是我没成过亲,有点紧张。” “也是, 你们锦衣卫光棍这么多,好不容易要娶妻了,肯定迫不及待。新郎官别着急啊,喜被做好了吗?我姐姐那边可是要纯白的底,上面绣的鸳鸯戏水,也得一半金线一半黑线,不然不好看。我姐姐身子弱,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你可要多照顾她……” 温青立说着说着,忽然就哽咽了,眼眶发红,眼泪说来就来。 曹秉舟:“……” 他看向那口棺材,想死的心都有了。 草你妈,温家欺人太甚了,要他娶个亡妻,还踏马洞房花烛夜? 要他和死人同床共枕吗?真当他结的是阴婚啊! “躺床上做什么,不让我一起躺棺材里吗?”他被气得脑袋嗡嗡作响,直接口不择言。 任谁都能听出他的冷嘲热讽,偏偏温青立听不出来,满脸都是惊喜。 “你真的愿意吗?之前我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怕你接受不了,所以就没张口,没想到你竟然主动提起了。” “曹大人,之前是我误会你了,觉得你不是人,完全是人渣堆里钻出来的怪物。如今才发现,你其实非常善解人意,等你和我姐成亲之后,你就是我亲姐夫。” 温青立走上前,激动握住他的双手,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 “到时候就不让我姐姐换地方了,这口棺材就留给姐夫你了。里面特地用月锦纱垫着,可舒服了,你躺进去试试看,如果哪里不顺心的,我再让工匠改成合适你躺的。” 温青立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到棺材前,还让人把盖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空间布局,相当热情地介绍,并且推着他的肩膀,要把他往里面扯。 曹秉舟一副晚娘脸,操,他确定了,温家人就是他的克星。 谁都能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吧?温青立不仅装听不懂,还顺杆子往上爬,直接要让他在洞房花烛夜住棺材。 他很想问一句,是不是新郎官和新娘子一人躺一口棺材,到了吉时直接下葬,入土为安? 但是他根本不敢张嘴,就温青立这尿性,肯定更加感动,直接感叹亲姐夫对姐姐用情至深,竟然要殉情合葬了。 光看这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的架势,还以为感情得多好呢,实际上心底都巴不得对方滚犊子。 总算是演完这场戏了,温青立擦擦湿润的眼角,才松开他的手。 “姐夫,那你看好这口棺材,这可是你洞房花烛夜要睡的地方,千万要仔细点!我先回了,还得守在姐姐旁边,姐姐都瘦成了皮包骨。” 他拍拍曹秉舟的肩膀,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最后看了一眼棺材,才转身离开。 曹秉舟一直没再说话,他怕自己一张嘴就控制不住要骂人,温家真的欺人太甚。 当曹府的大门关上之后,他看着颜色鲜红的棺材,直接弯腰yue了出来。 真的要被气死,自从当了锦衣卫之后,还有谁敢让他吃这种哑巴亏,只有温家办到了。 温明蕴还没死,却已经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还接二连三,不仅让他在百官之中丢脸,如今整个大烨朝的老百姓都知道,锦衣卫姓曹的指挥使要结冥婚。 如今竟然还嫌不够,把棺材都抬来了。 士可杀不可辱,他立刻招属下前来:“温家欺人太甚,你去看看,温明蕴到底死没死?我要个准话,她最好是真的要死了,不然我不介意送她一程!” 出了曹府的大门之后,温青立拿出锦帕疯狂擦拭自己的手,等回到温府,还让人打了盆热水洗手。 温明蕴并没有睡,而是等他回府,见他把手都快搓红了,满脸不解。 “你这是怎么了?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她询问。 温青立点点头:“手上沾过屎。” “咦,那你还用我的盆洗手?这盆不能要了,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带走。”温明蕴瞬间嫌弃得要死,忍不住想象那个场景,立刻就开始干呕起来。 温青立看她这么痛苦,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洗完之后也不擦干,就往她面前走去,抬手要蹭她的脸。 “离我远点儿!”温明蕴警告他。 可惜他这会儿正在兴头上,根本没在意她喊什么。 “啊,啊,啊——” “疼疼疼!” 他开始尖叫,整只手被温明蕴抓在手里,眼看都要被拧下来了,脸上完全是痛苦面具。 “没摸屎,只是和曹秉舟握手了。” “那更不行,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我错了我错了!” 最终再三认错之后,才把自己的手拯救出来。 “姐,我帮你跑这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还这么对我!”温青立揉着自己的手,非常不满地嘀咕道。 温明蕴给他剥了个橘子:“喏,犒劳你,这辈子让我亲手剥橘子的人,没几个。” “那还不是你懒。”温青立忍不住吐槽。 当然接触到温明蕴丢过来的白眼之后,立刻正襟危坐起来,乖乖接过橘子。 “你这么坑曹秉舟,把棺材都扛过去了,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更何况是曹秉舟这种阴狗,他必然会反击的吧。你最近还是乖乖在床上躺着吧,别吃喝玩乐了,瞧瞧这麻将都打上了,简直比健康的人过得还潇洒。” 温青立忍不住提醒。 他扫视一眼屋内,顿时有些无语。 旁边就摆着一张麻将桌,显然是刚打过,上面七零八落地摆着麻将牌,甚至都没来得及整理。 瓜果糕点随处可见,小丫鬟们还在收拾瓜子皮,能扫出一整个簸箕来。 很显然这些日子,温明蕴过得相当放纵,白天休养生息,晚上彻夜狂欢。 “你提醒晚了,他应该派人来过了。”温明蕴语气平和地道。 “什么!”温青立显然受到惊吓过度,直接被嘴里的橘子汁给呛住了,不停地咳嗽。 好不容易才压下来,哑着嗓子道:“什么时候来过的?你这里也没收拾,就这么被看到了?” 温明蕴给他倒了杯茶:“我不太确定,我身边又没有武艺高强的侍卫,能抓住锦衣卫的破绽,不过猜也能猜到。” 锦衣卫大部分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最擅长晚上扒人墙头偷听偷看了。 别说温家这种文臣的院子,就连偷取武将家的情报,那很多也来去自如。 一般人家谁能猥琐得过他们。 “正如你说的,棺材都抬过去了,他再不动真格的查一查,我都怀疑他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就喜欢睡棺材板里呢!” “你装病被发现了?”温青立瞪大眼睛。 “嗯啊,我这都没收拾,那肯定被发现了啊。” 温青立瞬间无语,用一种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她:“你都猜到了,还让他发现。温明蕴,你的脑子是不是被连着瓜子皮一起被清扫了?” “皮痒了是不是?我觉得你像瓜子皮。”温明蕴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顿时温青立又萎靡了,不敢再支棱。 “你是故意让他探查到的?”他坐回椅子上,脑子里转了一圈,已经反应过来。 “当然,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不解决他,我们一家子都要担惊受怕。所以我才要刺激他一下,让他奋起反抗。”温明蕴点头。 温青立见她赞同,瞬间担忧的心思就消散了,变得踏实了许多。 这些天的交锋,看起来温家占据上风,用冥婚拿捏住他,让曹秉舟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但其实温家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烈火烹油,一不在意就引火烧身,满盘皆输。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温明蕴毕竟是装病的,她根本不可能死,以后还会活得好好的,就更不可能嫁给曹秉舟了。 现在一时的胜利,不过是温家人占据道德高处压制他而已。 假的成不了真的,温明蕴不可能永远要死不死的样子,这种红白灯笼搞得像模像样,也不过是纸老虎吓唬人而已,狼来了次数多了,人家不再相信,到时候温家恐怕很难收场了。 总不能真把温明蕴弄死,太给曹家吧。 这赔本买卖,肯定不能做。 “难怪你再三嘱咐我,去曹家大闹特闹,撒泼耍赖,恨不得在曹家的列祖列宗坟头蹦迪。今晚还要我抬口空棺过去……”他嘀嘀咕咕的,想起三姐吩咐他做的那些事情,现在都觉得后心发凉。 “坟头蹦迪”这四个字,还是温明蕴说过一回,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啥意思,但是莫名觉得很实用。 妈呀,敢在锦衣卫指挥使头上拉屎,他们温家绝对是独一份。 而他更是冲在第一线的前锋,谁让三姐就喜欢使唤他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听话。 “等等,那都被他发现了,他肯定要告御状的吧?完了完了,我们家不会被治欺君之罪吧?”温青立反应过来,瞬间抱住脑袋。 “不会,爹已经和姜院判去求见圣上了,今晚的皇宫肯定很热闹。”温明蕴眨眨眼,脸上闪过几分狡黠的笑容。 温青立顿时长松一口气,但是很快他又皱起眉头。 “还是不对,就算曹秉舟告御状没成功,皇上不相信他的话,可是只要他活着一天,那肯定就会私下报复我们温府!三姐,你确定能把他给斩草除根了?” 他边说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暗示要弄死曹秉舟。 很不幸的,在他万分期待的目光中,温明蕴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以为我是谁?还能有这般神通手段除去锦衣卫指挥使?”她嗤笑一声。 如果说胎穿的时候,她还存着轻蔑之心,觉得古代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连热武器都少有,想糊弄他们那还不是so easy。 但是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二年,不仅那些轻蔑之心全部消失,还充分意识到自己之前思想的可笑之处。 生活在封建君主制的时代,很有可能简单的一句话,就能丧命。 哪怕她有力大无穷的金手指,可是又能怎样,她既杀不了贼寇,也无法造反让自己当女帝,至于那些现代科技化的东西,最多只能在梦里见了。 “哎——”温青立长叹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问了傻话。 主要是三姐的强大深入他心,要知道作为男子出生在温家,他从小就是焦点,整个温家的资源全都向他倾斜。 哪怕他还是个孩子,已经隐约明白自己的优势,甚至恃宠而骄。 大姐和二姐都比他大不少,不会和他斤斤计较,而且她们俩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把他放在第一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唯有这个只比他大两岁的三姐,与众不同。 她跳得比谁都高,告诉温府所有人,她和温青立一样重要,甚至能越过他。 在他只说了一个“要”字,就轻松夺走温明蕴正在玩儿的荷包之后,三姐悄悄掐了一把他的胳膊,让他嚎啕大哭了一盏茶的功夫。 偏偏他那时候话都说不利索,温明蕴从小就是个鬼机灵,一切都避着人采取行动,自然无人发现。 最后连老夫人都惊动了,却硬是没查到根本原因,只能归结为小孩子莫名其妙的闹脾气。 自此他开始主动挑衅这个不一样的小姐姐,而温明蕴也开始打弟之旅。 甚至连她拥有力大无穷的金手指,也是打弟弟时发现的。 小时候,她就在睡觉吃饭打弟弟中度过。 明明温青立个弱鸡,毫无招架之力,偏偏还就是喜欢挑衅她。 最后就是她彻底把他打服了,温家这辈唯一的男丁成了她的跟屁虫,并且帮她演戏合谋骗老夫人,让老夫人认准三孙女是个福娃,只要有她在,好运就会常伴嫡孙左右。 温明蕴从小就积威甚深,甚至在温青立的心中都被神化了,成为无所不能的代名词。 “怎么,你害怕了?”温明蕴看他长吁短叹,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 “当然怕,他可是无恶不作的曹秉舟哎。虽然我不是锦衣卫,但好歹也是皇城侍卫,七拐八绕勉强算一个体系,他想找我麻烦实在太容易了。我竟然还指着他鼻子,阴阳怪气地可难听了,还让他躺在棺材里……” 温青立只要稍加回想,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就一起涌出,让他恨不得抱头鼠窜,悔不当初。 “姐,你不怕吗?”他抬头看向她。 眼前的女子正在玩橘子,将一个个橘子堆成橘子塔,十分的漫不经心,看起来丝毫没有影响。 “怕有用吗?这事儿起因不赖温家,全是曹秉舟一手引起,他挑衅在先。哪怕我们不反击,他也不会放过温家。那晚如果我不吐血晕倒,成功碰瓷他,你应该知道爹被抓走后的境地。好好的人落进锦衣卫的手里,出来后也得半死不活,甚至会被加上莫须有的罪名。爹不能就这么被带走,我们温家也赌不起。” 温明蕴瞥了他一眼,语速不紧不慢,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 温博翰若是倒了,他们这房就算不死,也得半残。 她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所以有些事情坚决不能退让。 “曹秉舟是条疯狗,他贪得无厌,所以给肉骨头收买是行不通的。只有先稳住他,再让疯狗的主人栓紧狗链,才能彻底控制他。所以他再怎么疯癫,都不用害怕,只要哄住他的主人,他就永远不敢咬我们。就只敢龇牙咧嘴的恐吓,可大家都知道,被链子拴住的疯狗,哪怕叫得再凶,也只是纸老虎。”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当说完这些话时,恰好橘子塔也堆完了,伸手轻轻一推,那些橘子就骨碌碌地滚下来,瞬间倒塌。 温青立却听得直咽口水,寒毛直竖,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这几句话温明蕴说得语气轻松,仿佛是在讨论今晚夜宵吃什么一样,但实际上这话不能细听,不然越琢磨越瘆得慌。 曹秉舟是疯狗,他的主人只能是当今圣上。 还说什么哄好了主人,就不怕疯狗,九五之尊又不是路边的小孩儿,是那么好哄的吗? 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大逆不道,这对读儒家圣人之书长大的温青立,的确是个不小的刺激。 不过他早就发现了三姐的与众不同,她对皇权天然就没有畏惧感,平时虽然伪装得很,但是面对亲近人时,还是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方才那番话,似乎不止曹秉舟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连九五之尊也是如此。 宫内,皇上坐在龙椅上,气压很低。 他是被人从宠妃的床榻上薅起来的,本来今晚该是个愉快的夜晚,可是曹秉舟连夜进宫,说有要事禀报,他不得不舍弃掉春宵,来听他汇报。 要是其他大臣,兴许皇上就不会接见了,毕竟宫里都下钥了,除非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谁敢扣响宫门。 当然近期调查殿试舞弊案除外,但凡有线索,哪怕他播种,也得爬起来。 “曹秉舟,什么事儿?”皇上轻咳一声,压下嗓子里欲求不满的沙哑。 “皇上,您要替臣做主啊,微臣被温家害得好苦啊!”曹秉舟直接跪倒在地,当场就开始哭诉。 皇上顿时愣住了,这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一般都是文臣上演,曹秉舟作为武将,从来没使出过这套组合拳,一时之间都把九五之尊看愣了。 “温家又怎么了?温三娘没了?”皇上皱了皱眉头。 听这个开头,就让他有些不快,满心以为是舞弊案有进展了,结果还是扯家务事。 “温三娘要是没了,倒是省得微臣跑这一趟了,她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拉着一群丫鬟打麻将嗑瓜子,彻夜狂欢!” “温三娘连同温家所有人都欺骗了陛下,胆大包天,欺君罔上!”曹秉舟跪倒在地,激动地汇报,并且疯狂扣屎盆子,巴不得惹起九五之尊的震怒。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皇上并不在意曹秉舟是否要结冥婚,但是温家如果敢欺君,那绝对触到了皇上的逆鳞。 “薛德,去把温博翰召进宫来。”皇上冷声吩咐。 薛德便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此刻并没有吩咐小太监办事儿,反而走上前两步,回禀道:“回皇上的话,一个半时辰前,温大人和姜院判就来求见皇上。只是听闻您已经安置了,便说不是什么要紧事儿,等等再通传,此刻正在偏殿候着。” 原本恼怒异常的皇上,一听说人早就到了,而且还和姜院判在一起,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们二人有说所为何事。” “并未说何事,但是二人面带喜色,特别是温大人,对奴才非常客气,还闲聊了几句。”薛德能当上总管太监,自然能揣摩上意,点出那二人恐怕是为报喜而来。 能让温博翰如此高兴的,也唯有温三娘清醒一事了。 “皇上——”曹秉舟显然也想到了,立刻张嘴想说什么。 九五之尊抬手制止:“无需多言,朕自有定夺。” 温博翰两人进来之后,一起行礼。 正如薛总管所言,温博翰的确是为报喜而来,一张嘴就开始说:“皇上,小女已然清醒,微臣见她用了膳食,立刻和姜院判前来禀报,也不用嫁去曹家了,这可是可喜可贺的大事啊。臣太过激动,在来的路上都做了好几首打油诗。” 他是喜形于色,甚至轻咳一声,开始念诗。 “温大人,恐怕不对吧。温三娘早就清醒,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晕几日,是你们温家想陷害我?”曹秉舟冷声开口,直接打断了诗兴大发的温博翰。 “曹大人简直是含血喷人,姜院判在此,谁能在病症上弄虚作假。再说你又有何值得温家陷害的,是你们锦衣卫混臭不堪的名声,还是曹大人这猫嫌狗厌的皮囊?” 温博翰上下打量着曹秉舟,眼神里充斥着明晃晃的厌恶,丝毫不遮掩。 曹秉舟当下脸色青白一片,显然是被气得。 “皇上,微臣派人前去调查的时候,温三娘正坐在桌前,与丫鬟们打麻将,精神十足,口沫横飞,明显不像是才病中刚清醒的模样——” “曹大人,你污蔑我就算了,为何要攀扯小女。我温家教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口沫横飞,你说得是你乡下老娘吧!” “温博翰,你算什么东西,敢骂我娘!”曹秉舟差点跳起来。 “礼尚往来罢了,你都骂我女儿了,我不能骂你娘吗?” 两个人当着九五之尊的面儿,就这么攀咬起来,活像是当街撒泼。 “闭嘴。”皇上冷声喝道。 那两人瞬间安静下来,君臣之间配合得是相当默契。 “皇上,微臣要参曹秉舟玩忽职守,公器私用。明明此时应该专心调查殿试舞弊案,他却让锦衣卫扒微臣家墙头查看小女行踪,无论从礼法还是道义,都是主次不分,不知廉耻之人。” 温博翰轻咳一声,再次熟练地上谏,那是一套又一套,曹秉舟在这方面根本玩儿不过他。 曹秉舟刚想反口,殿试舞弊案岂是那么好查的,那十个人都是柔弱书生,试题才哪儿来的完全是一头雾水。 只是他还没说出话来,薛德就急匆匆地走进来通传。 “皇上,秦将军求见,说是有殿试舞弊案的线索。” 九五之尊立刻招手:“快宣。” 温明蕴睡到自然醒,解决了曹秉舟,她简直神清气爽,什么心理包袱都丢到了。 只是当她梳洗完毕时,就被亲爹召见了。 “爹,今日你休沐吗?”她好奇地问道。 温博翰摇头,“我今日请假。” “咦,我这一心扑在工作上,为国为民的亲爹,今天竟然想休息?”温明蕴忍不住开玩笑道:“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为了庆祝我们全家联手坑了曹狗?” 她显然心情十分美丽,像是刚放出笼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 不过等她说完之后,却发现温博翰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眸光沉沉地看着她。 温明蕴瞬间收了笑容,心底涌起几分不祥的预感。 “没坑成功吗?昨晚见了皇上之后,不顺利?”她皱紧眉头询问。 不应该啊,她特地让温博翰提前去宫里,就是为了打一个时间差。 如果曹秉舟派人来查,看到她吃喝玩乐好不快活,必定气得头都炸了,不顾当时夜深也要去宫里告状,而温博翰早就去了,还有姜院判给他当证人,肯定能倒打一耙,让皇上对曹狗的印象更差。 她把该算计到的人和事,全都过了好几遍,理应不会出错才是。 “顺利。他不仅被皇上批判玩忽职守,而且还被秦将军抄了老家。锦衣卫满城搜索都没查到线索,秦将军却在路边撞上了重要线索。双管齐下,皇上勒令他停职反省。”温博翰提起曹秉舟,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眉眼舒展,看起来很高兴。 “那不是很好嘛,做什么愁眉不展的,我都被吓了一跳。” 温博翰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长叹一口气。 “只是曹秉舟咬死说,是我们温家用儿女情长捣乱,扰乱军心,恐怕有私心。皇上虽然知道他是乱攀咬,却也迁怒于温家。” 温明蕴原本正在喝茶,此刻听到这句话,举着茶杯的动作瞬间僵在原地。 她的心底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不由得屏住呼吸问道:“皇上责罚您了?” “没有责罚我,只是——”温博翰看向她,视线里充满了同情:“皇上觉得你不出嫁实在是个祸害,勒令你尽快成亲。” “咳咳——”温明蕴当场就呛住了,咳得脸色通红。 “为什么?他迁怒他的,跟我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算哪根葱——”温明蕴实在是激动过头,一时之间直接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温博翰被吓得打一激灵,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你个倒霉丫头,说什么胡话,谁知道锦衣卫走没走?” 温明蕴用力挣扎着,眼眶都气红了。 不嫁人,这是她的底线。 要不然她折腾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着快乐地孤独终老。 反正她有钱也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伺候养老的人绝对不少,再有温青立从小就被她训练成姐宝男,唯她是从,她就算要待在温府一辈子,小弟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眼看她的幸福时光就要来了,甚至连她死板亲爹都拿她没办法,结果狗屁皇帝上下嘴皮一碰,就要她嫁人。 踏马的,造反吧! 她越想越气,就觉得自己这十来年的折腾,像一场笑话,实在恨得慌直接张嘴咬住了他的手。 “啊——疼,松嘴!” “温明蕴,你属狗的啊,我是你亲爹!” 温博翰被咬得龇牙咧嘴,抬手想打又舍不得,毕竟这小闺女身体不好,这一巴掌落下去,再真的打出什么毛病来,皇上可能真以为他们温家又找借口抗旨不尊了。 最后还是红枫上前来,半哄半劝才让她松口,温博翰的手上已经留下一排牙印,看起来还挺深的。 “亲爹?什么亲爹,你之前明明答应我的,坑了姓曹的以后,我要嫁人与否,全看个人心情,结果转头就出了变故。”温明蕴大声反驳,显然是要找他算账。 “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那位已经彻底恼了,他金口玉言,谁敢抗旨不尊。姜院判当时也在场,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他!”温博翰据理力争。 “那位说完之后,您一点儿都没反驳吧,甚至甘之如饴地接受了,说不定都快笑出声来了,对不对?” 温明蕴气得冲着亲爹挥舞起拳头,温博翰看着她这瘦弱的胳膊,根本没放在心上,还伸长了脖子朝她面前伸了伸,完全是一副挑衅的模样。 温青立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副场景,瞬间吓得寒毛直竖。 “姐,手下留情,这是亲爹!”他一溜烟冲过去,连拖带拽把温明蕴拉走。 “你这一巴掌下去,那就是弑父啊!有什么不满冲着弟弟来。” “青立,你让开,你姐这一巴掌能有多重,让她打,打完之后乖乖去相看人定亲。”温博翰不以为然,还扒拉他。 温青立被夹在中间,简直满头是包。 好家伙,两人都在气头上,一个握紧拳头,满脸都是看我一拳砸死你的表情;另一个则是你这点拳头能干啥,砸完赶紧给老子嫁人去! “咚——”的一声闷响。 最后这拳头还是落到了温青立身上,他瞬间叫出声来,疼得连声音都劈了,两眼一翻直接晕倒了。 顿时众人大乱,温博翰还以为小儿子在装,忍不住道:“起来,你个没出息的,你装什么装,你姐那绣花拳头能干啥。” 结果半晌也没喊醒,还是温明蕴对自己的力道有数,立刻让人去请大夫。 这宝贝男丁直接被打晕了,肯定算是大事儿,都惊动了老夫人,她一路带小跑赶了过来。 “这究竟怎么回事儿,立哥儿怎么会晕了?这头上都起包了,谁打的!”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 温青立非常不幸,当时情况混乱又是左右推搡,温明蕴没收住力气,一拳打过去,他头上就鼓出包来了,看着无比可怜。 温明蕴瞬间掏出锦帕,开始有气无力地咳嗽着,满脸苍白的模样,看起来摇摇欲坠,只是那控诉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刮向亲爹。 温博翰本来还处于担忧儿子安危之中,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他才察觉到不对劲。 就见老夫人一脸不满地看着他:“博翰,立哥儿好歹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说动手就动手,他眼看都要娶媳妇了,也是要脸的。” “不是我打的!是如意一拳头抽过去,他就晕了。”温博翰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一直感慨自家儿子太弱不禁风了,都能被病秧子姐姐给打晕,二十年的饭算是白吃了。 “这都在场呢,你还赖给孩子。如意这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倒了,她能打谁!”老夫人明显不信。 “不是,娘,我也不知道,应该是这小子太不禁揍了!”温博翰试图反抗。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知道三姑娘肯定不会打人的,她这身体要是动手,估计疼得是她自己。 至于在场的丫鬟,都是温明蕴的人,此刻全都低下头,伪装自己不存在。 温明蕴一句话都没说,就成功把锅给推掉了,深藏功与名。 甚至在温青立睁眼之后,温博翰拉着他给自己证明,青年张嘴刚想说什么,结果对上三姐那双雾沉沉的眼睛,瞬间低头。 “爹说是谁就是谁吧!” “混账东西,你跟谁学得这般阴阳怪气!”这回温博翰举起手,是真要揍儿子了。 不过有老夫人在场,自然是不成功的。 温大人也瞬间体会到,温三娘强大的演戏能力,有黑锅她是真甩。 哪怕亲爹也不例外。 “你怎么把爹给惹了?他可是给我下了军令状。今日如果你不相中一个,就不许回去了。”温明珠挽着她的手,轻笑着询问道。 温明蕴满脸都是不高兴,兴致缺缺地道:“还能怎么得罪?爹的心眼比针尖还小,随便几句话都能惹恼他,我都还没发挥呢!” 温明珠被她这话逗笑了,姐妹间偶尔会联合声讨亲爹,这种小亲昵真是旁人替代不了的。 “今日的踏青赏花宴,是卢家举办的,本就是年轻男女一起踏青,卢家长媳张婉是我的手帕交,你也认识。我已经与她说好了,到时候定会安排好一切,你瞧上谁,便让谁与你私下见见面。你看可好?” “不好,我谁也瞧不上。”温明蕴摆明了消极怠工。 温明珠只当她还在闹脾气,毕竟皇上亲口下的口谕,温家还真没胆量抗旨不尊。 “穿蓝色蝠纹劲装的就是秦将军的儿子,秦小将,他之前一直在北疆领兵打仗,所以耽误了婚事,年纪很匹配,秦家家风清正……”她指着不远处男席的一位男子,轻声介绍道。 温明蕴立刻摇头:“不行,他太强壮了,我这么瘦弱,晚上绝对受不住的。” 温明珠被妹妹的大胆给吓得呛住了,顿时面红耳赤,偏偏说此话的人是个黄花大闺女,却面色坦然,毫不在意。 “啧,注意言行。”温明珠忍不住掐了她一把,立刻转换目标:“他旁边那个一身青衫的,斯斯文文的,虽未考功名,但在北疆给秦小将当军师,前途不可限量。” “不行,你看他的衣衫如此朴素,家中定然不富裕,我对穷过敏。而且有二姐夫在,我对这种山窝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着实怕了,软饭硬吃。” 温明珠顿时皱眉:“你怎么回事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待会儿娘到了,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一见大姐发火了,温明蕴立刻服软。 她这人最有眼色,绝不给自己添堵,眼看情势比人强,她肯定不会真的跟狗皇帝对着干的。 找人嫁了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行吧,我挑的你都看不上,自己说说看上谁了?”温明珠被她哄好之后,又开始筹谋起来。 “嗯,光看的话都还行,不过这得聊上几句才能知晓到底有没有缘分。” 能来参加这种相亲大会的小伙子,必然都是能够得上这个阶级的人。 “也是,你要和谁相看,我让婉婉来安排。” “唔,除了姐姐刚刚说的秦小将和军师之外,他们俩身边聚的一圈人都不错,那个紫衣的长相还成,戴金冠的笑起来挺好看,拿折扇的一看就会装,我就喜欢装得好看的男人……”温明蕴抬起手指指点点,一瞬间就点了不下于十几个,堪比上菜。 “闭嘴,你当你是公主,来挑面首呢!”温明珠显然被逼到尽头了,竟然说出这种不成体统的话。 瞬间温明蕴就捂嘴笑了,当然又惹来亲姐的一顿掐。 “就我说的那两位,秦城与何兰山,你别记错名字。” “哦。”温明蕴乖乖应承下来。 温明蕴被带到一处凉亭附近,这里并没什么人,但是环境清幽,显然是主人家专门开辟出来,让看对眼的青年男女私下见面的。 最先赶到的是秦小将,他皮肤黝黑,但是相貌英挺,和温明蕴对上眼的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明显很害羞。 看着眼前这个略显拘谨的男人,温明蕴在心中感慨。 哎,害羞朴实还长得帅的男人,真的戳中她的心巴。 两人彼此见礼,秦小将主动介绍自己:“我姓秦。” “我知道,秦叔宝!”温明蕴抬起头,冲他露出甜甜一笑,想要表现得好一点。 武将还姓秦,那肯定秦叔宝没跑了。 顿时秦小将就卡壳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姐姐说还有一个要来,就是你的军师,叫——”她歪了歪头,努力回想。 “他姓何。”秦城主动提醒。 “啊,对,荷兰豆!”她一拍手,满脸都是对自己想起来的欣慰。 秦城顿时僵在当场,直接痴呆住了。 只听说温三娘身体不好,没听说她脑子不好啊。 俩名字一个没记住,还天差地别。 “他人呢?”她笑着问道。 秦城打着磕巴:“他在后面,应该快到了。” “好的,那我们等等他。” 秦城:“……” 他没有听错吧,不是我,而是我们? 这要三人一起见面,这种场面着实没见过。 温明蕴时不时地用脚尖画圈,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在和秦城对视时,会冲他露出营业的笑容。 秦城臊得面红耳赤,“他应该到了,可能藏在哪里不好意思过来,我去找找。” 很快,何兰山被拽了过来,只是脸上还带着不太情愿的表情。 “两位,我姓温,家中行三。我先介绍一下个人情况。” 三人成三角形站立,两个青年都有些不自在,唯有温明蕴左看看右瞧瞧,还都冲着他们热情地甜笑,把广撒网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出自温家——”只是她刚开口,忽然对面的秦城就对着她做出“嘘”的动作。 “有人来了。” 三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躲在假山后头。 那两人为了不触碰她,都快挤成肉饼了。 温明蕴撇撇嘴,台词都准备好了,竟然打断她的施法,可恶! “大爷,您就行行好,让我跟在您身边伺候吧。您也知道,世子夫人不是好相与的,我虽然是她的表侄女,可是她与我并不亲近。甚至还言明,若是我无法接近您,她就要毁了我!您也知道,这个世道对于一个姑娘家,是多么的艰难,若是我的名声真被毁了,这简直是要我的命啊!” 一道凄婉的哭求声传来,显得楚楚可怜。 温明蕴透过假山的缝隙看过去,就见一男一女站在凉亭里,显然在拉扯。 女子她并不认识,但是男子却见过一面,正是当初争夺病秧子输给她的手下败将,程亭钰。 那女子相当年轻,穿着一身素色衣衫,头上也只有一根木簪,但是依然容貌不减,清丽可人。 此刻正拽着他的衣袖,哭得无比可怜,让人忍不住心软。 男人满脸愁容,不停地想甩开她,可是他一直咳嗽,明显没什么力气,根本甩不开。 温明蕴忍不住啧嘴,艾玛,看这小鸡仔弱不禁风的。 “岑姑娘,请你自重。我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好去处,身子弱得很,时常咳血,眼看就不中用了,你若是嫁给我,只怕没几日就要守寡。我还有个儿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常年无人管教,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他绝对不会允许有女人霸占他母亲的位置。” 男人边说,边不停地咳嗽着,让旁听的人都觉得嗓子发痒。 就在大家以为他快要把肺咳出来时,才终于停止了,只是捂住嘴的帕子拿开时,毫不意外又是一片鲜红。 “他肯定会对你使出各种恶毒手段报复你,如果说二婶只是让你丢掉名节,他可能会让你丢掉性命。我已经自顾不暇,你另谋出路吧。”程亭钰语重心长地苦劝道。 只是那位岑姑娘根本听不进去,只一味地哀求他,甚至哭得梨花带落雨。 “我自知蒲柳之姿,配不上大爷,更不求嫁给你为妻,只求能在您身边随侍左右,为奴为婢……” 她一边说话,一边往他身上贴,甚至已经大胆地伸手去摸男人的胸口,直接要去解他的衣衫。 假山后面,两个男人看得目瞪口呆,之后暗自攥紧了拳头,脸上露出惊慌和焦急的表情。 而温明蕴则兴奋不已。 啊,要来了吗?终于要来了吗! 穿越小说必备经典桥段,躲起来就能看到活春-宫场景。 她都穿过来二十二年了,试图躲过无数次,都没遇上一次,可恶,运气差到连这种搞颜色的瓜都吃不上。 今天看这架势,是终于要来了,而且还是女强迫男哎! 快看程亭钰那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竟然真的要被人霸王硬上弓了,真的给他们病秧子丢脸! 怎么可以如此不堪一击,简直是病秧子队伍里的耻辱! “喂,秦叔宝,你不是武将吗?肯定有暗器吧,快把她弄晕啊!”她提出建议。 可惜今天这活春-宫终究是不能继续看了,而且还是她亲自打破的。 她和秦城对上视线,就见青年手里已经掂着一块石子,显然早就准备好了,哪怕她不提,他也会如此行事。 温明蕴冲他竖起大拇指,很好! “嗖——”的一声细响,原本急色准备强抢民男的岑姑娘,已经躺倒在地。 “谁?”程亭钰立刻起身,还不忘拉好自己的领口,活脱脱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 温明蕴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温三姑娘?”男人见到是她,长舒一口气,但很快又露出疑惑的神情,毕竟她这样一个病弱的女子,怎么可能隔空打晕一个人。 “哎,秦叔宝,荷兰豆,你俩怎么不出来?”温明蕴一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顿时跺脚。 “不好意思,我的两位新朋友比较害羞。” 她冲着程亭钰道歉,走到假山后面,把两人拽了出来。 那两个青年一直低着头,仿佛羞于见人,甚至看起来畏畏缩缩的。 “你们不介意加个人吧?”温明蕴也不管他们突如其来的害羞,只是轻咳了一声,柔声询问道。 两人同时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加什么?”秦城问道。 “相看的人啊,正好一起聊,省得再重复了。” 温明蕴理所当然地道,说完她就冲着凉亭里的男人招手,笑眯眯地道:“程大爷,我们救了你,你都不过来道谢吗?” 程亭钰面色犹疑地看着他们仨,哪怕是苍白如纸的脸色,也遮挡不住他古怪的神情。 这三个人是什么情况? 从头到脚都透着诡异的味道。 甚至程亭钰觉得,一旦他踏出凉亭了,似乎这辈子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哦对,你刚吐了血,那我们过去。”温明蕴非常的善解人意。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四个人站在凉亭里,呈现正方形的状态,彼此之间的距离都刚刚好。 至于躺在地上的岑姑娘,无人给眼神。 “我们重新开始。我姓温,行三。虽然是姑娘家,但全家都疼我,嫁妆一百二十台轻轻松松,且全都是贵重之物,并不是充样子的。另外温家乃是清流世家,我爹绝不可能利用女婿,小弟平日里最听我的话,我让他往东他坚决不可能往西,更不可能让我用婆家的势力去帮助娘家。” “另外我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才情比当今状元郎略高一筹。” 她矫揉造作地眨眨眼,微低着头露出一副害羞之色,仿佛这不要脸的自夸,不是出自她口一般。 程亭钰眨眨眼,他还处于状况之外,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毕竟“娘家”、“婆家”这种话一出来,大概都能明白几分意思了。 这是在相亲? 一个女子和两个男人同时相看?哦,不对,现在是三个男人了。 但他只是一个路人啊,还是个病得快死的人,为什么要把他拉进来? 其他两位青年更是头都抬不起来,脸色一片青白,简直如丧考妣。 他们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情况会发展成这样? 这个相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不仅他们俩名字都没叫对过,甚至还临时拉来一个男人,并且温明蕴这喜气洋洋的表情,怎么看都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自身条件说完了,下面说两点简单的小要求。我自幼身子不好,以后肯定是不能生孩子的。你们如果找别人生,我也是不介意的,只是在孩子满十三岁之前,我不想见到他们。毕竟带孩子太累了,而且还不是我亲生的,我看着就容易烦。” “但是如果他们满了十三岁,不要抱不要喂饭更不用哄,这种时期的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不听话就挨打,我还是有信心能管住的。” 她说到这里,目光已经光明正大地看向程亭钰了。 其实她原本没在意到他的,但是当他在凉亭里拒绝人时说的那番话,瞬间打动了温明蕴的芳心。 “第二个要求就是,最好不要与我太亲近,毕竟我身子弱,而且也不喜常伴左右的夫妻生活。” 最好是这边嫁过去,那边男人就没了,她独自一人过。 说到这里,她原本苍白的脸颊,竟然泛起了红晕,显然是害羞了。 而她看向男人的目光,更是透着一股含情脉脉,仿佛已经把自己的一颗心交给了他。 男人身体不好,没几天好活头,她嫁过去就要当寡妇。 妈呀,这是什么大喜事! 他还有个十四岁的儿子,都不用温明蕴亲自生,更不用她带,更不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他娘的简直神仙去处! 而且程家还是国公府哎,面子肯定是有了,至于里子,她的嫁妆足够她享受十辈子的富裕生活。 缘分简直天注定,原来当初的竹林偶遇,就是老天爷在向她预告呢,要给她天降个夫君! 在场的三个男人:“……”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温明蕴说完话,半晌之后都没得到回应,甚至眼看其他三个男人全都脸色青灰,仿佛随时要晕厥,顿觉不妙。 怎么回事儿,这是要集体加入病秧子大军吗? 她不同意! 第20章 020 温姐带飞 温明蕴轻咳一声, 歪了歪头道:“这两个要求都很简单吧?我知道你们男人就喜欢妻妾成群,甚至还要在外头养外室。只要不闹到我面前来,这些我都不管的。” 她说得信誓旦旦,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太人美心善了。 大家都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她知道太难了。 与其要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会破碎的虚假诺言, 不如一开始就不期待,甚至还用来当筹码谈条件。 不过要说眼前三个男人, 她还是最满意程亭钰。 毕竟他都快死了, 一个病秧子哪来的体力搞七搞八, 本身就不多的寿命, 再被女人压榨肾精,他肯定死得更快。 那她当寡妇的日期就更近一步了, 光想一想就忍不住要笑出声呢! “简、简单吗?”秦城没憋住,傻愣愣地问出口。 他常年在北疆打仗,边境多战乱,民风也颇为彪悍,哪怕是姑娘家也没那么多规矩, 甚至为了在艰苦的环境里活下去, 她们从小就养成坚韧彪悍的性格,不拘小节。 到了说亲的年纪时, 他娘就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找北疆的姑娘, 甚至不惜以死相逼,说是北疆姑娘太凶了, 以后婆媳相处困难,而且也无法融入望京的贵妇交际圈。 可是这望京姑娘,和他娘之前形容的完全天差地别。 不是说大家闺秀都高雅斯文, 端庄贤淑的吗?为什么温三娘能够拉着三个男人一起相看,丝毫没有所谓的矜持害羞之意,这不拘小节的风格,比北疆姑娘都彪悍多了。 他要是真把温三娘娶回家,这婆媳关系能搞好? “据我所知,秦叔宝你的母亲秦老夫人很喜欢孩子,之前还因为想要带孩子,和你的长嫂发生了冲突。可你若是娶了我,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你和别的女子生孩子,在十三岁之前,我抱都不会抱一下的,完全不可能和秦老夫人抢。她那么喜欢孩子,你正好把孩子给她教养,简直两全其美是不是?” “还有些人家的长辈不喜欢儿子和儿媳太过恩爱,甚至会往儿子房里塞人,如果儿媳妇不要,他们还不高兴,觉得儿媳妇善妒。但是这种情况在我身上也不会发生,你们放心大胆地纳妾,去青楼楚馆,在外面养外室,甚至觉得以上都不够刺激,还可以去偷人,只是千万要小心,别被人家的夫君抓到打断半条腿。” “你说这种处处为你们考虑的有利条件,难道不简单吗?” 温明蕴立刻结合实际情况,鞭辟入里地讲解了一遍。 之前就说了,她随时做好了嫁人的准备,对人家的小郎君可能不太了解,但是对哪家的后院情况,那是一清二楚。 秦老夫人之前和长媳抢孙子,差点大打出手,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玩儿了个遍,把秦将军府弄得乌烟瘴气,要不是秦将军出面压制发妻,这孙子就被老夫人给抱走了。 直到如今,秦老夫人对此都耿耿于怀,曾经放出狠话,要找个通情达理贤良淑德的小儿媳,以后生出的孙子交给她带。 而现在,温明蕴就把这条明确地指出来了。 秦城当下就点头,无比赞同地道:“简单简单,温三娘你费心了。” 说白了,秦老夫人就是个老作精,把秦家全体男人都吃得死死的。 秦城十四岁就上阵杀敌,陪伴母亲的时间门并不多,但是孝顺却刻在骨子里,眼见回府之后,母亲与长嫂斗法,日日以泪洗面,他自然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想着自己以后的妻子,能让母亲高兴些。 温明蕴倒不是真要嫁去秦家,但现在正是推销自己的时候,得把三个男人的积极性全都调动起来,造成奇货可居,大家都在争抢的状态,才能让真正的大客户心动。 “既然温三娘与秦兄情投意合,那何某就先告辞了。” 何兰山虽然觉得秦城如此快地被忽悠,蠢得让人发笑,若是在行军打仗之际,他必然第一个就出言示警。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有人跳坑,他巴不得帮忙盖点土夯实,哪可能拉回来,自己赶紧跑才是。 “荷兰豆你怎么如此说话?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就情投意合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我和秦叔宝也不是那种随便的人,这话若是传出去,对我的名声有碍,到时候我嫁不出去,难道你赔我吗?还有我爹乃是礼部侍郎,他最注重礼仪规矩,若是误会我和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就有什么瓜葛,他肯定得拿条麻绳勒死我,你会偿命吗?” 温明蕴边说边疯狂咳嗽,显然是真的被气到了,眼眶都红了,竟是要落下泪来。 她拿着锦帕捂住嘴,可是咳嗽却停不下来,让旁观者都揪紧了一颗心,生怕她直接这么咳没了。 “就是,老何,你听听你说得是什么话?”秦城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何兰山瞪了他一眼,又转头悄悄看向程亭钰,接触到男人微冷的眼神,立刻转头向温明蕴道歉。 “是何某唐突了,还请温姑娘莫要放在心上。”他连连作揖,道歉态度十分到位。 温明蕴冷哼一声,收起锦帕,大人大量地挥挥手,示意此事揭过。 “我不仅照顾到夫君的幸福生活,还充分考虑到你们家人的情绪,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贤惠人了。要是有谁看不上我,那纯粹是眼瞎心黑,脑抽腿瘸,半身不遂。” 她轻轻扬起下巴,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当下就阴阳怪气地把何兰山骂了进去。 何兰山颇为不自在地挠了挠下巴。 温明蕴心底暗自着急,怎么回事儿,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为什么程亭钰一声不吭? 我恨你像根木头! 难道是她太主动了,把程亭钰给吓到了?毕竟他就是个弱鸡,空长了一副高高大大的躯壳。 她察觉到可能是自己一时得意忘形,没维持住人设,她立刻轻咳两声,眼眶瞬间门就红了,可怜巴巴地道:“我常年生病,足不出户,也甚少与人交流,或许说得很奇怪,请你们见谅。” 说完又看向程亭钰,冲他露出一抹甜糯糯的笑容。 可惜姓程的回给她一串急促的咳嗽声,凭她多年装病的经验,这个病秧方才的咳嗽,绝对是演的。 呵,果然男人就是这么自信,还真当她非他不可了。 “秦叔宝,你把这位岑姑娘弄醒吧,我们不要打扰人家的好事儿啦!” 温明蕴拿着手帕挥了挥,瞬间门翻脸无情。 不能为她所用的人,自然不配得到好脸色。 “啊?”秦城根本没反应过来。 这姑娘是个变色龙吧,方才对着程亭钰还言笑晏晏,一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好像已经找到了如意郎君,怎么几句话的功夫就忽然变脸了? “温姑娘,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不要误会。”程亭钰立刻认真地辩解。 温明蕴重展笑颜,“那程家大爷这心里是另有所属了?” 快,男人,给你一个机会,说出我的名字。 可惜眼前人依旧是块木头,再次坚定摇头,一副脆弱不堪又极其伤感的模样:“温姑娘说笑了,我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怎么配有心上人,那也是害了人家!” 温明蕴不吭声,轻轻眯起眼睛看向他。 男人说完这番话之后,就咳喘起来,甚至因为呼吸不顺,把原本苍白的脸色都带得红润了几分,看着更加容貌俊秀。 他真是有一副好皮囊。 唔,这回他是真咳,话说得还如此卑微,再带着一股苍白的破碎感,估计能戳中不少追星人的心。 温明蕴年少时,也沉迷过这种帅气又易碎的男人。 可那又怎么样,光不能为她所用这点,就足以被打入地狱了。 她方才表现得那么明显,连秦小将这个傻子都能看懂,程亭钰不可能不知道,他只是在伪装而已。 话说得再委婉好听,也还是在拒绝她。 “我明白了,程家大爷虽体弱,但却有担当,不失为君子。”她毫不介意地冲着他笑了笑。 男人也回给她一个笑容,气氛看起来那是相当美好和谐。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有很多人正往这边赶来。 “我那表侄女从乡下来的,根本找不到地方,就怕被人拐去了。有丫鬟看见她往这边来了,一定要仔细找找!” 领头说话嗓门最大的,正是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程亭钰瞬间门变了脸,显然这是冲着他来的。 温明蕴眨眨眼,立刻心领神会。 哦,这程国公府的世子妃挺懂行啊,让她远房表侄女来霸王硬上弓,反正程亭钰是个弱鸡,以他这动不动就咳吐血的样子,哪怕是个弱女子都能和他打上几个来回。 难怪那位岑姑娘从苦情戏,演变成色-情戏,原来就是想把他的衣衫扒了,哪怕不能和他真的做什么,但就让他保持衣衫不整的模样就行了,反正之后程世子妃会带人赶过来。 到时候抓个现行,孤男寡女搂在一起,男人还衣衫不整,到时候岑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她瞬间门就成了苦主,而毁了人家清誉的程亭钰,自然只能娶她了。 “我们快走,那群人是来捉他们二人的奸,与我们仨无关。秦叔宝、荷兰豆你二人应该都会武功,快带我离开,千万不能被无辜牵连。”温明蕴当下就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拽住了秦城与何兰山的衣袖,用的力气可大了,二人根本挣脱不开。 她可不是接受古代教育长大的,脑子里更没有男女连碰都不碰的概念。 那两人被她扯住的瞬间门,皆是愣住了,特别是秦城,当场脸臊得通红,哪怕天生皮肤黑,也能看出些许来。 “啊,走。”秦城下意识地点头。 “慢着,还请二位英雄带上我!”程亭钰见势不妙,连忙阻拦。 “不能带,你人高马大的,他俩带你一个人都嫌吃力,还怎么带上我?”温明蕴直接拒绝。 “那把岑姑娘带上,她身材矮小,对二位英雄只是捎带手的事情。不能留下我和她独处。” 那边人群已经走近,只是院门不知被谁锁了,四处找钥匙,显然是被人拖住了手脚,给他们撤退的时间门。 温明蕴猜测是大姐的手帕交在帮她,毕竟也只有卢家自己人才能如此行事。 秦城和何兰山有些意动,立刻点头答应,想要走去岑姑娘身边带上她。 不过却被温明蕴死死拽住。 “不行不行,程家大爷,你之前还那么有担当,坚决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自称是个快死的废人,连有个心上人都是对其他人的亵渎。这会儿怎么开始给人添麻烦了,合着你的担当是虚假的,短暂的,随时变化的?” 温明蕴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哎嘿,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会装逼吗?那就有种装一辈子,休想停下来。 苦情戏不是那么好演的,高帽子戴上去想脱掉就难了。 “况且这位岑姑娘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连你这种男人都投怀送抱,若是得知有两位前途无量的小郎君带走她,还对她搂搂抱抱,那岂不是更加疯狂,直接让二人娶了她!你这是见我的两位朋友心地善良,想把这烫手山芋甩给他们呀!” “程亭钰,你前后差距如此之大,真是算什么男人!” 她紧皱着眉头,撅着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除了有理有据打消秦城二人救人的想法,还见缝插针地diss程亭钰。 程亭钰被她骂得一愣一愣的。 啊,他这么十恶不赦的吗?都到了不是男人这个地步? 眼见着外面的人都开始砸锁了,根本不能再拖下去,而温明蕴这一手就是光明正大地给他穿小鞋。 “温三姑娘,是程某的错,之前多有得罪,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程亭钰瞬间门低头,冲着她连连作揖,态度好得不像话。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温明蕴撇嘴,冲他翻了个白眼,无动于衷。 “温三姑娘乃是温家宠爱的嫡女,家财万贯,才貌双全,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而我只是一个时日无多的病人,请你高抬贵手。” 程亭钰语气平静,神情认真,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相当好听。 在场的另外两位男士都惊了,眼睛圆瞪。 啊这,你怎么就开始夸起来了? 不过这拍马屁是不是找错对象了,最后带人走的又不是温明蕴,而是他们俩啊? 你对着她吹有个鬼用! 温明蕴轻咳一声,原本对他不假以辞色的架势,软和了不少。 谁能不爱听好话呢?特别这好话还是从一个古装帅哥嘴里说出来的,杀伤力的确有些大。 哪怕她不是痴迷颜值的小少女了,却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冷哼一声,颇为冷傲地道:“把她带走也没用啊,程家大爷,你那婶娘有多难缠,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哪怕岑姑娘不在场,但是你在这里,她到时候咬死了你对她做了什么,岑姑娘清醒之后再配合她演上一场戏,你可如何是好?” 男人瞬间门就皱紧了眉头,这倒是真的。 程世子妃难缠得很,明明是国公府的当家儿媳,但是歪缠起来却比乡村野妇还难甩拖,宛如狗皮膏药一般。 况且她致力于拖垮程家大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自己的远房侄女塞给他,的确干得出来这种坏事儿。 “感谢温三娘提醒,想必你已经有了对策,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凭什么,我们仨才是一起的,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温明蕴边说边抓住身边二人的衣袖,高高抬起手,表明他们才是同伙。 秦城:“……” 何兰山:“……” 谁跟你是一伙的,连他们名字都没叫对过,也好意思说是一起的。 程亭钰酝酿一番之后,再次开口:“温三姑娘乃是天上仙子,犹如皎皎明月,而我只是地上的一捧泥,连被月光照到都是奢望。” 这回的彩虹屁完全是究极进化版,简直无比动听。 不提听到的人,就连说出来的人此刻都有些面红耳赤。 好家伙,他程亭钰终究是堕落了,竟然要靠吹捧一个女人来度过危机,而且还是极度谄媚地吹捧,甚至还把自己的姿态低到尘埃里。 这要是传出去,他简直不能活了。 温明蕴瞬间门松开了手,让秦城两个男人得以恢复自由。 她忍不住抬手捂住脸,发现掌心里是一片滚烫,显然被他的彩虹屁吹得飘飘然了。 呜呜呜,哪怕明知眼前这个男人是在花言巧语,但是她也克制不住的开心。 不管了,反正不是欺骗她的感情,也不是骗钱,只是随手帮他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她就是这么人美心善。 “行吧,你俩把这位岑姑娘带走,记得在她脸上弄点人血。”她挥挥手,直接下了命令。 “终于开了,我说卢夫人,你下回可要小心点儿,怎么连这么重要的钥匙都弄丢了。希望人没事,否则我必然是要找你们卢家算账的!” 锁头终于被砸开了,程世子妃不满地抱怨一句,就急匆匆地往里面冲。 她身后还跟着一群乌泱泱的人,显然都是来瞧热闹的。 张婉有心想阻拦,但是程世子妃和她婆母上蹿下跳的,一路走还一路呼朋唤友,巴不得这些人跟进去。 她放慢脚步,和温明珠走在最后,低声询问:“你妹妹没事儿吧?” “放心吧,那丫头最鬼机灵了,肯定不会被抓个现行。我们姐弟四人里,其他三人联手都不是她的对手。”温明珠丝毫不着急,而且对小妹极有信心。 倒不是她没心没肺,相反是太过了解小妹。 “咦,程家大爷和温三姑娘?” 前头也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原本信誓旦旦的温明珠,一听到这话,当下大惊失色,连忙加快步伐挤进人群里冲了过去。 “你们终于来了,程家大爷快不中用了!”温明蕴拿着手帕,完全是一副哭天抹泪的模样。 凉亭里,程亭钰已经躺倒在地,人事不省,他的嘴角还挂着血迹,甚至蔓延到衣领上,瞧着无比恐怖。 而温明蕴则跌坐在五步之外,她想站起来,却完全没有力气,脸色苍白,瑟瑟发抖,仿佛随时要晕过去一样。 “明蕴。”温明珠挤上前。 “大姐,我好害怕啊!”温明蕴立刻躲进她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着。 卢家人忙着去请大夫,也不敢轻易挪动程亭钰。 “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亭钰欺负了你?”程世子妃看到这副场景,不由得眸光一闪,立刻扬高声音问道。 虽然她侄女不在场,无法配合起来诬陷程亭钰,但换成温明蕴也行。 这个温三娘虽然是个病秧子,可绝对是温家的掌中宝,若是程亭钰真的对她做出什么不轨之事,温博翰能活剥了他。 “不是不是,我出来散心,无意间门走进来,就看见一个素衣女子与程家大爷纠缠,她要给程家大爷为奴为婢,随侍左右,还说如果程家大爷不同意,她的远房婶婶就会弄死她——”温明蕴立刻摇头,马上开口解释。 只是她刚说了几句话,就被程世子妃激动地打断了:“温三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谁家婶婶会那么狠心?” 温明蕴被吓得一激灵,又往姐姐怀里钻,根本不敢抬头看人。 温明珠没好气地道:“程世子妃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妹妹又没说是谁,你直接跳出来倒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别说婶婶了,这世道艰难,什么样的人都有。” “世子妃,您别激动,如今主要是问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张婉走上前,一把挽住程世子妃的胳膊,不让她瞎插话。 温明蕴在众人的安抚之下,又继续道:“程家大爷一直在躲避,最后那素衫女子见此事行不通,就想用强的,哪知程家大爷忽然被气得咳血,甚至都喷到她脸上了。” “我在旁边被吓到了,忍不住发出声音,那女子看见有人,便转头跑了。” 温明蕴边说边哭,显然是被吓得够呛:“我想喊人,可是程家大爷吐血的样子太吓人了,而且还直接晕了,我被吓得摔了一跤,一直爬不起来。姐,你去看看,程家大爷还活着吗?” “肯定活着呢!你别怕,这与你不相干,要不是有你在,那个素衫女子说不定都对他坐下不耻之事了,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们程家应该感谢你才是!”温明珠抱住她,轻拍着后背安抚道。 “温三娘,你知不知道那素衫女子叫什么呀?”旁边站着的一众吃瓜群众,立刻有人忍不住问。 “我没见过,只是听程家大爷唤她岑姑娘。”温明蕴摇头,小声嗫嚅着道。 “哟,程世子妃,你那远房侄女就姓岑吧,和你同姓,还要嫁给程家大爷的,那肯定是她!” 有人戏谑地开口,显然是平时和程世子妃不对付的。 “谁在胡说八道,我那侄女虽然不在望京长大,但是礼仪规矩一样不差,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不可能是她做的。但凭一个姓氏,就给人定罪,你们这是要害我那侄女啊!”程世子妃反应极快,这种时候坚决不能认。 她心底暗恨,明明都已经算计好了。 偏偏半路杀出个温明蕴,坏了她的好事儿,因为有这么个人证在,哪怕她想空口泼脏水,都不能成行。 毕竟都被温三娘亲眼瞧见了行凶现场,她再怎么说自家侄女无辜,是程亭钰想要强迫侄女,那也没人会信啊。 “哎,这怕什么,反正温三娘瞧得清清楚楚,到时候把你侄女叫过来,让她认一下便知是不是了。” 程世子妃心里“咯噔”了一下,狠狠地等了出头的那人一眼,偏你嘴快。 “不是我不信任温三姑娘,而是你们瞧她被吓破了胆,也不知道瞧没瞧清楚,很有可能认错人。要知道这若是认错了,可就毁了一个姑娘家的一辈子,温三娘还年轻,这种祸事可不能让她承担。”程世子妃咬紧牙关,抵死不承认。 其他人也没再追究,毕竟程国公府的二房如日中天,哪怕是和程世子妃有旧怨的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程亭钰,把她得罪狠了。 “老夫人,夫人,着火啦!”这时候有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在场的人都是大惊失色,张婉连忙喝问道:“何处着火,火势如何?” “那边西南角着的火,火势不算大,李嬷嬷领着人在灭火,如今已经控制住了。”好在小丫鬟很快冷静下来,将嬷嬷交代的事情都说清楚了。 顿时,凉亭里紧张的氛围去了大半,众人都长舒一口气。 这要是火势没控制住,她们这些人都得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虽说逃命要紧,可是这种灰头土脸逃跑的时候,肯定没什么仪态可言,这对望京贵妇们可是件相当难堪的事情。 很快,大夫就赶到了,众人回避,程亭钰也终于从地上,挪去了客房的床上。 不到一盏茶工夫,李嬷嬷也来复命,其他贵妇人都未走。 虽说卢家着火属于家务事,可今日毕竟是大宴宾客,也得给客人们一个交代。 “老夫人,夫人,在着火点不远处,老奴发现了一位身着素衫的姑娘,晕倒在那里。” 李嬷嬷是张婉的奶娘,在之前已经和张婉通过气了,此刻说出来的话自然都是她点头同意的。 而卢老夫人则被蒙在鼓里,听到“身着素衫”这几个字,她就下意识地看向程世子妃。 程世子妃一惊,连忙给卢老夫人使眼色,这两人成亲前是手帕交,今日程世子妃能在卢家布局,自然也是有卢老夫人助阵。 只是她们没想到,温明珠也拜托张婉给自家妹子制造机会相看人,所以才恰好撞到了一起。 “可怜见的,那姑娘差点被困在火里,赶紧找大夫瞧瞧。”卢老夫人连忙接话,显然是要阻止李嬷嬷继续说下去。 可惜这回宾客不答应了,那位与程世子妃不对付的贵妇人再次开口了:“卢老夫人怎么这么断定,还是让这位嬷嬷把话说清楚吧,我们来卢家做客,好好的却着了火,总不能稀里糊涂就这么回家去,万一是被人盯上了呢?” 看样子有证据了,那她肯定不介意往前推一把。 卢老夫人一听这话,都扯到卢家头上了,当然不敢阻拦,马上勒令李嬷嬷不许隐瞒。 “那位素衫姑娘正是与程世子妃一同前来的岑姑娘,她晕倒在火附近,却并不像是受困的人,反而——”李嬷嬷有些迟疑。 “反而什么?”这回不止一个宾客询问,显然大家都生出几分好奇心。 “老奴发现,她晕倒在地,身边都是烧火的木柴,手里还抓着几根,正是与燃火的木柴为同一种。” “你胡说八道!老货,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说我那可怜的侄女,是点火的人吗?”程世子妃再也坐不住了,立刻猛拍桌子打断了李嬷嬷的话。 “李嬷嬷,还有没有其他线索,话可不能乱说。”张婉立刻主持公道。 李嬷嬷点头,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火折子:“老奴在岑姑娘身上发现了火折子。” “嘿,你这老货是和我那侄女有仇不成,连火折子这种东西都准备好了!”程世子妃打死不肯认,主要是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李嬷嬷并不答话,只是将火折子呈上,张婉瞧了瞧之后,就递给其他贵妇人。 “程世子妃,你别诬陷这位嬷嬷了。这火折子上可是刻着你们程国公府的标记,她一个奴仆,从哪儿弄来你们国公府的东西。”待其他人看清楚之后,立刻有人帮腔。 程世子妃难以置信地抢过火折子,等看清楚上面的标记时,彻底傻眼。 像他们这些高门世家,就喜欢在自家的东西上做标记,就连绣娘用的针线都要打上标记,而且标记是用特殊方式印成,根本做不得假。 原本是用来彰显程国公府的势力和殊荣,如今竟成了确认岑姑娘放火的罪证。 “啧啧,这小姑娘好歹毒的心思。因为被温三娘撞破了自己的丑事,就想一不做二不休,既把门锁上,还要放火烧死他们!” “无论是程家大爷,还是温三姑娘,都是出了名的身子不好。两个病人面对熊熊烈火,根本逃不出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等旁人发现了,估计早被烟给呛死了。” 屋子里的贵妇们围成一团,立刻激烈地探讨起来。 要知道这些在后宅里拼杀的女人们,最不缺的就是阴谋论,大家每天都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越是高门大户,内宅就事越多,面对的阴谋诡计数不胜数。 都不需要温明蕴刻意引导,这些人就自发地拼凑出她想要的“真相”来。 程世子妃简直百口莫辩,认证物证具在,而且一环扣一环,根本抵赖不得。 甚至大夫那边还送话来,说岑姑娘是后脑勺遭到重击,如今肿起了鼓包。 众人立刻又联想起来,认定岑姑娘抱着木柴去添火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木柴脚滑,后脑勺先着地导致的。 温明蕴低着头,乖乖趴在温明珠的怀里,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程亭钰那只瘟鸡,真是祖坟冒青烟了,遇到你温姐带飞,只用装一装病就能成功躺赢。 第21章 021 报应太快 程亭钰躺在床上, 大夫正给他认真诊脉,旁边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他双眼紧闭,看起来像是晕了过去, 但实际上脑子十分清醒, 他在认真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用现代话说,他在复盘。 原本被岑秀缠上的时候, 完全是意料之中,毕竟程世子夫人也使不出什么高级手段了,无非就是用这种耍赖碰瓷的方式。 他将计就计,想到了无人之处,把她敲晕脱身。 哪知道岑秀领着他去的地方,竟然有人, 哪怕那三人藏在假山后面,他也能感受到, 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 他自然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儿, 露出自己会武的大破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岑秀扯他的衣服, 当一个畏缩的受害人。 好在秦城在场, 及时出手相助。 可是之后发生的一切,哪怕他复盘, 也依然像个荒诞不经的梦。 他竟然被拉着相亲了, 还是和另外两个人一起, 听着温三娘那自卖自夸的条件之后, 他就处于晕头转向的地步。 再到后面他发现, 这个女人竟然冲着他来了,当场以为她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拜托,他方才说得那些条件, 究竟哪一点让人心动了? 像岑秀这样身份低微家境不好的人,一直想扒着他,他能理解,可是温三娘完全不属于这个范畴,竟然还觉得心动。 甚至他旁边还站着两个条件顶好的小郎君。 好在当他委婉拒绝之后,温明蕴丝毫不纠缠,毕竟她有世家贵女的骄傲,只是后面当场变脸,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也是没想到的。 至于后面她对岑秀的处理,更是让他叹为观止。 这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女人,而且反应还特别快,能在那种急迫的情况下,想到这样一个法子,不仅甩拖了他和岑秀有染的嫌疑,甚至成功报复回去,让岑秀变成了纵火犯。 回去的路上,温明珠一直在数落她。 “你怎么和程亭钰牵扯到一起去了?程世子夫人那个老货就是个不讲理的狗皮膏药,这次看起来你只是做个见证,但是坏了她的好事儿,绝对要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还不知以后要怎么抹黑你呢!” 温明蕴倒是显得十分光棍,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反正我的名声原本就不大好听,虱子多了不怕痒。” 她的话音刚落,温明珠就拿香囊砸了过去,显然对她的这种态度十分不满意。 “我不管你了,回家后看你如何跟爹娘交代!” 温明蕴立刻放软了语气,等把大姐哄好,两人也要分道扬镳了。 她上了自家的马车,驶向温府。 “今日如何?”陈婕早早地迎了上来,一把拉住她扯回屋里,显然是要仔细盘问。 “什么如何?”她只管装傻。 陈婕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今日你姐应该让你相看人家了吧?她瞧中了秦小将,不过我觉得秦老夫人难对付,婆母苛待的人家不能嫁,倒是同秦小将一起回京的何兰山不错,这两人你见到了吗?” 很显然对于温明蕴的相亲事宜,陈婕和温明珠都很上心,母女俩之前就合计过了无数次,人选那是慎重又慎重。 “见到了。” “感觉如何?”陈婕立刻双眼发亮,充满了期待感。 温明蕴对上她过于热情的视线,顿时有些头皮发麻,斟酌着回答:“还成?” 听到她这不确定的语气,陈婕忍不住拍了她一巴掌:“跟你说正经的,少弄这些似是而非。到底看中谁了?” 温明蕴踌躇片刻,试探性地道:“唔,他俩我一个都没相中,不过看上了别人。” 陈婕听到前半句话,表情已经垮了,但是等后半句,又立刻变得喜笑颜开。 “行啊,只要有看中的就行。娘都等了十年了,终于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太好了,你看中的是谁啊?” 陈婕一时之间感慨无限,竟然有些鼻酸,眼睛发胀,似乎要落下泪来,连忙拿出锦帕擦了擦,颇有种苦尽甘来的意思。 然而等温明蕴说出那人的名字时,陈婕瞬间愣住了。 “给老娘滚!不省心的东西!”她气得把小闺女撵出去了。 温明蕴耸了耸肩,就知道亲娘会有这样的反应。 傍晚,温博翰下值之后,从陈婕嘴里知道这一情况之后,气冲冲地杀进温明蕴的院子。 “温明蕴,你到底是不是用眼睛看人的,为何会看上程家那没出息的老东西?你姐姐弟弟都夸你聪明,我真是没看出来你聪明在哪儿,哪怕用脚挑人,你一个世家清流的嫡姑娘,也不会嫁给个没爵位的男人当续弦吧?更何况他还有个那么大的儿子,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这还不如我当初给你挑的赵文呢!” 他冲进来之后,将所有伺候的下人都撵了出去,直接开始疯狂输出。 温明蕴正在吃燕窝,听到他这话,差点把自己给呛到。 好家伙,亲爹骂得可真带劲! “程亭钰的确是个没出息的老东西,但是不妨碍我相中他。”她点点头。 温博翰一开始见她赞同,忍不住窃喜。 他的小闺女还是很听他的话嘛,只不过骂上几句,就瞬间清醒了。 但是等后半句时,他瞬间阴沉着一张脸。 “你听听你说得这是人话吗?既然他都那么烂了,你还偏相中他,脑子不好使还是他给你下情蛊了?你到底相中他什么?”他忍不住咆哮道。 温博翰是越想越气,自家这三姑娘挑来挑去,谁都不要,当初他们都以为她是挑三拣四,哪里想到竟然要求这么低? 程亭钰的档次,在他眼里和街边杀猪的差不多。 不,还不如屠夫呢,好歹人家身体健康,有一把子好力气。 “我相中他身体不好。”温明蕴没有隐瞒。 温博翰更是难以理解:“身体不好,他那副架势都快见棺材了,你想嫁过去当寡妇?” “有何不可,当寡妇不快乐吗?” 温明蕴问得理直气壮,显然她是真觉得当寡妇很好。 “你认真的?” “当然,祖父在世的时候,祖母过得有多痛苦,想必爹应该很清楚。有无数的姨娘通房,还有数不胜数的外室,也多亏祖母稳得住,没让那些人生太多孩子,否则你们的日子肯定更难熬吧。但是你看,自从祖父逝去,祖母当了寡妇之后,日子过得多潇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用看夫君的脸色,子孙孝敬,奴仆成群,安享晚年,简直快乐似神仙。” 温明蕴抬头,直勾勾地看向他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 温博翰听得心头大骇,脸色急变。 从来没人和他说过这种话,哪怕老夫人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绝对不可能说出口,毕竟这话堪称大逆不道。 “混账东西,你胡吣什么!是我和你娘太宠着你了,成日无法无天,都编排到你祖母头上了!”温博翰抬手要打。 温明蕴眼疾手快地躲开了,这回她坚信自己站在真理的一方,而不是用武力镇压。 “我只是说祖母前后生活对比,这叫什么编排,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祖父离世后,祖母的变化有多大。若是祖父在世,温府的一切还不是他说了算?但他离开了,祖母哪怕不管前院的事情,但父亲每回做出什么涉及到家族利益的事情,都会去和祖母商议,听从她的意见。” “爹明明就知道我说的是事实,却不肯承认,这是为何?难道孔圣人也教过你撒谎不成?” 温明蕴轻抬着下巴,据理力争,丝毫不因为亲爹的打压而示弱,相反化身成战斗的公鸡,抬头挺胸,一副奋战到底的模样。 “你给我闭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世魔王!”温博翰额头上的青筋直跳,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显然恨得不行。 他在朝为官,见识过无数世家大族,生出了纨绔子弟,成日走街串巷,呼朋唤友,正经事不做,跟一流子似的。 不过这里面当然不包括温青立,不少同僚还羡慕过他,虽然只生了一个儿子,却丝毫不溺爱他,而且个人很自觉,是天生的良才。 当时他很得意,可是现在他却觉得魔幻。 他们温家并不是全都出了好笋,儿子不是纨绔子弟,但是小女儿却养成一副混世魔王的性子,说出来的话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她逃,他追,她飞得无比利索,亲爹跟在后面气喘吁吁,愣是没追上。 另外他还要忙着口头输出,最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温博翰坐在椅子上,灌下去两大杯凉茶,才算是平静下来。 “这世间好男儿多得是,像你祖父那种——”他顿了顿,让儿子说爹的坏话,绝对是不行的。 但是为了拯救女儿危险的思想,他咬了咬牙,再三踌躇还是道:“不着调的人也不多,你不要害怕。” “真的?我不信。”她用鲁豫的语气回答。 瞬间把亲爹气得脸色铁青,明明只是简短的五个字,语气里却充满了让人暴躁的因子。 “你之前还说赵文好呢,结果他竟然殿试舞弊。若是我真嫁给他,此刻已经被诛九族了。” 温博翰的手又痒了,他真的很给她两巴掌。 这丫头真是他们温家人?无论是他还是陈婕,都不会这么气人啊。 如果气人有科举制的话,温明蕴绝对是状元郎,每一句话都踩得他神经痛。 “赵文不是主犯,他要被砍头,三代后人不能科考,对女眷没有处罚。” 哪怕温博翰都气得快冒烟了,但还是耐着性子纠正她关于律法的内容,这也算是他的职业病了。 温明蕴一听,当下悔得肠子都快青了,连忙拍桌道:“哎呀,爹你不早说。要是我嫁给赵文,如今已然是新晋小寡妇了。呜呜呜,就这么错过了当寡妇的日子,悔之晚矣。” 温博翰:“……” 今天谁都别拦着他,他要弑女了。 再不把她杀了,他就得被活活气死。 他目光恨恨地看着她,仍然不死心地跟她讲道理:“你祖母之所以这么舒坦,那是因为你爹孝顺,有人给她养老。若不然年纪轻轻还没儿子的女人,当了寡妇,过得要多凄惨就多凄惨,谁都能来欺负一下。” 温明蕴点头表示赞同,“那的确,所以我千挑万选才相中了程亭钰,他不止身子孱弱,能让我早早守寡当老夫人,还有个十四岁的好大儿,堪称完美!” 温博翰抬起手,颤抖地指着她,脑瓜子嗡嗡作响。 “你真以为不是亲生的儿子,能给你养老送终?更何况程家那个才是真混世魔王,望京第一狼崽子,你还敢指望他?”他质问她。 温明蕴倒是十分冷静淡然:“我谁都不指望。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亲生儿子也不一定靠得住。“ “你真就铁了心要嫁程亭钰?”温博翰满脸失望地看着她,冷声质问。 温明蕴立刻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他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铁了心想嫁?这世上哪个男人,能配得上我铁了心想嫁的?要不是那谁的金口玉言,谁稀罕成亲!”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信心百倍。 “你、你——”温博翰指着她,你了半天没能憋出下一句话,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现在倒是宁愿她铁了心想嫁,哪怕是程亭钰那个没出息的老东西也可以。 听着小女儿这口气,看样子就连她相中的人,都不一定能成,她的亲事还有的磨呢。 亲爹和她认真辩论一番之后,最后晕倒败退,甚至第一日直接请假,连早朝都去不了。 足以见得,温明蕴把他气得有多狠。 甚至他一连几日都不曾与温明蕴见面,哪怕迎面撞上,也是掉头就走。 哪怕陈婕从中说和,也毫无作用,甚至平时一口一个如意,如今也直接变成了“不孝女”,他能从小女儿手里捡回一条命,那绝对是他身体足够康健。 若是换成程亭钰那种弱鸡,在温明蕴手里都过不了两个来回,就得去地府报到。 还是陈婕看不过眼,找女儿来谈心。 “你那日与程家大爷见面,可曾暗示过他,你对他有意?”陈婕直奔主题。 温明蕴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但还是轻点了头。 陈婕撇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不能矜持些,多亏没传出什么难听话,不然你得被唾沫星子淹了。” “程家大爷那边,你还是不要惦记了。我让人去问过了,他并无续娶的打算,也未曾找媒人登门。既然你都暗示过了,证明他对你无意。你就不要上赶着了。” 陈婕直接破碎了她的计划,怕她不信,还把究竟请了谁去问的,在什么地方说话的等,都一一讲清楚,证明她并不是糊弄温明蕴。 温明蕴其实不算意外,毕竟那日见面的时候,程亭钰就表达得很清楚了。 他不愿意拖累别人。 只是她以为之后她帮助了他,拥有一段共患难的精力,不仅帮他脱离被诬陷的危险,甚至还倒打一耙,让那个岑姑娘变成罪人,他应该会感谢她,甚至于回助她,帮她脱离困境。 不过很显然这个男人依然郎心似铁,不识好歹。 “我知道了,他这么不识好歹,迟早会遭报应。”温明蕴撇了撇嘴,立刻开始诅咒。 毕竟她的乌鸦嘴可是开过光的。 至于说她小肚鸡肠,恼羞成怒,她通通不反驳。 她只是想一想而已,又没有实施行动,她不是圣人,难道一些不好的思想还不能有吗? “你呀。”陈婕见她不太高兴的样子,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我们娘俩许久没说说心里话了,你能不能告诉娘,为何这么不愿意成亲?我想知道你心底真实的想法,不要糊弄娘。” 温明蕴沉默了片刻,她看了一眼陈婕,才慢吞吞地道:“我害怕生孩子。娘生了四个,特别是生我的时候,都大出血了,一定很痛苦吧?” 陈婕眨了眨眼,她几乎不敢和小女儿对视,硬扯出一抹笑容来:“怎么会呢?你们都是好孩子,娘能生下你们,只会觉得开心和庆幸。” 她撒谎了,哪怕孩子们都长大了,可是当初生的那一刻,她很痛苦。 特别大出血那一次,无论是她还是一旁接生的产婆,都以为她挺不过去了。 那么多的血啊,把半张床都染红了,要不是请来的大夫乃是医科圣手,她真的就咽气了。 但哪怕活了下来,那个时候血液流失过多,她依旧冷得发抖,好似所有生命力都消失了一般,甚至感觉自己在阎王殿走了一遭。 “是啊,我逗娘玩儿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嫁人不生孩子呢?” 温明蕴看到她故作坚强的那一刻,瞬间心里发堵,马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遮掩过去,并且说出这句相当经典的话来。 这是陈婕往常教育她时,会挂在嘴边的话,如今被温明蕴主动提起并且承认了,她却丝毫没有开心的情绪。 甚至几次张嘴想要附和,喉咙里却跟堵了棉花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婕应付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温明蕴的院子,她无法面对小女儿的眼神。 晚间,温博翰回府,立刻找到陈婕:“夫人,你今日与不孝女聊得如何?” 陈婕枯坐在桌前,似乎在发呆,等听到他的声音,才发觉老爷已经回来了,下意识地扬起笑容。 只是当听到男人的问话,嘴角扬起的弧度又落了回去。 “如意不是不孝女。”她认真地纠正。 “我知道,除了不愿意成亲之外,她简直是个再贴心不过的孩子了。她有没有被你说动?”温博翰点头,他忙着脱去外衣,并没有注意到陈婕的不自然。 “没有,我被她说动了。” “啊?”温博翰一怔,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她,才发现自家夫人眼眶红肿,显然是哭过了,顿时大惊。 “夫人,你怎么了?” “老爷,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初生完如意,我在鬼门关走一趟之后,就根本不想再生第四胎了?我怕自己死在产房里。可是我没给你们老温家生出个带把的,又不愿意让别的女人给你生,我只能咬着牙继续生。我的女儿,以后如果一直生姑娘,也会遭受这样的痛吧?”陈婕看向他,眼神里透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我自己能忍受这种苦,可女儿是我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我怎么舍得她们也受这种苦?明珠命好,一举得男,一胎还是男女齐全,之后就再不用受这种苦了。可是明霞,却走了我的老路,肚子里已经揣着第三个了,谁知是男是女?再到如意,她身子那么弱,连生一胎都可能要她的命,如何还去拼一胎三胎……” 陈婕扑倒在桌上,嚎啕大哭。 她在生前三个孩子时,从来没有多想过,只觉得女人生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可是当大出血带来了心理阴影之后,她才忍不住去多想。 但是她却从不曾在温博翰面前提过一句,因为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一个家里若是没有男孩子,那不就是要绝后了吗? 今日当小女儿说出那句话时,犹如一道惊雷劈进她的脑子里,让她神魂俱颤,肝胆俱裂。 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也受这种苦呢? 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责怪谁,又该向谁求救? 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甚至为了如意以后能过得好,不被人指指点点,不成为千夫所指的存在,她还要去规劝她。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更加难受。 “夫人,你受苦了。”温博翰立刻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往常引经据典舌战群儒的好口才,面对这个问题时,却有些卡壳了。 当初陈婕生产那么痛苦,他也曾发狠说过,再也不生了,不要让夫人受这样的苦了 可是最后夫妻俩都没有顶住压力,那时候不止是温老夫人在甩脸子,就连陈婕的娘家、手帕交,以及温博翰的同僚都在催,甚至还好心地给他们夫妻俩找生子偏方。 这是大势所趋,在这股封建思想的压制下,很少能有人真正抵挡住。 “如意的亲事,我看就暂时作罢吧,皇上那边我再想办法,能拖到何时就拖到何时。尽可能地让她得偿所愿。”温博翰最终咬了咬牙,承诺道。 只能祈祷皇上不要死盯着一个姑娘的亲事了。 此刻的温明蕴,正坐在庭院里,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明月。 “娘,对不起,不孝女有给您添堵了,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的。” 她知道说出那个原因,会勾起陈婕的伤心往事,但是在犹豫之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在没挑到合适的人选前,这鬼他爹的亲事能拖一天是一天。 自陈婕大哭过之后,温家后院就彻底沉静下来了。 温博翰夫妇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说亲一事,温明蕴也恢复成贴心小棉袄的模样,不仅亲自下厨学做糕点,还开始绣花,想亲手给爹娘绣荷包。 虽然忙来忙去,除了把自己的手烫伤之后,又扎了好几个洞之外,其余一事无成,但并不妨碍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状态。 温明蕴心情大好,成日烹茶抚琴,倒是怡然自得。 “姑娘,卫道婆来了。”红枫通传一句。 “请卫坤道进来。”温明蕴放下书,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 屋子里只有她们一人,卫道婆进来之后立刻规矩地行礼,温明蕴只是点点头,便让她坐下。 “坤道满脸喜色,看样子是有大买卖上门了。”她调侃了一句。 卫道婆喜滋滋地道:“还是多亏了三姑娘提醒,之前您不让我接程世子夫人的活儿,结果我师姐接了,去程国公府胡言乱语一通,说什么岑姑娘与程家大爷八字相合,乃是天生一对,结果被教训得可惨了。真是笑死个人,一个乡下丫头也能攀得上国公府,简直白日做梦。” “哦?那位岑姑娘没被衙门带走?”温明蕴兴致缺缺地问。 自从姓程瘟鸡依旧不识好歹之后,她对程家的事情就敬谢不敏。 她做的那个局,完全锤死了岑秀纵火,哪怕不承认也没用。 “带走了,在牢里蹲了几日。不过程世子夫人又是哭天抹泪,又是赌咒发誓的,火势也没伤到人,就花点银子弄出来了。不过程世子夫人还是不死心,就非得把这坨鸡屎配给程家大爷。” 温明蕴不咸不淡地道:“鸡屎配瘟鸡,的确是天生良配啊。” “啊?”卫道婆直接愣住,不知道三姑娘何来这么一说。 “坤道请继续,你那师姐是被程家人打了?”温明蕴摆摆手,努力保持优雅,不让自己丑恶的嘴脸露出来 “程国公没理会,程家大爷只是严厉呵斥,并没有实际作用。倒是他那儿子程少爷,抡起鞭子就抽,程世子夫人、我师姐还有那岑姑娘,一个都没放过。只是另外两个都有侍卫上前阻拦,唯有我那师姐无人挡,被抽得皮开肉绽,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程少爷放话,以后见她一次抽她一次……” 卫道婆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虽说是师姐,但是姐妹俩都干这一行,同行就是冤家,所以师姐受苦,卫道婆只觉得少了个强力竞争对手,心中大快。 温明蕴含笑不语,给她倒了杯热茶,只是心底已经开始热烈欢呼起来。 想必在那种情况下,程瘟鸡一定非常狼狈吧。 啧啧,可惜不能在现场看好戏了。 “三姑娘,我有一事请教。”卫坤道高兴结束后,立刻进入正题。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坤道有话请讲。” “是这样的,师姐受伤之后,程世子夫人重新联系上了我。她觉得岑秀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都闹得她也这般没脸,却还没能碰程家大爷一下,就想另外换个法子。” “哦,什么法子?”温明蕴稍微有了兴趣,程世子夫人还真是贼心不死。 “五公主刚从岭南回到望京,程世子夫人想带我结交五公主,然后撮合五公主与程家大爷。”卫道婆两根拇指碰了碰,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来。 温明蕴细细一想,立刻拍桌道:“妙计。” 五公主乃是贵妃所生,贵妃盛宠,女凭母贵,五公主自然也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自小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般养大的人,自然缺乏畏惧感,恣意骄傲。 若她小打小闹,倒也罢了,偏生五公主非常好美色,都不知给驸马戴过多少顶绿帽子了,还是全天下皆知的那种。 不过毕竟公主身份尊贵,驸马只能忍气吞声,可是不凑巧,有次驸马当场撞破了,那面首还嘲讽他,驸马怒急攻心直接被气死了。 这可引得一片哗然,皇上没法子,只好把五公主发配岭南。 说是让她涨涨教训,但实际上是让五公主避难,并且躲得那么远,她玩得更过分也没人知道了。 而她喜好各种风格的男人,只要长得好看的,又没有家室的,五公主都会想办法弄到手。 这两个条件简直是为了程亭钰量身定造,他长得不是一般的俊美,另外妻子早逝,至今后院空悬,的确符合五公主下手的目标。 程世子夫人这一招极其阴毒,五公主瞧上程亭钰,但碍于程国公府,不一定敢动手。 可若是有卫道婆从中周旋,往命理方面扯,兴许让五公主强抢民男的信心更足,又或者直接拿出驸马之位,要和程瘟鸡成亲,也不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程亭钰不仅头戴绿帽,还要沦为天下人耻笑的话柄,程国公的位置更不可能落在他头上了。 至于那个小霸王程少爷,面对圣宠在身的公主,他也得歇菜。 “三姑娘觉得可行?”卫道婆见她夸赞,忍不住满脸喜气。 温明蕴玩味地笑了笑,哦豁,万万没想到,程瘟鸡的报应来得这么快。 转来转去,你还是落我手里了。 “此计甚妙,若是一切顺利,程世子夫人必然能得偿所愿。”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站在程世子夫人的角度说话。 卫道婆与温明蕴打交道甚久,自然听出了温明蕴这话的不对劲之处。 “姑娘还有疑虑?” “我是担忧坤道的安危。毕竟此事若成了,那程少爷无法找五公主的麻烦,但你却不一样了。这回算计得如此狠,只怕他会要了坤道的命。”温明蕴提醒。 瞬间卫道婆面色苍白:“这可如何是好?” “坤道得提前准备好逃命,办完此事之后出京避避风头,而且要快,在事成之前就得出京,否则只怕神仙难救。”温明蕴很认真地道。 “此事重大,丢性命的事情,我无法替坤道做决定。得由你自行定夺。” 她挥挥手,警告完之后,便坐在一旁自顾地喝茶,完全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这个恶毒的计划不是她想的,坏事也不是她干的,甚至她连推波助澜都不曾有,若是程瘟鸡追查下来,那也怪不了她。 她甚至还劝着卫道婆保命要紧呢,简直是天仙下凡好吧,善良得都快把自己感动哭了! 卫道婆根本坐不住,屁股上像长了钉子一样,一直挪来挪去,嘴里也念念有词,显然在计算得失。 最终她一拍桌面,咬牙切齿地道:“干了,想要高回报,就得承受高风险。搏一搏,草屋变金屋!” 很显然,她做了最终决定。 这两句颇为现代的用语,还是温明蕴当初教给她的。 “坤道可想好了?” “想好了。三姑娘请放心,规矩我都懂,这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无论成败都与姑娘无关。”卫道婆点头,还十分上道地向她保证。 温明蕴点头,冲她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哎,相处了这么久,她就知道这个卫道婆钻钱眼里了,上回她拦住一次,耽误了卫道婆赚钱,估计就已经心痒难耐。 这第一次,卫道婆肯定不会允许,这种钱再流进别人的口袋里了。 “那我就提前祝坤道马到成功,万事顺遂了。”她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哎,她只是口头说说好听话而已,绝对没有祝贺程瘟鸡倒大霉的意思。 “承您吉言。”卫道婆也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道婆若是安排好了,记得通知我,五公主何时与程家大爷见面。”温明蕴提醒了一句。 这种天大的热闹,她怎么能不去看? 必然是要蹲在前排,看现场版啊! 第22章 022 吃瓜现场 “大姐, 二姐,你们来晚了。”温明蕴坐在包厢之内,手里正捧着一杯茶。 今日是他们三姐妹相聚之日, 温明蕴前两日就给两位姐姐下了帖子,并且订到了望京最好的酒楼迎客来的二楼包厢。 这间包厢临近街边,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街上发生的事情。 “我都说了到我那儿去, 家里现成的好茶, 你非得折腾, 要出来喝茶。”温明霞已经显怀了, 挺着个肚子,被丫鬟们搀扶着,嘴里忍不住埋怨道。 “你用了什么法子, 竟然让爹和娘同意你不相看了, 暂时把亲事给搁置了?” 温明珠人还没坐下来, 就好奇地问道。 “什么, 爹娘彻底不管了?如意当真要如愿以偿了?”温明霞满脸震惊。 她怀孕之后,娘家那边的琐事就处于报喜不报忧的状态, 主要怕影响她养胎,陈婕也说过要她万事不愁,一心安胎便可。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 只觉得奇幻。 她仔细盯着温明蕴的脸看, 低声道:“脸色不错,看着还挺红润的。应该不是用病体让爹娘心软的, 说说, 到底什么法子?” 姐妹三人自小一起长大, 小时候还经常同吃同住, 哪怕长大了也有说不完的话。 因此对于温明蕴想要孤独终老的理想, 两位姐姐虽然觉得非常诡异,却也并没有插手反对,反而替她守住了这个秘密。 至于偶尔她会利用病体上演苦肉计,她们俩也知情的,甚至还在她失手的时候,给予过帮助。 “不仅把亲事搁置了,还能让你出门闲逛,看样子你给爹娘来了个狠招啊。”温明珠也盯着她仔细打量,显然都很好奇。 毕竟自家亲爹对于立法规矩,要求十分严苛,没想到竟然让他这个老顽固同意。 姐妹三人聊得热火朝天,不过温明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飘向窗外,似乎在观察什么。 温明霞不满地敲了敲桌面,提醒道:“你怎么回事儿,把我和大姐折腾出来,结果说话漫不经心的。你要知道我为了赴约,可是和婆婆交锋了两个回合,才成功离开家门。” 温明蕴立刻告饶,只是视线仍然舍不得从窗口挪开,忽然她的眼睛一亮。 “来了来了,快看。”她的语气非常激动。 温家三女同时看向窗外,就见街上有辆马车缓缓行驶,车厢上刻着程国公府的标志。 “这是程家的马车,看样子不是女眷的座驾。里面坐的是谁,程世子还是程大爷?” 温明霞随口猜测了一句。 “程家大爷。”温明蕴斩钉截铁地回答她。 “怎么,他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还不等有人回答她,忽然街上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驾,驾!让开——”迎面有人一群人骑着马急速奔驰而来。 冲在最前面马背上的人看不清面容,但是那一袭红色骑装,外加利落的高马尾和纤瘦的身姿,还是能认出来,这是一个女子。 她骑得很快,周围的百姓早就退避三舍,唯有温家的马车高大笨重,仓促之间根本躲闪不及。 “要撞上了!”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滚开!”马背上的女子厉声娇斥,当场就甩起马鞭,将对面马车上的车夫给卷起,扔到了别处。 可是对面的马车没了车夫,两匹马更加惊慌失措。 眼看就要撞上了,女子直接舍了自己的马,借力腾空落到了马车上,抓起缰绳想要稳住车子。 但是拴在车前的两匹马明显受惊过度,哪怕被缰绳扯住,仍然动作慌乱,竟是直接抬起两条前蹄,看着都要翻过去了。 红衣女子没防备,一下子被惯性往后仰,直接滚进了马车里。 车内,程亭钰原本正在闭目养神,但是一系列急□□件的发生,让他紧紧蹙起眉头,脸上带着深深的不耐烦之色。 娘的,有完没完! 他自从上次在踏青宴上配合温明蕴,演上一出吐血晕厥的戏码之后,就一连几日“缠绵病榻”,毕竟都快死的人了,怎么也得躺上一段时间。 虽说他常年生病,早就习惯了,但是每回被困在屋子里,还是让他生不如死。 如今好不容易能出府来,结果刚上路就遇到这种事情。 眼看马车失控,随时可能掀翻在地,他顺手摸了一下马车西南角,那里有个木制开关。 当按下去的一瞬间,马车内发出几声轻微的声响。 原本犹如铜墙铁壁的马车,瞬间有几块木板移开了,他伸手敲了敲车后壁,只听“咚咚”的闷响声,显然里面是空心的,薄脆如纸。 男人正准备一脚踹开薄木板,自己装作从车后面滚落下来的假象,却不想忽然一道身躯直接撞了进来。 “咚”的一声闷响,听起来让人牙酸。 马车后壁直接碎裂,从里面骨碌碌地滚出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好不狼狈,半天没爬起来。 程亭钰躺在地上,牙关都咬紧了。 贼老天,老子当几天弱鸡,你还真不客气,净给我惹事。 这已经是第几件倒霉的事情了,他去解决个岑秀,被人拉去相亲,然后当着外人的面,害得他无法暴露武艺,如今他不过坐车出个门,竟然直接撞个人进来。 要是他真的身娇体弱,已经当场暴毙了好吗? 淦! 五公主完全摔蒙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立刻爬过去查看。 她原本算计得极好,她摔进马车内,然后一把搂住车内的男人,并且安抚几句。 毕竟程家大爷是出了名的体弱男人,常年与病魔作斗争,肯定内心也不太坚强,她这么安茹之后,男人肯定小鸟依人般的往他怀里钻,来一出美女救英雄。 结果现在两人摔得灰头土脸,根本无法营造出什么浪漫氛围了。 明明话本里写的男女主相遇情节,都很唯美的,而且哪怕用些手段都相当成功,怎么到她这里就命运多舛? 她还和公主府的侍卫头领,研究了三天三夜方案,调整了好几次,为了能成功,她甚至亲自找来马车训练,模拟场景,从自己的马背上跳到马车上这个动作,她练了数百回,就为了凸显自己的飒爽英姿。 一切都很完美,只是她未料到竟然在最后一步出差错,她人摔进去之后,还想着要彰显自己大女人的气魄,把程亭钰这只小鸡仔狠狠地搂入怀里,结果人都没看见,就直接滚出去了。 那马车后壁好像纸糊的一样,是一点阻拦作用都没起到,摔得她七荤八素。 她总算是挪到了程亭钰身边,就见男人睁大了眼睛,无神地看向老天爷,眼眶发红,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一样。 “喂,你没事儿吧?” 五公主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要不是她折腾这种美女救英雄的戏码,也不至于让他受这种委屈。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就见男人微微扬起头,一张嘴就喷出老大一口血。 正中她的脸。 瞬间五公主所有同情心都没了,她又不是傻子,这个臭男人绝对是对准了吐的。 他要是不抬那一下头,根本喷不到她脸上好吗? 而就那么一下动作,导致这口血全落到脸上,一滴都没浪费。 “啊,胆大包天的臭男人!”五公主尖叫数声。 这口血又腥又粘,刺鼻的味道瞬间涌入,让她差点吐了。 更过分的是,她此刻的脸肯定不能看了。 “公主殿下!” 帮她扫除障碍的侍卫们,终于赶了过来,见状连忙拿出水壶和帕子,给她清理脸部。 “胆大包天,你竟然敢对着本宫的脸吐血,我的鞭子呢?”五公主气得跳脚。 之前的计划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想着她给自己的脸报仇。 程亭钰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他从见到那个女人之后,就知道这是一个针对他的局。 五公主当街纵马,眼看着都要和马车撞上了,她身后随行的那些侍卫,全都跟又聋又瞎一样,丝毫不着急,也不出手挽救,反而任由五公主行事。 甚至他还看见,有侍卫去追五公主的马,也无人上前管五公主。 这不像是盼着五公主死,到像是怕打扰了主子的好事儿。 因此他就在嘴里咬碎一颗药丸,直接故意对着她脸喷血。 这法子还是受温三的启发,毕竟这位姑娘上回让他躺地装死之后,就好像在他面前打开了新大门。 侍卫头领连忙拦住五公主:“公主,不能再打了,那人的脸色都发青了。” 本来气势汹汹,要把浪漫剧上升成格斗剧的五公主,一听此话,瞬间蔫了。 “什么,死啦?”她哭丧着一张脸,如丧考妣。 完犊子了,这直接变成了凶杀现场? “我才刚回望京而已,一个男人都没搞到手,就折戟成沙了?父皇要是知道我弄出人命来了,肯定又要发配我去淮南,我不要去,那里的男人皮糙肉厚的,我都搞了两年,真的腻味了……” 五公主大恸,顿时悲从心来,当场哭出声来。 躺在地上的程亭钰毫无防备,听到这番话,嘴角抽搐,差点就露馅了。 五公主乃真猛女也。 围观了全程的温明蕴,一个没忍住,当场喊出“卧槽”来。 这真不怪她,谁让五公主哭得那么大声,而且吃瓜群众不喊卧槽的话,那证明这个瓜太烂了。 当吃到好瓜,“卧槽”就是标配,也是对这个瓜最大的敬意。 身边两个姐姐当场吓得面色苍白,第一反应就是从窗口把头缩回去。 温明珠还顺手拉她,想把小妹也拯救回来。 温明霞又怕又气,脸色青白交加,忍不住想掐人。 这混蛋小妹,看热闹最基本的准则就是不把自己搭进去,以前她还口口声声教育两个姐姐,说出一长串吃瓜准则,结果如今她自己最先掉链子。 五公主岂是那般好惹的? 果然正因为搞不到望京男人而伤心的五公主,听到这声奇怪的“卧槽”,一抬头看到有人,当场就计上心来。 “好哇,你是谁家的姑娘,竟然把人给活生生吓死了?我告诉你,他可是程国公府的程家大爷,你把他给吓死了,你肯定要偿命的!”她毫不犹豫地把趴在窗口的温明蕴,当成替死鬼。 温明蕴瞬间小脸惨白,当下就拿出锦帕捂着嘴开始咳嗽了,趁机送了一颗药丸进嘴里。 “你咳什么咳,肯定是装的,难不成你也是个病秧子?”五公主撇了撇嘴,双手环胸,冷笑连连。 她就不信了,一个两个都是病秧子,在她面前装病是没有用的。 哪知她还没嘚瑟结束,就见那个趴在窗口的姑娘,把锦帕放下,当场张嘴往下喷血。 五公主站的地方就靠近迎客来酒楼附近,那口血还是由高空喷射,那范围极广,好似小范围地下了一场血雨。 她还保持着抬头看的动作,再次用脸接住了一口血。 刚擦干净的脸,再次被鲜血糊住了。 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当场让她干呕起来,yue声不断。 五公主要疯了。 她要杀人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呜呜呜…… 温明蕴吐完这口血,两眼一翻,就往后倒去,包厢里传来两声惊呼:“小妹!” “你们去把她拖下来,她肯定是装的,这血还能说吐就吐的?”五公主依然不相信。 实际上她内心慌得不行,但是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不行啊,这替罪羊好不容易找到了,怎么也得把屎盆子扣稳了,怎么能因为她吐血晕倒就放弃。 侍卫头领一挥手,立刻让人去打听,很快就回消息了,却无人敢抓。 “公主,属下问了掌柜的,方才那位是温家三姑娘,望京出了名的病秧子。不是装的。”侍卫头领轻声回复。 五公主当场愣住,眼眶更红了。 “她不会也死了吧?本宫今日捅了病秧子窝,呜呜呜,卫道婆也没跟我说,今日不宜出门啊……”五公主痛哭流涕。 侍卫顾不上安抚她,连忙让人请大夫来。 马路上一片狼藉,程国公府的马车碎成了好几瓣,满地碎木屑。 程家大爷还在地上躺着呢,苍白的嘴唇上映着点点血迹,让人心惊。 侍卫们连忙轻手轻脚地抬起他,送进迎客来的酒楼里,他们也做客栈生意,包了个房间,和温明蕴离得也近,方便大夫治疗。 程亭钰安稳地躺着,心里一直盘算着。 这喷血的法子真他妈好用,谁用谁知道! 自己之前竟然错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做人太善良了。 另外今日五公主搞得这一切,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为什么? 他一个没有世子之位的病秧子有什么好图的,再一想五公主花名在外,他悚然一惊。 不会吧?他这副病体,也有人看得上? 还有温明蕴为何在此,还恰好选在迎客来酒楼,恰好在事发地? 如果说一两处巧合还能说得通,那么处处巧合,就显得诡异,像是她知道要发生大事,专程来的。 侍卫请来的几位大夫,给两位诊脉之后,全都言明准备后事吧,完全束手无策。 五公主从一开始抱有侥幸心理,再到后面的信以为真,整个人如坠冰窖,抱着侍卫首领就哭个没完。 “他们不能死啊,我真的才刚回京,一个男人都没来得及搞。但凡让我搞一个,本宫都不会这么伤心啊!哪个瘪犊子让本宫搞程亭钰的啊,我还没上手他就没气了……” 五公主哭得不能自已,越想越伤心。 虽说整座迎客来酒楼都被清场了,闲杂人等全部离开,可是来诊脉的大夫,还有温家另外两位姑娘全都目光诡异地看着他们。 虽然碍于五公主的身份,不敢长时间盯着看,只是假装观察情况看一眼,但是侍卫首领耳聪目明,自然能明白此刻的尴尬境地。 “殿下,属下方才瞧过了,程家大爷果然如传闻所言,长得相当俊美。” 侍卫首领只说了这么一句,原本悲伤到无以复加的五公主,当场就止了哭声,还吹出一个鼻涕泡。 “当真?” “属下亲眼所见。” 五公主马上放开侍卫首领,整理了一番衣衫,抬脚就往包厢里冲。 “你最好不要骗我,本宫去瞧瞧!”她拔腿就跑,灵活得像只兔子,仿佛方才哭到腿软只是错觉而已。 温明珠姐妹俩对视一眼,彼此嘴角都抽了抽。 这五公主莫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很快,程亭钰所在的房间里就传出五公主的哭声,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悲痛。 “啊,他长得好好看啊!剑眉星目,琼鼻朱唇,美如冠玉。再配上这苍白纤弱的气质,简直是本宫的梦中情郎。呜呜呜,程郎,你怎么如此狠心,要离我而去!” “早知道本宫就不来美女救英雄了,这样你也不会死了,还能给本宫当驸马。这么好看的男子,就与我失之交臂,我悔啊!” 五公主哭喊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整层楼都能听见,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而正被她告白的对象,恨不得自毁容貌。 程亭钰设想过千万种自己可能经历的人生,万万没想到他还能当蓝颜祸水的一天。 温明蕴躺在隔壁的房间,自然也听到了五公主懊悔不已的哭声,差点笑出声来。 在装死这方面,她是专业的,除非真的忍不住。 虽说五公主残忍,弄死两个人在她眼里,还不如损失一个美男驸马,更让她难过。 但是这也证明了,程亭钰很难脱身。 他现在半死不活的,五公主自然不会想要具尸体当驸马,可若是之后没死成呢? 她自己是装病的,倒不至于认为所有病秧子都是装的。 只是程瘟鸡病了这么多年,依旧好好地活在世上,想必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面对五公主这番强取豪夺的话,他之后到底是醒,还是不醒呢? 望京的大夫都请遍了,依然治不好这两人,实在被逼无奈,五公主只好让人去把姜院判请来。 只是一旦请了太医过来,就证明要惊动宫里的人了,她指定要被父皇训了。 好在姜太医妙手回春,一下子就把温明蕴从“死亡”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实际上是姜太医刚坐下来,诊完脉准备上针的时候,温明蕴就很自觉地睁开了眼。 姜院判治病救人的时候,不喜欢有太多人,否则气息杂乱,容易心神不宁。 除了温明蕴之外,只有红枫留下来。 都是自己人,因此她相当嚣张,连戏都草草收场。 姜院判没防备,刚准备施针做做样子,就对上了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差点被吓了一跳。 原本温明蕴对这个能拆穿自己的大夫,十分畏惧,但是姜院判一直替她兜底,甚至都不用她做任何收买行为,甚至还帮忙哄骗曹秉舟和皇上。 这种交情简直感天动地。 当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姜院判上次主动交代,温明蕴的神医师父是他的师兄,才会几次三番出手相助。 “他醒了吗?”温明蕴没敢发出声音,而是指了指隔壁房间,并且用口型示意。 姜院判摇头,拿出纸笔写字交流:“醒得这般早作甚?” 温明蕴接过笔回:“看戏。” 吃瓜可是大事情,躺在床上影响她看戏,必须得赶紧醒过来啊。 如果不是她装死,方才五公主号丧的时候,指定要冲到最前线去吃瓜。 好家伙,竟然在男权封建社会,看到一个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她一定要好好瞻仰的。 五公主完全诠释了一句话,天大地大,搞男人最大。 姜院判抬手,作势要给她一巴掌,这倒霉孩子,为了看戏都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之中。 “师兄可有消息?” 温明蕴看见他直接询问师父,眸光不由得闪了闪,立刻摇头。 “我也在找他。只有他主动写信给我,不然找不到人。” 姜院判点头,将纸张叠好藏进了衣袖里。 等他一走,温明蕴就皱起了眉头。 她没有说谎,是真的联系不上师父,每日只能等师父主动联系她。 因为师父成日瞎跑,居无定所,又感觉处处都是他的足迹。 虽说姜院判主动认亲,把她当师侄对待,连骗皇上都点头应诺,可是她还没得到师父的回话,不敢保证姜院判是否别有所图。 凡事多想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姜院判来汇报情况,五公主听闻已经醒了一个,顿时舒了一口气。 “哼,我就说本宫没这么倒霉吧,怎么可能连续弄死两个人?不对,就算温三娘没了,也算不到我头上,本宫可没碰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五公主瞬间有了底气。 “那程郎呢?他没有事儿吧?” 只是当提起程亭钰的时候,她完全变了一副语气,眼泪汪汪的,那副心疼的模样仿佛她是程亭钰的未亡人一般。 姜院判明显有些迟疑,最终语气斟酌着道:“目前情况不明,还等明日复查情况。” “啊,为什么?他俩一起晕的,怎么可能一个清醒,另一个还晕倒。而且他俩吐的血都一模一样,难道不是同一个病吗?那两口血是本宫亲自用脸接的,真的一模一样。”她连忙重申。 姜院判眉头一挑:“怎么个一模一样法?” “嗯,就是触感和味道,黏糊糊的又很腥,都差不多。”五公主歪着头,说完之后自己也陷入了苦恼之中,觉得越听越不对劲。 “算了算了,有劳姜院判。”她挥挥手,转身快步跑走。 倒是姜院判站在原地没动弹,似乎在回味五公主的话。 说起来他给程家大爷诊脉的时候,也发现了不妥之处,那种伪装虚弱的脉象和温明蕴隐隐有几分相似。 “师兄,这不会又是你捡的徒弟吧?”姜院判苦笑一声,摇摇头离去。 第23章 023 戏耍瘟鸡 “温三娘呢?” 五公主大剌剌地走进屋子里, 就瞧见温明蕴虚弱无力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唇瓣上连一丝血色也无,像是随时都要丧命一般。 她对上温明蕴那黯淡的目光时, 也忍不住心虚片刻。 啊, 这眼神好像在等死一样, 好可怜哦, 搞男人都力不从心吧, 哎。 “民女见过五公主。”温明蕴作势挣扎着要起身见礼。 五公主立刻上前, 一把按住她, 浑不在意地道:“你这病秧子就不要起来了, 我怕受了这一礼, 你又晕倒吐血。上次是侥幸, 万一再吐血直接没命了, 你爹那还不得用奏折把父皇给淹了,要我给你偿命。” 五公主撇撇嘴, 哪怕她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嫖花美男, 但是对大名鼎鼎的礼部侍郎,还是有所耳闻。 甚至她因为行事太过荒唐, 不知道被参过多少回了, 温博翰这厮虽然不是带头冲锋陷阵的那几个, 但十次里他得参加八回, 五公主对他实在太有印象了。 温明蕴低头, 歉意地冲她笑了笑。 “五公主请勿怪, 今日我与两位姐姐在包厢里吃茶, 看到街上发生车马相撞的场景, 忍不住看呆了。殿下那美女救瘟——”她差点把实话给说出来,连忙把“鸡”这个字咽了回去。 “美女救男的英姿深入人心,民女既佩服又艳羡,又听得五公主豪言壮语,与寻常女子不同,一时之间过于激动,没忍住惊呼出声,惊扰了公主,还请殿下见谅。” 温明蕴说话有气无力的,因为病重,偶尔还要喘上两口气,说得断断续续。 五公主是个急性子,最不耐烦和这样的人说话,特别是她在后宫长大,宫里有几位身娇体弱的娘娘成日这样,说一句话得喘上半天气,经常让五公主甩脸子骂人。 可是面对温明蕴的时候,她竟然神奇般的心平气和,而且越听越顺耳。 其他人细声细气,就是矫揉造作,但是到了温三娘这里,就轻声慢语,让她想起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煞是好听。 甚至她听完之后,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恨不得再让她多说一点。 “无事,本来就不怪你,是本宫行事没章法。” 五公主挥挥手,非常大气好爽。 如果让御史台听到这些话,估计得喜极而泣地哭晕过去。 天呐,那个成日只知道搞男人还死不低头妥协的五公主,竟然也有主动认错的时候,这是过年都没有的待遇啊。 “不过你真的崇拜本宫?”五公主好奇地询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急迫和期待。 温明蕴抬头与她对视,五公主的眼神亮晶晶的,完全让人一眼看穿。 “自然,民女一见到五公主从马背上飞起的样子,就崇拜得五体投地,可恨民女身子不堪,否则必然不敢直视您,只想时时刻刻仰视着。” 温明蕴回以同样亮晶晶的眼神,唇边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哎呀,她最喜欢五公主这种人了,甭管她是不是天真残忍,恃宠而骄,但憨傻好哄这一个优点,足以弥补所有缺点。 五公主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字:快来骗我! 当然这不是说谁都能骗到皇家公主,而是要顺毛撸。 像御史台和礼部那些朝臣,他们和行径怪诞的五公主是天生死敌,根本不可能有顺毛的时刻。 “不用不用,仰视我的人太多了,你直视我就行!不过你是不是在骗我啊?你可是那个死了下葬,躺到棺材板里都要保持礼仪规矩的温博翰之女,你竟然崇拜我,而不是觉得有辱斯文?”五公主仍然难以置信。 “不会,其实我一直有个梦想,但是这个梦想不可能有实现的那一日,而且还不容于这个时代。看到五公主,我仿佛就看见自己的梦想成真了。”温明蕴踌躇片刻,才再次开口,面上表情忐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什么梦想?”五公主对上她欣慰的笑容,顿时满脸紧张。 温明蕴张嘴想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梦想对于公主来说不算难,但若是我说出口,恐怕要被千万人唾面。” “哎呀,你就对本宫说,怎么可能被千万人知道。况且你只要不说造反,本宫保你一辈子富贵!”五公主都急得想打人了。 可是面前的姑娘那么清瘦病弱,若是她这一巴掌下去,估计直接得送去西天了。 “您当真不对旁人说?” “当真,我要说了天打雷劈,我一辈子不能搞美男,成日被一群丑男围绕。”五公主竖起三根指头,赌咒发誓。 “这对我是最恶毒的诅咒了,本宫认真的,你快说!” 温明蕴点头,好家伙,连这种话都说了,足见五公主的真心。 她凑在五公主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民女想要三夫四侍,一个陪我读书画画,一个为我弹琴煮茶,还有帮我焚香沐浴,再有舞刀弄枪给我看。我不高兴了,他们就想办法让我高兴,我忙了一日回到府中,他们更要温柔小意,还要为了争夺我的垂眸一笑,而大打出手,勾心斗角。” 从温明蕴说出来的第一句话起,五公主脸上的表情就裂开了,完全无法维持住。 先是震惊,再是兴奋,最后是找到知己般的惺惺相惜。 “你、你说得是真的?”她由于太过激动,话都说不利索了。 天呐,五公主简直要泪目了,这就是遇到知己的感觉吗?她的灵魂要震颤了。 “自然,民女连他们的用处都想好了,那自然是真情实感的,怎么会骗您?当然这些还只是初级梦想,有些话民女也不好意思说。”温明蕴点头,说到后面她直接轻捂住嘴,满脸绯红。 哎,想她在现代也是黄海驰骋的战将好吧? 女性特供的和小影片,那也是库存丰富。 五公主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看向她的时候,简直比见到亲人还激动。 “你就是我的知己。你不要自称民女了,就你我相称,你可有小名?” 五公主和温明蕴互通小名,并且约定以后以小名相称,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还动不动就窃笑起来,发出“嘿嘿嘿”的声音,总觉得有些猥琐。 一旁伺候的红枫,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却依旧听不到什么有用内容。 那两人全都私密聊天,完全不让丫鬟们听。 “如意,以后你若是瞧上谁,直接告诉我,我纳入府中,到时候我下帖子让你去我府里——”五公主明显是个自来熟,简直掏心掏肺为她考虑了。 温明蕴眨了眨眼,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虽然这个提议很心动,但她不是五公主,她要真这么干了,下场绝对不会好。 “娉婷,我有心无力,这身子恐怕是不行了,无福享受太刺激的活动。况且我为世人所累,终究只能当个循规蹈矩的女子。不过看着你如此恣意地活着就足够了,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比我亲身体验还要快乐!” 温明蕴有理有据地拒绝,听起来无比的真诚。 五公主有个很好听的小名,娉婷,是陛下亲自取的,希望她能拥有女子一切美好的姿态。 “嗷,我可怜的小如意,空有抱负却有心无力,我真的太懂了。想当初我刚到岭南时,由于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病倒在床,眼睛都睁不开了。那时候刚见到岭南男人,我心里正热乎稀罕着呢,偏偏身体不允许,只能看却搞不了,我那个痛苦不堪啊,像是有数百只蚂蚁在我身上咬,心都熬干了……” 五公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语气里充满了怜悯,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五公主发育得相当好,按照现代尺码估算,少说也是个c到d杯之间,她也不会像古代女子那般用束带紧紧勒住,而她这么抱个满怀,就让温明蕴很好地感受到了。 埋胸赛高! 这样的大美女投怀送抱,她哪怕是直女,也会心生欢喜啊。 当然五公主说话一如既往的drama,情绪浓烈地向她诉说,自己搞不到男人的痛苦。 程亭钰躺在床上,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显然是有人来了,他再次放松身体,进入装死的状态。 “如意,你瞧程郎长得多俊美。”五公主拉着温明蕴的手,将她按在床边,带她一起欣赏男人的美貌。 这是温明蕴头一次近距离观察,不得不说,程瘟鸡的确长得有几分姿色,可是她心里还惦记着这狗男人不识抬举的事情,因此并没有什么好嘴脸。 她忍不住diss道:“皮囊的确不错,只是瞧着太虚了些,应该中看不中用吧?” 程亭钰:“……” 说谁呢? 这女人怎么当着他的面说他坏话,还有她怎么就知道自己中看不中用,没有使用就没有发言权好吧? 五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满脸不赞同地道:“哎,如意,你还没成亲也没什么体会。但我可是搞男人的行家,像程亭钰这种啊,虽然病弱但是他身材纤瘦,手指修长,这鼻梁也高,那地方不会短的。千万不要找少年时期的胖男人,那种哪怕及冠后瘦了,也是个不中用的……” 五公主侃侃而谈,明明是限制级的荤话,可是经由她嘴里说出,再配上一本正经的表情,怎么听都像是学术性报告,而且人家还有实验数据支撑,这都能去参加毕业答辩了吧。 温明蕴听得目瞪口呆,果然永远不要小瞧古代人的智慧,这总结能力跟网络发达的现代差不离。 她还记得当初网上有探讨过,说什么手指长、鼻梁高还很劲瘦的男人,一般都很强。 啧啧,古今完美联动了。 可恨五公主不是生在现代,不然她肯定是个舞-黄高手。 温明蕴不以为然:“娉婷,像程亭钰这种男人,都被自己的叔婶欺负到家了,还得靠旁人出手相助,必然没什么本事的。对于这种空有皮囊,却脑袋空空还没有担当的木头美人,应该没什么趣味吧?” 她仗着程亭钰昏迷了,坏话说得无所忌惮。 当然就算他听见,温明蕴也是不怕的。 “如意,我只需要他的好皮囊就行,又不是去参加科举,脑子聪明没什么用。” “那倒是。”温明蕴给予了肯定,“你要求皇上赐婚,让他当你的驸马?” 五公主点头道:“原本是做这个打算,我遇上一个算命很灵验的道婆,她也是望京贵女们推崇的,她说我命格高贵,一般男子配不上我,像之前那个死鬼驸马,就是与我相冲,所以才死得那么窝囊,却连累我也跟着倒霉,必须找一个命格相配的男子,才能助我好运随身。” 温明蕴的眸光闪了闪,这听起来的确像是卫道婆会使用的话术。 “程亭钰与你的命格相合?” 五公主点头:“是啊,那个道婆信誓旦旦地说,我和他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要对上眼的那一刻,必定是天雷勾动地火,非他不可。看到他这张脸,我就信了大半,天雷勾不勾地火不知道,反正把我的心勾得痒痒的。只是这一见面他就晕了,到现在都没能对上眼神呢!” “况且他这身子也太弱了,我心底没底,总觉得那个道婆是在骗人。狗屁的天生一对,我们俩相遇不仅不顺利,还这么命运多舛,就怕父皇的赐婚旨意下来,我已经要给他收尸了。” “哪怕我喜欢他这张脸,可是让我和一具尸体定亲,那心里也非常不舒坦!” 提起此事,五公主简直有一肚子苦水想倒。 她真的流年不利,本来都计划得完美无缺,谁知最后既没有撞进他的怀里,反而差点把他给创死了。 程亭钰这才了解到,自己今日这无妄之灾的缘由。 合着全是一个道婆信口雌黄,要把他和五公主硬凑成一对呢。 哪怕用脚趾头想,他都能猜到,这其中绝对离不开程世子夫人。 要不然望京美男千千万,怎么就恰好落在他这个病秧子头上。 “如意,你觉得如何?”五公主显然有些踌躇。 温明蕴笑了笑道:“你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的脸。” “既然喜欢,那就大胆地付诸行动。你五公主搞男人,又不是搞新科状元、国之栋梁,只不过搞一个病秧子而已,有什么可怕的?自然是随你心意!”温明蕴理所当然地道。 五公主一听此话,登时眼神都亮了,猛地拍了一下巴掌。 “你说得对,我不过搞个病弱的男人,况且程国公府肯定会同意的!等他醒过来,我和他对上视线了,一旦有那种感觉,立刻就去求我父皇。” 二人有说有笑,声音清脆,宛若银铃般动听。 但是落到程亭钰的耳朵里,只觉得像是地狱魔音一般。 温三娘,好歹毒的女人啊! 原本五公主都起了退却之心,却硬生生地被她劝回来,甚至更加坚定要搞他的决心。 他什么时候招惹她了?难道就是因为上回相亲,他拒绝了她吗? 这女人真的蛇蝎心肠。 程亭钰都快把自己的牙给咬碎了,硬生生屏住呼吸,否则就怕自己太过恼怒,过于急促的喘气声暴露了自己。 程家大爷一连三日都没醒,温明蕴晚上回温府,白天则过来与五公主喝茶聊天,顺带着看看程瘟鸡。 原本五公主极力建议,要把她的三两个面首招过来伺候,倒不是上演什么限制级画面,而是唱唱曲儿倒倒茶水,打发时间。 温明蕴十分心动,但是却只能拒绝。 “娉婷,倒不是我不识抬举,而是若传到我爹耳朵里,我准落不到好处,并且还会被禁足,再也无法出来找你耍了。” 五公主一听此话,遗憾地直拍桌子,叹息连连。 “哎,你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就投身在温家,有个温博翰那样的亲爹。偏生他自己既不狎妓,也无通房外室,你连倒打一耙说向他看齐的资格都没有。” “罢了罢了,那还是算了,温大人若是知道了,冲进来直接掀了桌子,我也无法和他作对,毕竟讲道理我说不过他。” 温明蕴立刻冲她甜甜一笑,她与五公主相处很融洽,十分投契。 而且不同于外界传言的那样,五公主面对她的时候,并不怎么霸道,相反很尊重她的意愿,哪怕行事作风依然出格,却也都是想逗温明蕴开心,简直是超级给力的手帕交了。 “如意,你说程亭钰怎么还不醒?我都等了他三天,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害得我连其他男人都不敢搞,我再不能为了这么棵歪脖树,放弃整片树林吧?”五公主显然耐心告罄了。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安抚道:“姜院判医术高超,一定有法子的。” “我看那老头儿是黔驴技穷了,明明他治你的时候,华佗在世,一个时辰就让你清醒了。但是救程郎都整整三日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五公主跺了跺脚。 “我与姜院判也是熟人了,稍后我问问他。” 姜院判背着药箱去给五公主复命,交代完之后,温明蕴与他一同出门,还找了隔壁的房间坐下。 “师叔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吗?”她亲手泡了杯茶。 姜院判听到这一声“师叔”,整个人都是一怔。 好家伙,这感觉又来了。 之前两人相认的时候,温明蕴恰好求他办事,既要给温博翰传口信,还要去糊弄九五之尊,这丫头一口一个师叔叫得欢。 可等事情办完后,她就自动改了称呼,如今又喊了回来,想必是有所求。 “没什么为难的事情,倒是师侄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成日与五公主见面,恐怕名声有碍。”姜院判不愿多谈,倒是把话题引导了别处。 温明蕴眨眨眼,认真地道谢:“多谢师叔关心,如意心中有数。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叔明言。” “何事?” “程亭钰已经醒了,对不对?” “没有,师侄为何这么问?他一直躺在那里,气色很糟糕,原本就是被熬干的身子,再受到剧烈撞击,直接从马车上摔下来,还当场吐血了,怎么会那么容易醒过来?”姜院判满脸不解,显然不懂她为何这么问。 温明蕴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打量眼前的老头儿。 姜院判不愧能稳坐后宫的太医,自始至终他脸上的表情就没什么不对劲,丝毫看不出破绽来。 “方才我听师叔给五公主汇报情况,对于程家大爷的病情有些语焉不详,听着像是糊弄了事,就觉得有些奇怪。”她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句。 “你没听错,的确是在糊弄了事。若是详细说清楚,程家大爷病情很重,五公主恐怕会纠缠个没完。”这话听着倒像是破罐子破摔。 叔侄俩的会面很快便结束了,红枫送姜院判出去。 温明蕴坐在椅子上,久久未动弹,她手撑着下巴,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小老头儿说的话,她一句都不信,不如亲自去验证。 程亭钰正躺在床上,“吱呀”一声细响,门被打开了,很快走进来一个人。 这几日他已经能辨认脚步声了,很明显来者是歹毒女人温三娘。 “程家大爷,你醒醒。”温明蕴走到床边,几乎贴在他的耳边轻声喊道。 女人说话时,呼吸出来的热气都撒在他的耳朵上,还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气。 “姜院判让我来的,他什么都和我说了,叮嘱我多关照你,你现在饿不饿?我带了桂花糕,起来吃两口吧?”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就有一股桂花香弥漫。 温明蕴凑得极近,脸对着脸,鼻尖几乎都要撞到一起,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当然她没有丝毫旖旎的意思,之所以贴得这么近,就是为了试探他。 装晕的确容易,可是一些身体的本能反应是很难避免的。 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她给他一巴掌,就她这力能扛鼎的金手指,保管他疼得嗷嗷叫。 但她和程瘟鸡又不熟,自然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牌,况且这厮身子看起来是真的太差了,万一真的拍死了,还惹来不必要的办法。 只能另辟蹊径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全距离,在不熟的人和自己凑近时,特别是彼此的气息交错,再往前凑一点,他们俩的唇瓣就能贴到一起了。 在这种情况下,身体的开关会自动启动,充满警惕性地绷紧。 温明蕴等了片刻,男人仍然一动不动,而且身体仍然是放松的,连呼吸的频率都不变。 “啧。” 她啧嘴,心底莫名的不爽。 狗东西有两下刷子啊。 “行吧,你既然不愿意坦诚相对,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我这就去让五公主过来,趁着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把你的衣衫扒了,先掂量一下你的身体,配不配当驸马爷。若是再不醒,就让她把玩两下,说不定你的身体比神志先清醒。” 温明蕴嗤笑一声,毫不遮掩地露出自己丑陋的一面。 说完这番话,她就起身准备离开,嘴里还喊着五公主的小名儿,显然她不是开玩笑的,而是马上付诸行动。 忽然她的手腕被抓住了,温明蕴也瞬间闭上嘴,不再发出声音,只是顺着这只青筋毕露的手往上看,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此刻那双偏亮的眼眸里,像是燃烧着两把火焰,目光灼灼,显然有几分怒气。 “温三姑娘,你别太过分。” 第24章 024 大放厥词 “啊, 你果然醒啦。”温明蕴冲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爪子拿开。”她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语气冷然。 男人原本想缩回来的, 可是听到这句话之后, 心中的怒火再次拔高了。 这女人的嘴巴去刀山火海里开过光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牙尖嘴利, 短短四个字,就让他进退两难。 这要是真挪开了,那不是默认他的手就是爪子吗? “三姑娘最近与五公主混久了,是不是眼花了?这不是爪子。” 他认真地纠正, 虽然这句话说完之后,他自己品了一下, 都觉得像智障。 妈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这双修长清瘦的手, 五公主每次来都翻来覆去地看, 一直夸他手好看,怎么可能是爪子! “那是蹄子?”温明蕴冲他眨眨眼, 一副无辜的表情, 仿佛在认真地请教。 “三姑娘如果不会好好说话, 想必要僵持在这儿了。”男人的耐心告罄,冷着脸道。 温明蕴感受了一下男人抓握的力道,和温青立这种正常男人相比, 那肯定是不如的,反而带着几分绵软, 应该是生病的原因导致的。 她还顺手搭了一下他的脉搏, 可是却诊断不出什么来。 当初从师父那里骗来装病的药丸之后, 她就彻底摆烂了, 医术几乎为零, 连看个感冒都不敢开药那种。 “啧啧,程家大爷,我看你是把脑子病糊涂了吧?如今受制于人的不该是你吗?我大声喊一句,你就得给五公主当驸马了,竟然还敢威胁我?”温明蕴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程瘟鸡病得不止是身体,脑子也不太灵光。 男人憋气,最终还是把手缩了回来。 罢了,甭管爪子还是蹄子他都认,识时务者为俊杰。 温明蕴掏出锦帕,仔细地擦了擦手腕,似乎是沾了什么脏东西,表情十分的欠揍。 她提起裙摆,直接坐在了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露出几分微妙的笑容。 “三姑娘如此看我作甚?” “许久没见到这么霉运当头的人了,所以看看你让自己开心开心。” 程亭钰被一噎,他发现了,温明蕴自从相亲那日起,就把之前戴的面具丢了,露出她狡黠的一面。 若她是个男子,必然是全望京出名的纨绔子弟,让人恨得牙痒痒。 “程某可曾得罪过三姑娘?” “未曾。”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程亭钰顿时肝疼,目光里充满了埋怨。 这姑娘是不是有毛病,既然没得罪她,还这么针对自己做什么? “可是为了踏青宴上的事情,程某真的是不愿意拖累姑娘,若是你嫁过来就不幸守寡,那我就是千古罪人,耽误了姑娘的大好时光——”他还准备长篇输出,却迎来了女子毫不客气的白眼。 “不要自作多情,我说了不是。况且我得提醒一句,少拿这种事儿抬高自己,好像你拥有多么高尚的人格一样,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温明蕴重拳出击。 成天悲春伤秋地演给谁看,如果说上次她还有几分相信,男人是朵真的白莲花。 可回去之后,她越品越不对味,好家伙,这行事作风,不是跟她平时茶别人如出一辙吗? 当然被拒绝后的恼羞成怒,她是不会承认的。 “既然无仇也无怨,为何三姑娘要联手五公主,如此针对程某?置身事外不好吗?” “看样子你清醒的时间挺久啊,听到我们不少谈话。”温明蕴轻轻瞥了他一眼。 最近三日,她每次和五公主来探望他的时候,都会大谈特谈,如何让程亭钰当驸马爷,温明蕴完全就是五公主的节拍器,一直给予支持和鼓励。 “你搞错了三件事情,第一,要搞你的是五公主,又不是我。第二,我虽和你无冤无仇,可我是五公主的手帕交啊,亲疏远近,我给她出主意,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如果今日不是你,换成李家大爷、魏家大爷,我照说不误。第三,此事有蹊跷,五公主刚回京不久,就盯上了你,肯定有人从中作梗,你去找罪魁祸首啊。” 温明蕴丝毫不怵,甚至还掰着手指头细数给他听。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那就是对待罪魁祸首唯唯诺诺,面对我这种说几句风凉话的小角色,却重拳出击。等你解决了五公主和那个罪魁祸首之后,再来声讨我是不是针对你,否则我都瞧不起你!” “你怨天怨地,怨时运不济,哪怕是怨你自己的脸长得太好了,竟然被五公主一眼相中,那也怨不到我头上。” 温明蕴说得有理有据,不仅再次把程亭钰给怼了回去,甚至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程亭钰当场目瞪口呆,满脸震惊地看向她,宛如得了失语症。 介娘们儿不止心狠,还脸皮厚,并且极擅辩论。 她明明怂恿五公主,都被他给听到了,还能丝毫不羞愧,并且把道理辩得分明,听她说完之后,程亭钰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哎,她说得好像很对。我要是不把程世子夫人和五公主先掰倒,再来和她掰扯,那我就不是个男人! 言简意赅地总结一下:他不是个男人? 程亭钰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水给晃荡出去,坚决不能当这种找错仇人的混账。 “程某只是问一下而已,并没有记恨三姑娘。” 温明蕴可有可无地点头:“哦,那你还挺乖的。” 程亭钰:“……” 他都是三十四的人了,有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 特别是温明蕴这个态度,不像是夸人的,倒像是夸狗的。 他需要道谢吗? “行了,戏也看得差不多了,没什么意思。你是装死也好,当驸马爷也罢,我都不会拆穿的。念在相识一场,又同是时日无多的病友,我最后赠你一句逆耳忠言:程瘟鸡,你好好的,别被五公主给玩死了。” 温明蕴整理好裙衫,起身就准备离开。 男人却是面色急变,这叫什么逆耳忠言? 还有程瘟鸡是谁?难怪刚刚说爪子拿开,合着他在她眼里就是一只瘟鸡? 可她不也是病秧子吗?那她叫什么,温瘟鸡? 男人想张口回嘴,可是房门已经被关上了,屋子里只剩他一只瘟鸡,另一只已经跑了。 温明蕴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整个人神清气爽。 艾玛,怼完程瘟鸡之后,她那些阴暗的污糟情绪终于可以退散了,从此之后她和他两不相欠。 当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愧对他的地方,毕竟他们之间又不是熟人,而且上次她帮过他一次,这回看了一场戏,就当是收回的谢礼。 她正拿着桂花糕在吃,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还传来相当吵闹的声音。 “姑娘,锦衣卫在搜人,说是有贼子流窜出来。您莫怕,奴婢见到官家女眷的马车,锦衣卫都不怎么为难。”红枫出去了解情况之后,立刻来回复,还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温明蕴挑眉,似笑非笑地道:“那可不一定,你找机会回迎客来请五公主过来!”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锦衣卫的呵斥声:“锦衣卫查案是要事,什么温家刘家,就是公主的车马路过,也要接受检查。” “绿荷,让他们查吧。”温明蕴轻咳了一声。 红枫见状,立刻悄悄混进人群里,快步往迎客来酒楼跑去。 车帘立刻被粗鲁地撩开了,却并无锦衣卫敢上前,似乎在等什么人,过了片刻之后,就见曹秉舟大步走了过来。 他的那双眼睛,像是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在看死人一样。 温明蕴拿着锦帕挡住半张脸,毫不畏惧地回视他,哪怕她坐在马车里,看起来纤白瘦弱,还是被他俯视的状态,其实却丝毫不减。 他大剌剌地走过来,绿荷下意识地往前迈一步,似乎想挡住他的目光。 曹秉舟这么盯着温明蕴看,分明就是没规矩,更何况这马车还是温明蕴的私人空间,就仿佛是半个闺阁,岂是外男这般窥视的? 可惜曹秉舟一个眼神看过来,她就被拉开了。 曹秉舟直接将上半身钻进马车里,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扫视着。 温明蕴为了出行方便,她乘坐的马车空间并不大,除了能放几盘糕点之外,几乎一览无余,完全不需要这般仔细。 况且曹秉舟如此行径,也不是为了搜查贼人,分明是想戏弄她。 “温三姑娘别来无恙。”曹秉舟最先开口了。 温明蕴轻笑,“我方才还同丫鬟说,锦衣卫不查其他官家女眷的马车,可是必然会为难我们温家,毕竟曹大人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果然被我说中了。” 听到她如此说,曹秉舟瞬间面色突变,他轻眯起眼睛,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如此胆大。 他当街给她难堪,虽然锦衣卫将百姓们隔开了,可是这条街上人来人往,仍然能看到马车上的“温”字,温家三女唯有温三娘还没出嫁,很容易就能猜出是她。 偏偏她还如此镇定,甚至还主动骂他,似乎嫌两人之间结下的仇怨还不够大一般。 是了,她一向胆大包天,之前敢装死欺君罔上,还逼迫他娶她的尸体当第一任妻子,行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是真觉得我不会报复你?”曹秉舟冷声问道。 温明蕴挑眉:“曹大人在说笑呢,你这不是正在报复我?还没恭喜曹大人重回锦衣卫,只不过有句逆耳忠言送你,做人行事要低调,否则只怕这副指挥使的位置也坐不稳。” 曹秉舟之前被皇上革职了,勒令回家反省,但是查办舞弊案并不顺利,替补锦衣卫指挥使不如曹秉舟好使唤,皇上又把他调了回来,只不过降成副职。 她整理了一下鬓发,在心底感叹自己可真是个大好人。 一天送出去两条逆耳忠言,言官都没她勤奋,kpi稳了。 曹秉舟怒极反笑:“这是你自找的。” 他直接后退两步,对着马车内的人道:“这马车里有可疑踪迹,请温三姑娘下车,配合锦衣卫查案。” 显然他要将难堪升级,让温明蕴当众从马车上下来,不止周围的锦衣卫,就连这条街的百姓们也能看到她。 要知道高门大户的贵女,除了施粥做好事,会在街上晃悠,否则哪个不是坐在马车里。 而她如今被锦衣卫勒令下车,肯定会像只猴子一样被人参观,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别说是闺阁小姐,恐怕换个公子哥儿来,都会羞恼交加,这分明就是折腾人。 偏偏曹秉舟拿锦衣卫查案当筏子,温明蕴如果拒绝的话,只怕要被人从车上硬拽下来。 若是对其他官家小姐,曹秉舟或许还不会这么计较,可他就是冲着折腾温明蕴来的,她根本逃不掉。 而她配合着下来,锦衣卫自然也是查不到东西的,毕竟她车上什么都没有,曹秉舟恐怕只会不咸不淡地说声对不住,就带人离开。 温明蕴哪怕和温博翰告状,那作用也不大。 温博翰上奏给皇上,也只会被九五之尊定性为家务事的扯皮,皇上正是用人之际,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臣子的女儿,去责罚曹秉舟,况且温明蕴只是丢了颜面而已,又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敢问曹大人是发现了何踪迹?我刚和五公主见过面,车上除了吃食,什么都没有。”温明蕴并不下车,而是直接询问。 曹秉舟当然不会给她确切的答案,语气不耐烦地道:“涉及到朝廷要案,恕我不能明确告知温姑娘。还请三姑娘配合,尽快下车,否则就休怪我公事公办了。” 温明蕴轻嗤一声:“曹副指挥使的意思是,连五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曹秉舟拧起眉头,没想到她会拿五公主当挡箭牌,不过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他也骑虎难下,哪怕明知五公主是个不能招惹的人,却也心存侥幸。 温博翰和五公主可是死敌,这老匹夫不知道参过多少次,指责五公主私生活混乱,有碍大烨朝皇室颜面。 五公主私底下给他取了不少绰号,这么嚣张难驯的公主,能和温博翰的女儿关系好? 哪怕见面,恐怕也是互相对骂吧? 这么一想之后,曹秉舟更加有恃无恐,冷静理智地道:“家有家法国有国法,哪怕是五公主在场,也不能妨碍锦衣卫查案。温三姑娘,你已经拖延了太多时辰,我怀疑你在给贼寇逃窜时间,你们几个上去把温三姑娘请下来吧!” 曹秉舟一声令下,几个锦衣卫丝毫没有犹豫,立刻走上前,要把她从车上拖下来。 温明蕴眼睛眯起,她攥紧了拳头,已经准备动用自己的蛮力,先拖延一段时间。 “我看谁敢!”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紧接着就是女子的娇喝声。 温明蕴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五公主来得及时。 鲜红的马鞭在半空中滑过,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紧接着落到冲在最前面锦衣卫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当场就留下一道血痕,听得人牙酸。 “狗东西,本宫的贵客也是你们能动的?都滚远点!”五公主的鞭子极其灵活,抽完一个人,又冲着另一个人的脸甩去,丝毫没管被抽的人是锦衣卫,把嚣张任性刻在了骨子里。 原本锦衣卫没认出是谁时,一个个都习惯性地拔出了佩刀,准备拿下这嚣张的贼子。 待听到女子熟悉的叫骂声,以及“本宫”这称呼,瞬间都头皮发麻,又乖乖把刀放回了刀鞘,甚至整齐划一地行礼。 五公主之名,天下皆知。 她搞男人最疯狂的那几年,望京但凡是个年轻俊秀且不想吃软饭的男人,听到她的威名都瑟瑟发抖,一个个都高度警惕。 就怕出门撞上五公主,然后就被她收用了。 其中以锦衣卫最甚,毕竟锦衣卫大半都是年轻且样貌佳的男子,他们代表了皇上的颜面,各个还武艺高强,再配上劲瘦的身材,完全在五公主的性趣上狂舞。 有次几位公主聚会,五公主喝高了,直接放出豪言,她要把所有锦衣卫都收入囊中,让他们全都脱光了站成一排比身材。 明明当时没有锦衣卫在场,可是这句话却传得满城皆知,偏偏皇上还护着她,锦衣卫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见到五公主就跟耗子遇上猫似的。 “属下见过五公主。” 见到这位公主,曹秉舟也得弯腰行礼。 五公主却理都不理,径自下马冲到马车前,急声喊道:“如意,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就是受了些惊吓。”温明蕴娇弱的声音传出来,听得人心口发闷。 五公主立刻跳上了马车,顺手合上车帘,遮住其他人的视线。 “还说没事儿,脸色都白得跟鬼一样,你是不是又吐血了?曹秉舟怎么欺负你了?”五公主直接盖棺定论,认定是曹秉舟欺负人。 “咳咳,曹大人只是在查案,他怀疑我车内有贼人的踪迹,并没有欺负我。”温明蕴轻声细语地解释。 听到她在帮自己解释,曹秉舟微微一愣。 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知道怕了,在向他示好,想要挽回彼此之间的关系? “你没和他说,是与我会面的吗?”五公主询问。 温明蕴的声音明显有些迟疑,似乎不想暴露,还是五公主再三催促下,她才交代:“说了,他不信。” “好个曹秉舟,他是不是瞧不起本宫!”五公主暴怒地捶了一下马车,发出“咚”的一声响。 温明蕴则在轻声细语地劝导,显然是想让五公主消气。 曹秉舟的心里一松,嘴角轻扬,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他就知道,没有人能和锦衣卫作对。 哪怕是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自以为清高与众不同,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但是遭受过锦衣卫的毒打之后,都纷纷弯腰低头。 至于所谓真正的硬骨头,如今都向阎王爷报道了,锦衣卫的尊严不容挑战。 看样子这位温三娘也不过如此,方才还一副抵抗到底的模样,如今还不是得帮他兜着。 既然已经向他示好了,他大人有大量,下次就不和她一般见识了。 “你就是太善良,替他说话作甚?我告诉你,他曹秉舟为什么明知你和本宫会面,还要千方百计地找茬,全是因为他惺惺作态,想给本宫当驸马呢!呵,本宫这些年,什么样儿的男人没见过,摇尾乞怜的,卖弄风情的,他倒是聪明,知道本宫不喜欢这种送上门的胭脂俗粉,他就不走寻常路,非要对本宫不假辞色,遇到本宫交好的人,还要不停找茬,就想引起本宫的注意!” 五公主原本气焰已经被抚平了,忽然声音拔高,开始大放厥词。 曹秉舟:“……” 他身后的锦衣卫全都石化了,更有甚者紧张过头,手一哆嗦把佩刀弄掉了,当场砸自己脚趾上,疼得泪花都冒出来了,却一个字都不敢喊。 娘啊,头儿原来这么心机的吗? 五公主怎么把这种大秘密都当众说出来了,头儿的脸都绿了,这外面一圈百姓听着呢,之后头儿恼羞成怒,不会要他们全部灭口吧? 马车内,温明蕴几乎是跪着,身前放着宣纸,她拿着毛笔奋笔疾书。 她写一张,五公主看一张,腿边已经堆了好几张,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她仓促间写成的。 【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却如此为难我,哪怕我提到你,他也丝毫不怵,还强硬地表示要公事公办。我觉得他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你。】 【他应该是想给你当驸马,毕竟逆来顺受的男人你见多了,突然冒出一个处处和你作对的,你是不是眼前一亮,心里暗想:男人,你怎么这么不一样?本宫要看看你有多倔强。】 【之后你就会陷入他的陷阱之中,觉得他魅力无限,逐渐爱上他了。】 【他在蛊惑你。】 五公主看到第一张纸上的内容时,还是一头雾水。 曹秉舟怎么敢冲着她来,自从当年她豪言壮语要搞遍锦衣卫之后,这厮怕她还来不及。 但是当看到后面几张时,立刻恍然大悟。 啊,本宫悟了,原来曹秉舟这么做,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想当她的裙下之臣啊!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羞羞。 他身材辣么好,早就想把那身朱红色的飞鱼服扒了。 温明蕴原本计划得好好的,结果一看到五公主开始舔嘴唇,眼神充满了兴味之后,瞬间措手不及。 不对劲,我是要你骂他,不是要你当场搞他啊! 她摇摇头,继续开始写。 【这种男人手段极高,不能惯着,越惯他越蹬鼻子上脸。你要骂他,揭穿他丑陋的嘴脸,让他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败露,他就会放低姿态。】 温明蕴写完这张纸的时候,内心里短暂地闪过一丝怀念感。 哎,渣男的pua手段,都被她学得十成十,可惜她没能在现代实战,没想到来了古代还有一战之地。 曹秉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五公主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冲着她挑了挑眉,露出得意的表情,才有了方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话。 温明蕴安坐在马车内,收起毛笔,还要拿捏着嗓音怯怯地替他维护:“公主是不是误会了,曹大人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 “如意,你永远别小瞧男人的心机。他这种男人啊,明明想要攀上本宫,享受荣华富贵,偏偏还要装矜持,你可不能被他骗!” 第25章 025 我心悦你 五公主自由发挥之后, 话术用得更加纯熟了,并且浑身都充斥着嘚瑟的气息,眼角眉梢都要飞起来了。 要不是还要配合如意, 她肯定当场就用马鞭把曹秉舟卷走, 一路飞驰回公主府,共享人间极乐。 “公主,曹大人还在外面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您就少说几句吧。” 温明蕴一心二用,这边在矫揉造作地假做好人,那边提起笔就写下六个字。 【替我骂他是狗。】 五公主冲她愉快地一点头,立刻扯着嗓子道:“什么曹大人,他鼻子灵得很呢。明明是知晓你刚和本宫见过面, 立刻就冲过来找茬了。别叫他曹大人,叫他曹小狗。” 最后三个字“曹小狗”,她含糊在唇齿间, 竟然带着几分亲昵的意味。 明明是骂人的话,却听出无限情意来。 温明蕴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身体, 感觉掉一地鸡皮疙瘩。 啊,不愧是一心搞男人的五公主, 程瘟鸡还在床上等着呢, 她这边又开始对曹秉舟留意了。 算了, 她就当一回好人,不提醒五公主要雨露均沾了。 曹秉舟的脸上犹如打翻了染色盘,青白交加, 还带着几分羞恼的红。 男人不像女子一样有名节一说, 但在此刻, 他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以后不会真的讨不到娘子吧? “曹大人,不能耽误你们锦衣卫查案,我这就下车。”温明蕴似乎拿五公主没有办法,只好岔开话题。 “下车做什么?曹小狗,你们锦衣卫办案也不能拿鸡毛当令箭吧?如意乃是温家嫡女,你让她这会儿下车,任由你们这些锦衣卫粗鲁地检查,她该如何自处?”五公主叫着“曹小狗”三个字,只觉得无比顺嘴,心里还夹杂着隐秘的高兴。 哎,这就是爱称了吧。 “公主殿下,请不要为难属下,也不要再说这些不实的话,若是被皇上知晓了,恐怕不好交差。” 曹秉舟咬牙切齿地道,竟然当众叫他为狗,连皇上都不曾如此羞辱过他,若是日后五公主遭陛下厌弃,他一定会十倍百倍还回去。 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车内就传来五公主的嗤笑声。 “如意,你听听,这男人就是诡计多端,他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又开始跟本宫对着干了。曹小狗,本宫奉劝你还是收手吧,你私底下和我这般作对,还能说是打情骂俏,可若是在办公时还这般儿女情长,只怕会被文武百官上谏。” 五公主相当自信,她坐在马车里,虽然空间有些狭窄,却硬是翘起了二郎腿,下巴高高扬起,拽得二五八万。 温明蕴坐在旁边,努力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娉婷,不愧是你! 她只不过传输一下霸总文学的种子,五公主就自动开花结果了,简直天赋异禀。 五公主似乎尤嫌不够,最后总结陈词道:“曹秉舟,不要太爱本宫啊。” 曹秉舟当场晃了晃身体,差点直接晕过去。 陛下究竟是怎么生出这么个祸害来的。 “头儿,要不算了?你对公主若是有什么心思,还是私底下表达吧,如今捉拿贼匪要紧。”后面有个锦衣卫走上前来,好声好气地劝道。 哪知道他说完这话,曹秉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当场握紧了佩刀,要不是眼前锦衣卫和他关系很好,他都想当场拔刀把这人的脑子砍了,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装满了稻草,怎会如此蠢笨? “我和五公主没关系!”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属下纷纷点头,不敢造次,只是眼神里流露出的意思却并非如此。 “温三姑娘就不用下来了,但是马车内还是得检查一次。”曹秉舟顾不上其他,只想着赶紧结束。 可是之前检查的话已经放出来了,总要做个样子才行。 “曹大人请便。”温明蕴完全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曹秉舟心底顿时舒坦了不少,哎,虽说温三娘之前不当人,但是现如今有五公主一对比,她简直善解人意得不可思议。 他已经在心底默默划掉了两人的仇怨,从此以后,再遇到温三娘,他还是对人家客气些吧。 “如意,你瞧瞧,这曹小狗偏要来上车,就是为了和本宫能亲密共处。呵,男人的小心思,我一眼就能看透!”五公主不甘寂寞地道。 曹秉舟听到这句话,腿一软把脚给崴了。 真心的求求老天爷了,这辈子别再让他遇到五公主了好吗? 她要是真的霸王硬上弓,他还能当场反抗,可五公主并没有动他,只是一直言语攻击,他能怎么办? 身份摆在这儿呢,他又不能以“干扰锦衣卫办案”逮捕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他发誓,这是他最窝囊的一天。 车帘被撩开,曹秉舟已经完全没了为难人的心思,甚至还很后悔招惹温明蕴。 他只是匆匆扫了两眼,就直接放下了车帘,算是走完这个过场。 只是车帘落下的瞬间,他的视线恰好扫到了温明蕴腿边的纸,上面似乎写着简短的几个字,他并没有认全,但是其中一个“狗”字,他还是看得十分清楚。 男人抬手,“唰——”的一声响,车帘重新被撩起,他轻眯着眼,仔细看向那张纸。 温明蕴恰好在收拾,将几张宣纸全部收拢到自己的怀里,抱得很紧。 两人的视线相撞,温明蕴挑眉,笑眯眯地问道:“曹大人,还有何事?” “温三小姐手上拿的是什么?可否交给我看看?” 温明蕴与五公主对视一眼,五公主立刻开口:“这是我和明蕴刚写的私房话,不能给男人看的。” “属下不是不相信殿下,只是牵扯到匪徒之事,还是让属下看一眼为好,免得之后说不清。” 曹秉舟当然知道她说得是真的,毕竟五公主没来之前,他就看过马车,那时候可没有纸笔,而且方才看到那一眼,墨迹未干,明显是刚写不久的。 可是五公主方才一口一个曹小狗,这是对他的莫大侮辱,他难免敏感了些。 “哎,你这人是真的狗——”五公主明显急了。 一次两次逆着她的心意来,可能还有些意思,可若是次次都呛声,的确让人烦躁。 如意果然没有说错,男人是不能惯的,越惯越蹬鼻子上脸。 “殿下。”温明蕴按住了五公主的手,轻声安抚道:“曹大人如此行事,也是太过爱慕你了,完全情难自禁。哪怕他知晓太过违逆你,会引起你的反感,却也忍不住想要让你关注他,眼睛里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她轻声细语的安抚,仿佛是一阵春风拂面,让人溺毙其中。 果然五公主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只是冷哼一声,不与男人一般计较了。 但是曹秉舟却是满脸骇然,艹,不对劲! 你他娘的还不如闭嘴别劝,这怎么三句话一说,就把他定死在爱慕五公主的耻辱柱上了? “既然曹大人如此说,我自然不能耽误锦衣卫查案的,只是这些宣纸上写的内容,全是我与五公主的私房话,不能泄于外人知晓,只给你看其中一张,证明一下可以吗?” “可,就最上面那张。”曹秉舟立刻点头,他要看看到底写了什么。 温明蕴直接将那张纸抽出来,并没有往前送,就保持着随时可以缩回来的安全距离。 曹秉舟的视力很好,立刻就看到了上面的六个字:替我骂他是狗。 男人愣住,他瞬间在脑子里复盘了一下。 骂他曹小狗的人是五公主,那么这句话必然是别人写给五公主的,而车里只有两个人,很显然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温明蕴。 他伸手就要去抓那张纸,可是温明蕴却眼疾手快地避开了,还将纸全都藏到身后。 “曹大人,你看就看了,怎么还上手抢啊?”温明蕴言笑晏晏。 虽然她的语气还是无比温和,但是落到他耳朵里,□□裸就是嘲笑他了。 曹秉舟瞬间恼羞成怒,这个女人好他娘的鸡贼。 多亏他还以为她转性了,忽然变得善解人意起来,合着是躲在马车里偷偷看他的笑话! 他联想得更多了,宣纸可是有好几张,肯定不止让五公主骂他是狗,说不定之前那些乌七八糟的话,都是温明蕴教的。 一想到这里,他更加火冒三丈。 这娘们就不是个好人,偏偏他方才还觉得她善解人意,完全被她耍得团团转。 “办案——” 在他又拿办案为理由的时候,五公主终于憋不住发火了,直接拿起鞭子就抽向他的脸。 “再说一句办案,本宫当街就把你给办了。” 曹秉舟瞬间沉默,街道两旁也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温明蕴立刻拍手叫好:“那敢情好,娉婷,我这就下车,给你们腾地方!” 她边说边提着裙摆,当真要往车下走。 曹秉舟一见她这副动作,当场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 之前要是她肯下来,都不用等到五公主来了,结果现在她要下来了,还说腾地方。 车里的这两人还是女人吗?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 马蹄声响起,车夫驾着马车往前走,所有锦衣卫站在两旁目送他们离开。 温明蕴稳坐在车内,她抬手撩起车帘,恰好对上了曹秉舟的视线。 男人的目光冰冷异常,像是化成一把尖刀,随时来收割她的性命。 而温明蕴无所畏惧地看了过去,并且悠悠地抬起手,冲他竖起一根尾指。 若是在现代,她肯定要竖中指,但是古人不懂。 她要骂人就是光明正大地骂,只能用小指代替了。 果然曹秉舟的脸色更难看了,比烧糊的粥还要暗沉。 朝堂上一片轩然大波,有人上奏五公主当街羞辱曹秉舟,影响锦衣卫办案。 不过这次并不是一边倒的声讨,竟然有一小波文臣上奏要查办曹秉舟,说他拿鸡毛当令箭,每日说借着抓捕匪徒,却行恶劣之事。 虽说这一拨人,没有直接帮五公主说话,但也算间接帮忙了。 往常但凡参奏五公主的事儿,温博翰必然会加入,但是最近却异常的沉默。 也多亏温明蕴是个受害者,另外其他朝臣也怕引起温博翰的仇恨,暂时还没牵连到她。 “吃吃吃,你竟然还吃得下?” 下值后,温博翰气冲冲地回府,直奔小女儿的院子而来。 刚走进来,就见她正在吃暖锅,大老远就嗅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 “爹,来吃一口?” “吃个屁吃,你怎么想的,竟然和五公主牵扯到一起,还让她直呼你的小名,当上手帕交了?哪怕你以后不嫁人了,但这名声不能不要吧?五公主那些污糟的事儿,望京连三岁小儿都知道,我不信你没听过?竟然还与她交好,难不成你也想养几个面首?” 温博翰显然是被气狠了,连“面首”这种话都当着闺女面儿说出来了。 温明蕴放下筷子,轻叹一口气。 “爹,我与五公主如何结识,想必大姐和二姐都与你说了。那种情况下,我若是不费心与她交好,那很容易和她结仇。被五公主记恨的人,有几个能过得好的?她有多受宠,想必您比我清楚。” 她这话一说,温博翰就被噎住了。 的确是,大半个朝堂的朝臣们上奏,让皇上约束五公主,都没起什么作用。 若不是之前闹出人命来,死的还是她的前驸马,五公主连发配岭南都不会有。 “况且若不是五公主救我,那日曹狗为难,你女儿就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人逼着从马车上拽下来。我的名声只会更糟糕!”温明蕴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显然是既委屈又害怕。 温博翰这怒火也发不下去了,更理不直气不壮了。 “爹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总归担忧,五公主名声太差,你与她交好享受她一时庇护,只怕后半辈子都得受她牵连。这个世道,有谁能不背负着枷锁活着?五公主倒是不管不顾,潇洒自由,却不见得是好事。她的所有兴衰荣辱全都寄托在陛下身上,万一有一日圣宠不在,今日她猖狂的恣意,只会成为明日上断头台的罪证。” 温博翰的语气瞬间软了,完全是语重心长。 他不赞同小女儿的为人处世方式,但是不代表他不了解。 相反两人当了二十二年的父女,温明蕴深埋心底的想法和叛逆,他还是能看透几分的。 一方面害怕这世道不容于她,所以想在她遭受反噬之前,他来压着她低头,走和其他人一样的道路。 可另一方面他又明确知道,低头妥协对温明蕴来说,必然是委曲求全和极度不甘心。 温明蕴没说话,其实她不怕和温博翰吵架,因为当他以父亲的身份压迫她做什么时,她不仅会反抗得很凶,而且心里还没有负担和愧疚感。 但是一旦他开始变得柔和,认真打感情牌,她就会心软。 “爹你说得都对。”她点头。 “那你和五公主——”温博翰屏住呼吸,试探地问道。 “当然是手帕交啊。”温明蕴丝毫没有犹豫。 男人原本充满了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甚至又想揍闺女了。 “老子刚刚白说了,你还表现得一副认真听话的模样?气死我了!” 他撸起衣袖,视线在院子里来回扫着,似乎想找打人的东西,但是看到什么都觉得太危险,只怕要把她一下子打死了。 最后无可奈何地吩咐丫鬟:“气死了,把她暖锅撤了,端到夫人院子里去,给她吃个屁!” 温明蕴连忙将锅里的涮肉全都捞走,做最后冲刺。 五公主被禁足了,刚得到这个消息的程亭钰,立刻就醒了过来,当场要回程国公府,却没走成功。 迎客来的酒楼外,都被公主的侍卫围住了,哪怕主子不在,但是他们也恪守职责。 偏偏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皇上派了身边的大太监前来,名义是关心他的身体,但实际上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他对五公主的印象如何。 程亭钰当场寒毛直竖,这什么意思? 就真的要强抢民男当驸马了? 等大太监一走,程亭钰轻轻敲了敲窗户,很快就有个小二打扮的男人走进来。 “宫里是怎么回事儿?” “朝臣为了五公主和曹秉舟之事,嘴仗打得不可开交,皇上不厌其烦,就询问五公主是何态度,早日定下驸马收收心思。五公主说——”说到这里,小二停了下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她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程亭钰一改之前病弱的模样,语气冷然。 “她说要您给她当驸马,曹秉舟给她做侍宠。” 男人一听这话,当下就冷笑出声:“她可真敢想。” “皇上当时也回了同样的话,之后明言,曹秉舟是锦衣卫指挥使,要替皇上办事,不可能跟她有牵扯,让她死了这条心。但对于您,皇上虽然也规劝五公主,言明您的父亲是为国捐躯,不该让他的儿子受委屈,但是语气并不强烈。”男子将当时的场景描述了一遍。 程亭钰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皇上老了,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住,又如何管这江山百姓?也多亏他还记得程峰的功劳,可惜死了的人在皇上眼中是没有价值的。” “主子,您看是否要让五公主——”男子将手放在脖子上抹了一下,寓意很明显,要让五公主暴毙。 程亭钰没说话,他无意识地敲着眉心,显然心中在思量此事。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五公主此时暴毙,再让罪证指向锦衣卫,既可以解决眼下的困境,又能离间皇上和锦衣卫的关系。 “目前最主要的是扳倒两位皇子,已经扯出殿试舞弊案,就不要再横生枝节了。至于驸马一事,我已有脱身之计,你大可放心。” 温明蕴正在屋里小憩,却被人告知五公主来府上找她了。 下人通传的声音刚落下,五公主的人已经赶到。 “如意,快走,我有重要的事情告知你!”五公主走进来之后,直接拉住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哎,娉婷,我这还没梳洗呢,等收拾一番再与你走!” 五公主上下打量一眼,见她的确穿着轻便的衣裳,无法外出,不由得跺了跺脚:“那你让丫鬟们动作麻利点,我等你!” 温明蕴走到屏风后面,让丫鬟们给她换衣服,还不忘询问她:“娉婷,我听说你被禁足了,今日能出来了?” “当然,父皇最疼我了,我哭哭闹闹他就心软。如果不是朝堂上那些棺材板,一个劲儿地攻击我,要父皇约束我,连禁足都不会有!” “如意,这次你爹竟然没加入棺材板行列哎,他们礼部还有官员反过来攻击锦衣卫,我知道肯定是你爹在帮我。哈哈哈,早知如此,我早就来和你做手帕交了!” 五公主提起此事,立刻爽朗地笑出声来,显然是真的开心。 温明蕴挑眉,心想幸好你没早来,不然她爹得更早地发疯。 等她换完衣裳出来,五公主再次拉住她的手,一路疾行上了马车。 停在温府门外的是公主的座驾,相当豪华,车壁上还镶嵌着宝石。 温明蕴本来还想推辞,却被五公主弯腰直接抱起,送进了马车里。 她瞬间睁大眼睛,好家伙,穿来古代第一次被人公主抱,竟然是来自她的手帕交。 “娉婷,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一直等马车行驶起来,她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询问道。 五公主不以为然地道:“一是你太轻了,二是我专门练过。你不知道有些姿势,可费体力了。为了更加方便快乐,所以我每日清晨都起来习武……” 温明蕴肃然起敬,果然不愧是五公主,一切宗旨都是为了搞男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五公主瞬间卡壳了,她支支吾吾的,看向温明蕴的眼神里还充满了兴奋和期待。 “现在我不能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任由温明蕴如何问,她都不肯说,倒是追着询问温明蕴的感情史,是否有倾慕之人。 “娉婷,你别说笑了,自从我开始吐血之后,连上门提亲的人都少,我也不愿意不认识的男人有什么瓜葛,何来倾慕之人!”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五公主气得拍桌子:“那是他们眼瞎了,不知道你的好。没关系,今日——” 五公主情绪很激动,刚开了个头又瞬间捂住嘴,显然是想说什么。 “你很快就会有了。”五公主总结陈词道。 温明蕴的眉头一挑,这苗头有些不对劲啊。 马车一路行驶,最终停留在迎客来酒楼前,两人一前一后上楼,五公主直接将她拉进了某个包厢里。 包厢里只坐着一个男人,此刻他靠在窗边,广袖长袍被风带起,再配上苍白侧脸和清瘦的身形,看起来像是随时要飞走一般。 “程亭钰,人我带来了,你要是个男人,就当着她的面说!”五公主把门关上,拉着她走近前,狠狠地一拍桌子,把失神的男人唤醒。 程亭钰目光幽幽地看过来,对上温明蕴的视线时,眼神里涌出一股复杂的神色,他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万语千言,全都堵在心口。 “公主,你别让程某难堪了,是程某痴心妄想——”最终他还是一转头,对着五公主求饶。 可是话还没说完,他的肩膀就被猛地拍了一下。 五公主恨铁不成钢地道:“少说废话,你今日若不说,你们父子俩都进公主府得了。” 为了逼迫程亭钰说真话,五公主不惜把人儿子都拿出来威胁,这话里的意思着实让人害怕。 程亭钰咬了咬牙,显然是被逼无奈,轻叹一口气。 “温三姑娘,程某先向你告罪。” 温明蕴虽然不太了解事态发展,但是看到程亭钰这状态,她就有些不好的猜测。 为了避免接下来的危险,她还是很敏感地道:“无需告罪,要不你和你儿子收拾收拾去公主府吧,不要连累我。” 程亭钰:“……” 很好,当他以为这个女人如此恶毒,但是下一刻,她还能再次刷新狠毒的程度。 “三姑娘,我心悦你。”男人的语气有些急切。 赶紧说,再不说他感觉就没机会了。 这回沉默的人换成了温明蕴。 “你昏迷太久,傻了吧?路边的狗心悦我,我都能信,你心悦我,我不信。” 明明之前四人群相亲的时候,她几次暗示他,程瘟鸡都是一副惺惺作态,现在却一改嘴脸跟她告白,非奸即盗。 这个男人绝对不怀好意。 第26章 026 化解干戈 程亭钰见她反驳得如此迅速, 而且看向他的眼神里,还充满了嫌弃的意味,只觉得浑身不得劲。 不至于吧? 温明蕴这么翻脸无情的吗?明明之前很看好他的, 结果现在他主动表白了,却遭受迎头一击。 但是一想温三娘的性格, 似乎又觉得意料之中。 他瞬间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目光哀戚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低垂着头, 再配上他那苍白羸弱的模样,活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 “少给我来这套, 程亭钰,你一个大男人摆出这副表情来,不觉得丢脸吗?”温明蕴更加嫌弃了,头皮发麻。 五公主见这才刚开个头, 就谈崩了, 立刻挺身而出, 拉住温明蕴。 “如意如意,你别着急啊。你得允许这世上有很多不一样的人, 你看女人里面也有我俩这样不容于世俗的巾帼英雄,当然男人里也会有程亭钰这种病美人, 况且你肯定不知道,病弱的美男子搞起来, 别有一番风味呢!要不然——” 五公主说到后半段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兴奋。 不过戛然而止,她看了一眼听得相当认真的程亭钰, 轻咳了一声, 凑到温明蕴的耳边说悄悄话:“要不然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能看上他, 还不是因为他既长得好看,身材虽然高大却又身体柔弱,看起来脑子也不太聪明的样子,这种男人搞起来简直仙品好吗?” 温明蕴眨眨眼,忍不住跟着点头。 好像的确是这样,皮囊极其俊朗的花瓶,还脑袋空空,至于说身体孱弱不能快乐,那是必然不存在的,古代助兴的药五花八门。 不过五公主看错了一点,程亭钰可不是什么脑袋空空的草包美人,他心眼儿多得很,要不然也想不出这个损招儿。 当初温明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眼神,老茶男无疑了。 “那既然这么好,娉婷你就收用了呗,正好他又没定亲,万万不能错过!” 五公主立刻摇头:“可是他心悦你啊。若是旁人就算了,但对于你的爱慕者,我是不可能碰的。世上男人千千万,本宫想搞谁还不是勾勾手指的事儿,也不差他这一个。我可不想因为小小的一个男人,就让我们之间的感情产生裂痕。” 温明蕴顿时心动得一塌糊涂,这手帕交真没白处。 “你这么做,我很感动。可是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种事,错失一次搞男人的机会,毕竟你也说了,他是个仙品啊,下次再遇到还不知什么时候呢!最重要的是,第一我不喜欢他,第二他明知道你讲义气,所以在欺骗和利用我,来躲避被你搞的命运。” 两人积极地推让起来,完全就是姐妹情深。 程亭钰坐在对面,一脸菜色。 习武之人,原本就耳聪目明,哪怕这两人说悄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一句话都没落。 他就这么拿不出手吗?两人你推我搡的,没一个想要。 偏偏他还得伪装不知情,也多亏他装病多年,经验十足,否则已然露馅。 对面两位女子似乎终于意识到,她们说得太激动,声音颇为吵闹,只怕要被当事人听到。 为此两人十分默契地拿出纸笔,背对着男人开始写字。 自从上次用这种方式,整治了曹狗之后,她们就爱上了文字交流。 果然无论什么年代的人,都逃不过传小纸条的魅力。 一盏茶的时间,这两人终于再次面对他,温明蕴的脸上挂上了熟悉的笑容。 程亭钰一看见这个温和的笑,就开始头皮发麻。 来了,恶女人要开始发挥了。 “公主殿下原本有意让你当驸马,你却在这时候选择向我告白,明明我们见过好几次,而且之前程家大爷可是明确拒绝过我,实在是让人怀疑真实性——”温明蕴开了个头。 男人一听,立刻忍不住解释:“之前实在是程某怕连累三姑娘,让好好的姑娘家,年纪轻轻的却为我守寡。如今在鬼门关走一遭之后,程某忽然想通了,人生不能留下遗憾,至少在死之前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 五公主瞬间握住了她的手,不停地向她使眼色,显然对程亭钰的花言巧语满意得不行。 他真的,本宫哭死。 温明蕴的嘴角抽了抽,听他瞎几把胡说! 这茶味儿都香飘十里了,五公主还能为此感动,只能说她是真的好哄。 “少浪费点口水吧,时机太过巧合,我们怀疑你也是正常的,还是说程家大爷不敢为自己的表白负责?”温明蕴反问他。 程亭钰明知是激将法,还得硬着头皮入套:“那自然是敢的。温三姑娘是天外飞仙,而我只是一介凡人,自然……” 他又开始灌迷魂汤了,可惜温明蕴撇嘴,并不买账。 “嗯嗯,你说得可太对了,凡人肖想天外飞仙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一向人美心善,也不为难你,只要接下来的一个月,按照我说的做,我就相信你的真心。”温明蕴敷衍地点点头,很快进入正题。 她推了推傻笑的五公主,提醒她开口。 五公主方才的视线一直在他俩之间游移,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的趣事一般,如今被提醒才轻咳一声:“之后的一个月,每逢单日来伺候我,双日伺候如意。然后十五和三十这两天是你的休沐日,你看我们多疼你!” 程亭钰:“……” 他听到了什么? 他是程国公府嫡出大房的爷们儿吧?而不是伺候人的小厮? 不对,依照着五公主的脾性,这种伺候和寻常意义上的伺候可完全不同。 “我是你们共用的——”他几乎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询问,最后两个字实在讲不出口了。 还是五公主善解人意地补充道:“面首、侍奉?随你怎么理解。” 温明蕴正在喝茶,差点喷出来。 她之前和五公主商议的时候,可完全没这个意思,提出这么苛刻的条件,只是为了让不怀好意的程亭钰知难而退而已。 但是话一到了五公主的嘴里,就变成限制级了,还充满了暧昧的粉红色,透着一股强烈的成人气息。 “伺候我不用,就是寻常的端茶倒水即可,至于娉婷那里,看你俩的意愿。”温明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程亭钰深呼吸,他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他的影卫去哪儿了?快来人啊,他改主意了,不要玩什么表白脱困法了,还是把五公主杀了吧。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在阴谋诡计和折腾人这方面,怎么可能有人是温明蕴的对手! 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他一瞬间生出了一个念头,人间太苦,下辈子别当人了,当路边的一条狗吧,冲温明蕴告白的时候,这个恶毒女人应该会相信吧! “我之前听公主殿下说过,是坚决不可能搞手帕交的男人,为何现在变了主意?”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了,死也当个明白鬼。 温明蕴撇撇嘴,果然这老茶男的表白,另有企图,这就暴露了吧。 五公主认真地点头:“这话依然算数啊,你来公主府报道,我也不会碰你的。这都是如意的主意,她说你不是脑袋空空,反而浑身心眼儿,就是要治治你。其实我也觉得她多此一举,若是对你有意,直接成亲便是。就算你的表白是假的也没关系,让你一辈子离不开如意,假的自然也变成真的了!” 她的语气完全欢欣鼓舞,表情也透着几分天真,可是说出来的话却相当残忍。 温明蕴看着她,都有些看痴了。 也唯有金尊玉贵的皇家,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子,天真和残忍明明是两个矛盾的特质,却能融合于一体。 程亭钰已然明白了,此事的关键在温明蕴身上。 他对着五公主道:“能否请公主暂时回避,草民想和温三姑娘说说话。” 五公主脸上又露出暧昧的笑容,下意识就想点头,还是先看向温明蕴,在她点头之后才起身,快步离开了。 “程某没想到温三姑娘会如此行事。”他苦笑了一声,主动开启话题。 没了五公主在,温明蕴也收敛起周身柔软的气息,变得公事公办起来。 “程家大爷想说什么?说我心狠不留情面,直接侮辱你吗?这可不能怪我,毕竟是你主动送上门的。” “想利用我的人,最后都被我利用了。程家大爷想借我从公主那里脱身,不仅没有提前通知,甚至都没给好处,我又不是开善堂的,凭什么帮你?” 她毫不遮掩自己的真面目。 同为茶人,她还是了解一些的,老茶男绝对不像看到的这么简单。 为了避免再牵扯到自己,她得彰显自己的獠牙,明白告诉他,自己不是好惹的,以后少对她出手。 程亭钰沉默片刻,直接认真对她作揖,看起来相当郑重其事。 “是我唐突了,还请温三姑娘见谅。” 他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长方体小木匣子,放到了桌上:“上次踏青宴,温姑娘助我脱困,还未曾奉上谢礼,如今补上,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温明蕴微微一怔,她原本以为要撕破脸了,毕竟事态一直在升级,两个人也算是不对付了。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突然变回了君子,还掏出谢礼来了。 她眨眨眼,也没拆穿他,为何谢礼来得这样迟。 伸手取过木匣子,直接打开,就见里面竟然装着一支完整的人参,看起来有两百年了。 她不由得挑眉,这份谢礼还挺丰厚的。 平心而论,踏青宴上她虽出手相助,但其实还有秦叔宝与荷兰豆的功劳,她主要是演戏,谢礼过重了。 程瘟鸡在向她卖好,她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还附带俩字:“上道。” 程亭钰的嘴角抽了抽,果然温三娘不是好相与的人。 知道他是有求于她,不仅不礼贤下士,还摆出一副颇为高傲的态度。 第一次头已经低了,也不在乎第二次,因此他再次作揖。 “三姑娘高义,还请你再助程某一次。” 温明蕴直接冲他伸手:“谢礼。” 男人动了动手指,眼前的女子当真是一点交情都不讲,只看重利益。 当然他都不用说出来,就知道温明蕴会如何回答他:我们二人之间有个鬼交情?少攀关系! 他再次伸进衣袖里,从另一边掏出了个稍大点的木匣子,一打开里面全是浑圆的珍珠,光泽度极好,而且个头挺大,显然都是精挑细选过得。 要知道在古代,珍珠打磨技术不如现代,眼前这么大的珍珠绝对价值不菲。 “成交。”她将另一个盒子也收了起来。 整个人言笑晏晏,一改之前的浑身尖刺冷言冷语,反而带着几分柔软。 显然程亭钰送的礼物,她很喜欢。 不过同时,她又忍不住在心底唾弃,瞧瞧这男人茶的,一般人哪里能玩得过他。 这两份礼物他早就准备好了,却迟迟不拿出来,还非得先要唱这一出戏,明显是想试探她。 但凡她不是这么难搞,顺着他的意思,再听一听他没说出口的告白话语,说不定就被打动了呢,还正好给他省钱了。 可惜她不是什么好人,而是个大大的坏女人。 男人可能背叛她,但是利益不会。 “程家大爷是第一次跟我合作,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个人对真诚的伙伴一向很大方。这两份谢礼的确贵重,我也不能让你吃亏,另外附送一个小道消息。程世子夫人往你面前塞女人,你这么多心眼儿,可以随意躲避,可是你儿子好像欠了点火候。” 她的话音刚落,程亭钰的脸色急变,几乎脱口而出:“你是如何得知?” 温明蕴耸耸肩:“程家大爷之前也说了,我是天外飞仙嘛,自然无所不知。” 装逼谁不会啊。 程瘟鸡背靠国公府,有程世子夫人在,他必然麻烦不断,明显是个顶级冤大头。 为了维护客源,她不介意泄露一点消息。 反正卫道婆都跑了,他暂时也抓不住她的把柄,无所畏惧。 温明蕴收好战利品,起身离开了房间,还贴心地把门关上,让他独自思索困境。 待他再出来的时候,五公主已经手持马鞭,不耐烦地抽着酒楼的柱子。 “你终于出来了,得了,如意亲自开的口,我就不搞你了。不过你也太抠门了,就送那么一点珍珠,也就如意心地善良,才肯帮你,下次出手大方点。堂堂国公府的大爷,还没本宫身边的面首有钱呢!”五公主那是相当嫌弃。 她另一只手里抓着几颗珍珠,此刻故意摊开掌心给他看,显然是为了羞辱他。 程亭钰挑了挑眉,这几颗珍珠自然是他方才送出去的,万万没想到温明蕴竟然和五公主坦白了,而且还两人平分了这些珍珠。 “多谢公主体谅。” 不过他一心惦记着儿子的事情,没心思寒暄,不由加快了步伐往外走。 “喂,程亭钰,要是你在程国公府混不下去了,本宫买下你去伺候如意,赏赐的标准就按照本宫最得宠的面首来,如何?可比这盒珍珠贵重多了!”五公主不死心地对着他背影喊道,还是惦记给手帕交找侍宠的事情。 程亭钰的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影卫,你赶紧来,还是把这公主杀了吧! 这一个月来,望京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比如殿试舞弊案查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结果,但是却牵扯甚广。 证据直指大皇子和三皇子,两位皇子都在互相攀咬对方,两个党派也成日互掐,各种泼脏水,掐得昏天暗地。 事态相当严重,甚至已经升级到有臣子被暗杀,被杀的臣子们都是私下投靠了两位皇子的。 一时之间满座哗然,就连皇上都被气得够呛。 “朕还没死呢,你们就敢养死士?不仅暗地笼络朝中大臣,还互相暗杀,长本事了啊!”皇上龙颜大怒。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头发都半白了,而且最近几年越发觉得精神不济,大不如从前。 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心底产生了莫大的恐慌。 他不想死,他还没统治够这个王朝。 可是偏偏在这种敏感时期,儿子们还不消停,再看到两个儿子龙精虎猛,正当好年纪,皇上心头就更加惊慌和羞恼。 其中母妃出身低贱的三皇子,直接被勒令圈禁。 而大皇子原本在户部上任,如今被撵出户部,明面上和他有所牵扯的几个朝臣,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惩罚。 皇上心情不妙,一连几天都阴气沉沉,弄得朝臣们都小心行事。 大皇子是贵妃所出,与五公主乃是一母所生。 大皇子受罚,甚至牵扯到娘家也跟着倒霉,贵妃心急如焚,亲身上阵跪在龙乾宫宫门前,皇上却不为所动,甚至还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贵妃不死心,又让五公主前去撒娇,可惜往常最得宠的五公主也铩羽而归,不仅如此,还吃了挂落。 偏生不巧的是,还连累了温明蕴。 温府,温博翰正在院子里乱转,他还穿着朝服,显然是没来得及换下,而此刻略显焦躁的状态,与他平时文质彬彬的模样相去甚远。 “你别转悠了,弄得我头晕。”陈婕忍不住劝道。 “我也想,可是控制不住,我急啊,我恨啊!当初让如意远离五公主,她偏不,还要一意孤行地当什么手帕交。这下好了吧,受到连累了吧?” “如意不过是臣子之女,她的亲事还不能让皇上记挂在心上。皇上也早忘了,可是五公主前去替大皇子说情,惹恼了皇上,偏偏曹秉舟那条疯狗也在场,还趁机煽风点火,提到了如意与五公主交好,至今还未嫁人,只怕更要带坏五公主。” “皇上舍不得跟自家女儿撒火,就只能冲着别人的女儿了。已经明确放下话来,今年如意若是不出嫁,便出家吧。” 温博翰显然情绪上头,那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嘚吧嘚停不下来。 语速又急又快,还把事情讲清楚了,依稀可见他在朝堂之上和其他臣子舌战的风采。 陈婕长叹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显然也是心头不快。 “那你与如意说说?” “我就是不知道如何说,事情已经发生了,骂她也不管用。再说以她那性子,我们在这边着急上火,她可能还拍手称庆,快活地大放厥词,说当尼姑可太好了,她愿意一辈子和菩萨作伴。” 温博翰那是相当了解这个不孝女,陈婕一听之后,也跟着点头赞同。 夫妻俩对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 怎么生了这么个讨债鬼? 一个时辰后,夫妻二人终于携手前来,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她。 温明蕴坐在椅子上呆了片刻,苦恼地道:“有没有那种享福的尼姑庵?” 温博翰瞬间丢了个白眼过去:“你做什么美梦呢,出家人就是要清修,哪怕是带发修行也不可能比你在家当姑娘舒坦。肉别吃了,这些锦衣华服也都舍了,换上素衣木簪,扛着锄头下地种菜去吧!” 他刚说完,温明蕴就戴上了痛苦面具。 清修的生活她也能过,一两年还成,但若是要下半辈子都这样活,对她而言那是相当痛苦了。 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爹,要不你去赵文家问问,我能不能直接带上嫁妆去他家守寡?” 温明蕴忽然想起赵文来了,这个她只见过一次面就扒光了,吊在竹子上的男人,缺点多多,但唯有一点好,那就是已经下地府了。 温博翰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送走。 这个不孝女到现在还惦记着赵文呢!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和你娘来就是问你的意思,已经火烧眉毛了,必须做决定,你是要出嫁还是出家?”温博翰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连和她吵架的力气都没了,直奔主题。 温明蕴长叹一口气,无奈地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出嫁,我的要求很低,男的,听话,然后家里条件必须好,不能成日惦记着我的嫁妆过活。” 程国公府,一处宽敞的院子里,程亭钰正坐在椅子上沉思。 桌上摆着一盘棋,黑白子厮杀得极为激烈。 忽然烛光晃动了两下,一道黑影落在地上,正是他的影卫。 影卫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此刻已经昏迷了。 “把他丢到地上。”程亭钰冷声吩咐。 影卫迟疑了一下,没敢太过粗暴,而是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地上。 “我说丢,重来。”男人没有抬头,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 影卫不敢不听从,再次将人扛到肩上,手直接一松,就听“咚”的一声闷响,那人摔倒在地。 这么大的动静,却依然没闹醒他。 烛光照过去,地上的人拥有一张相当年轻的脸,明显还没完全长开,是个英俊的少年。 此人正是程家大房的少爷,程晏。 只是他眉头紧蹙,眉眼间带着几分戾气,显然昏迷之前正经历着很激烈的事情。 “属下一直跟着,少爷身边的小厮石头被人收买了,给少爷服下了□□,之后弄来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直接往少爷身上扑,少爷就出手打了她。暗地里已经埋伏好人,显然是想等少爷把人打死了,再出来大闹一场。” 影卫言简意赅地说出了大概步骤,程亭钰搅散了棋子,彻底没有下棋的心情。 他的眉头皱起,显然心情不妙,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 “泼醒他。” 这回影卫不敢违逆,直接找来一桶冷水浇下,瞬间少年便睁开了眼。 第27章 027 婚前协议 程晏警惕地看向周围, 待对上程亭钰的视线时。 “爹,我怎么到了这里?”他满脸疑惑。 四下张望片刻,发现这里是爹住的院子, 原本焦灼的心绪忽然平稳了下来。 只是还不等他完全放松下来,忽然就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少年的身体很明显完全扛不住药效,感觉全身血液都往下涌, 那种略显陌生的悸动, 让他措手不及。 他满脸臊得通红, 下意识地夹紧腿,想要伸手捂住。 反应过来之后, 立刻蹲了下去,遮掩住自己的尴尬。 “你怎么了?”程亭钰故作不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语气里带着几分关怀。 面对父亲的提问和视线,程晏更加难堪了,他想起身逃跑,但是药效上来之后,两条腿明显不听使唤。 “爹, 我是不是中毒了?快找大夫给我瞧瞧!”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被喂了春-药, 反而觉得是毒药。 程亭钰闭了闭眼睛, 心中顿感无力, 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傻孩子。 “你不是中了毒药,而是春-药。是要找女人给你,还是找男人?”他沉声问道。 程晏的脸更加红了, 整个人看起来都要冒烟似的。 听到这句话,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 说话都开始结巴了:“我我我、谁都不要!” “没有对症的解药, 你太年轻了,必须把体内的热气散发出来,绕着院子跑圈吧。”程亭钰扬了扬下巴。 程晏点头,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一开始还有些腿软,但是跑了几步之后,就觉得浑身发热,身体的反应更大了,他只能憋红着一张脸继续跑。 程亭钰并没放过他,而是趁他跑步的时候,开始提问。 “谁喂你的春-药?” “不知道。”程晏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想起此事立刻咬牙切齿地道:“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小爷一定扒了他的皮!” 程亭钰嗤笑了一声:“小爷,你连凶手都不知道,就在这儿放狠话,听起来特别像个笑话。” 听到父亲的奚落,程晏更加面红耳赤。 他张嘴想反驳,但却完全站不住脚,已经完全被热意占据的大脑,终于开始转动了,努力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 终于他想起了些许,激动地道:“爹,我想起来了。我吃了几杯酒,觉得有几分醉意,就出来走走。结果在路上遇到一个疯女人,她忽然扑向我,身上还有一股血腥味,是不是她给我下的药?” 程晏仔细想了几遍,今晚发生的事情,唯有这个受伤女子是个变数,其余和寻常一样。 “哦?然后呢,那女子把你扑倒了?” 程晏立刻摇头,还有些美滋滋地炫耀道:“怎么可能?小爷——” 他又想自称小爷,可是想起方才父亲奚落的话,立刻轻咳一声,语气收敛了几分。 “我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给制住?一拳头就把她撂倒了,她连哼都没能哼出声来。” “那这么柔弱的女子,是如何给你下药的呢?”程亭钰轻声询问。 原本正得意洋洋的程晏,瞬间被问住了。 他下意识抬头,就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他的眼神里,总透着一股讥诮。 少年禁不得激,立刻反驳道:“除了她还能有谁?” “她死了。”程亭钰冷声道。 “她给我下药,就该死!” 程晏连步也不跑了,就这么梗着脖子看向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像一头倔驴一样。 程亭钰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头,这孩子没救了。 天真愚蠢,他已经提醒有漏洞,却仍然死不悔改,坚持自己那一套逻辑,还偏偏生在了程国公府,简直是早死的命格。 “该找人教教你,什么叫多长心眼了。”他无奈地道。 这回程晏听懂了,非常不满地抗议道:“爹,你这是在说我缺心眼吗?才没有,先生都夸我聪明。” 程亭钰已经听不下去了,让影卫把这小兔崽子带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夜风吹过,旁边的几棵竹子发出沙沙声。 男人一脸苦恼地坐在那里,脑海里的计划早就成型,只是一想起那人的难缠程度,他就下不定决心。 直到看见儿子蠢成这样,再不遭受一顿阴谋诡计的毒打,估计都不知怎么死的。 “哎,这得下血本。”他咬牙轻叹。 温家开始为三姑娘找夫君了,五公主也被禁足了,她让侍卫送来一封道歉信。 语气恳求地阐述了经过,寻求温明蕴的原谅,对于她恶劣的处境,五公主也相当清楚,还掏心掏肺地支招。 【如意,这天下什么东西不好找,但是男人最好找了。我见多了女子在家时千娇百宠,嫁了人之后一朝跌落,处处小心谨慎,劳心劳力,伺候一家老小苦熬日子。你听我的,不要找什么门当户对,因为高门大户的男人都眼高于顶。 士大夫出身的男人,不一定风光朗月,还可能是个伪君子。 而你嫁过去之后,在家世上无法碾压的时候,连后悔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只能听之任之,成为夫家晋升道路的血肉,任由其敲骨吸髓。 你听我的,就找个顺眼的贫民男子成亲,他只需要听你的话就行,实在腻味了就当养一条小狗,至于所谓的家世地位,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等父皇的气消了,我们就义结金兰,让我母妃收你为义女,封个县主给你当当。到时候在县主府里,你大可以弄四五六七个男人当侍宠,谁也管不了你。】 这封信写得很长,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再加上五公主被禁足,想必心中有许多话要说,一时之间刹不住车。 温明蕴看完整封信之后,忍不住轻笑。 “哎,可恨我不为男子,否则定入公主府,为你裙下之臣。”她轻声感慨道。 五公主的提议太好了,让人心花怒放,但实际操作起来太难。 从第一步义结金兰就有可能卡壳,况且皇上能纵容五公主的享乐,等皇上驾崩,登基的新皇是否能够容忍呢? 她在写回信的时候,红枫递上了一封帖子。 “姑娘,程国公府六姑娘递来的帖子,邀您去喝茶。” 温明蕴一怔,她都没见过这位六姑娘,不过当她拆开帖子,发现里面还附带一颗珍珠,便知道背后想约她的人是谁了。 迎客来酒楼里,还是之前那间包厢,两人相对而坐。 “三姑娘最近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程亭钰正在煮茶,见她落座,立刻奉上一杯茶。 温明蕴不以为意地道:“人生在世,哪有一帆风顺的。不过是一桩小麻烦,很快便能解决,不劳程家大爷挂心。” 男人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下意识抬头与她对视。 女子脸上是浅淡客套的笑容,不曾有半分勉强,很显然她这话不是说谎,而是有绝对的自信。 “哦?女子嫁人乃是终身大事,若是一步踏错,恐怕悔恨终身。我还未曾有哪位女子如此淡然,三姑娘让我长见识了。”程亭钰直接挑明,同时依然还是在试探。 眼前的女人很会演戏,万一是装的呢? 毕竟她活了二十二年,却连一门亲事都没定过,虽说其中大部分原因归结于她孱弱的身体,可温家乃是世代清流,哪怕找不到门当户对的,每年都有那么多新科进士,真要挑的话,绝对有无数上赶着的儿郎。 可温家却从未定下一个,很大可能是这位三姑娘怕去夫家。 夫家哪有待在娘家舒服。 “那是你见识少了。我温明蕴想要的人生,虽说不能完全掌控,但十之八-九总能办到。”她毫不客气地道,脸上的笑容那是相当自信。 程亭钰一时看呆了,眼前人笑颜如花,脸上虽充斥着病容,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这是真话。 两人之间已经交锋过几次,温明蕴身体力行地告诉他:只要她想要,就一定能办到。 “程某想问一句,踏青宴上三姑娘所说的话,如今还作数吗?” 他按捺住忽然有些亢奋的情绪,维持着语气的平静。 “踏青宴上我说得可太多了,你问的是哪一句?” 温明蕴眉头一挑,心底有几分猜测,但是却故意反问回去。 程亭钰苦笑了一声道:“自然是四人相看时说的话。我记得三姑娘当初提过,成亲之后不想自己生孩子,但是得有个孩子给其他人当交代,另外和夫君最好也不要太亲近。程某不才,完全符合你的要求,我有一子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而且我缠绵病榻,别说与你亲近,恐怕活不了多少时日。” “如今皇上又下旨让你成亲,不知三姑娘觉得我可胜任?” 温明蕴放下茶盏,眼中露出几分兴奋的神情。 哎嘿,被我抓住了吧。 程瘟鸡,当初拒绝我的时候,可是相当的大义凛然,如今反悔了想要回头?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dj,快点一首《爱情买卖》送给程瘟鸡,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不可,你不配。”温明蕴冲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然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短短五个字,言简意赅,还顺带踩上一脚。 啊哈,当初被程亭钰拒绝的时候,温明蕴心底可是不爽了许久,而如今能有机会拒绝他,简直神清气爽。 她矫揉造作地撩了一下碎发,准备欣赏男人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的表情。 但是万万没想到,对面的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会给她一抹笑容。 甚至伸出双手,鼓起掌来。 “你最近病情加重了,病傻了?” 温明蕴仔细辨别之后,发现他并不是嘲讽地鼓掌,反而是真心实意。 “没有傻,上次是程某不识抬举,拒绝了三姑娘。就想着怎么也得让三姑娘拒绝一次,才算公平,想来三姑娘如今心情舒畅,而我也能心安了,总不至于一直惦记着此事。”男人起身,认真给她作揖。 温明蕴一愣,哎,老伙子有前途。 竟然是设计好的? “哎,我可没有记恨你啊。”她连忙重申。 “那是自然,是程某惦记着此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表现得相当坦然。 温明蕴看着男人,更觉稀罕。 这老茶男今日转性了,甭管是不是装的,但这脾气是真的好。 “行吧,我的确很开心,你有什么事儿直说吧,若是不难我就帮忙办了。”温明蕴挥挥手。 “我想和你成亲。”男人斩钉截铁地道。 温明蕴眼睛一瞪,这人神经病吧? 刚刚不是已经拒绝了吗?怎么又来一次,合着方才是彩排吗? “程瘟鸡,你是不是耳聋耳鸣啊?”她没好气地道。 结果下一秒,他抽出一个木匣子,直接打开,里面全是银票。 一张一千两,单看那一叠,估计有五十张,总数五万两。 温明蕴咽了咽口水,着实是被他震住了。 干什么干什么,又不是人贩子,她不嫁竟然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呵,五万两也想买我?我的嫁妆可比这多多了。”她不屑地撇嘴。 钱的确很多,五万两已经够一个侯府嫡女的嫁妆了。 要不是温明蕴的外祖父当过盐官,油水充足,当初陈婕嫁到温家来,带了不少银票,后面铺子也赚了不少钱,让她开了眼,否则这些钱就足够让她跟着走了。 “我知道。”男人点头,一本正经地再次掏东西,很快又拍了个木匣子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这回打开,里面全是房契。 “京郊的一处温泉庄子,两处田庄,御金街三间旺铺,浅塘街两间客栈、一处茶楼,还有——” 他又从衣袖里甩出一叠地契和卖身契:“百亩良田,以及我们大房所有下人的卖身契,我的大半身家都在这儿了,只要你肯嫁,这些就都是你的。” 桌上堆着各种契据,还有数张银票,在如此猛烈的金钱攻势下,温明蕴几乎头晕眼花。 她的心跳加速,嗓子发干,开始不停地咽口水。 天呐天呐,好多钱啊,发了发了! 她首先声明,她真的不是什么守财奴,相反她还是及时享乐主义者,就她那闺房里极尽奢侈的布置,不知被温博翰骂过多少次。 甚至在她的人生里,很多事情都能排在钱的前面。 可是当面对这么多钱财利益时,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心动了。 原来被人用钱砸,是这种感觉吗? 她看着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的男人,忍不住啧嘴。 看不出来啊,程瘟鸡,没想到你病弱的身体里,竟然还藏着一颗霸总的心。 或许是在这些金钱的映射之下,让程亭钰整个人都闪闪发光起来,她头一次t到了程瘟鸡的俊美。 实际上她一直知道程亭钰长得好看,但是一直t不到,而此刻无数的金钱堆砌,让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透着帅气。 “此话当真?” “若为假,我们成亲第二天,你就拿着钱守寡享乐。”程亭钰举起三根手指,赌咒发誓。 很显然,他相当了解温明蕴,一击必中。 “艾玛,那我倒希望是假的了。”温明蕴低声嘀咕了一句。 虽然她故意含糊在唇齿间,不让人听清楚,但是程亭钰却听得相当清楚,一瞬间心都在滴血。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恶毒人设不倒! 看着桌上这些财产,他都有一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心理。 “等等,你不会是另有企图吧,等我嫁过去,把我给害了,好夺我的嫁妆?” 温明蕴穿越之前,可看过太多重生文了,女主重生前被渣男各种敲骨吸髓,最后死了连嫁妆都拿不回来,只剩一捧没人收的骨灰。 她可不要当大怨种。 男人一听这话,当场就开始咳嗽起来,嘴角处已经隐隐咳出一丝血迹。 “三姑娘,你觉得我像是活得比你长久的人吗?” 温明蕴眨眨眼,她那诡异的好胜心又冒出来了。 屋内响起了另一道剧烈的咳嗽声,两人先对着嗑了一通,才继续聊事儿。 “我也不见得多康健。” 程亭钰:“……” 他颇为无奈,装病在别人那里无往不利,可一旦到了温明蕴这里,就被压制住。 没有办法,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契约,类似现代版婚前协议。 “三姑娘的担忧,我都知晓,已经提前写好了契约。关于你的嫁妆问题,在第三条,程国公府的人坚决不会用你嫁妆的一分钱,若是你不幸仙去,嫁妆返还温家,程家不取一毫一厘。” 男人将纸展开,铺成在桌上,修长的手指指着第三条。 纸上的字迹十分工整清秀,一如他的皮囊,让人见之忘俗。 温明蕴这回是真的震惊了,程亭钰准备的太过充分,诚意十足。 别说娶她,哪怕娶权贵嫡女都有一搏之力。 她还没听说,成亲前就有哪个男人掏出自己大半身家,说送给妻子。 哪怕有,那也必定是极少数,而且必然是成亲后。 就算前一条满足了,那后一条基本上就是前无来者了。 古代版婚前协议,上面写得相当清楚,不只有对她的嫁妆处置,还有她婚后在程国公府的安排。 比如第一条:温三娘无需在长辈面前立规矩。 只这一点,就瞬间集中了温明蕴的心。 毕竟这是古代出嫁女子逃不掉的命运,哪怕是嫁个软饭男,婆婆如果要摆长辈的谱儿,也绝对够喝一壶的。 “你能做主?”她指着这条问,语气里透着十足的不信任。 毕竟程瘟鸡在程国公府,看起来不是很能打,他自己都做不了主,还能做主妻子的事情? “能。”他点头,态度十分坚定。 温明蕴耸耸肩,也不纠结这一点,继续往下看。 不得不说,程亭钰真的很聪明,哪怕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久,几次见面还都情况特殊,没什么彼此了解的过程,可是他却能大概摸索出她的喜好。 至少这上面的条约,好几条都不符合古代的礼仪规矩,却都恰好戳中她的心思。 她认认真真地看完,最后竟是有些留恋,忍不住伸手在几条戳她好感的条约上摩挲。 “你费心了,我很动心,只差最后一个问题。这么好的条件,你去求娶皇亲国戚之女,也未曾不可。为何选中我?” 温明蕴直勾勾地看着他,问得相当认真。 “我不是在妄自菲薄,只是你给出的这一切,像是甜美的陷阱,引诱天真的羔羊。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单纯好骗的姑娘,为了以后不让我恨你,取你狗命,断你儿子的子孙根,最好说实话。” 似乎怕不够严肃,她又追加了几句话,告知他一旦骗她,后果是何等的严峻。 程亭钰抽了抽嘴角,很好,这个警告完全符合他的预期。 “我想你费些心思,告诉程晏什么叫阴谋诡计。” “什么?”温明蕴彻底惊了,她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男人长叹了一口气:“想必你也听过程晏的恶名,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我之前病重,一年有大半年时间在京郊养病,无暇顾及他,他身边的奴仆被买通,家仆也变成了刁奴看,还有一众捧杀,就养成了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冲动性格。” “他不仅识人不清,还自以为是,把奸人当好友,哪怕我戳穿过几次,明确告知他,他却死不悔改,坚持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之前与三姑娘的几次会面,我发现你极擅谋略,而且能拿捏住各人性格,我希望你能把手段用在他身上,让他认识到错误,明白之前的自己有多么愚不可及。” 他介绍程晏的时候,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显然是恨铁不成钢。 温明蕴听得目瞪口呆,简而言之,就是希望她对程晏耍心机,让这个少年遭受一轮社会的毒打。 这是亲爹吗? “这个理由似乎站不住脚,论耍心机,你也不赖啊,不是和我有来有回的吗?”温明蕴立刻反驳。 都是茶人,谁不知道谁啊,这时候装什么傻白甜, 程亭钰哂笑一声:“几次交锋,似乎我都落于下风,没讨到什么好处。况且程晏是毁于二房之手,有些后宅之事我不好插手,像二房那些阴私肮脏的手段,也是防不胜防。与其成日派人暗中保护他,不如让他知道险恶,自己多长心眼。” 温明蕴彻底呆住了,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是因为想让她教孩子,才花血本想和她成亲。 可是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生,更何况是教了。 “程家大爷,不瞒你说,你给的条件真的很丰厚,很难不让人心动。可是我做生意一向讲究诚信,不能欺骗你。我这个人其实相当自私和心狠,只怕我教不好你的孩子,甚至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温明蕴几乎是咬着牙拒绝了,她的心都在滴血。 但凡是其他条件,她怎么着都要搏一搏,可涉及到孩子,她就不能存在侥幸心理了。 她虽然坚定自己不生孩子,但却也知道孩子的事情重中之重,她不能糊弄了事。 “三姑娘如此坦诚,那程某也有话直说。其实我就是看中三姑娘的聪慧、自私和心狠。” “啊?” “程晏如今这个年纪,已经很难教了,寻常手法根本无用,必须得下狠手。我最怕的是,他被教训了,教训他的人却提前心软,功亏一篑。你只要一直保持着这几个优点,就完全可以胜任。” 温明蕴咋舌,她第一次知道,自私和心狠原来也可以是优点。 第28章 028 双喜临门 包厢内, 程亭钰坐在桌前,手中端着茶盏品茗。 桌上的契据和银票杂乱地放着,温明蕴临走前,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生怕自己一个没把持住就点头答应了。 “主子, 方才有人在偷听。虽然那人穿着常服, 但是看武功路数是锦衣卫的人。” 影卫飘然落下, 跪倒在地, 轻声汇报着。 程亭钰的眉头瞬间挑起:“锦衣卫来做什么?殿试舞弊案的尾巴扫干净了吗?” “主子放心, 全都清除干净了, 不会牵扯到我们的。至于锦衣卫, 属下瞧着不像是为了我们而来,三姑娘离开后, 锦衣卫也跟着走了。” “跟着温明蕴来的?为何?”男人着实震惊了。 温明蕴只是个病弱女子而已,而且她不像他是在装病,身上也是一点武艺都没有,更没有牵扯到前朝的争斗之中, 有什么是值得锦衣卫关注的? “之前温三姑娘狠狠得罪了曹秉舟, 姓曹的心眼不大, 或许想伺机报复。”影卫回复道。 程亭钰眉头紧皱, 心底不禁涌起一股烦躁的情绪来。 被锦衣卫盯上就代表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可是下了血本请温明蕴去治孩子的,却横生波折,怎么能不让人恼火。 “让人盯着锦衣卫, 只要他们不轻举妄动, 就不要招惹事端。” “是。”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行驶, 温明蕴倚靠着车壁正出神。 她从衣袖里将那张婚前协议书拿出来, 和之前不同的是,上面多了个名字。 程亭钰已经写下自己的姓名,只等着她的决定,似乎为了增加筹码,他大方地将契约书交给了她,许诺她随时可以签名生效。 正在出神,忽然马车外传来几声细微的声响。 “你们——”红枫刚说出两个字,就突然没音了。 她顿时警醒,立刻将契约胡乱地收起,再一抬头,车帘已经被人撩开,她瞬间就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眸。 “曹大人。”温明蕴的声音低了八度,语气也极幽冷。 “三姑娘,别来无恙。”男人没穿飞鱼服,而是一身宝蓝色的窄袖圆领袍,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她的身侧,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 “你做了什么,我的丫鬟怎么样了?”她眉头紧皱,伸手撩开窗帘,就见马车已经改了回温家的道路,停在了某个清幽的巷口处。 “他们被我的属下请去喝茶了,安全得很。你放心,我只是想和三姑娘聊几句话,等聊完他们自然会回来。”曹秉舟动作利落地拿起盘中糕点吃起来,看起来相当自来熟。 温明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我爹那日说得可真对,你们锦衣卫办案的本事没有,尽干些偷鸡摸狗的无耻之事。前些日子还捉拿匪徒呢,依我看你们锦衣卫就该自查,保管大半的人都得下地牢。” 她的声音抑扬顿挫,语调却不疾不徐,充满了浩然正气,似乎真的在主持公道一般。 被她这么奚落,曹秉舟倒是没生气,反而手撑着下巴,满脸好奇地看着她。 “都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我一伸手就能将三姑娘搂入怀里,为所欲为。三姑娘却还能指着我说这些难听话,你当真一点都不怕?” 温明蕴挑眉,倒是露出几分期待的表情:“这有什么好怕的,曹大人大可以试试。” 他如果敢搂她入怀,她就敢让他断子绝孙。 当两人拥抱在一起的时候,那亲密的姿势,非常方便她捏爆某些东西。 想她五岁的时候,就能把亲爹盘的核桃徒手捏碎,想必曹秉舟拥有的两颗,肯定不如核桃硬吧。 直接送曹大人当太监,她可太期待了! 曹秉舟对上她跃跃欲试的表情,下意识地抬手,就想给她点教训尝尝。 这个女人当真是不知死活,不想看她如此得意的表情,只想让她哭着求饶。 但是当手快要碰到她胳膊的时候,曹秉舟又硬生生地缩了回来,他感觉后背有些发凉,竟是生出了几分危机感。 要知道他从小就进了锦衣卫所接受培训,学习潜伏、暗杀等技能,经常徘徊在生死线上,对危险极度敏感。 这种忽然生出的危机感,曾经帮助他躲掉无数必死局面,这次虽然来得蹊跷,但是他不想冒险。 曹秉舟忍不住眯起眼睛,他认真观察眼前的女人,明明柔弱苍白得很,实在不懂那股强烈的危机感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曹大人若是没事的话,还请尽快下车吧,我都是要定亲的人了,长时间与外男接触,只怕会对名声有碍。”温明蕴见他临阵退缩,顿时满脸失望。 娘的,只差一点,她就能送一个男人去当太监了。 要不她投怀送抱试一下看看? “三姑娘也注重名声?”曹秉舟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嗤笑一声。 “和其他人在一起,自然是不用那么注重,但是和锦衣卫,那肯定是人人避之不及。”温明蕴真是见他哪里痛,就疯狂戳哪里。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男人的脸色就异常难看。 “我都忘了和三姑娘说,之前皇上把让你定亲的事情给忘了,还是我提醒他才有的此事。”他显然要以牙还牙。 “曹大人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那我真是感谢你多管闲事了,不愧是曹小狗!”温明蕴轻捂着嘴,笑得异常欢快。 特别当她说到最后四个字时,恨不得把幸灾乐祸刻在脸上。 曹秉舟瞬间脸色又黑了,这娘们儿前世是个刺猬吧?怎么浑身带刺,他坐下来统共聊了几句,几乎句句被扎心。 淦! “你和程亭钰私下见面作甚?不会是瞧上他了吧?”曹秉舟被怼得没脾气,终于不再绕圈子,直接进入正题。 温明蕴脸色一沉,“你派人跟踪我?” 她不过刚和程亭钰分开而已,曹秉舟就上了她的马车,甚至大剌剌说出来,简直把有恃无恐刻在骨子里。 “三姑娘不要误会,你的亲事毕竟是皇上交代下来的任务,而我们锦衣卫是为了皇上办事,这属于职责范围内。”曹秉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羞窘,相反还一本正经地解释。 当然说出来的话,相当的不要脸。 皇上只是责令温家尽快而已,根本不可能把这事儿交给锦衣卫处理,锦衣卫负责的可都是朝事相关,就算是扒人墙头搜集罪证,那也是要抓住官员的把柄,好定他们的罪责,怎么可能盯着一个姑娘的亲事打转? “哦,那真是辛苦曹大人了。” 她握紧了拳头,紧盯着男人高挺的鼻梁,默默比划了一下,猜测这一拳捶下去,他会不会死。 “你真的要嫁给程亭钰?那不仅是个病秧子,前头还有个亡妻和儿子,你嫁过去可得拜死人的牌位!”他似乎有些震惊。 对于曹秉舟今日造访的目的,她仍然是一头雾水。 这真的是来关心她的亲事?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曹大人不会是嫉妒了吧?”温明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调侃地问道。 “谁嫉妒了?”曹秉舟立刻反驳,十分的嗤之以鼻。 “哦,我还以为曹大人如此关注我的亲事,是心里惦记着我们俩之前的孽缘呢。毕竟若不是我一直苟活于世,曹大人亡妻的位置可就是我了,以后曹大人再娶新妇,都要祭拜我的牌位了。哎,说起来我的棺材都抬去了,曹大人至今未退还,不会是还对我念念不忘呢?嗯?” 她将碎发挽在耳后,歪着头看他,一副故作撒娇的模样。 曹秉舟直接看呆了,他见过很多面的温明蕴,吐血濒死、阴阳怪气,甚至浑身尖刺的模样,唯独没见过这般的她。 女子修长的手指勾着发梢,唇角轻扬,眼睛里装满了笑意,轻柔的语调像是带了一把小勾子,尽情地撩拨他的心思。 他竟然觉得此刻的温明蕴,存有万种风情,千娇百媚。 温明蕴原本是戏弄人的,结果就见男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紧接着耳朵尖逐渐泛红。 锦衣卫学过表情控制,哪怕是极细微的都能完全掌控。 比如此刻他能直视着女人的眼睛,不让自己躲闪,更不会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无措,可是发热的耳朵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温明蕴眨了眨眼睛,哭笑不得地道:“曹小狗,你认真的?” “没有,我是替你害臊,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曹秉舟轻吸一口气,勉强稳住自己,依然语气坚定地反驳。 该死的,难怪都说色字当头一把刀,他今日才算领会。 见惯了温三娘浑身带刺的反应,如今乍见她柔软温顺的一面,他竟然会心跳加速,察觉到眼前的女人长得相当美丽。 温明蕴没说话,只是故意盯着他看,眼睛一眨不眨的,显然想要让他露出破绽。 不过曹秉舟已经恢复了冷静,他拿起茶壶晃了晃,直接仰头灌了几口冷茶。 “程亭钰不是个好归处。程国公府水深火热,二房污糟得很,只要程家一日不分家,你就不会有安宁日子过。”男人的声音变得幽冷,就连好心提醒,听起来都像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温明蕴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给他:“曹大人,你这话听起来特别惺惺作态。明明提醒皇上逼我成亲的人是你,现在又告诉我程家不安生,让我不要嫁。你是不是盼着我一直不嫁人,抗旨不尊,惹得龙颜大怒呢?” 曹秉舟被她这话一堵,登时又发怒了。 “爱信不信。”说完,他就直接撩开帘子下车了。 很快,外面就传来红枫的询问声:“姑娘,你没事儿吧?” 车帘再次被撩起,红枫紧张地看向她。 “无事,遇到了一条野狗,已经打发走了,回府之后不要在爹娘面前多嘴。” 温明蕴无所谓地摆摆手,红枫立刻点头应承。 程国公府,程亭钰已经收到影卫的汇报,有关曹秉舟强势钻进温家的马车里,与温三姑娘密聊一炷香的时间。 因为四周都是锦衣卫,而且曹秉舟武艺高强,影卫并不敢靠近,未曾听到任何只言片语。 只是多年影卫的习惯,让他在呈上这份情报时,写得十分详尽。 【曹下车时,面色阴沉,心情不虞。大力甩上车帘之后,已然迈步往前却又退回来,将车帘抚平,才转身再次离开。】 程亭钰盯着这两行字,来回看了数十遍,手指不停地摩挲着。 等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字迹已经被汗水弄得模糊不清,指尖上也黑乎乎一团,一如他糟糕的心情。 同样是男人,他虽不太懂风花雪月的浪漫,可是年长曹秉舟几岁,还是能从这两行字中看出曹秉舟隐藏的心思。 或许曹秉舟自己都没弄明白,但是程亭钰已然从抚平车帘这个动作里,窥探出些许的不寻常。 “锦衣卫还真是爱多管闲事,别人的亲事也要横插一手。”他气得一甩衣袖,一根银针从窗户飞了出去。 “咔嚓”一声,院里的竹子又断了一根。 影卫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哎,竹子又遭殃了。 “清点现银,再加五万两的银票。”程亭钰捏了捏眉头,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决定加大筹码。 这管儿子的妻子还没娶回来,筹码就越加越高。 影卫立刻回道:“主子,最近一直加大望京情报的铺陈,分别盘下珍宝阁、烟柳巷等地,上次的五万两都是去当铺当了您的部分珍藏,眼下一两现银都没了。” 程亭钰:“……” 他都这么穷了吗? 没钱的男人还想娶温明蕴?那简直天方夜谭! “去程晏那里挑东西,我记得他书房里摆着一块碧荷砚台,反正他读书也是狗屁不通,先把那块砚台包起来,送去温府。”程亭钰很快就有了主意,直接吩咐道。 “是。”影卫领命而去。 果然羊毛出在羊身上,主子是为了治治小少爷的脑残病,才想着把浑身是心眼的温三姑娘娶回来。 如今用少爷的东西去讨好温三姑娘,一点毛病都没有。 一切都为了早日定下女主人,拼了! 温明蕴第二日收到砚台的时候,着实是有些惊讶的。 昨日程亭钰给的诚意已经很足了,今日却又送礼物过来,完全彰显了他势在必得的决心。 她把玩着砚台,这块砚台极具意趣,元素颇多,既有荷花又有蜻蜓,十分的赏心悦目。 明显灵感是来自杨万里那首诗《小池》的后两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她立刻倒入墨水研磨,发现伴随着墨被磨开,荷花的颜色竟然从粉色变成白色,一如这墨汁的颜色由深变淡,相得益彰。 顿时她就爱上了,主动开始练起字来。 “姑娘,您练字怎么尽写自己的名字了?”绿荷端着燕窝进来的时候,一眼瞧见她写完的纸,顿时噗嗤笑出声来。 温明蕴这才恍然,她看着写满了几张纸的姓名,忍不住苦笑。 啊,程瘟鸡不愧是个老茶男,连这点都算计到了。 她写字的时候脑子放空,完全是情不自禁地写名字,显然还是惦记着那份契约。 她想在那份契约上留下姓名。 “姑娘,老爷来了。”外头又小丫鬟通传。 温明蕴正坐在椅子上吃燕窝,温博翰已经快步走进来。 “如意,陛下今日退朝前多看了我两眼,肯定又是在暗示,你有没有主意?”他急声询问道。 温明蕴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爹不能要了,自从皇上旧事重提她的亲事,亲爹就活在草木皆兵的世界里。 退朝的时候,皇上看谁他怎么知道,还非要默认就是看他,完全一副心里有鬼的状态。 “爹,你别急,我目前已经有了章程,再过几日就会有决断。” “此话当真?” “当真。” 温博翰听到她的保证,顿时大松一口气,他的目光一扫,瞬间就停留在砚台上,三两步走过来,立刻伸手摸着砚台。 “这砚台哪儿来的?与张天成大师雕的碧荷池砚一模一样,不过那枚砚台已然丢失多年,这是仿品吧?” 他迫不及待地重新开始研磨,当看到荷花颜色的变化时,整张脸都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来。 “真是失传已久的碧荷池砚啊,万千文人都得为此打破头啊!” 温博翰抱着砚台,先是怔愣当场,紧接着欣喜若狂,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满屋子的人都看呆了,老爷最是守规矩,年轻时就被人夸赞老成持重,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显露痴狂状态,这要是被他的同僚看到,得惊掉大牙吧。 “闺女,这是怎么来的?” “别人送我的礼物,只是这般贵重的话,恐怕我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可以 第29章 029 正夫平夫 皇上一听说他也求赐婚圣旨, 顿时来了兴趣,毕竟曹秉舟年少时期就表现优异,在锦衣卫里做事, 九五之尊还是比较了解这个属下的。 曹秉舟今年二十有五, 其实已经不算小了, 要是在寻常人家, 估计都开始抱娃了。 可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亲事并不是由媒妁之言和父母之命说了算的,而是得皇上点头。 但是由于锦衣卫臭名昭著,而曹秉舟平日里更是凶神恶煞, 疯狗恶名远播,世家大族不愿意和他有牵扯, 小门小户倒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可又着实配不上曹秉舟, 所以他这亲事就耽误了下来。 再者曹秉舟一心扑在事业上, 看起来要为锦衣卫奋斗终生的模样,这回竟然主动请求赐婚, 着实是勾起了皇上的好奇心。 “不知你看中哪家的姑娘了?”九五之尊问。 “回皇上的话,是温家三姑娘。” “谁?”皇上一惊,只觉得这人无比耳熟, 又问了一遍。 “温家三娘子。”曹秉舟又说了一遍。 皇上看向旁边的程亭钰, 道:“程亭钰, 你方才说要娶哪位姑娘来着?” “回皇上的话,是温大人之女。” “温博翰有几个女儿?”皇上的心底已经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来,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选择向一旁的太监询问。 薛德能坐上太监总管的位置, 自然对这些小道消息十分了解, 连忙回答:“温大人有三女,前两位姑娘已经出嫁了,唯有三娘子待字闺中,今年二十有二。之前皇上还催过温大人,让他尽快把三娘子嫁出去。” 皇上:“……”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宫人都低垂着头,心里想着这位温三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仙女,怎么一来就来两个求赐婚的男人,还恰好撞到了一起。 “温博翰有庶女吗?”九五之尊问了一句。 “回皇上的话,并无。” “你们俩求娶同一人?那个——”皇上终于忍不住挑破了,说到这里,还诡异地顿了顿才道:“温三娘?” 当着两位求娶之人的面,九五之尊没好意思把“嫁不出去”这几个字说出来。 可问题是温三娘之前的确没人娶啊,听说常年生病还性子古怪,五公主离京之后,温三娘就独占鳌头,成为望京贵妇口中的“那个女人”,江湖始终都有她的传说,足见她有多奇葩。 就连一向紧守本分完美无缺的温博翰,都因此有了把柄,那就是他那砸在手里的小女儿。 然而今日,一向是“狗不理”状态的温三娘,忽然摇身一变,成了香饽饽。 “陛下,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是草民先开口向您求旨的,还请您能够成全。”程亭钰当场撩起衣摆,直接跪了下去,言辞恳切地道。 “皇上,微臣对温三姑娘一片痴心,天地可鉴,还望皇上看在微臣还未成亲的份上,能够成全微臣。”曹秉舟脑子一热,也跟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开始了争抢。 实际上他现在脑子都有些发懵,他其实说了谎,和温三的几次交锋,顶多让他产生了在意的情绪,还不至于一片痴心的地步。 那日在得知温明蕴属意程亭煜时,他心底隐隐生出几分不悦的情绪。 他提醒皇上要逼迫温三嫁人,就是为了看她无人问津的凄惨模样,然后被天下人耻笑,到时候他再出现奚落她一番,让她向自己求饶,他再助她向皇上求情。 可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连第一步都没实现,温明蕴就找到了下家。 当时他只觉得心口憋得慌,丝毫没犹豫,就做了违反纪律的事情,直接上了她的马车。 连后果都没有考虑,这要是被温博翰知道,肯定又会追着锦衣卫疯狂输出,可是那时候他只想问个清楚。 等见到温明蕴的态度,得知她可能真的要和别人定亲时,他的心里忽然就不舒坦起来。 像是当初刚进卫所培训,每人用佩刀练武,他特地在自己的刀上做了记号,结果有一日他来迟了,那把刀却被别人拿去用了。 这把刀明明是他的,为什么要来抢? 当时按照他和温明蕴敌对的状态,原本应该嘲讽她,说两个病秧子天生绝配,可是他没有,反而提醒她程家水深,巴不得把这门亲事给搅散了。 程亭钰算什么东西,他这个小身板,也配让温三怼吗? 估计温明蕴刚开始输出,就把他给气死了吧。 再后来他被温明蕴气跑了,可是这事儿却像是心魔一般,深深地困扰着他。 但凡想起温明蕴如那日马车里一般,对着程亭钰笑得风情万种,他就难受。 就像是那把被他做了记号的刀,却握在别人手中一般,扎的他难受。 可是他又不懂为什么? 这种情绪来得太过突然,而且还是第一次,他无人可问。 本想着仔细想清楚再说,可是程亭钰却不给他机会,直接来宫里求赐婚圣旨了。 他当即便跑了过来,甭管他什么心思,但有一条很清楚,那就是他不愿意让温明蕴嫁给程亭钰,或者其他男人。 温三娘再不听话,再牙尖嘴利,那也只能怼他一个人。 他娶回家慢慢怼,等他以后想清楚了,不想让温明蕴怼他,而是始终保持着马车上巧笑倩兮的模样,他就威逼利诱,使尽浑身解数让她就范。 曹秉舟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毕竟他是锦衣卫出身,最擅长耍手段治人了。 哪怕温明蕴很难治,但他们拜堂成亲之后,可以有一辈子让他来想清楚,让他们好好磨合。 殿内的气氛已经越来越紧张,好好的金銮殿完全成了两人自我推销和互相攻击的场地。 “皇上,草民与温三娘相识,并且心悦她已久,连五公主殿下都知情的。而曹大人说对三姑娘一片痴心,依草民看分明是别有居心,他与温家有私怨,望京谁人不知。草民来求赐婚圣旨,他也立刻冒出来,依我之见,他并不像恋慕别人,倒像是要把人带回去折磨。” 程亭钰不惜搬出五公主来,并且毫不客气地踩上一脚。 “皇上,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微臣的确与温家三姑娘有怨了,但是后面微臣已然转变了想法,发现三姑娘乃是巾帼英雄,并不是普通女子可比,臣爱慕她实属正常。倒是程亭钰,明明是个病秧子,没几日活头,并且还有过妻子,是个二婚,却要将三姑娘娶回去,这根本不是结亲,倒像是结仇的。” 曹秉舟不甘示弱,立刻将他和温明蕴之间的针锋相对,先包装一下,整得还挺像样。 当然攻击程亭钰的时候,也丝毫不嘴软。 程亭钰冷笑:“呵,难怪公主殿下叫曹大人为曹小狗,的确适合你。” 曹秉舟轻嗤:“哼,公主殿下没给你取外号,不过据我所知,三姑娘叫你程瘟鸡,很明显对你不满。程家大爷这副娇躯,只怕都等不到成亲那日。” “这就不劳曹小狗费心了,为人处世要守礼,不要总对着人狂吠。” “哦,程瘟鸡客气了,你平时撒尿的时候多照照自己。” 两人开战得猝不及防,而且战况升温得极快,根本不容忍有反应的机会,几乎一眨眼就打得难分难舍。 大殿之内无人说话,连呼吸都死死屏住。 哪怕是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都竖起耳朵,静心屏气地听,生怕错漏一个字。 啊,这才说了几句,就骂起来了啊? 还骂得这么难听,程瘟鸡和曹小狗,别说都挺形象的。 整个大殿的人,都觉得开了眼。 原来男人吃醋互骂的时候,面容是如此丑陋不堪。 纯纯泼男骂街了属于是。 眼见两个人都怒从心起,已经站了起来,并且不再是卑躬屈膝地对着皇上,而是面对面,你来我往地互骂,极尽嘲讽之能。 往常总是威严肃静的龙乾宫大殿之内,此刻充斥着此起彼伏的“程瘟鸡”和“曹小狗”,现场演示什么叫鸡犬不宁。 “咳咳咳,两位。”九五之尊轻咳了一声,试图挽救一下气氛。 虽然他也想看八卦,但还是阻拦一下吧。 主要是差距太大了,往常赫赫凶名的锦衣卫指挥使,如今在骂对方是个二婚老男人,还有个拖油瓶儿子,祸害花季少女,着实让人咋舌。 而成日苍白病弱的程家大爷,疯狂冲着对方输出,说他是个目中无人、残害忠良、冷血无情的暴徒,以后绝对祸及妻儿,纯属拉人下地狱。 就这么一长串的句子,程亭钰在说得时候,一口气全部说完,面不红气不喘。 九五之尊几乎以为,他要痊愈了。 什么神医医圣,此刻在男人掐架的时候,都弱爆了。 至少他们无法让程亭钰看起来如此健康,果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父皇父皇,听说曹秉舟和程亭钰为了夺取如意的芳心,都打起来是不是?”外面传来一阵轻盈娇俏的声音,很快急切的脚步声靠近,五公主依然提着裙摆冲了进来。 “皇上恕罪,奴才没能通传。” 五公主身后还跟着个小太监,此时脸色苍白地求饶。 皇上摆摆手,让他下去。 “小五,朕不记得解除你的禁足令。”九五之尊颇为威严地道。 “父皇,我都待在宫里许久了,整个人要发霉了。况且这么大的事情,儿臣肯定要来亲眼瞧瞧的。毕竟这两个可都是差点成为我的男人,而他们心悦之人乃是我的手帕交,儿臣如何能错过?您就让我留下来吧。” 五公主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撒娇和耍赖意味,要是礼部和御史那些臣子们在场,估计又得气到之乎者也。 九五之尊挥手,薛德立刻有眼色地让人端来椅子,伺候五公主坐下。 “你们方才骂到哪儿了,不用顾忌本宫,快继续呀!”她边说还边抓了块糕点吃起来,仿佛是在看戏一般。 “皇上,微臣年纪轻轻、相貌堂堂,身体康健,至少比程瘟鸡活得久,光这一点就胜他千百倍!”曹秉舟轻咳一声,终于记起殿前礼仪,面向皇上推销自己。 “的确的确,曹小狗一看就知道腰好肾好身体好,用起来放心安全还舒爽。”五公主又抓了一把瓜子,跟着疯狂点头。 她的视线也放肆地在男人身上扫了一圈,着重停留在他的腰上。 啧啧,指挥使的腰,是夺命的弯刀。 想当初她就是看中了这条,才想着把他收进公主府,肯定超持久耐用。 察觉到五公主放肆的眼神,以及这颇为露骨的话语,曹秉舟的耳朵又开始发热了,又羞又恼。 “小五。”皇上冷声提醒。 五公主立刻把视线收回来,严肃保证道:“父皇我知道,朋友夫不可扑。儿臣最有义气了。” “朕让你慎言!”九五之尊瞪她一眼,火气已经逐渐涌上来了。 他这是造的什么孽,怎么生出了这个闺女。 连儿子都没这么厚脸皮,敢在他面前说出这么不体面还下流的话来,可是五公主却能,而且还丝毫不以为耻。 甚至光看她那坦荡无辜的表情,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在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呢。 “皇上,草民虽病弱,但是风姿绰约,器宇不凡,若论样貌俊美,吊打曹小狗十个来回还带转弯。就凭他也配自称相貌堂堂?和草民比起来,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程亭钰自然不甘示弱,来而不往非礼也。 五公主马上开始鼓掌,情绪高涨地道:“太对了,程郎这张脸这身形,哪怕明知他是无用的病秧子,我也会馋。每日对着他,都能多干两碗饭。呜呜呜,本宫的病弱美人啊!边吐血边——” 她明显克制不住了,开始说一些虎狼之词。 也多亏谨记自己身处龙乾宫,旁边还坐着虎视眈眈的父皇,没敢把更过分的淫-词艳曲说出来。 “娉婷。”九五之尊开口了。 五公主马上缩了缩脖子,主动捂住嘴,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 温博翰正在府衙伏案办公,忽然龙乾宫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皇上传召他。 他瞬间打了个哆嗦,立刻想到皇上这是要过问如意的亲事了,已经是第三回了,无论怎么说也躲不过去。 他感觉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心里都一片冰凉。 走进龙乾宫的时候,除了龙椅上的九五之尊,还有坐在一旁吃茶的五公主。 他立刻行礼,忍不住悄悄扫了一眼五公主。 毕竟这是女儿手帕交,果然五公主也在看他,两人对上视线之后,五公主冲他兴奋地点点头,一副遇上天大喜事的表情。 他顿时一头雾水,笑得这么开心,理应不是什么坏事儿吧? “温爱卿,朕找你来是想问一问,你家里可有庶女?” 温博翰更加摸不着头脑,怎么又提起庶女,他虽疑惑却还是老实回答:“回皇上的话,并无。” “那可有外室之女?”九五之尊打了个直球,似乎怕激起温博翰的逆反之心,马上解释道:“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两桩好事儿要落到温家的头上,若是还有其他女儿,必须如实说来,免得铸下大错。” “皇上,微臣与夫人乃是少年夫妻,情投意合,别说外室庶女,就连个通房也无。除了小女之外,家中就只剩下幼子,再无其他儿女,还请皇上明鉴。”温博翰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九五之尊忍不住皱眉,最终轻叹了一口气,没辙了。 原本他还想,要是温家能再有个女儿,怎么也得安排一人一个,要不然真不够分的。 偏偏这温家就只剩下温三娘和温青立了,总不能让这小儿子嫁了吧。 温博翰正是一头雾水的时候,皇上便让那两人出来,自然有人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通。 他站在大殿之内,整个人犹如风中的树叶,摇摇晃晃起来,晕头转向。 啊?有两个男人来向皇上请赐婚圣旨,还都是看上他家小闺女了。 如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炙手可热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毕竟当看到曹秉舟那一刻,温博翰委实笑不出来。 “曹大人心悦我温家姑娘?”他直接冷声质问道。 曹秉舟的进步一顿,一时之间生出懊恼的情绪,为何偏偏是温家女,他和温博翰的私怨越结越大。 可仔细一想,若不是他当初要抓温博翰,也不会遇到温明蕴,只能说冥冥之中皆有定数,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孽缘。 脑海里冒出这些念头之后,曹秉舟顿觉有底气了,他和温明蕴是有缘分的,月老的姻缘线肯定早已牵好,他怕什么。 “温大人,之前多有得罪,我先给你赔礼了。我的确爱慕温三姑娘,还请你成全。” 曹秉舟俯身,连忙给他作揖行礼,态度恭敬。 这还是温博翰第一次看到,曹秉舟对他主动低下头颅,不再是之前那副趾高气昂、阴阳怪气的模样,相反十分谦逊,乖巧得像是温博翰教过的学生一般。 温大人先是心情复杂,他竟然是靠女儿才拥有的这一切,但紧接着就是暴怒。 他根本就不相信曹秉舟的话。 “曹大人贵人多忘事,我之前就在陛进你曹家的门。活着的温家女,你休想!”温博翰言辞犀利地道,掷地有声,显然完全没有回旋地余地。 曹秉舟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漆黑。 “温大人,我仰慕三姑娘已久,你若将她许配给我,哪怕她出嫁,我也定让过上和娘家一样的生活。”程亭钰走上前,也冲他作揖。 男人高大的身形还是很能唬人的,至少此刻他不是有气无力,看着还挺有精气神。 特别是他后半句承诺,让温博翰忍不住挑起眉头。 年纪大的男人,果然很懂把握人心。 程亭钰许下的承诺,不是天花乱坠,纸醉金迷,而是让温明蕴像在娘家一样生活。 听起来简单又朴实,可是却直中靶心。 如意迟迟不愿意嫁人,就是因为看透了女人出嫁后的生活。 她是官家女,低嫁如二姐,也吃穿不愁,奴仆成群,可所受的苦楚依然只多不少。 嫁人之前,她只是别人的女儿、姐妹;而嫁人之后,她就成了别人的妻子、母亲还有儿媳。 对于古代的她来说,这仿佛是多了三道枷锁,每一道都让她沉重。 而程亭钰却敢许诺,不提他办不办得到,至少他有这个思想和意识。 就连温博翰年轻时都办不到,他认为都是理所当然的,直到看着夫人挣扎着怀孕生孩子时,他才能切身体会到。 “这话我爱听,不过如意再如何,也不能委屈去当别人的继室。更何况程家小少爷的名声,可谓如雷贯耳,小女的身子只怕熬不过他一拳头。” 温博翰只迟疑了片刻,就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笑话,眼前这老伙子看起来就浑身心眼,他家柔弱不能自理的小闺女,怎么可能是对手。 哪怕程亭钰的确掌握了决胜密码,可温博翰觉得,他之所以能懂,也是因为亡妻才体会到的,温明蕴去当继室,天生就矮人一头。 程亭钰的脸色更加白了。 为什么他的成亲之路如此坎坷,他花了好多钱的,都把那不孝子的宝贝送出去了,难道不配拥有一个服务吗? 程瘟鸡面色苍白如纸,曹小狗脸色暗沉如碳,两人一黑一白,犹如黑白双煞,僵硬地站在大殿之内,神色萎靡。 皇上和五公主看了一场好戏,父女俩对视一眼,都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来。 好家伙,竟然全都拒绝了? “温大人,你怎么能都拒绝呢?不再考虑一下吗?”五公主忍不住发问。 温博翰轻咳了一声,对着皇上作揖道:“皇上,微臣恳请您回绝两位的请求。小女身子柔弱,恐怕镇不住两位大佛,还请他们另择佳偶。” 九五之尊顿时有些意动,毕竟温家女只有一个,而且两人同时求上门来,赐婚给谁都不妥当。 实际上皇上内心偏向曹秉舟,毕竟是对他忠心耿耿的疯狗,况且温家与曹秉舟不睦,也不怕两家勾结。 只是温博翰放出来的话太狠,死人才嫁曹秉舟,九五之尊就歇了说和的心思。 至于程亭钰,他爹程将军在世时,战功赫赫,只是功高盖主,一直不为皇帝所喜。 后来死于战场,皇上已经赐下诸多赏赐,程国公府又无成器的后人支撑,皇上自然不想为了他,而寒了曹秉舟的心。 只是九五之尊同意的话还没出口,五公主就拍案而起。 “温棺材板,你要不要听听你讲的什么鬼话?你都不过问如意的意见,就直接替她做主,你如何知道她心中所想?还有你瞧不上他们俩就直说,还得要贬低如意,说镇不住他们。这俩人一只鸡一条狗,算什么大佛?如意怎么就镇不住了,伸伸小指头就能把他们按死!我不允许任何人说如意不好,哪怕是她亲爹!” “再说,既然他二人都心悦如意,三人一起又不是不行,一个正头夫君,另一个当侍夫好了。”五公主理所当然地道。 皇上听得已经龙颜大怒,急声吼道:“娉婷,你说得什么鬼话!” “好吧,曹秉舟是父皇的宠臣,父皇心向小狗,那就不让他侍夫。程亭钰为正夫,曹秉舟当平夫。两人平起平坐,若是以后有孩子,谁优秀谁当嫡子。这总行了吧!”五公主一见皇上这脸色,立刻改口。 她还是很了解老父亲的,眼前这两个男人里,父皇偏疼小狗。 但是她就站程郎,虽说一比一平,但她是如意的手帕交,有绝对优势。 第30章 030 偷鸡摸狗 温明蕴坐在树下, 桌上摆着一壶桂花酿,并几道清口小菜。 今日程亭钰说好去求赐婚圣旨,大好的日子, 自然要小酌一杯, 庆祝一番。 她拿起酒壶,想再给自己倒一杯的时候, 却发现酒壶空了,她不满意地晃了晃,正准备让人再给她来一壶, 就见红枫急匆匆地过来。 “姑娘,别喝了,老爷过来了。” 温明蕴眉头一皱:“这大白天的,爹还没下值啊, 怎么就过来了?” “翠枝快打盆冷水来!把酒壶撤走!” 红枫连忙吩咐小丫鬟收拾东西,又用锦帕沾了冷水,擦拭着温明蕴发热的脸颊。 她显然正喝得微醺,满脸通红, 而且反应也变得迟钝了下来,显然是没意识到被抓包的风险。 “姑娘,您看着奴婢, 把眼睛瞪大,眼神不要迷离!”红枫一看她这副外露的醉态,立刻觉得不行,忍不住捧着她的脸。 温明蕴下意识听着指令,当场把眼睛瞪圆了, 像一只受惊的猫咪一样。 要不是场合不对, 红枫就要被她逗笑了。 “喝口茶润润嗓子, 千万不要说漏嘴,别提酒的事情啊。” 红枫再三叮嘱,温明蕴点点头,乖巧得不行。 “如意,今日皇上传召我进宫,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温博翰还穿着朝服,显然是根本来不及换下,就赶紧过来跟闺女汇报了。 “什么?”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在温博翰没怎么在意,就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通,直到复述一遍,仍然气得面红耳赤,足见他受了多大刺激。 亲爹的话又急又密,再加上他情绪激动,扯着嗓子嘶吼,听得温明蕴耳朵嗡嗡作响,脑子几乎不运转了。 “五公主最后那番话,把皇上气得绝倒,皇上还让我用规矩礼仪训斥她。这要是别人的事情,我肯定当仁不让,可这涉及到你了呀,让那两个瘪犊子言语上吃点亏又怎么样?又不会少块肉……” 温博翰边说边撇嘴,显然这会儿他对偏心的皇上也有意见了。 五公主果然说得对,皇上就是心疼曹秉舟了,所以连说都不能说。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他说了那么多,结果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温博翰看过去,就见温明蕴脸色发红,眼睛瞪得圆圆的,怎么看在么不正常。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身子又不舒服了?” “爹,你说得太快了。”她忍不住抱怨。 温博翰为了观察她,稍微走近了些,等她一张口,忽然就闻到了一股酒味儿。 桌上被红枫放了一个香囊,就是为了遮掩住酒味,可是如今凑得近,还是露馅了。 “哪来的酒味?你喝酒了?”温博翰脸色一变,语气颇为严肃。 “没有啊,嗝——”不知道是因为撒谎,还是太过紧张了,好巧不巧的,她竟然开始打嗝了。 这回哪怕放几个香囊,也没什么作用了,酒味瞬间蹿了出来。 “好啊,你个不孝女,我在宫里替你担惊受怕的,你竟然还在家里喝酒,看这样子还喝了不少,这都醉了。” 温博翰举起手就要揍她,温明蕴站起身就开始跑。 他被气糊涂了,她喝得智商下线了,两个人就这么绕着石桌转圈,竟然谁也没发现不对劲。 最后还是温明蕴跑累了,智商重新占领高地,她聪明地发现只要有东西挡着中间,哪怕不用跑步,也能隔开亲爹的巴掌, 于是她弯腰,双手抓住石桌,轻而易举地搬了起来。 一众丫鬟正赶过来阻拦,红枫还扬高了声音喊道:“老爷,别追了,我们姑娘今儿身子不舒服,待会儿又要咳血了,到时候——” 但是当温明蕴将石桌举起来时,所有人都石化了,院子里除了风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红枫瞬间住了嘴,抱歉,说不下去了。 面对力能扛鼎的姑娘,再卖惨真的说不过去了。 场上众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都不动弹了,就怔怔地看着那个双手举着石桌的女子。 偏偏喝醉的温明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在为自己阻止了爹的追打,而沾沾自喜。 “你——手臂没事吗?”温博翰脸色急变。 “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儿?i" strong。”她还飙出一句英语。 当然温博翰是完全听不懂了,只是满脸震惊地看着她,总觉得眼前的小闺女似乎变了个人一样。 更甚者,温明蕴还只用单手举着,另一只手则拿起桌上的香囊嗅了嗅,直接扔进了红枫的怀里,颇为嫌弃地道:“怎么不是桂花味儿的?这个太刺鼻了。” 红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劝着她把桌子放下。 通过这一遭之后,温博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合着她还是个大力士? “温明蕴!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骗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婕原本想进来瞧瞧情况,结果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他这暴躁的咆哮声,瞬间停下脚步。 “咱回吧,老爷发这么大火,就不去触他的霉头了。” 她倒是不担心闺女,主要是父女俩交战的时候,温博翰基本上就没赢过。 次日,宫里来了个太监接温明蕴进宫,说是贵妃娘娘想瞧瞧她。 陈婕一直很紧张,塞给太监不少银两。 “温夫人请放心,三姑娘与五公主是手帕交,贵妃娘娘早就有所耳闻,也很喜欢三姑娘呢。”前来的太监笑眯眯的,态度那是相当好。 这是温明蕴第一次进宫,大烨朝的宫殿气势恢宏,很像是影视剧拍出来的那种氛围。 不过她也只是用余光打量,眼神并不随意乱飘,身姿挺拔。 接她进府的太监,正是伺候贵妃的大太监李成,他原本还想着,这小娘子病弱又没经过事儿,头回进宫,定然吓得不行。 万万没想到,人家气定神闲,闲庭散步的样子,仿佛是来旅游观光的。 若是温明蕴知道他的心思,必然会点头认同,她颇有些暑假去故宫游览的心境。 “民女见过贵妃娘娘。”温明蕴认真行礼,动作到位,挑不出一丝错来。 贵妃悄然打量了一眼,暗中点了点头。 不愧是礼部侍郎的女儿,这礼节一丝不差,像是由宫里老嬷嬷□□过一样。 只是这样一个守礼的姑娘,如何跟小五处成手帕交的? “请起,赐座。三姑娘不用客气,你与小五是至交好友,本宫早就想见见你了。”贵妃显得很和善。 “那是公主殿下抬爱。” “她那性子,能与她交好的姑娘,都是脾气好又善良的孩子。”贵妃夸了她一句。 或许是对她太好奇了,贵妃询问了不少问题,关心她的吃穿用度和身体,温明蕴都一一应答。 “今日请你过来,其实是皇上的意思,想必温大人回去已经与你说了,那两位你可有相中的人选?” 客套了许久之后,终于进入正题。 温明蕴假装娇羞地低着头,表现出几分不好意思。 她刚要张嘴回答,就听贵妃又开口了:“姑娘家对于亲事害羞,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女人嘛,总是要嫁人的,况且求娶的两位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儿郎。” “你和娉婷既是手帕交,本宫就托大一回,把你当成亲女儿教导,说说心里话。” “民女求之不得。”温明蕴乖顺地点头应承。 其实她光听那句经典的“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就已经知道她们俩三观不合,贵妃说出来的话,恐怕她不太爱听,不过身份摆在这儿了,她也只有认真听讲。 “曹秉舟是皇上的宠臣,年轻有为,未来不可估量,而且他家中无甚亲人,你嫁过去就自己做当家娘子,不用受什么罪。再者他身体康健,武艺了得,日后生下来的孩子,也更强壮些。至于程家大爷,长得倒是不错,只是身子骨太弱了些,程家又一摊子事儿,你还是去当继母,恐怕不是什么好去处。” 贵妃娘娘语重心长地道,这几句话的确算是肺腑之言,也有可取之处。 不过不该由贵妃说出来,她是上位者,还是头一回与温明蕴见面,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就有些压迫的意味了。 “母妃,如意是不是来了?” 温明蕴正在斟酌语气,如何回绝的时候,五公主已经跑了进来。 “哎呀,真的来了,母妃你也不派人告诉儿臣一声。”五公主一见到她,满脸笑吟吟的。 她先给贵妃请安,之后便直接冲过来,与温明蕴抱个满怀,看起来十分想念。 “你昨日当着外男的面儿胡说八道,你父皇很生气,让你禁足,怎么又跑出来了?是不是真的想吃板子?”贵妃瞧见她,脸色都变了,恨铁不成钢地道。 “父皇那么疼我,肯定舍不得打我。况且今日是有大事儿,哪怕我被打,也要来亲眼见证。”五公主颇为豪迈地道,对手帕交是真的够义气。 “如意,小鸡和小狗你选谁啊?本来我是想让你鸡狗双全,左拥右抱的。可是你爹都不问过你,就严词拒绝他二人,闹得鸡鸣狗吠、鸡飞狗跳。”五公主握住她的手,好似搬来了成语大全。 温明蕴忍不住笑了,不禁问道:“怎么鸡鸣狗吠、鸡飞狗跳了?” “就是瘟鸡咯咯地叫,小狗汪汪地吠。被他那鸡蛋里挑骨头的一通说,谁能受得住,鸡差点飞了,狗也跳没了。”五公主简直是成语新说。 “小五,慎言!”贵妃冷下脸,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母妃,这是你的寝宫,我说什么不会漏出去的,况且如意是我手帕交,自然要说心里话。”五公主并不当一回事儿。 “哎,如意,你还是赶紧做决定吧。要我说他们俩也真不是东西,怎么就偏偏赶到一块儿了,两男争一女,明明你才是无辜者,可若是传出去,名声受损的只会是姑娘家,两个男人则美美地被人调侃风流,说不定还有人赞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呸,这要是换成女人,都得被千夫所指呢!” 五公主长叹一口气,显然是很担心温明蕴。 她自己养面首时,从来不会考虑名声问题,甚至御史骂得越狠,她越能玩出花儿来。 但是为了温明蕴,她也开始思考女人的名声了。 当着贵妃的面儿,其实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努力憋笑。 五公主以为她是在默认,顿时更加激动了,搞男人的本能再次苏醒。 “你也觉得他俩都不是东西对不对?哈,男人嘛就是不能惯着,他们算老几啊,说赐婚赐婚吗?我看都配不上你,你爹之前说得也对,全都拒绝了。不过他们既然对你有情,作为温顺听话的女人,你当然也不能对他们无义,必须得回应他们。只是他们不配娶你,你不如就偷咯。” “在同一条街上买两处宅子,鸡住街东头,狗住街西头。日日偷鸡又摸狗,共赴三娘约。” 五公主越说越兴奋,甚至诗兴大发,忍不住起身吟诗一首。 温明蕴终究是没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真字面意义上的偷鸡摸狗。 她在心底疯狂给李之仪道歉,五公主这首词明显是改编了《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人家好好一首情意绵绵的诗词,被她这一改,面目全非。 “放肆!”贵妃终究没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盘子里的橘子,都骨碌碌滚落满地。 殿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安静,贵妃显然真怒了,她柳眉倒竖,一双眼睛燃烧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喷射出来。 “娉婷,你现在就出去,不用本宫请侍卫们把你抬出去吧?” 贵妃的语气很严厉,完全是不留余地。 “母妃,为何如此生气?我那日在龙乾宫放肆许久,父皇都没让侍卫撵我滚蛋,您的脾气倒是比父皇还大!”五公主笑意收敛,轻扬着下巴,一副桀骜不驯的态度。 “你敢拿你父皇压我,反了天了!” “我说的是事实!” 母女俩当着外人的面就吵了起来,面对贵妃的怒火,五公主丝毫不退让,甚至还故意和她呛声。 温明蕴自然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皇家本来就水深,看样子这其中另有隐情。 不过此刻不是争吵的时候,她要脱困。 “娉婷,我第一次进宫,完全是乡下丫头来开眼界的。回去之后,我母亲肯定要问我的,你有没有什么礼物让我带回去炫耀?”她连忙上前,握住了五公主的手。 表面上看起来,她在温声细语地劝慰,实际上她将一张叠好的纸,塞进了五公主的掌心。 五公主眉头一动,皱了皱鼻子:“好吧,我为你准备了很多礼物呢。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 “好。”温明蕴笑着点头。 “母妃,儿臣告退。” 贵妃娘娘并不吭声,倒是五公主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母妃,如意是我最好的朋友,您别为难她。” 贵妃又想发火,可是五公主已经转身离开了。 刚出了瑶华宫,五公主便找机会展开宣纸一看究竟。 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属意程亭煜,唯恐上意不允。娉婷,求你助我!狩猎曹小狗。 五公主眨眨眼,将纸仔仔细细地叠好藏在袖中。 “你我之间何须求,我必然助你!” 殿内,贵妃连灌两盏冷茶,才压下心底的恼意。 “呵,三姑娘与小五感情甚笃啊,她为了你都与本宫置气呢。”贵妃轻笑一声。 这话怎么听都带着一股泄愤的意味。 温明蕴并没有惶恐,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凤椅上的女人。 皇后早逝,六宫无主多年,贵妃执掌后宫,威仪万千。 只是当温明蕴这么打量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藏在锦衣华服、浓妆艳抹之下的普通女人,甚至她还很瘦,妆容遮不住她高耸的颧骨。 “娘娘抬举民女了,五公主方才与您置气,并不是因为民女,而是她觉得您不如皇上宽厚。” “放肆!”贵妃第二次拍响了桌子,这回比之前声音更响。 面对贵妃的震怒,温明蕴只是坐在椅子上,既不跪地求饶,更没有满脸惊慌。 她只是低垂着头,看着手边的茶盏,似乎在研究茶叶的色泽。 呵,她就不信贵妃敢反驳这话,皇上哪怕是个小肚鸡肠,那贵妃也不敢说皇上不如她宽厚。 贵妃很想发怒,想让太监们堵住她的嘴,把她的脸抽烂,看看她还敢不敢甩脸色。 不过一个四品官的女儿,也敢在她面前耍横。 可是一想起皇上的嘱托,外加她想拉拢曹秉舟,就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她有幸生下皇长子,可是一直没坐上皇后之位,无法和太子名正言顺地抢夺,为了帮助儿子荣登大统,她必须忍。 若是此事办成了,曹秉舟那里就好说话了,锦衣卫如果能掌控在大皇子之手,到时候别说搜罗太子党的罪证,就连皇上那边也是可以活动的。 一切都是为了最终胜利,待她当上太后,必让眼前这小小贱婢将瑶华宫的地砖,一块块舔干净。 殿内落针可闻,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将这个没规矩的温三姑娘拿下。 可是贵妃娘娘从羞恼交加,却逐渐平稳下来,甚至再开口的时候,她的语气十分平静。 “三姑娘,你是聪明之人,定能看出哪个儿郎是你的命定之人。曹指挥使年轻有为,众人皆知,没有争议。本宫这就让人去回皇上了。” 虽然不见愤怒,可是贵妃也不准备再听她的意见,直接就要强势地定下。 “娘娘,曹指挥使再优秀,也与民女无关。民女心悦程亭钰。” 温明蕴立刻开口阻拦。 贵妃娘娘瞬间眯起眼,看向她的时候,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年纪小,还不懂事,今日本宫教你个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在父母之命之上还有皇命,天家要你嫁谁你就得嫁谁。一个姑娘家,是没资格决定自己的夫君是谁。” 贵妃的语气更加僵冷了几分,她说完便直接挥手,让宫女前去回话。 温明蕴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不吵也不闹,似乎认命了一般。 贵妃看着她这个表现,忍不住轻嗤一声。 果然,在绝对权势面前,性子再倔的人都得低头。 殿内恢复了一片寂静,温明蕴丝毫不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的游走,去回话的宫女却迟迟不回,贵妃倒是先坐不住了。 她一连派去两个宫人,都未能送消息回来,直到第三个终于有了结果。 “娘娘,大事不妙了。五公主她让人捆了曹大人,正往龙乾宫去呢!” “什么?小五这是做什么!”贵妃惊得直接从凤椅上站起。 “奴才不敢凑近,公主身边跟着几个侍卫,人手一个瑶华宫的奴才,这要是被捉住了,恐怕无法向您回信。” 贵妃气得直喘粗气,眼前发黑:“混账东西,她究竟要做什么?赶紧备轿,本宫要去阻拦她。” 宫人们立刻忙碌起来,贵妃怒火攻心,再次灌两口凉茶,才缓下来。 “是不是你与小五说了什么?” 贵妃似乎才想起温明蕴,看向她逼问道。 “娘娘,您又抬举民女了。民女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宫里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况且公主前来,与我说了什么,都在您眼皮子底下,民女有什么本事能说动五公主?”温明蕴反驳。 贵妃冷哼一声,如今也不好计较她的阴阳怪气了。 不过温明蕴说得对,瑶华宫可是她的地盘,小小贱民自然搞不出小动作。 贵妃上轿,前去阻拦,临走前还带上了温明蕴。 五公主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恐怕更不会听从贵妃的话,这时候让温明蕴劝一劝,应该有效果。 可惜紧赶慢赶,仍然未能阻拦成功,五公主显然行动迅猛,等两人赶到的时候,五公主已经进了龙乾宫。 殿内,五公主直接让人把被捆住的曹秉舟丢在了地上。 “儿臣参见父皇。”她依然是恭敬地行礼。 只是皇帝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连火气都发不出,只觉得头痛和无奈。 “混账东西,曹秉舟是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直接听命于朕。你把他绑了,不是在打朕的脸吗!”皇上边说边觉得呼吸困难,纯粹是被气得。 五公主上辈子是被他驱使的老黄牛吧,这辈子才能报复回来,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父皇,正是为了您的颜面,儿臣才要绑了他。这曹小狗有二心!”五公主言辞恳切地道。 “什么二心?你不许撒谎,若是被查出来,朕把你后院的面首,全都阉了当太监!” 皇上虽然觉得她会撒谎,但还是决定听一听她的鬼话,并且提前打预防针。 五公主倒吸一口凉气,这绝对是有史以来,父皇给她最大的警告。 狠,太狠了。 “这个曹秉舟明明心悦儿臣,却又去求娶如意,不是有二心是什么?” 皇上皱着眉头,觉得自己没听懂:“你说什么鬼话?那日他和程亭钰在求旨的时候,你在场也没提出反对,今日你怎么又冒头了,别添乱。” “那不是我又看中了别的男人,把这事儿给忘了嘛。专心搞男人,当然是搞完一个忘一个。况且曹小狗也不是什么仙品,值得儿臣念念不忘的。”五公主义正言辞地道。 “什么搞完就忘,你也没搞上他啊,不要胡说八道,坏曹秉舟名声!”皇上立刻纠正她的话。 说完才觉得不妥,娘的,马上封口,要是被御史知道,他也得被参一本。 “父皇,儿臣绝不撒谎,都有人证的。” “谁?”皇上不信邪,这一看就是乱编的。 “您啊。一个月之前,儿臣与您说要让那谁当驸马,曹秉舟当我侍宠,您偏心曹小狗,给拒绝了。但您肯定心知肚明,曹小狗爱慕我到不可自拔,不惜处处与我作对,引起我的注意。只是他终究要替您办事,您就拒绝了儿臣!”五公主不假思索地道。 九五之尊:“……” 的确是有这么一出,但那不是一场闹剧吗? 作为见异思迁的五公主,看到美男子,经常嚷嚷着要哪个朝臣的嫡子当她驸马。 其中以御史和礼部官员最惨,毕竟经常参她一本训诫,她嫌弃官员本人,就表示要嫁给他们的儿子。 可是这种行为基本上几分钟热度,上次直接挑了俩,他保下了曹秉舟,还派人去询问程亭钰。 只是后来五公主主动表示不需要了,此事才不了了之。 如今九五之尊竟然成了人证?他能证明啥? 第31章 031 狗洞计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为矞,鸿禧云集。国公府长房嫡子程亭钰,风姿斐然,经学博洽,德行美善。温氏三女,清流世家之后,行端仪雅,礼教克娴,盖温氏诗书传家,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1 有了五公主的捣乱,赐婚圣旨很快便传下,自此鸡狗相争,盖棺定论。 至于可怜兮兮的曹秉舟,皇上亲自走下龙椅,替他松绑劝慰,并且宣布官复原职,赏下不少金银财物,安抚妥帖。 丢了妻子,就用钱财来弥补吧。 可谓情场失意,官场得意。 当然五公主经此一役,被皇上勒令禁足,直接让亲卫守门,再不可能溜出来。 并且为了保护曹秉舟,五公主还被要求,最少离曹指挥使三米远,不得找茬锦衣卫,否则日后就别回公主府,久居深宫。 要知道宫里最多的是妃嫔和太监,男人除了当今天子之外,就是值守的皇家侍卫。 可是五公主再荒唐,也不敢在皇宫搞侍卫。 倒不是说她突然对男人失去兴趣了,而是当年的确搞过,却被抓包了,差点让那个侍卫被打死。 五公主坚守底线,当女人要有原则,怎么能让自己的男人丧失性命,自此才收敛了许多。 公主府才是她的快乐老家,想怎么逍遥快活,都没人能多管闲事,但是如果真让她久居深宫,非得憋死不可。 曹秉舟一直很沉默,对于皇上的安抚,他表面上看起来诚恳接受了,但实际上整个人都在神游太虚。 脑子里是木的,五公主的侍卫们来捉拿他的时候,他其实可以逃脱。 毕竟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周围有无数属下可以为他打掩护,而且他还提前收到了消息,可是他却选择了乖乖地束手就擒。 哪怕颜面扫地,他也想搏一出苦肉计。 或许皇上看在这个份上,更加想要补偿他,就把温明蕴许配给他呢。 可惜结果还是不尽人意,心里宛如被木屑的刺扎到一般。 像是刚习武不久,却要拿着剑与人对招,总是会不小心被割伤。 伤口不深,但是却很难受,几日不能沾水,还象征着他输了。 那种挫败感能让他记很久。 大太监到温府宣旨的时候,温博翰还处于失神的状态,等旨意宣布结束之后,他仍然跪在地上,双眼发直。 “温大人,接旨吧。”大太监提醒一句。 旁边的陈婕瞧瞧拧了一把他的胳膊,温博翰才从怔愣之中清醒过来,双手恭敬地接过旨意。 陈婕见他一副不顶事的模样,冷瞥了他一眼,把他挤到旁边去,亲自和大太监寒暄,并且递上银票。 温博翰就保持这种魂不守舍的样子,直到温明蕴回来,他才回过神来。 “定的程家大爷,是你亲自点头的吗?”他询问。 温明蕴点头:“是,那位看好曹秉舟,您又不是不知道。” 温博翰看着她,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一副惆怅的模样。 陈婕瞧不得他这副模样,顿时没好气地怼回去:“之前如意不定亲,你成天唉声叹气,府上来个年纪相当的男人,你都恨不得当女婿考察,怎么这会儿赐婚圣旨都下来了,你又愁眉苦脸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又不是你嫁人,你这个岳丈还如此难伺候!” 温博翰被妻子训得灰头土脸,一抬头瞧见温明蕴捂嘴偷笑,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 “哎,你不懂——” “我什么不懂,就你最懂!”陈婕今日对他的积怨颇大。 眼看夫妻俩要拌嘴了,温明蕴立刻拉开他们。 “爹,那日你拿走的碧荷池砚也是人家送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这板着一张脸说不过去吧?” “什么,那方砚台是他送的?不是五公主送的?”温博翰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激动。 “当然,他那方砚台就在试探我的态度。我原本不太想答应的,只是爹都愿意用传家宝来换,没办法只好应承下来了。”温明蕴故意如此说。 就见温博翰脸色急变,最终咬牙道:“罢了罢了,就他吧,我受之有愧。” “哎,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上一边去!”陈婕没好气地把他拖走了。 只是盏茶过后,温博翰又去而复返。 “如意,要不你回去和皇上说,把人选换成曹秉舟?” 温明蕴一愣,立刻认真盯着他看,见亲爹满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顿时心头大惊。 “爹,你不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吧?之前不是你信誓旦旦地说,除非我死了,尸体送上曹家门,否则曹秉舟休想的吗?”她问。 温博翰轻叹一口气:“那不是爹当时不知道你有这本事儿吗?程亭钰病弱成那样了,你一拳头过去,他能直接被你打死吧。曹秉舟别看是条疯狗,那好歹也是锦衣卫出身,武艺卓绝,能接你招不成问题。况且姓曹的被打死就打死吧,但是程亭钰送了砚台来,拿人手短,你要是把他打死了,那不是恩将仇报吗?” 他的情绪显得颇为激动,听着这番话,温明蕴也终于明白,为何亲爹这么磨磨唧唧的。 合着是拿了砚台,又受到了自家小女儿其实是个大力士的刺激,良心过去,怕把娇弱的女婿给失手打死。 “爹,程亭钰是求着我嫁他,打死也活该好吧?” “啊?”温博翰明显被她这渣女语录给震惊了。 虽说他早就知道小女儿是个蔫坏的,但是之前也没表现得这般露骨啊。 他惊讶地看向她,似乎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 温明蕴冲着他甜甜一笑:“爹,我还有很多小惊喜,是你不知道的呢?您想不想知道?” “不想不想,这些小惊喜你还是留给女婿吧。”温博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飞快地就溜走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一样。 温程两家的亲事已经定下,双方都开始筹备起来。 温府倒是好说,哪怕是不愿意一个福运孙女离开的老夫人,也无法违抗皇上的旨意,全权交给了陈婕负责,那自然是上下一条心,力往一处使。 而程国公府则麻烦些,毕竟目前的当家主母是程世子夫人,这个婶娘自然是不愿意操持这些的,就算她恨不得嚷嚷着全天下知道,她对此事的关注,以及出了多大力,但实际上她只是想趁机捞钱而已。 最后程亭钰向宫里求助,皇上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给他派来了两个嬷嬷两个大太监,四个人在宫里都是资历深厚,不仅手段了得,而且狐假虎威的气势也很足。 谁都知道,宫里这种活得长久的宫人,最不能得罪。 首先在后宫那个四处倾轧的地方,还能活得这么好,证明手段了得,另外他们肯定已经带出来不少徒子徒孙,那都是遍布在宫中的眼线,小鬼难缠,自然没人上去触霉头。 就连上蹿下跳的程世子夫人,都丝毫不敢得罪,安静如鸡地当壁花,甚至在大房有缺漏的东西,找上门来的时候,她连拒绝都不敢,把这些年吃进去的银子,又吐出来不少。 “爹,我的清莲玉笔怎么没了?”程晏急匆匆地跑进来。 程亭钰正坐在窗前品茗,见他这般毛躁,顿时眉头一皱:“敲门。” “您门也没关啊,敲什么门?”程晏满脸疑惑。 “那也得让人通传,我不让你进来,你就进来,规矩学狗肚子里去了?”男人低沉着嗓音,明显透着低气压。 “哎,爹你的下人跑得可慢了,还得再回来告诉我,不如我直接冲进来,又快又省时间。”程晏不以为然道。 “出去!” 程亭钰真的不想发火,可是面对程晏,谁能忍得住。 逆子闯进来之前,他正在凹造型,看看花看看草,还有窗外所剩无几的几棵竹子,再加上满室茶香,配上他的月色广袖长衫,简直飘飘然似谪仙。 可是逆子一进来,瞬间这副悠然如水墨画的意境,就全没了。 程晏瞬间不高兴了,可是他又不敢对着男人发火,只能不情不愿地退出去,还顺手将房门带上。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传来,跟催人断魂似的,一如外面急不可耐的少年。 程亭钰捏了捏眉头,要是这养孩子也如种竹子一样就好了,都不用费劲,就自动长得笔直,实在奇葩长歪了,他一弹指就能弄断了。 可这孩子不会自己长直,他明明安排了许多影卫护他安全,结果这孩子还是无师自通地长歪了,偏偏他也不能给上一飞镖,直接弄断。 “爹,我进来了啊!” 都不等里面的人开口,程晏意思地敲了几下,就直接推门而入。 程亭钰沉默了:“……” 这孩子还能要吗?脖子上顶的脑子,仿佛就是摆设一样,长着玩儿得,那是一点都不带转弯的。 “爹,我的清莲玉笔呢?” “送人了。” “啊?怎么又送,上次碧荷池砚就送人了,那可是我进麓山书院读书时,你特地送我的,激励我好好读书的。怎么还送给别人了?”程晏挂着一张脸,明显是在抗议。 “是啊,我鼓励你好好读书,结果自从你进了书院之后,就没认真读过书,我扔给狗都会冲我汪汪叫,送给你你连门都不会敲!” 提起这事儿,程亭钰心里这个气啊。 “我会啊,刚刚不是敲了吗?那我再敲一次?”他说着就当真又退出去,把门关上重新敲了几下。 依然是不等程亭钰喊他进来,就非常自觉地推门而进。 程亭钰:“……” 嗯对,在逆子的眼里,敲门就只是敲门而已,并不是为了询问屋里的人他能不能进来。 “无事就退下吧。” 他不欲与程晏多言,等着吧,等他把温三娘迎进门的,整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有事儿啊,爹。你把那两样东西要回来吧,我有用。” “何用?” 程晏转了转他那近乎生锈的大脑,道:“我也送人,我有个至交好友要过生辰了,我想把那一套笔砚送他。” 程亭钰抬眼瞧了瞧他,颇为鄙夷地道:“送礼要送对人,你的那些狐朋狗友会写字吗?他需要毛笔吗?” “哎,爹,你怎么瞧不起人啊。字会的不多,但是好歹自己名字会写吧?再说我的朋友里,也有文才极好的,不全是草包好吗?”程晏当场不服。 “可以,但凡讲出一个你朋友中文才好的,我就去给你要回来。”程亭钰抬了抬下巴,斩钉截铁地道。 程晏卡壳了,他从站着想到蹲着,甚至双手抱头。 哎,这脑子怎么就不够用的呢? 明明同窗里有许多清流世家的子弟,一个个都是掉书袋的,可是如今他却连人家完整名字都叫不出来,勉强记得的全是和他有过节的。 这说出来,爹也不信啊。 “我没有这样的朋友!”最后,程晏被逼无奈,大吼了一声,还颇为自豪。 程亭钰的嘴角抽了抽,天呐,这孩子连撒谎都不会,真的没救了,埋了吧。 “爹,我就直说了吧,你是不是把我的东西送给那个女人了?她还没嫁进门,我就过上这种苦日子,连月银都克扣我的,日后等她进门了,还有我的日子过吗?”程晏终于憋不住了,显然拐弯抹角不适合他,还是直来直往比较好。 “无理取闹,扔出去。”程亭钰不想看他撒泼,冷声说了一句。 还在表达不满的程晏,忽然感觉脖子一紧,衣后领已经被人揪住,轻轻用力一丢,他就飞了出去。 几日后,温明蕴收到了程亭钰的信件,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程晏一直在打探女子集会,似乎想偶遇你,不过一直未能成行,他甚至想亲自操办品茶宴。为了不让他做出更丢脸的事情,还请三姑娘给他个机会,见他一次,在我们成亲前,教训他一回。】 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温明蕴直接笑出了声。 她原本伪装身体不好,就甚少出门,如今在家待嫁,更不可能出门赴宴,这在古代应该是个常识。 可是程晏却像是丝毫不知,甚至还准备以男儿身举办女子集会,就他这可怜的智商,估计也徒惹笑话,难怪程亭钰说不让他更丢脸。 虽然未曾见面,但是温明蕴已然对这孩子生出喜爱之情。 哎,她就喜欢蠢而不自知,甚至还要主动挑衅她的,定能为无趣的生活增添许多光彩。 毕竟是待嫁,寻常人家的宴席,她的确不好参加,为了能偶遇这位程小少爷,她特地拜托长姐办了一场小宴,至于宴席的内容都是她出的主意,相当于半个东道主。 为了不被人打扰,宴席举办的地方并没有选在徐侯府,而是温明珠的一处陪嫁庄子上,名义就是赏花品果,这个时节恰好是几种瓜果成熟季。 这个庄子之前属于陈婕的陪嫁,姐弟四人儿时经常过来一起玩耍,温明蕴对其非常熟悉,甚至里面还建造过一个小型迷宫,就是她以前提出的意见,当然那时候是为了整治温青立。 不过如今用在程晏身上,倒是也不算暴殄天物。 京郊官道上,一群少年人打马而过,他们骑得飞快,一个个都是锦衣华服,显然皆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领头的正是程国公府大房嫡子程晏,他一声吆喝,身后无数人应和。 “快些,前面就是徐侯府世子夫人的田庄了,能当上世子夫人的都没好东西。还有她妹妹,竟然想给我做继母,也不对着镜子照一照!”程晏用力甩着马鞭。 他祖父程将军乃是骁勇善战的武将,他自小就极为崇拜武将,因此君子六艺之中,只精通骑射御。 此刻打马呼啸而过,简直看得人胆战心惊,他却连说话都不带喘的,当然跟在他身后一众的纨绔子弟,也大都如此。 甚至在他说出此话之后,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晏哥儿说得对,就凭温三娘的名声,也配不上你爹。再说温家自从温相离世之后,整个家底就不行了,如今的温博翰也才四品官而已,家世更高攀不上你们国公府!” “听说那个温三娘胆子可小了,还动不动就会咳血,哥儿几个吓唬她一下就行,要是把她吓死了可不行。” “不会吓死的,我都带了老祖宗常吃的救命药,她要是晕过去,给她喂上一颗,阎王爷亲自来收人,也不行。” 十四五岁的少年人,正是满口张狂言的时候,明明什么本事没有,却有种睥睨天下的意味。 一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甚至连吓死人都不怕。 如果被温明蕴听到的话,也会见怪不怪。 她来到古代,最先感受到的就是,古代无权无势的穷人,命都不是命,随随便便就没了。 特别是那些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就这么没了,都很少人心疼。 而这些纨绔子弟都生长在富贵人家,无知且无畏,从小见惯了这种手段,缺乏了基本的敬畏心。 教育好了也就一流氓。 “快到了,就那儿,看见没?”程晏勒住马,举起马鞭指了一下。 “晏哥儿,这门口停下的马车,明显是女眷坐的,你又没帖子,能让你进去吗?” 显然这里面还是有带着脑袋出门的人,瞬间就抓住了要害。 别说是女子的聚会,哪怕男女一起的聚会,如果不是走后门,程晏也不可能见到温明蕴。 毕竟这两人可是未来继母继子的关系,如今温明蕴出嫁前,是需要避开的。 “放心吧,小爷我什么时候空手而归过?自然是有备而来!”程晏相当嘚瑟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 “这次戏弄温三娘作战行动有如行军打仗,朱霖你为先锋,刺探敌情。封齐你为骁骑尉,负责从左侧突入,陆然你为飞骑尉,从右侧进攻,我为宣武将军,负责带领主力从正面突入,我们四面包抄,将这处院子拿下!” 程晏显然是沉迷武将职位已久,张口即来,明明是一个闹剧,却整得跟护国之战一样。 “是,谨遵将军令!”他身后的少年们,都以他马首是瞻,一个个听话到不行。 “晏哥,那我们直接骑马冲进去?” “你傻的吗?冲进去不是直接把徐侯府的侍卫给招惹来了,根本等不到见那女人的面。给我西北角门走!” 程晏带领一帮兄弟,悄然移动到西南角门。 为了不被发现,他们一群人纷纷将马拴在不远处的树林里,自己徒步走到这里。 “晏哥,嘿,你这地图哪里搞来的,西南角门真的没有守卫!”作为前锋侦察敌情的朱霖,鬼鬼祟祟地逛了一圈之后,立刻来报喜。 得到小弟的肯定之后,程晏顿时抖起来了,他若是只小鸡,此刻必定连羽毛都高兴得炸开了。 “这还不简单,我让下人去办的,花几个银子的事情。温府里都是一群穷酸秀才,府里漏的跟筛子一样,哪像我们武将府邸戒备森严。”他一挑眉,拍了拍胸脯,越发觉得自己高大威猛了。 只是他没说的是,这份地图花了他好多银子,还去和爹要过好几次钱,只是每次都是要钱没有,还被侍卫给扔出去了。 “晏哥,钥匙呢?我们进去吧!” “要什么钥匙,直接把锁砸了。”程晏挥挥手。 几个小弟立刻拿出小刀等利器,熟门熟路地开始破坏。 “不行啊,晏哥,这锁是机关锁,还被焊死了,砸不掉。” “那爬墙——”程晏刚提了几个字,又闭嘴了。 墙头上竟然砌着无数的碎石块,全都是尖头朝上,看起来还是故意磨成锋利的,连成一片,根本躲都没处多,看起来就是专门为防止他们爬墙建造的。 “娘的,这破庄子里面有什么宝贝,这防护程度堪比有战事的城池了!晏哥,地图上没标怎么进去吗?” 几个人又凑在一起,程晏仔细翻找,终于翻到了一个标志:“有了,上面说在西南门右侧三米处,有门可入。” 少年们跟随着地图的指引,来到了三米处,低头看着半米高的洞,陷入了沉思。 “晏哥,这是狗洞啊。” “我不钻狗洞啊,娘早说了,我就是因为以前钻了太多的狗洞,才一直长不高!”其中一个少年马上抗议。 他站在一群人里面,的确是身材最矮小的那个。 “那也没有别的法子,做兄弟就要有难同当,陆矮子,你当年被狗追着咬,还是我救你的呢!必须钻!”程晏在这时候彰显出霸道的本性。 几个少年没办法,都硬着头皮蹲下趴在地上,挨个等着钻狗洞。 他们的戏弄温三娘作战行动,出师未捷,之前雄赳赳气昂昂的状态,就在一个个钻狗洞之后,消散于无形之中。 哪怕是程晏钻出来之后,从自己头上拽下两根草,也有些脸热,再喊不出什么激烈的口号了。 “我们跟着地图走。” 虽然从狗洞里钻出来很丢人,但是这却增加了几人对地图的信心,果然跟着地图走,准没错。 几个少年成功被引入了迷宫,这迷宫的建造思想是温明蕴提供的,但是设计的能人巧匠却是古代人,因此更加符合时代背景,从外面看跟普通院子一样,但是一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 “晏哥,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不像是举办宴席的主院。” “往里面看看。”程晏也皱起眉头,有些疑心。 几个人一起往里面走,忽然走在最后的少年感到脚腕一紧,接着整个人就失去了控制,直接被拖到了半空中。 “啊啊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来。 第32章 032 女鬼烧纸 “怎么了怎么了?”一群小少年当下就受到了惊吓, 一个个四处看去。 “陆然,你怎么被吊起来了,等我把绳子割了。” 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想要割断绳子, 陆然被吊得太高了,哪怕踩着另一个人的肩头,也完全于事无补。 “哎,我准头好, 用匕首割下来。”朱霖自告奋勇,当场就拔出了匕首,用开刃的那边对准吊着陆然的绳索。 结果绳索没割断, 匕首落下来的时候, 直接割断了陆然的一缕头发, 吓得他哇哇大叫。 “啊啊啊, 你们这是在救人,还是杀人啊?都不要动了, 赶紧出去找人救我,我不要死在你们的刀剑之下,这也太憋屈了!”陆然大喊。 其他几个少年也不敢再随意动刀了,毕竟万一真的弄死了陆然,谁都不想手上沾着伙伴的血。 “先出去, 门在哪儿呢?” “东边吧。” “不对, 是西边啊。” “我分不清东西南北,但我只知道是从左边来的, 我们要往右边走。” 三个人给出了方向,却都不是同一个, 一直没说话的程晏, 试探性地道:“我们之前走方向就没对过, 我觉得排除你们三人挑的,剩下的这个应该是正确选项。” 陆然被吊在上面,就看到他们商量出来的无用功对策,当场更加想哭了。 他觉得这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正确出口了,他会不会被活活吊死啊。 “分头行动吧,老规矩谁先找到出口,就吹长口哨。若是遇到危险,就吹短口哨。走!”程晏一声令下,他带头离开了。 其他人也纷纷走向自己挑中的方向。 可是不久之后,就响起了短急的口哨声,显然是遇到了危险,而离得近的人,在口哨之前就听到人的尖叫声,被吓得够呛。 程晏急得满头是汗,他自顾不暇。 求救的口哨声已经听到了好几声,甚至有种此起彼伏的感觉,可是他却回不了头,因为他感觉口哨声是从四面八方来的,根本辨不清方向。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他总觉得手心冒汗,浑身发冷,忽然生出一种紧张感,本就不聪明的大脑,处于彻底罢工的状态。 忽然他踩到一片油,正好下面是个斜坡,当场就顺着滚了下去,屁股火辣辣的痛。 这还没完,等好不容易到底的时候,却又撞上了什么东西,耳边传来昆虫振翅的“嗡嗡”声,脸上忽然一桶,定睛一瞧他竟然撞上了一个蜂窝,无数只蜜蜂被惊了出来,围绕着他这个仇敌开始盘旋,当下就叮得他满头是包。 “啊啊啊,救命啊啊!”他开始疯狂大叫,连口哨声都想不起来吹。 在急速逃离的时候,不知道又踩到什么,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当场就晕了过去。 整个院子犹如猪圈一样,小猪崽子叫个不停,没有安生。 而唯一宁静的安全屋内,温明蕴则靠在窗边,手里拿着古代版的望远镜,通过特殊的孔洞静静观看,时不时轻笑上两声。 那些少年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落入她的耳朵里,简直像是交响乐一般动听。 特别是看到程晏凄惨的连环受折磨过程,她更是连望远镜都放下了,直接抚掌大笑,花枝乱颤,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动听。 “哈哈哈,红枫你快来瞧瞧,这程晏是不是比青立当初还好玩儿?”温明蕴自己看还觉得不过瘾,偏要把大丫鬟拉过来,将望远镜塞进她的手里,邀人共赏。 “想当初迷宫建好的时候,青立比程晏还小一岁呢,只不过他那时候已经不哭不闹,而且最会扮猪吃老虎了,怎么逗都不哭不闹,迷宫里面一系列机关,他好多都能自行躲避,偶尔几次中招他也不慌不乱,让我想看他痛哭流涕求饶的美梦破碎。” 温明蕴边说边叹气,这话要是被温青立听到,肯定会恨得牙痒痒,还顺带着勾起温少爷那被姐姐压制的前半生。 原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男娃,必定能千娇百宠,恃宠而骄,然而三姐自小立志告诉他:当弟弟的要听姐姐的话,不然就要遭受花样毒打。 红枫恰好看到程晏被蜜蜂追,慌不择路地抱头鼠窜。 再结合温明蕴这话,顿时心里替程小少爷默哀,她们姑娘整青少年那是专业的,毕竟有个前辈温青立在,甚至是从儿童时期,一直在姐姐的教育下长大,完全成了向姐葵。 如今再把这些手段用在程晏身上,那都是熟门熟路的,而且还全是升级版。 “啧啧,别看程亭钰一脸瘟鸡样儿,这儿子养得真壮实,完全不怕折腾。我就喜欢这样的好孩子,这门亲事结得真划算!” 温明蕴的感慨就没停下来过,任谁都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愉快。 红枫离得近,更是感受到了她的快乐。 “姑娘,都没声音了,是不是全晕了?”红枫把望远镜递回来。 温明蕴一一查看,确认的确没有清醒的人存在,才让下人去收拾。 “进去之前先熏一波迷烟,这帮小子虽然人蠢,但是身体反应都强于正常人,或许有那么一两个是装晕的。”温明蕴还特地叮嘱。 其实对付这帮半大不小的少年们,真的是最麻烦的,既要掌握度,还得防止被反咬。 “是。” 几个少年郎一次被抬了出来,全都凄惨异常。 其中竟然是最先被吊起来的陆然,看起来最干净,也最像个人样。 除了眉头紧皱之后,依然还保持着一张白净的小脸,其余几个少年全都肉眼可见的受到了机关的照顾。 其中以程晏和朱霖为最,朱霖是掉进了腌菜坛子里,浑身一股酸菜发酵的味道。 程晏则肿成了猪头,满脸是包,要不是他那身蓝色锦袍,根本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温明蕴还特地走下来,近距离参观了,看着程晏满脸的疙瘩,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还是在他的包上用指甲盖掐十字。 少年经历了装晕,又吸了迷烟,晕得透透的。 但是当温明蕴掐他脸的时候,程晏还是皱起了眉头,似乎连昏迷都感觉到疼痛。 “行了,送出去吧。”温明蕴丝毫没有心疼,直到确认他脸上每一个红肿的包上,都带着一个指甲掐出来的十字,这才罢手。 陆然是其中最先清醒的,毕竟他只是被倒吊起来,吸了片刻迷烟,不像其他人经历了无数坎坷。 他一睁开眼,就发现夜色已经黑了,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没几颗,看样子明天天气不会太好,还透着一股阴森。 “怎么了?”他打了个激灵,连忙从地上弹起。 “霖子——呸,怎么这么臭,你从哪儿钻出来的?” 几个人被喊了起来,看到身边人这副惨状都被吓了一跳。 “霖子,你离我远一点,yue——” 当场就有人吐出来了,显然这味儿实在太冲了。 程晏一睁眼就觉得浑身都痛,忍不住“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哦的两斤(我的眼睛)瞎了。”他发现自己连睁眼都疼,而且视线一片迷糊,总觉得被什么东西给遮住一样。 “咦,这个丑东西是谁?” “啊,丑东西是晏哥啊。” 大家竟然认不出程晏了,直到他发声,才勉强辨认出来。 “肿么回事,哦的锥(我的嘴)——” “晏哥,你别说话了吧,你整张脸都肿了,脖子上还有只死蜜蜂呢。誓死也要扎你,你干啥了,怎么这么恨你?”陆然很不明白。 “等等,我们不是进了田庄吗?为什么又在这儿了?” 几人互相搀扶着起身,才发现彼此是躺在西南门这里,仿佛一直没进去过,这道门附近仍然没有人看守。 陆然一瘸一拐地跑到狗洞处,却发现那里什么洞都没有,石头活着泥堆得整整齐齐,而且看起来还是年代久远,根本不想新补起来的墙。 “我没记错吧,这儿是有个狗洞对不对?” “咦,狗洞呢?” “真的没了?” 几个少年一起走过来查看,却发现毫无狗洞踪影。 程晏不信邪,他睁着红肿不堪的眼睛,蹲着身体一点点摩挲着墙体,却找不到丝毫作假的地方。 “怎么可能?我们明明已经进去了啊,我还被倒吊起来了!”陆然难以置信地大叫。 “就是啊,我去那个地方,一股阴森森的感觉,忽然有什么东西抓我的脚,我就飞快跑起来,然后摔进了堆菜坛子的地方,坛子都砸碎了,那味道差点把我熏死。”朱霖一提起此事,再次露出痛苦面具,那股恶心的回忆再次袭来,险些二次把他送走。 “我也是啊我也是……” 众人激烈地讨论着,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么多人的记忆是不可能出错的,但是狗洞却没了,一丝一毫存在的痕迹都找不到,那他们是怎么进去的? 可是不进去的话,他们身上的伤又是哪儿来的? “汪汪汪——”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狗叫声。 在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显得相当瘆人。 几个原本积极讨论的少年们,忽然同时住嘴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似乎直到这时候,他们才体会到周围的氛围。 “我们晕了很久吗?为什么就到晚上了?” “这院子有人住吗?为什么一盏灯都没有啊?” “这不会是座鬼宅吧?” 几个人越看越瘆得慌,不知道是宴会结束了,还是怎么回事儿,总之整座宅子都空了,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灯都不亮一盏。 这一片田庄占地很大,好似方圆十里只剩他们几个活人一般。 “晏哥,我们赶紧走吧。” “走什么走,我们再进去一探究竟,我就不信了,这宅子里真的没人,肯定是故意装神弄鬼呢!” 程晏一说话就引得整张脸都疼,可是要他就这么败走,根本不可能。 他这次可是下了血本,来整治温明蕴的,怎么可以连面都没见上,就这么退走。 更何况他和他的兄弟们,还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顿,甚至都没抓到凶兽,至今一头雾水。 “晏哥,这也进不去啊!” 程晏坚持,几人没办法,商量过后决定叠罗汉,哪怕进不去也要看上一样,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陆然非常倒霉,就他身子最完好无损,所以他被安排在最底下。 程晏踩在最上面,他睁着那双红肿的眼睛,勉强透过一条缝看去。 就见整座庄子里黑漆漆一片,真的一盏灯都没有,唯有一处散发着亮光。 那是离墙头十几米远的石桥上,一个女子站在桥上,她手里拿着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女子身穿着一身白衣缟素,看起来活像是在奔丧,在夜明珠幽光的映衬下,显得脸色都带着青白,但是究竟长什么模样,他却看不清楚。 忽然女子冲他一甩手,似乎随手投掷了一个东西过来。 “晏哥,你看见什么了?”陆然快撑不住了。 “别吵,我快看清楚了,再等等!”程晏咽了咽口水,仔细盯着她投掷的东西看。 直到离得越来越近,他才发现那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明明并不是直奔着他而来,但是那极快的速度,还是让他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身体后仰。 陆然再也撑不住,腿一软便跪倒在地,踩在他身上的少年们跟下饺子一样,一个个都掉落了下来。 还不等他们抱怨,就听“砰——”的一声响,半面墙都塌了。 他们被尘土埋了个正着,原本就埋汰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了。 程晏还在发懵,没了围墙的阻挡,他下意识地看向院子里。 就见那个女子弯腰,再次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这回比上次更大,足有三个拳头那么大,她却轻松用一只手搬起,还抛向半空中掂量着,之后做出一个往这边投掷的动作。 程晏立刻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他的心底有道声音在说话:这回不会砸偏了,必然是冲着他的脑袋来的。 “快跑,里面有个白衣女鬼!”程晏一马当先,连滚带爬往外跑。 其他紧随其后,哪怕是腿脚不便的人,在逃命的这一刻也激发了无数潜能。 好在他们的马依然拴在原地,几人拽开缰绳直接驾马脱逃。 一直到跑离了温明珠的田庄,才逐渐有人烟气,几个少年大气都不敢喘。 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背影,温明蕴撇了撇嘴,将石头随手丢在了地上。 “哎,还得练练,这帮瓜娃子太脆了,武艺还不咋地,我都不敢随意发挥,生怕一砸一个脑袋瓜子。”温明蕴摇头叹气,话语之中充满了遗憾。 红枫躲在暗处,见她打了个手势,才赶紧出来。 所有的灯被点亮,那些被勒令不许出声的下人们,也重新出来走动。 几乎是盏茶间,田庄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程晏快马加鞭赶回家,一刻都不敢停留,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贴身伺候的小厮,见到他这副模样,大惊失色,却被他勒令不许出声。 今日之事属实丢脸,他原本雄赳赳气昂昂去折腾人,结果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自己落荒而逃了。 他那生锈的脑袋瓜子,也根本转不动,丝毫不敢声张,生怕被人笑话。 只敢让贴身小厮打水来,沐浴完之后上药,明明浑身是包,一碰就疼,要是平时肯定咒骂人家十八代祖宗,今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只求女鬼放过他。 好不容易上完药,他带着浑身的伤,躺在床上,但是却毫无睡意,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自动闪现今日的一切。 特别是最后那个白衣女鬼的画面,够他记大半辈子。 那一石头砸过来,半堵墙都塌了,着实是惊到他了。 “墨海!”他大喊一声。 “少爷,小的在呢!” “家里有没有烧纸的东西?” 墨海一愣:“啊?” “啊什么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少爷,府上烧纸有忌讳的,现在也不是中元节,况且新夫人快要进门了,您这会儿烧纸被人知道了,难免是要传出什么闲话——” “少啰嗦,小爷我什么时候遵守过规矩,我知道你们这些下人会偷偷烧。赶紧的去跟你那些兄弟要一点,我马上就要烧!”程晏不依不饶地道,而且完全是迫不及待,一刻都等不了。 “是。”墨海急忙披上外衣就走了。 今日为了方便程晏做坏事,守夜的只有墨海一个,如今他被指使出去,就剩程晏一人在。 屋子里显得无比空旷,似乎是窗户没关严实,漏进来的风将烛火都吹动得摇曳起来,映衬着他的影子像是鬼影一般。 程晏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将被子朝头上一蒙,一声不敢吭。 甚至他还听说过,鬼会察觉到人的呼吸,他连忙憋气,连呼吸都不敢。 等墨海怀揣着纸钱回来,将他从被窝里捞出来时,他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翠竹苑内,程亭钰手捧着书,一直没翻上几页。 他知道今日程晏出门寻温明蕴的晦气,两人初次交手,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烛火一闪,屋内已经多个了黑衣人跪在地上,显然是影卫来汇报情况了。 “如何?” “属下未能全程跟着,田庄里有徐侯府的侍卫在,为了不引起冲突,属下没有跟随进去,只是看着小少爷从狗洞里钻进去……” 影卫将他看见的情况都说了一遍,除了迷宫之内发生的事情,他无从得知,但是光看着程晏的伤势,也能猜得七七八八。 程亭钰许久都没说话,他张张嘴似乎想开口,然后又很快闭上。 说什么?简直无话可说。 他怕自己一张嘴,就听到了哭声。 天呐,这儿子蠢得无药可救了。 他是去整治人的,结果被整治得屁滚尿流回来,甚至连罪魁祸首是谁都不知道。 而且他敢肯定,以程晏的智商,必然猜不出最后那个白衣女子,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见的继母,温明蕴。 影卫也没敢吭声,只是低着头陪伴在主子身边。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隔了许久,程亭钰再三做好心理准备,才终于开腔了:“那个逆子睡了吗?” “没有,小少爷本来是想睡的,但是太过害怕,然后——”影卫有些说不下去了,第一次在回答主子问题时,变得吞吞吐吐。 “然后什么,直说,我受得住。”程亭钰语气平稳地道。 “在给女鬼烧纸。” 程亭钰捂住胸口,脸色痛苦:“方才那句话,我收回。” 他受得住个屁! 程晏你娘的真是个人才,人家把你整得亲爹都认不出来了,你竟然还给人烧纸。 上辈子修佛的吧?这么菩萨心肠? 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善良,不是谁让你不爽你就把人揍死吗?这回在搞什么! 程家的列祖列宗都要从棺材板里跳出来了,逢年过节给祖先烧纸,都没见你这么虔诚! 然而程亭钰的受气阶段还没结束,第二日傍晚,他收到了温明蕴的回信。 信中除了描述了一遍,是如何欺负他逆子的,还夹杂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程小少爷买狗洞地图花了三百两银子,本着这单长久的大生意是由你介绍,且一力促成的,银子分你一半。合作愉快!】 对于这笔银子,温明蕴也给了详细的解释,而且还非常大方地带他分享。 可是程亭钰却根本笑不出来。 温三娘是真的损,买地图就买地图呗,为什么非要加“狗洞”两个字,说得跟那三百两银子就买了一个狗洞一样。 虽说事实的确如此,但是就不能稍微学学话术吗?非得往他心口上扎刀吗? 程亭钰是越想越气,三百两啊! 他自己穷得快揭不开锅了,结果这个逆子竟然用三百两去买一个狗洞钻! 救命,把他埋了吧。 “逆子人呢?”他将银票抚平,手指都在打颤。 显然是气到快疯了,连名字都不愿意喊,直接称呼“逆子”。 小厮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已经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冲进一个人来,扯着嗓子道:“爹,我来啦!” 程亭钰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本书,就直接砸了过去。 “你来受死了是不是?” 你来就来,还“啦”,你啦个屁啦,花这么多钱怎么好意思啦的! 程晏眼疾手快地接住书,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男人满脸寒霜,犹如数九寒冬的风雪,让人瞧着都害怕。 程晏乖觉地站定,立刻退了出去,屈起手指在门上敲了敲。 “爹。” “滚!” 程亭钰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字。 程晏撇嘴,着实有些不高兴。 爹这是怎么了?他又没招惹他,为何成日阴晴不定的,比朱霖府上养的疯狗还难哄。 不过算了,他有求于人,就得放下身段。 “爹,我说完事儿就滚,绝对不在您面前碍眼。” 程晏抬头看了他一眼,在看到那满脸红包,肿得跟猪头一样,瞬间闭眼低头,多一眼都不想看。 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给程晏当爹。 程晏给他当爹还差不多。 “爹,你身边武功高强的侍卫借我几个呗?” “何事?”程亭钰以为他要反击,顿时升起了几分希望。 儿啊,争点气,爹给你磕头。 “哦,人家说了,女鬼就怕阳气重的人。我要阳气重的人去吓唬吓唬她,让她不要再跟着我入梦了。”程晏一本正经地道。 程亭钰:“……” “不行不行,这会激发女鬼的凶性,最好先礼后兵。爹,要不待会儿你跟我一起烧纸给她,替我好好向她道歉,表示子不教父之过。之后她要是不听,再——” 程晏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脸上一阵凉风拂过,紧接着听到一声巨响,身后的门板直接飞了出去。 第33章 033 看秘戏图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木门飞出好几米远,当场碎裂,木屑乱飞,还带起一阵飞沙走石, 吹得他灰头土脸。 程晏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原本站在拐角的影卫, 突然一个平移,就飞到了程亭钰的身边, 急声劝慰。 “主子,主子,您不能激动,这是您——生的孩子啊!就这一根独苗了。”影卫看起来是拉住他的衣袖, 实际上直接按住了男人的手。 程亭钰的手里已经捏了几根钢针, 随时能要了程晏的命。 实际上方才甩出去的两根, 若不是程亭钰及时调整了一下姿势, 碎的应该是程晏的脑袋。 苍天啊, 大地啊, 究竟是哪个人才生出这么个东西! “独苗又怎么了?有他还不如没他, 就他这个样子, 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怎堪大任?”程亭钰忍不住冲他咆哮。 额头上的青筋毕露, 那是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这小兔崽子是敌人该有多好, 一刀宰了多爽快, 偏偏他明知这个货色是个蠢材,还不能动他,还得教好他, 要不然就愧对太多人了。 “爹, 不去就不去呗, 您这么生气做什么?” 程晏的武艺目前还处于三脚猫的状态,自然看不清将门弄坏的银针是谁丢的,但是亲爹的脸色都气成铁青了,他还是能看懂的,顿时颇为委屈。 怎么了嘛,不就去烧个纸吗?火一点的事情,最多他再说几句话就算了,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至于气成这样吗? 他就知道,他爹身体不好事儿还多,脾气大还爱发火。 程亭钰看着眼前表情无辜且委屈的少年,眼眶都红了,纯粹被气得。 这厮竟然还觉得委屈? 最委屈的人不该是他吗?不仅花了大钱娶温明蕴,还为了和曹狗抢人,去皇上面前露脸了。 结果这个逆子不仅丝毫不知,还天真愚蠢地继续送钱给温明蕴,那也是他的钱啊! 他可真是个冤大头。 如果程亭钰生在现代,就知道有个词叫:大冤种。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方圆十里之内,再没有比他还冤的。 “趁着我还有口气,没当场吐血身亡,赶紧滚!”程亭钰抬手指着门外,厉声威胁道。 他这回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那侍卫给我两个啊,我真的需要很多阳气,府里小厮常随都不如您身边的侍卫阳气足,要不就眼前这个也行。”程晏直勾勾地盯着影一,视线着重停留在影卫的身体上。 嗯,肩膀宽胳膊粗,看着就阳气很足,特别是和旁边面色苍白羸弱不堪的亲爹比,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肯定能把阴气森森的女鬼给吓跑了。 “爹,他们去了,你就不用去了。我才想起来,您这身子孱弱得很,阴气甚重,要是女鬼看见你,见你面容俊秀貌美,要把你带到地下当鬼郎君,那我就没爹了。我可做不出如此不孝之事。” 程晏一本正经地道,他边说还边打量着程亭钰俊美的面容,一副遗憾的模样。 程亭钰手指一转,已经才衣袖里摸出了一把匕首。 “主子,主子,亲——生的,千万不能冲动。”影卫再次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手腕,语气恳切。 “我不动他,自杀行不行?”程亭钰看向影卫,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那也不成,您没了,这小少爷也活不长了啊。” 程亭钰闭上眼睛,默默收回了刀,对着影卫摆摆手,“你和影二去陪他烧纸去吧。” “是。”影一点头。 程晏见爹答应了,顿时欢天喜地准备离开,迈过门槛的时候,又似是想起什么,重新转身回来:“爹,您这门也不结实啊,我找匠人给你做个好门。” “你还有钱?”程亭钰问了一句。 提起钱,程晏瞬间沉默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应该还有吧?” “那就好,我这俩影卫帮你驱鬼,一次五百两。” 这逆子要是不提,程亭钰都没想到还有这赚钱的好法子,当场狮子大开口。 “什么,还要钱吗?而且还这么贵,我又不要你俩侍卫的命。” 程亭钰冷笑一声,嘲讽道:“贵吗?你去买个狗洞都要三百两了,我这俩侍卫还能不如狗洞值钱?” 程晏瞬间犹如小刺猬一般,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爹,你知道了?是谁说的!” 程亭钰见他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想要趁机教教他,冷声反问他:“你说呢?” 这自然是卖地图的人泄露了消息,乖儿子,动一动你脖子上的那玩意儿。 程晏变得严肃起来,他紧皱着眉头,看起来是在深思熟虑。 虽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想这么久的确让人着急,但是念在程晏一向不动脑子的情况下,想这么久也是情有可原的。 甚至还需要表扬一下,毕竟这代表他至少开启了脑子旅程,别人的一小步,他的一大步。 程晏猛地一拍手掌,恍然大悟道:“爹,我知道了,是不是女鬼来找你了?她告诉你的。男人一定保护好自己,不然就被她拖到地下去了!” 程亭钰彻底绝望了,他看向影卫,影一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主子,属下这就带小少爷走,您要多保重身体啊。夫人就快进门了,等她嫁过来,您就能轻松许多了。”影一上前,一把将程晏提走,还不忘安抚他一通。 程晏已经被带走了,屋子里只剩程亭钰一人,他看向屋外的地上,看见一滴碎木屑,顿时心疼。 哎,早知道就不冲动了,这买新门又要花银子。 不行,还是从逆子那里抠点钱来花吧。 关于这门亲事,两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很快就到出嫁前夕。 温明蕴正在看话本,陈婕就走了进来。 这是她第三个出嫁的女儿,原以为已经习惯了,不会紧张,可是陈婕却比前两个还要担心。 毕竟知女莫若母,她也怕这三丫头婚后会搞出什么离奇的事情来。 在自己家无论搞什么,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事,爹娘都会替她兜着。 可是去了婆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更甚者还有程世子夫人这种不对付的,哪怕温明蕴不做什么坏事,那边兴许都会想方设法地栽赃陷害。 “娘,您又睡不着了?”温明蕴见到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书迎上去。 “您放心,我到了程国公府,一定好好过日子,凡事不强出头,受了欺负也先和程亭钰商量。若是他不理会,我再回娘家告状,绝对不会擅自出手,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都不等陈婕开口,温明蕴就主动汇报情况,这些话一套一套的,她都耳熟能详了。 虽说她一定不会照办,但是若能哄母亲高兴,她还是愿意一遍遍说给她听。 陈婕握住她的手,连连摇头:“不行,我又想了想,觉得那个程世子夫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一味的忍让,会让她觉得你好欺负。但凡有办法,也要狠狠地反击,让她知道你不是好惹的。还有你那个继子凶名在外,后娘难当,你一定要把握好分寸,既不能让他欺负你,也不能闹得太僵……” 陈婕忍不住又要叮嘱,说了一长串,口水都快说干了,才长叹一口气道:“这嫁的叫什么人啊,早知道皇上赐婚的是这门亲,还不如当初就把你远远地送走,山高皇帝远,没人能管得了你,你只管过你的快活日子去!” 温明蕴轻笑着安抚她:“娘,您不是常说,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就算我被送去外地,那不成亲也得有很多人叨叨。这嫁去国公府,好歹也是个金银窝,日子是要过出来的。我不觉得我会吃亏。” 陈婕看了看她,再一想小女儿平时的机灵劲儿,忍不住点头。 虽说心底知道她的性子不吃亏,可是为人父母,总是会操心许多的。 “今日我来,还有个重要的事儿。” “什么事儿?”温明蕴一听这话,立刻正襟危坐起来,表示认真听讲。 倒是陈婕对上了她好奇的视线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目光也变得闪躲起来。 温明蕴眨眨眼,不明白她为何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稍微一想,就猜到了些什么。 古代女子出嫁前,虽说不会有全面的性-教育,但是家中的女性亲属,还是会给她们一本类似春-宫图,好让他们晓事。 再一看陈婕这忽然吞吞吐吐的模样,恐怕被她猜中了。 “娘,您是不是要给什么图给我看啊?” “秘戏图?避火图?”她试探性地问道。 古代不好意思直接叫春-宫图,还会取一些文绉绉的名字。 她的话音一落,就见陈婕也不再不好意思了,立刻瞪了她一眼,伸手在她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坏丫头,你给我矜持点,在我面前这般大剌剌的就算了,等出嫁到了姑爷面前,一定不要如此直白,男人不喜欢这样的。而且这副轻狂样儿,也不像正经大娘子。”陈婕是真的急了。 这三丫头也不知随了谁,平日里鬼机灵,滑不留手得很。 但是在某些问题上,又异于常人的大胆直白,完全不符合规矩。 明明是羞死人的事情,她却毫不介意,甚至还主动提及。 “我又不要做男人喜欢的样子,程亭钰若是不喜欢我,我可以喜欢别的男人啊。这世上三条腿的□□难找,男人可遍地都是。”温明蕴毫不在意地道。 果然她这番离经叛道的话一说出来,对面的陈婕已经面无人色了。 温明蕴马上讨饶道:“娘,我说笑呢。我又不是五公主,没有人替我保驾护航,自然不会当出头鸟的。” “这还差不多,哎,你心里有数就行。喏,这给你,记得看啊。” 陈婕长松了一口气,虽然怀疑女儿是哄自己的,但是却不想再追究下去。 她留下一本薄册子,又叮嘱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温明蕴拿过来,随手翻完,这图画的还算精美,只是没有脸,而且还没上色,一点都不唯美,看完之后丝毫勾不起人的兴致。 她随手丢在一边了,忍不住叹口气:“哎,可惜了我当年网盘里保留的各种片儿啊,男俊女美,女性向的更是一绝,要是能给娉婷一观就好了。” 怎么就不是五公主穿去现代呢,她俩成为一对好闺蜜,必然能大杀四方。 陈婕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就见温博翰单手捧着砚台,另一只手则在细细地摩挲着上面荷花雕饰,那轻柔的动作,比当初他们新婚夜,他摸她的时候还要温柔。 “行了,一个破砚台,你都摸多少天了?像个好色之徒一样。”陈婕看到他这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温博翰知道小女儿要出嫁,发妻最近有些敏感,很听话地放下砚台,结果又把桌上的毛笔拿起来仔细看,正是前些日子程亭钰派人送来的清莲玉笔。 如今这一套笔和砚,都在他手中,温博翰连上朝的心思都飞了,就惦记着这俩宝贝。 陈婕见他这副不思悔改的样子,直接丢了个白眼过去,都不稀罕多看他。 倒是温博翰欣赏个够之后,才把注意力转移过来,对着她长叹一口气。 “夫人,我是担心啊。这两样宝贝若是不趁着在手中好好观摩,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陈婕不信:“怎么没机会了?如意不是说了,用这两件换你家的几样传家宝,当她嫁妆嘛。” “这万一要是人没了,还不得送回去当陪葬品啊。” 陈婕一听这话,当下就激动地站起:“放你的屁,你胡吣什么,你是她亲爹吗?她还没嫁出去,你就这么恶毒地诅咒。” “夫人别急,我说得不是她。你女儿力大无穷,新姑爷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病弱男,谁先没那还不是一目了然?我都怕程亭钰熬不过新婚当晚,就被你女儿一屁股给坐死了!”温博翰连忙安抚。 陈婕这才饶过他,忍不住跟着叹气道:“不用操心那么多,如意这丫头一向懂得分寸,她跟我们一起这么久了,都没露馅呢!” “可她不是做梦都想当小寡妇吗?” 陈婕没好气地道:“那你就祈祷你新姑爷乖一点,不要让如意费神,不然送他归西。” 温博翰听了夫人这话,顿时心里拔凉拔凉的,当场就承受不住了,转头双手抱着砚台和笔哭起来。 “我还没做好离开它们的准备!呜呜呜——” 这老爷们儿当真悲伤过度,认真地抱着这俩宝贝,哭得像模像样。 陈婕气不过,当下就抬腿踢了他一脚:“滚去书房睡!” 温明蕴正坐在桌上打算盘,盘算她出嫁的陪嫁有多少。 虽说她不是那种嗜钱如命的,但谁也不会嫌钱多。 她如果一辈子不出嫁,就待在温家,其实她是不会在乎温家的钱给谁继承,反正爹娘身体都不错,她看起来也不会多比两老口多活多少年,争这些无所谓。 但是出嫁之后就不一样了,嫁妆总不能没花在自己身上。 “咚——”的一声闷响,温明蕴打算盘的动作一停,她侧耳停了停,又怀疑是错觉。 等她再次拨弄算盘珠的时候,“咚咚咚——”这回闷响声持续不断地响起,而且还确认了是从窗户上发出的。 她打开窗,就见一身红披风的五公主,正站在院门外,对着她招手,脸上明媚的笑意,哪怕是隔着几米远,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娉婷,你怎么在这儿?”温明蕴有些惊喜。 她没想到出嫁前一夜,五公主会过来,甚至都已经溜进了温府之内,还没惊动府外的侍卫。 当然她不敢大声喊,立刻招手让五公主进来。 可是五公主却摇了摇头,让她出去。 温明蕴点头:“等我换衣裳。” 一盏茶之后,她就穿着一身湖蓝色披风走了出来,五公主拉住她的手。 “我好不容易才溜进来的,和你娘打过招呼了,我带你出去玩儿啊。” “宵禁——”温明蕴虽然很心动,但还是有些迟疑。 毕竟大烨朝为了防止夜晚偷鸡摸狗的事情发生,宵禁还是很严格的。 “我是谁,宵禁怎么可能管得了五公主?走吧!” 两人一同离开温府,府外除了五公主的一群侍卫之外,还有两匹马。 “你会骑马吗?不会骑的话我们同乘。” “我会!”温明蕴看到高头大马,顿时有些兴奋了,她伸手摸了摸白马的鬃毛,眼神充满期待。 “那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跨上了马背,直接纵马而去。 整条街上都没有人,宽敞的街道成了她们快乐的乐园,这甚至比在马场更愉快。 往常的主城区,除了是朝廷要务,否则根本不许当街纵马,可是今晚却成了她们俩肆意骑马的地方。 哪怕玩耍还没开始,温明蕴的心情已经飞扬起来了。 两个人都没急着说话,而是纵马一路往京郊跑。 各处的城门侍卫显然都被打点好了,畅通无阻,甚至在经过的时候,那些侍卫还向五公主行礼。 看着这一切,温明蕴的心情有放纵,又有复杂。 看,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如果不是有五公主在,她今晚连温府的大门都无法离开。 “你怎么出宫了?禁足结束了?” 两人一直跑出内城,才在郊外停下,温明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五公主冲她摇头轻笑:“没有结束,父皇这次可生气了,哪能那么容易就哄好了。不过明日就是你出嫁的日子了,我肯定要为你庆祝的。今晚是你当姑娘的最后一个晚上,一定要终生难忘!” 温明蕴仰头轻笑:“那肯定终生难忘,值得我带进棺材里的美好回忆。” “走,看到前面的营帐没,快到了!”五公主一甩马鞭。 温明蕴紧随其后,夜风吹起她的碎发,拂过面庞,带着独有的味道,仿佛小鸟回到了天空,透着自由的气息。 到了地方,果然是扎了几处营帐,弄得灯火通明。 营帐外面站着几个年轻男子,都穿着锦衣华服,面容清俊,类型各异。 见到五公主那一刻,纷纷跪下行礼:“见过五公主,见过温三娘。” “这——”温明蕴愣了一下。 五公主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放心,这不是我的面首,就是一群长得好看的男人而已。今日带你出来开心,怎么能缺了好看的小郎君?你若是有心仪的,营帐里的床铺都是干净整齐的,还熏了你爱的清茶香,无论挑几个都是可以的。” 温明蕴一听这话,瞬间大惊。 好家伙,五公主可真会玩儿。 在她成亲前一天,还搞这个阵仗,花花世界迷人眼。 “哈哈哈,看你吓得,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跟你说笑的。如果真是带你出来搞男人,我也不来这荒郊野岭,望京里有的是好去处,那里的小郎君才是真正的可心人儿。这些不过是伺候茶水的人,往常都是丫鬟伺候你,今日也使唤一下男丫鬟,先提前适应一下。” “若是以后那不开眼的程瘟鸡,身边有几个红袖添香的俏丫鬟,你也可以来几个英俊的小侍宠。丫鬟不算妾,侍宠自然也不能算郎君了。大家扯平,谁也别说谁!” 五公主见她惊愕的模样,忍不住笑开了怀,当下也不再隐瞒,而是直接坦白。 五公主虽然恣意妄为,但她待温明蕴乃是真心,自然从言谈举止中察觉到了。 温明蕴的确非常欣赏和羡慕她的生活,可是若真的让她过这种面首环绕的奢靡日子,恐怕温明蕴也不适应。 “这话说得对,那娉婷可得替我搜罗着,一旦程亭钰做初一,我就做十五。”温明蕴当下就认真扫了一圈小郎君。 的确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白净瘦削的有,黑皮壮实的款也不缺。 两人进了主帐,立刻有小郎君上前来端茶倒水,焚香点灯。 五公主悄悄打量她,见温明蕴丝毫没有尴尬之意,甚至在小郎君双手奉上一杯茶时,她也大大方方地接过,还看向他的眼睛,微笑点头道谢。 “嘿,倒是我小瞧你了,之前我宴请那些所谓的贵女,不过是有个小郎君来汇报事情,你看她们花容失色的样子,好像当场失-身了一样。那些礼官成日说我上不得台面,我看那些娇小姐才上不得台面呢!”五公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想起以前旧事,忍不住吐槽道。 温明蕴不以为意,害,谁还没去过ktv啊? 有些店为了招揽女客人,专门挑一些盘靓条顺的小帅哥来当服务员,开会都站一排,那大长腿细腰,啧啧。 她轻笑道:“这你可错怪那些女郎了。那也是被世道所逼,大家都那么说那么做,她们被困在后宅之中,又有什么力量去反抗呢?” “的确,还是那些逼死人的世道最可恶!” 五公主猛地一拍桌面,颇为义愤填膺,立刻让人上酒。 “你明日成亲,就别喝了,我以酒代茶敬你一杯。” 温明蕴也不阻拦她,而是亲自给她倒了一杯,两个人痛快干杯。 “快看,我还给你准备了好东西,你娘肯定也给你备了,不过都没宫里的好。”她边说边从桌下摸出几本厚厚的书来。 原本温明蕴还在奇怪,五公主怎么会给她准备书册,但是当看到封面上纠缠亲热的身影,差点把嘴里的茶给喷出来。 好家伙,这不是好一星半点,而是直接二十五禁漫画。 温明蕴顺手拿过,里面的男人身材都极好,而且还有一张俊朗的脸,至于女子则没有画五官。 “市面上卖的大多都是女子娇美,男人没有脸,又或者专门画又老又丑的男人配美人,还想来一出一树梨花压海棠。呵,跟谁不知道似的,连这种图册都是为了让男人高兴。我这个画册可是压着宫廷画师专门画的!” 五公主嗤笑一声,不得不说,她在这方面真的很敏感。 或许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但是直觉却会本能感应到。 像春-宫图这种,的确是取悦男性比较多,哪怕到了现代,专门取悦女性的也不如男性多。 “你看看这些男人,有没有眼熟的?”五公主兴致颇高,一连给自己到了三杯酒,都灌了下去。 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大惊。 不会吧,难道这画册里的男人是现实中的男人? 她仔细翻看,可是并没有看到她认识的人脸,甚至她都做好了看到程瘟鸡和曹小狗的准备了。 “咦,我还以为你会画你见过的美男子。” 温明蕴的话一出,五公主就嗤笑一声:“谁画他们呀,当然是要画见不到的美男子。这些可都是历史中赫赫有名的美男子。你看旁边还有文字描写呢!” 第34章 034 新婚之夜 经由五公主的提醒, 温明蕴才注意到每页纸下有一行小字描写,全都是在写美男的生平事迹。 第一个美男子便是貌若潘安的潘安,与这位美男子相关的成语和典故那是相当多, 每翻几页就能看到几个小故事。 首当其冲的典故便是掷果盈车, 而让人惊奇的是, 画中女子正是与出游的潘安,在马车之内行欢好之事, 外面的百姓正往马车上投掷各种水果。 而下一个小故事则是“河阳一县花”,说得是潘安做河阳县令时, 四处栽花。而画中的女子则化身成采花贼, 摘了潘安这朵花。 好家伙,还带剧情的,走得是强取豪夺路线。 温明蕴大为震撼,叹为观止, 越看越爱不释手。 她再也不说古代的春宫图没见过世面了,对不住, 是她太自不量力了。 光看潘安一人, 就已经玩出花儿来了,她大致翻了翻, 竟有十位美男子之多,五公主当真是待她不薄。 不过五公主却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这是我精心挑出来的十大美男子正册,一般都是大家都承认的, 闻名遐迩。我那里还有副册, 副副册,那些挑选的人就不如正册的出名,不过吃惯了大鱼大肉, 也得来些清粥小菜补补胃。” 温明蕴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态度给逗笑了,忍不住调侃道:“娉婷,这宫里的画师恐怕无法替娘娘们画像,成日被你撵着画男人了吧?” 宫廷画师除了要为宫里的主子们画像,还有当皇帝选秀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忙之时,要替秀女们作画。 “那是自然,我偷偷跟你说,父皇把最好的一批画师给我了,专门替我画避火图。那些二等画师才去给秀女们作画呢!”五公主凑过来和她咬耳朵。 温明蕴毫不意外,陛下对五公主是真的宠到了骨子里,从之前她当众抓了曹秉舟,却只受到禁足的处罚就可见一斑。 “对了,我还带了我二人的小像呢。你看。”五公主从荷包里取出几张纸,分别是二人的头像。 有侧脸画像,正面画像。 五公主拿起一张温明蕴的脸,放在了画册女子的头像处,瞬间原本的无脸人就成了温明蕴,在和潘安调-情。 温明蕴眼睛一瞪,眼神是又惊又喜。 果然搞男人方面,五公主是真的全能人才,既没她想不到的,也没她办不到的。 虽说无法把那些已逝的美男子拉回来,但是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实现。 “唔,你明日洞房花烛夜肯定会紧张,而且女子一开始本来就不舒服,或许要磨合一阵才能得妙处。你可以试试卫玠。他也是个病弱美男,程瘟鸡勉强和他同类型。你看卫玠的故事里,我特地让画师画了许多让女子愉悦的过程,你仔细学学,免得之后受罪。” 五公主边说边翻找到卫玠,并且将温明蕴的头像贴到了画中女子头部,来了个现场教学。 “这种私密之事,别人说得再多,也不如自己体验一回,你先看有什么不懂地再来问我。今晚我就来宠幸剩下几位好了。”她拿起另一本图册,看得津津有味。 温明蕴见她如此认真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 果然五公主在这方面,是超级专注的,瞬间进入状态。 温明蕴当下也沉浸在其中,啊,果然书中自有颜如玉。 等她翻完一本书之后,再抬头就发现五公主半靠在桌上,双眼迷离,一手翻着书,另一只手则握着酒杯,显然是喝多了。 对上她的视线之后,五公主还端起酒杯冲她晃了晃:“要来点吗?” “不必,我怕喝多了在拜堂的时候,吐新郎官头上。” 五公主一听这话,顿时哈哈大笑。 两人回去的时候,夜已经更深了,再加上五公主喝得微醺,就没有再骑得飞快,而是寻常速度。 出来办事的程亭钰,恰好看到了这一行人,立刻和影卫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看看,那是不是温明蕴?”他顺手一指。 影一视力很好,定睛一瞧就看得真真切切,立刻点头,肯定地回答:“是三姑娘。” “唔,倒是有缘。”他总结了一句。 一直等这行人离开,他们才继续赶往目的地。 影一看了看沉浸在谋划大业之中的主子,再一想方才和五公主半夜逍遥的温明蕴,不得不赞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明日都大婚了,两位当事人都跟没事人一样,大半夜出来乱晃,丝毫紧张感都没有。 温明蕴在床上只是眯了一会儿,就被人叫了起来梳妆打扮。 因为是皇上赐婚,再有五公主压阵,宫里的贵人们给足了面子,请来了魏王妃来给当全福夫人。 温明蕴坐在铜镜前,被人用线绞了脸,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陈婕拿过木梳亲自替她梳头,每梳一下就说一句吉利话。 虽然这些吉利话是老话,可是陈婕却几度哽咽,充满了对女儿的不舍和祝福。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温明蕴从“多子又多寿”开始就打哆嗦,没想到后面还有,连忙按住陈婕。 虽说结婚祝福语逃不过“早生贵子”这种,但她也不想多听,这句话在古代简直像诅咒。 古代医疗条件这么差,哪怕是最尊贵的皇后,历史中也有好几位,是生孩子太多造成身体弱,后人不少猜测是生孩子生死的。 她可不想当其中一员。 “娘,您别哭了,我不是远嫁,程国公府离我们家也不远,就几条街的事情。若是你想我了,我以后可以经常搬回来小住。” 她的话音刚落,就被陈婕轻拍了一巴掌:“又说胡话,你都嫁人了,哪能想回来就回来。人家会说闲话的。” “说就说呗,我和程亭钰成亲,难道没人说闲话?从我重病耽误了亲事起,就一直处于闲话中心,早就习惯了。” 有了温明蕴的插科打诨,陈婕的悲伤也不见了,再加上诸多的宾客前来,她也顾不上难过,要一直照顾客人。 两个姐姐也回来了,温明霞的肚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吓人了。 姐妹三人聚在一起,却也说不了几句话,添妆之后就匆匆离去,帮着母亲招呼客人。 温明蕴穿上喜服,戴上厚重的头冠,坐在床上装锯了嘴的葫芦。 实际上得亏她这病弱体质是装的,若是真的,这会儿她已经被压得吐血身亡了。 这结婚礼服也太重了,听说匠人得知她体弱,已经酌情减轻了头冠的重量,可仍然压得她脖子疼。 外头程国公府的人已经到了,程亭钰作为新郎官,文不成武不就,十足的废物篓子一个。 好在皇上给力,今年的文武状元全被打包送过来了,就为了通过温家的拦门检测,好让他成功娶到媳妇。 这也算是未雨绸缪,毕竟当初温博翰在龙乾宫,指着鼻子把曹秉舟和程亭钰都骂了一遍,这两个女婿人选,他是一个在没看中。 只是皇上最后还是下了赐婚圣旨,虽说温博翰一直没再提过,不过知道内情的都猜测这老头儿,肯定是心中憋着一口气,就等着娶亲这天,狠狠压一头新郎官,让这新姑爷抬不起头来。 等温家人迎出来的时候,不少宾客们都等着看好戏呢。 新郎官被文武状元簇拥在中间,身形虽然高大,但是总瞧着有几分弱气,待会儿受到刁难的时候,恐怕会很丢脸。 只是不知道这病秧子能不能撑得住,若是温家行事太过分,只怕能把新姑爷气得当场晕厥过去,再说难听点,莫不是喜事要变丧事了。 众人都在期盼着一场龙争虎斗,就连文武状元都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哪知道温博翰一开口,只出了两个对联,都不用文状元亲自出马,废物篓子新郎官直接就说出了下半句。 至于比武的时候,温家更是无人出场,温青立直接点名让武状元打套拳就算过关了。 这么简单轻松的过程,明显就是走个过场,丝毫不见为难,甚至还有一丝迫不及待的意思。 众宾客都是一脸发懵,难道传言是假的,实际上温大人对程亭钰不是不满意,而是恨不得立刻把女儿嫁给他? 温明蕴临出门前,轮到父母训话,陈婕自然是千般不舍,说得也大多是孝顺长辈之类的话。 等轮到温博翰的时候,这位饱读诗书的温大人,明显不在状态,憋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你凡事温柔点,轻拿轻放,小心谨慎。” 这话在外人听来或许有些奇怪,但是温明蕴却听懂了。 这是怕她一不留神,就把程亭钰给拍死。 她被送上了花轿,温家人目送他们离开,宾客们一部分跟着去了程国公府,另一部分则留在温府准备开席。 温青立看着三姐就这么被轻易带走,心里着实不快,忍不住对亲爹吐槽道:“爹,我知道你恨不得姐姐赶紧出嫁,但也不必表现得如此迫不及待吧?这拦门一点诚意都没有,看起来好像三姐多恨嫁似的。” 温博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又胡说八道什么,我再怎么拦门,你姐也要被程亭钰带走,还费那力气做什么?” 温青立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撇嘴,十分不满地嘀咕道:“切,不知道的还以为程亭钰是你亲儿子呢,放水到这个程度。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他这声音也不算小,温博翰自然是听到了,当场抬手拍向他的后背。 “混账东西,我正愁呢。你三姐力大无穷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之前还联合她,给老子泼过脏水吧?如意一拳头下来,十个程亭钰都不够她打得,我正心里发虚呢,你还在这儿瞎嘀咕。” 温青立瞬间躲开,也终于明白了亲爹为什么如此反常,合着这是心虚啊。 温明蕴盖着红盖头,坐在马车中,入眼只能看到一片红,唯有偶尔拂过的风将盖头撩起,视线里才能看到其他景色。 她并不紧张,只是思维很活跃。 一会儿在想程亭钰坚持骑马,也不知道他这病体能不能坚持住;一会儿又在想今日可是成亲之日,不知道程晏那傻子会不会出招。 “新娘下轿。” 终于到了地方,她被喜娘搀扶着下轿。 “夫人,前面是火盆,咱要跨过去,一切晦气就都没了,自此以后与大爷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喜娘说着吉利话,温明蕴低着头,只能看到半边火盆,她动作利索地抬起脚步,却在跨过的瞬间,火盆里的火像是受到什么助燃品一样,忽然变大了,直接撩向她的裙摆。 “啊——”不远处有个看热闹的小丫鬟,被吓了一跳,登时就惊叫出声。 正在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惊了,四周立刻响起了嘈杂声。 就连喜娘都打了个哆嗦,倒是唯有最该被吓到的新娘子,显得十分镇定。 不止一声未吭,甚至连动作都丝毫不退缩,大胆地迈步过去。 哪怕那火舌看起来真的舔上了她的裙摆,她也未曾惊慌失措,只是很快就发现那把火是纸老虎,根本没能点燃她的喜服。 当她离开之后,火盆里的火又逐渐变小了。 温明蕴轻轻捏了一把喜娘提醒,喜娘立刻反应过来,好听话像是不要钱地往外落,一切看起来都是虚惊一场。 握住红绸另一端的程亭钰,眉头皱了皱。 这种手段看起来不像是程晏所为,因为他没这么高的智商。 以程晏那生锈的脑袋瓜子,最多能想出放虫子吓唬人的伎俩,再高就不行了。 或许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两人走到喜堂里,准备拜堂的时候,程亭钰看了一眼程晏。 就见这小子自以为躲在人群里,就没人关注他,实际整张脸上都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喜堂摆在中央的蒲团上。 程亭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就看见属于新娘的蒲团上,此刻正有一只长毛的蜘蛛往上爬。 无语的感觉又来了。 你他娘的要搞事,能不能格局大一点,怎么这么容易猜? 弄虫子捉弄人的手段,大概停留在七八岁的年纪吧,欠揍又没品。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在跪下去的瞬间,程亭钰装作自己腿软,一只手按在了新娘的蒲团上,恰好把那只蜘蛛给捉了回来。 仪式走得非常顺利,未能得偿所愿的程晏,气得吹胡子瞪眼。 常言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这话果然不假,两人还没经历洞房花烛夜呢,亲爹就在无形之中替这女人解决了一场危机。 不过看着新娘子那走一步颤三颤的模样,程晏忍不住撇嘴,脸上充满了不屑之情。 就这么个病秧子,估计都不用他动手,都是个活不长久的命。 可惜新房被看得很严,他根本没机会插手,不然若是在他们新婚之夜,搞出些事情来,必然十分有意思。 最好让他们无法圆房,再加上这个女人本来就体弱,若是经历连续的惊吓,恐怕会出现心理阴影,这以后也休想吹枕边风了。 只是可惜,他没办法了。 不仅如此,宫中的赏赐也如流水般送来,这丰厚程度看红了众人的眼。 其中肯定有五公主的功劳,否则这待遇都堪比郡主出嫁了。 新娘子被送进新房等待,新郎官出去陪了两杯酒,也就回来了。 若不是陛下的赐婚圣旨,估计无官无职的程亭钰成亲,根本不会有如此多的宾客前来道贺。 温明蕴坐在床边,等着程亭钰回来,将她的红盖头挑起。 喝了交杯酒,之后又有丫鬟递上碗,里面放着几个半生不熟的饺子。 温明蕴只瞧了一眼,便知道接下来的流程,天可怜见的,两个病秧子成亲,都得走这一个步骤,这生孩子的思想简直是深入骨髓了。 “夫人请吃一口。”喜娘提醒她。 温明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直接将筷子递给了他。 想让她生,没可能。 程亭钰微微一怔,今日这个成亲礼,两位新人都过于淡定了。 他本来以为温明蕴会紧张的,毕竟姑娘家面皮要薄一些,但是当盖头揭开的那一刻,两人刚对上视线,他就知道自己多想了。 一个能把相亲变成三男一女修罗场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害羞。 她冲着他使了个眼色,一切尽在不言中。 “哎,这是新娘子吃的——”喜娘也是一头雾水,连忙开口阻止。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新郎官就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眉头紧皱,直接囫囵咽了下去。 屋外早有等候的小丫鬟,笑嘻嘻地问道:“夫人,生不生啊?” 温明蕴不急不忙掐了一把男人,程亭钰端起茶水引了半杯,才把嘴里那股怪味道给压了下去,见她又使眼色,立刻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道:“生!” 看见他如此乖觉的模样,温明蕴冲他露出了个和善的眼神。 生吧生吧,生他个足球队,反正不是她生。 喜娘直接瞳孔地震,她都干这么多年了,送无数新人入洞房,头一次见新郎官吃饺子的。 不是,那这最后生娃的人是谁啊? 总不能是程家大爷吧? 喜娘立刻新房的时候,腿都在发软,神志仍然云里雾里的。 只是当旁人问起时,她还得扬起一张笑脸,连道一切顺利,对于方才那一幕,一字都未透露。 毕竟她怀里还揣着新娘子给的银票,显然这是封口费。 房里其他人一走,只剩下一对新人,顿时气氛一松。 温明蕴当下拆掉了头冠,坐到桌前吃起东西来。 虽说他们名义上是病秧子,过程已经简化了许多,可这一天折腾下来,也绝对够要命。 “程晏去哪儿了?”温明蕴边吃,还边关心了一下继子。 程亭钰摆手:“稍后我让侍卫问问。” “如果可以,今晚别让他离开卧房。” 听她如此说,程亭钰有些好奇:“怎么,夫人有行动?” “今日可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夫君你花了大价钱请我来,必然不能让你做亏本买卖。况且方才他可是送了个小礼物给我,我若不回礼,岂不是当长辈的不是。人人都道后娘难当,我一定会做好后娘的本分。”温明蕴冲他挑挑眉头。 两人十分默契地换了称呼,光听这语气,绝对亲热有加,而且丝毫尴尬害羞都没有,仿佛已经蜜里调油了一般。 程亭钰的嘴角抽了抽,心中悲喜参半。 既为温明蕴的敬业程度喝彩,又被她的无耻震惊。 果然无论婚前婚后,温三娘都没有丝毫改变,生意就是生意。 不过这个亲夫妻明算账的态度,倒是让程亭钰也跟着放松,原本就因为交易牵连在一起,自然还是不要掺杂私情得好。 程晏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毛笔,正在沉思着什么。 若是让学堂先生瞧见,必定能激动得热泪盈眶,这认真程度简直前所未有。 纸上的字简直一言难尽,就连他自己写完,回去重读偶尔也会卡壳。 忽然烛光摇曳了几下,他没怎么在意,只是当背后吹来一股冷风的时候,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墨海,把窗户关上。” 可惜他的吩咐无人应答,甚至在下一秒,烛火便熄灭了,屋子里陷入一片暗沉之中,除了外面隐约的月光。 程晏烦躁地啧嘴,正写到关键的时刻,怎么就看不见了。 “墨海,你死哪儿去了?我还是太惯着你了,天天偷懒耍滑……” 他嘀嘀咕咕地起身,情绪相当不满,走到窗前抬手想关窗,却忽然看见窗外不远处站了一个人,还身穿着白衣,手里抓着夜明珠。 顿时已经久远的回忆再次回来了,他被吓得魂飞魄散。 “啪——”的一声闷响,窗户就被他大力甩上了。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让阳气重的人给你烧纸了吗?你不要来找我,我又没打杀过女人!寻仇也找错人了……” 他嘴里不停念叨着,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驱散心底的恐惧。 “喂,你在找我吗?”凄婉阴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程晏僵硬着身体,丝毫不敢动弹,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紧贴在身后,甚至还有一股刺骨的寒冷,一直在他后脖子上吹拂。 “你回头呀~”那女鬼的声音听起来跟招魂似的。 程晏不停地摇头,打死他都不回头。 结果面前的窗户却忽然自行打开了,一颗披散着长发的人头从窗户口掉落。 他当场吓得眼睛一翻,就直接晕了过去。 第35章 035 金钱关系 听到“咚”的一声闷响, 眼前的少年直接倒地,她还有些不信。 这人这么快就晕了? 肯定不可能,毕竟程国公府大房少爷可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全望京闻名, 凶名在外,但凡这一辈长起来的孩子都听过他的恶名, 家长们耳提面命教训人时,必然要拿程晏出来当反面教材的。 就这么一个混世魔王, 能轻易晕过去?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况且光看程亭钰那么多心眼子, 老茶男形象深入人心,生出来的儿子绝对不差。 这应该是在骗她?她一旦放松警惕, 露出马脚来, 女鬼的身份就不攻自破了。 不行不行,还得再吓唬吓唬他。 “嘻嘻, 我抓住你啦,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温明蕴相当敬职敬业地继续装着女鬼。 她嘴里含着块寒冰玉,这种玉相当神奇,会自带寒凉冷气,方才对着程晏脖子吹,感受到的冷气就是来自这块玉。 说起来古代装神弄鬼十分不方便, 要是在现代直接去冰箱里找冰块就行,要是时间充裕, 都能网购干冰, 再整一出雾气来,弄些音响播放哀乐,那氛围不要太逼真啊。 到了古代骗人的时候, 装备就这可怜见的一点,害得她一点自信都没有。 她正热火朝天地装鬼呢,忽然肩膀被拍了拍。 “别装了,他都晕过去了。”男人走了过来,他也穿着一身白衣,长发披散。 方才程晏在窗口看见远处那个白衣女鬼,就是他亲自上阵扮演的。 “真晕了?不可能吧?这东西分明是一眼假啊,谁看不出来啊?”温明蕴扯了扯两人身上的白衣。 说是白衣,其实就是两块白布,毕竟今日他们成婚,房里那几乎全是大红的,白色的衣物全都存在别处,这还是好容易翻出来的。 虽然这是晚上,可能视线不好,但程晏自小练骑射,眼力比寻常人好,稍微仔细看都能认出来的。 “他就看不出来啊。”程亭钰冷静地回答她。 温明蕴一怔,转头看向他,两人对视了一眼。 男人看出她脸上的震惊表情,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道:“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他性子冲动,但是脑子不好使。还请夫人多费心了。” 温明蕴:“……” 她还准备了一长串词啊,后面还有很多新的玩法。 今天是洞房花烛夜,她又不想回去滚床单,倒不是没需求,而是看见程亭钰这一脸瘟鸡样儿,她就觉得这床单滚了肯定也没意思。 滚-床单哪有玩-弄继子开心啊。 可这继子也太不禁玩儿了吧?狗屁混世魔王,这踏马是个玻璃做的,脆得很。 “要不趁着年轻,你先要个二胎吧?这一个也不禁吓啊,再被我玩死,我可是不赔的啊!” 温明蕴感觉心头不爽,忍不住吧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程亭钰:“……” 这个女人的人渣值又进化了,人言否? “没事,这逆子浑身缺点,唯一的优点就是结实,我娶夫人回家,就是随便玩儿他的。” “再说,生二胎和谁生?夫人肯生吗?”程亭钰发出灵魂拷问。 温明蕴连回答都不愿意,只是冷眼看着他。 男人自觉讨饶,斩钉截铁地道:“夫人尽管动手,玩坏了算我头上。” 温明蕴立刻喜笑颜开,歪着身体撞了撞他的肩头,一副浓情蜜意的模样:“夫君,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的互动大方自然又亲密,她的声音还是一股甜腻腻的感觉,像是沾了蜂蜜一样甜。 影卫正好进来,听到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在心底替小少爷默哀。 以前只有主子一人的时候,经常被小少爷的愚蠢,气到脑子充血,可是夫人嫁进来的第一天,就直接带着主子翻身做主人。 受苦受难的成了小少爷。 这后娘不仅手段厉害,还能撒娇,听听都让主子说出这种话来了,总有种小少爷命不久矣的感觉。 “爷,夫人,外面的痕迹已经清理干净了。”他轻声回话。 手里还提着一颗削圆的大白菜,上面还粘着一些长发,正是方才从窗台落下的人头,正如温明蕴所说的那般一眼假,那是相当的粗制滥造。 偏偏就是这玩意儿,直接把小少爷给吓晕过去了。 “这颗白菜别扔了,洗干净交给厨房,让厨娘做个菜给程晏吃。做人要有始有终,做菜更是如此,这颗白菜生是吓晕程晏的人头,死是程晏的盘中餐,也算是有来有回,命定的缘分了。”温明蕴一眼就看到这颗白菜,顿时心生怜悯,决定升华它的菜生。 房间里瞬间寂静了片刻,训练有素的影卫,一时之间竟然接不出话来。 这话说得也太瘆人了吧? 还命定的缘分,咋,这辈子是人和菜,下辈子还想再续前缘吗? “是。”好在影卫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应承下来。 “更深露重,夫人身子柔弱,还是尽快回去吧?”程亭钰似乎也觉得可以收场了,忍不住提醒道。 温明蕴摆手:“不着急,我让准备的猪血呢?” “在这儿。”影卫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瓷瓶。 因为夫人吩咐准备得不用太多,再加上在大家的眼里,血比较晦气,所以他特地用瓷瓶装着,看起来不至于吓到夫人。 可是柔弱至极的夫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有些嫌弃道:“怎么才这么点儿?我想制造个凶杀现场都不行。不过算了,程晏本来就胆子小,就稍微客气点吧。” 她接过瓷瓶,直接用手接住猪血,黏黏糊糊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很快血液从手掌滑下,直接滴落到地上,瞬间嫣红了地面。 “走吧。” 直到把现场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才站起身带头离开了。 程亭钰紧随其后,两人在跨过门槛之后,不约而同地彼此搀扶着,再次恢复成病恹恹的样子。 光看那步履蹒跚的背影,都觉得这两人命不久矣。 影卫站在原地,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程晏,忍不住摇头叹气,他真的生出了无数的同情心。 可怜的少爷,你怎么遇上这么一个爹,又加上这样一个继母,这个世界对你真是太不友好了。 足足两盏茶的时间,程晏才睁开眼,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有鬼啊,有鬼啊!有人头掉下来啊,来人啊!”他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惊弓之鸟。 墨海急匆匆地赶过来:“少爷,小的来了,哪里有鬼?” “墨海,你去哪儿了!女鬼就在我身后,快看看!”程晏连忙冲过来,他到现在都不敢回头。 他坚信,只要他不回头,女鬼就不能伤害他! 墨海看了他的后背,并且还走到他身后拍了拍,道:“少爷,您看您身后什么都没有!” 看到墨海都能走到他身后了,程晏这才转身,果然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人头呢,你看看窗外有没有人头?”程晏再次催促。 “也没有,窗外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经由墨海再确认,程晏也冷静了下来,或许是他做了噩梦。 只是他这口气刚松下来,就看到自己鞋尖上带着一抹红,明显是血迹。 他连忙后退,才发现地上有几滴血,并且一路往床铺的方向滴过去。 程晏的目光瞬间投掷到床上,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直接散开了,而且里面鼓鼓囊囊的,怎么看都像是个人形,明显是有人睡在里面。 他不信邪,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走近两步,眯起眼睛想要看仔细。 结果就见那被角上都滴了几滴鲜血,他瞬间都能脑补出画面来,女鬼是如何从他的身后爬到床上,最滚进被子里躲着,只等他上床之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吓。 “墨海,墨海,女鬼在我床上呢!”他头皮发麻,连连后退,却直接腿发软摔了个屁股蹲,大声喊叫着小厮的名字。 墨海自然也看到了这些血迹,但是他没受到惊吓,也不像程晏还沉浸在恐怖的情绪之中,所以虽然有些发虚,但还是壮着胆子走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 就见里面放了个枕头,只是枕头上有个血手印。 “少爷,没有女鬼,肯定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呢!” “啊!女鬼的手印!”程晏却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一直嘀咕着这句话,最后竟然再次眼睛一闭,人往地上一躺,二次晕倒。 墨海简直目瞪口呆,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少爷竟然变得如此脆弱了,怎么动不动就晕倒啊。 不过是一个血手印而已啊! “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很快一个小厮便拿着食盒进来:“墨海,少爷呢?厨房那边特地做了饭菜,说是大爷叮嘱的,怕他没吃饱,这道水煮白菜一定要吃,花了好大功夫呢!” “少爷呢?”那个小厮说了半天,结果并未见到人。 墨海往地上一指:“喏,在这儿躺着呢,先把人抬上床吧。” 两人要动手抬人的时候,墨海又看到那个血手印,立刻喊停,让丫鬟进来把床上的东西里里外外换了个遍,才再次动手抬上来。 从今日起,程家的混世魔王,要改成娇弱少年了。 这弱不禁风的,动不动就晕倒。 温明蕴和程亭钰回到新房之后,两人坐到床上,开始盘账数礼金。 程亭钰当场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递给了温明蕴。 “夫人,这份是你的,至于贵重礼物无法分清楚的,全部存在库房之中,日后人情往来都会用上。当然若是有你喜欢的,尽管先挑了用。” “还有这是之前我们说好的,银票、地契和田庄。” 他又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木匣子,打开之后就是叠得整齐的银票和地契、卖身契,正是之前二人谈判时,他排在桌面上,许诺给她的,如今全都摆在她的面前。 温明蕴看了他一眼,男人十分乖觉,主动把里面的契据拿出来,一张张展开摆给她看清楚,再叠好放回盒子里。 直到全部确认完毕,当初答应她的东西,一张不少,全部在此。 “夫君爽快,小少爷的学费我是收到了,我也一定会让他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冷漠和残酷。”她将盒子收了起来,语气更软和了几分。 对于这种给钱爽快,还很有眼色的合作伙伴,她一向是极好说话的。 “最好能让他多动动那生锈的大脑。”程亭钰提议。 温明蕴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总共只见过程晏两次,交手两次,这位小少爷智商是真的低。 心眼坏,还不懂得动脑子,一脸炮灰样儿,就这娃可拯救数值真的太低了。 “这可太为难我了,要不你还是找个女人生二胎?”温明蕴顿时不情愿了。 这怎么难度级别一下子就拔高了,瞬间从星飞升到五颗星。 “我加钱。”男人毫不犹豫地吐出个字。 温明蕴挑眉:“你能加多少?” 程亭钰瞬间卡壳了,他其实穷得响叮当了,之前讨好老丈人的东西,都是从儿子那里搜刮来的。 方才说加钱,主要是今晚去捉弄了一下程晏,顿时觉得看到了希望,顿时脑子发热。 可真当提到加多少钱时,他就回答不出了,囊中羞涩啊。 但问题是,他能吸引温明蕴的地方,除了钱也没别的了。 “你觉得我这张脸怎么样?”程亭钰眼睛闭上,再睁开的时候,对上温明蕴的视线,瞬间就变得含情脉脉起来。 他黑色的瞳仁比寻常人要大,若是在现代,她肯定会误以为这人戴了隐形眼镜。 这么专注又认真盯着人看的时候,真的自带深情,仿佛她是他心爱的人一般。 温明蕴眨眨眼,忍不住道:“脸好看,你不会想卖-身吧?” 程亭钰沉默了,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那不行,我们是单纯的金钱交易,你要是沾上别的,就是玷污了这段关系。少跟我来这套。”温明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男人轻咳了两声,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那就好,我方才是在试探你,毕竟你与五公主是手帕交,我怕你和她会生出同样的心思。纯粹的金钱关系最好,稳固又纯洁。” 温明蕴撇嘴,竖起食指指着他,轻哼道:“我就知道你在耍我,幸好我没入套。反正你要是有更高的要求,就得加钱。” 嗨,这么好看的男人,也逃不过自信过头的毛病,就他这病恹恹的身体,她能体会到快乐吗? 不会是进行一半,就直接吐血身亡了吧。 “好,睡吧。”程亭钰干脆地点头,往床上一倒。 他忍不住想抓头发,一分钱逼死壮汉。 娘的,他竟然在某一个时刻,迫切希望温明蕴能和五公主一样,沉迷他的脸,这样至少不用靠钱谈条件了。 两人并排躺下,并没有什么尴尬的场景,反而因为被子里滚落了红枣桂圆这些,都悄悄地将这些小东西踢到向旁边人的地盘。 原本这是新人成亲必备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各取其中一个字,代表了“早生贵子”的寓意。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习俗,还喜欢往床上塞,弄得满床都是。 方才光顾着数钱,忘了弄下去,而现在已经躺倒,都懒得起来弄,就想悄悄踢到旁边去,反正不膈着自己就行。 结果显然对方也这么想的,两个人的脚在踢东西的时候,恰好撞到了一起。 二人的动作同时停下,睁开眼对视着彼此。 “叫丫鬟进来收拾吗?”她无奈地询问。 “不必了吧,二房那边肯定盯紧了这边,等着发作呢。我们本来就不准备圆房,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程亭钰不同意。 温明蕴叹了口气,她知道男人说得对。 “那你起来弄,算我欠你一次,等下回我再还。提前声明啊,这属于小事情,我之后还你也仅限于帮你递个东西这种,别想狮子大开口。”她开始讨价还价。 她是真的累,虽说仪式极尽简化了,可是他们俩又去捉弄了一番程晏。 这往床上一躺之后,浑身都叫嚷着疲惫,是真的一点不想动。 程亭钰眨眨眼,忽然计上心头,眼睛都有些发亮。 “我做生意不喜欢赊账,还是马上兑现吧。” “拿什么兑现?”温明蕴不解。 “不是刚分了礼金给你嘛,拿钱。”男人努力稳住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太激动。 天呐,他找到生财之道了,几乎要喜极而泣。 温明蕴点头,觉得非常合理,只是提到礼金她却犹豫了:“这里面全是银子,没有零碎的赏钱。” “我看到有五两银子的,就要那个吧。” “还是叫丫鬟吧,五两银子都够买个下人了。”温明蕴撇嘴,瞬间觉得不划算。 “等等,我不是为了这点银子,就是为了维护我们之间纯洁的金钱交易关系,万不能破坏规矩。”程亭钰立马喊停,还认真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我知道啊,这点你做得很好。但是这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得用在刀刃上吧,五两银子让你收拾个床铺。怎么,你的手是金子做的?” 温明蕴先是肯定他的立场,但是依然不同意。 “不叫丫鬟,你说吧,多少钱?”程亭钰克制地问道。 “五文钱。”温明蕴试着开价。 主要这钱真的不好给,收拾个床铺真是小事儿,给两文钱也行,但是总觉得有种侮辱人的怪异感。 程亭钰闭了闭眼,咬牙道:“不行,太少了。” 五文钱指使他做事儿?太过分了吧! “那就十文,真的不能多了。” “行。”程亭钰立刻起身。 十文就十文吧,能从温明蕴那里抠来一文钱,那都是赚的。 “我得重申一遍,我不是看中这点钱啊,就是为了——”他再次提到。 都不等他说完,温明蕴就接过话头,与他异口同声道:“我们之间纯洁的金钱交易关系。” “很好。”男人点头,给予了肯定。 他做事相当干净利落,起身后将被子掀开,查看“早生贵子”滚落情况,发现这些东西虽小但是却滚落的到处都是,温明蕴还躺在床上,十分碍事。 “得罪了。”他道一声,直接打横抱起她,放到了旁边的躺椅上。 男人抱起她的瞬间,温明蕴的身体忽然紧张了一下,这是本能的反应。 既是因为他侵入了自己的私人领域,又害怕他个病秧子抱不稳,把自己给摔了。 只是男人很规矩,手没有碰到不该碰的地方,而且抱起的动作既短暂又稳。 不过眨眼功夫,她已经安稳地躺在躺椅上,仿佛刚刚那个瞬间只是个错觉一般。 甚至看着他那瘦弱的身躯,她竟然觉得方才那个公主抱,非常有安全感。 “哗啦啦——”一阵混乱的响声,“早生贵子”瞬间都滚落到地上了。 原来是他一手掐起被子,将床单一角直接掀起,上面所有的杂物全都咕噜噜滚落到地,一个不留。 之后又快速地铺好,将枕头和锦被恢复原位。 男人的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此事,仿佛做了千万遍一样。 要知道像这种大家子弟,很容易娇生惯养,奴婢成群,平时只用好好读书建功立业即可,别说收拾床铺了,连喝茶都有人递到嘴边。 当初温青立就差点养成这样的废物,不过在她的压榨之下,小弟十分擅长给各种水果剥皮,之后孝敬她。 万万没想到,程亭钰对这种杂活也如此熟悉,而且他的动作虽快,却能照顾到细节,边边角角都弄得整齐,看着十分眼熟,让她想起军训时期教官整理床铺的样子。 几乎是几个呼吸间,他就整理完毕,转身重新抱起她,将她放回床上,甚至还将被子替她盖好。 之后便坐在床边,乖觉地冲她伸出手,五指张开,明显是要钱。 温明蕴被他这个动作给逗笑了,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梳妆台:“右边第二个抽屉里,有我的荷包,去拿过来。” 程亭钰听完,有些迟疑,对上她的眼神,还没来得及开口,温明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放心,给钱的。” 男人一听,立刻起身走向抽屉。 还是那句话,能赚一笔是一笔。 哪怕只有几个铜板,听起来像是打发叫花子的,但是蚊子腿也是肉啊。 如果温明蕴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应该会告诉他,在现代有个词语叫薅羊毛。 很多富人也会有这种心理,哪怕家里有钱,但是一听说能薅羊毛,也是心甘情愿。 荷包到手,温明蕴从中数出了十个铜板,放在他的掌心。 “这是方才收拾床铺的钱。” 之后又摸出一个:“这是跑腿费。” 男人抬头与她对视,语气平静地告诉她:“不够,我还得送回去。” “好吧,再给你一个。”她又摸出一个铜板。 之后又从中挑出两个金锞子,还是那种实心的葫芦形,这是出嫁前,陈婕特地给她赏下人的,实心的这种更贵。 “这是你替我吃饺子的赏钱,一并给你,希望我们之间的金钱交易关系长存。” 男人挑了挑眉,非但不高兴,反而有些沉下声音:“不行,我不要,这是赏下人的。” 他是个有原则的男人,坚决不拿下人的赏钱。 “好,我的错!”温明蕴总算是把礼金的五两银子拿了出来,递到他手里;“这回总行了吧?” “行。”他点头,乖觉地把荷包送回抽屉里。 两人再次躺平在床上,男人闭着眼睛,暗暗发誓。 等着吧,等他赚到钱的,就把教儿子的学费给补上! 第36章 036 敬茶纷争 一夜无话, 到了天亮,温明蕴捡起那块被扔到地上的白帕,又摸出一把匕首, 在自己的手上比划了两下,终究没舍得下刀。 这肯定很疼吧, 她才舍不得用自己的血呢。 若是平时, 她吃颗药丸的事情,但是如今程亭钰就坐在她面前盯着,若是吃药的吐出几口血,那不就全露馅了。 为此她把匕首和白帕都递了过去, 直接塞进男人的手里,并且掏出昨晚分到的礼金, 一本正经地询问:“你来,要多少?” 明显是要给钱买他的血。 男人一愣, 下意识地接过。 “我血不多,光吐得都不太够。”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深谙讨价还价之道。 温明蕴撩起眼皮看他, 都不用多说, 她就知道老茶男又开始了。 “那你现在想吐吗?” “不想。”男人果断摇头。 温明蕴立刻抬手, 直接加了几分力道拍上他的后背, 轻声细语地问道:“这样是不是要吐了?快点接着,别浪费了。” 她边说边抬起另一只手, 将白帕按在他的唇边,一副吐不出来决不罢休的模样。 程亭钰无语, 不吃药他能吐个屁出来。 不得不说,温三娘恶毒人设不倒,这新婚第一天就要把夫君打吐血, 古往今来没几个这样的妻子。 “咳咳咳,夫人,我真吐不出来。”他假装咳嗽两声,脸都憋红了,就是不见一丝血迹。 温明蕴长叹一口气,常年装病,她虽然身体健康,但对病患还是非常了解的,有时候这血说吐就吐,但有时候硬憋着自己,又吐不出来了。 老天爷往往就是如此,不让人称心如意。 “那让你的侍卫再找点猪血鸡血吧。”温明蕴直接放弃。 “别,府上见过血的人不少,他们可不像程晏那般好骗,不用人血看得出来。况且二房那边肯定死死盯着,一旦在这儿出了差错,只怕不好收场。”程亭钰劝她。 温明蕴点头,“此言甚是有理,那找谁弄血?” “我来吧,银子你看着给。”程亭钰当场拔出匕首,撩起衣袖,把冰冷的刀锋往胳膊上比划。 男人长得很白,透着一种脆弱的莹白。 只是当他用力握住匕首的时候,温明蕴却看到了他小臂上分明的肌肉线条,瞬间将那股冷白皮带来的羸弱感冲散,透着一股劲瘦的力道。 她眨眨眼,脑海里瞬间回忆起,昨晚他轻松抱起自己时的场景,那么安稳又充满了力量。 “动手啊。”温明蕴看他比划半天,仍然没动静,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男人抬头看她,神情之中竟然透着几分委屈。 “夫人,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其实我怕疼。”他说得一本正经,甚至还抬手揉了揉眼睛。 眼眶都红了,也不知道是被他揉得,还是情绪酝酿到位了,如今准备开哭。 温明蕴:“……” 她真是怕了这个男人了,茶味儿都能从望京城,飘到北疆战场了。 温明蕴从礼金袋子里摸出十两银子来,塞进他的掌心里。 幸好她不是什么守财奴,不然这十两银子都够买俩丫鬟回来伺候了,结果就为了眼前这病秧子的几口血,血亏。 “够了吧?”她问。 程亭钰二话不说,当下就拿起匕首对着自己的胳膊一划,鲜红的血液从细长的口子流下,他一滴都没浪费,全部沾在白帕上。 直到见差不多了,才收回来。 “我去拿金疮药。”温明蕴穿上鞋,在抽屉里找到药箱,拿出一瓶药。 忽悠个神医当师父就是好,各种药她都有,金疮药这种必备的,自然也是药效极好,撒上之后立刻止血。 当看到她拿出药之后,程亭钰还挑了挑眉头,这药粉看起来好眼熟啊,和他之前常用的似乎是同一种。 不过他的金疮药应该是独家秘制的才是,或许天底下的金疮药看起来都差不多? 血很快就止住了,温明蕴正准备收手,却忽然被男人握住了。 程亭钰才枕头下摸出五两银子,塞进了她的手里。 “这个血迹虽然是你需要骗人的,但这其中也有我的责任,银子一人一半,见者有份。” 温明蕴眨眨眼,虽说这五两银子也是她花出去的,但是能从程亭钰手里再抠出来,还是让她心头一爽。 果然他是个守信的男人,他们之间纯洁的金钱交易关系,更加稳固了呢。 “不错,下次有活儿再找你。”她点头,随口应承道。 “好说。”男人一听这话,瞬间眼睛发亮,主动接过她手里的金疮药,下床放回原位。 “这个我送回去吧。” 等他转身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温明蕴的荷包,那是相当乖觉。 温明蕴被他逗笑了,从中摸出两个铜板来:“总共两趟跑腿费,拿好。” “承蒙惠顾。”男人对着铜钱吹了一下,顿时听到沉闷的“嗡”声,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哎,头一回觉得铜钱的声音如此好听。 两人插科打诨结束,才让人进来伺候梳洗。 床铺重新打理好,至于那块白帕也由程国公夫人院里的嬷嬷来取。 如今的程国公夫人乃是继室,二房程世子为她所生,大房已逝的程将军为先夫人所生,因此两房分歧只会越陷越深,根本不可能有和解的一日。 实际上这块白帕应该交给程将军夫人,也就是温明蕴的婆母,但是程将军夫人邵氏久不管事,自从程将军离世之后,她就直接搬出国公府,去了尼姑庵里带发修行。 新人收拾好之后,就携手往前厅走去。 程国公府是个大家庭,今日新妇敬茶,自然是一大家子齐聚一堂,不止二房到了,甚至连程亭钰的姑姑一家都来了。 温明蕴还没进门,听到里面相对热闹的交谈声,眉头就轻轻蹙起,心底生出几分不耐烦的感觉。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她都最讨厌这个局面。 她不是社恐,相反对社交还得心应手,合得来的人就一起玩儿,合不来的人就敬而远之。 可是她很怕许多不熟的亲戚聚在一起,这比应酬还要麻烦许多倍,这些人明明一年都减不了几次面,甚至还有些私怨的,但是却能在少有的几次见面中,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来一个劲儿地惹恼你。 再者说程国公府有多乱,简直全望京皆知。 光看能教出个混世魔王程晏,就能看出这家的氛围好不了。 程亭钰看出她不高兴,立刻凑到她耳边道:“你出嫁前,我曾对岳父许诺,你在娘家什么样儿,嫁过来就还是什么样儿,这句话永远不变。所以待会儿进去,你不想笑就别笑,看谁不顺眼想发脾气就发。” 温明蕴撇嘴,不怎么认同道:“你这话说得好听,可这终究不是我家。我在温府发脾气无理取闹,我爹娘会主动让下人封口,不会传出一丝一毫我的坏名声。可我若在你家,都不用发火,只是甩个脸,估计一个时辰后,全望京都得传我是个不懂礼数的毒妇。” 她虽然一向追求自己痛快,但又不是没脑子。 “没关系,你可以把锅扣在程晏头上。”程亭钰摆手,一本正经地出主意。 温明蕴一怔,满脸震惊地看着他,表情里透着几分不相信。 “我说真的,以前我也这么干过。逆子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还尽会惹事儿,我怕等不到他孝顺我,就已经被气死了,因此特地给他表现机会。你不高兴了,只要提程晏,那些人就不敢了,毕竟他们还要脸,都怕挨程晏的疯狗咬,百试百灵。”男人说得头头是道,为了让她相信,甚至都举出实例来。 温明蕴给他竖起大拇指点赞,“不愧是你!” 程亭钰冲她抿唇笑了笑,深藏功与名。 她第一次品出老茶男的好来,茶香四溢。 有钱平分,有难儿当。 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伙伴,希望他们的金钱关系天长地久。 “祖父请喝茶。”温明蕴跪在蒲团上,端起倒好的茶水呈上。 程国公已然头发花白,眼神却很清澈,精神头还不错。 “好。”他接过茶一饮而尽,并且赏下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他给新人的贺礼。 桌上还有两杯茶,除了坐在旁边的国公夫人之外,桌上还摆着一个牌位,正是先国公夫人。 按照礼数,温明蕴的第二杯茶敬给了牌位。 程国公夫人耷拉着一张脸,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看见这个孱弱的新媳妇,心底冷哼。 等着吧,你现在恭恭敬敬地敬茶,等待会儿轮到自己给夫君的亡妻敬茶,看你如何是好。 第二杯茶敬完,程国公又递出一个木匣子。 先国公夫人无法给贺礼,自然由国公爷代劳。 “祖母请喝茶。”终于轮到了第三杯茶。 国公夫人直接将手腕上的金镶玉镯子摘下,套在了她的手上。 “乖。”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和气。 至于剩下的叔叔和姑姑两房,新人则不用敬茶,只用奉上准备好的礼物,长辈们自然也要回礼。 温明蕴给出去的礼物,全都是刺绣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儿,这些自然都是丫鬟们做的,却换回来一堆首饰珍珠,亦或者是补品补药,跟她给出去的相比较,每一样都是厚礼的范畴。 从她一进来,程世子夫人的视线就死死盯着,见她毫不客气地给上一堆用不上的小玩意儿,登时就不高兴了。 “侄儿媳不愧是出自清流世家,想必这送出来的书都是孤本吧?”她拿过小孙子收到的书本,故意晃了晃,语气怎么听都有股阴阳怪气。 但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那就是一本普通的三字经,哪来的孤本一说。 “啊,婶婶不认字吗?竟然连三字经都——”温明蕴一脸惊诧,几乎脱口而出。 等说一半才惊觉这种话不能直说,免得刺中了别人的伤心往事,顿时拿绣帕捂住嘴,满脸同情地看向世子夫人。 那双无辜且真诚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像是会说话一般。 天呐,她好惨啊,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再怎么说也出自名门之后吧,竟然大字不识一个。 “你胡说什么,我虽不是清流世家女,但祖上好歹也出过探花,兄长如今乃是正二品大员,比你爹可高了好几个品阶。我怎么可能不识字?”程世子夫人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您若是识字,那为何认不出上面的字,写得清清楚楚是《三字经》,何来的孤本呀?若不然就是您眼睛瞎了,看不见了?那还是赶紧请大夫来瞧瞧,这么大的字都看不见,那是瞎得透透的,一点儿余地都没有了。” 温明蕴歪着头,轻拧着眉头,既透着无辜的劲儿,还很担忧长辈的身体。 “你是在诅咒我吗?”程世子夫人怒发冲冠。 她设想过无数种新妇回击她的方法,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这还是人话吗?上来就骂她是文盲和瞎子,一副二选一的状态。 “我如何是在诅咒您,只是担心您看不见。婶婶莫要吓唬晚辈,我咳咳咳——”她当场就往后缩了缩,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脸上尽是恐惧的表情,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对方一眼。 好像程世子夫人是个洪水猛兽一般。 “二婶,你这是做什么?明蕴身子不好,您也是知道的,况且祖父也发过话,在新人敬茶这日,你绝不发难,如今这是在作甚?她好心好意关心你的身体,你却要骂她诅咒你,非得把我们夫妻逼死了,你才算高兴是不是?”程亭钰往前半步,将她护在身后,怒目圆瞪地看过去。 双茶合璧,茶香四溢。 程世子夫人虽然不懂什么是茶王,但还是被这股味儿给熏到了。 她本意是奚落新媳妇送礼,尽送一些不值钱的,连个孤本都没有,就好意思收下长辈们如此贵重的回礼。 结果她才刚开了个头而已,甚至都没能把主要矛盾给引出来,就折戟沉沙,甚至还被人指着鼻子骂。 最后受害者还成了他们,她一个被骂瞎子和文盲的人,倒成了加害者。 她真是气得不行,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够了,你二婶只是担心你年纪轻,万一不懂事把孤本送出来了,家里人可受不起。你怎么一会儿扯到不识字,又说她眼瞎,别说她了,就连我听了都觉得心里不舒坦。下回不要再如此草率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心里有数。”国公夫人幽幽地开口,这话里话外明显是在维护二儿媳。 程世子夫人一听这话,顿时舒坦了不少,下巴也扬起来了,不满地撇嘴道:“就是,侄儿媳你已经出嫁为人妻了,可不是在家当姑娘,什么话都要在心里过几遍,能说的才说,不能说的就好好憋着。” “我在心里过了啊。是程晏说你眼瞎又没文化,是阴沟里爬出来的野山鸡,却高高在上以为自己是只凤凰,实际上大老远就能听到你嘎嘎乱叫,还狗屁道理都没有。全是靠你姑姑那老货唾沫星子乱飞,说几分歪理,才勉强站住脚。戴上狗尾巴草,硬装大尾巴狼——” 温明蕴十分委屈,甚至都跺起了脚,小嘴叭叭地赶紧把自己的道理说清楚。 当她开口的第二句话起,屋子里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就连程国公都惊了,完全忘了礼数,直勾勾地盯着这位新进门的孙媳妇。 好一张利嘴! “放肆!你们温家就是这么教姑娘的吗?” 这回都不用世子夫人出头,国公夫人就已经受不了。 她和世子夫人的确是姑侄,正因为嫁进程国公,生了嫡次子,而她想和娘家联系得更加紧密,就把侄女娶进门当儿媳。 “祖母,您骂我就骂我,扯我娘家做什么?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程晏说的。程晏不是我生,也不是我养,关我们温家何事。要问也得问你们程家是怎么教孙子的?况且他又没骂您,您这么激动做什么?” 温明蕴不干了,当下就从程亭钰身后挤出来,相当不悦地反驳道。 显然温家是她的逆鳞,谁敢骂她就骂回去。 程亭钰故作惊慌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咳一声,尴尬地解释道:“祖母便是二婶的姑母。” 温明蕴皱眉:“我刚嫁进你家,什么都不懂。二婶的姑母只有祖母一人吗?程晏骂得是帮着二婶说歪理的姑母,他骂得对吗?” 程亭钰沉默了,温明蕴也不说话,只是抬着头看向他。 小夫妻俩执手相看,沉默在屋子里蔓延,几乎要让其他人窒息了。 “国公爷,程晏都十四岁了,还如此侮辱长辈,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若是传出去,只怕都会质疑我们程国公府的家教。”程国公夫人恨恨地看了一眼温明蕴,最终决定还是对程晏下手。 毕竟温明蕴口口声声都说,是转述程晏的话,与她无关,若是教训她的确站不住脚。 但是绝对不能放过程晏,无论程晏有没有在温明蕴面前说过这种话,总之狠狠打一顿,到时候这继子绝对会记恨继母,怨恨她攀咬自己。 “程晏呢?”程国公询问一句。 “回国公爷的话,方才晏少爷的小厮来回话,说晏少爷昨晚受了风寒,今日发热下不来床,不能过来了。”有下人进来回复。 程世子夫人被气得够呛,立刻接话道:“不可能,怎么这么巧?正好找他算账他就生病了,我看是装的。说不定还是和某些人提前通过气,才能伪装得这么及时。” “就是就是,都不能证明我的清白了。我看他就是故意说给我听,自己却不来验证,还让某些人对我发难,觉得我这个新媳妇不好,还责怪我诅咒她,甚至攀扯温家。某些人真的好坏啊,我这么年轻,哪里能算计得过她,就只能被人欺负!” 温明蕴立刻接过话头,又气又急,脸色煞白,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你说谁呢!”程世子夫人越听越不对劲。 好家伙,她想阴阳怪气温明蕴,结果这女人直接倒打一耙。 娘的,就连路边的狗都知道,他们二房的人不可能和程晏联手好吗? 这个女人怎么说得出口的! “哼,谁说我我说谁,二婶,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温明蕴加重了“千万”两个字,听得程世子夫人头大。 “侄儿媳,我就把话挑明了,望京谁人不知,我们国公府大房和二房一向不睦,上回程晏连我都打了,你觉得他能和我联手?”程世子夫人也是被逼急了,当着国公爷的面儿说这种话。 “二婶,那你觉得程晏会和我这个后娘联手吗?”温明蕴毫不畏惧,直接反问了回去。 程世子夫人一个字都憋不出来,那倒是,程晏又不是转性去修佛了,没折腾死后娘就不错了。 “够了,你二人都少说话!” 一直没发话的程国公,总算是开口了,这再吵下去,家丑就全秃噜出来了。 虽说坐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但老人家总归是希望能维持表面和平的,哪怕明知是虚假繁荣。 “你去问问晏少爷,他到底说没说过这个话?让他从实招来,念在他生病的份上,今日不收拾他。”程国公指派了一个丫鬟去问话。 温明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却不停地咳喘,还时不时掉几滴眼泪,显然是十足的委屈。 程国公夫人怄了一肚子火气,很想质问她,今日是新娘子奉茶的大好日子,你在这儿哭丧哭给谁看呢。 偏偏眼下这种情形,还不能直接发难,要不然这个孙媳妇估计又得找事儿,只能另辟蹊径。 “估计这问话还有一会儿,先把正事儿办了。去把秦氏的牌位请出来!”程国公夫人挥了挥手。 温明蕴听到这句话,丝毫没反应,仍然哭得专心。 立刻就要小丫鬟把牌位捧了出来,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温氏,这是大爷前头的夫人,也就是程晏的亲娘,按照礼数。你嫁进程家门,也该给她敬茶。要谨记自己的身份,继室永远是继室。” 程国公夫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努力不让自己咬牙切齿。 毕竟她就是继室,这些年吃了无数继室的苦。 明明她也是明媒正娶,可是每次逢年过节祭拜牌位的时候,她就觉得在先国公夫人面前,她更像个妾侍。 如今能向同样身份的温明蕴发难,她只觉得特别痛快,恨不得把自己这些年受的苦,全部都让她尝一遍。 温明蕴咬牙,她心中郁结着一口气,这老太太可真不讨喜,一点都不会做人。 “祖母,不用了。”程亭钰先开口了。 第37章 037 鸡飞狗跳 “什么不用了?”程国公夫人问。 “明蕴无需拜秦氏。” “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秦氏嫁给你三年,诞下程晏,相夫教子, 虽然红颜命薄,但是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要否定她作为发妻所有的辛苦吗?”程国公夫人说得振振有词, 甚至还非常具有煽动人心。 明明当初她拜先国公夫人时, 恨得咬牙切齿,并且最厌恶这样的规矩, 每次都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 天天盼着这破规矩取消。 可是当要用这规矩压着孙媳妇的时候, 她又成了最坚定的拥护者,甚至恨不得加重,让温明蕴跪在地上给牌位磕头才好, 越卑微越好。 “哪个祖宗传下来的?你让他到我面前来说。”程亭钰的声音虽然不算中气十足, 但这句话却掷地有声, 透着十足的霸气。 他的话音刚落,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温明蕴也是一怔, 她其实选中程亭钰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做人不能太贪心, 她虽然想既要又要, 可没有这样的人等着她。 再说对着牌位拜一拜, 她又不少块肉。 而且之前程亭钰未曾跟她透过口风, 哪怕是之前的婚前协议, 也没有这一条。 她就以为这是大家默认的共识。 只是万万没想到, 他今日直接拒绝,并且语气十分坚定,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甚至还说出让祖宗到他面前来这种话,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你在耍无赖吗?”程世子夫人也开口了,直接被气笑了。 这什么人啊,怎么能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要说起耍无赖,那不是二婶最擅长的事情吗?与我何干,我在讲道理。”程亭钰相当冷静地道。 程世子夫人立刻瞪眼,当场准备发火,又被他打断:“这不是我说的,是程晏说的,你要找人算账请认准他。” 很好,今天也是逆子派上用场的时候。 这儿子没白养,虽然没什么出息,还巨蠢无敌,甚至花光了他的钱交学费,但是能背黑锅啊。 光这一个优点,就胜过千万条缺点。 “祖宗规矩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无论是从哪本礼法书上,都能查到这条。继室进门就要拜见亡妻的牌位,这是尊重,也强调了亡妻的地位,让夫君和继室都不要忘记她,谨记自己的身份。”程国公夫人冷下脸,声音像是浸在寒潭里一般,听得人背后发凉。 显然这位国公夫人是真的恼怒了,看向程亭钰的眼神,透着十足的嫌弃,仿佛在看异端一样。 “祖母不必多说,礼法我读过许多,不过那是给祖宗用的,旁人爱沿用就用。我程亭钰的妻子不必。” “人死如灯灭,这世上有秦氏的夫君和儿子祭拜她就足够了。明蕴是第一次嫁给我,我也是第一娶她,她不该比旁人矮一头。”程亭钰的语气认真又坚定,莫名的让人信服。 但是落到程国公夫人的耳朵里,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烈火般,熊熊燃烧,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都烧成灰。 凭什么? 她当初也是这么矮人一头过来的,凭什么其他的女人就不用! “她不比旁人矮一头,那秦氏受的委屈谁来赔?你和你的新妻子可以安稳度日,含饴弄孙。她都已经死了,死者为大,只不过是对着牌位拜一拜而已,又有何不可?”程国公夫人越说越激动。 甚至看着她这副激动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早死的原配,而继室不拜她呢。 可是明明她 才是那个拜了几十年牌位的继室,看起来却歇斯底里,完全陷入了魔障。 “若是秦氏心中真有怨,就冲着她的夫君去吧,午夜梦回,等她入梦,我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你可真是秦氏的好夫君!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程国公夫人冷笑连连。 程亭钰抬头却没看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程国公,脸上挂着一抹揶揄的笑容。 “祖父,您听这是祖母的心里话呢,她在怪您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亲祖母的牌位就在桌上呢,若是国公夫人想拜,没人拦着赶紧拜。但是我的夫人不拜,国公府其他房的事情我管不着,大房的事情你们也别想管,谁要是看不顺眼就去告御状!” 他这话不可谓不损,果然一说出来之后,程国公两口子脸色都变了。 国公夫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偏头,看一眼桌上的牌位。 “咳咳咳,夫君,你别生气了。程晏之前可叮嘱我了,一定要注意照看你的身体。哪怕真的生气了,也请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们这些宵小之辈一般见识,一家子娘们儿出嫁,尽盯着国公府塞,要是再多生几个爷们儿,估计姐妹姑侄都团聚了,也不知道这国公府以后是姓程,还是姓岑了。” 温明蕴先咳嗽了几声,小脸煞白,看起来是受到了惊吓,但还是极力劝阻他。 不止说话轻声细语,就连握住他手的动作也小心翼翼,带着安抚的意味。 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和她温柔的语调天差地别,像是数九寒冬刮来的风雪一样,阴毒至极。 “放肆!”这回连国公爷都坐不住了。 这叫什么话,怎么就姓岑了? 国公夫人和程世子夫人姑侄俩都姓岑,这话简直诛心。 “祖父,这是程晏说的,我只是复述。我也觉得这话很混账,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怪我哦!”温明蕴马上声明,一脸站在他这边的架势。 国公爷:“……” 他的火气都已经顶在脑门上了,结果却戛然而止。 程晏人都不在,他冲着谁发。 他算是发现了,这新进门的孙媳妇,脑子着实不好使。 不是,你都不赞同他的混账话,为什么还要复述出来?是不是就为了借他的口骂人? 然后骂完还要说,我不赞同这话,真是什么好处都占了,还站在道德高处,让人骂不到她。 这么一想之后,又觉得她聪明极了。 “侄儿媳,程晏放屁你也当宝贝供着是不是啊?什么叫国公府姓岑啊,这府里也只有我和母亲二人姓岑,还有谁姓岑?两个女人就能让国公府改姓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大本事儿呢!”程世子夫人据理力争。 温明蕴眨眼,语气相当无辜地道:“婶婶,你又没听懂吧。程晏的意思是,祖母只剩了二叔一个儿子啊,要是多生几个,到时候都娶了你们姓岑的姑娘,那不就是傻傻分不清楚了。程晏还说了,这事儿你们岑家女人绝对干得出来,毕竟之前你也塞过一个岑秀给夫君啊,要不是他英雄气短、力挽狂澜,这府里已经是你们岑家的天下了!” 她还没主动开口,旁边的程亭钰就接话道:“嗯,这种连成语都用不对的狗屁话,的确只有程晏能说得出来了。祖母、二婶,你们姓岑的如果要怪罪,不要找我这苍白柔弱的夫人,得去找我那逆子。” 夫妻俩说完之后,立刻四目相对,再次执手相看泪眼,氛围感拉满了。 两位岑氏都气得怒发冲冠,却又因为罪魁祸首程晏不在场,而变成了无能狂怒。 小瘪犊子,等 着啊,姓岑的一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夫君,你真好。”温明蕴边咳嗽,边柔声细语地道。 “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程亭钰握紧了她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在旁人看来,这两人简直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国公爷,你可莫听程晏胡说,你知道我的,当初给老二说亲的时候,只字未提岑家,还是您主动提起,我才——”国公夫人心底暗暗咬牙,温明蕴这几句话非常狠毒。 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在意这一点,他们怎么可能容忍自家的姓氏被剥夺,任由妻子的姓氏管控全家,这和入赘有什么差别? 程国公本来就在意这些,难道心里还能没想法? “不必多说,我晓得的。”他摆摆手,语气听不出喜怒。 程国公夫人难免惴惴不安,不过当着诸多晚辈的面儿,她着实不好多解释,只能把矛头对向眼前惹是生非的小夫妻。 “亭钰,礼不可废。不是你说不用拜就不用的,温氏,过来拜秦氏,你出嫁前爹娘也该交过规矩。”她语气强硬道。 程亭钰刚想开口,手腕就被温明蕴按住了,她站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裙。 “国公夫人说得对,我这就拜。只是我身子不好,可能咳嗽,你见谅。” “是拜秦氏,不是拜我。” 温明蕴轻柔一笑:“秦氏大度不会介意,但您最是小心眼了,旁人多看你一眼,你都觉得那人是不安好心,恨不得把人给活活打死,程晏说的哦。” 她说完就是一阵不停地咳嗽,面色青白交加,似乎要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一样。 哪怕国公夫人有诸多的话想训诫,也完全插不上嘴,只是盯着她一步三晃地往前走。 “秦姐姐,我——”温明蕴终于走到牌位前,刚开了个口却忽然嘴角溢出一口血,直接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屋子里一片兵荒马乱,程世子夫人马上大声嚷嚷道:“这是装的吧?方才复述程晏那些混账话,还精神头十足,怎么一到拜牌位就吐血晕倒,真是让人不多想都不行。” 她嗓门极高,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一般。 程亭钰挤开众人,立刻握住温明蕴的手,听到这番话,马上抬头恨恨地盯着程世子夫人。 “二婶这说得是什么混账话?怎堪为人长辈?明蕴常年病弱,全望京的人都知道,你之前还笑话过她,怎么如今却说她是装的?就是你们仗着长辈的身份,硬要逼着她跪拜牌位,她也没说不拜,却还要各种冷言冷语对着她。如今还说她弄虚作假,好好一个清流世家的女子,怎么嫁进国公府,就被你们踩在烂泥里了——咳咳咳——” 他的眼眶通红,竟是含着泪光,说到情动之时,近乎哽咽。 “我知道,你们这不是踩她,而是踩我。都恨不得我立刻死了,好让某些人的位置坐得更安稳。今日是我们新婚后敬茶第一日,夫妻二人却受到如此侮辱,你们这是要逼我们夫妻去死啊!” 他的声音越说越沙哑,浑身都在打颤,甚至开始白眼上翻。 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之后,竟是也晕倒在地。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紧接着是更加的慌乱。 天呐,这什么倒霉日子,竟然让新婚夫妻全吐血晕过去了,这传出去的话,如何都说不过去啊。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程国公夫人,都变得慌乱了起来。 这不会是真的要死人了吧? 新人第二天敬茶,结果横死当场,无论他们再编出什么离奇的借口来,外面人也不会相信的,只会觉得他们二房心狠, 终于忍不住对大房动手了。 而且还要程亭钰死在新婚第二日,让他在最幸福的时候毙命,甚至带上了他的新婚妻子,简直斩草除根。 一想到有这种不利的言论传出来,国公夫人就一阵阵头疼,连忙招呼人请大夫。 程世子夫人差点笑出声来,忍不住幸灾乐祸。 这两人赶紧死,成双成对的死,当一对鬼鸳鸯去吧。 只是她一抬头对上国公爷阴沉如水的面容,立刻冷下脸,但是刚刚那个庆幸的笑容却被公爹抓个正着。 程国公当场恨铁不成钢地喊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让人进来把他们抬进屋里去!你知道如果他们出事儿,国公府该如何跟皇上交代吗?到时候你拿着休书,回岑家慢慢笑啊!” 就这一句话,已经暴露了程国公对岑家的不满。 国公夫人在旁边听到,顿时心凉了半截。 越是这种忙乱的时候,越是能暴露一个人的真心。 说要休了儿媳不可怕,但是却直接点出来岑家,可见方才温明蕴复述的那番混账话,国公爷还是听进心里去了。 程世子夫人缩了缩脖子,顾不上高兴了,赶紧招呼下人进来。 她的一颗心简直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诅咒。 但是另一半又在祈祷,千万不要有事,不然他们二房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这可是皇上赐婚的夫妻啊,妈的第二天敬茶的时候死了,这死的哪是两个人,而是程国公府对皇上的蔑视。 国公府请了好几位大夫过来,但是把完脉之后,都是束手无策,甚至有两位脾性憨直的,话里话外都是让他们赶紧准备后事吧。 要不然等人凉了,再穿寿衣的话,不太好穿。 程世子夫人一听这句话,当场吓得腿一软,直接摔坐在地上。 她不要被休弃。 她再三和大夫确认,但是得到地答案依然如此,瞬间六神无主起来。 “呜呜呜,大侄子侄儿媳,你们醒醒啊。婶婶以后再也不让你拜秦氏了——” 程世子夫人当场抱头大哭起来,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如此真情实感地希望,程亭钰和他媳妇长命百岁。 全望京的大夫都看不破两人装病,唯有姜院判。 程国公府乱作一团,说去请太医,但是姜院判今日在给太后诊脉,自然请不来,哪怕请了其他太医过来,也是再听一遍死亡通知书。 程国公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当场就冲着二儿子和二儿媳发火。 “如果他们二人今日真的救不回来了,你们立刻去温家和你大哥的坟前负荆请罪!一个破牌位而已,爱拜不拜,不拜还能少块肉啊?一直死咬着不放。怎么,温氏去拜了秦氏,你俩能得金山银山,还是仙丹妙药啊,跟着了魔一样丧心病狂……” 程国公不知他二人是装的,只以为这两人的死已经板上钉钉了,顿时压力山大。 平时两房闹归闹打归打,就算程亭钰被气吐血好几回,国公爷也没这么着急过。 毕竟这算是家事,旁人的手伸不进来。 但是如今带上了温明蕴,不止要忍受温博翰疯狗一样的报复,还要面对皇上的质问。 这可是九五之尊亲自下的赐婚圣旨,结果两位新人成亲第二天就双双赴死,往严重一点说,整个国公府都在抗旨不尊,哪怕借机发挥,判个流放那不是不可以。 再有温明蕴还是五公主的至交好友,这位公主绝对要插手,到时候国公府上下别想有好日子过。 程国公越想越心凉 ,甚至恍惚觉得大祸临头,当下破口大骂。 原本还给老妻留两分颜面,只是指桑骂槐的地步,但是当两位太医连续摇头叹气后,他索性彻底放开了。 “我看程晏虽然平日不着调,但是他这孩子最喜欢讲大实话,实话嘛总是没人爱听的。你们岑家女可真是一窝子祸害,要是没有你们俩在这儿撺掇着,跟野鸡似的上蹿下跳,国公府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国公爷气急败坏地道。 国公夫人当场脸色惨白,这周围都是下人们,很可能还被来诊脉的大夫们听见了,可是国公爷却丝毫不顾及她的面子,当场呵斥这种难听话,甚至都上升到整个岑家,她的心都在滴血。 可是偏偏她却一句话不敢反驳。 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程世子,开口说话了:“爹,事情还没个定性,您先别着急。再说娘也是为侄儿媳的名声考虑,她这些年操持国公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初为了办大哥的丧事,都小产了,落下个成形的男胎,您就不要骂她了。” 国公夫人当场眼泪汪汪,果然还是只有儿子体谅她。 倒是一旁没敢吭声的程世子夫人,不满地抬头看一眼,心里怨恨。 怎么,婆婆骂不得,那就是狠狠骂她呗! “你说得对,的确不该骂你娘。要不是生出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成日只会躲在女人背后享福,撺掇着你媳妇作妖,国公府两房何至于闹成这副德性!我今天不止要骂你,还要打你个不孝的东西!” 国公爷听到二儿子对老妻的维护,心头更加厌烦。 对于原配妻子和早死的长子,其实他是有亏欠的,这些年国公府乌烟瘴气,也未曾没有他纵容的缘故。 如今事发,他不会责怪自己,只会怨恨别人。 二儿子这一番话的提醒,则让他想起早逝的长子,愧疚和恼怒交加,急需个发泄口。 他抄起一旁的木棍,直接对准了二儿子就抽了过去。 这程世子也老大不小了,刚得了孙子,如今却被当众抽打,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执掌国公府。 外面是鸡飞狗跳,打人的、阻拦的、哭闹的…… 各种声音汇聚一堂,简直烦不胜烦。 就连躺在里屋的温明蕴,都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她心情甚好。 甚至还觉得不够热闹,应该再配个唢呐,唢呐一吹,白布一盖,外面的人都快乐升天。 要不是她身边总有老大夫在晃悠,指不定都得笑着哼首歌庆祝庆祝。 她越发觉得,她挑男人还是有点眼光在身上的。 第一眼她就看透了程亭钰老茶男的本质,而他也不负众望,与她珠联璧合,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精彩好戏。 两人都不用提前合谋,就自发你吐血我紧跟着的状态,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俩吐血,功成身退了,都不需要再添油加醋,后面的大夫就主动替他们往前推进,而程国公府也不负众望,闹得底朝天。 姜院判是一直到傍晚,才被请到国公府。 他刚从寿康宫出来,就被程国公府的姑爷给接走了,这位姑爷如丧考妣的表情,让他都以为程国公要没了。 结果待听到是小夫妻两口子出了意外,还是一前一后双双吐血时,他当场就放慢了脚步。 急什么急,他俩死不了。 没听过一句话吗?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就这俩心眼子比头发还多的祸害,绝对是装病。 为了不冤枉人,他又仔细打听了一下,虽说这位姑爷还 记得家丑不可外扬,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但仅从这只言片语里,姜院判就能确定,他猜对了。 这熟悉的剧情,和当初让五公主亲自用脸接两口血的戏码,何曾相似! “姜院判快请。” 姜院判赶到的时候,程国公还在抽世子,一见到他,当下就扔了木棍,连忙请他进去。 看着程世子被打得头发披散,脖颈上都是棍子红印的狼狈模样,姜院判不由得在心底比较一下。 这和当初的五公主,哪个比较惨? 第38章 038 黑锅算账 这回两人虽然成了夫妻,但是为了方便诊脉,仍然是分别躺在两间房里。 姜院判驾轻就熟地去诊脉,果然两人的脉象很像,那股半死不活的状态也大差不差,这也让他更加确定了,这两人与师兄绝对关系匪浅。 他已经知道,温明蕴是师兄的徒弟,只是这程亭钰又算怎么回事儿呢? “姜院判,人如何了?”程国公小心地陪在旁边,直到诊脉结束,他才敢开口。 姜院判伸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并未说话,只是不停地摇头叹息。 程国公一瞧他这副模样,当场心就凉了。 这可是他唯一的希望了,连医术最高超的姜院判都表示没救了,那程国公府只有等着皇上发落了。 “姜院判,情况究竟如何了,您给句准话啊。”程国公不死心,立刻出声询问。 “情况不妙,通知温家了吗?” “未曾,这还没定数,我就想等有确切结果了,再通知亲家。” 程国公这话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不甘心,觉得这两人还能救过来,那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根本不敢往温家透露一点风声。 “国公爷,我劝你还是尽早去知会一声,温家把三姑娘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你这会儿不让温家人见她一面,难不成真等了咽气之后再叫他们过来,温大人能把你们国公府的屋顶给掀了。”姜院判故作好心地提醒。 “是,我这就让人通知。亭钰和孙媳妇还有得救吗?” “我只能说还有一口气在,肯定要试试的,但是能不能救过来,就得看命了。”姜院判摇头叹气,看向国公爷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似乎已经看到程国公未来悲惨的生活。 程国公一听他说要试试,心里又隐隐生起了几分希望,好话一箩筐地往外甩。 姜院判拿着药箱,装模作样地在两个房间来回走动,要了不少盆热水。 端进去的时候,都是清澈见底的水,等端出来却是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作呕,甚至颜色都已经红到发黑了。 光这一盆盆水端出来,程家人就吓得面色惨白。 程世子夫人连连吸气,忍不住道:“这比我当初生孩子难产,还吓人。” 怎么可能不吓人,姜院判正经事儿没做,来一盆水放几颗他做的药丸。 虽说他在这方面不如师兄,但还是能唬唬人的。 那几盆水红到发黑的,就是药丸一次性放得太多,颜色都变重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她的贴身丫鬟和姜院判时,温明蕴才睁开眼。 红枫很有眼色地递上纸笔过来,让他二人交流。 【醒了?你总是用这招,小心不灵了。】 姜院判大笔一挥,就开始写字递了过去。 温明蕴撇嘴,眼神里充满了不屑:【怎么可能不灵,我有师父的灵丹妙药在手,除了师叔你,还没有人能看破呢。】 姜院判:【若是我不在,其他大夫真当你们要死了,到时候你可如何收场?也不怕被人直接穿上寿衣,送进棺材里?】 温明蕴撇嘴轻笑,不仅不害怕,甚至脸上露出几分兴味的神色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还有这种好事儿呢!等半夜我从棺材里爬出来,就挨个到他们床头站着,披头散发地让他们偿命。】 姜院判设想了一下画面,顿时抽了抽嘴角,只觉得这种事情,她真能干出来。 【你不问问你夫君的死活?】 温明蕴看着这句话,抬头与姜院判对视,扬了扬眉头,写下:【问你就会说真话吗?】 她斟酌了片刻之后,又写下第二句话:【上次你可是骗了我。】 姜院判看到这两句话之后,没有再写字,只是将这些纸撕碎,丢进了火盆里。 火盆正是他之前让程家准备的,反正他说治病救人,那必然是要什么给什么的。 温博翰来得很快,马车还没停稳,他就跳了下来,都不等国公府门房通传,他就直接推开人一路往前厅走。 “姓程的,我女儿女婿呢?” 他走上前,看到程国公时,当下咬牙切齿,最终还是没对着他动手。 按照辈分,温明蕴喊程国公祖父,温博翰比他矮了一辈。 要说程家也真是磕碜,四世同堂本该是人才济济,欣欣向荣,偏偏他们家有才之士倒是早死了,只剩下个空壳子,还有一群蛀虫。 程国公知道温博翰难缠,不敢正面与他起冲突,就对二儿子使了个眼色,程世子没办法,只好顶着一身刚挨过打的狼狈上前。 “温大人莫着急,姜院判正在里面诊治,如今还没有大碍。” “放你的屁,你是睁眼瞎还是当我蠢呢。姜院判都来了,你跟我说没大碍。要是待会儿有大碍了,你是准备替他俩偿命,还是给我磕头谢罪啊?”温博翰一见程世子出来,顿时就进入了战备状态。 好家伙,终于来了个同辈人。 老子不怼死你,都不配姓温。 温博翰一上来就超强输出,而且还飙脏话了,直接把程世子给听愣了。 他们这些文人不是最喜欢不带脏字的骂人吗? 程世子还准备到时候就装听不懂,发挥一下厚脸皮精神,可是温博翰一来就这么整,着实有些发懵。 “我——” “别你了,就你这老瓜菜的年纪,哪及我闺女风华正茂,你一个偿命都不够!” “你们程国公府真可笑,把扶不上墙的烂泥当块宝,却把我女婿那样的宝贝当烂泥踩在脚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跟你们姓程的做亲家。为国为民的本事没有,欺负小辈儿倒是一个顶俩,明知他二人身子不好,还一大家子围坐一起,连新媳妇敬茶都要给脸色看。” 温博翰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突突一通输出,听得程家人脑瓜子嗡嗡的。 亲娘哎,幸好每天上朝都有九五之尊在上面坐着,臣子们都不敢说脏话,哪怕骂人也得绕个十八圈,否则就是殿前失仪。 这要是开放脏字的话,温博翰得是其中的佼佼者吧? “温大人,你别着急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程国公连忙开口,想要压他一头,让他口下留情。 但是温博翰明显处于激动的状态,别说程国公开口,哪怕皇上在场,他也能当着皇上的面开骂。 “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哪样啊?程国公府仗着程将军一去,女婿又体弱,大房无人能当顶梁柱,你们二房二话不说就骑到人家脖子上拉屎拉尿。如今还要牵扯我女儿!啊,你们是长辈,给脸色看,小女也不能如何,但是为何要把小夫妻两口子逼到丧命?” “我只听过丧事喜办的,好家伙,你们给来个喜事丧办。你们程家还是人吗?啊,诗书礼仪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不对,狗都比你们懂得什么叫礼义廉耻!” 温博翰越骂越激情,话也越来越难听。 程世子完全顶不住,连连后退。 虽然温博翰连一丝动手的倾向都没有,但程世子还是害怕,总觉得这些侮辱的话,比直接揍他还让他脸疼。 “温博翰,这里是国公府,先帝亲自写下的牌匾,你看清楚地方再撒野!”程国公终究是忍不住了。 这已经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再忍下去,他就成了笑柄。 温博翰丝毫不惧,甚至冷笑连连,“先帝写下这牌匾时,看到的是你程家满门良将,替大烨守卫边疆,国公爷,如今你瞧瞧这府里还有当初的几分殊荣?你程家最后一名良将,已然离世,他留下的独子,却在成亲当日被你们逼得等死,他留下的长孙,是全望京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这种事情,你们程家敢做,却不敢让人说吗?” “你都把祖上的荣光搬出来了,我也不与你多费口舌。反正日后你去了,自有你们程家的祖宗教训。但是今日我是替小女来讨公道的,她嫁到你们程国公府,可是皇上赐下的圣旨,却在敬茶当日吐血昏死,这事儿没完。青立。” 温博翰冲着身后喊了一句,温青立马上回答:“爹,我在。” “把棺材抬进来!” 他话音刚落,就见温青立领着一群人进来,他怀里抱着一块无字牌位,身后还有一口四人抬着的好棺材。 “听说你们今日,硬要让我姑娘拜牌位,哪怕姑爷亲自说话,都不好使。毕竟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你们如此坚决,我也能理解。不过将心比心,若是我姑娘就这么去了,当时逼迫她拜牌位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也都来拜拜她的。”温博翰边说,边伸手摸了一下牌位。 这块牌位虽然没写名字,但是大家知道这是给温明蕴准备的。 从牌位到棺材,全都是好木头打造,而且看起来就是早已备下。 显然温家人随时做好了准备,迎接温明蕴的死亡。 这在古人眼里是十分不吉利的,明明她还这么年轻,哪怕病重家里有所准备,也不可能大剌剌地直接抬出来,这还是很避讳的。 偏偏温家人不仅光明正大地抬来了,甚至看着温博翰这样子,还要以此大做文章,逼得程国公府全家人拜她的牌位。 “亲家,这就不对了吧。我们都是长辈,怎么可能拜晚辈的牌位,就你这还是礼部侍郎呢,礼仪是怎么学的?”程世子夫人终于忍不住了,立刻大声地反驳,当然最后一句话还是压低了声音。 “长辈?你也有脸说这话,有哪家的长辈把小辈给逼死了?一群杀人犯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程世子夫人倒是提醒我了,到时候光拜牌位怎么能行,我要让你们家偿命!”温博翰说到后面,几乎一字一顿,语气那是相当的凶狠。 程世子夫人对上他阴郁的眼神,瞬间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与他对视。 屋内,姜院判又重新找了纸出来写字:【你爹简直唱作俱佳。】 温明蕴轻笑,毫不客气地回写:【比我还差点儿。】 姜院判忍不住啧嘴,谁家摊上这对父女,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程国公府新媳妇敬茶,结果夫妻俩被长辈们逼迫得昏迷不醒,这事儿根本瞒不住,甚至闹得相当热闹。 温家父子俩轮流来闹,空棺材和无字牌位就摆在国公府前院正中间,谁来说话都不好使。 就这,两人还没耽误轮值,该上朝上朝,等下班了就过来看着。 到了睡觉的点儿,再回温府去就寝,两家住得近,抬抬脚的事情。 而第二天,被女鬼吓到发烧的程晏,满血复活了。 他顾不上求女鬼放过他,去校场拿上红缨枪就飞奔去前院,大闹特闹。 当天温博翰下值之后,赶往国公府的时候,还在想今日又要多费口舌了,他昨天发挥得有点太好,嗓子都快喊哑了,也不知道能撑几日。 结果刚走进去,就见程晏犹如猛虎下山,追着程世子在甩枪,舞得那叫一个虎虎生威。 “每次都躲在女人背后坐享其成,这回欺负我爹有你吧?我早说过,一枪戳死你,什么屁事儿都没了,偏偏总有人阻拦。这回我看谁敢拦,我在替父报仇!” 程晏耍得不错,那一枪拍下来,直接就是对准了程世子的脑袋。 程家祖上乃是武将出身,每个程家的男人都会习武,程世子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和大哥相比,完全烂泥扶不上墙,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 程晏虽然也没上过战场,但是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气势逼人,程世子明显被他压着打。 眼看这一棍子下来,程世子的脑袋就会变成摔碎的西瓜,周围人尖叫连连,忽然程世子的左腿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正好躲开了这惊险一击。 “嗷嗷嗷——”程世子倒下之后,却双手抱住左腿,似乎那条腿遭受重击一般。 程国公也赶到了,连忙让侍卫拦下程晏,才算救下程世子的小命。 温博翰看完了全程,心底默默评价程晏:这混世魔王看起来就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这种人最适合冲锋陷阵被当枪使,等以后用完就扔,都不怕他反咬,毕竟这智商也做不出什么高级反击。 而程晏在看完他一通输出,舌战所有程家人之后,也在心里默默点评:唔,这小老头儿虽然酸里酸气的,还看着就气人,但是那张嘴挺好使,到时候打嘴仗的时候让他冲锋陷阵,等用完甩一棍子就能解决,毕竟是后娘的亲爹,坚决用完就丢。 一老一少的脑回路,在此时竟然不谋而合,甚至对彼此的评价也一模一样,那就是:好用的炮灰。 程国公府闹成这样,皇上自然也有所耳闻,他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困住五公主,不让她有机会插手,否则就真的没法收场了。 另一件事就是把姜院判招过来问话,毕竟是他下的赐婚圣旨,程国公府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那绝对少不了重罚。 虽然程国公府每日都比菜市场还热闹,可是局面竟然陷入了诡异的平衡之中,大家都在等一个尘埃落定。 温明蕴实在是躺不住了,每日连开口说话都不敢,哪怕用文字交流,还得想方设法地毁尸灭迹,就怕露馅,后背都快生疮了。 最终她先熬不住,睁开了眼。 而她清醒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程亭钰也睁开眼,夫妻俩一前一后跟说好了似的。 他们刚清醒,自然是要应付人的,还好程晏充分发挥自己混账的属性,把程家人都撵走,不许他们踏进一步。 他转头去看父亲,而陈婕也来了,和温博翰一起去探望温明蕴。 “亲家,真是菩萨保佑,亭钰和侄儿媳都醒了过来,只是耽误了三朝回门,等他们把身体养好,一定补上。”程世子哪怕见到温博翰就心里发怵,这种时候仍然得硬着头皮过来。 温博翰一瞧见他,就没个好脸色,冷哼一声,并不搭理他。 “亲家,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已经知道错了,日后绝对不再提拜秦氏牌位之事。你看这棺材和那无字牌位是不是也该抬回去了?摆在正中间着实不好看呐!” “再怎么不好看,也比你们程家人做出来的丑事好看吧?你们家人的记性可是出了名的差,程将军当年尸骨未寒,你们就急着争世子之位。我若是把棺材抬走了,转天你们是不是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温博翰那是真的很懂打人打脸的道理。 他把程将军搬出来之后,程世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下去了。 拿优秀的大哥出来嘲讽他,这是程世子的逆鳞,谁说他都要翻脸。 可是这次程家真的不占理,再有宫里已经传出风声,皇上想对他们动手,几乎把程世子的胆都吓破了,这会儿哪怕温博翰踩在他的脸上,他也屁话不敢说。 “不会了,我跟你保证,我们二房绝对只字不提拜牌位这事儿。若是提,就让我以后生出来的儿子做不成男人。”程世子立刻赌咒发誓。 温博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俗话说得好,祸不及子孙,我不是那么恶毒的人。程世子也别拿儿子赌咒,就拿你自己好了。若是你们二房违约,你子孙根尽断,下辈子投胎当太监。” 他这话说完,也不管程世子是什么表情,直接扬声吩咐人把棺材抬走。 “程国公,小女就交在你们国公府了,她身子不好,若是犯了什么错,你尽管找我,让我来教训她。你们还是不要动她,免得到时候真说不清楚,是她旧疾复发,还是被你们逼死的。” 临走前,温博翰还不忘甩下几句警告的话,才携夫人离开。 程世子夫人之前大气都不敢喘,直到他走了,才忍不住抬手拍拍胸口,不耐烦地道:“乖乖,人家嫁闺女,都是巴结着婆家,生怕婆家给女儿穿小鞋。他们温家倒好,跟疯狗似的,也不怕报应在他闺女身上。” “你闭嘴,侄儿媳的事情不许再插手,否则你就回娘家住!” 程世子正憋着一团火气,正好世子夫人撞上来,让他有了发泄口。 夜晚,夫妻俩坐在床上,开始算账。 “你维护我,不让我拜牌位一事,我很感激,十两够不够?”她摸出十两银子,放在手掌间把玩。 程亭钰眯了眯眼,慢吞吞地道:“我在国公府一直是扮猪吃老虎的,如今这般反抗,只怕要引起二叔更多的戒备,还有祖父本来就对我十分不喜,以后的日子恐怕更加艰难了。” 他边说边幽幽叹了口气。 男人微低着头,不与她对视,似乎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 温明蕴咋舌,又来了,大老远就闻到他的茶味儿了。 哪怕明知他在卖惨,她还是大气地换了更重的银子。 “五十两,总行了吧?” 虽然如今在讨价还价,但是当时他跳出来维护她的那一刻,还是很窝心的。 她直接将银子扔进他的怀里,完全不容置疑。 程亭钰微微一怔,拿起银子之后,却塞回了她的手里。 “还不够?你不要狮子大开口啊。”她不满地皱着眉头。 “不是不够,而是不要你银子。这本来就是你不该承受的。” “国公夫人这些年,每回拜我祖母的牌位,都面无表情,虽然努力不外露情绪,可是每到那个时候,她必然是吃不下晚膳的。她恨她痛苦她深受屈辱,这个府里大半的人都能看出来。我不会让你也承受这样的折磨,只不过对着牌位拜一拜而已,说起来简单,但是每拜一次,都是一种不快的累积。” “你是我花了那么多银子才请来的人,不止是我的妻子,还是逆子的先生。凭什么要受这样的苦楚呢?” 男人边说边抬手撑起下巴,歪头看着她。 烛光映照下,让他那张脸看起来更加俊秀无双,精致得让人恍惚。 温明蕴眨眨眼,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啊,夫君说的话真动听。我虽然自私,但却也会将心比心。我的确与秦氏毫无瓜葛,不过夫君既然娶了新妇,你之后还是给秦氏上柱香吧。”她的语气轻柔又坚定。 她很赞同程亭钰之前的话,男人娶了新妻子,为何要新妇去拜亡妻,而不是他自己拜。 “会的。”他低垂着眼睑,遮住眼眸里的神色。 温明蕴也不纠缠,直接岔开话题:“既然你不要这钱,那就算了。” 她正要把钱丢回去,忽然手腕再次被握住了。 “账还没算完。” “嗯?还有什么账?吐血两人都有份,应该不用付给你钱吧?”温明蕴不解。 男人点头:“我和你之间没有账,但是程晏有。” “哈?他和我之间有什么账要算?我之前装鬼吓唬他,你不是还保证随便我玩儿,玩死了算你头上!” “女鬼是你在教育他,自然不能要你的钱。但是你让他背了这么多黑锅,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虽说他那烂名声都从街头臭到巷尾了,但是辛苦费总不能少了吧?你不会不给他工钱吧?”程亭钰说得头头是道。 “这不是你出的主意吗?把脏水泼到他头上,还没人质疑。而且你还亲自示范,让他背了更多的黑锅。”温明蕴大为不解。 “的确,不过我养了他,不仅要忍受他的愚蠢,还费心费力地给他请先生,并且花了大半积蓄给他交学费,我让他背黑锅那是他在还债。夫人给他泼脏水,还不给钱的话,似乎站不住脚呢!”男人有理有据地解释。 最后一句话的“呢”,简直茶味满满。 温明蕴手指着他,半天没说出来话,这男人是故意的,绝对就是想坑她的钱!:,, 第39章 039 母子交锋 “你这人真是, 方才明明说了不要钱,如今又再提钱,到底要还是不要?”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程亭钰倒是丝毫不着急,甚至还心平气和地给她解释:“之前不要钱是我和你之间, 毕竟我是你夫君, 你是我夫人,我们是两口子, 而且我还是个好男人。但是逆子不一样, 他就是个混账东西啊, 坏胚子,是他在跟你要钱, 他就是个斤斤计较的小气男人!” 温明蕴:“……” 这要不是当场要钱的都是程亭钰,她就真的信了这番鬼话。 程晏都不在场啊, 说得跟真的似的。 “你可真是他亲爹, 都没外人在场了,还不让让他背黑锅!”她抛了个白眼。 “拿去!五十两够不够?”温明蕴再次把银子扔了回去,完全没好气。 “不用, 我给你跑趟腿才一文钱,他一个逆子而已, 怎么可能这么值钱。都说了, 我不是在乎钱的那种人,只是为了维护我们纯洁的金钱关系,坚不可摧。” 程亭钰又把银子塞回了她的手里, 这一锭银子经由两人的手传来传去,都已经被焐热了。 温明蕴捏着银子在他面前晃悠, 眼神轻轻眯起:“你确定?不会待会儿又来个别的理由, 再把这锭银子给要去吧?” “不会, 绝对不会。除了逆子的黑锅钱,没有其他了。”男人斩钉截铁地道。 “姑且信你,要多少,你自己拿。”温明蕴将钱袋子拿过来,放在他面前。 程亭钰的视线一一扫过叠起来的银票,费了老大劲儿,才没让自己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来,最终摸出十两银子。 温明蕴撇嘴,“我让你儿子背了几次黑锅啊,就十两银子了,这钱可真好赚。” “就是,逆子真的是个大奸商。”程亭钰马上附和。 当他拿出十两银子之后,又从自己荷包里摸出五两,塞进了她的掌心。 “喏,咱们之前说好了,赚他的钱时见者有份,分你一半,下次再接再厉。”他说得振振有词。 温明蕴拿着这五两银子还有些发懵,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没好气地道:“我稀罕你。这赚得不还是我的钱!” “你上回赚他的买地图钱,也是我的钱。逆子就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不懂得人间疾苦,钱到他手里都被人骗走了。请夫人一定好好教他……” 夫妻俩提起程晏,倒是有说不完的话,这程小少爷实在太蠢。 不说旁人,就连程亭钰这个爹都经常感叹,是何人生下这种货色,简直让人耳目一新。 半夜,温明蕴已经熟睡了,程亭钰穿上外衣,悄悄走出卧房。 影一已经在屋外久候多时,院子里摆了张桌子,桌上放着两块牌位,还供奉着瓜果。 夜凉如水,程亭钰肃容满面,他对着供桌久久不语。 左边牌位上写着:兄长程亭钰。(这里不是错字) 右边牌位上则写着:兄嫂秦婉。 牌位是由他亲手制作,亲自刻字,当初刚打磨出来的时候,还很粗糙,带着扎手的木刺,如今却已经变得平滑。 “大哥,大嫂,我替阿晏请了位了不得的先生,特来告知。我归来之时,阿晏性格已然养成,寻常私塾先生根本教不了他,唯有另辟蹊径。当然我也会请能人异士前来,查看阿晏是不是被下了蛊毒,很有可能是程家这些污糟的人,给他下了智商低下的蛊,若不然你二人如此聪慧,怎么会生出——” 程亭钰开口的时候,声音相当肃穆沉闷,显然是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之中。 但是越到后面,他语速越快,充斥着委屈和吐槽。 他真的不相信,这是他兄嫂生出来的孩子,怎么也不该长这样啊? 程晏那孩子,真的越瞧越蠢。 “主子,上香吧。”影一连忙点燃三炷香,打断他的抱怨。 这对着牌位上香说话,肯定是要说些好听话告慰先人,好家伙,自家主子反其道而行之,一句让人安心的话都没有,全是抱怨人家生出来的孩子难教。 甚至还扯到什么下蛊,程晏的智商低到这个程度了吗?都到了怀疑被人下蛊的程度,自己教不好孩子,就不要怪人蠢好吧? 影一都害怕,供奉的这两位听到了,今晚就去梦里找他算账。 程亭钰接过香,认真地拜了三拜,才将香插-进香炉里。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看着两个牌位,一时之间心绪万千,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撤了吧,看好少爷。” “是。”影一立刻应承下来。 “最近铺子上还缺钱吗?”程亭钰转过头,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平静地问道。 影一怔住,沉吟片刻后才道:“不缺,但是也不算有。几位掌柜的都是刚开张,还要铺陈情报线,赚得都差不多花了,您再忍忍。” “嗯,我没事儿。这是我刚从夫人那里跑腿和卖血赚来的钱,你先给掌柜的们花吧,再穷也不能亏了情报处。你让他们别着急,我下次多跑几趟腿就有钱养他们了。”程亭钰这话说得特别温柔动听,语气也十分直爽。 直到他从袖子里摸出十五两零十四文钱,有零有整,显然几晚上赚的全在这儿了。 影一看到这个数目之后,差点眼睛一翻晕过去。 当场就双膝跪倒在地,行了大礼:“主子,属下有罪,一定让掌柜的尽快送钱来。” “别为难他们,我赚过钱,知道赚钱的苦,让他们慢慢来。” “不为难不为难。”影一想说什么,偏偏他们这些当影卫的,本来就笨嘴拙舌。 明知道主子是在奚落他们,他这个当下属的却连转圜的话都说不出。 他都不敢想象,那十二个铜板是让主子做什么事儿赚来的,而且还有“跑腿”这种词儿,着实是和主子不配啊。 程亭钰整理好衣袖,慢吞吞地回了卧房。 他说得都是真的,怎么没人信呢。 夫人靠赚学费养活自己,他靠转跑腿费养儿子和属下,虽然这儿子越养越蠢,但是好歹能说能跳,就那崭新的从来没动过的脑子,至少卖个两文钱,抵得上他两趟跑腿钱了。 嗯,这儿子没白养。 自从敬茶那日,小夫妻俩双双吐血,狠狠地来了个下马威之后,程国公府就再没人敢找麻烦了。 温明蕴着实是过了几天清闲日子,每日看看书下下棋,闲得都快发慌了。 “你儿子怎么还不来找茬?”温明蕴百无聊赖地问道:“不会是长脑子了吧?” 程亭钰抬起头,看她一眼,忍不住轻笑道:“夫人,你又在说笑。逆子的脑子怎么可能凭空长出来,估摸着是在想第一次和你交手,一定要惊艳登场,绝对震住你。” “说得有道理。”温明蕴摸了摸下巴,“平时都是有你的侍卫跟着保护他吧?” “嗯?”男人不明就里。 两人成亲以来,实际上已经发现对方部分隐秘,比如那日恰到好处的双双吐血,还有全望京大夫都诊断不出,唯独姜院判例外。 这些巧合的碰撞,都能牵扯出许多私密,但是两人却非常有默契,只字不提。 给足了对方的私人空间,也很好的遵守金钱关系,只是金钱交易,无需过问太多。 “我没有要探究你隐秘的意思,只是在我和程晏见面时,有时候我教导他,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包括保护他的人。”温明蕴主动坦白。 “也包括我吗?”程亭钰问道。 “最好是,因为这样效果更好,当然如果你强烈要求让你知情,我也不会隐瞒,只是如果效果差,可不能怪我。” 程亭钰斟酌片刻,道:“你可以大概说说吗?” 温明蕴轻叹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但还是妥协了:“行吧,我事先声明,告诉你之后,效果差学费也是不会退的。” “等等!”男人立刻阻拦住她。 他现在穷得响叮当,不仅要养逆子,还要养不中用的下属,对钱敏感得很。 实在听不得这种话。 花了这么多钱,不就是想让温明蕴把逆子教成才嘛,结果如今一句“效果差还不退钱”立刻让他警惕了。 效果可以差,但是钱不能不退。 “我仔细考虑过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我选择了夫人,自然就是无条件支持你。还请夫人放心大胆地教导他,我自然会鼎力相助!”他斩钉截铁地道。 “那守护他的侍卫们——”她试探性地询问。 “你打个隐秘的手势,他们就会离开。”男人教了她一个手势,这显然是他操控影卫的一种交流手段。 温明蕴认真地学完之后,就见他递过来一个哨子。 “当然若是你遇到危险,需要他们保护你,可以吹响这个哨子。” 程亭钰给得毫不犹豫,这哨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起来莹润玉白,但又不是玉质的。 温明蕴微微一愣,转而苦笑道:“我不是想逼你派人保护我。” “应该的,我既把你请来,也该负责你的安全。不必客气,也不必有负担。”程亭钰说得很认真,且不容置疑。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温明蕴也不再拒绝,接过哨子之后,就放进了贴身带的荷包里。 “那我便不客气了。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总不能让你吃亏,教育程晏成才的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会用尽毕身所学。” 倒不是她善心大发,而是程亭钰在向她袒露了一个隐秘。 什么侍卫是用隐秘的手势打发,又是随时能用哨声召唤呢?肯定不是程国公府那种普通侍卫,也不是街上巡逻的那种,身法要更绝妙,若是再往厉害的地方想,很可能都比肩锦衣卫的水平。 实际上程晏一直在伺机而动,可是这夫妻俩明显情投意合,都待在院子里养病,看起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根本找不到温明蕴落单的时候。 终于有一日,程亭钰去了前院书房,唯有温明蕴留在后院,他立刻好好准备了一番,直接去找人。 温明蕴坐在院中喝茶,忽然一个东西落到了她的茶杯里,甚至还在动。 她定睛一瞧,竟是一只花腿大蜘蛛,腿上的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额啊——” 她被吓了一跳,当场就扔了手中的茶杯,茶水直接泼了出来,茶杯摔得粉碎,那只花腿大蜘蛛竟然还没摔死,带着一身水在地上爬,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虽然她及时控制住了尖叫,但仍然传出些许声音。 主要这玩意儿出现得太突然了,而且她对节肢动物带有天生的恐惧感,特别还是这么打个的蜘蛛,看得她头皮发麻,手脚发软。 “哈哈哈——”墙头上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听着这熟悉的公鸭嗓子声音,温明蕴都不用抬头,就知道这倒霉孩子是谁。 程亭钰的逆子程晏来了。 程晏坐在墙头上,抚掌大笑,他穿着宝蓝色的窄袖圆领袍,端得是意气风发,恣意青春。 两人视线相对,面对温明蕴幽冷的眼神,他丝毫不怵,甚至还好心情地奚落道:“你是我爹娶的新妻子吧?怎么样,我送的见面礼,你可喜欢?” 温明蕴没吭声,只是悄悄打了个手势。 虽然她不知道那些侍卫躲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按照规定离开,但是反正她已经礼貌到位了,后面就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了。 她抬脚往墙头走去,眯起眼睛看着他。 程晏瞬间皱眉,感受到了她的挑衅。 他还是更喜欢女人看到蜘蛛时的惊恐,那种害怕和受到突然袭击的惊慌,让他觉得心头大快。 而不是现在这个平静的表情,不惊不怒,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她不该这么镇定才是。 他也不允许她这么镇定。 少年冷哼一声,再次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竹编的小笼子,从里头又掏出一只蜘蛛,看起来比刚才的个头更大。 那蜘蛛竟然乖乖躺在他的掌心里,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呆头呆脑。 但是当他举起来,对准了温明蕴晃悠的时候,蜘蛛的几条腿瞬间快速晃动,瞬间温明蕴的头皮又开始发麻了。 “呵,这回总该怕了吧?”他颇为得意地道。 可惜他的这些威胁,统统不见效,温明蕴仍然坚定地往前走,眼神越发犀利。 程晏皱眉,心中焦躁。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儿? 若是换成其他人,别说是柔弱的女子,就连许多男人,见了他把玩这些虫子,都得吓得大声尖叫。 他实在气不过,坚决不允许自己被一个女人的气势给压制了,直接抬手将蜘蛛扔了过去。 少年是对准了女人的脸扔的,他自小学习骑射御,准头自是没得说。 到时候蜘蛛恰好砸中,那张细皮嫩肉的脸上,趴了一只花腿毛蜘蛛,她必定吓得哇哇大叫,甚至以后照镜子都会想起今日的蜘蛛,忍不住尖叫出声。 他只要稍微设想一下这个场景,就不禁笑出声来。 只是他设想的场景一个都没发生,原本病弱只能默默承受的温明蕴,直接一偏头,就敏捷地躲过了。 她快跑几步,轻轻一跃,两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脚腕,用力一拽。 程晏眼前一花,就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直接原地起飞。 他一开始还是懵的,直到飞了片刻才感应到,自己被人抓住脚腕在天上甩着玩儿,像是放风筝一样。 只是风筝是跟随着风的方向走,而他是跟随着温明蕴的心意走。 “啊——”他隔了片刻才喊出声了,主要是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无从反应。 “你放手!” “你确定要我放手吗?我现在放手,你可能会死。”温明蕴边拉着他转圈,边轻声细语地问了一句,还认真跟他讲清楚后果。 就照她这种转圈的方式,一旦松手,程晏必然直接被甩飞,而且还承受的力道极大,若是装在树上,能一头撞死。 程晏眼冒金星,他本来就不好使的脑子,直接宕机了。 “那你不能轻点吗!”他没好气地道。 整个人眼前一片昏暗,胃里还在翻腾,似乎要吐出来一般,极其难受。 “我已经很轻了啊。我要是下重手,你已经一分两半,直接让你爹来收尸了。” 温明蕴态度也相当不好,这个蠢蛋真的蠢得万里挑一,她都这么温柔了,还不满足。 “你最好赶紧放下我,还不能让我受伤。小爷告诉你,姓温的,我手里不止有——大蜘蛛,还有大蜈蚣、大蟾蜍,大毒蛇,到时候往你——妆匣子里放,你最好别得罪我!” 他说得极其不顺畅,一张嘴就灌风,还得拼命咽口水,压制上涌的恶心感,免得当场吐出。 “还有这种好事儿呢?”温明蕴不阴不阳地道。 “你方才不是很害怕吗?” “我是有一点怕啦,可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吧,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我以后也是你的母亲,儿子送的礼物怎么会害怕呢?我只会高兴!”温明蕴的语气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紧接着,她扬高语调,兴高采烈地道:“看,乖儿子,这是为娘送你的回礼,你可喜欢?” 她边说边扬声轻笑,而且这话还异常耳熟,正是方才程晏坐在墙头上,对她说的话,只改了几个字而已。 温明蕴似乎觉得两只手一起抓着,有点难受,就改成了单手。 “啊啊啊,你在做什么——” 程晏终于维持不住小少爷的面子了,直接大叫出声,并且由于太过惊恐,声音都变调了。 她换手的动作,完全是在程晏半空中旋转的时候完成的,像是甩只鸡一样,从一手提着一只鸡爪子,变成了单手抓住两只鸡爪子。 偏偏程晏的脚腕不如鸡爪子纤细,她的手掌也不是很大,感觉只包住了一半,随时有种脱手的危险感。 “呜呜呜——”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听着像是要哭。 最终他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yue——” 听到这刺耳的声音,还有到处四飞的呕吐物,温明蕴马上嫌弃到死,直接一松手。 “啊啊,yue啊啊——” 他边吐边尖叫,最终后背撞到了树上,直接砸在了地上。 不过触感却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而是非常柔软。 “yue——”当然他也没心情感受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当场大吐特吐起来。 “咦,你怎么这么失礼,要吐之前都不会吱一声吗?差点沾到我的新裙子。”温明蕴离他八丈远,眉头皱得死紧,十分不满。 甚至立刻急声招呼丫鬟,赶紧拿熏香来,她捏着鼻子都觉得能闻到异味。 程晏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到现在还晕着,吐得头晕眼花,双腿发软,都快背过气去了。 温明蕴戴上两个香囊,小丫鬟处理了地上的脏污,她才长松一口气。 只是一看他吐成那样,瞬间又万分的嫌弃。 “啊,这是我的喜被吧,被吐成这样,以后还怎么盖啊?”她皱了皱鼻子,声音听着要多无辜,就多无辜。 程晏被这么狠狠地甩过来,还撞到了树上,之所以没当场吐血,摔出内伤来。 正是因为树上和地上,都裹了好几床厚厚的棉被,相当于现代的缓冲气垫,哪怕跳楼也能接住人,最多撞得疼一点,受重伤那是绝对不可能。 这当然都是当初摔弟弟时,总结出来的经验,而且还都经历过实战演习,绝对安全无虞。 哎,男孩子嘛,总是要经历一番摔摔打打,才能对这个世界有清晰的认知。 瞧瞧温青立,都被她教成了一个顶天立地还尊重姐姐的好弟弟,程晏也要向他看齐才行。 “儿子,你还没回答娘的话呢。我送你的回礼,你可喜欢?”温明蕴就站在原地,扯着嗓子冲他喊。 而程晏躺在被子上,嘴角还沾着呕吐物,双眼无神地看向天空,犹如挺尸。 我是来干啥的? 我是来给人当儿子的吗?不对啊,我娘早死了。 哦,对了,我是来给后娘添堵的,但是为什么现在后娘好好地站着,而我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究竟是我给后娘添堵,还是送给后娘玩儿的? 直到现在,他的眼前都是天旋地转,看到的一切景物都在急速转动,哪怕胃里已经吐空了,但是那种恶心感还迟迟无法退去。 这让他想起之前喜欢和小伙伴一起踢蹴鞠,他如今就变成了继母脚下的蹴鞠,踢来踢去,还变着花样地转圈。 啊,原来他是来给继母当球踢的。 “夫人,这小少爷没事儿吧?”红枫实在看不过眼,忍不住担忧地问了一句。 “这不挺好的嘛!”温明蕴无所谓地道:“你看还喘气呢!” 主要是程晏这状态太吓人了,他这反应可比当初的青立少爷要严重得多。 青立少爷最多是晕了,就跟睡着似的没啥动静,看着还挺乖巧的。 但是程晏直抽抽啊,时不时还要yue两下,那跟“挺好的”是完全不沾边。 红枫直接闭嘴,得,夫人眼里挺好的下限是真的低,能喘气就行。 程晏整整歇了两盏茶的功夫,就躺在喜被上一动不动,偶尔实在难受了,才哼唧两声,跟耗子叫似的。 而温明蕴则重新坐回石桌旁,重新泡了一壶龙井茶,慢悠悠地品茗。 “姓温的,你、你好毒啊!”程晏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对她的控诉。 虽然说完之后,又没控制住,干呕了两声,气势大减,但总算能发出声音来了。 温明蕴嫌弃地撇了撇嘴:“愣着做什么,快伺候我的乖儿子漱漱口,这一股味儿,隔老远都能闻见!” 第40章 040 爬出院子 两个小丫鬟立刻走过去, 端着水盆和锦帕替他收拾干净。 程晏本来还想很硬气地推拒两下,坚决不让温明蕴的丫鬟碰,但是他一对上温明蕴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就瞬间放弃挣扎了。 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 似乎很期待他这么做。 但凡他要推拒, 温明蕴只会拍手称快,然后让他就这么一直躺在呕吐物里。 “小少爷, 抬手。”小丫鬟轻声说了一句。 程晏立刻抬手, 让丫鬟给他擦手。 他那是相当的配合,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乖巧得不像话。 温明蕴忍不住挑起眉头, 呵, 谁说程晏蠢的,再蠢的人也知道欺软怕硬。 瞧瞧他方才那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好像整个世界都装不下他了, 而现在却安静如鸡,直接换了个人,显然是被折腾个够呛。 “我衣裳脏了,我要换。” 其他地方都清洁完毕,但是衣襟上沾的脏污还是擦洗不掉,并且穿在身上异常难受,还散发出阵阵异味。 “你去换呗, 没人拦着你。”温明蕴摆摆手。 “小爷都脏成这样了, 还怎么出去见人,你让人把我的小厮叫进来。”程晏皱眉, 总觉得她听不懂话一样。 “你自己叫, 我怎么知道你小厮在哪儿。”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毫无商量的余地。 程晏皱紧了眉头,轻眯着眼睛看向她,似乎想要看透眼前这个女人。 她坐在石桌前,慢悠悠地品花茶吃糕点,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惬意。 女人的脸色还透着几分苍白,身形也偏瘦,甚至那捧着茶盏的手腕都极纤细,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将他抓起转圈放风筝的。 他甚至越看越怀疑方才只是一场梦,一个错觉罢了。 但是他身上的脏污还在提醒他,这是真实发生的,他真的当了好久的球,被她抛来抛去。 “啧啧,瞧瞧我乖儿子的小脸都皱成了包子,母亲怎么忍心你忧愁,去给小少爷拿套衣服。”温明蕴挥了挥手。 红枫对上她的视线,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在原地踌躇片刻,才轻声询问道:“夫人,要拿哪套啊?” “就要蓝色那套吧,和乖儿子身上的颜色一样。”温明蕴打量一下程晏,似乎在估量他的身高。 红枫立刻进了里屋拿衣服,倒是程晏脸色不虞,非常不满地道:“谁是你乖儿子,你只比我大八岁,如何生出我这样大的儿子,不要随便乱叫,我可没承认你。” “我嫁给亭钰,无需你承认,也是你的母亲,除非你不认亲爹,那自然不需要认我这个后娘。”温明蕴无所谓地道。 程晏立刻从被子上跳了起来,直接啐了一口:“呸,你想得挺美。我不认爹,好让你独占他,之后再生出个孩子来,占据我的位置,彻底把我挤出去是不是?只要我还喘着口气,你生的就终究是野种,扶不了正。” 不得不说,程小少爷的嘴巴是真毒,竟然直接骂她的孩子是野种。 也多亏她不生,不然肯定瞬间痛击她的底线。 温明蕴上下打量他,眼神里毫无顾忌地透露出嫌弃的模样。 “就看到你这样的崽种,我才不稀罕生呢!” “你骂谁崽种!你骂谁!”程晏的脸色急变。 温明蕴只是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崽种!” 这两个字吐字清晰,语气里充满了挑衅和不屑的意味,瞬间勾起了程晏的怒火,他直接冲了过来。 边跑还边挽起衣袖,那副气 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是要把温明蕴给狂揍一通。 温明蕴忍不住叹气,这孩子不止智商低,还不长记性,这是长了个金鱼脑袋吧,只有七秒记忆吗? 方才不是刚挨过她的制裁,这会儿竟然又赤手空拳冲过来,简直就是送菜来虐。 红枫翻找到衣服,捧着出来的时候,就见程晏躺在石桌旁的地上,胸口处还被夫人的一只脚给踩住了。 那画面简直不忍直视,她乖觉地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走。 算了,给小少爷一个缓冲的机会吧,否则她都怕他承受不住双重打击。 “你放开我!”程晏脸色惨白。 倒不是有多疼,毕竟温明蕴这整治孩子的经验十分丰富,完全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道,根本不会伤到他。 但是实在太耻辱了,想他程晏从小就是炮仗的性子,以前祖父还在的时候,有人约束他,但是二房的长辈全都捧杀他,后来祖父离世,就更没人能管得住他,简直是无法无天。 这就养成他的性格,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偏偏程国公府这些人,全剩下烂泥扶不上墙的,程世子那点三脚猫功夫都不是他的对手。 要不是府上还有不少侍卫在,他早就把二房那些所谓的长辈,全都送去地府了。 偏偏如今他喊打喊杀不灵了,口号喊得震天响,却连一招都没能交手,就直接被人按倒在地,一脚踩住。 任由他如何挣扎,始终都逃脱不了。 温明蕴这条腿明明很纤细,并不像壮汉那般粗实,可是却犹如千斤顶一样。 他像是孙猴子,始终逃不掉如来佛的五指山。 温明蕴见他使了吃奶的劲儿,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腿,想要挪开,结果却毫无作用,忍不住抚掌大笑。 一如他之前坐在墙头上,笑话她一样。 “你是我夫君的拖油瓶吧?我真是爱死你送的见面礼了,所以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礼,也希望你喜欢呀!” 她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无比亲切讨喜,仿佛是真的在送回礼一样。 程晏的脸色急变,青白交加,这简直是二次羞辱。 “你这么大的力气,我爹他知道吗?比杀猪摊子上的屠户娘子还要粗鲁,哪个男人会喜欢你?”程晏恨恨道。 “你爹就喜欢啊,不信你去问他。”温明蕴毫不犹豫地道。 “你等着,我之后一定告诉他,他娶了个力大无穷的粗鄙之女回来,看你如何还笑得出来?” 程晏卯足了劲儿,却始终不能撼动她分毫,本来就不常用的脑子,现在更是空白一片,毫无对策。 只能放狠话,还是他之前最不屑的去告状。 温明蕴歪了歪头:“怎么会笑不出来呢?你看——” 她边说边轻轻用力捻动着脚,顿时他就在她的脚下,像是只大虫子一般,被转来转去。 程晏又开始晕了,其实这种频率地晃悠,并不能让他晕。 但是毕竟之前经历过放风筝,让他对这种转圈产生了心理阴影,那股好不容易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折磨他,顿时又开始头晕目眩。 “我不止之后笑得出来,我现在笑得更开心呢!”她边说边扬高了声音笑,显然是笑给他听得。 程晏立刻抗拒地道:“别转了!” 可惜直到现在,他仍然语气强硬,虽然十分恐惧,却一点求饶的意思都没有,听起来倒更像是命令的口吻。 温明蕴自然不会脚下留情,她边无聊地捻动着脚,边在想:这程晏不会是抱错了吧?明明程瘟鸡最擅长的就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脸皮厚到不行,茶味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闻到。 结果生下这唯一的儿子,怎么看都实诚得不行,那是一点都没遗传上。 想当初五公主看中程亭钰,想要他当面首时,他就非常鸡贼地和温明蕴告白,想要借她和五公主的交情,摆脱难关。 后来被温明蕴识破之后,他丝毫没有恼羞成怒,甚至诚意十足地拿财消灾。 这要是换到程晏头上,估计当场喊打喊杀,现在坟头上的草都三米高了,毕竟如今这情形,光明正大杀五公主的人,肯定活不过第二天。 她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脚下又传来呕吐声。 “yue——” 温明蕴瞬间挪开了脚,整个人还弹开了,连续后退几步,躲得远远的。 就见程晏歪在地上,脸色苍白,张着嘴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明显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 “算了算了,见面礼就送到这里,赶紧给他换衣服。” 温明蕴摆摆手,一脸还没玩够的表情。 如今的世家男孩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禁不住爱的教育了。 想当初,温青立好歹能撑好几个回合,甚至在后期还能和她有来有回,而这程晏也太脆了。 混世魔王的名头那么响亮,她之前还如此期待,结果一交手,才发现这孩子名不副实,也太虚了。 自有小丫鬟上前来,又给他清理了一番,红枫这才捧着干净的衣裳过来。 “小少爷,您自己换还是要奴婢伺候?”她轻声细语地问了一句。 “我自己来。” 程晏在地上趴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来这儿什么正经事都没干,光转圈和呕吐来了,老牛反刍都不如他能吐。 程晏抬起的手都在颤抖,好不容易摸到衣服,想要一把扯过来,结果抓进手里那一刻,他瞬间感觉不对劲。 这布料的手感不对劲啊,怎么是薄薄的一层纱? 他这才费力地抬起头,定睛一瞧,果然没有感觉错,他摸到的的确是一件纱衣。 当然里面也有绸衣,布料看起来相当舒适昂贵,款式新奇精致,明显是时下最流行的。 可这套衣裳是他妈的女装啊。 上襦和百褶裙,外面还有一件带刺绣的纱衣,图案是用金线绣制的蝴蝶翩飞,美不胜收。 保管大半的女人见了这衣裳,都要为之折腰。 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程晏呆滞,他因为脑子还在晕,而且刚又吐了两回,总觉得这本就不多的脑髓,都被吐光了,反应那是相当得慢。 这不该是给他的吧?肯定拿错了对不对?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眼前的丫鬟,这个应该是温明蕴身边的一等丫鬟。 红枫对上小少爷茫然无措的眼神,说实话心底已经忍不住怜爱了。 但是面上却毫无显露,只是露出了一抹善意的微笑,轻声询问道:“小少爷,要奴婢伺候您穿吗?” “这是给我的?”他极其虚弱地问道,声音里透着十足的难以置信。 “是啊,这可是夫人之前特地让裁缝做的,不过您还在长身体,一天一个样儿,不知道合不合身。”红枫立刻点头,还不忘替自家夫人邀功。 程晏当场表演了瞳孔地震,这踏马竟然是真给他的,还是量身定制的? 他抬头看向温明蕴,那个女人站在不远处,仿佛站在光里,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让她显得无比强大和拒人千里之外。 少年咽了咽口水,第一次产生了心理上的恐惧。 她好毒啊,竟然在成亲前就准备好这些女装,要给他穿。 可他是男人啊,怎么可能会穿女人的衣服! 温明蕴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变化,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还善解人意地道:“喂,你没事儿吧?这衣服都是新的,你现在都跟个泥猴儿一样,不能不换衣服吧。” “其实我是准备等你过生日了,当生辰礼送你的。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恐慌,其实我都懂的,男孩子心里也会住着小姑娘的,告诉你个秘密,我弟弟就是这样,我当初让他穿上女装的时候,他都感动得哭了。你瞧瞧,我多理解你们少年人的小秘密啊。”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换完之后可以穿上披风挡住,哪怕走出去都没人看见的。再也不用偷偷躲在被窝里换女装穿了。” 她边说边唉声叹气,一副非常理解心疼他的模样。 但是这番话却听得程晏头皮发麻,这个女人是认真的,还是在整他? 绝对是在侮辱他吧! “你怎么不穿呢?” “我不要穿女人的衣服,你让你的丫鬟去我院子里,跟小厮要衣服。”程晏立刻道,声音非常严肃认真,表明了自己抗拒的态度。 温明蕴听完之后,却眉头紧皱,衣服十分不解的表情,忍不住歪着头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没关系啊,我都跟你说了,我不会和其他人说得,披风也准备好了。看,这是你爹之前穿的,不是姑娘家的款式,能把你里面的裙衫遮得严严实实,不会有人看见的。” “我说了我不穿,你聋了吗?”程晏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气急败坏地叫嚣道。 “哎,真是个固执的孩子,还是要娘亲自给你穿是不是?”温明蕴摇头叹气,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架势。 “虽说我很不喜欢你现在泥猴的脏样子,但是为人母亲,怎么能嫌弃孩子呢。况且我嫁进来之前,就对着你爹发过誓,要一辈子掏心掏肺地对你好,比对亲生的还好,这点小事儿我一定可以……” 她振振有词地说道,边说边接过红枫手里的裙衫,往他这边走去。 程晏吓得当场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或许是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大,又或者是在这里遭受了太多折磨,让他的体力不支,双腿发软。 没跑几步,就直接摔倒在地,但就算这样,他也没有停下,而是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乖儿子,你别走啊!娘的一片心意,可不能辜负了!” 温明蕴一副尔康手的挽留动作,嘴上说着深情的话,只是脚却没挪动一步。 可是正在奋力往外爬的程晏,却没有发现,而是在听到这声深情呼唤之后,爬得更快了。 他算是发现了,这个女人越想折磨他,就喊得越亲热黏糊,现在他听到“乖儿子”这三个字,就头皮发麻。 这辈子,他都不想给别人当乖儿子。 直到确定他爬远了,彻底看不到他的身影,温明蕴才一甩手,把裙衫扔给了红枫。 小丫鬟已经将地上的脏污全都收拾干净了,她慢吞吞走回石桌旁,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抿着。 “这小子既嫩又不禁折腾,谁给他取的混世魔王这名字,简直是诈骗。幸好我悠着些,不然他都走不出这院子。”温明蕴忍不住撇嘴摇头,显然对这个新收的学生,十分不满。 “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他是我带过最差的学生了。” 她忍不住感慨,在这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当初老师们 说这句话的心境。 在程晏的衬托下,勉勉强强的温青立,都直接变成优秀毕业生了。 程晏去挑衅温明蕴,其实国公府里很多人在关注。 虽说这几日极其安静,谁都不敢招惹新妇,别说长辈立规矩了,甚至因为温明蕴身子太差,国公夫人都不敢让她来请安。 可是他们按兵不动,不代表其他人也听话。 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程晏去给她点颜色瞧瞧,就连程国公都忍不住生出这种心思来。 主要是之前温家占理时,温博翰把他们一家都训得跟孙子似的,程国公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哪里能受得住这种打击。 难免心里不平衡,又不敢对温博翰做什么,只能期盼自己那不着调的重孙子,能让孙媳妇尝尝挫败的滋味。 在这种平静却高度关注之下,程晏一有动静,其他院子的人自然就收到了消息。 毕竟程晏一开始坐在墙头上的状态,那是嚣张又不怀好意,想不注意到都难。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就等着结果。 终于有小丫鬟来汇报消息:“世子夫人,有消息了。小少爷爬着从宁梧院出来的。” “嗨呀,你们记住,待会儿要是宁梧院请大夫,一定要拦住了。各门的门房都打点好了吧,不能让温明蕴的丫头溜出去一个,就要把她困在院子里。最好等大夫来之前,她就咽气了。到时候温博翰那条疯狗再上来咬人,那也只能冲着大房去了,反正是程晏那混小子气得,与我们二房无关。” “到时候程晏舞刀弄枪,温博翰嬉笑怒骂,这两人凑在一起狗咬狗,最好一死一伤。我们二房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让大房完了哈哈哈——” 程世子夫人那是相当兴奋,两眼冒光,说起对未来的打算简直滔滔不绝,唾沫横飞。 只是她说了半天,都不见有人动弹,顿时眉头皱起,骂道:“都是死人啊,我之前不是早就安排了任务,各人去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赶紧的。” “世子夫人,大夫人那边没事儿,反而是小少爷从宁梧院爬出来了,全身脏兮兮的,简直灰头土脸。”来传话的丫鬟没法子,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什么,吃亏的是那小兔崽子?那温氏呢?她是不是也受伤了,程晏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对谁都龇牙咧嘴,更何况还是后娘,至少也该是两败俱伤吧?”程世子夫人根本不相信,连连逼问。 小丫鬟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才道:“奴婢不知宁梧院内的情况,但是并无人出来请大夫,想必大夫人是没什么大碍的。” “混账东西,消息都没打听清楚,你回来放什么屁。赶紧再去问清楚!”程世子夫人用力拍着桌子,当场甩下脸道。 小丫鬟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种情况发生在国公府不少院子,几位等着看好戏的长辈们,万万没想到竟是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皆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呢?程晏那小子根本不讲理,一向都是用拳头说话,而且他可没有什么君子风度,见到女人也找打不误。 他那么气势汹汹地过去,怎么着也得把温氏吓得屁滚尿流吧? 为什么结果正相反,屁滚尿流爬出来的是混世魔王程晏。 书房内,程亭钰看书也是心不在焉,他在等结果。 实际上今日是他特地避开的,就是为了让这两人对上。 之前温明蕴装神弄鬼,让程晏害怕,那也是在暗处,今天可是两人第一次光明正大的交手,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住不讲理的程晏。 他像是第一次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家长,偏偏他的孩子还是个超级无敌熊孩子,各种担心皆有。 很快影一就来汇报情况。 “主子,属下没有看到具体情况,但是小少爷是嚣张地进去,落魄地爬出院子,并且边爬还边喊着:‘你不要过来啊。’,估摸着如今国公府里都收到这消息了。” 程亭钰:“……” 他沉默了许久,几乎讲不出话来,整个人都沉浸在震撼之中。 之后又涌起一股深深的丢脸感。 这是他家的人吗?不是说好了混世魔王的吗,为什么这么孬种啊? “我让你找的蛊师有没有消息?这孩子绝对是被下了毒蛊,虫子把他的脑子给吃了,要不然不可能的……” 程亭钰一直在嘀咕不可能,他悲从心来,他都不好意思跟程晏扯上关系,把他给蠢哭了。 第41章 041 温家风云 程晏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 那日他从宁梧院爬出来的场景,深深印在脑海里, 挥之不去。 甚至每晚入睡时, 都已经不再是被女鬼纠缠,而是每晚必梦到温明蕴。 这个女人比女鬼还可怕。 女鬼最多在他床上留下血手印,或者浑身冒血,但实际上精神伤害更多。 但是这个女人, 可以单手把他抓起来狂甩, 跟溜风筝似的, 还有疯狂踩踏他, 甚至拿着裙子要给他穿上,还喊他乖女儿,当场魂都吓飞了。 面对女鬼, 他还可以请大师来超度,或者隔三差五给她烧纸,希望她安息。 但是对上温明蕴,他毫无办法,只能任人宰割。 在梦里, 他就是继母手里的一个小玩意儿,让往东他不能往西。 他又开始生病了, 连去学堂都没什么精神, 一整个蔫头耷脑的。 “晏哥, 你怎么了?看起来很没精神啊。” “你爹的身子还没养好吗?” 他的兄弟们自然发现了这一现象了, 下课之余就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起来。 程晏摇头:“我爹身体好多了,我就是最近睡眠不好,下次让小厮点上安神香, 应该就行了。” 他被继母折腾成那样,毫无招架之地,甚至还狼狈爬出院子,都成了全国公府的笑话,这种丢脸的糗事,他自然不会说实话,免得在小弟面前落了脸。 “晏哥,姓温的那女人怎么样?她有没有为难你啊?” “对啊,你之前不是说这女人胆大包天,借着不拜你亲娘牌位发难,还让你爹一心向着她,你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吗?到底如何了?” “我们之前还帮你找虫子来着,我看见那大蜘蛛都吓死了,你继母是不是被吓得屁滚尿流啊?都让她出丑,特别是在你爹面前,让她抬不起头来,吓得花容失色,一般男人就不喜欢了。我爹就是如此,他就喜欢矫揉造作的小妾,但若那小妾露丑了,他立刻就扔到一边去了……” 几个半大的少年郎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大家都紧盯着程晏,满脸期待的八卦模样。 显然这些人的馊主意有不少,而且一个个都是纨绔子弟,看到的男女相处也不少,已经隐约明白这个世界中,女人处于弱势,大半都要靠稳住夫君,才能有好日子过,把身家性命系于男人身上。 程晏头皮发麻,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说。 实际上就这几日,温明蕴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根本没有缓和,甚至因为连续几晚做噩梦梦到,还越发严重起来。 他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的名字,从他的脑海里彻底挤出去。 偏偏这几个好兄弟们一直追问,那一双双发亮的眼睛,都像是饿狼一样盯着他。 “那当然,小爷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她被我吓得哭爹喊娘,还一直求我不要过来,甚至表示以后对我娘的牌位,一定毕恭毕敬,当自家老祖宗一样祭拜。” 程晏眼睛一闭一睁,直接豁出去了,开始大放厥词。 “啊哈,不愧是晏哥!” “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足为据,姓温的身体不好,就是因为一直半死不活的,所以才嫁不出去。这种女人肯定性子娇弱,胆子比耗子还小,别说拿只大蜘蛛去了,晏哥什么都不拿,就站她面前耍套棍法,就能把她吓得半死,你们信不信!” “那肯定的,也不看看我们晏哥多厉害!哈哈哈……” 本来程晏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他说得根本就是反过来,甚至吓得屁滚尿流,一直大喊不要过来的是他自己。 但是当这群少年露出开心且崇拜的表情,甚至竭尽所能地捧着他之后,瞬间什么心虚的情绪都没有,他又拽了起来。 他是谁,他可是全望京皆知的混世魔王程晏啊。 温三娘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子而已,被他打败那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你们都不知道,姓温的有多柔弱,你们都知道我射箭准头很好。当时我就坐在墙头上,轻轻一抛,那大蜘蛛就落进她的茶碗里,把她吓得当场就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她了,她对我根本提不起丝毫长辈架子,还尊称我为小爷呢!” 程晏瞬间昂首挺胸,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一样,一副无所不能的架势。 其他几个少年,听得眼睛都发光,他们本来就是中二的年纪,只管意气风发的爽就是,哪里还会去深究其中的逻辑问题。 “哈哈,之前你爹要娶妻时,我娘还说,这是皇上亲自赐婚,你再有意见也得憋着,你那后娘绝对会仗势欺人。我当时就说了,根本不可能,我晏哥可不是普通人!”陆然满脸激动,连自家亲娘跟他说的悄悄话,都一股脑倒出来了。 程晏立刻揽住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还是你了解哥哥我,我可是混世魔王,小爷吃什么都不可能吃亏!别说皇上的赐婚圣旨,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不可能和继母和睦相处。我自己有亲娘,别的女人休想霸占她的地位。” 程晏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也不知他从哪儿学来的,颇有些江湖儿女的豪气。 顿时就把小伙伴们迷得不要不要的,一个个都疯狂给他鼓掌。 “晏哥,那你诸事皆宜,怎么还不高兴呢?今儿那李老头可是看你好几回,我都瞧见他私下对你翻白眼了。”朱霖忍不住问道。 李老头就是教他们礼仪课程的老先生,程晏频频走神,他自然是看见了,但是对于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学生,他都懒得管。 程晏再次头疼,因为他说得都是假的,他在继母面前别说当儿子了,跟个孙子似的,而且还夜夜梦到被她当球踢,能高兴得起来才叫奇怪。 “我那不是愁,下回该怎么整她吗?”他轻咳一声,语气故作凶恶地道。 “晏哥,她不是求饶了吗?” “求饶算什么,她霸占着晏哥生母的位置,那就是错。只要她霸占一日,就要受一日的苦。” 程晏装模作样地点头:“对,此话甚是有理,你们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让她更丢脸!” 几个少年七嘴八舌地凑在一起,开始出谋划策。 程晏瞬间松了一口气,虽说他之前是在撒谎,但最后总算又拐回来了,他本意就是想让大家,帮他想想如何整温明蕴。 的确,他们第一次交手,他输得特别凄惨,但是来日方长,不代表他永远会输啊。 他这么年轻,还有无限可能,温明蕴不过是他成长路上的一块小小绊脚石,他肯定随时准备一脚踢开她。 “这个我在行,我娘之前和小妾斗法,曾经被我偷听到了,我觉得法子甚妙。”陆然第一个举手发言。 “无论男人女人,都讲究个面子排场。我们男子更多的是出门在外,行走江湖时要面上有光。她们女人家常年待在后宅,最怕在娘家面前丢脸。” “对,我娘也是,逢年过节给外祖家送礼,都要和我几个姨妈攀比,生怕是姐妹几个里面送得最少的那个。” “晏哥,你若是能让你继母,在温家面前丢个大脸,她一定更加抬不起头来!” 不得不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这几个纨绔子弟,在学习正经东西的时候,那是一窍不通,但是在整治人方面简直天赋异禀。 甚至连后宅阴私手段,都懂不少。 温明蕴坐在椅子上,指挥下人往马车上搬东西。 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本来应该是婚后第三天回门,但当时她和程亭钰忙着装病讹人,完全顾不上,今天也是个黄道吉日,她就准备回门。 夫妻俩收拾妥当,携手踏上马车。 这是程国公府的马车,规格要比温家的宽敞许多,还能放个小桌子在上面,十分有排面。 “和逆子交流过后,感觉如何?”程亭钰问。 “钱我要少了。”温明蕴幽幽地叹了口气,忍不住质疑他:“就他那样子,你还要我教他成才,你对他未免也太自信了吧,亲爹眼没救了。” 程亭钰特别想握住她的手,一起吐槽程晏的脑子空空,但是刚听到前半句有关钱的事情,瞬间退缩。 打扰了,他不配提钱。 “我不是对他自信,而是对你自信。夫人乃是龙章凤姿,可与日月争辉。程晏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还是没长脑子那种。你驯服他,还不是动动手指的小事儿,岂在话下?”程亭钰故意压低了嗓音,用着一本正经的口吻道。 温明蕴忍不住挑眉,呵,典型的渣男音啊。 不愧是老茶男,这把她捧得举世无敌,还不是为了让她看孩子。 “别捧了,小心没捧好啪叽摔地上了。放心,既然拿了你的钱,我自然不会临阵脱逃。不过还是那句话,我怎么训他,你都不能心疼。而且在教孩子的时候,你要站在我这边。” “那是自然。”程亭钰连忙向她保证。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与程晏为伍,那不是傻子联盟吗? 马车行到一半,忽然停下,前面的侍卫走到车窗旁,低声汇报:“大爷,夫人,方才头领传来消息,小少爷骑着马跟在后面,应当是与我们目的相同。” “他要和我回温家?”温明蕴一惊。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几分不解,这是意料之外的行程。 “怎么说,要撵他回去吗?”程亭钰寻求她的意见。 程晏跟着他们一起去温家,并没有提前知会,而是偷偷尾随,这显然是要去搞事的。 温明蕴扬了扬眉头,摆摆手,无所谓地道:“不怕,让他跟。” “逆子的性格冲动,最重要的是他还不长脑子,很可能会做出让人难以预料的愚蠢事情来,大闹你娘家,只怕会牵连你面上不好看。还是别让他跟了,等我们从温府回来再——”程亭钰有心劝她。 不过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她挥手打断了。 “没关系,你拦住了这次,他下次肯定还会找机会跟回来,不如一劳永逸。况且,温家可是我的地盘。” “听夫人的,不用理会他。”程亭钰对车外的侍卫吩咐道。 马车恢复行驶中,温明蕴努力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乖儿子,我还没去找你,你就主动送上门了,有种你就来。 果然,马车行驶到温府门口,两人前脚刚下车,后脚程晏便骑着马也到了。 他直接把缰绳丢给了温府的门房,硬气得很。 温家人为了表示重视,也在前厅迎接,两下相遇,看到大剌剌走进来的程晏,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新妇三朝回门,没听说还把继子一起带回来的。 当然若是生母和继母乃是一父亲姐妹,倒也说得过去,可问题是程晏和温家毫无关系。 “早就仰慕温大人已久,今日我也来瞧瞧。”程晏最先开口,还作揖行礼。 只是嘴上这称呼着实不好听。 “乖儿子,你该叫外公。”温明蕴毫不客气地纠正他。 程晏眉毛上挑,冷哼一声道:“我外祖乃是威名赫赫的秦将军,保家卫国,可不是靠一张嘴缩在朝中的胆小鬼。祖父如今仍健在,我若是喊别人家外祖,岂不是对他的背叛!” “程小少爷说得是,我可没有小少爷这样的外孙,毕竟我的外孙四岁启蒙,七岁便可作诗,押韵工整,其先生惊叹不已,连赞神童。” 对于程晏这种不给面子的做法,温博翰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呵呵地捋着胡须,看起来像是个随和的老头儿。 程晏原本想奚落一番温博翰,这个小老头儿他见识过,看起来一百几十斤,能有一百斤长在嘴皮子上,是他最看不惯的人。 可事实证明,他这回没看走眼,人家的确嘴皮子极其利索。 和温博翰打嘴仗,他只有输的份儿,还连张口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和徐侯府那七八岁的小少爷相比,他的确菜得惊人。 “光会读书有什么用,都读成了书呆子。”程晏据理力争。 温博翰没和他一般见识,程亭钰和温明蕴也上前来行礼,几个大人说话,没人搭理他。 程晏撇了撇嘴,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 不愧是文人的府邸,刚踩到温家的地砖,他就闻到一股酸儒的味道,难闻得很。 今日说好了回门日,温青立也请假在家。 从程晏出现在这里开始,温青立就一直在观察他,再到后面这一系列的互动,他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少年脸上这不屑的表情,无比的眼熟,依稀有几分像从前的他。 赤-裸裸地透着一个信息:没遭受过三姐的毒打。 等挨打得多了,就再也不会一副狗眼看人低的表情了,乖巧几乎是刻入骨髓了。 几人落座,席间自然热闹的交流,陈婕自然是担心女儿,但是当着女婿的面,许多话也不好问,所以有些话听起来就客套。 这种交流落在程晏耳朵里,自然觉得虚伪又无聊,他根本坐不住,时不时踢腿动椅子。 实际上哪怕他是个混世魔王,毕竟也经过世家子弟的教育,这点规矩不至于不懂,只是他这次来,本来就是让温明蕴丢脸的,他完全不配合,脸上直接写着“摆烂操蛋”四个字。 “小弟,程晏第一次来温府,你带他四处转转吧。你记着姐姐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他还是个孩子,若是有什么争执,你千万要保持微笑。”温明蕴轻声细语地开口,明显是想支开他,不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 程晏瞬间两眼冒光,显然是求之不得。 温青立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前厅。 “我舅舅也健在,没办法叫你舅舅,不过我觉得与你十分投契,不像方才那些人,满口仁义道德,半晌扯不到重点,我就叫你哥哥吧?你看可好?” 程晏主动和他说话,不仅显得特别热情,还顺带着踩了前厅里的人,再捧一把他。 温青立的嘴角抽了抽,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少年眨巴着大眼睛,一副想与他结交的状态,不由头皮发麻。 哪怕不叫他舅舅,但他是温明蕴的亲弟弟,论辈分也是程晏的长辈,如何都不可能以兄弟相称吧。 而且这人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明显就是满肚子坏水的模样,就差直白地告诉他,他要搞事了。 温青立点头,明白了,这就是个傻子。 “私下没人的时候,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无需客气。” 程晏马上搭上了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态度:“温大哥,我果然没看错你,你们温家就你一个是有血性的汉子!” 他似乎觉得温青立已经被讨好成功了,毫不客气地逛起了园子,并且开始各种打听,着重询问温明蕴送来的回礼。 温青立原本以为,这小少爷是怕继母搬太多东西回娘家,连忙不动声色地解释。 哪知程晏并不在乎东西的多少,而是很关心东西放在哪儿了。 “刚抬进来,就暂时放在偏厅的院子里,还没来得及往库房收拾呢。” 等得到这一句话之后,程晏瞬间心满意足,又草草闲聊了几句,他就自己肚子疼为理由想走。 温青立看见他这为负数的演技,着实无语住了,这是要屎遁啊。 出于可怜他有几分像从前的自己,温青立忍不住提点了几句:“好弟弟,给人当弟弟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女人不好惹,特别是聪明且心眼小的女人,年纪还比自己年长几岁,能当自己姐姐的女人,就更别沾边,遇到也只要点头哈腰,乖乖当她的小狗狗,还能讨得一口好饭吃。” 程晏急得想开溜,没想到这大兄弟拉着他一直叨叨一些听不懂的话,让他更是烦躁。 “好哥哥,我问你茅房在哪儿,你给我扯什么姐姐。我没姐姐,就算有,那也是姐姐听我的话,她还骑在我头上拉屎不成。”他没好气地道。 温青立顿时无语,得嘞,他为什么要可怜一个傻子。 瞧瞧,这傻子连人话都听不懂。 他随便指了个地方,甚至连领路的小厮都没给配,果然程晏也不需要,听完转身就溜。 温家今天非常热闹,四处都是人来人往的,他去偏厅的路上,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人。 最惊险的一次是,温家又有了新客人来拜访,他刚走出去,就差点和人家撞个对脸,连忙闪身爬上树,才躲过一劫。 新客人正是温家长女温明珠,她身后还跟着个七八岁的男童,明明还是个小孩儿,走路姿势却一板一眼,活像个老学究。 哪怕没见过,程晏也认出了这个男孩儿,正是之前温博翰口中夸赞的亲外孙,徐侯府的小少爷。 他不由得撇了撇嘴,好好的男孩子,都被教成了胆小鬼。 来的人越多越好,等他事成,到时候就让温明蕴在更多的人面前丢脸。 终于进入偏厅,院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几口箱子,正是温明蕴今日带回来的礼物。 他仔细查探了一下,这周围竟然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他忍不住窃喜。 嘿,果然是酸儒的府邸,成日就知道吟诗作对,不务正业,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毫无违纪感。 他利落地翻墙进入,一一打开箱子,最终停在其中一口箱子前,这里面放的都是精致好看的小木匣子,应该是送给个人的礼物。 其中既有给长辈们的补品,还有笔墨纸砚,以及一些珠钗。 想必待会儿,温明蕴会当着大家的面儿,一一把礼物送出去。 他连忙摸向怀里,很快就抓出来一个东西丢进了箱子里,还认真地铺平。 那是一块藕色的小衣,上面还绣着并蒂双莲,盖在这些盒子上,乍一看像是装饰一样。 但若是当着温家人的面打开,温明蕴绝对丢脸丢到黄浦江了。 他正要合上箱子,忽然觉得脖子一阵钝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甚至他的脸上还带着奸猾的笑容,在畅想阴谋得逞后的美好蓝图。 温青立伸手拿出那件藕色小衣,面色复杂,最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最怕傻子不自知,还要对别人下手。 看,这不就被抓个正着。 前厅里已经聊得差不多了,温博翰带上女婿去了书房,把空间留给女眷。 母女俩说了几句悄悄话,自然是问女婿对她好不好,一律被温明蕴搪塞过去了。 实际上她的心思早就飞了,她可不信程晏眼巴巴地追上来,能忍住不搞事情。 “娘,我和小弟说几句话再回来。” 她看到温青立在门外打手势,甩下一句话,立刻就小跑了出去。 “哎,你跟青立有什么可说的!他一个没成亲的男人,懂个屁的婚后生活!”陈婕没好气地道。 “程晏呢?”温明蕴开门见山。 “被我打晕了。”温青立回道,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冷笑一声:“他就这点出息了,既然这么喜欢女人的衣服,那就帮我这乖儿子满足愿望好了。之前我送你的几套裙衫还在吧?” 对上三姐的似笑非笑的眼神,温青立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立刻点头:“在的。姐你送我的礼物,我怎么可能舍得丢。” 她凑上前,轻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瞬间一个恶毒的计划就成型了。 温青立吓得咽了咽口水,虽然这计谋不是冲着他来的,但是这种压迫感,还是让他梦回当年。 哎,程晏啊程晏,之前都劝你了,一定要听这个女人的话,这都是前辈通过血与泪总结出来的经验啊。 “好好替我的乖儿子拾掇拾掇。”临走前,温明蕴还不忘叮嘱了一句。 第42章 042 反噬回来 “爷, 您要哪一件?”一道轻柔的嗓音传来。 几个丫鬟一字排开,怀里都抱着颜色艳丽的裙衫,看起来都异常扎眼, 花色各异, 简直要挑花眼。 温青立站在旁边,他没什么兴致地扫了一眼, 顿时一些痛苦回忆就冒了出来。 当下撇过头去,不愿再多看。 每看一次,都是对他男儿身的凌迟。 “你看着挑吧。”他摆摆手, 让丫鬟自行决定。 “上身是藕色的,要不配上同色的罗裙?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套。”丫鬟试探性地挑了一件藕色的。 温青立马上摇头摆手,有些不满意地道:“不行, 藕色太素了, 不能体现程小少爷对穿裙子的喜悦之情,来个混搭吧。” 当“混搭”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一些被他死去的记忆,突然又开始攻击他了。 想当初,他在三姐手下讨生活, 都不知道被混搭过多少次, 像个木偶娃娃一样。 毕竟是受过三姐的毒打, 温青立快速挑好了衣裳, 快得让人咋舌。 “就这几件吧, 你们给他换。”他摆摆手,直接将衣裳扔到了程晏身上。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看着眼前的裙衫着实辣眼睛,但是又不敢多言,连忙凑上去给程晏脱衣服。 “唔。” 哪知道, 眼前人原本被打晕的少年,竟然动弹了一下,哼哼唧唧的似乎要清醒过来。 几个丫鬟顿时被吓住了,温青立皱了皱眉头,挥挥手让她们退后。 他一睁眼,就看到温青立蹲在他面前。 “这是哪儿?”程晏想站起来,但是才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双手和双脚竟然被捆住了。 “啧,麻烦。”温青立啧嘴,眉头紧皱。 “你想做什么?”程晏大声呼喊。 可是温青立却丝毫不惧,甚至还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像是在戏耍着他玩儿一样。 “你赶紧把我放了,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等我把人喊来了,就不是那么好收场的。” “你叫啊,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温青立下意识地回答,只是话音刚落,他就觉得无比耳熟。 啊,好怀念啊,这也是他三姐最喜欢说得一句话。 当初他听到的时候,受了老大刺激,担当角色转换,他变成说这句话的人,忽然觉得好爽啊。 “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干你想干的事情。” “什么?”程晏原本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温青立为何这么对他,但是这么一番提醒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跟你说过的吧,不要惹能当自己姐姐的女人。她们狠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小崽子,你这次真的踩过线了,那个女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好自为之!”温青立说完就一抬手,再次把他给敲晕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拿出迷香,在程晏鼻尖晃了晃,让他睡得更沉一些,才退开让出位置来。 温府的后院更加热闹了起来,不止温明珠来了,就连温明霞一家也过来了。 温明蕴连忙搀扶住她,“二姐,你这挺着大肚子,怎么也来了?” “你今日回门,我只要不是生产,那必然是要来瞧瞧的。看看我这小妹,成亲后过得好不好?”温明霞握住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两眼,见她红光满面的,才松开了。 “你成亲第二日就闹那么大动静,简直吓坏了我。”温明珠道,一想起之前听到的消息,现在还心有余悸。 不得不说,温明蕴是真的能闹腾。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都吓得肚子疼起来了,听说程家那混世魔王也跟着来了,人呢?”温明霞的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情绪。 温明珠也跟着看过来,显然都对这位远近闻名的小霸王,很感兴趣。 “青立带着他去玩儿了。” “源哥儿,敏姐儿,薇姐儿,快过来让小姨看看。”她拍拍手,两个孩子便都凑了过来。 源哥儿一板一眼的,今年八岁,已经可见未来君子端方的模样。 敏姐儿和薇姐儿则是温明霞所生的两个女儿,一个六岁,另一个四岁,都长得十分清秀。 温明蕴挨个夸了一遍,又是摸头,又是送小礼物,看起来疼得要命。 实际上她挺喜欢孩子的,但是仅限乖巧听话的孩子,若是想程晏那种混世魔王,她还是敬谢不敏。 好在几个外甥外甥女都没长歪,而且还长得十分讨喜,瞬间就勾起了她的姨母心肠,恨不得都搂在怀里揉揉抱抱。 可是古代这种环境下,七岁男女不同席,偶尔连生母都要避讳,她这个小姨就更不用说了。 等她过足了小姨的瘾,几个孩子才被带出去,她目送着他们离开,还是一副依依不舍的状态。 温明珠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么喜欢孩子,自己生一个呗,天天亲个够。” “我如今可没这个打算,再说吧。”温明蕴摆摆手,轻飘飘地岔开话题。 两位姐姐已经能看出她的态度,不过也没追着劝,就连陈婕都没出声。 这三丫头跟倔驴似的,平时瞧着身子最柔弱好说话,实际上一旦自己认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还是别上赶着自讨没趣了。 “大姐,怎么不把龙凤胎一起带来?我婆婆天天念叨,羡慕得都快发狂了。这次我能过来,还是顶着来沾龙凤胎喜气的名头,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温明霞捂住凸起的肚子询问。 “你婆婆又找事儿了?”陈婕连忙关心道。 “找事儿倒不至于,但是为了这胎究竟是男是女,就一直没消停过。都找了好几个所谓的大师来看,那些一看都不是正经人,明晃晃的骗子,她还全都相信,人家说什么她都照办!”温明霞显然烦不胜烦。 温明蕴一听这话,立刻就警觉起来,忍不住劝道:“二姐,像这种不正经的大师,不怕他们谋财,最怕他们害命。你还是警醒些。” “谁说不是呢,她之前要给我吃什么男胎药,我立刻让人倒了。在吃食这方面我都很注意,不过这也不是个事儿,待会儿我去看看祖母,她老人家之前信奉的卫道婆,最近也不知去哪儿了。” 提到卫道婆,温明蕴忍不住挠了挠额发,有些尴尬。 还能去哪儿了,当然是逃命去了,生怕被程亭钰清算。 按理说,她和程亭钰都成亲了,理应让卫道婆回京,可如今她知道程亭钰的秘密,程晏身边那些看不见的侍卫,绝非一个普通病秧子能管控的,此事就一直拖延至今。 “二姐姐说得是,与其找那些骗子大师,还不如请知根知底的人稳住你婆母。”温明蕴点头赞同。 就算为了二姐的事儿,她也得写信给卫道婆,让她提前回京了。 “表少爷,两位表小姐,前面就是荷花池,养了许多鲤鱼呢。红的、白的、黄的,各种颜色皆有。” 温家的丫鬟领着三位小客人往前走在,身后跟着小客人的奶娘和丫鬟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荷花池。 只是还没走到目的地,忽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争执声。 “你是谁家的小厮,为何要偷我的衣裳穿?”一个青衣丫鬟抓着个人尖叫。 “青芽。”这边已经有人认出她来了。 “瑞珠姐姐,你快来帮我一把,这人是个小偷,偏偏偷我的衣裳穿,我这还是新的呢!”青芽扬高了声音喊道。 瑞珠有些踌躇,毕竟她有旁的差事,要领着小主子们参观庭院。 “你去吧,不要让那小贼跑了。”倒是源哥儿先发了话。 他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有些主子的气势了。 瑞珠不再犹豫,立刻走上前,只是还没赶到,就见那小贼用力推开青芽。 “都给我滚远点儿,不要耽误了小爷办事儿。” 那个贼人的身量看起来是个劲瘦少年,声音也是一副沙哑的公鸭嗓子,十分有辨识度。 再结合这么嚣张的态度,已经有聪明人认出他是谁了。 他转过头来,凶巴巴地放狠话:你们记着,谁问都说没见过我,要是谁敢出卖小爷,我就弄死谁!”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想要瞧清楚他的模样,可是他头上竟然裹着女人用的披帛,显然是为了遮住容貌。 但这披帛又是大红色,扎眼得很,想必隔着十几米远,都能看见这玩意儿。 此种行为完全是掩耳盗铃。 众人这一迟疑,那小贼已经飞跑离去,看那架势明显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表哥,那是谁呀?”敏姐儿好奇地询问。 源哥儿眨眨眼,实际上他已经猜出是谁了,毕竟他和母亲刚跨进温府的大门时,就被相熟的婆子提醒,程家的小少爷来了,还让他躲远些,不要被这混世魔王纠缠上。 “我也不知,回去问祖母吧。”他道。 敏姐儿嘻嘻一笑,“我才不问呢,这么个笨蛋肯定不是祖母府上的,我娘早就说过,温家不出蠢人。他定是外府的人,我问了祖母也不知。” “笨蛋笨蛋!”一旁年纪更小的薇姐儿,听不太懂哥哥姐姐的话,但是“笨蛋”这两字她知道啊,立刻跟着大声叫嚷起来。 顿时引起一片笑声,的确是个笨蛋。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几个孩子连鲤鱼都没兴趣了,急着要赶回去报信。 他们坚信,这里面肯定有更好玩的事情,万一回去晚了,让那个小贼做了坏事儿,说不定祖父祖母会困扰的。 甩脱了青芽的贼人,前后左右看了看,见到没人立刻闪身去往约定的地点。 温青立已然在等着他:“事情办得如何?” “办妥了。”此刻这个贼人再开口,声音已经完全不一样,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好,赶紧换衣服,这几日不要出现在府里。” “是。” 厨房里,一个膀大腰圆的厨娘,扛着一个身形劲瘦的女子走进来,等把人朝地上一丢,才通过那英气的眉眼,隐约看出这是个少年郎。 她粗喘了几口气,倒了点药粉在锅里的鸡汤里,还把包药粉的纸也一并丢进去了。 之后才大声尖叫:“来人啊,来人啊,厨房里进贼了!” 她边喊边拿着锅铲,在晕倒的少年郎头上敲了两下。 三个孩子回到后院,将事情一说,陈婕顿时大惊。 “程小少爷怎么会单独瞎跑?青立呢,不是让他陪着客人吗,怎么连个十几岁的孩子都看不好!”陈婕又急又怒。 这不是自家孩子,犯了错都打不得,况且这是女儿女婿第一次回娘家,若是闹出了丑事,双方脸上都不好看。 “娘,您骂小弟做什么?程晏分明是存心的,他要搞破坏,总有防不住的时候。红枫,去和大爷说一声,让他看着办吧。”温明蕴连忙阻拦。 “是。” “女婿,你看这——”温博翰有些为难地道。 “泼醒他。”程亭钰语气冰冷,毫无转圜之地。 依稀之间,程晏似乎听到了亲爹的声音,还不等他仔细听,就感到兜头一盆冷水泼来。 他瞬间清醒了,一睁眼就看到面前站了一堆人,不只有之前见过的人,甚至还有个挺着肚子的孕妇,应该也是温明蕴的姐妹。 甚至还有两个年轻男人站在一旁,其中一个程晏曾经见过,正是徐世子徐程锦。 此刻所有人都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程晏打了个激灵,忍不住开口抱怨道:“爹,我怎么梦到你让人泼我冷水啊?” 他一张嘴,就感到几滴水珠子落进嘴里,同时头发还在滴水,身上冰冰凉。 “真的泼水了?”他猛地从地上跳起,立刻感到不对劲,低头一看,就见自己穿着女人的衣衫。 而且这裙衫特别辣眼睛,上身是一件紫色的上襦,搭配一条翠绿的襦裙,头上还裹着艳红色的披帛当面纱。 连他的靴子都被换成了女人的绣鞋,颜色是深蓝色。 很好,大红大紫大绿大蓝,齐聚一堂,丑得不忍直视。 而且上衣还不好好穿,前面的系带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的藕色的小衣。 上面还绣着并蒂双莲,异常的眼熟,正是他之前拿出来想要陷害温明蕴的,可是如今却穿在他自己身上。 程晏脑瓜子嗡嗡作响,一些不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瞬间恼羞成怒,眼睛瞪圆了在人群中寻找罪魁祸首。 “逆子,你往厨房的汤里放了什么东西?”程亭钰冷声询问。 程晏莫名其妙,怎么拐到厨房的汤?他根本之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现在厨房,他之前明明在偏厅啊。 “我没放啊!” “你还敢狡辩,厨房的方大娘抓了个正着,已经请大夫过来查验了,你最好据实交代,否则后果自负。”程亭钰很严肃。 “爹,我真不知道。是他,这个温青立看着是温家唯一的好人了,比谁都好说话,但是心眼可毒了。他把我打晕了,还给我穿这些女人的衣服,他就是脑子不正常!”他马上抬手指了过去,急声地告状。 程亭钰闭了闭眼,在心底默念一句愚蠢。 这个府里,有好几个证人在场看见你的身影了,你连事情都不听清楚,就开始急着拉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入局,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胡乱攀咬。 “和青立有什么关系,你偷穿丫鬟的衣服,往厨房来想要下药,这一路上无数人看见你可笑的身影。”他挥挥手,自然有口舌伶俐的小厮上前,将前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而且每提到一个证人,就有人站出来证明。 一开始程晏还抵死不认,甚至嗤之以鼻,觉得是温家人在维护彼此。 但是当后面三个孩子都出来作证,一口咬定看见了他,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而且还是信誓旦旦。 他忽然就无从辩解了。 这站出来作证的人,可不止温家的下人,还有徐侯府和蔡府的人。 这么多人都说看见了,每一个都一口咬定就是他,连他说了什么混账话都背了下来。 若不是他真的确定自己被弄晕了,完全人事不知,还真以为这是他干的。 毕竟来厨房下药这种事儿,的确存在他的备选里。 后来他觉得难度太大,另外他只是要温明蕴丢脸,不至于害一家子,况且他爹说不定也要吃温家的饭,就把这个选项给排除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说他做了此事,甚至逻辑链盘问下来,都如此简单粗暴。 “爹,真的不是我啊!我冤枉,我没有下药!” 他气得快要爆炸了。 竟然还有人能诬陷他,那个温青立果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程亭钰捏了捏眉头。 “就不是我,肯定是他啊。对了,温明蕴之前对我说过,她弟弟喜欢穿女装,是个心理不正常的变态。我身上的衣服就是证据,这就是他的东西!”程晏的脑子虽然不灵光,但是记忆力不错。 他依稀记得,温明蕴说过男孩子喜欢穿女装,肯定是从她弟弟那里得到的消息。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对你说这种话?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你怎么不是我什么人,你是我继母!你嫁给我爹,我就是你儿子,可比你弟弟还亲呢,你给我作证啊。你这次站在我这边,我们俩的恩怨就算了了。”程晏大声吼道。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都不惜承认温明蕴是他的继母,显然是被逼到尽头了。 “我——”温明蕴瞬间迟疑了,她左右为难,最后跺了跺脚:“你愿意当我儿子,我自然高兴,但是你也不能让我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啊。我弟弟不喜欢穿女装,不过晏晏,男孩子喜欢穿女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点喜好总比去外面花天酒地当败家子要好,为娘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给我滚——” “程晏!”程亭钰听他开始口不择言,当下厉声喊着他的名字,神色严峻。 “大夫,汤里下的是什么药?”他询问一旁的大夫。 “是巴豆粉,人吃了容易腹泻。”大夫回话。 程亭钰冷哼一声,“程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自己是冤枉的,那就从头到尾把事情说清楚,你来逛园子,为什么要和青立分开,分开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程晏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要说清楚,就会暴露他要陷害温明蕴的计谋,可是不说清楚,让他自己编瞎话,那肯定是不行的。 毕竟如今他脑子一片空白。 “你说不出来,看样子这就是事实。我绝不会偏袒你一分一毫,况且这里还有三个小孩子,总不能让他们跟着你学坏。无论是什么人,做错事都要受到惩罚。这一锅鸡汤可是炖了一个半时辰,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儿,不能浪费了方大娘的一番心意,更不能糟蹋这一锅汤,你把它喝了吧。”程亭钰轻描淡写地道。 他的语气是轻飘飘的,好似让程晏喝茶一般简单。 “什么?这里面可是被下了巴豆。”程晏瞪圆了眼睛,完全难以置信。 “巴豆也是你自己下的,自然是你喝。”程亭钰对着温博翰行礼:“岳丈大人,还请你让我家的侍卫进来喂他喝汤,他一身武艺,寻常小厮按不住他。” “好说,不用如此客气。”温博翰点头。 倒是陈婕拉住他的衣袖,忍不住道:“要不要劝一劝?” 这么快就答应了,连虚伪的客气都没有吗?总觉得怪怪的。 “这有何可劝的,女婿在教自己儿子,我们若阻拦,那不是成了坏人。况且程小少爷进府之前,就自报家门,说我们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那我们也没资格管人家的孩子啊。”温博翰的声音都没压低,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 程晏听得清清楚楚,当场就冷哼出声,绝不求饶。 方才委曲求全地承认了温明蕴是继母,已经足够丢人了,还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会儿他可不会再上当了。 姓温的,没一个好人! 几名侍卫被领进来,当下就压着程晏,拿起汤匙往他嘴里灌鸡汤。 程晏闭紧了嘴巴,死不张嘴。 可是侍卫完全听从程亭钰的命令,当下就用力掐住他的脸颊,让他被迫张嘴,很快一口口鸡汤就顺畅地灌了进去。 这巴豆粉的效果很好,一整锅鸡汤才灌下去小半锅,就已经听到程晏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当灌下去半锅开始,已经臭气熏天,显然他开始憋不住放屁了。 程亭钰沉声道:“子不教父之过,你犯了这么大的错,我自然也该受罚,等回府之后为父自会领罚。” “让诸位看笑话了,实在对不住,好好的一个家宴,却弄成这样。” 他又冲着周围的人连连作揖,旁边人连忙回礼。 在程晏快要憋不住时,他爹终于大发善心,领着众人离开了。 没了旁人在,程晏立刻去找茅房,这回是真的找茅房。 十分凑巧的是,这里离温青立之前指路的地方很近,他也来不及再问旁人,立刻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冲了过去,结果跑到目的地,那里却是一处柴房。 “姓温的,你不得好死!呜呜呜——” 程小少爷在十四岁的时候,体验了四岁的控制不住,羞窘得崩溃大哭。 他脏了,呜呜呜…… 一路跟着他的侍卫,看到这副场景,纷纷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一个少年郎,穿着各种花色艳丽的女装,站在柴房门口拉了肚子。 好在温家还拥有着最后一丝人性,烧好了热水,也备好干净衣服。 可是程晏根本连沐浴都不能,只能匆匆擦洗一下,就赶紧蹲进了茅房里。 偏偏侍卫还端着半锅鸡汤在门外等着,时不时还扯着嗓子大喊:“少爷,您快好了就说一声,我让厨房把汤热一热,不然您喝了凉的容易拉肚子。” 程晏:“……” 我踏马谢谢你! 第43章 043 你先骂我 傍晚, 温明蕴和程亭钰携手上了马车,而程晏则留在温府的茅房里。 虽然他吃了大夫开的药,但是腹泻这种事情, 不是说停就停的,根本控制不住。 甚至原以为结束了,结果他收拾着要走人, 却在上车的下一秒, 又从马车里冲出来,直奔茅房而去。 温明蕴坐在车内,努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 那么多巴豆鸡汤灌下去,希望程晏小少爷不要拉到脱肛吧。 程亭钰倒是满脸严肃,完全愁眉不展。 “你在忧愁程晏?”温明蕴轻声询问。 程亭钰点头, 忍不住叹气道:“你也看到了,孩子蠢一点没关系, 至少还能夸个憨直,可是他又蠢又毒, 还死不认错。直到最后都没坦白,他是想拿了那小衣陷害你, 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犯的错有多严重。” 他的脑袋一阵阵抽痛,明明是装病, 实际上身体健壮如牛,但是在接受过逆子的毒打之后, 他觉得自己要病入膏肓了。 程晏做了什么坏事,影卫自然是跟着看得清清楚楚, 之后也全部汇报给程亭钰知晓。 当然温青立打晕他, 也是在影卫眼皮子底下, 不过在来之前,主子就提点过,到了温府不需要保护程晏,哪怕温家人拿刀架在程晏脖子上,也绝对是吓唬教训这个不孝子,坚决不允许出手。 程晏想把女人的小衣放进箱子里,让温明蕴在温家人面前丢脸,可是今天的家人可不止温明蕴的父母和姐姐弟弟,还有她的两个姐夫,以及三位晚辈们。 如果不是温青立横插一手,而是真的让程晏行动成功了,当那件小衣在全家人面前展露的时候,绝对会让人羞愤交加。 哪怕温明蕴的内里是个现代人,对古代女子名声看得不重,但这并不能减轻程晏的罪行。 “还有我更生气的是,他的愚蠢大于恶毒,你信不信以他那个脑子,根本没想到这一茬。你问他他只会说,啊,这和名节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让她丢脸,又不是找人玷污她。你不要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往我头上加!”程亭钰边说边压低嗓音,把程晏的公鸭嗓子学个十足十。 特别是最后两句话,将程晏那副蠢得没边的模样,也表现得淋漓尽致,简直是程晏本晏。 温明蕴没忍住,直接抚掌大笑。 “我信,这的确是他干得出来的。不过这也正是他的可怕之处,智商支撑不了他的恶毒,他以为的阴谋诡计,等真正实施出来,后果却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这次是冲着我来,被及时阻止了,若是不纠正,你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她点头,逐渐收敛了笑容,语气也变得认真严肃起来。 程亭钰听完之后,头更疼了。 “自从他祖父去世之后,我那一阵子又缠绵病榻,清醒的时间还没昏睡的时间长,二房又对他一通捧杀,造成他无法无天,没有丝毫畏惧之心。得让他知道害怕,之前那个女鬼就不错,时常在他面前晃一晃——” 程亭钰明白他的症结所在,但是提出来的建议却并不好,颇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温明蕴立刻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她算是有些明白为何程晏如此朽木了,这程亭钰也太不会教孩子了。 “你听过哪一个浪子回头,是被女鬼给吓唬好的?若是真女鬼时时刻刻盯着他,他不好好读书做人,就给予他严厉惩罚,还有些可能。但我们这毕竟是假的,很容易露馅,就程晏那样的性格,我不认为这是个好方法,甚至可能会适得其反。”温明蕴分析得头头是道。 “夫人所言极是,不知有没有别的好方法?”程亭钰立刻点头,仿佛小鸡啄米一般。 “程晏所缺的除了畏惧之心外,还有常人的羞耻感。应该是儿时受二房捧杀之故,他自视甚高,哪怕遭受了打击,但只要没有人敢嬉笑他,他就不觉得有什么,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首要的一点就是,让他认清楚自己。” 温明蕴的话音刚落,程亭钰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面上的表情十分怅惘。 “这可太难了,夫人,你首先要认清楚他,他没长脑子的。你如何让一个脑袋空空还异常自大的人,认清楚自己?你说他愚蠢,他说那不可能,我可太聪明了。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很难更改。” 温明蕴怔愣了片刻之后,幽幽地回道:“夫君说得极是。” 男人保持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声问道:“夫人有办法了?” “趁早埋了吧。”她没好气地道。 温明蕴说完之后,两人沉默对视,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几分无语。 马车行驶速度忽然减慢了,甚至还走走停停。 程亭钰撩起车帘,询问了一声:“前面为何如此吵闹?” “大爷,夫人,前面是锦衣卫在检查车辆。” “怎么又检查?”温明蕴忍不住轻声嘀咕道。 她发现了,锦衣卫不是正在检查,就是在检查的路上。 这次锦衣卫明显是持有皇上手令,每辆马车都会查探一遍,哪怕是皇亲国戚的也不例外。 “两日后便是北魏使臣进京,此次北魏皇后所出的王子和公主都会随行,所以检查十分严格。请车上人配合。” 哪怕隔着车帘,温明蕴也认出了曹秉舟的声音。 夫妻俩对视一眼,各自都迅速进入状态。 带车帘被撩起的时候,温明蕴靠在车壁上,一副蔫蔫的模样,而程亭钰则拿着锦帕捂嘴,正轻声咳嗽着。 “竟然是曹大人亲自领人检查,锦衣卫也真是辛苦了。”程亭钰轻声说了一句。 虽然他的语气平和,甚至还带着病人的弱气,但是落在曹秉舟的耳朵里,却透着一股不舒服的味道。 呵,这绝对是在嘲讽他们锦衣卫不务正业,大材小用吧。 对,他就是故意的。 “一切都是为了皇上效力,也为了两国和平共处。程家大爷这辈子都没去过战场,也没见识过堆尸如山的场景吧。今年迎接北魏使臣乃是重中之重,若是能何谈顺利,少打几场仗,不止是边关将士的福音,更是边关百姓的大幸!”曹秉舟这话也是阴阳怪气的,带了小刀子一般扎过来。 温明蕴低头不言,只当不明白这两人的眉眼官司。 倒是曹秉舟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扫向她,见她气色一般,又想起新人敬茶那日,程国公府闹得鸡飞狗跳,他心里就不太舒服。 女人成亲后,是不是都大变模样? 明明之前她成亲前,见到他的时候是那样鲜活,可是如今却一声不吭,甚至连头都不抬,似乎连眼神都不敢与他对视。 “你们大婚之日,我正好外出办案,未能列席。最近也听闻了国公府一些不好的传闻,不知道温三娘过得可好?”曹秉舟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主动与她说话。 温明蕴总算抬起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我过得挺好,多谢曹大人关心。” 马车内一时之间陷入了寂静,曹秉舟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得有些久,才慢吞吞地道:“好就行。” 他这略显怅惘的口吻,引得程亭钰长叹一声。 “曹大人,程某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有些话不得不说。虽然你也姓曹,但我相信你不像曹孟德那贼子一样。不要长时间盯着旁人的妻子,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连累他人名声。”程亭钰幽幽地开口,言语之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温三娘都没开口说话,程家大爷何必那么着急?倒是落了下乘。”曹秉舟不屑。 温明蕴眼神怪异地看向他,说实话,她是真不懂曹秉舟是怎么想的。 明明之前两人掐得不行,她和曹秉舟处处作对,而他也恨她恨得咬牙切齿,结果等她和程亭钰说亲的时候,他又像是忽然变了个人,态度变得奇奇怪怪。 到程亭钰去皇上面前求亲那日,他更是离谱,竟是来了一出二男争一女的戏码。 虽说她很高兴自己这么受欢迎,但她完全看不透曹秉舟的思想是如何转变的。 “夫君你误会了,我与曹大人有旧怨,他应该是不习惯我如此安静的模样。曹大人是想听我骂你吗?”温明蕴抬起手,微微侧头,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这个动作异常的轻柔,虽说只是简单一撩,但是经由温明蕴做出来,却带有别样的韵味。 她那只手像是带了小钩子一样,挠到人的心里去了,痒得很。 不止曹秉舟愣住,就连程亭钰也定定地看着她。 见过她嬉笑怒骂的诸般模样,最后发现她温柔的时候最勾魂夺魄。 “我——”曹秉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觉得周围的气氛似乎凝滞了一般,竟然让他生出几分紧张的情绪,要知道自从他爬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后,已经很难产生这种状态了,就连差事办砸了去皇上面前复命,都不曾如此不知所措。 脑子像是生锈了一般,忽然就转不动了。 程亭钰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握住了温明蕴的手,语气略显急促地道:“别骂他,骂我。” 温明蕴的嘴角抽了抽,她本来只是戏弄曹秉舟而已,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她忍不住瞪了程瘟鸡一样,挨骂是什么好事儿吗?怎么还竞争上岗的。 “程家大爷真可笑,温三娘说了骂我,又没说骂你,你争个什么劲儿,不懂得什么叫先来后到吗?”曹秉舟瞬间想被戳到痛脚一样,据理力争起来。 这种感觉又来了,明明是他先和温三娘结识的,结果程亭钰来横插一杠,把她娶回家了。 如今连挨骂都要抢,这回没有五公主作祟,他必须得捍卫自己的权利。 “头儿,有什么问题吗?后面有王府的马车,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温明蕴正愁不知如何应对之时,后面跑过来一个锦衣卫,急声催促着,算是给她解围了。 果然曹秉舟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程家的马车里就坐着这俩人,屁事没有。 他也不敢再大做文章,免得再弄巧成拙。 “没事儿,你们先去检查,我说几句话就过去。”曹秉舟挥挥手,把人给打发了。 程亭钰立刻开口提醒他:“曹大人,公事要紧,你应该不会公私不分的吧?” 曹秉舟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吧”你个头,听听这阴不阴阳不阳的语气,一点男儿气概都没有,也不知道温三娘找个病秧子作甚。 “温三娘,我们说好了,这次是我先来的,你要骂也得先骂我,不能让他抢了先。你可是行不改姓做不改名的温三娘,不要被程亭钰这种弱鸡男人主宰!”他急声说了几句,甚至抬手似乎想抓住温明蕴的手。 但是一眼看到夫妻俩牵手的场景,瞬间又缩了回来。 无法用行动告诉她,自己的认真,曹秉舟只好盯着她的眼睛,脸上全是严肃专注的表情,似乎想要她的许诺一样。 温明蕴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地点了头,“好,先骂你。”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之后,曹秉舟才放下车帘,挥手让人放行。 马车平稳地行驶起来,也不再瞧见曹秉舟的身影,但是车内的气氛却并没有好转,甚至还引来程亭钰不满地质问。 “为什么要先骂他?鸡狗相争,要是在没有钱的情况下,你果然更喜欢小狗吗?” 温明蕴皱着眉头,“你认真的?” “当然,我很在意,鸡不能输给狗。”他立刻点头。 温明蕴的嘴角抽了抽,哪有自己代入鸡这么上头的。 “放心吧,鸡没输给狗,而是输给了钱。”她连忙郑重安抚他。 程亭钰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嘴角轻轻扬起,露出几分笑容,但是听到后半句时,瞬间就垮了下去。 可是他现在没有钱了tat “很好,我很有钱。曹秉舟那种人,一看就是不喜欢搞钱,只喜欢杀人的,家徒四壁的穷光蛋,背地里还有很多仇人,都等着他哪天断气了放鞭炮庆贺。鸡会一直赢的。” 程亭钰深吸一口气,瞬间就稳住了。 不得不说,见识过风雨的男人,就是稳得住。 哪怕他现在穷得响叮当,他还能说出“我很有钱”这种鬼话,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专注看向她的时候,显得无比真诚。 “嗯嗯,有钱就好。”温明蕴马上糊弄过去。 她根本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明明方才说骂曹秉舟是在戏耍他。 主要是因为曹小狗前后变化,实在像极了抖,越骂他越上赶着。 万万没想到,她的一句玩笑话,却变成了两人的争抢,抖还会传染的吗? 温明蕴越品越觉得,心情诡异的变好了。 两个男人争相让我骂他们,究竟是玩儿得太花,还是我太优秀? 不用考虑,那必然是后者。 夜凉如水,温府里,程晏终于从茅房挪到了客房里,只是他并没能睡在床上,而是坐在恭桶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他注定要与恭桶亲近几日了。 温青立敲门进来了,程晏一对上他的视线,胸口里堆积了无数的怒火,但是却没有第一时间破口大骂,而是急匆匆地提裤子。 他现在这状态也没法穿裤子,况且屋里又没有别人,所以直接放飞自我,哪知道会冒出这么个人来。 “喂,你竟然还敢来!我就知道你们姓温的,没一个好东西……”他激情输出。 温青立连眼皮都没抬,直接将手里的一个包袱放在桌上。 “大半夜的人容易心软,这是我最后一次主动帮你了。等以后你惹她生气,撒泼打滚,痛哭流涕都不能求得她原谅时,你就打开这个包袱,里面的东西非常有用。”他边说边摇头叹气。 往事不堪回首,但是每逢夜半三更,他总是容易想起这些破事儿。 程晏还没反应过来,房门已经被关上了。 “说得什么东西,我一句没听懂,小爷怎么可能有求饶的那一刻!”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十分不信邪。 不过最终还是好奇心作祟,他扯着腰带站起来,走到桌前将包袱解开,就见里面全是女人用的东西。 不止有好几件精致的罗裙,甚至还有胭脂水粉和珠钗环佩。 程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白天那些不美好的记忆重新回来了,时刻敲击着脆弱的神经,让他怄得想死。 至于程国公府,温明蕴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而程亭钰再次爬起来,站在外面。 院中央的石桌上依然摆着两个牌位和贡品,只是这回多炖了一锅鸡汤,这会儿还冒着热气呢。 “大哥大嫂,今日程晏又犯错了,他竟然往鸡汤里下药。我当着众人的面说过,子不教父之过,回来之后会领罚。我一向说话算话,大哥,今日这带料的鸡汤就孝敬给您了。” 程亭钰边说边舀出一勺鸡汤,浇在牌位旁边,还绕了一圈。 “大哥,你一定要多喝一点。我知道你也无奈,卧床不起,无法教导程晏,但是我如今实在太痛苦,希望你能从这锅鸡汤里体会一二。” 影卫看着他碎碎念的模样,不禁头皮发麻,完了,主子快被养孩子给逼疯了。 “蛊师找到了吗?”程亭钰仍然惦记着此事。 “没有,主子,我们有钱了。” 在影一说完前两个字的时候,程亭钰的脸色瞬间就垮了,可是等听到后半句话,瞬间满血复活。 “有多少?”他急声询问。 影一奉上一个木匣子,里面大概放了五千两的银票。 “这是第一批到的账,大掌柜的说了,再过些时日,会有更多的钱……” 影一解释的话,程亭钰没听进去多少,他只是立刻抱着银票进了里屋。 温明蕴还在熟睡之中,忽然觉得有人在推她。 “别动。”她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翻个身不想理会。 但是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 甚至她还感到脸上有一阵阵凉风拂过,似乎有人拿东西对着她的脸扇风。 温明蕴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睡不下去了,勉强地睁开眼。 就见程亭钰拍了一张银票在她面前,斩钉截铁地道:“夫人,我买你先骂我。” “神经病。”温明蕴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就转过头后脑勺对着他。 程亭钰拿着剩下的银票微微发愣,幸福来得太突然。 一百两一张银票,五千两就要五十张,他还以为要花好几张,万万没想到只花了一张,就让温明蕴成功打破了她之前的承诺,直接骂了他。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穷小狗永远赢不了富小鸡。 全望京戒严,虽说集市依然照开不误,但是每条街上的巡逻都在增加,哪怕是寻常百姓都能感受到京中透着紧张的氛围。 就在这种情况之下,北魏的使团到达。 当然想要进入内城,使团的护卫不得超过两百人,除了送来的礼物,人马并不多。 但就算这样,北魏的使团仍然给了大烨朝一个下马威。 使团乘坐着数十辆马车进入,领头的那辆马车极尽奢华,不仅空间宽敞,外车壁上更是镶嵌着各色艳丽的宝石,行驶在阳光下,几乎把人的眼睛都给闪瞎了。 按理说这种暴发户的炫耀方式,是会被大烨朝讲究的世家子弟嘲笑,但是当得知这些宝石的来历时,却无一人能笑得出来。 这些宝石正是之前北魏从大烨朝掳掠走的,甚至上面的每一块宝石,都依稀能看到血迹。 望京的暗流涌动,温明蕴自然也感受到了,不过这不是她能触碰到的事情,因此只专心待在府里打孩子。 倒是在第一次宫宴过后,五公主直接上了国公府的门。 她连拜帖都没下,直接就人过来了,当然国公府的门房也无人敢阻拦。 “如意,如意,你在哪儿?”五公主一路小跑进来,隔老远就喊着她的名字。 “我在这儿呢!”温明蕴坐在秋千上,冲她招手。 五公主立刻跑了过来,眉头紧锁,嘴巴紧紧抿着,明显透着不高兴。 “怎么不开心?”她问。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北魏那些蛮夷之人,一个个都没规矩得很。明明是他们派使团来和谈,但是却来势汹汹,丝毫不友好。那个叶丽莎公主明明就不是汉人的长相,竟然戴着九凤来仪的金钗,那支钗是皇后才能戴的,之前也是我大烨朝的宝物,如今却落到一只野鸡头上。”五公主越说越气,完全控制不住,将宫宴那晚发生的事情,全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第44章 044 武鸣战神 “那一对兄妹完全目中无人, 不只是嚣张跋扈没规矩,更过分的是拿战争死人来说笑。席间,他们说要讲几个笑话给大家听, 周围人还很高兴,以为他们终于要缓和僵硬的气氛了,哪知道人家说如何将敌人分尸,还把将领的头颅割下来, 熬煮风干,然后拿他们的头骨制成酒杯……” 五公主说到这里,完全说不下去了,眼眶都开始发红,几乎哽咽。 “虽然他们没有一次提到‘大烨朝’,但是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他们字字句句讲的都是如何坑杀我军将士。我们讲究入土为安, 死者为大,可是他们却连死人都不放过, 还把这些事放到宫宴上讲。甚至在说完之后,他们北魏的人抚掌大笑,说是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温明蕴也是听得咬牙切齿,她虽然是穿越人士,但是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二十二年,这里也是她的家乡, 是她父母亲人在的安乐窝,已经生出了归属感。 任何一个正常人, 听到这种话都会心生怒火, 以虐尸为乐, 那是畜生行径。 况且两国交战, 一向都是北魏先开战居多,每到秋冬没有牧草时节,就是他们向大烨朝烧杀掳掠的时候。 当初大烨朝繁盛之时,北魏也只是个乖巧的小弟,每年都来朝贡,求着大烨赏口饭吃。 但是当大烨朝历经几代政治斗争,为了争夺龙椅搞得乌烟瘴气,国力衰退之时,这个反骨仔瞬间暴露真实面目,开始磨刀霍霍杀过来。 无论是公理,还是人情,北魏都透着小人行径,与猪狗无异。 “他们是有毛病吧?既然要这么搞,那还派使臣来做什么,究竟是和谈还是宣战的?”温明蕴气愤地道。 “是啊,我当时也气得不行,好几次想要打断他们的话,但是去参宴之前,我答应过父皇,在宴席上除非提到我,否则绝对不多说一句话。我虽然活得自私,但是也知道北魏是有备而来,我若是贸贸然张口,恐怕就落入了他们陷阱之中了,因此我一直憋着,最后才发现我的指甲都被掐断了,掌心上全是红印子,当时都不觉得痛的。”五公主连忙点头。 “那后来呢?参宴者应该有许多嘴皮子利索的大人,不可能任由他们张狂的吧。”温明蕴连忙询问。 “那是自然,有老臣忍不住,之乎者也地痛骂他们一通。不过讲得太文绉绉的,连我听得都费劲,更别提那些蛮夷之人,然后你爹就开口了,温大人说他也有个笑话,是他儿时,祖父说给他听的。两个外邦人来异国做生意,一个真心融入其中,学会了礼义廉耻,做生意童叟无欺,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行商,带领自己的族人都过上了好日子。” “而另一个好吃懒做,自己不努力还眼馋其他人富裕,于是就回去找了一帮土匪来抢劫,还以此作为炫耀的资本,好日子只过了三年,就被自己的手下砍了人头,拿去献给朝廷,只因为朝廷开出了悬赏。祖父当时对他说,不要怕与寡廉鲜耻之人为敌,因为他们没有底线,一群没有道德文明束缚的畜-生聚在一起,不用过很久,他们就能自己把自己玩儿死。” “畜生之所以畜生,哪怕他们戴上金子做的凤钗,也成不了气候,徒惹笑话罢了。” 五公主越说,眼神越亮,甚至升起了几分憧憬的意味。 她平时最烦听这些文官说话,凡事总喜欢让七八个弯儿,才能讲到正题,而且还很喜欢引经据典拽文。 但是这一次,她却把温博翰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复述出来。 “温大人话音刚落,对面那个公主就气得跳脚了,当场把头上的凤钗拔下来,摔在了地上。” 温明蕴一听这话,立刻转怒为喜, 语气急促地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就起身,把那凤钗捡起来,戴在了自己头上,对叶丽莎说感谢她把凤钗还回来。温大人立刻开始说,这才是真正的凤钗配凤凰,不让宝物蒙尘。” 五公主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抚掌大笑。 “你都不知道,这是你父亲大人第一次夸我哎。你别说文人那张嘴,骂起人来气死人,但是夸起人也同样绝妙至极。那些我都背不下来的好词儿美词儿,一股脑往我身上抛,我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那感觉比搞男人还快乐!” 五公主简直意犹未尽,似乎是回味起当时美滋滋的情绪,她瞬间脸红了,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哎,你爹生不逢时,要是年轻些,我肯定要和他来一场邂逅。” 面对五公主这真心的剖白,温明蕴哭笑不得。 她连连摆手:“你怎么能因为他夸你一次,就忘了之前数次骂你。我爹是清流世家的子弟,怎么想都是个老古板,要真的与你生在同时期,估计也不会是邂逅,而是互喷吧。” 五公主一听她说完,瞬间脸上梦幻的表情就消失了,转而变得现实起来。 “你说得对,哎,文人这张嘴啊。像我这种搞男人高手,深知不能听信男人的花言巧语,但是依然忍不住沦陷。”她摇头叹气。 “正常,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女人得比他们更会骗。”温明蕴拍了拍她的肩膀。 “听起来现场情形颠倒,局势已经被我们把控,为何你还不高兴?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吗?” 果然当她提起此事,五公主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眉头紧皱。 “还能因为什么,那帮小人明明是他们挑衅在先,结果被文臣们压制了,他们又立刻诋毁,说我们大烨的臣子们果然名不虚传,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到了战场上,可不是靠喷口水,就能赢的。他们当场就出来个壮汉,说是他们北魏的大力士,指名要和大烨朝的武状元比武。” 五公主说到这里,一直在翻白眼,只是后面却有些说不下去。 温明蕴看着她这副为难的表情,也能猜到结果。 “我们输了?” “嗯,不止输了,还输得很惨,一连挑战三名武状元,都一败涂地。后来父皇让曹小狗上阵,可是北魏那边却不接茬,说他们要光明正大的对战,不和锦衣卫这种见不得光的鼠辈单挑,有损他们力士之名。呸,狗屁的力士,长得跟头没煽干净蛋的猪似的,给曹小狗提鞋都不配,还敢说他是鼠辈!曹小狗是谁都能骂的吗?”五公主气得爆了粗口。 她可以骂曹小狗,如意也能骂,甚至大烨朝上下都能骂,但北魏人也配骂吗? 明明是在说让人难受的事情,但是五公主后面吐槽的这几句话,着实把温明蕴给逗笑了。 “曹小狗听到你如此维护他,肯定会感动的。” “哎,他跪下来感谢我,我也高兴不起来。哪怕后面温大人又讲笑话刺激他们也没用了,北魏指名道姓要武鸣将军跟他们对战,分明就是为难人!”五公主耷拉着嘴角,怎么都笑不出来。 当听到“武鸣将军”四个字的时候,温明蕴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武鸣将军是大烨朝的一个传奇,他是突然出现的。 在十八年前,大烨和北魏依旧在打仗,那一年风雪来得特别凶猛,大烨也处于多事之秋,刚经历过地震,再有这种严酷天气,简直雪上加霜,国库空虚。 两国争夺资源之战,打得异常凶狠和残忍。 也是那一年,冒出个戴着面具的小军师,虽然身形高大,但是光听那 公鸭嗓子的声音,也知道还是个处于变声期的青少年。 在两国最盛大的一战中,眼看大烨朝即将败退,如果这次战败,边境线至少后缩几千里,整个北疆都将失控,大烨朝也岌岌可危。 而这个小军师领着几千兵马,却击退了十倍敌军,硬是在北魏的防线上撕开了一个缺口,并且在与大军汇合后,出谋划策,最终直捣黄龙,杀进敌军的主营帐,砍掉了敌军将领的头。 撤退之时,敌军后援赶到,气急败坏地高声询问:“报上姓名,来日取你狗命!” 小军师回头,冷声喝道:“无名无姓无家世,无父无母无过往。” 他手持红缨枪,猛地用力掷出,那支枪发出“嗖”的一声,飞过数人头顶,最终插-进了喊话人的眼窝,直接贯穿整个脑袋。 “你,没有来日。” 说完这句话,他便拉着缰绳骑马飞奔离去,哪怕敌人的援军人数众多,也无人能留下他。 这副场景深深地印在在场人的脑海里,经由将士们口口相传,一直从北疆传到望京,辐射到各地。 整个大烨朝的人民,上到八十老翁,下到垂髫小儿,全都被他的威名所震。 那时候大街小巷,全都在议论他的丰功伟绩,无论是茶楼的说书先生,还是青楼的红粉艺伎,嘴里谈论的,眼里看到的都只有这个人。 而他回答敌军的那两句话,更是成为了流行语,就连街头穿开裆裤的三岁小孩儿打架,嘴里都喊着:“无名无姓无家世,无父无母无过往。” 当然架不一定打赢,爹娘的揍肯定是逃不过了。 那时候温明蕴还是个四岁的小丫头,正扎着双丫髻,在家里偷偷打弟弟。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古代版偶像的力量,丝毫不比现代差,甚至还因为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军师,实在太过神秘和英勇,到达了全民皆是脑残粉的地步。 大家不叫他无名,而是取了谐音叫武鸣,您的英武鸣响当世,威震九天。 之后皇上封赏的时候,也赐予他这个名号,乃是众望所归。 不过这样一个民族大英雄,对于人民来说,是众人敬仰,但是对于当朝的执政者,自然是相当头疼。 既需要武鸣将军镇守北疆,又害怕现在这种状况持续下去。 百姓不知陛下威名,只知武鸣功绩。 这是当朝皇上的大忌,甚至皇室贵族中也有诸多不满,再加上小军师还来历不明,派了几波人去查,要么无功而返,要么生死不明,众人更觉得他有问题。 北魏那边也趁机发难,派了不少间谍进入大烨朝,宣传战神武鸣之所以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并不是他貌丑无盐,而是他非大烨朝人。 他其实是北魏人士,甚至身上还流着北魏皇族的血,只是因为争夺皇位倾轧,败走大烨朝。 当这个消息在民间流传时,大烨官方态度暧昧,并没有阻止,甚至还有有心人出手,添油加醋主动散播流言。 风向开始转变了,不知情的民众很快被引导向另一面,骂他是北魏的杂种,加入大烨乃是狼子野心,迟早会露出丑陋的真面目。 当然这种流言,在每年两国交战,大烨一次次被武鸣将军拯救时,就不攻自破了。 哪怕野心论年年流传,的确引起不少人的警惕,但是只要武鸣将军给大烨朝带来胜利,他就依然是战神。 武鸣战神横空出世十八年来,朝廷每年给他的封赏都如流水一般,送到边疆,甚至给他的权柄也越来越大,他等同于北疆的王。 事实自然也是如此,在北疆没有流言能够 击破战神的威名,武鸣将军没来之前,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节节败退之中,而他来了,他们才能在北魏的烧杀掳掠之下喘上一口气。 他们不在乎皇上姓甚名谁,谁能让他们活命,谁就是他们的皇上。 这十八年来,朝廷从未召见过一次武鸣将军,武鸣将军也从未离开过北疆,这是彼此之间无言的默契。 他只要替大烨朝挡住北魏就行,赏赐给,名号有,但是别回京,皇室怕他振臂高呼,直接改朝换代。 “北魏当真是好心思!”温明蕴忍不住感叹道。 当今圣上并不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守成都勉勉强强,谨小慎微,缺乏霸气和魄力。 他对武鸣将军的任用十分保守,曾经也把武鸣撤换下来,让其他将军顶上,后果便是那年北魏大胜,大烨朝北疆三城被抢光,其中一城被屠,血海深仇又添一笔,皇室耻辱名声又多一条。 自那之后,北疆的布防人员无论变动多少,武鸣将军始终是个不动的铁钉子,犹如定海神针一样,扎根在北疆。 这几年两国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 对大烨朝来说,是难得的平静,大家能过上相对平和的日子。 但是对于北魏来说,却苦不堪言,他们就是靠抢夺过冬的,如今打不赢仗就抢不了东西,这几年冬天一年比一年差,但若是举兵压境,又是一场苦战,还不知道能不能赢。 和之前的好日子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因此他们要想办法动一动武鸣。 “谁说不是呢,北魏使团此次来访,目的根本就不是和谈,而是逼迫父皇。要么让武鸣将军回京,要么就生受着北魏使臣的嘲讽。”五公主摇头叹息,一脸的痛苦面具。 实际上她还漏说了一点,北魏使臣这么折腾,最主要的还是离间君臣关系。 原本皇上对武鸣将军就十分忌惮,如今最强大的敌人,频频在自己面前夸赞武鸣将军,说他多么厉害,比君王还出名,这九五之尊听了能高兴才怪,只怕心底的忌惮要逐渐转变为痛恨了。 若是再有朝堂上一些宵小之辈,上蹿下跳地出鬼主意,局势不容乐观。 “那如今的风向如何了?”温明蕴忍不住打听起来。 “不知道,父皇也在为难之中。但是我从小就被教育过,无论何时何地,皇室的脸面不能丢。”五公主十分苦恼,她把自己的头发给抓乱了,都没有发现,足见她有多忧心。 虽然五公主没有明说,但是这番话已经暗示了许多。 国土可以丢,皇室的脸面不能丢。 的确有那味儿了,这让温明蕴想起读《红楼梦》时,贾府已经入不敷出了,却还要把贵族面子放在第一位。 无论内里污糟不堪成什么模样,留给外人看的表面,始终都要保持光鲜亮丽,哪怕这份光鲜已经散发着一股腐臭了。 温明蕴内心虽不赞同,但是她一声不吭。 这个时代,没有人能置喙皇族。 就连五公主提及这方面的内容时,都在兜圈子,更何况她一个草民。 显然五公主也不需要她回答,吐槽完毕之后,就幽幽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是我能管的,我今日来想向你讨个主意。” “你我之间还用讨个主意这种话,看样子不是什么好活儿。”温明蕴笑着接茬。 “那是,招待叶丽莎那只野鸡,能是什么好活儿嘛。或许是我顺杆子往上爬,把那支凤钗抢了回来,她十分不满,立刻提出要我带她开宴席,说时常听说大烨朝的贵女们,隔三差五开各种宴席,她想见识一番,一定要好好带她玩儿。” “我本来想拒绝,但是父皇却替我答应了。毕竟之前他们求战武鸣将军,被驳回了,不好二次拒绝。只是苦了我而已,那野鸡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还存着什么坏心思呢!” 五公主又开始抓头发,她是真的苦恼。 自从北魏使团进京之后,整个皇宫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父皇更是气压很低,动不动就发怒,惹得宫里人人自危。 在这种时候,哪怕她是皇上最得宠的女儿,也不敢去触霉头。 这次的宴席既要办得好,不能让叶丽莎挑出刺儿来,还得提防着叶丽莎的发难,不能让五公主自己丢脸,不然她肯定要吃挂落。 在这种涉及到皇室颜面上,她如果被野鸡公主骑到头上来拉屎拉尿,那父皇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和她搞男人引发的声讨,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娉婷,还是不要喊她野鸡了。”温明蕴忍不住纠正。 五公主瞬间瞪大眼睛,不高兴地道:“不是吧,你要帮她说话?我可告诉你,她恶毒着呢,天生坏种,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说她野鸡都是轻的了。” “不是帮她说话,而是你一提鸡,我就想起程亭钰。好歹程瘟鸡也是我帮他取的,那得替他守护这个称号,有始有终。”温明蕴连连摆手。 “你说得对!”五公主立刻点头,“那叫她什么?” “她叫叶丽莎,按你所说就是个烂人,叫她烂叶怎么样?”温明蕴在给人找不痛快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 五公主瞬间拍手赞同:“这个好,她那要死不死的哥哥就叫枯枝好了,兄妹俩正好组成一个成语,枯枝烂叶!” 至于宴席的内容,温明蕴出了好几个主意,两个人几乎耗费半天时间商量,才有了个大概。 “我先回去,让下人们把这些准备起来。有什么事儿我们书信联络,这宴席定在我的公主府举办,不过有烂叶在,我就不请你去了,免得她找你晦。” “好,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其他我帮不上忙,但整人我还是有点自信的。”温明蕴冲她摆摆手。 把五公主送走之后,温明蕴坐下来,又慢悠悠地喝了两杯茶,才闲庭阔步地往训练场去。 程国公府毕竟是武将世家,虽说现在这府里活着的人,没几个有武将天赋,全都软得像一滩烂泥一样,但是必备的练武场收拾得还是很规整的。 她刚走进去,就听到微弱的求救声:“谁来了,快来啊,救救我啊。再不来小爷就要被整死了。” “你记住啊,我如果死了,你一定要去我爹面前告状,他千挑万选娶了个什么东西回家啊?这哪是女人啊,分明是野猪精化成的女妖,一屁股能把我坐死,一拳头能把我锤死,一脚能把我踢上天,一口气都能把我吹得翻五六个跟头。呜呜呜——” 程晏的公鸭嗓子,显得更沙哑了,而且相比之前动不动扯着嗓门,叫嚣小爷天下第一的状态,他现在简直是继承了亲爹的衣钵,程小瘟鸡。 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停了下来,转身往回走。 不过眨眼功夫,就听程晏喊起来:“哎,你怎么走了哇,是我呀。小少爷程晏,你赶紧进来救我,我还有些私房钱,都给你当赏赐。”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有钱送上门,不拿那是王八蛋。 她压着嗓子,怪腔怪调地道:“你先给小的钱,不然不干。” “嘿,你这混蛋东西,竟敢和我讨价还价——”程晏刚想大骂,结果一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远,马上改口:“我给!在荷花池旁边,正对着凉亭的大石头爷再赏你五两!” 涉及到救他的 事情,程晏明显动了一下生锈的大脑,还知道放个诱饵在。 但凡是真的想要钱的人,一定会把他救下来,好得到第二笔钱。 可惜温明蕴不是那种人,她按照指示取出了第一笔钱,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荷花池旁边的大石头,全都翻了一遍,成功获得了四笔银子,共计两百两银子。 温明蕴啧了啧嘴,掂量着银子去找程亭钰,当场分他一半。 “给我银子作甚?”他还有些发懵,“你不会是后悔先骂我了吧?我告诉你,不行啊,你那晚先骂了我,就得对我负责,我是不会帮你哄骗曹疯狗的,穷狗就是连讨骂都讨不到第一句。” 温明蕴:“……” 这都什么鬼东西! 她的确后悔来分他钱了,挨骂这种事情还要上赶着,就这脑子不愧是生下程晏的人。 第45章 045 疯狗文学 “这是程晏的私房钱。”温明蕴没好气地道:“总共两百两, 我特地来分你一半,不要就算了。” 她边说边往回缩,显然不准备给他了。 男人瞬间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改之前倔强不高兴的模样, 喜笑颜开地道:“我要。我们可是纯洁的金钱关系, 必须得保持住。” “不过那混账玩意儿竟然还有钱, 我都派人把他的小金库都搜刮了一遍,他还能藏这么多。” 程亭钰把银子收好,脸上露出几分不满的表情来。 程晏之前在温家闹了一通, 不止要把那锅加料的鸡汤给喝了, 回来之后,程亭钰更以此为把柄,对他下达了严厉的惩罚, 就是将平时给他的银子全都搜了出去, 直接没收, 什么时候他表现好再还回去。 当时程晏气得跳脚, 但是就算那样, 仍然不低头认错,甚至还是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表示自己没有在怕的。 “他之前那么横, 我以为他是没吃过穷日子的苦, 没想到他是藏了私房钱, 也多亏你能找出来。”程亭钰对她表示赞扬。 温明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不是我找到的,是他主动交代的。” 她讲方才发生的事情, 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瞬间程亭钰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他不由得揉了揉额角, 长叹一口气道:“夫人, 要不趁着今晚月黑风高夜,我们俩一不做二不休,找个坑把他给埋了吧。就这种智商,我感觉是教不成才了。” 程亭钰目前心如死灰,这已经他数不清第多少次感到绝望了。 常言道,在一个坎儿上摔了个跟头,爬起来继续往前走,下回就不会摔了。 但这句话用在程晏身上完全不成立,在他这里摔了一个跟头,下一回只会摔得更狠。 “你光叹气有什么用,说得好像和你没关系似的。程晏这么愚蠢,也有你这个亲爹的功劳,我觉得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挨骂都上赶着。”温明蕴没忍住吐槽道。 程亭钰立刻抬头,满脸震惊又伤心,道:“夫人,你这话就过分了吧?骂我笨就骂呗,我认,但是你不能说我和程晏一样蠢吧。这真的有点侮辱人了。” 温明蕴被他逗笑了,轻轻一耸肩,表示并不更改。 分完钱,她便离开了,还得去整治小少爷呢。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程亭钰一个人,不同于温明蕴在时的懒散,方才开玩笑的柔和氛围,立刻消失殆尽。 他瞬间正襟危坐起来,腰背挺直,眼神锐利,好似一把未出鞘的宝刀一样。 “今日五公主来做什么?”他冷声询问。 立刻有影卫汇报:“来抱怨宫宴一事。” 程亭钰挑了挑眉头,“叶丽莎心眼极小,温博翰在宫宴上让她丢脸,她必然会报复回来。这里不是北魏,她带来的侍卫也不好杀了温博翰,她只会从其他方面找补。若是五公主办的宴席来了请柬,夫人去参加的话,你就派两个女影卫跟上,必要的时候可以在夫人面前出现。” “是。” 程亭钰又询问了几句宫宴相关,并且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有条不紊。 在这个时候,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丝毫听不出任何病弱的状态,下决定也相当果断,无论再难的情况到他面前,也不过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小事儿。 “几位皇子那边也该动一动了,得想办法让我们胆小如鼠的皇上,受到更大的惊吓,把无名将军给请回来啊。”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轻轻一扬,脸上便露出几分讽刺的笑容。 温明蕴回到 训练场的时候,就只听见细微的□□声了,连一句咒骂都没有,显然程晏已经完全没力气了。 她大步走了进去,程晏被吊在树上,身上被麻绳捆得很紧。 “你终于来救——” 他已经困得快睡着了,直到声音走近,他才听到还以为是那人拿了银子之后,终于来救他了。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温明蕴站在树下,正对着他露出和善的微笑,瞬间就闭嘴了,感觉自己像是触电了一般,从头麻到脚。 他已经对温明蕴产生了心理阴影,自从上次离开温府之后,这位继母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每日都会偶遇他,然后把他拽到训练场,和他玩耍。 是的,这是温明蕴定义的玩耍。 “温明蕴,你是不是有毛病?快放我下来,我在你家鸡汤里下药,爹都已经惩罚过我了,还是两次。不止逼我喝鸡汤,拉了好几天,还把我的钱全部都收走了,你不能再这么对我!”他挣扎了两下。 瞬间拴住他的绳子就摇晃了起来,跟荡秋千似的,摇得他脑袋发晕。 “我知道呀。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在娘家过得一点儿都不好,你在鸡汤里下药,我好开心的。哎,可恨你竟然失败了,我真的好伤心的。你看我的眼睛争气点呢?哎!” 温明蕴立刻点头,语气相当得友好,甚至都能听出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只是说到后面的时候,她遗憾地跺脚,满脸都是不甘心。 程晏一怔,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你又在说什么鬼话?你一直生病不出嫁,你爹娘也由着你,就是舍不得你过苦日子,怕你嫁到夫家受苦受累,这全望京都在传,别想骗我!” 得知亲爹要娶新妇,他自然是认真打听过的。 虽说打听来的消息五花八门的,也不一定全是真的,但是温三娘的名号在贵妇圈实在太响亮了,这些消息重合的地方有很多。 “那外人还传你是混世魔王呢,结果连下个药都不成功,还被一个厨娘抓个正着。温家是清流之家啊,连个像样的侍卫都没有,你竟然也能失手。这传闻不能尽信啊,你哪有一点混世魔王的样子,我看你连野猫都不如,那些猫见到人还知道躲呢,你竟然不知道。”温明蕴不满地抱怨道。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立刻轻咳了几声,似乎被他给气到了。 程晏被吊在半空之中,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她说得这鬼话到底能不能信? “你家那厨娘绝对不是一般人,一个能打十个好吧?能抓住我实属正常。”程晏忍不住顺着她的话说。 等说完之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立刻反驳道:“呸,不对,都给你带跑偏了。明明是你那个变态小弟,把我打晕了,还给我穿女人的衣服,临走竟然塞给我一堆胭脂水粉。你家是不是前面养了太多姑娘,轮到少爷的时候,忽然不会教了啊?” 温明蕴听到这话,差点没崩住直接把白眼甩出来。 拜托,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啥样,还说别人家没教好男人。 “说那么多做什么,你快放我下来啊!”程晏不满地催促道。 “哦,好。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去我娘家下药啊?”温明蕴小心翼翼地踩在椅子上,拿着匕首踮起脚,想要割断绳索。 程晏根本没听清她问什么,眼神一直盯着她举起的匕首。 那把匕首相当锋利,雪白的刀刃还泛着冷光。 吊起他的树比较高,她哪怕踩在椅子上,也有些够不到,再加上还踮起脚,又没有扶住的东西,她就这么摇摇晃晃。 那把匕首 也在他的脑袋附近摇晃,甚至好几次那刀尖都快从他脸上划过。 “喂喂喂,你小心匕首,别戳我的脸,举高点!”他大声尖叫。 “哦,好。你回答我问题嘛,什么时候再去下药啊?”她依言把脚尖踮得更高了,努力伸直了胳膊。 “不去了,我不去了还不行吗?”他根本没心思回答问题,只是祈求赶紧放他下去。 “不去,你为什么不去啊?”温明蕴的动作顿住了,语气带着几分冷凝的意味。 “还能因为什么,你跟你娘家关系不好,我为什么去折腾他们?那不是给你出气吗?我什么好处都捞不到,我又不傻。”程晏斩钉截铁地道。 在他的话音落下,忽然觉得有一缕东西从头上落了下来,他定睛一瞧,才发现是他的一缕黑发。 “你在做什么?刚刚是不是把我头发割断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别动了,去叫别人把我放下来!” 程晏看着那一缕飘飘扬扬落到地上的头发,再对上眼前女人冰冷的视线,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温明蕴拿着一把匕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天色渐暗,冷风拂过把她的裙摆吹起,让她看起来特别像个索命的女鬼。 程晏忽然觉得很冷,还忍不住想打哆嗦。 当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原本情绪还算平静的温明蕴,却忽然变得面目狰狞起来,直接拿着匕首就冲着他的头发疯狂割了起来。 “我一个清流世家出身的嫡小姐,嫁给你爹当继室,他还带个拖油瓶,我图什么?不就图我能跳出火坑吗?没想到却跳进另一个火坑,我让你在家别跟着,你偏要偷偷去。我让你跟青立去逛园子,你不逛偏要去给鸡汤下药。等我让你再去下一次药,你又说你不要干了。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叫你不听话……” 温明蕴一手抓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握着匕首,大开大合地扎进他的头发里。 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活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 程晏彻底吓傻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疯的女人。 由于太过震惊和害怕,他连喊叫都忘了,至于挣扎就更不敢,恨不得化身成一只缩头乌龟。 可惜他没有龟壳,只能缩着脖子,控制不住地打颤。 呜呜呜,谁来救救他。 这个女人好可怕啊! 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已经彻底散开了,地上满是头发茬。 温明蕴悄悄瞥了他一眼,就见少年直呆若木鸡,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表情,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像这种欠揍的少年,就是没体会过疯狗文学。 当他见识过比他还不要命的,还不可控的疯子时,他就老实起来,甚至还可能会主动寻求规矩礼法的庇护。 而他披头散发地挂在树上,混乱之中,似乎是匕首不小心挨了一下麻绳,只听“咚”的一声,他直接摔了下来,整个人七荤八素。 “咳咳咳——”温明蕴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开始不停地咳嗽。 她的匕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手了,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随时都可能病得晕倒。 温明蕴被丫鬟们搀扶着离开了,程晏呆坐在地上,看着脚边掉落的一缕缕头发,忽然回过神来。 这些都是他的头发啊,他现在该是何种丑模样? “来人呐!”他大声喊叫着,这次话音刚落,就有小厮冲了进来。 “少爷,少爷,小的在呢!” 墨海看到他这副模样之后,当场怔住,嘴巴张得老大,都够塞下一整 个鸡蛋了。 “少少少少爷——” 一向口齿伶俐的墨海,竟然开始打磕巴了。 “快来帮我解开,再拿面镜子来!”他大声地吩咐道。 当一面铜镜被送到他面前时,程晏定睛一瞧,瞬间整个人都要晕厥了。 难怪他觉得头上凉嗖嗖的,哪怕没有风吹,半边头皮也会发凉,原来是他现在成了阴阳头,左边的头发几乎被齐根削断,差一点都快把他的头皮也割下来了。 那个女人好狠啊。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呜呜呜——”程晏再也忍不住了,开始跪在地上把那些碎头发往怀里搂,往头顶上放,仿佛这样就能变回原样。 宁梧院里,温明蕴正面色苍白地靠在床上,外屋的门就被推开了。 “爹,爹,你出来!”程晏的大吼声传来,甚至还带着几分颤抖的哭音。 不过他没能走进去,就被影卫抓住了后颈,根本不能迈进半步。 “少爷,夫人也在里屋,没经过通传,您不能进去。” 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眼神,温明蕴抬抬手。 “让他进来。”程亭钰冷声道。 “爹,你娶的那个女人是个傻子,脑子不正常的。你看她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儿了,你快跟她和离!”程晏冲进来之后,立刻冲到程亭钰身边,抱住他的腿就跪了下来。 程晏每天“小爷”的自称着,对谁都是嚣张得很。 虽然对亲爹还保持着几分敬意,但是近两年,伴随着年岁增长,他也没再跪过程亭钰,但是今日“噗通”一声,跪得那是相当干脆,恨不得当场给爹磕一个响头。 “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休了她!你看我的头发,还怎么出去见人啊?”程晏抬头看着他,语气十分坚决。 少年眼眶都红了,眼睛里泛着一层水光,似乎随时会落下泪来。 却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眼泪落下。 哭泣是弱者的表现,小爷流汗流血不流泪! 程亭钰抿了抿唇,立刻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他怕自己笑出声来。 逆子虽然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但其实他还挺注重外表的,每天把自己收拾得溜光水滑,发髻也要梳着时下最流行的。 可是如今他那发型跟被狗啃过的一般,左半边几乎只剩下毛茬,右半边虽然没断得那么夸张,但是也犹如枯草一般,路边的乞丐都比他发型好看。 如果是全剩毛茬,或者全跟枯草一样竖着,还不至于那么搞笑,偏偏是这种二者兼备的不对称,让他的造型出奇的引人发笑。 “爹,你说话呀!你是不是舍不得休了她?儿子不骗您,方才她真犹如厉鬼上身,她肯定是身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摇晃着亲爹的大腿,逼迫他表态。 只是伴随着这动作,程晏那阴阳头的发型也嚣张地晃动着,哪怕是程亭钰极力避开,可是这满头炸毛还是强硬地闯进他的视线里。 “噗——”他终究是没忍住。 程晏正控诉到最愤怒的时候,忽然听到这声喷笑声,瞬间停了下来。 “爹,你是不是在笑?” “没有啊。对了,你方才说什么,说明蕴的脑子——”程亭钰立刻转移话题,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我说她脑子不正常,是个傻子。爹,你为什么要娶一个傻女人回来?”程晏这回问得相当认真。 他早就发现了,温明蕴对着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都相当慢吞吞。 还有明明他扔蜘蛛是欺负她,结果她就信了他的鬼话,真以为是在送见面礼。 后面他给温家鸡汤下药,虽说这是被诬陷的,可是这个女人竟然以为他是在替她出头,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会知道他在撒谎啊。 程亭钰被他这话一噎,之后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 绝了,逆子竟然说温明蕴是个傻子? “阿晏,别说傻话。夫人是我精挑细选之后,才娶回家教你成才的,怎么可能会傻。”程亭钰拍了拍他的手背,放缓了声音,轻声安抚他。 儿子,别说了吧,你才傻,真的。 这回换程晏变得难以置信起来,“你说什么,让她教我成才?” “爹,我之前都没跟你说,因为我觉得告状是孬种行为,但是我真的忍受不了你受她的欺骗。我和她见面当天,她就把我拽起来放风筝。后面还会把我吊在树上,说这样荡秋千更开心。这个女人一看就是没长脑子的,空有一副蛮力,我能成个屁才!” “蛮力?”程亭钰第一次听说这种话,忍不住看向温明蕴。 温明蕴就靠在床边,眼皮抬起都有些费力,手指轻轻摇动了两下,便痛苦地皱起眉头,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你觉得她这样,像是能把你拽起来放风筝的吗?”他指着温明蕴询问道。 程晏一转头看着她这副模样,顿时火气更甚。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能装! 明明之前拿着匕首割他的头发时,完全就是个疯婆子,还有甩他的时候,那力气都能锤死一头牛,现在装什么柔弱啊? 可是却由不得他不信,毕竟温明蕴咳嗽得很严重,眼看都要把肺给咳出来了。 况且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跟他爹病重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看就不是装的。 程晏怔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难道以前那些他被虐的记忆,都是不存在的,是他记错了吗? “不对啊,那我的头发怎么说!”他摸了摸扎手的发茬,心有余悸。 差点就被这个女人给糊弄过去了。 可惜还不等他逼问出个结果,温明蕴就忽然开始吐血了。 “哇——”的一口喷出来,吓得程晏浑身一抖,这女人不会是真的要死了吧? 之后他就稀里糊涂地被撵出里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不行,我还是得回去要个说法,这头发都被割成这样了,那个女人不会以为就这么揭过去了吧?”程晏忽然停下脚步,立刻转身要回去找人算账。 “少爷,少爷,夫人都咳成那样了,宁梧院肯定乱得不行,大爷也一心扑在夫人的性命安危上,根本没法替您主持公道啊。咱明日再瞧瞧?”墨海连忙拦住他。 程晏冷哼一声:“你说得也是,只要她还有口气喘,我肯定要替头发讨回公道。” “哎哟喂。”忽然程晏腿一软,要不是墨海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他就要摔个狗啃泥。 等出了宁梧院,被冷风一吹,他才有些回过神来。 这次他是真的怕了温明蕴,恐怕这个女人今晚又要入梦折磨他了。 至于在主仆心里肯定乱成一锅粥的宁梧院,如今安静如鸡。 温明蕴已经擦干净嘴角的血迹,红枫拿着湿帕子伺候她。 等房门关上,夫妻俩一左一右地躺在床上,开始夜间谈心。 “你是做了什么事儿,把逆子骗得团团转,让他觉得你空有蛮力,没有脑子?”程亭钰好奇地问道。 温明蕴摆了摆 手指:“山人自有妙计,说出来就不灵了。” “哎,他真是蠢得没边了,竟然会认为你这副小身板有蛮力,可惜他娘死得早,不然当初早点要个二胎,也没必要如此折腾了。”程亭钰立刻不追问了,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温明蕴沉默片刻,嗯,还是她会伪装了,竟然没有引起一丝怀疑。 “二胎也别要了吧,万一下一个更蠢呢,那简直双倍暴击。” 程亭钰也跟着沉默起来,转而赞同了她的话:“夫人说得对。” 就程晏那样的孩子,他不想养第二个。 不是他给人当爹,而是捧祖宗的。 “夫人,门房送了一封请柬进来,说是北魏公主让人送来的。”红枫递上一封红色请柬。 封面上的盖着北魏皇族的印记。 温明蕴眉头一挑,对这封请柬的到来,她不算意外。 虽说她不了解那位叶丽莎公主,但是光从五公主的描述中,就已经体会到她的难缠,再有温博翰在宫宴上打压她,那位公主能忍得下才叫怪事。 第46章 046 耍赖对决 赴宴这日, 温明蕴并没有直接去五公主府邸,而是先让马车去了徐侯府, 和大姐温明珠一同前往。 实际上温家的三姐妹都收到了请柬, 只是因为温明霞肚子都挺出来了,有合理理由拒绝,叶丽莎也不好发火,但是另外两位温家娘子却无处可逃。 姐妹俩汇合之后, 手里都捧着一个制作精美的木匣子, 彼此对视一眼, 皆在彼此的眼里看到几分无奈。 “你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温明珠询问。 温明蕴直接打开盒子, 递过去给她看。 里面放着一副制作精美的头面,是温明珠见过的用料最足的头面, 不仅镶嵌着钻石,竟然还要用金子弄成的小金钻,每一颗都有指甲盖大,一颗颗排列整齐镶在头面上,围绕着中间那个硕大的红玉石,简直让所有女人见了都眼馋。 “你怎么还带这么贵重的头面?”温明珠看完之后,瞬间有些惊诧。 “这请柬上让带首饰过去啊,今日的宴席主题为品鉴大会, 要求众人将头面首饰带过去,还得是真金白银带宝石的。我也不能空手而去吧?”温明蕴忍不住道。 温明珠合上木匣子, 立刻让她收起来。 “今日这宴席对于旁人来说,恐怕就是凑个热闹,最多再看场笑话, 但是对我们姐妹二人来说, 那就是鸿门宴。爹当着众臣的面儿, 把这个叶丽莎公主给怼了,她这是要从我们这里找回场子呢。低调行事为妙。” “我就猜你要作妖,特地准备了两份,把你的这好头面留给自己吧,拿上这份。” 温明珠轻声细语地提点她,秀眉轻蹙。 自从接到这封请柬之后,她就一直处于不安的状态,甚至接连几日都没能睡好。 说实话,就算招惹了最难缠的五公主,温明珠都不怎么怕。 因为他身后不止有贵胄之家的徐侯府,还有清流世家温家,后台很硬。 五公主就算记恨她,也最多不给她脸面,并不能对她造成特别大的伤害。 可是北魏公主却不同,整个大烨朝对上北魏,都软了骨头。 之前的宫宴,北魏使臣如此无礼,大烨朝却也只敢从嘴皮子上反击,听人家说宣战的时候,都找不回场子,态度一直不强硬。 就连皇族都要礼让三分,更何况是她。 这些蛮夷皇族,丝毫没有皇室的优雅和尊严,可以当众拿着人的头盖骨喝酒,把烧杀掳掠当做功绩吹嘘出来,完全是肆无忌惮。 面对这种人时,温明珠身后的家世将完全被忽略,她在叶丽莎面前,不过是一个仇人的女儿,想折腾便折腾了,不需要顾虑太多。 而且只要她不下杀手,只是让温家姐妹丢脸,想必没人敢对她如何。 温明珠塞过来一个锦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支中规中矩的金簪,既不过分奢侈,也不特别朴素,不功不过,简直把中庸之道刻进骨髓里了。 “姐,要不你回去吧?待会儿让你家的仆人去买通几个人,在前面的路上突然冒出来,制造一些小事故,你谎称受伤回府养伤,谁也不能对你怎么着。” 温明蕴一瞧见她敷着厚厚的脂粉,想来也是没休息好,顿时心疼起来,忍不住给她出主意。 “我倒是想呢,总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我们温家女可没有缩头乌龟!”温明珠立刻拒绝。 “阿姐,我一个人应付得来。况且你要是不跟着来,我还没有后顾之忧呢,免得总是担心误伤到你。” 温明蕴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大言不惭,果然立刻被温明珠轻拍了一下。 “少来这套,你这病秧子一样的身体都去了,我这个长姐却龟缩不出,以后还怎么做人。我们姐妹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算是丢人也得一起。你要是有什么计划,需要我配合的,提前告诉我,免得我露馅了。”温明珠情绪有些激动,竟然把小时候姐妹过家家说的誓言搬出来了,颇有些江湖匪气。 姐妹俩对视一眼,想起儿时的往事,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用配合,你就跟着大家一起瞧热闹吧。你了解我的,小妹我最讲道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说不定是我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边说边把温明珠替她准备的锦盒推了过来,显然她坚持己见。 温明珠也没再劝,忍不住清叹一口气道:“我倒是希望当一回小人,那位叶丽莎公主其实是被流言所害,宽宏大量,不至于牵扯女眷。” 马车在公主府外停下,这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却已经走不进去了。 前面全是马车在排队,看起来车水马龙,极其热闹。 已经有贵女们戴着面纱下车,扶着丫鬟的手往里面走。 好在公主府这条街住的都是权贵,周围又有侍卫守卫着,并不会出现什么大差错。 温家两姐妹也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携手往公主府行走。 “今日这宴席虽然在五公主的府邸举办,但实际上全是北魏那个公主定的。” “她把五公主之前提的建议全都否决了,那些品花赏茶宴,她一个都看不上,偏要弄一堆珠宝来。真是俗不可耐!” “谁说不是呢,请柬上直接写着,不贵重的首饰不要带过来,免得丢人现眼,这丢人的到底是谁呀?” “哎,少说几句吧,这位北魏公主凶悍得很,坏名声都传到望京来了,比五公主都要霸道难惹,要是被她听见了,恐怕讨不了好处。” 众人议论纷纷,显然对于这个十分怪异的宴席,感到不满。 大烨朝的风气就是这样,越是高门大户的世家贵女,受到的教育就越是高雅脱俗,当然平时在后院当家管事,涉及到金银算账都是心里门清,可参宴就要清雅的,喝茶赏花多好,谁想对着一堆首饰钗环品评。 有这闲工夫不如去珍宝阁,品评一番之后直接买走多好。 “如意,你还是来了。”五公主看见她,立刻甩下其他客人,直接迎了上来。 “我不是让你随便找个借口拒绝的吗?这个叶丽莎绝对不是好惹的,我之前和你联手想出来的宴席,她一个都不要,后面还说直接借我的府邸举办,她住的驿站不好操办,直接自己下请柬。我如今看她就烦。”她压低了嗓音,迫不及待地凑在温明蕴耳边嘀咕着。 五公主有圣宠在身,在望京里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只有她给别人脸色瞧,还没有别人给她气受的。 偏偏这个叶丽莎来了之后,她被皇上几次三番耳提面命,要礼让别人,不能动不动发脾气。 还一直吓唬警告她,这事关两国邦交,不允许胡闹。 温明蕴拍拍她的手,道:“没关系,这里毕竟是望京,不是她横着走的地方,更不可能踩你的脸。” 实际上温明蕴对当今皇族的避让行为,还是有些不满的。 大烨朝如今的确不如北魏兵力强盛,但这可不是在边境北疆,而是在大烨朝的首都望京啊。 这真的是纯纯自己地盘上,还是地盘中心。 北魏这种嚣张的气焰,就该被打压下去,被人在望京逼成这样,一点气节都没有了。 这丢的何止是脸面,还有骨气。 这骨头一旦软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迟早会变成摇尾乞怜的狗,谦卑地让对方别打过来。 但实际上助长豺狼虎豹的野心,迟早被撕碎吞并,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你说得对,踩我的脸就踩父皇,父皇绝对不能忍。你放心,到时候如果她敢对你发难,我今日就与她撕破脸皮,谁还不是公主啊!”五公主握了握拳头,颇有气势地道。 她这话与其说是在放狠话,不如说在给自己打气。 五公主虽然不是特别聪慧,但是她的直觉非常灵敏。 这次北魏使团的到来,父皇在她面前流露出太多没底气,哪怕九五之尊始终克制着,警告女儿的时候,语气都很严肃认真,还动不动上升国家大义。 可五公主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皇上的没底气和后缩,这才让嚣张跋扈的五公主也收敛了许多。 宾客全部到齐了,五公主见叶丽莎还没来,她索性也离开了。 只丢了个大丫鬟在这里,直接道:“这虽然是五公主府邸,但是此次宴席由北魏叶丽莎公主举办,我们公主只是提供个地方。她不是宴席的主人,就不招呼各位了,请诸位随意。” 不过走了也不忘把温家姐妹带走,光棍的态度十分明显。 叶丽莎姗姗来迟,她依旧乘坐着那辆镶满宝石的马车前来,心里还在盘算着,这个下马威给得够不够。 既杀杀那些眼高于顶贵女们的威风,还能让五公主替她招呼客人,大家还都在尴尬地等着,虽然心里咒骂她千百回,但是却又无可奈何,想一想都觉得爽快。 她心里设想得美滋滋,但是当真走进庭院里的时候,就见每一桌都十分热闹。 这么多桌,每四人一桌竟然打起来牌,一个个聊得热火朝天,除了随侍的丫鬟们端茶倒水,完全不需要其他人伺候。 至于帮她招呼客人的五公主,更是连人影都没瞧见。 “你是不是又想耍赖,不和你打了,牌品太差。” “就是,明明这个花色都出完了,你又从哪儿冒出来的,肯定是出老千。” “喂,那边那位妹妹,过来一起玩儿好吗?我们这里三缺一呀,就等你了!” 叶丽莎正准备发火的时候,忽然就被人喊住了。 那一桌上恰好坐了三个人,还空着一个位置,桌上的牌都摆好了,只是因为缺人迟迟不能开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玩儿,心里别提有多痒痒了。 如今看到来了一个新人,虽然是不认识的,但打牌不需要和认识的人一起。 “你叫我?”叶丽莎有些发愣。 “是呀,很好玩儿的,我一教你就会。”那个姑娘热情地招呼,甚至都把自己刚学会的牌技准备好了。 叶丽莎并没有穿北魏的服饰,而是入乡随俗地换上了大烨朝的襦裙,但是布料却奢华得多,而且满头珠翠,跟开屏的孔雀似的。 喊她来玩牌那桌的姑娘们,虽然觉得她透着俗气,跟珍宝阁的首饰架子似的,要是平时肯定早离得远远的,免得被旁人奚落人以群分。 但是如今牌瘾上头,也就顾不上什么了。 “你不认识我?” “额,是啊。你是从外地来的吧?不过没关系,我们打几局牌,就都认识了。” 那一桌的三个姑娘都发懵地看着她,显然没一个认识她。 叶丽莎心头的火气直冒,她来之前设想的场景,不仅没一个实现的,甚至这些人在她没来之前,还玩得如此热火朝天。 仿佛她这个办宴席的主人是个多余的存在一般,来不来都一样。 最重要的是,她都走到跟前了,这些人竟然没一个认出她来,甚至还要她当牌搭子。 她瞬间感到了巨大的羞辱。 不是说大烨朝的贵女圈,一个个都是知书达理的贵小姐的呢? 怎么还不如北魏的女子懂规矩,这是聚众赌-博吗? 叶丽莎眯了眯眼,直接走上前问:“有什么赌注吗?” “唔,赢了的人在输的人脸上贴纸条?不过我们出门做客,还是别玩儿这种了,免得被人笑话。这样好了,输的人写一首诗称赞赢的人,如何?” 话音一落,就有人拍手赞成,脸上还带着兴奋的表情。 “极好,我可是知道的,你是大才女呢,等着你夸我!” “我觉得不好,输了毁容,赢了掀桌子怎么样?”叶丽莎冷声询问。 瞬间这一桌的三个人全都不说话了,惊讶至极地看向她,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样。 “哦,我赢了。”叶丽莎说完当场想要掀桌子,但是这木桌乃是实木做的,上面还摆着瓜果,只是推动了两下,并没有掀翻。 她不信邪,当场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一刀砍向桌子中央。 瞬间桌上的牌翻飞,桌子没有断成两截,但是却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木屑飞散,而桌上的茶盏都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一阵清脆的噼里啪啦声之后,原本吵吵闹闹的庭院里,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大家的注意力都从牌桌上,转移到这边来。 叶丽莎身边的侍女很有眼色,立刻高声道:“北魏公主在此,尔等还还不速速行礼?” 这个侍女显然是北魏人,说话的时候带有一丝口音,不过气势很足。 场上更加安静了,众人似乎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没有动弹。 就在叶丽莎要二次发作的时候,五公主领着人赶到了。 “谁来了,这么大的动静?” 五公主一进来,庭院里的贵女们纷纷起身行礼:“见过五公主,见过北魏公主。” 叶丽莎心里憋着一口气,明明她先来的,凭什么先参拜五公主。 她觉得这是对北魏的侮辱,好似大烨朝比北魏厉害许多一样。 “呵,娉婷公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让一群贵女坐在一起赌-博?”叶丽莎马上发难。 五公主无所谓地往里面走,挑了主位坐下:“这又不是本宫的客人,你迟迟不来,我帮你招呼一下,已经仁至义尽。这话应该质问你自己,丽莎公主,你身为宴席的主人,整整迟了两盏茶的时间,这是你的待客之道?” “北魏人从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叶丽莎面部改色地道。 “既然不讲究,你管她们是在打牌,还是在喝茶,反正都乖乖在这儿等着你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五公主伸手一指,立刻有丫鬟上前来奉茶。 看着她这副面不改色怼回来的模样,叶丽莎暗自咬牙。 这个五公主肯定是背后有人指点,明明之前几日,在宴席这事儿上,已经被她烦得不堪其扰,眼看就等着今日撕破脸皮了。 万万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还稳得住,甚至能顺着她的话借力打力。 叶丽莎眯起眼睛,视线自然投射到跟着五公主一起进来的两个女人身上。 这两人都梳着妇人发髻,仔细看还有两分相像。 她仔细辨认了一番,终于认出这是一对温家女。 叶丽莎十分记仇,之前宫宴她被五公主和温博翰联手折了面子,回去之后立刻派人调查。 甚至都搞来了相关画像,其中她对温明蕴的印象最深。 毕竟既是温博翰的小女儿,又是五公主的手帕交,想不记得都难。 “五公主说得对,不过这宴席是我邀约的,这主位也该我坐吧?”叶丽莎扬了扬下巴。 “你坐呗,除了我坐的位置,你随便坐。” “娉婷公主莫说笑了,你坐的位置便是主位。”叶丽莎紧紧相逼。 “啊,那真是对不住,这是我的府邸,我想坐哪儿就坐哪儿。”五公主毫不退让。 叶丽莎心底的厌烦已经达到最高点,这要是在北魏,没有几个女人敢这样和她说话。 但凡冒犯她的,都被她砍了。 可是这里不是北魏,她就算要发难,也不能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当借口。 “行,那你慢慢坐着,别搅了大家的雅兴。”叶丽莎眼珠子一转,脑子里已经涌起计划来。 她一咬牙,将刀从木头里拔了出来。 “我是北魏人,不知道你们大烨朝贵女的宴席怎么玩儿,不过客随主便,既然是我举办的宴席,自然是跟着我的规矩走。方才我与这三位姑娘约定,赢的人掀桌,输的人被毁容。我侥幸赢了,桌子已经掀了,如今也该你们兑现承诺了。” 叶丽莎边说边举起手中的刀,对着三位姑娘的脸指了指。 “什么?北魏公主,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还一局牌都没打过呢,况且您的赌约我们也未曾答应。” 那三人都是面色惨白,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完全是叶丽莎的一意孤行。 “谁和你们说是打牌了?我方才明明约定的是眨眼次数,我眨眼比你们多,自然就赢了。” “你没有提前说清楚,也没人答应你啊!”哪怕是教养极好的姑娘,此刻都忍不住开口了,语气十分糟糕。 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呵,那没办法,谁让你们蠢呢。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你们自己动手,还是本公主亲自来?”她说完,就将自己手里的刀往前一抛。 瞬间那把刀就落在桌上,利刃冒着冷光,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胆寒。 那三个姑娘更是齐齐后退两步,纷纷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这个北魏公主好霸道,一上来就要毁人家的脸,而且还连像样的理由都不找,纯粹就是碰瓷来的。 温明蕴皱了皱眉头,叶丽莎这种人,是她最讨厌的类型。 既蛮不讲理,还要所有人都顺着她,漠视生命,漠视规矩,从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慢。 拜托,北魏这几年日子过得好,就是靠抢劫大烨抢来的,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五公主瞬间皱眉,马上就要发火,却被温明蕴拦住了。 她俯身给五公主倒了杯茶,轻声道:“娉婷,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 五公主眨了眨眼,脑海里立刻响起她之前叮嘱过的话。 “娉婷,在面对叶丽莎的时候,你不要想任何的国家大义,这毫无关系。你只管想着,这是公主之间的争风吃醋,争奇斗艳,就算北魏使团找上门来,那也不可能抬高到国家层面。” “叶丽莎肯定会说一通歪理,甚至让人听了,都觉得但凡是个人都说不出这种混账话来。到时候你千万别生气,你就顺着她,比她还胡闹。这可是你擅长的领域,千万不要把让人吃瘪这种优良传统,让给敌国公主!” 温明蕴不愧是她的手帕交,那是相当了解五公主,就连加油打气都是那么的不同寻常。 经由她这么提醒,五公主瞬间不生气了。 智取可不是她的强项,但是胡搅蛮缠,她可太擅长了。 五公主直接抬起手开始激动地鼓掌:“丽莎公主说得对,做人就是要说话算话。来人啊,你们去把丽莎公主的衣服给扒了。” 面对她的鼓掌赞同,叶丽莎原本以为她疯了,但是听到后面那句话,当场大怒。 “陈娉婷,你是不是茶水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你敢扒我的衣裳?”她厉声质问道。 “我原本是不敢的,但这都是和丽莎你学的啊。我方才和你下了赌约,谁刚刚喘的气多,谁就赢了。胜者可以指定三个人不被毁容,败者被扒衣服。我为了赢,可是喘了好几口大气,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呀,你不能耍赖呀!” 第47章 047 头冠反击 叶丽莎一听这话,顿时大怒。 好哇,这五公主分明就是要和她作对的,还说赢了指定三人不被毁容,这几乎就指名道姓了。 她猛地回头看过来,就见五公主得意洋洋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你要跟我作对?”叶丽莎冷声质问。 听着她这理直气壮的语气,五公主嗤笑一声:“什么叫和你作对?这里是我的地盘,明明是你不识好歹。” 叶丽莎只觉得“嗡——”的一声,脑子里的一根弦彻底断掉了。 她提起手中的长刀就冲了过来,显然是要砍向五公主。 五公主也丝毫不惊慌,猛地一甩右手,一条红色长鞭就甩了过去,和那把长刀纠缠在一起。 温家姐妹早有所准备,已经退得远远的。 而其他人显然都没有心理准备,怔愣地看着庭院中央打得不可开交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温明蕴立刻大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跑啊,北魏公主要杀人啦!” 当下院子里的人就四散开了,温明蕴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看戏,两个公主打得有来有回。 只是没能过上几招,就有侍卫前来,五公主趁机后退几步,叶丽莎和她带来的人立刻被擒住了。 这里毕竟是大烨,哪怕北魏过来的人,有两个武艺高强,而且还会暗器偷袭,却也被制服住了。 “你敢这么对我,你们大烨这是对北魏宣战吗?”叶丽莎挣扎了两下,但她根本不是对手,更无法动弹。 她的脸色青白交加,显然是又羞又气,这是她从未受过的屈辱。 “丽莎公主还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代表不了大烨,你也代表不了北魏。看起来,你对我们大烨朝的妇人们并不友好,直接就要毁人的容貌,今日这宴席恐怕没法办下去了。若是你看谁不顺眼,把人脸毁了,本宫也没法跟他们的亲人交代。不如——”五公主明显想撵人走了。 这叶丽莎如此难缠,而且看起来丝毫忌惮都没有,要是真的得了自由,趁人不备对着周围女眷们砍上几刀,这可没法交代。 五公主不由得啧嘴,叶丽莎比她还有恃无恐。 她今日也终于体会到,对付没规矩的人那种无奈感,根本不能用常理去考量。 “不行,你今日让侍卫制住我,已经让我丢脸了。若是宴会还办不了,就这么让我灰溜溜地滚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今天在场的所有宾客,我都有名单,宴会不照常举办,一个都别想走。否则我在五公主府邸动不了手,不代表出了这里不行。”叶丽莎直接打断她的话,根本不配合。 好在今日这宴席,宫里也知晓,一直派人盯着。 方才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之后,立刻送了宫里的掌事嬷嬷过来,还有锦衣卫在府邸外面守卫着。 “两位公主,今日这宴席都是女眷,也没有打打杀杀的事情,就不要带兵器入场了吧?二位将刀和长鞭交给老奴如何?” 哪怕周围的气氛很僵硬,掌事嬷嬷一过来,立刻控场。 “那可不行,我不相信你们大烨侍卫的武力,之前宫宴上一连三个武状元都成了手下败将,万一跳出个刺客来,就靠那些软脚虾可保护不了我。”叶丽莎明显不愿意配合。 “请丽莎公主放心,陛下得知此事,已经派遣锦衣卫前来,亲自守护,如今府邸外全是锦衣卫。曹指挥使就在外院候命,绝对不会伤您半分。”掌事嬷嬷轻声细语地劝诫。 叶丽莎张嘴还想嘲讽,却见对面的五公主,直接将鞭子扔到了侍卫的手中。 “嬷嬷,你别劝她了。她就是个胆小鬼,还说什么北魏人天生孔武勇敢,我看也不过如此,有那么多侍卫守护,还像只缩头乌龟一样怕这怕那,真是笑死个人!” “你——”叶丽莎气得脸色发白,不过也将刀扔了过去,不再为难。 “这话轮不到你们大烨的人说,一个个胆小如鼠,连个能打的人都找不到。” 有了管事嬷嬷和锦衣卫撑腰,那些四处逃散的女眷们也都稍微放下心来,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桌上的牌被收拾好,每个人准备好的首饰,如今全都摆在最中央的大圆桌上,分不清谁是谁的,大家都沉默不语地等待着。 温家姐妹也挑了位置坐定,轮到两位公主,还没等她们为了主位争执,就见管事嬷嬷在主位上加了把椅子,顺利解决了此事。 “为了确保品检结果的公平准确性,诸位带来的首饰,全都用统一的锦盒装着,待会儿一一赏析。到时候请首饰的主人勿要做出提示。首饰以美观、价值,还有佩戴的舒适性定夺。至于前三甲——” 管事嬷嬷直接开始宣布品鉴规则,只是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丽莎。 五公主直接开口道:“嬷嬷快别看她了,丽莎公主肯定是未准备彩头的。” 像这种类似品鉴的宴席,一般都会排列名次,主人会安排好彩头,讨个喜气。 不过叶丽莎一看就不是会准备的人,五公主直接戳破了这层遮羞布。 叶丽莎倒是丝毫不羞窘,相反还没好气地道:“你们大烨朝的女人就是事多,办个演戏本来热闹一下就够了,还各种讲究。真不知道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你们还有没有这般闲情逸致?” 五公主脸色一变,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丽莎公主能不能少管闲事,多关心一下你自己。这宴席是你要开的,结果却霸占着本宫的府邸,各色茶水也是我出,甚至品鉴的首饰也是各人拿,你就空手而来。堪比乞丐吃席,就赚个穷吆喝。随意程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五公主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了,管事嬷嬷立刻拍拍手,很快就有几个宫女捧着托盘走出来,里面自然都摆着各色御赐之物,显然也是宫里准备好了。 五公主冷笑,叶丽莎也阴阳怪气地轻笑。 一个个锦盒被打开,诸多制作精美的首饰呈现出来,众人一一品评。 或许是碍于北魏公主的凶名在外,没有人敢敷衍了事,哪怕明显看着不想出头的女眷,带来的首饰也都是足够贵重,只是款式没那么新颖。 当温明蕴准备的红遇事头冠出现的时候,场上立刻响起一阵惊叹声。 显然无论是新颖的造型,还是贵重的程度,都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一顶金莲盛开的头冠,是由头冠主人亲自画出来的样子,然后一点点做出来的,独具匠心,而且头冠主人说很快她的生辰快到了,这是送的礼物。”管事嬷嬷很会办事。 在上交首饰之前,她还让诸位女眷写下关于首饰的相关来历,每呈现一件,她就说出一个小故事,让这些冰冷的器物,除了精致美丽的外表之外,还增添了许多有趣的故事性,显得更加贵重。 对此,温明蕴都很想鼓掌夸赞了,这嬷嬷是去拍卖会打过工吧? 那些拍卖会,每次拍卖珠宝或者古董的时候,都会用娓娓道来的语气,说一说这些物品的来历,更有甚者说出那句话,故事比拍卖物本身更值钱。 “生辰礼吗?我还以为是新娘子戴的头冠呢。真好看!” “哎呀,谁这么心灵手巧的,我连绣样都画不来,竟然有人能做头冠。” “等待会儿公布的时候,仔细听,我一定要请她帮我画一个。” 在座的女眷,显然都无法抵挡珠宝的诱惑,哪怕主位上还坐着狠辣的北魏公主,此刻她们也忍不住兴奋地议论起来。 就和之前温明蕴拿出牌,教她们打牌一样,有些快乐是根本无法拒绝的。 只是这次叶丽莎并没有恼火,相反她看向头冠的眼神也亮晶晶的,显然很喜欢,甚至还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架势。 品鉴大会继续下去,等所有珠宝首饰介绍结束,都已经一个半时辰后了。 不过投票却进行得相当快速,不出意外,金莲头冠拔得头筹。 就在管事嬷嬷要宣布首饰的主人时,忽然有一道令人不快的声音冒了出来。 “慢着,这都没戴,怎么就知道舒不舒服,或许这顶头冠四处勾头发、还压得人头疼呢?” 五公主翻了个白眼,她都不用仔细听,就知道又是叶丽莎。 “你怎么回事儿,投票之前不说,如今说什么。马后炮。”五公主翻了个白眼过去。 “呵,这怪我吗?我看这位管事嬷嬷如此厉害,以为她还有后手,哪知是我高估她了。之前明明说了还有佩戴的舒适度,结果品鉴的时候却丝毫不考虑,这像话吗?”叶丽莎立刻回怼,明显是抓住个把柄踩上一脚。 五公主憋气,的确是有些不妥帖。 管事嬷嬷立刻招手让个宫女上前,准备让她佩戴一回。 “这么贵重的东西,一个宫女怎么配戴她?”叶丽莎道。 “那谁配,你吗?”五公主没好气地道。 “自然,五公主别忘了,这宴席的主人是我,自然由我试戴。”她毫不客气地应承。 最终,宫女们伺候叶丽莎戴上了这顶发冠,这个发冠是个圆形底座,刚好箍住发髻,显然还舒适。 叶丽莎对着铜镜照了照,只觉得自己更加光彩照人了。 果然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套头面甚至比之前的九凤来仪钗更加适合她。 她顿时就爱不释手起来,盯着铜镜看个不停,还左右摇晃着脑袋,试图从各个角度欣赏自己。 “行了行了,够舒服吧?”五公主都没眼看。 叶丽莎却觉得不够,“这顶头冠怎么这般轻?这些金饰都是空心的吧?” “你管人家空不空心呢,又不是你戴!” 叶丽莎不搭理她,直接道:“戴着还挺舒服的,也不勾头发,是谁带来的?” 温明蕴立刻起身,福了福身,“是民女带来的。” 叶丽莎看到她的时候,瞬间眉眼间的喜悦之色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反而透出几分凌厉。 五公主看到竟然是温明蕴的,顿时大急,立刻指着身边的丫鬟道:“快去把丽莎公主的头冠取下来,还给程夫人。” 只是那丫鬟还没走近,叶丽莎就直接挥开了。 “谁说我要还的?这品鉴首饰大会,本来就是给你们一个孝敬我的机会。在我们北魏,所有好东西都是献给皇室的,这也是他们的荣幸,你们大烨朝素来以礼仪之邦自居,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不要脸得很。 “好啊,你们北魏人骨子里就是强盗是不是?堂堂公主竟然这般行事,还讲不讲理了!” 五公主彻底忍不住,当下用力一拍桌子,说出来的话也毫不客气。 她其实脸皮够厚,但还是能讲些道理的。 哪怕在搞男人的时候,她也绝不会碰有妇之夫。 可是眼前这个叶丽莎,实在太过无耻了,说什么品鉴首饰大会,合着就是光明正大来抢劫的。 “五公主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毕竟我的确是个强盗,并且引以为傲。不过你要是到了我皇兄面前,还是不要再提,更不能怪罪到整个北魏头上,毕竟他是储君,哪怕是强盗也得要粉饰太平。而我不用,我抢得理直气壮。” 叶丽莎冲着她龇牙一笑,将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扯了下来。 “不仅这顶头冠,还有这桌上摆着的所有首饰,都是我的。哦,对了,那两位姓温的夫人,你俩头上现在戴的发钗和步摇,本公主也看上了,都留下来吧。” 叶丽莎的视线,直勾勾看向温家姐妹俩,说出来的话毫不客气。 “嗯——还有那位紫衣夫人,你的手镯我很喜欢。青衣夫人绣鞋上的东珠也不错,黄衣娘子的玉佩……” 叶丽莎直接开启点单行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餐厅吃自助餐呢,点到哪个就上哪个。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大家显然都被她的厚颜无耻给震住了。 讲真,世家大族里的腌臜事儿多了去了,她们也自诩为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面对叶丽莎,还是甘拜下风,感叹自己着实没见过这种世面。 在望京的世家大族,凡事都讲究面子。 就算遇到几个厚脸皮的人,也真没厚到这个程度。 北魏公主竟然可以毫不掩饰地承认,甚至还是一副引以为傲的嘴脸,只能感叹一句不愧是北魏教养出来的公主吗? 掠夺是本能,争抢是天赋。 “都别愣着了,赶紧动手啊,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摘吗?到时候若是我取簪子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你们的脸,可不能怨我。”叶丽莎催促道。 这回不说五公主,就连掌事嬷嬷都无话可说。 真没遇到过这种人,估计连只鸡落到北魏人的手里,都得把鸡毛拔光了留给人家,才能回来。 “你可真无耻。”五公主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话我可不承认,明明是你们太弱了,根本保护不了自己,就不要怨恨别人。”叶丽莎摸了摸发髻道。 这回五公主连骂都不想骂了,她其实非常愤怒,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眼前的叶丽莎已经完全不要脸了,哪怕是指着鼻子骂,想必也是不痛不痒,甚至还会说一句感谢夸奖吧。 叶丽莎对于掠夺别人并不羞耻,反而觉得是光荣,这真的是刻在整个北魏人骨子里了。 五公主的脸色变了好几次,旁边的管事嬷嬷一直在对着她使眼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也不想管了,只是道:“这顶发冠不能给你,我库房里有比这个还贵重的,跟你换。” “不换,你的那顶发冠肯定没这个好看。”叶丽莎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是人家自己做的生辰礼,你也要抢?”五公主不解。 “怎么不能抢?越是对别人有重要意义的东西,就越要抢,哪怕我不需要,但我就是想看别人难过。你也是公主啊,你下回试试就知道,感觉真的很好,对于我来说,是最幸福的事情。”叶丽莎摊开双手,轻轻扬起头,做出一个享受至极的表情。 五公主握了握拳头,似乎想冲上前去和她再打一架。 这人真是个变态! 不过被温明蕴及时拦住了:“算了,头冠以后再做好了,北魏公主既然喜欢就拿去吧。只是为了避免麻烦,还请诸位做个见证,这顶头冠是完好无损送给你的。若是以后有人说我用这头冠害人,民女可是不认的。” 叶丽莎嗤笑了一声道:“你比你爹识时务多了。放心,我们北魏人只抢东西,抢完了就回去过自己的好日子,没工夫和你们耍心眼儿。” 宴席结束的时候,所有离开的女眷,脸上的表情都十分阴沉。 有管事嬷嬷在场,倒不至于真的让她们把穿戴在身上的首饰留下,但是之前带来品鉴的首饰,那是一件都别想带走了,全部留下“孝敬”北魏公主了。 马车远离公主府邸之后,立刻就有人咒骂出声:“抢吧抢吧,就当给你当祭品了。” 叶丽莎让人把首饰打包好,临走前还与五公主辞行。 “五公主你也不用如此生气吧,之前宫宴上你拿走我一根凤钗,这些就当是赔偿了。说来说去,这些也不是你的东西,而是那些贵女们替你还的,赚了大便宜的还是你。下次等我再办一个品鉴裙衫的宴席啊。再会!” 她轻笑了一声,语气听起来相当平静,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极尽嘲讽之能,十分欠揍。 五公主当场气得摔了东西,她心底忍不住埋怨父皇,在望京面对北魏的欺侮,都这么委曲求全,那所谓的皇室尊严去哪里维护? 这种皇室尊严,只是对自己的国民耀武扬威,面对敌国的时候,却俯首称臣吗? 温明蕴回到府里的时候,就见程亭钰正坐在院子里,慢慢地烹煮茶。 “回来了。顺利吗?” “顺利。”温明蕴点头。 男人忍不住挑眉,哪怕他还没收到影卫的汇报,但是叶丽莎行事一向离谱,这个宴席又明显是鸿门宴,绝对是找她们不痛快的。 温明蕴竟然还觉得顺利? “那——恭喜?”程亭钰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温明蕴轻笑一声,点了点面前的茶杯:“倒茶。” 说完之后,都不等男人开口,她就从衣袖里摸出两文钱来,放到了桌上。 “喏,倒茶钱。本来只有一文的,但是我今日心情好,所以涨价了。”温明蕴调侃道。 程亭钰立刻乖乖倒茶,心头的担忧也消散了不少。 看她这样子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显然是真的很顺利,并不是在粉饰太平。 “我今日也心情好,不要钱。”他把两文钱推回来,又给她剥了个橘子,简直是服务一条龙。 夫妻俩有说有笑的,看起来极其和谐。 与此同时,程晏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他急得满头大汗。 “奇怪,我明明就放这里的啊,墨海,你们有没有看见?我放在这里的宝贝。” 墨海看着那些笼子里乱爬的虫子,纷纷摇头。 他们哪敢看啊。 真不知道为什么小少爷喜欢玩儿这些东西,非常痴迷虫子。 自从之前用大蜘蛛吓唬过温明蕴之后,似乎就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还弄了些虫卵回来。 “今日是谁当值?”他让人去请守门的侍卫来。 片刻后,就有个侍卫走进来,听到小少爷的追问。 “是属下。” “可曾见到有人来过?” 那个侍卫摇头,很言简意赅地道:“未曾。” “滚蛋滚蛋。”程晏不耐烦地把人撵走了。 看他找得这么着急,躲在暗地里保护他的影卫,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小少爷,你是不可能找到的。 因为那些玩意儿被他给偷走了,还是夫人命令的。 叶丽莎得了这么些宝贝,无比的得意,几乎轮换着戴。 而且每日都出去招摇过市,恨不得全望京的人都知道,她让贵女们吃瘪了。 这回都不用皇家开宫宴,她就主动让兄长宴请大烨朝的皇亲国戚们,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只是当觥筹交错之时,她却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爬到了额头上,那种悉悉索索的触感,让她头皮直发麻。 她还没来得及触摸,就见对面坐着的几个人,忽然大惊失色地看向她。 “公主,你的头冠——” 旁边的丫鬟也在尖叫。 叶丽莎似乎听到一声声破裂的声音,紧接着很多东西从她的头冠上爬到了脸上,还有些掉落了下来,在她腿上爬。 这回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只只金色的硬壳虫子,在灯光的映射下,还泛着金光,一如头冠上组成金莲花瓣的金子一样。:,, 第48章 048 连续碰瓷 “啊——”叶丽莎尖声惊叫,她不停地拍着脸,想将虫子都拍掉。 但是手碰到虫子的硬壳时,立刻摊开,那个触感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她只能不停地甩动着脑袋,想将这些虫子甩下去。 偏偏她越是折腾,那些虫子就动得越厉害,明显也是受到了惊吓,爬得更凶了。 甚至因为她张大嘴,还有虫子要往她嘴里钻,吓得她立刻闭嘴。 今日她穿得裙衫是比较宽松裸露的,一身红色舞裙异常耀眼,之前坐在这里的时候,完全光彩照人,可是如今当她甩头,虫子纷纷落下,却有几只掉进了她的衣领里,甚至往她的胸口爬。 瞬间她收到了更大的惊吓,眼泪都飙了出来,整个人痛不欲生。 还是坐在她身边的王子反应迅速,一把拽起她,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头朝下,开始不停地抖动,将她衣襟里的虫子给倒出来。 周围的丫鬟们也都纷纷后退,就连同席的朝臣,也有几个朝后爬。 在怕虫子这方面是不分男女的,更何况还这么多虫子,足足有二三十只,四散爬开的架势的确很吓人,主要是恶心。 好在不需要主子吩咐,立刻有侍卫上前,将这些恶心的虫子消灭掉了。 “小妹,你没事儿吧?”叶利扬将她放下来,连忙轻声询问。 当他看到她的面容时,整个人一惊。 叶丽莎的脸上起了好几个红疙瘩,又红又肿,甚至还有一个在左眼皮上,瞬间肿得不像样,完全是毁容了。 “你——”叶利扬震惊地看着她。 刚摆脱虫子的叶丽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惊吓感退去之后,却忽然感受到了脸上的痛感。 “我的脸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痛,镜子呢?快拿镜子来!” 面对哥哥震惊的眼神,她似乎预感到什么,连忙惊慌失措地要镜子。 很快铜镜便递到她面前,当叶丽莎看到自己红肿的脸时,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她大声尖叫着:“是什么东西,哪来的虫子?” 叶丽莎头上戴着的金莲头冠,如今已经成了个空架子,之前那些金子打造的莲花瓣,早就变成虫子爬了出来,只有一两个留下虫蛹。 “啊,啊_——”她痛苦地嚎叫,泣不成声,听起来都像是猛兽的嘶吼。 叶丽莎用力扯着头冠,想要将它拽下来,但是今日为了稳固头冠,侍女特地编了好几条小辫子缠绕在头冠上,哪怕她刚刚被倒吊着提起来,都没能晃掉。 而如今大力的拉扯,只能让发根感到无比疼痛,而头冠仍然十分稳固,丝毫被扯掉的迹象都没有。 “公主,您别着急,奴婢来帮您。”侍女走上前,想要帮助她。 但就在这时候,忽然头冠上仅剩的红玉石裂开了,从中爬出一个长腿毛蜘蛛,在叶丽莎的大力撕扯下,直接飞了下来,幸好有蛛丝粘着,最后竟又是甩到了她的脸上。 叶丽莎又开始尖叫,这回她反应极快,直接徒手抓住了蜘蛛,猛地甩到了地上,并且一脚踩死了。 那蜘蛛挺大的,这么一脚踩下去,她甚至都听到了爆汁的声音。 头冠终于被取了下来,她直接一扬手,猛地扔了出去。 “咚——”的一声,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头冠在地上转了几圈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原本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的头冠,如今只剩下空架子,上面金子做的莲花瓣是假的,中间红玉石花心也是假的,竟然全部都是虫子所制成的。 叶利扬招招手,立刻有侍卫将头冠捡起,重新送回他的手中。 他仔细查看了一番,眉头紧皱,道:“这是从哪儿来的?不仅珠宝是假的,下面的底座也不是金子做的,只是涂了一层金粉而已,破铜烂铁做的,根本不值钱。” “是温明蕴,温博翰那老货的女儿,不愧是亲生的,蛇鼠一窝,贱人成群!” “哥哥,我要杀了她,将她送进虫子窝,让她被虫子啃咬而死,一点一点折磨她。啊,我的脸……” 叶丽莎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不停地咒骂着。 她把温明蕴恨到了骨子里,眨眼时间已经说出了数种折磨人的法子,还都是要温明蕴不得好死的。 叶利扬先是羞恼交加,心疼妹妹被人折磨成这样,又愤怒于温家女敢如此作践北魏的公主,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他一定会清算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既然是她的头冠,为何到了你的头上?”他仔细问道。 叶利扬最近一直忙于私下联络皇子们,根本无心关注妹妹的动向,再有叶丽莎让人瞒着他,所以哪怕贵妇圈都炸开锅了,他仍然没听到只言片语。 叶丽莎连忙颠倒黑白地解释一番,“我借用五公主的公主府,举办了一场品鉴首饰的宴席,望京诸多贵女敢来,这顶头冠拔得头筹,温明蕴就主动送我,说是替她爹向我赔罪。万万没想到,这是她的阴谋诡计,用虫子制作了一顶头冠,只为了毁我的容。哥哥,你一定要替我抓住她——” 她根本不敢说实话,不过叶利扬听完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沉声道:“这是她主动送你,不是你索要的?” “当然不是——”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叶利扬抬手制止了。 “你不要说,让你的侍女说。如果敢撒谎,直接埋了。” 侍女踌躇片刻,悄悄看向叶丽莎,却不敢张口。 叶丽莎见她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哪怕不说话,但叶利扬肯定也看出了猫腻,当场气得冲过去,扬起手就甩过去一巴掌。 “你看什么看,哥哥问你话,你缩头缩脑的像什么样子。说不好的话,就卖去腌臜地方!” 显然这是对侍女的警告。 当场侍女就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 程国公府内,温明蕴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着。 她面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是的,她又开始装病了。 毕竟她狠狠地整了一回叶丽莎,那个北魏公主必定是要来找她算账的。 这种时候,她当然还是生病比较好,而且还是重病的状态。 叶利扬也从侍女的嘴里,听到了前因后果。 哪怕他是叶丽莎的亲哥哥,也得说一句活该的程度。 但凡叶丽莎不是生出强盗之心,要把人家的东西抢走,哪怕这头冠是用死人骨头做的,这晦气都沾不上叶丽莎,只能是温明蕴自己受着。 偏偏叶丽莎心生贪婪,把所有人的首饰都抢了,而那位温三娘更是当众宣布,这头冠被抢走就与她无关了,之后无论出什么事儿都不要来找她。 显然姓温的这个女人非常聪明,她已经提前打好舆论基础。 可叶丽莎毕竟是北魏的公主,关乎颜面之事,他决定还是要想办法教训温三娘,让她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有特权,哪怕被他们欺负了,也只得低头求饶,不能有丝毫反抗的。 只是还不等他主动实施行动,就被皇上招进了皇宫。 “大烨朝的陛下,不知你找我有何事?”他行了一礼。 皇上听到这声称呼,眉头忍不住皱起,无论听多少次,都觉得别扭,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这附近还有个敌国皇帝,甚至要比他厉害。 “朕找你无事,是这两位找你有事。北魏公主没来吗?” “小妹最近身体抱恙,不能来面圣,还请见谅。”叶利扬规规矩矩地解释道。 皇上身边的大总管薛德走出来,一一给彼此介绍。 “王子,这是温大人,想必您见过。至于这位则是程国公府大房长子,程家大爷。此次他二人是为了程家大夫人而来,也就是温大人的小女儿。” 叶利扬一听这话,瞬间挑起眉头,这怎么着? 他还没去找人算账,怎么这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两位有何事?”他冷声问道。 “小女一向身子不好,自从前几日去参加丽莎公主的宴席,回来之后就一病不起了。这回着实凶险,请了诸多大夫都救治无用,听闻北魏皇族有救命的秘药,不知王子殿下能否通融,若是我们两家有何能办到的事情,或者殿下看上的物件,只管开口。”温博翰满脸愁容,看起来无比焦虑。 叶利扬皱紧了眉头:“你女儿病了?” “是的,病得很重。” 叶利扬冷哼一声,道:“我看这是心虚被吓病的吧?她害我妹妹的事情,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这——王子何出此言?”程亭钰怔愣,立刻询问。 “陛下,我妹妹从程夫人那里得来一顶头冠,她甚是喜爱,接连几日都戴在头上,爱不释手。只是昨日晚上用膳之时,忽然从那头冠里爬出数只虫子,甚至将她的脸咬得红肿不堪。分明是程夫人故意为之。当时一同用膳的还有你们大烨朝的几名文臣,不信可以传召他们来作证。” “依我看,程夫人这次生病,是因为害了人,所以内心难安。” 温博翰顿时大怒:“北魏王子,还请你说话放尊重些。小女自幼体弱,全望京都知晓的事情,难不成还弄虚作假?再说您可真会避重就轻,小女亲手做的头冠,如何到北魏公主的手里,就算要送人,那也是送给五公主,何时轮得到北魏公主了?还不是她抢去的,那日宴席上的所有女眷,都能作证。” “况且北魏公主当时明言,抢人心爱之物,乃是北魏王族从出生就自带的血脉,所有北魏人都引以为傲。面对如此行径,连五公主都只能退让,不喜与之为伍,小女如何能抵抗。当时小女就说过,以防节外生枝,这头冠被公主带走,就与她无关了——” 温博翰将其中的调理说得清清楚楚,只是还没说完,就被叶利扬打断了。 “那是她心虚,明知道自己在头冠上动了手脚,所以就想撇清关系!” 温博翰冷笑一声:“一派胡言,那是小女害怕。毕竟在宫宴上,丽莎公主三番两次言明,不会让我好过,与我结仇。小女怕丽莎公主对她出手,把头冠抢去之后,还不算完,会在头冠上做手脚,然后栽赃陷害她谋害北魏公主,这个名头压下来,她不死也得扒层皮,所以她才说出那种话。” “明明当时北魏公主口出豪言,说他们北魏人抢东西,抢完就拿回去享福了,绝对不可能再有牵扯。可是她都已经想得这般周全了,却还是被反咬一口。不仅丢了头冠,还要被诬陷,北魏公主真不愧是北魏的!” “老头儿,你别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我客客气气地跟你说话,你不仅大喷唾沫星子,还要骂我们北魏。大烨朝的陛下,请问这是不是您的意思,要与北魏开战吗?”叶利扬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他这明显是半真半假,但是威胁的意思十分明显。 当今大烨朝的皇帝是个软蛋,这很容易能看出来。 “你做什么,不要伤我岳父!”一直没插上话的程亭钰,见他如此气势汹汹,登时大惊,马上扑上来想要拦住他。 叶利扬猛地一抬手,直接挥开他。 哪知道他不过是稍微用力地一推,程亭钰竟然当场飞了起来,直接飞了好几米远。 “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哇——”的一下,他当场吐出好几口鲜血,双眼一翻就不省人事了。 温博翰大惊失色,旁边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带头大喊出声:“北魏王子杀人啦!” 很难想象,一个文弱的糟老头子,竟然能喊得这么大声。 瞬间殿内乱作一团,薛德扯着尖利的嗓音喊道:“来人啊,护驾,护驾!” 太监独有的阴柔嗓音,瞬间响彻整个大殿。 几个聪明的宫人已经围拢到皇上身边,做出护卫的状态。 不过眨眼间,已经有一队金吾卫冲进大殿内,拔出腰间的佩刀。 领头人立刻询问:“薛总管,何人在此生事?” “是他,北魏王子方才杀人了。”薛德立刻抬手指过去。 虽说叶利扬只是对程亭钰动手了,但是都见血了,还倒飞出去那么远,显然是起了杀心。 皇上的安危举足轻重,只要有威胁的人,那必然是不能隐瞒的。 薛德的话音刚落,所有金吾卫手中的刀尖,都齐齐指向叶利扬。 “不是,我没有用力,这只是误会。”叶利扬往前迈了半步,想要解释。 “北魏王子,请你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否则我们将默认这是攻击行为,准备行刺陛下。”金吾卫领队马上义正言辞地道。 瞬间叶利扬不敢有任何举动,只是站在原地,眉头紧皱,心里懊恼不已。 再软蛋的皇帝,当要威胁他生命的时候,也会变得狠厉无比。 大烨可以对北魏低头,北疆的百姓可以被抢夺,甚至北魏的使臣在望京,都能横行霸道。 但是北魏王子不能刺杀大烨皇上,一旦命没了,还如何统治这江山,如何享受荣华富贵。 龙椅上的皇上,虽然面色不改,依然维持着龙威,但是心里惊慌不已。 叶利扬推开的那一下,力道十足,让程亭钰倒飞七八米,正好摔在他龙椅下。 要是再用些力气,程亭钰就正好砸到九五之尊身上,如果砸到头,恐怕现在吐血的就不止程亭钰一个人了。 “女婿,女婿,你没事儿吧?”温博翰连滚带爬地赶过来。 他也不敢碰程亭钰,光看着那几口鲜血都把地面染红了,完全不顾及形象,嚎啕大哭。 “我可怜的女儿,被北魏公主气得一病不起,而我可怜的女婿来讨颗救命的药丸,却又被北魏王子当场斩杀。我如何跟程家交代,如何和女儿交代……皇上,你得替他们做主啊。” “您看,女婿摔倒的地方,离您如此之近。北魏王子究竟想杀的是谁啊……” 他虽然涕泪横流,但是每到控诉叶利扬的恶行时,总是口齿清楚,头脑清醒,并且直击要害。 听到这糟老头子挑拨离间的话,叶利扬额角的青筋都曝出来了。 娘的,他怎么这么倒霉! 被温博翰指着鼻子骂还不行,连他女儿和女婿也要来凑热闹,现在小妹手上沾着他女儿的命,他手上又沾着他女婿的命。 他们北魏皇族是欠了这一家子吧? “陛下,我真的没有此意。方才您也瞧见了,我真的只是轻轻一推,完全没有使力。我敢用北魏国运来当赌注,若是我说谎,天打雷劈!” 叶利扬连忙解释,可是显然无人相信,甚至龙椅上的九五之尊都脸色阴沉,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冰冷。 他完全没办法,只能把国运拿出来做赌注,增加筹码。 可惜还不等他再说赌咒的话,温博翰已经嗤笑了一声,不屑地道:“你们北魏有什么国运,还不是靠着大烨养活?再说强盗之辈,无耻之徒,誓言就是用来打破的。大烨朝与你们北魏签订过多少次和平条约,但是每次都是你们先行打破。你们北魏人的嘴里有一句真话吗?” “你对程亭钰动手,让他血溅三尺,还险些危及到吾皇安危,是众人所见的。北魏王子,你何从抵赖!我温博翰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姜院判、柳太医、马太医到——” 气氛正是焦灼的时候,外面传来太监的通传声,显然今日太医院当值的几位太医,全都被请了过来。 三人看见殿内这场景,皆是大惊失色。 特别当看到他们即将要诊治的病人,此刻就倒在血泊里,更是心里打鼓。 看这样子,是活不了了。 姜院判的面色和其他两位太医一样,只是确认那人是程亭钰时,心里忍不住犯了嘀咕。 又来了! 他都不用诊脉,就知道这玩意儿又来碰瓷了。 前几日他刚去程国公府给温明蕴诊过脉,配合着她演了一场碰瓷戏,如今有轮到程亭钰了。 这夫妻俩天天正经事儿不干,专门碰瓷。 三位太医一一诊脉,之后脸色都是欠佳。 彼此低声交换过意见,最后由姜院判开口:“皇上,程家大爷怕是不行了,摔伤了心脉,要准备后事。” “女婿啊,我苦命的女婿啊!” 姜院判话音刚落,温博翰已经开始哭丧了,鼻涕眼泪一大把,那叫一个真情实感的伤心。 姜院判顿了顿,认真观察了一下。 这老头儿是演的,还是认真的? 虽然看着很真,但是时机把握得也太好了。 “温大人,救人要紧,您先别哭了。” 温博翰一听这话,哭声戛然而止,开始诉起苦来。 “对,姜院判你说得对,有什么法子赶紧救救他吧。小女才成婚不久,连个孩子都没有,这就要守寡了,让她可怎么办?她如今也病重,如果救不过来,两人都去了,我和夫人可怎么活啊!” 姜院判挑挑眉头,唔,确定了,这老头儿是演的。 “姜院判有什么法子救他?宫中的药材尽管用,朕准了。”皇上立刻表态。 他对程亭钰被打飞的事情心有余悸,甚至隐隐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让北魏王子的杀心暴露了出来,若不然恐怕吐血的就要变成皇上本尊了。 “陛下,如今程大爷情况危急,哪怕配出药材熬煎,恐怕也来不及。再说他摔伤了心肺,寻常药方根本无用,哪怕是虎狼之药,也是赌命的。微臣听闻北魏皇族有救命秘药,素有奇效。若是服了此药,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姜院判立刻回禀。 他之前去给温明蕴当托儿的时候,她就在他面前提过,一定要从北魏人那里把秘药坑来,不然都对不起她演的一场戏。 这回程亭钰碰瓷,虽然没有提前和他说好,但他又不是傻子。 此情此景,不正是坑秘药的好时机,况且前面的梯子已经搭好了,他只用多说一句话而已。 “不可能,你们这是来骗药的吧?秘药极其难制,所需药材乃是及天地日月精华于一身,为了草药,我北魏每年死去上万人,才能制得寥寥几颗。唯有帝王和储君才能服用,他也配?”叶利扬直接跳脚。 他身上的确有秘药,毕竟他是储君人选。 之前身受重伤时,他自己都没舍得用,却要给大烨朝的人服用,想都别想。 “北魏使团应该也带了医术了得的大夫来,你觉得我们骗药,可以让他们来诊脉,但是要快。还有杀人的本来就是你,不要你偿命只是要你救他都不愿吗?”温博翰立刻急声道。 皇上拧眉,他总觉得程亭钰是替自己挡了一劫,所以心有偏向。 况且这次叶利扬杀人行动那么明显,让九五之尊感受到了浓厚的杀气,甚至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因此他也怒了。 “北魏王子想要刺杀朕,程亭钰救驾及时,朕无恙,他却身受重伤,危在旦夕。通知北魏使团,若是想要北魏王子活着回去,就献出秘药,救活程亭钰。”九五之尊冷声下令。 “什么!大烨朝的皇上,你这是在向我们北魏宣战吗?”叶利扬如何都没想到,之前软弱无能的皇上,竟然这回作风如此强硬。 “是你们北魏先挑衅的,别以为你私下和朕的几个儿子勾勾搭搭,能瞒得滴水不漏,朕全都知情。搜他的身,能找出秘药最好!”皇上一挥手。 金吾卫立刻上前,叶利扬剧烈挣扎,但是金吾卫人多势众,他很快就被制服住了。 “你等着北魏大军的铁蹄,扫清整个北疆!”叶利扬脸色青白交加,他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还不忘放狠话。 “薛德,拟旨,召武鸣将军回京,朕要封赏他多年守卫北疆,督促他踏平北魏!”:,, 第49章 049 同床不识 皇上显然是受了大刺激,直接放下狠话。 叶利扬听到这句话,瞬间犹如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彻底噤声了。 哪怕是强盗之徒的北魏王子,一听到武鸣将军之名,一些痛苦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顿时就心虚发怂起来。 武鸣战神之名,不止在大烨朝流传已久,在北魏那更是如雷贯耳,这些仇敌每次听了都恨得牙痒痒,可是又拿他无可奈何,简直深恶痛绝,做噩梦梦到都能被吓醒的程度。 而叶利扬作为北魏储君,对武鸣之名,除了厌恶之外,还有刻入骨髓里的恐惧。 当初武鸣一战成神的战役,北魏被割掉头颅的主将,是叶利扬的小叔叔,而那个质问武鸣姓名,又被一箭穿心的人,是叶利扬的大哥,曾经的北魏储君。 那是大哥第一次上战场,本想跟在叔叔后面捞个军功,却自此没有来日。 这两个人在北魏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力士,甚至被称为北魏武神,人人爱戴。 可是却死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手下,这对北魏的打击那是相当大。 这些年大烨朝一直在拖后腿,哪怕北疆逐渐被武鸣将军掌握在手中,可是粮草、兵器、棉衣等资源,根本无法保证,再有大烨朝的皇族动不动改主意,还要怕武鸣叛变,所以北疆根本施展不开拳脚。 同样的,北魏也被吓破了胆,都过去整整十六年了,一想起当年惨状,仍然忍不住从骨子里打颤。 这些年,北魏也不敢倾尽全力来北疆打仗,双方都颇有些小打小闹的意思。 最终叶利扬还是妥协了,他从腰间取下一个铁制圆球,那显然是某种制作精巧的机关,就见他“哒哒哒”用巧劲掰了几下,那圆球才打开。 他飞快地拿出一颗药丸,捏在手中却舍不得给出去。 还是温博翰见状,立刻起身直接冲过去,一把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不是毒药吧?我告诉你,你要是耍诈,等武鸣将军回来,我一定求他以后在战场上见到你们北魏皇族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阉了你们!不杀你们,但也让你们北魏断子绝孙!” 叶利扬听得此话,瞬间眼睛瞪圆了,忍不住道:“都说你们大烨朝的文人很有风骨,我看不尽然,你那些圣贤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阴毒得很。” 温博翰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地道:“对人我自然有风骨,可是对某些动不动就杀人的,风骨有用吗?我之前倒是以礼相待呢,结果我女儿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女婿被当场斩杀,如今更是生死未卜。” 他将药丸递给姜院判查探了一番,待确认不是毒药之后,他直接把药塞进了程亭钰的嘴里。 看到他这干脆的动作,殿内不少人都眸光闪烁。 叶利扬懊恼地皱了皱眉头,他之前还在想,这种救命的秘药十分罕见,但凡拖得一时半刻,药丸没能喂进去,想必大烨朝的皇帝就会忍不住要夺过来吧,留作不时之需。 不过温博翰真的很鸡贼,一秒都没耽搁,直接喂下去,谁都别想来抢。 两盏茶的时间,程亭钰原本透着青黑的面色就缓和了不少,虽然还是一副苍白如纸的模样,但是好歹看起来不像具尸体了。三位太医再次一一把脉,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奇连连的表情,忍不住惊叹道:“果然不愧是秘药,当真是奇效。程家大爷原本几近于无的脉搏,如今已经逐渐恢复了,最凶险的时期已经过去,接下来只需要好好调养。” 皇上一听这话,当场心动了。 哎,这哪是什么秘药,分明是仙丹啊。 程亭钰方才飞起七八米远,狠狠砸在地上之后,还吐了好几口血。 其实殿内大半的人都觉得他必死无疑,特别是薛德,他从小太监爬到大总管的位置,这一路走来,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死去的宫人了,甚至他还曾经抬着尸体去过乱葬岗。 程家大爷方才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和乱葬岗里的尸体一模一样。 结果吃了这药之后,竟然能死而复生,完全是话本里写的仙丹啊。 九五之尊现在无比后悔,早知道方才应该找借口,把秘药从温博翰手里夺来的,这样就相当于他多了一条命啊。 而旁边的几位太医,除了姜院判之外,其余两位也是满心遗憾。 这颗药丸要是不喂给程亭钰,而是留下来让他们钻研,说不定就能看透其中的秘方,以后绝对能步入神医的行列。 殿内的众人,面对这么一颗有奇效的救命药,都心思各异,面色复杂。 叶利扬将大家的神情收入眼底,立刻决定再添一把火,忍不住嗤笑一声,鄙夷地道:“那是自然,我们叶家就是靠着这个秘方,登上了北魏的皇位,能和阎王爷抢人。药材极其难得,唯有皇室嫡系可服用,这位程家大爷,既不是你们大烨朝的皇族,也没有一官半职,看起来原本身体就不大好,给他服用简直就是浪费!” “用你们文人的话,暴殄天物。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他很想拽几句文,可是偏偏还要最后加一句俗语,瞬间就装逼失败了。 不过叶利扬此番话,恰好说中了不少人的心里话,皇上更是忍不住眯起眼眸,之前感慨程亭钰替他挡过一劫的庆幸,也瞬间烟消云散,成了怨怼。 北魏王子虽然不是东西,但是这句话说得很对。 程亭钰看着就是一脸早死鬼的模样,这种神药给他吃了也是浪费,哪怕救活了,与国与家无用。 若是留给朕,保朕一命,才是整个大烨朝的幸事。 温博翰和皇上当了这么久的君臣,他祖父还是帝王之师,对帝王之心可谓相当了解。 对整件事情的走向毫不意外,叶利扬的火上浇油,也没能让他变脸。 相反得知程亭钰脱离危险之后,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似是才把脑子空出来,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北魏王子这叫什么话,你妹妹害得我女儿卧病不起,家里已然准备后事了,难道不要再赔一颗秘药吗?”温博翰慢悠悠地道。 他直接转向皇上,义正言辞地道:“皇上,还请您替微臣做主,让北魏王子将第二颗丸药拿出来,献与大烨朝。” 他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献与大烨朝,那肯定是进不了温明蕴的嘴里,而是给皇上的。 不过这理由完全站得住脚,毕竟害人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叶利扬气得跳脚,没好气地叫骂道:“你这个老匹夫,你那赔钱货的女儿能值几个钱?也配碰秘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叶利扬显然是没想到温博翰竟然如此无耻,气得破口大骂。 “皇上,士可杀不可辱。老臣的女儿危在旦夕,如今还要承受他的谩骂,只怕走得也不安心,做鬼都不会放过辱她之人!”温博翰一听他骂得这么难听,当下脸色也变了。 “温爱卿稍安勿躁,朕必然会替程夫人做主的。北魏王子,这里是望京,在我们大烨就是讲究杀人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没要丽莎公主偿命,只是要颗秘药,完全合情合理!” 皇上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甚至都不用温博翰再开口,他就主动挥挥手,吩咐金吾卫道:“去把王子手上那个装药的铁球拿过来。” “利扬王子请放心,朕说话算话,只要其中一颗药丸,绝不多拿!我们大烨朝可不是强盗。”九五之尊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落在叶利扬的耳朵里,只觉得无耻至极。 “伪君子,我们北魏抢人东西,好歹都直接惩罚,乃是真小人。你们大烨朝却就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其实下作的事情一样没少干。难怪常说宁与真小人相交,不与伪君子同行!”叶利扬根本不想给。 但形势比人强,面对这么多的金吾卫,他根本护不住。 哪怕他从北魏带来的侍卫就在宫门外,却也于事无补。 “打开。”皇上命令道。 金吾卫的首领拿着圆球,仔细回想了一下叶利扬之前的手法,照葫芦画瓢地运作。 “咔咔咔”几声细响之后,圆球依然死死地闭合着,一点松动的痕迹都没有。 金吾卫不信邪,又还原再次依照记忆里的手法扭动,可是这回只扭了一下,就再也动不了了,哪怕他大力转动,那圆球都丝毫不动弹。 “别费劲了,这是玄铁所制,暴力也打不开。唯有解开机关才行,你记住我之前的手法也没用,因为这机关随时随地都在变化,上一次是这种打开的方法,下一次根本不会成功,而且只能解错三次,第四次就会彻底锁死,并且将里面藏的秘药毁坏,谁都别想得到!” 叶利扬越说,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甚至忍不住仰头大笑,显然十分得意。 “要不然你们以为,我方才为何当众打开这药球,就是想看你们吃瘪的样子。呵,你们大烨朝文名传承虽多,自视甚高,很是瞧不起我们,呵斥北魏为蛮夷之邦。可是蛮夷也有比你们厉害的地方,温大人,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就是了!” “看见你们不高兴的样子,本王真是开心!” 他仍觉得不够,竟是抚掌大笑,颇有些酣畅淋漓的模样。 温博翰一脸无语地看着他,这真的是北魏储君吗?应该是北魏放出来的烟雾弹吧? 要不然就这脑子,看起来都不用太费心思,只等着北魏新帝登基,就能把北魏折腾散架了。 温博翰还在庆幸敌人的储君如此愚蠢,可是转念一想,有什么可高兴的。 北魏被称为蛮夷之邦,除了打仗还是打仗,一向被大烨瞧不起,可就是这样一个有勇无谋的国家,依然能在之前把大烨朝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北魏储君虽然不聪明,但是大烨朝皇室拖后腿的更厉害,连天降猛男武鸣战神,都没能完全拖得动。 “无事,武鸣将军常年在北疆,想必也见过诸多能人异士,这种玄铁制造的药球未曾没见过,说不定就能解开。”温博翰立刻进言。 皇上点头:“温爱卿说得是,那就只能先委屈这个药球,在朕的皇宫里待着,一切等武鸣将军回京再说。” 叶利扬暗恼,脸上的神色几经变化,显然让他留下药球,十分不情愿。 但是他又不相信,这药球打开之后,大烨真的只留下一颗秘药。 他跟着使团出使大烨,一路艰险,父皇给他四颗秘药,用以不时之需。 方才喂了一颗给程亭钰,他还剩三颗,若是二次打开药球,再给一颗秘药,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这里是大烨朝的地盘。 但若是大烨的皇帝贪心四起,把秘药全部抢走了,一颗都不给剩,那他存活的概率大大降低。 “我可以解开,但是要等我回到使团驿站,与北魏谋臣们商议一番才行,否则这里面的秘药,谁都别想拿到。制作药球的匠人,世世代代都是北魏人,武鸣将军再是神仙转世,也不可能拥有解开的办法。况且武鸣将军拼死为国效力,只怕等他回来,这颗秘药直接要奖赏给他了吧。” 叶利扬好歹智商上线了,找准了突破点,知道用武鸣将军功高震主来刺激皇上。 果然这回没等任何人开口,皇帝就直接答应了。 温博翰张张嘴,想劝几句,但是一见九五之尊那迫不及待安排下去的模样,显然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他瞬间又把话咽了回去。 呵呵,都说了吧,大烨朝皇位传到当今这一位手中,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皇上忙着让人去拿秘药,根本顾不上程亭钰,所以在温博翰提出要把女婿带出宫,回程国公府和温明蕴一起疗养时,九五之尊也没有任何挽留。 为了确保他不死在半路上,姜院判也请旨跟着走了一趟。 幸好程国公府的马车足够宽敞,让他躺下也没事儿。 温博翰乘坐另一辆马车,当车里只剩下程亭钰和姜院判时,就见原本只有半死不活的男人,慢悠悠地睁开了眼,还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辛苦姜院判,又让您费心了。”他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姜院判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车外。 “无事,车外都是我的人,隔墙无耳。”程亭钰摆摆手。 男人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但是这话说得相当霸气,而且很自信。 一般身上有秘密的人,行事都是万分小心谨慎,他们信奉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样才不容易暴露自己。 可是在程亭钰身上,却并没有那份谨小慎微的感觉。 对于这种状况,要么他本身很强大,实力可以支持他的任性;要么他是个盲目自信的蠢货,显然他属于前者。 “你这是准备好了来碰瓷的啊,连马车都选择这种宽敞的。”姜院判戏谑地道。 “那是自然。夫人心疼我,临走前特地叮嘱过,哪怕去坑人也要让自己躺得舒服。”程亭钰在这种时候,还不忘秀一回恩爱。 姜院判抽了抽嘴角,他只能说,不愧是温明蕴,从小碰瓷到大,经验丰富就是不一样啊。 从容自然,还面面俱到。 他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男人打断了。 “稍等。” 就见程亭钰张嘴,将两根手指伸进嗓子里一抠,就吐出一颗丸药来,正是那颗所谓的秘药。 姜院判咽了咽口水,他觉得嗓子疼。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这颗丸药竟然完好无损,还没被消化掉,显然他之前一直没咽进胃里,就这么卡在嗓子附近。 绝对是个狠人。 “姜院判帮了我们夫妻二人这么多,这颗丸药就送给您当报酬,您拿去是研究药方,还是卖掉送人都可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程亭钰边说边掏出锦帕,将丸药表面的口水擦干净了,又是一颗圆润的秘药。 要不是姜院判亲眼看着他从嗓子眼里抠出来,都以为这是一颗没有受辱过的秘药了。 姜院判:“……” 程亭钰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嫌弃,又擦了好几遍道:“您看,擦干净了。我可以跟您保证,药效没问题的。” “滚!”姜院判没好气地道。 程亭钰看了看车门处晃动的帘幕,摇头叹息道:“不行,我还在昏迷中,滚不了。” “这是我与夫人商量后的决定,姜院判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他真诚地道,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都是认真的表情。 姜院判嗤笑一声:“我能有什么心理负担,你们给这颗药,不就是想拉我上贼船,以后好更方便地奴役我,让我帮你们装病?” 男人微微一怔,紧接着就低下头,略显羞涩地道:“被您猜到了,那这药丸您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拿去拍卖行,还能卖几个钱,和夫人对半分也是不错的。” 姜院判被他气到了,这个程亭钰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一副病弱斯文样儿,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还特别厚颜无耻。 听听这话说得多不要脸,他都快不好意思听了。 “要,放这里面!”姜院判从衣袖里摸出一个装药丸的瓷瓶,满脸嫌弃地看着他把药丸丢了进去。 他把瓷瓶收回了衣袖里,慢条斯理地道:“不够,我还得知道你和苏启是什么关系?” 程亭钰眸光一闪,伸手道:“那还回来吧,我们不合作了。” “这药丸应该还有温三娘一半吧,等到了程国公府,把药丸一分为二,再给你一半。我要和温三娘合作。”姜院判明显是在故意耍赖。 有新条件也该趁早提出来,他偏偏要等药丸拿到手才开口。 程亭钰沉默片刻,才道:“姜院判何必问一个死人的下落呢?或许你可以问问他的家人,应该能找到他的坟。” “那是座空坟,还是我亲手帮他立的。他也没有家人,苏家都死绝了。当年他能假死逃脱,也是我助他一臂之力。程家大爷,话都说到这份上,没必要再隐瞒了吧,你每回装病吐血吃的药,都是他给你开的药方吧?这世上于假死装病一道,大有所为的大夫,除了我师兄,再无第二人了。” 姜院判说起这桩陈年旧事,声音都变得沙哑了几分,眼神也跟着飘忽。 哪怕都已经过去多年了,久远到再提起的人都寥寥无几,可是他只要想起,心头仍然沉甸甸的。 程亭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最后长叹一口气。 “他是我的师父,我是他收的第二个弟子。只是学艺不精,差点被逐出师门。当初他和我分别时,曾经提过遇到太医院的姜太医,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在他面前装病,否则直接露馅。可惜这不是我想隐瞒,就能瞒得住的。”他苦笑一声。 姜院判有些急切地问道:“他在哪儿?” 程亭钰摇头:“我不知,他离开后就居无定所,只有他主动联系我。” 姜院判绷直的身体,重新放松了回去。 他靠在车壁上,轻叹一声:“活着就好。” 程亭钰并没有打扰他,这对师兄弟之间,一起历经过生死,还合谋了一场假死出逃,绝对是过命的交情。 “师父不联系师叔,或许是因为只要想起望京,就只剩下伤心往事,因此才彻底斩断。”程亭钰忍不住宽慰一句。 姜院判原本在失神,结果听到这一声“师叔”,忍不住苦笑。 这是第二个人喊他师叔了,师兄没见到,倒是先遇上两个师侄,偏偏这俩师侄还成了夫妻。 “师兄的大弟子,你见过吗?”姜院判问。 “未曾,师父从来不说。只是每每提起,必骂一句逆徒。之后他见我于医学上一窍不通,怎么教都教不会,我就变成了孽障。想必师兄与我一样,没能学成出师。”程亭钰认真解释道。 姜院判的嘴角抽了抽,好家伙,他已经体会到师兄和徒弟们的孽缘了。 一连捡了两个徒弟,却全是医学笨蛋,医术没学会,制作的上等药丸倒是被骗去不少。 看他俩这些年源源不断装病碰瓷的样子,应该这药丸就没断过。 偏偏这夫妻俩都睡在一张床上了,竟然没认出彼此师出同门。 程亭钰甚至连师父大弟子的性别都搞错了,只是下意识地默认为师兄。 “唔,真期待你们师兄弟早日碰面!”姜院判真心实意地祝福道。 哎,你们夫妻俩偏要给我一颗带口水的药丸,那他继续隐瞒下去,就算是回礼了。 第50章 050 互相赚钱 程国公府里, 程亭钰刚被安顿好,姜院判就被宫人请走了。 毕竟又从叶利扬那里弄来了一颗丸药,还需要姜院判查看是否为真,根本不容他久留。 姜院判刚坐上马车, 车夫就快马加鞭地赶着车前往, 到了地方之后, 北魏的使臣们还在还大烨朝的人扯嘴皮。 不过皇上对秘药势在必得,这里又是大烨朝的地盘, 大烨朝那些官员们的态度可谓咄咄逼人,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倒是让北魏的使臣们有些不习惯,毕竟之前谈判的时候, 一向都是北魏人态度嚣张蛮横, 透着一股十足的匪气,而如今却完全颠倒过来了。 大烨和谈的臣子们变成了一副无赖相,虽说一个个引经据典,但是都改变不了他们争抢秘药的事实。 “姜院判, 已经谈好了,请您过去核实秘药。”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请姜院判过去。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拿过药丸看了又看, 眉头却紧紧蹙起。 “怎么了?”薛德作为大总管,被皇上派来亲自负责此事, 一见姜院判如此表情,顿时心头一惊,这不会是北魏人用假药来糊弄人吧? “这药丸有问题吗?” “不瞒薛总管,我只能判断这药丸无毒,但是不是北魏那种秘药, 并不敢特别确定。” 姜院判的话音落下,薛德马上道:“姜院判此话怎么讲?” “得在表层刮下一些,试一试才知道。” 薛德一听这话,就有些不情愿了。 “之前在龙乾宫里,北魏王子拿出第一颗药丸时,您可是稍微瞧了瞧,就让程家大爷吃下了,这会儿怎么要如此繁琐?” 主要这药丸乃是皇上的命根子,薛德出宫之前,九五之尊三令五申叮嘱过数次,千万要小心,若是少了一丁点都得拿他是问,如今一听说要刮下些许药粉来,就好似刮他的肉一样。 姜院判长叹一口气,无奈地道:“那时候我也只是检查出没有毒性,程家大爷眼看都没命了,只要没毒的药丸当然是喂下去看药效,死马当活马医。此一时彼一时,这可是要献给皇上的,自然不能出现任何一丝差错,否则哪怕我全家的命都不够赔的。” 薛德顿时觉得有理,他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将药丸送出去了。 “那姜院判仔细着些,咱家就在这儿站着,您看成吗?” “当然成,我一个人也不敢啊。薛总管最好把其他两位太医也叫过来,大家互相监督,互相配合。”姜院判那叫一个好说话。 薛德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哪叫什么互相配合,分明是多拉几个垫背的。 但凡这颗秘药出了差错,那么在场的人都别想有好日子过,说不定真的得掉脑袋。 薛德去找人了,把两位太医叫来之后,其他闲杂人等都被撵了出去,不能打扰到太医们检验。 姜院判看着身边两个胡子花白的太医,还有个精神高度紧张的薛德,心头稍定。 他把几人使唤得团团转,就连薛德都忙得脚不沾地,就在混乱中,他将自己藏得那颗秘药和这颗新到手的调换了一下。 “可以了,这颗秘药是真的。” 得手后,他又假忙了一段时间门,才点头宣布最终成果。 屋子里的几个人全都长松了一口气,薛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再三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他才将药丸收起回宫复命了。 姜院判则长舒一口气,哎,总算是把那颗被程亭钰玷-污过的秘药给出手了,希望九五之尊以后吃的时候别嫌弃。 程国公府内,温博翰走进了卧房里,为了方便照顾病人,夫妻俩还是分房躺着。 此刻床上躺着的男人,已经半睁着眼,显然是清醒了过来,只是面色仍然十分苍白,看起来十分羸弱。 “女婿,你感觉怎么样?”温博翰询问。 “我无事。”程亭钰立刻摇头,轻声细语地安抚他。 但温博翰根本不信,他忍不住皱眉道:“在我面前,你就不需要逞强了。那叶利扬简直是个疯子,把你推那么远,绝对是想弄死人。当时我都心惊肉跳的,生怕这找茬没成功,反而把你的命搭进去,以后再不能听如意的,如此冒险。” 翁婿俩进宫前,就已经说好了。 温明蕴冲着叶丽莎下手,北魏公主心眼那么小,只能她坑害别人,怎么可能被人欺负?若是反过来,必定是要找回场子的。 为此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只是之前商量的计划,比较笼统,只说是去告状的,还是要根据当时的情形随机应变。 哪知道这一变就变得面目全非,程亭钰直接横飞出去了。 温博翰看到这一幕,差点心脏骤停,真以为他闺女要守寡了。 好在等姜院判过来之后,他的心就稳定了不少,而且程亭钰的手一直都是温热的,看着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温博翰才能继续演下去。 “这是我与夫人商量好的,没什么大碍,岳丈大人放心便是。” “你就别替她遮掩了,这丫头胆大包天,我能放心得下才叫怪事儿……”温博翰摆摆手,不停念叨着温明蕴。 其实他倒不是真想责怪闺女,毕竟为了帮助闺女脱困,他都不惜领着女婿去犯欺君之罪。 之所以一直念叨,还是想他絮叨完了,就让女婿不要再责怪。 “你被推到飞起的那一下子,是不是很疼啊?”温博翰有些好奇。 “还行吧,其实我的身子也不到一碰就碎的地步,夫人有教过我如何更完美的伪装,既能躲避掉一大半的伤害,还能看起来异常痛苦,显得很真实。我们之前都演习过好几回,不会出差错的。”程亭钰努力给温明蕴说好话。 温博翰沉默半晌之后,才回答:“啊,那就好。” 完蛋玩意儿,这不教坏人家吗? 特别是最后一句话,立刻让他浮想联翩起来。 什么叫演习过好几回,不会是挨打了吧? 翁婿俩聊完之后,温博翰又去了温明蕴的房间门里,她正坐在床上和丫鬟们打牌,脸上还贴着几张字条,显然是已经输过好几局。 “爹,您来了。”她挥挥手,立刻丫鬟们就将牌都收拾好,悄然退下。 里屋只余父女俩二人,温博翰对着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打他了?” 温明蕴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直接承认道:“嗯,他不听话可不得挨打。” “啧,我看他听话得很,你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了帮你都以命相搏了,你怎么能打他呢?”温博翰的语气透着几分焦急,显然是真心实意感到不解。 “他不折腾我就算好事儿了,还帮我?您忘了,他偷偷跟着我溜回府,还往您家鸡汤里撒巴豆粉呢。若不是小弟机敏,这全家都得闹肚子。”温明蕴嗤笑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都不知道亲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的。 “你说的谁啊?我问你是不是打女婿了?” 温明蕴轻咳一声,知道自己搞错了。 一听说打人,自然就想到程晏头上去了。 “啊,那我没打,我打他做什么呀!”她马上改口。 以后还指望程亭钰跑腿呢,这么好使唤的跑腿小哥真是难找,长得好看还个子高,甚至都能给她来个公主抱,最重要的是还物美价廉,跑一趟腿只要一文钱,这么划算的买卖,打着灯笼都难找。 “我打得是程晏,那混小子极其不听话。” “我不管他。总之你注意着点儿手下的力道,女婿那么弱不禁风的。那北魏王子没使多大力气,就把他推得三丈远,你若是不收着力道直接暴露,估计能一拳头把他锤死。听到没?”温博翰根本不关心程晏,一心惦记着女婿。 主要是亲闺女当时单手扛起石桌的场景,实在是让人终身难忘。 那么重的石桌,当初搬进院子里的时候,可是好几个工匠抬进来的,而到温明蕴手里,就像拿朵花似的,无比轻松。 “知道了。” 温明蕴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早知道当初不喝那壶酒的,自从暴露之后,她爹就整日忧愁这点事儿。 一直到半夜三更,夫妻俩才有机会碰头。 “你跟爹说什么了,他老人家非说我打你了?”温明蕴第一句就是找他算账。 程亭钰一头雾水:“我让他不要责怪你,你不仅给我出主意,还教我怎么装得更像一些。”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显然信息不对等,造成了他们的认知错误。 如果姜院判在现场的话,估计会感慨,眼前的场景真熟悉啊,和他们俩同床共枕却不知师出同门,简直如出一辙。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正酝酿睡意,忽然温明蕴回想起白日打牌时,绿荷曾嘀咕过一句,说府里的橘子熟了,金灿灿的挂在树上,看着特别好看。 她顿时就犯了馋瘾,甚至想起那酸甜的口味,嘴里开始自动分泌口水。 “我想吃橘子了。”她睁开眼,突然冒出了一句,语气特别认真。 原本已经快进入梦乡的男人,瞬间门醒了。 “现在要吃?”他问。 “嗯,特别想吃。”为了证明自己的态度,她还加重了几分语气。 程亭钰看了看四周,桌上虽然摆着果盘,但却偏偏没有橘子。 而他们俩现在都处于装病状态,在旁人的眼里,是夫妻双双等死中,如果喊人找橘子,也有些不现实。 最主要的是,看着温明蕴这副状态,也不像是要使唤丫鬟的意思。 男人对上她的视线,瞬间门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抬起手臂,对着她摊开手。 温明蕴也不问,从床头摸出钱袋来。 自从他们确定了纯洁的金钱关系之后,她就习惯将钱袋放在床头,随时随地掏钱使唤他。 翻找一番之后,她从中拿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在他的手里。 “这么多?”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银子。 “我想吃现摘的橘子。”温明蕴道。 男人稍微一想,便反应过来:“只有程晏的院子里,种了橘子树。” 确认过眼神,她的确就是要吃程晏院子里的橘子。 “现在就去摘吗?” “嗯,不许跟上次一样偷懒,让你的侍卫去。我可是给足了银子。”温明蕴提醒他。 上回她要折腾叶丽莎,想要程晏屋子里的虫卵,就把这个重任交给了程亭钰。 结果他竟然让侍卫摆平了,跑腿小哥又找了跑腿小哥,这不是纯纯中间门商赚差价吗? 他们俩之间门的金钱交易,绝对不允许出现第二个跑腿小哥。 “好吧。”程亭钰穿鞋下床。 “等会儿,我也要一起去。”她也跟在后面。 “这摘橘子本来就是秘密行动,不能让其他人看见,我独自行动都比较麻烦,还要带上你?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险!”程亭钰有些不情愿。 如果他一个人,完全来去自如,都不需要耗费太长时间门。 但是温明蕴在旁边当监工,他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我加钱。”她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又摸出五两银子。 程亭钰看了看眼前白花花的银子,一秒都没迟疑,立刻接过。 “我听你的。” 他可太厉害了,今晚又入账十两银子,看来看去,还是夫人的钱最好赚。 月黑风高,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程晏的院子里去。 温明蕴毕竟没习武,又是黑灯瞎火的大半夜,走路并不是悄无声息的,很容易被其他侍卫发现。 “上来,我背你。”男人自觉地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要钱吗?”温明蕴下意识地问。 程亭钰:“……” “夫君背着夫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什么钱!不要把我说得好像掉钱眼里一样!” 她趴了上去,男人直接站起身,脚步不停歇,丝毫不受影响。 这是他第一次背她,温明蕴才发现男人的后背十分宽厚,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清瘦到骨头膈人疼,而是很有安全感。 甚至他的后背很热乎,在微凉的夜风拂过,趴在他背上却感到一丝燥热。 这让她想起现代网络流行的一句话: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虽说她还没看过,全部脱-光的程亭钰,但是这种感觉不会错,他的确瘦,但却是劲瘦。 刨除平日脸色苍白的瘟鸡伪装,当贴身凑近时,就能感受到隐藏在衣服下的肌肉,充满了蓬勃待发的力道。 而程亭钰也异常沉默,他之前提出要背的时候,纯粹是为了不暴露。 但是等真的背起时,却发现她很柔软,而且带着一股幽幽的香气。 毫不夸张,真的是又香又软,似乎瞬间门将人融化了。 他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叫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什么叫温香软玉,原来这不只是一个成语,是真正用来形容女人的美好。 当凑近院子时,院门已经打开了,显然是影卫已经知晓他俩的动向,早早地准备好。 “程晏还没睡,灯亮着。”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悄悄地往屋檐下走。 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呜咽声。 两人皆是一脸震惊,程晏竟然哭了。 “他是在担心你吧?”温明蕴猜测地说了一句。 她的话音刚落,果然就听到程晏哭着喊爹。 “爹,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听着这真情实感的祈愿,程亭钰的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表情,忍不住感慨道:“逆子总算是有点良心。” 只是他这句话刚夸完,就听到了后面的哭嚎,瞬间门感动的情绪戛然而止。 “你怎么这会儿出事啊?我还等着去找温明蕴报仇呢,正好她最近这几日卧床不起。她简直力大如牛,肯定是在装病,到时候我要当着你的面儿拆穿她。可是你偏偏病倒了。” “哎,还有我花大价钱买的虫子啊,怎么都不见了,到底是谁偷的!呜呜呜,我的虫子宝宝啊,我就指望你们去吓唬那个女人,结果还你们还没孵化出来,就全都消失了……” “我的头发,我好长好长的头发,如今只能当个秃子,呜呜呜呜呜呜……” 大半夜的是人最容易动情的时候,程晏都逃脱不掉。 白天没心没肺上房揭瓦的中二熊少年,如今一直哭个不停,每说一句话都是抱怨命运对他的不公平。 显然他不止哭爹,还哭虫子,最真情实感的是哭他的头发。 有点孝心,但是不多。 夫妻俩再次对视,温明蕴努力压制着嘴角,但伴随着程晏一声比一声凄婉的哭声,她终究是没忍住,咧嘴笑开了。 程亭钰的脸色极糟糕,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揍孩子。 “夫人,立刻教训他。”男人恨得牙痒痒,凑到她的耳边,颇为咬牙切齿地道。 温明蕴摇头,同样和他说悄悄话:“不行,我今晚休息,不教育孩子。” “我给钱。”他二话不说,把方才赚来的十两银子,撒出去一半。 温明蕴蹙眉,轻叹一口气:“夫君,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我只想吃橘子,不想干别的。” “我加钱。”程亭钰把另外五两也给了出去。 这十两银子塞在他怀里,都还没能焐热呢,就全部物归原主了。 温明蕴笑嘻嘻地收了起来,冲他眨眨眼,显然是答应了。 程亭钰忍不住在心底感叹,啊,不止他赚夫人钱容易,那夫人赚他的钱也容易。 程晏正哭到伤心处,忽然窗户上传来“咚咚”声,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他瞬间门止了哭声,竖起耳朵认真听。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这其中还充斥着凄婉的女声,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明明想逃避,但是又忍不住好奇心,想要继续听下去。 “晏晏,晏晏——” 最终他听清楚了,原来是在喊他,顿时大惊失色。 “啊,什么鬼东西,不要装神弄鬼!”他不敢推开窗户,只敢拿起桌上的笔墨纸砚朝着窗户砸过去,边砸嘴里边叫嚣着狠话。 可惜那种阴风呼号声,始终不间门断,甚至更加过分。 “啪——”的一声,窗户竟然直接被吹开了,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吹到他身上,仿佛都带着寒意,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墨海,墨海你在吗?”他开始喊人。 可惜无人应答,之后他又想起亲爹在他身边安排了侍卫,继续扯着嗓子喊侍卫。 影卫们都听命于程亭钰,对于小少爷哭声嚎啕的呼喊声,完全爱莫能助。 “啪——”又一声响,房门竟然也被吹开了。 程晏干坏事的时候,胆子大得很,但是偏偏害怕神鬼,再加上之前被温明蕴用女鬼吓唬过,更是留下心理阴影。 这回几乎没做什么认真的准备,也把他吓得屁滚尿流,直接往床上爬,藏进了被子里。 “晏晏,我喜欢你的头,给~我~吧~”温明蕴掐着嗓音,故意制造出那种恐怖的声音,再加上影卫能人辈出,模拟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混合音。 让这句话展现了200的恐怖效果,不提当事人程晏了,就连温明蕴都忍不住想打哆嗦。 倒不是被吓唬得,而是这声音很刺耳,抓心挠肝的难受。 温明蕴的手是冰凉的,直接伸进被窝里去找他的头。 当皮肤体验到那股刺骨的寒凉时,一些恐怖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程晏想挣扎,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女鬼不愧是女鬼,竟然能施定身术。 在她连吓唬带武力镇压之下,程晏再次晕了过去。 温明蕴拍了拍手,给程亭钰打了个信号,让他进来。 “他这几天一直没去学堂吧?”她问。 自从程晏被剃成阴阳头之后,就没去上过学了,甚至连出门都不曾,一日三餐都在自己屋内解决,完全老实了不少。 “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夫人,钱我都给你了,你可得负责到底。”程亭钰长叹一口气。 他一把掀开锦被,就见程晏的眼角上还挂着眼泪,也不知道是被吓唬得,还是之前痛哭时的残留。 “没问题。”温明蕴大包大揽地道,她直接要来一把剃刀,亲自动手。 “走,摘橘子!” 两人解决完他,立刻去爬院里的橘子树,直到把半棵树都给薅秃了,才停下来。 程晏迷迷糊糊之中睁开眼,恰好对着门外,竟然看到橘子上吊着两个白衣人,当场吓得一激灵。 今晚上原来来了两个女鬼! 还不等他定睛细瞧,已经被候在床脚的影卫再次打晕了。 清晨,墨海端着洗脸水走进来时,看到床上的人,瞬间门受到了惊吓,连铜盆都掉了。 “少爷,少爷,您快醒醒!” 程晏睁开眼,感到整个头顶都冷飕飕的,枕头边和床下都落满了头发茬,鼻尖还弥漫着一股橘子香。 第51章 051 你们下流 墨海拿着铜镜冲过来, 程晏刚坐起来,视线就和一个光头对上。 “这秃瓢是谁呀,长得还怪眼熟的?” 他才刚睡醒, 再加上昨晚是被吓晕的, 梦里都是一些光怪陆离,身心俱疲,所以直到现在脑子还没清醒, 一直云里雾里的。 看到镜子里的人, 也没反应过来是自己, 甚至还觉得这光头面善, 但是头发又不是全部剃完,还留了一层薄薄的头发茬, 看起来像个呆瓜, 忍不住咧嘴嘲笑。 “嘿,小秃驴,谁给你剃的头发,都没剃干净?”他嬉笑着询问。 只是当他嬉笑的时候,对面的小秃驴也露出了同样的笑容,他瞬间瞳孔地震。 “少爷, 您在照镜子, 这里面的人就是你。” 一旁捧着铜镜的墨海都看不下去了,直接戳破了他的噩梦。 少爷最近怎么回事儿?动不动就做噩梦,而且经常一惊一乍的, 甚至会发出鸡叫来,像是改了一个物种一样。 明明之前颇有些意气风发少年人的姿态, 如今简直像是受了惊的瘟鸡, 谁看了不说一句, 不愧是大爷生的,虽说没遗传那副病恹恹的身体,但是这柔弱的模样,倒是十足相像。 如果这小厮的心理状态,被程亭钰知道的话,估计得气得跳脚。 妈的,他这前半生背负过血海深仇,遭受过万众鄙夷,同样也被捧上过神坛,嬉笑怒骂他都能接受,唯一不能忍的就是给程晏当爹。 这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大打击,没有之一。 果然醒过神的程晏,看着镜子中里自己,立刻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脑袋,原本还剩下的半边头发,也变成了毛茬扎手的感觉,瞬间心如死灰。 他两眼一闭,恨不得再次晕死过去。 “少爷少爷,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小的去请大夫来瞧瞧。”墨海连忙搀扶住他。 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墨海心里直犯嘀咕,这不会是要抽过去吧? “你去看看,院里的橘子树上,是不是少了橘子?”程晏勉强撑着一口气,颤巍巍地询问。 “是,小的方才还在骂刘成他们几个呢。这橘子不是不让摘,但是一下子薅秃了半棵树,原本特别好看的景致,就这么没了,看着还挺磕碜的,简直是败家子玩意儿,他们还不承认。” 墨海是程晏贴身伺候的小厮,权力比较大。 哪知程晏听完之后,不停地摇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昨晚那俩女鬼来找我,果然不是错觉,是真的来找我了,不仅带走了我的头发,还偷走了橘子!最毒妇人心啊……”他瘫倒在床,有气无力地哭诉着。 墨海听了之后,只觉得一头雾水,哪家的鬼偷橘子啊? 而且要他的头发做什么,这明显就是活人做的啊,连头发茬子都不处理,糊弄的态度相当明显了。 “少爷,您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您又没招惹什么女人,更没害过人家的性命,怎么可能有女鬼缠上您?那些一般被女鬼缠身的,一般都是负心汉害得人家姑娘毁了清白,丢了性命,死不瞑目还怨气丛生,无法去投胎,所以就跟在他身后想要寻仇,您没当过负心汉啊。”墨海忍不住劝他。 墨海伺候程晏多年,最是了解他,自家少爷虽然是个混球二世祖,但是一颗心都扑在搞垮二房,和以后要当将军的梦想上,对于女色一向不感冒。 哪怕之前二房几次三番想在这方面使手段,还用那些勾栏瓦肆的姑娘诱惑他,想让他开荤后能明白女人的妙处,偏偏他天生这方面没开窍,见到贴上来的女人,就觉得烦,差点动手打人。 他简直是女人绝缘体,哪来的女鬼缠身? “我没做噩梦,那是我亲眼所见。昨 晚你当值吧?你没瞧见吗?”程晏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墨海一顿,他没接话。 昨晚的确是他当值,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儿,竟然特别犯困,等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你说得那些死不瞑目的女鬼,都是话本里写的,因果报应,我也都看过啊。可是你得承认,这世上还有孤魂野鬼的,他们当人的时候就特别坏,等成了鬼哪怕不是被人害死的,那也不愿意下地府投胎,就专门找人戏弄。” “爹成亲之前,我曾经去温明蕴姐姐的陪嫁庄子上,想去捉弄那个女人。谁知那庄子是个鬼庄,我和朱霖他们都掉进了陷阱里,等到清醒的时候,都已经晚上了。我看见那个女鬼站在一片漆黑的庄园里,手拿着一块巨石就扔了过来,直接把墙砸塌了,后来她发现了我,抄起第二块石头就要砸我,还好我跑得快,才躲过一劫,可是自此之后她就缠上我……” 程晏这种没脑子的人,记忆力其实不太好,人生没受过什么波折,也没什么需要特别记住的事情。 但是遇到女鬼的那一天,每一个细节都像是烙在脑海里一样,只要稍微一回想,那么连一点点小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程晏领着一群二世祖去折腾人的时候,墨海并没有跟着,只知道自家少爷回来之后,就开始动不动害怕女鬼,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她缠上小爷了?”程晏本来是想让墨海安抚他来着,否定他的说辞,哪知道等来等去,眼前的人竟然沉默了,瞬间又激动起来。 墨海:“……” 得,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伺候。 程晏生病了,他躺在床上不能起来,不止学不上了,房门不出,甚至连床都不下了。 大夫请了好几个,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只是开了药方子调理。 温明蕴听闻此事之后,忍不住撇嘴,“他这哪是生病,分明是怕丢脸。之前秃了半边头不好意思出门,如今全秃了,那肯定更没脸了。不过长时间逃学肯定不行,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倒不是他聪明,而是他身边所见到的人都在生病,这让程家小少爷不灵光的脑子,瞬间就涌起这个念头,只要生病了,就可以和亲爹继母一样,缩在屋子里,反正门一关上谁都不知道在做什么。 于是一家三口,竟然诡异的同步了,纷纷开启装病之旅。 温明蕴这话只对了一半,程晏并不是全然装病,他是真的被女鬼吓唬得发烧了,好在他年轻身体好,一副药灌下去就好差不多了。 只是心理阴影仍然很重,甚至他坐在椅子上,扭头看向窗外,视线对上院中的那棵橘子树时,脑海里立刻就闪现出两个白衣女鬼吊在树上的场景,当场魂儿都飞了。 “来人啊,快去请木匠来,把这棵橘子树给砍了。桌上的橘子也撤了,小爷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这玩意儿。”他招呼人进来。 结果墨海没被喊进来,倒是今日当值的影卫出现了。 “小少爷,主子知道您生病了,十分担忧您,无奈虽然人醒了,但是身子骨还不硬朗,无法来看您。他让属下给您带句话,这橘子树万不能砍了。”影卫轻声传话。 程晏不解地问道:“为何不能砍了?” “因为这棵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哈?”程晏莫名其妙:“何出此言,它怎么救我了?” “您想啊,之前女鬼围着您转,既在你的床上留下血手印,还说要您的脑袋,结果却只剃了头发,显然是被其他事情绊住脚了。而您也说了,半梦半醒间曾看到女鬼围着橘子树转,还一直摘了一半的橘子。主子说您不该砍树,应该好好待它,让它多结果,等以后无论来几个女鬼都不怕。” 影十一本来不该今日当值,但是主子交代他们的任务,偏偏是要能说会道的。 影卫里一半社恐,另一半是锯了嘴的葫芦,影十一这种能说会道的简直是奇葩,因此有这种骗人的差事,就都交给他。 程晏愣了愣,仔细思考之后,觉得太对了,脸上尽是“大师,我悟了”的表情。 他猛地一拍大腿:“爹说得可太对了,以后无论来几个女鬼,我都不怕,她们都去摘橘子了,哪里还顾得上我!” 影十一还准备一肚子规劝的话,毕竟之前那鬼话怎么听怎么假,除了智障能信之外,还有谁信啊。 但是他刚交代了一下,都没能发挥,程晏就完全相信了。 影十一忍不住挑眉,哦对,他都忘了,他们小少爷就是个智障,完全合理。 甚至程晏都没质疑一下,这种鬼话真不像亲爹说的,倒是和那个女人的性格非常吻合,可惜如今被吓破胆的他,根本没心思多想一点。 “快点,我要去给橘子树浇水。” 有了这棵橘子树当保命符之后,他瞬间神清气爽,感觉头不疼脑不热了,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程亭钰正在和温明蕴下棋,忽然见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大爷,夫人,小少爷过来,说是要探望大爷。” 这对两人在外人眼中,都需要好好疗养,因此各自霸占着一个房间,可是如今他俩在一间屋子里。 “他到哪儿了?”温明蕴边问,边赶紧要往外冲。 “夫人,来不及了,您这会儿出去估计正好撞上他。”红枫连忙揽住她。 小丫鬟急急忙忙把棋盘收拾了,程亭钰已经脱了鞋靠在床头,极其熟练地摆出一副柔弱的模样。 而温明蕴转了两圈也没找到合适藏人的地方,古代还没什么大衣柜,大部分都是大木箱子,她也没办法躲。 这个房间也没安置屏风,藏都没处藏。 最终还是程亭钰掀开锦被拍了拍,她直接脱了鞋爬上床。 丫鬟刚把她的鞋子收好,程晏就已经冲了进来,看起来那叫一个生龙活虎。 “爹,您的身子如何了?”很显然,程晏暂时摆脱了女鬼的纠缠之后,孝心上线了。 “还好,听说你病了,这就出来小心着凉。”程亭钰有气无力地道。 “我身体好着呢。爹,老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我之前一直不相信这句话,觉得都是那帮老头子倚老卖老说出来的鬼话,但是今日您帮我出了主意之后,我觉得这话说得可太对了!”程晏边说边兴奋地拍大腿。 程亭钰有些发愣,眨了眨眼睛问道:“我出什么主意了?” “就把那棵橘子树当救命恩人啊!您都不知道,我方才亲自给那棵树浇水除草,整理完之后一身轻松,药都不用喝,我的病就好了。哎嘿,简直比灵丹妙药还管用,那两个女鬼肯定见我把橘子树照顾得这么好,看我顺眼了很多,就不再缠着我。我这身上的晦气少了,病自然就好了!” “爹,我待会儿让匠人也给您院子里种上树,什么橘子树苹果树梨树都种上。我觉得您身子一直不好,兴许就是被孤魂野鬼缠上了,只是您这双眼睛看不见。如今都种上,说不定那些鬼魂都喜欢吃果子呢,您的身体就要大好了……” 程晏说得那是头头是道,甚至还知道晦气缠身这种事,他不去学算命都可惜了。 而且之前非常不灵光的脑子,这这一刻竟然学会了举一反三。 只是这想法奇葩又诡异。 而作为头一次听说认棵树当救命恩人的程亭钰,忍不住抿了抿嘴,压下自己想说的话。 他将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戳了一下温明蕴,显然是在责怪她。 本来这孩子就不聪明, 还给他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这不得长得更歪吗? 温明蕴本来藏在被子里,就憋得慌,结果还被他戳了一下,顿时心头不快,顺手在他腿上掐了一把,报复回去。 “爹,您真不愧是我亲爹!” 程晏这边谢完,还觉得不满足,忍不住真情实感地感慨一句。 “嗷呜——” 温明蕴在被子里也看不见,摸黑掐的,正好掐在了他的腿根上,男人完全没防备,直接叫出了身。 “爹,你咋了?”程晏第一次见到,亲爹如此一惊一乍的模样,眼神里透着稀奇。 程亭钰皮笑肉不笑地道:“没,激动的,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不敢当不敢当。” 腿上被袭击,言语之间还要被程晏刺激,他简直遭受双重打击。 “怎么不敢当?爹不愧是我亲爹,我也不愧是爹生的,我们父子俩完全就是人中龙凤。爹,等你身体好了,你得去说说她,她既然嫁给你了,可千万不能拖我俩的后腿。” 程晏挺起胸膛,满脸都是骄傲自满,一副他们父子俩所向披靡,是国之栋梁一样。 程亭钰听得都替他害臊,儿啊,你别说了,一个病秧子加个智障,双残父子俩,算个鬼的人中龙凤啊。 就这还好意思嫌弃别人? 温明蕴本来都放过男人了,结果一听程晏这番普信的话,瞬间心头大怒。 她再次使了大力气,往他腿上招呼,这回是故意往腿根处掐了。 掐大腿根是最痛的。 “你这叫什么话,我都说了娶你继母回来,是好好教你成才的。她出身清流世家,样貌人才都是一等一的,要不是身子不好,哪能嫁给我当继室?我们三人之中,她在遥遥领先,我们二人不要拖后腿才是。” 程亭钰被掐得如坐针毡,整个人像是被虫子咬似的,根本坐不住。 他一边说着温明蕴的好话,一边伸腿家住了她,不让她再随意动弹。 “爹,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我不允许,你果然有了娘子忘了儿!”程晏明显很不满。 程亭钰好不容易控制住温明蕴,结果程晏一开口,又把人给得罪了。 温明蕴开始不停地挣扎,不仅要躲在被子里,还要被熊孩子嘀咕,她凭啥要受这委屈! “爹,你腿咋了?” 这么大的动静,程晏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到被子里有东西不停鼓捣。 “啊,腿没事,有只小猫钻进了被子里,她听见你说话不高兴,所以正闹人呢!”程亭钰睁着眼睛说瞎话。 “爹你养猫了?”程晏惊讶地问道,转瞬又反应过来,抱怨道:“怎么听见我说话就不高兴了?我说话难道不比那个女人说得好听吗?” 程亭钰正觉得要按不住的时候,听到程晏又开口了,瞬间就瞪了过去,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抛过去。 逆子,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踏马的踩雷第一名。 其实也不怪程晏,主要是他和温明蕴的仇越结越深,而且他还没赢过。 无论他怎么挑衅,最后挨打的都是他。 哪怕迂回作战都不好使,在绝对武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渣渣。 他都不知道被温明蕴当陀螺甩过多少回了,甚至提起那个女人的名号,他就开始头晕脑胀,那种被转圈弄得晕头转向的感觉又来了。 恨永远比爱来得深沉,这就导致他句句不离继母。 “你给我闭嘴!”程亭钰气急败坏地吼道。 “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才十四岁正是变声期,声音粗嘎难听太正常了,我当时声音比他还难听呢。以后慢慢教,绝对能教好的!别动啊——” 他那边吼完逆子, 这边就轻声细语地安抚被子里的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而且前后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程晏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阵暴躁。 “爹你娶了后娘向着她就算了,结果现在一只猫都要骑到我头上来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猫妖变得!”他气急败坏地上前一步,直接抓住被角一把掀开。 程亭钰见他凑过来就早有防备,连忙用里按住被子。 按理说,他用了巧劲儿,而且浑身武艺,程晏必定是斗不过他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施在被子上,被子直接被掀开了。 程亭钰微怔,怎么可能?逆子其实是个力能扛鼎的大力士?竟然比他力气还大。 程晏看到被子下的场景,直接变成了痴呆样儿。 哪来的小猫,连根猫毛都没有,而是他刚刚句句不离口的继母。 女人的脑袋埋在男人小腹上,男人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则搭在她的后背上,两条腿一左一右地夹住她,这是一个相当暧昧又亲密的姿势。 温明蕴抬起头来,她的发丝凌乱,脸色通红,显然是在被子里憋得。 但是程晏不知情啊,哪怕这两人衣裳一件不少,他也觉得是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温明蕴转头看到他这痴呆的表情,心底忍不住嗤笑一声。 小崽子,让你刚刚一直diss我,现在是时候该教训你了。 她故意红唇微张,轻轻喘息着,尾调上扬,让气氛更加暧昧了。 “人家好累哦,你快让我靠一靠。”温明蕴边说边挺起身,直接朝他怀里一靠。 她原本所处的位置就十分亲密,当这样靠上去之后,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像是丁卯结构一样,严丝合缝地卡。 偏偏她还用这么矫揉造作的声音说话,甜到不行。 这完全就是成年人的场景,周围的温度都随之提高。 程晏的脸色爆红,像是番茄一样,他何曾见过这种大场面,当场没忍住,叫出声来了。 “啊啊啊,你们在干什么!” 他根本受不了,这是他崇拜的亲爹啊,这是他可亲可敬的父亲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哎呀,乖儿子怎么来了?夫君,程晏才十四岁,让他看到不好吧?你都不说一声,人家没在意嘛!”温明蕴像是刚发现他一眼,满脸震惊,立刻想从他身上爬起来。 但偏又着急慌乱,越急越错,还没能彻底远离,就踩住自己的裙摆,又重新摔了回去,甚至两个人还黏得更紧了。 程亭钰的身体反应极快,几乎是出于本能搂住了她,没让她摔得太重,磕到什么地方。 这落在程晏眼里,就是亲爹主动搂住她,而且两人的视线还黏在一起,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 “夫君,虽说新婚燕尔,你舍不得我,但还有孩子在呢!”温明蕴瞬间羞涩含笑,低着头唇角轻扬,完美演绎什么叫做最是那低头的一抹温柔。 “啊啊啊,你们下流,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爹,你再也不是我原来的爹了!”程晏完全没忍住,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当场被气得哭着跑开了。 如果他生在现代,肯定就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了。 他不干净了,竟然看到这种场景,呜呜呜,把他的少男心还回来。 程亭钰满脸无奈,忍不住捏了捏眉头。 都不用他有任何动作,程晏刚跑出去,温明蕴就利索地从他怀里离开,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那股矫揉造作的劲儿也没了。 第52章 052 认树当爹 温明蕴坐直了身体,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略显凌乱的发髻,但实际上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这么镇定。 方才缩在被子里的时候没察觉到,但其实等演完这一场,还是有些尴尬的。 戏瘾上头的时候,当然不会多想,但是当肾上腺激素退却的时候,迟来的感受全都涌上心头。 特别是整理自己的时候,她发现领口都变得松松垮垮,再加上凌乱的头发,和憋红的脸颊,的确很像是行不轨之事。 房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显然尴尬的不止她一个人。 温明蕴收拾好自己,就下床穿上鞋。 程亭钰再次用被子盖好自己,朝床头一靠,显然之前的下棋活动也进行不下去了。 温明蕴踌躇片刻之后,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张银票,塞到了他的手里。 “给我银子作甚?我没帮你跑腿。”程亭钰拿着钱,有些发懵,看向她的眼神里透着几分迷茫。 “哦,方才好像太亲密了,虽说是为了刺激程晏,但对你不太好。” 温明蕴避开他的眼神,轻声细语揭示了一句。 “那也不用,多刺激刺激他,有助于他长脑子。况且你我是夫妻,亲密一些也无妨。”他想把银票退回去。 不过却没有退成功,温明蕴直接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弹,憋了又憋才直白地道:“你我是夫妻,的确亲密些无妨。可是你都亲密出火了,我也不能帮你解决,算是给你的精神损失费吧。哎,说起来男人在这方面真的很麻烦。我先走了,给你私人空间。” 她一气呵成地说完,自始至终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话音刚落,女人就快步离开了,还贴心地替他关上门。 程亭钰握着一张银票,有些愣神地眨眨眼,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啊,她发现了。 他抱紧了被子,把自己遮得更加严严实实的。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生理反应无法控制,她对着他又掐又抱的,还整个扑进他的怀里,说话都是呵气如兰,对着他的耳朵吹热气,甚至凑得那么近,幽香阵阵的。 他已经竭尽所能,想要表现得冷静了,可是真的不行。 手里的银票是一百两,这是他从温明蕴那里赚来最多的一笔款了,心底百味杂陈。 一方面觉得,艾玛,自己这激动一下子好值钱啊,非常有面子。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她啥意思,真的是把他当小倌儿了? 悲喜交加。 温明蕴快步离开,幸好两人在同一个院子,也不用怕被别人看见。 等关上房门之后,她立刻忍不住握紧拳头跳了两下,尴尬得脚趾抓地,都快抠出整个国公府了。 她的确知道男人容易被撩拨出生理反应,可她以为像程瘟鸡这种身子不行的,在那方面必定有心无力,哪里想到他这么容易激动。 之前在程晏面前演戏的时候,她还没察觉到,只是等把程晏气跑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时,一些容易被忽视的小细节,全都一个个冒了出来。 而男人的异样反应,那自然更是不可能忽视,甚至越想越觉得抓心挠肝的尴尬,感觉自己快熟了一样《继母她有两副面孔》,牢记网址:1。 “哎,程晏有没有进入成人世界,我不知道,反正我进来了。”她轻叹一口气, 程晏回去之后,气得连晚饭都没吃,就坐在桌前吐槽了一晚上,直到把嘴皮子说累了,他才倒头睡觉。 第二日,他一直睡到自然醒,结果当他一睁眼,就瞧见温明蕴站在床头看着他。 瞬间他就被吓得清醒了。 这效果堪比女鬼跟他说早安。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这一大早的,我是你继子,你都不让人通传一声的吗?出去出去!”他一把拉过锦被,一直盖到脖子根,脸上尽是惊悚的表情。 温明蕴满脸不解:“夫君和我说,你最不喜欢敲门了,甚至还说儿子去见亲爹,有什么好通传的,亲生父子都被弄得生分了。我这是跟你学的啊,想让你高兴。我虽说是继室,但名义上也是你的母亲,我在讨好你。” “哈?你在讨好我?”程晏一脸不解,眉头紧紧蹙起,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不会是还在做梦吧?要不然眼前这个女人,怎么可能说出这种鬼话来? “对啊,讨好你。你知道我的,出身清流世家,虽说是书香门第,但实际上最是守规矩的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是我儿子,夫君身子又不好,这要是有个万一,我也得提前预备起来。”温明蕴连连点头,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真诚,神态更是真情实感。 “呸,你说什么鬼话呢?我爹身体好着呢!” “好的,呸!夫君长命百岁。” 对于他的呵斥,温明蕴丝毫不感到恼怒,甚至还极其乖巧地点头应承,并且也学着他呸了一声。 程晏瞬间变得稀奇了,他见过眼前这个女人各种状态,力大无穷,阴阳怪气,甚至疯疯癫癫,还有昨日的害羞娇嗔,但唯独没见过她这么听话的样子。 这的确有几分讨好的意思了。 “你耍什么花样?”他眯起眼睛,根本不相信。 “没有耍啊,你喜欢什么花?”温明蕴歪了歪头,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听着这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程晏立刻翻了个白眼过来:“少跟我来这套。我告诉你,无论你想耍什么心眼,我都不可能被你讨好的,只会讨坏。” “那你可以试试嘛。”温明蕴无所畏惧。 “出去出去,我要换衣服了。”程晏不耐烦地挥挥手。 “换衣服,要我帮忙吗?为娘帮你穿衣啊?” “门在那边,赶紧走!” 程晏倒是想折腾她呢,可是一看见她那双白皙细腻的手,他就害怕。 就是这双手,无数次提起他就转起了风火轮,他在她手里千变万化,可以是个球,也可以是个陀螺,还可以是个风筝,总之是各种玩具。 唯一不是个人。 他要是敢让她穿衣服,那么等她上手,估计他所有的衣服都得变成碎布条,一撕一个准。 不得不说,跟温明蕴斗勇过数次后,他已经非常了解这个敌人了。 程晏穿好衣裳,墨海端来早膳,他正吃着小菜,随口问了一句:“她人呢?” “夫人在院子里,给您的救命恩树捉虫。”“什么!”程晏一听这话,当场魂儿都快吓飞了,碗筷一搁,就立刻连滚带爬地冲出去。 有这颗橘子树在,昨晚女鬼都没来找他,而且他还有了莫大的心理安慰,坚决不能让温明蕴给他嚯嚯了。 “住手,你别动那棵树!” 程晏出门,就看到温明蕴站在梯子上,手里拿着剪刀,一副要辣手摧树的样子,连忙叫出了声。 “我说你一大早说那些鬼话,是抽什么风呢,原来是为了弄死我这棵救命恩树,好让女鬼继续来害我!你给我下来!”他跑到梯子下,厉声命令道。 “我不是,我没有!”温明蕴想解释。 但是程晏却完全不听她的话,依然叫她下来:“你不是要讨好我的吗?怎么连让你下来都不行?” 温明蕴一听这话,还是从树上下来了。 她的动作慢吞吞,一步步踩在梯子上的时候,程晏的心都跳出来了,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直接吧他的救命恩树给踩死。 “我真的没有祸害你的树,不信你问木匠,他还夸我剪得好呢。”温明蕴解释。 一旁的木匠连忙回话:“少爷,夫人的确是在帮橘子树的枯枝败叶剪掉,这样明年会长得更好。” 程晏低头看了看,果然看到地上的枝叶,全都是发黄或者带着虫咬的痕迹。 温明蕴并没有故意剪下好的枝叶,他满脸狐疑地看向她,难道这个女人今天转性了?真的不是来搞破坏的? “哎,我也知道继母这个身份,让你深恶痛绝,但我也没办法啊。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婚姻大事完全不能做主,你就算要怪,也得先怪你爹吧,是他去求来的赐婚圣旨。”温明蕴开始打感情牌。 程晏瞬间警惕起来:“你说这话,是不是在挑拨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永远都是爹最疼爱的儿子!” 温明蕴颇为无语,程晏这颗不灵光的脑袋,面对温明蕴的时候,倒是智商直线上升,警惕心超级强,甚至都能瞬间反应过来是挑拨离间。 “我怎么挑拨了?我是为你鸣不平啊,你这么孝顺又这么有出息,夫君不是应该把你捧在手心里吗?结果不仅没有捧着,反而娶了个后娘回来,这不是纯粹给你添堵吗?为娘真的心疼你。” 温明蕴语气激动地道,完全就是真情实感替他感到不值得。 程晏瞬间晃神,她说得挺对的,明明他是个这么好的儿子,亲爹为什么还要找后娘? 温明蕴身为一个外人,都能如此体贴他,亲爹却不行。 但是这话也不该由她说啊,因为他爹找的继室就是她,让他添堵的罪魁祸首也是她啊。 可她又在替自己打抱不平,最后他彻底搞不清楚了,好人是她,坏人也是她。 “昨天也是,我只是和他在下棋,他听见你来了,也不知道心虚个什么劲儿,就要我躲进被子里,结果闹了一出乌龙,还让你深受打击。” “我昨晚都没睡好,就担心你多想,今儿一大早就过来了,其实是想说声对不住的。毕竟你也才十四岁,没见过成年人世界的险恶……” 温明蕴见他迟疑,立刻再添一把火,态度极其真诚。 躲在一旁看完全程的影卫,整个人都是一脸懵逼,心里已经对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夫人真是唱作俱佳,这真诚的语气,一副为小少爷着想的模样,真是让人感动不已。 如果不是他知道内情,影卫所里还放着她装神弄鬼吓唬小少爷的假发,他真就信了。 程晏果然立刻就被她忽悠了,明显对她的话越来越听得进去,态度也从坚决不信,到半信半疑,而现在则是七分相信。 “你真不是骗我?我总觉得不可能。人家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不会是你和我爹一起联手来骗我,想让我接纳你吧?”他摇了摇头,连续后退两步,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坚决不能被温明蕴蛊惑,眼前这个女人虽然语气真挚,神态也无比真诚,但是他总觉得她的一颦一笑,都透着欺骗的意味。 温明蕴忍不住在心底嘀咕:嘿,这傻小子,脑子不灵光,但是第六感却挺准的。 “的确有这句话,但是你也应该听过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果在你和他之间,我肯定站在你这边的。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她左右打量着他的院子,似乎想找能让她发挥的机会,最终视线停留在橘子树上。 “你想做什么?我可告诉你,不能打救命恩树的主意!”程晏立刻警惕起来,还挡在了她与橘子树之间。 “放心,我肯定不对你的树动手,我只是希望你对它好点儿,它毕竟能救你的命啊。”温明蕴道。 “我已经对它很好了,每日亲自给它浇水除草,比对我亲爹都好了。”程晏瞬间拍拍胸脯,一副很骄傲自满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认他当爹呢?” “哈?你说什么?”正在喜滋滋的程晏,一听这话,瞬间就怔住了,满脸蒙圈地提问,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温明蕴又重新说了一遍:“你被女鬼纠缠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了。我可怜的乖儿子,真是受苦了。这棵救命恩树都救了你的命,若你是小姐他是书生,你可能要以身相许,如今情况不允许,浇浇水除除草,就能报答它了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温明蕴忽悠起人来,那真是一套一套的,成功把程晏给带歪了。 程亭钰正在书房里查看密信,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急促的哨声,他手指一转,桌上的密信已经消失了。 不过片刻间,程晏已经冲了过来。 不过这回他却学乖了,竟然在门口处站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之后还敲了敲门,待得到程亭钰的同意后,他才施施然走进来。 “爹,孩儿有一事相求。”程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什么事?说。”他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我要认救命恩树当干爹。” 程亭钰原本心不在焉地听着,手里还在磨墨,暗自打着腹稿,要怎么回复方才查看的那封密信。 结果一听到这话,瞬间一惊,墨汁都溅了出来,弄脏了他的衣袖。 “你要认谁当干爹?” “我院子里的橘子树。它救了我一命,让我免于遭受女鬼侵扰。” “那你也不用认它当爹吧?你把我置于何处?”程亭钰不停地拍着桌子,显然他是真觉得荒谬。对于亲爹的发牢骚,程晏还是有些发怵的,但是一想起救命恩树,胆子就大了不少,一切都是为了干爹,值得的! “爹,您还记得之前我让您帮我烧纸给女鬼吗?您当时狠狠地拒绝了我,只让影卫帮我。影卫又不是我爹,女鬼肯定不满意了,她才又找来了一个同伴,那天晚上我头发都被剃了,这就是鬼剃头。要不是橘子树出手了,我肯定已经成了两个女鬼的盘中餐。这么一对比,您还不如一棵树对我好呢?我叫它一声干爹,那是委屈它了!” 程晏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这么逻辑清晰的话,甚至都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程亭钰听得怔愣了半晌,忽然双手抱头:“哎哟,我的头好痛啊。” 造孽啊,哪儿来的女鬼,都是假的啊。 那晚上看到两个白衣女鬼,是因为他俩去偷橘子的时候,穿得就是白衣。 原本他俩都穿得深色衣衫,为了不在夜色中被发现,只是后来他决定要吓唬程晏,才让侍卫去找的白衣过来。 把他吓唬晕了之后,两人就穿着这身白衣继续偷橘子了,哪里晓得被程晏看到了。 这傻小子也会联想,都没用人引导,他就自己认定那是女鬼和她的同伴。 好家伙,这一番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实际上狗屁不通,偏偏他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总有一种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的感觉。 他也没想过有一天给程晏找个干爹啊! 这不要命吗? “你认干爹可以,我没意见,但是你好歹认个人吧?但凡你找个会喘气能说话的,我还巴不得让你干爹好好教育你呢?让我轻松轻松。认棵橘子树当干爹,你咋想的?” 程亭钰快晕了,生气的情绪倒是不太多,主要是荒谬啊。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奇葩之事。 “活人救不了我的命啊,只有我的树干爹救我。”程晏振振有词。 “你这都叫上干爹了,还来求我作甚。先斩后奏需要我点头吗?”程亭钰没好气地道。 “孩儿是想让您给点银子,毕竟认亲要好好办一桌。当然我干爹的身份太过特殊,肯定有一些宵小之辈狗眼看人低,瞧不起我干爹,为了不让人嘲笑他,就不大肆操办了。但仪式还是要走的,我要办桌酒,但是一分钱也没有,全部被你收走了。” 程晏说到后面,声音也开始发虚了。 倒不是心虚,而是害臊。 想想他,程小少爷何曾穷过啊?从小到大都是穿金戴银,哪怕横行望京,都有亲爹安排的影卫兜着。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连藏得私房钱都被没收了,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一分钱逼死英雄汉的窘迫。 难免羞臊了些。 “问你干爹要去!跟我要作甚,你这桌酒又不是给我办的!”程亭钰冷哼一声。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酸气,虽说他时常抱怨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给程晏当爹。 但当这傻儿子去认一棵橘子树当干爹的时候,他这心里真是无比煎熬,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我干爹没钱啊!” “那让你干爹去卖橘子养你啊!”程亭钰回怼道,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程晏气得跳脚:“爹,你好狠的心啊,那些橘子是我干爹的孩子,也是我的兄弟姐妹,你竟然让他卖儿卖女养我,最毒我爹心!” “滚蛋!”程亭钰抄起桌上的笔筒就疼了出去,属实是面目狰狞,嘴脸丑陋。 程晏气呼呼地走了出来,他临走前还不忘放狠话。 “滚就滚,我去跟干爹说话。” 等人走了,书房里只剩他一个人,明明没有碍眼的逆子在面前,程亭钰却越想越气。 那个不孝子肯定在陪橘子树说话了吧? 呵呵,养了这么久,养了个白眼狼,去孝顺橘子了,他得往后稍稍。 “咚咚——”他敲了敲桌面,几乎是眨眼间,书房里就多出个人影,显然是今日当值的影卫。 “那个逆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们究竟是怎么看护的,为何出现这种离谱事情,都没提前通知我?”他大力地拍着桌子,砚台里所剩的墨汁都溅了出来。 影卫连忙回道:“主子,您冤枉少爷了,少爷原本无意认干爹。” “那是谁出的馊主意,胆大包——”他这句话还说完,就忽然住嘴了,显然是反应了过来。 “是夫人?”他问。 影卫抱拳道:“是,您曾说过,夫人教育少爷的事情,都不必向您汇报,所以属下没提前通禀。” 实际上就算要提前说也来不及,毕竟程晏做事那叫一个风风火火,想到就要当场办。 几乎是温明蕴说服他的一瞬间,他就冲过来跟亲爹报喜了。 程亭钰捏了捏紧皱的眉头,啊,他就说逆子怎么能说出那番站得住脚的理由,合着都是有人教的,这个人还偏偏是他花了大价钱请回来的。 “请夫人过来。”他长叹一口气,有气无力地道。 很快温明蕴就走了进来,她的步伐悠闲,满脸轻松的表情,甚至还哼着小曲儿,显然兴致颇高。 “你今早对我说,为了报答我去宫里帮你斗北魏的枯枝烂叶一事,决定要专心教育程晏了。这就是你的专心教育,给他找了棵树当爹,你这不是比他自己胡闹还要离谱吗?” 程亭钰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他甚至有些委屈和伤心,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夫君,你别生气啊,听我慢慢说。程晏那孩子太皮实了,我感觉一般的方法都不行,得另辟蹊径。首先就是要让他觉得我是自己人,然后深入敌人内部打击他……” 第53章 053 兄弟报喜 温明蕴才开了个头,都没有完全发挥,就见眼前的男人挥了挥手,直接制止了她。 “别把我当程晏忽悠。”程亭钰严肃地说了一句。 温明蕴轻咳一声:“你要是程晏的话,那敢情好,都不用多忽悠,五句话都算多的了。” 男人一听这话,顿时瞪眼看她。 她立刻认真看回去:“虽然说辞是美化过后的,但是意思差不多。程晏这孩子需要巴掌和甜枣一起给,我光给他巴掌也不行啊,现在就想方法给甜枣。而我身为继母,本身就不被他接纳,要想给甜枣那总得费点功夫,先打入敌人内部,让他对我慢慢建立信任。” “你要和他建立信任,就非得认干爹?我总有种被你们针对的感觉。”程亭钰还是觉得不对劲。 “把‘总有种’和‘感觉’去掉,你就是被针对了。”温明蕴立刻纠正他。 瞬间就惹来男人的怒视,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儿,根本不想着消火,尽在这里拱火了。 “我那也是没办法啊,程晏太难讨好了。我和他建立信任,首先就得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以他那副德性,要么去折腾学院里的先生,要么去对付看不顺眼的同窗,再或者折腾我这个继母。得罪先生同窗之事自然不可取,而我身子柔弱,什么都承受不住,这算来算去,正好他最近对你有点意见,我就趁虚而入,大义灭亲,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打住,你这胡乱用成语的毛病,是跟他学的吗?”程亭钰立刻抬手,阻止了她又开始瞎忽悠的话。 “我知道你出了大力气,受了点委屈,按照我们的协议,我是得给钱的。但这是用来教育程晏的,一切都为了孩子,我既不收你学费,你也别收我钱,我们两清了啊。”温明蕴边说边挥手,一副公平交易的模样。 程亭钰抿了抿唇,他真是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最后又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了。 那句“一切都为了孩子”一出来,简直像是个紧箍咒一样,瞬间套在他脑袋上,什么话都没法说。 “行吧,下回注意,有什么事儿得提前通知我!”程亭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点头了。 温明蕴又说了几句好听话,就顺顺利利地从书房离开了。 哎,不愧是生出程晏的男人,就是这么容易被忽悠。 至于程亭钰,则枯坐在桌前,久久不能回神。 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这把温明蕴娶回来教孩子,还花了那么多银子,到底是折磨谁的? 再穷不能穷教育,他为了掰正程晏,花钱倒是算了,怎么最后还折腾到他头上来了。 夜色深沉,周围一片静悄悄的。 程晏已经躺在床上,安稳地睡去了,就连守夜的小厮也迷糊过去了。 安静的院子里忽然传来几道细微的声响,就多出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两个牌位,还有一圈贡品。 不过片刻之后,程亭钰也出现在这里,显然今晚又是他向兄嫂大倒苦水的时候。 “大哥,大嫂,请容许我为你们隆重介绍,这就是程晏认得干爹。大哥,我问过了这棵橘子树属于大龄树,你快来拜见干哥哥吧。” 他上了一炷香之后,就抬手一指旁边的橘子树,语气相当平静。 白天知晓这个情况的时候,他还咬牙切齿的,但是如今已经冷静下来了,而且在看到排位后,那火气就更没了。 毕竟这是大哥儿子认的干爹,又不是他的儿子。 这么一想之后,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 “来,大哥,我亲自为你们倒酒,你和你的干哥哥好好喝上一杯,感谢它能给你儿子当干爹。” 他似乎还觉得不够气鬼,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洒在了牌位附近,另一杯则倒在了橘子树下。 “嗯,大嫂也要敬一杯啊?”他歪了歪头,装作在听什么话,好像桌上的牌位真的跟他讲话。 “好嘞,我就知道大嫂是个气量大的,您和阿晏的干爹也喝一杯。” 他边说边又倒了两杯酒,继续方才的操作。 “你们两口子要一起敬啊,没问题没问题!”他倒了今晚的第三回酒。 那橘子树下的泥土,被一连灌下三杯酒,都已经开始冒泡了。 “什么,问我为什么不和它喝?与我无关啊,你们一家三口和他认干亲,扯上我做什么。况且这树一看就不能喝酒,不过三小杯下去,都已经开始打酒嗝了,要是再来几杯,明日万一直接叶落凋零了,那阿晏不得哭死,到时候还要替他干爹守灵,我可不能做这种混账事儿!” “虽然阿晏认下的干爹,我瞧不上,但我也不至于直接要一棵树的性命啊……” 程亭钰对着牌位喋喋不休起来,越说自己气量大,不在乎一棵树,就越显得他辛酸。 影卫守在一旁,非常无语地看着他表演。 不知道是不是和夫人成亲的缘故,主子最近越发爱表演了,这对着牌位侧耳倾听的架势,还有那不停劝酒的模样,好像真的摆了一桌酒,引荐小少爷的干爹给他们认识似的。 而且光看这觥筹交错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场面多热闹,一屋子宾主尽欢呢。 实际上只有他一个活人,两个牌位加一棵橘子树。 他演戏上头了,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副诡异的场景落在旁观者眼里,只觉得他像神经病。 影卫心里颇为惆怅,完了完了,大业还没能完成,这主子不会被小少爷给传染傻了吧? 温明蕴这一次没有说谎,她是真的把专注力放在了程晏身上,隔三差五就去找他。 她毕竟是从现代穿过去的,玩过不少有趣的小游戏,拿捏这种中二少年那还是比较容易的。 原本程晏对于她的亲近,十分不习惯,觉得她肯定不怀好意,各种提防警惕。 他狠话放得一个顶俩,可是每次都禁不起刺激,温明蕴只要用一点激将法小手段,他就立刻撸起衣袖冲出来,开始玩小游戏,并且发誓要战败她。 可是一个小游戏,他玩儿了三天,仍然被按在地上摩擦。 温明蕴看他玩得脸红脖子粗,依然没能闯过关的时候,忍不住叹气。 就这智商,所有益智小游戏,都能成为程晏生命里的一道坎儿。 得亏没生在现代,要不然程晏再长十岁,去玩王者荣耀,也得人喷是小学生。 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些,程晏也发现了温明蕴的优点。虽说她激动起来,仍然会掌握不住力道,明明是拍肩膀,结果硬生生地把他拍到跪在地上,但是好歹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 伴随着长时间的相处,他对温明蕴说话也不再那么夹枪带棒,反而偶尔还会不经意说出几句心里话。 “你爹让你上学,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书院?”温明蕴忍不住问道。 “我才不去。”程晏正摆弄着棋子,他撇了撇嘴,连头都没抬。 那态度十分敷衍,显然亲爹说话很不好使。 温明蕴忍不住挑眉,这孩子越看越欠揍。 “为什么?” 程晏一听这么问,立刻抬头翻白眼:“你还好意思说,你看我这样子,怎么去书院?我若是去了,绝对有很多人笑话我是个秃驴,小爷才不要去当个笑柄呢!” 他太知道学堂里的二世祖们有多么讨厌,一点小事儿都要议论半天,更何况他变成个秃子这么大的事情。 “我怎么不好意思了,只是剃了你一半的头发,另一半又不是我。你有本事去找另一个罪魁祸首啊,她剃得比我还多呢!”温明蕴不满地回怼道。 程晏瞬间不敢吭声了,他连提都不敢提那女鬼,更何况还找人算账。 “你小点声,别被她听见,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要心存敬畏。”他连忙挥手,压低嗓音道。 温明蕴差点被他这副胆小的样子,逗得破功。 到底谁没敬畏之心啊。 “没事儿,有你干爹在呢!怕什么!”温明蕴大喇喇地道,似乎一点儿都不怕。 程晏却是缩了缩脖子,明显还是心有余悸,那晚鬼剃头的影响实在太大了,能让他记一辈子。 “总之少说为妙。” “就是你干爹想叫你去上学呢,你总是待在屋子里不出去,你干爹压力多大啊,得时时刻刻维护着你,不受女鬼侵扰。但是你去书院的话,来来往往都是人气,阳气十足,女鬼根本不敢靠近的,也好让你干爹歇一歇,你看他那树干都累瘦了,你不会心疼人,总得会心疼树吧?”温明蕴这些胡话,简直张口就来。 “是这样吗?”程晏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当然,不信你去瞧瞧,你干爹是不是瘦得不成树样儿了!”温明蕴摆摆手道。 程晏立刻起身,前去查看。 树还是那棵树,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橘子树本来长得就不怎么粗壮,再加上有温明蕴的心理暗示,程晏瞧着越觉得枝丫细了不少,甚至还有诸多枯黄的叶子,看起来的确是一下子枯瘦了许多,甚至都像是要凋零的样子。 程晏顿时大骇,连忙找来侍奉花草的匠人询问,为何会枯萎得这般快。 匠人查看之后,眉头紧皱,他用手捏起一撮土,放于鼻尖轻嗅,顿时脸上的神色就严肃了许多,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小腿一痛,明显是被人用小石子砸了。 “小少爷,并未发现不妥之处,落叶乃是正常现象。” 程晏根本不信,这叶子落得也太多了吧,正常个鬼。 “怎么办,看起来我干爹真的不大妙,这些匠人真是废物,叶子黄了好几片,他竟然还说没什么大碍。简直是庸医!哎,我得想个法子,把宫里的匠人找来看看,他们成天伺候奇花异草,对我干爹来说应该就是太医吧?”程晏踱步过来,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温明蕴听到这番话,差点又笑得抽过去,不愧是你,竟然还能联想到太医身上。 “哎,你干爹毕竟不是寻常的树,他可是你的救命恩树,是你的干爹,能够抵挡鬼神,那些草木匠人肯定看不出什么。你还是白天去书院,身上沾了读书人的人气,晚上回来,他保护你也能少受一些阴气侵袭。”温明蕴开始瞎编,这话她说出来,自己都心虚,毕竟编得有些过于离谱了。 可是程晏却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不时点头应和,完全就是信了她的邪。 躲在暗处的影卫忍不住松了口气,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他就说昨晚主子灌了太多酒,连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棵瘦弱的橘子树。 它只是一棵树啊,它承受了太多。 至于那个被撵走的草木花匠,离开院子之后,立刻撩起裤腿看了看,果然红了一块。 早听说少爷院子里有女鬼,没想到是真的,竟然还凭空出现石头砸他,这就是女鬼对他的警告。 但是没听说女鬼爱喝酒啊,还喝到了橘子树下,随便捧起一撮土,都是一股酒味儿。 哎,可怜的橘子树,被这么□□的话,估计没几日活头了。 * 程国公府的马车内,程晏坐在车内,十分紧张,他不停地摸着头,原本的秃顶已经不见了,反而发髻梳得好好的,还戴着玉冠。 墨海就随侍一旁,看着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忍不住轻声问:“少爷,您是头上难受吗?” “有点,不过可以忽略。墨海,我这发髻看起来如何?像不像假的?”他的表情略显忐忑。 “不像,少爷,您出来时夫人都说了,只要这假发髻不掉下来,不会被人发现的。”墨海安抚他。 程晏半信半疑:“她说了?” “对啊,他还让小的给您带了张字条,不过现在不能看,得等到了书院,特别紧张的情况才行。”墨海十分确定地点头,他边说边掏出字条来。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字条就被夺走了。 “哎,少爷,都说了现在不行——” “小爷就要现在看!”程晏根本不理会,直接打开来看。 “走,跟着小爷杀回书院去!”他看完之后,瞬间充满了自信。 第54章 054 战神回京 原以为还要好好劝一番, 哪晓得少爷看完这张字条之后,就忽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整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的, 一改之前颓废忐忑的模样,相反充满了自信。 弄得墨海都好奇了,到底那字条上写了什么, 简直堪比灵丹妙药。 不过继夫人可真是有手段, 仅仅只是短暂的一段时日,就已经和小少爷关系缓和了不少, 甚至还能用一张字条摆平少爷,这是得到了多少的信任啊。 程晏去了学堂之后, 几个兄弟立刻凑了上来, 好一阵关心。 “晏哥,你最近去哪儿了,许久不来上学?” “去国公府找你, 也说你生病了, 无法见客。” 面对这么多的关心, 程晏自然十分开心,但是这些问题他自然不能给出真相, 只能打哈哈:“害,我让小厮出来跟你们过了,就是生病了。” “晏哥,你骗骗别人就算了,怎么兄弟们也骗啊。你平时壮得跟头牛似的, 夫子都说你该长脑子的地方, 全都长身体上了, 咋可能病那么久?” “就是, 晏哥,你和我们说实话,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你爹身体还好吗?你继母有没有给你穿小鞋?” 几个少年郎围着他,简直化身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一直叽叽喳喳地叫个没完。 往常带头起哄别人的一定有他,每次他都是最大声的,而如今被围着的人成了自己,他就顿时头痛了。 果然针不扎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 “行了,问这么多做什么,说了是生病,我程晏说话一口唾沫一根钉,根本不屑撒谎。走,骑马去。咱好好耍一耍!”程晏直接勾住一人的脖子,就往马场上拽。 大家一听说骑马,顿时把这些问题全都抛诸脑后,跟在身后热热闹闹地离开了。 开始骑马之前,墨海好不容易揪住一个私下的机会,连忙提醒程晏。 “少爷,您来之前,夫人可是说了。得老实待在书院里读书,哪怕不听讲,只要不捣乱就行,但是千万不能出来骑射,您这假发髻可禁不起折腾。” “哎,她一个女人说的话,你怎么这么相信,到底是谁的小厮?再说了,小爷我刚会走路,就开始在马背上玩耍了,骑术那是一等一的,怎么可能还会出差错,你站一边看着就是!”程晏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他都说出这种话了,墨海自然是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讲,默默地退后站到角落里。 心里忍不住叹气,就他们少爷这种狗脾气,有时候他都受不了,哪怕他忠心护主,但偶尔也会生出期盼他倒霉被制裁的心思。 马场上十分热闹,这些少年们能混到一起,自然骑射在同龄人里都是相当好。 不过一会儿,就已经纵马攀比起来。 “总是对着固定的靶子没意思,以后我们上战场,敌人又不能不动。不如换成移动靶子吧?”有人开口,立刻无数人附和。 这些二世祖们玩儿得相当疯狂,旁观者都看得心惊肉跳,好几个小厮都惨白着一张脸,生怕自家的少爷出什么事儿。 不过好在他们骑射的技术,撑得起放出来的大话,一直没出什么差错。 只是不等人完全放下心来,就听“嗖——”的一声,朱霖放出了箭矢,可是这支箭在射出去的瞬间,箭尾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噗——”的一声闷响,原本正冲着移动靶心的箭,直接射进了程晏的发髻里。 还不等众人做出反应,就见他发髻被箭的力道带着,直接离开脑袋,飞向了远处,扎在了树干上。 原本热闹非凡的马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程晏的脑袋上。 他的头上光秃秃的,一根头发都不剩了,只有一层薄薄的发茬,泛着青色。 “晏哥,咋办?朱霖你瞎了眼啊,怎么吧晏哥头发都弄没了?”陆然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骑着马过来,想要查看他。 “晏哥,对不住!你是不是很疼啊,这么多头发都掉了,得痛死吧?小弟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当初我和人打架,有几缕头发被生生拽下来,当场就疼哭了,你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朱霖的心里羞愧难当,不仅道歉还不忘吹一些彩虹屁,希望程晏的心情能好些。 不过他说得事实,这满头的头发都被连根拔起,这得疼到什么程度。 有些疼痛是无法忍受的,哪怕能憋住不出声,可是很有可能会逼出生理上的眼泪。 程晏至今毫无反应,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在朱霖心里,完全就是真英雄本色,地位直逼亲爹。 “你们别过来!”程晏一只手捂住头顶,另一只手扯着缰绳就驾马而逃。 他们还没凑近看,所以误会了他的头发是现在才断的,但是只要稍微近一点,就能发现真相。 程晏的脑子慌作一团,好像被浆糊给黏住了一般。 “晏哥,你跑什么啊?” “要不要给你请大夫啊?” 几个人在后面叫,朱霖想都不想就骑马追了出去,毕竟是他射出去的箭,造成了这种后果。 “封齐,咋办?”陆然一脸发懵。 “朱霖不是追出去了吗?我们留在原地等着。”封齐走向那棵树,将树上插的那支箭扒了出来。 他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发髻还带着一层类似头皮的东西,上面沾着黏黏糊糊的胶水。 封齐能当二世祖,出身自然也不差,长辈曾经带他见识过□□,这个玩意儿应该就和□□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这是用来充当假发的,而不是换脸。 “怎么了怎么了?咦,这东西怎么这么恶心,是晏哥流了太多汗吗?”陆然也跑过来,仔细查看之后,好奇地问了一句。 封齐瞬间以一种看智障的表情看着他,虽然他们四个二世祖凑在一起,经常被夫子怒骂,他们四个加一起都不如一个人灵活懂事。 但是若是论智商最垫底的人,那必然是陆然首当其冲。 “不是,这发髻是假的,晏哥原本就没头发,怪不了老朱。”封齐解释了一句。 陆然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而另一边,程晏和朱霖一前一后骑着马,直接冲出了书院。 书院里的武先生们根本没反应过来,而且离得也远,等收到消息,这俩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坏了,今日是武鸣将军进京的日子,皇上命令太子亲自迎接。这会儿全城戒严,他们俩不会跑到主道上吧?”有人反应过来。 “不会吧,主道上附近都是带刀侍卫,甚至锦衣卫也出动了。就算他们冲过去,估计也会被拦下来。” “说的也是。” 几位夫子议论了几句,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今日武鸣战神终于进京,这是自他横空出世十六年之后,望京人民头一次能有近距离观望他的机会。 只是皇上很霸道,直接下旨封了一条街,不允许任何民众进入其中。 这自然引起了民众的不满。 “为什么不让我们看武鸣战神?我还想一睹他的英姿呢!” “就是啊,我表弟一家就住在北疆,之前他们家都快活不下去了,想要上京投靠我。哪知道武鸣战神来了,北疆的守护神也来了,他不仅不进京了,甚至还让我去北疆,说他们那边的日子过得好着呢!” “正是因为你们这样的想法,才更要封禁呢。万一你们瞧过武 鸣战神,被他的英姿折服,要跟着他去北地该如何是好?” 哪怕是老百姓,也有比较明智的人,一语道破其中要点。 武鸣将军这些年的抹黑一直存在,但是他战神的形象始终屹立不倒,北疆更是把他神化了。 多少少年儿郎励志去北境参军,在他的座下效劳。 皇上这是怕一旦让武鸣将军在百姓面前露脸,会出现更加极度崇拜的现象,因此为了保险起见,他单独开辟出一条道来,严禁所有百姓进入,唯有皇城侍卫们侍立两旁,等着迎接这位将军。 与其说是迎接,其实更像是威慑。 不过那条街被严禁出入,其他街道还是正常营业,甚至集市比之前更加热闹了。 温明蕴被五公主领着,直接进入了主道迎客来酒楼,坐进了二楼临街的贵客包厢,窗户大开,等着观看武鸣将军的英姿。 毕竟这种严禁出入的旨意,对于五公主完全没有约束。 “我给你下帖子,不是让你和你夫君一块儿来吗?怎么,你家程瘟鸡害怕见我啊?你让他大可放心好了,我哪怕看中父皇的宠臣爱将,都不可能争抢姐妹的男人。”五公主看她独自前来,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温明蕴轻声笑开了:“他昨晚没休息好,这会儿身子不舒服,正在床上躺着休养呢!” 五公主一听这话,忍不住撇嘴:“他行不行啊?你当初怎么就看中了瘟鸡,身子这么差,能给你带来快乐吗?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挑曹小狗呢!” 温明蕴被她逗得笑出声来:“娉婷,我可记得,你之前说过,皇上偏爱曹小狗,而你中意程瘟鸡的,怎么这会儿又说这种话?” “那不是当初被程瘟鸡的美貌迷惑了双眼。你瞧曹小狗,穿上红色飞鱼服,佩刀一带,那模样也是不差的。”五公主伸手一指窗外,手捧着下巴,颇有几分欣赏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曹秉舟恰好站在迎客来酒楼街对面,只要一垂眸就能看见他。 正如五公主所说,他英姿勃发,气势逼人,在阳光的照射下,好似整个人在发光,很难让人忽视。 第55章 055 冲撞相遇 温明蕴轻笑,或许是两人的讨论声被他听到了,又或许曹秉舟灵敏,察觉到二人的探视,竟是直接抬起头看过来,两人的视线隔空相撞。 温明蕴客气地冲他点点头,便收回了视线,显然并没有勾起多少波澜。 “的确挺俊。”她颇为欣赏地道。 五公主一直盯着她,见她脸上虽然有笑意,但却只是对俊俏男子的评价,并无丝毫爱慕之色。 “如意,你这是只对程亭钰死心塌地了?”五公主不由得感慨。 温明蕴更觉好笑,怎么就得出这个结论了。 若论皮囊的好看,程亭钰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了,完全可以用惊艳了时光来评判,但是要她对在古代对一个只是长得好看的男子,实在是太难了。 她感觉这个时代,哪怕是被大众讴歌的爱情故事,都透着一股三观诡异的味道,她都待了二十二年,整个就像是被喂了性冷淡的药一样,擦不出什么火花了。 面对五公主的误会,她也没有解释,只是端着茶盏悠然地等着。 “来了。”五公主道了一句。 楼下站立两旁的侍卫们全都严阵以待,虽然还没见到人影,但是紧张的气氛已经越发蔓延起来。 很快就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仿佛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温明蕴眯起眼睛看向远方,就见有两匹马并行在最前面,身后则跟着两百人的队伍。 这支队伍没有一人身穿甲胄,只是穿着寻常兵士的训练服,可是他们身上那股肃杀之气,完全遮挡不住,隔了大老爷,都能察觉到一股浓重的煞气。 至于队伍前面唯二骑马的人,其中一人身穿着五龙朝服,明显就是大烨朝的皇太子。 另一人则戴着黑铁面具,从额头到下巴都包得严严实实,甚至连眼睛都只露出一只来,别说五官模样,就连脸型轮廓都看不清楚。 显然这人便是武鸣战神,与传闻中的一样,他带着面具,极具神秘感。 与身后兵士不同的是,他身上只有冷意,像是寒冬腊月的冰雪,却没有锐利的杀气,这反而让他像是一把入鞘的宝剑,将锋利的杀意深藏。 这是武鸣将军第一次被召回望京,为了显示郑重,皇上让太子在城外率领百官迎接,当时的场景想必十分郑重。 只是入城之后,文武百官没有跟随,特地安排太子率领武鸣将军入城,北疆一起带回来的一千人马,也只允许两百人进城。 太子的马超前半个身位,明显是他为主,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却完全成为了陪衬。 身后明明只有两百人,可是这些兵士每走一步,都似乎要将地面震塌,偏偏他们的动作看起来轻描淡写,并不是故意跺脚所为。 这也被视为一种反击。 望京这条街被戒严,没有百姓可见,唯有街道两旁带着佩刀的皇城侍卫,这完全是一种下马威,也是非常不信任的体现。 那他们北疆军也不是好欺负的,哪怕只有两百人,他们也要走出两万人的气场。 更何况不同于皇城侍卫里的少爷兵,他们是实打实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而能被挑选随将军回京的,更是精英,不说以一当百,以一当十还是可以的。 太子毕竟是皇储,脸色不变,只是缰绳却被死死地握在手中。 他见识过朝堂上没有硝烟的战场,习惯了阴谋诡计,和其他皇子争权夺利,但是对于这种刀头舔血的兵士气息,却甚少感触到,难免有些不习惯。 五公主从刚开始就没说话,直勾勾地看着楼下的人,甚至哪怕明知这样会被人发现,她也无所避讳。 在这种时候,她倒是没有生出其他心思,只是想单纯地看一看,这个让父皇闻之色变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样儿。 可惜那张面具太碍事,什么都看不着,只能看出身姿笔直,并不是想象中的三头六臂,反而还有些偏瘦。 直到这群人走远,五公主长舒一口气,似乎才恢复了正常呼吸。 “哎,还真是像传言那般,武鸣将军脸上的面具包得严严实实,要不是还得看路,估计连一只眼睛都不舍得露出来。”她忍不住感慨道,语气里透着几分遗憾。 这个男人如此强大,却又非常神秘,还戴个面具,他的身上越弥漫着传奇色彩,就越发让人有探寻的。 真的很想扒下他的面具看一看,那张脸究竟什么模样,是奇丑无比,还是俊美无双? 温明蕴倒是把心思放在了别处“他只露出一只眼睛,那射箭的时候不是也得一只眼,这也能百步穿杨?” 她的关注点,明显有些与众不同。 “应该是,因为他只露出一只眼睛,才流出好多传言。比如说他遮住的右眼,其实是蓝色的,一看就有北魏血统,所以面具才遮得那么严实。谁知道真假。” 五公主摆摆手,具体事实如何,连皇室都无法得知,足见这位武鸣战神的神秘之处。 温明蕴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希望这位战神的到来,不要给望京带来太多的变化。 哪怕是有变化,也是往好的方面吧,她一个平头小百姓,成天除了吃吃喝喝骗骗继子,也没什么其他事情,真心不希望宁静的生活被打破。 只是突然街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原本除了将士走路的声音之外,竟然传来了一串凌乱的马蹄声,还有两道粗噶嗓音的争吵。 “晏哥,你跑什么呀?赶紧去看大夫吧!” “朱霖,你别追我了成不成?我看见你就头疼!” “晏哥,我知道错了,把你的头发全弄掉了,让你变成秃驴,都是我的错,你停下来我补偿你!” “你别追我,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程晏都快气疯了,这什么鬼兄弟,一丝感情都没有,全是孽缘。 甚至他都觉得自己像是个被讨债的一样。 其实假发髻在兄弟们面前掉了,他当场承认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又不是仇人看见,至多笑话几句就算了。 但是他当时太慌乱了,当假发掉了,头顶阵阵发凉的时候,热血一下子冲脑,他只想逃离。 结果等纵马离开,而朱霖又追着他道歉忏悔,甚至一再表示都是他的错,程晏就颇有些骑虎难下了。 都跑出来这么远了,还闹得这么大动静,书院的夫子和同窗们肯定都知晓了,这时候他再承认,那绝对是全校皆知,那些昔日被他奚落的人,如今也都等着看他笑话。 “站住,前方戒严!” 恰好是戒严最前端,皇城侍卫连忙阻拦,只是那两匹马冲得太快,还不等他们形成合围之势,程晏就已经冲了进去,而晚到几步的朱霖,则被拦在街外。 锦衣卫负责全局控场,街头刚出现乱象,曹秉舟就飞了过去。 “滚开,谁敢挡小爷!”程晏显然根本没反应过来,还沉浸在自己丢脸的窘境之中。 因为身边都是皇城侍卫,锦衣卫还没赶过来,他并没有意识到严重性,甚至两腿一夹马肚,想跑得更快些,好甩拖这些绊脚石。 曹秉舟一眼就认出了程晏,锦衣卫是皇上的手眼,对这些世家贵胄很熟悉,特别是程晏这种横行霸道的二世祖,想不熟都难。 此时眼看武鸣将军一行人都要走过来了,若是被冲撞上,只怕皇上要怪罪他。 他想也不想,直接出手了,一枚暗器冲着程晏的脸甩过去。 程国公府如今都不行了,犹如失去爪牙的老虎,迟早会被人吞噬殆尽。 而这个小少爷还不知收敛,早就该被教训,今日就让他来教教程亭钰的儿子,怎么吃苦头。 只是暗器甩出去,还没碰到程晏的脸,就听“叮”的一声响,忽然斜飞了出去,显然是受到了什么撞击。 而原本叫嚣的程晏,则忽然感到身下的马一颤,两条前腿直接跪下,当场把他甩飞了出去。 “太子小心!” 眼看程晏化身成“暗器”直奔太子而去,众人皆是一惊。 暗中保护太子的暗卫,纷纷出手,各种暗器频出,想要在程晏砸到人之前,将他射杀。 只听一阵让人牙酸的“叮叮叮”声,所有暗器都没能碰到程晏的一丝袍角,就全部被打落,甚至连谁出手的都没搞清楚。 原本就有些吃不消的太子,看到急速被甩过来的程晏,顿时吃了一惊,勉强维持的镇定表情也彻底消失不见,带着几分惊慌失措。 最终却是斜后侧骑马的人,牵着缰绳上前一步,越过太子,抬起一只手,精准无比地抓住了程晏的后领。 太子殿下惊魂未定,方才冲撞而来的人影,显然裹挟着极大的力道,都有一阵凉风刮到脸上来,根本躲闪不及。 若是就这么撞上来,恐怕他这个太子不仅要摔个狗吃屎,丢尽皇家颜面,甚至连身子骨都要被撞散架。 那股冲击力相当霸道。 程晏完全是一脸懵逼,抓住他的手一松,他直接掉落在地上,还是以双膝跪地的姿势,跪得结结实实。 “太子殿下,可有事?”武鸣将军开口,那是一道相当冰冷的嗓音,问得波澜不惊。 “无事。”太子隔了几秒才开口,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静下来。 “你是谁家的?竟敢冲撞孤的车架,该当何罪?”他似乎是为了缓解方才的发呆,立刻转移话题,质问程晏。 还没等程晏回话,曹秉舟已经赶过来,跪在地上。 “太子殿下,是微臣护驾不利,让这宵小之辈闯了进来,还请您责罚。”:,, 第56章 056 程晏认错 太子的表情非常不悦, 眸光沉沉地看向曹秉舟。 他很想说,一个胡闹的少年都拦不住,要锦衣卫有什么用, 更何况锦衣卫还代表了皇上的颜面, 简直是丢脸到家了。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又不能训斥曹秉舟。 锦衣卫直接负责于皇上, 他乃是太子,如果训斥了只怕要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把他拖下去,交给大理寺处置。”太子只能压制着怒火,冷声命令道。 “是!”曹秉舟立刻点头, 一挥手就有两个锦衣卫上前。 程晏已经完全蔫了,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从方才曹秉舟对着他释放暗器, 再到他摔下马, 之后一直有无数暗器射来,他一直都处于发懵的状态。 虽然没有一次暗器伤害到他,但他好歹出身武将世家,那些在他面前被挡住的暗器, 还发出的各种“叮叮叮”声,还是让他体会到命悬一线的感觉。 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包括暗器射过来时, 吹在脸颊上的冷风,让他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而此刻听到太子要将他送进大理寺, 程晏更是彻底慌了。 他再混账, 也知道大理寺可不是一般罪犯去的,而是重刑犯, 并且一旦进去, 就很难捞出来了。 他惊扰了太子仪仗, 甚至差点自己化身成暗器,将太子给撞到。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但是在接武鸣将军回京这日,就根本不可能是小事。 “殿下,且慢。”武鸣将军开口了。 太子立刻挥手,让两个锦衣卫退后,暂时不要靠近。 “将军有事请讲。” “少年人,你是谁家的?”武鸣将军问向程晏。 程晏咽了咽口水,再没有之前的嚣张跋扈,反而声音有些没底气:“我是程国公府的人。” 往常他总是恨不得加一串头衔,如今却连名字都不敢报,生怕给家里丢脸。 “程将军是你什么人?”他又问。 程晏低头,踌躇片刻之后,还是回答:“是我祖父。” “原来是程将军的孙子,那秦老将军便是你的外祖了吧?” “是。” “你叫什么名字?”武鸣将军似乎对他产生了兴趣,继续追问。 “程晏。”他回答的声音细如蚊蝇,显然是真的不好意思。 当看到眼前的男人戴着面具,他就认出了这是谁。 声名远播的武鸣将军,被称为战神的男人,也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大英雄,结果他却丢了这么大的丑。 程晏的脸色青白交加,嘴唇死死咬住。 “哎,你儿子是不是要哭了?”五公主和温明蕴在咬耳朵。 楼下闹得这么大,她们俩坐在楼上的位置只能看到背影,为此五公主觉得不过瘾,硬是把她拉下楼来,往前走了几步路,就站在路边近距离观看。 虽说还有几米,中间也隔着皇城侍卫,但是那几位当事人的表情是看得一清二楚。 温明蕴戴着面纱,她也想看热闹,但是毕竟太子在这里,她也怕被治个不敬之罪,所以一直低着头。 此刻听到五公主如此说,实在没忍住,便抬头瞧了一眼。 果然看见程晏面色苍白,眼眶却发红,死咬着嘴唇,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 “应该是。” 温明蕴方才得知是程晏闯过来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跳。 哪怕程晏是便宜儿子,而且还调皮捣蛋的,但是闯了这么大的货,她也很担心。 这肯定是会牵连到她的。 艾玛,古代连坐还挺离谱的。 这会儿看到武鸣将军在 和他聊天,原本一触即发的气氛已经缓和下来,显然是要替他说情了。 只是在还没确定的时候,一颗心也难免悬在半空中。 “我听不见。”武鸣将军道。 “我叫程晏。”他稍微扬高了声音。 “程什么?你祖父和外祖都是大烨朝的名将,拿出他们的气势来!” “我叫程晏!” “将军大人,对不住,我贪玩儿冲撞了您的回京之路——” 他扯着嗓子喊叫道,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当这句话喊出口之后,似乎有热血涌上头,他忍不住将心中的羞愧喊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冲击,连续在被暗器射杀的边缘徘徊,又差点被抓紧大理寺,哪怕不被砍头流放,这一辈子他也无缘任何仕途,去战场杀敌的梦想更是直接断送。 武鸣将军轻笑出声,弯腰伸手,食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少年人,把你的精力用在正途上,不要浪费在闯祸上。” 原本冰冷无情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像是杀人机器忽然有了情感一样,从紧绷到放松。 包括这个弹额头的亲昵举动,让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太子殿下,他的确犯了错,不过应是无心之举。方才被吓唬得不轻,也算是小有惩戒,您看就不要送去大理寺了吧?”武鸣将军转向太子,双手抱拳。 切实听到这两句求情之语,温明蕴忍不住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程晏这兔崽子是有点运势在身的。 “既然将军开口,孤哪有不从之理?只是武鸣将军恐怕不知,这位程晏小少爷在望京可是出名的很,素来有混世魔王之称。曹秉舟,你亲自带人把程晏押回程国公府,让程家人好好教他规矩。”太子点头。 这回锦衣卫再上前,就无人阻拦了。 程晏这次一语不发,他想站起来自己走,但是锦衣卫却直接捏了一下他的腰,瞬间他就摔倒了。 最后他是被拖走的,两条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温明蕴紧盯着他,就见他死死低着头,咬紧了嘴唇。 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眶,但是光从那一滴滴掉落的泪水就能看出来,他哭了。 武鸣将军对着太子拱手:“殿下请。” 太子原本在悄悄观察他,心里猜测着他与程晏是否有关系,是单纯的不想得罪程家,还是要拉拢武将。 不过程将军已经死了,程国公府完全处于混吃等死的状态,哪怕拉拢也毫无用处。 “娉婷,我得走了。” 眼看着这群人离开,温明蕴立刻道别。 “哎,这才刚看完热闹,都没来得及讨论,我有一肚子话想跟你说。你对武鸣将军就不好奇吗?我这里有独家秘闻,特别是武鸣将军的红粉之事……”五公主一把拉住她,依依不舍,显然有一肚子八卦想说。 “下次再听,程晏都成这样了,我得回去教儿子,不好再待下去。” “好吧,哎,当女人就是苦。这都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甚至还要敌视继母,你也得掏心掏肺为他。”五公主长叹一口气,忍不住感慨道。 曹秉舟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由冷笑连连。 “把程小少爷绑起来。”他伸手一指。 有个词儿叫父债子偿,他可没忘了之前程亭钰得罪他的事儿。 明明是他先遇上的温明蕴,结果人被程亭钰娶了,当然那也是怪他反应太慢,可是后面是他先要求温明蕴骂他的,偏偏这只瘟鸡也来掺和。 这是公仇私仇一起报了。 程晏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直接扔在马背上 曹秉舟上马,丢给他一句:“自己想办法平衡住, 掉下去被拖行,我可不管你。” 说完就直接甩起马鞭,快速驾马出去。 “跟上他们。”温明蕴上了马车,让车夫跟上他们几人。 “头儿,后面有程国公府的马车跟着。”立刻就有锦衣卫来汇报。 曹秉舟都不用回头,就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但他还是假模假样地问了一句:“里面坐的是谁?” “是程亭钰的继室,也就是程晏的继母。” “知道了,不管她。” 曹秉舟语气冰冷地甩下这句话,态度很果决,只是却悄悄放慢了速度。 后面的车夫快马加鞭,竟是慢慢追了上来。 只是还没完全凑近的时候,几个锦衣卫的速度又加快了,逐渐拉开距离。 眼看越离越远,似乎快被甩开的时候,前面的人又变慢了。 温明蕴撩起车帘,看到车夫追得疲于奔命,而距离总是忽近忽远,每当要追上时,又被及时甩开,却又不完全甩掉,似乎留有一丝希望。 前面几个锦衣卫互相探讨了几句,紧接着哈哈大笑,还时不时回头看向马车。 “不追了,换一条路走。”温明蕴当机立断。 曹秉舟原本只是来了两个来回,想要杀杀温明蕴的锐气,让她知道以后见面的时候,对他客气点儿。 待会儿到了程国公府,就不给程家人难堪了。 当他想匀速前进时,没想到温明蕴的马车已经直接掉转头离开了,显得非常有骨气。 他脸色一沉,这个女人还是如此不识好歹。 “哎,头儿,那小娘们儿不追了,是不是发现我们在逗她玩儿?” “程小少爷,你这继母对你也一般啊,刚刚追着你跑,还以为多好呢。结果也就这样!” “哈哈哈,这后娘哪能跟亲娘比。若是亲娘,哪怕在后面大声哭求,也会让我们放慢速度,别颠着她儿子吧?”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笑着,曹秉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总觉得这些话十分刺耳。 “你们是没娘吗?只会盯着别人的娘看!”程晏正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平衡身体,听到这些话更是气得要命。 他直接抬头骂了回去,他和温明蕴前段时间的相处不是白处的,再者说这几人的口吻,就听起来让人不舒服。 “哟呵,你这会儿倒是嘴硬了,方才在殿下怎么吓破了胆?头儿,把他扔下去吧,拖着他走得了,让他长长记性!” “够了,闭嘴!”曹秉舟心烦意乱地呵斥道。 第57章 057 送回程家 当出了那条被封禁的街道,四处就全不是人,街头巷尾热闹非凡,哪怕不是休息日,也有不少人跑出来。 耳朵听到的,全都是在议论武鸣战神。 就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也全部都换成了这位将军的英雄事迹。 甚至集市上的小摊贩吆喝卖货,都带着他的名字。 “上好的白菜萝卜嘞,北疆那边的种子栽种,武鸣将军就是吃完这个菜,上阵杀敌让北魏夺路而逃嘞!” “豆腐豆浆豆腐脑嘞,吃完喝完长得好,战神见了都夸好!” “卖部嘞,新花样,北疆人民全都穿这个,武鸣将军也不例外!” “买我家最好的胭脂水粉,战神都被你迷住。今天多看你一眼,明年就当将军夫人!” 一个个小摊贩都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往常天南海北瞎吹一通的自夸,如今全改了,想方设法地和武鸣将军攀上关系。 哪怕胭脂水粉这种与武鸣将军毫不相干的东西,都能拐到他头上,甚至当这个话一说出来,瞬间涌上来无数的小姑娘,甚至还有高门大户的跑腿小厮,也冲了过来。 要知道那些闺阁小姐,根本不可能买这种路边摊的水粉,可是这广告词打得太厉害,完全让人冲昏了头脑。 所见所闻都与他有关。 温明蕴索性直接撩起车帘,光明正大地看过去。 这时候无人在意她,更不会指责她不该抛头露面,这种热闹场景,盛大到夸张的偶像效应,让她想起十八年前,无名小将横空出世的盛况。 只能说不愧是那个男人,时隔这么久,他的影响力仍然是1,全民偶像,还长红了这么久,比现代顶流的位置都稳。 曹秉舟一行人驾马赶到程国公府的时候,圆脸锦衣卫翻身下马,直接准备上前敲门。 他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大力敲几下,然后直接踹开大门。 像国公府这种门第,一般很少开正门,就算迎接锦衣卫,这些下人肯定是要去通传的,到时候他怒气汹汹地踹开,再一副找茬的模样,程家人必然是不敢反抗的。 况且这是太子吩咐的事情,锦衣卫最擅长的就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到时候闹得天翻地覆,再有程家两房不和,一房肯定会火上浇油,让程晏颜面丧尽,这次的教训绝对够他铭记一生的。 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大门已经直接被打开了。 院子中央摆着一把椅子,而温明蕴已经坐在那里,哪怕看见这三位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她也丝毫不犯怵,甚至保持着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 “头儿,这娘们儿先回来了。”圆脸锦衣卫走过来,和曹秉舟低声汇报。 倒不是他忽然守礼了,而是院子里的人是温明蕴。 锦衣卫的老熟人了。 这个女人身体孱弱,却三番五次压在锦衣卫的头上。 当初能吐血晕倒,让温家把棺材抬进曹家,要当曹秉舟的亡妻。 这骚操作完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的惊到了一众锦衣卫。 从来都只有他们锦衣卫被骂疯狗,但是遇上温明蕴之后,他们发现在这个女人面前,疯狗也得退位让贤。她不止疯,还离谱。 更何况后面她还和五公主成了手帕交,挟公主以令锦衣卫。 哪怕程家人一个都没出来,只有温明蕴独自坐在前院,甚至她的脸色看起来依然十分苍白,透着满脸的病容,可是锦衣卫也打心底发怵。 曹秉舟冷眼看向圆脸锦衣卫,没好气地道:“在就在,你怕她不成!” “我们可是奉了太子的命令,今日若是不给程小少爷没脸,那太子殿下怪罪下来,谁都担不起。” 他边说边抓起被捆绑住的程晏,就这么大阔步走了进来。 “程夫人,程小少爷冲撞了太子的仪仗,在迎接武鸣将军回京的路上,差点撞伤太子。太子仁德免了他的死罪,只是让我们带着小少爷回来,看着你们程家教训他一顿。还不赶紧让国公府的人都出来?一起教训他,我们看完之后还得去向太子殿下复命。”曹秉舟板着一张脸,拿出锦衣卫指挥使的气势来,看起来相当有魄力。 “曹大人此言差矣,程晏能有今日之错,完全就是他们教得不好。他这混世魔王的胡闹名号,都已经传到了太子殿下的耳中,正是国公府的人教导之责。你若是把他们叫出来,岂不是越发的助纣为虐?这若是传到太子殿下的耳中,恐怕不大好吧。” “旁人也可能误会曹大人,对殿下的命令阴奉阳违,似乎还觉得程晏不够胡闹,把这些长辈叫出来助长他的歪风邪气。” 温明蕴非但不配合,甚至还倒打一耙,直接威胁起他们来了。 曹秉舟皱了皱眉头,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总能找出刁钻的角度,让他们不痛快。 “程夫人这话敢当着国公爷的面儿说吗?你一个新媳妇,就敢挑刺长辈们,若是传出去,才有损名声,着实不像话。我不与你多言,程亭钰呢,你把他叫出来。”他一挥手,明显是不想和她多纠缠。 虽说他之前还一副找她骂的态度,但此事事关太子殿下,被牵扯上可没什么好下场,他不想让温明蕴引起太子的不满。 “他就更不能出来了,把程晏教成这样,他更是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而且他身子不适,如今还躺在床上,完全受不得刺激。若是被你们这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给吓坏了,到时候又吐血晕厥,找来大夫让准备后事,你说这到时候该怪谁啊?”温明蕴摆摆手,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赞同。 曹秉舟都被她给气笑了:“程夫人这是在威胁我们?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情,只要他还没咽气,爬也得爬来!” “既然程亭钰不出来,就休怪我们公事公办了。你们俩,还不快去把程国公和程家大爷请出来!” 程晏被扔在地上,此刻身上还绑着绳子,整个人都蔫头耷脑的。 他知道,一旦一房的人出来,那绝对会趁他病要他命。 还恰好被绳子绑住了,完全动弹不得,肯定任由他们施为,连一点躲避伤害的余地都没有。 再有太子殿下的命令,程国公也不会救他,说不定就要家法伺候,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只是他没想到,温明蕴竟然在前院等着,甚至在尽心尽力地帮他周旋,不让一房出来看他的笑话。 甚至不惜对上锦衣卫,哪怕曹秉舟这条疯狗都已经面露寒霜,声音越来越低沉,她也毫不畏惧。 程晏忍不住偷偷抬头瞧她,温明蕴还是那样一个瘦弱的女人,看起来非常弱不禁风,只是那具孱弱的身体里,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非常可靠。 “你们请他也没用,他们根本就不会教孩子。”温明蕴看着两个搜人的锦衣卫,脸上露出几分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怎么,他们不会教,难不成你会教?”曹秉舟不软不硬地讽刺一句。 “自然,我们温家是出了名的清流世家,我们姐弟四人都是清正之人。在爹娘的耳濡目染之下,我也不可能把孩子给教坏了。” “程晏他最是调皮捣蛋,皮实肉厚,你打他根本就没有用,国公府的人又不是没打过他。一叔和一婶两人,更是让祖父打过他好几次,还把棍子都打断了两根,可是他仍然这般胡闹。你把他们叫过来,无论是为了给太子交代,还是要教训他,肯定又是拿起棍子抽,并且还是狠狠地抽一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甚至让你们锦衣卫亲自动手。” 温明蕴毫不客气地点头,她侃侃而谈,哪怕没看到程家人怎么教孩子,她已经设想出来那个场景了。 “最后程晏被打得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直接晕厥过去了。这时候国公爷就会放出狠话,让你们把他带去大理寺处置,程家教不了这孩子,他是天生的混世魔星投胎,根本就当不了好人,也教不成材。” “太子殿下说了不要他性命,也不让程晏进大理寺,你们见教训完了,可以和太子殿下交差了,就转身离开。程国公觉得打发了你们,此事就这么了结。而程晏除了挨了一顿毒打之外,并没有得到其他教训,养好伤之后他就活蹦乱跳了,直到有一日他闯下更大的祸。” 她边说边坐回了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显然说了这么久,早就口干舌燥了。 曹秉舟听完之后,眉头挑起,这个女人真的胆大包天,竟然将这其中的猫腻都直接挑明了。 提出锦衣卫为了给太子交差,程国公也只想赶紧把锦衣卫送走,程晏这顿打肯定是跑不了,而且还是挨打得特别凶。 但其实双方都没有真想教好程晏的心思,大家都只是默契地想完成任务而已。 “程夫人可真会想,你不去编话本可惜了。我们只是奉命送他回来被教训,至于程家如何教训他,不是我们能管的。你说得这些,就算发生了,也与我们锦衣卫无关。” 曹秉舟冷笑一声,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样? 程晏又不是他什么人,他们就只是想看他挨打而已,谁管他有没有受到真正的教训,看他被打就行了。 温明蕴挑眉:“曹大人,我已经跟你说得清楚了,我能好好教训他,但你却执意要去请旁人来。你明知道这些后果,还如此做吗?” “程夫人说什么,我听不懂。”曹秉舟不愿多提。 “曹大人,希望你不会后悔。”她说了一句狠话,就不再吭声。 第58章 058 程晏挨打 程国公先到了前厅,不过他露面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根粗木棍,直接气得骂道:“程晏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胆大包天竟然该冲撞了太子仪仗,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正如温明蕴所说的那般,他拿着木棍过来,就冲着程晏身上招呼。 程晏被绑起来,完全不能动,一开始打的几下,他还能咬牙硬扛着,但是程国公下手很重。 明明国公爷岁数都那么大了,但兴许是武将世家出身,哪怕年纪大了,也一直打二儿子,身体得到了充分锻炼,而且打人经验那是相当丰富,甩起木棍来虎虎生风。 锦衣卫最擅长的就是折磨人,对于杖责人的条条框框都非常清楚,哪种是声音响但不疼,哪种是剧痛无比的,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因此程国公毫无作假,这一下下棍子落下来,程晏早就受不住了,他直接被打趴在地。 这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就连程国公都有些吃惊。 他知道有锦衣卫在场,根本不能手软,否则到太子面前告上一状,整个程国公府都得倒霉。 只是他没控制好力气,几棍子下去,就把人给打趴下了,倒不是程晏太弱,明显是他力道大,再加上程晏被捆住,根本无法逃脱,百分之百地承受了这番力道。 程国公也在心里着急,这可咋整,不会真的被他打死了吧? 曹秉舟抬头看了一眼温明蕴,眼神之中带着探究。 他想知道,这个女人之前的阻拦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的和这个继子相处出感情来了,真情实感得心疼。 可惜温明蕴的表情管理超绝,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她盯着狼狈蠕动的程晏,眉头紧皱,显然十分苦恼和纠结。 时不时还看向内院的方向,程亭钰来得有点晚啊。 温明蕴看着程晏这副凄惨模样,心里并没有太多的触动。 说实话,这混世魔王太欠打了,熊得不行。 她虽然经常把他当风火轮转悠,可是始终拿捏着分寸,并不会做绝,程晏还是有恃无恐。 之前她在曹秉舟那边的一通歪理输出,不过是为了搏个好名声,顺带着刷一下程晏的好感度。 实际上这顿打,她认为他是活该,而且还早该挨了。 “你还不认错?兔崽子,你说话啊!”程国公明显招架不住了,他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只有程晏痛哭流涕地认错了,他才能借着梯子往上爬,可是程晏竟然一声不吭,牙齿死死咬住嘴唇,都快咬烂了。 程晏依然不肯说话,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额头上遍布着汗水,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显然无比痛苦。 温明蕴拧眉,他这是臭脾气又上来了。 一旁的曹秉舟嗤笑一声,看着他这副不屈不挠的模样,觉得十分刺眼。 程晏才十四岁,面对这样的毒打,却能死忍着不说话,的确是个硬骨头。 可越是这样的硬骨头,他们锦衣卫看到了,就越想摧毁。 摆出这么一副倔强的模样给谁看。 “国公爷,看样子还得用点力啊。程晏不认错,我就没法和太子殿下交差。有句话叫: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想国公爷看着这么精神,应该不至于教训不了一个孩子吧?还是说要我们锦衣卫亲自动手?”曹秉舟忍不住火上浇油,说出来的话完全在刺激人。 程国公的眼睛都红了,手下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程晏的眼睛也红了,他倒不是气得,而是太疼了直接哭出来了,头往胳膊上一趴,不让其他人看到他的狼狈模样,却依然死咬着不说话,也不知在和谁较劲。 “混账东西,你说话,你冲撞了太子仪仗,是想拉着全家都给你当垫背的吗?”程国公继续质问,他的声音也扬高了。 只不过棍子没敢再胡乱招呼,他怕若是打到骨头,恐怕就真把人打残了,最后多落在了程晏的屁股上。 温明蕴一直盯着瞧,今日是怎么回事儿? 程亭钰为何还不来?她原本是不想出声的,毕竟程国公打完十几板子,程亭钰也该赶来了。 既让程晏吃了疼,又能及时阻拦住,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可是程亭钰迟迟不到,程晏又不认错,这小子的屁股后面已经开始渗血了,再打下去估计便宜儿子就真成残废了,到时候舆论的压力落下来。 按照惯例,她这个继母在场,那肯定是逃脱不了,说不定还会变成主要责任人。 温明蕴上前两步,扬高了声音道:“祖父,您先停一下,就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事儿,先问清楚再说。” 她的话音一落,程国公手里的棍子就停住了,明显没有再落下去,甚至看他这副样子,他早就期盼有人拦住他了。 他对程晏这个无法无天的重孙子,不见得多疼爱,但是要他亲手打死,还是下不了手的。 无论是感情,还是道义,程国公都不想背上打杀重孙的名声,绝对够街头巷尾议论的,连他死了都不会消停。 “程夫人这是心疼了?惯子如杀子,慈母多败儿,多少相关诗词警示后人。可惜今日教训程晏,不仅是你们程家的家务事,还是太子殿下交代的任务,必须执行。如果程国公累了,就换成我亲自来。!”曹秉舟作势上前,抬手要接过程国公手里的木棍。 “曹大人,你要违背太子的口谕吗?”温明蕴冷声质问道。 “程夫人何出此言?” “太子的原话是,曹秉舟,你亲自带人把程晏押回程国公府,让程家人好好教他规矩。你现在要打程晏,你何时和我们变成一家人了?还是说你要认程晏当弟弟,给我和夫君当干儿子。提前说好,我可不要你这样的家人,看起来就像个不听话还总爱作对的不孝子!”温明蕴毫不客气地开口。 她的脸上尽是嫌弃的表情,但却有理有据地阻止了男人的插手。 果然曹秉舟退了回去,不再伸手要木棍。 “程夫人大可放心,我也没有你这样不成体统的娘。”他的嘴角抽了抽,努力表露出淡然的态度,实际上心底非常不舒服。 他认程晏当弟弟?好家伙,温明蕴这女人可真会说,直接变成他的长辈了,这便宜抄的,那是相当的厚颜无耻。 “哎,你这声娘叫得倒是好听,比程晏乖一点。”温明蕴一声轻叹,她满意点头,脸上还带了几分笑意。 曹秉舟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叹气就好好叹,弄得这一声像是在答应他喊得娘一样,被占便宜的感觉越发明显,偏偏他还不知道如何开口反驳,以温明蕴的本事,他总觉自己解释反而会越描越黑。 “程夫人别忙着攀亲戚了,还是赶紧教儿子吧,否则我们不好去复命,你们程家也见不得好过。”曹秉舟失去了耐心,直接回怼道。 “呵,曹大人这会儿倒是着急了,方才要不是你横插一脚要夺棍子,我们都处理完了。”温明蕴那是一句话都不让,并且还丢过去一个白眼,嫌弃的表情显而易见。 曹秉舟数次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娘的,这个女人也太厉害了吧?感觉成亲之后,威力丝毫不减,甚至变本加厉起来。 非得把他逼到尽头是不是?当着程家这些人的面儿,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吗?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吧?平时其他人见了他就开始打怵,能绕道走坚决不打照面,偏偏温明蕴每回遇上都要发生冲撞,简直水火不容,而且说话就没有心平气和过,一言不合就开怼。 经常怼得他眼前发黑,神志不清,他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到底是人人害怕的锦衣卫指挥使,还是路边的流浪狗,每当他张嘴冲着温明蕴叫,就会挨踢。 “孙媳,你对曹大人客气些,他也是来办差的。” 一旁的程国公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阻拦,实际上他都开始手心冒汗了。 究竟谁来阻拦一下这个女人,他现在无比想见到孙子。 程亭钰,你快来管管你妻子啊。 这也太狠了,敢让曹秉舟喊娘,还要嫌弃他是个不孝子,之后更是充满了嫌弃,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增加曹秉舟的怒气值,他都怀疑整个程家要受到牵连了。 得罪太子,还是程晏一人挨打,如果得罪锦衣卫指挥使,很可能全家遭殃。 “程晏,你不肯认错,是觉得羞愧,还是不愿意?”温明蕴忍不住开口 “好的,祖父。”她不想和程国公掰扯,轻声应了一句。 倒是曹秉舟开口了:“程国公,你也无需多言,免得又耽误了时间。程夫人,您有什么想教程晏的,快请吧。” 程国公瞬间闭嘴,他双手背在身后,还后退一步,简直没眼看。 这曹秉舟不愧是疯狗中的疯狗,方才明明是在帮他说话,结果却反遭嫌弃,还说他耽误时间。 何必多这嘴,疯狗就是欠怼。 温明蕴偏头看了一眼曹秉舟,忍不住点点头。 嗯,她没猜错,曹大人果然是个抖,货真价实。 这次更加实锤了,好好跟他说话,他不高兴,只有怼他他才高兴。 “程晏,你今日被捆起来,一路趴在马背上被带回来,可能觉得无比丢脸,所以犯了倔劲,不想道歉。但我想和你说一句,这不是你要脸面的时候,冲撞了太子的仪仗,原本是要被押去大理寺审讯的,是武鸣将军替你说话,才轻饶了你。哪怕你为了脸面宁死不认错,但是这条命也是武鸣将军舍下脸面,替你说情才有这种局面。” “你一个无权无势的混世魔星,真的要辜负武鸣将军的一片心意吗?他都能替你低头,为何你不能认错?” 温明蕴没再询问什么,上来就直接点中程晏的死穴。 程晏其实已经被打得快晕了,神志也变得迷糊起来,但是听到这句话之后,却犹如当头一棒。 大烨朝的哪个热血男儿,能抵挡得了武鸣将军的魅力,所有男人都想成为他。 程晏这种中二少年,更是他的忠实粉丝,所以之前冲撞了太子仪仗,经过一系列暗器袭击,他当时主要是发懵和害怕,但是他依然不觉得有错。 直到武鸣将军替他求情,那股羞愧之情瞬间充满了全身,流遍四肢百骸。 而如今温明蕴这番话,再次让他想起来那种情绪。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瞬间痛哭。 哭声嘶哑,像是一下子得到释放一样,眼泪鼻涕一大把。 他仰着头张大嘴,不停地说这三个字,丝毫不介意旁人看尽他的丑态,又像是一种宣泄。 第59章 059 设宴款待 一时之间, 庭院里除了程晏嚎啕的哭声,就没了别的声响,大家的视线都看向他。 温明蕴轻叹一口气, 哎, 打孩子这种事情吧,就是没打之前想起他调皮捣蛋,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想着一定要打一次,让他狠狠地记住,下次坚决不敢再犯。 可是打完之后, 看着孩子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很容易后悔。 甚至觉得之前别下这么重的手就好了。 不过程晏熊的程度太夸张了,她还是觉得这一顿打得挨,没啥后悔和愧疚的心情。 只是想着这一顿打完之后,他能不能改好了啊? “祖父,阿晏已经承认错误了,您就把手里的棍子扔了吧。”程亭钰姗姗来迟。 他焦急地走过来, 只是却不停地咳喘, 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 众人同时看过去, 就见他面色苍白, 走路都在摇晃,还是勉强扶着小厮的手才站稳。 程国公咬着牙道:“你怎么才来!儿子还得要我这把老骨头替你教, 我不管了,你自己向锦衣卫解释吧!” 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显然是想张口骂人, 但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 没好再开口, 只是顺势将手里的木棍朝墙角一扔,疾步走到旁边去,一副不再搭理的模样。 “去瞧瞧少爷!”程亭钰摆摆手。 站在旁边一直没敢动弹的墨海,听到这句话,简直像是得了圣旨一般,快速冲了过去。 “少爷,少爷,您没事儿吧?”墨海扶住程晏,想让他不要趴得太难看。 毕竟他家小少爷,最要脸面了,除了那些皇亲国戚,他对谁都自称小爷,如果之后清醒了,想起自己这些丢脸的事情,只怕要追悔莫及。 但是他却没弄动,程晏趴在那里,简直像头死猪一样,沉得很。 “少爷晕了,快请大夫!” 立刻就有小厮冲了出去找大夫。 温明蕴看着程晏晕倒在那儿,时不时还抽搐一下,显然是疼痛过度,再配上他的小光头造型,心里也忍不住生起几分同情的心思来。 害,这孩子真是太傻了,怎么这会儿才晕。 这无论是换成她,还是换成程亭钰,保证早就晕过去了,晕过去之前再吐几口血,装出一副痛到道歉的话都说不出。 而程晏实在得很,狠狠的一顿打挨了,还道了歉,什么事儿都办完了,他才晕过去。 家里有两个病秧子天天耳濡目染,也没能把他教会,这蠢得无药可救了。 “曹大人,你请回吧,送客。”程亭钰始终拿着手帕捂住嘴,这句话也说得含糊。 曹秉舟轻轻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嗤笑一句:“程家大爷,上回见你的时候,你还十分硬气,看着身体健康。今日就病了,还来得这么晚,应该是被吓的吧?” 他可是十分记仇的,之前连被骂都要抢,现在这么柔弱,还一见面就要撵他走,肯定是装的! 程亭钰皱了皱眉头,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还没说出来,就又开始咳嗽起来。 “曹大人,您这究竟是什么爱好?好声好气和你说话,还不高兴,非得态度不友善吗?你们锦衣卫是不是都这样?”温明蕴忍不住开口怼了回去。 曹秉舟看过去,脸色阴沉,抿着唇满脸的不高兴。 果然是夫唱妇随,这副态度一出来,他的心里更加不好受了。 “既然程晏已经接受了教训,那我就去和太子殿下复命了,走!”他一挥手,领着人直接离开,显然是多一刻都待不下去。 程晏已经被抬回院子医治了,这次的毒打足够让他喝一壶的。 夫妻俩并肩往回走,温明蕴忍不住观察他,发现男人走路的速度 比平时慢,总是落后她半个身位。 “曹秉舟都走了,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吧?”温明蕴忍不住提醒一句。 不过男人却是捂着手帕,疯狂咳嗽几声之后才道:“这回不是装的咳咳咳——” 话音里还夹杂着咳嗽,显然十分难受,让温明蕴都跟着嗓子发痒了。 “嗯?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她问。 男人摆手;“无事,喝几副药就好了。” 温明蕴点头,两人走在半道上,男人开口要和她分道扬镳。 “我感染了风寒,唯恐过了病气给娘子,今晚就宿在书房,夫人不必担心。”程亭钰说完话,冲她作揖之后,就匆匆离开。 看着他那加急的脚步,温明蕴忍不住皱眉。 “这人今日怎么这般奇怪?” 她特地打量了一下男人,男人依然穿着广袖长衫,身高、背影包括走路的姿势,还是熟悉的那个人。 但是说话做事却透着几分奇怪,她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股怪异感抛去。 “管他去呢。哎,难怪人常说孩子就是讨债鬼,这都不是我亲生的,为了程晏,我连武鸣将军都没看完!” 宫宴上,气氛有些诡异。 帝王坐在上首,文武官员分左右列席坐在两侧。 这是武鸣将军第一次回京,于情于理也该歌功颂德,称赞他的这些年在战场上的丰功伟绩,偏偏这些朝臣们,举起酒杯说出来的祝酒词,皇上占了一大半,更甚者是一大半,武鸣将军只有可怜的几句话。 能参加这场宫宴的官员,都是官场里的老油子,被皇上挑中情商最高的大臣,大半都十分具有溜须拍马之能。 他们之所以如此做,就是怕夸武鸣将军太多,引起皇上的不满。 毕竟这样一位战神,镇守边疆将近二十年,却是第一次回京,跟班儿说不过去,足见皇家对他的忌惮之处。 武鸣将军基本上没说过话,进殿之后,除了行礼和回答皇上的话之外,其余对这些歌功颂德的,他都是举起酒杯喝酒,一个字都没有。 说他没规矩吧,他每次都是喝一整杯酒,直接干了,旁人随意。 但说他守规矩吧,别人恭贺他,他又只字不说。 气氛是越发僵硬,再加上这些夸奖的话里,充斥着大量对九五之尊莫须有的追捧,哪怕是官油子,此刻也极度尴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坐在上首的皇上,也是龙颜不悦。 他将筷子一搁,不发一言,只是抬眼扫过去,但已经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武鸣将军,在下性子直,有个疑惑想问你,还请你恕罪。”下一个站出来的官员,明显是要搞事的节奏。 武鸣倒了一杯酒,先一饮而尽,用手指点了点,示意他问,依然不发声,仿佛跟他们这群人说话,能要了他的命一般。 “武鸣将军进殿之后甚少开口说话,可是疲乏了?” 皇上见有人开口,状似体恤地补充道:“武爱卿,是不是这宴席上的菜不和你的口味,朕也觉得你没什么精神。” 武鸣将军立刻放下酒杯,冲着皇上行礼道:“皇上请恕罪,末将在边关久了,身边都是一群粗人,不太会说话,恐怕会冲撞了陛下和诸位同僚。” “这有何难,让人给将军换上大碗,边关将士就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皇上一声令下,立刻有宫人换大瓷碗上来。 这一个瓷碗能赶上好几个酒杯的量,若是武鸣将军继续按照之前的方法,只喝酒不说话,估计很快就得趴下。 皇上这是逼迫他多开口说话,少喝点酒啊。 太子为了缓和气氛,轻声问道:“将军在边关喜欢做什么?” “上阵杀敌。”武鸣将军言简意赅。 太子轻笑一声,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除了杀敌呢?平时生活中喜欢做什么?” 男人沉默了片刻,显然在思考,过了两秒才回:“准备上阵杀敌。” 太子:“……” 他就不该多这句嘴! 第60章 060 上门骂人 殿内的气氛显得更加诡异, 太子扯了扯嘴角,想要尬笑混过去,无奈却完全笑不出来。 “喝酒, 喝酒。”太子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一句。 武鸣将军端起瓷碗就灌,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那一碗酒喝下去,大气都不喘, 仿佛碗中装得是清水一般, 显然酒量豪爽。 众人不信邪,纷纷再向他敬酒, 他依然还是来者不拒。 大半的朝臣都喝趴下了,武鸣将军却岿然不动, 甚至皇上与他交谈, 他都丝毫未曾出错。 宴席举行到一半的时候,太监总管薛德凑到皇上耳边, 低声道:“陛下,北魏使臣求见, 想要进殿一起参加宴席, 恭贺武鸣将军回京。” 皇上一听这话, 顿时眉头就挑了起来, 心里涌起几分不悦。 自从上回他从叶利扬那里抢来两颗秘药之后,整个北魏使馆就安静如鸡, 成日待在驿站里,就算是私下举行酒宴,也不是和皇族, 看起来倒像是冷战的态势。 在望京敢和皇家冷战, 这绝对是蹬鼻子上脸的行为, 偏偏皇上还没什么办法,毕竟投鼠忌器。 只要北魏一日没亡国,军力强大,始终都具有强大的威胁,大烨朝的皇族就不敢做得太过分。 就连之前的抢夺秘药,也是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有此等好事,否则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大的冲突。 大烨朝的官员,也曾有示好过,毕竟还是想双方和谈的,可是北魏使臣们都比较高冷。 如今武鸣回京设宴,都没请北魏使臣,他们却巴巴地要过来。 这么两厢一对比,九五之尊的心里着实不高兴。 合着在北魏眼里,大烨皇室完全不如武鸣,这又激起皇上的忌惮之心。 “打发他们走,朕不想见他们。”皇上挥挥手,沉声道。 薛德领命,立刻前去打发人。 当然这几句话都是悄悄话,底下的朝臣们并没有听见,哪怕注意到,也不会大剌剌地问出来。 宴席结束时,大半的人都走不动路了,显然喝得醉醺醺的,唯有武鸣将军出门之时,仍然昂首阔步。 可惜有面具遮住,看不清楚丝毫表情,根本无从判断。 温明蕴这几日十分清闲,已经清闲到无聊的地步。 程亭钰最近是真的病了,成日躺在床上,看起来应是旧疾复发。 而程晏被打得太严重,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哪怕用了上等的好药,受伤最严重的屁股也会留疤。 哎,可怜的小光头,不止要当一段时间的秃子,屁股上还要永久留下疤痕,以后娶妻了看到这几快疤都能聊一宿黑历史。 原本想约五公主出门玩耍,无奈由于武鸣将军回京,四处戒严,九五之尊的心情也不太好,她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温博翰还特地上门叮嘱:“我丑话放前头,你是个不省心的,五公主更是个惹祸精。你俩凑走一起,板上钉钉要出事,而且还都是大事。最近龙颜不悦,你给我夹紧尾巴做人,少联络五公主,若是再出事,这个家都不够你败的!” 不得不说,亲爹的提醒十分及时,否则这两人说不定已经凑一起了。 正是无聊到唉声叹气的时候,红枫急匆匆地领着个小丫鬟进来。 “见过三姑奶奶。” 姑娘出嫁了,称呼就变成了姑奶奶,会这么称呼她的,必定是娘家那边的丫鬟。 “你是伺候谁的丫头?”温明蕴眯了眯眼,轻声问。 “奴婢叫坠儿,二姑娘出嫁前,刚到她身边伺候。” “我想起来了,之前发现莺儿尸体的那个倒霉小丫头,就是你吧?”温明蕴觉得这名字耳熟,稍微一想就有了印象 。 “是奴婢,姑奶奶,我们夫人不大好了,您救救她吧!”芍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眼泪吧嗒吧嗒流了下来。 温明蕴一惊,“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脸上急变:“二姐怎么了?” “夫人今日正在午休,却忽然疼醒了,掀开锦被发现已经下-身流血了。奴婢们就赶紧去叫大夫,并且通知姑爷和老太太,姑爷过来询问饮食起居,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但是等大夫来了之后,却忽然让人围住后院,不让人出去,说是夫人院子里出了内鬼,要抓出害夫人的人——” 坠儿虽然一直在发抖,显然十分害怕,但是嘴皮子却很利索,说个不停。 温明蕴的眉头越皱越紧,见她说了好几句话,依然没说完,显然此事非常另有隐情,还非常复杂,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完。 她直接挥手打断了:“停一停,不着急说。” 这一听就是长篇大论,而下身流血很可能小产,而这位二姑爷行事显然不靠谱,她多耽误一刻钟,二姐的危险就越重。 “红枫,拿上大爷的名帖去请姜院判去二姐家,今日他休沐,但这老头儿喜欢钓鱼,多半在湖边,你派几个脚程快的侍卫去请人。” “绿荷,为了防止和这老头儿错过了,你去把同仁堂的妇科圣手刘大夫请上,让侍卫直接赶马车去,如果同仁堂不放人,丢下名帖抢到人就走!” “翠儿,你回温府和我爹娘说这事儿。” “喜儿,你去徐侯府通知我大姐。” …… 温明蕴一连发下去数道命令,听起来要请很多人,但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是井井有条,并且连请人的法子和可能遇到的各种状况,她都想得清清楚楚,应对突发和紧急状况十分沉着。 身边伺候的人全都行动了起来,几乎一窝蜂冲出去各行其是,又互不打扰。 看着这么多人替自己的主子忙碌,原本惊恐万分的坠儿,忽然觉得心里有了底,苍白的脸色都缓和了些。 很快,温明蕴便换了一身外出见客的衣裳,边走边对着坠儿道:“你继续说,蔡耀辉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姑爷说有伺候的人害夫人,院子里就紧张起来,大家都说要揪出真凶。可是夫人一直处于昏迷之中,还流血不止,姑爷却不让我们院里的人去温府请老爷和太太,几位主事姐姐觉得不对劲,商议之后,想法子让最不起眼的奴婢混出来,要我去报信儿。” 温明蕴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充斥着不满。 恰好二人走到外院,看见院门口已经站着两排人。 这些男人都穿着短衣短打,看起来像是小厮,但一个个人高马大,站姿整齐,看起来训练有素,明显就是侍卫。 坠儿自觉地闭嘴,脸上惊疑不定,着实是没见过这阵仗。 “夫人,小的们已经准备好了。”头领看见温明蕴,立刻上前。 这是她提前让人召集的程国公府侍卫,当然主要都是守卫他们大房的,才会如此听从她的调度。 “你们稍后骑上马,跟在我的马车后面。” “是。”所有侍卫整齐划一地应答,掷地有声。 温明蕴大步走上马车,并且让坠儿与她同乘。 两人上了马车之后,她打了个手势,坠儿会意,继续说了下去。 “奴婢赶紧往温府跑,可是走半道上,快经过霞光布庄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占了好几个小厮,盯着来往的年轻女子看,特别是看起来像伺候人的丫鬟,就盯得更紧,还上前问人家是在谁家伺候,说蔡家夫人有不听话的丫鬟,偷主人家的银钱跑了。奴婢害怕,不敢再走那条路,就只有往程国公府找您了。” 坠儿想起自己差点撞上布庄店里的小 厮,整个人又忍不住发起抖来。 她虽是个在外间伺候的小丫鬟,不怎么起眼,也没爬到一二等大丫鬟的位置,但并不代表她就愚蠢,相反当了这么久的丫鬟,让她对危机十分敏感。 她总觉得那家布庄在抓丫头,就是为了抓她。 “蔡廷辉可真是出息了,连我姐姐的嫁妆铺子都被他利用,真是不要脸。” 霞光布庄,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温明霞的产业,出嫁时陈婕特地在好地段买下的铺子给她,没想到如今却被蔡耀辉吩咐着做事儿。 这家布庄里不一定全被渗透了,但是肯定有蔡耀辉塞的人,而且温明霞院子伺候的人都被关起来了,给布庄下达的命令,还不是任由蔡耀辉瞎编。 姑爷下的命令,还是寻找夫人身边偷跑的丫鬟,掌柜的一般不会怀疑。 “三姑娘,他们是要抓奴婢吗?可是奴婢刚跑出来,就往温府去了,姑爷就算发现了,也来不及让布庄抓人啊。”坠儿忐忑不安地问道。 “那你是小瞧了蔡耀辉,他阴得很。他不知道是你跑掉了,否则会直接给出姓名,甚至是你的画像。这道命令明显是之前布置的,未雨绸缪,就是怕二姐身边有丫鬟跑去温府求援,因此要去布庄吩咐几句,那是从蔡府去温府的必经之路,他是要堵死这条路,不让你们回去禀报。” 温明蕴越想越心凉,心里已经把蔡耀辉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上了。 她撩起车帘,扬高声音吩咐车夫:“再快点,一盏茶之内赶到,赏钱十两。” 车夫一听这话,顿时卯足了劲,马鞭甩得更凶了,钱是最直观最有效的刺激手段。 “夫人坐稳了。”车夫提醒一句。 车子飞速前进,坠儿一时不察,直接被甩到了车壁上。 而温明蕴却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状态,很显然她早就有所准备。 终于马车停在了蔡府门口,身后阵阵马蹄声也全都停止,显然训练有素。 蔡府的门房看到这副场景,着实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土匪打上门了,完全来势汹汹。 直接被吓得腿发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红枫最先跳下车,看到门房如此没用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守着外大门的门房就是门面,虽是个下人,但却要胆子大,性子冷静沉着,不说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至少也不能直接给人跪下,完全上不得台面。 光从一个门房,就能窥见整个蔡府的小家子气。 温明蕴撩起帘子瞧了一眼,蔡家一穷二白,这所谓的蔡府也全靠二姐撑着,原来的门房是跟着二姐出嫁的陪房,如今这个被吓得跪倒在地的人,面生得很,明显已经换人了。 “呵。”她动了动嘴唇,有无数想diss的话要说,但是想起二姐,还是闭嘴了。 她越贬低蔡耀辉,就越让二姐难堪。 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冷笑。 她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古代哪怕是低嫁,娘家人来讨公道,都要三思而后行。 因为嫁过来的姑娘,已经成了人质。 她是娘家的软肋,却是夫家的踏脚石。 “你跪下作甚,还不进去通传?”红枫呵斥道。 “是,是——”门房连贯带爬地往里面走,结果跑了两步路又转身回来:“敢问姐姐是哪家的?” 红枫看着眼前这个四十老汉喊她姐姐,顿时有些失语,没好气地道:“谁是你姐姐!马车上这么大的‘程’字看不见吗?” “姑娘恕罪,小的不识字。敢问是哪个程家?” 红枫着实无语了,门房不仅要镇定,还得有一双利眼。 要会打量来府里的人和车,各家高门大户一般都会有代表的 标志,这些自然是首先要认得的,结果这位既不认识字,也没什么通透心思。 既然提到程家,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程国公府,毕竟程亭钰和蔡耀辉可是连襟啊。 结果这厮真的宛若个智障。 温明蕴实在没憋住,低声嘀咕道:“随便牵一条狗来,都比他会看门。” 眼瞧着还得和门房掰扯,温明蕴眉间的皱痕更深了,她敲了敲车厢,立刻下车。 “不用通传了,我姓温,你家夫人是我二姐。”温明蕴边说边提起裙摆,大步往里面走。 小产这种事情,对于古代女人来说十分危险,她还没见到温明霞,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哎哎哎,您请留步,等小的去通传。”门房立刻拦她,还有两个侍卫也上前来。 温明蕴一挥手,她身后的侍卫们立刻涌上来,直接就拦住了这几人。 蔡府那两个侍卫有些犹豫,这种时候他们应该动手的,可是面对眼前一群人,毫无胜算,完全就是白费功夫。 温明蕴没有搭理,直接往里面走。 还没走到主院,就见蔡耀辉迎面走来,他快走几步,连忙冲她作揖:“三妹妹,你来了怎么不让门房通传一声,我好让人去迎接你。” “姐夫。”她匆匆回礼,起身后道:“姐夫选的门房看起来又蠢又笨,我怕他说不清楚话,让你们蔡家人误会是来打秋风的亲戚,再把我撵出去,所以就没让通传,免得多此一举,还制造出误会来。” 进了蔡家的大门,面对蔡耀辉本人,温明蕴就没那么顾忌了。 话里话外,少不得要夹枪带棒。 蔡耀辉和温明霞成亲之后,一朝麻雀变凤凰,蔡家那边可是有不少穷亲戚上门,温明霞隔三差五就要打发人。 她还曾经苦恼过一段时间,后来还是温明蕴给她出主意。 让她直接把话跟蔡耀辉的老子娘说清楚,这些银子以后都是要抚养蔡耀辉儿女的,还要孝顺公婆。 家产总共这么多,多给其他人一两银子,那孝顺爹娘的钱就少一两。 蔡家那老太太原本是跟穷亲戚一头的,主动带人来温明霞手里抠钱,一听这话之后,瞬间就跳起来了,直接反杀回去。 不止闹得穷亲戚不敢再上门,还去乡下撒泼打滚,想把那些散出去的银子给要回来。 蔡耀辉的脸色一僵,实际上温家人里,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小姨子。 当初他去温家拜访,要和温明霞相看的时候,这个小姨子仗着自己年纪小,直接领着几个丫鬟小厮,在花园里光明正大地堵住他,一连甩出十几个问题,逼问他。 全是以后对未来生活的构想,如何照顾未来的妻子。 他原本没当回事儿,各种好话张口即来,毕竟他的嘴巴很甜。 可是当他许下各种如梦似幻的承诺之后,温明蕴就让他赌咒发誓了。 “如果办不到的话,蔡先生以后断子绝孙,天打雷劈,日日噩梦缠身,下十八层地狱,受尽百年折磨,来世投身畜生道。不要你当牛做马,就去当一头吃吃喝喝的猪,被阉掉被养肥,之后被千刀万剐论斤卖肉,分与世人食,可好?” 当年的话言犹在耳,随时随地折磨着他。 但凡想起这个小姨子,他都忍不住打颤,甚至见到她就绕道走。 可是他每次逢年过节,还要陪着妻子回温府,偶尔对上小姨子的眼神,始终会被她似笑非笑的打量给吓到。 他真的不明白,为何长相如此甜美、嗓音清脆至极的病弱小美人,却能说出如此歹毒的话,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的内心。 “二姐呢?”温明蕴不想和他有太多的口舌之争,直奔主题。 “她——”男人似乎有些 迟疑。 “夫人,刘大夫请来了。”绿荷气喘吁吁地赶来。 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站在两旁,中间驾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 “哎,你们怎么回事儿,这光天化日之下,还强抢大夫啊?你们看清楚了,我不是民女!”刘大夫气喘吁吁的,他这老胳膊老腿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嘴喊冤了。 “刘大夫,我姐姐她恐怕小产了,还请您帮忙诊治。”温明蕴冲老头儿福了福身,语气恭敬,完全是低姿态。 只是等她起身之后,却粗鲁地抬手,一把推开蔡耀辉。 “二姐夫,别挡道。” 第61章 061 神医救命 “噗通——”一声, 蔡耀辉直接摔了个屁股墩儿,他都没反应过来,直接楞在当场。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摔倒, 明明推他的人看起来极其瘦弱,那只细瘦的手腕更是一折就断, 怎么可能直接让他一个大男人摔倒。 最重要的是,她推那一下, 看起来无比轻飘飘,一点力气都没用, 但是他的屁股却摔得极疼。 温明蕴嗤笑一声道:“二姐夫,你这装柔弱的模样简直炉火纯青,想必平时就是这么求得二姐的垂怜吧?” 说完这句话, 她转身就走。 她特地使了一点力气,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推他一把。 实际上她更想用上十成力,对准他的脸狠狠抽过去,不要脸的狗东西! “哎,妹妹,你不能就这么闯进去, 莫要惊了你姐姐!”他反应过来,立刻扬高了嗓音喊道。 可惜大步离开的温明蕴,完全充耳不闻,丝毫未作停留。 蔡耀辉跳起来想要阻拦, 温明蕴走到主院时,就听见里头传来尖利粗鄙的吵闹声。 “我儿媳妇都已经流血成这样了,你们就不要跟着我这个老婆子,去照顾她啊!” “没事儿, 夫人那边有人在伺候,奴婢送您出去吧,免得过上病气!”这声音就无比清脆悦耳,明显是温明霞身边的丫鬟芍药。 “我只是在你们院子里转一转怎么了?你们是把我当贼了吗?” “哪能呢!” “这个花瓶我瞧中了,现在让人搬我屋里去!”又是那道苍老的嗓音,语气相当不客气。 “奴婢做不了主,等夫人醒了之后——”芍药明显急得要哭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粗暴地打断了:“我告诉你们,这里一砖一瓦都姓蔡,我就是蔡家老太太,这个家我说了算。” 温明蕴听了几句对话,瞬间血压升高。 这老太太可真奇葩,儿媳妇躺在床上流血,她不说守在旁边担惊受怕,却开始搜罗院子搜刮宝贝。 娘的,周扒皮穿到古代,都没有她能算计。 “你们两个稍后进去制住守门的,把那些想要通风报信的全都打晕。”温明蕴随手点了两个侍卫吩咐道。 “红枫,绿荷,你二人负责堵住那老婆子的嘴,用东西塞严实了。” 温明蕴轻声吩咐了几句,将一切情况都叮嘱好。 被侍卫架着的刘大夫,原本死活不愿意,此刻却乖乖站好,丝毫声音不发出来,甚至还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他是望京出名的妇科圣手,经常接触后院,一遇上生孩子的事情,简直看尽人间百态,世态炎凉。 而这回多出这个厉害的小姨子,光从她这寥寥几句吩咐之中,刘大夫就已经判断出,她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女人,今日的戏码绝对比戏台上刀马旦要好看。 “快来人啊,有土匪进我姐姐的院子里抢东西了!快点抓住她!” 温明蕴交代完毕之后,打了个手势,在这些人冲进去的瞬间,她捏着嗓子惊慌失措地喊着,并且也跟着冲了进去。 她喊出声,一个是为了找借口,去整治这难缠的恶婆婆,另一个则是告诉院中温明霞的丫鬟们,她来了,不用害怕。 待看见温明蕴的身影,院子里的下人大多喜极而泣,像是见到了亲人。 “姑娘,您来了!” 至于听命于蔡家的下人们,则都被侍卫们打晕了。 红枫和绿荷一左一右拧着一个老妇人从屋子里出来,那老妇人嘴里塞着手帕,根本发不出声音,但是她力气很大,哪怕岁数大了,但是身体很硬朗,不停地用力挣扎,随时都可能逃脱。 一旁的几个丫鬟们,全都一拥而上,把她给按住了。 “先让刘大夫进去。”温明蕴对着刘大夫行礼:“有劳您了。” 两个侍卫松手,刘大夫得了自由,他点点头答应。 立刻有小丫鬟上前,领着他往里面走。 看着有大夫进屋,蔡老太挣扎得更用力了,不过这回牵制她的人有很多,根本无法逃脱。 “这个土匪还是个老婆子,这么大年纪了,趁着我姐姐身子弱,竟然冲进来抢东西。这一看就是仗着自己伺候二姐时间长,无法无天的老虔婆了吧。把她给我扭送官府,我们温家绝对不姑息这种刁奴!”温明蕴看都不看她一眼,似乎怕污了自己的眼睛,直接下命令。 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是一惊,特别是芍药几个大丫鬟,她们都知道这不是什么伺候人的老婆子,而是蔡家老太太。 姑娘此举,到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要吓唬蔡老太。 还是真的没认出来,所以误会了呢? “姑娘,她——”有丫鬟性子直楞,傻乎乎地张口。 不过话刚一出口,就被温明蕴给打断了:“怎么,你还想求情?这种刁奴趁着主子生病虚弱,就骑到头上的东西,直接乱棍打死都是应该。不过这毕竟不是我家,我也不好打打杀杀,但是给她个教训总是行的。” “算了算了,二姐最要脸面,若是醒来知道我处置了伺候她的婆子,必然觉得面上无光。不要扭送官府了,直接丢进柴房里,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温明蕴很快就反悔了,收回自己原先的话,她冲着绿荷使了个眼色。 原本芍药几个丫鬟还有些犹豫,但是红枫跟绿荷是温明蕴的人,自然全听自家姑娘的话。 哪怕明知道手里拽着的是蔡老太,她们也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将人扣着,推进了柴房,还拿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并且绑在了水缸上,休想挣脱开。 “做人就是得认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连这宅子都是我二姐的嫁妆置办的,没想到却滋生出这样的狼子野心,一个伺候人的老婆子也敢这样猖狂,若是二姐夫他娘来了,我还能给几分薄面,这老货算什么东西!”她将额前的秀发撩在耳后,用一种茶里茶气的强调说着这番话。 温明蕴往屋子里走,脚刚迈过门槛,就已经闻见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她的心顿时更加紧张了,快步走进去,就见屋子里摆着两个盆,里面都是一片血红,显然是留下来的血水。 其中一个盆里,除了血水之外,还有个成形的胎儿。 “啊——”温明蕴瞬间捂住嘴,眼泪完全止不住,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她看着眼前的场景,再嗅着这血腥味儿,几乎让她腿软。 实际上她几乎天天和血接触,毕竟之前为了装病,隔差五就吐血。 可是当这些出现在自己至亲之人的身上,还都是真实的,她就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刘大夫已然用上了银针,开始给温明霞施针。 他看到温明蕴想要放声大哭,却又捂着嘴怕打扰他的模样,不由得心软,长叹一口气之后道:“是个女娃娃,可惜了。” 温明蕴更加绷不住了,她伸手扶着墙才勉强站稳,两条腿跟面条似的,整个人摇摇欲坠。 “夫人,姜院判到了。”屋外有侍卫在通传。 “快请他进来!” 温明蕴立刻喊道,声音却极其沙哑,带着哭腔。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但是此刻却不能乱,不停地深呼吸,默默安抚自己:爹娘还没来,我不能倒下,二姐需要我,大局也需要我来掌控! 温明蕴擦干眼泪,沙哑着声音对刘大夫道歉:“还请刘大夫原谅我,我二姐流血小产,可是这蔡家却封锁消息,不让人去通知我爹娘,我怕蔡耀辉要趁机谋害姐姐,夺她的嫁妆,自己当家做主,心中焦急,就把姜院判也一起请——” 她的声音十分急切,这些医术高明的大夫,多半都会有自己的脾气。 有些大夫就觉得,你既请了我,又请其他大夫,就是不信任我。 为了解释清楚,她都不惜把蔡家的家丑曝出来了。 反正错的是蔡耀辉,她也不需要替这狗东西留脸面。 不过显然刘大夫不是这种人,他连忙摇头制止:“程夫人不必如此,能与太医院的院判联手治疗病人,这是老朽的荣幸。” “刘大夫客气了,也是我的荣幸。” 姜院判恰好走进来,他也跟着说了一句。 刘大夫用金针封住温明霞的某几个穴位,下-身的流血情况立刻好了不少。 “对了,姜院判,我这里有几粒你之前给我的救命药,您看看能不能用上?”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里面的丸药自然不是姜院判给的,而是她师父做的药,都是在关键时刻吊命的。 小丫鬟将瓷瓶递了过去,姜院判单手接过,等到认真诊完脉,才将瓷瓶打开,把几粒药倒出来一一闻嗅查看。 “她之前服用过一颗吊命的药,若不然你以为流了这么多血,还能有命活吗?”姜院判轻声道。 语气那是相当冷静。 温明蕴稍微松了一口气,立刻点头:“是的,我之前送过几粒给二姐。服用过就好,只是第二粒应该没什么效果了,其他药丸呢,有没有能用的?” “我和刘大夫在,不需要用这些。许多救命药,药材珍贵,但同时为了保持强大的药性救命,其实都是虎狼之药,服用多了哪怕救回来也会留后遗症,给你药的时候,我应该说过这些吧?你怎么一点都没记住?”姜院判看了她一眼,语气虽然很平静,但是话语里却透着十足的恨铁不成钢。 显然这话他是帮自家师兄说的。 他都怀疑这些药,是温娘从师兄手里骗来的,要不然怎么可能收她当徒弟。 “行了,这药我没收了,我看你也不缺。”姜院判直接将瓷瓶塞进了衣袖里,抢药抢得光明正大。 他拿回去之后,得好好研究一番,把师兄的心血吃透。 温明蕴不敢吭声,她心虚得很。 对不住了,师父,原来你不止有个坑蒙拐骗的徒弟,还有个胡搅蛮缠的师弟。 刘大夫左右瞧瞧两人,心里这病患关系可太和谐了,着实令人羡慕。 温明霞的情况显然十分凶险,哪怕是两位顶级大夫联手救治,也着实耗费了许久的时间,而且流血始终不止,虽然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她的心一直揪紧了,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显然是蔡耀辉终于才地上爬起来,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只不过被拦在院门外。 “我二姐她脱离危险了吗?”她只当没听见,询问两位大夫。 刘大夫皱着眉头没说话,倒是姜院判开口了:“你让外面的人闭嘴,她就能脱离危险。” “那就劳烦二位了,请一定要救回我二姐姐。” 温明蕴认真行礼,一副全权交托的态度,直接起身提起裙摆出去了。 当她离开里屋时,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只要稍微闭上眼睛,她就想起那盆血水里泡着的成形胎儿,悲伤和心疼的情绪就涌出来,完全克制不住。 她努力抵住上颚,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情绪逐渐平复,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蔡老太被她关在柴房里,而蔡耀辉应该还不知情,她得趁机调查出真相,趁着忙乱的时机,实施报复。 她手里的筹码其实不少,时间紧迫,哪怕不能摸清所有真相,至少能查出蛛丝马迹。 温明蕴迅速调整好状态,她深呼几口气,让自己变得平静。 “二姐夫,你闹什么闹?姜院判和刘大夫在里面救二姐,你能消停会儿吗?”她冲出去,没好气地道。 “温明蕴,这是蔡府,是我家。你带着这群人嚣张跋扈地占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但是你不让我进去,算怎么回事儿?”蔡耀辉脸色青白交加,显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我这是和二姐夫学的呀,您之前不是让他们都待在院子里,谁都不准出去吗?我这是执行你的命令,他们不出去,你也别进来。”她一副讲道理的模样。 第62章 062 报复开始 蔡耀辉被她这番振振有词给震惊到了, 时隔多年,这位小姨子仍然能让他长见识。 每次都能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话来,偏偏人家还理直气壮, 乍听起来有理有据,完全站得住脚,让他连反驳的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上几遍,才知道该说什么。 “你没事儿吧?我是主子, 他们是下人, 自然是听我的。况且我也是为了明霞好——” “少给我扯这些, 为了二姐好这种话, 你留着说给旁人听吧, 我一个字都不信。你只会为了自己好。” 温明蕴原本还想听听,他那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结果一听到这句渣男pua经典语录,瞬间门就不想继续听了。 “二姐清醒之前,你就在外面站着吧, 我不信任你。” “你这是胡搅蛮缠!这是蔡府, 我就不信我做不了自己家的主!来人——”蔡耀辉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瞬间门血压再次升高。 只是他这一声叫唤, 过来的全部是蔡府的侍卫,而是温明蕴领的一群人。 这群人高马大的男人, 将他团团围住, 还都用硬朗的胸膛去挤他,瞬间门就把他挤得整个人贴在墙上, 脸都被挤变形了。 “你,你这是故意的啊?带着侍卫打上我蔡府的门,要做什么, 虾仁荒火(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吗?”他由于被挤压着,口齿都变得不清楚了,说话也含含糊糊的。 温明蕴瞧着他这副蠢模样,忍不住白了一眼:“二姐夫,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清呢!” 蔡耀辉努力挣扎,偏偏他越用力,身后的几个侍卫也越往前挤,都快把他挤成人肉饼了。 “呼——呼——呼呼呼……”他高昂着头,开始大口吸气,显然是喘不上气来了。 只是身后一堆男人挤着他,他根本呼不上气,白眼都翻出来了,看起来马上要晕过去了。 看着他这副狼狈样儿,温明蕴翻了个白眼,直接走进偏厅,把温明霞的贴身丫鬟叫过来两个。 “二姐为什么会流产?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都说说!” 她虽然讨厌蔡耀辉,而且直觉他做了这么多事儿,肯定有鬼,但并不会直接给他判刑。 在了解清楚情况之前,她不会动手,免得冤枉了人报复过头。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最后是能说会道的芍药开口:“我们夫人怀胎,吃穿用度一向小心,全都是奴婢们亲自经手。唯有今日一早,姑爷端了一碗莲子羹,要喂夫人。夫人本来不愿意吃,但是姑爷说这是他亲自盯着大厨做的,熬了整整一个时辰,他都坐在旁边。夫人不忍浪费他的心意,便吃下了那碗莲子羹,之后就出事儿——” 芍药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显然是心疼温明霞。 温明蕴沉默,忍不住闭了闭眼,鼻子也开始发酸。 她就说二姐一向聪慧要强,蔡府这点小庙,二姐完全能hold住,怎么可能会出现流产这种事情。 也只有枕边人,她才不会设防。 “蔡耀辉再心狠,也不可能谋害自己的孩子,那碗莲子羹呢?”她轻咳了一声,压下嗓子里的哭腔,继续沉着地询问。 “莲子羹全吃完了,碗也不大,夫人最近嗜甜,所以胃口大开。” 温明蕴皱眉,这是没证据了? “蔡耀辉他娘呢?这里面没她的事儿吗?我记得之前二姐说过,蔡老太一直请一些江湖骗子进府,说什么给她看腹中胎儿是男是女的!”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勉强翻出一些记忆。 那是她出嫁后第一次回门,两位姐姐也都拖家带口回去了。 当时二姐就随口提了几句,她还说要把卫道婆弄回来,但是因为后来注意力都放在程晏身上,二姐之后也没再提及,她就没再想起。 “对,有几天老太太忽然很生气,说是大师们看过了,都肯定夫人肚子里怀的还是赔钱——”芍药一激动,差点把蔡老太的原话说出来,立刻停下了,将未说完的“货”字咽了回去。 “夫人和她大吵一架,又用些法子为难老太太,那蔡老太就是欺软怕硬的,一旦银钱不凑手,她就不敢吭声了。后面也没在提过这事儿,夫人就没理会了。” “只是这老太太忽然开始讨好夫人,一直要给夫人送吃的,还特地去吉祥阁买了夫人爱吃的芙蓉糕,奴婢当时还和夫人说笑来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只进不出的老太太,竟然舍得花一两银子去买这几块糕点,那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那糕点夫人并没吃,之后老太太也总是送补品送汤,夫人都没碰。老太太还不死心,隔三差五来小厨房转悠,把奴婢几个吓得够呛,总觉得这老太太殷勤的态度,是想做什么,但是她那些汤也没什么毒,夫人只让我们看紧些,并不能限制老太太的行动啊!” 芍药仔细回想,偶尔说得不全,另一个丫头立刻补上。 两个人拼拼凑凑,总算将最近几月的事情说全了。 温明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她的心底已经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很可能是此事的发展过程,只希望不要被她猜对,否则也太残忍了。 “二姐怀孕这些日子,蔡耀辉有这么殷勤备至地喂过饭吗?”她冷声问。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在怀前面两位姑娘的时候,姑爷都喂过。只是第三胎,姑爷可能是太忙了,对夫人的关怀大不如前,夫人也在奴婢们面说过几句。” 温明蕴冷笑了一声:“呵,这么冷淡恐怕不是忙,而是听了他娘说,这胎又是个赔钱货。他失望至极,所以连装都懒得装。” 两个丫鬟听得很想点头,但却不敢表现出来。 “蔡耀辉看着大厨做饭,之前有过吗?”她又问。 “没有,这是唯一的一次,所以夫人那日很高兴,觉得姑爷心疼她,吃那碗莲子羹的时候,都笑得很开心,甚至在出事之前,她还惦记着要给姑爷挑个合适的砚台——” 芍药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声音都在打颤。 温明蕴也终于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这世道好难啊,二姐她有什么错呢? “我知道了,我不会让小侄女就这么去的。”她微微哽咽着道。 “三姑娘,奴婢斗胆问您一句,是姑爷害得夫人流产的吗?” 两个丫鬟全都跪倒在地上,压制着哭声,都不敢让外面的人听见,却满脸凄苦地看着她。 温明蕴抬手,将眼泪擦干净。 “这还用问嘛,就算不是他,那碗羹也是他亲自喂的,和蔡家母子俩脱不了干系!”她将二人搀扶起来。 “红枫,你去吩咐几个侍卫,让他们把这几个月进入蔡府的江湖骗子,都找出来,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是。”红枫立刻领命而去。 温明蕴将自己收拾好,才起身离开。 当她合上门时,就见那两个丫鬟抱头痛哭。 温明蕴站在门外,静静地听了片刻,让自己的情绪彻底平静,才慢慢走到门口。 蔡耀辉已经趴在墙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显然是严重缺氧。 “啧,怎么这么弱?行了,放开他吧。免得把我这二姐夫弄没了,还得二姐给他守寡。”她挥挥手,满脸嫌弃。 当然最后一句话,她是低声嘀咕着,可不敢刺激这混账,万一真的把他给气死了,到时候她还得赔偿。 “你胆大包天,我要报官!” “二姐夫,我怎么胆大了?不过是听闻二姐身体不适,带着小厮和丫鬟们来探病,你一口一个侍卫的,哪儿来的侍卫呀?你这是诬告陷害,伦律是要坐牢的。”温明蕴丝毫不怕他,还拿着帕子扇风,把矫揉造作那股款拿捏得死死的。 蔡耀辉最厌恶她这副作态,他觉得高门大户的姑娘,摆出这种嘴脸时,就是对他的蔑视。 偏偏他还丝毫办法也没有。 温明蕴看出他眼中的厌恶神色,忍不住挑眉,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很矛盾,自傲又自卑。 两人正是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个小丫鬟跑过来通传:“夫人,老爷和太太来了,还有大姑奶奶也到了。” 蔡耀辉听到这些人都到了,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慌,之后又强装镇定。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长姐。”他连忙行礼,并且直接告状:“您三位来得刚好,小妹她让人拦着门,不让我进去看明霞。” 很显然,蔡耀辉被她逼得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只想着赶紧进屋。 温明蕴嗤笑一声,“二姐夫,真出息了。” 对于她的冷嘲热讽,蔡耀辉只当没听见。 “明蕴,你二姐如何了?”陈婕根本不在乎蔡耀辉如何,她只关心闺女的情况。 “母亲放心,姜院判和刘大夫正在里面救治,我出来之前,情况已经比之前好转许多。”温明蕴连忙轻声安抚。 “那就好,谢天谢地!我这颗心都跳得厉害!”陈婕抬手拍了拍胸口,完全心有余悸。 “你让我和你大姐进去呗?”她与温明珠紧握着手,作势要往里面走。 只是蔡耀辉也紧跟身后,想要一起混进来,旁边静候的小厮们有些阻拦的意思。 “行,把二姐夫留下,其余人都能进来!”温明蕴一挥手。 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小厮,再次用宽阔的胸膛,将蔡耀辉挤到了旁边,贴墙站着。 大门的位置完全让开,畅通无阻。 刚到场还不明情况的三人:“……” “啧,你在这儿添什么乱,都这个时候了,怎么不让你二姐夫进去?” 温博翰今日休沐,恰好在府上,所以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了解小闺女,虽然不觉得她有错,但这毕竟是蔡府,把主人拦在外面,她一个小姨子骑到人家头上作威作福,着实不好看,他这当爹的得拿出一点态度来。 “爹,我也是着急嘛。二姐怀这胎一直比较稳,怎么会忽然小产还流血不止,明显是有人陷害。二姐夫他不仅封了院子,还不让任何人回去通禀,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蔡耀辉就立刻抢过来,继续道:“岳父大人,小妹说的也正是我的隐忧,娘子有喜之后,她住的院子就围得跟铁桶一样,吃穿用度都是信得过的丫鬟伺候,今日流血小产,就算有人陷害也是出自她院子里,我怕这里头的丫鬟趁着情况混乱,私下偷跑了,到时候可就抓不到人了,所以才封了院子。” “至于不让人通知你们,也是太过慌乱,我没顾上。还请岳父大人原谅!” 蔡耀辉再三作揖,低姿态摆得足足的。 不得不说,不听他这些混账话,光看他这副文质彬彬的气度,真的很容易被他欺骗过去。 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这种词,放在他身上极为妥帖。 “蔡耀辉,你这事儿做得不对,明霞是——”温博翰冷下脸,声音已经逐渐扬高。 只不过话说到一半,就见到温明蕴给他使眼色。 “爹,二姐夫的做法虽然激进,但是也不算错,我方才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有个下人提着一兜金银想要偷跑,幸好我来得及时,否则还真的被她给跑了!”她拦住亲爹,肯定了蔡耀辉的做法。 这是她踏进蔡家大门之后,第一次顺着蔡耀辉说话。 蔡耀辉当场愣住,“你抓到人了?” 这咋可能呀,他刚刚那些理由都是瞎编的,他都不知道谁,温明蕴是怎么抓到的? “对啊,其实也多亏了我,我进府的时候,闹得动静有些大,二姐夫又去迎接我了,这院子就没什么人看着。那个阴毒的贼人就觉得这是绝佳时机,想要卷些金银离开,恰好被我发现了。哼,真是老天爷开眼!”温明蕴点头。 蔡耀辉还有些发愣:“你在这院子里抓的人?” “是啊,二姐夫你还怀疑我不成,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而且我直奔二姐来,不在这个院子抓人,还跑去哪儿抓,去你相好的院子抓吗?”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蔡耀辉立刻摆手:“小妹,你不能诬陷我,我没有相好的。人抓了在哪儿呢?” “二姐夫,你是不相信我吗?人抓了我自然要交给二姐姐处置,你问东问西做什么,是不是想替那贼人保驾护航啊?”温明蕴不回答,反而眯起眼睛紧盯着他,一副怀疑他的神色。 蔡耀辉立刻赌咒发誓:“怎么可能呢?我是怕小妹你年纪轻,被那贱婢给跑了。她害得娘子小产流血,偿命都不为过。不过死可太便宜她了,应当灌了哑药卖去那些腌臜地儿。” 好像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把责罚说得非常重。 温明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行啊,既然二姐夫说了,让你手下的小厮去灌药呗,就当是二姐夫亲自替二姐报仇了。只希望二姐夫不是最会耍嘴皮子,一点行动都不做。” “这有何难,我若是不做,小妹还总是怀疑我!今福,过来!” “岳父大人,小妹,这是我身边最得用的小厮。今福,方才三姑奶奶的话你也听到了,还不快去办!”蔡耀辉把人招过来。 温明蕴将绿荷唤过来,凑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绿荷听完之后,就对着今福道:“走吧,我领你去。” 两盏茶之后,柴房的门才打开,今福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正是刚熬好的哑药。 他走进去,就看到柱子上绑着一个女人,只是头上罩着麻袋,根本看不清脸,而身上穿着丫鬟的服饰,只是看起来有些凌乱。 兴许是听到有人来了,这女人用力挣扎着,但是身上的麻绳捆得死紧,她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偏偏还一句话都不说。 他作势要将麻袋取下来,却被绿荷拦住了:“你直接喂呗,麻袋不用摘。” “这也没法喂啊——”他干笑两声。 话还没说完,就见旁边站着的壮实小厮们,将麻袋挣开,原来麻袋中间门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恰好露出一张嘴。 那些温明蕴带来的小厮,十分上道,直接捏住麻袋人的下颚,让她张开嘴,他只需把药灌进去就是。 被绑住的女人更加激动了,她的两只脚乱踢着,却仍然发不出声音来,好似已经喝过哑药了一般。 “这位姑娘,贼人究竟是谁啊?怎么不说话,难道原本就是个哑巴?穿着三等丫鬟的衣裳,我兴许还认识呢!”今福显然很聪明,这时候还想着打听消息呢。 绿荷直接瞪了一眼过去:“谁有功夫跟你闲聊,把差事办了要紧,否则我让我们夫人把你要过来伺。蔡大人亲自吩咐的,要你替他灌下这碗哑药。你不会忘了吧?” 今福原本还想细打量的,但是一听这话,哪敢耽搁。 娘哎,温明蕴那就是比母老虎还凶狠的存在,别看那副病恹恹的身体,但是连他家爷都玩儿不过她,更何况是他一个下人。 他还想多活两年呢! “不敢忘不敢忘,我们老爷恨死了这个贱婢,把夫人都害得流产了,这贱婢真是死八百回都不够赔的。小的立刻就灌!”他边说边把药灌进去了。 那药还冒着热气呢,被绑住的人一直在挣扎,但是却依然喝完了这碗药。 “我们爷说了,要送这贱婢去腌臜地儿享福去,小的现在领她走?”今福将药碗放下,态度谄媚地问了一句。 “先不急,等二姑奶奶醒了,再来处置她吧。要不是蔡大人为了表明心意,急切地想手刃仇人,我们夫人也没有时间门搭理一个刁奴。走吧!” 绿荷摆摆手,领着今福离开,把柴房门关上了。 留下来的小厮上前,手在女人的下颌角上摸了摸,一个巧劲下去,“咔哒”一声,下巴就合上了。 “辉儿,你快来救娘啊,是我啊,你老娘!今福,你个瞎了眼的狗东西,都看不出来是我吗?” 蔡老太急切地大吼着,只是她的喉咙被烫伤了,声音并不大。 再加上药效逐渐起了作用,她的声音越来越哑,越来越低沉,直至再也发不出声音。 今福办完差事回来复命,绿荷冲着温明蕴点头。 温明蕴才冷哼一声,挥挥手让小厮们离开。 “二姐夫进来吧,希望你能一直记住今天。”她冲着他冷笑一声,便转头进了里屋。 她还没走进门,就已经听到隐隐的啜泣声,显然这哭声是陈婕和温明珠发出来的。 她们看到了那一盆盆血水,以及那个成形的胎儿,眼泪完全止不住,陈婕更是快要哭晕过去了。 第63章 063 6二姐清醒 温博翰翁婿二人进入院中, 但是却只能守在门外。 听着屋内传来隐隐的哭声,温博翰十分焦躁,忍不住看向蔡耀辉。 蔡耀辉对上他的视线之后, 立刻作揖行礼:“岳父大人。” 他的礼数一如既往到位, 看起来彬彬有礼, 只是温博翰却不愿意多看,往常觉得前途无量的二女婿, 如今却变得道貌岸然。 屋子里的哭声逐渐消失,陈婕一左一右被两个闺女搀扶着,眼泪虽然止不住, 却连忙压在嗓子眼儿里,不能扰乱大夫的心神, 耽误治疗。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姜院判先出来了,他的额头上都是汗水, 显然是费了不少心神。 “病人情况稳住了,刘大夫在里头拔针, 之后应该就会苏醒。” “胎儿将近七个月, 没保住。应是服用凉药,导致滑胎,且来势如此凶险, 只怕不止一种。若是有药渣或者之前的吃食, 更方便确认到底是服了哪些药材。” 姜院判每说一句话,几人脸上的表情就越悲伤。 陈婕双腿一软, 差点踉跄倒地,还是温明蕴姐妹俩用力扶住她,才勉强站稳。 母女人都用力地手握着手, 似乎想要给彼此安抚的力量。 除了温明蕴没生过孩子之外,其余两人都知道这是怎样的痛苦,更何况这还是一个七个月大的成形胎儿,哪怕是流产,也跟生出来差不多,甚至还更痛苦。 姜院判的声音没有压制很低,屋外的人也能听见。 温博翰再也忍不住,抓住蔡耀辉一拳头就揍了过去。 只是他原本年纪大了,还是个文弱书生,哪怕使了全部的力气,依然打得不够重,他也不过瘾。 蔡耀辉一见岳父气成这样,不仅眼眶通红,甚至都开始抬手打人了,当场就躲开了,并且还不忘赔罪行礼。 “混账东西,明霞都怀胎七个月了,一直很稳当,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是不是你家有人想害她?” “岳父大人息怒,小婿真的不知道是谁害了明霞,不过方才妹说是在院子里抓了一个使坏的下人,兴许就是那人动的手。” 蔡耀辉整个人都很紧张,随时保持着逃跑的姿势,但凡温博翰再来第二下,他绝对要溜,但是瞎话张口就来,还把锅甩到了温明蕴头上。 温明蕴听到这话,当下就走了出来,没好气地道:“二姐夫这叫什么话,我若是不来,你准备怎么解释,这事儿还赖我不成?问题还是出在你家里人身上,你家老太太呢,怎么不见踪影?之前对我二姐横挑眉毛竖挑眼的,怎么这会儿就躲起来了,莫不是心虚吧?” “妹,你不要攀扯我家长辈。我母亲身子不适,这些日子都在自己院子养病,就怕把病气过给明霞,此事与她无关。你之前抓的刁奴,能在这种时候闹事儿,分明就是有恃无恐!” “甭管调查出来的结果如何,先把她处置了再说。今福,你快去把那人给发卖了!” 蔡耀辉一听温明蕴要把亲娘扯进来,当下就心头一紧。 实际上从温明霞出事开始,他就有所猜测,再到后面的请大夫流产,此事与他母亲有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他才千方百计封了院子,想要拦住人,不让这些丫鬟回温家通风报信。 他想着先关起门来处理,等局面彻底控制住了,再去温家知会一声。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让温明蕴给知道了,这个小姨子比之前更加难缠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只好拿那个刁奴做文章,并且大张旗鼓地让今福把人发卖了,显然又是想表衷心。 “蔡耀辉,我要的害了明霞的凶手,不是你随意指出来的替罪羊!”温博翰冷声喝道。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蔡耀辉的推脱之意,他巴不得赶紧把脏水泼出去,似乎准备处置了这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刁奴,就匆匆收场一样。 这是温博翰绝对无法容忍的,他不能允许他的女儿被这样对待。 但同时蔡耀辉越是这么着急,在场的温家人心里越凉,这代表着他想维护那个凶手。 “爹,您别着急,无论是谋害二姐的真凶,还是那个刁奴,都逃不掉。既然二姐夫都已经开口了,绿荷,你陪着今福去,把那刁奴卖了。” “是!”绿荷福身行礼。 今福连忙跟在绿荷身上,再次走向那柴房。 那个麻袋女人还在挣扎,只是却说不出话来。 今福也还算机灵,都不敢劳烦温明蕴带来的小厮,直接从蔡府叫来几个常随,让他们把这刁奴抬上了马车。 绿荷与他们一同上车,显然是要亲眼瞧见他把人给卖了。 刘大夫收完针,姜院判的药方也开好了。 温明蕴直接把方子交给自己带来的小厮去抓药,很显然她根本不信任蔡家人。 汤药熬好之后,灌下去两盏茶功夫,温明霞就睁开了眼,只是她整个人非常虚弱,眼皮似乎有千斤重。 温家的女人们都进去了,蔡耀辉本来也想进去,却被温博翰挡住了。 “明霞刚醒,恐怕虚弱得很,让她们娘几个安抚她一番再说。” 蔡耀辉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对上岳父冰冷的表情,根本不敢提出异议。 “孩子呢?”温明霞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还不等其他人回复,她伸手摸了摸比之前小了一圈的小腹,另外还有剧痛的下-身,瞬间门就已经明白过来了,眼泪瞬间门从眼角落下。 “霞儿,莫哭了。别激动,把身体养好最重要,敏姐儿和薇姐儿都在担心你,方才还想来看你来着。”陈婕站得最近,她握住了温明霞冰凉的手,轻轻地揉搓着,想要将这只手焐热。 “娘——”温明霞看见她在身边,顿时更加难过了。 孩子受了委屈,见到母亲的那一刻,会更加委屈。 她想扑进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可是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七个月的孩子从她肚子里掉了,已经带走了她大半条命。 “大夫怎么说?我吃了什么东西?是蔡耀辉喂得那碗羹出了问题,对不对?”温明霞一直克制着,不让自己痛哭,而是颤抖着声音询问。 很显然,哪怕是刚清醒,她也第一时间门抓住了重点。 陈婕迟疑片刻,还是轻声细语地安抚她:“霞儿,你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最重要。之后爹娘还有你的姐妹们都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温明霞摇头:“娘,我睡不着。我刚流血的时候,还能保持头脑清醒,我想让人去拜托妹妹,把姜院判请来,可是蔡耀辉却拦着我。如果不是他拖延时间门,说不定我的孩子不会掉,我怀了她七个月,只差两个多月就生了——” 她边说边用力捶床,苍白的脸上,泪水和汗水混杂着,显得更加可怜。 陈婕她们立刻拦住她,不让她用力。 “二妹,你别这样,后面有的是时间门。磨刀不误砍柴工,你现在要养好身体,才能给孩子报仇。况且小妹已经开始行动了。”温明珠也劝她。 任谁看见温明霞此刻虚弱的状态,都不忍她再耗费心神。 “如意,你是如何行动的?告诉我!”温明霞却非常在意,甚至在听闻此事之后,显得更加激动了。 温明蕴立刻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二姐,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把那些看男胎女胎的江湖骗子们抓了起来,幕后黑手肯定是交给你的。” “你做得好!”温明霞只来得及肯定这一句话,就闭上眼睛,显然是太过疲惫,直接昏睡过去了。 w21 请牢记:, 第64章 064 东窗事发 “我听见声音了, 是不是娘子醒了?” 外面传来蔡耀辉迫切的声音,他显然很想冲进来,但却被人拦住了。 温家几个女人听到他的声音, 顿时脸色都阴沉下来, 哪怕如今事情并未真相大白,但是温明霞在自己家小产,除了身边人对她动手,几乎没有其他的可能。 “之前霞儿那么凶险,他却把这院子封了, 不让任何人通知我们,现在叫得起劲有什么用, 装给谁看?若不是他耽误了,早早把姜院判和刘大夫请来, 说不定霞儿还能少受些罪!” 陈婕没好气地叫骂了几句, 都不需要什么证据,光看蔡耀辉之前的表现,都能猜出来,这其中若是没有鬼才叫怪事呢! “娘, 您息怒,等把那些骗子们都抓到了,看他还怎么抵赖!” 温明蕴安抚了几句, 冲着温明珠使了个眼色,把这里交给大姐,她就退了出来。 “三妹,我娘子如何了?她是不是醒了?” 蔡耀辉看见她出来, 立刻快走几步, 双手作揖, 一副真诚关切的态度。 温明蕴看见他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做这些表面功夫给谁看,蔡耀辉越是恭谨,就越显得他虚伪。 “方才是醒了,之后又昏睡过去,毕竟是七个月的男胎流产了,去了半条命。” “什么,怀的是男胎?”蔡耀辉猛然抬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很显然,听到是男胎之后,他再也维持不住演戏状态,显露出了真是表情。 他恰好对上了温明蕴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间轻咳了一声,扭过头不看她。 “是啊,二姐夫差点就有儿子了,可惜被人坑害没了。”温明蕴轻飘飘地道。 她努力不让自己说得咬牙切齿,免得流露出真实情绪。 眼前这个男人,其实一直戴着假面,让他时时刻刻处于演戏的状态,自己的妻子流产出血,他没什么真心担忧的情绪,倒是一直想要哄骗温家人。 倒是听说流掉的是男胎时,他才露出真实的情绪。 温明蕴心里的恨意更加浓烈了。 古代女人的命真不值钱,当她们还是在母亲的肚子里时,一旦被确认了性别,就好似天生矮人一头,哪怕被流掉也无所谓。 等她们长大了,又会被当做生育工具,生不出男孩儿就一直生。 而现在她只不过骗一骗蔡耀辉,谎称流掉的是男胎,他就露了马脚。 “我能进去瞧瞧娘子吗?” 男人有些迫不及待,也不知道是想进去看温明霞,还是更想去确认流掉的到底男胎女胎。 “能啊,只是怕二姐夫不敢,毕竟都说未出生的婴儿被人害了,会成为鬼婴。他们戾气很重,对害他们没降生的仇人,更是报复心极强,不死不休。如果害死他们的人,还是自己的生父,那仇恨加倍,他们会缠在仇人的脖子上,张嘴吸食那人的脑髓——” 温明蕴边说边让开了大门的位置,但凡蔡耀辉往前迈几步,就能走进屋内,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可是他这两条腿却如何都抬不起来,耳边萦绕着女人故意压低的嗓音,充满了恶意和阴森感,再对上她那双冰冷的眼眸,更是让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三妹,你可不能说这些胡话,鬼怪乱神之语,切勿轻信,否则只怕害人害己。”他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颇为一本正经。 温明蕴嗤笑一声:“我早就听闻你家的蔡老太很喜欢这些,就信这些鬼怪之说,以为二姐夫也信这些呢。你明白就好。” 她说完就走了,对于他到底进不进去,毫不关心。 蔡耀辉站在门槛外,看着屋内,没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显得黑黢黢的,透着阴冷。 再加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让这间屋子都带着几分阴森的意味,让他莫名想到地狱,好似里面真的有个鬼婴在等他一般。 男人迟疑片刻之后,最终还是没进去。 温博翰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咬了咬牙。 这个混账东西,对别人狠,对自己却胆小如鼠,面对这种恐惧,他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夫人,那些江湖骗子全都不见了,属下扑了个空,屋子里被翻得十分凌乱,走得相当匆忙。” 抓人的小厮们回来了,但却是空手而归。 温明蕴皱了皱眉头,心底着实不快,这种情况明显是有人通风报信。 “继续追查,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找到他们。还要尽快,虽说蔡耀辉是个文人,但显然不是什么君子风度,他很可能会杀人灭口。对了,可以去蔡耀辉那些难缠的亲戚入手,我记得他有几户近亲在京郊租赁房子住,还有一些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地方,你们都去看看!” 既然要杀人灭口,自然是选择没人的地方,这样才不会被发现。 蔡耀辉心够狠,反应也够快,但是他实力有限,并不能完美的毁尸灭迹。 所以不能在人多的地方杀,否则温家追究起来,牵连到他的话,他也不好过。 “是。” 她有些着急,那些江湖骗子相当重要,必须得找到才行。 一旦找不到,就缺少了重要一环。 毕竟蔡耀辉本人不可能说,而蔡老太都被灌了哑药,更不可能开口了,只有抓住那些人,才能问出重要证据。 程家侍卫们效率很高,不到一个时辰,再次回来通禀。 “夫人,人抓到了,您料事如神,果然就躲在一处破庙里。属下们赶到的时候,那些人正席地而坐,被招待准备吃酒,结果那酒里有毒,还是□□。其中有个嘴馋的假和尚,当场吐血死了,没救回来。” 这些侍卫们显然训练有素,有条不紊地将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虽然是寥寥几句话,但是温明蕴能够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紧急,但凡他们再去得晚一些,等那些所谓的“大师们”全都吃了酒,绝对死的精光,一个都找不到。 拿住这些人之后,温明蕴彻底松了一口气。 “之前大爷给了我几处田庄,你们挑一个最不容易被怀疑的,把人关进去。打骂可以,但是吓唬为主,不要再出现纰漏。” “是。”侍卫领命,心底忍不住嘀咕。 主子可真大方,明明之前都穷得不行,都快到了一文钱逼死大汉的地步,结果对夫人倒是出手阔绰。 那些田庄可都是良田啊,说给就给了。 “需要属下审问他们吗?”侍卫主动询问。 温明蕴摇了摇头:“不用,一切等我二姐醒过来再说。她是要私了,还是要报官,都随她心意。” 她一挥手,侍卫便领命离开。 她虽然很想替二姐报仇,但是做得已经够多了,再多的话就是越俎代庖,还是得交给温明霞自己决定。 某处烟花之地,今福和绿荷走了下去,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把你们老鸨叫过来,我要卖人!”今福一句废话都没有,直奔主题。 龟公一听这话,视线直接往绿荷身上扫,显然他以为绿荷是被卖的人,见到这样标致的小娘子,且通身气度极佳,虽然是丫鬟的打扮,还戴着面纱,但和小门小户的千金也能比得,这种女子很受欢迎的,顿时喜得眉开眼笑,一溜烟跑进去叫人。 “这是甄娘子。”很快龟公就领着一个头戴红花的妇人前来,稍微引荐一句,就直接指着绿荷道:“甄娘子,您快看,这小娘皮多俊呐,之前的张大官人就喜欢这种,咱买下她可就——” 龟公边说边搓手,满脸猥琐的笑容,那油腻的眼神,更是忍不住上下打量绿荷,像是池塘里的淤泥一样,糊在人身上,难受至极。 “闭嘴,瞎了眼的狗东西,这位姑娘可不是你们这地方能肖想的!”今福立刻呵斥了一句。 他一挥手,立刻有小厮将人从马车上抬下来,自然那人仍然是套着麻袋。 “哟,这是怎么回事儿?别死了吧?”甄娘子一见这副场景,当下就变了脸。 能这样被随意处置的丫鬟,肯定是犯了大错,瞧这模样兴许被打得很重,还套着麻袋只怕脸都被毁了。 “没死,这丫鬟犯了大错,我们爷要处置了她,已经喂过哑药了。不要你们银子,只要给她罪受就行,千万不能让人跑了。”今福主动解释。 甄娘子伸手要掀开麻袋,却被绿荷阻止了:“慢着,等我们走了再说,我不想再看见这刁奴的脸。” “小娘子,这恐怕不行,我们春意阁虽然是做皮肉生意的,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你看这刁奴露出来的手,皮肤干燥粗糙,这应该不是个年轻丫头,而是个老妪吧?”甄娘子收回手,但是不情愿的态度也十分明显。 “啧,就算是老妪又如何,你们这里的姑娘难道不要人伺候吗?白送一个伺候人的给你,你还那么多话。”今福并未多想,还十分不满。 “这种来路不明的人,谁敢收啊。万一身上带了什么病,传染了我阁里的姑娘们,那可没地方哭去!” “哎,你这老鸨怎么说话的?到底谁身上带病啊,我们府里出来的下人,怎么着也比你这里的人干净吧!” “这位小哥你来卖人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甄娘子很不满意,和今福立刻吵了起来,两人都觉得对方离谱,且包藏祸心。 “行了,你废话太多,别忘了你们爷是怎么叮嘱的。”绿荷打断他们。 今福虽然心生不满,但是身后还盖着温明蕴带来的小厮,也不敢闹事,只能勉强压住火气:“咱不在她家卖,去别家。” “没有这么多时间,你赶紧的,掏钱给这位甄娘子。” “什么?还要我倒贴?”今福眼睛瞪得老大。 这回换甄娘子喜笑颜开了,直接开始冲着绿荷说好话:“还是这位姑娘明理,您一看就不是寻常人。麻袋里的这老货,说是只喂了哑药,没有旁的变故,可谁知道真假。我首先得请大夫来瞧瞧她,到底身上有没有病,那也是要花银子的,况且这种人就是个大麻烦,给我银子也是应该的!” 今福根本不愿意给,张嘴想辩驳,可是绿荷冲着那两个守在车旁的壮实小厮招手,瞬间那两人就走了过来,那结实的胳膊都能打三个今福,他自然不敢造次。 “多少钱?” “五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没有,最多一两,你不要我就拖去别家卖了。”今福就很想骂人,这甄娘子明显是个有眼色的,趁机狮子大开口。 倒贴还要这么多钱,他们到底是来卖人的,还是来买人的? “哎,这位小哥,我们真的承受了很大的风险——” “少给我来这套,你也说了是卖个无儿无女没人要的老货而已,你承受什么风险,若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可能惹来麻烦,这么一个老帮菜,谁来找?你们不要,我把银子送给旁人!” “哎,回来回来,我买了还不行吗?”甄娘子立刻拦住他们。 今福直接从衣袖里摸出一两银子,扔向了龟公,转头就准备走。 “几位慢走,咱们得立下字据。这可是正规买卖,万一以后有人找上门,我们也好有所依仗,不能当了替罪羊。” 不得不说,这位甄娘子十分老道,便宜要占,麻烦一点都不想沾。 “你们快点儿!切,谁会为了个老妪来找!她是背主之罪,谁还要她!”今福花了银子出去,心里那是相当憋屈,嘴里的牢骚就没停过。 甄娘子听到这话,更加放心了。 不来找就好,眼前这两人明显是富贵人家的下人,奉了主子之命来卖人。 这种好事虽然少,但不是没有,不过大多数都是年轻貌美的丫鬟。 有些下人仗着自己得了主子的信任,就生了二心,爬上爷们儿的床,想要春宵一度当姨娘,结果被主母发现之后,不想让丫鬟轻易死去,就发卖到烟花柳巷之地,让她们遭受更多的□□。 这还是头一回有卖老太婆的,不过毕竟是开妓院的,每日见到的稀奇事儿太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只要不惹麻烦,还给银子,万事好商量。 “这婆子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你就写蔡婆子吧。”绿荷接话。 “绿荷姑娘,这不大好吧?若是让我们爷知道了,只怕会怪罪。”今福提出抗议。 “怪罪就怪罪,让你主子找我们夫人告状去。”绿荷态度十分强硬,完全不为所动。 甄娘子眼珠一转,看到这两人的情形,立刻聪明地选择站在绿荷这边,明显这位绿荷姑娘更加强势,今福显然拗不过她。 果然甄娘子把“蔡婆子”几个字写上,今福也没敢吭声,等字据写好之后,双方签字画押,就算是完美收场了。 字据一式两份,当甄娘子把其中一份递过来的时候,绿荷一把接了过来,直接叠好塞进了衣袖里,今福完全扑了个空。 当然他还是不敢多言,只能随着绿荷上了马车离开。 龟公拽下了麻袋,露出蔡老太那张脸,当场被吓了一跳。 “哎呦,甄娘子,您快看,这老货好生吓人!” 蔡老太双眼赤红,嘴巴都咬出血了,看过来的眼神像是要把人给吃了一般,透着几分恐怖感。 甄娘子嗤笑一声:“把人拖走,先让人打上几板子,教教她规矩。下次再敢这么瞪我,就把她的眼睛挖了,这样的老货,死了倒是干净,还省得我浪费粮食养她。” 天色渐晚,徐侯府已经派人来催了,温明珠根本无法留下,只好先告辞离开。 蔡府正是最乱的时候,她把薇姐儿和敏姐儿接走了,就是怕蔡家再跳出什么狠心人,把这俩孩子也害了,由她带回徐侯府,也方便照顾。 温明蕴作为出嫁的姐妹,也不好留在这里,虽说这宅子都是二姐置办的,但是外面挂着的却是蔡府,外人都觉得这是蔡家,她一个出嫁的小姨子,更不好留。 临走前,她拉着陈婕的手,仔细交代了几句,又把白天带来的侍卫留下来一半,才准备离开。 “二姐夫,我明日一早就来,就今晚几个时辰而已,希望你别再闹出封院子这种事儿。我娘和二姐都在这儿,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恐怕就不好过了。国公府虽然不顶什么事儿,但是收拾你这样无根基的人,还是容易的。” 她向蔡耀辉辞别,完全是一副轻声细语的温和模样,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相当耸人听闻。 蔡耀辉哪怕再想装作平静的模样,此刻也伪装不下去了。 这就相当于被人指着鼻子骂啊。 等程家的马车彻底离开之后,蔡耀辉才长舒一口气,终于把这座瘟神送走了,每次对上小姨子,都能想起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如果说发现温明蕴身上一些阴暗特质的,蔡耀辉绝对能派前三。 卧室里被收拾干净,他也终于见到了温明霞,看着平时精明强干的女子,如今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他直接双手捂着脸,哽咽起来。 甚至哭泣声逐渐变大,谁瞧了都觉得他伤心无比。 陈婕只是坐在一边,手里拿着湿布巾,细细替温明霞擦拭着额头。 对于女婿跪地痛哭,她毫无反应。 这会儿哭给谁看,甚至越深情越让她恶心。 若不是霞儿还没清醒,对这门亲事还没有个决断,她肯定一脚踢过去,让他有多远就滚多远。 “行了,别打扰霞儿休息了,你快回去吧。”终于陈婕忍不住,开始下逐客令。 蔡耀辉正是戏瘾上头,原本还想跪在岳母面前,上演一出忏悔的戏码,但是对上陈婕冷若冰霜的视线,终究还是没舍下脸面。 回到自己书房后,他把门一关,立刻开始破口大骂。 “温家都一群什么东西,狗眼看人低,这些年还是趾高气昂,骑在我头上拉屎拉尿。呵,等着吧,我倒要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书房里没有旁人,他瞬间就露出了自己狰狞的一面,气得骂了一通,才让自己舒服些。 半夜时分,他已经在塌上睡熟了,却被人吵醒了。 “又是谁在闹?夫人要不行了?”他没好气地道。 “不是,爷,后院芳儿来说,老太太不见了。” “娘怎么会不见?她是不是去京郊,找婶婶打牌去了?”蔡耀辉并不相信。 “没有,爷,您之前吩咐过老太太,要她不许去找老家亲戚。您说让族叔办事儿来着。”今福提醒他。 蔡耀辉的原话是,他有重要的事情交给族叔办,不准老太太回去耽误事儿。 今福这么一说,蔡耀辉才想起来,他要族叔办的要紧事儿,就是把那些看男女胎的江湖骗子们骗走,然后找个偏僻地方杀了,之后把尸体扔到荒山里,路过的猛兽会吃了这些尸体,最好的毁尸灭迹方法。 “对了,今日事情太多,我都忘了。族叔的事情办得如何?怎么没个消息过来?” 他披衣起床,坐在灯下,满心的焦急。 自从温明蕴收到消息,带人强闯进来之后,整个事情就失去了掌控。 原本他成竹在胸,把温明霞的院子封控起来,让消息传不出去,再叫擅长打猎的族叔去杀人毁尸,等这些尾巴都扫干净了,再去通知温家。 哪怕温家会责怪他,但是那时候已经死无对证了,他再对着温明霞跪着说情谊,不停地回忆他们美好的过往,就算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下,温明霞也不能对蔡家如何。 就算恨他娘,到时候单独给老太太买座院子,让她搬出去住就是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还可以慢慢修复他们之间的裂痕,直到温明霞不再怀疑这件事,只认为是自己倒霉,或者是身边的丫鬟动手。 实际上他原本就准备,伪造一个证据,把吃错东西一事推到温明霞丫鬟身上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部署。 刚好今日温明蕴来抓了一个,倒是省事儿了,他就直接往那丫鬟身上赖好了。 “对了,今日卖去妓院的丫鬟,是夫人院子里的哪一个?”他脑子清醒了些,立刻开始询问。 今福摇头:“小的一直没瞧见脸,程夫人应该是恨极了,让人把脸给蒙住了,小的几次想看都被程夫人的丫鬟给拦住了。” “唔,你明日再去那家妓院打听一下,一定要看清楚是谁,我有用。” “是。” “爷,您开门啊,老太太真的不见了,兴许是被人害了!”外面传来丫鬟惊慌的哭喊声。 原本蔡耀辉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老太太完全是待不住的性子,总是在府里耀武扬威之后,摸了点好东西就迫不及待去叔婶面前炫耀,这些粗野小习惯根本改不了,谁劝都不好使。 但是当听到丫鬟这么说,当下他就是一惊,连忙让人把她放进来。 “为何这么说?老太太怎么被人害了,她今日去哪儿了?”蔡耀辉连忙询问。 “老太太今日哪儿也没去,就在府里。您让她待在自己屋里,哪儿也不准去,她不听偏要去夫人的院子里,说是看中了夫人屋里摆着的两个大花瓶,奴婢根本劝不住,又不敢跟着,只能让她去了。奴婢原本想跟您汇报,可是后面府上来了一群人,一直乱糟糟的,奴婢没敢。” “直到这时候了,客人也离开了,可是老太太还没回来,奴婢才——” 这个芳儿并不是温明霞调-教的丫鬟,而是蔡耀辉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专门孝敬来伺候老太太的。 第65章 065 赎回失败 “混账东西,老太太不见了,你这么久才来找我!要你有什么用!”蔡耀辉根本不容她说完,只听到这里,就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心里产生了强烈的不详预感。 他直接起身,一脚踢了过去,原本跪在那里的芳儿,当场被踢倒在地,却动也不敢动,只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看着眼前这个胆怯无用的丫鬟,他忽然想起之前温明霞跟他说过,伺候老太太的丫鬟,不要买这种没经过调-教的,没见过世面,只学了些粗浅的规矩,除了伺候人其余毫无作用。 当初他只觉得温明霞是在嘲讽他,笑话老太太为人粗鄙,需要一个丫鬟来提醒和指点,但是如今一看,简直毫无作用,不仅起不到积极劝导,甚至还拖后腿。 老太太丢了,她明知道前院闹得那么难看,出事的可能性太高了,却因为胆小怕事,硬是躲到现在,黄花菜都凉了。 “蠢货,这都什么时辰了,老太太若是真有个长两短,我一定不会饶你!”蔡耀辉觉得不够解气,又对准她用力踩了两脚,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实际上他没敢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但是心底的紧迫感越发强烈,总觉得后背发凉,感觉都能给亲娘去收尸了。 芳儿捂着脸趴在地上,任由他打骂,根本一动不敢动,生怕再刺激到他,惹来更重的惩罚。 “你确定老太太是去了夫人院子里吗?”他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才继续追问道。 “是,奴婢亲眼瞧见她进去的。”芳儿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一起跟着进去?”蔡耀辉厉声质问道。 芳儿不敢答,只是不停地颤抖,显然十分恐惧。 夫人的院子岂是那么好进的,虽说院子已经被封了,可是夫人积威甚深,那几个大丫鬟稍微朝她瞪一眼,她就主动止步了,根本不敢往里面走。 而老太太满心满眼都是去搜刮好东西,哪里还在意到伺候的人没跟上来,一心只奔着好东西来了。 芳儿就只能被关在门外,而当她想去汇报的时候,温明蕴就已经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了,她身后那群男人,虽然都穿着小厮们的衣服,但是身上煞气十足,芳儿对他们完全恐惧,更是一点头都不敢冒。 “我都说了,谁也不许打扰夫人,你没拦住老太太是为一错,之后竟然让老太太独自进去,是为二错,一错再错,我要你何用!”蔡耀辉气得跳脚,已经恨不得当场打杀了这废物丫头,可是想到兴许还需要她作证,便留下一命。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回想今日院子里的场景,因为温家人分两拨来了,再加上温明蕴特别能折腾,就连整理思绪都显得很混乱。 好在大家的心思都扑在温明霞身上,基本上发生的大事儿都在那院子里,不必四处切换地图。 “等会儿,今日温明蕴捉拿的刁奴究竟是谁?今福,你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蔡耀辉很快就想起来了这事儿。 温明蕴除了关心温明霞滑胎之外,今日处理的事情就是抓了个刁奴,还把那奴婢发卖了出去。 “小的真没见到那人长什么模样,主要绿荷几次阻拦。”今福连忙回答,他能混成蔡耀辉最得力的小厮,显然也不是什么蠢货,脑子里一下闪过之前的记忆。 “对了,那青楼老鸨说过,卖去的刁奴不是什么年轻姑娘,而是个老婆子。虽然绿荷没让掀开麻袋,但是露出来的双手皮肤粗糙黝黑且干瘪,根本不是小姑娘会拥有的。” 还多亏了那甄娘子讨价还价多说了几句,才让当时极其不耐烦的他,听进去了几句话,如今则成了重要线索。 蔡耀辉一听这话,整个人一惊,差点才椅子上摔下来。 这踏马都不用找证据,他几乎就肯定,那被卖掉的老奴正是他亲娘! 正如温明蕴不用找证据,在看到他又是封院子,又是搞一通骚操作,就敢确定温明霞滑胎,与他脱不了干系一样。 他不仅气愤羞恼,同样内心还生出无数的恐惧,温明蕴这个女人好恐怖。 她来之前,明明蔡府已经被他掌握在手里,温明霞滑胎不省人事,院子也被封了,和外界无法联络,他已经称王称霸了。 可是温明蕴带人过来之后,瞬间反客为主。 不止是她掌握了绝对的武力,还有她灵敏且聪慧的头脑。 在他的地盘上,打了个时间差,直接捉拿住闹事的蔡老太,并且在他面前谎称只是个刁奴。 温家人对蔡耀辉不满,在这种紧张的喊打喊杀气氛之下,他急速地想找个替罪羊,那个他未见过面就被温明蕴拿下的刁奴恰好就被他认准了。 他毫不犹豫地泼脏水,甚至主动提议灌哑药发卖腌臜地一条龙服务,温明蕴还在不停地激将他,让他叮嘱最得力的小厮今福亲自动手。 先将人毒哑了,在亲自去发卖。 甚至今福之前还和他抱怨过,不仅一文钱没拿到,还倒贴出去一两银子。 他听完后还说着风凉话,早知道不如不费这个事儿,直接将人乱棍打死拖去乱坟岗算了。 “爷,爷,你怎么了?”今福看着他脸色苍白如纸,直接摔倒在地,甚至整个人都在发抖,立刻来搀扶他。 “快,今福,你快带我去那妓院把人要回来!”他拉着今福的胳膊想要站起身,但是咬牙好几次,依然摔倒了,两条腿软得不像话。 好补容易连滚带爬站起来,立刻要往外面冲,但是走了几步路又停了下来。 “不行,我不能去,也不能让人知道我娘被卖去了那个地方,否则我这一辈子就毁了!” “什么,爷,那被卖去的是——”今福反应过来,当下脸色大变,也终于明白为何爷会一直打颤了。 这给谁谁心里不发怵啊。 如果真是老太太,那蔡老太已经被毒哑了,哑药是爷亲自让他熬的,也是他亲自灌下去的,人也是他卖的。 一个读书人,把自己亲娘毒哑了之后,卖去了妓院,还是最低等的妓院,这要是传出去,简直骇人听闻,足够背上十辈子的骂名。 不止要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还会被说书先生编成段子,成日在茶楼里宣传,当然戏文也逃不掉。 从此以后,蔡耀辉就是大烨朝最大的不孝子。 “你快去,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把人要过来。为了不露馅,你记住一开始要摆高姿态,再给老鸨一点银子,先把人要回来再说!银子也不能给多,否则只怕老鸨要拿乔……” 蔡耀辉觉得头痛欲裂,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对他而言不亚于天都塌下来了,但此刻他还要强撑着,努力筹谋如何把人捞出来。 他不能让亲娘死在妓院里,否则这不孝子的名头他绝对要背上。 “爷,不行啊,武鸣将军回京之后,望京每日都有宵禁,这会儿谁都不能出门。”今福提醒他。 蔡耀辉瞬间哑了,他方才太过着急,把这事儿都忘了。 “那明日一早,宵禁一解封你就去!”他下了命令,但是很快又改口:“不行不行,妓院都是做晚上的生意,上午都很少开门,你这么早去叫人,那老鸨奸猾得很,定能看出你的急迫,兴许会坐地起价。还是等他们开门再去,总之你一定要自然……” 蔡耀辉叮嘱的话比寻常多了不少,甚至还不停重复,语句颠倒,显然是楚瑜六神无主之中。 主要温明蕴这操作实在太离谱了,蔡耀辉做梦都不敢想会遭遇这种状况,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甚至连他谋害的证据都没找到,温明蕴就敢出手,只能说这个女人真的阴暗又疯癫。 “啊——”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叮嘱。 蔡耀辉扭头一看,就见一直未出声的芳儿已经爬到门槛处,显然准备悄悄逃跑,但是手心却被地上的石头扎了一下,没忍住叫出声来。 “怎么,想跑?这些事情可不是你该听的,今福,找人把她勒死,我不希望从她嘴里传出去任何秘密。” “是。”今福领命,直接走过去,一把扯住芳儿的头发,并且用锦帕堵住她的嘴。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蔡耀辉却完全静不下心来,他索性去后院,借着看温明霞的名义打探消息。 可惜温明霞还处于昏睡状态,而陈婕也在,他再次失去这个家的掌控权,只能乖乖回去。 温明蕴一连几日都往蔡府赶,而蔡耀辉对她的恨意也一日比一日浓烈,她看在眼里,也只是嗤笑一声,毫不在意。 “妹这是笑什么呢?明霞还在床上躺着,别让人误会了,你来到底是关心她,还是看笑话来的?”蔡耀辉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实际上他最近焦头烂额,亲娘被卖到了妓院,原本他以为很容易就能把人要回来,毕竟那个妓院又不是什么高级大妓院,没什么附庸风雅,反而都是皮肉生意。 再说蔡老太是个被人嫌弃的老太婆,跟美丽二字丝毫关系都不沾,给点银子应该就能要回来。 但是那个甄娘子跟神经病一样,就是拿捏着不放。 他问过今福许多次,今福再跟他保证,都是按照爷的吩咐办事,从第一天起就没露馅过,只说是主人家发觉误会了这个老婆子,又想起老婆子这些年当年作马伺候人不容易,心软了想要买回去给她安享晚年。 可是那甄娘子死活不放人,说什么觉得这老婆子伺候人舒服,不愿意放。 他就更加记恨温明蕴了。:,, 第66章 066 母女之情 面对他的挑衅,温明蕴笑得更加明显了,索性直接勾起唇角,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二姐夫,这是什么话说的?你这几日一直派人去烟花巷柳查探,二姐可是刚被人害得小产,那也是你的孩子,竟然还敢说这种话。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温明蕴脸上虽然带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凶狠。 蔡耀辉一听这话,瞬间门脸色就变了,直接显露出狰狞的一面。 他知道温明蕴是故意提到烟花巷柳,就是为了刺激他,甚至还歪曲他的意图。 “要不是你手段阴毒,我能派人去烟花巷柳吗?你别说那个甄娘子死活不肯放人,这其中没有你的授意。从一开始,你让绿荷紧盯着今福,就已经和甄娘子串通好了吧?”蔡耀辉忍不住压低嗓音,完全是咬牙切齿。 显然他对温明蕴的恨意,已经完全遮掩不住了,就连面颊都忍不住气得抖动起来。 往日文质彬彬的书生气,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别说伸手作揖了,他连保持冷静的表情都办不到。 “啧,甄娘子,是你的相好吗?你最好别在二姐面前提,免得污了她的耳朵。”温明蕴警告他:“还有,二姐夫,告诉你个词儿叫无能狂怒,就是你现在的状态。” 她说完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徒留蔡耀辉站在原地,被气得肝颤。 温明蕴进了里屋的时候,就发现温明霞斜靠在床头,陈婕正端着参汤在喂她。 只不过温明霞一直处于失神的状态,哪怕喝汤也只是张嘴咽下,仿佛丢了三魂六魄一般。 “今日怎么来得这么迟?”陈婕看到她,边说边冲她使眼色:“我和你二姐方才还担心你来着。” 温明霞毕竟是七月怀胎小产,而且害她的还是枕边人,这受到的冲击绝对堪比天塌下来了。 这是古代,哪怕蔡耀辉是个凤凰男,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和离的,有温家做后盾,和离也可以,但是两个孩子呢? 首先她带走很困难,另外就算带走了,她们母女三人在望京也难以立足,之后两个姑娘长大议亲了,更是难上加难。 温明霞这种状态,实在太正常了,哪怕是现代孩子流产与丈夫脱不了干系,走出来也很艰难。 “我去了躺大姐家,今日源哥儿不上学,陪着敏姐儿和薇姐儿画画呢。” 果然温明蕴这话一出,立刻就引起了温明霞的关注。 孩子始终是母亲的软肋。 “她们俩如何了?在大姐家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吃饭?”温明霞一开口询问,声音就开始打颤,眼眶也红了,显然是心疼的。 那两个小姑娘都太小了,才几岁大点的女童,亲娘小产躺在床上,亲爹还封了亲娘的院子。 她们虽然年纪小,但却也能感知到府上的混乱,连母亲的面儿都没见上,就被大姨母带去了徐侯府借住。 虽说那是亲姨母,但毕竟她们是客人,知道家里出事了,却又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定然十分惶急。 “好着呢,就是一直念叨着娘亲。我去的时候,敏姐儿知道我要过来,还给你画了画呢。二姐你看——”她说着,便从衣袖里拿出叠好的宣纸。 温明霞立刻接过,脸上的神色不再麻木呆板,反而透着急迫。 宣纸上画着一大两小三个小人,还都是女性。 年轻女人梳着发髻,头上戴着的花和嘴唇还用朱砂画成了红色,而她一左一右牵着的两个小人,都梳着包包头。 画显得非常稚嫩,但是温明霞却一眼就看出来,这画的正是她们母女三人。 温明霞抱着画,哭得声嘶力竭。 她大出血那会儿,是想哭没有力气哭,然而后面救回来了,有力气却又不想哭了,因为心死了,什么也不想做,连哭都不想哭了。 可是此刻,女儿却唤起了她所有的情感。 “这画上没有她爹,却有她没出世的妹妹,她都懂——”她哭得不行。 陈婕立刻搂住她,轻声哄她。 “霞儿啊,少哭点,眼睛要哭坏了。敏姐儿是在安慰你呢!” 陈婕看了那幅画好几次,只看到三个人,那俩小女孩肯定是敏姐儿和薇姐儿,没有第四个人,也不知道温明霞所说的未出世的妹妹在哪儿。 她还不停地给温明蕴打眼色,脸上的表情十分焦急,生怕二女儿是悲伤过度,出现幻觉了,却又不敢细问。 “二姐,敏姐儿画的哪个是我小外甥女?”温明蕴直接问出口。 陈婕气得想打人,这小闺女偶尔跟个二愣子似的,也不知道她是真憨,还是装傻。 “在这儿呢?”温明霞伸手一指。 画上她的头上飞着一只小鸟,小鸟的尖嘴也涂了朱砂红。 “曾经有个伺候她的小丫鬟没了,敏姐儿问我人死了是不是就彻底没了,我跟她说不是,只要还有人惦记着她,哪怕人没了,她知道有人想她也会变成一只小鸟陪在亲人的身边,以解相思。这只鸟是她给她未出世的小妹妹画的……”温明霞泣不成声,将这张纤薄的宣纸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原本心疼她把眼睛哭坏的陈婕,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也拿着手帕在偷偷擦眼泪。 她这要是一张嘴,肯定替她可怜的闺女和外孙女哭,这日子怎么就这么苦啊。 外加陈婕生孩子艰难,年轻是没生出儿子,所受的压力巨大,也更能共情。 温明霞哭了一通,哭声逐渐低弱下去,显然是发泄够了。 结果她一抬头,看到陈婕看着她哭,母女俩对上视线之后,瞬间门她再次忍不住了。 “娘,娘,我不想当娘了,当娘怎么这么难啊!是我没保护她们啊——”温明霞忍不住哭喊道。 “儿啊,不怪你,不怪你啊。她们都不在,今日你不是谁的娘,只是我的闺女!”陈婕哪里还把持得住,直接扑了过去,将她用力抱住,母女俩抱头痛哭。 一声声娘和儿的啜泣声,在屋内响起,就连屋外守着的丫鬟们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温明蕴鼻头发酸,伸手一抹,掌心一片濡湿,脸上一片冰凉,显然眼泪也早已落下。 她悄悄走了出去,给她们俩空间门哭个够,免得等再看到她也哭,再来第三次大哭,那温明霞的身子真的遭不住了。 好在那一阵猛烈的情绪发泄之后,屋内的哭声逐渐消失,温明蕴让丫鬟端着热水进去,浸湿手帕给她们擦眼泪。 “敏姐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哪怕她年纪小,二姐也不对她抱怨什么,但是她都明白的。”温明蕴轻声说道。 温明霞点头:“是的,哪怕大家都瞒着她,但是我滑胎这种大事儿,她肯定也听说了。小妹,你下次带她们来看看我吧。” “本来今日就想带她们回来看你的,但是二姐你这几日吃不下也喝不下,还睡不好,谁说话都不怎么搭理,这要是带她们回来,看到亲娘这样,得被吓到,我没敢。等你再调理几日,气氛不是那么压抑了,我肯定天天领着她们回来。” 温明蕴见她情绪平静,对人说话也有了回应,看起来比哭之前精神多了,有些话也就挑明了说。 温明霞一听就明白她什么意思了,忍不住抬手冲她点了点。 “娘,你瞧瞧我家这如意,什么时候都是个机灵鬼,想劝我好好养身体,还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她趁机向陈婕告状。 陈婕一听,当下扭身拍了一下温明蕴的后背:“没事儿,娘替你打她。” “啊,果然娘最疼二姐了!”温明蕴佯装嫉妒。 “对,今日你们姐妹三个,我就最疼霞儿,你大姐来了也一样!”陈婕霸气宣布。 虽然明知道是哄她开心的玩笑话,但温明霞听到之后,还是笑了出来。 丈夫靠不住也没什么,她还有女儿,有母亲和姐妹,有父亲与兄弟,哪一个不比蔡耀辉贴心? “二姐,趁着你现在心情好,我有事情要和你坦白。”温明蕴找了个凳子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 “什么事儿,说吧。” “你二姐身体还没好,这才养了几日,你——”陈婕一见她这态度,心里一慌,立刻开口想阻拦。 “没事儿,娘,我能受得住,况且我心里都有数,这胎没了和蔡家人脱不了干系。小妹是查到什么了吗?说吧,早来晚来都一样,我都能受得住。”温明霞拉住陈婕的手。 “我没查到什么,只是抓住了几个‘算命大师’。” 温明霞一听这话,瞬间门激动了起来,整个人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你抓住他们了?在哪儿?有没有问出什么?” “二姐,你别激动,我什么都没问,等着你亲自去审呢!人都看押起来了,绝对不会出差错。” “那带我去——”温明霞显然一刻都等不了,直接要掀被子下床,只是还没怎么动弹,身上又开始疼起来,瞬间门躺了回去,改口道:“等我身子养好些再去。” 温明蕴见她冷静下来,忍不住笑了起来,被温明霞白了一眼。 “既然我无法现在审问,你想说的也不是这件事儿吧?究竟是什么事情,你说,我听着。” “是有关蔡老太的,她被蔡耀辉卖去妓-院了。”温明蕴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陈婕正在喝水,闻言差点一口喷出来。 温明霞更是楞在当场,满脸的难以置信。 “小妹,你怎么办到的?蔡耀辉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当初为了对付蔡家那些穷亲戚,都费了好大劲儿,你这一来直接让他把他娘卖了,你当我妹妹真的屈才了,应该去当谋士才是!”她喃喃自语地道,由于太过惊讶,差点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蔡耀辉说是大孝子,但其实当蔡老太危害到他自身利益时,立刻就不孝顺了。 他所谓的孝顺,只是为了借蔡老太的手,来压制温明霞。 这也是温明霞后来才明白的道理,她原本一直没察觉。 毕竟蔡耀辉之前太能装了,而且蔡老太的确非常能作,都不用蔡耀辉授意,这位老太太就以婆婆的身份去压制她这个儿媳妇,在礼法面前,温明霞能反抗的余地太小了。 “谋士那是抬举我了,我只能够得上小打小闹,家国天下肯定不成。不过二姐这句夸我心领了,下次想夸我直接说是温家祖坟冒青烟了,才能有我这样的后辈。”温明蕴打蛇随棍上,非常不要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要是被你爹听见,得去祠堂上告罪吧。” 母女三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第67章 067 断子绝孙 这边母女三人温情满满, 那边蔡耀辉依然愁眉苦脸,今福都不知道多少次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爷,不成。” “一百两银子也不成吗?”蔡耀辉忍不住扬高了声音, 显然十分激动。 一个毫无用处的老婆子, 竟然一百两银子都买不来, 这已经不止是狮子大开口的程度了,那就是纯粹找茬。 “不行,甄娘子不卖,一直在说她觉得那婆子做事麻利, 而且是个老福星,自从她来了,连带姑娘们的生意都变好了, 不可能把这老福星给卖了,多少银子都不管用!”今福苦着一张脸, 实际上他也十分的着急上火。 毕竟当初是他发卖的老太太,虽说爷如今没说什么,但是这拖得越久, 只怕之后也会迁怒到他身上。 他可没忘了之前芳儿是怎么死的,他跟着蔡耀辉这么些年, 早就看清了他们爷不是什么好人, 表面上书生气十足,实际上面慈心狠,手上都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 也不在乎多他一个。 “这个甄娘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确认里面那是老太太吗?”蔡耀辉气得当下摔了手中的笔。 “确认, 小的花钱从龟公里买消息, 那龟公也是狮子大开口, 每给二十两银子,才给小的画出一个五官,眼睛、鼻子、嘴巴、眉毛和脸型凑一起开价一百两。” 今福的话音刚落,蔡耀辉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是准备赚钱买棺材板吗?” 一百两不知道能养活多少人了,结果却买不来一个老婆子,只能买来她五官的画像。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蔡老太是观音大士脱身在民间的化身呢,竟然要这么贵。 这分明就是狮子大开口。 “既然买来了五官长相,那直接买人呢?甄娘子开价多少,五百两还是一千两?”蔡耀辉不死心地道。 今福摇头,迟疑片刻才道:“开价的事情都是龟公和小的谈,无论是塞银子买画像,还是让他多照顾老太太,只要有钱开道,一切好说。但是一提起要买人,龟公就让找甄娘子。而甄娘子自始至终都是同一句话:开多少钱都不行,这老婆子是店里的福星。” “小的觉得他们是在□□白脸,钱他们想赚,但是人不想卖。” 他显然是鼓足了勇气,才把心里话说出来。 蔡耀辉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我之前让你买通流民,去她店里捣乱,你做了没?”他问。 既然文的不行,就只能走武的。 他非常熟知如何欺压这些人,幸好当初说得是腌臜地,并不是那些高档的青楼楚馆,背后就算有人,应该也不是什么高官,还够他张牙舞爪的。 “小的试过了,还收买了好几拨流氓乞丐,可是每回刚过去没多久,都没闹多大,就有衙门的人到了。小的让人塞银子给那些人,试图收买他们,结果那人被抓进去了,幸好小的没暴露姓名,否则也没办法和爷说话了……” 今福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心有余悸,往常见钱眼开的官差,这次却变得铁面无私,给多少银子都不好使。 “这是有人在故意使坏啊。”蔡耀辉后退一步,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成真。 他握紧拳头,用力捶向桌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剧痛袭来,很快就疼得他龇牙咧嘴,立刻抱住手。 “爷,您没事儿吧?”今福被他吓了一跳。 蔡耀辉缓和了许久,才算是缓过劲儿来,只是脸上的表情着实不好看。 “这一定是温明蕴搞的鬼,她这个毒妇,为何如此难缠!”他咬牙切齿地骂道,哪怕还没调查到幕后之人,但是蔡耀辉第一个怀疑对象就落到温明蕴头上。 只有这个小姨子,才会搞出这种阴损的法子。 牵着他的鼻子,让他亲自把亲娘给卖到了妓-院,这还不算完,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连赎人都不能,费尽周折却依然不得要领。 就这么折磨他,让他明知道亲娘在妓院里,却就是弄不出来,眼睁睁地盯着这个大把柄,始终收不回来。 完全是巨大的精神打击,已经到了茶饭不思、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 最终他还是熬不住了,求到了温明霞的面前。 温明霞清醒之后,蔡耀辉每次要求见面,她都不同意,摆明了一副哀大莫过心死的态度。 蔡耀辉虽然心底不虞,但是当着这些温家人的面儿,他还是摆足了姿态,温明霞不见他,他就在院子里,声泪俱下地道歉忏悔,摆足一副情深义厚的状态。 这回也不例外,他的求见仍然被推拒了。 只是蔡耀辉却扬高声音,在屋外道:“夫人,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这也是我该受的。但是此事相当紧要,关系到我们两个女儿的名声,还请你一定要见我!” 他拿女儿的名声当噱头,温明霞最终还是让他进了里屋。 屋子里早被收拾干净了,花瓶里装着新摘下的腊梅,周围萦绕着一股幽幽的梅香,不再是之前浓重的血腥味。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脑子里忍不住冒出温明蕴吓唬他的话,未能出生的婴孩都怨气极大,他们会一直在附近徘徊,直到报仇雪恨为止。 他本就心虚,如今触景生情,更加介意。 “夫人,许久不见,你可安好?”蔡耀辉勉强稳住心神。 他扫了一眼四周,见屋子里只余温明霞一人,陈婕和温明蕴显然已经被支开了,顿时长松一口气。 “孩子没了,我怎么可能安好?你有何事,还是快些说吧。”温明霞不想和他多言。 “是这样,你小产那日,三妹说在你院中捉拿了一个刁奴,要我处置,我不明就里,只以为是真的,便让进府给那刁奴喂了哑药,并且把人卖进了烟花柳巷之地。只是前几日我才得知,那不是什么刁奴,而是我的母亲。我想把她赎回来,却完全不能行。” “当时领着今福去那家烟花之地的绿荷,是伺候三妹的丫鬟,我就想拜托夫人,让三妹高抬贵手,放我母亲回家。” 他边说边冲她作揖,态度显得十分认真。 这是温明霞第二次听说了,之前温明蕴就跟她坦白过一次。 不过无论听多少次,她都很想笑。 蔡老太这个恶婆婆在她这里,简直比戏文里的还要极品,天生要和她作对。 而且这事情还特别解气,如果是温明蕴亲自发卖的,温明霞还会担心妹妹被拖下水,可是卖掉老太太的是亲儿子,温明霞只有看好戏的份儿。 “你求错了人,妹妹卖的是刁奴,并不是婆母。”温明霞语气平淡地道。 “我已经派今福调查过了,确认无误就是母亲。” “那你也该去求那家的老鸨,我妹妹和青楼楚馆的人可是毫无瓜葛,你不能血口喷人!”她仍然十分冷静,好像婆婆被卖到妓院,是家常便饭一样稀疏平常。 蔡耀辉的呼吸一顿,他以为温明霞会顾作惊讶地表示不知情,这肯定是误会,但她却连装都懒得装。 “明霞,我知道你小产那日,母亲不关心你,还想着来搜刮东西,是她不上道。可是她已经受到了惩罚,既被灌了哑药,自此再也不能开口言语,还被卖到了那种地方,非打即骂。她一个老人家也没几年活头了,吃的教训也够多了,你就让三妹高抬贵手吧!”他变得激动起来。 “况且,这件事情若曝出来,损害的起止是我的名声,敏姐儿和薇姐儿更受牵连。旁人知道她们俩有个被卖去妓-院的祖母,这以后还怎么说亲,根本不可能嫁入官宦人家,运气好些才能嫁给商人,若是婚事不顺,估计只能与青灯古佛相伴。” 温明霞听他扯出两个女儿,顿时脸色急变,声音沉闷道:“你在威胁我?” “我怎么会威胁你,敏姐儿也是我的女儿,我只是在担忧。” “要我说,三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认不出那是我母亲还是刁奴?她让人一直用麻袋套住老太太的脸,就是不想让今福看清楚吧。她心中不忿,想替你这个姐姐出头,我没什么意见,也是情理之中,但她的手段未免太毒了些,完全不顾后果,这报复的到底是老太太,还是她的两个外甥女?” “说句不好听的,老太太能有几年活头,但敏姐儿她们还有几十年啊,这得受几十年的指指点点。三妹出手的时候,就一点都没想到吗?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乎……” 不得不说,蔡耀辉很会说话。 他如果光骂老太太,完全达不到任何效果,甚至温明霞还会拍手称快,但是此刻他把两个女儿的名声带上,瞬间就有了把柄在手上。 但凡是母亲,没有不担心女儿的。 更何况古代对于女子名声相当苛刻,一个家里的姑娘,但凡有一个私德有亏,那其余姐妹也遭殃。 至于女性长辈,那就更别提了,影响更是深远。 正如蔡耀辉所说,蔡老太被卖进青楼里,影响的何止是他,更多的还是两个孙女。 温明霞从原本的暴怒,变成了深思。 蔡耀辉看她皱眉不语,知道她是把自己这番话给听进去了,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心中也生起几分得意。 虽然这个离间计看着十分粗糙,但是温明霞也得入套,毕竟两个亲生女儿的名声可是比妹妹重要,况且这个妹妹行事之前,都没过问她,完全擅作主张。 “我知道了,会与她说的,你先走吧。” 良久,温明霞才再次开口,这回她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似乎信了他的话。 “明霞,你的身体如何,我让人买了不少老参回来,交给厨房,之后你让岳母大人炖汤给你喝。” “门在那边,别逼我后悔。” 蔡耀辉闻言,又冲她作揖之后,才转身离开。 房间里恢复了一片寂静,等蔡耀辉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才有人从屏风后面慢慢走出来,正是之前被蔡耀辉diss的温明蕴。 听到别人说自己坏话,却要装作听不见,实在是太难受了。 特别是温明蕴这种性格,她不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一向奉行有仇当场就报,听着蔡耀辉那一句句指责,真是恨不得当场就跳出来,骂死这个瘪三,可是为了二姐的颜面,她还是忍了。 “如意,你说怎么好好的一个男人,成亲之后就变了?想当初我也是瞧中他脾性温和,书生意气,接人待物都很周全妥帖。但是如今摇身一变,所有的优点都成了缺点,脾性温和只是表面,内里却污浊不堪,周全妥帖变成了虚伪自私。” 让妹妹躲在屏风后面偷听,是温明霞主动提起的。 蔡老太被扣在妓院里,一直赎不出来。 蔡耀辉已经被逼到尽头,一筹莫展,只能向温明霞低头,所以他此次求见必然是为了赎人一事。 这件事由温明蕴牵头,她自然有资格全程追踪。 只是让小妹看到了蔡耀辉如此丑陋的一面,温明霞还是觉得难堪。 姐妹三人之中,她是最要强的一个。 温家乃是清流世家,当初议亲之时,许多高门大户对她有意,但是温明霞看到长姐在徐侯府受的罪,处处都要低头。 她不愿意过那种生活,所以才选择了低嫁。 成亲之后,她也的确可以拿捏夫君和婆母,但当他们羽翼渐丰,而她一直生不出儿子时,这些人就似乎在她面前都挺直腰杆,她也在这种环境下,逐渐被磨平了棱角,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 直到流产东窗事发,她才猛然发觉,如今这个在床上休养的自己,很出嫁之前放下豪言的温二娘,已然相去甚远。 “那是因为他会装。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二姐有什么打算吗?蔡耀辉虽然混账,不过这两句话倒是对的,蔡老太长期在妓院待着,不是好事儿,对敏姐儿和薇姐儿以后的名声有碍。我原本也不准备长留她,只是想让她受受罪,尝一尝二姐的苦楚。若是没有旁的打算,这几日就准备把她放出来了。”温明蕴只是稍微带一句,就转移话题。 她知道二姐要强,肯定不希望多聊蔡耀辉的事儿。 已经振作起来的温明霞,显然能够独自消化这种情绪。 “稍待两日,等我通知。我已经大好了,能安排我审问那些江湖骗子吗?” 温明蕴转头看她,见二姐脸上的神色认真,最终点点头:“可以。” 姐妹俩都是雷厉风行的人,说审问就绝不拖延。 第二日,趁着蔡耀辉当值,温明霞被裹得严严实实,坐上了程国公府的马车,前往一处宅院。 “你把人关在了红杏巷里?”温明霞看着马车七拐八绕,最终走到了一条清幽的巷子里。 “是,这样不容易被查到。” 这条红杏巷,光从名字就能看出其暧昧感,这是许多高门子弟私藏外室的地方。 各家院子都修的十分规整开阔,看起来就很舒适,只是人流却不多,因为大多见不得光。 温明蕴也是问过程亭钰的侍卫,是那些侍卫建议她把人藏到这里来。 因为藏了太多高门大户的外室,连一般侍卫巡逻,都不敢过多打扰,就怕撞破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不得不说,程亭钰显然秘密很多,连他的侍卫对这些事情都了若指掌。 “越来越坏了啊。”温明霞戏谑地看着她。 “这不是变坏,而是发挥聪明才智!”温明蕴纠正她。 到达目的地之后,姐妹俩陆续下车,还没走进院子里,刚好对面的院门打开了。 两家人撞了个脸对脸,温明蕴无意识地转头看过去,就见三个人站在对面,左右两边是侍卫,中间则是一位蒙着面纱的少妇。 只是不知为什么,那少妇见到她,瞬间抓起身上的披风,扬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脸,恨不得连头发丝都不露出来。 温明蕴本来准备扫一眼就走的,结果被对面这人一惊一乍的动静弄得愣住。 她连个眼神都没对上,对面在紧张什么,况且原本就戴着面纱,就算不用披风挡也没什么吧。 “对不住,我们主——”其中一个侍卫开口解释,诡异地停顿一下才继续道:“夫人怕生,见不得外客,打搅了。” 说完,两人就一左一右架起这位所谓的夫人离开。 温明蕴忍不住盯着他们的背影看,就发现这位少妇非常高大,哪怕是佝偻着蜷缩在披风里,也遮不住他的大只体型,甚至连露出来的绣鞋都比寻常女人大许多。 等她想细瞧的时候,人家已经坐上了马车。 “方才那人怎么了?”温明霞心思不在上面,并没有注意到异样,只是见她迟迟不进来,才问了一句。 “我感觉那人好奇怪,生怕和我对上视线,跟做贼似的,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有种被我抓包的心虚感。”温明蕴皱了皱眉头,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别瞎说,这是红杏巷,有几个人光明正大的,那些外室怕被正妻抓到,都跟做贼似的。估摸着是有要紧事必须出门,否则都很怕见光呢。”温明霞走过来,将她拉进了院子,关上大门。 巷尾的马车内,那个蒙面少妇忍不住大喘气,低声道:“夫人怎么在这儿?” 相比于娴静精致的女子装扮,这人的声音却是低沉有力,明显是个男人。 “主子,前几日属下汇报过,夫人替二姑奶奶抓江湖骗子,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藏人,就有兄弟推荐了这里,刚好您也给了红杏巷的宅院赠与她。” “我知道,怎么就在对面,还正好今日过来,你们的消息什么时候如此不灵通了?”程亭钰没好气地道,分明就是甩锅的行为。 他们之前汇报的时候,就把温明蕴选定哪处宅院都说得清清楚楚,是程亭钰自己太忙忘了。 至于今日温家姐妹俩来审讯,消息也递到了他的案前,反而是他躲到红杏巷来,还男扮女装要出城,才是临时起意。 当然对于主子的责怪,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低头不语。 “行了,甩掉北魏的人没?”程亭钰干咳一声,见好就收,直接岔到另一个话题。 “主子,您坐稳了。” 外面的车夫扬起马鞭,轻声提醒一句,马车立刻快速奔驰起来,显然还在甩拖之中。 姐妹俩走进院子里,审问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椅子上铺着厚厚的皮毛垫子。 今天天气很不错,外面也没有风,因此可以开窗通风。 旁边的小桌上还摆着花瓶,里面放着温明霞喜欢的梅花,还有一些瓜果摆放着增香,味道十分好闻,让人心情都变好了。 “在这里审问吗?那些江湖骗子很狡猾的,我之前和他们见过一次面,一个个口若悬河,哪怕我用身份吓唬他们,都面不改色,明显都是老油子,看碟下菜。不给点颜色看看,应该撬不开他们的嘴,恐怕还觉得我们好说话!” 温明霞坐在皮毛椅子上,只觉得非常舒服,窗外恰好有阳光照射进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如此优美的环境,应该是喝茶聊天的,而不是用来审问犯人的。 “放心吧,他们被抓到之前,就吓破了胆。我的侍卫找到他们时,恰好有人骗他们吃毒药,其中一个当场七窍流血身死,根本不敢隐瞒。都不需要多问,这些人就争抢着要主动交代。我让侍卫晾着他们,这会儿你一问,他们肯定什么都愿意说。”温明蕴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去把那些人领进来吧。”她冲着侍卫挥了挥手。 “二姐,那你审问吧,这后花园里种了不少腊梅树,我正好去瞧瞧。侍卫们都守在门外,你如果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行。” 等那些江湖术士被带进来之后,温明蕴就主动提出告辞,温明霞也没拦她。 这是小妹的体贴和温柔,江湖术士必然会说出许多蔡家母子俩的丑态,肯定有诸多对温明霞的诋毁和谩骂。 虽然猜到了,但是温明霞也不想让自己的亲妹妹听到。 她知道自己挑错了男人,温明蕴也知道,但是她也想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园子里的景色的确很美,这处宅子原本是个高官养的外室在住,只不过后来高官出事被查封了,院子充公之后又拿出来卖,被程亭钰买到手。 之后又作为教儿子的学费,辗转到了她的手中。 前任主人想必很有雅兴,后花园收拾得井井有条,哪怕是草木凋零的冬季,也有各色梅花争相开放。 她整整赏梅一个时辰,才被丫鬟叫了回去。 屋内,温明霞正捧着热茶,心不在焉地喝着,情绪没什么波动,显然已经调整好了。 她刚坐下,温明霞就主动跟她说了。 “蔡婆子想要孙子想疯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拽,哪怕是个老乞丐骗她,但凡打上有生子秘方的噱头,她都信。这是宁信错也不错过。难怪那阵子一个劲儿折腾要钱,原来都是花在这上面了!” 温明霞说得咬牙切齿,显然这几个江湖骗子,其中有“一眼假”的骗子,可是蔡老太也不管不顾了。 她恨极了婆婆,连称呼都没什么避讳了。 “其中有个假和尚,说是生子秘方很准,还说让母鸡吃了他的秘方,孵出来的一窝小鸡全是公鸡。为了增加可信度,就去找了一只母鸡和一窝鸡蛋来,放在蔡府的厨房养着,买通了帮厨,等小鸡快要孵出来时,找来一批刚孵出来的小公鸡,把那些鸡蛋给撤换了,然后喊老婆子去看,她就深信不疑了。花了大把银子去买药方。” 温明霞边说边冷笑,哪怕她审问得相当容易,也调整过情绪了,可是当她把此事复述出来的时候,仍然觉得无比离谱。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笑愚蠢的人。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和母鸡看齐? 鸡能证明什么啊? “她照着方子买药来,做出来之后,各种想法子骗我吃,我都没上当。最后她让蔡耀辉出马了,并且还问过假和尚,是不是药吃得越多越有效果?假和尚为了以后能骗更多的钱,就告诉她是。之后想必她在那碗羹里下了太多的药,毒性和凉性都太大,就把我的孩子弄没了。”温明霞说完之后,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 假和尚一开始胆子也小,知道他的药是假的,但是少量吃是吃不死人的,因此都会叮嘱蔡老太拉长线。 而后面假和尚拿到了许多钱,在钱财的诱惑之下,理智已经全没了,胆子也逐渐变大了,只要能骗来更多的钱,也顾不上会不会吃死人。 而蔡婆子一直没得手,一次都没能喂温明霞吃下,所以就着急了,让儿子亲自出马的同时,直接下了巨大的药量,就造成了这次的惨剧。 “蔡婆子信以为真,蔡耀辉也相信这话吗?”温明蕴听得眉头紧皱。 其实与她所料想的差距不大,只是她以为要说服蔡耀辉肯定很难,没想到只是简单一句话就带过了,好像非常轻易。 温明霞抬头,冲她笑了笑,笑容透着惨淡和凄凉。 “他不全信又如何,只要三分信就值得一试,反正是我生孩子,他不痛不痒,毫无损失。哪怕失手了,死的也最多是个女胎,正好他也不想要,不是吗?” 温明霞很想以一种自嘲的口吻说出来,可是她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哪怕再怎么忍耐,泪水仍然从眼角滑落了,鼻子酸涩异常,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二姐。”温明蕴既心疼,又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温明霞恢复冷静状态之后,第一次把自己的伤口撕给她看。 之前的二姐绝对不会这么做,而如今这么无所顾忌,正是她实在太过伤心,无法排遣了。 “没事,我过一会儿就好了。”温明霞努力扬起嘴角,似乎想冲她露出安抚的笑容,可是却完全办不到。 “二姐,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的女主角特别惨,她老公喜欢她的亲妹妹,不是,表妹吧。然后迫不得己娶了女主角,可是她表妹生病了需要换肾,他就挖了女主的肾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女主角可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温明蕴知道这时候无论怎么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况且相比于安慰,她只会奚落人。 毕竟程瘟鸡和曹小狗争抢着要她骂他们,足见她diss人的功力有多强,安慰人这个功能就没开发过。 为此她只能另辟蹊径,给温明霞讲一讲天雷狗血的掏心挖肾文学。 果然正哭得不能自已的温明霞,刚听了个开头,哭声就戛然而止,眼泪还挂在面颊上,也顾不得擦,只是惊讶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在狗血虐恋文学上,古代人绝对属于没见过世面。 古代的爱情小说,一般擅长穷书生富小姐,还有洗脑无怨无悔的贤良淑德,比如pua王宝钏挖十八年野菜等薛平贵,最后只当了十八天皇后就死翘翘了。 像掏心挖肾这种,他们是真没见过,毕竟医学没发达到这个地步,他们根本不敢想。 “挖了肾还能活吗?”温明霞提出疑问。 “故事是有戏说的部分,而且女主角永远不会死。她活了下来,但是在她快生产的时候,她的表妹遭人截杀,需要换心脏,很不幸女主的心脏又和她匹配。于是男主角找来两个神医,一个负责帮她生产,另一个则负责替她和表妹换心……” 温明蕴说得滔滔不绝,实际上她最不喜欢看这种无脑虐恋小说,但是简化之后,说个梗概去哄古代人的时候,竟然会生出一种诡异的爽感。 温明霞表示大为震撼,却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大家都以为女主角必死无疑,男主角和表妹也在想,等女主角死了之后,正好腾位置,他们俩带着这个刚出生孩子,刚好组成一家三口,会过上十分幸福美满的生活。但是女主角没死,她逆袭归来,不仅变美了还变得强大了,搞垮了男主角的仕途,让他此生再无法入朝为官,而没权也没钱的男主角,很快被表妹嫌弃,两个人互相折磨……” 温明蕴篡改了后面追妻火葬场的戏码,直接大转弯衔接爽文流。 要不是温明霞不懂这个梗,温明蕴都想开始哼歌: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 在爽文逆袭电视剧里,《回家的诱惑》简直yyds,经典永不过时。 整个故事完全是大杂烩,充斥着随心所欲和逻辑不通,她想到哪儿编到哪儿。 一开始温明霞还会提出各种疑问,但是后面她完全被狗血套路,和惊天逆转给震惊到了,逻辑什么地统统丢到一边。 “最后她带着孩子离开,找了一个民风开放又无人认识她们的地方,重新生活,无数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围着她转,过得十分潇洒。” “二姐,一时的苦难真没什么,蔡耀辉不好就扔掉,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温明蕴终于收尾,并且给了个总结陈词。 温明霞愣愣地点头,眼睛都发直了,显然是还没从这个震撼的故事中出来。 一直等坐到了马车上,温明霞才再次开口:“小妹,蔡耀辉不会是喜欢你吧?” 温明蕴正靠在软枕上喝茶,为了照顾温明霞的身体,这次的马车十分宽敞,还特地弄了小炕桌进来,布置得十分舒服。 听到二姐这没头没脑一句话,温明蕴当初把嘴里的茶给喷了出来,而且还被呛住了,咳得满脸通红。 “姐,你说什么呢?蔡耀辉怎么可能会喜欢我?他投胎十辈子,都不敢啊!” 温明蕴简直惊了,这话从何说起啊,我的好姐姐。 蔡耀辉又不是曹小狗,自带抖属性,她都设计让他把亲妈卖去妓院了,如果还喜欢她,那也太变态了。 “不是吗?方才那个故事我听懂了,倒霉的女主角就是我,只是夸张化了。狠心的男主角就是映射蔡耀辉,只不过他没人家有权有势,也根本请不来神医挖心掏肾的。那个表妹是不是有部分在映射你啊,其余那些龌龊肯定和你不沾边,但我听着觉得喜欢你像真的。蔡耀辉私底下骚扰过你?” “你别隐瞒啊,你了解我,就算我知道,也只会觉得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温明霞很认真地在问。 温明蕴再次摇头:“真没有,他恨我还来不及呢!二姐,你这也太会联想了,我说的故事和你们没关系,这些悲惨的事情别往自己头上套,倒是可以多想想人家后面过好日子的。” 温明霞见她不似作伪,立刻明白是自己想岔了,等复盘之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显然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这脑子被蔡耀辉气傻了,看见他就觉得这天下所有的龌龊事儿,他都能干得出来。这些骗子除了那个假和尚留给我,其余你处置了吧。” “至于蔡婆子,你过几日再放,我先和蔡耀辉虚与委蛇一番。对了,你与姜院判交好,能从他那里弄来一些秘药吗?”温明霞立刻开始盘算起来。 “什么秘药?”温明蕴好奇地问道。 “让男人从此断子绝孙的药。” 温明霞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表情相当认真冷静,显然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放狠话,而是真心这么想的。 “二姐——”温明蕴略有些吃惊。 “他那么不想要女儿,不惜喂我吃毒药,都要让我生儿子,那索性以后就都别生了,无论男孩还是女孩,他不配当爹。” 第68章 068 安慰程晏 大可爱你再订几章就可以啦, 或者等三天后正常观看。 这些文官的嘴,简直犹如杀人的刀,专往伤口处戳。 原本他还没觉得锦衣卫光棍多, 可是经由温博翰这么一说, 他仔细一想,顿时觉得的确如此。 等回了府邸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要替手下找老婆。 妈的,士可杀不可辱! “不敢当, 温大人说忧心三姑娘的名声, 我实在是没看出来, 能这么强迫我娶她, 她的名节恐怕都要被亲爹毁了。”曹秉舟打起精神来, 立刻反击。 “怎么叫强迫?她都被你吓死了, 那是你对她的补偿。曹大人当久了锦衣卫,不会真觉得害死一个官家小姐, 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是件寻常事儿吧?皇上, 微臣参曹秉舟目无法纪, 行事堪比匪盗之徒,严重带坏望京风气, 给锦衣卫抹黑。” 温博翰立刻又开始参奏,皇上本来看他俩吵起来,还津津有味地看戏,结果一听温博翰又开始谏言, 顿时头大。 得亏当初没让他去御史台,否则这一天天尽听他上谏了。 “曹秉舟, 你闭嘴。” 为了安抚温博翰, 九五之尊直接让人闭嘴。 “温爱卿, 真的不冲喜吗?说不定这会儿抬进曹家门,拜完天地,你姑娘的身体就能好转了呢。”皇上再次询问。 温博翰坚定地摇头:“温家女绝对不可能活着抬进锦衣卫的门,我们温家也不与锦衣卫结亲。若是小女幸运地活下来了,温家绝不纠缠,只盼着锦衣卫不要紧追温家不放。”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太过绝对,连皇上都听得哽住了。 好家伙,这温博翰真的狠,温家女活着绝不嫁锦衣卫,但是死了却要霸占着锦衣卫指挥使妻子的位置。 话狠心毒,这帮文臣真的各个都是老阴批。 “罢了,既是曹秉舟犯下的错,他的确该补偿。若是温三姑娘不幸离世,就照温爱卿的意思办吧。”皇上沉吟片刻之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臣谢皇上成全。”温博翰立刻磕头谢恩。 曹秉舟则是满脸惨白,如丧考妣。 他虽不是出自世家,可是年纪轻轻就成为皇帝身边的宠臣,前途一片坦荡,别说世家之女,王府县主也能娶的,可是现在却要抬具女尸回去当妻子,必然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以后就算再娶,妻子的身份地位也不可能多高贵。 “温卿退下吧。”皇上挥挥手。 温博翰却没走,而是又跪下来:“微臣还有一事请求。” 九五之尊都忍不住要啧嘴,这人烦得要死。 每次看到温博翰这副嘴脸,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那所谓的恩师,爷孙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千万不要被温家人抓住痛脚,否则就没完没了。 “还有何事?曹秉舟已经做出赔偿了,你可不能得寸进尺。”皇帝忍不住帮人说话。 主要是曹秉舟让他勒令闭嘴,到现在也不敢开腔,如果九五之尊再不帮他说话,恐怕得被逼到底裤都坑没了。 “小女眼看就不行了,还请曹大人的府邸操办起来。曹大人在外查案,但是府中肯定有管事在,实在不行让微臣府里派人过去也行的。这是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事,希望曹大人莫要阳奉阴违。”温博翰轻声道。 显然这是把曹秉舟的路都给堵死了,当着皇上的面儿让他操办起来,曹秉舟那些小心思顿时无可遁形。 “温卿你放心吧,朕也会盯着的。”皇上挥挥手。 温博翰见九五之尊亲口答应下来,才转身离去,显然是彻底放下心来。 等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就连身边伺候的太监们,也纷纷放松下来,整个殿内的气氛都为之一缓。 可见温博翰之前有多么压迫人,倒不是说他的气势有多强,主要是提出的要求太奇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闻所未闻,众人都受到了惊吓。 “皇上——” 曹秉舟立刻开口,想要替自己辩解一二,只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皇上抬手制止了。 “秉舟,你不用多说,朕都清楚。你想说你不是故意冲撞了温家三姑娘,实属巧合,但是你领人直闯温家后院是不争的事实,而且温三娘身子不好,时常咳血,这也不是秘密,反而望京大半的人都知晓,连朕都有所耳闻,你被温博翰抓住了把柄,不得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要说温明蕴身子差,导致耽误了亲事,这事儿真的全望京出名。 不止贵妇圈知道,连宫里的贵人们闲磕牙都时常提起,皇上招幸宫妃的时候,偶尔也听过几次。 只能说曹秉舟不巧,偏偏要选择冲进温家后院里,温三娘还在场,没被当场吓死,已经算是医学奇迹了。 “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温三娘也是无妄之灾,你都把人性命弄没了,没让你偿命,已经是温博翰的退让了。”皇上开始语重心长安抚他。 曹秉舟听到这话,面上是沉静下来,好似在用心听皇上说话。 实际上心底早就开始破口大骂了,什么东西,合着他还得感谢温博翰手下留情? “再说姜院判妙手回春,温三娘不一定就真的身死。她若是醒过来了,你也就不用娶她了。只是日后对温家要谨慎些,免得温博翰又说你伺机报复。” 皇上交代几句,就摆摆手,终于把这个烂摊子解决了,开始进入主题,询问殿试舞弊的事情。 “根据大理寺呈上来的证据,发放题目和答案的人十分小心,时间地点都没什么规律。当时留下的痕迹很少,还得近一步探查。” 皇上一听他说没什么进展,眉头就紧紧蹙起,很想发火骂人,但是想起曹秉舟刚被坑了要娶个亡妻回府,顿时又有些心虚。 算了算了,看在曹爱卿都要和死人入洞房了,朕就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计较好了。 “既然没什么进展,锦衣卫又怎么想起去抓温博翰的?”皇上询问。 曹秉舟回道:“被抓的十个人里,有个叫赵文的交代出来,他是白日去参加蔡耀辉举办的流水席,晚上回家去睡了一觉,第二日晨起就发现了题目和答案。” “蔡耀辉是温大人的女婿,而且温大人之前还很关注赵文,所以属下才想着去提审温大人。” 皇上皱紧眉头,“赵文才是个新科进士,温博翰关注他做什么?无亲无故的。” 曹秉舟迟疑片刻,才答:“温大人说是看中赵文,想观察此人,看能否当他的三女婿。赵文也证实了此事,当日他去流水席,蔡耀辉曾在私下里与他提过。” 大殿上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好半晌九五之尊才开口:“又是为了温三娘的亲事?” “是。”曹秉舟答。 “这事儿你能提前不知道?兴师动众地去抓温博翰,结果惹得自己一身骚。少想着给别人穿小鞋,多放点心思在查案上。”皇上显然是动怒了。 平时锦衣卫行事嚣张些,隔三差五被上谏,九五之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回殿试舞弊是大案,曹秉舟却因为想要发泄个人恩怨,和温博翰纠缠在结亲一事上,这让他很不高兴。 之前如果九五之尊还有些同情他,那现在更多的是觉得他活该。 “臣罪该万死。”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尽快破案。跪安吧。” 第69章 069 教训野马 敏姐儿很快就骑上马, 程晏给她挑了一匹枣红色小母马,性格相当温驯,上马之前还带着她喂了几把草, 跟小马联络了一番感情,才扶着她上马。 之后便让侍卫牵着马,让她在训练场上绕圈。 敏姐儿十分好奇,忍不住伸手抚摸着马背, 身下来回的颠簸, 一切都是新奇的体验,让她忍不住双眼发亮。 牵马的侍卫见她胆子很大,而且兴味十足, 便稍微加快了脚步,小马绕圈的速度也不由变快,微风迎面吹来,透着一股清新的凉意。 “哈哈哈,骑马真有意思。”敏姐儿瞬间笑了起来,一双大眼睛都轻轻眯起,变成了两道月牙,完全是兴高采烈。 薇姐儿看到这一幕, 顿时急得不行。 程晏仍然站在马厩前, 一匹匹审视这些小马,又打量着薇姐儿的身高, 结果过了半晌还没挑出一匹, 似乎总没有合适的。 “表哥表哥, 骑马骑马!”她急得都快跺脚了, 忍不住轻声催促道。 程晏倒不是故意为难她, 主要是眼前这位小姑娘实在太小了, 屁大一点的身高,再小的马到她面前都显得无比高大,毕竟她看起来才刚走稳路的模样。 只是这会儿看她这么着急,程晏倒是生出了几分戏耍的兴致来。 “谁是你表哥,你不是说我是笨蛋的呢?笨蛋可挑不出马来,我看这里没有合适你的。你就站在这里看着你姐姐玩儿吧!”程晏边说边后退两步,高高跃起,伸手拽下一片树叶叼在嘴里,把街头无赖的气质拿捏得相当到位。 薇姐儿一听他这么说,瞬间脸色就垮了,撇着一张嘴就要哭。 虽然母亲告诉过她,去别人家做客,无论如何都不能当着客人的面儿哭,但此刻看着姐姐潇洒骑马的身影,而她只能站在一边,这种不公平对待的委屈感,还是让她无所适从。 程晏见她眼眶红了,并且已经蒙了一层水光,像是眨眨眼就落下泪来,顿时慌了手脚。 他没想弄哭一个小孩子,看起来好像他连三岁小孩儿都欺负一样。 温明蕴原本站在一旁没吭声,她带着两个小姑娘来国公府,一是让她俩好好玩一玩儿,放松心情。 二是给程晏找点事情做,况且这俩小姑娘也听话,不是那种熊孩子,反而聪慧会哄人,能给人带来安定和治愈感。 程晏从小就是孩子王,他会玩的东西多了,可以带着俩小姑娘见识不少新鲜事儿,暂时将那些烦忧遣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互补。 只是这会儿瞧见程晏这状态,立刻忍不住开口奚落。 “哦,程少爷今日好威风啊,不愧是望京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瞧瞧把孩子吓得。这要是让太子殿下瞧见了,肯定不再怀疑你的恶名是虚假得来的。” 这满是崇拜的口吻,配上不对味的词儿,阴阳怪气拉满。 程晏瞬间扭头斜视她,这个女人还是如此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们俩是你二姐姐的孩子吧?能教出这样孩子的母亲,一定十分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很难想象她们的母亲竟然与你是亲姐妹,真是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程晏毫不客气地开口,还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嫌弃意味。 “那还是你想象力太过贫瘠,没见过世面。你祖父和外祖父都是独当一面的老将军,谁能想到竟然孙子辈儿里,生出你这么个奇怪东西。跟你一比,我真是不值一提!”温明蕴嗤笑一声,迅速怼了回去。 两人完全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着谁,难听话专门往对方伤口处撒盐。 当然程晏明显稚嫩许多,温明蕴的伤口在哪儿,他至今连个脉都没摸到,还扯上温明霞来嘲讽她,完全是白费力气。 程晏气得脸色通红,嘴皮子功夫,他的确不如温明蕴,当场把嘴里的叶子吐了出来,往前快走了几步,似乎要动手。 “呜呜,你们别打架——”薇姐儿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克制不住了,被这气氛吓得哇哇大哭。 小孩子简直是水做的,她这雷声大雨点也大,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还吹出了一个鼻涕泡。 “你看,吓到薇姐儿了吧,赶紧帮她挑马。”温明蕴立刻责怪他。 程晏抿嘴,他都被弄得无语了。 “有你这么当姨母的吗?一点儿样子都没有。”最终只憋出这一句话来。 温明蕴和他印象中的女性长辈,真的毫不相干。 虽说他的成长中,很缺乏传统温柔的女性长辈,唯有世子妃这个刻薄的,但他也是见过别人家的女性长辈。 明知道吵架会吓到小孩子,温明蕴还是不客气地开怼,之后在薇姐儿哭了之后,她也没有立刻哄,反而让他来挑选小马止哭。 眼看薇姐儿哭得可怜,程晏也只好让丫鬟抱着她骑上马,两人同乘一匹,免得她坐不稳摔下来。 好在她人小,也不需要马跑起来,就这么慢慢地走,52ggd堪比散步的速度,她也很高兴,瞬间破涕为笑。 “给我也挑一匹呗。”温明蕴抓了两个苹果,丢给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 程晏撇嘴:“你做什么美梦呢!” 她长叹一口气,开始绕着马厩走,像是在搜寻有什么看中的马。 “真的不帮我挑?”她走到程晏身后,又问了一遍。 “你是耳聋耳鸣嘛,我不是说——”他没好气地道,只是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后背被人拍了一巴掌。 温明蕴抬起那只细弱的胳膊,看起来只是轻飘飘地落了下去,却听程晏“嗷——”的一嗓子叫出来,完全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哀嚎,像是被踩了尾巴以后。 马场里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大家纷纷把视线投过来,就见程晏蹲在地上,双手交叉抱住自己,宛如一个遭受重击的可怜人。 “你们玩儿你们的,不要让马受惊,程少爷在撒娇呢!”温明蕴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道。 两个小姑娘离得都比较远,既在兴头上,又十分相信小姨母,听完这番话之后,瞬间投入到骑马上。 “娘的好大儿,几天不拍拍你,就忘了我对你的教诲了?”温明蕴低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里尽是戏谑。 程晏对上她这奚落的视线,憋屈屈辱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他的确忘了,这个女人气吞山河的力道了。 再加上他背上的伤还没好全,这一巴掌拍下来,简直是要了他半条命。 “行了,你先疼着,我去跑两圈。”她说完,就直接挑中了一匹白色大马,准备牵出来。 这匹白马毛发柔顺,鬃毛顺滑茂密,而且长得还很周正,绝对是一匹帅马。 再说她很想体验一回骑白马当王子的滋味。 “别,这匹马非常烈性,你还是选旁边那匹红的。”程晏拦住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温明蕴眯起眼看他,这小子还蹲在地上忍痛,根本不和她对视,一看就憋了一肚子坏水。 “行,听你的。”温明蕴直接将那匹红马牵出来,翻身上马,动作十分利索。 程晏见她已经上马,嘴角立刻扬起,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只是肩膀稍微动了动,立刻牵扯到后背的痛点,笑得比哭还难看。 温明蕴一上去,就感到身下的大马有些不安分,不停地踩着马蹄,还打着响鼻,这是一种抗拒的表现。 “夫人,您快下来,这是匹烈马,还没彻底驯服。”不远处教骑射的武先生,看到这一幕,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急声提醒。 可惜,这句话提醒得还是太迟,这匹马脾气果然很烈,见背上的人根本没有要下去的意思,瞬间就扬起前蹄,想将她甩下去。 温明蕴自然察觉到了,她双腿夹紧马肚,单手死死抓住缰绳,不让它得逞,另一只手则抬起来,对准了马头拍过去。 本来还咴咴叫得欢的红马,被这一巴掌拍下来,瞬间就噤声了。 两条前蹄踏踏实实地落回地上,不再焦躁不安地来回甩着,更不敢叫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连尾巴都不动了,活脱脱一副被打傻了的模样。 “喂,小乖马,你要是敢把我摔下来,我把你头揪下来!” 温明蕴边慢条斯理地抚摸着马背,边用最轻柔的嗓音,说出最凶狠的话语,简直是精神分裂。 急速跑来准备救人的武先生,等到了面前,看到红马乖得不行,瞬间怔住了。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闭眼太频繁了,要不然怎么觉得错漏了一段重要情节,这匹野马方才还那么嚣张,怎么眨眼间功夫就乖得不行了? “夫人,您没事儿吧?”武先生愣愣地询问。 “无事,我自小就受小动物喜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无论多么凶狠的豺狼虎豹,到我面前都变成了小乖乖。你看这匹马多乖啊,可能是它也怜悯我体虚多病,想要带我体会驰骋的感觉。啾啾啾,走吧,乖乖。”她抽出腰后别着的马鞭,轻轻一甩。 这匹烈马没有一点小脾气,瞬间扬起四蹄,一溜小跑起来,跟之前摇头晃脑的发疯状态,判若两马。 “不是,这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解人意了?还啾啾啾,之前我这么唤它,它直接尥蹶子,要不是我躲得快,脖子都被踢折了。”武先生一脸发懵,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委屈,完全是有感而发。 像这些一看品种极好的马,脾气都相当大,一般不是它们认可的人,休想安稳坐在它背上,更不可能指东不敢走西。 就连国公府出了名的训马高手,都没完全驯化成功,结果温明蕴上去之后,瞬间就消停了。 看着夫人骑在马背上惬意的背影,武先生的心中生出了无数羡慕的情绪。 程晏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他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拜托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她哪是什么人见人爱,分明是猫嫌狗厌,只是不敢表达出来而已,全都被打服了。 方才看起来,她只是轻轻拍了拍马头,但他可以确定,那一巴掌绝对比打他用力多了,当场就把马给打懵了。 如今看着那匹马的智障表现,他都合理怀疑,马的脑子已经被拍碎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什么反抗都没有。 在绝对武力之下,什么天性都得收敛起来。 上一秒还是暴躁野马,下一秒就成了乖啾啾,没救了。 温明蕴其实骑术一般,毕竟温家是耕读世家,没有程国公府这种自带马场的豪爽,另外她之前又致力于装病,骑马这种激烈的运动,和她那柔弱的身体实在不搭配。 不过她身下的马好啊,简直像是开着自动驾驶的车,不需要驾驶员有什么开车技术,知道拉个手刹打个火,让车子动起来就行。 “乖啾啾,跑快点儿。”她再次拍了拍马头。 这回完全没力道,纯粹的爱抚。 不过这马仍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慢慢加快速度,还不敢跑得太快,免得再尝一下她的铁砂掌。 虽然它听不懂人话,但是它懂疼啊。 还是冷不丁地来一巴掌,谁都受不住啊。 况且它还感受到了温明蕴身上满满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但凡她往它头上拍,它都感到一阵冰凉,人都说马血很热,但是这一巴掌下来,它满腔对人类瞧不起的燥意,都变成了对这个女人的恐惧。 对不起,方才是它鲁莽了。 “敏姐儿,薇姐儿,来,拍手。” 温明蕴跑了几圈之后,逐渐找到感觉,手中的缰绳和马鞭已经运用的比较纯熟。 当她来到两个小姑娘了身边,就放慢了速度,张开手臂,准备和她们击掌。 不过她们身下的两匹小马,明显很怕大马,显得有些躁动,好在牵马的侍卫们都经验十足,很快就稳住了。 “啪——” “啪——” 温明蕴成功和两个外甥女在马背上击掌成功,两个小丫头都是乐得咯咯笑出声来。 虽然她们无法在马背上驰骋,但是小姨母这种恣意盎然的状态,还是传递了过来,带来无与伦比的快乐。 “啾啾真乖,奖励你以后就叫这个名字!”温明蕴看到外甥女的笑颜,顿时心满意足,觉得这趟带她们出来玩儿,是来值了。 心情好了,她就忍不住与马同乐,自作主张给它取名。 可怜原本一堆酷炫的名字等着它,例如疾风、红缨、闪电等等,但是都与它无缘,以后它就叫啾啾了。 像只鸟的名字,活得也是一副鸟样儿。 等骑马活动结束的时候,两个小姑娘都很累了。 薇姐儿更是开始打哈欠,明显到了午休的时间,温明蕴让人领着她们去安顿歇息。 她则留下来,坐到了程晏的对面。 “怎么,想骑马了?”温明蕴轻声询问。 方才她们在骑马,程晏就坐在马场外围看着。 实际上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要是平时要么离开,要么自己也上场,哪里还可能坐在一旁,什么都不干就干看着。 “不想。”他回。 “你伤还没好吧,要骑马的话还得一段时间。” “伤好也不想骑。”他斩钉截铁地道。 温明蕴只当他是耍脾气,毕竟之前就是骑马丢的脸,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拗不过弯,但他向往冲锋杀敌,怎么可能离开骑马。 两个人难得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只不过温明蕴并不怎么平静,她甚至还皱着眉头,时不时用衣袖挥舞两下,最后还拿起香囊放在鼻尖处闻嗅。 “你瞧瞧我对你多好,知道你心情不好,哪怕周围充斥着马粪味儿,我还是义无反顾地陪在你身边。儿啊,你要记住为娘对你的一片真心啊!”温明蕴说得真情实感,差点把自己都感动哭了。 第70章 070 冲突再起 对于她这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 程晏忍不住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看着她。 “你方才往我伤口上拍的时候, 可完全没有慈母的样子。”程晏立刻提醒她。 “谁说的, 大英雄岳飞的母亲还在他背后刺字呢。我只不过拍你一下怎么了,你也太脆弱了。我是希望你能成才。”温明蕴据理力争。 为了让她的歪理站得住脚,她还把岳飞拉下水, 脸皮十分的厚了。 午后,等两个小姑娘睡醒了, 温明蕴就带她们逛园子,又让采买的小厮买了一堆小玩意儿回来, 全都摆在桌上, 铺得满满当当。 虽然都是一些小玩意儿,或许落在别人眼里,完全上不得台面,但是对于孩子来说,显然十分新奇。 三人都玩儿得不亦乐乎, 温明蕴之后还和她们一起做风筝,风筝骨比较难弄,但是上面的画全是交给她们,薇姐儿手小也软,甚至连毛笔都拿不好, 温明蕴就丢下笔, 直接让她用手掌作画。 “姨母, 我画得不好。”薇姐儿看着做风筝的油纸上,全是她胡乱涂抹的手掌印, 显得十分不好意思。 “怎么会, 你画得明明超棒, 色彩大胆艳丽,非常潮流的混搭风格,你在小姨的眼里,就是未来的大画家!”温明蕴冲着她就是一顿吹捧。 薇姐儿虽然听不太懂她的话,毕竟充斥着各种现代词汇,但是她知道,小姨母在狠狠地夸她,非常高兴,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敏姐儿的画就更不用说了,之前我把你的话带给二姐看,她都不停地夸。线条流畅,想象力丰富,以后你们姐妹俩肯定能在书画界有一席之地!”温明蕴也没有冷落敏姐儿。 她在现代社会,可是去夸夸群混过的,夸得有理有据,听起来就让人十分信服。 两个小姑娘喜笑颜开,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小姨母,和她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开心。 “夫人,世子夫人派人过来,请您去韶华堂一见。”红枫撩起帘幕,进来通传一声。 温明蕴一听这话,浑然不在意地道:“跟她说,我这里有客人,去不了。” “小姨,您有事可以先去忙,我会带好妹妹的。”敏姐儿立刻抬头,十分善解人意地道。 温明蕴见她如此懂事和敏锐,顿时捏了捏她的脸:“哎呦,我的敏乖乖,小姨今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陪你们玩儿,其余的人和事都得靠后。除非宫里下了圣旨来,让我过去,否则哪儿也不去。” “可是——”敏姐儿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目光在屋内伺候的丫鬟们身上绕了一圈,又闭上嘴,显然是怕隔墙有耳。 “你们都下去。”温明蕴挥挥手,立刻让小丫鬟们都退下,只留着红枫伺候:“敏儿想说什么,尽管说。这个红枫姐姐是从小伺候我的,没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 “可是世子夫人是您的长辈,是姨父的婶婶,也是您的婶婶。像这种夫家的亲戚,最喜欢拿孝道压人,若是小姨不去,会被人说闲话还没法还口的。”敏姐儿果然大着胆子畅所欲言起来。 她迟疑片刻,又补充道:“我娘和大姨母都是如此。祖母和徐侯夫人都喜欢立规矩,根本没办法拒绝,若是不去伺候她们吃饭,娘和大姨母就要被说不孝顺。您幸好没有婆母在身边。” 这两句话,她说得十分小声,甚至到后面已经细如蚊蝇。 毕竟是在说长辈们的是非,她显得十分心虚。 若不是替小姨考虑,她定不会做这种失礼的事情。 温明蕴沉默了,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全都涌上心头却又说不出来。 眼前这小姑娘才几岁大,若是在现代正是沉迷玩耍和零食的年纪,心里惦记着吃吃吃和玩玩玩,可是敏姐儿却已经懂得许多道理。 况且这些应该不是温明霞告诉她的,而是她自己观察到的,至少在徐侯府发生的事情,温明霞并不知情。 她观察到母亲和大姨母在婆家的处境,包括面对婆母这些长辈时,哪怕温家姐妹都不是蠢人,可是有孝道压在头上,她们应对的时候就束手束脚。 这是整个时代对她们的压制,而像敏姐儿这样的女孩子长大之后,又会受到新一轮的压制。 她们从小就身处在这个环境,没有人告诉她们可以反抗,世世代代的女人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甚至是越聪明懂事的女孩子,就越提早明白这个道理。 “嗯,敏姐儿说得很对,但是道理和规矩都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我们要懂得取舍,学会最大限度下让自己快乐。小姨母不在乎贤良的名声,更没有受制于世子夫人,我对她没有任何的期待,也不希望和她搞好关系,所以我不在乎惹她不高兴。” 温明蕴酝酿了一下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些。 但是她不想给孩子造成很大的影响,毕竟要符合时代,不能一蹴而就。 “小姨,我听不懂。”敏姐儿懵懂地看着她。 温明蕴轻咳一声:“简单来说,就是世子夫人与你姨父有仇,她看我也不顺眼,所以明知我这里有客人,还是要我过去,纯粹是找茬。我自然不能如她的意。我回绝她的邀请,她若是见好就收,那一切安好,但之后若是还招惹是非,我绝对会给她难看!” 她不再用文绉绉的口吻,索性简单粗暴,直接摊开来讲。 敏姐儿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啊,有仇,那的确。 不过她很快又产生了新的疑问:“小姨母,这只是我们俩之间的交流,你谁都不告诉行吗?跟娘也不说。” “行啊,小姨母最喜欢和你有小秘密了。你想说什么,一次性说个够!” “若是您与婆母同住,她刁难您,您会如何选择?”敏姐儿抬头问她。 “同样的选择,我会告诉她,我有客人在,不方便过去。” “您为什么可以,而娘和大姨母却不会这么选择?”敏姐儿显然是真的好奇。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都是温家的嫡姑娘,也都是出嫁女,选择却如此不同。 若说夫君的配置,小姨父的身份地位,恰好处于大姨父和蔡耀辉之间,高不成低不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因为我对婆母、夫君和孩子都没有期待。二姐之前对蔡老太有所忍让,一直不彻底撕破脸,因为蔡老太是蔡耀辉的亲生母亲,而她对蔡耀辉有感情和期待,二姐不希望让他难做,想要家和万事兴。” “而大姐与徐侯夫人的相处,那就有些复杂了。首先那是徐侯府,哪怕她对婆母和夫君都没感情,也没期待,但是为了孩子,她也不会撕破脸。源哥儿是徐侯府嫡长孙,以后会成为世子,乃至徐侯爷,而若是大姐不孝顺的名声传遍望京,那就会影响源哥儿的继承地位。” 温明蕴非常认真地跟她解释,一字一句掰碎了说出来,并不因为她是小孩子,就随意糊弄。 “至于我,你的小姨母,天生冷酷无情,自私刻薄。最重要的就是要让自己过得好。对婆母、夫君和孩子,全都没有期待。做人做事只讲究一个规则,那就是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若对我差,就都给我滚蛋!” 她一改之前正经的模样,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无赖模样。 敏姐儿直接被她逗笑了,连连摆手:“小姨母在谦虚,你明明对家里人都好。娘经常提起你,吃饭睡觉刺绣喝茶,几乎样样都能想到你。” 温明蕴也跟着笑起来:“哎哟,二姐是不是拿我做反面教材,让你们别学我挑食梦游捉弄先生!” “对了一半,不止反面教训,还有正面夸奖。好也是你,坏也是你,处处都是你,不过娘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俩能有如意一半聪明快活,娘就满意了。”敏姐儿眨眨眼,脸上尽是狡黠的笑容。 温明蕴瞬间被感动到了,她一把将敏姐儿搂进怀里,狠狠地亲了两口。 “小姨母,我也要我也要!”一旁画得起劲的薇姐儿,把画笔一扔,也冲进了她的怀里。 温明蕴一左一右搂着,分别给了大亲亲。 “夫人,这回是国公爷派人来,让您去前厅。”绿荷走了进来,轻声通传。 这一句话,瞬间就打破了满屋的温馨气氛,温明蕴的脸色一沉。 她很快压住心底的不快,扬起嘴角冲她们笑了笑,安抚道:“两个乖乖,你们在这里玩儿,小姨去去就来。让姐姐们拿好吃的来,我们府上的桂花糕和樱桃酥乃是一绝。” 温明蕴起身,整理一番衣衫,就准备前去。 “小姨母,您是不是要去给人难看了?”敏姐儿仰头,拽住她的衣袖,轻声询问。 她迟疑片刻,还是点头道:“是,敏姐儿真聪明。没事儿,小姨最擅长让人不痛快。这个府里想给我难看的人,最后都自找难看!” 她给小姑娘吃了颗定心丸。 这话说完,她也有些心虚,应该不会带坏小朋友吧? “您能带我去吗?” “这——”温明蕴停下话头,显然在思索如何拒绝她。 “妹妹还小,她会怕,但是我不会。祖母和娘吵架的时候,偶尔也会带上我的,我能帮上忙。” 敏姐儿不等她开口,就自顾劝了起来,还把她的顾虑都想到了。 温明蕴再次感叹,敏姐儿真是一个早慧的孩子。 她完全无法拒绝。 “好吧,不过小姨不需要你帮忙,你在旁边看着就是了。提前说一声,小姨给人找难看的时候,一般都比较吓人,你不要担心,只要想着小姨在骗他们就行。”、 温明蕴叮嘱绿荷照顾好薇姐儿,就搀着敏姐儿的手,往前厅走。 “孙媳见过祖父。侄女见过二婶。”温明蕴福身行礼。 “这是我二姐的孩子敏姐儿。” 她引荐了一番,小姑娘立刻跟着行礼:“见过国公爷,见过世子夫人。” 国公爷坐在主位,次席就是世子夫人,世子爷并不在。 说实话这对公公儿媳的组合,召见她过来,着实有些奇葩,也不知道是要谈公事,还是后宅的事儿。 “你怎么还带个孩子来啊?”世子夫人皱了皱眉,语气里透着不解。 “二婶,之前您召见,我就告知过了,我要陪客人,自然不能冷落了她。薇姐儿正忙着吃东西过不来,不然两个我都得带过来。”温明蕴不疾不徐地道。 她先让人安顿好敏姐儿,才慢悠悠地坐下来。 第71章 071 双方对峙 “我们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你就不能单独过来吗?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世子夫人开始发难。 温明蕴转头,冷脸看过去。 “我说了今日要见客,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挑今日说,连明天都等不到吗?二婶,您说我听着,莫非是二叔要纳贵妾吗?一刻都等不得。”她毫不客气地回怼,瞬间就把紧张的气氛拉满。 敏姐儿原本在红枫的伺候下,正伸手准备拿一块糕点尝尝,毕竟温明蕴方才说了,程国公府的厨师非常擅长做甜点。 只是她没料到,这才两句话的功夫,就直接进入战斗状态,瞬间把手缩了回来。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有些迷茫,她并不害怕,毕竟蔡老太一个乡下恶婆子,那一哭二闹三上吊十分纯熟,更是毫不在意形象,直接往地上一趟就撒泼打滚。 她只是感到惊诧,毕竟她之前所看到的,无论是母亲还是大姨母,面对长辈都会温声细语地打太极,尽量稳住场面。 从不曾见过小姨母这种状态,长辈刁难她,只会比长辈更加刺人。 “这是你一个晚辈能说的话?还当着孩子面儿说,也不怕污了她的耳朵。”世子夫人气得眼睛圆瞪,忍不住用力拍向桌面,砰砰作响。 温明蕴嗤笑一声:“二婶这话说得,您若真是那知礼的人,就不会在我会客的时候,硬要请我过来。“ “祖父,二婶既不愿意说,那您说吧,究竟是何等大事,都惊动您老人家了。”温明蕴直接转向他。 程国公看到她带着薇姐儿出现的时候,心底就暗叫糟糕,再一听她的话,顿时眉头皱起。 “你二婶没说你有客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下回再说吧。” “别啊,既然我都来了,就说了吧,不用再跑第二次。”温明蕴立刻摆手,她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程国公不语,只是看向世子夫人,似乎再说你搞出来的事情,自己解决。 “是这样的,前几日我碰见秦老夫人,她隐隐对你这个继母有微词,觉得你没照顾好她的外孙。明明程晏被打得那么惨,休养了许多日下不来床,但是你身为他的母亲,却并没怎么照顾他,反而一直往蔡府去,着实是厚此薄彼了些。” 世子夫人轻咳一声,她再开口的时候,明显语气要温和许多,显然是被温明蕴之前怼回来给震住了。 甚至都不敢说是自己的意见,反而把锅丢到秦老夫人的头上,随时有转圜的余地。 薇姐儿一听提到蔡府,顿时有些紧张,她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自己家。 这几句质问明显是有备而来,温明蕴在姐姐和继子之间,选择了照顾姐姐,隔三差五去蔡府,还把两个外甥女带回来玩儿,又是骑马又是陪伴,连长辈的召唤都不来,这种显而易见的区别对待,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外孙?我记得程晏的亲娘秦氏,并不是秦老夫人亲生的,虽说是记在她名下的嫡女,但是全望京都知道,秦老夫人不待见她,还直言过,这是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抱来的野孩子,她不认这个女儿。” “当初秦氏与亭钰定亲时,秦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儿,甩脸走人,还想过要把她亲生的嫡女换来嫁人,只是被秦老将军阻止了。如今二婶说老夫人关心孙子,这话我可不信,您要不让她当我的面儿说?” 温明蕴丝毫不怵,反驳的话有理有据。 她可是望京百晓生,高门大户后宅里的事情,那是一清二楚。 事实证明,世子夫人的确是诓她。 毕竟温明蕴身子不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子夫人只以为她并不清楚这些,才找了这么个烂借口,万万没想到,这刚说出来就被人怼了回来。 一旁的国公爷都看不下去了,端起桌上的茶盏喝茶,心里责怪这二儿媳蠢笨,怎么尽闹出这种笑话来。 “你不用和我抠这些字眼,秦老夫人就是个爱看人热闹的。总之她提过,我知晓蔡夫人滑胎,情况凶险,可是你也不能一心只扑在她身上。程晏可是被太子下令,让锦衣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受到的伤害丝毫不小,也不见你关心分毫,只是让厨房炖点汤,嘴上说说而已,外人知道难免议论。” 世子夫人卡壳了瞬间,很快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面上的表情故作凶狠。 她知道温明蕴难对付,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自己的气势提起来,声音扬高,柳眉倒竖,显得非常强势。 温明蕴嗤笑一声,“哦,二婶兜了这么大一圈子,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我有没有关心他,得程晏自己说了算吧。怎么,他和你们告状,说我只关心二姐冷落了他?” “他是晚辈,还是你的继子。众人都知道继母难为,况且他名声也不好听,若是敢说你一点不好,只怕别人的唾沫星子就要淹了他,他还如何敢张口。” “我们是他的长辈,更是看着他长大的亲人,难免心疼他,要替他打抱不平!” 世子夫人说得头头是道,不得不说,这戏演得不错。 若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对大房心怀怨恨,或许还真以为她心疼孩子呢。 “那这事儿二婶不该找我,应该去温家,与我爹娘说一说这事儿。” 世子夫人轻咳一声:“你没生过孩子,就给人当了继母,行事有多欠缺很正常。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只是好心提点你,没到去你娘家告状的地步。” 她还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来。 温明蕴摇头:“二婶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们应该去温家听听我爹娘是如何抱屈的。我嫁进你们程国公府受了多少苦,吐了多少血,你们不会忘了吧?” “我爹是清流世家出身,最注重名声,可是他看我这样,几次对我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怜我生在书香门第,却有个不中用的爹。倒不如给武举人当闺女,好歹婆家逼我诬陷我的时候,还能有人冲在前头。” “程晏挨打,打人的是祖父,二婶和二叔只管躲在后面看戏,连面都不敢露。我娘家人得知程晏不能起床,派人送来了各种补品和膏药,却还要被你们编排。还趁着我外甥女来做客的时候,给我没脸,这日子要是过不下去,大家就都别过了!” “来人啊,大爷在家吗?把他请过来,我要与他进宫,面见圣上。赐婚的圣旨已下,君无戏言,自然也无法收回这成命。虽然不能和离,但是我们可以去底下做一对鬼鸳鸯,顺带着把一家老小都带上,以后我投胎的时候也与二婶一起,她想怎么编排我就怎么编排我!” 温明蕴显然很激动,她脸上的表情全是痛苦。 语气十分急促,甚至开始不停地咳喘,显然是旧疾复发,大张着嘴说话的模样,还有些吓人。 世子夫人却并不害怕,上回他们夫妻俩敬茶吐血,程家人都害怕,那是怕被皇上挑错。 可如今是温明蕴被她抓住把柄了,对待姐姐那么上心,对继子却可有可无,说破天去那也是温明蕴无法站住脚跟。 她心底还在默默期待,赶紧吐血,多吐几口血,只要不当场吐死,她就说是温明蕴自己觉得愧对继子,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温明蕴竟然真的站起身来,颤微微地往这边走,似乎想到她面前争辩什么。 世子夫人见她的嘴角已经溢出一丝嫣红,下意识地就想起身离开,不与她起正面冲突,免得被误伤到。 但是温明蕴却已经走近,单手按住了她的肩头。 按理说一个病秧子,根本就控制不住她,可是世子夫人却觉得肩头上犹如压了千斤顶一般,完全无法甩拖。 “哇——”的一声。 温明蕴如她的期盼一般,吐出一口血来,却是直奔她的面门。 几乎是直愣愣的一口血,几乎一滴都没落到旁处去,全被世子夫人的脸接了。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胃里一片翻腾,几欲作呕。 这还不算完,温明蕴又是咳了两声,带出两口血来。 “二婶,你放心,我做鬼都会带着你全家一起的。”她哑着声音道。 程国公之前狠狠地拍了桌子一巴掌,“放肆”这两个字都到了嗓子眼儿里,忽然被温明蕴这几口血打断了施法,怔怔地看着他。 他怀疑,今日程国公府真的要办丧事了。 “来人啊,你松开我,快把她拉开!”世子夫人剧烈地挣扎着。 可是按住她的人坚如磐石,完全无法撼动。 “祖父!”好在门外很快传来程亭钰的惊呼声。 温明蕴的手掌终于离开了,摇摇晃晃地似乎站不住了。 她扭头看向程亭钰,面上的表情显得无比凄惨,柔弱地喊了一声:“夫君,你终于来了!” 看见男人迈过门槛,快步走来之后,她才放心地闭上眼,直接朝着他倒去。 她知道,程亭钰虽然看着病弱,但实际上很有一把力气,无论是背她还是抱起都不费吹灰之力,肯定能接住她的。 男人也如她想象中的那样,手臂接到了她。 但在接住的瞬间,却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瞬间推了一把,几乎把她推到在地上,又很快反应过来稳住她。 只是仍然不敢搂她,反而顺着这股力道,直接将她整个人放到了地上平躺着。 宛如躺尸的温明蕴:…… 程瘟鸡,你大爷的!:,, 第72章 072 大殿之争 温明蕴就这么躺在地上,敏姐儿吓得够呛,虽说小姨母之前叮嘱过她,再可怕的场景都不用害怕,全是假的。 但这情况急转直下,看起来比真的还真。 再加上此刻温明蕴就直挺挺躺在地砖上,怎么看都不像假的。 “小姨母。”她放下手上的糕点,让红枫抱她下来,想要凑过去细瞧。 红枫立刻搂住她,夫人方才吐了好几口血,必然十分狼狈,那张脸上还沾着血迹,看起来肯定十分吓人。 如果让敏姐儿凑近了瞧,只怕更吓人,为了避免小姑娘之后做噩梦,她只能拦住。 “大爷,您快扶夫人起来,地上凉得很!”红枫一边捂住敏姐儿的眼睛,一边急切地提醒程亭钰。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男人,大爷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之前和夫人配合得不是相当默契嘛,都能夫妻混合吐血,把整个程国公府的人都耍得团团转,怎么今日如此不灵光,不帮忙控诉国公爷和世子夫人就算了,竟然连扶都不扶一把,就让人躺在地上,着实太不体贴了。 程亭钰听到这话,略有迟疑,他搓了搓手指,之前的触感还在。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心中默念着请勿怪罪,动作僵硬地扶起她。 却只敢双手碰到她,连让她靠在怀里都不曾。 温明蕴差点伪装不下去,想要跳起来痛骂他几句。 明明之前打横抱起都毫无问题,这会儿装什么,那两只手僵硬地撑在她后背上,着实硌得慌。 “你们欺人太甚!”程亭钰抬头看向他们,之后两眼一翻,就直接晕了过去。 晕倒的时候,他还用力推起温明蕴,自己先倒在地上,然后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小臂上,坚决不多碰一点。 温明蕴:…… 我稀罕你! 屋子里立刻乱作一团,程国公都没说上两句话,孙子和孙媳妇就全晕了。 世子夫人更是气得不可开交,她现在浑身是血,还什么事情都没说清楚,活脱脱一个冤大头。 明明是来找茬的,结果茬刚找个头,人家就吐血了,还都往她脸上吐,连带着程亭钰也晕了,这对夫妻得是陶瓷做的吧,一碰就碎。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干嘛来的。 很快就上来几个力气大的婆子和侍卫,分别将两位大房的主人抬走。 他们这些人轻手轻脚的,抬人的动作相当熟练,还不让主子们感到难受。 当然都不用其他主子吩咐,已经去请大夫了,最先请的必然是姜院判,若是姜院判不在,就去请其他大夫。 只是其他大夫估计来凑数,这两口子的病,除了姜院判之外,就没有大夫能治。 一场闹剧收场,世子夫人哭声嚎啕地要人赶紧打水来,让她梳洗。 她这满脸是血的模样,根本无法出院门,连回自己屋子都办不到,若不然得被多少下人看笑话。 甚至因为鼻尖弥漫着血腥味儿,胃里一阵阵翻涌,最终还是没忍住,直接弯腰干呕起来。 “哭什么哭,你看你弄得是什么东西?挑哪天不好,偏要今日。还要把我给扯上,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还以为出了多大事儿!吵什么东西!”程国公脸色相当不好。 他是被世子夫人连哄带骗过来的,听她说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需要他坐镇,仔细找温明蕴说到说到。 结果等到了这里,就为了这么点破事儿,完全就是后宅妇人们的琐事,弄得他一个长辈在其中,简直可笑至极。 世子夫人被训得头都不敢抬,直到国公爷甩袖而去,她才再次哭出声来。 红枫把敏姐儿交给小丫鬟照顾,看着敏姐儿那担心的模样,红枫立刻凑到她耳边道:“表姑娘放心,我们夫人无事。” 她冲着小姑娘眨眨眼,就起身去伺候温明蕴了。 今日大爷表现得着实不好,估摸着还有的闹。 果然她进了里屋之后,让丫鬟们都退下之后,就接到了夫人的吩咐。 “夫人独自躺在这里不踏实,你们几个进去把大爷挪过来吧。”她去了隔壁房间,对着门外的小厮道。 为了方便大夫诊治,按照惯例,夫妻俩仍然躺在不同的房间。 只是守门的小厮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陪着笑脸道:“红枫姑娘,大爷今日早起就不舒服,如今又晕了,还是别挪了,一切等大夫诊治完再说。” 红枫抬脚,作势要闯进去,那两个小厮立刻上前半步,拦住她的去路。 这两人说是小厮,但是身形高大,动作利落,明显身怀武力。 她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就回去了。 今日姜院判当值,由于某位小皇子发热了,他要宿在宫中。 程国公府只好请来其他大夫,大夫进来之前,听到温明蕴又是吐血,不停地摇头叹气。 显然大夫知道自己是来凑数的,根本没什么用处。 温家这个病秧子,但凡吐血,都是要咽气的状态,神仙难救,除了姜院判。 当然这种丧气话,大夫不好当着国公府的面儿说,他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诊脉,没想到脉象并没有呈现将死的状态,反而毛病不大。 他试探着拿出瓷瓶,拧开瓶塞,凑近温明蕴的鼻尖,让她轻嗅。 没想到她竟然睁开了眼睛,虽然还是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但着实醒了。 “嗯?”这个屋子里,最震惊的莫过于大夫。 “李大夫果然医术一流,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了。可否把这药留给我,防备以后。” 温明蕴被丫鬟们扶着坐起来,轻声细语地跟他道谢,结结实实捧了他一回。 “啊,当然可以。”李大夫被夸得飘飘然。 早听说姜院判救治温明蕴时,也是极其凶险,从不曾如此轻松。 难道说,自己其实是神医? 当然这种自满的感觉,到诊治程亭钰的时候,就瞬间被打回原形。 果然脉象还是那种相当复杂的疑难杂症,他只能表示无力。 温明蕴很快收到这消息,当下就哭着下了床,因为刚清醒不久,连路都走不好,还是在丫鬟们的搀扶之下,才摇摇晃晃地往隔壁屋子走。 守门的小厮看到温明蕴这副状态,当下就是一惊。 “夫人,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我要见大爷,大夫说他要不行了,我要见他!”温明蕴的声音在打颤。 “夫人,您才刚醒,身子正弱,先回去养一养,等姜院判过来之后,大爷就能醒过来了。这会儿您去了,也只会更加伤心——”守门的小厮还想再劝。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明蕴急切地打断了:“你们这说得什么话,大夫讲得那么严重,你们却不让我去见大爷一面,究竟是何居心!” 两个小厮被她这番质问,皆不敢再阻拦。 温明蕴踉踉跄跄地往里面跑,只是快靠近床边的时候,却听“砰——”的一声,桌上的花瓶竟忽然碎了。 外面紧接着传来一阵尖叫声:“快来人啊,有火光!” 显然是遇到突发状况。 温明蕴微微一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个小厮已然站在她面前,再次拦住去路。 “夫人,外面走水了,小的护您出去!” 其中一个小厮留下来保护她,而另一个则走到床边,将床上的人用锦被一卷,就这么扛着走了。 温明蕴:…… 喂,你们真的很奇怪! 温明蕴眉头紧皱,她不知道程亭钰究竟搞的什么鬼,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来探望,外面就走水了,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跟着大爷。”她提起裙摆,直接往小厮的后背一跳,指挥着他跟上。 她在装病,没办法跑快,也追不上前头的人,但是同样都是小厮,你要是跑不过别人,绝对有问题。 她被小厮背出来之后,发现走水竟然是真的,柴房堆得草堆被点燃了,好在火势并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 程国公府一片鸡飞狗跳,温明蕴和程亭钰却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把戏。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同时,光明殿内在设宴,北魏使臣和大烨朝臣分成几列,相对而坐,泾渭分明。 九五之尊则坐在龙椅上,气氛显得很热闹。 众人无心关注美味佳肴,所有的视线都投注在殿中央,那里正在进行一场比武。 两位武者虽赤手空拳,但却招式犀利。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大烨朝的官员们满目红光,哪怕是注重规矩的文臣都满脸兴奋,甚至到精彩处,忍不住连连喝彩。 显然是大烨朝的武将更厉害,而且还是压着打的那种。 “砰——”的一声,北魏武将瞬间被压倒在地,再起不能。 “好!”皇上带头鼓掌。 这声夸赞一出,瞬间殿内就是此起彼伏的彩虹屁。 文臣们各种文雅语句迸发,堪比诗词大会,夸得绝无仅有,更是将北魏人的脸面踩在脚下。 北魏的使臣们脸色越发难看,叶利扬更是握紧了拳头,他都快坐不住了。 “王子,记住臣说的。”叶利扬身边坐着的辅臣,立刻轻声提醒。 叶利扬闻言,轻吸一口气,立刻收起羞恼,反而也跟着鼓起掌来。 “好,不愧是武鸣将军座下,武力果然拔群。” “陛下,之前我们设宴比武,每回都是北魏胜利,但是武鸣将军一回来,就瞬间形势逆转。果然大烨武力共十斗,武鸣将军独占九斗。战神之名响彻北魏与大烨两朝,就连我这个北魏人都心服口服。” 他边夸赞还边站起身,冲着对面的人行礼。 这个弯腰行礼的姿势十分标准,甚至比给皇上行礼还要恭敬几分,瞬间就扎了众人的眼。 殿内的气氛为之一静,大烨文臣们立刻噤声,那些夸赞之词再也说不出口了。 的确如此,武鸣没领着他的士兵回来之前,大烨朝的武状元几乎被压着打,但是这几日连续设宴,每回都会有切磋,但凡是武鸣将军的手下,必然全部胜利,从来没有意外。 可是大好的喜事,被叶利扬几句话就弄成了悲剧。 众臣皆知,皇上对武鸣将军的忌惮,已经深入骨髓,结果叶利扬还在这儿火上浇油,分明是挑拨离间。 “王子客气了,你不如你叔叔。” 对于殿内诡异的气氛,武鸣将军充耳不闻,他稳坐桌前,甚至连眼神都不给一个,就慢吞吞地评价了一句。 瞬间就激起了叶利扬的情绪,仇恨和不服。 武鸣将军当初就是杀了他的叔叔,才一站成神,如今他竟然还敢主动提。 “将军这是何意?”他冷着声音质问道。 “你叔叔虽然死于我手,但他不屑于口舌之争,只在战场上争高下。而王子殿下却与之相反,我从未在战场上见过你。”武鸣给自己倒了杯酒,动作悠闲至极,与周遭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的话音落下,大烨朝这边的气氛为之一松。 不少臣子都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不愧是用兵如神的战神,在酒桌上也毫不逊色。 他知道北魏王子使的什么下三滥手段,不仅不接招,还直接釜底抽薪。 “将军所言极是,北魏王子出使大烨,想必于武艺上不大精通,多在文下苦工了。”大烨朝左丞相立刻开口,显然是助武鸣一臂之力,不放过这个贬损人的机会。 果然哪怕辅臣一再劝诫叶利扬稍安勿躁,他也完全忍不住了,当下便扬起下巴,向他邀站。 “武鸣将军未免太小瞧人了,我北魏皇室的男人,没一个孬种。还不会走路,就开始学骑马了,我们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一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男儿。既然你都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必然是要证明一番的,请将军赏脸,与我一战!” 他说完就直接起身,越过桌子,走到了大殿中央,明显是要与人对决。 “殿下!”辅臣一惊,连忙想劝阻,但是叶利扬人都站在那里了,说什么都晚了。 “哎,王子殿下何必如此,武鸣身为武将心直口快,一时失言。你乃是一国储君,比武之时刀尖无情,若是伤到你了,可如何是好?听朕一言,此事作罢!”皇上终于开口说话了,只不过这规劝之语,听起来倒更像是火上浇油。 “皇上不必多言,我意已决。还请武鸣将军出手。”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武鸣,既然王子已经如此说,也不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不如就与他切磋一下?不过你要注意分寸,可别伤了贵客。”皇上立刻答应了。 他早就看叶利扬不顺眼了。:,, 第73章 073 白日的你 “皇上,恕臣无法答应。”武鸣将军明言拒绝。 “为何?”九五之尊一愣,没想到他如此直接。 “臣的武艺是在战场上习得,只会杀敌,不会切磋,更不懂得手下留情。”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沉稳,但是落在叶利扬的耳朵里,简直是羞辱至极,瞬间门就炸了。 “将军这是瞧不起我?”他质问道。 武鸣将军摇头:“我只是陈述事实。” 这话比他点头承认还要羞辱人,叶利扬当场气得够呛,握住酒杯的手都已经开始发白,显然是用力过头,恨到了极点。 今日他身边带的侍卫很足够,但是却根本不敢造次。 若是武鸣没回京之前,他身边带了这么多侍卫,必然会直接摔了酒杯,非常不给大烨朝的皇室面子,可是今日却不行。 他不敢直接闹大,不过言语之间门却没那么客气。 “我进入望京之后,就听说武鸣战神几乎十项全能,但是唯一的缺点便是目中无人,自视甚高。原本我还以为是有人嫉妒将军贤能,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叶利扬十分滑头,都被气成这样了,还不忘挑拨离间门,把大烨朝的皇室也拉下水。 “王子殿下看错了。” 面对北魏王子如此挑衅的话语,武鸣竟然还稳坐钓鱼台,轻飘飘地回了这么一句,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叶利扬气得绝倒,他真是不懂,为何武鸣将军名声正派,但是行事作风却相当不羁,天生自带讽刺感。 无论他的语气多么一本正经,但是说出来的话,始终都透着一股狗眼看人低的味道。 仇恨值拉满。 “武鸣将军此话不对,若是只有我们王子一人如此说,那必然是看错了,但若是这京中千千万人如此说,恐怕就不是看错了,而是你做错了。”北魏使臣终于忍不住了,出声维护王子,顺带着踩了一脚武鸣。 殿内瞬间门寂静无声,就连大烨朝这边的臣子都闭口不言,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看你奶奶个腿,这一晚上,你们北魏真刀真枪的干不行,尽耍嘴皮子功夫了。这会儿还阴阳怪气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之前在北疆的时候,天天都要被你们骚扰,饭吃一半遇上叫阵,就得搁下筷子去应战。如今好容易来这皇宫里,我以为终于能吃个安生饭了,还在这儿叽叽喳喳的,猪肘子都凉了!” “砰——”的一声闷响,最后还是武鸣身边坐着的副将先发火了,他猛地拍向桌子,杯盏都被弹起。 众人的视线瞬间门全被吸引了过去,此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看起来就是个孔武有力的武将。 他还续着大胡子,若不是穿着干净的衣裳,完全像个野人作风。 “于钟,这是大殿之上,我们是使臣,不是在北疆叫阵,你放规矩点!”北魏使臣立刻认出他是谁,当下厉声呵斥道。 武鸣战神闻名天下,他身边的得力干将自然也名气不小。 民间门很喜欢流传这些小故事,并且还神话他们,取一些威风凛凛的称号。 比如武鸣战神座下四大神将,六小偏将,这位于钟更是因为性格作风相当粗犷豪放,被戏称为“狼狗将军”。 这不是贬低,而是一份偏爱。 寓意是于钟面对敌人时,犹如凶狠残忍的饿狼,必然要赶尽杀绝;而他对着武鸣将军时,则化身成忠心耿耿的狗,恨不得天天摇尾巴,指哪儿打哪儿。 “跟我谈规矩,你也配?你们北魏杀人放火抢姑娘的时候,怎么不提规矩,都是一群狗娘养的东西,穿上一身皮就想上桌当人了,也不看看边疆那些死去的冤魂答不答应!”于钟显然是恨极了他们,两句话一说就开始爆粗。 北魏人被骂得脸色急变,几个武将当场忍不住回嘴:“你放什么狗屁,要不是在你们大烨朝的地盘,你嚣张不到明天!” “哈,这话说反了。这要不是在望京,而是在北疆,爷爷已经把你的头盖骨给掀了。”于钟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毕竟是常年征战的死对头,互相对骂那是常态,有来有往。 而且战况不断升级,用词也越发污糟不堪,不仅彼此的父母,连十八代祖宗都被问候了个遍,人身攻击到让人叹为观止,不堪入耳。 不止九五之尊,就连其他朝臣都惊了。 他们从小学的是之乎者也,读圣贤书,奉行君子之道,何曾听过如此粗鄙的话语。 这也是光明殿头一回弥漫着如此肮脏的字眼,往常神圣的殿宇,都似乎蒙尘了。 大家的表情都不忍直视,但是那一群情绪激昂的武将并没有感受到,甚至声音粗犷,中气十足,对骂声一直传到殿外,连外面守着的宫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够了,这是光明殿,不是菜市场!”皇上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吼道。 两边这才消停了,不过彼此虽不再出声,但是各种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依然表示着对彼此的不屑。 九五之尊的脸色极其难看,他很想让锦衣卫上场,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武将都拖出去斩了。 但是于钟是武鸣的左膀右臂,并且之前与北魏比试中,他头一个就上场了,直接把对方干趴下了,瞬间门熄灭了北魏的嚣张气势。 不仅不能打压于钟,之后还得安排赏赐。 “于钟,吃你的饭。”武鸣敲了敲桌子,瞬间门正怪模怪样的于钟,就恢复正常,埋头干饭,连个眼神都不给对面的北魏人。 原本激烈的氛围,才算是彻底平复下来。 “武爱卿,为了大局着想,你就莫要推辞了吧。”皇上稳住情绪,冷声道。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是却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哪怕是强迫也要让他出手。 “皇上有令,末将不敢不从。”武鸣将军点头。 “王子殿下,你的邀站,我应了。不限你用任何武器或者暗器,碰到我的一根头发丝,都算你赢。”他起身走到殿中央。 “我不用你让。”叶利扬冷哼一声,直接起身迅疾冲过来。 他握紧拳头冲着武鸣的面具砸过来,武鸣立刻偏头躲过,不过这是个假动作,实际上叶利扬的左脚已经抬起,直接踹了过去。 “噗通”一声,叶利扬已经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殿内再次一静,不少人同时眨眼,他们几乎都没看清楚,武鸣的动作极快,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哈哈哈,好!”于钟带头鼓掌。 他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叶利扬有些小聪明,还搞假动作,但他玩儿再多的花样,到了武鸣面前都像是小孩子耍大刀,可笑之极。 叶利扬抬起左腿踹过去的同时,武鸣已经冲着他右脚脚腕踢过去,叶利扬的身体完全靠右腿在支撑,被踹了个正着之后,自然是狠狠地摔了一跤,趴到地上的姿势犹如癞□□,十分不体面。 “殿下的假动作太过粗糙,若是我也有假动作,您的颈侧已经遭受重击。人的脖子其实很脆弱。”武鸣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叶利扬坐在地上,下意识地与他对视。 男人几乎全脸都被面具遮住,只余下一只眼睛露在外面,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像是看个死人一样。 叶利扬忍不住摸了摸颈侧,他知道武鸣没有说大话,因为那里正隐隐作痛,方才武鸣踹翻他的时候,一根手指点在了颈侧动脉上。 哪怕只用了三成力,他也觉得后怕。 “我们将军这个人就是体面,说话做事处处给人留脸面。王子殿下,你说是不是?这哪用三招啊哈哈哈……”于钟大笑起来,声音里透着相当的爽快。 叶利扬听闻此言,屈辱感更甚,不仅不放弃,还更加凶狠地攻击过去。 这回他不再赤手空拳,而是按了一下护腕的开关,瞬间门就有一把匕首弹出来,锋利的刀刃正对着武鸣。 他也不站起来,就这么保持着坐姿,立刻抬手扎了过去,端得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这一刀只要扎进了武鸣的身体里,哪怕只是浅浅留下一道伤口,那战神之名也会受损,而且能打压大烨朝的气势。 只是一切都是空想。 哪怕他已经没做出任何多余动作,还是突然偷袭,但是依然快不过武鸣。 “咔嚓——”一声闷响,武鸣抬脚直接踢在了他铁制的手镯上,叶利扬提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瞬间门剧痛袭来,他的右手被踢到一边,整只手以一个诡异的动作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这一击,我可以不踢开殿下的手,而是就着你的姿势,往你的方向踩住手腕,让匕首反伤到殿下。您没穿铠甲,胸前都是破绽。”武鸣慢悠悠地开口,依然还是那种不疾不徐的语调,仿佛是武先生在教自己不成器的学生。 但其实并不是如此,他在陈述如何反杀叶利扬。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份威胁,哪怕他的语气再怎么轻飘飘,压力也是巨大无比。 第一击的时候,北魏人还不以为然。 王子殿下打不过武鸣,他们早就猜到了,毕竟武鸣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 但是武鸣之前说什么重击颈侧这话,他们只以为是他在装模作样,给自己脸上贴金。 当这第二击打出来的时候,那些轻蔑的想法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是真的能轻而易举杀死叶利扬。 叶利扬躺在地上,犹如死狗一般,他痛得浑身打颤了,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当着两国群臣的面儿,他可以输,但是不可以惨叫。 否则传进父亲的耳朵里,他的储君之位很快就会易主。 “王子,继续吗?”武鸣催促道。 “武鸣,你都把殿下的手腕打断了,还怎么继续?”北魏使臣立刻开口。 叶利扬却从地上爬起来,冷声打断:“继续。” 他让大烨朝的侍卫借他一把剑,皇上很快就同意了。 实际上九五之尊心里十分忌惮,进入殿内面见皇上,除了皇上允许的内卫之外,其余人一律不得带武器进殿,可是北魏王子明显不在其中。 他哪怕把明面上的刀剑都扔了,但是身上藏有的各种机关暗器定然不少,若是凑得近了,兴许都能把大烨皇帝给杀了。 不过这次比试,既是皇上一力促成的,他也不好阻拦。 叶利扬轻吸两口气,立刻提剑攻了上去。 倒不是说他忽然变得光明磊落了,而是在武鸣将军这样绝对武力面前,再多的阴谋暗器都是白费心思,还显得小人行径,为此叶利扬只能放弃。 他手握宝剑,脑子里其实一团浆糊。 哪怕搜索了一切他所学招式,仍然想不出能够压制武鸣的。 他一剑斩了过去,明明是费尽力气,却被赤手空拳的武鸣,抬起两指轻松接住,不能再进分毫。 叶利扬几乎是绝望的,他在武鸣面前,完全像个刚蹒跚学步的孩童,毫无招架之力,武鸣打他一点心思都不用花,根本就是在玩耍。 “杀敌时心不静,等于送死。殿下学武先修心,无论敌人有多强大,都不能生出恐惧之心,否则——”他边说边弹开剑身,发出“叮——”的声响。 “只能徒惹笑料。” 三招已过,武鸣毫不留恋,再次回到桌前坐下,举起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于钟拍桌大笑:“的确是徒惹笑料啊,北魏王子,如今你知道那些流言都是放狗屁的吧。我们将军是第一等大好人,他谦虚谨慎,务实求真,从不会说大话,更不会瞧不起人。如果谁觉得我们将军目中无人,那只能说明你本身就是个没用的人,不值得将军看在眼里!” 他粗犷豪放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引起阵阵回音,震得人耳膜都发疼。 这话的侮辱性极强,北魏人都恨得咬牙切齿,却无法反驳。 因为没人能打得过武鸣,若还是纠缠不休,那么只会更加难看。 “传太医来。王子你感觉如何?可还坚持得住?”九五之尊故作关心。 “无碍,休养几日便可。不要打搅了诸位的兴致。”叶利扬好不容易才撑起一抹笑容。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早退。 若是因为一只手就轻易离开,那大烨朝的臣子们只会更加嘲笑他,被武鸣将军打得落花流水,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程国公府内,温明蕴一晃眼的功夫,程亭钰被小厮背着绕到了墙后面,等她追过去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抓住背着她的小厮衣领,质问道:“人呢?” “小的不知啊。” “骗人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她冷声道。 青衣小厮咽了咽口水,虽然他嘴里一根针都没有,但是总觉得嗓子难受得很。 “小的真不知,这转个弯就没了,您看见什么,小的就看见什么,毫无欺瞒。” 温明蕴已经不指望从他嘴里撬出什么答案来了,从他的后背挣扎下来。 她冷笑一声:“我看程亭钰能折腾到几时!” 温明蕴没再继续寻找,而是提着裙摆,往程亭钰的书房去。 守门的侍卫作势阻拦,但是当温明蕴拿出那个哨子一吹,把当日轮值的影卫召唤出来之后,她就成功混进去了。 “快点快点,让夫人追上,我们都得玩完。” 至于她苦苦追寻的程亭钰,此刻趴在小厮背上,不停地催促。 两人躲进西南角一处封掉的院子里,挑了一个房间门进去,还把门关上,才都松了一口气。 “行了,别喊了,人没追上来。” 小厮一改之前恭恭敬敬的态度,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还直接把人放下来。 程亭钰立刻东张西望了起来,那副缩头缩脑的模样,着实有些辣眼睛。 小厮立刻“啧”了一声,“不许用主子的脸做出这种贼眉鼠眼的表情来,若是被人撞破了,你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你以为我想啊,这□□紧扒在脸上,一点汗都不能出,不然就容易露馅。” 眼前的程亭钰,声音一改之前的低沉磁性,反而透着一股急躁和陌生。 小厮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都跟你说了,不要做出这种表情。” “程亭钰”撇了撇嘴,一把将脸上的皮揭了下来,露出一张略显青涩普通的脸。 正是影卫里的影十一,他的身形与程亭钰相仿,另外又比较会说话,不像其他影卫是个锯嘴的葫芦,所以才被选中当主子的替身。 “别打了,再打就傻了。我求求你了,别等露馅,待会儿你就跟主子说吧,我毛手毛脚,看不懂局势,赶紧换了我,让别人来。府里事情这么多,上回小少爷挨打,就被我赶上了,这次夫人和世子夫人打擂台,还要吐血往我怀里撞,这谁敢接啊!” 影十一欲哭无泪,他现在整个一话痨,槽多无口。 说实话一开始他扶住夫人,还没什么问题,可是凑得近了,就能闻到夫人身上的香气,影十一胆子再大也装不下去了。 “再忍忍,老大已经去等主子了,他抽出身就过来。” 温明蕴一直等到天黑,程亭钰才现身。 他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灯光映照在墙上,落下一朵莲花盛放的影子,相当唯美。 “夫人,我来了。”他笑吟吟地道。 “还没死呢?”温明蕴抬头,冷幽幽地看着他。 “知道夫人在等我,我想死又没舍得。”他对上女人的视线,瞬间门收起笑容,肃着一张脸,变得认真起来。 温明蕴冷笑一声:“巧言令色。白天和我见面的人是谁?” 她问得相当直接。 男人沉默,气氛变得僵冷,他迟疑片刻,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道:“应该是我吧?” “你问我我问谁去!”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我不想猜你的事情,更不想牵扯你的隐秘。我之所以在这里等,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今日白天的那个你,手掌宽厚温暖,撑在我的肩膀上,还有力道也充满了安全感。” “在装晕的时候,还不忘用胳膊护住我的后脑,既体贴又温柔,细节拉满。” 温明蕴的声音从冷漠,逐渐变得温柔。 脸上的表情也从面带寒霜到笑意满满,甚至她还单手撑着下巴,眼睛里都亮晶晶的,显然是喜欢到不行。 程亭钰每多听一句,脸上的表情就僵硬一分。 “夫人你生气了是不是?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只有一个我啊。我知道白天在祖父和二婶面前没表现好,没能及时支持你,所以对你心中有愧,不敢见你。便躲起来给你做了这盏莲花灯,如今做好了才拿过来,这是给你的赔礼,还请夫人笑纳。” 他轻咳一声,努力撑起一抹笑容,双手将灯笼奉上。 这盏灯笼的确十分精巧,从他刚进来的时候,温明蕴就注意到了。 而且当凑近时,她的鼻尖还嗅到了一阵荷花香,灯笼里面的灯芯,正是盛放的荷花造型,所以才能在墙上投射出亭亭玉立的影子。 的确是很费心思的礼物。 “你亲手做的?糊弄鬼呢!”温明蕴抬头瞧他,摆明了不信。 “这盏灯笼的确是亲手做的,从灯笼的图纸,到材料的挑选,包括油纸上的图案和花朵的雕刻,一笔一划,皆是出自我手。我对天发誓,这若是有半句虚言,就天打雷劈,让程晏日夜受雷电的拷问,这辈子都成不了才。” 他举起手发毒誓,面色相当认真,誓言也无比阴毒。 温明蕴的脸色稍缓,她知道男人最注重儿子的教育问题,做梦都想让程晏成才,这么重的誓言,就证明他在灯笼上的确没说谎。 她接过灯笼,看着里面燃烧的蜡烛,心情好了许多。 “行吧,灯笼我接受了,算你有心。”温明蕴的语气恢复轻柔,像是春风拂面,让人心情舒畅。 程亭钰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暗自窃喜这篇终于翻过去了。 这盏莲花灯的确是他做的,只不过并不是今日做的,而是三日前便做好了,想要当做她的生辰贺礼,如今为了让她消气,特地提前拿出来哄她。 “如今天色已晚,我先回房等你。你赶紧过来,记得要是白日的那个你哦~”温明蕴起身,提着灯笼往外走。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调轻轻上扬,透着几分暧昧,甚至经过他面前时,还冲着他眨眨眼睛,说不出的娇俏。 程亭钰被她这笑容电了一下,只觉得浑身一麻,心底像有朵花开了一样。 但是等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瞬间门那朵盛放的花就败了。 “慢着,怎么就要白日的我了,站在你面前的我不行吗?”男人气急败坏地道。 温明蕴很懂得如何拿捏他。 在听到男人这赌气的话,温明蕴克制住脸上的笑容。 小样儿,都到这一步了,还想抵死不承认,真当她没办法啊! “不行呢,感觉不同。”她上下打量他一番,显然是认真比对,最后遗憾地摇头。 说完这番话之后,不等他发作,她就拿起他的手往自己的肩膀上放,让男人的掌心贴着肩头,她闭上眼细细感受一番。 “白日的你,手掌更暖更有力,只是这么轻轻一撑,都让我心生欢喜。”她佯装陶醉其中的模样。 程亭钰被气得手发抖,他一丁点都笑不出来了,心情十分复杂。 “有什么话,我们在书房里不能说吗?” “当然不能,不止话不能在书房说,有些事也不能在书房。”温明蕴点头,抬手整理了一番他的前襟。 女人的动作十分轻柔,还带着一阵幽香,像是暗示着什么。:,, 第74章 074 倒贴自卖 “你要回房做什么事儿啊?”程亭钰忍不住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质问来。 “等白日的你来了,我再说。” “那走吧,我就是我,哪分白天黑夜的。”男人抬脚就要往外走,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 温明蕴瞬间避开,后退好几步,一副远离他的模样。 “你不要想骗我,毕竟是我的枕边人,你产生了什么变化,我可是清楚得很。总之要白日的你,若是眼前的来了,我也不搭理。这盏灯做得不错,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帐中看啊。”她冲他眨眨眼。 紧接着还仰着头,冲着虚空轻声喊道:“我等你,白日的那个,你要来哦!” 甩下这句话,她便提着莲花灯施施然离开了,背影婷婷袅袅,透着一股温柔妩媚的意思。 一直等女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了,他才收回视线。 “今日谁扮的我,出来。” 明明是很平静的话,但因为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完全听出了一股狠意。 影十一趴在房梁上把所有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听见主子叫他,差点摔下来,落地的时候也由于滑了一下,身形显得有些踉跄。 “怎么回事儿?都当了这么多年影卫,武艺还能退步。是不是听夫人夸你,心里太激动,一时之间把持不住自己了?”程亭钰的声音发紧。 虽然语气还是带着调侃的意味,但是这话说出来,就透着一股酸味儿,活像是来捉奸的。 “主子,属下该死。” “就这一句话?不解释一下,这是要默认吗?当初找你来扮演我,不就是看中你长了张嘴,会说话吗?这会儿又变哑巴了?”程亭钰见他就这么几个字,就闭口不言了,顿时更加生气了。 影十一只能硬着头皮道:“今日事发突然,属下一时没有领会夫人的意思。当时夫人要晕倒,眼看后脑勺要撞到地上,属下怕她撞到,因此扶手扶住她。之后面对世子夫人的胡搅蛮缠,属下怕露馅,便也装作晕倒,为了不让夫人直接躺在地上,属下才伸手让她枕在属下的胳膊上,属下对夫人完全没有非分之想!” 他尽自己所能解释一番,实际上当趴在房梁上,听到温明蕴口口声声要找白日的程亭钰时,影十一听得浑身冒冷汗。 这是什么鬼? 夫人果然是猜到了,白天那个没能在长辈面前,和她共同演戏坑人的,不是程亭钰本人,而是某个人扮演的。 偏偏她只问了一句,在程亭钰没有直接承认的时候,她都不愿意逼问第二次,直接指名道姓要白日的他。 这不仅是对程亭钰本人的报复,更是对扮演者的反击。 谁让白天的时候,她要见他,可是扮演者却怕当面露馅,和两个所谓的贴身小厮一起联手,和她捉迷藏。 “你对夫人没有非分之想,这意思是夫人主动诱惑你的?”程亭钰眯起眼睛,语调变得更加幽冷了,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没有没有,属下算什么东西,夫人来诱惑我。”影十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她为什么看上你,还指名道姓就要白天的我?” 程亭钰这声质问,活像是被娘子抛弃的怨夫。 “你哪只手扶住她来着,让我瞧瞧什么样的手,被称为宽厚温暖,能让夫人惊为天人?” 影十一迟疑片刻,还是不敢违背主子的要求,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程亭钰目光紧迫地盯着他,很好,两只手都伸出来了。 “剁了吧,留着也没什么用。”他慢悠悠地道。 影十一当场就从腰间摸出匕首,眼睛都不眨地砍向自己的手腕,对于主子的命令,那就是无条件服从。 “叮——”的一声,匕首被一根银针弹开。 影卫的武艺自然很好,可是程亭钰亲自出手,哪怕是影卫也不敌他的功力,那把匕首当场飞了出去。 “说一个夫人看中你的理由,我就饶了你这两条胳膊。” “主子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属下这两条手臂砍就砍了。”影十一直接给他磕了个头,又从靴子底抽出一把短刃,再次往手腕上招呼。 实诚得简直可怕,仿佛这砍得不是自己的手,而是杀父仇人。 程亭钰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他再次一弹手指,将那把短刃打掉,眉头皱得死紧。 “谁跟我说你聪明来着?简直蠢得冒泡了。” 他无非是面子上挂不住,放几句狠话吓唬吓唬而已,结果这个蠢蛋也太不懂给他搭梯子了。 影十一被骂蠢,下意识地张嘴想回话,还能有谁,自然是影卫老大影一。 只是最终他还是没供出来,这回他听出了画外音,主子并不是真的要追究,只是嫌弃他笨而已。 影十一细细回想之后,反应过来了,才轻声道:“属下的手长得像鹰爪,既不温暖也不宽厚,当初来影卫所的时候,还被师父嫌弃过,说手这么小恐怕连剑都握不稳。夫人之所以那么说,应该是气恼您。” 他脱离了影卫死忠的心思,智商上线之后,脑子明显灵活了许多。 不仅有理有据地证明夫人说了假话,还能瞬间挠到程亭钰的痒处,给足了主子的面子。 “不错,手留下吧。”程亭钰果然很满意。 他连夜把账房叫了过来,开始盘账,一刻都等不了。 一直等到半夜,才摸黑离开。 他回到后院的时候,屋里的灯都已经熄了,显然温明蕴已经睡了。 “夫人,我来了。”程亭钰进入里屋之后,站在床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整个人的状态也是小心翼翼的,完全就是摆着认错的态度。 躺在床上的女人,轻闭着双眼,呼吸平稳,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夫人,我又给你带礼物来了。”这回他又凑近了几分,声音也杨高了些,确保她绝对能听到。 温明蕴依然没有睁眼,只是猛地翻了个身,用后背对准了他,摆明一副不搭理他的模样。 “玉芝香粉铺,成记食肆,天通钱庄……”男人似乎打开了什么东西,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便一字一句地念着各种店铺名。 这些名字异常耳熟,全都是望京里繁华街道的店铺,还都是生意兴隆的旺铺,甚至有好几家店,温明蕴都去光顾过,也是贵族圈女眷们喜欢的地方。 温明蕴听着听着,耳朵不由得竖了起来,心里也产生了几分好奇。 大半夜的,他念叨这些店铺名做什么? “这是铺子的房契以及掌柜们的契约。”程亭钰读完一溜店铺名之后,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并且伸手放下什么东西在床上。 因为靠近温明蕴的后背,所以她瞬间感觉到了。 “京郊西南景村的温泉庄子,卫城村的梅花庄……”他又念了几个庄园名。 这些田庄还不是普通种地的庄子,全都是精心建造好的富贵庄子,用来享乐和休养,哪怕是望京的世家贵胄们,都知道这些庄子绝对造价不菲。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网红都想去的地方,风景秀丽,人间理想。 这回温明蕴再也无法装睡了,瞬间起身,扭头看向他。 男人的怀里抱着个木匣子,手里拿着厚厚一叠契据,每读一个名字就翻过一张契据。 “这些是田庄的地契,以及里面下人的身契。” 说完这句话,他又将这些契据放到了床边,和那一摞店铺的房契摆在一起。 温明蕴的脑子一热,她已经听到了金钱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她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从地契房契上移开,转而看向他。 虽说她不是掉钱眼儿里,但是面对这么厚重的利益,谁能把持得住。 程亭钰简直就是扛了一座金山银山过来,堆得满满当当,还散发着金光银光,处处弥漫着金钱的铜臭味,她恨不得在山上打滚。 “这些是程亭钰剩下的半副身家了,今日全给夫人。”他斩钉截铁地道。 温明蕴先是一惊,忍不住想伸手去拿契据,但是又忍住了。 “当初说好的,要我教程晏成才,并且与你成亲,才将那半副身家给我。如今无功不受禄,你又把剩下的这些都给我是什么意思?”她眯起眼睛,努力让契据远离视线,不要影响她的理智。 她不断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被金钱冲昏了头脑。 “那一半是为了程晏,这一半自然是为了我自己。”男人回答得相当认真。 这话倒是让温明蕴眼皮一跳,老男人足够果决。 “程亭钰,你再把话说得清楚点儿,别弄这些模棱两可。你当初要我教程晏成才,如今为了你自己,总不可能也是要我教你成才,想给我当儿子吧?”温明蕴皱眉。 “夫人如此聪慧,应该猜中我的心思才是。那一半买你教程晏,这一半自然买我当你的夫君。不只有夫妻之名。”他态度认真地解释道,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郑重。 “你想有夫妻之实,你想睡我?”温明蕴瞬间瞪眼。 不怪她提起夫妻之实,只能想到这些事,而是她对古代男人的思想,实在没抱什么期待。 虽说程亭钰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不错,从来不提猥琐话题,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口花花之类。 但是今晚她故意提起白日的他,还说出暧昧的话,兴许是打通了这位程家大爷的某些思想,让他迫不及待了。 “睡——”他被她简单粗暴的态度给震惊到了。 哪怕他知道温明蕴不是一般姑娘,可依然没料到她如此胆大。 男人轻咳一声,立刻摇头:“睡没想过,也想象不到。” “那你想到哪一步了?不要想骗我。”温明蕴咄咄逼人。 程亭钰瞬间卡壳了,他的视线忍不住看向她的脸,似乎在认真回忆,自己对她幻想过哪些内容。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哪怕是提起这种话题,男人看向她的眼神里,也丝毫没有猥琐,反而十分明亮,透着一股直白的欣赏。 “抱抱你吧,这个想象得到,毕竟之前抱过你。”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唇瓣上。 温明蕴会让身边的丫鬟做唇膏,到了秋冬季节,每日必涂,此刻她的嘴唇就十分好看,颜色粉嫩,看起来就很好亲。 “除了抱就没别的?” “背也有。” “还有呢?”温明蕴继续问。 “还有不想说。”男人拒绝回答。 实际上他最近盯着温明蕴时,视线总会停留在她的唇瓣上,现实中亲不到,但是梦里总会一亲芳泽。 可是当他很激动,想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进行不下去。 要么是他着急地想要脱衣服,却根本脱不下温明蕴的衣衫,所有的系带都打成了死扣,他就一直解扣子,不停地解,直到把自己给憋醒。 等醒过来,他才念叨着自己为什么那么蠢,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解扣子上面,解不开就直接撕啊,他那么孔武有力,几件小小的裙衫算什么难处。 下回做梦,他真的把衣衫解开了,温明蕴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白,可是他却根本看不清楚她的全部身体,只能看见她如雪的皓腕以及纤长的手指。 之后任由他怎么努力,在梦里都无法得偿所愿,仿佛冥冥之中有人阻止他一般。 这种好不容易做到美梦,但是却戛然而止的挫败感,让他无法说出口。 温明蕴看他莫名黑了脸,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干嘛,你这是什么态度!嫌弃我吗?” 程亭钰立刻摇头,迟疑片刻才稍微透露自己的心思:“没有,我是恼恨自己榆木脑袋,这都想象不到。” 没有比他再蠢的人了,好好的美梦,都成了噩梦。 梦里本想春宵一夜值千金,结果关键时刻却得不到抒发,清醒之后,情绪十分暴躁,而身体却依然处于亢奋的状态。 而他若是和温明蕴同床,还得保持君子风范,小心地让自己恢复平静,还不能被她发现。 但是梦里的人,就躺在身边,稍微一伸手就能将人揽入怀中,却不能成行。 温明蕴撇嘴:“梦里想象不到,所以你要用这些银子来买夫妻之实?” 她拿起契据,在他眼前晃了晃,脸上带着十足的不屑。 他要敢说是,她就把这些都扔在他脸上。 这些契据,她想要的时候才值钱,她如果不在乎,那就只是一堆废纸而已。 “是买夫妻之间的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别走半道上把我扔了。”男人轻叹一口气,似乎对她没什么办法。 “啧,你这叫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一有事儿就跑了。”温明蕴啧嘴,满脸不忿。 “你是。方才还要找白天的我呢。”男人立刻给了肯定回答。 温明蕴瞬间哑口无言,哎嘿,果然两人同床共枕很久之后,不止她了解枕边人,程亭钰也同样如此。 他比成亲之前,更加了解温明蕴是个多么理智的人。 没有东西牵绊住她,若他出了事儿,她绝对调头就走。 “别混为一谈,那白日的你呢,怎么不来?偏偏来了一个之前的你。”温明蕴皱着眉头,故作嫌弃地道。 “白天的那个人的确不是我,是影卫假扮的,剩下的我不能说。我的确有很多秘密,有些可以告诉你,但是有些牵扯深远,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姓命,实在不能坦言相告。可是如果不愿意说,你又凭什么信任我?” “我不贪心,这半副身家,希望能买得夫人一个欢心,一点信任,一丝耐心与一分情意。” 男人的表情相当认真,语气也十分郑重。 到最后一句话,他甚至变得比以往更温柔,似乎还带有几分恳求的意味。 温明蕴之前佯装戏耍的小脾气,全都收了起来。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的情意用钱可买不来。”她扬起眉头,戏谑地说一句。 “那是必然,但是我们当初说好的,你我之间是纯洁的金钱交易关系,我想要什么自然得先买,不能食言。”程亭钰点头,轻声解释道。 温明蕴听完之后,虽然知道他是在卖乖,好像在彰显听她的话,但实际上这是老男人的小心机。 他在证明,对她的承诺始终如一。 “行吧,这个梅庄我喜欢,就要它了。你的秘密我不问,但是当我让你办事的时候,而你恰好不在,还是影卫假扮,让影卫想办法告知我。不然下次我就跟影卫做交易了。”温明蕴从一堆契据里,挑出那张梅庄的地契,叠好塞在了自己的枕头下,其余的地契房契全都推了回去。 “我交给夫人的东西,没有往回拿的道理。”男人推了回去。 温明蕴冷笑一声,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你想把自己搭上,也得看我要不要?你这么多秘密,浑身都漏的像个筛子一样,杀人放火肯定没少干,一堆麻烦事儿,我才不要你这个麻烦精!” 说完,她将契据一卷,不由分说全都扔到了他的怀里,直接往被子里一钻。 “睡觉!” 程亭钰看着缩在被子里的温明蕴,一阵无言。 他带着这么多契据,简直金山银山堆过来,还顺带着搭上他,完全就是带半副身家倒贴给她,结果人家没要。 这说出去谁信啊。 他程亭钰哎!脸长得这么好看,身材倍儿棒,让五公主看了都得说一句是个好苗子的男人,竟然倒贴都没贴出去。 他越想越不甘心,直接扑了上去,伸手用被子把她卷起来,直接成了个蚕蛹。 “程亭钰,你发什么疯!”温明蕴被他突袭个正着,想要挣扎出来,但是双手双脚完全被束缚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睁大了一双眼睛瞪着他。 男人压着她这只蚕蛹,一低头,就与她对视上。 她还想骂,但是对上他的眼神,瞬间话就说不出口了。 两人离得极近,她都能感受到他压在身上的重量,幸好是隔着锦被,没有体温的传递。 只是两人面对面时,彼此的呼吸喷在脸上,弥漫着对方的气息。 嫣红的嘴唇就在面前,程亭钰几乎不受控制地低头,想要一亲芳泽。 “程亭钰,你敢亲我!”她略有些慌,急切地道。 男人瞬间停了下来,对上她慌乱的眼神,最终改了方向,嘴唇落在了她的脑门上,还故意发出“叭”的一声。 “夫人,你说得太晚,已经亲了。”他冲她眨眨眼,翻身躺平在她身边。 没有他的压制,温明蕴来回滚了几圈,就将自己从锦被里解放出来。 也不知是被他压得,还是那一口亲得,温明蕴只觉得浑身冒火,脸颊都在燃烧,此刻定然是面红耳赤的。 “算了,便宜你了,以后再想卖自己给我,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她嘀嘀咕咕地道,屁股对着他一撅,翻身背对着他。 程亭钰愣了愣,仔细思考了一下。 自己究竟卖了什么给她,不是连倒贴都没要吗? 这个女人可真会做生意。 夜深露重,两人在略显窘迫的氛围里尴尬片刻,就都睡了过去。 毕竟白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温明蕴还被迫追着影卫假扮的程亭钰跑,运动量那是相当足够,而程亭钰明显也忙得分身乏术,哪怕是被撩动心弦,也不能细细体会,直接倒头睡去。 快到清晨时被窝里的汤婆子已经不热了,温明蕴逐渐感到很冷,不禁往热源贴去。 程亭钰还没睁眼,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怀里多了个人。 男人先是一惊,毕竟他自小习武,一向十分警觉,哪怕是睡觉也不可能被人贴近都没察觉。 但是紧接着,他又忍不住叹气。 其实半夜她贴过来的时候,他是有些意识的,但是很快辨认出是温明蕴,他就听之任之,甚至还主动将她揽进怀里。 同床共枕这么久,虽然每天都是盖着被子纯聊天,但是也习惯了她的气息,逐渐对她不设防,仿佛已经气息交融,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般。 外面隐隐响起了口哨声,是影卫在催促他离开。 程亭钰眉头一皱,温香软玉在怀,完全舍不得离开。 他伸手捂住了温明蕴的耳朵,才压低声音道:“随便找个借口,今日我不出府不见客不应酬。” 屋外的人顿了顿,才道:“是,属下领命。” 温明蕴睡到自然醒,她稍微有些意识的时候,还在想着今日的被窝可真暖和,完全不想起来。 当她忍不住蹭着温暖处,感受到的不是柔软的锦被,而是硬邦邦的触感。 瞬间就睁开眼,对上了男人戏谑的笑容。 第75章 075 和谈分家 夫妻俩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 才慢吞吞地起床,各自梳洗。 等温明蕴收拾停当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敏姐儿和薇姐儿已经端坐在椅子上, 乖巧等候了。 “见过小姨母。”两个小姑娘同时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 动作那是相当标准。 “见过小姨父。” 带看到温明蕴身后跟着的男人, 也立刻见礼。 “你们俩这都醒了,早膳吃了吗?”温明蕴看见她们,顿时有些羞窘。 好家伙, 这么小的孩子都起得比她早。 昨日她和世子夫人大闹一场,又与假程亭钰“捉迷藏”,怕吓到她们俩, 就让两人留在国公府里住了一晚。 好在敏姐儿比较早熟,温明蕴再三和她解释之后, 她终于相信小姨母对着人脸吐血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没什么大惊小怪。 “没有,奴婢让两位表姑娘先用膳,她们说要与您一起,就吃了些糕点垫肚子。”红枫替她们回答。 要么说这两姑娘就是可人疼,明明小孩子禁不住饿, 却还是要等温明蕴一起。 “乖孩子,以后来我这里, 都不用等, 想吃就吃。比在你自己家还舒服就行, 你就把小姨母这儿当做玩耍的地方, 不需要守任何规矩, 但是出了这里, 就得听你母亲的话。”温明蕴一只手牵起一个,往饭桌走去。 敏姐儿听到这话,忍不住偷偷看向程亭钰,显然是在悄悄观察小姨父的反应。 “不用看他,在这个院子里我说了算。”温明蕴自然是察觉到了,态度十分随意。 见到小姨母如此说,敏姐儿当场变脸,有些惊慌,显然是觉得小姨母说错了话。 在他们家,她知道爹是高攀了娘,但哪怕这种状况,娘都不会用这种态度和爹说话,相反还会一直照顾着爹的面子。 她知道,男人最要脸面了,特别是当着外人的时候。 小姨父可不吃软饭,小姨母这种态度,应该会引发不满吧。 她还在想着,如果小姨父发火,她该如何开口解围。 没想到走在后面的男人,却心情甚好地笑出了声。 “夫人说得是,敏姐儿不要太拘束,你小姨母领着你姐妹二人来,是想让你们开心的。若是处处讲规矩,比在自家还讲究,那就违背了她的初衷,她伤心了,可是会偷偷对着我哭的。” “谁会哭啊,别听他瞎说。你们怎么自在怎么来,想守规矩就守,想玩就玩儿,没必要为了看别人的眼色,而装作很自在的样子。”温明蕴回头瞪了他一眼。 饭桌上,这对夫妻俩也会交流,显然他们并不是“食不言寝不语”的那类人,但是用饭的姿势也很斯文,就处于一个轻松和谐的氛围。 敏姐儿的视线总是在他们二人之间流连,她发现了,两人感情很好,虽然经常斗嘴,但是你来我往,反而让人心情愉悦。 小姨父不仅相貌好,而且性格也好,说话也着实幽默风趣。 他不会特地夹菜给谁,只是吃到什么好吃的,会告诉桌上的人。 “这道风味茄子烧得不错,口感软糯鲜香,你们可以尝尝。薇姐儿少用点,小孩子要口淡些。” 只是这一顿饭而已,敏姐儿就已经很喜欢这个小姨父。 人总会对比,她不禁想起亲爹。 蔡耀辉每次和她们一起用饭时,总喜欢给温明霞夹菜,甚至还亲手为她剔过鱼刺,一根根挑出来,着实细心。 之前敏姐儿也觉得父亲这种表现,是对母亲的一种关爱,可是每次他大献殷勤之后,总是会向母亲提要求,或是要给上峰送礼,又或是需要温明霞替他张罗其他。 这完全就是一场充 满了利益的讨好,仿佛剔鱼刺是蔡耀辉的价值,之后要温明蕴为他的劳动支付酬劳。 当然还不止这些,若是不巧被蔡老太知晓了,那必然没个安生。 她能夸得人尽皆知,甚至还要和那些亲戚嚼舌根,嫌弃娶了高门女的不便之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尽让大老爷们儿伺候她。 明明只是夹几筷子菜,温明霞不仅要付出金银,还要名声受损。 敏姐儿怔怔出神,她想,小姨父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让小姨母处于为难的境地。 四人很快用晚膳,甚至因为气氛和谐,都吃得有些多了。 饭后,温明蕴提出去消食。 “走,去瞧瞧你们表哥醒了没?他应该不至于死灰复燃,继续躺在床上醉生梦死吧?” 于是四个人又去寻找程晏,毫不意外,惹来程晏一阵羞窘的咆哮。 他悲伤那股劲儿还没散去,再加上之前颓废,作息已经无法早起,所以四个人赶过来的时候,他还蒙头大睡。 亲爹和便宜继母一唱一和地嘲讽他,再有两个小表妹表情无辜地看着他,他顿时觉得睁眼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迎来糟糕的一天。 由于武鸣战神回京,彻底压制住北魏的嚣张气势,再加上几次设宴,武鸣带回来的北疆武将们,始终压着北魏武人打,之前一直没能开启的两国和谈,终于可以双方坐下来,进行彼此对话。 于钟得知此事的时候,直接拍着桌面大声痛骂道:“笑掉人的大牙,合着我们将军不回来,北魏那群人说不谈,大烨王朝的臣子们就由着他们,这不就大鱼大肉白养他们吗?” “那些文臣对待我们,挑三拣四,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动不动就说我们野蛮人粗鄙不堪,结果一遇上北魏那帮子真土匪,瞬间就怂了,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妈了个巴子的,要不是和北魏有血海深仇,老子都恨不得去投敌当大爷!” 他是北疆人,有记忆的时候,这个地方就连年被北魏侵扰。 只要有战争的地方,就会死人。 他接连送走了所有亲人,成了孤儿,但是北疆最不缺的就是孤儿。 在那样一个死人跟喝水吃饭一样正常的地方,没有人情道德,也没有律法约束,就看谁的拳头硬。 武鸣战神没有出现的时候,那里是一片人间地狱。 不止北魏抢百姓的东西,当地的贪官污吏更是各种搜刮,在这种不吃人就被人吃的情况下,良民逐渐变成暴民,直至所有文明制度崩坏。 打北魏,打朝廷,打土匪的,各种组织兴起,但是没有扛得住的领头人,大部分都是为抢劫找借口,扯大旗。 像于钟这种孤儿和流浪汉,就是被拉拢去充当炮灰的存在。 当然能活下来的人都不是蠢蛋,那些组织想在打仗的时候让他们顶在前面,他们也利用这些组织混口饭吃,吃完饭就找机会跑路,这仗谁爱打谁打去。 遇上混饭行情好的时候,于钟曾经在同一天,当叛军打朝廷,再当义士打土匪,之后又去应征民兵打北魏,说句不好听的,一天之内三姓家奴都当过,那天都吃撑了。 他说得是一时气话,但也反应了内心的极度不满。 武鸣将军就坐在旁边,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对上那张铁制面具,于钟瞬间缩了缩脖子,陪着笑道:“将军,您知道我的诨号,于大胡子,最爱胡说八道,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肯定是跟着您混得,让打谁就打谁!” 他没有把话说死,其实不止朝廷怀疑武鸣要反叛,他们北疆这些跟着将军出生入死的人,大半也在心里嘀咕。 但他们不是害怕,而是无比的期盼。 就是因为有这鸟皇帝在,心眼比鸡屎 还小,处处与他们为难,干脆推翻了他,让将军当皇帝,定都北疆,天天打北魏。 “少说废话,这里不是北疆。多少人等着抓把柄,你别把小辫子往人手里送。”武鸣冷声警告了一句。 “是,我先忍着,等下回就我们两人了,我再说。”于钟马上点头应答。 武鸣诡异的沉默了,也不知道他这是服从命令,还是在阳奉阴违。 和谈进展得并不顺利,北魏人的气焰仍然十分嚣张,大烨朝的文臣们,嘴皮子的确很溜,引经据典也是一把好手。 但是国力才是根本,大烨朝被北魏压着打了这么多年,他们又远离北疆,所以记忆中北疆还是那个民不聊生的地方,他们对北魏仍然有诸多恐惧,甚至留下许多心理阴影,毫不意外的受制于人。 当第一份和谈协议拟好,拿到朝堂上讨论时,北疆诸位武将自然也在场。 “北魏原本要求割地,但是微臣据理力争,最终否决了这条提议。只是冬天来临,草原贫瘠,北魏人民的确吃不上饭。我们大烨乃是□□古都,陛下更是宅心仁厚,总不能眼看他们送死,因此他们要求大烨每年赏赐五千头牛,五千头羊,还有一万旦粮食,粗粮也可……” 负责此次和谈的是吏部尚书与兵部尚书,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本该是和谐的搭配,只是这两人都出自望京的官员,牵扯到夺嫡之中,并不能完全从大烨朝的利益出发,反而是要替给自辅佐的皇子着想。 只是这汇报和谈协议还没结束,殿内就已经响起了冷哼声,着实充满了不屑。 “于钟,你有何话要说?” 皇上对这份协议明显也不满意,瞬间就找到了谁出声,立刻点名询问。 “皇上,末将心中有一困惑想问两位尚书大人。” “你问。”皇帝立刻挥手,示意他提问。 “两位大人,你们是以什么身份去谈判的?”在朝堂之上,于钟明显比晚宴上要斯文许多,没有一张口就开始骂人,但是听他那来势汹汹的语气,也知道他没别什么好话。 “自然是大烨臣子去和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放屁,我看你们就是乱臣贼子,是北魏拍过来的间谍吧?北魏那种狼子野心的狗东西,他们是豺狼虎豹,是天生就会抢人东西的土匪,但凡大烨打不过北魏,他们都不可能派人来何谈。土匪忽然不抢人东西,开始走文臣那一套想要何谈,不是他们要脸了,而是他们打不过!” “你们二位对一个手下败将,竟然还能谈到割地这种事儿。这是北魏哪个老匹夫说出来的话,你们当时竟然没给他两个大嘴巴子,让他滚回十几年前。还厚着脸皮把这事儿说出来,在皇上面前邀功,这用你们文人的话怎么说,叫恬不知耻!” “陛下,末将和这两个老糊涂没什么可说的,我怀疑他们就是北魏间谍,请您派大理寺协查,看看他们是不是收了北魏给的好处,要不然怎么字字句句都在替敌国说话。还给牛马和粮食,你咋不把你爹送去给人倒夜壶呢!” 于钟不过几句话而已,就现了原形,粗话不断。 换着花样骂,把两位尚书骂得狗血淋头,都不带喘气的,足见他的肺活量有多好。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有辱斯文!皇上,于钟不仅殿前失仪,还污蔑微臣二人,请您替我二人做主!” 两人何曾被人这么骂过,甚至都上升到亲爹,这谁能忍。 他们一时之间气得手都打哆嗦了,偏偏又仗着自己是读书人,不能粗鲁地骂回去,只有憋屈得让皇上定夺。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显然大家还沉静在于钟的辱骂之中。 当官这么多年,在朝堂上争吵起来的臣子不是没有,甚至还挺多的,毕竟文臣喜欢引经据 典,你来我往一时半会根本停不下来。 可这在朝堂上骂街的,少之又少,把同僚的爹都骂进来的,那更是只见过这一个。 北魏的确民风彪悍。 温博翰静静地站在礼部尚书身后,他在心里回味一番,竟然觉得骂得挺好。 他这个上司,近段时间与大皇子走得很近,听说还有联姻的意思,这一旦站队就很难做到纯臣,心底必然有偏袒。 这次的和谈也能看出,几位皇子包括太子的意思,都是尽快谈完,哪怕条件差一点也没关系,赶紧把北魏人和北疆武将们全都送走。 这帮瘟神待在望京里,全城戒严,皇子们完全不敢搞事情,全都龟缩起来,严重影响他们夺嫡大计。 “两位爱卿误会了,于钟将军乃是从北魏出来的,常年征战性子难免急躁了些,但他也是为了我大烨着想。况且他出自北疆,最了解那边的情况,他既如此说,那北魏人的确没资格嚣张,这份协议作废,你们再谈。” 皇上沉默片刻之后,就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不仅没有追究于钟,还态度鲜明地站在他那边。 “下次和谈于钟将军也一起吧,你了解北疆人,若是北疆使臣再说出什么不像样的话,你也好当面质问他们。不过两位尚书都是为官多年,兢兢业业为了大烨朝,间谍这种话就莫要再说了。” 九五之尊很快就下了决断,两边都没落面子。 只是两位尚书面色都不太好,皇上让于钟加入其中,实际上就是对他们的不满。 北疆武将们了解北魏,那是必然的事情,之所以在第一次和谈,没让他们加入,无非是皇帝怕再给北疆武将一份好名声。 皇室真的一点好处都不想再让北疆武将沾了,所以才没叫他们,只是眼看着第一次协议拿回来,被于钟骂得这么惨,显然谈得狗屁不通。 皇上没办法,只好让于钟加入,但是北疆战神武鸣,肯定是一丁点都不能沾手的。 免得大烨朝的百姓,又把这种好事放在他头上。 下了朝之后,各人分道扬镳,等到了自己的地盘,于钟才咧着嘴对武鸣道:“嘿,皇上总算干了件对的事情。进了这鬼地方,看着热闹的街道不能逛,为了避免惹麻烦,连门都不敢出,终于让我有机会和那帮孙子打交道了,揍死他们!” 他边说边捏着拳头,常年习惯打仗的人,忽然消停下来,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更何况他的仇人还打着和谈的幌子,与他们住在同一个城区,只隔了两条街,却不能去斩杀仇人,让于钟像是对着茅坑吃饭一样,咽进去也想吐。 “别闹出人命,两位尚书的胆子小,否则又要参你一本,破坏两国和谈。”武鸣没让他闭嘴,只是叮嘱他小心。 于钟立刻点头:“放心吧,将军。” 第二次和谈很快开启,北魏人原本趾高气昂地去,但是一看于钟坐在对面,瞬间气焰就不稳了。 这位狼狗将军正是战神手下的四大神将之一,北魏丧生在他手下的亡魂无数,其中更有很出名的北魏武将,却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大烨朝是礼仪之邦,二位尚书更是心慈手软,见你们哭一哭闹一闹,就心软了。我说你们做人不要脸没关系,但总得有自知之明吧,一个手下败将而已,竟然还敢朝战胜国要好处,吃多了望京的红烧肉,脑子被油冻住了吧?” “我们大烨也不要多,就第一次和谈协议里的数,五千头牛五千头羊,再加一万斤粮食,还有乱七八糟的。反正冬天来了,你们牛羊没有草吃,与其让它们饿死,不如送到大烨来当赔款。” 双方落座之后,还没来得及寒暄,于钟就直接开口,还当场反过来,把北魏索取的东西全都变成他们要赔偿的。 这次和谈显然很不顺利,对于这个要求,北魏当然不赞同。 目前北魏的确无法打赢大烨朝,但他们对大烨丝毫没有敬畏感,只是因为有了武鸣,才保住边疆的平安,他们十分的不服,能乖乖低头才怪。 偏偏有于钟在,每当北魏气焰开始嚣张时,他就回忆之前北魏人的丑事。 “两位尚书,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大禹将军的名号。这是个北魏人,听说很擅长治水,所以北魏王上赐下这个称号。哎,你们北魏大多数是湖泊,哪来的水要治,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然后那位大禹将军传得神乎其神,北魏人还说他是大禹转世,能拯救整个北魏。结果第一次上战场,就被我砍掉一条腿,战场上再也没见过。大禹将军如今怎么样了?腿还疼吗?” 这还只是个开始,北魏尚武,但是近些年战况不利,为了鼓励民心,他们就喜欢造神,挑一些英勇善战的男子出来,给他们增加无数传说,然后派去战场,只要不惨败,就能继续下去。 若是小胜一场,北魏民间能把人捧上天。 他们也想有个武鸣一样的传奇战神。 可惜天不遂人愿,无论他们塑造出多少英雄,最后都在战场上原形毕露。 像这位大禹将军都算好结局的,至少能捡回一条命,有好几个只参战几次,就被人斩于马下,北魏人之前吹得有多狠,事后就有多打脸。 不仅没起到激励民心的作用,反而是致命打击,几次过后,北魏就再也不敢这么搞花样了,老老实实打仗。 第二次和谈,就在于钟的嘲笑,北魏人的愤怒中结束了,连个方案都没拟出来。 “你今日不出门?”温明蕴又一次在男人的怀里清醒,她忍不住找了个更加舒适的位置靠着,轻声询问道。 自从他跟她坦白,最近经常偷溜出门办事,但是为了不被人怀疑,所以还要让影卫扮作他之后。 她就察觉到了几分规律,但凡他出门,都是很早就溜走了,甚至晚上都不在。 若是他不出门,一般在书房处理完公务,一定会回来与她同床共枕,甚至还抱上瘾了。 “不出门,程国公几次帮住二婶,我已经厌烦这个府邸了,而且和二房住在一起,人多口杂,对于我的行事也不方便,需要另做打算。”男人轻声解释道。 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翻身面对着他。 “你准备搬出府?” “是的,早在国公爷向皇上求立二叔为世子的时候,家产已经分好了。只是那时候我所行之事,需要程国公府打掩护,才迟迟没离开,如今也该走了。” 他连祖父都不叫了,完全像是在说陌生人,显然他对程国公早已失望。 两人立刻起床,为了避免有人胡搅蛮缠,说是温明蕴怂恿分家,所以程亭钰独自去了前院。 爷孙俩在书房见面,程亭钰将几本账册和几张银票递上。 “祖父立二叔为世子前,就先将家分了。只是当初我身子不好,不能离家,有些账后是公中出的,我都让管事一笔笔记清楚了。今日我准备与夫人和程晏收拾离开,便把账册与花销的现银一同奉上,还请祖父查验。”他说得相当清楚,态度也很果决。 第76章 076 蝗虫过境 国公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走了?”程国公下意识询问。 “不是突然想起,当初我与夫人成亲的第二日,其实就想离开了。毕竟当时闹得着实不愉快,还差点丢了性命,但是我总想着要侍奉祖父养老,不能当个不孝子弟。不过我后来想到,祖父或许并不需要。我们留在这里,二叔二婶心中总是有个疙瘩,为了家和万事兴,还是不留在府里碍眼了。”程亭钰轻声道。 他的脸上虽然带着一抹笑,但实际上却充满了自嘲。 程国公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是在为前几日的事情责怪我?那的确是你二婶做错了,她和我说有重要事情找孙媳,孙媳又不肯见她,才请我当个见证,我也不知她是胡搅蛮缠的。” “况且上次见面,你媳妇被她气得吐血,当场全吐她脸上了,她被吓得够呛,回去之后就发热病倒了,直到如今还在屋里歇着,连管家权都交出去了。” 程国公还没死,他一直扣着程亭钰不想彻底分开,主要也是想借大房的光。 虽说程将军没了,可好歹那些武将故交,对程家长房还是偶尔有帮衬和照顾,多几分面子情,保着程国公府不倒。 这要是彻底搬走了,那是一丁点好处都沾不了。 “祖父,我何曾怪过您,只是不想在府里待着了。我大概与二叔二婶天生相克,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几乎三日一拌嘴,五日一斗狠。我与明蕴又是身子极其不好,这万一若是哪天闹得严重了,直接横尸当场,手足相残,不论是大房还是二房,恐怕都讨不了好。还请祖父成全吧!” 程亭钰言辞恳切,都不惜威胁起来了。 程国公虽然还不情愿,但是他看着眼前态度坚决的长孙,最终还是点了头。 他仍然是不赞同的,只是程国公并不敢强留。 虽说这个长孙身子奇差,除了一副皮囊能看之外,其余看起来一无是处,但是国公爷知道,程亭钰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软弱可欺。 相反只要程亭钰坚持的事情,都会成功。 比如当初二房曾经想要大房的私产,程将军是武将,这些年征战四方,获得的珍宝大部分上交,但是将领们自动落下其中两成的宝物,这是大家都默认的潜规则。 这些宝物都藏在大房的私库里,二房生出了贪念,向着程亭钰施压。 各种手段都使了,可是最后他们还是没能得逞,甚至程亭钰以世子之位当诱饵,让二房不仅没捞到宝贝,还主动愿意分家,并且在资产上让大房占大头。 最终程国公奏请世子的圣旨交上去,世子之位落到了二房,但实际上国公府大半的财产归了大房。 二房打得什么主意,大家都清楚。 无非是觉得程亭钰活不了多久,程晏又是个败家子,完全无法继承,最后这些财产还是会落入二房之手。 可是如今程亭钰主动要求离开,二房的打算就是一场空了。 “有些东西先不急着搬,不然被旁人看出来,只怕要惹来笑话。”程国公提醒一句。 程亭钰轻笑:“祖父多虑了,平时已经被人看了不少笑话,不在乎多这一件。您请放心,我只会搬走当初分好的东西,不是我的多一件都不会拿走。” 他说完这两句话,就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程国公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又咽了回去。 当初都已经说好的事情,他就算想偏心二房,也不好操作。 只能让二房自己折腾了。 程亭钰说要搬家,行动简直雷厉风行,当天就与温明蕴商量,夫妻俩召集大房伺候的人,下达了各种指令。 最先搬走的是国公府院中的东西,比如放在国公爷前厅的青花石岗,那是皇上当初赐下给程将军的,只不过赏下来之后,国公爷看中了,程将军又是个孝顺的儿子,二话不说直接抬去了老父亲的院中,一摆就是几十年。 但是这说起来是大房的东西,搬家第一天就派了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过来,合力将这青花石岗抬走,端上马车,直奔大房新宅院。 动静闹得这么大,二房自然收到了消息。 他们这里也收着不少好东西,都是属于大房的。 光多宝阁上摆着的一溜摆件,最贵重的那几件,必然是属于程将军的,要么是战利品,要么就是御赐之物。 “你们做什么,给我滚出去!快点拦住他们,这院子里一草一木都是我和世子爷的,大房休想搬出去任何一样东西!” 世子夫人是戴着面纱出来的,倒不是她要装相,而是她的脸毁了。 那日被温明蕴喷得满脸是血之后,她不仅收到了惊吓,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感觉脸上奇痒无比,之后起了大片大片的红疙瘩。 她请了无数大夫来,都束手无策。 那疙瘩还霸道得很,白日养得抓肝挠肺,让人忍不住动手抓,但是只要抓破了,就会结痂流脓,最后留疤。 而晚上又疼痛无比,像是用开水烫过一般,让她在床上打滚。 碰都不敢碰,但凡有点小风吹拂而过,都好似针扎,痛不欲生。 就连传说中的神医都被请来了,也于事无补。 世子夫人成天躲在屋子里骂温明蕴,不用说,肯定是那病秧子传染给她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脸上这毛病还没治好,却又迎来这一重击。 大房搬走,比脸被毁了,还让她难以接受。 更甚者,她已经知道国公爷院子里的东西最先被搬走,整整搬了一天半,听说搬完之后,那个院子直接空了一半。 原本归置好的园景,因为那些贵重东西被搬走之后,显得七零八落,完全没眼看。 如今就轮到二房的院子了,那要搬走的东西更多了。 “世子夫人,您别让小的为难。这是当初分家签订的文书,东西都属于大房,您耍赖也是没用的。” 来督办此事的人,正是大房的李管事,这位管事之前乃是程将军手下的一员年轻小兵,只是后来伤到腿了,不能上阵杀敌,就被安排在后勤。 之后程将军没了,李运依然在大房效力,只是成了管事,对于管账管事那是一把好手,什么样的滑头没见识过,恰好让他和世子夫人周旋。 世子夫人一见到那文书,瞬间眼睛都红了,当下就伸手想要去抢。 只要把这张纸抢过来撕碎了,那么一切就可以当不存在。 反正如今世子之位是他们二房的,国公府也是他们的,程家的族老们自然也站在这边,都时候没了凭证,资产绝对能昧下来一半。 李管事眼疾手快地躲了过去,视线在她那面纱上扫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分轻蔑。 他们夫人岂是那么好欺负的,之前敬茶时吐过一回血了,世子夫人竟然不长教训,还来第二回。 这次就没那么客气了。 虽然他不知道温明蕴究竟是用药,还是真的血中带毒,但他可以肯定,世子夫人这脸被毁了,离不开温明蕴的出手。 “你们几个各自核对好东西,按照单子上列出来的,一件一件拿稳了,可别摔到。这些可都是将军大人的东西,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管事一挥手,他身后那些侍卫就鱼贯而入。 这些侍卫显然都是经过训练的,独属于大房,明显比国公府原有的侍卫要训练有素得多。 “你们简直胆大包天,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些小贼都给我扔出去!”世子夫人也是准备齐全。 她把属于国公府的侍卫们,召集了大半过来守门,就是为了抵挡。 两方侍卫瞬间就对抗起来,开启了宝物争夺战。 由于双方实力悬殊,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李管事一马当先进入内院。 “这一对青花宝瓶乃是御赐之物,皇上祝贺将军生辰的,拿走。” “四喜金蟾蜍,八宝玉净瓶,玉章大师的白梅图……这些都记在册中,端走……” 从进入内院之后,李管事便拿着账册核对,一一念出册子上的物品,几乎刚跨进门槛,能入眼的东西都是大房的。 一长串的名字报出,立刻有下人来搬东西。 侍卫们负责守院子,把那些“绊脚石”全都阻挡在外面,而小厮们负责抬重物,丫鬟们则轻手轻脚收拾古玩摆件。 这些人之前在国公爷的院子,已经走过一遭了,对待这些贵重之物有了不少经验,既不会磕了碰了,动作还十分麻利。 眼见李管事转了一圈之后,屋子里各种宝贝全都被带走,世子夫人只觉得,有把刀在剜她的心。 这些全都是她一件件精挑细选的,还都是心爱之物。 “当初大哥说好了给我们的,程亭钰他凭什么要回去?他是要违背大哥的遗愿吗?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你们都给我放下!” 世子夫人气得跳脚,她当下冲出去,直接抢过一对宝瓶。 “你们是怎么办事儿的?四周都是搬重物的,若是伤了世子夫人可如何是好,快把世子夫人搀扶走!”李管事挑了挑眉,随手指了指两个婆子。 世子夫人是女眷,还是主子,侍卫们自然是不好处理的。 不过婆子们却不用多客气,毕竟都是打着不让她受伤的幌子,那俩婆子膀大腰圆,一看就是干惯了粗活。 世子夫人岑氏见她们上前来,当下也不怕,还张嘴骂人,想要把这些贱婢喝退。 不过来人并不怕她,直接去夺她手里的宝瓶。 眼看宝瓶要被夺取,她根本不是对手,岑氏直接甩拖她们,举起宝瓶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我宁愿摔碎了,也不会让程亭钰和温明蕴如意的。二房的人听着,都给我把东西砸了,不要让大房带走任何一样!” 不得不说,岑氏真的心眼儿坏。 她宁愿摔碎了,也不想让大房称心如意。 不过这个小插曲,并没有为难住大房。 李管事只是撩了撩眼皮,那俩婆子立刻架住岑氏,至于二房其他下人们,都被侍卫看管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作乱。 “作孽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那是侄儿,分明是土匪啊,要逼得他亲二叔和二婶去死啊!”岑氏气得都站不稳了。 她叫骂一直没停过,但是这些下人们,都充耳不闻,一个劲儿埋头搬东西,没人搭理她。 二房里要搬走的东西明显更多,不止世子和世子夫人,还有他们的子子孙孙,屋子里也有不少。 除了后院住的地方,还有前院的书房等等。 说是分家,但是以大房搜刮的状态来看,简直堪比蝗虫过境,但凡册子上有的东西,那是一点都不留。 当然有些人和岑氏一个心思,你不让我用,那我也不让这东西被带走,非常光棍地砸了。 李管事有备而来,直接带着珍宝阁的掌柜而来,但凡被砸了的东西,一一让掌柜的估价,然后搬走那人院中等价的东西当做赔偿。 这么一搞之后,二房就差被掘地三尺了。 温明蕴听着二房的摔摔打打声音,心情一天比一天好。 好不容易遇到这个热闹,可不能错过了。 她直接去了程晏的院子,就见他拿着一杆红缨枪在耍,不过显然他并不算熟练,平时使惯了刀,如今换成这样长的武器,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他不信邪,依然用力抓在手中来回舞着,并不愿放弃。 温明蕴没有出声,坐在石凳上,边喝茶边观赏着。 “啪”的一声,红缨枪最终打到了橘子树的树干上,整棵树都在打颤,树叶哗哗作响,还有十几片叶子当场被打落下来。 程亭钰咬了咬牙,气得一把扔了红缨枪,当场往地上一躺。 温明蕴都看愣了,她知道程晏深受打击,正处于摆烂状态之中。 但这往地上躺是几个意思,几岁孩子耍赖才这样,他今年都十四了。 而且她可以肯定,以程晏这倔驴性子,哪怕是回到他小时候,都干不出这事儿来,没想到等长大了,倒越活越倒退了。 温明蕴看不下去了,直接走上前。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少年自然是听得见,只是他却依然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完全不在乎。 “躺在这里做什么?”她问。 “困了,想睡觉。”程晏无所谓地道。 “你干爹都被你砸得秃了皮,不赶紧浇水施肥,抢救一下?”温明蕴看了看旁边凄惨的橘子树。 正是程晏之前认下的干爹。 这回他总算是有了反应,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最终躺得更平了。 “抢救什么,废物小晏救不了干爹。”他当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温明蕴瞬间哭笑不得,她是真的没想到,这次事情竟然把程晏直接从天堂打到地狱。 他的那些莫名自信,全部消失,都开始自称废物了,那是真的两级反转。 “行吧,那如果你干爹不幸没了,明年我会陪你一起给它烧纸。”温明蕴抬手招了招,让丫鬟给她拿来厚厚的皮毛,铺在地上。 她当场就坐在了程晏的身边,虽说如今是寒冬,像程晏这样躺在地上,估计得冻得够呛,好在她有防备。 “想聊聊吗?” “聊什么?”程晏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 “聊你冷不冷。习武耍出一身汗来,就往这冰凉的地上一躺,以后人到中年估计就瘫了,看样子我养老是不能指望你了,说不定还要照顾你这瘫痪儿子!” 温明蕴漫不经心地道。 少年一听这话,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视线停留在她身下的皮毛毯子上,最终走到另一边坐下。 幸好这毯子够大,坐两个人也是不觉得拥挤。 红枫是个很有眼色的丫鬟,都不需要主子吩咐,就让小丫鬟把茶点摆上。 热茶是刚泡好的,氤氲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温明蕴倒出来两杯,递了一杯过去,茶香袭人。 “你这次消沉得有点久,是因为被太子看扁了,还是让锦衣卫看了笑话,又或者是国公爷亲自动手把你打半死,让你觉得亲情淡薄,彻底伤心了?”她进入了正题,为了不让他出现应激反应,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随口提到。 程晏捧着一杯茶,热气熏着他的脸,茶杯的温度顺着指尖流向四肢百骸,将寒气驱散。 “都不是,他们算个屁。”他竖起眉头,语气非常嚣张。 温明蕴挑眉,嗯,她闻到他身上的熊味儿了。 “你这句话一下子否定了三个人,不畏强权,不畏小人,不惧亲友,简直无敌加身了,那还天天一副咸鱼样儿,瘫给谁看?还是说少年心事来了,有喜欢的小姑娘?”她越发好奇。 程晏丢给她一个白眼,灌了一口茶,却烫得他龇牙咧嘴,好容易咽下去之后,才抹了抹嘴开口。 “小爷我先立业后成家!”他斩钉截铁地道。 在温明蕴的眼神逼迫下,他挠了挠头发,迟疑片刻才开口:“你有没有很崇拜的人,崇拜到做梦都想成为她?” “唔,有吧。” “那你发现她特别好,简直十全十美,无与伦比,自己再怎么努力,都和她相差十万八千里,你会怎么样?”程晏一听她这肯定的回答,顿时有些激动,语气急促地询问。 温明蕴眨眨眼,已经明白过来,他颓废这么久究竟是为何。 “我明白了。你在乎的是武鸣将军。他是你崇拜的人,也是你的奋斗目标,以后想成为他。但是上次的接触,他在太子殿下面前不费吹灰之力保下你,让你觉得他很厉害,完全不可能成为他,是这样吗?”她的脑子里瞬间就勾勒出他的想法。 被说中心事的少年人有些脸红,但是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不止,你离得远也不会武,应该是不了解内情。当时我的马失控,侍卫们完全把我当成刺客,无数暗器向我射来,瞬间就能杀死无数人。可是那些暗器却没有一个能伤害我,我甚至都没看到他怎么出手,那些暗器就全成了一堆废铁。” “见到武鸣之前,我以为他只是个将军,虽然厉害,却依然可以被学习被模仿被超越。但是见到他之后,我知道自己是在坐井观天,难怪他叫战神,这个世上再也不可能出现第二个他。” “他是太阳,而我在他面前只能是废物、蠢材、庸人,大概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程晏说起武鸣将军时,简直像是进夸夸群修炼过一样,那彩虹屁是一套又一套,听得温明蕴都起鸡皮疙瘩了。 “他十几岁的时候,取下敌军首领人头,闻名天下。我十几岁的时候,只会对着橘子树叫干爹,想东施效颦耍个枪,还差点把干爹打死。这日子还有什么可过的?” 只是一对比现实,少年瞬间萎靡不振。 他甚至越说越丧,当场往毯子上一倒,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温明蕴的嘴角疯狂上扬,要不是顾忌少年这脆弱的心灵,她绝对要放声大笑。 原来他自我认知这么清晰啊,武鸣将军怎么不早来啊,瞬间把这小智障刺激得清醒了许多。 “你之前都是练刀剑的,在耍贱这方面有一套,那些武先生不是都夸过你吗?枪没耍过几次,根本不熟练不是很正常吗?” 她故意说着“耍贱”两个字,不过少年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没注意到她的文字游戏。 “我知道,但是云泥之别,岂是那么好跨越的。我这坨烂泥,还是别想与日月争辉了。” “也对,那你继续瘫着吧,等哪天彻底瘫痪了,我找个会耍枪的小厮伺候你。本来还想让你去二房找点乐子的,现在看来你是没兴趣了,算啦!” 温明蕴知道这小子就是休养身体,在床上躺得太久,清闲过头,胡思乱想想废了,得给他找点事情做。 果然原本咸鱼躺的程晏,一听到“二房”这两个字,瞬间就变得精神了许多。 “二房什么乐子?他们又作妖了?”他语气急切地询问。 “他们没作妖,是你爹心疼你,觉得这宅子克你,老国公和二房还那么苛待你,就决定让大房离开。这次是大动作,要分开自然是走得干干净净,不只我们这房的人,还有那些属于大房却被他们拿走的物件,也都要搬走。” “二房那些人哪里舍得,一个个哭爹喊娘,甚至还闹着砸东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难缠得很呢!” 温明蕴话音刚落,程晏就跳了起来。 “你不早说,我得赶紧去盯着,免得让二房占了便宜!”:,, 第77章 077 生辰贺礼 程晏成功地被温明蕴刺激得拔腿就跑, 由于二房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实在太招人恨,所以哪怕他此刻悲春伤秋, 也能将少男心事放在一边,跳起来就往二房冲。 有了这么个混世魔王的捣乱,二房显得更加热闹了。 而且程晏于读书一事上, 不是什么好料子,但是调皮捣蛋,那绝对一把好手,刚过去就出了不少馊主意,还当场形容出二房跟程将军索要宝物时, 那副恬不知耻的嘴脸,臊得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就差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程国公府这一出搬家,闹得几乎人尽皆知。 正如程国公所说, 被人看尽了笑话, 但是程国公府最不缺的就是笑话了,程亭钰执意如此, 态度坚决,甚至让原本的国公府侍卫分成两拨, 直接压着二房整治。 搬家一事, 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月, 属于大房的器物才被全部带走,整个国公府犹如进了匪徒一般,雁过拔毛。 两国和谈还没进入第三次,就被搁置了,因为皇上的生辰快到了。 这次既是整岁,又为了在北魏使臣面前彰显国威, 所以生辰大办。 诸位臣子们自然是要准备上寿礼的,就连程国公府也不例外,只不过温明蕴夫妻俩毫不关心,反正他们也不是在朝为官的,更不求什么前程。 倒是二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各种搜罗天下至宝。 可惜程将军死得有些年头了,当初的风光早已不在,程家也没人拼出来,完全是在之前的遗辉下苟延残喘,根本抢不过其他富贵人家。 能递到二房面前的宝物,品相都相对一般,根本无法入了九五之尊的眼。 他们是着急又无奈。 最后竟然又把主意打到了大房头上。 从搬家前几日开始,世子夫人就病倒了,不仅脸被毁了,还有那些心爱的珍宝,全都不见了,看着周围“家徒四壁”的凄惨场景,世子夫人病得直接不能起身。 但是要给圣上的寿礼,必然不能怠慢,偏偏府里原定的珍宝,分家之后也属于大房,那是当年程将军驻守北疆之时,从北魏抢来的一块红宝石,形状很像一匹马,之后又经能人巧匠雕琢过后,立刻化身成一匹奔驰的骏马,栩栩如生。 大烨朝内很难出这样大的宝石,而且晶莹剔透,没什么浑浊物,哪怕不雕刻,也价值连城。 再加上还是从北魏抢来的,有特殊的意义,骏马还能代表马到成功,寓意吉祥,作为寿礼再合适不过。 “亭钰,这份寿礼早就选好了,你如今临时反悔,不太妥当吧?”程国公都忍不住跳出来说话。 “为何不妥当,这本来就是属于我们大房的东西,是二叔二婶太不把自己当外人。”程亭钰毫不客气地点出。 瞬间程世子的脸色就异常难看:“程亭钰,你是白眼狼吗?听听说得这叫什么话!你可别忘了,你也姓程,哪怕分家离开了,也改变不了你是我们程家人。给皇上准备寿礼,可不单是二房的事情,这都是你们应该做的!” “老二!”程国公立刻轻声呵斥一句,转头对着程亭钰道:“亭钰,我知道你心中有苦,虽说这是你爹挣来的,但属于整个国公府。你之前把个人院子里的摆件都带走了,我不想说什么,但是宝库里的那些东西,你一件也不能拿走,那是程国公府的根儿。” 程亭钰没说话,他看向程国公,见老头儿面色严肃,这番话显然认真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原来国公爷在这儿等着我呢!各人院子里的摆件,与宝库里的东西相比,简直九牛一毛,那些东西上面还沾着将军的血泪,你却说他的儿子和孙子没资格继承,简直可笑!” 对于他这番嘲讽,程国公丝毫不放在心上,表情不变,语气镇定地道:“可不可笑你说了不算,皇上说了算。关起门来,咱们爷仨今日不防说说心里话。” “你爹当初英勇善战,打过不少胜仗,但是他后来拥兵自重,功高盖主,整个国公府都跟着提心吊胆,生怕一觉醒来被抄家灭门。当年的程家军何等风光,却也无比烈火烹油,你之前搬家,动用的那些侍卫,其实都是当初的程家军吧。” “若是被有心人传到了圣上的耳中,你觉得这些侍卫还有活路吗?你爹有兵权在手,还能护住他们。而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人,连自保都难,只怕是祸不是福。” 程国公完全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轻轻眯起眼睛,一改之前正襟危坐的模样,反而露出几分奸猾。 显然对着无数金银宝石,他也无法维持住国公爷的谱儿,对自己的孙子也直接威逼利诱起来。 “爹说得对,当初大哥的确弄来了许多金银,可是我们国公府也承担了风险。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把东西带走就一点不留,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反正大哥那些士兵,只认你这个主子,与程国公府其他人无关,要是闹到宫里,也只有你一人吃挂落,我们还会因为大义灭亲得到褒奖。”程世子瞬间满脸喜色,抬头挺胸,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行,既然国公爷执意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各自安好吧。” 程亭钰甩袖而去,看着他的背影,程世子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痛快。爹,还是您高明。之前我都要急死了,还以为您真的让这小畜生,把所有东西都带走呢!”程世子立刻捧起了亲爹的臭脚。 程国公冷笑一声,脸上也带着几分畅快的表情:“这小子还太嫩了,他当初以为用世子之位麻痹你们,想在财产上都拿走。殊不知他这些日子的折腾,我袖手旁观不是不理会,而是等着他犯错。他果然和老大的旧部有联络,还把府里一半的侍卫换成他的人,尽耍一些小聪明。” 程世子连连点头,甚至忍不住搓着手。 “爹说得是,这回算是我们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以后看他还敢不敢嘚瑟。只要他不和大哥的旧部断了联系,我们就一直能压制着他!” 国公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就这么蠢,就算他没联络,只要想拿捏他,随意栽赃,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姜还是老的辣!”程世子殷勤地给他端茶倒水,父子俩笑得相当开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俩聊得这些话,就被写在纸上,放到了程亭钰的书桌上。 “呵,程家乃是武将世家,世代忠良,出了程国公这么个歪种,再到程世子就更不堪入目了。若不是程将军力挽狂澜,今日的程家早已成了瓦砾。” 程亭钰只是瞥了两眼,就随手扔进了炭盆里,看着纸被烧成灰。 “主子,寿礼一事,可还要按照原计划进行?”影卫询问。 程亭钰伸手敲击着桌面,沉思片刻,直接摇头。 “原先为了不让视线落在程家身上,不想处在旋涡中心,才要保持低调。不过要挑起争端,整个望京都不能安生,程家也难独善其身。换个计划,要闹就闹大!” 十一月中旬,皇上迎来了六十岁生辰,皇宫早就布置好了,各地官员都有派人前来送礼。 望京更是热闹非凡,不少富贵人家,提前好几年就开始搜罗旷世奇珍,想要献礼。 其他邻国也拍了特使,携带寿礼前来。 就连北魏都派了第二拨人马前来,显得无比郑重。 一波又一波的人群前来,皆是高头大马,还有无数马车成排,街头巷尾处处都是看热闹的人。 温明蕴搬进新住宅的时候,也曾看到这副场景,忍不住在心底嗤笑。 望京府尹安排的排场很大,还请了无数侍卫管控局面,看起来好似万朝来贺,但实际上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初万朝来贺,的确是小国孝敬些东西,然后带走更多的赏赐之物。 程晏还曾简单粗暴地总结,就是打秋风的。 但是如今大烨朝如果回礼给的不够多,估计这些邻国就有胆子回去宣战明抢了,都看着北魏的行径眼馋呢。 寿宴那日,前朝后宫都十分热闹。 程亭钰和温明蕴携手左上马车,却在靠近宫门出分道扬镳。 实际上程亭钰无官无爵在身,根本没资格进宫,但他打着程将军的旗号,贺寿的名单里还是有他。 程国公府搬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全望京都在吃瓜。 还有不少贵妇下帖子给温明蕴,想听这个当事人之一亲自说说,无奈都被她以身体不适打发了。 这次进宫听说也有她,不少贵妇们都在私底下说,这回她可跑不掉了。 只不过温明蕴没有进入女眷所处的殿内,而是被宫女领去了五公主的清芳殿。 “如意,你来啦!”五公主亲自迎了出来。 两人相见都握住了对方的手,有段时间不见,显然甚是想念。 “你都瘦了,你二姐好不好?最近程国公府搬家,听说虽然你们大房闹得很大,但实际上好处没占多少,你有没有吃亏啊?” “分家这事儿怎么不叫我,若是程国公那个老匹夫敢欺负你这个晚辈,我就用公主身份去压制他,看他还敢不敢在你面前叫嚣!” 五公主显然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刚见面就停不下来。 只是两人还没聊两句,外面就有太监通传:“叶丽莎公主到——” 五公主瞬间撇了撇嘴,“她怎么来了?我要接待如意,有些闺房私话不方便让她听,打发她走!” 她的话音刚落,叶丽莎就已经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显然是听见了五公主之前那番话。 “你当我想来,是贵妃安排我过来的,说是培养两国的情谊。有本事找你母妃去!” 叶丽莎轻扬着下巴,语气里充满了高傲和不屑。 只是当她和温明蕴对上眼神时,瞬间就怒气冲冲起来,像是应激的猫咪一般,身上的毛发全都竖了起来。 “是你,温明蕴,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混账东西,你差点毁了我的脸,知道吗!”叶丽莎边说边摸向腰间,显然想拔剑砍人。 无奈今日乃是皇上过寿,宫门口的巡查严苛无数倍,不止刀剑这些东西,连犄角旮旯藏着的暗器都被没收了。 她没有趁手的武器,直接往前迈了两大步,冲到温明蕴面前抬手就要扇过去。 反正在北魏的时候,她也经常扇人耳光,谁让她不爽,她就动手。 不过她自然是没有得逞,五公主直接起身,一把推开她。 五公主用了大力气,叶丽莎被她推得连续后退两步,脸上的表情满是屈辱。 “你凭什么推我?你们大烨不是最讲究礼仪规矩吗?温明蕴用虫子做了一顶莲花金冠,送到我手里,结果那些虫子孵出来,爬得我满脸都是,脸上都起了红疙瘩,我都快毁容了,杀了温明蕴都不过分!”叶丽莎气得吹胡子瞪眼。 她当初都被气疯了,温明蕴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仇人,连做梦都是在生啖其肉。 可是虫子事件一出,她忙着治脸,总不能真的毁容。 无奈北魏随行的大夫们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请了大烨太医院的姜院判,才把她给治好。 叶丽莎当初就放出话来,要将温明蕴五马分尸,叶利扬也站在妹妹这头。 虽说是妹妹挑衅在先,但是那个温明蕴竟然敢欺侮北魏公主,那就是不吧北魏放在眼里,必须得受到严重的惩罚。 可惜这个报复计划未能成形,首先是出了大烨皇帝抢秘药一事,之后又召武鸣将军进京,北魏嚣张气焰不再。 连哥哥在与武鸣比试过后,都是带着伤被人搀扶回来,她就更加不敢造次,唯有龟缩在宅院之中,并且还被叶利扬警告过,不允许再做出抢人首饰一事,完全是夹紧了尾巴做人。 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谁眼皮子浅,连虫子和金子都分不清楚。如意当时就说了,这是她送给自己的生辰礼,你就偏要抢。当初还信誓旦旦,说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不会怪罪。这会儿又说有虫子,谁知道你是不是栽赃陷害?”五公主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叶丽莎往前走几步,她仍然不放弃,还是要打温明蕴。 五公主就拦在中间,但凡叶丽莎冲上来,她就把人推回去。 两位公主各自穿着自己国家的华服,雍容华贵,但是这推推搡搡的动作,看起来着实不雅观,还透着十足的粗鲁。 倒是站在最后面的温明蕴,与她们相比,穿着比较素净,却表现得最有风度,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完全是大家闺秀的标准模样。 最终温明蕴也没能再说上几句话,尽看她打架了,两人加起来最多不超过十岁。 寿宴开始,能与皇上坐在光明殿里用膳的人,自然是贵客中的贵客,其他人都被安排在偏殿。 几位太监站在台阶下,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厚厚的礼单,开始唱喏。 皇室勋贵送的礼物被放在最前面,之后是几个邻国的贺礼,最后让朝臣们兜底。 勋贵们显然都使尽浑身解数,各种奇花异草、稀世珍宝,寓意也都极妙,看得人眼花缭乱。 至于邻国的贺礼,也有几件能入眼的,比如特色珊瑚,硕大的东珠,但是整体没有超出勋贵们的。 倒是北魏玩出了些不一样的花活来。 “北魏进献十位秘药之女,享用则可延年益寿,养精蓄锐。”当太监念出这句话之后,殿内先是为之一静,紧接着全场哗然。 谁在皇上的寿辰上,光明正大进献女人啊? 这种事情只能私下偷偷做,这摆到台面上就是有辱斯文,能让言官喷死的程度。 况且一般邻国进献美人,都是一国的公主,表示要与大烨联姻,还能扯上一层遮羞布。 而北魏一次贡献十位美人,一看身份不是高贵的,恐怕还是专门培养出来以色侍人的,这与那些供给达官贵人的瘦马有何区别。 皇上也是一怔,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他过得是六十岁生辰,不是十六岁,还进献女人上来,一次还来十个,隐隐戳中了九五之尊内心的痛点。 再美的美人献给他又有何用,如若不借助药物,他就只能看也不能睡啊。 “叶利扬王子,你们北魏这是何意?”皇上当场发问。 叶利扬立刻起身,冲着众人抱拳作揖,显然是学的大烨礼仪。 当然落在大烨朝的文臣眼里,那就是不伦不类,心里更堵得慌。 土匪也配学大烨朝的礼仪,野兽穿上衣衫,也不懂礼义廉耻,成不了真正的人。 “扬知道您喜欢我北魏的宫廷秘药,便写信于父王。父王得知后,立刻定下这份寿礼。这十位女子不是寻常人,她们既不会唱歌跳舞,也不会下棋书法,唯有一个优点,那便是从出生就被抱去药殿,侍奉秘药。日日被制作秘药的热气熏染,秘药的气息早已入体,成了半个药人。” “虽说她们不如直接服用秘药有奇效,但是若与时常与她们共处,身上也会沾上药气,可让病弱之人恢复,也可让寻常人延年益寿,龙精虎猛。” 叶利扬这番话说得有些拗口,显然是北魏使臣提前准备的说辞,还弄得一股文绉绉的味道。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再次议论起来。 “此话当真?”皇上也完全坐不住了,几乎要从龙椅上站起。 “当真,药女不易得,毕竟秘药制作不易,每年成功的药丸并不多,而且若是共处一室的药女太多,沾染的秘药气息不够,也完全没效果,所以药女在北魏十分珍贵。” “自我出生之后,总共得了二十人,其余十人皆赐给我朝重臣,父王如今身边的林夫人,也是药女。当然有人质疑,乃是人之常情,父王特地将剩下十人全都带来,就是为了让陛下尽情试验。”叶利扬立刻点头,语气斩钉截铁,面色郑重。 “好,若真有奇效,朕必有重赏!” 九五之尊一拍桌面,豪爽地许下诺言,显然十分高兴。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诸位大臣各自与身边人交换眼神,大部分都透着不赞同。 天子乃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很难打动他。 况且要当九五之尊,第一条就是不喜形于色,不暴露自己的喜好,免得被人抓住可趁之机。 但是皇上老了,他已经走向衰老,明显感到精力不济,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消亡。 为此当有人告诉他,能有延年益寿的东西存在时,自然会心动。 而且北魏这十位药女,还是建立在秘药纸上,九五之尊是见识过秘药的神奇之处,因此对药女更有几分信服,才直接拍桌叫好。 “多谢大烨皇帝,向您致以最崇高的礼仪。”这回叶利扬换了北魏的姿势行礼,满意坐下。 终于轮到朝臣们献礼,为了表示尊重,把武鸣将军放在第一位。 往常这位将军送的都是战利品,今年也不例外。 “武鸣将军赠以北魏律齐大将军汗血宝马一匹,佩剑一把,北魏虎啸大将军铠甲一副,长刀一柄……共计二十件缴获之物,其中十件兵器,十件杂物。”太监扬高了嗓音,抑扬顿挫地念着。 只是这太监的心里直打哆嗦,说得好听点是缴获之物,实际上都是遗物。 因为他念出来的十个北魏将军,基本上都死了。 大半是死于北疆战士手中,小半东西掉了,人跑回去的,也都是重伤,不治身亡。 在皇上的寿辰送死人的东西,不得不说,武鸣将军真的很有造反的天赋。 皇帝瞬间不笑了,殿内的气氛也降至冰点。 “武鸣爱卿,你这是何意?”九五之尊发问。 “启禀皇上,诸位同僚以及他国使臣送的都是珍贵之物,特别是身处地方同僚,大部分寿礼都是当地特产。北疆离望京甚远,活物大部分不好带,不过北疆盛产战利品,这些还都出自闻名北魏的大将军,他们不能给北魏皇帝效力,但这些缴获之物,却能替您贺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武鸣将军站起身,规规矩矩地抱拳行礼,语气郑重。 这是朝臣们听到过武鸣将军说得最长的一段话,要知道之前他都言简意赅,哪怕到了晚宴酒桌上,也是只喝酒少说话,经常冷场。 可这回明明带了死人的遗物当寿礼,却听出了诚挚祝福的意思。 第78章 078 真假宝石 皇上不发话,其他朝臣也不敢开口,完全猜不出九五之尊的心意,大殿之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武鸣将军可真是让我见识了,竟然带一群死人的东西来祝寿,还说得那样冠冕堂皇,让鬼魂贺寿是什么好兆头吗?又或者这是你们大烨朝的风俗?” 大烨这边无人开口,倒是北魏那边群情激奋,叶利扬立刻出声嘲讽。 从他听到太监报出来的第一个东西开始,北魏人就都红了眼,等这一长串礼单全部读完,他们更是被刺激得不轻,这些将军在北魏全是名人,还有好几位是战功赫赫的老将军,甚至还有战无不胜的名将,却都死在了武鸣的手中。 死了还不算完,并且他们的兵器和战马铠甲等物,都无法收回来,被胜利者当作战利品来炫耀,庆贺敌国皇帝的生辰,这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是啊,你们大烨是礼仪之邦,一向信奉死者为大,怎么如此对待友邦的将军?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另一小国启国的使臣紧跟着开口,明显是要搅乱这摊浑水。 听到用礼仪压制,武鸣立刻冷哼一声,对方明显是想站在道德高处,不过他根本不买账。 “对待友人自然是死者为大,但是对待恶人,无需手下留情。要知道这十位将军里,有好几位都犯下过屠城之罪,更有拿着头骨当酒杯的。那位虎啸将军最爱的藏品之一,是你们启国上任皇后的手,堪比美玉。连一国之母都守护不了,让你们启国成了大笑话,想必你对虎啸将军也能死者为大。” 武鸣将军冷声开口,他的态度不疾不徐,丝毫不因为全场哗然而焦急,就连回怼都漫不经心,只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态度,却仍然让人听出了十足的嘲讽意味。 启国使臣瞬间说不出话来了,甚至还引来一片议论声。 虽说宴席上,没人当真笑出声来,但是就看那些异样的眼神,启国使臣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是羞恼交加,却不知冲谁发火,既痛恨虎啸将军的凶残,又恼怒武鸣把这番黑历史又拖出来,可惜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虽然还活着,但是连大烨朝的皇帝都发怵,更何况是敌国使臣,根本无法造成威胁。 他只恨自己多嘴,结果不仅没有推波助澜,让武鸣成为众矢之的,反而帮了武鸣,直接把紧张的气氛冲散,变成了嘲笑大启的滑稽氛围。 “好了,武鸣爱卿,今日是朕的生辰,远来即是客。今日不探讨朝政,无需如此紧张。爱卿送的礼物朕很喜欢啊,把这些东西都带上来,让诸位瞧瞧,看看北魏的刀枪剑戟,与大烨的有何不同。” 皇上终于开口了,只不过多亏了启国这番插科打诨,他并没有追究武鸣,反而给予了肯定。 很快十把兵器和其他物件都被带上来了,就连那匹战马也被牵上来。 “武鸣爱卿可要上来介绍一二?”皇上看到物件之后,明显是产生了几分兴趣,立刻询问。 “末将口拙,让于钟说吧。”武鸣挥挥手。 一旁的于钟立刻搓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状态,九五之尊本来不想同意,毕竟于钟那张嘴是真的损,什么粗话都往外说,只怕会让气氛弄得尴尬。 不过后来一想,就算损人那也损北魏的,丢脸的是旁人,也无所谓了。 “皇上,这里面真的有不少好东西,比如这对铁锤,乃是精铁打造,重得很,一般人完全提不动,锤起人来那是威风得很。用它的人叫一锤将军,说是无论敌人是谁,只要一锤子就没了。北魏人把这一锤将军吹上天了,不过好使的是锤子,和人没什么关系,我用过一回,厉害的时候一锤子都能锤死三个人。” “还有这匹战马,叫疾电,快如闪电,是虎啸将军的坐骑。这匹马非常有灵气,它会认主。当初在北魏,无数年轻将领想驯服它,都没成功,最终被年过半百的虎啸征服了。那时候北魏和我们叫阵,都是用这匹马来说道,贬低我们主帅肯定不如虎啸厉害,因为灵马疾电认虎啸为主了。” “后来您猜怎么着?” 于钟不愧是话痨将军,一上场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他显然对每一件战利品都十分熟悉,看到哪件说哪件,还能顺手拿起来把玩。 那对铁锤在他手里,不停地抛起落下,像是要玩出花来。 至于那匹野性的战马,从一进入大殿之内,就不太安定,四蹄不停地来回挪动,要不是牵着缰绳的马夫力气大,说不定就被它给跑了。 当于钟上手摸的时候,这匹马直冲他打响鼻,两条前蹄更是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似乎随时准备抬起来踢他一脚。 “后来怎么了?”九五之尊被引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 “后来虎啸这老匹夫与我们将军在战场上相遇,这匹马见到将军之后,就把那老匹夫给甩了下去,直接冲着将军飞奔而去,要当他的坐骑。北魏人一直在神化这匹马,说它是灵马会认主,末将当时以为北魏人在吹牛,不过那场仗之后,我才发现其实偶尔北魏人嘴里也还是有几句实话的。” 于钟边说边朗笑出声,显然是根本忍不住。 至于北魏那边的使臣,全体面如黑炭,特别是叶利扬,看到这匹雪白的战马时,就开始咬牙切齿。 这匹马化成灰,他都能认得。 疾电有认主的特质,撇开一群年轻将领不要,谁要驯服它都不行,但是看到虎啸将军的瞬间,就自动跑过去认主,甚至挤跑了当初虎啸的原战马上位。 不过虎啸将军年纪渐老,大家都默认他打不了几年仗就要退隐,因此北魏的武将们都卯足了劲儿,想要当这匹马的下一位主人。 北魏尚武,王子们自然也不例外,全靠武力说话。 他们几个兄弟也在偷偷使劲儿,利用身份之便,私下悄悄和疾电培养感情,其中叶利扬为了得到它,还给虎啸将军送了好几座庄园和数十位美人,才获得了每七日可去看一次的权利,每次去都找许多精贵吃食给它,就跟上供一样。 哪里想到,最后北魏所有武将的努力全是白搭,这狗娘养的东西,分明是个白眼狼,在战场上两军厮杀的开端,就直接把第一任主人掀翻在地,当场叛变。 不仅北魏人傻眼,就连大烨军队也愣住了。 好家伙,他们将军不愧是战神,人格魅力拉满,不仅吸引各地人才,连畜生都迫不及待地投效。 “胡说八道,疾电爱吃糖,你们将军身上一股子甜味儿,分明是心机地诱惑了它!”叶利扬当场反驳。 哪怕这编的瞎话听起来很荒唐,但是他坚决不承认,灵马认了武鸣为主。 这仿佛是一种魔咒,好似代表了好运势也抛弃北魏,奔向了大烨一样。 北魏之前流传着一句话,说是武鸣的出现,中断了北魏的运势,反而帮助大烨复兴。 因此北魏人对这方面非常敏感。 于钟一听这话,忍不住放声大笑:“叶利扬王子,你要不要听听你说得是什么话?说得好像我们将军是大美人,去勾引你们北魏的才俊一样。皇上,北魏王子这是污蔑将军,还请允许末将证明此事。” 他说完之后,冲着龙椅上的男人行礼请求。 “可。”皇上摆了摆手。 大殿之内,无数人对此产生好奇。 于钟一把拉开马夫,另一只手则用力拍在了马背上。 瞬间那匹本来就很焦躁的疾电,立刻跟疯了一样蹬起两条前蹄,作势就要往宾客席上乱冲。 “快,护驾!”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更有甚者已经招呼侍卫保卫皇帝。 武鸣将军只愣了一下,也没有起身,只是吹了一声口哨。 清脆的口哨声在殿内响起,原本疯狂地往外冲,随时要将杯盘踩踏碎裂的疾电,立刻像是听到了什么指示一般,顿时稳住了身形,乖乖地回身跑到武鸣将军这桌,站在他身前,低头蹭着他。 武鸣端过一盏甜汤,放在面前,疾电瞬间用舌头卷起汤汁,一副乖狗狗的模样。 “疾电的确喜欢吃甜的,不过除了它认的主人之外,很少吃别人喂的东西,除非它知道是一群想讨好它的公子哥儿,特地花大价钱买的上好金丝方糖,他才会吃几口。想必叶利扬王子比我清楚。” 武鸣垂眸看了看那匹马,虽说面具遮住了他的脸,也看不清楚表情,但是他停留这么久,想必一定是温柔的。 当然等奚落叶利扬的时候,那是丝毫没有嘴下留情。 “哈哈哈,将军说得是。不只叶利扬王子,北魏那群显贵的男人,想必都去讨好过疾电!”于钟立刻追加言论,显得无比讨人厌。 “好,的确是一匹灵马!”皇上抚掌,算是给此事定性。 “皇上,末将再给您说说这里面的破烂。其实有许多东西都是名过其实,比如这把长剑,还是那位虎啸将军的。这是他打了第一次大胜仗的时候用的武器,你们也都知道,北魏爱吹嘘,就把虎啸各种夸,这把剑自然也不例外,取了个名字叫长胜剑。其实这把剑品质还行,但绝对不是将军级别用的,和同等级的人对打,很容易输。“ “不过其他剑又不像疾电一样,有认主一说,不能挤走原佩剑。于是这把剑就一直跟随着,后来在战场上,遇到我们将军,他的马跑了,人也被末将一刀砍死了。当时我就捡起这把剑,想说咱也试试这长胜剑究竟有多厉害,结果那个难用啊,砍人的时候都发涩,一点也不爽利,还不如屠夫的杀猪刀好用……” 于钟口若悬河,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时,更是激动不已,唾沫星子几乎都快喷出来了。 这次倒不是北魏人开口,而是大烨朝有臣子出声提醒,让他少说几句。 皇帝大好的寿宴,献上一堆死人的物品就算了,还一直喊打喊杀的,讲一些血腥之事,的确很不合适。 于钟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作为,北魏人完全抬不起头来。 那两桌子北魏人气氛沉郁,每个人都面色不虞,仿佛是来吊唁的。 他们算是知道了,哪怕离开北疆那个地方,武鸣和他的手下们,也是北魏人的天敌,这哪里是在庆贺大烨皇帝的生辰,分明是在给北魏这些将领发丧。 “继续。”九五之尊一声令下,寿宴继续进行,各种礼物如流水一般送进殿内。 “程国公府进献红宝石骏马一枚,寓意马到成功。” 当太监捧着礼盒送上来时,大烨朝这边还没人出声,倒是北魏有人坐不住了,忍不住惊呼道:“宝马血石!” 众人的视线瞬间投注了过来,皇上出声询问:“北魏使臣方才说什么?” 叶利扬皱了皱眉,忍不住瞪了一眼那臣子。 北魏今晚已经丢了大脸,他实在不想节外生枝,但是大烨皇帝都问话了,又不好不回答,他只得起身解释。 “他方才说宝马血石,我北魏曾在一处矿山处,采得一块红宝石,红如鸡血,形如宝马,故得名宝马血石。只是后来这块宝石被宫中下人偷走,最后流落到民间,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得见。”叶利扬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就迎来于钟的嘲笑声。 “叶利扬王子还真是会给脸上贴金,你们北魏把别国的财宝都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己家的还能放过。这块宝马血石的名声,北疆的三岁小孩儿都听说过,你们北魏人把它的地位吹得跟传国玉玺似的,后来有一年程将军被调去北疆,打了几次胜仗,这个宝马血石是从北魏主将的营帐中搜出来的,这都成了当地笑话。” “王子,咱就是北疆当地人,您要编瞎话,就别在我面前整了,只能徒惹笑话。”于钟嘲讽起他来,那是毫不客气,甚至已经到了出言不逊的地步。 北魏使臣再也忍不住了,今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羞辱,当场有人站出来,拍着桌子大吼道:“于钟将军,请你慎言!这不是北疆,你也不是北疆的土皇帝,大烨皇帝就在这儿呢,容不得你放肆!” “妈了个巴子的,你放什么狗屁,老子砍了你!你们北魏就是个筛子,浑身都是漏洞,我讲两句事实,你道理说不过就开始在这里胡乱放屁。北魏属于大烨,在哪儿都是皇上说了算,你们在北魏被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到了望京却仗着满城都是文化人,在这儿作威作福,随地拉屎。” “皇上,末将请旨,马上砍了这个敌国贼子,看他还敢不敢在您寿宴上拉屎放屁。” 于钟当下跪倒在地,激动到脖子上的青筋都曝出来了,直接请旨要杀人。 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大烨朝的文臣们,之前只以为北魏是粗鄙之人,说话没有一点文化人的气息,还天天大放厥词,强词夺理,偏偏有时候还弄不过这一帮野蛮人。 但是见识了于钟之后,他们才知道人外有人。 这位北疆土生土长的于钟将军,当真是放荡不羁,骂人比北魏人还狠,显然之前骂自己同僚的时候,还有些收敛,如今骂北魏人那真是文武皆来。 既要在言语上压制一头,还要直接动手砍人。 “于钟,今日是皇上寿宴,不要说这些屎尿屁的脏话。”武鸣将军皱眉,不满地道。 “是。陛下,求您原谅末将,末将看到他们就忍不住。”于钟立刻变得乖顺起来,还给皇上行礼谢罪。 “无碍。”皇上能说什么,当然是原谅他啊。 “还有,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争端,还请北魏几位大人都把衣衫穿好了,免得待会儿做出不雅之事,冲撞了贵人。”武鸣再次开口。 其余人:…… 唯有于钟一人在光明正大地咧嘴笑,嘿嘿,他就知道,将军是站在他这边的。 “听没听到,裤子穿好,屁股夹紧了,不要放屁!”他还不忘补刀。 武鸣偏头看了他一眼,于钟瞬间闭嘴,讨好地笑了笑。 “咦,这不是宝马血石!” 气氛正是最尴尬的时候,北魏有位臣子开口了,他一直盯着程国公府送的寿礼,方才发生争端的时候,视线都没有移开过,显然是在确认此物真假。 此话一出,顿时全场哗然。 不会吧,这是给皇上的寿礼,程国公府注定不敢作假。 “你们北魏人是不是又生出坏心眼儿了啊?之前往我头上扣帽子,现在又说程将军的家人,我就知道,北魏对打败你们的人都怀着恨呢!”于钟马上开口。 虽说程将军只调遣去北疆一年,而且年代久远,于钟对他没什么印象,但是这位老前辈绝对是为国为民的好将军,容不得别人诬陷。 北魏使臣与叶利扬对视一眼,两人轻声交流片刻之后,那位使臣起身,郑重承诺。 “当初宝马血石开采出来之后,就是我负责送进宫的,更是画过一幅画,经常欣赏,不可能认错。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这块石头是假的,不是当初的宝马血石。” “这——” 殿内一片哗然,北魏使臣如此肯定,都能发这种毒誓,想必是真的。 于钟皱了皱眉,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皇上本来不愿意管,毕竟哪怕是假的,若是当众闹出来,不只程家难看,他这个九五之尊也下不来台。 但是北魏使臣都说出这种话来,显然无法轻轻揭过。 太监把这血石递过去,北魏使臣凑近细瞧之后,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结果。 皇上的眉头越皱越紧,倒是之前唱礼的大太监,凑到薛德耳边说了几句,薛德又立刻告诉皇帝。 “诸位莫急,稍微朕会让程家给个交代。继续唱礼!”他挥挥手,让众人稍安勿躁。 “程亭钰进献红宝石骏马一枚,寓意马到成功!” 唱礼的大太监扬高声音,继续唱喏。 他之前就发现了,这句话与之前的程国公府礼物除了送礼人不同,其余一模一样,只是当真的念出来时,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说完之后,他就停了下来,显然是等着皇上问话。 “程亭钰不就是程国公府的人吗?”皇上发问。 旁边伺候的薛德,立刻上前一步,轻声解释:“皇上,程国公府分家了,大房全都搬出来,所以这是两份礼。” “端上来。”九五之尊抬了抬下巴。 薛德立刻挥手,让人把东西抬上来,两个盒子放到了一起。 里面的东西乍看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红得晶莹的宝石,在光线的投射之下,还熠熠生辉。 马型雕得也很好,两条前蹄朝上,似乎要踏云而出。 只是当真的凑近细瞧之后,就会发现,细节之处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其中一匹栩栩如生,马身上的线条都雕刻得纤毫毕现,像是活了一样。 而另外一匹马,若是没有对比的话,看着也挺精致,只是放到一起对比,明显有差距,而且宝石的本身也相对浑浊,看起来像是个赝品。 皇上的眉头挑了挑,“这俩分别是谁送的?没搞混吧?” 大太监指着其中一匹道:“这是程亭钰送的,因为两边送的礼很像,奴才怕记混,还特地认真地看了。这边马的鬃毛更浓密些,宝石也更清亮。” 实际上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当发现同一个姓氏的人,送出两份相同的礼物,就生出几分猜想,恐怕是有所纠葛,要自相残杀了。 而事实也验证了这份想法,这第一份贺礼被人认出来是假货,而第二份——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那位北魏使臣,他的视线始终盯着宝石,不由得瞪大双眸,甚至忍不住快走几步凑近,最后激动地一拍手掌。 “此物为真,果然是宝马血石。雕刻的手法也极其高超,既没有破坏宝石的自然通透感,又增加了几分精致,想必是请了刘喜大师。”这位使臣明显对这些藏品很有研究,连雕刻的手法都辨认出来。 当然大烨朝这边也不缺这样的臣子,有人也立刻认出来了。 “对,的确是刘喜的手法。” “刘喜不是去世多年了吗?” “这是他的遗作吧。听说刘喜之前重病,却一直不配合治疗,四处寻找极品雕才,就想留下传世之作。刘家发动所有人脉,在各国搜罗,都未成形,差点以为要让刘喜无法完成这个愿望,后来听说有人拜访,给了一件稀世珍宝,帮助这老爷子完成愿望。” “我也听说了,刘喜病中完成,雕刻完的第二天就奇迹般的治愈了,刘家人还都很欣喜,但是老爷子晚上就悄无声息地去了,脸上还带着笑呢。” 宴席上议论纷纷,不过就在这样的谈论下,大家勉强勾勒出一个故事。 “召程家人进殿。”皇上一摆手,立刻有太监去偏殿找人。 偏殿之内,程家男人被安排在同一张桌子上,程国公笑呵呵地与旁人交际,倒是程世子没什么人搭理。 这屋子里大多是人精,大家都知道老国公一倒台,程世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程家的好运势要到头了。 没必要和一个走下坡路的破落户浪费时间。 程世子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他看着其他年轻世子都有人搭理,唯有他枯坐这,心底不忿,又不愿意落单,只好主动和程亭钰说话。 偏偏他还记恨程亭钰,因此说出来的话也十分欠揍。 “听说你也送礼了,跟二叔说说,送的是什么摆件啊?你二婶之前屋里摆的几件都还不错,不过当寿礼未免太磕碜了些。这会儿主殿正在唱礼,到时候摆出来的话,与那些稀世珍宝放在一起,不会让人笑掉大牙吧?”程世子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奚落。 程亭钰直接转过头,侧对着他,完全不搭理,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气得他七窍生烟。 “呵,摆出这副嘴脸给谁看。你们离开国公府,自己开府过日子,虽说有一群侍卫守着,但是几个主子,不是病秧子就是纨绔子弟,我看到时候有侍卫生出坏心思,勾引你的病弱妻子,诱拐你那不孝儿子,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硬气,不回来求助!” 程世子这话实在太毒,完全就是诅咒。 不搭理他的程亭钰,立刻转过头,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嘿,这会儿又搭理人了啊,我还以为你是个聋子呢!”程世子完全就是嘴欠。 不等他们再起争端,就有个正殿伺候的大太监前来。 “请程国公府的主子们,随老奴来,皇上召见。” 程国公微微一怔,转而脸上露出几分得色,肯定是那份贵重的礼物送对了,讨得皇上欢心,所以要召见他们姓程的人。 三个程姓男人走进大殿内,同时跪下行礼,连头都不敢抬。 “免礼,瞧瞧这两份礼,可是你们送的?”九五之尊道。 三人同时抬头看过去,就见并排摆在两个盒子里的贺礼,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程国公瞬间笑不出来了,他微微一抖,直接看向程亭钰。 “这是——” 哪怕不用人解释,他也能猜到些猫腻。 皇上眼神示意一番,薛德立刻走上前,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程国公,程世子,这份被鉴定为赝品的宝马,就是出自程国公府,而这份真宝马血石乃是程亭钰所赠。”薛德还无比友善地做了总结,方便他们更好地了解状况。:,, 第79章 079 双方对峙 程国公和程世子脸色大变,用赝品当皇上的寿辰贺礼,这简直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皇上,这是吾儿程宗然留下的遗物,也是当初他驻守北疆的时候,得到的战利品。之后一直由程亭钰保管,直到要给您准备寿礼,才将这块宝石取出。当时说要送此物时,程亭钰也是点头同意的,老臣实在不知,为何他会将赝品给程国公府,却以自己的名义送上真品。” 父子俩全都跪倒在地,一副磕头谢罪的模样,由程国公最先发难。 程世子紧跟其后:“皇上,前些日子,程亭钰携大房搬出国公府,并且带走诸多贵重物品,其中还有一些隶属于国公府,他并未能带走,必然是心怀怨恨,因此才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徒惹笑话,还请您给程国公府做主啊!” 在大殿之上,面对着皇上和各国臣子,父子俩根本没办法眼神交流,但是却极快地形成默契,把罪责推到程亭钰身上,连消带打,配合得倒是相当默契。 程亭钰行礼之后,就站在殿中央,哪怕他的祖父和一叔都已经跪倒在地,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他还是保持着风姿绰约的模样。 “程亭钰,对于程国公和程世子的控告,你有何解释?”九五之尊稍微产生了些兴趣。 程家乃是武将世家,一连出过几位将军,特别是程国公的儿子程宗然,少年时期便凸显出武学的本事,之后更是征战四方,手中握有的兵权也越发强盛,到了让皇上警惕的地步。 为了削弱程宗然对兵权的掌控,皇室让他在各个军区不停调动,就像之前的北疆,他也去过,但是仅待一年就离开了。 可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多亏程宗然死得早,如果他活到现在,皇上对程家的猜疑越来越大,显然是祸不是福。 而现在皇上提起程宗然,虽说心底还存着微妙情绪,对他不怎么待见,但是也知道,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也得记着这位将军的功劳,否则会让臣子们寒心。 “程国公和程世子一位是草民祖父,一位是叔父,长辈说的话,草民一个晚辈只能听之任之。”程亭钰苦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无可奈何。 “无碍,朕允许你说,还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皇上挥挥手,直接下了命令。 程亭钰迟疑着,明显不想开口。 “这是有何难言之隐吗?”皇上询问。 “倒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其实都是家务事,说出来就变成了家丑。无非是一家子为了钱财撕破脸,只怕污了诸位的耳朵。”程亭钰再次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他这发言还是有点茶味的,直接把诸位的期待值拉低,还表明了是家丑。 可是看热闹是大部分人的天性,反正是别人家的家丑,他们巴不得程亭钰说得快一点。 “你胡说八道,你一个人是白身,没有未来,不要拖国公府其他人下水!”程国公瞬间激动起来。 “皇上您让草民说,祖父却不让。” 程亭钰这话一出,皇上就轻轻瞥了一眼过去,瞬间程国公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野鸡一样,不敢再出声。 “你说吧,他会闭嘴。”九五之尊淡然地道,做足了给他当后盾的样子。 “这话就要从程国公之前请立世子说起,他属意一叔,但是又怕族老们不同意,毕竟当时的程国公府全都仰仗大房,父亲虽然离世,但是他的余恩仍在。草民不忍祖父和族老们为难,就主动请辞世子之位,但条件是立刻分家,草民要带走属于父亲的遗物,他们同意了,所以世子之位属于一叔。” 程亭钰的语气始终不疾不徐,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他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丝毫不打磕巴,完全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当时草民身子病弱,随时可能撒手人寰,而吾儿程晏年纪尚幼,不足以独立,遂并未搬出去,分家不分府。只是草民成亲后,府中拥挤,又出现太多状况,为了避免妻儿受委屈,遂决定彻底搬离,自然是要带走分家的东西。” “世人皆知程家从祖父那辈起,到草民这辈,一连三代人唯有草民的父亲是个习武之才,而父亲成长起来之前,国公府里不少贵重东西都被典当出去了,所以大部分都是父亲的遗物。祖父和一叔看到那些东西被搬走,心中不情愿,便说这些属于程国公府,谁继承了这个府,才拥有这些遗物,草民没资格带走。” “草民身体不好,本身也享用不了几年,妻子有嫁妆,也宽慰草民她不需要。至于儿子就更用不上了。若是因此让程家蒙羞,恐怕父亲在地下也难安。为此除了祖父和一叔同意的个人院中摆设,其余库房中的珍品,草民一件也没带走。” 程亭钰说到这里,眨了眨眼睛,似乎想挤出眼泪来。 但是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眼睛都没红一下。 坐在席上的臣子们,忍不住低声探讨起来。 程国公府之前分家的确闹得挺大,他们之前还派人打探,虽说程家那段时间乱得跟一锅粥似的,消息比较好打听,但打探的内情还是不如当事人口述详细。 原来还有这么刺激的转折。 “你胡说!”程世子一个没忍住,直接叫嚣道。 “皇上恕罪,微臣实在听不下去了,您莫听他这番巧言令色,分明是漏洞百出。” “漏洞何在?”皇上倒没生气,毕竟方才他只是禁止程国公发话,可没禁言程世子。 “如果说库房里的珍品他一件都没带走,那他就不可能拿出宝马血石来,还放了一件赝品在库房里,害得微臣父子一人,把假货当成真的,送来给您贺寿!”程世子这会儿智商倒是在线,知道不能再任由程亭钰卖惨下去,必须把话题转移到真假寿礼上。 毕竟程宗然去世之后,前几年国公府对大房还不错,但是后面就越发放肆起来。 若是他任由程亭钰抱怨下去,只怕众人会产生诸多怜悯同情之心,自然而然地更帮着大房说话。 “程亭钰,你可知假货何来?真品你又是才哪儿得来?”皇上主动审起案子来。 或许是想吃程家的瓜,他连大理寺的官员都没招呼,直接亲自上阵。 “父亲临死前,单独见了草民。他交给草民三件物品,一件奉与君,一件赠与妻,一件交于子。赠与母亲的是一人之间的信物,草民就此不提。交于草民的是跟随他戎马生涯的战马随影,随影是老马,三年前已然离世,草民将它葬在父亲墓旁。奉与陛下的便是这件宝马血石。” “这是他留给程家大房的一件护身符,待草民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便将他献与陛下,求陛下护佑他的子孙。”程亭钰说完这句话,撩起衣裳下摆,终于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他说得十分动情,声音里似乎有些颤音,但是趴在地上,并不能看到脸上是否有泪。 众人都被这番话打动,程将军临死前,将亲子交到床前,交代的这几句话,将忠义都想到了。 “程将军求朕庇护你什么?”皇上问。 程亭钰起身,作势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再抬头的时候,眼眶已然红了。 “父亲在临终前对草民说,皇上仁德,必然会善待忠臣之后。而草民身体孱弱,也无法于朝中行走,久居府中,更不会得罪到旁人,若是真有人害草民,那大半是出自身边之人。钱权动人心,无论是世子之位,还是所剩的家财,恐怕草民不仅得不到护不住,还可能会丢了性命。他最后一句话还是,惟愿草民用不上护身符,万万没想到,今日却来得这样快!” 他说到后面,似乎有些哽咽,完全说不下去了,再次趴伏在地面上。 这番话听完之后,满殿哗然。 程将军这遗言说得如此直白,只差指名道姓说亲爹和亲弟弟要害他的亲儿子了。 “皇上,这是诬陷!这不可能的!” 程世子急得满头大汗,他想争辩,但是又急又怕,脑子完全转不过弯儿来,只能说这些没有意义的抗议。 还是皇上摆摆手,让程国公开口解释,才让程世子不再重复无意义的话。 “皇上,程亭钰简直一派胡言。宗然尊敬父亲,友爱弟妹,生前也最希望家和万事兴,根本不可能说出这种话了。依老臣看,这是程亭钰设下的圈套,这个假货是他准备的,真品也是他偷走的,就为了今日把脏水泼过来!” 程国公方才被禁言,早就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再加上程亭钰唱作俱佳,早就把众人的同情吸引到位,这对国公府很不利,因此他这回再开口就显得直白许多,全把责任怪在程亭钰头上。 “况且说到最后,程亭钰也未言明,这件宝马血石的赝品从何而来,总不至于是程宗然放的吧?如此贵重的宝物,程宗然若是当真私下给程亭钰,必定会提前知会老臣一声。” “就是,大哥一向最孝顺了,拿这些东西肯定会提前问过父亲!”程世子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迫不及待地助力道。 听到这一番言论,程亭钰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这道笑声充满了嘲讽,落在光明殿这种威严的地方,显得十分刺耳。 毕竟很少有人敢在这种地方,弄出如此明显的阴阳怪气腔调。 “你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程世子不满地质问道。 “我笑祖父和一叔竟然还说得出这种话,也请大家听听他们这番话,我父亲孝顺,若是拿什么东西都会问过祖父。您一位说的人是谁啊,父亲早已成家立业,他不是三岁孩童,拿自己的东西送给亲儿子,还得过问他的老父亲。一叔一婶用他挣来的东西时,不曾过问谁,没成想轮到他自己了,却还要看别人的眼色,才能给自己的儿子用。” “况且,他当时是在交代遗言,您一位还要他提前通知,这话听起来好似父亲是要出门游玩,临别赠言,而不是临终遗言。” 程亭钰满脸讽刺地看向他们,这回眼神之中不仅有嘲笑,还有浓浓的杀意。 显然程国公父子俩的话,挑动着他的情绪,让他愤而反抗,甚至都不顾在皇上面前,就直接以我自称,摆明了要争辩个黑白对错出来。 “父亲就是因为太孝顺,太友爱,才会更加清楚内情,对他一身疾病的儿子,才会如此担忧。至于这假货,也不该问我,两位该去问问一婶才是。” “听你在这儿放屁,臭不可闻!我都不稀罕听。还有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又牵扯上你一婶?”程世子也跟着激动起来,完全忘了这里是光明殿,还以为在程国公府,当场吵了回去。 程亭钰说完自己想说的,便不与他辩驳,直接向皇上行礼。 “皇上,方才草民激动了些,在殿内失仪了,还请您降罪。至于假货一事,您派人审过程世子夫人,一切就清楚了。”他这会儿倒是记得替自己挽尊了。 “免,程亭钰,你既然提到假货一事,显然是知情的,就说出来吧。世子夫人是女眷,朕没法立刻通传询问。事情依然发生至此,还是程将军的临终嘱托,朕总得给他一个交代。”皇上摆摆手,态度比之前温和多了。 “是,草民遵旨。大概在三年前,草民发现库房里的某件珍宝突然丢失了,当时是世子夫人主理中馈,库房的钥匙也是她在管,为了不激发矛盾,草民并未声张,而是私下让人调查。没过几日之后,那件珍宝又回来了,只是却变成了赝品。” “草民便知,是有人偷走真货卖掉,弄了个假货来滥竽充数。在国公府里只有大房和一房的情况下,大房没有动手,那便只有监守自盗的一房所为。草民当时有些犹豫,是否要揭发,可是一想当初分家之时,一房经常说草民贪得无厌,要逼死他们,再者那时候草民还幻想着家和万事兴,反正是自家人卖的,钱也没被别人花了,就当花钱消灾了。” “只是那些人的贪欲越来越大,从世子夫人一个人卖,到她的儿子们,也就是草民的两个堂弟也加入其中,物品越换越多,直到后面草民找了个由头发话,库房的要是被交给程国公看管,此事才好了些。草民成亲之后,世子夫人说草民的妻子带嫁妆进来,为了避免两家的东西混在一起,草民便再也没进过那个库房,不知情况如何。” 程亭钰说了一长串,好不容易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就迎来程世子激烈的反击:你血口喷人,皇上,微臣并未听闻此事。若是微臣妻儿当真做出此事,微臣不可能不知情!况且原本分家,说这些珍宝都是程亭钰的,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去卖钱,这肯定是他的阴谋诡计!” “草民所说句句属实,皇上可以派人去查。”程亭钰丝毫不相让。 皇上皱着眉头,显然有些拿捏不准。 这一开始听起来还是程国公府在争权夺利,怎么后面又牵扯到后院女眷的事儿了,他瞬间不知道该交给谁查办了。 正在这时,外面有小太监进殿来。 “皇上,锦衣卫曹大人求见,说有要事汇报,和程家相关。” “传。” “传曹秉舟进殿!”自有太监通传。 曹秉舟大步进殿,规矩行礼之后,便朗声汇报道:“禀告皇上,侍卫方才在巡查之时,忽然发现长顺街有处地方浓烟滚滚,明显是走水了,连忙赶了过去,发现正是程家大房前些日子搬过去的新宅子。” “火势刚起就极其猛烈,明显是有人故意纵火,锦衣卫在附近探查之时,捉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可疑人物,盘问得知是程国公府的车夫和马夫。时间紧迫,微臣先来通禀,至于其他详情,还在查探之中。” 曹秉舟办事显然效率很快,程家着火,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他就探查到如此多的内容。 今日皇上寿辰,全望京戒严。 锦衣卫分散在宫内宫外,统领全局,既要堤防宫内有人刺杀皇上,还要把控宫外的秩序,以免有人趁机闹事。 当他得知程家起火的时候,原本并不想亲自走这一趟。 反正他知道温明蕴也进宫了,就算火势烧得再大,也伤不到他。 但是前殿牵扯到程家真假寿礼一事,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他能爬到这个位置,多亏了皇帝的信任。 之前被五公主和温明蕴联手打压,他都被降职了,但是后面办了几件漂亮事儿,皇上又将他官复原职。 此时哪怕他看程亭钰不顺眼,但皇上正在处理程家的事情,他还是得亲自走一趟,查探清楚,讨九五之尊的欢心。 “你来得正好,你带人走一趟程国公府,调查程家一房将库房珍宝私卖一事,至于程家走水的事情,交给大理寺。若真的此事与程家一房有关,这就是想害程亭钰。程将军就这么一个儿子,哪怕没有这宝马血石,朕也得护住了。” 皇上稍微一想,心中就有了决断。 他把程国公府交给锦衣卫探查,而程家大房宅院走水则交给大理寺审理,既拔高了档次,把家务事上升到公事的地步,又两线并行,互不干扰互相监督,以示公允。 “大理寺少卿何在?” “臣在!”立刻有官员出列。 “这便去吧,等有结果了,通知朕。” “是。”大理寺少卿当场离席,向皇上行礼之后离开大殿。 “你们祖孙三人皆是程将军的亲人,结果还未出来,朕暂不追究。寿宴还得继续,你们就留在这个殿里吧,赐座!” 这一时半会儿结果还出不来,皇上也不好定夺,直接一视同仁。 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哪怕程国公真的想杀程亭钰,在光明殿内也无法动手。 等程家三人终于坐定,殿内总算是寂静了下来。 “啪啪啪——”一阵巴掌声搅乱了这份寂静。 众人看去,就见叶利扬在鼓掌,面上还带着几分兴致盎然的笑容,他看向程亭钰,眼神探究。 “大烨皇上,扬很好奇,这位程将军究竟是爱国将领,还是对您有所顾及的权臣?他抢到我们北魏的宝马血石,方才于钟将军也说了,这是堪比传国玉玺的存在,程将军竟然不直接把这样尊贵的东西交给您,而是请了匠人雕琢之后,让儿子保管,还当护身符。” “若是程家没人害他,这位程亭钰顺风顺水地活一辈子,那这块珍宝是不是就无法进献给您了,真品在程亭钰那儿收着。而程国公府阴差阳错把赝品送来,给您当寿礼?”叶利扬说得头头是道。 他边说还边歪着头看向程亭钰,时不时地笑出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殿内瞬间一静,众人都不敢吭声。 叶利扬很擅长挑拨离间,这都记不清是他第几次挑拨了,屡败屡战。 不过事实证明,这计谋虽然能被人看出来,但却好用,毕竟大烨朝的皇帝本来就不是个大度的人,否则他不会把武鸣将军困在北疆十几年,都不肯召他回京。 程亭钰抬头,瞬间一愣,似乎没想到这里如何回答。 倒是程世子似乎被点醒了,他猛然站起,跪倒在一边,朗声道:“皇上,微臣有一事禀告,程亭钰之前分家抢家产的时候,曾经带着一拨倒戈的侍卫,压制住程国公府的侍卫,微臣怀疑这些人是兄长的旧部。他们聚集在一起,不知道要做什么鬼事,简直是玷污了兄长的身后名!” 程世子忽然来这一下子背刺,大家都没想到。 叶利扬更是直接笑出声来了,嘿,今日他这个北魏王子吃了大烨人无数亏,不只是武鸣作威作福,弄来北魏十位名将的遗物,把他们北魏的面子放在脚板底踩。 后面还有这程家送来的宝马血石,也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万万没想到,这位程世子如今竟然送来一次助攻,深得他心。:,, 第80章 080 争端暂歇 于钟听到叶利扬在这里胡说八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也没准备开口,毕竟他对程家的事情并不了解。 没想到身边坐着的武鸣,却点了点桌子,低声道:“帮忙。” 于钟当下就撂了酒杯,讥笑道:“呦呵,在北疆见识过不少卖国求荣的奸细,没想到望京竟然也有。我们北疆有奸细,那多是穷得,没钱吃喝也没钱读书,不懂道理,谁给口饭吃就给谁做事儿。怎么着啊,望京这里也没吃喝吗?” “不应该吧,我看这位程世子养得肥头大耳,穿着绫罗绸缎,怎么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跟敌国王子穿一条裤子?这可是陛下寿宴,你就如此迫不及待舔新主子的臭脚了?你们程家除了大房之外,其余人是不是要造反啊?” 不得不说,于钟这张嘴颠倒黑白也很有一套,毫不客气地给程国公父子俩头上扣大帽子,还直接就是造反,说得相当直白。 程国公脸色急变,厉声道:“休得胡言!” “老国公,这句话你应该跟你二儿子讲。他跟北魏王子互帮互助的时候,你纯当看不见,等我指出来,你倒是跳出来不让说,这不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皇上,您得好好查查这程国公府,自从程将军去后,他爹和他弟弟着实不像话,连我们北疆都听说了。” “一大家子都靠程将军养,结果还苛待人家亲子,把人孙子养成了纨绔子弟。啧啧,说什么百年世家,当真是臭不可闻,坏水都流出来,快淹到北疆的地界上了!” 于钟不停地啧嘴,眉头轻蹙,表达着他对程家父子俩的不屑。 “大烨皇上,虽说程家的事情与我无关,但如今有人往我身上泼脏水,扬还是要多说几句。我与程国公和程世子乃是第一次相见,不存在于钟所说的穿一条裤子,他分明就是造谣生事。”叶利扬马上站出来澄清。 “哎,大家快看,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北魏王子,成天巴不得我们大烨朝的官员们窝里斗,但是如今竟然跳出来替大烨的臣子说话,还替他们撇清关系。据我所知,得到这种好待遇的,只有他亲爹北魏皇帝吧。” “皇上,在叶利扬王子眼里,这是把程家父子放在与北魏皇帝同等地位,您更得明察了。”于钟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接过话茬。 他显然非常擅长胡搅蛮缠,而且还都能把歪理说得有几分道理,让叶利扬越描越黑。 “我说于钟将军,你才是和程亭钰穿一条裤子吧,我只是说怀疑他和兄长旧部勾搭在一起,私下要做鬼事,你就这么激动,还不惜打压我是奸细,要堵我的嘴,我看你才心虚呢!这其中不会有你什么事儿吧?” 程世子正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对上程国公鼓励的眼神之后,瞬间门就胆子大起来,正面怼了回去。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东西飞快向他射过来。 程世子整个人僵硬,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呆立在原地。 而那个暗器也没有伤到他,几乎是擦着他的面皮飞过,最终落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众人看过去,就见一根筷子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恢复为平静。 “听着,你兄长程宗然是保家卫国的将军,不是什么乱臣贼子。他 的旧部更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我再从你嘴里听到任何污蔑程将军的话,就把你带去北疆当排头兵,知道什么是战场。” 开口的并不是于钟,而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武鸣。 他的桌上只剩下一根筷子,显然方才的“暗器”就是他扔出去的。 显然他手下留情了,否则那根筷子恐怕已经插-进程世子的脑袋里了,将他当糖葫芦穿。 满殿寂静,不说被死亡威胁的程世子,就连其他人也不敢吭声。 众人再次见识到武鸣的武力值,而龙椅上的九五之尊,新中华更加忌惮。 果然对于武鸣这种人来说,光禁止刀枪剑戟是没有用的,他武艺高强,随手拿个东西都能当做武器,杀人于无形。 “皇上,草民并未与父亲旧部联络,那些只是侍卫而已,是父亲在世前于府中效力,他们不忍见草民落难,因此守护一二。府中唯一称得上是父亲旧部的,便是草民的管家李运,但那是因为他在战场上伤了一条腿,行动不便,才被父亲收留。您可以让大理寺查验,还草民一个清白。” 程亭钰立刻趁热打铁,给自己洗清嫌疑。 九五之尊挥挥手,吩咐太监去给大理寺少卿宣旨。 寿礼继续,只是一连出了几件事情之后,大家都显得心不在焉。 哪怕后面的贺礼,也有几件极近用心,让人惊叹,但是在那些惊天大瓜的衬托之下,显得索然无味。 众人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就连皇帝都察觉到了,似乎看寿礼还不如之前程家互怼。 前殿的闹腾也传到了后殿来,只是几位位份高的妃嫔们,从各自宫人那里听来的,但是也没人拿出来说事儿。 作为皇上最疼的女儿,五公主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她还担忧地看了一眼温明蕴。 温明蕴的座位原本是同程世子夫人一桌,不过五公主开口之后,她就瞬间门与五公主同桌了。 方才小宫女汇报消息,她就坐在旁边,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你不要担心,父皇既然没有传召女眷过去,这会儿也不好过问。你看对面的叶丽莎一直盯着这边,明显就是想找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五公主立刻开口安抚她。 温明蕴点头,她并不惊慌,在进宫之前,程亭钰曾经暗示过她,今日会发生争端,不用担心他。 五公主提 到叶丽莎,温明蕴便忍不住看了过去,立刻对上了叶丽莎愤恨的眼神,温明蕴不以为意,反正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被翻几个白眼又不会少块肉,纯当没看见。 说不定叶丽莎眼皮翻多了,还有可能眼抽筋呢。 后殿的宴席先结束,温明蕴却被单独留了下来,由贵妃告知始末。 贵妃说得比较简略,重点提及他们新搬过去的府邸走水了,火虽然被灭了,但是皇上派大理寺少卿前去查案,今晚温明蕴是无法回去就寝了。 “不会去睡正好,与我回公主府。”五公主听闻此言,立刻提议道。 “你添什么乱,如今她可不只是温三娘,还是程夫人。她与你回公主府,她的夫君和继子怎么办,也一起去吗?”贵妃没好气地道。 “一起去又怎么了?不过是添两双筷子的事情,公主府又不是没地方住!”五公主不以为意,甚至还显得更加激动了。 “你先去偏殿玩儿,我与明蕴还有些事情要说,别在这儿添乱了。” 五公主不情愿走,但是在贵妃坚持下,才起身准备离开。 不过临走前,她还不忘给温明蕴打气:“如意,我母妃她一心把大皇兄的利益放在最前面,有可能说一些不中听的话,你别理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冒就行。” 温明蕴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 因为五公主是趴在她耳边说的悄悄话,贵妃娘娘完全听不见,此刻见二人相视而笑,顿时怀疑两人是不是在说她坏话。 “还不走?” 皇贵妃再三催促之后,五公主终于离开了。 果然当殿内只剩下温明蕴一人面对她的时候,皇贵妃瞬间门变了脸,不再是方才那副和善可亲的长辈模样,反而瞬间门变得盛气凌人起来。 贵妃撩起眼皮上下打量着她,透着一股浓烈的不舒服,显然她想让温明蕴如坐针毡。 但是温明蕴依然观赏着茶盏,似乎觉得宫中的瓷器很讨喜,对于贵妃钝刀子一样的眼神,她毫不在意。 “哎,年轻人就是眼皮浅,选夫君的时候最不能挑那种中看不中用的。本宫当初就说了,程亭钰除了一张面皮好看之外,一无是处,你非不听。撇下前途无量的曹大人,选了他。如今分家连几件珍宝都没捞到,还有个继子等着,以后都得靠吃你的嫁妆过活了吧?” 贵妃状似惋惜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怜悯的表情来。 温明蕴一听这话音,就已经猜到,之前贵妃为了拉拢曹秉舟,想强压着温明蕴选曹大人当夫婿,结果她没听,这会儿贵妃还记仇呢。 看到程国公府分家,大房落了这么个下场,心中痛快,除了完成皇上交代的事情之外,还要奚落几句,踩上几脚泄愤。 “多谢贵妃娘娘关心,不过日子是自己过的,旁人怎么知道内情?有些人看起来光鲜亮丽,高高在上,说不定内里烈火烹油,被架在火上烤。而我看起来过得一般,其实夫君听话,我指东他不往西,要多幸福就多幸福呢。”温明蕴冲她笑了笑。 皇上既然交代贵妃私下安抚温明蕴,那就证明不会对程家大房动手,甚至还要多提携,让那些前殿的臣子们看到皇上的仁德。 贵妃自然不敢和皇上唱反调,因此温明蕴也是丝毫不低头,反正只要她不指名道姓的骂人,贵妃就不敢对她如何。 果然她这番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话,说出来之后,贵妃瞬间门面色不虞。 她憋着一口气,好几次张嘴想呵斥,最终都咽了回去。 “呵,别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吧!”再开口的时候,贵妃也只能阴阳怪气,并不敢正面降罪。 “娘娘,方才前殿来通传,说是宴席散了。让您派人把程夫人送到宫门口,程家大爷在那里等着她一起回府呢!”一个宫女走进来,轻声通禀道。 贵妃还没吭声,倒是温明蕴轻笑着站起身来,温声细语地道:“娘娘说得是,这世上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不在少数,但肯定不是我了。” 她的声音温柔,听之可亲,只是落在贵妃耳朵里,却觉得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贵妃气得咬牙,但面对前殿的吩咐,却丝毫不敢耽搁,立刻让贴身大宫女,亲自送她离开。 温明蕴出宫之后,果然见到程家的马车停在附近,待她上车,就瞬间门对上了程亭钰看过来的眼神。 “表现得不错,还知道让人知会一声,说你在等我。”她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这其实是小事儿,不过恰好贵妃与她斗法,而程亭钰愿意等她,这秀恩爱来得很及时。 “小的不是。” 男人瞬间门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声音也压得极低。 温明蕴挑眉,啊,这是在告诉她,眼前的男人不是程亭钰,而是个假扮的影卫。 “啊,那你表现得比他还好,在宫里都不忘体贴给脸面。”她戏谑地说了一句。 “不是,这、这是主子提前叮嘱过的。” 第81章 081 皇上震怒 武鸣一行人出宫之后,早就有侍卫牵着骏马等在宫门外,几人准备翻身上马。 “将军请留步!”叶利扬的声音传来。 武鸣没说话,倒是他身后的于钟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二人中间。 “北魏王子,你有何事?” 对于他的阻拦,叶利扬不以为意,相比于在殿内的争锋相对,如今他的态度倒是谦和不少,甚至脸上还露出一抹亲切的笑容。 “我有话与武鸣将军说,还请于将军放心,这么多人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这谁能保证,战场上大家耍的阴招可太多了,王子这会儿就不要谦虚了。”于钟并不让路。 “好吧,我只是想请武鸣将军去小坐片刻,喝杯茶而已。毕竟两国在商谈之中,今日的寿礼,我们北魏也诚心实意,之后两国邦交紧密,迎来和平,自然不用喊打喊杀,提前增进一下感情,想必没什么不好的。”叶利扬这番话说得很漂亮,乍听起来那是相当客气。 于钟直接撇嘴,甚至想啐他一口,这种瞎话就不用当着将军面儿说出来了,搞得好像在哄骗三岁孩子,瞧不起人一样。 话说到这里,一直阻拦着不让两人说话,好像显得武鸣太过小心翼翼,怕了北魏王子一样,但若是这么乖乖按照叶利扬的说法做,又非常不妥当。 毕竟武鸣将军和北魏没什么接触,这些望京贵族们,就有不少殚精竭虑的。 一会儿怕武鸣实力太强,在北疆立地成王,直接造反;一会儿又怕武鸣投靠北魏,带着北疆整个国土投奔北魏,总之很难办。 “哎,有没有锦衣卫在啊?把你们曹大人叫过来!”于钟扬高声音嚷嚷一句。 附近的锦衣卫不敢有所懈怠,很快就把曹秉舟叫了过来。 “于将军这是何意?” 叶利扬实际上也没想过和武鸣私下聊,毕竟都打了这么多年,无数北魏将军死在武鸣的刀下,还有亲人也丧命他手,简直血海深仇。 之所以会摆出这副虚假姿态,无非就是加重大烨朝廷对武鸣的怀疑,激化两者之间的矛盾。 只是他没想到于钟这个夯货,竟然大声嚷嚷,还指名道姓把曹秉舟叫了过来。 “曹大人,您是锦衣卫指挥使,上达天听。这北魏王子一个劲儿要和我们将军交谈,我拦都拦不住,但是为了不引起误会,还是请您做个见证。”于钟冲着曹秉舟拱拱手。 “行了,王子殿下,我也知道您这样的大人物想和我们将军交谈,不喜欢我这种小兵卒在一旁,我这就走。这位曹大人是锦衣卫,他们嘴巴严得很,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在意啊。”于钟挥挥手,分别交代了两边之后,转身就走。 留下三人呈三角状站立在原地,除了戴着面具的武鸣将军之外,另外两人都是面面相觑。 “呵呵,于将军误会了,没有什么大事儿,我只是想问一下武鸣将军,像今日北疆呈上的寿礼还有吗?毕竟都是我北魏将军的遗物,就想着问一问,我们北魏也有大烨朝将军的遗物,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做个交换,让这些遗物回到故土。”叶利扬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他已经在心底狂翻白眼了。 这个于钟真是可恶,根本不把他 这个北魏王子放在眼里,甚至还处处充满了戏耍的意味。 “不必。”武鸣言简意赅地回绝。 虽说交换遗物这事儿,是叶利扬临时想起来的,但是被这么不留情面地拒绝,甚至连个理由都不愿意给,还是让他这个王子尊贵的自尊心受到了冲击。 “有关两国邦交之事,武鸣将军可以不过问大烨皇帝,直接自己做决定吗?”叶利扬刺了一句,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 武鸣挑眉:“既然你知道我做不了主,还跟我谈什么?王子今日酒吃多了,脑子不够用了吧?” 他显然是厌烦了叶利扬这种小花招,回怼的话那是相当不客气。 这两句话听得叶利扬直翻白眼,非常后悔自己多嘴。 他一肚子脏话想骂,但是到了嘴边又不敢。 若是此刻还在大殿上,他还敢嘚吧嘚几句,但是此刻面对面,没有桌子的遮挡,也没有大烨皇帝在一旁看着,惹怒了武鸣,一拳头打上来,他可能会死。 因此他丝毫不敢招惹,哪怕一肚子火气,还得黑脸憋着。 “那些遗物里,一部分珍宝运回望京上交了,好用的刀枪剑戟都被征用了,只剩一堆破烂。如果王子殿下想要,就在之后的和谈里,让你们使臣提出来吧。”武鸣将军说完这番话,转身就走。 曹秉舟站在原地没吭声,他好几次都以为叶利扬忍不住要动手了,但是这位王子殿下恨得咬牙切齿,捏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盯着武鸣背影,却硬是没敢动手,活脱脱一副无能狂怒的模样。 三人分道扬镳,曹秉舟自然要将宫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给皇帝。 皇上听闻之后,沉默片刻,才道:“叶利扬真的一点没敢反抗?” “没有,连句难听的话都没敢说。” “比方才在大殿上如何?他之前在光明殿上,不是还敢叫嚣几句嘛,甚至连程家的事情都上赶着掺和,在宫门口就什么都没敢干?”皇上问得更加细致了。 曹秉舟沉默不言,但是默认的态度很明显。 九五之尊冷笑一声,显然很不满。 “北魏真的是不上台面的土匪,朕以礼相待,他们趾高气昂,倒是北疆一帮蛮不讲理的武夫回来,一个个瞬间变成了缩头乌龟。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疆和北魏都差不多!”皇上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莫大的挑战,猛地拍向龙案。 曹秉舟低着头,始终不发一言,当然皇上发泄时说这种话,也无需他开口。 显而易见,皇上此次并没有克制怒火,甚至连“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种话都说出来,分明就是再说北魏和北疆是同一个地方的人,都是土匪。 但是这些年,北魏只侵扰北疆,而没有大肆攻进大烨朝其他地方,不过是那群豺狼虎豹被北疆阻挡住了。 皇上这话简直杀人诛心,若是被北疆那群武将听到,估计都不用人挑拨离间,那帮人就当场反水了。 “将军,您看程家那病秧子咋样?” 北疆一行人骑马回到驿站,于钟一开口就询问武鸣对程亭钰的看法。 “怎么想起问他?” “还不是因为你关注程家,上回救了程家的混世魔王,这次又帮助这病秧子,您是想收拢程将军的旧部,好在望京造势?”于钟虽然是直肠子,但是他对于某些事相当敏感。 第82章 082 河灯许愿 于钟的大眼珠子转了转, 立刻就有了猜测,脸上露出几分狡黠的笑容。 “程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人到中年就落下满身伤病, 没能享受到什么福气, 我不忍心想助他们一把,不成吗?”武鸣冷声道。 “成,当然成。”于钟立刻应和道,之后又忧心忡忡地建议道:“只是我觉得没必要, 毕竟您出面干预, 最后还是便宜了别人。程家大房不一定承您的情。那位小心眼儿,一直忌惮程家, 心底怀着恨呢。您若不出手, 程将军旧部当年也被整得七零八散,完全不成气候,那位不上心说不定还暗地使坏。” 他说起“那位”的时候,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却竖起了大拇指轻轻晃了晃,谁都知道代指的谁。 “程家大房一屋子老弱病残,指定斗不过国公府,到时候心底怀着恨。您再出手帮上一把,简直名利双收, 哪怕您不主动收复程将军旧部, 那程亭钰但凡还是个人,都知道该投靠谁了!” 于钟这家伙之前除了打仗,对阴谋诡计完全一窍不通, 但是朝廷忌惮北疆势力已久, 多次派人去试探。 硬生生把他这个二愣子, 都试探得有几分灵敏度。 之前他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这会儿历经过几次现实毒打,肚子里也储备了一些坏水。 况且他打仗是一把好手,虽然没经过系统学习,看起来也是个大老粗,但兵不厌诈,他还是有些头脑的。 武鸣听完之后,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程亭钰可用?”他随口问了一句。 “不行吧?那一副病秧子身体,风一吹都能倒了,倒恭桶都嫌弃他走得慢。只是觉得兴许能拉拢程将军的旧部,虽说那位当年把各人打散重组,但是大烨缺武将,又不可能不用,而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是他那儿子程晏,看起来可以试一试,那天他的马惊了,还被暗器吓得六神无主,却靠着身体本能控制住马,证明还是有几分能耐的。”于钟尽心尽力地替他考虑。 武鸣嗤笑一声:“行了,别给这儿瞎操心了。你要太清闲,不如去喂马。” “您呢,又要出门?”于钟见他往屋里去,忍不住快走两步追问几句。 “是,好容易回京一趟,自然要趁机多收集望京情报,免得受制于人。”武鸣点头。 “将军,这是大事儿,那您带上我呗。”于钟眼睛发光,他天天关在驿站里,都快憋疯了。 由于皇帝老儿疑心病太重,他这次来望京,明明属于风光无限,准备好来享福,见识一番花花世界。 可是除了觐见皇帝,几乎一步不能出,其他人递来的邀约倒是不少,但大部分都充满了试探意味,或许还是受了九五之尊的安排,来考验北疆将领的。 他不耐烦喝个酒还要跟人虚与委蛇,真是望京套路多,他想回北疆。 不过武鸣经常私自外出,哪怕驿站外面不知道围了多少私下打探的人,都没一个能发现这个漏洞。 于钟早就羡慕不已,想要跟随。 “不行,你得留下来看家。”武鸣一口回绝。 “什么家?那位给您赐下宅院您不住,偏偏要在这驿站里,还让我们都躲在里头,说是让那位安心。这破家谁爱要谁要去!”于钟愤恨不已。 “这是命令。” 可惜对于他的抱怨,武鸣完全不给反口的机会,直接下了命令,顿时原本还想耍赖的于钟立刻站直,冲他行礼,乖乖听话。 等于钟再次看到武鸣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此刻这个戴面具的男人,并不是他们将军,只是找人伪装的。 他忍不住打量片刻,想从这人的步伐、身形、姿势上找出漏洞。 可是哪怕是极其熟悉的人,也很难从外面看出不同。 毕竟将军成日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只眼睛来,哪怕是真人站在这里,把面具摘了都不知道五官是什么样儿,着实比较好模仿。 于钟撇嘴,他也不和这位假将军交流,只是装模作样地抱拳行礼,之后就缩回自己院子去。 将军身上的隐秘有很多,有许多他都不清楚,比如这装扮成将军的人,就不是北疆的士兵,又比如将军到了望京之后,经常私自离开。 虽说经常告知于钟,让他打掩护,但是将军去哪里,他却是一概不知。 当然他也不会询问,这是他对将军无条件的信任和崇拜,等能让他知情的时候,将军自然会告知他。 因为新宅子正被大理寺调查之中,温明蕴也没回去,反正他们手里也不止一处房契。 她到了住处时,绿荷已经带人将房间都收拾好了,刚坐下来,还没喝上一杯茶,就见程亭钰走了进来。 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这里,任由一旁的丫鬟倒茶,这副回到主场的样子,明显不是之前那个冒牌货。 “今日是皇上寿宴,举国同庆,没有宵禁,要去街上看灯吗?”他扭头问她。 温明蕴一愣,紧接着立刻点头。 “当然好。”不过很快她又想起宫中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担忧地道:“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大理寺和锦衣卫都在查案,人还在府里没走呢,肯定有不少人盯着我们,这会儿出去看灯,只怕会落人口舌。” 程亭钰有些意外:“你还考虑这些?你温三娘的为人处世,不是一向以自己舒服为主吗?” “这你说得没错,我只是问你有没有隐藏的好法子。免得后面惹来一堆麻烦事儿,还要我去应付,宁愿就在这屋子里待着,哪儿也不去!”温明蕴撇嘴。 “程晏被送去秦将军府了,当时他受到火灾惊吓,想必在外祖家也担惊受怕,身为他的爹娘,自然要去接他了。”程亭钰这个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温明蕴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当时新宅子走水的时候,程晏在家。 因为城中侍卫很快赶到,扑灭了火势。 那场大火并没有蔓延起来,只是当时程晏在府里,他虽然名头是个混世魔王,但也才十四岁,在大理寺少卿赶过来询问完之后,直接让人送去了秦将军府。 毕竟和他有亲缘关系的,除了祖父家就是外祖家,程国公府还被怀疑是罪魁祸首,就只有秦将军府一家可选。 夫妻俩都换了身衣裳,坐上马车去了繁华的街区。 “爷,夫人,前面的路马车进不去。”马夫提示了一声。 两人下车,就见前面一整条街都张灯结彩,还有各种小摊贩在叫骂,各色各样的灯笼随处可见,还有不少猜灯谜的。 程亭钰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进人流里,后面跟着几个侍卫,护卫在左右,避免被人冲撞了,又或者不长眼睛的小毛贼来顺手牵羊。 “这位爷,来猜灯谜吗?猜中了就送。我这里有兔子灯、小鹿灯,小娘子们都喜欢的。送一盏给您夫人吧?” “夫人,来看看胭脂水粉啊,用了我家的东西,夫妻感情更加恩爱哩!” 路过摊子时,有几个摊贩见他们二人郎才女貌,且穿着绫罗绸缎,顿时眼前一亮,立刻吆喝起来,而且很聪明地往夫妻感情上忽悠。 “喜欢哪盏灯笼?我来猜。” 第一家吆喝的灯笼摊子,就让男人停下了脚步,也不知道是哪句词儿戳到他了。 温明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喜欢莲花灯。” 她的话音刚落,程亭钰就忍不住回看她,两人对视一笑。 之前他为了赔罪,送了一盏莲花灯,温明蕴时不时还会气他,让白日的他过来陪她看灯。 那当然不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甚至能躺在床上,躲在被子里一起看那盏莲花灯,有一次操作不当,还差点把被子给烧了。 一旁的小贩听闻此话,立刻热情地指着面前一排莲花灯道:“夫人当真是好眼光,莲花灯每年都卖得最好。文人老爷们给莲花写的诗词我都会背几句呢,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您看看这几盏都带莲花,还有木匠雕刻出来的……” 这些摊贩的嘴皮子十分利索,几乎不带停歇地介绍起来,把面前的每一盏灯笼都夸出花来,哪怕是最普通制作粗糙的灯笼,都带着遗世而独立那股味儿。 “说灯谜吧。”程亭钰客气地道。 哪里想到那小摊贩扬起声音道:“这位俊俏爷要猜灯谜咯!”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锣,当场就敲响了,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附近一圈人都忍不住投来视线,有些看到这二人长相标致,一看便出身富贵之家,都忍不住驻足,想要瞧瞧热闹。 程亭钰和温明蕴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一丝惊诧和无奈。 这小摊贩会玩儿啊。 只不过猜个灯谜,却还搞这么多花头。 “这位爷,猜灯谜开始了。南望孤星眉月升。” “庄。”程亭钰没什么犹豫。 “烟火勿近便放心。” “恩。” “来人竟是蓬莱客。” “山。” 一开始程亭钰猜出来的时候,大家还没什么反应,但是当他一而再再而三得猜中,周围顿时惊呼连连,甚至还有叫好声。 “这书生不仅长得俊俏,文才也好啊。”旁边有看热闹的人称赞道。 程亭钰原本就偏瘦弱,又是一副好皮囊,大家只当他是书生。 他对灯谜得心应手,几个回合的一问一答全都正确,那几盏莲花灯悉数收入囊中。 这小摊贩见他全部猜中,脸色一变,不过很快又堆满了笑容,再次敲了一下锣。 “大家快看,这位俊俏爷一连猜中了十个灯谜,按照规定本摊子上所有莲花灯,都送给他的娘子,日后定能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小摊贩一张嘴就开始说吉利话,并且将几盏灯笼送上,丝毫不拖泥带水,更没有要耍赖的意思。 周围一片除了一片叫好声之外,还有七八人同时涌上来,争先恐后得要猜灯谜,显然是为了免费拿灯谜。 程亭钰和温明蕴立刻被挤了出来,两人怀里还抱着好几个灯笼,显得略微狼狈。 也多亏身后的侍卫围拢,不然肯定要被推搡。 两人相视一笑,程亭钰无奈地笑道:“本来还想悄悄把钱给了,小本生意也不容易,不过他既然利用我们俩招揽客人,那就算了,还是他赚大发了。” 温明蕴眨眨眼,忍不住轻笑。 这个小摊贩的确聪明,见到灯谜全被猜中也没有翻脸,相反还利用他们打广告。 要知道雇佣他俩当托儿,可是要好多银子的。 两人在这个摊子旁边站了站,果然就见那些一窝蜂涌上的人,猜灯谜并不顺利,甚至为了再有文采斐然的书生或者秀才冒出来,他直接找出了压箱底的灯谜,甚至还有绝对,几乎想不出对仗工整的下联。 显然小贩也是有备而来,不能真的做亏本生意。 不得不说,看中他们夫妻俩颜值的摊贩,不止第一家,其他小摊贩都长了眼睛,看见他二人光彩照人、琴瑟和鸣的模样,哪怕把东西送给他们,但是能招揽来客人便好。 于是各处都是吆喝他俩的声音,吉祥话听得耳朵都快冒烟了。 “哎呀呀,二位来我摊子上看看,那些兔子灯笼有什么可看的,要买就买活兔子。这些小兔子都刚满月,长得特别好看!” “二位看着简直就是金童玉女,来测一卦吗?保家宅平安,夫妻和谐,儿孙满堂。” 这其中竟然还有算命的老头儿,也一个劲儿追着他们。 明明二人想要低调行事,仔细逛一逛街,可谁知在第一家小摊贩这里就遭遇了滑铁卢,不仅被当成了行走的移动广告,简直离谱。 要不是身后的侍卫们看起来足够凶悍,不然估计连头上的发钗都要挤掉了。 两人好不容易找了个人流稀少的角落待着,就像是逃脱追兵的犯人一样。 “不行了不行了,这人也太多了,我都怕被冲散了。”温明蕴忍不住抱怨。 程亭钰左右观察了片刻,视线停留在街对面。 “有办法了,走。” 他拉起她的手,直接走到一个摊子面前,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面具。 温明蕴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两人分别为对方挑选了面具。 温明蕴戴上了个嫦娥的面具,而程亭钰的脸上则罩着个猪八戒的,猪鼻子十分显眼。 看着眼前毫无帅气感的猪八戒,温明蕴没忍住,直接喷笑出声。 “看你这个样子,还有没有人喊你俊俏爷了?哈哈哈。” 实际上当那个小摊贩刚喊出这个称呼时,温明蕴就忍不住想笑了,还俊俏爷呢。 程亭钰倒是不以为意,光棍地道:“我们俩站在一起,那就验证了一句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有了面具的遮挡,果然之前那些追着他们叫喊的小摊贩,都失去了原先的热情,甚至头脑冷静下来,看到他们身后跟着的侍卫,更是头也不敢抬,生怕惹上他们。 两人终于能正常逛灯会了,说是为皇上祝寿,但是大家看起来就是为了自己开心。 民间适婚男女不少走出来,还有在河边放河灯,甚至在字条里写下自己的心愿。 “走,放河灯吗?”程亭钰在摊子上买来两盏河灯,兴致十分高昂。 温明蕴只在刚穿过来那几年闹着放河灯,觉得很新鲜,想要凑热闹。 毕竟现代生活的时候,已经很少有这种习俗了,整个都透着一股浪漫的氛围。 大烨朝的元宵节、七夕节、中秋节都有灯会,而灯会标配就是猜谜和放河灯。 她六岁的时候,被允许带出来玩耍。 三个节日她一个都不错漏,硬要放河灯,何捷曾在七夕节的时候阻拦,好言好语地劝哄:“如意,你看今天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都是有情人许愿,河边没有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去放河灯的。” 七夕节默认的就是适婚男女求姻缘,还真没她这么大的。 不过刚穿过来六年的温明蕴,还没经历过古代结亲的毒打,自信地认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她为了哄骗娘亲,还说好听话。 “娘,小孩子就不能求姻缘了吗?俗话说心诚则灵,我六岁的时候就求姻缘,说不定月老看我天赋异禀,乖巧可爱,直接牵上好红线。” 何捷当场被她这厚颜无耻的说辞给堵住了,也幸好那天温博翰还在加班,没听到他小女儿这般不要脸的话,不然又得一顿训。 何捷拗不过她,还是带着她去买了河灯,在提出要帮温明蕴写愿望时,遭到了强烈拒绝。 “娘,我已经会写字了,不需要别人代劳。心诚则灵,月老喜欢聪明的孩子。”她还是这个话术。 何捷瞪了她一眼,让她闭嘴,却也没抢过她的笔。 温明蕴一只手拿起毛笔,另一只手则遮挡住自己写出来的字,大放厥词。 ——月老,像我这种天生王霸之气的女主角,一个男人怎么够,你好歹整他七八个。要年轻有为的,各式各样的,让我尝尝爱情的苦。 当程亭钰买完河灯,领过纸笔准备写愿望时,多年前的黑历史忽然开始攻击她了。 温明蕴的表情为之一僵,好汉不提当年勇,她也不懂当时为什么那么天真,可能是当时六岁的身体,也影响到她的心理年龄了,脑子不够用的。 两人分开写了字条,分别装进河灯里。 程亭钰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铜丝,直接穿过两盏灯,并且拧成了麻花状,两盏灯牢牢地粘在一起。 两人将灯放在河边,同时伸手轻轻一推,水波荡漾,河灯就像一艘小船,摇曳进在河面上。 很快这两盏灯就去数十盏灯汇聚在一起,往河中央聚拢。 烛光摇曳而明亮,这些河灯承载着数十人的愿望,让人看花了眼。 “许了什么愿望?”程亭钰随口一问。 “国泰民安。”温明蕴随口一答。 这个答案堪比现代版的世界和平。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男人就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讶和微妙的笑容。 “啊,你的愿望不会是国泰民安吧?” 两人四目相对,温明蕴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询问。 男人从嗓子里冒出几声轻笑,并不正面回答,但是扬起的嘴角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十分愉悦,眉眼带笑。 石桥上,叶丽莎穿着北魏的服饰,手里拿着根长鞭,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 她看着桥下河面上遍布的河灯,忍不住嘲讽道:“愚蠢的大烨人,不会真的以为放一盏破灯,就真的有神仙庇佑了吧?果然只有懦弱的人,才会求助别人,一帮没血性的怂包……” 叶丽莎眯起眼睛,不停地低声咒骂着。 刚来大烨的时候,她看着繁华的望京,心里都是在想如何掠夺。 再加上连一向得宠的大烨五公主,见到她都要礼让三分,这让叶丽莎志得意满,甚至下定决心等回到北魏,一定让父王召集所有北魏武将,攻破大烨的过门,将这望京变成北魏的,她甚至连自己住哪座宫殿都选好了。 可惜当北疆武将们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不止哥哥的行动连续遭受打击,就连原本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的和谈,也成了于钟痛骂他们的途径,让北魏完全成了笑柄。 她的心情着实不美。 “公主,您看,那是不是程夫人?”身后的丫鬟提醒她。 叶丽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女人手拿着面具,正与身边人说说笑笑。 她立刻快走了几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是她,化成灰我也认得!”这话她说得咬牙切齿。 温明蕴的嘴角含笑,看起来十分快乐,只是这抹恬淡的笑意落在叶丽莎眼里,只觉得无比眨眼,让她厌烦。 “哈,我正愁没地方找她算账呢,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她身边那个男人是谁?”叶丽莎冷笑道。 今日晚宴上,她几乎全程都在恶狠狠地盯着温明蕴看,心里还不停地诅咒她,恨不得温明蕴当场吐血身亡。 当时明明憋了一肚子火,可是却不敢当场发泄出来,因为哥哥一直叮嘱她,不许惹事,她也不敢当着后宫那么多人的面耍性子,免得被人算计。 不过现在可不是大烨朝的皇宫,她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 “那男人戴着面具,看不清楚,但是能与程夫人走得如此近,应该就是那程家大爷。”丫鬟回答。 叶丽莎不以为意地撇嘴:“就她那病秧子夫君,不足为惧。” 她冲着身旁的侍卫招招手,低声吩咐道:“这次出来,你带了多少人?” “二十人。” “够了,他们身边才四个侍卫,程亭钰又是个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半死人。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叶丽莎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就生出一条毒计,并且一一安排好。 “大烨朝的女子最讲究名节,夫君就是自己的天,若是她既丢了名节,又被人抢了夫君,想必一定很痛苦吧!” 叶丽莎边说边笑,脸上的表情相当恶毒,都让人打颤。 她身后的丫鬟一听此话,顿时大惊,忍不住规劝道:“公主殿下,王子一直叮嘱,今日是大烨朝皇帝的寿辰,切不可生事,否则很难收场,您——” 丫鬟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叶丽莎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当场打得她头昏脑涨,耳朵嗡嗡作响。 “我做事还要你教吗?自从进了大烨之后,我对你太好了吧,竟然敢拿着哥哥的话来压我,你算什么东西!” 叶丽莎被温明蕴害得虫子落了满脸,还差点毁了容,恨之入骨。 偏偏她还无法报仇,恨意便越累积越深厚,几乎都成了执念。 哥哥阻拦,她没法反抗,但是如今一个小丫鬟也敢说话,顿时就把之前恼羞成怒的情绪全都勾了上来,当场发泄出来。 程亭钰二人从河边走回街上,今日没有宵禁,一般玩得比较晚,到现在人还比较多。 “去秦将军府?”程亭钰问。 温明蕴看了看四周,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 “我们去接程晏,不如给他挑个礼物吧?要是让他觉得厚此薄彼就不好了。”她善意地建议。 “好,挑什么礼物,前面那排就有店铺,我们进去看看?”程亭钰指了指。 店铺里自然比小摊子卖的东西贵重。 温明蕴立刻摇头,直接走向卖糖葫芦的地方:“这么大晚上的,进店铺也没什么好东西买,就凑个意趣,礼轻情意重嘛。” 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叶丽莎,看着他俩在买糖葫芦,脸上不屑的表情更甚。 “哈,我就知道温明蕴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像他们这种高门大户的夫妻,相敬如宾反而感情疏远,若是来一些寻常夫妻的平淡与温馨,反而更有趣味。看那个程亭钰被她勾得不可自拔!” 实际上这完全是污蔑,因为那对夫妻全戴着面具,她连人家脸上表情都看不见,却能胡乱泼脏水,不过是看温明蕴不顺眼罢了。 “啊,来人啊,有人偷东西!”忽然一声尖叫在街上响起,打破了一排和谐的场景。 原本比较多的人群拥挤了起来,程亭钰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要将温明蕴揽进怀里。 只是他只摸到了她的衣袖,就忽然有几个人强势冲过来,直接将他俩冲散。 程亭钰眉头一皱,顿时觉得情况不妙。 哪怕人群慌乱,也不可能将他俩冲散,毕竟他的反应很快,可每当他推开挡路的人,就有新的人加入进来拥挤。 他和温明蕴只能隔着人群遥遥相望,完全像是被拆散的牛郎织女,反而冲撞的人源源不断,这种怪异的场景,分明就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 程亭钰瞬间皱起眉头,脑海里闪过好几个念头。 这是有人怀疑他的身份,所以来的试探吗? 眼睁睁看着妻子被人群冲散,跟着的侍卫距离更远,这种时候病弱的程家大爷,根本不可能有别的反应,只会无能地看着。 而若是浑身隐秘的程亭钰,自然不会如此。 他的脑子转得很快,打了个手势,让影卫跟着温明蕴,自己则按兵不动。 “娘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好想你啊!”这时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穿着一身屠夫的衣衫,直奔温明蕴而去。 那男人双手张开,似乎想直接紧紧抱住温明蕴。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但凡他将温明蕴抱在怀里,恐怕就要成为望京城耻笑的存在了。 温明蕴自然也看见了,当她和那个屠夫对视的时候,满脸横肉都兴奋得抖了抖,甚至还咽了咽口水。 她都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儿,显然是沾了猪血。 若是被这种人当庭抱住,只怕她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了。 趁着四周都是人,她做什么小动作都不会被人发现,正好打掩护。 为此她直接抬起腿,调整好角度,对着屠夫狠狠地踩了一脚,并且膝盖往前用力一撞。 程亭钰看到屠夫冲着温明蕴而去,顿时脑子嗡嗡作响,当场顾不得其他,抬脚就要飞过去救人。 没想到那男人还没凑近,就忽然摔倒了,还伴随着凄厉的哀嚎声,堪比正在被杀的猪,很快被人群淹没。 程亭钰眨眨眼,完全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 中间隔着人太多,他实在没看清楚那屠夫怎么会摔倒。还不等这次人潮消停下来,就感觉有个人撞到了他,还惊呼了一声。 “哎呀。” 这明显是一道女声。 他低头,就见一位异族女子正对着他,双手抵住他的胸口,柳眉倒竖。 “喂,你个胆大包天的刁民,离我远一点,别想占我便宜!”叶丽莎的声音不同于以往谩骂的恶毒,反而带着一股傲娇的意味。 只是后面挤得人太多了,她最终还是往前踉跄了一步,眼看就要跌进他的怀里,男人直接屈起手臂挡在胸口。 她只能靠在他的手臂上,并没有入怀。 叶丽莎撇嘴,心想着这病秧子反应倒是挺快的。 不过估计是没碰过几个女人,这会儿正惊慌失措,所以才做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她再站直身体的时候,不小心将脸上的面纱戴了下来,恰好还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羞恼地瞪着他。 “你还敢推我?知道我是谁吗?” 说话的时候,她轻蹙着眉头,微微撅起红唇,乍听是在抱怨,但其实带着十足的绵软,明明就是在撒娇。 此刻他低头,而她微微扬起头,恰好能让他看见自己如水的眼眸,嫣红的唇。 这个角度和表情绝对艳光四射,都是她练过上千次的,而且还屡试不爽。 之前她在北魏时就是如此,为了戏耍那些男人,故意摆出这种动作,十有八-九都会中招。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见不得人啊!”叶丽莎继续发挥着,不由分说地扯下他的面具。 待看清楚程亭钰的脸时,她微微一怔。 身为北魏公主,她自然看过无数英俊的男人,但是程亭钰的样貌,连五公主都赞叹,更何况是叶丽莎。 她原本不喜欢大烨朝的男人,都是一群文弱书生,说话咬文嚼字像是蚊子飞,但是此刻看着程亭钰,她却觉得,原来不是不喜欢,而是没看到特别好看的。 护城守卫赶到,人群逐渐散开。 叶丽莎不好再装,只能站直身体,还没能开口说话,手里的面具就被男人粗暴地抢走了。 “喂,你做什么呀?”她不满地看着他,揉了揉自己的手。 男人却不看她一眼,抽出一块白帕擦拭着面具。 “你弄脏了我的面具,不要你赔了,下次别让我看见你。”说完他转身就走,快步跑去查看温明蕴的情况。 “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叶丽莎大声喊叫着,可是男人却头也不回。 人群稍微松散之后,温明蕴就后退了几步,远离屠夫倒下去的位置。 等大家全部散开,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此刻满脸痛苦。 “不要——呜呜呜——”这个杀猪不眨眼的屠夫,当场哇哇大哭,鼻子一把眼泪一把,好不狼狈。 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两声哭嚎,整个人都在发抖,也不知道伤到哪里了。 程亭钰冷漠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直接亮出身份,让护城卫将人抬走。 “人太多了,被挤到地上,这么多踩下去,不死也要脱层皮。送他去医馆吧。” “慢着,我方才听这个人说,他是来找娘子了。让他娘子一起去医馆吧!”这时候又跳出一个头发半百的老婆子,状似热心地道。 “他娘子是谁啊?赶紧一起走。”护城卫并不清楚这之间的纠葛,语气急切地道。 毕竟这屠夫看起来伤得太严重了,嘴角都开始往外渗血了。 要是平时护城卫才不管这些人死活呢,可是今日是皇上寿辰,这灯会也是为了祝寿才办的,若是当街死人,绝对的不吉利。 别说他了,今晚当值的护城卫一个都跑不掉,说不定都要丢命的。 婆子听闻此言,面上一喜,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往温明蕴身上打量。 她张嘴却没能出声,就觉得后颈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扎了进来,当场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哎,你怎么还晕了!到底是谁,你说啊!”护城卫立刻去掐她人中,可是根本没有苏醒的迹象,顿时骂道:“这老太婆,尽添乱,一起送去医馆吧!” 很快两个人就被抬走了,其他人见热闹没了,又发生了踩踏伤人事件,顿时不敢多留,一半的人选择回家。 “我们也走吧,再晚的话,秦将军府的人就要睡了。”程亭钰仔细打量她,见温明蕴面色如常,并没有受到惊吓,才轻舒了一口气。 第83章 083 说话算话 温明蕴的视线往不远处的叶丽莎身上扫了一下,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 方才她忙着“铲除”这个屠夫,并没有在意到程亭钰那边发生的事情,但是如今看到叶丽莎站在这里,也能猜出几分。 恐怕不知她这边出现了状况,程亭钰肯定也遇上了,只不过看这现场情况,恐怕还是叶丽莎亲自出手的。 “走吧。”温明蕴转身就走,全当没看见。 “站住!谁让你走的?”叶丽莎回过神来,立刻扬高了声音喝令道。 不过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根本没搭理她,依然头都不会,好似没听见一般。 甚至男人还借着宽大的衣袖,直接牵住她的手,似乎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 “程亭钰,我让你站住!”这回叶丽莎指名道姓。 温明蕴忍不住偏头,冲着男人轻笑,神色之间门带着几分狡黠的意味。 “程亭钰,有人喊你哎!”她故意提醒道。 男人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并不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你们去给我拦住他们!”叶丽莎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身后的侍卫还没追上两人,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尖叫声:“不好了,走水了。护城卫在哪儿呢?救火啊!” 那俩侍卫迟疑片刻,立刻调头去保护公主。 听这尖叫声,应该就在隔壁街道,已经引起了骚乱,这里毕竟是敌国首都,万一有人趁乱刺杀公主,那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哪怕叶丽莎再三命令他们去追人,侍卫们也不肯离开。 虽说此次出行,带了二十个侍卫,但是方才制造人流拆散温明蕴夫妻二人,又安排屠夫和那指认的婆子等等,就已经分散出去一部分人手,再有护城卫前来,侍卫还得偷偷跟在后面擦屁股,如今留在叶丽莎身边的人并不多。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必须得全部留下来守护公主。 “公主,如今又要乱了,您还是赶紧回驿站吧。至于那程亭钰,他被撵出了程国公府,无人保护,还不是任由您拿捏。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您就算把他抢回去也得交出来。今日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大烨皇帝对程家之事非常关注,说不定这会儿还派人私下跟踪他,此时不宜行事。” 跟出来的侍卫首领,明显还有几分头脑,立刻轻声细语地给她分析。 其实搬出王子也行,不过之前婢女挨打的前车之鉴还在,侍卫首领侄子不敢提。 “你说得有理。不过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何那屠夫没能制住温明蕴?温家那贱人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风一吹就倒了,结果她没事儿,屠夫倒是快被人踩死了,究竟谁才是病秧子啊?”叶丽莎点头,但是很快想起筹谋的事情未成,顿时又恼怒不已。 侍卫首领低头赔罪:“公主恕罪,为了把他们俩拆散,又不显得诡异,只能弄出人流来。可是人太多,阻碍视线,并没有看清屠夫究竟发生何事。至于那指认的婆子突然晕倒,恐怕是私下保护程亭钰的侍卫所为。” “废物!”叶丽莎咒骂了一句,探头看了看,已经瞧不见那两人的背影,只能悻悻然离开。 温明蕴二人 离开闹市区,立刻坐上马车,前往秦将军府。 车内的氛围有些沉寂,温明蕴也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显然是被方才的事情影响了心情。 “叶丽莎对你做什么了?”她忍不住询问。 “揭了面具,冲我发公主脾气?”男人扬眉。 两人正彼此了解对方的情形,外面就有暗卫来汇报:“主子,夫人,属下查明,那屠夫和婆子的确是被人收买了,想对夫人不利,毁了名声。” “属下并没有过多盘问,一直有人跟踪他二人,并且很快就把这两人毒死。那些人绕着几条街转圈,最后进入一处偏僻宅院,再没出来。” “知道了。”程亭钰轻声道。 “叶丽莎一开始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想要报复我。一方面让屠夫毁我名节,另一方面又去对付你,还是亲自动手。只是等到后面,却只叫你一个人的名字,明显是把我忽略了,变成冲着你了。” 温明蕴虽然没看清楚程亭钰那边的情况,但是听到影卫的汇报,再结合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我有什么好冲的,她故意只喊我一人的名字,也是为了气你。若是因此能挑拨你我的夫妻感情,她就得逞了。”程亭钰摆摆手。 “夫君有一双慧眼啊,这都能看出来。”温明蕴轻笑出声。 “不是我有慧眼,而是夫人有一颗玲珑冰心,任由外人如何折腾,你自岿然不动。”男人摇头,语气里却带着几分酸意。 这叶丽莎公主真是瞎折腾,温明蕴对他都没什么夫妻感情,再怎么挑拨离间门,她也不会拈酸吃醋。 显然他很有自知之明。 温明蕴被他逗笑了,却并不接话。 二人下车的时候,秦将军一片灯火通明,府外的侍卫看到他二人身影时,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微妙。 “我和夫人来接程晏,去通禀吧。” “两位稍后。”管家出来看到他们,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毕竟程亭钰带新夫人上先夫人娘家的门,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古怪的意味。 很快就有人出来了,却是秦将军亲自领着程晏走过来。 “秦将军。”程亭钰冲他抱拳。 “亭钰。”秦老将军也抱拳回礼。 “这么晚了,就不招待二位了。我送你们上车。”秦老将军显得相当客 ,明显还有几分头脑,立刻轻声细语地给她分析。 其实搬出王子也行,不过之前婢女挨打的前车之鉴还在,侍卫首领侄子不敢提。 “你说得有理。不过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何那屠夫没能制住温明蕴?温家那贱人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风一吹就倒了,结果她没事儿,屠夫倒是快被人踩死了,究竟谁才是病秧子啊?”叶丽莎点头,但是很快想起筹谋的事情未成,顿时又恼怒不已。 侍卫首领低头赔罪:“公主恕罪,为了把他们俩拆散,又不显得诡异,只能弄出人流来。可是人太多,阻碍视线,并没有看清屠夫究竟发生何事。至于那指认的婆子突然晕倒,恐怕是私下保护程亭钰的侍卫所为。” “废物!”叶丽莎咒骂了一句,探头看了看,已经瞧不见那两人的背影,只能悻悻然离开。 温明蕴二人没有出现,之后还有劝慰声。 秦老将军的脸色瞬间门变得难看起来,显然是他的发妻秦老夫人。 “府中还有事,就不多留你们了,路上小心。阿晏下回再来,外祖父给你做了几把趁手的兵器。”秦老将军拍了拍程晏的肩膀,转身快步离开。 老夫人的叫骂继续传来:“那继室也来了?来得好哇,程亭钰带着新夫人接儿子,我可不信后娘会对继子有多好。等以后他们有了娃,我就不信还有那小孽畜的好日子过——” 显然秦老夫人非常恨程晏的生母,厌屋及乌,也恨程晏,所以骂出来的话才如此难听。 只是没能骂两句,声音就戛然而止,应该是被秦老将军给阻止了。 “快走!”程晏撇嘴,带头离开,快步跳上马车。 一家三口同乘一辆车,温明蕴坐定之后,视线就一直盯着程晏,眼神里充满了好奇的意味。 “看什么看?”程晏本身对视线就敏感,再加上临走前听到秦老夫人那一通骂,更是恼羞成怒。 “看你长得好看。”温明蕴回了一句。 瞬间门让羞恼交加的程晏,有些卡壳,耳朵泛起一抹红,轻声嘟哝着什么,却没有再和她呛声。 “发生什么事儿了?秦家来了什么客人?”程亭钰问。 程晏摇头:“没发生什么,来了几个破落户。” 他明显不想说,而且对于所谓的客人十分厌恶,因此说出来的话也比较刻薄。 “说清楚。”程晏的声音严肃了几分。 程晏抬头与他对视,最终还是没有违抗亲爹:“来的是秦老夫人娘家侄儿,和小舅舅差不多大。今年刚考了功名,老夫人都快捧上天了,但实际上是个无耻小人,好色之徒。不仅对那些丫鬟们动手动脚,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胡言乱语,所以我就揍了他一顿,把他用绳子吊到了树上。” 他大概说了几句,自始至终不肯称呼一句外祖母,当然在他眼里,一直看他不顺眼的秦老夫人也不配。 “没有隐瞒,也没撒谎?”程亭钰追问。 “当然,爹,你难道不信我?”程晏颇为不服气。 “你之前撒的谎不少,不过这回我信你。”程亭钰毫不客气地道。 “打得好也吊得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让人知道,这事儿是你干的。”他继续道。 程晏撇嘴,“那酒囊饭袋是老太婆的亲戚,而且很会伪装,在祖父和大舅舅面前都摆出一副读书人的嘴脸,倒是在其他人面前才显露本性,又有老太婆维护,一般人谁敢给他不痛快?” “你可以背着人打晕他,将他拖到无人的角落或者院子里,狠狠揍一顿再吊起来,只要不被人看见,就没人能赖到你头上。” 程晏一听这话,满脸都是不赞同,啧嘴道:“爹,我都说了,那府里的人除了我,还有谁会对他动手啊?这种粗暴的惩戒方式,既打得鼻青脸肿,还把他吊在树上,一看就是我的手段嘛。” 显然,经过这段时间门的现实毒打,程晏好歹有了些自知之明。 不再那么茫然自大,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反而知道自己手段粗暴简陋,容易被人看穿。 “你只要不人抓到,死不承认就行了,况且你祖父和大 舅舅也会帮你。秦老夫人就算认定是你,但只要没有认证,府里的其他人都会站在你这边。”程亭钰立刻纠正他。 程晏眨了眨眼,显然在思考。 他想起每次去秦府,秦老夫人对他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但是祖父和两位舅舅都会帮他,顿时激动地拍手。 “祖父的确会帮我,舅舅也是如此。” 说完这话,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忍不住撇嘴,颇为不屑一顾地道:“不过也不需要,我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打老夫人的娘家人,就想气她。” “夫君,阿晏还小呢,做事难免孩子气,你也别劝了。”温明蕴适时开口。 瞬间门就引来程晏的白眼,他没好气地道:“谁还是孩子?你把话说清楚了,是不是又想笑话我?” “我不是想笑话你,只是觉得你容易满足。他那么笑话你,你就打了他一顿,就被人抓住了,还得挨老夫人一通骂,甚至还牵扯到你的母亲,简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温明蕴摆手,很认真地说道。 当她提到秦婉的时候,程晏的脸色瞬间门严肃起来,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但是又没能开口。 他想说那个老太婆原本就厌恶母亲,哪怕他不惹祸,老夫人也没什么好话。 只是他不想当着温明蕴的面儿说这些话,让母亲没面子。 “你那么能干,那你说说该如何对付他?” 隔了半晌,程晏才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要我是你,首先摸清楚亲府里其他主子对他的态度,听你所言,这就是个色胚,哪怕在两位男性长辈面前能收敛住,但想必在你舅母面前没有那么乖。他连老夫人的婢女都调戏,更何况是你舅母的婢女。往小了说,可以让你舅母收拾他。” “毕竟你也只是去一两日,可这个色胚长期住在将军府,你可还是有表姐妹在的,焉知这色胚能不起色心,你舅母能对他安心,必然会想清除他出府。” “往大了说,他行事如此张狂,到了亲戚家都敢如此胆大,那之前在别处必然也犯过事儿。你派人去打听一二,找到几位苦主出来告发他,读书人最要脸,哪怕他自己不在乎名声,那其他书生也容不下他,会主动地孤立他、对付他。” 温明蕴随口而出,都没怎么细想,就已经指出两条明路。 程晏听得一愣一愣的,暗自咋舌这女人心机颇 深。 “可我只在那里待了半日,这么点时间门,除了能打他一顿,哪里还有闲工夫布局?”他虽然心底叹服,但是嘴上不肯承认。 温明蕴转头,和程亭钰来了个对视。 男人的眉头皱起,明显带着几分不满,倒是温明蕴忍不住轻笑出声,似乎觉得他蠢得可爱。 “笑什么笑,我说得不对吗?你有法子就说,要不然没资格笑话我!”程晏颇为嘴硬地道。 “这还不简单,你私下找到舅母,就说看到那人几次三番偷看你表姐妹,你担心这人存着坏心。你舅母哪怕原本能忍他,也会迫不及待动手处理他。” “不行,我以前把表姐气哭过,舅母不大喜欢我。”程晏马上反驳她。 “以前,那是多久的以前?你要是超过十岁,还把你表姐气哭了,那你也是没救了,欺负姑娘家算什么东西!”温明蕴眼睛一瞪,看起来是恼了。 程晏马上解释道:“没有没有,还是小时候,表姐有一回戴着金蝉短簪,我正好抓了蝉,就放到她头上,让她好事成双。表姐当时被吓哭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 他被温明蕴吼得一愣一愣,心底莫名发虚,解释的声音都显得底气不足。 “那就是了,你之后又没干这混账事儿。你这混世魔王的名头,远近闻名,不过多是打人这种,没和小姑娘发生过冲突,因此在这方面还有几分可信度。你舅母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那远房亲戚的色心,只是原本她还能忍,准备慢慢筹谋。可若是连你这呆头鹅都能看出来,色胚对你表姐起了心思,你舅母绝对一刻都等不了。” 温明蕴说完之后,程晏就不吭声了,靠在车厢上,皱着眉头似乎在沉思。 看着他这副犹如发痴的表情,温明蕴忍不住戳了戳程亭钰,轻声道:“把这主意告诉他,是不是做错了?” “没做错,他只是脑子转得慢一点,稍后就反应过来了。”男人摇头。 “我不是说这个,而是他脑子跟一般人不一样。我说这些,对于聪明人来说,能得到启发,可对于一个笨蛋来说,很容易理解错。如果那个笨蛋是个老实的好人,那也翻不出风浪来,可他是个无法无天的笨蛋,到时候很容易兴风作浪的。”温明蕴连连摆手,语气有些急切地解释道,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担忧。 程晏正在暗自琢磨,甚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如果让舅母出手了,不仅不用被抓住把柄,甚至还可以浑水摸鱼,再找机会偷偷打一顿那色胚,就像温明蕴之前说的那样,他只要暗中动手,可以几次三番去折腾。 只是还不等他盘算完,就听到这两人地讨论声,顿时脸色都黑了。 “喂,你们俩不要这么旁若无人说我坏话行不行?”他斜着视线看过去,没好气地道。 “咦,他一边想事情,还能听到我们说话,长进了啊!”温明蕴故作震惊。 “哎呀,大好事儿,阿晏竟然学会了一心二用,不愧是我儿。”程亭钰立刻开口附和,只是这句话让程晏更加生气了,脸色臊得通红。 “我又不是傻子!”他气得想拍桌。 对面两人立刻点头,犹如小鸡啄米一般,明明看起来相当配合,但是却更加气人了。 “知道你不是傻子,我们还给你买了礼物。”温明蕴见他面色不好,极力想挽救,拿出了之前买的糖葫芦。 只是由于车上有暖炉在烧着,此刻糖葫芦外面那层糖衣都化了,黏得乱七八糟,甚至她拿出来的时候,外面的糖都拉丝了。 程晏露出了异常嫌弃的表情。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温明蕴背对着他,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 他看着两人之间门的距离,不由得拧眉。 沉默片刻,男人长腿一伸,就将被窝里的汤婆子踢了出去。 没了热源,温明蕴逐渐感到寒冷,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最终她下意识地往热源靠去,不停地往身后贴。 程亭钰长臂一伸,顺势将她搂进怀里,轻轻一低头,就能嗅到她身上的幽兰香,他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 忽而屋外传来一阵“沙沙”声,似乎是风吹过竹叶的声音,男人的眉头瞬间门皱起。 此刻的他温香软玉在怀,根本不想被打扰,但是那沙沙声不断,提醒着他有事发生。 最终他悄然下床,披上外衣推门出来。 “你最好有事。” 影一兴冲冲地赶来,准备汇报事情,结果嘴巴还没张,就听到主子低沉着嗓音说了这么一句话,警告意味十足。 “有正经事。”影一沉默片刻,马上回复。 “方才有人在府邸周围查探,属下们没有打草惊蛇,好在那两人很快离开,追踪之后发现他们回到的院子,在余钱大街,正是灯会上毒死屠夫和婆子那群人的驻地。”他言简意赅地汇报,几句话就将事情说完了。 程亭钰眉头紧皱:“这还没完没了了,北魏人一个个都是狗皮膏药。叶丽莎几次三番对夫人出手,别让她活着走出望京。” “是!”影一立刻应承下来。 “还有事儿?”程亭钰见他还不走,仍然跪在地上,语气不善地又问了一句。 “啊,有,您与夫人今晚放的河灯,影八找了回来。”影一说完,便双手捧着一个木匣子奉上。 程亭钰拿起木匣子,一挥手让人退下。 他打开匣子,里面并排放着两盏河灯,只是里面的蜡烛已经燃尽了,倒是字条还窝在其中。 当时他特地在自己的河灯上做了个标记,经过训练的影卫就能找到它。 其实这两盏河灯很普通,只是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放河灯,还许下相同的愿望,他想留下来做个纪念。 他拿起温明蕴那盏河灯里的字条,轻轻展开,嘴角的笑意瞬间门僵住。 “骗子!”男人轻声嘀咕了一句。 哪有什么“国泰民安”,这分明是一张空白的字条。 她什么都没写。 也什么愿望都没有。 程亭钰不相信这世上有无欲无求的人,至少温明蕴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她不写,要么是她坚信不用求神拜佛,她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要么就是她的愿望太难实现,求神拜佛也没用。 两盏河灯依然用铜丝紧紧箍住,像是永生永世不分离一样,只不过展开的字条却并非如此。 程亭钰撇嘴,直接赶去书房,拿出毛 笔,硬是模仿着女子的字迹写下:国泰民安。 其实字迹并不像,但是他作为夫君,得让夫人说话算话。 说好是同一个愿望,怎么能留下空白。 第84章 084 追踪迷情 一连几日, 程亭钰居住的府邸都不安生,显然是叶丽莎那边并不死心。 每次派侍卫来巡查,却又并不敢真的使坏, 完全突出一句话:癞□□趴脚面,不咬人但膈应人。 要不是怕节外生枝,又牵扯到和程将军旧部有联络,程亭钰绝对让这些窥探的人有去无回。 如今不好直接动手,却也不是毫无办法, 他直接告知锦衣卫和大理寺, 怀疑有人要暗杀他。 原本曹秉舟还不以为然,甚至暗自嘀咕, 姓程的如此胆小。 程国公府的人都已经被看起来了, 哪里还有人要暗杀他。 结果当日晚上就抓住一个窥探者, 这人被抓到之后直接服毒自杀,没能留个活口,的确像是杀手的风格,顿时认真起来, 把这院子严格把控起来。 叶丽莎当晚收到消息之后, 顿时感到不服气, 忍不住去叶利扬面前求援。 “哥哥, 大烨朝的锦衣卫也太嚣张了,北疆那帮人欺负我们就算了,一群在望京城醉生梦死的锦衣卫凭什么,不过是大烨皇帝养的狗而已,竟然杀了我一个侍卫, 若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日后我们北魏与大烨朝谈条件, 会变得更加困难!” 叶丽莎颠倒黑白,显然很有一套。 叶利扬正在研究地图,听到她这番话,倒是没恼怒,反而认真打量她。 “锦衣卫怎么可能杀你的侍卫,你是不是去招惹他们了?说清楚。” 显然,他也很了解自己任性的妹妹。 叶丽莎撇嘴:“还能怎么回事儿,我看温明蕴不顺眼不是一两天了,上次在后宫参加寿宴,她仗着五公主帮忙,更加得寸进尺。正好程家大房搬出来国公府了,我就想趁机整治她一番,派人去新宅院查探,哪里晓得会遇上锦衣卫。” “我派去的只是普通侍卫,你拍两个精锐的勇士给我嘛,不让温明蕴尝到痛苦,我这心里难安!” 叶丽莎只敢提及温明蕴,说到后面都忍不住放软了声音,想要靠撒娇耍赖蒙混过关。 叶利扬的心思并不在她身上,一听这话,马上摇头拒绝。 “不行,大烨朝皇帝目前比较关注程家的事情,大理寺和锦衣卫都围着他们转,现在派人过去很危险。不过是一个没有诰命的女人而已,要她的命还不简单,等这阵风波过去再说。” 叶丽莎十分不满,撅着嘴道:“哥哥,又是这个话,之前我要找她算账,你就警告我多事之秋,要低调。可是如今还是这个说辞,这大烨是不是又毒啊。你在北魏明明是个果敢的大英雄,结果到了这里却变得胆小了许多!” “叶丽莎!”叶利扬抬眼瞪了过去,语气里充满了警告。 当兄长严肃起来的时候,叶丽莎明显畏惧起来。 “你别忘了你此次的任务,武鸣已经回京了,你却没有任何行动。一心只盯着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报复,若是你再如此轻重不分,我会写信给父王,把你遣送回国。”叶利扬冷声警告道。 叶丽莎皱眉,“哥哥,不是我轻重不分,而是我根本没有和武鸣独处的机会,甚至连碰面都难。几次宴席上,都是比武为主,而且大烨还喜欢搞男女分席,这些愚蠢的规矩,让我离那个武鸣十万八千里。” 听闻此言,叶利扬也忍不住叹气。 “我北魏近些年之所以毫无寸进,不是因为大烨变强了,而是因为武鸣横空出世。哪怕他只有一个人,可像这种天降战神,堪比神迹,能带动一座城一个地区乃至一个国家武运昌盛,武鸣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要弄死他,那大烨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之前他在北疆,虽然离北魏很近,但是遇上就是打仗,完全是死敌的状态,连和谈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让你与他见面。如今到了望京才有机会,可是他却一直待在驿站里不肯出来。” 叶利扬紧皱着眉头,仔细在心中盘算了几分,最终似乎放弃地道:“实在不行,就不理会他了,把目标转换成大烨皇帝也行。没有接近武鸣的机会,就更别提控制他,但是大烨皇帝可不是油盐不进之辈,他怕死想要长生,你接近他反而容易,到时候以联姻之名,可以经常随侍左右,更方便你下迷情粉,到时候唯你是从,谈判的合约更好商谈。” “武鸣哪怕是天降战神,但是他也得服从皇帝之命,想个法子安上谋逆的罪名除掉他,我们也不虚此行。” 他虽然有几分不甘心,但还是很快就改变了主意。 叶丽莎一听到要联姻,顿时急了:“哥哥,大烨皇帝都那么老了,他比父王年纪都大,脸上有老人斑,隔着大老远我都闻见他身上的老人味儿,我今年才二十岁,你要我给他当女人?” “况且之前你刚送了十个婢女过去,我身为北魏公主再嫁过来和亲,这完全不像话吧?我才不要!” 她此刻是真的嫌弃大烨皇帝,脸上拒绝的表情十分明显,眉头紧皱,甚至一副被恶心得要吐的模样。 倒是叶利扬有些惊诧,不解地道:“丽莎,来之前父王和你说过此事,先想法子控制武鸣,如果不成再转向大烨皇帝,你当时明明是同意的。还说大烨朝的男人都一个样儿,反正都是你的踏脚石,不如当个妃嫔,控制皇帝玩一玩。” 正因为当时叶丽莎态度鲜明,北魏王觉得这个女儿可堪大用,才会把她也派过来。 他们之前没有动作,只不过是在等武鸣从北疆回京,如今重提旧事,没想到她却不愿意了。 叶丽莎有些心虚,她撇撇嘴道:“那我当时也不知道大烨皇帝那么老啊。” “男人要好看有什么用,都是皮囊而已。就你那仇人,温明蕴的夫君程亭钰,长得倒是好看,但是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还要靠早亡的老父亲留下遗物百般筹谋维护,这种男人要了有何用?”叶利扬态度还算温和地劝慰。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竟然恰好拿他举例。 叶丽莎眼皮一跳,她虽然性子鲁莽冲动,但是对于兄长十分了解。 此刻还能耐心哄她,但若是她一直不配合,只怕要用强逼迫她,只能迂回作战。 当时在父王面前放下豪言壮语,可是等真的见过大烨皇帝,再有程亭钰这样年轻俊美的男人做对比,她是真的不情愿去伺候老皇帝。 “哥哥,你怎么这么快就放弃,我们还是想办法控制武鸣才是。大烨皇帝毕竟年纪大了,或许明天就死了,控制他简直得不偿失。若是能控制住武鸣,让他投效我们北魏,不仅能拿下大烨,我们还可以去攻打其他国家。” 叶丽莎那不怎么聪明的大脑,终于灵光了一回,再次把目标转变成武鸣。 “你说得当然好,但实现很难。一个是我们抓不住武鸣的把柄,他一直待在驿站,根本无法接触,你如何给他下迷情粉。另一个是时间紧迫,寿宴已过,两国谈判会再次重回正轨,你若是不控制住大烨皇帝,那我们北魏并不占优。”叶利扬摇头,直接拒绝。 他之所以放弃得如此快,也是因为武鸣太过强大,给他带来极强的心理阴影。 实际上武鸣将军,不止是大烨的战神,也是北魏人心中的战神,只是这个战神不是守护他们,而是死敌。 叶利扬根本没信心,能控制住这样一个堪比神仙的男人,连行动都未曾有,就心生退却。 “我才不信武鸣回京,只是为了应付大烨皇帝的召唤,他就不是什么乖乖听话的人。他为了大烨征战多年,皇帝根本不信任他,好不容易回京一趟,他能不私下做什么谋划?拉拢朝臣,或者埋下钉子把控望京什么的,他肯定都会做的吧!” 叶丽莎的脑子飞速转动,这些话倒不是她自己想的,而是之前出使大烨朝时,一路上那些使臣们商讨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时,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这次为了不去伺候老皇帝,她都把这些话再次搬了出来。 “你说得,我和谋臣们都商量过。但是派了无数侍卫去追踪,其中不乏高手,无论做的多隐蔽,都没能查到武鸣离开驿站。哪怕有其他人离开驿站,侍卫也跟出去了,但都能确认,并不是武鸣。至于那些人究竟联络了谁,也没理出头绪来,全都半路失去踪迹。毕竟都是跟着武鸣来望京的人,肯定是北疆那群精英。”叶利扬十分不甘心,甚至还有些难以启齿。 毕竟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和精力,结果都是毫无收获,说出来都丢脸,但是为了劝服妹妹,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叶丽莎沉默半晌之后,才下定决心,咬了咬牙开口。 “哥哥,这不怕。我给你一点追踪粉,你撒在武鸣的身上,之后我将追踪鸟送来。无论武鸣用什么隐蔽的方法,跑到天涯海角,只要有追踪鸟在手,他都逃不掉。” “你真的舍得?”叶利扬询问。 “舍不得也没办法,大事要紧。”叶丽莎说得冠冕堂皇。 瞧见她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叶利扬忍不住挑了挑眉头,明显是不信。 北魏多年前出过几名巫医,之前救命的秘药就是出自巫医之手,这些巫医服务于北魏王室。 由于巫医手中奇药太多,王室怕掌控不了,就想让自家人去拜师学艺,偏偏巫医收徒要求奇高,倒不是巫医故意为难,而是这些奇药研制起来要求严苛。 比如迷情粉,此粉的药方并不罕见,甚至北魏王室人手一份,可是光有药粉却毫无用处,必须得有药引。 迷情粉的药引就是人,还得是体质特殊的女人,经过无数药浴浸泡,再搭配上迷情粉才有用。 否则光用迷情粉撒到人身上,没有药引的话,那这迷情粉跟面粉没什么区别,毫无作用。 而这追踪粉也是如此,贵重的不是粉,而是那只搭配的追踪鸟,培养起来相当耗费心神。 追踪鸟得用体质特殊人的鲜血喂养,之后认主,常年□□之后,方成真正有用的追踪鸟,搭配上追踪粉在找人方面简直是无敌。 不过追踪鸟扬起来不仅费神,这玩意儿它还爱吃醋,主人只能养它一只鸟,除非它死了。 所以每个人在一个阶段只能有一只追踪鸟,直到不幸身亡,才可以培养第二只,又要花费数年。 正是因为这么珍贵且难得,叶利扬一开始才没主动开口索要,叶丽莎也不曾表示要给,直到这会儿她才提起。 “喏,这是追踪粉,这是小黑云。它喜欢吃生肉,你要记得喂肉给它吃,否则它会啄人。” 不过一盏茶功夫,叶丽莎就将两样东西送上。 她的肩膀上占着一只麻雀大小的小鸟,全身乌黑,除了那双眼睛通红,看着甚是诡异。 不过小鸟与叶丽莎的感情显然很好,不停地用脑袋去蹭她。 叶利扬看到追踪鸟,顿时眼睛冒光,十分激动。 毕竟能被巫医收徒的人少之又少,而且那些人只收公主当徒弟,王子们皆被拒之门外。 全北魏都找不出几只追踪鸟,如今他见到,忍不住就伸手想去摸。 哪知那只小鸟飞起来,就对着他的手背狠狠啄了一口,瞬间手背就开始流血,一片嫣红。 “啾啾啾——”小鸟飞快地绕着圈,快速鸣叫,似乎在警告他,又似乎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哥哥小心,去厨房拿些生肉末来。”叶丽莎吩咐一句。 等喂小鸟吃几口生肉,它才乖顺地听话,愿意留在叶利扬身边。 叶丽莎离开之后,叶利扬立刻召来谋臣,将计划重新变更。 谋臣看见那只在吃肉的小鸟,顿时喜笑颜开:“公主此次愿意将追踪鸟献出,简直雪中送炭,无论追踪到武鸣私下拉拢朝臣,揭发给大烨皇帝,还是能看破武鸣的伪装,都是大功一件。” “抓住他的把柄,待之后的谈判一一拿出,定能于北魏有利。” 叶利扬却并没有那么高兴,相反还显得有些阴沉。 “王子有何难处?不妨言明,让臣等分忧。”谋臣轻声询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丽莎将追踪鸟献出,要走了几个武功卓绝且善于隐藏的勇士,想要对付温明蕴。” “那温三娘,臣也知晓。不过是个病秧子的继室,虽说父亲是礼部侍郎,但不算大官,夫家又与程国公府撕破脸,要除掉她没什么太大困难。” “这我清楚,只是大烨皇帝最近关注程家,言明要给程家大房一个交代,此时杀了他妻子,只怕大烨皇帝不肯罢休。”叶利扬还是有些担忧。 其实还有些话,他没说清楚。 他怕的不是大烨皇帝,而是武鸣。 毕竟之前寿宴上,程家的事情被抖落出来,大烨皇帝虽然言明要替程家大房做主,但其实没什么可怕的。 大烨皇帝对程将军可没什么喜爱之情,反而忌惮居多。 可是最后武鸣将军警告了一番,叶利扬是在担心武鸣插手此事,一旦北疆那些精英人士插手,只怕会节外生枝。 “无事,无论是皇帝还是别人,关注程家大房,精力都会放在程亭钰身上,至于女眷恐怕无法关注。公主杀一个女人,还是挺容易的。”谋臣倒是不太担心。 他们能当上使臣,必然是了解大烨朝文化的。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大理寺,派人去守护程家宅院,也没办法往温明蕴身边放人,她又不是奸细,这窥探女眷内宅行踪,着实不像话。 叶利扬听闻此言,顿觉有理,立刻派人去通知叶丽莎,想要对付温明蕴,不要在程家宅院里,把她哄骗出来再杀,否则容易引起锦衣卫的注意。 叶丽莎正有此意,她也发现了程家宅院最近戒严,想要行事十分困难。 不过她却不是冲着温明蕴去的。 “主子,有人追踪您。”程亭钰坐在马车里,忽而听到车外传来影卫的通禀声。 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最近乃是多事之秋,他被追踪实在是太正常了。 “是哪拨人?锦衣卫、大理寺,亦或者是国公府派来的人?”他问。 “都不是,看身手是北魏的人。”影二很快回道。 程亭钰微微一怔,立刻放下手中的书,顿觉有些棘手。 “北魏的人怎么会追踪程亭钰?是叶丽莎的人,还是叶利扬的人?”他追问。 影二进了马车,继续回禀道:“这批追踪的人不是寻常侍卫,比之前派去查探程家宅院的侍卫厉害许多,应该是北魏选□□的勇士,只是究竟是谁使用,属下不知。” 程亭钰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内心有些焦灼。 正如影二所说,这波人是北魏派来的可以肯定,但究竟是公主还是王子的意思,可无法查探。 毕竟北魏这回带来的人,哪怕是那些侍卫,都像是死士,一旦被大烨人抓住,都是直接咬破嘴里的毒囊自杀,根本盘问不出什么。 刚何况这回派来的还是勇士,那对北魏更加衷心,而且也更敏锐,就连影卫反追踪都要更小心,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让他们跟,去城东的锦绣楼,让十一过来。”程亭钰思索片刻,很快就镇定下来。 锦绣楼是专门卖女子头面的地方,虽说来此的人大多为女子,但掌柜的很会做生意,专门有包厢提供给男客,方便他们为心仪女子挑选首饰当礼物。 为了避免男客女客发生冲撞,因此包厢的私密性很好,而且绝对不会走错。 男客走东边楼梯,直奔二楼,二楼的包厢全是男客。 而女客走西边楼梯,其余楼层都为女客准备。 这里处于闹市区,另外又是青天白日,来往都是行人,很容易被人发现行踪。 哪怕是北魏勇士,此时也无法跟着进去,只能留在锦绣楼门外,找个角落仔细观察进进出出的宾客,等着程亭钰出来。 “十一来了吗?”程亭钰把小二打发走,关上门之后询问。 “主子,十一来了。”影十一悄然落下。 “行,换衣服吧。等我离开之后,你让掌柜的多上一些首饰给你挑选,傍晚时分再回府。”程亭钰叮嘱。 “属下明白。”影十一点头。 很快二人互换衣服,程亭钰一闪身就消失在屋子里,而影十一则装模作样地把掌柜的叫来。 一炷香之后,程亭钰蒙混离开,那群躲在暗处的北魏勇士并没有发现,也没有离开。 “老大,姓程的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跑了?”北魏那边的人都蹲了两个时辰,还没见人出来。 “急什么,再等等。公主吩咐的事情,不容有失。”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影十一对满桌的首饰挑挑拣拣,装模作样了许久,随手指了几件贵重的头面,让包起来。 他正准备让人付钱的时候,忽然听到底下传来一阵喧哗声。 掌柜的微微一惊,立刻致歉,转身离开去处理突发状况。 只是掌柜的刚离开不久,门外就传来一阵焦急的声音。 “程家大爷,外面有位尊贵的娇客说上二楼来。小的跟她说了,按照规矩是不行的,但是她不同意。掌柜的在楼下阻拦,看样子也拦不住。”小二无比苦恼。 “那娇客是谁?”影十一轻咳一声,就变幻出程亭钰的嗓音,低声询问。 “北魏公主,掌柜的说实在拦不住,就让她来二楼开个包厢,并不会打扰其他客人。”小二这时候还忙着安抚人。 影十一听到“北魏公主”四个字之后,瞬间心底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北魏公主又不是傻子,破坏店里规矩硬要来二楼,肯定不是为了进空包厢,十有八九是来找人的。 而北魏勇士追踪主子,他也知晓,答案呼之欲出。 “知道了,你去吧!”影十一打发人走。 只是他话音刚落下,就听见“砰——”的一声,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他抬起头,就看见北魏公主站在门外,视线毫不客气地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他。 影十一并不怎么担心,其一这个公主只见过主子一面,完全是陌生人,他的装扮以假乱真,不是枕边人很难察觉。 其二这又不是夫人,他哪怕是假扮主子,也不用注意分寸,更不会发生什么亲密举动,所以他无所畏惧。 “掌柜的,这几件我看中了。包起来,天色不早了,夫人还在家中等候,我该回了。”影十一完全忽视叶丽莎,直接开始要东西。 掌柜的一抬手,立刻有小二上前,仔细地捧着木匣子进来,将头冠一一装进去。 “你还记得我吗?”叶丽莎询问。 影十一没吭声,他对北魏公主早有耳闻,这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万一他说错话,引起这个疯子的注意,那恐怕会给主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敢不回答本公主的话!大胆!”叶丽莎直接一甩鞭子,在空中发出“噼啪”的声响,打在地面上,也是气势汹汹。 这显然是吓唬他。 若是遇到其他人,敢不搭理她,叶丽莎这鞭子定然是落在那人的脸上,可是眼前这面容有些苍白的美男子,实在有一副十全十美的好皮囊,若是留下一道疤痕,那就不好看了。 不过还不等叶丽莎近一步行动,几个锦衣卫就到了。 “北魏公主,请您离开二楼,不要打搅别人做生意。” “我就不走了,既没杀人也没放火,你们凭什么撵我走?”叶丽莎轻轻眯起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恶毒。 她目光怨恨地看向旁边的掌柜,还以为是他们告密。 掌柜的连忙告饶:“不是我找的锦衣卫。” 他原本想说,北魏公主爱待在这儿就待吧,锦绣阁愿意为了她改规矩,但是又怕得罪锦衣卫,被锦衣卫冠以奸细的名头,因此什么话都不敢说。 “行,您不走可以,只是我们得负责程家大爷的安全。为了避免发生误会,请您不要靠太近。” 曹秉舟不在,这些锦衣卫是被程家的侍卫通知过来,但是面对北魏公主也有些底气不足,并不好完全撕破脸。 店小二终于把头面都装好了,影十一让人全部收拢起来,直接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叶丽莎依然站在门口,不愿意离开。 影十一皱眉:“北魏公主,你堵在这里,不会是要往我身上扑吧?” 叶丽莎听他说得这么直白,顿时恼羞成怒:“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投怀送抱?” “那就好,不过你看起来不像好人,我还是小心些为好。”他说完这话,直接对锦衣卫道:“麻烦你背我出去吧,我怕被人害了。” 锦衣卫皱眉,觉得这病秧子不仅胆子小,还事多。 偏偏叶丽莎堵在门口,一直不肯退让,他又找不到理由推辞。 只好憋屈地蹲下来,背起“程亭钰”。 “从窗户走。”影十一指着窗户,明显是不愿意走门口,把这北魏公主当蛇蝎一般躲避。 曹秉舟赶到的时候,程家的马车已经离开了锦绣阁,而北魏公主也不在场。 “头儿,您说这北魏公主做什么?她硬闯到二楼,也不买东西,就为了刺激程家那病秧子几句?”留守的锦衣卫好奇地问道。 曹秉舟摇头,他的面容带着几分严肃。 “这北魏公主上二楼之后,直接奔着他的包厢而来?”他问。 “是,北魏公主逼问的掌柜,说得就是程亭钰的名字。” 曹秉舟啧嘴:“娘的,小白脸,头一回见到蓝颜祸水。女人是不是都吃他这套,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我比他差哪儿了?” 留下的锦衣卫挠了挠头,反应片刻才明白过来。 “头儿,你是说北魏公主看上他了?” “您肯定比他强啊,北魏公主瞎了眼。等等,您看上北魏公主了?” 这锦衣卫的脑子转了几圈之后,好似明白了什么,立刻询问道。 曹秉舟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瞎说什么东西?敌国公主有什么好的,粗俗蠢笨,骂人还难听。我就算要喜欢,也喜欢骂得好听的。” 说完这话,他似乎觉得丢脸,直接翻身上马,一甩马鞭,绝尘而去。 徒留锦衣卫一脸痴呆,隔了半晌才道:“头儿这喜好着实不一样。不过骂人还有骂得好听的吗?” 锦绣阁发生的事情,很快就汇报到程亭钰的耳朵里。 他心底一松,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容来:“显然这波北魏勇士是叶丽莎派来的,与叶利扬无关,那就证明我的身份还没泄露。” “不过不能任由北魏兄妹俩肆意妄为下去,得打乱他们的节奏。处理掉叶丽莎得提前了。”男人冷声道。 “暗杀的影卫已经准备好了。”影二回复。 程亭钰摆摆手:“不要暗杀,她还不值得动刀子。兵不血刃,还不留下证据,才是最好的手段。” “是!” 叶丽莎那日与锦衣卫发生冲突,叶利扬很快也知晓了,他立刻把这个小妹叫过来,直接质问起来。 “你不是要对付温明蕴,怎么还牵扯上程亭钰了?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不要动那个病秧子,目前盯着他的人太多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叶利扬完全是气急败坏。 “哥哥,我也没怎么他。你放心吧,我有分寸,我找他麻烦就是为了气温明蕴。要让一个女人不好受,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贴近她的男人。她明知道属于她的人被觊觎了,可是又因为没发生什么事情,反而无法做什么,但是心底却过不去,会产生嫉妒不舒服的情绪,之后和程亭钰争吵……” 叶丽莎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脸上洋洋得意。 对于大烨朝这些被规矩束缚的女人,她实在太了解了,以夫为天,知道其他女人凑近夫君,必定十分难受。 就算程亭钰油盐不进,她没能诱惑成功,但她不信毫无影响。 “那也不行,等程家的风波过去之后,随你怎么弄!”叶利扬拒绝她。 “哥哥,您不是要对武鸣动手吗?正好我帮你转移视线啊,大家都盯着我和程家,不是更方便你行事?”叶丽莎连理由都找好了。 叶利扬瞬间犹豫起来,显然是有些被她说服了。 她再接再厉道:“哥哥,你放心,等我折磨完温明蕴,你那边估计也有所进展了,让小黑云追踪武鸣,到时候我们兄妹俩联手对付他。” “行吧,不要太过分,凡事多思多想,不要太冲动。” 一听她提到追踪鸟,叶利扬也有些气短,俗话说拿人手短,没涉及到原则问题,他也不好过多追究。 有了叶利扬这句话,叶丽莎行事更加有恃无恐。 只是程亭钰一直躲在宅院里,而且大理寺也审问过那日在程家放火的下人,那几个下人供出了程国公府,此事就报到了皇上案前。 皇上是要给程亭钰一个交代的,让大理寺再接着审,看看能挖出程国公府多少罪孽来。 在这种锦衣卫和大理寺都盯着的情况下,整个程家戒严,哪怕叶丽莎想搞事,都没有机会,她只好暂时消停下来。 “北魏公主殿下,这是锦绣阁最好的头面了,您看看。”掌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地让小二将首饰搬出来。 之前有锦衣卫,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位难缠的公主,哪知道几日之后,她又来了,而且一张口就要店里最好的头面。 锦绣阁也是百年老字号了,许多精致的头面都是老师傅的手艺,还有一些压箱底的镇店之宝,更是失传的技艺。 如今他留个心眼,并没有全拿出来,但如今桌上摆着的,也有很多价值千金的。 这位北魏公主之前举办宴会,结果把那些贵女们的首饰都抢走了,可是臭名远扬。 当时那些贵女们虽然不敢当面说什么,可这里毕竟是望京的地界,私底下没少宣扬。 叶丽莎还得了个名号:土匪公主。 不过叶丽莎明显不在乎,这回又来锦绣阁,看这架势就是来明抢的,掌柜的十分心痛。 “这些我都要了。你放心,我是给银子的。喏,这些金叶子应该够的吧。”叶丽莎放下一包金叶子,当场让人把首饰装好。 “对了,我离开之后就银货两讫了,我可不希望之后听到什么难听的传言,如果你敢胡说八道,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叶丽莎临走前,还不忘放狠话。 终于把这尊瘟神送走,掌柜的立刻拿起金叶子查看,却瞬间想哭。 北魏公主的确给钱了,但这些金叶子却是假的啊。 “呵呵,我还得多谢温明蕴呢,要不是她作假,我都想不起来这一招!” 一连两日,北魏公主都行事嚣张,直接用□□强硬地买走各种珍贵宝物。 一时之间,怨声载道。 在望京开这些店的人,都是有后台的,那些掌柜前去回话,得到的答案是暂避锋芒,甚至有让他们暂时关门的。 这日,叶丽莎又出来逛街,还没等她走进挑选好的猎物店铺,突然从旁边的小巷子里蹿出七八条疯狗,全部往她身上扑。 由于事发突然,她身边带着的侍卫反应略有延迟,下意识地拔刀,却只击毙了几条疯狗,仍然有漏网的扑到她身上,一口咬住她的大腿,不停地晃着狗头撕扯。 “啊——”叶丽莎尖叫出声,她完全反应不过来,就已经闻到了狗身上的臭味,紧接着就是大腿的基础剧痛。 这几条都是体型大的狗,她当场被扑倒在地。 这些狗一拥而上,对着她就是一通乱咬。 哪怕旁边的侍卫不停呵斥,甚至手上拿着利刃,都已经见血,却仍然没有唬住这些狗。 它们显然都疯了。 第85章 085 准备看准戏 北魏公主被一群疯狗围攻, 很快这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完全遏制不住。 “嘿,你们听说没北魏那公主被咬得可狠了。” “不只听说了, 我家村东头的二赖子还亲眼瞧见了,说是身上衣裳都被咬烂了,浑身是血被抬走的。” “街头那豆腐西施也看到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怎么被一群疯狗给缠上了” “这谁知道,我看是她坏事做太多了。” 由于事故发生在热闹的街市上, 看到的人不在少数, 又有人在背后故意推波助澜,瞬间一发不可收拾。 叶利扬简直焦头烂额,一方面他四处请大夫给叶丽莎治疗,虽说北魏也有大夫跟过来, 但是叶丽莎被咬得实在太过凄惨,动不动就喊疼。 另一方面还要控制流言,实在是心力憔悴。 “你们几个查到了吗到底是谁在操控流言, 她受伤才多久,就传得全望京皆知!”叶利扬坐在椅子上,满脸森寒,显然是气得够呛。 “当时看到的人太多了,人多口杂,一时之间——”那几个侍卫纷纷跪下请罪。 后面的话也没能说完, 但意思十分明显。 叶利扬脸色更臭了,他动了动嘴唇,明显想发火怒吼,质问他们是怎么当差的。 可这里不是北魏, 人手有限,如果惩罚了这些人,就更显得捉襟见肘了,还得继续用着他们。 “怎么这么蠢,谁让你们去查那些看热闹的人了,升斗小民,能惹出什么大麻烦。我是让你们查丽莎得罪过的人,身份越高贵越要注意!”他呵斥了两句,忍不住指点道。 只是他说完之后,眼前的侍卫们也没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反而更加的愁眉苦脸。 “你们去查过了也没查到任何情况”叶利扬瞧见这副状态,忍不住猜测道。 “属下无能,公主得罪之人实在太多。她一连几日用假金叶子买走不少东西,其中不乏价值颇高的珍宝,能在望京城站住脚的商铺,背后必然有世家贵胄的身影。大烨朝这帮世家都心机很深,一个个不敢跳出来正面对决,但是阴私手段很多。” “属下查过,不只散播流言,恐怕一开始那群疯狗就和他们有关系。” 这几个侍卫对视一眼,最后由其中的头领出来回话。 他一开始的语气还有些畏缩,等到后面也彻底放开了,说话都利索了不少,好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一样。 等这通汇报结束,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此事继续调查,但是不要有其他动作。你们下去吧。”叶利扬冷声吩咐道。 等人都走光了,他直接将手边的茶盏砸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异常沉郁。 “混账东西,要不是迷情粉必须用她的身体才能激发,我绝对不会救她。都跟她说了,这里不是北魏,武鸣那帮人还回来了,根本不是她放肆胡来的地方,她还是不听!”叶利扬气得脑袋嗡嗡作响,偏偏还没办法。 涉及到望京世家,还不是一两家,这让他想报仇也没办法。 要知道对于这些世家,平时似斗不少,但是一遇外敌瞬间就团结起来,同气连枝地抵御外敌,连大烨朝的皇帝都拿他们没办法,他一个外来者更不可能大动干戈。 更何况这还是别人的地盘,他也没办法掀出风浪来。 温明蕴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正坐在马车上看画本。 绿荷就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将听来的传闻说了一遍,甚至还没说完,就不用她开口了,因为马车经过闹市的时候,甚至能听到街边人的闲聊声,其中就不乏对叶丽莎的嘲笑。 温明蕴听了一耳朵,脸上就露出一抹笑容。 “这算是报应了吧,来得还挺及时的。”她轻飘飘地评价了一句,就把心思重新放回了画本上。 “夫人,蔡府到了。”马车停下之后,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 绿荷立刻跳下车,她撩起车帘,搀扶着温明蕴下车。 “小妹,你来了。”温明霞显然是早就等着她了,都不用人通传,就出来迎接她。 姐妹俩握着手,往里面走。 “二姐身体如何” “已经大好了,有你们送的灵芝人参这些大补之物,想不好都不行。”温明霞的状态显然很不错,脸上带着笑容,还好心情地开起了玩笑。 她的脸上白里透红,和之前那副羸弱憔悴的模样简直天壤之别,唇角轻轻扬起,自带一抹恬淡笑容,仿佛已经走出了落胎之痛。 “这补得还是不够多,看看手都这么瘦了。”温明蕴捏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温明霞今日显然敷了脂粉,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但是原本肥瘦相宜的手,却瘦成了皮包骨。 面色可以用妆容来遮掩,但是手却骗不了人。 温明蕴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二姐的伪装,温明霞的笑容微微一顿,忍不住苦笑道:“都说你人精,这都被发现了。容我慢慢补,哪能一口就吃回来。” “小姨母!”两道稚嫩的童音响起,就见敏姐儿拉着薇姐儿的手走了出来,匆匆行了一礼,就扑进她的怀里。 自从去程国公府小住过几日,她们俩与小姨母的感情就突飞猛进,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你们俩像什么样子,你小姨母还没坐下来喝口水呢!”温明霞忍不住嗔怪道。 “怎么不像样子了小姨母可就排在亲娘后面,就是要这么亲才行,不然我才要难过呢!”温明蕴弯腰,张开双臂同时将她俩抱起来,一只胳膊夹着一个,就这么转了几圈。 “哈哈哈——”两个小姑娘显然没想到还能有这种体验,柔弱的小姨母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温明霞这回没有说任何责怪的话,反而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脸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哎,快看,你们母亲笑得多开怀。只有你们俩笑了,她才能笑得这么真,平时都是假笑居多!”温明蕴瞬间抓住机会,半真半假地调侃道。 “小姨母说得对!” 几人说说笑笑过后,还是温明霞让人把两个孩子带下去,否则这两人就赖在温明蕴身边,不肯走了。 “你用了什么法子,把她俩哄得这么高兴要不是还惦记着我这个亲娘,真恨不得去给你当闺女了!”温明霞颇有些吃味地道。 “赶紧给我来当闺女,多好的事儿啊,既不用我十月怀胎,就白得俩水灵灵的姑娘,而且这么乖巧懂事,都不用费尽心思教,以后准孝顺!”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两眼冒光,显然是高兴得不行。 “呸,你想得美!”温明霞立刻啐了一口。 姐妹俩插科打诨了片刻,话题才算是进入正轨。 “二姐,你说让我来你府上瞧热闹,到底什么好看的热闹,我可是期盼得很。提前说明,不好看的话我要赖 在你这里的。”温明蕴颇为硬气地道。 “肯定好看,等着瞧好了!”温明霞立刻向她保证。 温明蕴原本是玩笑话,但是见二姐如此斩钉截铁的保证,瞬间变得好奇起来。 “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温明霞自信一笑。 “那我可真的期待了。” 姐妹俩正说着话,外头有小丫鬟来通传:“夫人,爷在外头求见。” “我不见他。”温明霞摆摆手。 她拒绝见面,蔡耀辉也不硬闯,只是就站在院子里,对着屋里轻声与她说话。 “明蕴,我今日下值时,在街上看到一家糖水铺子,我让人买来尝了尝,味道很好。你以前最喜欢吃糖水芋头,我就又买了几碗回来,你待会儿吃了甜甜嘴。” “午时用膳,李大人说了个笑话……” 温明蕴原以为他会死缠烂打地道歉,结果他并没有说一句歉意,反而只是唠家常。 明明没人搭理他,他却能自说自话,丝毫都不尴尬,甚至说起笑话也无人应和,他还能自顾笑两声,继续说下去。 温明蕴坐在屋里,听得都尴尬,头皮发麻,可是蔡耀辉的脸皮,显然比城墙还厚,竟然能一直说下去。 若是刨除他干的那些混账事儿,陌生人兴许真会被他给蒙蔽。 他不止会买讨人欢心的小礼物,甚至还会讲述他工作方面的事情。 要知道这是古代,很多男人自带瞧不起女人的天性,除了把内宅交给妻子,对于他前院的事情,那是一丁点都不愿意说,甚至在妻子询问起来的时候,他还会不耐烦,觉得女人什么都不懂,还瞎问。 蔡耀辉不仅说这些,还用一种温柔平等的语气,甚至还会征求温明霞的意见,当然屋子里的人并不会搭理他。 “夫人,糖水芋头我已经让小厨房热好了,稍后你别忘了吃。另外薇姐儿的生辰快到了,你觉得送什么礼物好”他很体贴地询问道。 等了片刻之后,温明霞依然是沉默以对,他也丝毫不尴尬,又自顾自地回答道:“小姑娘爱俏,不如就给她买朵绢花吧,各种颜色都买一些。” “夫人想必要休息了,我就不打扰了,明日再与你说话。” 他自问自答之后,非常礼貌地告辞,还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 一直等人走了,温明蕴才忍不住开口:“二姐,你请我来,不会就是为了看他这番深情叙话吧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从听到蔡耀辉的声音开始,她就一直是满脸嫌弃的表情,温明霞几次看向她,她都直接龇牙咧嘴做鬼脸,表达自己的不满,差点把温明霞给逗得笑出声来。 “知道你恶心这样的,我怎么可能让你来受罪。放心吧,今日这出戏,还没开始呢。我都安排好了,走吧。”温明霞带头站起身。 “去哪儿” “去书房,我的戏台子搭在那儿了。” 温明蕴见她成竹在胸,立刻起身跟上。 二姐临走前,还让人从柜子里翻出个东西,她拿着那东西在温明蕴眼前晃了晃,轻声叮嘱道:“记着,待会儿就说这是你给我的。” “啊什么东西”温明蕴下意识地追问一句,不过二姐却没回,而是拉着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温明蕴只能跟被她牵着走,完全一头雾水,实际上她连刚刚在眼前晃得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瞧清楚。 如今勾着头想看,结果温明霞已经藏进了衣袖里,根本看不见了。 姐妹俩急匆匆地往前院书房走去,到了地方之后,就见书房外面站着两个看守的小厮,见到她过来之后,其中一个立刻转身想进去通传。 “站住,谁在里面”她问。 “回夫人的话,爷在里面处理公务,老夫人方才也来了。” 温明霞皱眉,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看,那小厮也十分机敏,看出她的不满,立刻又补充道:“老夫人方才端了一碗热汤过来,想让爷补补身子。” “呵,热汤。”温明霞嗤笑一声,一把推开小厮,直接往里面走。 “爷,夫人来了。” 还是在书房里伺候的今福,听到外面有动静,立刻走出来,瞧见温明霞的身影,急忙向屋里人通传。 “快让夫人进来!”蔡耀辉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还透着欢喜和期待。 他以为温明霞是来找他和好的,毕竟已经许久没理会他了,而他一直坚持不懈地每日去她屋外说话,哪怕始终得不到回应,他也一直耐心有加,完全就是一副模范夫君的模样。 俗话说水滴石穿,他都坚持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温明霞是块顽石,也该被他的坚持给打动了。 他想得很美好,匆忙之间站起来之后,甚至还伸手整理一番衣衫,让自己瞧起来更加彬彬有礼。 毕竟当初温明霞看上他,其中就有冲着他人模狗样的外表来的。 只是等他看到,进来的人除了温明霞,还有温明蕴时,瞬间整个人头皮都炸开了。 特别是对上小姨子那张脸时,一些可怕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他可没忘了,之前温明蕴是如何警告他,又是如何整治他的。 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屋子里就有人吓得连连后退,甚至尖叫出声。 温家姐妹俩扭头看过去,就见蔡婆子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满脸苍白,连一丝血色都不见了。 当她和温明蕴对上视线的时候,整个人再次后退,甚至直接被身后的椅子绊住了,两腿一软,当场摔倒在地,根本站不起来。 “啊啊啊——”她张大嘴巴,急声尖叫着,显然有无数话想说,但是除了嘶哑难听的叫声之外,发不出任何有用的字音。 “咦,这是谁啊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温明蕴眯起眼睛,忍不住上下打量,似乎在回忆。 “你肯定眼熟吧,上回我落胎了,你在我屋里抓到的她。”温明霞故作善意地提醒道。 “啊,我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趁乱偷东西的老货啊,二姐夫不是派人把她卖去了青楼吗,怎么又回来了二姐夫这是看上她了”温明蕴故意曲解这意思,面露惊讶地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亲娘!”蔡耀辉终于忍不住了,扬声叫道。 “啊这位是蔡老太太”温明蕴故作恍然,一脸发懵地看向蔡婆子:“看起来也不像啊。” “我之前都没跟你算账,你竟然还敢来。明明抓到我亲娘,却说她是偷东西的小贼,还把她抓起来蒙着面,诓骗我让人去喂她吃哑药,并且把她发卖去妓院,还不让人放行,我花了好多银子,差点倾家荡产,从把她买回来!温明蕴,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啊!” 经过温明蕴这一提醒,蔡耀辉心底的惧意,瞬间被恨意所替代。 虽说已经被她折磨出心理阴影了,但是当想起他为了把老娘赎回来,和妓院斗智斗勇的狼狈不堪和憋屈,那股恨意 就瞬间占据了制高点。 “二姐夫,你在说什么鬼话呢。当时二姐躺在床上大出血,生死不知,我一进去就看见一个老婆子鬼鬼祟祟偷东西,一时情急当然觉得是老贼,就让人抓了起来。之后灌哑药和发卖去青楼,可都是你安排人的,还是你身边最得用的今福,他都没认出来是老太太,我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怎么可能认出来这是你亲娘!” “之后和青楼串通一气这种鬼话,就更不能信了。我是什么人,最清白不过了,怎么可能和青楼的人有什么牵扯二姐夫,你可不能含血喷人啊,拿出证据来啊,不然我非得去官府告你!” 温明蕴瞬间面色苍白,她双手捂住胸口,一副痛苦万分的表情,甚至还咳喘几下,显然是被气得够呛。 蔡耀辉一听她说要去官府告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难看。 毕竟他也知道,最近皇上拍了锦衣卫和大理寺两边查程国公府,就为了给程家大房做主,他这时候惹恼温明蕴,属实不智,反而惹火上身。 “好,先不提此事。你最好谨言慎行,别再行坏事,否则神仙难救。”蔡耀辉气得七窍生烟,整个人呼吸不畅,都快抽过去了。 但是害怕引起锦衣卫的注意,他还是只能干瞪眼,放几句狠话,其他多余的事情,是一丁点都不敢做的。 “夫人,你过来有何事”蔡耀辉深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两个呼吸之后,他就收起怒容,甚至还能扬起一抹笑容,简直像是换了一张脸一样,让人叹为观止。 w21 请牢记:, 第86章 086 其人之道 看见他这样, 温明蕴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蔡耀辉的情绪转变如此之快,明明恨不得她立刻去死,却还能调整好表情, 冲着二姐笑出来, 坚决不能让这种小人得势,否则后患无穷。 温明霞冷笑一声, 直接对着他道:“我不是来找你的, 我是来找老太太的!” “啊啊——啊啊——”蔡婆子看见儿媳妇, 倒是胆子变大了起来,都敢边说边比划。 只不过她说得依然没人能听得懂。 倒是书房里还有个面生的小丫鬟, 一直盯着老夫人的双手看,这会儿有些迟疑。 “老太太比划了什么, 你看得懂就直接说。”温明霞冲着那丫头抬了抬下巴。 “老夫人问您找她有什么事儿,是不是要给她生孙子?”粉衣丫鬟迟疑片刻,怯生生地开口。 温家姐妹俩听到这话, 同时翻了个白眼。 温明蕴忍不住撇嘴, 这老婆子都变成这样了, 还不忘了孙子这事儿呢? 她都因此被弄哑了, 竟然丝毫教训没收到, 还敢当着温明霞的面儿直接问出来,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生什么孙子给你,去阴曹地府要你的孙子去吧!”温明霞没好气地道。 “夫人, 你先别急?你身体还没好,千万别被气到, 要不然会更加伤了身体, 你就算不在意我, 但是岳母岳父那里知道了, 老人家也是会难过的。娘在这种时候提孙子,的确不妥当,她有些老糊涂了,实际上是求孙子心切,我来跟她说——”蔡耀辉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连忙上前作势要拦住她。 温明蕴再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啊,这个小人还真是会装。 只能说他把十年寒窗苦读学来的本事,大半都用在哄骗老婆身上了,难怪二姐当初能看上他,就这嘴皮子功夫,能哄得多少小姑娘晕头转向。 “你说个屁说!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温明霞后退了两步,直接躲开他的搀扶,一把从衣袖里摸出一个东西,直接冲着他的脸上砸过去。 “什么东西!” 东西骨碌碌地从他脸上掉落在地上,他被砸在了鼻子上,留下一阵酸痛,连眼泪都被砸出来了。 他却丝毫不敢责怪,只是快速用衣袖抹去泪水,捡起地上的东西,仔细查看。 这是一块做工还不错的玉佩,雕刻的工艺也挺好,明显是一头长角的牛,上面还刻着生辰八字。 蔡耀辉眯起眼睛,心里已经猜到些什么。 生辰八字对于他们来说,十分重要,无论是算命纳吉,还是定亲之时,都要用上。 但也有人利用生辰八字害人的,比如实行巫蛊之术,所以他们对生辰八字看得十分重。 像这种把生辰八字刻在玉佩上的行为,要么是拿这块玉去寺庙里开光,求神拜佛。 但这块玉佩是被温明霞拿出来的,温明霞对他的恨意难消,根本不可能去求佛祖保佑他,而此刻还气势汹汹地拿出来找他算账,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涉及到蔡婆子。 蔡婆子也信神佛,之前她求所谓的“大仙”帮助温明霞肚子里女婴转男胎,就弄了这东西。 对着一群“得道高人”恭敬有加,当然银子也撒了不少,其中有个假道士就弄出了一个计谋,说是测算出温明霞肚里婴儿的生辰八字,用玉佩雕出婴儿地生肖属相,并且刻上生辰八字,然后供奉在神像旁边,再辅以神药,就能心想事成。 对于这些求神拜佛的事情,温明霞是不信的,特别蔡婆子为了达成目的,拜神仙都没什么章法,和尚和道士全都拜,各种大仙也不放过。 别说温明霞这个成年人,就连敏姐儿和薇姐儿两个孩子,都知道蔡婆子不靠谱。 她们去拜先生的时候,同时间段还不能拜两个人呢,要不然这是对先生的不信任。 更何况是求神拜佛,蔡婆子这种行动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蔡婆子见她抵触此事,也就不和儿媳妇多说,反而有事没事就找儿子念叨,蔡耀辉虽然也觉得她这不靠谱,但对他又没损失,只要老太太不闹事,他平时又不在府里,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听一听就算了。 甚至他还隐隐有些清醒,多亏这些求神拜佛的事情,绊住了老太太的脚,让她不像之前那么上蹿下跳的闹腾了。 “明霞,这玉佩怎么了?”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脸上露出几分困惑之情。 他让人弄死那帮歪门邪道,虽说最后是他的族人倒霉,那些骗子不知道被人弄去哪儿了,但是他怀着侥幸的心里,觉得温明霞当时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根本不可能顾得上寻找那帮人。 温明霞看着他这副装懵的模样,脸上露出几分讽刺的冷笑。 “蔡耀辉,这种时候你就没必要装了吧,我既然带着东西来找你,自然是心里有数的。这是小妹给我的,你有几分底细,禁得住程家的侍卫调查?” “夫人,你先别着急,咱慢慢说,我没有装。这玉佩我之前在娘那里看见过一块,不过是小蛇的模样,和这块完全不同。难道这也是娘弄出来的?”他见温明霞失去耐性,立刻不敢装得一无所知。 不过他还是只说了一半,留一半,明显在试探温明霞知道多少。 “行了,你既然要装糊涂,我也懒得拆穿,反正这回老太太关心的人不是我。” 她摆摆手,不再纠缠此事。 温明霞走到书桌前,敲了敲放在桌上的空碗,冷声问道:“这是老太太送来的汤?” “是啊,她上回吃了大亏,已经明白事理了,不再瞎闹腾,就想着我们一家子平安在一起生活。她怕我身子不好,就让厨房炖了补汤,之前还说让你一起用,被我拒绝了,你的身子还虚,容易虚不受补,还是得听大夫怎么说……” 蔡耀辉迟疑地点头,虽然不明白她为何关心一碗汤,不过还是机敏地抓住机会,对温明霞嘘寒问暖起来。 这份小心翼翼的态度,和面面俱到的体贴,若是不知情的人,当真得以为他是个百年难遇的好夫君了。 “那你慢点吃,到时候收尸的时候,别让人误以为是我把你毒死的。”她慢条斯理地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温明霞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这是夫妻俩在她落胎之后,甚少的几次对视,而且眼神交流的事情,还不是无边无尽的恨意,反而是带着笑意的调侃。 只是蔡耀辉并没有对这份调侃沾沾自喜,相反还后心发凉。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妹,咱们走吧!”温明霞收回视线,直接要领人离开。 “夫人,夫人,你别走,我们的话还没说完呢!”他快步追上去,一把握住了温明霞的手。 温明霞直接甩开他,转过头看过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十足的嫌弃。 “对不住,我着急了,这玉佩是哪里来的,你方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蔡耀辉主动后退一步,举起双手表示不会再碰她。 “啊啊,啊啊啊——”一直没吭声的蔡婆子,这会儿无比激动,直接跳到温明霞的面前,抬手指着她的鼻子叫着。 温明蕴眉头一皱,直接走上前,准备一把推开她。 哪知她还没抬手,蔡婆子看见她,顿时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瞬间缩头缩脑地退开,根本不敢造次。 蔡婆子在青楼里,可是吃了不少苦。 每日最脏最累的活儿,必定是她干的。 天还没亮,就先起来将各个房间的夜壶倒了 ,之后就要开始洗衣裳和被单,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她几乎就停不下来。 比她当初在村里过得还苦,当然受到的打骂也是一点不少,留下的心理阴影不是一星半点,因此看见温明蕴这个罪魁祸首的时候,更是恐惧得不行。 “她说什么?”温明霞问向旁边负责翻译的小丫鬟。 “老太太说,你自己生不出儿子来,还要咒我儿子,没良心的东西!” 粉衣丫鬟的话音刚落,顿时屋子里好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特别是蔡耀辉,眼睛里都快能射出刀子来了,完全是死亡凝视。 对于这种压力,粉衣丫鬟立刻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 “别怕,老太太说什么,你照实说,之后我重重有赏。”温明霞安抚道。 “奴婢,奴婢——”粉衣丫鬟吞吞吐吐地说了四个字,却没能再说出别的话来,只是不停地摇头,显然不愿意。 她比之前那些丫鬟都要聪明,知道这个奖赏她很可能有命拿,没命花。 毕竟她还是蔡耀辉找来的丫鬟,很清楚能对她生杀予夺的人是谁。 “这个丫鬟给我了,没问题吧?”温明霞看向蔡耀辉。 “没问题。”蔡耀辉虽然不情愿,但是他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你说吧。” “好的。奴婢一定照实说。”粉衣丫鬟瞬间喜笑颜开。 “老太太,我听丫鬟说,灌了哑药之后,你是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哑得透透的。现在还能张嘴啊啊叫,是儿子孝顺,给你请了不少大夫治疗的吧?”温明蕴冷声开口。 老太太虽然不敢再吭声,但是双眼却瞪着她。 “看样子下回还得加大量,让神仙难救才行,不然还是杜绝不了你讨嫌,说一些不是人该说的话。”她直接出言警告。 “温明蕴,你别太过分!”蔡耀辉的拳头都握紧了,他脸上的神情一瞬间显得有些狰狞,显然是恨得不行,但是却连反抗都不能。 “三姑奶奶,奴婢也听不懂老太太在说什么,老太太是学了打手势,奴婢得看着她的手。之前她话说不出来,手比划也没人能看懂,无法和爷交流,所以着急得不行。爷买了奴婢过来教她,她才学会的。” 这粉衣丫鬟主动给她解释,还非常聪明地把过程都主动吐露了。 温家姐妹俩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冷笑。 难怪这老太太最不耐烦学习的人,却能快速学习哑语,原来是为了和亲儿子交流,不然这好大儿无法明白她想说什么。 蔡耀辉气恼,阴恻恻地看了一眼粉衣丫鬟,立刻转移话题。 “明霞,你别管这丫鬟了,这补汤里有什么不妥当的东西吗?”他着急地询问。 对于方才温明霞那番话,他无比迫切地想知道缘由,毕竟任谁听说要死这种话题,都得心里发毛。 “呵,这我哪里清楚。我只知道这块玉佩上面刻着的生辰八字是你的,小妹特地送过来给我,怕我又受到牵连,所以才有此一问。你要想知道,得问你亲娘!”温明霞不屑一顾。 蔡耀辉心里一惊,他方才看到玉佩的时候,隐约猜到和蔡婆子有关,正心虚得很,只想着如何哄骗温明霞,根本没仔细看。 如今经过她这一提醒,他又拿起来细瞧,果然上面的生辰八字是属于他的,而他也属牛。 不止如此,在玉佩背面直接刻着他的姓名,明显就是为了他做的。 “娘,这是你弄得?”蔡耀辉急切地冲着蔡婆子吼道。 “啊啊啊啊——”蔡婆子的双手不停比划着,都快弄出残影了。 “儿啊,你别听她瞎说,她们姐妹俩凑到一起,那是一肚子坏水。我是你亲娘,怎么可能害你……” 粉衣丫鬟语速也跟着变快,说得唾沫横飞。 “回答我问题,这玉佩是不是你弄得?”蔡耀辉勉强冷静下来,对着她逼问。 粉衣丫鬟看着蔡婆子比划,继续开口道:“儿啊,娘年纪大了,禁不住你这么吓唬。娘都是为了你好,儿啊,这补汤都是好的,玉佩也是好的,绝对不会害了你的。你是娘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娘怎么舍得害你……” 温明蕴见这粉衣丫鬟一口一个“儿啊”,叫得蔡耀辉眉头紧皱,差点忍不住破功笑出声来。 这丫头不仅聪明,还知道怎么仗势欺人。 她之前可不敢这么嚣张,直到温明霞把她要过来了,她就敢悄悄占便宜。 连“老太太说”这几个字都省了,直接对着蔡耀辉叫儿,颇有喜剧效果。 蔡婆子见蔡耀辉冷着脸,双眼都憋得通红,显然是被吓到了。 一直在说为了他好,说玉佩和补汤全是好的,不可能害了他,但就是不敢直接承认,这些是她弄来的。 无论蔡耀辉是压着脾气冷静询问,还是歇斯底里质问,又或者轻声细语地哄劝,都没能让老太太开口。 甚至蔡婆子最后有些神志不清,一直说车轱辘话,不停地叫他儿,有用的东西是一句不肯说。 蔡耀辉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偏偏对亲娘,他连动粗逼问都办不到,最后只能询问温明霞。 “明霞,娘她年纪大了,之前又受了大罪,一直处于惊吓之中,根本问不出来,你能不能替我解惑?” “不能。”温明霞直接拒绝他,一转头看见温明蕴对她使眼色,又改口道:“这玉佩乃是小妹拿过来的,具体情况你得问她。” 蔡耀辉深吸一口气,他做好心理建设之后,才不情愿地对着温明蕴道:“程夫人,还请你替我解惑。” “你谁啊,我凭什么替你解惑?你做出这种鬼事儿来,我巴不得你早死早干净,要不是怕你们母子两个拖油瓶连累到二姐,我根本不会走这一趟!”温明蕴嗤笑一声,把高姿态摆得足足的。 蔡耀辉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就知道。 什么事情遇到温明蕴,就变得困难百倍。 如果在得罪她之后,还要让她点头同意某件事情,可比登天还难。 “之前言语之间多有得罪,我给你赔礼了。”他立刻双手作揖,礼仪十分到位。 温明蕴看他向自己低头,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丝毫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痛快,甚至还很恶心。 “你给我赔礼算什么,你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不得四面八方都来一次吗?” 她虽然不稀罕,但是却不想让他轻易过关,就是要不停地为难他。 像蔡耀辉这种心机凤凰男,虽然是泥腿子出身,可是因为一直读书写字,让全家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书,既有文人的清高,还被家里人捧在天上,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了,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 之后又攀上高枝,娶了耕读世家的嫡女,过上了生活富足,受人追捧的日子,更加地心高气傲,很难向人低头。 特别是对着温明蕴这样的有仇之人,让他规矩地行礼,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更何况还要四面八方都要来一遍。 “温明蕴,你不要欺人太甚!” “喂喂喂,谁欺负你了?明明是你有求于我,还倒打一耙,你不拜也没人能怎么样,有什么问题问你娘呗!”温明蕴不屑一顾。 不问正好,还省得她现编了。 “啊啊啊——”老夫人再次急切地开口,甚至还抓住了蔡耀辉的衣袖,不让他拜下去。 “儿啊,你别向她拜,我真的没害你,只是大师说事成之前,不能告诉别人,否则福运 就散了,事情会失败。上回转男胎一事就是如此,要不是温明霞擅自做主,一直瞎打听,惹恼了神仙,如今我已经抱孙子了!”粉衣丫鬟追着他们母子俩看手势,一字不差地翻译出来,当然看着她那副兴奋劲儿,说不定还添油加醋了一番。 总之虽然蔡婆子不能说话,但是她的话语却处处都在,各种惹人厌烦的论调不停闪现。 “你没会错意吧?我娘真这么说?”蔡耀辉听到“大师”两个字,顿时吓得面色阴沉。 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果然是和那些歪门邪道有牵扯,这回甚至还加了更多的条件,不能提前声张,更是透着一股浓浓的谋财害命味儿。 “儿啊,娘怎么会骗你!”粉衣丫鬟喊儿喊习惯了,一秃噜嘴就说了出来。 顿时面面相觑,就连蔡婆子都回头看向她,显然这句话老夫人没打手势。 “额,这句话老太太还没说,但是以奴婢对她的了解,下一句话肯定是这个。况且爷您可以问老太太,奴婢哪句骗人了?绝对都是老太太比划什么,奴婢就说什么,毫无欺骗之处。”粉衣丫鬟脸色一白,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 她眼珠子一转,很快就把话给圆了回来。 蔡耀辉看向蔡婆子,“娘,你之前比划的,她说得都对吗?” 蔡婆子点点头,虽说她对这丫鬟被温明霞要走感到不满,但这丫头的确聪明,从来不做糊弄人的事情,教哑语的时候很用心,见她记性差,还不停地让她联想,方便记忆。 “多么母慈子孝的场景啊,二姐,我们还是别留在这里碍眼了。”温明蕴好不容易憋住嘲笑,故作调侃地道。 蔡耀辉立刻反应过来,离得蔡婆子远远的。 这都已经提到那些所谓的大师,那证明此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他很可能已经处于危险之中。 毕竟他对亲娘不做防范的,蔡婆子把他疼到骨子里,他是知道的。 可是蔡婆子也愚昧,有时候愚昧的疼爱,比伤害更让人痛苦,还防不胜防。 他站直了身体,郑重其事地弯腰作揖,之后身体右转九十度,再次作揖,一直转了三次,向着四面都行礼作揖之后,才转回来。 “我已经按照程夫人的要求做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唔,谁说你照做了,我就一定告诉你?”温明蕴十分讨打地道。 果然她的话音落下,蔡耀辉的面色急变,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破口大骂,不过碍于温明霞也在旁边,还是没敢撕破脸。 “算了,我可不是你这种小人,说话不算话,告诉你便是。”温明蕴不想再和他扯皮,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开始胡编乱造起来。 “我二姐让人害成这样,我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就让人去追查之前你娘求的那些大师。结果找了许多天,也没个踪影。我当时就觉得,肯定是被你给杀了。毕竟你这种小人,别看成日读得都是圣贤书,这心里却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温明蕴抓住机会,就疯狂踩上几脚。 不过刚开个头而已,就把蔡耀辉说得满脸发绿。 他就知道温家三位姑娘,就他这个小姨子最难缠,人家是痛打落水狗,她是不管落水与否,只要是她看不顺眼的狗,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上前去踢上几脚。 此刻他就是那条让她不顺眼的狗。 “啊啊啊——”蔡婆子第一个不答应,显然又在骂人。 这回不等粉衣丫鬟翻译,温明蕴就主动说:“她和我说的话,你不用复述,都是一些没用的废话,我不想听。” “程夫人请继续。”蔡耀辉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他四面八方都拜过了,骂也挨了,总不至于到最后还不听了,那他之前承受地那些算什么。 “ 我当时非常生气,就对负责此事的侍卫说,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帮人找出来,我坚决不会让祸害二姐的人逍遥法外。时日一长,人还是没找到,我都不抱期望了。但没想到峰回路转,前几日有侍卫发现了一个假道士,很像二姐丫鬟口中描述的人,我就让人抓了过来,还在他住的地方搜到了一处供奉神仙的地方,桌上就摆着这块玉佩。” “他们虽然是假道士,但供奉的毕竟牵扯到神仙,我不敢动,就只拿了这块玉佩过来。反正上面的生辰八字也不是我温家的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温明蕴几乎不用动脑子,张口即来。 当初抓那些假道士的人,全都是程家的侍卫,哪怕后面交给了温明霞处置,蔡耀辉不可能知情,所以任由她编,也抓不到破绽。 “小妹拿到玉佩,立刻逼问那假道士,这是做什么用的。他耐不住刑罚,就都抖落了出来,包括之前给我腹中胎儿求的玉佩。她赶过来告诉我这一切,我如何能忍!蔡耀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种玉佩?” 温明霞接过话头,虽说小妹编得很好,不过为了谨防蔡耀辉问东问西暴露出来,她直接控场。 把落胎的事情牵扯出来,让蔡耀辉根本无暇再追问。 果然一听这话,蔡耀辉的脸色立刻变了,显然他还是心虚的。 “二姐,这还需要问吗?他亲娘做什么都要告诉他,他怎么可能不知情,你干脆把他扭送去官府,最好捅到上面去,让大理寺来审问他!”温明蕴半真半假地威胁道,却也只能过过嘴瘾。 实际上这种家事,大理寺根本不会管。 哪怕这其中涉及到一个即将出世的婴孩性命,可是害她的人是她亲祖母,到时候蔡耀辉和蔡婆子只要把罪责全都推到假道士身上,他们就能全身而退。 若是蔡耀辉再不要脸一点,让人宣扬流言,把蔡婆子塑造成想要孙子的可怜老太,而温明霞则是那个下不出金蛋的没用母鸡,绝对局势逆转,各种难听话全都落在温明霞头上。 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代,温明霞的处境本身就十分艰难,若是枕边人亲自捅刀子,她更是无从抵挡。 “啊啊啊——”蔡婆子一听这话,果然再次冲了上来。 不过粉衣丫鬟看了几眼之后,硬是没吭声,显然这些都是骂人的话。 蔡婆子气得指着丫鬟叫嚷,可惜那丫鬟自从改了主子,就根本不听她的。 她动手想打,粉衣丫鬟也跑得比谁都快,根本碰不到。 “娘,你就别添乱了,你到底是和那些骗子如何联系上的?明霞都被他们害得落胎了,你竟然还不怕吗?这补汤里面,你是不是又放了东西?”蔡耀辉显然还是怕死的,他大力地拍着桌子,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蔡婆子不再尖叫,而是畏畏缩缩地看向他,显然有些畏惧。 “说话,娘,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可瞒的,就算是毒药也让儿子死个痛快吧!”蔡耀辉闭了闭眼,脸上露出几分脆弱的表情。 瞬间蔡婆子就心软了,立刻又开始比划,这回显然没有骂人。 “儿啊,娘真的没有骗你。就只差最后几日了,一旦破功,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娘花了好多钱的!”粉衣丫鬟翻译。 “说这么多也没用了,玉佩都已经被拿出来了,早就破功了。你还真的要我把那假道士送去官府吗?” “啊啊啊——” 粉衣丫鬟:“不用送,我说就是了。这补汤是十全大补汤,你吃了之后不仅身体好,而且还能让女人怀上男胎。这个十全大补汤的方子千真万确,那只公鸡吃了之后,所有和它在一起的母鸡抱窝,孵出来的都是小公鸡,绝对错不了……” 蔡婆子说这番话的时候, 双眼冒光,脸上兴奋满满,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抱孙子那日了。 温明蕴听到这话,却觉得心底发凉。 这人得蠢到什么程度啊。 明明之前假道士转男胎,就用公鸡母鸡这一套说辞,蔡婆子信了,可是结果药用在温明霞身上,那么大的肚子说落胎就落胎了。 可是如今面对蔡耀辉,假道士还是用的这套说辞,蔡婆子又信了,她就完全没有怀疑过。 “你够了,快请大夫过来!”蔡耀辉气得一把推开她,直接将桌上的空碗摔到地上,大声让人请大夫。 显然牵扯到自己的性命,他比谁都着急。 温家姐妹俩对视一眼,温明霞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很快又收敛了起来。 “程夫人,那个假道士说了补汤里面,是放了什么东西吗?”蔡耀辉立刻询问。 “我问了呀,他自然说是好东西,和你家老太太说辞一样,能让你天生神力,还能让你替女人生男胎。”温明蕴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不对,让你让你的女人生男胎。啧!”她努力描述一下,发现十分拗口。 “哎呀,反正二姐身子还没好,又不可能给你生孩子,补汤也是你喝的,喝死人也不害怕,所以我就没怎么问下去,只要不害二姐和我两个侄女,你们蔡家人我才不管呢!”她瞬间放弃。 “那个假道士人呢?我派人去押过来,亲自审问。这涉及到我的性命,还请你手下留情!”蔡耀辉见她这种态度,更是急得不行,憋了一肚子怒火,偏偏还不敢冲她发泄。 “嘿,免谈。这假道士上回害我姐姐,结果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全都跑光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一个,我还得替二姐声张正义呢。这要是给了你,你为了你亲娘,也得杀人灭口吧。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温明蕴直接拒绝。 这假道士被温明霞要走了,却还能联系上蔡婆子,显然这其中就是温明霞推波助澜的。 再加上今日要她来看戏,明显就是温明霞觉得事情安排妥当了,今天就该收网了,所以让她来看最后的结果。 她不可能把假道士交出去,否则那假道士又不是什么死士,稍微打几板子,准把事情败露了。 “我不杀人灭口,只是问他几句话,想知道补汤里到底混杂了什么东西,有没有毒?”蔡耀辉耐着性子解释道。 “有毒那也是慢性毒药,你放心好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等大夫诊断过后再说。”温明蕴油盐不进,根本不想和他多说。 “行了,我告诉你此事,已经仁至义尽。当初那碗让我落胎的药,可是你亲自送来的。你自己处理吧!” 温明霞不再给他死缠烂打的机会,直接拉着小妹的手离开。 等回到温明霞的院子之后,姐妹俩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温明蕴更是抚掌赞叹:“二姐,这是你一手策划的?” “当然,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稀罕看他们母子俩!”温明霞提到蔡家人,面色还是很难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蔡婆子想方设法地转男胎,让他把药端到我面前来,害得我落胎。我自然也要让蔡耀辉尝一尝这滋味儿,他亲娘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飞了,他绝对想不到,日日给他炖补汤的亲娘,有一日端来的汤里面,装着让他后悔终生的东西吧!” 温明霞说到后面,几乎字字泣血。 她可以损耗自己的身体,一直去拼男胎,但是坚决不允许有为了男胎,伤害她的孩子。 相比于蔡婆子,她更恨蔡耀辉。 蔡婆子信奉那些歪门邪道,蔡耀辉并不是不知情,相反他很清楚,在温明蕴抱怨他之后,他也只是表面说了 几句装装样子而已,并没有什么具体手段。 其实蔡婆子那么疼爱儿子,但凡蔡耀辉认真反对,蔡婆子是不可能有反抗的余地。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甚至他还觉得,有求神拜佛吸引了亲娘的注意力,让她不再像之前那样闹腾,不再宛如山野村妇,弄得他下不来台,给别人看了笑话,他心里还在庆幸。 因为他知道,转男胎转得也是温明霞肚子里的孩子,与他无关。 那些假道士要使什么手段,也不会对着他,只会冲着温明霞去,对他没有任何伤害,所以他高高挂起。 而现在,温明霞就要让他尝尝,这些罪孽反馈到他身上的痛苦。 温明蕴立刻走上前,轻轻抱住她。 “二姐,生男生女与女人没关系,和男人息息相关。况且要是生出像蔡耀辉这样的狗东西,还不如不生!你看敏姐儿和薇姐儿多听话,我见了就眼馋,恨不得拉回去给自己当闺女……”她在安抚她。 可恨这是古代,如果在现代,上过初中生物的人都该知道,孩子的性别是由父亲决定的。 “那十全大补汤里面,到底放了什么?能让他后悔终生?”温明蕴见她情绪逐渐平缓,立刻转移注意力。 “你稍后就知道了,放心,还有大戏看呢!”温明霞擦干眼泪,胸有成竹地道。 很快大夫就来到蔡府,只是蔡耀辉似乎对他不信任,送走之后又让人请了好几位大夫,甚至还托人找关系,想请宫中的太医。 当然他也知道姜院判与温明蕴熟识,似乎怕她知情,特地言明要请除了姜院判的太医,越是这么避讳,就越彰显着那补汤里的东西来历不凡,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蔡耀辉很着急,动用一切能动的关系,第二日清晨,就把太医请到了府中。 但几乎同时,温家的马车也来了,不止陈婕来了,温青立也在其中。 几人前后脚进了蔡府,蔡耀辉原本是出来迎接太医的,但是看到温家母子俩来了,瞬间头皮发紧。 “娘,小弟,你们来了。”温明霞也迎了出来。 蔡耀辉转头看过去,干笑着问道:“明霞,是你将母亲和小弟请过来的吗?” 第87章 087 肾虚精虚 “是的,毕竟你身体不适,我担心有个三长两短,心里不踏实,把他们都叫过来,我才不害怕。”温明霞直接承认了。 “这有什么害怕的,昨日大夫诊断过后,已经肯定不是什么毒药,只是我有些担心,毕竟那些歪门邪道心黑着呢。但凡为了骗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东西都敢喂,所以才想着今日请太医来瞧瞧,让我彻底安心。”蔡耀辉轻声解释道,端得是一副耐心。 “不是毒药就好,霞儿也是担心你,她身子一直没大好,受不得刺激。”陈婕主动开口了。 她看向一旁的太医,仔细辨认一番,立刻认了出来,笑着道:“这是小陈太医吧,虽然年轻但是医术了得,宫里的贵主子们很器重呢。我这二女婿就交给你了。” 小陈太医轻轻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与温家没什么交情,而且人又年轻,还处于气盛的阶段,他自认为在宫中行走的太医,高人一等,除了宫中的贵主子,他无需惧怕任何人。 再者陈是大姓,太医院自然也有不止一位陈太医,因为他资历最浅,又最年轻,所以得了这么个称呼,此刻从陈婕嘴里听到,着实心头不快。 这次要不是蔡耀辉给的银子太多了,他根本不会来给这样的小官来看病。 “陈太医,这边请。”蔡耀辉领着人往前院走去。 温家人对视一眼,在二姐的眼神示意下,温青立马上跟了上去。 “二姐夫,我跟着你们一起。” “不必,我这是要看病,你不方便一起。”蔡耀辉立刻阻止。 “让青立与你一起吧,病人看病,家属也要在身边的。要是大夫有什么叮嘱的话,也能及时找到人。”陈婕轻声发话。 虽然她说话依然轻声细语,但是态度却不容置疑。 长辈发话,蔡耀辉自然不好拒绝,但他着实不愿意,立刻眼神求助一旁的小陈太医。 “温夫人,我诊脉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否则会也影响诊断结果。等诊断结束之后,该让你们知道的,自然会让人通知。”小陈太医本来不愿意理会,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还是开口拒绝。 大夫都这么说了,温家人自然只能遵守。 等他们离开之后,温明霞的眉头瞬间皱紧,不满地道:“娘,这可如何是好?我本来就是为了揭露蔡耀辉身上有毛病,可如今看小陈太医这架势,根本不可行。蔡耀辉这种小人,等他反应过来,肯定要想方设法隐瞒的。” “无事,你叫了如意吗?” “自然是叫了,她昨日刚看了一场好戏,还说今天必定要来,可都这会儿了,还不见踪影,也不知做什么去了?”温明霞有些焦急。 陈婕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道:“不着急,如意既然说来,那肯定到。” 说曹操曹操到,几人还没到后院,就有丫鬟来通传,温明蕴已经到了。 前院书房内,小陈太医正替蔡耀辉诊脉,他的眉头逐渐皱紧。 蔡耀辉几次张嘴想说话,但是碍于眼前人是太医,终究没敢开口,直到他收回手,才迫不及待地开口。 “陈太医,我这身上到底是什么毛病?” “那十全大补汤的料包可在?”小陈太医问。 “没有,也是倒霉。我母亲昨日熬的正好是最后一包,连渣子都没了。至于那祸害道人不在我手中,无法追寻。”蔡耀辉提起这些事情,就觉得浑身冒火。 处处都是巧合,都让他觉得是被故意针对了,可是他深知温明霞痛恨那假道士,让她流产,若是真的被抓到了,只怕早就弄死了。 不会任由这假道士逍遥法外。 当然如果他这想法被温家姐妹知道的后,只会更鄙夷他。 蔡耀辉还真是自视甚高,又从骨子里瞧不起女人,他以为温明霞只会被恨意冲昏头脑,只想着弄死人,却不会徐徐图之来报复他。 “没有料包的话,想要确认是哪几种药材混用,还有些困难。不过以你的脉象来看,我可以断定你目前肾虚精虚,长此以往,很难再有子嗣。”小陈太医语气平静地说道。 “什么?”蔡耀辉整个人如遭雷击,双眼圆瞪,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陈太医,您不会诊错了吧?那道士明明说是十全大补汤,男人吃了这汤能让女人怀男胎的啊,虽然不要男胎,但也不至于效果截然相反吧?怎么还能无法有子嗣啊。”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陈太医皱了皱眉头,啧嘴道:“你自己都说是假道士了,怎么还信他们的话?要是真有这些灵丹妙药,那还要大夫做什么,都去找假道士治病了!” “不对不对,那个假道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能骗如此多的人,那肯定不会害死人的,否则早就被报官抓了。他最多谋财,不敢害命的!” “你怎么还帮骗子说上话了?他的确谋财不敢害命,你现在也没被他害死啊,不还在这儿喘着气了吗?”陈太医没好气地道。 蔡耀辉被他怼得,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怔愣当场。 “还是不对,陈太医,我不是要质疑您的医术。只是昨日我也请了大夫过来,他们并没有像你说得这般严重,只是说我肾虚,丝毫未提我日后没有子嗣一事啊。您是不是在吓唬我?”蔡耀辉越想越觉得不对,还在这儿继续掰扯。 小陈太医一听这话,瞬间恼了。 “你这是不相信我的医术了?他们要是比我厉害,就已经是太医了。我诊断出来你的脉象,就是严重的肾虚精虚,至于日后是否有子嗣,还得吃药治疗。我不能断定能治好。” “不过蔡大人既然不相信我,那就算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小陈太医原本就是看在银钱的份上才过来诊脉,结果还被人质疑,顿觉羞辱万分。 他背上药箱就要走,被蔡耀辉一把拦住了。 “您别生气,我只是一时难以置信。毕竟当男人的,谁听了这话都得难受,您看要开什么药方,尽管写下来,我肯定是相信您的。” 他虽然还打心底里不敢相信,但也不敢把人放跑了。 毕竟他能请到的太医估计就只有这位年轻缺钱的小陈太医了,否则就凭他这小官职,和其他太医又没交情,连话都搭不上,更何况是请人看病。 总之先留住再说,万一结果当真如此,他还得靠人家开药方治病。 不,这都不是治病了,对蔡耀辉来说,这相当于救命。 小陈太医看了他一眼,明显是不情愿,蔡耀辉当场给他作揖行礼。 两人正纠结着,外头传来小厮的通传声。 “爷,夫人领着人过来了,程夫人也来了,她还带着大夫,就是上回给夫人看病的那位。”小厮明显是个机灵的,直奔主题。 蔡耀辉一惊,他一把抓住小陈太医的手道:“我夫人带着大夫过来,肯定是为了给我瞧身子,陈太医,你要帮我,我不能有后这事儿千万不能暴露,否则我就没命活了。” “我可帮不了你!”小陈太医想都不想地直接拒绝。 他只拿了诊脉的钱,可没拿旁的。 不过蔡耀辉显然抓住了他的软肋,这话刚落,他就才衣袖里掏出一张银票塞进了小陈太医的手里。 “您一定要帮我啊,不用您隐瞒,只要您配合我拦着不让那大夫诊脉即可。您是太医,摆出架子来,不希望其他大夫接诊你的病人,这是对你的不信任,我那丈母娘一家自然不敢硬来!”蔡耀辉脑子转得快,想起之前温青立被小陈太医撵走的事情,瞬间就抓住了脉络。 “行吧,就帮你一回。”小陈太医利落地将银票收起来。 摆谱的话,他可太会了,反正他在太医院供职,伺候的都是一帮宫里贵主子,这些民间大夫见到他们心里也发怵,没什么底气。 蔡耀辉交代的这事儿,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两人这头刚说定,温家一群人就被迎了进来。 原本稳稳坐在椅子上的小陈太医,在瞧见人群里一位花白胡子老者时,瞬间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姜院判!学生见过姜院判。”小陈太医规规矩矩地行礼,乖巧得像个孩子。 “原来是子安啊。蔡大人的身体如何?”姜院判笑眯眯地挥手,让他起身,直截了当地询问。 “回姜院判的话,学生方才替蔡大人诊脉,发现他肾虚精虚严重,日后恐怕没有子嗣。但是由于没有他服用补汤的药渣,无从查验是哪几种药材引发的。” 蔡耀辉疯狂使眼色,但是根本没人看他,原本拿了钱答应帮他办事的小陈太医,连头都没抬,丝毫犹豫都无,一字不漏地将诊断结果说了出来。 “陈太医,你怎么全说了?不是答应我的吗,谁都不说!我是你的病人,没有我的同意,你凭什么全说出去?”蔡耀辉气得脑袋都快冒烟了。 他都没没来得及见礼,这位小陈太医就已经把他的底儿全都漏了。 此刻,他的丈母娘、小舅子、小姨子,还有他的夫人,全都站在屋内,把他的病情听得清清楚楚。 特别是那句“没有子嗣”,简直是在他的脸上,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措手不及,又毫无招架的余地。 “蔡大人,姜院判被称为医科圣手,乃是我心中敬仰的老师。我们治病救人本来就有个规矩,当学生治不好自己的病人,可以寻求老师的帮助。我并没有破坏什么规矩,况且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让姜院判诊治,却都求不来吗?我好心帮你占了个大便宜,你怎么还不识好歹呢!”:,, 第88章 088 断子绝孙 小陈太医直接瞪着他,满脸都是难以理解,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一样。 温明蕴勾了勾唇角,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笑容。 她把姜院判叫过来,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了,这老头儿私底下心眼儿坏,但是拿出来糊弄人,还是一个顶俩的。 蔡耀辉气得咬牙切齿,他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感觉随时都可能被活活气死。 “你救不了我,要你老师救我,那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直接揭我的老底吧?我这个病本来就不可对外人言,你还全说了,一点没保留。我还花了这么多银子请你来看病,你——” 他抬起手,手指颤抖地指着小陈太医,想杀人的心都有了,面色惨白。 “谁稀罕你的银子。喏,还你,我不治了!”小陈太医见他提到银子,顿时面色臊得通红。 这相当于在姜院判面前揭他的短,简直是踩到雷点了。 小陈太医当场从衣袖里摸出一张银票,正是之前蔡耀辉收买他隐瞒病情的,他直接扔在了蔡耀辉的身上。 “收好了,蔡大人,以后您府上,我是不会再来了!” 小陈太医心底暗恨,不停地咒骂这个蔡耀辉,吝啬鬼。 娘的,赚他一点钱可真不容易,就为了这点银子,他还在姜院判面前丢脸了。 小陈太医把银票扔出来这举动,充满了羞辱性,简直是把蔡耀辉的面皮,踩在脚底下。 此刻,蔡耀辉羞愤交加,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连抬头看向别人的勇气都没有,就怕在温家人的脸上看到鄙夷,这是他最受不了的。 当初他高攀温明霞,要与她议亲的时候,就很怕这点。 自己是无根基的村娃出身,而温明霞则是读书人家的嫡女,好在温家不愧是耕读世家,并没有瞧不上他,甚至还对他礼遇有加。 只是温家人不说,其他人却会说,他都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如今既得了这病,还让小陈太医用银子扔,更是丢脸到家了。 “送小陈太医出府吧。”蔡耀辉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想骂人的冲动,赶紧把人送走。 小陈太医面色也很难看,好哇,果然人常说这些读书人最是混账东西。 之前有求于他的时候,一口一个陈太医,结果如今撕破脸了,就变成小陈太医了。 什么畜生玩意儿,活该你断子绝孙! “姜院判,学生先走一步,告辞。” 都被人下逐客令了,小陈太医也没脸再赖下去,直接冲着姜院判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温明蕴看到这番冲突,差点幸灾乐祸得笑出声来。 小陈太医不愧是年轻人,的确冲动了些,若是换成其他老太医,哪怕瞧不上蔡耀辉,但是也不会这般撕破脸。 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蔡耀辉以后会不会飞黄腾达,坚决不会给自己树敌。 但是小陈太医可顾不了这些,道理他都懂,但是心底这口气一定要发泄出去。 “罢了,原本姜院判就是我请过来,给蔡大人看病的。不过如今看这状态,蔡大人不太情愿,只有病人上赶着,还没听过大夫硬要治病的。那就算了吧,姜院判,劳您跑这一趟,我再让人送您回去!”她故作大方地道。 蔡耀辉一直躲避眼神交流,可是温明蕴却不让他如愿,直接开口要送姜院判离开。 她的话音刚落,姜院判就起身了,跟着绿荷要往外走。 “姜院判留步,我方才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您勿见怪,还请您诊脉治病!”蔡耀辉连忙阻拦。 方才小陈太医与他争吵的时候,都已经直接托底了,这个病他治不了。 蔡耀辉只能求助姜院判了,反正脸都丢了,这会儿自然是把病治好再说。 对于他的挽留,姜院判停下了脚步,只是面上的神色却带着迟疑。 “蔡大人,我这趟过来是受程夫人的邀请,她既然说不治,那我自然不会插手。”姜院判直接拒绝。 蔡耀辉傻眼,下意识地看向温明蕴,就对上她略显得意的笑容。 姜老头,上道啊。 “姜院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是要诊金,还是要什么珍贵药材,只要您开口,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搜——”蔡耀辉不肯死心,只能继续恳求姜院判。 反正温明蕴这个恶毒的女人是指望不上了,她只会盼着自己不得好死,怎么可能会救他。 “都不需要。宫里有贵主子抱恙,我很难得闲出宫。这次也是看在与程家大房的交情上,才走这一趟,否则我根本不会过来。况且小陈虽然年轻,但是医术在年轻一代里乃是佼佼者,他说治不了,那你的病情肯定很复杂,需要长时间治疗,我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 姜院判全方位拒绝了他,简直是无死角了。 蔡耀辉顿时急了,他还没有儿子呢,以后生不出孩子怎么能行。 再一想小姨子经常吐血,好几次都说准备后事,可是每回姜院判一来,就把她从阎王手里救了回来,这就是华佗在世啊。 他更加坚定得相信,只有姜院判能救他了。 不过这老头儿如此坚决,求他显然是没用的。 蔡耀辉瞬间想通了,直接向温明蕴行礼作揖:“小妹,请你帮我求求情吧。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温明蕴撇嘴:“我凭什么帮你?不要说为了二姐这种鬼话,她都被你娘害成这样了。至今没跟你和离,也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否则你早就成了陌路人。” “我明日就把母亲送回乡下,请丫鬟照顾她,再也不会让她进京。就算是与她见面,也是我回乡去探望。”蔡耀辉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开口保证。 他得了这种鬼毛病,本来就是蔡婆子的错,哪怕是亲娘,他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了。 能给她养老送终,已经仁至义尽,其余的照顾是不可能再多了。 温明蕴嗤笑一声,“你送不送走你母亲,和我有什么关系,搞得好像是谁逼你一样?这种罪名我可不敢沾上。” 蔡耀辉立刻思索起来,温明蕴缺什么,可是左思右想,都毫无头绪。 首先温明蕴是程亭钰的夫人,哪怕他们已经脱离程国公府,可是由于程将军临死前给的一块宝马血石,又让皇上对他们看顾有加。 他只是一个芝麻小官,根本没什么能帮衬温明蕴的,简直无解。 “明霞,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救救我。” 没办法,他只能向温明霞低头。 他的脸色臊得通红,毕竟这屋子里除了姜院判和他之外,其余都是温家人。 当着岳母、小舅子和小姨子的面儿,他一再丢脸低头,最后甚至还要用这种话来哀求妻子,简直是面子里子全没了。 温明霞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对着温明蕴道:“小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请姜院判给他瞧瞧吧。” “呵,蔡耀辉,你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能娶到我二姐,下半辈子做梦都偷着乐吧!”温明蕴满脸不屑,对蔡耀辉极近嘲讽之能,但还是请姜院判出手了。 “坐下吧,我给你把把脉。”姜院判指了指椅子。 蔡耀辉立刻坐下,把胳膊伸了出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众人连呼吸都放缓了,显然怕打扰了姜院判的诊断。 “你这病不用治。”良久,姜院判才收回手,慢吞吞地开口。 “怎么说?”蔡耀辉眼睛一亮,神色之间带着几分期待,显然以为没那么严重。 “治不好的,白费功夫。”姜院判补充道。 瞬间蔡耀辉的表情就垮了,整个人如丧考妣,楞在当场。 “不可能的,姜院判,您再看看呢?方才小陈太医也没说得这样严重,他只说可能没有子嗣,没说一定……” 听到姜院判这话,简直犹如宣判死刑,这会儿他又想起了小陈太医的好来。 果然人也是靠对比的。 之前小陈太医说他可能没有子嗣,他只觉得小陈太医胡说八道,前几位民间大夫可没这么说,这会儿姜院判却比小陈太医说得还严重,他瞬间觉得天塌下来了。 “他那是学艺不精,你服用了太多烈性药,初期只会觉得精神抖擞,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但是后面逐渐变得萎靡不振,不过你日日服用这些东西,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又被药物催发了精神状态,或许还会喜欢上这补汤。” 姜院判的语气一直不疾不徐,充满了专业性。 蔡耀辉完全腿软,要不是他此刻坐在椅子上,肯定直接摔倒在地,整个人开始冒冷汗。 姜院判这些话,可比小陈太医的让人信服多了,毕竟他所说的情况,与蔡耀辉的经历相差无几。 当初蔡婆子拿来十全大补汤,他的确不大想喝的,怕他娘又整出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有次他没在意喝了,却发现自己精神变得特别好,无论是读书还是处理公务,脑子都特别清醒,反应极快。 因此后面蔡婆子再给他喝补汤时,他就没再拒绝过,甚至彻底离不开了,他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 姜院判让人取来纸笔,快速地写下一串药名。 “我现在列出来的药材,应该就是你那补药的方子,偏差应该很小。待你找到真方子,可以作一下对比。” “此方名叫鬼命,意思是向鬼借命,之前是某些人用来搏命的,不过药性比你服用的还烈。后来改良得温和了些,流入望京,甚至被不该服用的人服了,造成恶劣影响,直接被禁用了。” “实则这些东西,都是在提前损耗你的精元,如今服用时间长久,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你不止很难有子嗣,对寿命也有损害,还都是无法逆转的伤害。我就算给你开药,也只能稳固你的状态,但是你已经损耗的精元和寿命无法恢复……” 他将所有存在的危害一一说明,甚至这个药方曾经的来历和发展,都说得清清楚楚。 除了能体现出姜院判的学识渊博,更是证明了他的正确性。 他不是随口胡诌的,而是都有凭据。 蔡耀辉越往后听下去,身体就抖得越严重。 他只不过是服用补汤而已,怎么就变成了向鬼借命,简直离谱。 这种天差地别的转变,完全不是他承受的。 特别是损害寿命,比没有子嗣更让他恐惧。 他要少活多少年啊? “姜院判,我损失了多少寿元?”他几乎颤抖着嗓音询问。 “这我无从得知,稳固情况的药方在这儿,要不要服用由蔡大人自己决定。鬼命这种药虽说已几乎绝迹,许多大夫都不知晓,但你若是询问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他们还是知道的,你可以去仔细打听,再做决定。”姜院判又写下一张药方。 “哎,姜院判,您开什么药方啊,他连诊金都没给呢!”温明蕴立刻出声阻拦。 她的话音刚落,蔡耀辉就立刻将桌上的药方抓过来,匆匆塞进了怀里,像是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诊金马上给,绝对不会少的。” 温明蕴撇嘴:“你不会又用二姐的钱吧?姜院判出诊一趟,诊金可是不少。” 蔡耀辉摇头,要是平时他早就恼了,觉得温明蕴瞧不起人,可是这会儿他还沉浸在无限的伤痛之中,根本没反应过来。 “小妹,你替我送送姜院判,赶紧回来,我有话要说。”温明霞冲她使了个眼色。 “程夫人留步,让绿荷姑娘送我出去就行。”姜院判十分有眼色地道。 温明蕴悄悄冲老头竖起大拇指,为他点赞。 果然情商高的老头儿,十分讨喜。 一听二姐这话,就能猜到这是有重要事情宣布,后面肯定有一场大戏要上演,温明蕴完全迫不及待了。 姜院判离开之后,温明霞又让下人把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温家人和蔡耀辉。 “蔡耀辉,我要同你和离。”温明霞开门见山。 蔡耀辉一愣,紧接着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满脸悲伤地问道:“为何,就是因为我寿命受损吗?” “寿元有损,我并不在意,反正夫妻之间和睦的也就那几年好日子,之后都会变得面目全非。我在乎的是你不能再有子嗣,我不能允许我的夫君是一个没用的男人!”温明霞摇头,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就是,我们温家也不允许有你这样孬种的姑爷。”温青立紧接着开口,之后反应过来,又立刻改口:“不对,你连孬种都不是,是没种!”:,, 第89章 089 极近嘲讽 温青立这番话简直杀人诛心,直接说他没种,更气人的是,这都不是在骂他,而是在陈述事实。 “温青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蔡耀辉抬手指着他,声音都在打颤。 “你骂他做什么。我看你才是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十年寒窗苦读,你没读出什么高官厚禄,倒是把自己读成了太监。你家老太太成天挂在嘴边,不会生孩子的女人,连母鸡都不如,我看现在轮到你了,她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温明蕴立刻上前,和小弟共进退。 “你该知道吧,鸡圈里那些年纪大了不能让母鸡抱窝的公鸡,都得被杀了吃肉的。你都断子绝孙了,还和你过做什么!”她极近嘲讽之能。 温青立轻咳一声,三姐站在他身边,其实身姿显得矮小了些,但是他却充满了安全感。 三姐打他打得最凶,但是当一致对外的时候,她简直是常胜将军,无往不利。 “你们俩都少说两句,姑爷心底也正难受呢!”陈婕开了口。 蔡耀辉用处几分希望来,他这个丈母娘最是通情达理,想必不会这么落井下石的。 只是当她再开口的时候,瞬间就把他的期望给浇灭了。 “我们是讲理的人家,之前霞儿也说了,你短了寿数不可怕,但是不能再有子嗣那可不行。你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俩这还没个儿子,若是因为你,霞儿再也不能生了,日后出门都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你和她夫妻一场,她待你不薄,你二人和离了,别让她受罪了。” 陈婕说话时,还是那样轻声细语,但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杀人诛心,还毫无转圜的余地。 如果之前温明蕴姐弟俩的发言,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宣泄,那么此刻陈婕的言语,就是在摆事实讲道理,要他在现实面前低头。 “岳母,女子和离之后,名声也不好听。我无法再有子嗣这事儿,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到时候你们不说,我再和几位大夫约定好了,就没人知道。若是怕被人骂,我和明霞可以去外地抱一个男孩儿过来养,或者过继我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从小养在身边,跟自己生的一样,还不用明霞十月怀胎受苦,在鬼门关走一遭,才能得来一孩儿。” 蔡耀辉瞬间开启规劝模式,讲道理摆事实说得头头是道,甚至是一副完全为了温明霞好的模样。 可惜他说得越真情实感,语气越激动,就越发让人作呕。 温家人齐齐皱紧眉头,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温明霞更是觉得胃里有东西在翻涌。 这种话当初他怎么不说,之前她连续拼三胎,被蔡婆子讥讽生不出儿子的时候,他怎么不提,如今他自己不行了,倒是提出各种解决方法。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他还摆出是为了温明霞好这个论点,简直是疯狂在温家人的雷点来回踩踏。 “呸,你可真会挑时候。”温明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没用的男人,连替自己辩解听起来都这么可笑!”温青立紧跟而来。 姐弟俩十分默契地来了个混合双打,你来我往地讥讽他,把蔡耀辉都快踩到地底去了。 蔡耀辉听着他们这些恶劣言论,脸色臊得通红,可惜这里没有地缝可钻,完全没脸见人了。 他们这一对姐弟,损起人来,真的是让人无法招架。 “温明蕴,你一个女人就不要说这种话了吧?好歹是诗书世家教养出来的嫡女,一口一个没种,知不知羞啊?”蔡耀辉实在没辙,只能以性别拿捏。 温明蕴忍不住嗤笑一声,直接反驳道:“我就说怎么了,没种的男人,也配跟我说知不知羞?” 蔡耀辉不停摇头,显然是拿她没办法,但是又不愿妥协。 嘴里竟然开始念叨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温明蕴看见他这副装大尾巴狼的模样,心底起了真火。 她最讨厌这点,明明是蔡耀辉做错了事情,自己一副小人嘴脸,忘恩负义,白眼狼反咬一口,他心虚理亏,说理也说不过她,索性直接用这句话来堵嘴。 仿佛温明蕴再说下去,就更加体现女人是如何难养的。 “咔咔——”温明蕴握紧了拳头,骨头都发出细微的声响,显然她想动手了。 直接给蔡耀辉一拳,把他送上西天。 “小妹,你体谅一下他,原本他就心思脆弱敏感,这会儿知道自己当不成男人了,更是受了大刺激,你看他连文人的脸面都不要了,只知道胡说八道。”许久未出声的温明霞,这才开口,给他重重一击。 看着蔡耀辉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温明蕴觉得心情大好,故作大度地挥手。 “二姐说得是,二姐夫都这样了,我就不与他一般计较,免得之后他再把罪责怪到我头上。” 说到这里,她猛地一拍手,似乎才想起什么来,道:“二姐,你赶紧跟他和离吧,我倒无所谓,但是小弟还没成亲啊,以后要是未来弟妹听到这些话,这绝对名声受损,人家会怀疑小弟是不是也这样!” “啊,我身体好着呢!”温青立有些不情愿。 嫌弃蔡耀辉就是了,怎么还带上他啊?他都没成亲呢,血气方刚一大小伙子,三姐说这个话影响未免太不好了。 这是对他的重伤。 不过他这不情愿还没坚持两秒,在后背被温明蕴“亲切”地拍了两巴掌之后,瞬间点头如捣蒜。 “就是就是,影响可大了,人家肯定也会怀疑我的!” 三姐这两巴掌,威力不减当年,也不知道三姐夫有没有受过这种苦。 “胡闹,就算这消息泄露出去,那有影响的也只是我蔡家男人,怎么可能牵扯上其他人?你不要为了找茬就瞎掰。”蔡耀辉据理力争。 “你蔡家男人?呵,你不会真的以为府外那块牌匾上写着蔡府,这个家就真的是你蔡家人说了算吧?外面的人提起你,全都是说啊,温家的二女婿,或者徐世子和程家大爷的连襟。你觉得这样没影响?”温明蕴不屑地冷笑一声。 温青立再次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你不仅影响我,还连累大姐夫和三姐夫的名声,甚至爹的一世英名都受损。二姐,赶紧跟他和离!” 陈婕也冷声开口道:“霞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温家世代都是读书人,文人最要脸了,不能让温家的男人和‘没种’这两个字牵连在一起。” 她这基本上是一锤定音了,蔡耀辉见丈母娘都如此不留情面,整个人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跌坐在地上,踉跄两步,扶着椅子把手坐下。 他显然是被逼到了极点,怒极反笑,面目狰狞地道:“你们想甩脱我,没门!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高攀你温家,既然如此,那我索性也不要名声了,用这一条贱命毁了你温家——” 蔡耀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看起来像个触底反弹的疯子。 不过他这话还没说完,温明霞抬手就抄起茶盏,直接对着他泼了过去。 一杯冷茶兜头浇下,瞬间把他所有的不冷静和冲动浇灭了。 “娘,小妹,青立,你们先去后院吃杯茶吧,我和他单独聊聊。”温明霞轻声细语地道。 这回温家三口人都没犹豫,轻手轻脚离开,最后一个走的温青立,还十分体贴地将房门关上。 “怎么,温明霞,你怕了?”蔡耀辉摸了一把脸上的茶水,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以为温明霞阻止他说下去,是害怕他真的鱼死网破。 温明霞静静地看着他,露出一抹鄙夷的神色来,最终轻叹了一声道:“我不是怕了,只是不想再丢人。” 蔡耀辉一愣,两人四目相对,温明霞冲着他露出一个相当鄙夷的表情。 她对他有过怨恨、疲惫不堪、冷言冷语,但从来未流露过鄙夷。 因为她知道他对鄙夷的情绪十分敏感,因此温明霞都十分注意,不想刺激他。 哪怕在滑胎之后,她已经彻底失望了,却仍然没有撕破脸,她怕打草惊蛇,直到今天要收网了,图穷匕见,她才不再克制情绪。 “我当初嫁给你,看中的就是你乃农家子,没有世家大族的规矩,更不会像那些世家公子难伺候,需要我捧着。可事实证明,你虽然没什么根基,但是毛病却一点不少。” “我出嫁前,家里大半的人都不同意,但是我坚信自己眼光好,能把日子过好,现实很残酷。嫁给你,已经是我丢脸的开始,后面这一连串破事儿,你娘的撒泼打滚,你那些穷亲戚上门打秋风,还有你明明没本事,却要靠我处处筹谋,想法子给你升迁,这些烂事儿,让我在娘家丢尽了脸。” “我方才制止你,是想着至少最后和离的时候,你我之间保留一点体面。你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男人,更不是那种见不得人好的人渣。” “和离书我已经让人准备了,稍后就会送到。两个孩子归我,她们都是姑娘,老太太不会对她们好的。” 温明霞的语气始终不疾不徐,哪怕她一直在控诉,可是显然她已经不在乎了,连生气的情绪都不想冲着他。 蔡耀辉这个人无药可救,哪怕对他生气,也只是在白费力气。 “和离书都准备好了,看样子你早就有了这份心思。我告诉你没门,和离不可能,两个孩子也不能跟着你走。我都不能再有子嗣了,就算是女孩子,只要是我蔡家的种,也得烂在我家!”:,, 第90章 090 和离成功 第90章 090 和离成功 蔡耀辉显然是破罐子破摔了,他直接拿两个女儿的去留,拿捏温明霞,显然两人都知道,这是她的软肋。 面对他这种无耻的行为,温明霞面色不变。 两人四目相对,蔡耀辉满是得意的表情,他轻轻扬起下巴,似乎觉得自己赢了,甚至扬声笑了出来。 若是温明蕴在现场的话,肯定得感慨,这家伙简直把“反派”两个字刻在脸上,还不以为耻。 他盯着温明霞看,想从她的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甚至是向他低头求饶,可是眼前的女人始终处惊不变,看向他的眼神也异常冷漠,连一丝恼怒都没有。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不怕吗?还是说你要带走女儿都是谎话,说出来哄人玩儿的?” 面对这样的温明霞,蔡耀辉内心极度不安的同时,流露出深深的不甘心。 其实他在温明霞面前一直是自卑的,毕竟相比于耕读世家的嫡女,他不过是个泥腿子。 但他在成亲之后,看着出身名门的妻子,对他和声和气,明明能与他吟诗作对,诸多能力都不差,但是却要被关在家中,替他生儿育女。 而他却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抱负,实际上他的心底隐隐窃喜。 再好的出身又如何,还不是被他掌控和压制。 可是如今他却连她的情绪,都很难影响,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让他觉得有什么重要东西,要彻底远离他了。 不只是妻子孩子,还有他那可怜的自尊心。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没认清现实,我需要哄骗你吗?你是不是忘了我姓温,我爹是温博翰,与温家联姻的是徐侯府和程国公府,你不过一个芝麻小官,有什么拒绝和离的余地吗?”温明霞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你敢,你们温家世代清流又如何,早不是只手遮天的时候了,你爹的政敌可不说,我若是说出去,有大把人选想将他从礼部侍郎的位置上拖下来。”蔡耀辉立刻反驳,看起来无所畏惧。 “那你不妨试试。我不是只有和离这条路可以走的,其实当个年轻的小寡妇也不错。” “你什么意思?要弄死我?哪怕我是芝麻小官,但是谋害朝廷命官,你们温家也休想逃脱罪责。”他直接惊得跳了起来。 温明霞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直接轻声笑了出来。 “蔡大人,说这话你自己信吗?还记得之前横死的丫鬟莺儿吗?我想把她送回温家去伺候小弟,结果你把她给弄死了。最后我给了她一副薄棺,连丧事都没办,后来有官府来抓你吗?”她轻声质问道。 蔡耀辉刚听到“莺儿”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有些发懵,许久没听到了。 但是等温明霞解释几句,立刻回想起来了。 那个丫鬟是被他收买了,用来哄骗温明蕴去竹林见外客,事成之后,他答应找机会抬莺儿当姨娘。 可是万万没想到,还不等他兑现诺言,这个贱婢一听说能回温家伺候温青立,当场就收拾包袱要离开。 给他当姨娘,竟然不如去给温青立当丫鬟,这样的选择瞬间刺激到蔡耀辉脆弱敏感的心,因此他就让人毒死了这丫头。 当时温明霞没有声张,只是让人给莺儿收尸了,就没有任何言语,夫妻俩也未曾聊过此事。 如今再提起,蔡耀辉才明白过来,原来他那些小动作,她都知晓,只是一直没发作而已,如今都要一拍两散了,不妨翻一翻旧账。 “一个贱婢死了而已,你如今提起,是想拿她与我比。她也配?”蔡耀辉不以为然。 “在我的眼里,你和她没什么区别。你没有根基,没有家世,还有一个拖后腿的亲娘,到时候一杯毒酒灌下去,把罪名都推到你老娘的头上就是了。反正她经常给你喝补汤,都把你喝得断子绝孙了,喝出人命来,也是意料之中。” 温明霞慢条斯理地道,她的语气始终不疾不徐,显然这一切不是临时想到的,而是胸有成竹。 蔡耀辉听完这番话,才觉得惊恐。 她虽然没说如何行事,但是他却仿佛看到了那些场景,惊得立刻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连连后退,根本不敢与她贴近。 “温明霞,你这个毒妇!” “毒妇也是被你逼出来的。我出嫁前,明明也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可是嫁给你之后,一地鸡毛,我若是再不成毒妇,死的就是我和一双孩儿了。”温明霞抬头,冰光冰冷地看向他。 眼神好似一把刀,恨不得将他凌迟了。 很快外面传来了通禀声:“夫人,您要的和离书已经送来了。” “进来。”温明霞冷声吩咐道。 后院里,温家三口人坐在外面晒太阳。 正是日光最好的时候,温暖的阳光洒下来,让人昏昏欲睡。 温青立完全坐不住,直接站起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你属泼猴的啊,一直晃来晃去?”温明蕴不满地抱怨道。 “我这不是着急吗?你说二姐这和离书能拿到吗?方才就该让我也在的,那个蔡耀辉自己都那样了,还想拖累二姐,算什么男人。” “他早就不算男人了。”温明蕴颇为嫌弃地道。 “要不三姐你跟我去一趟,今日让我过来,不就是给二姐撑腰的吗?这会儿最关键时刻用不上,我着急啊。”温青立凑了过来,十分积极地建议道,恨不得立刻冲到跟前去。 温明蕴一把拍开他:“得了,二姐说不需要就不要,她自己能行。” “蔡耀辉就是个混账,他哪里会和离,根本舍不得这样的好日子,离了二姐之后,他什么都不是,住不上大宅子,也用不上好东西,能舍得放手才怪。若是他趁机动手怎么办,二姐可是真柔弱,哪里能招架得住……”他碎碎念着。 陈婕轻咳了一声:“给你二姐留点体面。” 这句话一出,原本喋喋不休的温青立瞬间闭嘴了,显然他也意识到,这是温明霞不想让他们瞧见最后的狼狈。 蔡耀辉既然撕破脸了,那说出来的话必定十分恶心,嘴脸也无比丑恶。 这样一个男人还是她的枕边人,她只想留给自己受着,不想让娘家人瞧见这些,这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体面。 “行吧。”他终于放弃了,朝椅子上一瘫。 当温明霞再次出现的时候,她的手里拿着签好的和离书。 “都办好了?”陈婕问。 “嗯,都办好了。”温明霞点头。 “走,带上两个姐儿,随娘回家去,你的闺房每日都有人打扫,你们就住那里。”陈婕一把拉住她的手,要带她离开。 温明霞却摇头拒绝了:“娘,我已经买好了院子,回去住还得被人笑话,这非我所愿。” 陈婕张嘴想劝,却被温明霞握紧了手:“娘,其他话就不要说了,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你知道我的性子,最不愿意成为谁的拖累。” 她与蔡耀辉和离,少不得要成为圈子里的笑话,就算不讥笑她,但是茶前饭后也会说上几句。 这时候她若回温家,就是把娘家也连累了,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二姐,你新买的院子在哪儿?我给你拨几个靠谱的侍卫看家护卫,免得被宵小之辈惦记上了。”温明蕴立刻岔开话题。 “就等你这句话了。”温明霞轻笑着应下了。 “你不回家,我也不劝你,但是搬家这事儿,我必须在场,免得蔡耀辉再欺负你。”陈婕也立刻有所表示。 “好,趁着您和小弟都在,今日就把我的嫁妆,我都已经清点好了。”陈婕点头,立刻让人搬东西走人。 她的嫁妆早已清点好,实际上连她们母女三人院子里的东西,都归置好了,只等着今日事发,将和离书拿到手,她就全部带走。 “行,娘替你看着,你有什么事儿就去忙。” 温明霞冲着温明蕴招招手,姐妹俩手挽着手出了院子。 “这宅子留给他了?”温明蕴提问。 “嗯,不过他也住不了多久。”温明霞不以为意地道。 温明蕴没再多问,显然二姐都已经盘算好了。 蔡耀辉虽然被威逼着同意和离,但是该要的东西一点没少要,特别还有两个女儿当筹码,这宅子还有几处能赚钱的店铺,都被他划归自己。 拿着妻子的嫁妆,他丝毫不亏心,还洋洋得意。 姐妹俩带上丫鬟,直奔蔡婆子的院子。 “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置办的,都砸了吧。”温明霞抬手一挥。 立刻几个粗使婆子就冲了进去,拿着棍棒一通乱砸。 除了瓷器摔在地上的“噼里啪啦”声,还夹杂着老婆子的啊啊叫声。 很快蔡婆子就冲了出来,冲着她一通比划。 温明霞朝身后看了一眼,立刻有个小丫鬟上前,正是之前那个教蔡婆子手语,后来被她要走的丫头鱼儿。 “夫人,她问您为何砸院子?” “蔡婆子,你儿子喝了你的补汤,结果断子绝孙了,再也不可能让女人受孕了,我跟他过不下去。你肯定会体谅我的对不对?生不出儿子的男人,就得遭万人唾弃。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他,结果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以后都没儿子给我送终,这肯定不行,所以我就休了他,但是心头恨难消,砸一砸你这里的东西,泄愤。” 温明霞瞪着她,语气冰冷地说道。 蔡婆子直接楞在当场,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啊啊啊——”她疯狂打着手势,都快弄出残影了。 哪怕不用人翻译,都能猜到,她肯定是不相信。 “我有没有骗人,你待会儿去问你儿子就知道了。” 温明霞不想和她多说,但是蔡婆子却不放过她,直接冲上来就要抓住她厮打。 一旁的温明蕴眼疾手快,一把推了过去,当场就把蔡婆子推坐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她摔得显然挺严重,当场嗷嗷嚎起来,眼泪都憋出来了。 温明霞听着这一声,不由觉得牙酸,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没收力?” “我收了啊,她年纪这么大,我用全力,得摔成残废吧?”温明蕴马上撇清关系,转而咂嘴:“不过听这声响,估计骨头也得断一根。” “你们快点砸,砸完走人,免得这老婆子赖上我!”温明蕴扬高声音喊道,她怕被讹上。 “夫人,蔡婆子在哭嚎,她以后没孙子呢!”鱼儿很有眼力见儿,立刻来汇报。 温明霞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直到这时候老婆子还惦记着孙子,但同时又有一种痛快。 哭吧哭吧,你这辈子都没孙子的命。 当屋子里的东西都被砸得稀碎,姐妹俩才手挽手回去。 只是刚走了几步,温明霞就快步走到墙根干呕起来。 “二姐,你怎么了?”温明蕴脸色一变。 温明霞摆摆手,示意她别过来。 “我就是恶心,越想越恶心。在我查清楚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杀了这对母子,给我未出世的孩子报仇,可是我又觉得不能太便宜他们,死得太痛快,怎么能解我心头之恨?” “所以我策划了这些,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蔡耀辉也尝尝被人指着鼻子骂,下不出蛋的公鸡,没种的男人是什么滋味儿。” “但是为了报复他们母子俩,我一次次说着‘生不出儿子,没有儿子送终’这种违心的话,我就想起之前的种种,又在心上割了一刀。报复了他们,也恶心了我自己。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生孩子了,我只要敏姐儿和薇姐儿好好的!”:,, 第91章 091 程晏送礼 第91章 091 程晏送礼 从蔡婆子院子里出来,或许是终于泻了这口气,温明霞憋闷在心中已久的情绪,全都抒发出来。 她这些年的怨恨,每次被念叨生不出儿子的痛苦,简直如影随形,像是付骨之蛆一样,深深扎在她的心里。 所以当她决定报复他们母子的时候,并没有直接简单粗暴地毒害他们,而是宁愿兜圈子。 蔡婆子信了假道士的话,给她吃了所谓的补品,害得她流产。 她就再让那假道士,继续去骗蔡婆子,让她喂蔡耀辉吃十全大补汤,要他再无子嗣。 至于和离时,她留给他们母子俩的家财,后面她都会想办法夺回来。 一对没有根基的母子,怎么可能斗得过温家教出来的姑娘。 温明霞边说边吐,显然那些不好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那股陈年累积的恶心感,让她吐得停不下来。 呕吐的动作,让她的眼泪也止不住。 温明蕴没再靠近,这时候的温明霞肯定不愿意让任何人瞧见她的丑态,不过二姐又明显想倾诉,所以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知道丫鬟端着清水过来,替温明霞擦洗干净,姐妹俩才再次走到一处。 “二姐,你既然已经从这泥潭里跳出来了,除了把家产夺回来,盯着他们母子,别让蔡耀辉过得好之外,还是要多顾好自己的生活。趁着两个姐儿年纪小,没那么多规矩,你可以带她们四处玩玩儿,不仅散心,还能增长见识。”温明蕴轻声鼓励她。 古代女子一般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再加上三从四德的思想荼毒,女子大多被教得温婉,压抑自己,遇到事情反抗得比较少。 哪怕是性子高傲的温明霞,在她嫁给蔡耀辉之后,见他逐渐露出本性,第一反应也不是直接和离,而是想要磨合,改变彼此,把生活过好。 直到她第三个孩子,因为婆母和丈夫导致滑胎,她才彻底黑化。 温明霞刚和离,想来最近这段时间,肯定会成为话题中心。 这种时候远离这里,既能躲开流言,又能散心,简直一举两得。 另外把两个孩子带上,让她们见识更多的风景,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情,再瞧一瞧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情,知道好人如何善良,坏人又是多么邪恶,其实也是帮助敏姐儿和薇姐儿塑造三观。 “我原本也打算暂时离开望京,想去京郊的温泉庄子,再远的地方不太好去,主要路上危险,另外孩子年纪也小,出远门若是她们生病了,没能及时看大夫,还可能落下病根。”温明霞点头,显然她有出去游玩的心思,可是顾虑重重。yhugu 温明蕴一听,也觉得有理。 路上的看护,她可以帮忙找侍卫,但是这大夫实在不好搞。 古代交通这么不方便,只能靠马车通行,去远地方一走就是好几天,成年人都撑不住,更何况是孩子。 若是半道上生病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去哪儿找大夫。 但若是随行带上大夫,为了和避嫌,还只能带女大夫,天知道女大夫多难找。 “二姐顾虑得对。”温明蕴点头。 她也没什么办法,谁让她也学不会医术呢,不过她师父会啊。 这老头儿一直在寻觅称心如意的徒弟,继承他的衣钵,当初就是看中温明蕴是个机灵鬼,被她打动之后收为徒弟。 结果显然继承衣钵梦碎,她得继续薅师父羊毛。 由于东西都收拾好了,又有人帮衬,许多贵重东西在当天晚上就走了。 温明霞带上两个孩子,直接搬过去住。 温明蕴回到程府不久,程晏就找了过来,他溜达着进来,杵在屋子里也不吭声,面上的神色有些尴尬。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也没听他说一句话,忍不住询问。 “这是做什么,你又闯祸了?” “谁闯祸了!如今这形势,锦衣卫和大理寺都盯着程府,等我犯错的人多了,我连门都不出。”程晏没好气地道。 “你没闯祸怎么不说话?很有心虚的感觉,还是说你憋着要闯祸的心,又不想被人抓住把柄,所以来请教我如何使坏?”温明蕴脸上带笑地调侃道。 “不是,跟闯祸没关系,你不能盼着我点好嘛!”程晏不服气地道。 温明蕴没有再逗他,认真看了他两眼。 少年坐在椅子上,腰板挺直,眉头轻蹙着,显然对她的误会感到不满。 但是明明温明蕴让他不爽了,他却没有那股焦躁的情绪,反而只是安稳地坐在那里。 她才惊觉,程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挨打之前,他像一座行走的活火山,看谁不爽就冲着谁喷发一通炽烈的岩浆,甚至手贱得很,哪怕没人得罪他,他也随时随地主动招惹别人。 而挨打之后,他丢了大脸,不只是被太子勒令,被锦衣卫嘲笑,被国公爷揍,更是因为看见了崇拜之人武鸣将军的厉害之处,看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从原本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变成了自怨自艾的小可怜。 而今日再见到他,他既不骄傲,也不自卑,整个人的焦躁暴戾不见了,安稳得像个正常人一样。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视线来回扫视着,像是看到什么新奇事物一般。 程晏被她看得急躁,扭头瞪着她:“你看什么看?我告诉你,你虽是我继母,却只比我大了八岁,比你和我爹的年纪差距都小,你这么盯着我十分不合规矩,懂吗?” 他这会儿倒是长了点脑子,知道拿规矩压人了。 温明蕴收回视线,“所以你还是来找我茬的?” “都说了不是!”少年猛地捶桌,显然是被她逼急了。 “那是做什么?我说小少爷,你挨了一顿打,怎么变得这般扭扭捏捏,上回在秦将军府,不还恶狠狠地揍人来着?”温明蕴外头询问。 程晏的眼神更加冷了几分,这个女人永远这么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 都没人敢在他面前说挨打的事情,她就这么大剌剌地明说,还提起秦将军府的事情作对比,生怕他受到的刺激不够大。 “你今日去了蔡府,情况如何?我不是要打听你姐姐家里的事情。”他终于说到了正题,只是显然有些尴尬,不禁挠头。 温明蕴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问蔡府情况如何,却又说不是打听她家的事情,那你最终想问什么?” 程晏显然也明白有些自相矛盾,忍不住撇撇嘴。 “我不想打听任何情况,就是前段时间我得了闲,做了两把匕首。做出来才发现太小了,只适合给小孩子玩儿。我们家又没有小孩子,上回蔡家那两个小姐妹过来玩儿,我见她们挺喜欢骑马的,才会不会喜欢匕首。但她们是女孩子,又怕她们不喜欢……” 他再次开口,语速很快,似乎有猛兽在后面追似的。 只不过说到后面,绕来绕去的,一会儿感觉她们喜欢,一会儿又说她们不喜欢,舌头都快打结了。 温明蕴就这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就差直接笑出声来了。 程晏一对上她的笑脸,顿时闭嘴,直接从衣袖里摸出两把匕首丢了过来。 “东西在这儿了,你是她们的姨妈,你自己看着办!”他丢完之后,起身就准备走。 温明蕴一抬眼就看到他发红的耳朵,颇为惊奇,原来他这是害羞了啊。 “哎,慢着!” 少年抛得很准,她也接得很稳,却开口叫住了他。 “如果她们不要的话,你扔了就行,不用告知我。”程晏并没有回头,而是抛下这句话,快步走了。 那急速离开的背影,活脱脱像是被鬼追。 “啧,我让你站着,还跑!”她扬高了声音。 可惜程晏完全不听她的,甚至连脚步都没听。 “今日是谁当值,把他给我抓过来!”她摸出程亭钰给她的哨子,放在唇边吹响了,直接命令影卫。 很快,已然离开的程晏,被重新丢了回来。 程晏气得跳脚:“谁抓我!” 温明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少年人,我都让你回来了,你怎么就是不听?” “切。”程晏丢了个白眼,非常不信邪,扭头就走。 不过这回他连门都没出,再次感觉后颈的衣领被扯住,轻轻一甩,他又重新回去了,这次更过分,直接被摔坐在椅子上。 “影八,是你吧?你是不是要造反?爹让你保护我,你怎么听她的话?”程晏气得直接跳起来,但是终究没再往外冲。 都已经被甩回来两次了,他实在不想丢脸第三次。 那次挨打,他明白了许多道理。 比如有时候人得服软,一直头铁根本毫无意义,比如之前挨打,他死不认错,除了被打得差点半身不遂之外,一点面子也没留下。 旁观的那些人,并不觉得他死不认错,很帅很有骨气,反而觉得他不愧是传说中的混世魔王,那真是一点脑子都没长。 这一次他如果头铁继续往外走,他坚信,无论离开多少次,最后的结果都是他被甩回来,无意义的挣扎。 甚至越努力抵抗,越显得可怜。 “这还用问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爹的夫人,自然也有影卫指挥权。”温明蕴毫不客气地回答。 程晏被这个答案给噎住了,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最后却还是没吭声。 算了,他已经看透他爹了,就是个被女人欺骗的傻子,多说无益。 “现在能聊聊了?”温明蕴笑眯眯地问。 第92章 092 戏弄程晏 第92章 092 戏弄程晏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好聊的,你别是又想骗我,话不投机半句多。”程晏冷哼一声,语气颇为不屑地道。 温明蕴如今也看透了,眼前这少年郎,从原本的猫嫌狗憎,一下子变成了傲娇鬼。 明明送礼物是件好事儿,他却像是难以启齿一样,一直兜圈子,分明就是不好意思了。 “礼物还是自己送为好,之后我还会带她们俩过来,你亲口跟她们说,收到礼物的人会更开心。”温明蕴把匕首推了回去。 程晏并没有接,只是轻声嘀咕道:“什么礼物,不过是小玩意儿罢了,算不得礼物。你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说得这么郑重让人笑话!” “没听过一句话吗?叫礼轻情意重,东西不在大小,况且这还是你亲手做的,至少心意到了。”温明蕴立刻反驳他。 程晏不屑地撇嘴,耷拉着眼睛,看起来完全没认真听。 “说了你给就是你给,哪儿那么多废话。”他依然是轻声嘀咕着,这回连眼神对视都没有,只是偏头看向桌上的茶盏,好似有什么新鲜事儿值得关注一般。 “皮又痒了是吗?”温明蕴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 程晏顿时头皮一紧,之前被她吊在树上,并且剪了头发的痛苦回忆,瞬间又涌了上来,当场正襟危坐起来,不敢再大放厥词。 “她们俩是小姑娘啊,我一个外男送东西,不合规矩。”他随口扯了一个理由。 “你是我的继子,她们俩是我的姨侄女,你和她们是表兄妹关系,不属于外男。”温明蕴无情地拒绝。 “哎,你为什么不能帮我给?”他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控诉。 “你是在跟我撒娇吗?”温明蕴笑着问,她抬手伸向匕首:“好吧,继子好不容易撒娇一回,哪怕是天上的月亮,我也得想办法给你摘下来啊。” 不过她还没碰到,程晏就一把抢了过去。 “谁跟你撒娇了,我自己给就是了!”他眉头紧蹙。 温明蕴显然一下子就制住了他,宁愿亲自送这两把小匕首,他也不要被误会是在撒娇。 程晏见她轻笑出声,顿时臊得耳朵通红,忍不住外强中干地辩驳道:“你可不要胡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撒过娇!” “还有事儿吗?没事我走了!”他挪了挪屁股,一副如坐针毡的表情。 温明蕴点了点桌面:“急什么,陪我喝完这杯茶再走。” 程晏撇了撇嘴,屁股都抬起来了,但是对上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之后,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倒是不想听话,恨不得一走了之,但他坚信温明蕴还是会命令影卫动手,把他留下来。 语气被人提溜着后领,强制喝茶,不如自己乖觉一点,至少还能留点脸面。 程晏挨打过后,已经会主动给自己找脸面了。 他端起茶盏,两口就灌了下去,犹如牛饮。 放下茶杯之后,少年人就瞪着眼睛看向她,虽然没说话,但是那一双炙热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透着迫不及待的意味。 这回温明蕴没有为难他,点了点头。 程晏瞬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很显然他为了表达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溜得那叫一个快。 “哈,终于可以走了,下次你休想再让我主动来了!”程晏还扭头回来嘲讽她,挑衅意味十足。 恰好程亭钰进来了,与他撞了个脸对脸。 程晏还保持着回头的动作,因此并没有看见人,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撞到了铁柱子一般,硬得很,将他震得脑袋都有些发晕。 最后他后退两步,轻轻摇晃两下脑袋,才稳住自己的身形,睁眼看向了与自己相撞的人。 “爹,怎么是你?”他满脸惊讶。 这么硬实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他那病如西子的亲爹啊。 他亲爹可是闻名望京的病秧子,走一步路都要喘口气。 而他被称为混世魔王,虽然还是少年人,但是身体倍儿棒,自幼习武,刀枪剑戟不说精通,全都能上手啊,一人打五六个小混混不在话下。 可是如此皮实的他,在撞上亲爹的时候,后退的人竟然是他,难道说他才是那个病如西子的小白脸? 程晏的脸上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他瞪着程亭钰,眼睛似乎都不会眨了,整个人愣在原地,一时之间难以回神,显然是冲击很大。 “咳咳——”温明蕴立刻轻咳提醒,张嘴无声地提醒他:“摔倒。” 程亭钰似乎才反应过来,登时后退半步,然后往地上一坐:“哎呀,你毛毛躁躁的做什么?我快被你撞死了。” 程晏:“……” 父子俩无声地对视着,程晏十分的无语,亲爹反应怎么这么慢? 而且这个坐在地上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平地摔,未免也太假了。 “兔崽子,你愣着做什么,还不扶我起来!”程亭钰略有心虚,但是面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甚至还硬气地指挥他。 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乱,反而要理直气壮。 果然正在怀疑人生的程晏,被吼得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按照指令做。 “他来给你请安?”程亭钰岔开话题,伸手指着程晏问。 高门世家,规矩比较严格,只要在府里,晚辈们每日都会去给长辈请安。 论理程晏这个继子要给继母请安的,只不过温明蕴从来没要求过,程晏更不会执行。 “想什么美事呢!你儿子每天都没给你请安,还能轮到我?”温明蕴立刻否决。 “那他跑什么,这是来找茬?”程亭钰又问。 “不是,他最近比较清闲寂寞,就找我来喝茶撒娇。”温明蕴摇头,认真地回答。 程晏瞬间跳了起来,他着急地反驳:“都说了不是撒娇,那杯茶也是你逼我喝的!” “到了他这个年纪,就是容易害羞,还喜欢和大人对着干。你这个当爹的要多关心他,别成日当甩手掌柜,把儿子推给我!”温明蕴满脸慈爱地看着他,似乎他说什么,自己都认真听,但是还不忘把程亭钰拉进话题里。 程晏一听这个话,整个人都快羞恼得冒火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个女人究竟在说什么鬼话,怎么会如此肉麻! “爹,你别听她胡说,我很好!你也不用管我,我一个人特别好!”他急切地解释道。 程亭钰看着他这副抓耳挠腮的表情,顿时认真起来,抬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儿子,你说得都是反话对不对,你这个年纪的孩子,的确最需要长辈的关注。最近爹比较忙,的确疏忽你了,我知道你这心里有怨。大可放心,我以后——” “都、说、了,我很好!”他几乎一字一顿说出来,一双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了。 这对夫妻怎么都听不懂人话,还故意扭曲他的意思。 程亭钰不吭声,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那眼神无比复杂,有怜爱有愧疚,简直深情款款。 程晏被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就像是一直炸了毛的猫咪一样,拱起后背,双拳攥紧,恨不得抬手给亲爹一拳。 但是眼前这个身形清瘦的男人,看起来都不够他一拳头的,他下不了手。 “我不是在说反话,一个人很好!不对,我还有干爹陪着,你们俩自己玩儿,别来打扰我!”他说完这两句话,转身就跑,这回连头都不敢回,显然生怕被抓回去。 等程晏一离开,原本面露怜爱的夫妻俩,瞬间都收起了表情,彻底放松下来。 “你这是去哪儿鬼混回来了,连在亲儿子面前装病都忘了。吃什么灵丹妙药了?”温明蕴疑惑地看着他。 她边看还边伸手捏着他身上的肌肉,虽说两人装病联手骗过很多人,但是都没坦诚布公地聊过。 温明蕴也早就清楚,男人不可能是个真病秧子。 毕竟他能将她公主抱,还能背着她走很长一段路,还连声喘都没有,这明显不是一个病人能办到的。 只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他竟然如此有力。 程晏方才跑得极快,和他撞到一起时,往前冲的惯性极强,一般人绝对被撞开,可是后退的人却是程晏。 甚至温明蕴都开始怀疑,程亭钰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其实是个大力士。 一开始她还比较克制,捏着他的手臂和肩膀,但是后面逐渐放肆,手掌移到了胸膛和小腹等敏感处,让他不由自主地用力抵抗,肌肉都绷紧了。 温明蕴察觉到掌心下温暖又结实的手感,不由得生起了好奇心,手指在腹部上游移,一点点摸索,想要摸清楚他究竟有几块腹肌。 不过这是大冬天,穿得比较厚实,哪怕再怎么仔细摸索,也无法感受到这种细节。 “别摸了,我没吃 灵丹妙药,只是没反应过来。”他按住她的手背,不让她继续。 “等等,很快就摸出来了。”她手掌用力按压着他的衣衫。 程亭钰喜欢穿飘逸的衣衫,一向走仙风道骨的路线,哪怕大冬天都不例外。 明明别人都会显得臃肿,可他个子高身形又偏瘦,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衣衫虽然加厚了,可是依然有种飘逸感。 平时她都是抱着一种赏心悦目的态度,可是如今她却嫌弃起来。 这些飘逸的衣衫都松松垮垮的,影响她探索腹肌。 “再摸下去就出事儿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他立刻坦白。 “腹肌——”她几乎脱口而出,又及时刹住车。 最后在他的肚子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没什么,就想看看你这肌肉是不是作假?毕竟你连人都可以是假的。” 第93章 093 验货失败 第93章 093 验货失败 “肌肉是真的。”程亭钰立刻回答, 态度相当认真,似乎怕被误会一样。 温明蕴撇撇嘴,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语调还轻轻扬起, 带着一股浓烈的微妙感。 “你是不是不相信?”他问。 “我信啊, 你说得我都信!”温明蕴毫不犹豫地点头, 连一丝思考都无。 但越是她回答得这么快, 程亭钰越觉得不对劲。 “你是在说反话对不对?”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明明非常信任你!”温明蕴斩钉截铁地道。 “不行, 走, 回里屋去,必须给你看仔细了。”男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伸手就要拉着往里面走。 “急什么,都快用膳了。刚和你儿子斗智斗勇,我现在饿得慌。”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见她一副饥饿不已的模样,程亭钰也没有再说拉她进去。 两人坐到桌旁,让人将膳食端上来,夫妻俩气氛和谐地吃了一顿。 或许是因为怀疑他,而感到愧疚,温明蕴频频给他推荐菜式, 甚至还拿公筷亲自给他布菜,连汤都给他盛了两碗。 对于她难得的体贴殷勤,程亭钰都感到受宠若惊。 要知道这个待遇实在罕见, 温明蕴嫁进程家大门之后, 根本没立过规矩,对长辈都不会伺候他们吃饭,更何况是对他。 “今日为何对我这么好?”他看着端过来的第二碗汤, 都有些不敢接了。 “见你最近太辛苦了啊!多喝点汤,这是蹄花汤,特地为你炖的!” 程亭钰有些犹豫地婉拒道:“我方才已经喝过一碗了,这大晚上的吃太多荤的不好。” “啊,可是我好不容易献一次殷勤,你就要拒绝,很容易影响我的积极性,下回我可不干了。”温明蕴长叹一口气,面露遗憾。 程亭钰一听她这么说,哪里还遭得住,直接端起碗就将汤灌了下去。 他用行动表明,对于温明蕴的献殷勤有多么喜爱,希望她再接再厉。 喝完之后漱了口,男人还扭头冲她温柔一笑。 只是今晚被喂得着实有些多,又灌了那么多汤,最后一碗喝得还有些着急,此刻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嗝。 瞬间温柔俊逸的笑容,被这个嗝破坏殆尽,要不是程亭钰这副好皮囊在撑着,必然已经成了大笑话。 对于这个饱嗝,程亭钰也始料未及,顿时脸皮发紧,耳根发烫。 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打嗝,老天爷也太没天理了,是不是最近看他过得顺风顺水,就给他找事儿呢。 温明蕴虽然努力克制,但是眼底已经充满了笑意。 餐桌上的氛围被尴尬充斥着,正在程亭钰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板着脸解释一二时,温明蕴却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错,看样子的确是吃饱了,我很开心。” 她夸这么一句,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程亭钰也不觉得尴尬了,他甚至觉得只要能让温明蕴满意,哪怕他出几分丑也无所谓。 反正看着她真心的笑容,他也觉得轻松。 “你今晚还要去书房吗?”她问。 男人点头:“的确有些事情要处理。锦衣卫那边的调查比较麻烦,跟会打洞的老鼠似的,到处钻,我也得提防,免得他们查到不该查的东西。” 对于这些事情,程亭钰没有敷衍,而是详细地跟她解释。 这也是一点很大的不同之处,在成亲初期,温明蕴得自己探寻,才能知道他的事情。 但是自从上回程亭钰把全副身家都交给她之后,似乎有什么结悄然打开,哪怕是这些公事,男人也会跟她讲清楚。 他在逐渐接纳她,让她慢慢融入自己的生活,直到边边角角的隐秘,都有她的参与。 “非要现在就去吗?不能陪我一会儿吗?”温明蕴满脸遗憾地看着他。 程亭钰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失去控制,惊讶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除了在外人演戏或者要阴阳怪气的时候,她很少这么对他说话,明显带着几分服软和撒娇的口吻,甚至谈到的话题还涉及夜生活。 这在他听来,似乎有些暗示的意味。 男人这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让他欲罢不能。 程亭钰久久地盯着她看,“你是要我陪你休息?” “嗯,你不愿意?”她歪头看他。 这个角度的对视,简直是大杀器。 温明蕴略微抬头看向他,那双眼睛里全部都是他,昏黄的灯光给她加了一层柔光,完全会心一击。 “当然愿意,这可是你说得,做人要说话算话。”他一把牵住她的手,就往里屋走去。 他看到屏风后面竟然摆着浴桶,里面的水还在冒热气,显然是刚准备好的。 “我先去沐浴,之后再轮到你。”温明蕴一转头,就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神。 她冲他嫣然一笑,摇了摇他的手,便往屏风后面走去。 程亭钰晕晕乎乎地退了出去,坐在床边上,独自回想。 他不知道怎么这桩好事突然就落在头上了,两人同床共枕过多次,他是正常男人,又对温明蕴从欣赏,逐渐带了些别的意味,自然而然就生出了欲-望。 不过程亭钰这辈子最能克制的就是,在遇到温明蕴之前,他甚至过了多年苦行僧的生活,还并不觉得苦。 不过只是情-欲而已,他也并不是不能忍。 只是能忍不代表不想,他在晨起时,能盯着温明蕴的睡脸放空。 如今她主动提出意愿,简直让他感觉天上掉馅饼了。 温明蕴沐浴结束出来的时候,就见男人坐在床边,腰板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简直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姿势,无比乖巧。 而他此刻眼神放空,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事情,完全没注意到她出来了。 “该你了。”她抬手,在他的眼前打了个响指。 瞬间唤回了他的神志,鼻尖处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显然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程亭钰抬头,刚沐浴过的女人,脸蛋白里透红,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美,明明未施粉黛,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瞬间让他激动起来,身体做出反应,对沐浴后的她充满了“敬意”。 “快去。”温明蕴拍了他一下。 男人才快速冲进屏风后面,浴桶里的水已经换成了干净的。 等他坐在桶里,身体被温暖的热水浸泡着,脑子里开始搜索有关春-宫图的记忆。 这可是他和温明蕴的第一次,就是洞房花烛夜,他可不想留下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偏偏他既没有通房丫头,哪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可面对的是自己喜欢的人,足够他郑重和紧张。 可惜他脑子回忆了一遍,也没找到太多的相关记忆。 毕竟他之前与情-欲绝缘,再加上一心扑在各种建功立业上,根本无心搞男女之情。 唯一看过的春-宫图,还是不着调的属下,有次拿给他看,倾情推荐,他扫了两眼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里吃灰了。 待会儿他可一定要表现好,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不能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要是惹得夫人的笑话,他绝对要找条地缝钻进去。 程亭钰板着一张脸,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沐浴上,而是一心设想待会儿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他甚至把先后顺序都想好了。 直到热水洗成了冷水,他在脑子里又构思了一遍全过程,确认无误,才从木桶里站起来。 这份钻研精神,比他在望京安排情报网还要认真专心。 他走出来,将身上的水擦干,匆匆披上一件外衣,就走了过去。 温明蕴的头发已经擦干,她歪坐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异常好看。 程亭钰哪怕有些紧张,心跳加速,面上仍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板着一张脸,一副尽在掌控中的模样。 他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温明蕴跟随着他的动作向后倒去,躺在床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气氛变得灼热,周围的温度都提高了,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另一只手摸向她腰间的系带,心底嘀咕着:明明都要沐浴过了,怎么还把衣裳穿起来了。 男人的吻来得凶猛,或许是她主动提出邀约的原因,他像是放出笼子的猛兽一样,舌头在横冲直撞,瞬间点燃了火花。 温明蕴差点没招架住,结结实实地亲了一遍,直到快喘不过气来,他才离开。 彼此的嘴唇都在发烫,像是要冒火。 她轻轻喘息片刻,才从发懵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想起自己的初衷,连忙抬手按住他的胸膛。 在男人要低头继续的时候,被她用力阻拦了。 “怎么了?我太粗鲁了?”他疑惑地看向她,有些懊恼地问道。 方才那个吻,他的确有些急切和用力,可是他没忍住。 眼前是喜欢的人,头发披散,只穿着里衣,稍微动一动就显得松垮,躺在床上透着一股凌乱美。 而在凑近的时候,她身上好闻的香气更加明显,甚至像是助兴一般,打开了他兴奋的阀门,让他迫不及待。 “急什么,我得先验验货啊,夫君。”温明蕴冲他眨眨眼。 “验什么货?”他疑惑地问,对上她狡黠的神色,心底忽然涌起几分不详的预感。 温明蕴的手慢慢下滑,落到了他的小腹上。 轻柔的动作,宛如羽毛在抚摸,让他整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既舒服又发痒。 “啧,不行啊,夫君。你果然是骗我的,哪有什么腹肌!”她不满地啧嘴。 听到此话的程亭钰,急忙低头看去,瞬间犹如五雷轰顶。 他的六块腹肌去哪儿了! 第94章 094 深夜话聊 第94章 094 深夜话聊 程亭钰在疑惑,他看着平坦光滑的小腹,并没有腹肌的痕迹,下识地用力,想要把腹肌给练出来,但是胃都凸出来了,完全于事无补。 “稍微等等,马上就好,今晚吃得有点多。” 他说完就从温明蕴身上爬过,直接翻到床里,开始做起了俯卧撑。 男人咬着牙,非常用力且快速地做着,他的身体几乎崩成了一条直线。 外衣已经不见了踪影,露出结有力的躯体,当他用力撑起落下时,漂亮的肌肉曲线十分明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样。 温明蕴侧着身体,手撑着侧脸好整以暇地欣赏着。 程亭钰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男人。 他显很着急,一方面是在种千钧一发的时候叫了暂停,另一方面又的确是腹肌不见了,显得他好像在温明蕴面撒谎了,两相叠加,立刻就拿捏住了他。 男人的体能显很好,为了尽快能让腹肌显现出来,他俯卧撑都快做出了残影。 很快他的额头上就沁出一层薄汗,让整个身体显得更加性感,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味。 温明蕴不喜欢肌肉太夸张的男人,健美先生那种不是她的审美,而程亭钰种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瘦弱,也不会有特别大块到夸张的肌肉,在她眼里简直赏心悦目。 数不清做了多少个俯卧撑,男人低头一看,果原本吃饱了显得突出的胃部不见了,六块腹肌十分明显,且分布得均匀。 他十分满,立刻坐起身来,:“腹肌有了,我没骗吧?人吃饱了就不会显现出来,只要稍微锻炼一下就有了,况且我今晚吃得着有点多。” 程亭钰耐心地解释了一句,倒不是他的辩解,腹肌东西本来就如此,东西吃得多把胃撑了起来,腹肌瞬就消失于无形。 只是等他抬头看过的时候,就见温明蕴已经下了床,直接走到桌旁坐下,手里拿着块糕点正吃得津津有味。 “夫人?”他有疑惑地看着她。 都关键时刻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怎么人跑了,并且连脱到一半的衣裳都穿起来了,旖旎的气氛瞬消失大半。 “我饿了,要吃点吗?”她晃了晃手里的点心,热情地邀请。 程亭钰想起吃多了消失的腹肌,立刻摇头表示拒绝。 “那什么时候吃完?我们继续。”他坐直了身体,轻轻拍了拍两下小腹,让腹肌显得更加清楚,明显是要吸引她的注力。 “继续什么?”她问。 “当是——”他有卡壳,不该如何形容,不过是很大胆地描述:“一夜春宵。” 看着温明蕴副架势,就她在装傻,为了避免到了嘴边的肉飞了,他简单粗暴地说清楚,不让她有逃避的余地。 “个啊,方才不是说了,没有腹肌。” “我现在有了啊,看,很清楚的。”他挺了挺胸。 “可是我现在没有兴致了,过了个村就没个店。的腹肌来得太晚!”温明蕴遗憾地看向他。 程亭钰怔了怔,一开始以为她在开玩,但是她对视之后,发现女人的神情认真,并且说完番话之后就沉浸在吃糕点之中,当真是完全没有和他调情的兴致,显她说得是真话。他的脑子有短路,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有懊恼有不甘心,怎么今晚非得吃么多,白瞎了大好的机会。 但是最终都化为无奈和羞恼,他想起晚膳时,温明蕴一个劲儿给他夹菜,又替他盛汤,有什么不明白的,瞬都气了。 “夫人,我看见,想起哪句话吗?” “哪句?”她抬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真是太让我伤心了,我说怎么给我盛汤又夹菜的,原来醉翁之不在酒。”他颇为咬牙切齿地。 温明蕴他拆穿了之后,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嬉出声。 “夫君慧眼如炬,可比程晏聪明多了,孺子可教也。” 都种时候了,她不忘拿程晏出来对比。 程亭钰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直接要来抓她。 “的确是孺子可教,机会来了就要死死抓住!”男人行动迅速,像一只猎豹一样,直接扑了过来。 温明蕴叫了一声,起身就想跑,但是没走两步,就已经人一把抱住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男人压住她,丝毫不能动弹了。 “就是故要戏耍我吧?”他咬着牙问。 温明蕴撇嘴:“谁戏耍了,明明是没抓住机会!” “那是提灌了我一肚子汤。” “哈,失败的男人才会想一直狡辩。”温明蕴据理力争。 她一句话,直接把他的后路给堵住了。 如果他继续争执下,那就是失败的男人,但是他不争辩,就是默认他是个没腹肌的男人,简直两头受堵。 为此程亭钰很苦恼,直接动手挠她痒痒。 温明蕴本来在话他:“看,果我说中了吧,不吭声——” 不过她的话没说完,就挠痒攻击停止了,只剩下一片声。 最终她完全说不出辩解的话来,得连力气都没了,只能投降。 “好吧,今天不是什么黄吉日,不适合我们洞房花烛夜。”她就算服软,也不可能往自己头上扣锅,最多是不奚落程亭钰,但是也得怪在他地方。 “谁说的,我觉得很适合。”他挑眉,她四目相对。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又充满了磁性,看向她的眼神相当认真,透着一股深情款款的味,很容易让人沉溺。 哪怕是温明蕴,对他坐直了身体,轻轻拍了拍两下小腹,让腹肌显得更加清楚,明显是要吸引她的注力。 “继续什么?”她问。 “当是——”他有卡壳,不该如何形容,不过是很大胆地描述:“一夜春宵。” 看着温明蕴副架势,就她在装傻,为了避免到了嘴边的肉飞了,他简单粗暴地说清楚,不让她有逃避的余地。 “个啊,方才不是说了,没有腹肌。” “我现在有了啊,看,很清楚的。”他挺了挺胸。 “可是我现在没有兴致了,过了个村就没个店。的腹肌来得太晚!”温明蕴遗憾地看向他。 程亭钰怔了怔,一开始以为她在开玩,但是她对视之后,发现女人的神情认真,并且说完番话之后就沉浸在吃糕点之中,当真是完全没有和他调情的兴致,显她说得是真话。体有紧绷,毕竟男人压在身上,周身都萦绕着他的气息,对她而言,是有紧张的。 可是在他如此温柔的安抚之下,她逐渐放松,甚至逐渐感到舒服。 当程亭钰的手摸到了里衣上,轻轻扯下时,她立刻清醒了过来,一下对准了他的胳膊掐了一把。 “唔——” 男人痛哼出声,手上占便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过亲吻在继续,甚至想继续安抚她。 温明蕴一把推开他,终于让男人的唇舌离开自己。 “臭男人坏得很,想对我使用温柔美男计,说了不行就不行,没有例外,一边!”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程亭钰拆穿之后,一点都不尴尬,反而脸上带。 “夫人,是我哪里伺候得不好吗?提出来,我可以改。”他把姿态放得很低。 方才在他得寸进尺的时候,温明蕴并没有察觉到,反而很享受,那证明他的温柔策略是有效的,只不过在扯肚兜一步,是有冒进了,让她察觉到他的最终图,铩羽而归。 见他副低姿态,温明蕴完全无法生气,反而差点逗了。 她冲着他啐了一口,“别嬉皮脸的,没到那一步,等过了我的考验,我再告诉。” 程亭钰见她态度坚决,最终是放弃,乖乖躺到旁边。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盖子聊天的夜晚,不过他并不气馁,反而有沾沾自喜。 至少有了很大进步,他们都亲了两次,甚至他都到了脱肚兜一步,离成功越发近了。 屋内恢复了安静,只是躺下不到片刻,他又开始不安分了,男人的胳膊伸过来,攀上了她的腰。 温明蕴毫不客气地拿起、丢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而程亭钰也不气馁,等了片刻,再次摸了过来。 两个人跟打架似的,来我往,好不热闹。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最后等恢复安静的时候,温明蕴已经他搂在了怀里,而她似乎也累了,不再挣扎,两人就保持着种姿势进入梦乡。 第95章 095 混淆血脉 在锦衣卫和大理寺联合查验审问之后, 程家两房的纠葛,终于有了结果。 皇上寿辰那日,程家大房宅院的火烧起来, 就是由程家二房的主子们指使的, 哪怕程世子和世子夫人没一个承认, 并且一直喊冤,可是那几个被抓住的仆人们,咬死就是受他们夫妻俩指使, 完全没有扭转的余地。 在这种情形下,程家二房被定罪是迟早的事情,又有程亭钰拿出的程将军遗物, 皇上根本不可能放过他们。 今日, 温明霞两个女儿被接了过来, 实际上温明霞是不太情愿的, 毕竟她跟蔡耀辉和离并没有过多久, 还处于满天的流言蜚语之中, 必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无论这时候出门去哪里, 都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成为话题中心,还得连累别人。 不过温明蕴态度坚决,不止郑重其事地写下拜帖, 甚至还有一封信也一同送去。 信中言明已经料到二姐的担忧,不过她温明蕴本来就是话题中心, 哪怕没有这两孩子过去,那些人的嘴巴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她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 她想念两个外甥女了, 还特地为她们准备了礼物,程晏也一同出力了,若是不去,恐怕辜负了她们母子俩的一片心意。 当温明霞看到信纸上这些话,瞬间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小妹简直是从各方面说服她,还站在道德高处,于情于理,她都只能点头同意,不然就有些不识好歹的意思了。 “小姨。”两个小姑娘下了马车后,看到她都甜甜地叫了一声。 “走吧,换上衣服,我们去马场玩儿。”温明蕴一手牵一个。 两人听说能去马场玩儿,瞬间眼睛发亮,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神色来,只是平日的教养,没让她们跳起来。 “姨父和表哥呢?”敏姐儿询问。 “你们表哥已经在马场等着了。”她没提程亭钰,小姑娘也不再问,只是听说程晏在马场,心情更好了几分。 “还是表哥带我们骑马吗?这回我也想骑得快一点,最好能飞起来。”薇姐儿还记得程晏带她骑马的威风,立刻提出自己的期望。 “当然,到时候如果他不提,你们可以求他。不过他成天摆着一张臭脸,薇姐儿怕不怕?”温明蕴故意询问。 薇姐儿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回忆之前与程晏的相处情形,忍不住点点头。 “晏表哥比源表哥凶的。” 她有两个表哥,一个是大姨母所生的源哥儿,另一个就是小姨母的继子程晏,难免就会有所对比。 源哥儿比她大不了几岁,虽说总爱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毕竟世家公子正统教育,待人接物都十分有礼,特别还是自家表妹,更是体贴几分。 而程晏虽然也带她们骑马,不过那张脸是真的臭,自带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对于薇姐儿这种小姑娘而言,天生就会发怵。 “晏表哥只是看着凶而已,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我们还是好的。尽心尽力帮我们挑马,还带我们骑马,很有趣。与人相处,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敏姐儿立刻反驳妹妹,甚至还见缝插针地教起人来。 温明蕴听到她最后这句话,着实一惊,之后又很欣慰。 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么了不得话来,敏姐儿显然为人通透,都明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唔,那待会儿姐姐帮我求表哥带我骑马。”薇姐儿马上点头,还趁机提出要求。 “你自己去求。”敏姐儿直接拒绝。 “可是我怕表哥,不敢求,你说他不凶,你去求他,他答应了就证明你说得对。” 这么长的句子,薇姐儿说得有点费劲,恨不得手舞足蹈地比划,不过意思总算是表达清楚了。 温明蕴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哟呵,这个小姑娘也不容小觑啊,显然薇姐儿也不是傻的,还知道利用姐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也不参与,反而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想看看敏姐儿会如何应对。 姐妹俩分明是杠上了,敏姐儿轻哼一声,不在意地道:“我的确会去求表哥,不过不是替你求,而是求他带我骑马。他只要答应我,那就证明我说得对。至于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薇姐儿面露高兴,显然以为自己的计划得逞了。 但是听到后面,脸色就垮了下来,撅着张小嘴,满脸不高兴。 温明蕴没管她们俩的纠纷,直接领着二人去了马场。 程晏已经骑在马背上,绕着场地奔驰。 他穿着赤色骑装,显得英姿飒爽,见到她们三人前来,直接驾马前来,不过却没有炫耀他的技术急停,而是离得有一段距离,就慢悠悠地停下。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哟呵,今日这混世魔王还真的体贴许多。 要知道,前几次她和程晏在马场上相遇,这忤逆不孝的继子,看到她过来,会故意骑着马冲过来,丝毫不减速,一直冲到她面前,扯着缰绳急停。 那匹高头大马就这么抬起两条前肢,离她极近,这种冲击显然很大。 但凡这马蹄子直接落下,都能将她踩死。 不过程晏显然是吓唬她,最后马蹄落下的时候,都会改变方向,巧妙地避开她,带起一阵冷风。 “你们的马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上回骑得,如果有不喜欢,可以重新挑。”程晏主动开口。 他交代完,就一甩马鞭,再次冲了出去。 薇姐儿立刻冲着敏姐儿抬了抬下巴,似乎在质问,这就是你说的温柔? “晏表哥提前把马准备好了,这是他在招待我们,特地过来说一声,就是来打招呼。可有不妥之处?”敏姐儿将他的行为分析了一番,转头问道。 薇姐儿仔细想了想,顿时被噎住了。 若是按照一般章程来说,程晏得下马来,与她们寒暄一番,说不定还喝点茶聊上几句,再开始骑马。 但是她们来马场本来就不是为了喝茶,人家直奔主题,还节省了那些繁文缛节,招呼打了,马匹也准备好了,的确挑不出毛病。 若是纠结那些小细节,反而显得她小气。 薇姐儿的小脑瓜子想了想,最终只能摇头。 姐妹俩在侍卫的搀扶和保护下,纷纷骑上小马,相比上次见面,小马肉眼可见得长大了些。 倒是她们姐妹俩,没什么变化,反而是这些动物生长得很快。 两匹小马有专人调-教过,显得更加温顺,而她们姐妹也渐入佳境,慢慢找回骑马的感觉,与身下的小马配合越发默契了起来。 温明蕴没有急着骑马,而是坐到椅子上,慢悠悠地吃茶。 她主要是想观察,这小姐妹俩明显还处于争执之中,敏姐儿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肯定是要采取行动的。 果然在一次程晏骑马,与敏姐儿相遇的时候,她叫住了他。 温明蕴离得有些远,听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只见敏姐儿说了什么之后,程晏面露迟疑,指着敏姐儿身旁的侍卫说着什么,显然是想让侍卫带着她骑。 不过在敏姐儿面露恳求,又说了几句话之后,程晏便点了头,直接将她放在自己马前,甩起缰绳快速跑起来。 很快场上就响起敏姐儿清脆的笑声,她笑得毫无顾忌,相当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快乐。 这显然与她平时不同,哪怕是上回,程晏带她骑马的时候,她也开心,但是并没有如此外露。 若是让那些教规矩的先生看到,估计得说一句“疯丫头”了。 她表现得如此不同寻常,温明蕴自然看懂了,这丫头是想刺激薇姐儿呢。 果然原本乖乖坐在马背上的薇姐儿,频频向他们看过去,姐姐的笑声越清脆,她就越坐不住,屁股动来动去,完全就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 很显然,她也很想让表哥带着骑马,体验飞一般的感觉。 哪怕她们已经开始接受淑女的教育,可是对于在马背上驰骋的体验,依然完全招架不住。 等敏姐儿回到自己马背上之后,还去和薇姐儿搭话,不过两人聊得似乎不太高兴,面上都没什么笑意。 很快薇姐儿先下了马,坐到温明蕴身边。 “怎么回来了?”温明蕴询问。 “有些累了,先歇一歇。”薇姐儿原本撅着嘴,都快能吊着油瓶了,听到小姨母询问,立刻挤出一抹笑来。 温明蕴见她这副佯装高兴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中啧啧称奇。 看看,古代小姑娘多苦,明明才几岁大,心底不高兴,但是被人询问的时候,还得掩藏着情绪。 “和你姐姐吵架了?”温明蕴又问。 这句话一出,薇姐儿也绷不住了,瞬间脸色就垮了。 “姐姐说我倔强说不通,以貌取人。表哥不是那种人,我既不敢认证,还要固执己见。”她脆生生地复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 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打颤,显然是委屈得想哭了。 温明蕴低头看见她眼眶发红,一副要哭的模样,顿时心里软成了一团。 当然她知道,这时候若是“心肝肉”地安抚她,反而会勾起小姑娘更多的委屈,直接把她的金豆子给引出来。 她不能这么做,只有另辟蹊径。 “你姐姐说得不对,程晏虽然哪里都不好,但他唯一的有点,就是生就一副好皮囊,长得像他爹。你若是以貌取人,那也不会觉得他脾气差,不好接近了。”温明蕴立刻反驳。 “就是!”薇姐儿激动地点头,之后反应过来,惊讶地道:“哎?” 小姨母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或许是温明蕴说出来的反对意见太奇葩了,她也忘了哭,直愣愣地看着小姨。 “你现在可以去跟敏姐儿说,她看错你了,你根本不是以貌取人。哪怕程晏长得好看,你也觉得他可怕,不近人情!”温明蕴柔声鼓励,一副为了她好的模样。 小姨母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小丫头傻愣愣地站起来,似乎要去找敏姐儿再说道说道。 但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脸色通红地坐回了原位,显然有些害臊。 薇姐儿挠了挠脸,沉静片刻后,才再次开口:“我没想说表哥坏话,只是姐姐这么说我,好像我是个坏人一样。” 她说完之后,就垂头丧气的,都不敢抬眼看人。 温明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就是小姑娘的自尊心作祟。 她原本没什么坏心思,只是随口比较一句,结果和敏姐儿争执起来,姐妹俩话赶话,就闹到了这个地步,她现在有些骑虎难下。 温明蕴见她闹别扭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没事儿,小姨都知道。你是觉得两个表哥对你都挺好,只是程晏比源哥儿看起来凶了一点,但心思都是好的。你说得是事实,并不是要讲他坏话。” 她这么一开口,瞬间打起精神,立刻点头应和。 “对的对的,小姨母说得对!我不是要讲晏表哥的坏话,姐姐误会我了。” “那你去和敏姐儿解释一下,她明白之后,就不会再和你生气,也不会说你了。”温明蕴提出建议。 “不要!”薇姐儿立刻拒绝:“明明是她自己误解我,觉得心眼儿坏,只会说人坏话。凭什么要我去和她低头,她应该找我说!” 小姑娘说这番话的时候,两只粉拳都攥紧了,一副不肯妥协的模样。 温明蕴顿时有些头大,哎呦,这小姑娘可真够固执的。 她明明想劝和来着,竟然弄巧成拙了,让薇姐儿原本心虚的状态,瞬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好吧,那我们再看看。”她只能点头,心里无比后悔。 她非要掺和小姐妹的闹剧做什么,看,多此一举了吧。 但是看着薇姐儿气鼓鼓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在心底盘算着,是不是要从敏姐儿那里入手,让她来主动找薇姐儿说话,化解此事。 可又怕二次失手,火上浇油,瞬间瞻前顾后起来。 “啊,表哥跟姐姐说话了。”薇姐儿忍不住拍了拍桌子,显然有些激动。 她方才连吃茶都漫不经心,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马场上的场景,在程晏有什么举动之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温明蕴转头看过去,果然见那两人在交流什么,敏姐儿对着他点了点头,一大一小就骑着马过来了。 程晏一坐下来,就让小厮给他端茶倒水。 敏姐儿坐在温明蕴另一边,净了手之后也专心吃糕点,她一连吃了两块,显然方才骑马耗费了不少精力,继续补充能量。 温明蕴见薇姐儿一脸的好奇,实在想知道,又不好意思问,便主动开口询问。 “方才你与敏姐儿说什么了?” 程晏答:“我问她要不要休息。” 对于这点小事儿也要询问,程晏显然感到不满,他觉得温明蕴对他不信任,搞得跟防贼一样。 说完之后,他就冲着她撇了撇嘴,露出一抹不屑的表情。 温明蕴知道他的意思,立刻轻咳一声:“没有别的意思,就看你们兄妹俩相处得怎么样。” 这次程晏还没回答,一旁的敏姐儿就道:“小姨母,晏表哥很好说话的。他看到我累了,才来问的。” 这句明显的维护,让程晏的脸色瞬间好看了不少。 “看不出来,还挺贴心的啊。”温明蕴调侃了一句。 程晏转过头去,并不搭理她。 几人其乐融融地吃着茶点,当然除了有些闷闷不乐的薇姐儿。 这小姑娘还在和自己较劲儿呢,虽然努力装得云淡风轻,但显然毫无功力可言,很容易被人看穿。 一盏茶过后,程晏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再次翻身上马,这次他却没有直接走,而是对着薇姐儿道:“要我带你跑一趟吗?” 几人皆是一愣,薇姐儿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有些似梦非梦地问道:“这是对姐姐说的吗?” “对你说的啊,我方才带你姐跑过了,现在轮到你了。”程亭钰理所当然地道。 他见薇姐儿还在发呆,忍不住又问:“走吗?” 薇姐儿立刻起身,原本闷闷不乐的小脸,瞬间挂满了笑容,语气飞扬地道:“走!” 她快步跑了过去,程晏直接伸手抓起她的后领,将她提到了身前,一扬马鞭就抽了过去,骏马飞驰,很快就跑远了。 听着薇姐儿远去的笑声,敏姐儿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像是个小大人似的。 温明蕴见她如释重负的模样,顿时笑出声来。 “就这么担心吗?”她问。 敏姐儿点头:“我怕小妹钻牛角尖,她比较倔强,认定的事情,哪怕后面知错了也不肯认,娘也说过她就是头倔驴,吃亏的日子在后头。” 温明蕴没多言,实际上她觉得,薇姐儿这性子简直是二姐的翻版,性子孤高倔强,又很刚直,的确容易吃亏。 想必温明霞也察觉了,所以才忍不住在自己大女儿面前念叨。 她明知是错,但是不愿回头,也不肯承认她错了,所以撞上南墙,撞得头破血流。 就是因为她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才会担忧和她极其相似的小女儿,以后也要走一遭这样的路。 等薇姐儿被带着跑完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处于兴奋的状态,刚坐下来,就叽叽喳喳地说着多有意思。 敏姐儿也没重提旧事,反而顺着她的话说,直到这股兴奋劲儿过去之后,薇姐儿明显冷静下来,想起之前的事情,脸色微微发红。 她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姐姐,之前是我说错了,晏表哥一点都不可怕,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都不用我去求他,他就主动带着我骑马。” 一开始她还说得不利索,但是等第一句话说出来之后,她就变得坦然又真挚,显然是真心认错。 “姐姐也有错,我不该没问清楚,就武断认定。”敏姐儿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姐妹俩手拉着手,马上就和好了。 温明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用她迟疑要不要继续插手了。 两个小姑娘很快又骑上了小马,胆子大了不少,还让小马跑得快些,偶尔当程晏经过她们身边时,俩小姑娘还扬高了声音与他喊话,显然玩得很好。 程晏拉紧缰绳,让马慢了下来,与她们并驾齐驱,从怀里摸出两把小匕首。 “喏,这是我之前随手做的小玩意儿,虽然刀没开刃,你们还是小心些。”他随手一扬,分别将两把匕首抛了过去。 俩小姑娘纷纷抬手去接,也多亏他抛得准,直接扔进了两人的怀里,都接住了。 “谢谢表哥!”敏姐儿道谢。 薇姐儿的情绪则更高,之前她和姐姐的闹剧,虽然没告诉程晏,但是等说开之后,她自觉和程晏的关系更亲近了些,说话也没那么顾忌了。 “晏表哥,你真好!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送我们匕首,就是希望我们不怕困难,勇往直前!”她的嘴巴很甜,把自己会的几个成语,全都用上了。 说完之后,还沾沾自喜,感觉十分良好。 程晏原本准备把匕首扔给她们之后,就波澜不惊地离开,毕竟他不喜欢太热烈的道谢,总觉得很肉麻,会让他不自在。 偏偏事与愿违,薇姐儿是个热情的小姑娘,特别是对熟人,更是恨不得掏心掏肺,好听话都不要钱地往外说。 程亭钰脸上发烫,轻咳了一声:“不必,就是随手做的,你们喜欢就好。” 说完之后,他就一甩马鞭,直接飞奔离去。 他怕多留一秒,自己脸上就布满了红晕,让人看出他在害臊。 “姐姐,晏表哥真的挺好,我以后再也不说他坏话了,连想都不会想。虽然我们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个大笨蛋,还是个小贼,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好人不可能是笨蛋的!” 薇姐儿非常认真地道,虽然说话还是奶声奶气,但其中的坚定,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敏姐儿见程晏骑马跑远了,应该是听不到了,便纠正她:“妹妹,好人也不代表聪明。” 哪怕她年纪小,她也能看出来,这个晏表哥非常的笨拙,从各种方面来说。 程晏看起来是落荒而逃,但是对两个小表妹还是在意的,毕竟好听话谁不喜欢听啊。 他想听听别人背后夸他,是什么感觉,那肯定十分享受吧。 因此他一直掌控着速度,距离看着是有些远,但其实以他耳聪目明的好听力,还是能听到的。 这俩小姑娘的童言童语,他听得清清楚楚。 享受的感觉那是一点都没体验到,相反还有点万箭穿心的感觉。 大笨蛋?小贼? 她们怎么会这么想他? 程晏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第一次见面,啊,是在温府。 温明蕴三朝回门,他不请自来,直接追了上去,然后大闹温府。 原本是想要坑温明蕴,结果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莫名其妙被污蔑是要在鸡汤里下泻药,还被人抓了个正着,甚至当时他还穿着女装。 那么狼狈的模样,全被这姐俩看在眼里。 死去的记忆,再次疯狂攻击他,他从头到脚都在发红,像是熟透的虾子,一半是羞得,另一半是气得。 当初他无所顾忌,甚至觉得在温家人面前丢脸又如何,那一大家子他一个都不在乎,以后更不会深交。 但是现在他追悔莫及,若是往事可以重来,他一定不再干这蠢事儿。 至少丢脸的时候,面对的人少一些。 “姐姐,回礼送什么呀?晏表哥精心为我们准备的,这匕首应该都是精铁,肯定不好做的。”薇姐儿苦恼地问道。 “的确有点难,我们对表哥的喜好毫不知情,根本无从下手。”敏姐儿也苦恼。 “啊,之前表哥穿过罗裙,要不我们送些首饰与他?说不定他喜欢呢!”薇姐儿情绪高涨地提着建议。 竖起耳朵偷听的程晏,听到这句话,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对于之前那次大闹温家,他更加后悔了。 当时他受到的惩罚是,灌了一肚子巴豆鸡汤,他几乎住在茅厕里。 本以为那次已经够惨了,谁知道都隔了这么久,这惩罚还没结束! 他恨不得立刻调头回来,告诉她们,他一点儿都不喜欢首饰和裙衫,要送就送温青立吧,你们舅舅很喜欢。 但是他又完全不能,只要说了,就会暴露他在偷听,除了小偷和大笨蛋,他实在不想多加一个名号了。 温明蕴骑上马跑了两圈,就见程晏追马赶上,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道:“都怪你弟弟!” 她瞬间一头雾水,“怎么忽然提到青立,你们最近见过?” 程晏门都不出了,完全遇不上温青立,何出此言啊。 少年磨了磨牙,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控诉,但是最终又都咽了回去。 他大闹温府那事儿,实在做得太丑了,连提都不想提,也不知道当初的他,是怎么干出这种蠢事儿的,还觉得那个计划天衣无缝,简直是锦囊妙计。 他不理她,只是骑马往前冲。 温明蕴被勾起了好奇心,立刻拍马赶上。 只不过她的骑术明显不如他,始终落后他一个身位,这还是程晏为了压制她,故意没全力策马,只是保持着这个距离。 “你忽然提起他,但是最近又没和他见面,证明是旧怨,有人和你旧事重提了?是敏姐儿她们无意间说了什么,被你听到了?” 看着程晏这张臭脸,温明蕴自觉有瓜吃,顿时开启了侦探模式,开始推理起来。 “当然这不重要。据我所知,你和青立的旧怨,只有他打晕你,逼你穿女装,还陷害你在鸡汤里下巴豆这三件事儿,你现在怪他,是因为哪一件?还是说三件都恨?” 温明蕴追不上也不着急,反而就坠在他身后,扬高了嗓音喊道,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程晏生怕那姐妹俩听到,立刻勒紧缰绳,没好气地喝道:“别说了!” “你告诉我原因,我就不说。”温明蕴立刻提出交换条件。 程晏冷哼一声,完全不上套。 她的眼神来回扫了扫,语气不屑地道:“行吧,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把她们俩叫过来,和她们一起回忆当初晏表哥做下的傻事儿!想必别有一番乐趣。” 她牵着缰绳,作势要骑马过去。 “回来!”程晏立刻喝住。 他丢不起这个人! 虽说那俩小姑娘不是他亲妹妹,实际上也就是名义上的表妹而已,毫无血缘关系,但是之前她们吹捧他的话还言犹在耳,如果再一起回忆那些蠢事儿,他实在是接受不了。 感觉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好形象,就这么被摧毁了,他有些不舍。 “之后如果她们询问你送我什么回礼,你不许瞎提建议,特别是女人用的东西!”他一咬牙一闭眼,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句话来。 手中的缰绳被握得死紧,脸上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足见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来。 温明蕴嘴角扬起,脸上露出一抹调侃的笑容。 “啊,原来是记恨青立给你穿女装这事儿啊。哎,你就是大惊小怪,多穿几次就喜欢了。”她故意扬起语调,明明是简单的一句,却说出了南腔北调的怪异感,透着浓浓的恶意。 程晏立刻睁眼瞪着她,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 “歪理,你讨厌吃姜,我让厨房日日做给你吃,你也能喜欢吃?”他质问道。 “这么凶做什么,都是青立让你穿得,又不是我让的。你还求我办事儿呢,这就是你的态度?”温明蕴撇嘴,满脸嫌弃地道。 她当然不可能承认,是自己安排的。 既然程晏把这黑锅扣在温青立的头上,她就不会主动接过来。 虽说这混世魔王最近乖觉了不少,但他可不是什么病猫。 程晏轻咳一声,显然是觉得她说得对,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 “那是她们向你寻求帮助,又不是我。”他干巴巴地道。 “你说得也对,可是我对你也不了解啊,觉得你喜欢环佩珠钗,胭脂水粉,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温明蕴点头,面上的表情十分赞同,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南辕北辙。 程晏又被气到了,但此刻有求于人的是他,温明蕴真的能干出这事儿来。 为了不收到这些脂粉气的回礼,他只能委曲求全地道:“那你要怎样?” “唔,我现在还没想好,算你欠我一个人情,等以后想到了再让你还。”温明蕴摸了摸下巴。 “哈,你想得倒是美!” 他立刻反驳,想说她痴心妄想,但是一看女人皱眉,又是牵着缰绳要调头离开,马上改口。 “也不是不能想。不过你帮我的只是个小忙,却要我欠你人情,这也太过分了吧?” 温明蕴见他松口,脸上露出一抹笑,循循善诱地道:“这好办,就算你欠我小人情。到时候我让你办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成交!”程晏迟疑片刻,才咬牙答应了,颇有一番签署不平等条约的屈辱感。 温明蕴见他一脸吃瘪的表情离开,心头大悦,忍不住策马扬鞭跑起来。 当她感受到一人一马穿风而过时,恨不得大笑出声。 温明蕴还没跑尽兴,就见红枫站在马场外,对着她打手势。 她立刻骑马过去:“什么事儿?” “大爷找您,有急事,宫里来人了。”红枫轻声禀报。 温明蕴不敢耽搁,立刻找来程晏和姐妹俩,跟他们交代一番,便快步离开。 她一路赶去书房,当走进屋里时,坐在主位的男人立刻挥挥手,把伺候的人都撵走,房门也被关上了。 “夫人,皇上派了内监来传口谕,传召爷进宫。程国公一个时辰进宫的,应是他与皇上说了什么,才让人来传。只怕事情有变,爷又不在,属下心里没底,想跟您求个主意。”男人站起身,向她规矩地行了一礼。 虽然他看起来就是程亭钰的模样,但是声音完全不同,显然这是伪装的。 “影十一?”她问。 “属下在。”男人应承下来。 温明蕴皱了皱眉头,怎么关键时刻,他偏偏不在场。 “我对你家爷了解得也不多,特别是有关程将军的事儿。程国公若能生出事端,原因也必然在程将军父子俩身上,你知道得应该比我清楚。你猜猜所为何事?”她问。 “这——”影十一苦苦思索一番之后,立刻摇头。 “非是属下要隐瞒,而是程将军的事情大多机密,属下不负责此事。而且当今对程将军一直心有芥蒂,若是程国公找出什么物件,栽赃谋逆的话,属下也完全猜不到是何物件。” “应该不是谋逆,谋逆可是要诛九族的,程国公又不是活腻歪了。另外国公府如今凋零,完全靠程将军的身后名撑着,他今日毁了程将军之名,明日国公府就得陪葬!”她否定了影十一的猜测,只是眉头依然紧皱,他说得部分有理。 程国公要想害人,方法多得是,光靠猜肯定不行。 “这样,你先进宫,我联系五公主,稍后也入宫。我们都各自警醒,若是皇上发难,我看能否借五公主之手压一压,待程亭钰回来再说。” 匆忙之下,温明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时间紧迫,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慢慢调查,只能先进去看情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至于影十一会不会被扣在宫里,又如何跟程亭钰调换,她都忽略了,或许说是故意不去深想。 这种时候,想得越多顾虑越大,反而瞻前顾后容易坏事。 影十一先坐车离开府邸,温明蕴打听了一下,得知五公主没在公主府,恰好在宫里,立刻拿着宫牌坐上马车。 这宫牌是五公主给她的,方便她出入皇宫。 光明殿上,影十一已然赶到,他作揖行礼。 “免礼,程亭钰你稍待,朕还传召了一人,等她来了,方可开始。”皇上摆摆手,让他起身。 影十一踌躇片刻,才语气平静地道:“草民斗胆问一句,皇上传召草民,可是祖父说了什么?” 他方才起身之后,迅速扫了一眼大殿之上,程国公果然在场,还被皇上赐座了,显然是准备打持久战。 “这——”皇上态度十分暧昧。 “皇上,请您允许微臣与他说。”程国公主动请缨,待九五之尊同意之后,他再次开口。 “程亭钰,这次我是为了状告你,至于究竟所为何事,得等另一人赶到之后,我才说,免得你提前做出应对,弄虚作假。”他的语气十分不善。 “另一人是谁?”影十一问。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影十一学着主子的模样,嗤笑一声道:“所谓何事不敢说,连另一人是谁也支支吾吾,搞得如此神秘畏缩,倒像是宵小之辈想要栽赃陷害我!” 他把程亭钰讥讽不屑的模样,学了十足十,完全以假乱真。 至少殿内的人,无人发现,就连祖父程国公也没发现眼前的人是个西贝货。 “你这是想用激将法吗?”程国公语气高高扬起,虽然知道他是激将法,但是也被气到了。 “告诉你也无妨,我请皇上传召的另一人,是你名义上的母亲。江扬赵氏。” 影十一拳头握紧,明显是有些慌乱,不过他面上丝毫看不出,而是继续嘲讽道:“祖父老糊涂了,母亲是父亲的嫡妻,我是程家的嫡长孙,她是我的亲生母亲,何来的名义上的?” “是吗,等她来了再说吧。”程国公仔细打量他,并没有看出他的一样,心底暗恨,痛骂他这时候故作镇定有个屁用,等事情败露了,有他哭得时候。 影卫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哪怕不伪装主子,影十一也不可能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望京一处驿站内,于钟正在院子里打拳,一套刚猛拳法打完之后,他已然出汗,但却仍然觉得不过瘾。 常年征战沙场,如今离开战场已有月余,虽说精神不再紧绷,可是习惯了打打杀杀的身体,却异常难熬。 哪怕每日锻炼不止,已然觉得筋骨未开,难受得很。 “老大呢?我要找他过过招。”他直奔主院而去。 不过到了门口却被人挡住了,拦着他的正是武鸣将军的亲兵,他轻声对于钟解释:“于将军,武鸣将军出门了,他让属下告知您,若是又是替他兜着些。” 于钟一听这话,瞬间暴躁不已。 “他怎么——”他的声音猛然放大,但是想到这是保密之事,立刻又压低了嗓音:“又跑了,之前跑还知道提前通知我,现在直接先斩后奏了。不是,我就奇了怪了,望京据点里到底有什么香饽饽,值得他三天两头跑过去,别是哪里冒出来的狐狸精吧,把他勾得连正事儿都忘了!” “这可是在天子脚下,北魏那帮狗-日的东西,天天盯着他,他之前差点被逮到,就这还往外跑,那是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啊……” 于钟对他意见很大,显然也是憋得很了,埋藏在心底的怨念倾倒出来,那一时半会儿都停不了。 虽说这吐槽得是武鸣,但是亲兵好似自己被训,忍不住带着几分讨饶的表情。 “于将军——”亲兵打断他的话。 于钟撇撇嘴:“喊什么,我还没说完呢!这要是换成别人,早被军棍伺候了,他还一意孤行,等他回来,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跟着他来望京,可不是被他撂在一边当空气的,他到底去做了什么,总得透露几分……” “看样子于将军积怨很深啊。”一道调侃传来。 “那是当然了,老大不干正事儿,成天往外跑,我心里能不难受啊,谁想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坐牢!”于钟下意识地附和一句。 只是他说完之后,瞬间意识到不对劲。 这话并不是从亲兵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身后传来的。 而站在他面前的亲兵,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身后,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诡异感。 他再回想一下方才熟悉的调侃声,瞬间辨认出来,正是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当事人。 “老大,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去接您啊!”于钟转过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满了笑容,完全变成了一副狗腿样儿。 “不敢当,于将军如此劳心劳力,我怎敢多麻烦你。”他语气真诚地道。 于钟腿一软,差点就把持不住跪下来。 倒不是他怂,而是武鸣积威甚深。 于钟以前的生活阅历,注定他是个刺头。 在北疆那种乱世之下,手段不狠的人都死绝了,而活得好的人,大多手上都沾了人命,他自然也不例外。 他能为了混口饭吃,成为“三姓家奴”,但实际上当他拿到银钱之后,立刻翻脸不认人,从来没有服过谁。 当初武鸣想收用他,于钟自然不服,武鸣只有武力压制。 可是于钟就是个滑不溜丢的泥鳅,没脸没皮,今日打不过认输,等到武鸣一走,他要么闹事,要么逃跑,当时闹得极其难看,在军中影响也极差。 而武鸣为了制服他,就是一个劲儿地打。 今天跑,明天抓到就打得更凶,服软之后他再跑,再被抓到挨打,往复循环。 每一次武鸣都会给他武器,两人公平对决,但于钟都输得惨不忍睹,之后就是被动挨打,并且每一次被抓到,他都挨打得比上一次更凶猛。 再刺头的人,也被打服了。 于钟后来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武鸣对他也有了好脸色,不再打打杀杀,哪怕是对决也点到为止。 但是猖狂上天的于钟,一见到武鸣翻脸,他这心底还是发怵,当初被挨打都形成了心理阴影。 他也只能在背后耍耍威风,若是当着老大的面儿,他乖得跟条狗崽子似的。 连成年狗都不算,只能是狗崽子,就乖到这个地步。 “老大,我错了,你是知道我的,我就嘴巴厉害。三分功夫吹成十分,我也是担心你,没有别的意思!”于钟立刻认怂,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旁边的亲兵早已见怪不怪,毕竟于钟将军在老大面前,非常擅长变脸,当然于钟不承认,直说他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少贫嘴,换身衣裳,跟我进宫。”武鸣摆摆手,不愿与他多纠缠。 “这会儿进宫作甚?是望京的据点出问题了?”于钟满脸好奇。 他是真不愿意进宫,当然除了去打脸北魏除外,其余他一想到要各种行礼,说话行事都小心翼翼的态度,和坐牢没什么区别,他就充满了抵触情绪。 “你不是要我给你个交代吗?今日便给你透几分底。”武鸣沉声道。 于钟瞪大了眼睛,瞬间又惊又喜,显然他对望京的事情着实好奇许久,可是老大只字未曾透露,他都快憋疯了。 如今乍听到他如此说,堪比天上掉馅饼。 “你这不是说反话吧?认真的?” “你值得我骗?”武鸣反问。 于钟欢欢喜喜地道:“我这就去换衣服。”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武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正是扮作武鸣的男人。 “出去吧。”武鸣挥了挥手。 光明殿内,众人等待的另一人终于赶到了。 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素衣,头上只用一根木簪挽发。 她的手上戴着佛珠,未施粉黛,哪怕头发花白,面容带着皱纹,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优雅。 当她莲步轻移走进殿内,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一般,距离相同,身姿挺拔,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姿。 殿内为之一静,众人的呼吸都慢了下来。 就连九五之尊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打量了两圈,才慢慢收回,心底感叹。 不愧是江扬赵氏的嫡女,气度雍容,哪怕周身都是岁月的痕迹,却依然让人感叹她的美丽。 这不是金钱富贵能堆积出来的,而是一整个传承多年底蕴极深的世家,花费无数心血教养出来的女人。 老牌几大世家,在前朝时就屹立不倒,江扬赵氏便是其中之一。 皇上想起当年还曾求娶过她,可惜这个女人没看上他,而是选了程宗然,心里顿时又别扭起来。 只是如今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立刻收敛心神。 “臣妇见过皇上。”赵雅茹俯身行礼,自有一股韵味在。 “将军夫人请起,多年不见,将军夫人老了不少,看样子静思庵的日子并不好过。”九五之尊抬了抬手。 他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话,就暴露出些许他的心思。 九五之尊这话一出,殿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连跟着皇上最久的薛德,都一脸苍白。 皇上虽然已是天下至尊,但是对于当初拒绝他的女人,依然耿耿于怀,甚至会生出怨气。 当初皇上只是个不起眼的皇子,而太子另有其人,是皇上的大哥。 太子求娶的太子妃,乃是与江扬赵氏齐名的世家,淮南孙氏。 而太子妃与赵雅茹乃是手帕交,两人虽然相隔比较远,但是几乎日日通信。 太子大婚之时,赵雅茹应太子妃邀约进京,与皇上碰面了,自此皇上就对她念念不忘。 虽说他知道这种老牌世家,与他所知的世家意义不同,可是他自觉以皇子的尊贵身份,也能配得上这样的女子。 他求母妃去求娶,却遭到了拒绝。 虽然不甘心,但是他也着急,日后他总有机会让她嫁给自己。 可惜他没等来自己的谋划成功,就传来赵氏与程国公府定亲,他如遭雷击,亲自赶去江扬,设计与她碰面,询问缘由。 而赵雅茹也丝毫没隐瞒,语气清冷地告诉他:“七皇子似乎误会了,我是江扬赵氏的嫡女,并不需要我为了家族利益,去委屈自己嫁给谁。这门亲事是我亲口告知长辈的,没有其他原因,只是我看中了程宗然。” 她说得掷地有声,他却听得晕头转向。 赵雅茹给他留了分体面,但其实话外音已经很明显了。 她看中了程宗然,瞧不上身为七皇子的他。 如今当赵雅茹再次站在他面前,那些年轻时候的回忆,纷纷涌上心头,特别是她最后一句,简直想擂鼓一般,时时刻刻敲击着他的耳朵和神经。 “静思庵偏居一隅,没有世俗的烦扰,臣妇过得很好。至于年老,乃是人之常情,臣妇的夫君早逝,没有悦己者,也无需年轻的皮囊。” 面对皇帝这微妙的质问,赵雅茹不疾不徐地说道。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眉眼虽然低垂着,谨守礼仪不直视圣颜,但是她这样的风骨,却仍然带着傲骨,仿佛龙椅上的人不堪一提。 这样处变不惊的状态和冰冷的话语,又让九五之尊回到多年的江扬,自己被她拒绝的场景,她也是这般模样。 “呵,将军夫人还真是痴情,只是不知道程将军配不配?” 皇帝这回开口,已经完全不遮掩,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怪里怪气。 殿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程国公的额头上已经冒汗。 虽说当初皇上与江扬赵氏定亲未成这事儿,双方都低调处理,并且没人往外说,算是个机密。 可程国公是知晓的,毕竟他儿子后来与赵氏议亲,百般打听,赵家处于坦诚的状态,还是旁敲侧击地说了些。 虽然不十分清晰,但他也能猜到七八分。 当初若不是程宗然自己坚持,以程国公的胆子,这门亲事必定是不成的。 若不是被逼到万不得已,程国公也不愿意提到大儿媳。 “这就不劳皇上费心了。”赵雅茹还是那副模样。 她的声音虽然不算僵冷,听起来还十分顺耳舒服,但是配上这波澜不惊的语气,以及这种不软不硬的话,就足够激怒皇帝。 “程国公,你要请的人,朕都帮你传召了,有什么冤屈就直说了吧,不要浪费时间。”皇上握了握拳,最终他也没发怒,而是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程国公轻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怕皇上一怒,直接把赵雅茹拖下去,以殿前失仪治罪,那他的布置可就无法展开了。 他轻咳了一声,强打起精神,扬高了声音道:“启禀皇上,老臣状告程亭钰混淆我程家血脉。他根本就不是我的亲孙子,也不是程宗然和赵氏的儿子!” 这句话他在心底徘徊过无数遍,如今终于说出口了。 或许是积攒了许久,这句话简直掷地有声,甚至传到了光明殿外。 清芳殿内,五公主正拉着温明蕴的手,细细地说着近些时日的见闻,她嘻嘻哈哈的,还说着又收了哪些美男,妙用在何处。 温明蕴也与她探讨着,态度温和沉静,面上带笑,眼中充满了好奇,完全是个优秀的倾听者,丝毫看不出她的内心已经急疯了。 影十一进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情况如何,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明言,否则必会伤了五公主的心。 而五公主最得圣宠,这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必然瞒不过五公主。 都不需要她拐弯抹角的打听,只要发生大事儿,自然会有人来通禀五公主,到时候她便知晓了。 因此她就当个倾听者,对于前朝的事情只字不提。 “公主,奴婢有要事相告。” 正说着话,五公主的大宫女前来通禀。 “什么事儿,说吧。” 大宫女犹豫片刻,道:“是小辉子传来的消息。” 这位小辉子应该是在光明殿伺候的公公,显然大宫女在提醒五公主。 五公主不耐烦地摆摆手:“小辉子又怎么了?我与如意是过命的交情,不分彼此,你直说便是。” 温明蕴听得感动又羞愧,可她又不能做什么,只是在心中暗暗发誓:如今是她借五公主的势,若有朝一日她得势,而娉婷有求于她,她必报之。 “前殿传来消息,程国公状告程家大爷,说他混淆程家血脉。” 当大宫女的话音落下,温明蕴和五公主都面面相觑,她们第一时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应该是听错了吧?怎么可能呢! 混淆血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混淆的还是程国公府的种,哪怕程家日渐衰落,可程将军英明神武,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被混淆血脉。 “那个老匹夫说程亭钰不是程家的种?”五公主直接问道。 “是,程国公就是这意思!”大宫女硬着头皮道。 这可是当着温明蕴的面儿,公主殿下说话还如此直白,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不可能!如意,我带你去前殿看看?”五公主立刻询问道。 显然她记起了温明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温明蕴下意识想点头,她的内心掀起狂风骤雨,之前做过诸多猜测,但是哪怕再突破极限,也完全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程国公这是栽赃,还是事实如此,他只是揭露出来? 她自己都不敢轻易断言,毕竟程亭钰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他不是程家的血脉,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她很想立刻就知道内情,但她马上摇头。 “不行,皇上没传召我,我这么过去,肯定不成。若是之后需要问话,也是会传召的。”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拒绝的理由也很僵硬,完全说不出漂亮话了。 五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抚道:“你说得对,这会儿光明殿肯定一片混乱呢。那老匹夫敢说这种话,肯定是准备好了证据,还有一通扯皮,你现在赶过去也于事无补。” “你让小辉子盯紧了,有什么变故随时来报。”她吩咐大宫女。 “是!”大宫女领命而去。 五公主细想片刻之后,又觉得不妥。 “不行,老匹夫来势汹汹,程亭钰肯定斗不过他,万一找不到破局点,只怕要被那老匹夫压着打。等小辉子来报,也来不及了,我还是去守着吧。”她说完这话,立刻就要起身离开。 温明蕴却一把抓住她:“娉婷稍待,你与我交好,我如今还来宫里找你,若是你这会儿去,被皇上知晓了,会不会引来不好的观感?” 越到这种时候,就越怕节外生枝。 “你放心,我有数。我就去偏殿坐一坐,并不去打搅父皇。若是你男人有难,我好及时救他,当然若他应对得当,我也无需出手。”五公主摸了摸她的额发,像是哄孩子一般。 “娉婷,多谢你。”温明蕴冲她挤出一抹笑容,真心实意地道谢。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五公主转身离去,像是个要上战场的将士一般,背影显得无比高大帅气。 很快又有宫女来通传消息,显然是五公主吩咐的,将殿内的事情一一说明。 待听到赵氏也被传召来的时候,温明蕴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她成亲之后,至今都没见过这个婆婆一面,似乎大家都遗忘了。 而此刻,她甚至都七八分信了程国公的话,因为当初她对程亭钰提过,要去拜见婆婆,却被程亭钰否了,他就给出两个字:不必。 第96章 096 证人入场 光明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自从程国公说出那句话之后,大家都愣住了,就连九五之尊都没维持住帝王喜怒不形于色的格调, 脸上露出几分惊诧的表情来。 “赵氏, 程国公此言当真?”皇上回过神来, 立刻向赵雅茹询问。 实际上他不该称呼她为赵氏,毕竟她早已嫁为人妇, 要么跟方才一样,喊她将军夫人, 要么就称呼她为程赵氏,只是九五之尊内心里还是不情愿。 “国公爷大概是老糊涂了,臣妇不知此言从何说来。”赵雅茹完全不认。 她的话音刚落,程国公就冷笑出声,语气极近嘲讽地道:“江扬赵氏,也不过如此,终究是个怯懦妇人, 我那大儿子都把你坑成这样了, 不知道从哪儿抱回来的野种,替换你的亲儿子, 霸占他的身份地位,以及程家的教养, 你竟然还能忍?” “皇上,程国公当真是糊涂了, 臣妇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还请您找个太医帮他瞧瞧, 好好的人突发癔症。”赵雅茹脸上的神情不变,只在一开始露出惊讶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大家风范。 “皇上, 赵氏已经完全丢失了赵家女的气度,变得与一般蠢妇一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完全受了程宗然的摆布。老臣是有证据的,否则怎么会轻易说出这种话来。”程国公奚落几句之后,并不和她多纠缠,只是冲着皇上拱手。 赵雅茹听到他前半句话,身体顿时一僵。 这个老东西真的很懂如何往她的伤口上撒盐,直接讽刺她不配为赵家女。 “你有何证据?”皇上亲自询问,都不用一旁的薛德代劳了,很明显已经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证人就在宫门口,还请皇上允许传召她进宫。”程国公立刻请命。 皇宫规矩森严,没有九五之尊的允许,他根本不可能带人进来。 不过为了避免消息泄露,让程亭钰早作防备,所以他连带人都小心翼翼,并不敢提前报备。 “传。” 皇上一声令下,薛德立刻安排人前去领证人。 “证人觐见。” 很快人便被带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老妇人走了进来,她第一次进宫,还是直接面圣,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拘谨。 进殿之后,两腿发软,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行了个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只是姿态丑陋。 如果她不是程国公找来的证人,恐怕就要以殿前失仪治罪了。 “这是何人?”皇上明显很不高兴。 这样一个粗鄙妇人,简直是伤了他的眼。 实际上这种案子也无需他亲自审问,直接交给大理寺便可,但是偏偏涉及到赵雅茹,这就让皇上丢不开了。 “回皇上的话,这是当初给赵氏接生的稳婆之一,田婆子。” “田婆子,当着圣人的面,你把你当初接生赵氏所听所见,全都说出来,若是有一丝隐瞒,你全家都人头不保。”程国公自然不敢指望皇上来问,马上扬高了声音呵斥道。 田婆子打了个哆嗦,一直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就这么以佝偻的姿势开始回话。 “俺说——”她一张口带着几分乡音,口齿也不清楚,显然是老得牙都掉了,而且自称也错了,程国公的眼皮跳了跳。 虽说进宫之前,派人教过她规矩,但是显然这老婆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进宫之后被森严的气氛影响,早忘得一干二净。 程国公马上轻咳一声,提醒她:“田婆子,你胡吣什么,规矩呢?” “皇上,这老妪是启水镇云头村的一名村妇,机缘巧合下,三十四年前曾经给赵氏接生过。”他介绍了几句,用来缓解田婆子的恐惧感。 “无妨,让她说吧,朕听着。”皇上摆摆手,一副大方的模样。 或许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一直没有出声责怪,又或许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田婆子想起程国公许诺的重金,顿时胆子打了起来。 “当时四处都在打仗,俺们村也不例外,那歹人的刀都快落到俺老婆子的头上了,程将军骑着大马来了,他和程家军把坏人打跑了,就着急找接生婆,说是他夫人快要生了,老婆子就被带去了。” “俺到的时候,将军夫人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胎儿太大她生不出来,另外身子太娇弱了,她没什么力气,身边的丫头都年轻得很,根本不会接生。俺上手后,用一些土法子,总算让她生出来了,俺特地瞧了瞧,是个大胖小子,当时那男胎的右手手背上有块红色的胎记。”这田婆子越说越顺溜,显然放开了不少。 皇上冲着薛德使了个眼色,显然把问话的任务交给他,这样粗鄙的婆子不配他再开口。 薛德立刻上前半步,高声询问:“田婆子,这都过去三十多年了,你还记得清楚?” “大人,小的绝不可能记错。俺那会儿还年轻,眼神好使,而且那位刚出生的小少爷,手上胎记颜色特别红,跟用胭脂画上去的一样,俺还特地蹭了蹭,并不是血迹,真的是胎记,不可能看错。”田婆子一再重申,就差拍着胸脯跟他们保证了。 “将军夫人,你可还记得田婆子?”薛德问向赵雅茹。 还不等赵雅茹开口,程国公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赵氏,你想耍赖是没用的,当时宗然带稳婆走,大半个云水村的人都看到了,在场那么多人。” 赵雅茹冷笑一声:“时隔三十多年,也多亏国公爷还能挖出这些陈年旧事。不过薛总管这话不该问我,而是该问问这个记忆极好的田婆子,还能认出程将军夫人是谁吗?” “记得的,将军夫人长得好,俺之前接生的都是村里妇人,唯有将军夫人是富贵人家出来的,那长相是真真好看,哪怕生孩子那么折腾,脸上都没血色了,但是躺在床上还跟仙女似的。俺一辈子都忘不掉!”田婆子急切地道。 显然她比之前要积极许多。 “你抬头看看,是不是她?”程国公趁热打铁。 田婆子抬头仔细瞧了瞧,立刻点头:“就是将军夫人,您都没怎么变,还跟仙女似的好看。” “赵氏,这婆子说得可是真的?”皇上忍不住,直接开口询问。 “回皇上的话,自然是假的。当年接生婆的确出自云水村,离开前,臣妇与夫君派人安置村子,向她当面道谢。只是时隔多年,臣妇已经不记得那接生婆长什么模样了。当时听闻她身体不好,还留下许多补品,也不知她后来过得如何了。”赵雅茹不疾不徐地道。 听着像是没说什么,但其实暗示了许多。 程国公立刻就急了,直接质问道:“赵氏,你这是什么意思?诅咒田婆子早死呢?你可真够恩将仇报的。怀疑我找了个假人冒充啊?田婆子,你自己说,身体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活到现在的?” 田婆子擦了擦汗,立刻道:“俺那会儿身体不好,是被男人打得。他嫌弃俺是给人接生的,总是见血。但是后来俺给将军夫人接生了,全村都知道,程家军后来给俺们村修了新路,还留下不少好东西,村里人都感激程家军,也知道是看在俺的面上。村长亲自带人教训俺男人,之后他就不敢打俺了。” “因为这些,俺在俺们村说话都好使了。” 田婆子说到后面,脸上露出了几分骄傲的情绪,显然是觉得自己挺厉害。 只是她喋喋不休说了一通之后,赵雅茹并不接茬,甚至自始至终都没看过她几眼。 薛德有些苦恼,赵雅茹摆明了不配合,可他一个太监,也不好对她质问,哪怕是打着皇上的旗号,心底也发怵,毕竟江扬赵氏的地位还在。 而皇上也不好一直问,他本身面对赵雅茹就心气不顺,再一看都到这地步了,这女人还拽得不行,更是不想闭口。 倒是程国公憋不住:“赵氏,你倒是说说啊,田婆子亲眼看见你儿子手背上的胎记,但是程亭钰两只手都干净得不行,完全没有胎记。” “我说了,没有这回事儿。倒是国公爷才应该说说,从哪里找来的人证?”赵雅茹不接茬,依然咬死了这是弄虚作假。 程国公脸色更加难看了:“我都说了,这就是云头村的田婆子,所有云水村的人都能作证。启水镇的户籍,还有田婆子的儿女子孙,父老乡亲,认证物证俱全。” “哦,国公爷为了今日,还真是花了不少银子。”赵雅茹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道。 程国公气得咬牙,这个女人真的很精明。 她不在胎记上盘旋,反而一直质疑田婆子的身份,完全不踏进程国公准备的陷阱,而是始终将话题抓在自己手里,并且明示程国公花了大价钱买通人。 “买通一家人的嘴容易,如何收买一整个村子的人?你当我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程国公咬牙切齿地道。 “国公爷此言可笑,你已经买通了一家人的嘴,还不知如何收买一村人吗?挨家挨户去收买呗。如果她真的是田婆子,就该知道这些年她日子过得好,在村里被人重视,有程家军一份功劳,如今更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你沆瀣一气,指责她当初接生的娃娃,不是程宗然的孩子。” “好,你不认田婆子的确有理由。时隔三十四年,你们又只见过两回,还都很匆忙,你可以耍赖。不过我准备的证据可不止这个。皇上,还请您允许第二位证人入场。” 第97章 097 北魏奸细 在程国公的请求下, 第二位证人很快被带了进来。 “民妇见过皇上。”这一次的来人也是个老妇人,可却比田婆子知礼许多,行礼姿势十分标准, 哪怕是面对九五之尊, 也没有特别惶恐, 明显是经过常年调-教出来的。 对于程国公一次不成,又找证人出来的行为, 赵雅茹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是所谓的证人多,就能站得住脚的,相反他这样不停更换证人,才显得他发虚。 只是当这妇人给皇上行完礼之后,又转头给她福了福身。 “夫人, 许久不见了,老奴给您见礼了。” 赵雅茹扫了她一眼,哪怕眼前人已经变得头发花白, 看着变化极大,但她还是认出了这人是谁。 “赵氏,这回你抵赖不得吧?这可是当年你身边的二等丫鬟墨月。”程国公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 赵雅茹面上的表情虽然维持着冷静, 但是藏在袖中的拳头却死死握紧。 “墨月,关于程亭钰这个野种, 你知道什么,就全说出来吧。”程国公一手指着当背景板的影十一, 扬高声音道。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迫不及待, 显然很想看程亭钰被揭穿身份的狼狈。 墨月抬头看了一眼赵雅茹,但是这位原本的主子, 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不由得咬了咬牙, 面上表情更加恼怒。 她重新面向皇上跪下,声音不疾不徐地道:“老奴原本是江扬赵府的奴婢,后来跟着当时的大姑娘,也就是将军夫人嫁入程国公府,乃是陪嫁丫鬟。夫人生产时,老奴并不在场,对于当时场景并不知情。” “只是待将军和夫人回到望京,两人的关系却急转直下,原本是伉俪情深,到了望京却总是争吵,但主子们都没泄露是为何吵架。当时夫人贴身的大丫鬟们都很着急,有意无意总是劝和,可是很少对丫鬟们发火的夫人,却十分恼怒,并且冷言禁止她们再提此事。” “那段时间,院子里气氛十分紧张,谁都不敢触夫人霉头。当时还有一件稀奇事儿,那就是夫人对于刚满月的小少爷完全不上心,很少抱他,更是一次奶水都没亲自喂过。老奴当时以为,是夫人因为和将军吵架情绪不佳,才无心理会小少爷,直到有一次老奴守夜,夫人做噩梦时说出了一句呓语。” 相比于田婆子,墨月说话不疾不徐,让人能很认真地听进去。 再加上她不是什么大白话,反而娓娓道来,像是在说一个故事一般,还直到渲染气氛,勾起大家的好奇心。 程国公立刻配合:“赵氏说了什么?” “她说,‘抱走,他不是我的孩子!’,说完这句话她就醒了,当时奴婢进屋来查看情况,恰好听到了,夫人看过来的眼神,十分凶狠冰冷,仿佛在看仇人。老奴着实是吓坏了,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内容,待夫人询问,老奴立刻否认。夫人当时没追究,只是半个月后,老奴就被找了个理由遣回赵家。” “说是要老奴去伺候老夫人的花草,但实际上只是为了看管老奴。老奴怕死,不敢声张,蛰伏下来,直到五年后没有异常,老夫人逝世,赵家放了一堆下人出府,老奴才得以离开。” “当初国公爷找到民妇时,民妇一口拒绝,毕竟夫人是我的主子,这是背主之事。只是不忍夫人多年隐忍,明明不愿替别人养孩子,却还要碍于将军的遗愿,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墨月说完之后,甚至还打了一波感情牌,搞得她明明背叛了赵雅茹,还像是踢人着想一样,站在道德高处的嘴脸,简直丑恶。 她话音刚落,赵雅茹的眉头就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一抹不悦的神情。 “赵氏,你瞧瞧,心疼你的不一定是枕边人,反而是忠仆,哪怕都过去这么多年 了,依然心疼你的苦楚,想要救你于水火之中。” “这些年,你一直住在静思庵,那地方虽然清静,但是也清苦,连程亭钰成亲你都未曾回来看一眼,若是亲生子,怎么可能?” 程国公见墨月说得这般逼真,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虽然他极力压制,但是那急促的话语,还是透露一二。 他这会儿还不忘奚落赵雅茹,似乎在劝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赵雅茹久久无语,她怔怔地看向地面,竟然在出神。 “赵氏。” 周围一连唤她几声,她都未回神,知道皇上亲自叫她一句,她才悠然抬头。 “墨月说的,你可认?程亭钰不是你的孩子,还是说另有隐情?” “既然国公爷都调查得这么清楚了,那你就直接把调查结果和皇上说吧。”她直接把烂摊子甩出来,一副不想说的架势。 “程亭钰不是程家人的话,那他是谁?原本我的孩子又去哪儿,还请国公爷解惑。”她看向程国公,明明声音还是那么柔和,但是问题却有些咄咄逼人。 “这我如何知道?你不该是最清楚的吗?”程国公没好气地道。 赵雅茹眨了眨眼:“那可不一定,国公爷连我们夫妻的私事都能调查清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还有什么证人,都拉出来,若是有证据也一并呈上。不然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和程亭钰说的话不算数,非得要个丫鬟来判断,他是不是程家人。你干脆问问她,有没有听过国公府当年流传最广的流言,说程宗然不是你生的,因为和二房相比,大房像个死了亲爹随母亲改嫁的拖油瓶。” 她这话一出,其他人顿时都惊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种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实在是太不优雅了,但可信度却极高。 “墨月,你如此耳聪目明,连我做梦呓语都能听清楚,而将军不是国公爷亲生的,这消息在下人里盛行,你不会没听过吧?”赵雅茹扭头问向墨月,直接转移了矛盾点。 墨月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赵雅茹作为赵氏嫡女,身上威势比当年更甚,墨月毫无招架之力,下意识地回答:“奴婢听过。” 等她回答了,才反应过来,不该被牵着鼻子走的。 “至于墨月,当初被我送回赵府,也不是她听到不该听的,而是她生出了一个丫鬟不该有的心思,想当姨娘。这是损我颜面的事情,我不想节外生枝,只能先把她送回赵府。之后念她伺候我一场,罪不至死,才放了出去。” “不过事实证明,背主的人,不值得怜悯。”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墨月,带着几分轻蔑,之后就转过头去,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赵氏,你不要胡搅蛮缠,宗然和我长得那么像,如何不是我亲子?”程国公气得跳脚,他没想到话题还能被带歪到这个地步。 实际上程国公偏心小儿子,早在多年前就有。 他就是那种,哪个孩子弱,他就偏袒哪个孩子的,更何况程宗然自小争气,很年轻时就出门杀敌,而小儿子陪在程国公身边,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是最会撒娇卖痴,不偏心还难。 这个现象在程国公府的下人都能看出来,但是没人敢乱嚼舌根子,直到赵氏嫁进来,她为了替自己夫君出气,也为了敲打公爹和小叔子,从出手亲自让人传得流言。 哪怕后来传到程国公父子耳朵里,想要禁止也很难,这后宅是赵氏的地盘,他们根本弄不过她。 “国公爷莫生气,我只是按照你的逻辑走。你对墨月如此信任,她说什么你信什么,甚至还奉为圭臬,实在让人难以苟同。”赵雅茹轻声细语地道,像是在安抚人。 而程国公见她如此气定神闲,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这是什么话 说得?你待程亭钰不亲近,天下人皆知,他成亲你都不回来,至今连儿媳妇的敬茶都没喝过,这若是你亲儿子,说出去谁信?”程国公马上摆事实。 “谁说父母就一定会喜欢亲儿子的?国公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你有两个儿子,一个被你视若珍宝,另一个连死了都不得安宁,还被你诬陷他的后代是野-种。我就是一个冷酷无情不喜欢亲生孩子的女人,不行吗?” “我看见程亭钰就讨厌,讨厌到恨不得他不是亲生的。他成亲我自然不想去,至于他的媳妇,我厌屋及乌,一眼都不想多看,有问题吗?”赵雅茹勾起唇角,讽刺一笑。 她的声音变得极其冰冷,说出来的话语,更像是数九寒冬刮过来的冷风,把人的心都冻麻木了。 “呵,你真是可笑,为了保住一个野种的身份,都不惜抹黑自己。”程国公冷笑,显然不信。 “我不是在抹黑自己,赵雅茹的确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她爱的人能爱之入骨,不爱的人就极近冷漠无情。不信的话,你问问陛下。”她扭头,冲着程国公露出一抹淡笑,极近挑衅之能。 瞬间殿内显然死一般的寂静,众人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不是你们程家的事情吗?怎么还把皇上给牵扯进来了,而且还主动提及皇上的黑历史。 九五之尊瞬间黑脸,这女人的心的确一如既往的冷硬,她当年拒绝自己时,也是这么无情无义。 程国公的眼皮狂跳,显然是被吓到了。 都提到陛下被拒婚的事情了,他还如何敢纠缠下去,立刻转换目标。 “程亭钰,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影十一的嘴角抽了抽,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程国公,你让我说什么。你找的两个证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她们说的事情,我当时还是婴儿,毫无记忆。至于母亲不喜我,你方才也说了,全天下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多看一眼我心生厌烦,我又何必开口讨嫌。” “她生我一场,我当着她的面儿,少说少看少做,就是在孝顺她了。”他的嘴皮子的确够利索,默契地追随着赵雅茹的脚步,某种意义上的统一战线。 “好哇,你们这就沆瀣一气了。那墨月所说的,赵氏与宗然大闹又怎么说,你们俩夫妻情深,若不是原则问题,你怎会如此?” 程国公内心很焦灼,他原本以为是稳妥的,毕竟两个重要证人都被他找到了,还愿意配合,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赵雅茹显然很懂如何诡辩,两次都另做文章,把原本严肃的举证环节,拉低了档次。 甚至还拿“程宗然不是他亲生的”这种话来堵嘴,牢牢地将话题掌握在自己手里,让他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皇上,你莫听他二人胡言,这世上没有不疼儿子的母亲,如果有多半就不是亲生的。赵雅茹出身赵氏,哪怕她再如何不疼爱儿子,但也知道女人的兴衰荣辱,前半生靠夫君,后半生靠儿子,她定然要好好培养程亭钰。但是在程亭钰病弱,多次吐血差点离世,程晏也是那副上不得台面的德性,她却躲在静思庵,从来不曾踏步国公府一步。” “她分明是要看着程亭钰去死,这根本不是一个母亲所为,倒像是仇人。”程国公沉了沉气,再次摆事实,咄咄逼人地道。 赵雅茹再如何抵赖,她对程亭钰毫无母爱亲情,甚至当程亭钰处于绝对恶劣的状态下,她的袖手旁观也是一种谋杀。 “国公爷承认自己杀人了?”赵雅茹冷声质问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程亭钰父子俩在你们国公府,却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听你这话分明朝不保夕,随时可能去死,这不是你动的手,又是谁?他们和你住在同一屋 檐下,都快死了,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却指责我袖手旁观。我一个在庵堂清修的妇人,怎么救他们?” “除了念经诵佛,毫无办法。倒是你,为了程国公府那点家产,迫不及待谋害孙子和重孙,见他们迟迟不死,今日索性诬陷他们不姓程。好狠的手段啊!” 面对她的反击,程国公心里烦躁不已。 他发现了,赵雅茹这张嘴真的厉害,无论他从哪里攻击她,她总能抓住痛脚回击,不仅让他难以预料,还把话题歪了。 若是他继续与她掰扯,整个走向就彻底不对劲。 “你当真不愿意说出真相?”程国公质问道。 “我也想听听国公爷口中的真相是什么。”赵雅茹目光冷然地看过去,无所畏惧地道。 两人的目光无声相撞,明明是寂静无声的,但是周围人都觉得气氛变得僵冷下来。 “你是真的以为我不敢说出他的身份!”程国公指着程亭钰道。 赵雅茹的嘴唇抿了抿,眼神却丝毫不退却,面无表情地道:“你说。” 两人只是眼神交流,但是却让人觉得他们在战斗一般,龙椅上的男人皱了皱眉,他明显感觉到,这二人在打机锋。 难道程亭钰的真实身份有异? “程国公,你既然查到了,就不要拐弯抹角。若是其中有什么冤屈,朕一定不轻饶他。”皇上开口了。 程国公收回与赵雅茹的视线战争,抬手捋了捋胡子,动作有些发颤,显然还是踌躇。 “皇上,老臣不能确定,因为没查到确切证据,只是一个猜测,而这个猜测一旦说出来,恐怕要把天捅破了。”他低下头,不敢看皇上。 这话一出,满殿皆惊。 能在皇上面前说把天捅破了,那这个天必然是有关皇室。 众人皆下意识地看向程亭钰,站在殿中央这个清瘦病弱的男人,难道是皇室的人吗? 事关皇家子嗣,必定是惊天大案,若是说出来,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皇上也看过去,上下打量这程亭钰,首先排除是自己的孩子。 三十四年前,他第一个孩子没有出生,为了皇室正统,一般会由正妻先生子嗣,他不可能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 “你这个猜测有几分把握?”皇上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 很显然,他想听。 程国公心底一喜,但是面上却越发谨慎,道:“如果这两人的证词是真的,五分把握。” “说来听听。”皇上被勾起了好奇心。 既然是把天都捅破的猜测,他自然要听,哪怕一半的概率为假。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您给老臣吃颗定心丸,此事与国公府无关,是程宗然一人所为,老臣与程家其他人之前毫不知情,也是后来调查才猜到一二的。”程国公还是没敢说,而是跪下来划清界限。 当这个话一说,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因为这代表程宗然所为,必然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更加证实了,程亭钰的身份恐怕与皇室有关。 皇上眯起眼,仔细扫过殿内几人。 哪怕程国公说得如此严重,赵雅茹和程亭钰依然面无表情,定力那是相当好,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 实际上影十一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这老东西还真的查出点东西,虽然他一直在祈祷千万不要是那个答案,但心里其实已经有些猜到,这次恐怕在劫难逃。 “好,若真如你所说,朕恕你无罪,说吧。” 金口玉言,皇上这句话一发,程国公犹如拿到了免死金牌,整个人心底一松。 他清了清嗓子,才道:“三十四年前,大烨朝不只外战 ,内乱也不少。在那种时候,程宗然被派去打仗,带上赵氏原本就不寻常。战火无情,他就不怕即将临盆的妻子,死于战乱吗?可他还是一意孤行,带了出去,所以我判断他是早有预谋。” 说完这番话,他看向赵雅茹,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赵雅茹连个眼神都不给,似乎听他说话纯粹在浪费时间。 “说来也巧,在赵氏临盆一个月前,她的闺中密友产下双生子,只是没活几日就死了——”说到这里,程国公有些说不下去,他不停地咽口水,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实际上他是真的不愿意说。 因为赵雅茹的闺中密友只有一位,那就是淮南孙氏,也是当时的太子妃,当今圣上的大嫂。 可是斯人已逝,太子一家四口,无一存活,登上这帝位的也不是太子。 他不敢再说下去,皇上却已经听懂了,他紧紧抓住龙椅,才不让自己失态。 三十四年前,之所以大烨朝外战内乱一窝蜂,就是因为大烨朝朝堂倾轧,老皇帝不愿退位,更不愿承认自己衰老,看见年富力强的太子,出手打压,甚至引起其他皇子不该有的心思,着实斗得乌烟瘴气。 好几个有能力的皇子都死了,唯有没能力搅和进去的当今活了下来,被朝臣们推上了这把椅子。 “继续说。”尘封已久的不堪回忆涌上心头,让皇上也变了脸,他咬着牙道。 听着这不悦的催促声,程国公浑身打了个颤,实际上到如今,他已然后悔。 要不是赵雅茹死活不肯承认,他根本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原本他打算的,只是揭露程亭钰不是程家的种,并没有想继续下一步,指出他的真正身份,可是如今他找的两位证人,都被赵雅茹胡搅蛮缠,导致证词并不可信。 再加上赵雅茹那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 因为程亭钰的真实身份,牵扯到前太子的子嗣,若是真的,程宗然就是大逆不道,这种大罪哪怕不株连九族,三族恐怕也逃不掉,程国公府一个都别想活。 赵雅茹就依仗着这一点,才有恃无恐,知道他不敢暴露,他也唯有放手一搏。 可是当看到皇上的反应,原本冲动的情绪冷却下来,就只剩下满腹的后悔。 前太子是皇上的逆鳞,哪怕皇上最后是靠运气登上皇上,与前太子没什么正面冲突,可是前太子相当聪慧贤德,还没登基就获得一票臣子的好感,贤名远播,也难怪先皇如此忌惮。 皇上登基后,才能平平,文韬武略样样不如,根本斗不过当时的权臣,众人底下总会有闲言碎语,少不得拿他与前太子比较,当然他只有甘当绿叶的份儿,这种记恨如何能忘。 要不是前太子死得早,一家四口更是死得透透的,在他手里也绝对活不下去。 “程国公。”皇上见他久久不开口,不耐地敲了敲桌面。 程国公瞬间回神,不敢有任何耽搁,牙一咬颇有些壮士断腕的意思,沉声道:“请恕老臣大逆不道,胡乱猜测。程宗然与那位是亲朋好友,赵氏与孙氏又是手帕交,他们刚生的孩子,会不会调换成那两位的双子之一,保留那人的血脉。” 他原本还是怕的,但是在皇上的漠然凝视下,他只能被迫开口,甚至还像是受到了威胁一般,完全不可控,直接将心底所有的猜测都说了出来,完全没有保留。 “啪——”的一声,他的话音落下,九五之尊就拍了一掌椅背。 显然由于消息太过耸人听闻,哪怕是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此刻也着实没忍住。 “你有证据?”皇上沉声问。 程国公立刻低头:“没有,此等大事,程宗然不会告知老臣。” “全是你胡乱猜 的?”九五之尊的声音越发低沉,似乎要追究他的责任。 程国公一惊,浑身冒汗,额头上的汗珠子更是直接往下滴,简直汗如雨下,完全是被吓唬的。 “虽是猜测的,但并不是无的放矢。依田婆子所言,赵氏所生之子手背有一红色胎记,而程亭钰手背并无。而赵氏对程亭钰的冷漠和厌恶,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再加上赵氏与程宗然起冲突,很显然当初换子一事,赵氏并不同意。原本老臣发现过一块证明皇室子弟的玉佩,只是未能拿到手……” 程国公急切地说着,想从各个角度证明自己猜想是真的。 光明殿内的气氛越发诡异窒息,五公主坐在偏殿内等消息,她听不到正殿在说什么,但是一直派人打探着。 可是由于程国公的猜测如此大逆不道,连小辉子都不敢全部告知,只敢瑟瑟发抖地说一半留一半,实际上哪怕是这样,他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在手里提着。 要不是五公主救过他两回,对他有大恩,这种话他真的不敢传。 五公主又不是傻子,毕竟是皇上最疼爱女儿,她还有个爱争权夺利的大皇兄,以及天天做着太后梦的母妃,对皇室子嗣事情十分敏感。 哪怕小辉子没有说完整,她也猜得七七八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真的是要把天捅破了啊。” 她已经知道,程亭钰此刻就处于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可她并不能上场。 因为这是父皇的逆鳞,她过去了也没用,反而很可能因为还没坐实,她就贸贸然求情,引得皇上心情不好,适得其反。 而大殿之上,还在继续。 “身份玉佩,可是五福玉佩?”皇上问。 皇室子弟出生,都会得到一块精雕细琢的五福玉佩,上面刻着名字,代表了身份尊贵。 “正是。”程国公点头。 “你何时何地看见的?”皇上又问。 他的话音落下,程国公瞬间卡住了,很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对程国公也不利。 “程亭钰的身份你早就开始怀疑了吧?否则就算你偏心二房,也不可能任由亲孙子被这么作践。你之前还说是程宗然一人所为,当真如此吗?”皇上一看到他不敢说,立刻就猜出了几分,语气森冷地质问道。 程国公双腿一软,当场就跪倒在地,高呼冤枉。 皇上没有理会他,而是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程亭钰。 程亭钰看起来还是那样苍白羸弱,或许是程国公的攀咬,让他心绪不宁,已经开始咳喘起来,脸色也越发苍白,只是咬着牙硬撑,才没有晕厥过去。 至于旁边的赵雅茹,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腰背挺直,丝毫没有变化。 哪怕泰山崩于前,她都面不改色。 皇上敲击着桌面,显然在斟酌对这三人的处置。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若单是程亭钰不是程家人这事儿,皇上定然不帮程国公,毕竟程宗然都死了,还拿出一个珍宝给程亭钰当护身符,求皇上庇佑。 这会儿把程亭钰打成野-种,无论事实如何,朝臣们都不会答应,这不妥妥卸磨杀驴嘛。 程宗然在世时,替大烨朝打了多少胜仗,如今人家死了,连亲儿子都护不住,怎么都说不过去。 可偏偏牵扯到前太子的子嗣,皇上不得不慎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哪怕程国公毫无证据,皇上也不打算放过程亭钰,至少今后他休想有自由的日子了,圈进是个好法子。 再说程亭钰身子这么差,随便折腾一二,恐怕都死得快。 他连问都不再问赵雅茹二人的意见,眼神越发狠厉坚定,显然他有了决断,并且结果不会好。 赵 雅茹已然明白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影十一的心跳加速,都不用他装病,他都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完全是被吓晕的。 天呐,主子不在场,他根本不敢说多余的话,所以申辩都没几句,方才一番交锋纯纯工具人,要不是赵雅茹稳得住,他说不定早被程国公扳倒了。 这要是主子回来,发现他把自己玩儿没了,一定会痛骂,拖后腿的属下简直比敌人还狠。 就在皇上要下定论时,忽而外面传来小太监的通传声:“启禀皇上,武鸣将军求见,说是有要事汇报,耽搁不得。” 很显然武鸣将军说了有要事,他们这些小太监才跑进来通传,否则谁都不会在这紧要关头打扰皇上。 皇上皱了皱眉,心底责怪这来得不是时候,但能让武鸣将军说是要事,他还真不敢耽搁。 “请。” “你们几人先去偏殿等候。”皇上吩咐。 几人依照着皇上命令,皆往殿外走。 只是影十一在迈过门槛之时,忽然双腿一软,直接踉跄着摔倒在地,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旁边的太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他往外走。 就这么耽搁了片刻,武鸣将军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对于这些擦肩而过的人,他并不在意,只是轻瞥了一眼,却在看到某人时,身形一顿。 “慢着。” 几人纷纷站定,下意识地回头看他。 就见武鸣身后的于钟瞬间冲过来,几乎化成一道残影,直奔墨月而去。 忽然墨月的手臂抬起,几道暗器从飞了出来,直接射死了旁边的两个太监,还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脖子就被于钟抓住了,用力一扭,只听“嘎达”一声,这人便没了声息。 这一系列的动作快如闪电,殿内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一切已经结束了。 “保护皇上!”殿内外的侍卫瞬间涌了过来,薛德也连呼救驾。 聚集在大殿门口的几人,被团团围住,就连武鸣一行人也不例外,毕竟方才是他们动手的。 他直接将墨月丢了出去,这个老妇人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脖子以一个相当别扭的姿势歪着,显然已经死得透透的。 “这人是北魏奸细。”武鸣冷声道。 众人一听,顿时呼吸都顿住了,特别是程国公,面色苍白,当场就跪了下来,明显是被吓唬得。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江扬赵氏的下人。”程国公瞬间就把罪责推到赵氏头上。 怎么可能是奸细,墨月可是他亲自带进宫的,还当证人领到皇上面前来,若她是奸细,不只之前的证词不可信,他也完蛋了。 赵雅茹撇了撇嘴:“错了,她早在二十年前就与我赵家无关,她可是程国公费尽心思带进来的,少往别人头上泼脏水。” 侍卫们保护住皇帝,又围住他们这群“危险人物”,见周围恢复平静,并没有第二个刺客涌出来,又有武鸣将军的解释,皇上挥挥手,侍卫们才回到各自位置。 立刻有小太监上来处理血迹,原本墨月的尸体是要被抬走的,但是却被武鸣留了下来。 “皇上,她的身上恐怕还有情报,请让人检查一二。” 为了避嫌,他没有亲自动手搜查,毕竟人是他杀的,若是他来检查,到时候检查出赃物来,恐怕说不清,会引来怀疑,觉得是他放在死人身上的。 锦衣卫很快被招了过来,仔细查探一番,只是在她袖中发现了两根针,与之前射出来的暗器属于同种材质,其余并未发现。 不过也实属正常,若真是帝国奸细,必然会行事谨慎,不会在身上留下特殊的痕迹,巴不得自己看 起来像白纸一张。 “臣见过皇上。”武鸣和于钟行礼。 原本已经要离开的程国公几人,又被拉了回来,站在旁边,心思各异。 “皇上,请您原谅臣在光明殿门口动手,不合规矩。明日若是有人参臣一本,还请您多帮臣说说话!”于钟站定之后,直接大剌剌地开口。 “于爱卿,你怎么发现那是北魏奸细?”皇上的嘴角抽了抽,哪有人这么直接让他帮忙的,不过与这个粗人也不好一般计较,他立刻询问。 “这太简单了,臣日夜与北魏人打仗,这群畜生身上一股臭味儿,隔大老远我就能闻见他们身上的味道。”于钟的回答完全是浪费口水。 谁都知道,为了进宫摆件皇帝,墨月肯定洗漱过了才来,怎么可能还有臭味儿。 “于将军,奴才方才离得近,并未闻见她手上有臭味。”薛德立刻道。 “你都没见过几个北魏人,怎么能闻得到?就北魏使团那些人,虽然出生的时候一股子臭味,但是这些好东西吃着,好衣裳穿着,也能伪装起来当个人了,味道都淡了许多。不过这个女人显然不是,她年纪很大了,也活不了几年,身上那股臭味重得很。”于钟直接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于将军,你光凭这点就判断她是北魏奸细,是不是太武断了?”程国公终于憋不住,问出了口。 主要这人是他带进宫的,待会儿担责任的自然也是他。 “她是你的相好?”于钟看向程国公,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程国公瞬间脸色急变,急得差点破口大骂,但是于钟这粗鲁的名声早在望京传开了,他可不敢得罪。 “当然不是,她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不是你相好,你维护她做什么?我身为大烨朝的武将,怀疑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是北魏奸细,还在离皇上这么近的地方,直接杀了她,这还需要考虑吗?当然是宁肯错杀不可放过,她要是起了歹心,你担得起吗?”于钟直接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他。 程国公瞬间有苦难言,这于钟是故意的吧? 几句话就戳到他的肺管子上了,几乎指着他鼻子骂,要谋害皇上了。 “于将军,于将军,息怒。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杀得好!”程国公不敢纠缠,甚至还要夸赞一句,简直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皇上,臣没有认错。”于钟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皇上立刻点头:“于爱卿说得是,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那墨月暗器都甩了出来,由不得人不信。 “两位爱卿急忙赶来,所为何事?”他询问。 “启禀皇上,正是为了奸细一事前来。”武鸣回答:“北魏使臣最近一直很安静,臣心底难安,便和于钟将军盯着北魏使臣住的驿站,发现了几名奸细,其中一位昨日刚确认消息,待扑过去却人去楼空,一打听方知已经随程国公进宫了,顿时大惊,担忧陛下安危,立刻进宫。” 于钟立刻撇嘴:“那些北魏人天生坐不住,满肚子坏水,一天都安生不得。如果连续几日消停,那也不是想休战,而是预谋更大的坏水。臣与将军一听这奸细进宫了,手心都冒汗了,这奸细若是运气好,凑到皇上面前,宫里还没什么防备,恐怕会被她钻个空子。幸好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对了,薛总管,您瞧瞧这殿内的茶水吃食,北魏那边邪物太多,他们制出保命的秘药,就是这些阴私手段太多,别被下了毒。”于钟好心提醒。 这话一出,殿内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太医都被请来了,来人恰好是姜院判,好一通检查,直到确认安全才算了事。 墨月的尸体已经被锦衣卫拖下去,做近一步检查。 而排除了危险的皇上,也松了一口气,殿内的氛围为之一松,再看着殿内站着武鸣和于钟两位大将军,众人的心底都充满了底气。 果然在绝对武力值面前,大家都很有安全感。 虽然方才于钟杀人那一下子,十分吓人,不只他们没看清楚,那些侍卫也没怎么看清楚,毕竟皇宫的侍卫,与这些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将军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这是怎么了?程家二房又出幺蛾子了?程国公,你又来坑你孙子啦?他不会不是你家的种吧,要不然你怎么这么恨他,巴不得他过得不好。” 殿内的氛围轻松下来,于钟又是个闲不住的,他的视线立刻落到程家人身上,开始四处打量,直接调侃地开口。 他当着皇帝的面,直接和程国公开玩笑,显然十分的没规矩。 不过他刚救过皇上一次,而且原本就是这性子,倒是没人苛责他,就连九五之尊此时心底都没有责怪,反而出言替他们说话。 “这是程家的家事,原本不该让你们知晓,不过方才那个墨月,乃是程国公带来的证人,偏生她又被认定为北魏奸细,朕觉得此事也该让你们知晓。程国公,赵氏,程亭钰,你们三人认为呢?”皇上装模作样地询问一下。 另外两人立刻点头答应,倒是程国公迟疑片刻,才咬牙点头。 娘的,他直觉若是说出来,定会节外生枝。 毕竟他早就发现了,武鸣将军对武将有天生的好感,上回皇帝寿宴就曾因维护程亭钰,警告过程国公,如今又牵扯到奸细,只怕更不能善了。 实际上他很想质问他们,他带人来作证,他们俩就进宫杀证人,还拿不出证据,直接扣个帽子说人家是奸细,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只是墨月当时的确甩出暗器,这点做不了假,不然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皇上挥挥手,薛德立刻站出来,为二人解惑。 当然他只说了前半段,怀疑程亭钰不是程家人,至于后面程国公对程亭钰身份猜测,他则一字没说,他也不敢说。 于钟听得眼睛溜圆,中途一度一惊一乍表示惊诧,直到最后薛德说完了,他甚至抬手鼓掌。 “精彩,精彩!难怪人家常说世家是非多,幸好我是个孤儿,没有这样的祖父,不然我还没上战场杀北魏那帮孙子,就先和祖父同归于尽了。”他真情实感地感慨,眼神怪异地看向程国公,边打量还边啧嘴,活像是掂量从哪儿动手杀他,比较容易一刀毙命。 程国公被他看得汗都下来了,立刻缩了缩脖子,不过很快又挺了挺胸膛,冷声道:“于将军这是什么话,我有人证,也有事实依据,而赵氏却拿不出证据来,只是一直歪缠。你却说我这个祖父做得不好,分明是偏袒程亭钰!” “他又不是我孙子,我偏袒他做什么?你不要想占便宜啊,我可不想和你们程家沾上一点关系。”于钟马上反驳回去,说完之后还弹了弹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满脸嫌弃。 “那你就什么都不要说!”程国公没好气地道。 “哎嘿,你这个小老头儿,分明是自己不占理,还不让人说。你越不让我说,我就越要说。你这俩人证,没一个靠谱的,都有北魏奸细混进去了,没怀疑你的身份就不错了!”于钟明显是要和他对着干。 “于钟,莫管人家家事,自有皇上定夺。”武鸣在一旁提醒。 于钟撇撇嘴,不高兴地嘀咕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也不需要定夺啊!” 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皇上也听到了,他立刻道:“于爱卿有何建议?” 于钟看了看武鸣,倒是摆起谱儿来了:“皇上,将军不让臣说。” 武鸣瞬间扭头看向他,哪怕有面具挡着,但也能看出他的不悦。 “武爱卿,虽说是程家家事,但朕也苦恼,两边都说自己有理,若是于爱卿真有建议,就让他畅所欲言吧。”皇上好脾气地对武鸣道。 都不等武鸣回话,于钟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显然他只是拿乔而已。 “皇上,您甭管他们两边是怎么说的,要证明将军夫人与程亭钰是不是亲母子,滴血认亲即可啊。两滴血若是融了,那便是亲生的,若不融那便不是,这还要巴巴地找人证吗?依臣看,要么是程国公老糊涂了,没想到这法子,要么就是他在诬陷人,不想用这法子,免得败露!”于钟大剌剌地道,这时候还不忘讽刺程国公。 不过他这话一出,殿内的气氛又变得尴尬起来。 “老糊涂”这三个字,恐怕不只骂了程国公,还骂了皇帝,毕竟皇上方才说他也没法子。 不愧是于钟将军,还是那么口无遮拦和没脑子。 当然皇上也不和他计较,当场就让人端盆清水来,准备滴血验亲。 影十一的心跳徒然加快,原本被于钟这么一打岔,他已经平静了许多,但是提到滴血验亲,他瞬间又紧张了。 实际上大烨朝验证亲生关系,一直用的都是滴血验亲。 而程家几人都默契地没提,倒不是忘了,而是都心里有鬼。 程国公是因为没有确切证据,证明程亭钰是假的,他那俩人证说的话,有他诱导的部分存在。 而赵氏和影十一,则心知肚明,程亭钰的确不是赵雅茹生的,滴再多的血,也不会融在一起,反而是面照妖镜。 第98章 098 滴血验亲 皇上一声令下, 很快水盆便端了上来,武鸣和于钟站到了旁边,明显成了看热闹的。 太监端着水盆站在中间, 薛德在一旁提醒:“将军夫人, 程大爷,您二位谁先请?” 殿内一片寂静,众人的视线都投射在他们身上, 影十一充斥着莫大的压力, 甚至感觉胸口闷得慌, 有些喘不过气来。 或许是太过紧张了, 他开始不停地咳嗽,这时候倒想着拖延时间了。 “怎么,事到临头, 你不会是要晕倒吧?我告诉你,这会儿你要是晕了,无论太医说什么我都不信,你肯定是装的。”程国公瞧见他这副咳喘的模样, 顿时充满了警觉, 语气不满地道。 影十一抬头瞪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程国公不必忧心, 哪怕我晕了, 也是可以取血的。我原本就身子不好, 何必要装?” 程国公听他语气这么硬,好像丝毫不害怕, 而且说得也在理, 并不是要逃避的状态, 也只能冷哼一声, 不再多言。 影十一的视线悄悄扫过大殿上的众人,他咳得更加严重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嘿,这是被程国公给气得吧。咳成这样,要是命没了,这滴血验亲也没啥作用。”于钟啧嘴,他似乎有些看不过眼,忍不住在旁边说风凉话。 当然他这种行为,又惹来程国公的白眼,显然觉得于钟又是在偏帮了。 “姜院判,你去替程亭钰诊脉吧,紧要关头,可千万别出岔子了。” 皇上比谁都着急,他很想快些知道结果,但若程亭钰真的不是程家的种,那九五之尊就要不踏实了。 原本程国公没说出这个猜测时,皇上只当看热闹,甚至还在心底笑话程宗然。 娶到了江扬赵氏的嫡女又如何,还不是连亲生儿子都没有。 可如今牵扯到皇嗣,甚至还是已死的前太子大哥的儿子,如果真是如此,只怕朝中会有老臣人心不齐,毕竟前太子的子嗣也算是正统。 姜院判走过来,有太监依然呈上座椅,让他们在殿内坐下。 影十一将手放在桌上,面色坦然,毕竟为了伪装主子,他也没忘了吃装病的药,无论谁来都查不出来。 再者姜院判与主子交好,之前几次帮忙遮掩,这回的确没什么好怕。 姜院判仔细诊脉之后,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程亭钰”的鼻尖处晃了晃,明显是让他闻嗅什么,隔了片刻,他的面色就从苍白缓和了几分,明显精神了一些。 “皇上,可以了。”姜院判汇报。 “姜院判,您给他闻了什么啊?药性会不会影响之后的滴血验亲。”程国公很紧张,连忙问了一句。 姜院判直接将瓷瓶抛了过去,“提神醒脑的,主药是薄荷草,你可以带去给其他大夫看。” 程国公接了过来,直接打开嗅了一口,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的确让人清醒了不少。 “开始吧。”皇上摆摆手。 影十一走上前,接过太监手中的匕首,轻轻划了一道,一滴血流进水盆里,他似乎怕不够似的,连续几次将受伤的手指放入水盆里,让血留的更多。 “够了。” 很快太监又把水盆端到赵雅茹面前,她略有迟疑,一直紧盯着她的程国公,马上开口奚落:“怎么,事情要败露了,所以不敢了?” 赵雅茹冷笑了一声,“我只是嫌弃他用过的匕首而已。” 很快,太监又换了一把,她才接过割开自己的手指,流下一滴血。 众人紧盯着铜盆里的情况,那两团血液滑落到一起,慢慢融合到一起。 “融了,怎么可能?”程国公亲眼看见融在一起,整个人都楚瑜一种难以置信的状态,他瞪大了眼睛,嘴里不停地喊着不可能。 “你们明明不是亲母子,哪有亲娘对儿子这么狠的,我不信。肯定是有什么出差错了,皇上,老臣恳请再做一次滴血……” 或许是太难以置信,他整个人状若疯癫,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倒是长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盆水不可能有问题,毕竟这是薛德亲自准备的,端过来之后,这对母子俩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滴血,完全没有作假的可能。 “呵,我就知道这小老儿输不起,人家是亲母子。你到底什么心理,儿子都死了,还偏要说孙子不是亲的,也不怕程将军半夜从地底下爬出来,向你索命。”于钟竭尽所能地说着风凉话,脸上满是嘲讽的神色。 程国公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竟然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姜院判立刻上前,拿出另一个瓷瓶,放在他鼻尖下轻晃。 片刻之后,程国公就悠悠转醒,只是刚睁开眼,看到赵雅茹母子,瞬间又变得十分痛苦,眼看要第二次晕倒,姜院判连忙把瓷瓶凑近了些。 这次可不是什么清幽的薄荷味,而是刺鼻的臭味儿,他瞬间被熏得清醒了,想晕倒逃避都不可能了。 “皇上,臣妇恳请对程国公降罪,臣妇出身江扬赵氏,对名声看得最重。他竟然做出此等污蔑,简直不看为人父为人祖父,是程家的耻辱。”赵雅茹立刻扬高了声音,义正言辞地道。 皇上问:“依你所见,该如何处置他?” 赵雅茹都已经把江扬赵氏搬出来了,皇上自然不可能轻视,况且她说的也是实情,程国公简直没事找事,他千不该万不该,在程亭钰的身份上做文章,还牵扯出前朝太子,这也让皇上十分不悦。 “程国公如此行事,质疑程亭钰的身份,甚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惜牵扯出那位,想引起皇上的重视,完全是一场豪赌。就是为了帮助程世子脱困,他知道程世子派人放火,想要置人于死地这罪名逃脱不掉,又有宗然的临终遗言,皇上定然不轻饶他,为此程国公就想来个釜底抽薪,只要程亭钰不是程家人,那程世子的罪名就不成立了。” “为此,臣妇提议,剥夺程宗兴的世子之位。”赵雅茹有理有据地分析着,几乎每一句话都踩在程国公的敏感神经上,都快把他逼出神经病了。 “你一介妇人,这种事情岂是你能说的?”他当场就气得跳脚。 “剥夺了他的世子之位,难道要让程亭钰当世子吗?我不同意,我还是觉得程亭钰是假的,根本不是你和程宗然的孩子!” 程国公显然是没办法了,这话说得已经属于耍赖的程度。 “啧啧,这老头儿真逗,事实都摆在面前了,却还死不承认,只想着污蔑别人,却不想承担被拆穿的后果,哪有这种好事儿啊。”于钟忍不住吐槽起来,丝毫不怕被人听见,甚至他还故意说得很大声,显然就是想让程国公听到。 “怎么哪儿都有你,这是我们程家的事儿,你一个外人说起来还没完了是吧?武鸣将军,请你管好你下属的嘴,这里不是北疆,不是你们作威作福的地方。”程国公就觉得脑子快要被气炸了,火气涌上头,话说得也相当难听。 原本一直沉默看戏的武鸣,一听这话,瞬间就扭头看向他,眼神微冷。 “嘿,我说你这个老匹夫,玩不起就开始胡乱攀咬是吧?皇上都没让我闭嘴,你就一直命令我,你才是作威作福吧!”于钟立刻不干了,直接扬高声音喷了回去。 他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却被武鸣伸手拦住了。 “皇上,臣本不想理会别家的事情,不过程国公既然已经将这盆脏水泼过来了,若是臣不多说几句,将军夫人提议撤掉程宗兴的世子之位,这非常合理,但是程国公不愿意让程亭钰当世子,自然也要考虑他的心情,依臣所见,不如不立下一代世子,等程国公百年之后,收回程家爵位和府邸,自此再无程国公府,想必国公爷也不必为了帮小儿子,成日谋算孙子,这样也算是给程将军一个交代了。” 许久没开口的武鸣,一说话就是惊天之语,直接把程国公噎得翻白眼。 这哪是出谋划策,分明就是釜底抽薪。 爵位都没了,那他还争个屁。 他已经后悔来告发此事了,非但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还要将祖辈稳定江山得来的爵位弄没了,若是他百年之后,去了阴曹地府都没法跟列祖列宗交代。 “你勿要信口胡说,撤爵位这种事情,岂是你能提的?”程国公当场大喊,甚至都喊破音了,足见他的惊慌程度。 武鸣只是冷笑一声,并不再多话,显然方才那句只是为了刺他,并不想多搭理这种人,程国公也不配让他多费口舌。 “皇上,草民觉得武鸣将军说得甚是有理。程国公如此待我,草民已心如死灰,明明我们是亲祖孙,可是他为了二叔,却能干出这种杀人放火、信口雌黄的污糟事儿,甚至还连累母亲的名声。若是父亲泉下有知,恐怕不得安息。” “草民儿时,祖父也甚是疼爱我,可为了这么个爵位,他就变得面目全非,可见爵位于程家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与其让一个家散了,不如就彻底割舍。” 程国公见武鸣不再吭声,还以为他是怕了,不敢再呛声,正忍不住得意,只见程亭钰站了出来,大义凛然地说着不要爵位一事儿,完全是真情实感。 “程亭钰,此话当真?”就连皇上都没忍住,惊讶地问出口。 主要是太过惊奇了,国公这个头衔可不是一般的爵位,除了异姓王之外,国公就是最大的,他们能享受到的特权和福利十分丰厚,而且一旦丢失了这个爵位,就代表程家被踢出了世家圈子。 如今程家已经没有能靠得上的人才了,剩下的全是老弱病残和酒囊饭袋,完全不可能支撑起他们夺得第二个爵位,只要失去国公这个位置,就彻底沦为笑柄。 “当真。”“程亭钰”毫不犹豫地点头。 “如果朕说撤了程宗兴的世子之位,把这个位置给你呢?”皇上再问。 “恕草民不识好歹地拒绝,祖父和二叔为了这爵位,已经从人变成了恶鬼,都能对至亲之人挥刀相向,草民不想变成那样,宁愿孑然一身,当一个白身。”他毫不犹豫,比之前拒绝的语气更加认真了。 “程亭钰,你敢?这是程家列祖列宗靠鲜血和生命争来,你亲爹更是在战场上以命相搏,不给程家丢脸,想要家族再上一层,你这是忤逆不孝啊!”程国公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在光明殿上,此刻他就想冲上去,狠狠地给这孽畜两巴掌。 “程亭钰”冷笑一声,转头看向程国公,语气嘲讽地道:“祖父这是在说什么话?您都说了,我不是父亲的亲儿子,要和他交代什么呀?还是您去和他交代吧,诬陷他唯一的孩子,还牵扯出他的发妻。若是程家基业倒了,最该怪的也是您,因为你无能而不自知,父亲无论争来多少荣光,都有你在拖后腿,替他败的干干净净,不是吗?” 他这么一说,倒是瞬间又勾出程国公另一件伤心往事。 当初程宗然英勇善战,经常打胜仗,虽然被皇上忌惮,但那时候皇上根基不问,朝中大臣并未全部收拢,不少权臣想要给程宗然请功,让他也封个爵位当当。 皇上死活不同意,他不能容忍程宗然当侯爷,况且以程宗然的立功速度,以后晋升国公甚至是异姓王,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后来权臣们后退一步,那就把程家的爵位往上抬一抬,让程家从国公变成异姓王。 皇上当时只说是考虑,但是看他没有一口回绝的架势,众人都觉得有希望。 甚至当时望京城已经传出来,程国公也变成王爷了,还有诸多人来贺喜。 只是在这种关键时刻,程家却直接掉链子,程国公和程宗兴父子俩在望京最大的妓院嫖-妓,还为了争同一个花魁大打出手,闹得满城皆知,所有人都看他们的笑话。 这种虽不是原则性的错误,但着实太丢人现眼了,连那些权臣都不好再张口了。 就程国公这种人也不配当异姓王啊,为此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闭了嘴,程国公的王爷美梦就这么飞了。 如今程亭钰提起,简直是又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让他回忆起那些不堪的往事。 明明触手可及,可是却在临门一脚没了,煮熟的鸭子飞了,足见他有多懊恼,可以列为人生最大的遗憾。 第99章 099 削爵成功 九五之尊忍不住轻咳一声, 当初程家之事,自然有他的手笔。 程宗然原本就不是好色之徒,又娶了赵雅茹为妻, 连个通房都没有,明显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哪怕他派人去色-诱,也于事无补, 简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徒惹一肚子火气。 反而是程国公和程宗兴这父子俩, 一脉相承, 稍微诱惑一番就上钩了。 哪怕当时程国公还惦记着, 程家晋升爵位到了关键时刻, 千万不能出岔子,但是等几杯黄汤灌下肚,再有花魁上前说上几句俏皮话,他就完全陷入温柔乡了。 至于程宗兴那就更好办了, 他之前就与花魁好上了, 当时有程将军在,程家如日中天, 诸多人送礼送银子,程宗然自然不会收,不过程宗兴可不怕这些,来者不拒。 哪怕那些人所求之事, 他根本办不到, 也有恃无恐。 他大哥是英勇大将军, 皇上都得仪仗他办事, 谁敢动他? 有了银子之后, 就经常来花魁这里坐,已经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在花魁与程国公欢好之时,程宗兴也被人引来了,还被灌了几杯好酒,喝得晕晕乎乎,又有人不停起哄,他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 当听说花魁被其他人包了,他十分气愤,直接洒下大把银票,让老鸨把花魁叫过来陪他,可是花魁支吾着说不是银子的事情。 周围人再次起哄,把他捧上天,说程家都要成异姓王了,这望京城里,除了皇宫和皇族勋贵,还有谁能越过他去。 程宗兴被人这么捧上天,脑子更加不清醒了,当场就要往花魁的房间去。 走到半道上,还有人丢给他一把剑,直言不带兵器怎么彰显威风,就算不用见血,至少也能杀杀那人的威风。 程宗兴稀里糊涂就把剑接了过来,一路往楼上走,身后的人吆三喝四的,闹得连左右妓院的人都知晓了,大家都过来看。 一时之间跟在他身后的人众多,乌泱泱一片,来势汹汹。 到了花魁的屋外,他一脚踹开房门,大叫着:“哪家的淫、贼,给我滚出来,花魁岂是你这种宵小之辈能睡的?” 当时程国公激战正酣,结果被这么一吓,浑身哆嗦了一下,心脏都差点跳出来,就差翻白眼晕了过去。 “爷,你没事儿吧?别怕,是程国公府的二少爷来了,妾与他说几句,他就不会追究了。”花魁连忙拍着他的胸口,轻声安抚。 不知是忘了,还是急于安慰人,反正她只给自己盖上了,而程国公就保持着光屁股的造型,映入众人的眼帘之中。 程国公原本十分惊慌,结果听到花魁提出来者是谁时,瞬间恐惧散去,羞恼涌上心头。 但是他不敢吭声,反而趴在床上遮住脸,生怕别人看见他是谁。 花魁立刻轻声细语地安抚程宗兴,可惜程宗兴看到他们滚在一起的画面,简直怒火中烧,花魁此刻显得越温柔,就越让他觉得,在花魁的眼中,他不如床上这个老货,完全是火上浇油,起了反作用。 “我当是什么青年才俊,能让花魁放弃数万金银,放弃我这个未来世子,去陪他睡觉。原来竟是个癞皮狗老货,笑死个人了。” 程国公后背还露在外面,自然都看见了他的状态,那松垮的皮肤以及松散的肉,彰显着这不是一个年轻人,反而是赏了年纪的。 他这声嘲讽过后,顿时跟上来看热闹的人全都笑了,还有人挤在人群里各种奚落,说出的话越发难听。 “这么老的男人,花魁也能下得了嘴,我说胭脂姑娘,他让你感到快乐了吗?” “哪怕趴着都能看见啤酒肚,都开始长老人斑了吧?” 众人这么嬉笑之后,程国公似乎才想起来,连忙伸手在床上摸着,显然是想找被子盖上,但是又怕知道他是谁,连头都不敢抬。 “哎哟,这老货还知道害羞呢!” 程国公想要隐忍,等他们笑话完了,自然就会离开,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本来此事兴起,就是有人在故意捣乱,事成之前,哪怕两个当事人想退缩,都是不可能的。 一声声刺耳的嘲笑,越发明显,甚至有人蠢蠢欲动,要把这老货翻过面来,还有人建议把他直接吊在妓院外面,让街上的众人都来围观。 每当有人提出一条恶毒的建议,程宗兴就鼓掌表示支持,甚至还开始散银票,张狂得无法无天。 最终在程国公要被人抬起来,捆在竹竿上挂出去时,程国公忍不住了,直接从床上挑起,抓过一条被子披上。 “孽-畜,带人滚出去!”他大声吼。 程宗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终于得意见到老货的脸,正是自己的亲爹,只不过此刻脸色暗沉如锅底,愤怒完全是浓郁得化不开。 “大胆,这老货还敢对未来世子爷发火,也不撒泼尿照照,看看自己长什么孬种样儿。”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滚,这是我爹!”程宗兴朝后大声吼了一句,瞬间就暴露了程国公的真实身份。 “啊,这是程国公?”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哎,方才程宗兴是不是说这老货一看就不中用,肯定连个儿子都生不出的?” 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大家热情而又激烈地探讨着,根本不管那父子俩越变越差的脸色。 直到程国公忍不了,再次让这些人滚出去,程宗兴才把人撵出去。 程国公穿好衣服之后,一言不发地下了床,等一脚踢开门之后,就看见程宗兴守在门外,看到他出来,马上低头哈腰地喊了一声爹。 程国公一低头,看到他把剑还拿在手里,顿时脑子里嗡嗡作响。 程宗兴后知后觉,立刻撒开手,宝剑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程国公弯腰,直接捡了起来,举起宝剑就冲他而去。 “小畜-生,我杀了你!” “爹,饶命啊,儿子不知道那是您啊。您之前不是说去友人家喝酒了吗?怎么喝到妓院来了?” “你闭嘴!”程国公挥剑就劈。 程宗兴马上歪头弯腰躲开,嘴里还不忘辩驳:“爹,不知者不罪啊,我真的不知道。你这去和友人喝酒,谁知道你能喝到胭脂姑娘的床上,难不成胭脂姑娘就是你的好友?那你也该早说啊——” 他扯着嗓子吼道,彰显着自己的无辜。 程国公却是越听火气越大,这逆子究竟在胡吣什么东西,把他这点老底都给揭开了,以后还怎么在望京城里混。 “老子打死你!”程国公发现剑并不好用,挥了那么多下,一次都没砍到人。 主要是他也下不了手,直接用剑砍亲儿子,还是自己疼爱的小儿子,没办法,他当场就把剑丢了,抄起一把椅子,直接砸了过去。 这明显很好使,他没什么顾忌,砸一下也死不了人,竟是一击必中,直接砸在了程宗兴的小腿上,顿时他就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程国公刚要追上去,就有好事者把程宗兴拉起来,还带着他往外面跑。 一直等跑到了大街上,那好事者才松开手,程国公追出来的时候,本以为程宗兴已经跑远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又趴倒在地上,完全不知什么情况。 当时他情绪上头,根本没多考虑,冲上去直接对着程宗兴拳打脚踢,让无数人看了一场大笑话。 实际上等后来父子俩复盘的时候,才知道,程宗兴被人领到大街上,本来准备往府里跑的,但是不知道从哪儿射出来一块小石子,直中他的膝盖,当场疼得他龇牙咧嘴,直接趴倒在地,一动不能动,才有了后面程国公打不还手的场景。 程国公马上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布好的局,要他们父子相残,还是为了一个妓-女。 可惜那时候已经晚了,望京城都传遍了,他们父子争风吃醋的流言,甚至还有人直接请了说书先生,把此事编成了故事,在茶楼里说了个痛快。 让那些平头百姓们都知道了此事,虽说故事里的名姓都改了,但是程家父子俩那日闹得太大,大街上最多的就是贩夫走卒,自然无数人看见,早就通过口口相传,闹得众人皆知了。 至于改成茶楼故事,只是更增加了热度,加深了记忆,让这个故事成为经久不衰的经典,每当有人想整程家的时候,那段时间茶楼里就会把这段故事拉出来说,再被人笑话一次。 程国公露出了痛苦面具,显然是回忆起那些年的不堪,说起来程宗然还在世的时候,那些收买茶楼笑话他们的人,还都知道要等程宗然离开望京再行动,可是程宗然死了之后,他们简直更无法无天,想哪天收买就哪天收买。 失去程宗然的程家,完全就是案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被笑话了也无力反抗。 “小畜-生,你敢提此事,如今是说世子之位,与那些事何干,程家一直都是国公,未曾有晋升一说!”他气得面色青白,甚至直接开始喘着粗气,显然被气得够呛。 “皇上,还请您看在父亲临终遗言的份上,能满足草民这个请求。”“程亭钰”跪了下来,直接行了个大礼,十分的郑重其事。 “你的请求就是削了程家的爵位?”皇上再问一次。 “是。” “程家的功勋里面,也有你父亲的一份,你舍得吗?”九五之尊又问。 “程亭钰”苦笑:“皇上这么说,恐怕别人并不这么想。祖父必然认为这是祖宗闯下的基业,与父亲无关,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待我。” “朕可以立你为世子,并且将二房圈进,不允许他们进入城内。”皇上沉思片刻之后,又给了一个建议。 倒不是他突然善良,而是撤了程家的爵位,只怕他也要被戳脊梁骨,苛待有功之臣的后代。 程宗然死了,结果爵位都没能传到他那一辈儿,就没了,这要是让史官记录下来,着实难看。 “皇上,草民知道您的苦心。但是草民一身病体,走几步路就咳喘,柔弱得像个闺阁小姐,国公府交到草民手里又如何,不过是墮了先祖和父亲的名声罢了,徒惹笑话。不如就在快要日薄西山时收尾,也勉强留个好颜面,否则真等到太阳彻底落山再收场,只怕更难看。”影十一装得像模像样,他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态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再加上殿上之人,并没有与他朝夕相处的人,所以根本发现不了,其实他是个赝品。 “此事——”皇上似乎还有些迟疑。 影十一紧接着道:“若是其他人误会,可让草民去解释。草民心迹已明。” “既然你如此决心,朕自然不好拂你的意。薛德,传召两位丞相进宫。” “皇上,不可啊,万万不可!我程家上下总共一百多口,其他人皆不同意。他才一个人,就这么张口胡说,怎么能听他胡言?” 程国公就差对着九五之尊开骂了,这狗皇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程亭钰说削爵位就削,他算什么东西,又不是太上皇,皇上做什么这么听他的话? 当然实际上他也能猜出几分,皇上巴不得这天下的大世家,全都妻离子散了,那么之前分配给他们的土地、房屋都能充公了,就算这些拿不回来,之后也不用再给他们发钱了。 这些爵位,有一个算一个,朝廷都是要发钱的,虽然是百姓税收,但是程家又不是皇上的亲人,他一点都不想养。 就像程国公府这样,程宗然这么意思,现存的四代同堂几个男人,没一个对朝廷有用的,完全就是在养废物,皇上是巴不得一分钱都不掏。 程国公见皇上不说话,好似没听到一般,又把炮火开向武鸣二人。 “你二人不愧是从北疆出来的,常年与北魏打交道,只怕把他们那些土匪窝子的坏习气,学得十全十,别人家的事情,干卿何事,为何左一句右一句,没完没了说个不停,惹人厌烦,我看——” 如今这局面,程家的国公之位都快丢了,直接变成白身,这对程国公而言,莫过于致命的打击,简直比死还难受。 都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自然没什么理智可言,不过他也知道皇上不能骂,更不敢刺激程亭钰了,万一惹恼了这小畜生,他再说一些更加匪夷所思之事,比如要他们全家挨杖责什么的,那可更加不可挽回了。 因此他只敢把火泄到武鸣二人身上,他可记得,要不是于钟不停地撺掇维护程亭钰,武鸣更是直接提出那种鬼建议,程亭钰也不可能被引导成这样。 “咔咔——”于钟忽然抬起手,开始捏起了拳头,骨节碰撞时发出了轻微的细响,这在大殿内听得尤为清晰。 程国公叫骂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声音变弱了,其实也退缩了许多。 “皇上,程国公这么叫骂,看起来不只是殿前失仪,而是像要行刺的。微臣和离怀疑,他怀有不臣之心,请求暂时将他捆起来观察,免得他突发疯病。”于钟真诚地建议。 程国公气得跳脚,张嘴似乎要骂得更难听,但是他一转头,察觉到皇上诡异的沉默,瞬间不敢骂了。 经过方才那一番波折,皇上明显彻底不信任他,甚至还对他十分厌恶,已经生出要站在程亭钰那边的心思,他如果再这么上蹿下跳,完全就是火上浇油。 他彻底闭上了嘴,殿内也恢复了一片寂静。 “于爱卿,看样子是你多虑了,程国公已经冷静下来了。”皇上慢条斯理地开口,仿佛是在调侃。 于钟立刻拱手:“皇上所言甚是,是臣误会了。” “皇上,刺客既已伏法,臣等告退。”武鸣主动请辞,显然是不想再掺和进程家的事情里面去了。 倒是于钟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不情愿的神色,他还想看热闹呢。 不过老大已经发话,他自然也不可能留下来,只是跟在后面行礼。 “两位爱卿,不等结果出来再离开吗?也算是有始有终。”皇上轻声询问了一句。 “微臣对别家的事情不感兴趣。”武鸣直接拒绝,迟疑片刻后,又再次开口:“再说程国公情绪激动,看见谁就想咬谁,臣看见疯狗的时候,都会自动远离,免得被误伤。” 显然他对程国公之前的辱骂,也十分不满,这回直接点名道姓地讽刺。 程国公立刻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却看到于钟冲他龇牙一笑,透着一股阴冷,当下他也不敢造次。 皇上刚想回复,就见一个大太监走上前,对他示意一下,显然是有悄悄话要说。 九五之尊摆摆手,大太监凑到他耳边轻语几句。 “胡闹!娉婷太不像话了!”皇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冷声呵斥一句。 众人皆是微惊,竟然听到了五公主的名讳,很显然这位嚣张跋扈的公主,又想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大太监又凑在皇上耳边低语了几句,皇上沉默片刻,显然在思考,最终还是无奈地点头。 “程亭钰,你妻子如今正在宫中,她与五公主一起吃茶。今日你要削爵一事,是否要和她商量一番?你岳父那里,也该通知一声才是。”皇上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殿内为之一静,最先开口的竟然是程国公:“皇上说得是,一定要叫她过来。她当初嫁的可是程国公府,结果还没个子嗣,就变成了白身,这让她如何受得了。再者说温博翰那老东西——” 他说得过于兴奋了,直接把平时嘀咕温博翰的称呼喊了出来,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此刻是想和温家统一战线,立刻改口。 “温大人是礼部侍郎,平日最终礼节。人家千娇百宠养好嫡姑娘,结果嫁过来才一年就受这种罪,谁受得了。这分明就是骗婚了。”程国公喋喋不休地说着。 影十一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抬了抬眼皮,朝着于钟二人的方向看过去。 武鸣似乎觉得无聊,轻点两下腿侧,又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 “让程亭钰说。”皇上阻断了激动的程国公,甚至想翻白眼。 又不是你娘子,你激动个屁。 “夫妻荣辱与共,此等重要之事,自然要她在身边一起见证。至于岳丈一家,就不必请了,之后草民会去负荆请罪。”影十一斩钉截铁地道。 “可。”皇上点头同意了,立刻就有小太监前去传人。 清芳殿内,温明蕴正在焦急地等着消息,虽说不时有人送消息过来,但并不及时,而且剧情跌宕起伏,牵扯甚广。 先是指认程亭钰不是程家的种,之后武鸣又来了,还杀了一个间谍,正好是其中的证人之一,瞬间推翻了程国公的指正。 后面滴血验亲也通过了,而如今有人来传召她,证明又有别的事情发生。 “程夫人,奴才小辉子,您快跟奴才来,皇上传召,这一路上奴才跟您说说光明殿里发生的后续。”小辉子冲她行了一礼,便立刻要带她走。 温明蕴理了理发髻,就快步跟上。 外面已经有轿辇在等着,左右护着的宫人全是五公主的心腹,显然是让小辉子安心给温明蕴通风报信。 快到光明殿门口时,五公主已经在等着她了。 “程亭钰对削爵一事十分坚持,我本来是不想牵扯你出来,免得你受牵连。不过程亭钰已经稳操胜券了,父皇也显然站在他那边,对削掉程家的爵位喜闻乐见,所以应该没什么牵扯了。我是想你近距离去看看武鸣将军。” “那位战神也在啊,之前只能远观,这回可是个好机会。你仔细瞧瞧他,看看他到底和常人有哪里不同!”五公主忍不住说道。 温明蕴原本有些忐忑的情绪,听到五公主这番话,瞬间就放下心来,甚至脸上还忍不住带了几分笑容。 “哪有什么不同,还不是一张嘴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温明蕴调侃道。 “嘿,你怎么知道?没人见过他面具下的脸,谁知道他几张嘴,说不定他额头上还多长了一只眼睛呢,所以天赋神勇,以一己之力挑破北魏营帐,夺得战神之名!” 五公主明显不信,她撅着嘴,着实有些费解。 由于北魏之前经常要挑战大烨猛将,后来武鸣领人回来之后,这活儿就都交给了北疆将士们。 武鸣经常被传召进宫,五公主自然也在宴席上见过他,基本上很少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几乎从头到脚都观察得相当仔细。 可是她却根本看不透他,这个男人除了那只眼睛和头发,以及双手之外,其余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探寻,哪怕她看得再仔细,也不过是白搭。 甚至因为看得太久太认真了,最后眼睛睁得太累,眼泪倒是汹涌不止。 而这一幕,也不知道被谁告诉了皇上,皇上吓得一激灵,连夜召她过去训话。 勒令她不允许把坏主意打到武鸣身上,当时皇上说得话还挺吓人的。 “哪怕这天下男人都死绝了,你也不能对他产生非分之想,望京对北疆施压多次,百姓中早有传言,恐怕武鸣也早就怀恨在心,正愁没什么借口呢。你若是这时候对他出手,想要睡他,他就有了出师之名,堂堂公主竟然要侮辱他,父皇可兜不住!” 或许是晚宴上吃多了几杯酒,又或许是大晚上总容易让人心底防线变低,在这个最宠爱的女儿面前,皇上忍不住说了几句真心话。 就算是武鸣带着北疆进京的人只有两百,但是皇帝也丝毫不敢小瞧他。 哪怕望京驻军五万,他随时拿令牌能快速调来更多的守军,可是他也不敢赌。 这可是武鸣啊,被封为战神的男人,在那种苛刻条件下,一力杀进敌营,用抢尖挑起敌军将领头颅的人。 在他身上,人数根本不算什么,发生奇迹才是合情合理的。 五公主再三保证不会的,她只是好奇,并不是想睡人家。 等皇上终于要放她离开时,原本闭着眼睛假寐的九五之尊,忽然轻声开口:“娉婷,朕之前看到你哭了?你是不是很想得到他,但是他真不行,父皇完成不了你的心愿。” 显然皇上是误会了,她当时不过是眼睛干涩到流泪,而皇上则以为她是求而不得的眼泪。 那天晚上,父皇说的话,就像是一道魔咒一样,钻进她的脑子里,时不时地响起。 可是她又没人可说,只能憋着,但是如意不一样,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看完了,她们俩凑在一起说说武鸣的坏话,也不错啊。 “我去了。”温明蕴松开她的手,跟着小辉子进了光明偏殿。 偏殿内并无程亭钰的身影,只有程国公以及两位男子,还有一位气质甚佳的妇人。 温明蕴大致扫了一眼,就都对上了人。 戴面具的男人,自然是武鸣将军,另一位陌生武将,肯定是于钟了。 那位气质温和头发半百的妇人,自然就是她的婆婆,江扬赵氏。 “见过两位将军,见过夫人。”温明蕴轻轻福身行了一礼。 她完全忽视了程国公,表现得温和有礼,当然她已经知道赵雅茹不喜程亭钰一事,因此并没有叫母亲,而是克制地唤了夫人。 “夫人,听听这陌生的称呼,连街坊四邻都不如。程亭钰早就跟你说过吧,我就说他是野种,哪有亲生的这么狠。”程国公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非常不满地道。 “若真不是亲生的就好了,想必您上次的派人引起的火灾,我们若是报复回去,也不至于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不肖子孙了。”温明蕴偏头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瞬间偏殿内寂静无声,程国公显然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强硬,而且还是在光明殿,这可是皇上的地盘。 虽然看起来,房间里只有这么几个人,但他可以肯定,处处都有皇上的眼线,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最后都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而温明蕴竟然如此大胆地暴露着自己的恶毒,连放火一事都大剌剌地说出来。 “你竟敢有这种心思?这么多人作见证,若是我们程家有个三长两短,可都是这毒妇派人行凶的!”程国公抬手指着人骂。 可是指到的地方却空无一人,原料费温明蕴早就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他尴尬地放下手,只是怨恨地瞪着她。 “行啊,那我等着您。千万要记得,您得是被火烧了,我才认,其他方法我不认的。如果您实在恨我,也可以自己点把火自焚,栽赃到我头上来,我非常期待。”温明蕴勾了勾唇角,冲他阴冷一笑。 从温明蕴进来之后,于钟就一直在看戏,甚至因为她长得好,他还着实欣赏了一番。 之后凑到武鸣耳边,低声道:“程亭钰艳福不浅啊。” 武鸣没说话,只是伸手弹了一下,瞬间于钟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痛呼声就卡在嗓子眼儿里,他的大脚趾都快掉了,也不知道老大是用什么暗器,但是碍于这是狗皇帝的地盘,他愣是不敢叫出声。 由于他的突然动作,其他人还都纷纷看向他,于钟只能装作没事人一样,甩着胳膊笑着道:“我走走路,松快松快,你们继续。” 于钟忍着剧痛的脚趾,努力走得四平八稳,不让人看出他其实已经是半瘸了。 他的视线四处搜寻着,在这种地方,老大不可能用常见暗器。 最终他看到一点糕点渣捏成的小球躺在拐角处,忍不住憋气。 一块糕点的碎渣,就让他的脚趾受到如此大的伤害,这还是人吗? 再说他也没说什么混账话啊,只不过是对程亭钰表达羡慕,难不成这个女人有所不妥当? 他重新坐了回去,若有似无地盯着温明蕴。 实际上武鸣说带他进宫,告诉他在望京布局的隐秘,可是这进宫的路上,武鸣都在说二人如何配合,杀掉那个老妇人丫鬟,并且栽赃成间谍,至于其他隐秘,他是一丁点儿都没看出来。 不过老大布的局,明显就在程亭钰身上,否则不会三番五次出手相救,还要注意隐蔽,不想让人察觉。 之后他就听到了温明蕴对着程国公放得狠话,瞬间挺直了腰板,他竟然在一个弱女子身上捕捉到了一瞬间的杀气。 虽然那杀气不是冲着他来的,但依然让人难以置信。 由于程国公缠着温明蕴,因此他盯得更加肆无忌惮。 “你这是在诅咒我去死吗?”程国公抬手指着她。 温明蕴翻了个白眼:“什么脏东西,也配让我诅咒?” “您还是别说话了,耐心等结果吧,不然之后去了皇上那里,我也要告你一状,虐待儿媳。”她直接搬出皇上,来堵他的嘴。 程国公虽然恼怒不已,但是温明蕴有恃无恐,他也只能闭嘴。 偏殿内恢复了一片寂静,温明蕴也总算有机会,再次打量殿内的人。 除了于钟之外,她对另外两人都很好奇。 虽说滴血验亲的结果出来了,但当时姜院判在场,他们夫妻俩早已与姜老头儿成了合作伙伴,这种事情他肯定能出手相帮。 程亭钰身上秘密太多,却不像个不孝子,若赵氏真是他亲娘,他怎会不让她去拜见。 若是真如程国公所说,赵氏知晓儿子被掉包一事,她又如何能忍得下来,常年居于静思庵,与其说是眼不见心不烦,更像是逃避。 至于那位武鸣将军,别说她了,全大烨朝和北魏两国人民,恐怕都对他有所好奇。 这样一个被人神化的人,注定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程夫人,皇上让程大爷来和您说说话。”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禀声。 很快“程亭钰”就走了进来,显然是为了在太监面前表演,他快走了几步,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只是当他大步走进殿内,看到武鸣和于钟还没走时,脚步瞬间就变得僵硬了起来,两条腿都走不动路了。 “你有什么话要说?”温明蕴见他突如其来的发呆,忍不住皱了皱眉,立刻提醒道。 这小子演技不行啊,怎么在她面前频频出错,程亭钰到底是怎么选中他的? “夫人,我请求皇上将程家的爵位削去,若是你和岳父怪罪,我自会去程府负荆请罪。若是你还有别的要求,能满足的,我一定都满足!”影十三一开始说前两句话的时候,舌头还有些打结,后面强迫自己把眼神收回来,才勉强顺溜了些。 不过好在他表现得既激动又愧疚,想必周围的人都能理解。 温明蕴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不过此时依然装作第一次听到,面露惊讶。 “哼,什么准备,恐怕你已经这么干了吧?你可别信这小畜生的鬼话,他根本没和你商量,还说什么尊重妻子,我看他完全想不起你姓甚名谁!”程国公不甘寂寞地跳出来。 实际上他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里了,他也不知道程亭钰和两位丞相,在皇上面前究竟是怎么说的,又是否统一了意见,总之若是能激起温明蕴的怒火,给这桩事来上些阻碍,他心里也能好受些。 温明蕴看都没看他,而是紧盯着“程亭钰”的脸,鼓励地道:“此事的确重大,不过你无需担心我会不同意,那程家的国公之位,就算不撤掉,也轮不到你头上。当初我爹将我嫁于你之时,你就不是世子,除了姓程之外,也只是一介白身而已。如今削了程家的爵,你的身份仍然未变,我为何会怪你?” “我爹一向通情达理,他就更不可能责怪你,根本不用负荆请罪。” 她轻声细语地安抚着,简直就是如沐春风。 殿内的众人看过去,就见温明蕴一双杏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端得那叫一个柔情似水,专一多情,简直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不提被她注视的人,就连旁观者都要怔愣片刻,感叹程亭钰的好运,恨不得以身代之。 然而被她盯着的影十三,十分的不解风情,要不是碍于还要把戏给演下去,他肯定已经控制不住地浑身打颤了。 完了完了,等他回去,又要遭殃了。 主子吃起醋来,可是非常不人道的。 小心眼的男人,真的很可怕。 “程亭钰”交代完,就又回到正殿,这回连程国公都被叫了过去。 很显然皇上已经做出了决定,很快削爵的圣旨就已经传了出来。 由于程国公残害长孙,而程宗然将军临终有托,让皇上照拂他的孩子。经程亭钰强烈要求,程家被削去“国公”爵位,收回所有国公特权,程家所有人五日内搬出国公府。 府内物品,除却宫中赏赐,其余物什可带走,至于御赐之物则追回转交程亭钰之手。程家长房一脉,若是三代之内有英才诞生,可恢复爵位。 这道圣旨被宣读出来的时候,温明蕴忍不住在心底嘲笑一声。 最后一句话,看起来是个巨大的甜枣,实际上等于放屁。 就程晏那个模样,根本不可能是英才,而她不可能生孩子,程亭钰就这么一根独苗,还是个没有爵位的后代,也不知道能和哪家千金说亲。 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已经盘算过一遍了,基本上确定皇上这就是画个大饼而已。 看得见,吃不着。 不过想必程亭钰也不稀罕,毕竟她能感觉到,他的野心很大,绝对不是一个国公府能困得住的。 “夫人,我们可以先离开了。”影十三拿到圣旨后,长松了一口气。 但是与武鸣和于钟擦肩而过时,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无害得跟只小鸡崽子似的,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走吧。” 温明蕴离开偏殿,与五公主匆匆说上几句,就跟影十三一起离开。 现在可不是说私房话的时候,她把五公主牵扯进来,本来就不算好事儿,会让皇上产生不满。 赵雅茹也离开了偏殿,与他们相隔几步,静悄悄地往宫门外走。 武鸣和于钟拜别皇上,出来就瞧见这一幕,两人也默契地走在后头。 “老大,你看他们三口子多奇怪,明明是一家人,却像是陌生人,一句话都不说。难怪程家那老头儿没确切证据都敢七扯八扯,要是我也得怀疑。”他的声音不高。 不过依然惹来了武鸣的警告:“少说两句。” 于钟撇嘴,道:“您还真是卸磨杀驴,我就是那头蠢驴。” 他这回低声嘀咕着,完全含在嗓子里,根本不敢说清楚,模糊一片。 温明蕴走到马车旁,即将上车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要和我上车坐坐,聊上几句吗?” 赵雅茹站在另一辆朴素的马车旁,轻声细语地道。 温明蕴迟疑了片刻,下意识抬头想询问程亭钰的意见,又垂下了眼皮。 眼前这是假货,她就算询问也没用。 “夫人邀请,哪有托辞之礼。”温明蕴点头,立刻转身,麻利地上了她的马车。 赵雅茹的马车外观虽然朴素,但是内里却很舒适,整体以暗色为主,但里面的东西全是极其精贵的。 小桌子是上好的黄梨木,桌腿上的花纹还是请的木匠大师雕刻,坐垫更是蜀锦所制,茶水是碧螺春,熏香是价值千金的满生香。 哪怕她已经久居庵堂多年,依然还是那个生活精致的江扬赵氏。 “尝尝。”赵雅茹没急着说话,而是重新泡了两遍茶,给她倒上一杯。 温明蕴轻抿了一口,唇齿生香,的确不是普通的碧螺春。 “好茶,想必只能在夫人这里才能喝上一杯了。夫人找我所为何事?”温明蕴直奔主题。 “不介意坐我的马车回府吧?停留在这里,还是有些不安全。”赵雅茹问。 “自然,夫人随意。” “你要与他说一声吗?” 温明蕴撩起车帘,冲着外面招了招,绿荷立刻凑了过来,她叮嘱了几句。 “走吧。” 马车慢悠悠地行驶起来,而影十三则傻傻地站在车旁,看着夫人乘坐别人的马车走了。 “哎。”他急匆匆地想追上去,却被绿荷拦了下来。 武鸣和于钟二人出来,就看到这副场景,男人忍不住眯了眯眼,手指按着扳指,不停地转动着。 影十三一回头,就看到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堵在背后,瞬间吓得一激灵,连忙一缩脖子,钻进了马车里。 无论如何,先保命要紧,夫人都已经派人来通知了,肯定是没有危险,再说还有影卫跟着,绝对万无一失。 第100章 100 床头秘密 于钟一脸稀奇地看着武鸣,隔着面具,虽然看不到将军的表情,但是他能感受到老大在烦躁,手上的玉扳指都快被搓出火来了。 “老大,你和这个程亭钰是什么关系?这么费尽周折也要保他,他这个年纪看起来也不像是你儿子啊?难道是你远房亲戚?” 等两人骑马离开皇宫之后,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 不过武鸣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对于他的问题,只字未回,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 于钟皱着眉头,转头打量他,就见那男人眼睛四处搜寻着,总之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甚至还快马加鞭地跑起来。 很快就超过了程家的马车,他理都未理。 “哎,老大,你跑那么快作甚?”于钟跟在后面拼命追,临了还回头看了一眼程家的马车,视线却被车帘挡住了,不由得撇了撇嘴。 二人的骑术都十分精湛,不过这里是望京,哪怕武鸣快马奔跑速度也在控制范围内,于钟很快便追上了。 “之前在殿内花那么大力气救了他,这不正是收买的好时机吗?哪怕不要马上去联络露了马脚,但好歹与人同行片刻,搭上几句话嘛。你这么快跑走,跟嫌弃他似的,这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于钟喋喋不休地说道,他原本就擅长扮猪吃老虎,实际上对这些人情世故反而看得透。 “将军,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弱鸡不值得亲自去拉拢?要不然我帮你去?”他骑马紧跟在身后。 “闭嘴!”武鸣冷喝一声,慢慢勒紧缰绳,马匹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于钟以为他想通了,乐呵呵地刚想继续开口提建议,就听他又吐出两个字:“噤声。” 于钟再不敢开口,只是乖乖跟着,一抬头才发现前方不远处是一辆外表朴素的马车,正是方才赵雅茹邀请温明蕴同乘的那辆。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心里的疑问疯狂胀大。 好家伙,放着程亭钰不搭理,却追着人家亲娘的马车走,里面还坐着人家夫人。 这里面的两位女眷,将军无论冲着谁,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马车内,一老一少两位女子慢悠悠地品茗,淡淡的茶香溢满车厢,顺着摇晃的车帘,轻轻飘出车外。 终于,赵雅茹放下了茶盏,低声开口:“程亭钰待你如何?” 她这句话问得有些突兀,不过若是本着婆母的身份,的确没什么不能问的。 温明蕴抬起眼皮,与她对视,轻轻一笑:“自是好的。他虽体弱,但脾气温和,做事慢条斯理,还比寻常男子体贴周全。”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并没有刻意说好话的意思,听起来就是在陈述事实,而且很舒服。 赵雅茹点点头,低垂着眼睑看向桌面,似乎有些出神。 “他的命是真硬啊。”良久,她感叹般地说了一句。 温明蕴一愣,这句话明显不是夸奖,更像是诅咒。 赵雅茹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既有唏嘘,又有不甘,还有慈爱,很难想象她对程亭钰究竟抱着何种的感情。 “我的命更硬。”温明蕴漫不经心地道,完全不以为意。 这回换成赵雅茹愣住了,片刻后她勾了勾唇角,却没能笑出来,轻叹一声。 “那你俩也算良配了。” “的确,天造地设。”温明蕴点头表示赞同,当即秀个恩爱。 赵雅茹又泡了一壶茶,她泡茶的时候很认真,眼神专注,原本被激起的情绪重新平静了下来。 仿佛养神一般,等她泡完茶,又变得心平气和。 “我来。”温明蕴接过茶壶,倒上两杯茶。 “夫人是想说他的身份问题吗?”她主动提到。 赵雅茹摇头:“他的身份那么复杂,我可说不清。我唯一能说的就是,他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这次她没有任何隐瞒,直言明了。 “滴血验亲?”温明蕴询问。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结果只是为了让其他人满意而已。”赵雅茹把玩着玉佩,似是很好奇地问了一句:“如果我告诉你,他并不是什么身份尊贵的大少爷,只是个程宗然从外面抱来的野-种,生父不详,生母不堪,你还能和他过下去吗?” 她抬头看向温明蕴,认真注视着,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一般。 温明蕴挑眉,笑着问道:“为什么不会呢?他是我亲自挑的夫君,我相中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父母。或许还有其他条件,比如他有个身体康健的儿子,不用我生。至于夫人你所说的父母架势,甚至身份,我都不在乎,无论他后来变成什么样儿,我都能过得下去。” “那如果连他儿子也是骗你的呢?程晏其实是抱来的野种呢?”赵雅茹步步紧逼。 “我只在乎程晏的存在,不用我生,还不被别人指着我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至于程晏究竟是谁生的,又是不是程亭钰的儿子,我真的不在乎。就算程晏这个借口没了,我还可以再抱一个伶俐的孩子来,给他充当儿子。我只是怕麻烦而已,不代表我愚蠢。” “夫人,你其实问得这些不能作数的。程晏不是我怀胎十月生的,他之前是否被调换被替代,我都不在乎。您所受的那些苦,我无法感同身受。” 温明蕴的语气始终和气,像是在探讨今日的天气一般。 但是她每多说一句话,对面的女子脸色就苍白一分,眼眶也更加湿润一丝。 “是啊,你不能感同身受,我问错了。”赵雅茹有些怔怔地看着她,语气呆板地重复着她的话。 “你看中他这个人,不是他的父母家世,可是你应该知道,人是会变得。如果他变得你不认识了,你怎么办?”她又问。 或许是温明蕴的几句话戳中了赵雅茹,让她有些盘根问底的架势。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得看他变成了什么样儿。”温明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给个笼统的答案。 “如果你生了孩子,他把你们的孩子,换成你至交好友的孩子呢?让他活命,可是你的孩子却不见了踪影,任凭你如何寻找,都不知去向。” 也不知为什么,赵雅茹固执地想要在温明蕴这里找答案。 或许是之前温明蕴那句“看中了这个人,而不是家世与父母”戳中了她,让她觉得温明蕴选男人和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妙。 温明蕴长叹了一口气:“夫人,我没法给你答案。因为我不做这种假设,另外其实你已经给出了回答不是吗?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诉说,如果他变了,你会如何应对。无论对错,都没有回头路。” 虽然赵雅茹说得很笼统,但是温明蕴已经猜到了许多,关于程亭钰的身世。 真够狗血的,虽说不是狸猫换太子,却也算小世子换小太子了。 “我没有错。”原本有些脆弱的赵雅茹,听到这句话,立刻抬头反驳。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显然坚定不移。 温明蕴点头:“那就不要质疑自己,更不要回头看。除了痛苦和于事无补之外,什么都留不下。” “停车。” 马车在路边悠然停下,车帘被撩起,温明蕴扶着红枫的手下车。 “驾——”身后的马车很快离开,逐渐远离。 温明蕴忍不住舒了一口气,得亏她穿得晚,前太子那会儿的动荡年代已经过去,这要是让她穿成赵雅茹,干脆一头磕死得了。 虽然她在车上说一些富含哲理的话,那是一套一套的,但实际上心里都在想,这是什么样的狗屎人生。 亲儿子被老公给调换了,看样子还存着逼不得已的苦衷。 而赵雅茹对程亭钰这个所谓的“野种”也是感情复杂,明明应该是滔天的恨意,可是赵雅茹在车上,却从来没说过恨程亭钰,她更多的是责怪程宗然。 甚至提起程亭钰时,赵雅茹的眼神之中,除了负面情绪之外,还能看到几分柔软和慈爱,十分的复杂。 温明蕴的视线中出现了两匹高头大马,戴着面具的武鸣将军十分好认,他显然也看到了温明蕴。 “吁——”男人并没有让马跑过来,而是忽然勒紧了缰绳,直接停下。 “老大,你真的为了追她啊,程亭钰只是幌子吗?”于钟紧跟其后停下马,一边打量温明蕴,一边啧啧称奇,嘴上还不忘调侃。 他这心里更是不停地嘀咕着:老大这跟着人家的举动,怎么看都透着不清白。 难道铁树要开花了?怎么还对着一个有夫之妇啊? 他是着实想不通,正犹豫着要不要张嘴劝一劝,倒不是他很有道德感,而是武鸣毕竟担着战神之名,若是和有夫之妇搞在一起,只怕皇室这帮废物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对两人的声誉都有极其不好的影响。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武鸣就已经开口吩咐道:“去买点烧饼过来。” 于钟已经做好“直言上谏”的准备,结果这句话让他有些发懵,下意识地下马,牵着缰绳往旁边铺子走。 不远处就有一排吃食铺子,卖烧饼、包子、小馄饨的等等。 他还没走过去,鼻尖处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气,让他空空如也的肚子都咕咕叫起来,非常应景。 温明蕴被红枫搀扶着,站在街边,红枫忍不住不停地张望。 怎么回事儿,明明让程府马车跟在后头,为什么还不见踪影? 夫人干站在这里,也着实尴尬,她都在考虑是否要去隔壁茶楼坐一坐。 “不着急。” “奴婢是怕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扰您。”红枫轻声开口。 这街边虽热闹,但是也经常有地痞无赖闲逛,就怕有人不长眼,还徒惹闲话。 “你怕什么,那位在这儿,别说地痞无赖,黑白无常都不敢来。”温明蕴轻笑一声,还开了个玩笑。 一直绷紧神经的红枫,因为太过紧张,都把一尊战神给自动忽略,如今被自家夫人一提醒,才瞬间反应过来,顿时眉开眼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夫人说得是。武鸣将军留在这里作甚?是看见夫人在此,所以——”红枫未说完,但是意思很明显。 “他应该是想吃烧饼了。”温明蕴抬了抬下巴。 果然,片刻后,就见于钟一手牵着马,另一只手提着烧饼走了过来。 程府的马车终于姗姗来迟,红枫立刻撩起车帘,临上车前,温明蕴回身,冲着武鸣轻轻点头致谢,才被搀扶着上车。 马车逐渐驶远,于钟手里的烧饼都举老半天了,也不见他接过。 “将军,您往哪儿看呢,烧饼在这儿呀!”于钟不满地提醒道。 他都恨不得亲自上手,去把那人的视线扭过来,当然他也只敢放在心里想一想罢了。 “你自己吃吧。”武鸣甩下一句话,骑上马直接一甩马鞭就冲了出去。 “哎,你不吃让我去买作甚?老于我爱吃肉,不爱吃饼!”于钟急得大叫,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还举着烧饼,跟在后面猛追。 温明蕴上了马车之后,立刻问道:“不是让马车在后头跟着的吗?怎么半晌看不见你人?” 影十三坐在角落,努力将自己高大的身躯缩在一起,恨不得钻进缝里。 “属下、属下耽搁了,还请夫人责罚。” 他真是有苦没处说,他总不能说看见北疆两位将军,被人家给吓着了,根本不敢让马车走在他们前头吧。 温明蕴看见他这副弱小无助的模样,不由得轻叹一口气,直接挥挥手,表示不再追究。 只是可怜了影十三,那是两头不讨好。 当天程国公府被夺爵的圣旨一下,满城哗然,各大世家到处在打探消息。 温明蕴都收到不少拜帖,全被她一一回绝了,除了陈婕和温明珠派人过来问候,她才解释之外,其余统统不理会。 “小姨,您还好吗?”敏姐儿和薇姐儿走了过来,略有担心地看着她。 “我很好,最近家里肯定会乱,小姨就不留你们住下了。这是我给二姐写的信,你们帮我带给她。” “好,我们一定送到。” 温明蕴起身,显然是要送她们,敏姐儿连忙阻拦:“小姨,你刚回来还是多休息,不用送。我和妹妹都已经熟门熟路了。” 她被这番话给逗笑了,依言没有起身,却把程晏叫了过来。 “送送你两位表妹吧。我都困了。”温明蕴边说边打了个哈欠,十分随意地指挥他。 程晏原本想说什么,但是看她一脸犯困的表情,还是领着两个小姑娘离开了,摆足了兄长的模样。 看着他们一大两小共同离开的背影,温明蕴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程亭钰身世不明,虽说这回滴血验亲蒙混过关,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成不了真,只怕日后还会旧事重提。 幸好这混世魔王程晏,比之前懂事了许多,不然再加上个熊孩子,她应该劝程亭钰赶紧毁灭吧,把这个秘密带到地底下去,她好逍遥守寡。 程家没了爵位,程国公的头衔也成了程老太爷,他出宫门的时候,是被几个太监抬出来的。 之前皇上让薛德宣旨的时候,直接把这个老太爷听得肝胆俱裂,晕倒在当场。 就连宫门快下钥了还没清醒,实在没法子,皇上也不可能留个非亲非故的老头儿,在宫里休养,只能让太监们把他给抬走,通知程家二房的人来接。 半夜,程亭钰穿着一身黑衣回来的时候,就见温明蕴躺在床上,呼吸平稳,显然睡得香甜。 桌上摆着一盏灯,昏黄的灯光在室内倾泻而下,这盏灯正是为他而留。 他迅速沐浴,往床边走。 显然两人同床共枕许久,她已经养成了习惯,哪怕此刻只有她独自安眠,身旁仍然空出一个人的位置来。 他轻手轻脚地躺下,很快身边人就察觉到了,慢慢贴了过来。 正是寒冬腊月,她更喜欢温暖的地方,而程亭钰的身上显然温度更高。 被温暖包裹的温明蕴,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等再睁开眼的时候,浑身都是暖洋洋的,仿佛回到了以前大学宿舍,冬季的周日,既不用起来晨跑,还有温暖的被窝可以待着,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醒了?”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温明蕴瞬间清醒,大学宿舍化为泡影,稍微一动弹就察觉到腰上横亘着一条手臂,显然来自于身边的男人,有力且温热,透着一股极强的生命力。 “你谁啊?”她没好气地道。 “替你暖被窝的夫君。”程亭钰一听她这语气,瞬间头皮发紧,态度软和下来,哄人的手段简直信手拈来。 温明蕴嗤笑一声,直接转身正对着他,抬手就去掐他的脸。 “我怎么不信呢?明明昨日我的夫君还不是这个样儿,我怀疑你是贼人假扮的!”她边说边加大了力气,仿佛在揉面一般。 程亭钰那张俊俏的脸,在她手里被捏成各种形状,鼻子一会儿弄成猪的模样,一会儿又被捏在一起,跟玩玩具似的。 “昨日让你受苦了,夫人,我已经知错了。”程亭钰连忙讨饶,伸手圈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腰,完全是安抚。 “滴血验亲是怎么回事儿?你当时在现场吗?”温明蕴终于松开手了。 男人的脸上瞬间红红的一片,明显是被她捏出来的。 “咦,你可真是不负小白脸之名,就这么掐几下,当场就留红印了。啧啧,程亭钰,你这种体质容易露马脚哎。”她看到之后,当场笑出了声,忍不住又掐了两把,瞬间她掐的地方又红了。 男人却不以为意:“除了你能这么掐,还有谁能摸到我的脸?完全不会露出马脚来,多谢夫人关心。” 他边说边把注意力放在手上,两只手放在她身上,从腰上逐渐往其他地方转移,掌心的触感逐渐变得柔软起来,锦被偶尔被掀开时,隐隐带出一股甜甜的馨香气息,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温明蕴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啧,说正经事儿,不要行这种不轨之举!回答问题。” 程亭钰不再乱摸,轻咳一声,故作正经地道:“夫人无回我了,为夫只是见你太过劳累,想要帮你按摩一番,活血化瘀,提起醒神。” 温明蕴立刻丢给他一个白眼:“认真点。” “滴血验亲的时候,姜院判也在场,自然是请他帮忙的。他借着诊脉的遮掩,把明矾放到影十三的手里,水中加了明矾,血液都会融在一起。”程亭钰认真解释道。 温明蕴点头,这算是解了她心头一大疑惑。 “还有呢?把你能交代的,就都交代了吧。”她倒是省事儿,不再一一询问,反而把难题抛给他,让他主动交代。 一副就看他想说多少了,他们之间的信任就要多少。 男人忍不住苦笑,整个人凑过来,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脑门,发出“嘣——”的闷响。 温明蕴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撞我作甚?” “我在赞叹夫人棋高一着。” “昨日在马车里,赵氏与你说了什么?”他问。 温明蕴的眼神与他相对,男人脸上很认真,之前戏谑玩闹的表情全都收敛了起来,呼吸都放缓了,显然是有些紧张。 “她没说太多,只说你不是她生的。她很懂分寸,根本不可能瞎说别人的秘密。”温明蕴对赵雅茹的评价很高。 程亭钰点头:“程章那老家伙猜得挺准的,我的爹娘曾经贵不可言。” 他的话音刚落,温明蕴就直接僵在当场,她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大脑在飞速转动。 昨日的光明殿上,程国公后来牵扯到前太子一事,小辉子根本不敢泄露出去,五公主倒是敢说,只是当时情急,温明蕴知道得并不详尽。 原本她该一头雾水的,但是当程亭钰后半句话说出来之后,她瞬间就明白过来了,犹如醍醐灌顶。 在古代,能以“贵不可言”形容的,唯有皇室正统。 “你——”温明蕴怔怔地看着他,显然很难想象,他顺口就将这样大的秘密说出来了。 怪不得程亭钰之前都把所有财产交给她了,对于他的真是身份却只字未提,原来是不能提。 简直要把这片天给捅破了。 温明蕴的脑瓜子嗡嗡作响,她一时之间心潮澎湃。 一会儿是激动,男人愿意将这样大的秘密告诉她,而她离皇位夺嫡一事,竟然如此之近。 可之后又变成了懊恼,恐怕她离平静无恙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第101章 101 日有所思 “夫人,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你手中了,你可跑不掉。”程亭钰借机将她揽得更近了些,整个人几乎趴在她身上。 温明蕴抬眼瞪他:“这么大的秘密,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这是你问的啊。”程亭钰略显委屈。 “我问得是把你能说的事情交代一遍,谁让你把这种大事都说出来?”温明蕴的声音逐渐加高,显然情绪激动。 “贵不可言?这种牵扯到皇族血脉的事情,都是要掉脑袋的,你就这么告诉我,是不是想我死?”等提到“贵不可言”时,她又立刻放轻了声音,生怕被人听到,当场就遭遇不测了。 “我把家财都散给你,儿子也都交到你手里,自然是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你说得也对,那方才那句不算,你就当我没说,你也没听到。”男人无比认真地道。 他的语气还颇有些委屈,仿佛眼前的女子是个超级大渣女一样,戏耍他一通之后提起裙子就跑了。 温明蕴轻咳一声,瞬间尴尬。 听他这番控诉,她的确像是新时代渣女,把男人的钱和后代都骗来了,最后还想知道人家的大秘密,男人也没隐瞒,偏偏等知道之后,发现这秘密太大了,知道了反而容易成为负担,她瞬间又后悔了,的确越想越渣。 “我听到了,这个秘密就肯定会守住。”温明蕴自然不可能当没听到,而是认真和他保证。 “我自然相信夫人,还有其他大秘密,夫人要听吗?”程亭钰完全蹬鼻子上脸。 “滚蛋!”温明蕴挥了挥手,想要推开他,结果却发现这男人黏得特别紧,像是八爪鱼一样缠在她身上。 “你离我远点!”她挥手抗议。 可惜抗议无效,温明蕴直接被他圈进怀里,就是一顿揉搓,好似疼不够一样。 明明大冷的天,可是有他这样火热的人在身旁,都让她出汗了。 望京城里,程家的两房斗争,以及被削爵的故事,广为流传,很是热闹了一番。 但是时局总是瞬息万变的,很快世家大族们视线就转移了,因为皇上要将北魏公主叶丽莎纳入宫中了,并且直接晋升为二品妃,据说连封号都拟好了。 这种皇宫里的消息,温家已经彻底退出贵族圈,自然是收不到消息,还是程亭钰经常告知她,她才知晓。 “夫人,五公主来了。”红枫轻声通传。 温明蕴正歪在躺椅上晒太阳,一听此话,连忙起身。 “快请进来——” “我已经进来了。”五公主急匆匆地走过来,显然是不拿自己当客人。 温明蕴一见她,就满脸笑意,立刻走上前拉住她的手。 “这是遇上什么事儿了?都出汗了。”温明蕴掏出锦帕,细细替她擦汗。 五公主一路骑马奔驰而来,手上还拿着马鞭,鼻尖都冒着细汗,一张脸红扑扑的,整个人似乎都快冒热气了。 “我和父皇大吵了一架,心里不痛快,直接从宫里骑马到你这儿了。”五公主撅着嘴,语气愤愤不平地道。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心里已然猜到是为了何事。 “为了叶丽莎?” “嗯,除了她还能有谁。”五公主点头,没好气地道。 “她真是个脑子有坑的人,明明之前对谁都瞧不上,一副我们大烨没一个好男儿,连他们北魏勇士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的样子。趾高气昂,眼高于顶,甚至还奚落我,就喜欢大烨这种弱不禁风的男人。” “结果如今呢,她摆那么高姿态,扭头就和我父皇好了。而且还是郎无情,她自己巴巴贴上来的。呸——” 五公主和叶丽莎是两国公主,性格又都是不饶人那种,再加上中间掺和着温明蕴,两位公主之间可谓是新仇加旧恨,看一眼都嫌晦气的程度。 偏偏如今叶丽莎成功勾搭上大烨皇帝,身份已然不同,日后更会进后宫,若是五公主还在皇宫里生活,那肯定是要经常碰面的。 “她是如何贴上皇上的?”温明蕴好奇地问道。 程亭钰对叶丽莎没什么好印象,因此对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提,只是告诉了她结果。 “哎,两国和谈进入停滞期,父皇就说办个宴席缓和一下气氛。那日晚宴,叶利扬说要北魏排练了一支舞,要献给父皇。舞女们全都蒙着面纱,穿着北魏传统服饰,十分的异域风情,当时我恰好在场,还想着这衣裳不穿在叶丽莎身上,其实还挺好看的。” “虽然不符合大烨朝的规矩,还把那一群老学究气得面色发青,但是我觉得好看。领舞的那个女子,身体非常柔软,扭得跟条水蛇似的。她甚至还往父皇那边扭,当然由于殿上有侍卫在,北魏也不敢让舞女直接过去,免得弄出刺杀这种乌龙来。” “只是当面纱揭开,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叶丽莎。她分明是条毒蛇,那双眼睛都快搓出火来了。”五公主才控诉开始,就完全停不下来,嘴巴都快说干了。 温明蕴立刻倒了杯茶给她,她举起茶盏“咕噜噜”灌下两大口。 “她跳了支舞,皇上就收用了?”温明蕴再问。 当今圣上虽然不是什么英明神武的帝王,但并不急色,后宫之中更有那么多美人,别说跳舞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精通的美人也不在少数,皇上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支舞就被敌国公主给勾到手了。 “没有,父皇又不是没见过跳得比她好的舞。但是就奇怪在这里,父皇直接拒绝了,哪怕叶利扬拖出北魏,说要两国和亲,他也没同意。可宴席中途,父皇离席了,等他再回来之后,竟然主动提及要收叶丽莎,而且看向她的眼神就很——” 五公主回想起当时那一幕,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看起来像是苦瓜脸一般,十分的嫌弃。 “不正经。” “那时候父皇看向叶丽莎,就是一个男人看着女人,充满了欲-望的眼神。我不可能看错的。”五公主非常认真地补充道。 她就不是正经人,身边常年养着男宠,对这种男欢女爱的眼神,实在太过熟悉了,所以当场就明白,皇上收用叶丽莎,是来自于身体的欲-望。 温明蕴轻吸一口气,脑子里仔细一通盘算,瞬间明白过来了。 “皇上离席期间,叶丽莎也跟着走了?” “嗯,我一直紧盯着她,见她离开还让宫人跟上去,不让她得逞。可是我的宫人却被撵了回来,他们还是见了面。”五公主攥紧了拳头,想起来就来火。 “在宫里,谁敢撵你的宫人,叶丽莎应该没这个本事吧?难道她直接动手了?”温明蕴不解。 五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孩子,虽是公主,可是地位却比一般皇子还要高,连锦衣卫见到她都得绕道走。 北魏如今正想和谈,又有武鸣将军压制着,态度已经完全不像当初那么嚣张跋扈了,叶丽莎应该不敢直接起冲突。 “不是叶丽莎,是父皇撵走的。我的宫人说,当时父皇也拒绝叶丽莎了,可是两人说了几句话,父皇的态度就变了,直接撵宫人离开,反而领着叶丽莎去了偏殿。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但是也能猜到。”五公主摇头,轻叹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奈。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直接嗤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温明蕴更加好奇了:“他们说了什么?能让皇上直接改变主意?” “重点就在这儿,说得就是一堆无关紧要的。素柔,你把当时的情况,仔细跟如意说一遍。”五公主一抬手。 留在这里伺候的大宫女,正是素柔。 素柔福了福身,便轻声细语地描述起当时的情况来:“奴婢拦住北魏公主,皇上也发现了,就劝她回去,但是北魏公主说什么敬仰皇上见多识广,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连鬓边戴的海棠花,还是进了望京城才认识的。” “她说完就把海棠花摘了下来,要递给皇上看,皇上推拒。北魏公主就又说了一堆,全是夸赞海棠花的,还学了几句文人的诗词,她都没记熟,说得磕磕巴巴,皇上便替她补上了。奴婢以为她说够就结束了,她感叹了一句,花瓣都被她弄出皱痕了,没有刚开始那么好看。” “说完她就告退,可是皇上却拦住她了,还说偏殿就有新开的海棠,摘一朵给她。北魏公主看向奴婢,神色为难,皇上就打发奴婢回来了。” 素柔完全训练有素,说话时详略得当,完全将当时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温明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那朵海棠花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奴婢仔细瞧了,海棠花冬季不开,像她头上那朵应是花匠放在暖房里勉强养出来的。那朵海棠并不算全开,而且花朵也不大,肯定不如应季海棠。”素柔仔细回答。 “那你可曾闻到什么奇异的味道?”温明蕴又问。 “不曾。”素柔摇头。 五公主立刻明白了过来:“你是怀疑那朵海棠花有古怪?” 温明蕴点头:“皇上乃是一国之君,若真想收用叶丽莎,之前北魏提出来的时候,他不用拒绝,直接顺水推舟应下便是。可这当着众人的面儿拒绝,之后又和叶丽莎——” 她在这里故意停顿片刻,虽说五公主不会外传,但是有些话她还是不能说出口。 “的确有些不正常。” 五公主听到她的支持,顿时一拍大腿:“你也觉得我说得对,我真觉得父皇奇怪,可是那朵海棠花看不出什么东西,素柔又不是大夫,若不然我想法子弄来,让太医们瞧一瞧?我看上面十有八-九放了什么古怪的东西,类似催-情药,能诱人心智。” “诱人心智,长久有效吗?”温明蕴反问了一句。 五公主眨眨眼,这她哪能肯定? 况且诱人心智的药,不吃下去,就这么短暂的接触,就有有效吗?她还完全没证据的情况下,几乎跟瞎编没什么区别了。 “我不知道,应该很难吧。”五公主顿时泄气了,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一副懒散的模样。 “或许什么药都没有,纯粹是父皇迷恋上她了。毕竟之前在殿前拒绝得那么干脆,当时两人离得远,他可能没看清楚。但是等离席期间,凑得近了,父皇才发现叶丽莎其实长得很好看呢,动了色心也不奇怪。”五公主睁大了眼睛看向天空,完全就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像是遭受到重创一般。 温明蕴听着她这自暴自弃又言不由衷的话,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来。 “你可以再观察一番,若是她真用了什么奇怪的药物,日后也总会露出马脚来的。”她安抚道。 五公主却皱起了眉头,满脸不情愿。 “我要观察她,还得一直在宫里住着,她以后若是父皇的宠妃,那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并且还要近距离感受到,她把我父皇抢走的滋味,那也太难受了。” “啊,不能想,我得憋屈死。”五公主忍不住抱住头,颓丧不已。 温明蕴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岔开话题。 “暂时不想这些,说不定皇上另有谋算。你的画本子呢?要不要我陪你放松一下?”她拍了拍五公主的肩膀。 “哎呀,没带来,我当时火气上来了,急匆匆走的。我让人去取。”五公主的注意力,果然瞬间就被转移了,甚至还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你这么去取,万一被人发现了不好。”温明蕴连忙拦住她。 “那你家里有吗?”五公主问。 “你要说那种小姐慷慨解囊助书生的话本子,肯定有。但是活色生香的没有。”温明蕴顿时笑了。 她倒是想有,可程家两房之前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她可是一点把柄不敢留,那些话本子全都被她打包送给二姐了。 温明霞恰好和离了,她那里很安全,另外也让她长长见识,以解闺房寂寞。 “啧,那程亭钰有吗?” “没有。”温明蕴摊手。 “他怎么会没有,你是不是没仔细找过?像这种表面看起来风光霁月的男人,私底下其实最重欲了,他肯定有,你就是没认真翻。”五公主不信。 对于这些男人,她可太了解了,越是看起来像正人君子的,说不定手里这些风月之书越多。 “真没有。”温明蕴斩钉截铁地道,之后怕她不信,又追加了一句:“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五公主原本还想反驳,一听她这话,瞬间被说服了。 “你说得对,他这副残躯,看了也是白搭,反而容易看出火气来,没有才是正常的。” 温明蕴见她总算没盯着不放,不由得长松一口气。 “那程晏呢?他年纪轻轻的火气旺,而且正是对这种事情好奇的时候,若是懂人事早的,这会儿都该安排通房了。他总该有吧?” 显然温明蕴这口气还是松早了,五公主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程晏身上。 温明蕴都想翻白眼了,这还不如盯着程亭钰问了。 “他也没有。”她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啧,你糊弄人太明显了。你放心,我就好奇问一问,不跟小孩儿抢书看。”五公主连忙安抚她。 “他是我继子,我哪儿可能知道他有没有这书?再说他还没开窍呢,与其说对这方面,不如说他对骑马射箭更感兴趣。”温明蕴头都大了。 她可不想知道程晏看不看小黄书,总觉得怪别扭的。 “继子怎么了?你是他母亲,知道这些很正常,以后他的亲事还得你说呢!你提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免得到时候挑来的儿媳妇,他不喜欢。”五公主为了知道这个八卦也是拼了,连说亲的事情都能拿出来说,显得十分有理有据。 温明蕴无奈地看着她,苦笑一声道:“得了,他真没有,你要是不信,就叫他过来亲自问。” 五公主眨了眨眼睛,沉默片刻,似乎真在心底盘算是否可行。 “算了算了,我和你是手帕交,就是他的长辈。虽说我不要什么颜面,但总不能给你丢脸。” 五公主颇为遗憾地道,显然这还是怕影响温明蕴的声誉,不然她肯定莽上去直接问的。 没过几日,叶丽莎就被接进宫,皇上显然很看中她,并不是一顶软轿送进去,而是特地为了她准备个册封礼,定封号为“丽”。 众臣哗然,不少人上谏。 在当下两国议和的情况下,联姻的确有交好的预兆,所以众臣倒不是反对纳她进宫,只是对她一来就有如此高的位份,表示十分不满。 在早朝之上,更有人说出:“北魏狼子野心,献上公主取悦皇上,也不过是缓兵之计,未来所图必然甚大。此时更该谨慎待之,对北魏公主的名分也该压一压,五品嫔位即可。” 这番话一出,响应人无数,哪怕是一直主和的文臣们,此刻都强烈同意,纷纷上书。 文人要脸,这公主既然是北魏主动献上来,而且还在大烨朝自己的地盘,赶紧给个下马威才是。 可惜皇上并不这么想,态度坚决地道:“圣旨已下,众卿不必再劝,朕意已决。” “丽妃知书达理,心地善良,此时又正值两国和谈,朕也该拿出诚意来,方能彰显大烨的风度,扬我国威。” 九五之尊气色极好,显然昨晚丽妃服侍得很不错,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是却透出皇上不容置疑的态度。 殿内寂静片刻,无人再敢提此事,有几个臣子已然话锋一转,开始歌功颂德。 更多的朝臣,则是陷入了沉默。 封敌国公主为二品妃,究竟扬得哪门子国威? 温博翰站在人群里,都没好意思吭声,甚至在心底暗骂。 得亏他祖父当年教得更多的是前任詹怀太子,这位皇上后来赶鸭子上架的,祖父担个先生名头,只教了很短时间就致仕了,不然这会儿真的得气死,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堂堂九五之尊说出这种话来,真的丢人啊。 散朝后,于钟当下就忍不住了,直接骂出声。 “混账玩意儿,迟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武鸣和他都心知肚明。 “行了,回去再说。”武鸣瞥了他一眼。 他们从北疆回来之后,每日也得跟着上朝,只是除了和北魏使臣对骂之后,对于朝政完全不发表意见,当然这也是避嫌的一种。 不发表意见,皇上都成天怕武鸣功高盖主,若是再敢多说几句,九五之尊得彻夜难眠了。 散朝之后,其他朝臣皆去各处办理公务,唯有他二人没有工作场所,只能回驿站。 “老大,我看他是昏头了。要不是我们从北疆回来,把北魏那帮土匪压住了,就靠望京这群怂包姥爷,早被人骑在头上拉屎了。这会儿人家送个女人过来,明显是没安好心,他还觉得要扬我国威,什么国威,他晚上大展雄风的国威吗?就他那么大的年纪,行房都得靠吃药吧,别再吃死了……” 于钟对狗皇帝显然很有意见,把马交给小厮,就开始骂骂咧咧。 “这是好事儿啊。”武鸣低声道。 两人大步走进书房,房门一关上,于钟放出的话就更加露骨了。 “什么好事儿?他把我们将士们用命拼来的局面,放在敌国公主身上,还把她捧得高高的。老子做梦都想劈了他。” 他可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成天都盘算着造反。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他捧着叶丽莎,百害无一利,正如你说的,说不定吃个助兴药都能吃死了。你着什么急,急得该是别人,我们等着看好戏便是。”武鸣慢条斯理地道。。 说到兴起时,他的语调轻轻扬起,一如他此刻的心情,忍不住想要飞扬起来。 原本急切沉郁的于钟,一听此话,瞬间眼前一亮。 “也对,我急什么呀,这老东西越昏庸越好,最好全天下的百姓都对他失望,到时候巧立名目,一呼百应,血洗宫城,都不用别人出手,自有那些太监宫女把他的项上人头奉上!”于钟瞬间一拍手,说到后半段话时,他的一双虎目都在发光,显然非常期待那天的到来。 他生于堪比地狱的北疆,造反一事几乎耳熟能详,大家为了活命,成天都在干这事儿。 哪怕大多都是打着幌子敛财,可是混乱的时代,让北疆人民对皇权没什么敬畏感,甚至觉得这种无法让他们吃饱的狗皇帝,推翻才好。:,, 第102章 102 程晏恳求 于钟这番大放厥词,武鸣听了之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呵斥他,反而勾了勾唇角,似乎也觉得大快人心。 只是他脸上这些表情,全都被面具给遮住了,丝毫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哈哈哈,老大,你之前看见那些老酸儒们的表情没?简直如丧考妣,当时我比他们还恼恨,恨铁不成钢,但是这会儿一想起我和他们不是一头的,瞬间就觉得畅快!”于钟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拍着大腿放声大笑,显然极其得意。 他早就看这帮固执老头不顺眼了,不少人在他眼里,都是尸位素餐,成天在一些不必要的俗礼上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好像如果不这么做,整个国家就完蛋了一样。 但是到了真用上他们的国家大事上,反而一个个往后缩,就算有争执,也只会动动嘴皮子。 清月宫,殿内富丽堂皇,庭院优雅,多宝阁上也摆满了各种奇珍。 明明是寒冬腊月,小花坛里却有无数鲜花盛放,显然是花匠费尽心思让这些花朵反季节开放。 这周围奢华的一切,都彰显了这是一个受宠妃嫔的寝殿。 叶丽莎身着一套罗裙,斜靠在躺椅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她面色酡红,还赤着一双脚,但是却丝毫不觉得冷,殿内的铜盆烧得旺盛,明亮的火光,将她映照得灿如朝霞。 “娘娘,王子殿下来了。”宫女进来通禀。 原本没什么精神的叶丽莎,倏然坐了起来,拿起手边的茶盏就丢了过去。 “什么娘娘,我让你不许改称呼,我不是大烨朝的娘娘,我是永远都是北魏的格桑花。”叶丽莎还是那么凶悍。 茶盏直接砸到了宫女的头上,瞬间就出血了。 格桑花是北魏的国花,叶丽莎如今提起,显然是对现状十分不满。 大宫女什么话都不敢说,只是轻手轻脚地将茶盏碎片收拾干净。 叶利扬慢慢走过来,忍不住教训她:“丽莎,你不要这样,这里不是北魏,也不是使馆。你已经是大烨朝皇帝的女人,别忘了父王交给你的任务。” “我后悔了不行吗?说什么皇帝,不过是个老得不中用的老头子罢了。哥哥,你带我出去吧,我不想留在这儿了。”叶丽莎十分任性地道。 叶利扬皱紧了眉头,显然对她的表现感到非常不满。 “你喝酒了?”他走近几步,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儿。 “喝了,不喝怎么和老头儿睡得下去?”叶丽莎点头。 “丽莎,不许再说这种话,这是后宫小心隔墙有耳。” 叶丽莎一听这话,登时仰头大笑起来,丝毫不怕传出去。 “听到就听到吧,我不在乎。最好把那老头激怒了,他把我撵出宫,我还能和你一起回北魏。”她喝得东倒西歪,情绪激动,说出来的话显然相当刺激。 “打盆冷水来。”叶利扬挥了挥手。 殿内候着的宫女完全没有迟疑,直接出门打水去了。 叶丽莎贴身伺候的两个大宫女,虽然都换上了大烨宫女统一衣衫,但实际上她们是叶丽莎之前的丫鬟,隶属于北魏。 冷水被端了过来,叶利扬直接手一扬,“哗——”的一声,一盆水兜头泼了过去。 叶丽莎瞬间感到浑身冰冷,整个人瑟瑟发抖。 “你做什么!”她整个人跳了起来。 “清醒了吗?清醒了就不要再说这种话!” “我说得有什么不对,我只是想回家!” “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别忘了,这个迷情记还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之前还不老实,四处抢人东西,结果被恶狗咬到毁容,父王为了让计划照常实行,都将秘药拿出来给你服用了,你还要怎样?” 叶利扬对她十分不满,表情严肃,冷声质问道。 叶丽莎一听这话,瞬间就蔫了。 之前她被疯狗围攻,好不容易被救出来,但是却满身伤痕,脸上也不幸留下牙印,虽说很稀疏,但是对她而言,已经十分可怕了。 自从之前她被温明蕴害得,弄了个假头冠给她,然后脸上爬满了毒虫,导致遍布红疙瘩,养了许久才消下去之后,她对脸就看得很重了。 因此被狗咬了之后,看见脸上有牙印,瞬间被毁容的心理阴影又出现了,当场就受不了,都快崩溃了。 也就在这时候,叶利扬提出能帮她恢复容貌,但是要她即刻执行迷情记。 叶丽莎原本是不情愿的,还惦记着把程亭钰勾到手,让温明蕴守活寡,但是叶利扬拉着她去照镜子,她当场受不了,表示愿意。 才有了之后宫宴上,她跳舞引诱皇上那一幕。 但是理想和现实相差巨大,皇上虽坐拥江山,可叶丽莎在他身上体会到的,只有苍老无力,哪怕他成熟博学,待她也算温柔。 可叶丽莎心里有人,还是得不到的那种,哪怕眼前摆着的菜肴不算差,可她就喜欢调在眼前的胡萝卜,那些入口的就显得寡淡无味。 “听着,这是你自己选的路,爬着你也要走完。除非北魏的铁蹄踏进望京,否则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了。不过我想,有你的帮助,迟早有一日,父王会坐在那个位置。”叶利扬见她安静下来,再次加重了语气警告她,让她不要又非分之想。 “你得笼络住大烨皇帝的心,这后宫里庭院深深,你受宠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以后连冲着宫女发脾气都要小心。” 叶丽莎见他越说越过分,转头看看那些受气的宫女,瞬间泄气。 “连发脾气都不行,这分明就是坐牢,我不要——”她还是不满意。 “你不要也得要,别惹父王生气,母亲还盼着你给她写信呢。” 叶利扬没了耐心,直接把母亲拉出来当挡箭牌,瞬间叶丽莎就闭嘴了。 “还有,别想着勾搭程亭钰,以后你离那个病秧子远一点,我想这后宫里有无数妃嫔希望你和外男有染,这样就可以把你打入冷宫了。若你能和武鸣扯上关系,让皇上砍了他,才算你有本事!” 叶利扬临走之前,还不忘掐断她的梦想。 叶丽莎听到他最后几句话,忍不住嗤笑出声,显然是明白他打什么算盘。 “皇上若是因此把武鸣砍了,那我也活不了,我可没那么傻。”她悄悄翻了个白眼。 武鸣死了,北疆的顶梁柱就倒了,群龙无首,北魏大举入侵大烨,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那时候也死了,什么荣华富贵都享受不到,她才不干这种丢命不讨好的蠢事儿呢。 皇上很宠爱这位新晋的丽妃,她进宫之后,几乎日日宿在她的寝宫,哪怕贵妃一直提醒雨露均沾,皇上也依旧我行我素。 皇上这个年纪,既没太后压在头上,皇后早逝,唯有贵妃能够劝解一二。 可是皇上根本不会听,贵妃制不住他,就只好从丽妃出手,直接把丽妃叫过去训斥。 连续几次训斥过后,皇上不乐意了,不过他深谙后宫规则,若是摆在明面上说他对贵妃训斥丽妃不满的话,那朝堂的奏折又要淹了,痛斥红颜祸水,宠妃祸国这些。 皇上去了贵妃寝殿,只字不提丽妃,但是对贵妃的礼仪横挑鼻子竖挑眼,从宫殿摆设,到贵妃身上的穿戴,包括伺候她的宫人,哪里逾矩了,哪里僭越了。 他一点点全都抠出来,几句轻飘飘的话落下之后,贵妃脸色都变了,僭越一事原本就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就是没注意,下次改过来便是。 往大了说,那就是怀着不臣之心,明明只是贵妃,却用了皇后才能用的东西,野心不小。 皇上只用了一顿晚膳,都没留宿,直接离开了贵妃寝殿。 好在当晚他没有找叶丽莎,而是独自就寝。 贵妃完全没时间管丽妃专宠一事,等她处理完僭越一事,二次找丽妃约谈,态度已经温和了许多,原本以权压人的态度不见了,变得温和可亲,还是一副逼不得已的样子。 只可惜叶丽莎根本不买账,毕竟贵妃是五公主的生母,这仇恨在呢。 她不仅不听话,还到皇上面前哭诉,皇上哄完她之后,又去贵妃那里挑刺。 这一番闹腾过后,贵妃也不敢再找茬了,一时之间丽妃风头无俩。 后宫这状态,也算是给前朝探路了,皇上的态度大家都明白,没人在这时候触霉头,皇上都上头了,这会儿上谏说一些难听话,除了惹恼皇上,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众人形成了无言的默契,没关系,皇上年纪也大了,一时贪欢很正常,谁都想尝尝鲜。 等这阵子新鲜感过去了,皇上估计也力不从心了,就会腻了她,到时候再上谏,就能名正言顺地让皇上远离丽妃了。 可惜,他们想得挺好,现实正相反,皇上一日比一日喜欢丽妃,甚至还传出消息来,皇上让太医们给他研制了助兴的丸药,就为了和丽妃春风几度。 局势紧张起来,众臣此刻已经意识到,这个北魏公主当真是祸国妖妃,她不仅让这个年纪的皇上痴迷于她,甚至面对北魏和谈的时候,皇上的态度也不强硬了,甚至还会替丽妃考虑,简直像是被人下了蛊一样。 为了缓和这紧张的氛围,皇上下令进行冬猎,望京城不少官员都收到了帖子,这次冬猎是要带上家眷的,而且为期五日,显然准备得十分盛大。 冬天大部分动物都会冬眠,不过皇家猎场常年圈养动物,对于一些大型食肉动物洞穴在哪里,他们都是清楚的,实在不行就从养的那堆里面放出一些,总归得让皇上尽兴而归。 温明蕴坐在铜镜前梳妆,她从首饰盒里挑了一对耳坠,红枫立刻拿起给她戴上。 “这次冬猎你不去?”她轻声询问。 程亭钰正躺在床上,手撑着下巴,安静地看她梳妆,听到她问,立刻挥手让伺候的人下去。 “到时候影十三替我去。实际上我不想你去,这次冬猎时机太巧了,有人早就摩拳擦掌想要借机生事,只怕不得太平。”男人压低了嗓音,表情严肃,显然事态严重。 “那我便不去?”她在首饰盒里挑手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你分明就是想去,想去便去。这么大的热闹,你若是不瞧,肯定后悔。况且我也知晓成日缩在后宅无趣,你再等等,把北魏这帮人处理了,我就带你离开这困人的地方。”程亭钰走下床,伸手与她一同挑首饰。 温明蕴微微一愣,立刻转头看他。 “你要带我离开望京?” 男人伸手放在唇间,做出了个“嘘”的动作:“暂时还是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晓,带你去骑马浪迹天涯,爬上山顶看星星,淌过溪流摘果子,与朝阳同起,和明月起舞,做一对快活的野鸳鸯。”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繁星,面带笑意,让人沉迷。 温明蕴一时听入迷了,沉浸在他描绘的美好场景里,仿佛此刻她已经坐在高高的山顶上,一抬头便是漫天繁星。 天知道她被困在这望京城有多久了,哪怕她穿过来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可是受时代限制,作为千金小姐,她最远就只能去京郊的温泉庄子,其余地方是别想了。 星星月亮也能看,不过却是自己院子里的小小一方天地,坐在石凳上抬头看,就仿佛井底之蛙,看到的天空就这么大。 他描述的场景,让她无比心动。 “什么野鸳鸯?我们又不是偷情,三媒六娉皆有,难道你还存了其他的花花肠子?”温明蕴偏头看他,眉头轻轻挑起,细细打量。 “我是在试探夫人,就怕你跑了,不跟我走。”程亭钰挑出一支珠钗,将她发间原本戴好的那支摘下,重新换上他挑的。 “这支比翼双飞玉钗更适合你。” “冬猎期间,千万小心,跟紧五公主。如果对上叶丽莎,能跑就跑,不要和她在一起,免得被误伤。”程亭钰替她理好云鬓,轻声附在她耳边说道。 温明蕴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只是她的耳垂一热,男人已经张口咬住了她的耳侧,温明蕴只觉得耳朵一烫,浑身的血液都往上涌,瞬间敏感起来。 她连忙抬手,把自己的耳朵夺回来。 “不要瞎咬,饿了自己去找吃的!”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她都不敢抬头看,否则一定会被笑得,此刻她的面皮发烫,脸上肯定是红彤彤一片。 程亭钰轻笑出声:“我不饿,只是试探一下,夫人的耳朵很敏感呢,一碰就会红。”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活脱脱像个老流氓。 温明蕴瞬间举手捶他,程亭钰立刻抓住她的手腕,顺着她的力道转了一圈,直接将她转进了自己的怀里,逮着她的红唇便亲了上去。 她想挣扎反抗,但是男人十分上道地抬手,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垂,攻击他新找到的敏感点,瞬间温明蕴就觉得热血涌上头。 挣扎在他的唇舌攻占之下,消失于无形,气氛逐渐升温,她不仅抬手勾住他的脖颈,男人则懒上她的纤腰。 明明还是冰冷的寒冬清晨,室内却像是着了火一般,要将四周都点燃。 “爹。”外面传来程晏急切的叫声。 屋内旖旎的氛围瞬间消失殆尽,温明蕴一把推开他。 “少爷,您等等,奴婢去通传。”红枫显然在阻拦。 程晏迟疑片刻,原本因为有急事,想要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毕竟他之前可是连书房都直接闯的。 但是这里是温明蕴的院子,他又想起之前程亭钰和温明蕴滚在一起的画面,虽然那是温明蕴戏耍他的,但是那副画面在少年弱小的心灵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 红枫以为拦不住他,万万没想到,小少爷竟然只是恍惚片刻,就站在原地等着,还透着几分乖巧的意味。 “大爷,夫人。”红枫走进去,刚想开口通传,就见程亭钰冲着她挥挥手。 “让他进来。” 程晏走进来的时候,屋内燃着炭盆,熏得人晕头转向,空气里还夹杂着一股甜香,让人心情愉悦。 程亭钰披着外袍,并没有规矩地穿好,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转着。 温明蕴则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理云鬓。 这两人明明离得很远,但是程晏依然觉得别扭,像是透着一股黏黏糊糊的感觉。 “来做什么,说话,别四处乱看!”程亭钰心头不顺,任谁好事被打搅了,心情都不会太好。 而这小混账进屋之后,也不开口说话,视线始终在他们夫妻俩身上扫视着,透着一股做贼的心虚感。 “我哪有乱看,这里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他梗着脖子道。 程亭钰立刻半开扇子,敲在他的额头上:“有事情快说。” “冬猎带我去吧。” 他还是不会婉转,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不过见到亲爹面色不虞,看向他的眼神里也透着不善,程晏那几乎生锈的小脑瓜,瞬间运转了起来,直接放软了声音。 “这次的冬猎肯定很热闹,我也一直没出门,都快憋出毛病了,爹,你让我出门散散心吧?” 他的态度软和了几分,哼哼唧唧的,乍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没让你不出门,你可以去找你的狐朋狗友一起戏耍。冬猎乃是皇上定的,世家贵胄遍地走,出了帐篷就能撞上个皇亲国戚,就你这性子,一言不合给人家脑袋上开个瓢。你爹我现在两袖清风,一介草民,钱权皆无。我是嫌命长,带你过去?” 程亭钰并不买他的账,有理有据地拒绝他。 程晏眨眨眼,抬手指着温明蕴:“那你为何能带她去?她惹的祸不比我少。” “谁说的?我只惹你,从来不惹祸。在外我一向克己守礼,既没把大理寺惹来,也没让锦衣卫压回来,你自己不能去不要托别人下水。”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这小兔崽子,就是看见她能去,所以心头不快。 程晏一听她提起自己的黑历史,顿时有些气短,但是让他就这么放弃,又着实不甘心,最后没法子,只能把谚语拿出来当挡箭牌。 “果然老话说得不假,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他这话一出,温明蕴二人同时愣了一下,这还是程晏第一次说这种话。 要知道他之前连温明蕴的后娘身份都不承认,更何况说这个话,简直堪比拿刀架在脖子上。 “既然你知道老话说得对,那还等着做什么,回去吧。”程亭钰毫不客气地道。 程晏的眉头紧紧皱起,忍不住暴躁,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这分明是激将法,按理来说,也该是程亭钰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后爹,让他跟着去啊,这怎么根本就不上套? 程晏的脸色都憋红了,显然是有一肚子牢骚想发,但是又觉得说出来就输了。 “你别逗他了,他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个激将法,你还不上套,他这花生米大的脑仁,可不支持相处第二个法子了。别想了,乖儿子,再想你得把脑子烧了。”温明蕴看见他这副吭哧吭哧的憋屈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程晏一听这话,脸色更加难看了。 “谁脑子花生米大,我看你还芝麻粒大呢!爹,你看她说话这么难听,出门撞见个权势滔天的达官显贵,被她这么一说,准得生气,她比我还能惹祸呢!”程晏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立刻据理力争。 “她哪怕没脑子,我也愿意带上。你都十四岁了,还离不开父母的怀抱吗?”程亭钰慢条斯理地道。 特别是后半句话,对于急着证明自己长大的程晏来说,简直是一种羞辱和挑衅。 温明蕴打了个响指,“少年人,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该求谁带你去吗?你爹铁石心肠,眼界放得长远一些。” “我求他不行,难不成要求你?”程晏没好气地道。 “为什么不求我呢?我能带你去,不过你得拿出态度来。”温明蕴反问道。 程晏原本没放在心上,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但是见她此刻表情认真,完全不像是逗他玩儿的样子,瞬间就怔住了。 “你真能带我去,不骗我不为难我?” “我从来没有为难过你,每次都是你先出昏招,我才被迫反击的,别把我说得像一个坏女人。”温明蕴替自己正名。 “那要我什么态度,你才肯带我去?”他明显心动了,但是总又按捺不住内心对她的警惕,追问道:“不会要我跪下给你磕一个吧?”:,, 第103章 103 围猎开始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也不是不行。” 她的话音刚落,程晏就气得跳脚,对着程亭钰道:“爹,你听到了吧?这个女人就是想奚落我,她当着你的面就敢如此嚣张,私底下还不知怎么戏弄我呢?” “你可不能搬弄是非,必须得说清楚,我什么时候私底下戏弄你了?我做人一向光明磊落。”温明蕴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抬头挺胸,看起来无比坚定。 程晏立刻就撇嘴,表示不屑。 但是等他歪着头,真开始回忆她戏弄自己的戏码,却又忽然想不到了。 好不容易零星记起的几个小片段,也都是当着程亭钰的面儿,的确不是私底下。 “我说了吧,要戏弄你,我都是当着你爹的面儿,私底下戏弄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儿,我才不乐意干!”温明蕴嗤笑一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程晏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他就是觉得这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和温明蕴不配。 “你那么狡猾,私底下戏弄的时候,说不定我都没看出来。”程晏绝不认输。 温明蕴立刻笑了,眉眼弯弯。 “程亭钰,快看,你儿子竟然承认自己蠢笨。可喜可贺,终于有自知之明了。”她连忙拍拍男人的肩膀。 程晏的眼睛瞪得跟驼铃似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十分不服气地道:“我什么时候说自己蠢笨了,你不要给我泼脏水,又在戏耍我是不是?” “你又不是猴儿,谁有兴趣一直戏耍你?”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你方才都说了,连我戏耍你都看不出来,除了脑子不够用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程晏气得面色铁青:“我都说了是你太过狡猾,而不是我蠢笨。” 程亭钰一直站在旁边围观,看他俩你来我回吵得十分热闹,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爹,你笑什么?”程晏对上他的笑脸,顿时恼羞成怒,觉得自己遭到了嘲笑。 “我笑你生闷气就够了,看样子是不想去冬猎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程晏才想起正事儿,他悄悄看向温明蕴,神色之中带着不甘,踌躇良久还是开口。 “冬猎那么危险,爹身子不好,也不能时常陪你出去。到时候我陪你,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眼高于顶,我帮你教训他。” 他刚开口的时候,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这样放低身段与温明蕴说话,让他极不情愿。 但是等真的开口,说上几句之后,后面就越说越顺了。 为了能出去玩儿,程晏仅存的智商全都利用上了,竟然能从温明蕴的安危考虑,还把程亭钰身体也考虑进去了。 “可是我身体也不好啊。”温明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作势还轻咳了两声。 当然这屋子里都是自己人,她也没费事地咳出血来。 这话一出,程晏又想翻白眼了,心想你这会儿装什么象呢,当初把他提起来开甩,直接把他当风筝放的时候,可一点毛病都没有,猎场的老虎都没你力气大。 不过他也知道,在求人的时候,千万不能揭人短,因此他也没拆穿,只是顺着她的话继续说。 “你身体不好,也得出来放放风嘛,到时候不就需要人陪着了?在猎场扎营,侍卫肯定不好跟随太多,我就是个现成的人选,保证你安全无忧。”程晏拍了拍胸脯,已经开始自卖自夸起来。 温明蕴似乎被他说动了,只是眼神之中还含有隐忧。 “带你在身边当侍卫,我怎么觉得你添乱的可能性更大?”她转头,真诚发问。 程晏瞬间被噎住了,这倒不是温明蕴胡说八道,而是有极大的可能。 “我尽量不惹事。”他开口保证道,只是声音压得很低,明显说得没底气。 温明蕴撇撇嘴:“什么叫尽量?” “我也想好好的,可是有些人不长眼撞上来怎么办?士可杀不可辱,我总不能因为一介白身就变成个窝囊废吧,被人欺负到头上还忍气吞声我办不到!”程晏立刻大声解释道,彰显着自己的做人准则。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眼神细打量他。 之前程晏在武鸣战神面前,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副要躺平当咸鱼的模样,现在看来已经想清楚了。 斗志重新回来了,明白自己的做人底线在哪里。 “你说得对,做人有可为有可不为,但是我不相信你的脑子。万一要是有人就想引你发火,然后弄个将死之人碰瓷,把你激怒,等你一拳头打上去,那人就死了。你说该如何是好?” 温明蕴第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程晏的脸色急变,显然不相信他的脑子这句话,完全刺激到他了。 还不等他反驳,温明蕴后面举出来的例子,就已经说服他了。 “你要去可以,但是你得听我的,哪怕有人故意惹你生气,你也得看我眼色行事。”温明蕴直接提出要求。 “我不!”程晏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那你就在府里待着,给你干爹弄点稻草裹起来,免得它冻死了,明年你就没有干爹了。”温明蕴毫不犹豫地挥手,完全没得商量。 最终当程家的马车动起来时,温明蕴和程亭钰坐在马车内,而程晏则骑着马混在侍卫里面。 “带上他,你跑路的时候方便吗?他能分清你和影十吗?”温明蕴捧着一杯茶,轻声询问。 程亭钰斜靠在靠枕上,听到她这么问,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会儿才想起我来,之前在他面前保证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他并不是责怪,明显是在调侃。 “我想起你来了啊,只是你一向神通广大,我觉得你肯定有法子,所以就没在程晏面前问,免得让你这个亲爹丢了面子。”温明蕴眨眨眼,立刻开口安抚道,明显是捡好听话说。 程亭钰抬手去抱她,直接将她固定在怀里不让跑。 “虽然你这会儿才想起我来,有些伤心,不过看在如此夸我的份上,为夫心甚慰。至于程晏,他就是想出来玩儿,随意打发他走就行,反正有影卫会跟着他。”程亭钰丝毫不怕。 明明程晏最有可能发现他的破绽,但是由于儿子太傻,太好糊弄,他还真的没放在心上。 猎场周围已经搭好了各家的帐篷,皇宫的贵人们在最里圈,之后是权贵世家,再是文武百官,最外面则是侍卫们的营帐。 放眼望过去,全都是排列整齐的营帐,看着都让人心旷神怡。 活动区也被布置好了,皇上站在中间的高台上,鼓舞诸位勇士。 薛德递上弓箭,旁边的养兽人及时放出一头梅花鹿。 周围都是人,那头鹿感受到紧张的氛围,早就瑟瑟发抖起来,养兽人刚松手,它就蹿了出去。 皇上直接拉开弓,瞄准之后就松开弦,正中鹿的肚子,那头鹿又跑了两步便直接倒地不起。 周围响起一片掌声,诸多夸赞更是不要钱地往外撒。 温明蕴忍不住啧啧称奇,果然这些朝臣们都在夸夸群进修过,至少也得是博士后,不仅花式夸人,还是引经据典,这谁能顶得住。 由皇上射出第一箭,这叫开弓,之后九五之尊再勉励几句,就宣布围猎开始。 蓄势待发的勇士们,一扯缰绳全都骑着马冲进了树林之中。 原本温明蕴问过程晏的意思,他要是想去,她也不阻拦,毕竟这么热闹的活动,要不是她如今低调行事,高低也得进林子去射上几箭,甭管中没中,重在参与嘛。 哪里想到他直接拒绝了,问他理由,他也不肯说。 温明蕴见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索性就不再问了,她可没工夫理会他的少年心事。 “你怎么还带这个小尾巴?” 皇上刚宣布自由活动,五公主就迫不及待找了过来,一眼瞧见站在她身侧的程晏。 “他闷在家里许久了,这次正好出来散散心。”温明蕴解释一句。 “要进林子吗?我可以让侍卫跟着你。”五公主问道。 她所指的侍卫自然是公主府侍卫,明显是给程晏撑腰的意思。 “不用,我明日再下场,先看看。”程晏回复完之后,见这两人有话说,立刻站得远远的。 “程亭钰呢?”五公主坐到她身边,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 “在帐篷里休养呢,这里的路不平整,在马车里受了颠簸。” 温明蕴的话音刚落,五公主就嫌弃地蹙眉,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他怎么这么弱,比你都差多了。如意,你真的在他身上感受过快乐吗?要不要我给你找年轻有力的?快活似神仙!” 她说到最后,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温明蕴差点被呛到,虽说她早就习惯五公主的行事作风,但是听到这个话,还是有些适应不能。 这是怂恿她红杏出墙啊。 “不必了,我不喜欢力气大的。”温明蕴连忙拒绝。 五公主满脸稀奇地看向她,显然是在查探她的表情,到底是真是假。 “力气大也不代表粗鲁,我可以给你挑温柔强壮的。那感觉真不一样。你试试就知道了。”五公主压低了嗓音,带着几分诱惑的沙哑,活像是诱惑夏娃的那条蛇。 温明蕴继续摆手:“不行,我就喜欢程亭钰那张脸,别人没有他的脸。” 她怕五公主再继续,所以直接找了个理由杜绝。 一是她不好这口,二是在古代出轨,那简直嫌命长。 况且她和程亭钰发展得还行,人家都把所有钱财抵押给她了,她再去找个年轻强壮的男人,那未免也太不是东西了。 她这么一说之后,五公主瞬间就理解她了,立刻跟着点头。 “你说得也对,程亭钰那副皮囊长得是真不错。万万没想到,你还是个看脸的女人。连曹小狗都输给程亭钰了,我就算找来年轻力壮的男人,你肯定也看不上。” 可怜的曹秉舟,这时候又被拿出来调侃了。 “你怎么过来了?不陪皇上一起狩猎吗?”温明蕴立刻岔开话题。 之前五公主和她聊起狩猎时,每回都要提到和皇上的互动,五公主不愧是皇上最宠爱的孩子,她从小就跟着出来狩猎了,甚至只有五六岁大的时候,还被皇上抱到台上去。 她猎到的第一只猎物,是只灰色野兔,这也是皇上手把手教她的。 不过当时她还是新手,第一箭没能射死,连续箭才解决那只兔子,皮毛都不能看了,可是皇上还是命人把那半块皮子鞣制了,做成围脖,逢人就说是小女儿送他的礼物。 皇上与五公主是真的父女情深,在皇室显得尤为可贵。 五公主每次提起来,几乎都是没完没了,倒不是她故意炫耀,而是她许多有趣的事情,和稀奇的宝贝,都是父亲带给她的,所以每次和温明蕴说起趣事时,就会无意识地提起。 这次的狩猎,本以为五公主又会和皇上一起,她前几日还和温明蕴说,与皇上说好了,他们父女俩要共同狩猎一头猛兽,无论是老虎还是熊,都可以。 只是如今她却坐在这里,甚至还和温明蕴谈论起男人来。 “别提了,后宫里冒出个小狐狸精,围场里的狐狸就不吸引人了,他要去陪他的狐狸精射箭。” 五公主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着实有些不好看,提起“小狐狸精”几个字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 “丽妃?”温明蕴询问。 五公主点头,“方才父皇说完话,我就想和他一起围猎,养兽人都摸清楚哪里有大型猛兽了,结果叶丽莎听到了,她立刻来捣蛋。说什么头疼脑热的,我不想看她在那儿撒娇,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就离开了。” “看样子,这次狩猎计划要搁浅了。”五公主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遗憾。 温明蕴微微一愣,转而又觉得并不意外。 叶丽莎和五公主原本就有旧怨,牵扯到皇上的宠爱,虽然一个是父女情,另一个是男女情,但两边分属不同阵营,自然想把对方踩在脚下。 “那要怎么办?”温明蕴也没有好法子。 “没事,我知道她想怎么样,就是故意摆出和父皇亲近的模样,打乱我的步调。不过我是不会让她如意的,她让我不高兴,她也别想好过!”五公主气咻咻地道。 “她如今势头正盛,你可以暂避锋芒,免得影响你与皇上的感情。”温明蕴想起倒霉的贵妃,几次番训斥叶丽莎,结果都被皇上反整了回来,她忍不住劝上几句。 万一五公主走上贵妃的老路,那到时候可就难看了。 “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吗?你觉得在我和叶丽莎之间,父皇会偏袒她?”五公主完全不在意她半句话,注意力一下子全被后面所吸引了。 显然皇上究竟更偏向谁,如今是五公主的雷点。 温明蕴有些头大,一时后悔自己提起。 “没有的事儿,你是皇上亲生的,他自然偏向你。只是我觉得你把叶丽莎看得太重要了,并不是好事儿。也许皇上原本觉得,丽妃只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贪一时新鲜,之后就淡忘了。但如果你和丽妃一直起冲突,引起皇上的注意,他可能还觉得叶丽莎与其他女人不同的地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再者说,叶丽莎不过是北魏公主,蛮荒之地来的,你之前都说她给你提鞋,你还嫌她笨呢。如今你处处关注她,和她对上,那就是在抬举她。” 她立刻一转话锋,从各种方面分析,打消五公主去找茬的念头。 倒不是害怕叶丽莎,而是她想起程亭钰之前叮嘱的话,只怕这次狩猎,有人会针对叶丽莎,万一连累到五公主,反而不美。 “你说得也对,但是要我袖手旁观,就看她春风得意,我得憋屈死。”五公主忍不住跺脚,但凡想起叶丽莎对着父皇撒娇要东要西的场景,她就觉得难受。 “你别去想她,多想想我。我们去狩猎啊,我还是第一次来。”温明蕴立刻拉着她的手站起,兴冲冲地要去狩猎。 果然五公主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带上她就去训练骑射。 “你先别急着进密林,虽然有侍卫跟着,但是里面的猎物甚多,这回因为北魏的人也在,为了震一震他们,父皇特地让养兽人把大型猛兽赶出来好几只,林子里还是很危险的。” “我先带你练习射箭,不然进了密林也是两眼一抹黑。” 五公主平时性子很急,但是当她面对温明蕴的时候,却显得耐性十足。 甚至还怕自己教不好,特地找了武先生,指点她骑射。 “走吧,差不多可以了。要带上你继子吗?”五公主骑在马上,冲着那边抬了抬下巴。 温明蕴看过去,就见程晏站在不远处,时不时看向冲进密林里的勇士们,表情有些羡慕。 她轻叹一口气,骑着马走过去,手拿着马鞭敲了敲他的后背。 “少年人,回魂了。我和你姨要进去狩猎了,你来吗?”温明蕴问道。 实际上她原本不想带他的,毕竟两人是继母继子的关系,岁数相差也微妙,中间还有个喜欢养男宠的五公主,这外头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喷死他们。 不过看见程晏那副小可怜的样儿,她又觉得无所谓,反正这些流言无法伤害到她,而五公主权势在手,那些人也不敢太过分,不然必定被找茬。 “我姨?谁?”程晏见她来邀请自己,原本是高兴的,但是一听这称呼,瞬间瞪圆了眼睛。 “你说呢?她是我手帕交,我是你继母,你不叫她姨,难道叫姐姐吗?”温明蕴白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问得多此一举。 “到底去不去,我着急走呢!” “不去!”程晏丢给她一个白眼。 “不去正好,还让我省事儿呢!”温明蕴一扯缰绳,直接骑马而去。 有五公主陪着,还有一群侍卫跟随,安全无虞,有专门的养兽人跟随,随时告知她们哪个区域什么猎物多,完全就是个导游。 “如意第一次来狩猎,就不去猛禽区了,找点兔子狐狸多的地方吧。”五公主吩咐道。 一行人顺着方向赶过去,很快就看见逃窜的小兔子,不过这些野兔都比较机敏,完全彰显了狡兔窟。 温明蕴直接搭弓射箭,没想到第一支箭就直中目标,一击毙命。 五公主惊讶不已:“如意,你这准头可以啊,才练了多久,第一次猎物就如此轻松,简直未来神箭手啊。” 温明蕴抿着唇冲她温和地笑道:“大概是我对射箭有天赋吧。我再练练,说不定我俩能联手狩猎猛禽了。” 她自然不会明说,她的准头一向很好,那都是当初用东西扔弟弟练出来的,当然后来出嫁,这门手艺也没丢了,毕竟家有混世魔王继子,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练练。 温明蕴后来连续得手,证明之前并不是侥幸,而是真有本事。 五公主见状,也逐渐放开手脚一起狩猎起来。 甚至二人还合围过一只狡猾的獐子,最后被五公主的箭矢拿下。 “皇上,您从左边走,臣妾走右边,千万不能让这只白狐跑了!”一道甜腻腻的声音传来。 很快两群人便遇上了,原来是皇上与丽妃带着一群侍卫前来,正追着一只白狐跑。 哪怕是专人饲养管控的围猎区,白狐也是相当罕见的存在,大多数都是红狐。 而白狐在大烨朝人民心中,又有一层吉祥的寓意,因此每年围猎时,许多人都以生擒白狐为目的,想要把这份幸运带走。 “娉婷,来得正好,替朕挡住它!”皇上大声吩咐。 那只小白狐也是惨,明显被追得晕头转向,竟是慌不择路地跑向五公主的位置,这时候她但凡甩一甩马鞭,大概率能将这只白狐留下。 五公主却没听话,她抬头看了一眼略显焦急的叶丽莎,勾起唇角冷笑片刻,直接一扯缰绳,特地让马挪开,那只白狐顺利逃脱。 偏偏她挪开之后,还挡在了叶丽莎的前方,瞬间就让她的马慢下来。 “哎,你让开!”叶丽莎焦急地挥舞着马鞭,五公主动也不动。 她在赌,哪怕叶丽莎无比憎恨她,但是当着父皇的面,绝对不敢用马鞭抽她。 果然马鞭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扫向一旁的草地,发出“呼呼”的风声。 不过半盏茶功夫,侍卫们就都回来了,空手而归,早不见白狐的身影。 叶丽莎瞪着五公主,没好奇地道:“你方才不拦着白狐,拦住我做什么?”:,, 第104章 104 遇熊涉险 “我拦着它做什么,又不是给我的。”五公主毫不在意地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皇上都让你阻拦了,你还敢违抗圣命吗?”叶丽莎进宫的这段时间,也不是白吃饭的,她已经学会了许多争宠小手段。 比如此刻,她知道她奈何不得五公主,但是皇上可以。 而且还得把事件的严重性升级,拦不拦白狐只是小事儿,但若是违抗圣命,那可就相当严重了。 就算是皇上不在意,一次两次还好,但若是经常违抗,哪怕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会给皇上带来不好的印象。 叶丽莎在这后宫里,已经明白了什么叫钝刀子磨人。 五公主嗤笑了一声:“违抗圣命哈哈哈……” 她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绝妙的笑话一样。 叶丽莎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但是看见五公主笑成这样,也知道绝对没什么好事情,瞬间表情就因沉了下来。 “这有什么可笑的,你是不是疯了?”叶丽莎冷声质问。 可是对面的五公主,听到她说话,笑得更加猖獗了,完全没有为她解答疑惑的意思。 最终她没有办法,只好再次求助皇上。 “皇上,您看她,她不仅违抗圣命,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娉婷,别笑了,你说说有什么可笑的?”皇上压低了嗓音,带着几分催促的意思。 五公主努力想要憋住笑,但是却很难,总是忍不住嗤笑两声。 她抬手按住心口,慢慢地深呼吸,想要恢复平静,可当她看到叶丽莎的时候,眼中的笑意又达到了顶点,好像叶丽莎是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好了,父皇,我不笑了。”她轻咳一声,总算是恢复冷静,轻轻拍了拍笑到发红的脸颊。 “你在笑什么?”皇上问。 这次五公主没有隐瞒,而是认真地道:“我在笑丽妃。” “我有什么可笑的!”叶丽莎瞬间恼火,面容都有些狰狞,显然是被气得。 当她对上皇上的眼神时,神情立刻又变回娇嗔,冲着他抱怨道:“皇上,您看五公主就是与臣妾过不去!” “说得跟你与我过得去一样,讨厌都是相互的,丽妃娘娘就不要谦虚了。”五公主没好气地甩过去一个白眼。 “父皇,您或许没见过之前的丽妃,但我是知晓的。她总说自己是北魏的格桑花,性格也与北魏人如出一辙,彪悍自大。当然她认为自己是英勇,成日嫌弃我们大烨朝的人,无论男子还是女子,在她眼里都太过优柔寡断,懦弱无能,她喜欢北魏的勇士。” 五公主没再与她纠缠,而是认真和皇上解释起来。 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温明蕴,听到这里,忍不住眨眨眼。 她之前没与五公主说,那日叶丽莎偶遇她与程亭钰的事情,甚至还想方设法地陷害她。 或许叶丽莎如今喜欢男人的口味,已经变了。 “那是我以前不知事,不明白大烨男人的好。他们待人温和有礼,知识渊博,成熟稳重……” 叶丽莎不知从哪儿学来夸人的词儿,每说一句都要暗暗瞥皇帝一眼,表现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丽妃,你真是把后宫女子那套小手段学得十成十啊,含羞带怯地看着父皇,这谁顶得住啊?我以为像你这样要强的女人,肯定瞧不上大烨后宫女人的手段,觉得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没想到你现在的模样,完全就是大烨后宫的女人,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恭喜你,以后不再是北魏的格桑花,而是大烨后宫的金丝雀了。” 五公主冷声开口,那副微妙的口吻,完全就是在阴阳怪气。 甚至话说到最后,她直接开始鼓掌,“啪啪啪”的掌声响起,再配上五公主意味不明的笑容,简直是绝杀。 叶丽莎瞬间火冒三丈,她都能感觉一团火瞬间从心口烧起,然后烧遍全身。 整个人怒发冲冠,好不容易才控制着,没让自己面容狰狞,但是紧握的拳头和死死咬住的牙关,都代表了她此刻有多恼火。 五公主还真不愧是她的死敌,瞬间就抓住了她最痛的点。 叶丽莎的确瞧不起大烨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她进宫之后,除了嫌弃皇帝是个比她爹还大的老男人之外,更多的还有面对这样一个苍老无用的男人,她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巴结讨好的模样,等着他来垂怜。 迷情粉配上她的身体,的确有很大的作用,但是哥哥催促得很急。 北魏使团进京已有几个月了,从一开始的耀武扬威,到后面武鸣回京的节节败退,甚至被抢走两颗秘药,和谈仍然没有进展。 哪怕父王来信中一直没说什么,但是母后信中却旁敲侧击地表示过,王庭动荡,有其他王子趁势而起,在编排他们兄妹俩办事不力的消息。 光靠身体的控制,恐怕来不及。 毕竟皇上年纪很大了,吃药太频繁只怕要吃死了,叶丽莎还不想成为大烨朝的罪人,被文人们口诛笔伐,只能委曲求全地学习那些后宫女人的小手段,把姿态放得很低。 在情感上,也让皇上更喜欢她。 这样双管齐下,效果立竿见影。 皇上对她的喜爱日渐增加,而两国和谈时,皇上的态度也有所松动,要不是大烨朝那些碍事的朝臣们,哥哥恐怕已经得手了。 但是如今她的沾沾自喜,全被五公主戳破了,那些深藏在心底的阴暗面,自觉低头学习大烨后宫女人的屈辱,全都涌上心头,一双眼睛都被逼得通红。 也不知是羞恼,还是痛苦。 “你要哭了,不会又要哭着求父皇给你做主吧?”五公主眼看她这副模样,而身边的皇上已经隐隐着急,她立刻先发制人。 “五公主放心,我不会求皇上做主的。你们大烨朝有句话,叫做理不辨不明。既然五公主把话说得难听,我也有些问题想请教你,不提我对皇上的情意,就说我进大烨朝后宫,乃是为两国邦交做贡献——”叶丽莎都快把牙给咬碎了。 她其实恨得不行,真想甩起手中的马鞭抽向五公主那张脸,而五公主必然会反击,两人合该好好打一场才是。 可如今她的身份已然不同,哪怕皇上痴迷于她,但五公主仍然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到时候真不一定会完全站在她这边。 她现在连任性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过五公主没有让她把话说完,一听到她提起两国邦交,五公主立刻抬手打断她的话。 “你别跟我提这些行不行?你们北魏出使这么久,之前只字未提要联姻,结果忽然就提起此事,你还不惜私下动手,亲自促成此事。究竟为两国邦交做出什么贡献,我目前没看出来,不过你的笑意逢迎,我倒是看出许多。” “希望你永远记住自己的身份,敌国公主哪怕成了妃,也不可能越过大烨朝的公主。”五公主最后以点明彼此的身份做结尾,语气那是相当认真。 叶丽莎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却不能表现出来,这种时候她只有向身边的老皇帝示弱。 “我不是什么敌国公主,而是皇上的女人。皇上,五公主这话,是不是在拿臣妾当外人,简直让人寒心!” 可惜之前无往不利的手段,如今牵扯上两国,就不灵通了。 “娉婷说得虽然有些严重,但是道理没错,她是大烨朝的公主,虽不是皇后所生,却是朕最宠爱的女儿。丽妃你就不要和她起冲突了。”皇上摆摆手,还是站在了五公主这边。 叶丽莎张嘴就想质问凭什么,但是却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她有什么资格说凭什么。 五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孩子,又因为是个女人,以后不可能继承大统,那些皇子们对这个姐妹,唯有巴结宠爱之理,根本不会把她当成竞争对手,甚至为了讨皇上欢心,对她也十分宠爱,至少面子情过得去。 后宫那些妃嫔们就更不用说了,叶丽莎曾经见过好几次,有妃嫔得罪了五公主,被五公主当场训斥,那么多其他妃嫔和宫人们站在旁边,五公主却无所顾忌。 而她之前面对五公主,敢吆五喝六和唱反调,不过是因为她们平起而坐,两国在和谈,她们之间的摩擦就被定义为小打小闹,只要不出人命就不会有人敢追究。 可如今她是大烨皇帝的女人,就是家务事了,她连向北魏求助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小妾而已,被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说几句,又怎么了,那是看得起她。 想当初叶丽莎在北魏时,也是这么对她父王的妃嫔。 皇上见她难过,立刻温声安抚了几句,算是给足了面子,之后就岔开话题,说起了狩猎的事情。 “小五,朕之前答应你的,要和你去狩猎猛兽。今日林中放出一头老虎,目前还没人遇上,我们去瞧瞧?”皇上提议。 五公主刚想点头答应,想起旁边的温明蕴,还是摇头。 “今日就算了,丽妃看起来不太高兴,父皇还是哄哄她。我与温三娘一起狩猎,就不打扰你们了。”五公主看了一眼丽妃,顺带着上上眼药。 这种小手段她也会啊,只是她之前不屑于用罢了。 让皇上留下一种丽妃小心眼的坏印象,也不错。 “没有的事儿。”叶丽莎舔了舔嘴唇,她的心底暗暗着急,怎么那些人还不行动? 密林一侧,与皇上他们相隔几十米之外,有一队人马,正是北魏人,领头的乃是叶利扬。 “王子,大烨那些文臣大部分都是读书读傻了的孬种,他们真的敢行刺杀一事?”北魏有使臣询问。 “这个消息我是从北疆将士口中打听来的,望京城不是他们的地盘,四周全都是忌惮他们的人,为了避免太被动,望京城的消息他们自然也要打探。” “自从大烨皇帝宠幸丽莎,又对北魏有所优待之后,这些朝臣们已经恨得不行,他们与皇帝正面冲突也只是徒增死伤罢了,大烨皇帝根本不搭理他们。因此才想利用此次冬猎,制造一场混乱,把丽莎给杀了,哪怕追责下来也是围场的人倒霉,与那些朝臣们可无关。”虽说这个话,叶利扬已经说过多次,但是他知道众人不放心,每次问起,还是认真解释。 “王子,北疆人说的话真的能信吗?虽说大烨皇帝对武鸣多有忌惮,赏赐也很刻薄,但他们毕竟都是大烨朝的人,这会不会是他们联手舍下的圈套,最后还把这场混乱栽赃到我们头上来?”有人明显十分忧心。 这也很正常,毕竟北魏和北疆打得昏天暗地,若说两国仇怨很深,那么身为大烨朝边疆的北疆,几乎每日都与北魏处于战争之中,更是仇深似海。 “放心吧,奇多,这个消息我之后派人多方打探,已经从几个世家那里得到确切答复,他们都会出手的。武鸣在北疆是个战神,但是在望京城这些大人物心里,却是一根刺,他们不可能跟他合作的。”叶利扬再次安抚,这次他的声音斩钉截铁,而且十分自信,也感染了众人。 “王子,那边出现了骚乱。”有探子来报。 “开始了,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等那边彻底乱起来再过去。你们继续盯着,千万要帮助丽莎,成败在此一举。”叶利扬无比紧张,立刻一挥手,急声吩咐道。 “吼——”猛兽的嘶吼声响起,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熊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它的皮毛没什么光泽,看起来还乱糟糟的,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已经咬伤了人。 当它冲过来的时候,皇上这群人全都生出一瞬间的怔愣。 “这怎么可能有熊?熊都冬眠了,没人敢招惹它们!”养兽人看到黑熊,难以置信地叫出声。 “你问朕,朕去问谁!”皇上气得反问回去。 周围的侍卫全都动了起来,七八个暗器射了过去,可是那只熊显然收到了很大的刺激,它不仅没有倒下,反而因为疼痛更加奋力反击。 “护驾,快带皇上撤离!” 一部分侍卫留下阻拦,另一部分则围着皇上和五公主,奋力要将他们带离此地。 但是这只熊已经成年,而且极度疯狂,几步就跃了过来,直接冲进人群开始厮杀。 它张大嘴,一口下去能逮住好几个人,硕大的熊掌挥舞起来,一巴掌把人拍飞。 不幸的人直接砸到石头上,再也没能睁开眼。 哪怕是运气好的,也不能动弹,只是躺在地上吐血。 由于这只黑熊来得太快,状态又很不正常,一群人几乎被打得土崩瓦解。 好在这群侍卫训练有素,围着皇上就要走。 叶丽莎看见熊的瞬间,也缩了缩脖子,明显是害怕的,但是她却并没有惊慌失措地逃跑,反而站在那里观察了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才凑到皇上身边,一副要保护好他的模样。 五公主拉住温明蕴的手,一边吆喝着“父皇快跑”,另一边又拉着温明蕴跑。 她知道,皇上身边肯定不缺侍卫的守护,但是如果她不管温明蕴,很可能就被留下了。 这些侍卫们可没有程家的,都是皇家侍卫,在他们眼里,只有皇上和五公主算是主子,丽妃算半个,而温明蕴几乎没什么姓名。 她被救的优先级,被排在了最后。 对于五公主的体贴和维护,温明蕴心里一阵温暖,患难见真情。 越是这样,她越不能让五公主吃亏。 实际上在这群人里,她应该是最不怕熊瞎子的,毕竟她的金手指是力能扛鼎,虽说没和熊对决过,但是碰一碰也未尝不可。 另外方才熊出现的瞬间,她就仔细扫过在场的人,她怀疑这里有凶手的内应,又或者说有提前知情者。 如果要害皇上的话,那必然是要里应外合,所以这里的人大概率会混进“内鬼”。 叶丽莎的异样表现,自然被她看在眼里。 “不用管我,你去皇上和丽妃身边。”温明蕴要甩开她的手。 “我不管你,你能跑得掉吗?父皇那边保护的人很多,不用怕。”五公主更加攥紧了她的手。 “不是,我怀疑这是叶丽莎诡计,混乱之中,把皇上和她放在一起很危险,你在旁边看着才安全,若是出什么差错,到时候你说的话更可信,那些侍卫们和叶丽莎对峙,只怕不行。”温明蕴凑近一些,急切地说道。 五公主不再坚持了,只是担忧地看着她:“那你呢?” “我没事,你快去,别耽误了正事儿!”温明蕴催促道。 要是五公主不在的话,温明蕴还不用伪装得那么辛苦,可以稍微放松些。 毕竟一边逃跑,一遍装作病弱咳喘,其实挺痛苦的。 五公主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牵着她往皇上那边跑。 “那就一起,我不看着你不放心,得把你安全带回去才行。我们两个人一起盯着叶丽莎,她要是敢有什么动作,你也帮忙盯着些!”五公主抓着她一起跑。 温明蕴动了动嘴皮子,却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能跟在她身后跑。 一边跑还要一边喘,看起来比谁都累,都喘出汗来了。 “父皇,快走!” “你怎么过来了,朕这里人手足够,分开跑,熊瞎子不追你们。”皇上看见她有些担忧。 “我担心父皇。”五公主道。 一群人汇合之后,目标更大了,黑熊奋力追了上来。 叶丽莎看到五公主两人过来,心中大急,她知道自己的行事恐怕会受到阻碍,但是这个好时机错过就很难再有了,必须得抓住。 眼看黑熊逐渐被侍卫们阻拦住,叶丽莎心急如焚,她咬了咬嘴唇,瞬间脚一崴摔倒在地。 “啊,救命啊!”叶丽莎的尖叫声传来。 众人瞬间回头看过去,就见她趴到地上,皇上离得最近,一把拉住她就继续跑。 “父皇,你把她扔给侍卫,这样才跑得快!”五公主看得直皱眉头,她对叶丽莎这个坑货十分不满。 这么一耽搁,黑熊已经蹿了过来,它已经陷入了狂暴的状态。 侍卫之中混杂着世家安排的人,好几次都想把丽妃撇下,但是这个女人一直紧跟着皇上,这会儿更是和皇上相互搀扶着,看起来形影不离,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 叶丽莎一直耽误时间,并且各种尖叫吸引熊,高频的声音会更加刺激这头发疯的胸。 温明蕴都注意到了,她甚至怀疑黑熊直奔他们而来,就是被叶丽莎的喊叫给吸引来的。 这熊瞎子想杀掉这个尖叫的女人。 叶丽莎的行动十分诡异,她像是不怕死一样,甚至期盼着黑熊冲过来一样。 但温明蕴不相信她是为了自杀,毕竟只要皇帝在这里,侍卫们哪怕全体殉职,也会用尸体挡住这头熊。 那叶丽莎刺激熊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发现叶丽莎无论怎么掉队慌乱,始终都紧随着皇上左右。 此举要么是趁乱将皇上推出去顶包,让黑熊一掌拍死他,要么就是盘算些别的,挣功劳。 首先她就排除了第一个猜测,众目睽睽之下,叶丽莎根本不敢推皇上,否则她也活不了,而且整个北魏都得承担大烨朝的怒火,两国的和谈根本无法进行,而且瞬间撕毁条约,直接开战。 那么就剩下另一个猜测,叶丽莎要利用这头熊谋好处。 她脑子里第一个闪现的念头就是美女救英雄,要知道危及性命之时,来个舍命相救,绝对能让人心动,特别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生在帝王家,从小感受到的就是人情薄凉,更何况皇上的帝位得来不易,还有个前太子兄长,当皇帝到他这个年纪,心底的温情已经所剩无几。 如果这时候能得敌国公主舍命相救,恐怕意义重大,感情也更深了吧。 说不定这一救,自此以后连五公主这个最受宠的女儿,都要朝后站。 “吼——”也不知是谁一箭射到了黑熊的屁股上,瞬间这头熊再次红了眼,直接三两步窜过来,奔着他们几人就举起了熊掌。 “啊——” 周围一片混乱,五公主急得不行,一边想要护住温明蕴,一边又想保护皇上。 思绪理清之后,温明蕴强硬地挣开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推给皇帝:“娉婷保护皇上。” 她则快步上前,一把挽住叶丽莎的胳膊,直接带着她往旁边跑。 “丽妃娘娘,民妇带您逃。您可千万保持清醒,不要给皇上拖后腿。”:,, 第105章 105 武鸣所托 眼看温明蕴贴过来,绝对会坏了她的好事,叶丽莎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 这个心肠歹毒切装腔作势的女人,被她这么一推,最好一头磕死才好。 温明蕴一直粗喘着,显然那样一副病体,根本不能支撑她这么大的运动量,连走路都不怎么稳了,更何况是这么一推。 叶丽莎特地挑中了一块巨石,使了吃奶的力气推过去,温明蕴若是撞上去,不死也残。 温明蕴看得分明,她并没有躲开,而是顺势往下倒,但是却依旧死死地拉住叶丽莎,倒下的瞬间她拉着叶丽莎当了肉垫。 “啊——”一道仿佛不是人发出的哭嚎声传来,别说黑熊了,连周围的人都震住了。 就连皇上都打了个哆嗦,这叫唤声一听就是痛到了极致。 叶丽莎趴在原地,大声哭嚎,她感觉脑子被摔得嗡嗡作响,整个人似乎要炸开一般。 缓和了片刻,她才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该死的,你这个蠢女人,为什么要拉上我!” “娘娘,民妇是为了救你啊,刚刚那熊掌离您太近了。”温明蕴颇为委屈地道,脸上的表情十分无辜,甚至还有几分无奈。 好似在控诉叶丽莎为何如此任性,明明她是救命恩人,叶丽莎却丝毫不晓得好歹,还反过来咬她一口。 “滚,你离我远点儿!”叶丽莎一把推开她。 这回有众人的视线集中,温明蕴并没有搞什么幺蛾子,而是顺势往旁边一滚,就这么靠在地上开始疯狂咳嗽起来,并且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程晏坐在位置上,许久没动弹,看着一群群进入密林的人,逐渐失去了耐心。 “她怎么还不回来?第一次狩猎就敢进去这么久,不会是深入林中了吧?”他从地上揪起一根草,咬在嘴里,一副小混混样儿,不满地嘀咕道。 正是这会儿,他听到附近有人议论五公主的事儿。 “最近都没听说五公主看中谁家的儿郎了,这次冬猎,可是来了不少青年才俊,她估计要下手。” “这说不准,那丽妃娘娘进宫之后,五公主与她发生好几回冲突了,说不定没心思想七想八,就要和丽妃作对了。” “想这些做什么,费脑子,我们就等着看好了,待会儿五公主从密林里出来,身边是跟随着美男子,还是与丽妃争斗,到时候一看便知。” 五公主那样外放的行事作风,一向都是人群的议论焦点,这次也不例外。 一群妇人离他还有段距离,不过她们说得热闹,一时之间有些激动,再加上程晏耳聪目明,原本还跟着温明蕴这个继母,所以并不在男宾娶,因此能听得清清楚楚。 “啧,该死的,她不会被当做垫脚石吧?”程晏那快生锈的大脑仔细转了转,就冒出这个念头。 他和一群二世祖待在一起,当初也曾因为程将军战死,程国公府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完全势弱的状态,也有人也瞧不上程晏。 甚至还有性子恶劣的权贵之子,仗着自家正得势,想要把程晏弄成跟班。 平时跑腿麻烦事儿交给跟班办,等出了事就让跟班背黑锅。 程晏得知后,依靠着自己比那几人还恶劣的性子,成功打服他们,之后对于真服气的人称兄道弟,至于还有几个不甘心,甚至用恶劣手段想教训他的人,程晏一个个把他们踢了出去。 这才有了后来稳定的铁哥们儿团队,当然就是之前一起跑去温泉庄子,准备吓唬温明蕴,结果被温明蕴整得钻狗洞,最后落荒而逃的一群纨绔子弟。 正因为他经历过,所以他知道权贵争斗时,经常是领头的人没事儿,反而一些没后台的小弟遭殃。 就比如此刻,若是五公主和丽妃起冲突,皇上舍不得惩罚她们俩,最后挨罚的恐怕就是一介白身温明蕴了。 一旦这个念头冒出来,就完全扎根了,哪怕他刻意不去想,提醒自己那是温明蕴自找的,非要和五公主交好,不用理会。 但是越这么想,那些念头就越冒出来,甚至还忍不住构想了温明蕴可能会有的遭遇,每一种都是糟糕的结局。 “算了,我也坐不住,还是去林子里跑跑马吧。”他猛地站起,直接往马厩走去。 墨海身为程亭钰的贴身小厮,对自家小少爷的脾气再了解不过,从他之前焦灼的反应就已经猜到了。 因此这会儿他早已备好了弓箭和箭囊,侍卫也把马牵了出来,省却他诸多麻烦。 几人上马,程晏甩着马鞭,刚跑了几步,迎面就见一群人围过来。 “晏哥,你要去狩猎吗?一起啊一起!” “晏哥,你终于动弹了,我们在这里都等了好久!” 一群少年跟着侍卫蹿了出来,大家都骑在马上,背着弓箭。 在程晏刚进入密林时,就能迎上来,显然大家都是等候已久。 “你们怎么在这儿,不是早就进去狩猎了吗?”程晏微惊,立刻问道。 他之前是看着朱霖他们进入林子的,这群纨绔子弟最没耐性,虽说年纪不大,肯定不如一些青年才俊骁勇,但是对于狩猎,一个个都是跃跃欲试。 他们这个年纪,之前都狩猎过,各自都有武先生教导,骑射自然不在话下。 这回更是皇家狩猎,都很想要表现一二,若是能拿下名次,那绝对是能炫耀许久的事情。 “平日狩猎都是与晏哥一起,缺了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朱霖长叹一口气,一副惆怅的模样。 “晏哥,朱矮子那是想你了,他一天念叨你八百回,都快哭了。我们不想看他哭,到时候还有哄,麻烦得很。所以就都守在这附近等等你,你再不来我们就真走了!”陆然直接把锅甩到了朱霖的头上。 “呸,谁哭了。还有等晏哥这话明明是你提出来的,难道大家就不想吗?”朱霖立刻啐了一口,脸上充满了嫌弃。 程晏楞在当场没说话,他一时语塞。 其实心底憋了很多话想说,但是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他以为会被人笑话的,毕竟被锦衣卫首领亲自扭送回家,还被老太爷打得半死,程家又兄弟阋墙,两方争斗,还丢了爵位,各种丢脸的事情聚在一起。 更何况他现在就是一个有点家财的小子,可是这群少年依然待他如昨日。 “晏哥,你咋了,是不是哪里疼啊?”朱霖见他一直不说话,有些担忧地打量他,视线着重停留在程晏的屁股上。 当初程晏挨打,全望京都知晓,连细节都不知道被谁传出来了。 说是程国公拿着手腕粗的木棍子,把他打得屁股开花,连续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都不能坐起身。 再加上程晏失踪这么久,一直躲在程府不出来,小伙伴们都以为他几乎要被打残废了。 “乱看什么,我早好了,就是家里事情多,才没出来。走吧,我们赶紧去打猎物,兴许还能争个名次出来!”程晏骑马上前,抬手按住朱霖的脑袋,不让他乱看。 众人纷纷扬起马鞭,立刻扬起一片尘土。 “晏哥,我打听过了,听说西南方向放出一头老虎,还没人搜罗到,我们要不去那里碰碰运气?”陆然提议道。 程晏摇了摇头:“你这消息肯定很多人知道,就算是真的,过去也只能看到一堆人,别说老虎,连兔子都不够分的。我们还是另寻出路。” 朱霖见他分析得如此有理有据,立刻鼓掌夸赞:“晏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一顿打没白挨,陆然可是我们的军师,如今你这脑瓜子可比他聪明多了!” 朱霖太久没见到程晏了,乍一看到,正是感情最浓厚的时候,程晏哪怕呼吸,他都觉得晏哥霸气无比。 陆然挑了挑眉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倒是程晏摸了摸鼻子,他不是脑子忽然够用了,而是他进林子来,就不是为了打老虎,而是找人。 “你们有打听到其他消息吗?比如皇上、五公主这两位。”程晏直奔主题。 “晏哥,你打听这两位做什么?”朱霖的声音立刻放轻了,眼睛都瞪圆了。 “啧,我是觉得你们打听来的消息可能是假的,但是养兽人绝对不敢骗这两人,哪里有什么好猎物,他们肯定会去哪里。我们吃不上肉,跟在后面蹭口汤也不错啊。”程晏绝对不可能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倒不是他另有所图,而是他怕丢人。 明明之前他还让这群二世祖,给他出主意整治继母,结果这会儿就怕继母被人当踏脚石,这要是被发现了,他不只要被笑话,说不定还要被指责是背叛。 “那我们分头打听打听,一盏茶之后在这里碰头。”陆然提议。 叶利扬已经带着人前进,距离黑熊事发区很近了,他们甚至能听到叶丽莎的尖叫声,还有黑熊的吼声。 “王子,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丽莎会给我暗号,等着吧。”叶利扬摆手,轻声安抚了一句。 众人严阵以待,都盯着事发区。 在他们十几米开外的一棵树上,于钟正靠在树干上,手里拿着橘子,正慢慢地剥皮。 一股酸甜的橘子香,瞬间弥漫过来。 武鸣站在另一棵树上,闻到这股味道,立刻扭头看过去,眼神之中带着谴责的意味。 “老大,你要么?挺甜的。”于钟对上他的视线,以为他在控诉自己吃独食,立刻掰开一半递过去。 “你他娘的是怕藏得太隐蔽,他们发现不了吗?”武鸣过于无语,都忍不住爆粗口了。 吃什么东西不好,非他妈要吃橘子,味道这么大。 “没事儿,他们没带猎犬,闻不到这么远的。”于钟无所谓地摆摆手。 但是在武鸣的死亡注视之下,他还是没敢掏出第二个,等橘子吃完了,他又从怀里摸出一把瓜子嗑起来。 “这回没味道了。” 还不等武鸣看向他,于钟就立刻积极地解释,瓜子可没橘子那么大的味道,绝对能吃。 武鸣满脸嫌弃地看着他,可惜表情被面具遮住,什么都看不出来,不然于钟就知道自己要挨揍了。 “于钟,昨晚我梦见你死了。”他冷声开口。 原本正磕得津津有味的于钟,一听这话,瞬间停了下来,满脸不解地道:“为什么,不会是被你打死的吧?” “没,你嗑瓜子,瓜子仁呛进气管里,把自己憋死的,脸都憋青了。”武鸣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里竟然还透着几分温和。 但是光听他说出的这番话,就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于钟眨眨眼,干笑两声:“将军,梦里都是反的,在现实中我肯定不会因为嗑瓜子而死。” 他边说边硬着头皮,又抓起一颗嗑起来。 “你说得是,不过那个梦太真了,你当时就是这么嗑的,也靠在树上,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很快就把自己呛死了。”武鸣赞同地点点头,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从心底发寒。 于钟咽了咽口水,手里的瓜子顿时不香,终究还是没敢继续嗑,把剩下的瓜子全都塞回了怀里,全身心投入盯梢之中。 “老大,我们在这儿做什么?狗皇帝那么小心眼儿,甚至都不允许我俩进来围猎,说什么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却让北魏那群土匪进来。我都不知道这机会是让给大烨的年轻人,还是让给北魏这帮畜生。若是到时候前三名都是北魏人,那可就好笑了!” 于钟完全坐不住,他安静了片刻之后,又不甘寂寞地问东问西起来。 “当然是盯着北魏这群人。”武鸣随口回道。 “这有什么好盯的,北魏这群人谋划着要救皇上呢,救下来的话,望京这些少爷兵必然挨骂。若是救不下来,狗皇帝归西了也挺好。让他们狗咬狗去,反正和我们扯不上干系。”于钟双手枕在脑后,要不是这树皮太粗糙,他都能随时睡过去。 “叶利扬所图甚大,他想让皇上欠下北魏和叶丽莎的人情。我不希望北魏在其中拿好处。”武鸣冷声开口。 于钟瞬间精神一振,明显比之前重视了许多。 “那好办,到时候他们要出手相救的时候,我使点坏,偷偷助熊瞎子一臂之力,让它直接当面杀了皇上。到时候北魏这群使臣休想走出望京,两国也不死不休了。”他忍不住开始畅想未来了,提出的建议简单粗暴。 “不行,皇上这时候不能死,得等我们回北疆再说,否则容易被留下来。与其换个陌生的新帝,不如用旧的,至少他想做什么,我们都能摸得清。”武鸣拒绝。 于钟顿时没了兴趣,长叹一口气道:“知道了,到时候听您的命令行事。” “你在这儿守着,千万不能让叶利扬捞好处,如果我回来之前,北魏人准备动手,你就给北魏制造混乱。”武鸣交代两句,直接飞身而去,显然是去找人了。 程晏骑着马漫无目的地搜寻着,他看起来面无表情,但是心底却很焦灼。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有灾祸要降临。 不会是那个女人正处于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吧?他来之前,可是打着保护她的幌子,要是第一天就出了意外,他这面子往哪儿搁? 程晏正在心底盘算,忽然他察觉到异样,立刻扯住缰绳停下马。 一回头才发现身后已经没人了,原本跟着他的侍卫们都不见了,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他与朱霖几人虽然说分头行动,但是他们这种身份,在猎场里是不可能独自行动的,这代表着危险,身边必然跟着侍卫。 哪怕是骄傲自满如他,也知道侍卫忽然跟丢了,明显透着不寻常的危险气息。 “谁!给小爷滚出来!”他冷声呵斥道。 实际上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人,但是周围太过安静了,他的心跳都开始加快,整个人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忍不住诈一句。 可惜等了许久,都无人应答。 程晏以为自己过度紧张,虚惊一场,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放松的瞬间,忽然一阵冷风拂过面颊,一道利器擦过他右侧的发丝,直接斩断了一缕头发。 程晏直接僵在当场,他感觉浑身发凉,下意识回头搜寻暗器,才发现树干上插着一枚树叶,很显然偷袭者是个绝顶高手,一草一木皆可为武器,杀人于无形之中。 “你是谁?有什么事儿吗?”他再次出声,这回态度好了许多。 一方面是有些怂了,另一方面他方才根本没反应过来,动都没动,那绝顶高手显然一开始就不是想杀他,否则树叶不可能插-进树干里,而是射穿他的脑袋。 “既然察觉到危险,就该想办法解决,而不是很快松懈下来。人在过度紧张之后,忽然松懈下来的那个瞬间,是最容易被杀死的。” 有人从树上落下,男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暗青色窄袖衣衫,但是脸上那个面具极具代表性,程晏一眼就认出来了。 “武鸣将军。”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位战神,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从马上跳下来,双手抱拳行了标准的礼。 “多谢将军教诲。” “我有一事想托人办,不知道程少爷是否方便?”武鸣摆摆手。 “方便的,将军请吩咐。”程晏问都没问什么事儿,直接答应了下来。 武鸣沉默了片刻,眼神在面前这个谦虚少年身上打量了好几回,低声嘱咐了几句。 “此事事关重大,但是北疆将士并不方便出手,更不能牵扯其中。无论事成与否,都请程少爷切勿提起我。”他沉声叮嘱。 “定不负将军所托。”程晏再次抱拳作揖。 等他再起身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人影了,武鸣不愧战神之名,来去皆是无迹可寻。 “叶丽莎,你疯了,如意分明是在救你!你自己拖后腿,连累所有人都走得这么慢,那么多死去的侍卫都是因为你!”五公主见到叶丽莎如此粗鲁地对待温明蕴,当场就怒了,直接怒吼着道。 叶丽莎张张嘴想反驳,但是她的声音却被熊吼声遮盖住了。 黑熊并不会给她们争吵的机会,甚至因为过于刺耳的尖叫声,让黑熊越发暴躁。 它拍开挡在身前的两个侍卫,一跃而起,当场冲着皇上和五公主的方向而去。 叶丽莎眼神一亮,就是这个时刻。 她忍着腰部的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往皇上那边冲,手指还捏了个手势,似乎在暗示什么人。 温明蕴眯了眯眼,她一直紧盯着叶丽莎,因此将这个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果然有猫腻。 黑熊三步并作两步奔来,侍卫们已经慌了神,离得太近了,眼看就要扑到皇上。 “皇上小心!”叶丽莎尖叫着扑过去。 “父皇!”五公主头皮发麻,也奔了过去。 “娘娘小心!”这是温明蕴的声音,她喊得最大声,尾调都破音了,听起来无比担心,完全是真情实感。 叶丽莎眼看着两步之遥的皇上,顿时心情振奋。 她只要扑到皇上身上,做出替他抵挡危险的模样,哪怕那只黑熊的手掌拍过来,也绝对落不到她身上,因为北魏勇士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哥哥带人肯定就埋伏在这周围,到时候她既舍身相救皇上,让皇上感动,而黑熊也被北魏勇士们射杀,简直一举两得。 她得到了皇上的感动,连生命都可以为了皇上舍弃,想必九五之尊必然会爱上她。 而北魏勇士们则迎来皇上的感谢,毕竟这头黑熊破坏这么久,杀了这么多人,甚至危及到皇上和他爱妃的生命,多亏了北魏人来得及时,否则定然命丧黄泉。 其实还有第三点,经此一事之后,皇上对大烨朝这些皇家侍卫,必然心存芥蒂,连北魏使团的侍卫都不如,要他们何用。 叶丽莎已然看到胜利的曙光,她扑向皇上的瞬间,唇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笑容。 心里是无比得意,面上则要摆出一副凄婉的模样。 她要让皇上记住这一幕,丽妃用柔弱的身躯阻挡着硕大的熊掌,为了救皇帝慷慨赴死。 哪怕她明知是死,脸上也要带着美丽的笑容。 “娘娘,民妇都让您不要乱跑了!” 可惜,叶丽莎的美梦终究开始破碎了,伴随着这声恨铁不成钢的怒吼声,叶丽莎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拽了回去。 并且那人似乎用力过头,没收住力气,等把叶丽莎拽过去之后,又无法阻挡惯性,瞬间两个人就顺着力道滚了几圈。 当人温明蕴充分利用自己的力大如牛,以及敏捷度,借着这几圈狠狠地欺压叶丽莎。 每次叶丽莎垫在下面当肉垫的时候,都能听见她的哀嚎声,简直让闻者打哆嗦。 熊掌最终没能落在皇帝身上,五公主和叶丽莎几乎前后脚扑过去,叶丽莎这个碍事的被温明蕴扯走,最后舍身相救的就成了五公主。 至于北魏那群人,他们得了叶丽莎的手势,已经冲了出来,完全暴露踪迹。 哪怕看到事情有变,美女救英雄扑了个空,那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一箭双雕,虽然已经落空一个,但还有另外一雕,北魏救大烨朝的皇帝这个功劳得拿下。 可惜他们阻拦了熊掌落下,却没能杀死黑熊。 因为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一队人马,直接冲上来,如砍瓜切菜一般,纷纷将箭矢射向黑熊。 这群新冲出来的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郎,看着英气十足,身上皆是锦衣华服,显然是一群出身权贵世家的小少爷们。:,, 第106章 106 骁勇善战 程晏冲在最前面,他没有围猎过熊,虽说之前夸下过海口,等以后他骑□□通了,虎豹豺狼都不在话下。 但是当他真的面对一只成年熊时,还是完全处于狂暴的状态,他瞬间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哪怕他们都骑在马上,但是这头黑熊一巴掌下来,估计能震伤好几个。 眼看着北魏那群人反应过来了,也纷纷竖起弓箭就要抢功,程晏记起武鸣之前叮嘱的话,立刻扬声道:“都别射箭,只会激怒它,必须真刀真枪地杀死它。冲,护驾!” 他拔出腰间的长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身后一群少年郎都正是冲动的时候,热血上头,就这么跟着冲了出去。 哪怕陆然有些犹豫,想说现在人多势众,大家聚在一起,慢慢磨死这熊瞎子就行。 但是很显然根本没有迟疑的余地,身旁的人都一窝蜂举着刀剑冲过去,他就被裹挟着前进。 “吼——”那头熊显然感受到威胁,立刻长大了嘴冲他们死后,尖利的牙齿上还带着斑斑血迹,彰显着它方才刚吃过人。 程晏的头皮有些发麻,如此近距离感受到黑熊的威胁,这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和来自大型猛兽的危险感,几乎把人吞没。 一群情绪上头跟着冲上来的小子们,明显也感受到这份强烈的威胁,已经有人脚步缓慢,面色迟疑,明显是怕了 说起来他们虽然有武先生教导,也去狩猎过几次,但其实都小打小闹,猎过最大的动物应该就是鹿了,但草食动物与肉食动物,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别怕,跟着我冲!这熊瞎子已经被我们的箭射成了筛子,完全重伤不清醒,此刻杀它易如反掌!”程晏咽了咽口水,克服掉心中的恐惧,咬牙冲了上去,那把刀直接看向黑熊的左前肢。 其实最好的手段,是劈向黑熊的脖子,直接将它的头砍下,但是他没那么大的力气,也不敢与黑熊强硬对冲,他怕没能砍到黑熊,自己反而被这畜生咬上一口。 黑熊的皮毛很厚,四肢也强壮有力,否则那一熊掌拍下来,不可能那么可怕。 程晏又是第一次近距离猎杀熊,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和紧张,第一刀挥过去,他就知道自己没能砍中要害,恐怕并不能重伤熊,反而会引起它的暴怒反攻。 “你们快退!”他脸色急变,立刻大喊一声。 他要是交代在这里,也算是为了完成武鸣将军的嘱托,死得其所,但是不能连累身后的好兄弟们。 陆然几个还没反应过来,各自的侍卫已经看出端倪来,连忙扯住自家小主子们的衣领,当场提着就往后退。 “咚——”的一声巨响,那头熊竟然前腿不支,直接歪到在地。 程晏楞在原地,他的脸上方才被熊血溅了一脸。 原本以为没砍中要害的长刀,在挥舞出去的瞬间,刀背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道一弹,不仅被修正了方向,并且还加注了无数力量,一刀看过去,几乎将这头熊的左前掌整个切下来。 难怪它方才受力不支,直接倒地。 “娘哎,晏哥,你好厉害!” “嘿,晏哥,你不愧姓程,我仿佛看到程将军的少年模样!” 一群少年郎被拉扯到后面,隔着好几米远的距离,夸张地大叫着。 明明都到了变声期,听着像是一群公鸭子嘎嘎乱叫,但是夸赞效果达到了,比熊的嘶吼声还要大。 熊疼得一通狂吼,不过这群小少爷都不害怕了,有了程晏的示范,他们觉得杀熊可太简单了,纷纷跃跃欲试。 “少爷,这熊要狂暴,您还是离远些。”侍卫们开始苦劝。 “胡说八道什么,有我晏哥在,不过一头狗熊罢了,有何可怕之处?”朱霖不以为然地道,第一个就跟着冲了上去。 程晏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定是武鸣将军在附近,助他一臂之力,否则他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王子,这可如何是好?”奇多焦急地询问道。 叶利扬咬了咬牙,明明都已经计划好了,结果半路杀出俩程咬金。 先是温明蕴阻拦叶丽莎,她舍命救皇上的戏码破裂,之后北魏也没能斩杀黑熊,反而被一群半大的孩子抢了风头。 原本他还觉得这群纨绔子弟不自量力,这么莽上去,绝对要被黑熊拍死几个,结果人家不仅没有伤亡,还剁了黑熊的一只爪子。 “殿下,不能再等了,不然功劳就真的全被这帮兔崽子抢了。”有人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动手,务必在他们之前杀死这头熊。”叶利扬不再犹豫,立刻一挥手。 底下人直接拉满弓,“嗖嗖嗖——”几支箭射了过去。 叶利扬带来冬猎的勇士,自然都是神射手,几支箭射出去,既避开了程亭钰一群人,又给熊造成了有效伤害。 其中一支箭恰好射进了熊的右眼里,当场就引得黑熊的狂暴,它抬起熊掌就往面前人拍去。 程晏站得最近,那只熊掌首当其冲就要落在他的头顶上。 “程晏,快跑!”温明蕴看得心惊胆战,连忙大声叫道。 她一把推开身旁的丽妃,爬起来就要往这边跑。 温明蕴的脑子转得飞快,如果她跑过去来不来得及,来得及她肯定要出手相救的,哪怕暴露她不寻常的体质,可这是一条人命。 若是暴露了,她改找什么借口逃脱。 不管了,正好程亭钰说要带她离开望京,到时候她找个借口远离这是非之地…… 她刚跑了几步,就见程晏手中的刀莫名动了一下。 在距离他们十米之外的树上,于钟大力拍着树干,急得像只猴子似的吱哇乱叫。 “老大,你找的这小子不行,他都被吓傻了。” “哎哟娘哎,程将军怎么生出这么个孬种孙子,你手里的刀倒是动一动啊,不举起来大罗神仙都帮不了你!” “这要是我儿子,老子从城东一直扇到城西,非把他的脸扇肿不可!” “看不下去了,老大,我们要露面吗?你不是想听在意程家人吗?这可是他家独苗苗,要是就这么被熊弄死了不好吧?” 于钟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亲自上阵去把这头熊给斩了。 怎么杀一头熊就这么费劲,不是他说,此刻熊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废物。 “你闭嘴!”武鸣头也不回地道,语气十分不好。 于钟撇撇嘴,见他脸色不好看,也不敢违逆,只能照做。 武鸣弹了一块石子过去,程晏手中的刀一震,顿时就将呆在原地的少年唤醒,他下意识举起刀,几乎瞬间,一股更强的力道作用在刀背上。 瞬间那把刀就迎向落下的熊掌,锋利的刀锋快速割开骨头,“咔咔”的细微声响,折磨着人的神经,鲜红的血液喷了他满头满脸,让他彻底变成个血人。 一只完整的熊掌抛向半空,夹杂着漫天的血迹,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最终落到地上。 “吼——”熊的嘶吼声传来,这回不再是暴怒的癫狂,而是剧烈的恐惧。 自此,它的两只熊掌都被眼前的少年斩下,它赖以生存的利器,已然消失大半,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它知道这时候再不跑就要死了。 “别让它跑了,联手杀了它。”程晏察觉到它的退缩,立刻大吼一声。 这回朱霖他们一拥而上,侍卫们也不再阻拦。 一头熊除了四肢,就只有一张嘴比较厉害了,如今它的两只前爪都被斩落,基本上没有威胁,巨大的功劳已经摆在面前,此刻还不上,那活该当一辈子平庸者。 眼看这些世家子弟领着侍卫上前,程晏倒是不着急了,他从人群中退出来,没有再继续补刀,明显是把这斩杀黑熊的功劳让出来。 大家都不是蠢货,看出他这是让功的表现,顿时一个个红光满面。 朱霖感动得不行,还张嘴吆喝着:“晏哥,你一起来啊!” 他知道程晏已经出尽风头,皇上之后肯定会嘉奖,但他觉得其实程晏独占这功劳也行,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有家族庇护,权势皆有,唯有程家都被削爵了,程晏此刻就是个白身,若是能靠救驾有功和独自杀死一头熊,从皇上那里谋来一官半职,那是非常必要的。 程晏比他们都需要这份功劳,给自己增添筹码。 “没事,你们杀你们的,我正好有些累了,就替你们把风,免得有宵小之辈想趁乱胡来。”他抱着刀,浑身是血地朝前面站了站,目光直视着叶利扬一行人。 陆然立刻明白过来,大声叫嚷道:“还是晏哥想得周到,有些人真是土匪蛮夷出身,争猎物争不赢,就想着使阴招,简直令人不耻。” 朱霖反应片刻,才知道这二人说得是什么意思,立刻紧跟其后:“就是,北魏人说你们呢。如今这头熊已经被我们斩了,你们可不要像方才一样放冷箭,不然我晏哥手里的刀可不长眼,到时候若是见血死人了,可别怪我们没提前通知你们!” 一群少爷们手下的刀剑不停,嘴上还大声叫嚷着,在奚落着北魏人,防止他们不要脸冲上来抢猎物。 “殿下,怎么办?”奇多焦急地问道。 叶利扬咬紧了牙关,他满脸恨意,却于事无补,目光深深地停留在程晏身上。 这个少年郎比同龄人高出许多,面容清秀,哪怕还未及冠,但是已然能看出日后定是个俊俏郎君。 他似乎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双手抱着刀,浑身是血地站在那里,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今日行动失败。”叶利扬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来,极度不甘心。 身后的北魏侍卫们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摇头,同时将弓箭收起来,不再摆出一副攻击的姿态。 “这小子叫程晏,望京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之前惹得太子不满,让锦衣卫押送回程府,被程老太爷打得半死,成了全望京的笑话。据我所知,他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二世祖,众人皆说不像是程将军的孙子,今日怎么这般厉害?”奇多仔细打量着程晏,忍不住嘀咕道。 北魏使臣出使大烨,对大烨朝比较出名的世家和人物,自然都要了解一二。 没了顶梁柱的程国公府,原本并不在他们了解范围,毕竟没了爪牙的病虎,掀不起风浪,也不值得他们关注。 但是程晏这家伙的名声实在太响亮,刚进入望京城就有所耳闻,之后又看了几场他的笑话,对他印象不深都难。 只是这次猎杀黑熊一事,却与之前的形象大相径庭,惊掉人的下巴。 叶利扬听闻此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奇多,你了解过那么多大烨朝世家发家史,应该知道这些人最是狡猾。他们懂得烈火烹油没什么好下场,之前程将军战功赫赫,已然引起了大烨朝皇帝的警惕,他的子孙后代藏拙也是大有可能的。” “如今程家连爵位都没了,证明他们没有威胁,这时候再出现一个混世魔王浪子回头,摇身一变成了盖世英雄,重新拼爵位,也不是不可以。” 叶利扬的话音刚落,奇多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殿下的意思是,之前程亭钰主动要求削爵,其实是以退为进,想要推程晏出世?” “大烨有句俗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程宗然的种,错不了。” 程晏不知道北魏人此刻复杂的心理活动,他抱着刀,看起来表情很酷,十分镇定,其实他的手连同胳膊在不停地发抖。 方才不是故意要抱着刀耍帅,而是他的右胳膊完全没力气了。 武鸣将军只是帮他助力了次,每一回石头都打在刀背上,可是强大的力道,不仅让刀切了熊掌,还作用于他的右手,几乎要把他的手废掉。 他现在别说是砍熊了,连砍颗草都废力。 至于这耍帅的借口,也是武鸣将军提点过的,如今他在别人眼里,成了拥有无限可能的勇猛青年,但是他自己心里慌得不行。 他知道,自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蛋。 “哇,终于杀死它了!” “不会是假死吧?”朱霖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会,头都被割下来了,哪可能还喘气!”陆然摇头。 几个少年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兴奋满满,虽然一个个都喘着粗气,显然是累得够呛,但此刻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熊尸体,顿时开始高兴地大叫起来。 “啊,我们好厉害啊!竟然猎杀了一头熊!” “养兽人放出来的老虎是不是还没被找到,那我们就是今天的第一名了!” “我爹之前总说我成天不干正事,就会混吃混喝,现在他肯定不好说了,待会儿我要把这熊头递给他,问问他十四岁的时候在哪儿呢?肯定没我厉害!” “哈哈哈,我也这么干,爹都没儿子能干,看他以后还怎么教训我!” 一群纨绔子弟此刻是真的乐开花了,都忘了皇上就在旁边看着,得意忘形地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生前极度恐惧的熊,如今成了一坨死肉,再没人害怕。 甚至这群彻底杀掉他们的少年们,还将这颗砍下的熊头来回传看,当然其中有洁癖怕脏的,但是此刻面对着战利品,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给我滚,你方才就是装的吧,推我那一下推得那么猛,是不是想把我推给熊?让那畜-生杀了我?” 少年们正在欢呼,忽然一道凄厉的女声传来,打破了和谐的氛围。 众人看过去,就见丽妃扶着腰从地上勉强爬起来,还伸手挠向温明蕴的脸。 她之前被温明蕴一把推开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被一座山强硬地挪走,她原本就是伤痕累累,又被这般粗暴地对待,更是疼得龇牙咧嘴,连眼泪都掉下来了。 可惜当时正是黑熊暴怒的时候,她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用死亡射线注视着温明蕴,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她一直隐忍着,直到此刻尘埃落定,那头该死的黑熊终于不喘气了,她才敢发难。 温明蕴坐在地上,已经完全爬不起来了,对于丽妃的攻击,她一边咳嗽一边伸手扒着地,想要往前爬。 好在丽妃原本就被伤得很重,她的后腰更是被撞得不轻,感觉都快断了,连站都站不起来,所以她也爬不动,只是咒骂的话语听起来凶狠,但其实连挪动一步都嫌费劲。 五公主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冲了过来,弯腰一把将她掀过去,直接滚了半圈。 “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要不是如意救你,你都已经成了那熊瞎子的掌下冤魂了,哪还有精力叫唤?”她推得毫不客气。 叶丽莎被她掀翻在地,当场从躺在地上,变成了趴着,还吃了一嘴的土,不停吐口水。 “皇上,您要替臣妾做主啊!”叶丽莎不和她争执,直接向皇上求援。 “父皇,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就是心怀鬼胎。方才逃跑的时候,就她跑得最慢,要不是有她这个累赘在,我们早就跑了,何至于被逼到如此境地!”五公主没好气地道。 五公主说完之后,越看叶丽莎越来气,正好这会儿她躺倒在地不能动弹了,父皇在那边又顾不过来,五公主心生一计,又弯腰推着她在地上滚。 叶丽莎之前被温明蕴折腾得,腰部收到了重创,浑身酸痛无比,根本站不起来,此刻只能任由人摆布。 “皇上,救命!”叶丽莎觉得无比羞耻。 这里可不只有大烨的人,还有北魏人看着,她这般丢脸的状态,被北魏使团看得一清二楚,她整个人都快疯了。 “小五,别再乱动了,丽妃都受伤了。”皇帝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挥了挥手,立刻有内监走上前阻拦。 五公主见好就收,她没再理会叶丽莎,而是走到旁边将温明蕴搀扶起来,仔细替她拍着身上的尘土。 程晏伸头看了看温明蕴的状态,见她有五公主帮忙,并不需要多关注,顿时心底松了一口气,全身心投入到与皇上的对话之中。 “你是程宗然的孙子吧?”皇上抬手指了一下。 程晏立刻从人群中走出来,他将刀插回刀鞘之中,对着皇上抱拳行礼。 “回皇上的话,是,草民程晏,祖父程宗然。” “有你祖父年轻时候的风范,方才杀熊时,你当得首功,也成功救驾,你们几个都该重赏!”皇上满意地点头。 程晏方才那么骁勇,的确让皇上有瞬间恍惚,仿佛看到了之前的程宗然。 程宗然年少时成名,十几岁时就能在皇家狩猎之中崭露头角,彰显程家武将门风,之后更是被委以重任,征战各地,平息战乱。 哪怕他与詹怀太子乃是至交好友,自小一起长大,程宗然还当过詹怀太子的伴读,感情比谁都深厚,身上的标签自然就是“太子党”。 当先皇对太子下手,不仅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还直接下大狱,并且连坐好几个臣子,当时被抄家流放的人一波又一波。 但就算在这种严苛的情况下,程宗然这个铁太子党,反而相安无事,并且被先皇委以重任,带兵打仗。 就是因为那时候大烨缺武将,而程宗然是难得的将才,这种情况直到当今圣上继位,也未曾改变。 如今看到程晏如此骁勇善战,只是挥舞了几下刀,就将两只熊掌斩下,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完全就是记忆中的少年程宗然。 这也让皇上松了一口气,程晏是程家的种,错不了。 所以程国公之前猜测程亭钰和詹怀太子有关的话,纯属在胡编乱造。 “谢皇上。”众人同时跪下谢恩。 倒是北魏人站在一旁,尴尬至极。 杀熊与他们无关,赏赐自然也沾不上边,他们明明比这群臭小子提前一步,可是现在却完全成了看客,只能傻乎乎地站在旁边看戏。 “皇上,臣等救驾来迟!” 忽然一道急切的告罪声传来,众人回头看过去,就见几位大人领着侍卫前来,一个个全都翻身下马,直接跪倒在皇上面前。 九五之尊震怒,“几位爱卿来得可真是时候,若是再晚来一些,都能准备国丧了。” “臣等该死!”他们纷纷磕头。 领头的正是几大望京世家的人,这次冬猎,皇上让锦衣卫也各自去参赛,不必参与保护他的行动,而他又不准备往危险区深入,因此带的人不多,哪里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突发状况。:,, 第107章 107 互泼脏水 “皇上,臣等听闻圣驾遭遇黑熊突袭,立刻领人赶过来,哪里知道半路上被一群黑衣人阻拦,遭到剧烈攻击,那群人身法诡异,分明就是不想臣等及时救驾。”领头者立刻解释道。 皇上原本处于盛怒之中,一听此话顿时皱紧眉头:“阻拦者是何人?” “那群人身手了得,侍卫们仅留下两人,但是没等逼问,他们就服毒自尽了,毒囊还都藏在了嘴里,这明显是死士所为。” “救驾来不及,被人绊住脚偏偏连人家是谁派来的也不知,朕要你们何用?还是说你们就是故意为之,等着朕出事,你们好造反?”皇上怒斥道,这会儿显然是动了真怒。 “皇上息怒,既然有人提前拦住臣等,那必然是存了私心,不想臣等来救驾,免得坏了他们的好事儿。只要查一查,此事对谁有利,基本上就可以圈出嫌疑人了。” 这帮人来之前显然是想好了退路,连推脱的借口都考虑清楚了。 皇上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救驾来迟,朕遭受伏击,能有谁受利了?” “敢问皇上,是谁救驾成功了?” 这群人此话一出,顿时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皇上顿时沉思起来。 “薛德,你把事情和他们说一遍。”皇上摆摆手。 薛德立刻开口,从黑熊出现开始说起,其中丽妃的尖叫,北魏人的出现,最后被一群少年们救驾,这些过程他基本上都提到了。 哪怕这些救驾来迟的臣子们没有亲眼瞧见,但是听到薛德的口述,也仿佛身临其境。 “皇上,及时敢来救驾的两拨人马,分别是北魏使团,以及这群半大小子。只要派人询问一番,他们是如何得知此事,又何时赶过来,就知道情况究竟如何。”世家领头的正是蔡侯爷,他此刻开口,分量自然不轻。 一直没说话的北魏人,听到此话,瞬间待不住了,当场开口质问。 “蔡侯爷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怀疑我们,这是你们大烨朝的事情,我们只是偶然路过,见到大烨皇帝有危险,想着两国邦交,才上前来帮忙,怎么这会儿什么好都没落下,反而要沾上一身腥?”叶利扬据理力争,他气得脸色都红了。 “王子殿下,请稍安勿躁。我也只是说可能,况且把事情问清楚,正是要还你们一个清白。您方才说偶然路过,我记得你们北魏使团驶入林子的方向不在此处,为何会兜到这里来?什么时候赶到的,是刚到就出手相助,还是看了一会儿,等到什么时机才露脸?” 蔡侯爷之前在刑部当过差,如今显然是职业病犯了,直接就开始盘问起来,好戏真把他们当成了犯人。 “我们又不是你的犯人,你有什么资格审问我们?况且我妹妹也在此,若是稍微迟疑,她都可能丧命于熊口,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找什么时机?”叶利扬没有正面回答,但是他的手心里却开始冒汗。 只不过刚交锋一次而已,他就感到这位蔡侯爷的难缠,难怪那些世家和朝臣们勾结,最后把对付叶丽莎这样的大事儿交给姓蔡的。 温明蕴被五公主安顿在一棵树下,旁边有宫女奉上一杯热茶,她捧在手心里,慢悠悠地看戏。 在她看来,这位蔡侯爷是难得的聪明人,明明他们救驾来迟,理亏的人是他,但是此刻他却成功转移了关注点,把局面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甚至还把黑锅扣到了北魏人头上,是个很会带节奏的人。 蔡侯爷一听他如此问,眉头瞬间挑起,直接话锋一转逼问起了叶丽莎。 “丽妃娘娘,在黑熊来临之际,大家都忙着逃亡,为何你一直惊慌尖叫,甚至几次摔倒?您是否在拖延时间,想要拖到危险的境地,给北魏使团创造救驾的机会?” 他一连提出几个问题,虽然说此话的时候,他低着头看起来态度恭敬,但是光听他那咄咄逼人的口吻,就知道低姿态只是装样子的。 “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问本宫这些话了?”叶丽莎娇叱一声。 五公主立刻嗤笑一声:“怎么,你是做贼心虚不敢回答了吗?” “谁做贼心虚了,我只是觉得此人甚是无礼,皇上还没把此事交于他,他就开始随意提问,谁给他的权利,这分明是藐视皇上。” “行了行了,别扣大帽子,你跟谁学的,凡事都扯上父皇。蔡侯爷对父皇恭恭敬敬,何来藐视一说,他最多藐视的是你。你既没为大烨做出什么贡献,还在方才逃命之时拖后腿,险些连累父皇,藐视你那不是应该的吗?你委屈个什么劲儿!”五公主不想听她扯虎皮,直接打断,并且还是一通输出。 不等丽妃向皇上撒娇,皇上就已经开口了:“丽妃啊,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此事非同小可,乃是牵扯到谋害朕。蔡侯爷之前在刑部待过,他不会冤枉好人的。” 叶丽莎一听此话,顿时心中一紧,但是面上却不敢暴露分毫。 “刚开始我是太害怕了,那头熊冒出来的太突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熊,而且那熊来势汹汹,一出现就杀死不少人。但是后面我不是故意摔倒的,完全是被这个女人拖了后腿。” 她抬手一指,直接指向喝茶看戏的温明蕴。 温明蕴微微发懵,好家伙,她只是想坐山观虎斗而已,万万没想到,最后还是被牵扯上了。 “冤枉啊,我见丽妃娘娘一直拖后腿,不停大喊大叫,引得那熊更加癫狂了。她还总赖在皇上身边。我知道皇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在场的人估计都活不了,我不想死。就把丽妃娘娘拽了过去,让五公主领人保护皇上,免得被丽妃拖累死。反正我只是个重病之人,随时都可能进棺材,拿我一条命换得皇上安全,死也值得。” 温明蕴立刻放下茶盏,做出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喊了一声冤枉之后,就开始滔滔不绝描述自己当时的心理状态。 当然这其中,她美化得有些过分,不仅踩了叶丽莎几脚,还彰显自己的大公无私。 “可是丽妃娘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比我一个病弱女子还要胆小,一个劲儿地尖叫,生怕那头熊找不到她一样。而且丽妃娘娘极其不听话,皇上都让我们分头跑了,不要聚在一起,分散熊的注意力。可丽妃娘娘就要往皇上那边跑,还要扑上去。” “我想着,在那种环境下,她要是把皇上给扑倒在地,那不是现成的靶子嘛。跑都跑不了,熊看见了肯定特别开心,哎呀,还有人专门躺在地上,这是把菜烧好了喂到嘴边啊。我当时看见了,就直接将丽妃娘娘拉了回来,不能让她给皇上添麻烦了。”温明蕴学熊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放粗了声音,简直惟妙惟肖。 别说叶丽莎气得七窍生烟,就连蔡侯爷都忍不住抽搐着嘴角,这位程夫人的思维真够敏捷的,在那种危险的时候,还能替熊考虑。 “但是丽妃娘娘太重了,直接把我撞翻在地,我们俩就在地上滚了几圈。我也滚了,绝对不存在丽妃娘娘所说的故意拖累她。我说的这些话,周围的侍卫都能作证。”温明蕴说到这里,还委屈地撇了撇嘴,似乎在嫌弃叶丽莎太重,结果把她也连累了。 “大胆,你竟然敢说我胖?”叶丽莎气得咬牙。 温明蕴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对上她那恶狠狠的视线,不禁缩了缩脖子,显然很害怕叶丽莎。 “民妇说错了。不是丽妃娘娘重,而是我太病弱没力气,承受不住这样的撞击,没稳在原地。”她立刻改口,完全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温明蕴,你别装一副病弱的模样了好吧?你之前就露馅了,就你那继子要被熊拍死的时候,你直接推开我,差点让我呕出一口血来,那么大的力道,何来病弱之态。我看你都能和那头黑熊比划比划了!蔡侯爷,你可不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这个女人最会装腔作势扮可怜!”叶丽莎大声叫嚷着。 她恨不得使出洪荒之力,撕开温明蕴的假面。 但是她还带着伤,这么声嘶力竭的吼叫,就导致她身上的伤口都跟着疼了起来,当场又哼唧起来。 “呵,叶丽莎,你才别装了好吧?你方才那叫声,都够再引一头熊过来了,中气十足,这会儿喊完知道露馅了,又开始疼得叫唤,你觉得谁会信啊。蔡侯爷,你要擦亮眼,有些人自小就会撒谎抢劫,无恶不作。”五公主没好气地冷笑一声。 她对着叶丽莎说话的时候,都是在阴阳怪气,极近嘲讽之能。 “皇上,丽妃娘娘只是一时情急,她并不是装的,方才她摔得有多重,大家有目共睹。若是不信她的伤势,待太医过来,一查便知。”叶利扬眼见妹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立刻开口相助。 “王子殿下所言甚是,皇上,民妇摔得比丽妃娘娘还重,待太医来了,可以一同检查。”温明蕴紧跟其后,不仅赞同了叶利扬的话,还表示自己也不怕被查。 她眉眼低垂着,看起来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实际上这态度几乎可以称为挑衅。 说得跟谁没受伤一样,她受的伤只会比叶丽莎还重,哪怕没伤,她也会装出来。请太医来,她才不怕呢! “至于娘娘所说民妇一把推开她,力大无穷这些话实在有失偏颇。民妇真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女子,当时民妇都快被丽妃娘娘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人在快要被憋死的时候,总会生出求生的本能,奋力推开她想要喘上一口气。民妇所说的这些,周围的侍卫们都可以作证啊,绝无虚言。” 她勉强爬起来,跪倒在地,给皇上行了大礼,无比真情实感。 “你们几个当时就在旁边护卫,看到什么就都说出来。”皇上随手点了几个,正是当时那几个侍卫。 “回皇上的话,程夫人所言非虚,她的确是为了救丽妃娘娘。丽妃娘娘往您那边冲,程夫人大急,便出手拉她回来,但是后撤力道过大,两人边摔倒在地滚了几圈,各自都有垫底的时候,若是有伤,也该差不多。至于后面推开丽妃娘娘,力道并不大,娘娘只是才压着程夫人,变成了躺在地上而已。”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最后由一个小头领开口。 “是,属下看到的也是如此,另外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程夫人不停地咳嗽,最后还咳出血来了,但是她悄悄擦掉了。” 又有人补充,完全把温明蕴隐忍伟大的形象勾勒出来,与她一比,叶丽莎简直卑劣十足。 温明蕴听完之后,她又开始不停地咳嗽了,连忙掏出绣帕捂住嘴。 实际上她是怕自己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果然之前她夸大其词,起了效果。她说自己是为了不让丽妃拖后腿,皇上若是死了,他们都活不了,这话立刻引起了宫人和侍卫们的强烈共鸣。 皇上若是死了,五公主和丽妃肯定相安无事,温明蕴虽然是白身,但此事与她无关,另外还有五公主的力保,她也不会有事。 但是当时随侍左右的宫人们,以及保护的侍卫们,全部都活不下去,皇上都死了,他们这些人就是保护不周,大半都要殉葬。 若是偶有几个家世滔天的,或许能留下一条命来,但是日后也绝不可能升迁,一辈子干到死,甚至碌碌无为,革职查办,永不入仕途。 这些人对挺身而出的温明蕴十分感激,他们不认为她在捣蛋,和丽妃过不去,相反还觉得她是救星。 侍卫们都是外男,哪怕能反应过来,却也丝毫不敢碰丽妃。 至于那些太监们,就更加感激了。 因此让他们出来作证,都会有意无意被温明蕴的话引着往前走,他们在心底已经站队了,多事的丽妃明显是不受待见的人。 “你们胡说,是不是五公主教你们这么说的,你们都是一伙儿的!”叶丽莎急得团团转。 她奋力想要爬起来,身边的宫女也用力搀扶着她,但是腰肢都像断掉一样,根本不敢用力,只能放弃重新躺了回去。 太医们背着药箱赶到,立刻开始给几位主子们检查。 “姜院判,你先给丽妃检查,再给程夫人诊脉。看看她二人所受伤势孰轻孰重。”皇上直接下了命令。 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就是姜院判,皇上自然最信任他。 姜院判按照命令,分别给二人诊了脉,又让医女领着二人找个隐蔽的地方检查身体,查看外伤。 “皇上,臣和医女分别检查过了,两位都摔得比较严重,不仅各自有外伤,之后会产生淤血,还会剧痛。内里也有损伤,程夫人原本就体弱,伤势要更严重一些,伤到心肺,恐有咳血之症,治疗起来比较麻烦,内服外敷皆需要,隔几日还要换药方。丽妃娘娘则轻许多,少有损伤,吃些药膳补一补,休养一些时日便可。” 姜院判拱手行礼,认真地将检查结果说了出来。 他的话音落下,丽妃就迫不及待地道:“你是不是检查错了,我不信!摔下来之后,温明蕴当真用很大的力气推开我,她那样子绝对不像生病之人。皇上,你要相信臣妾说的话啊!” 皇上捏了捏眉头,明显觉得有些厌烦,他又让另一位太医去诊治,结果依旧如此。 可是叶丽莎还不放弃,倒不是她固执,而是她当时切身感受到温明蕴推她的力道,完全力大如牛,绝对不会骗人。 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这些太医绝对是被这女人给骗了。 “皇上,锦衣卫来迟,还请您责罚。”副指挥使领着两个人赶过来。 今日锦衣卫有公务在身,只派了他们三人过来冲门面,本来就人少还要打猎物,如果拿不到名次的话,不只他们面上无光,皇上肯定也要怪罪。 因此三人都选择深入密林,专心打猎。 等收到皇上遇熊的消息时,还是三人往外走才知道的,时间都过去老久了,猎物都顾不上,立刻赶过来,结果都快收场了。 皇上自然知晓他们的情况,连忙摆摆手让他们起来。 “你们锦衣卫有事在身,曹秉舟之前和朕告罪过,无需多担忧,这事儿与你们无关,去配合蔡侯爷查案吧。” 皇上把锦衣卫拨给他用,蔡侯爷丝毫不客气,直接让三位去检查那头熊尸。 “这头黑熊本不该出现在密林之中,养兽人并没有放熊出来。就算它自己不小心钻出来,面对如此多的弓箭,也不该攻击力这么强盛,薛总管说它像是疯了,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喂药,三位是这方面的行家,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蔡侯爷言重了,定不负所托。”副指挥使连忙拱手,当场领着属下就开始查探起来。 大理寺更擅长查案,以及摆到台面上的东西,但是像被下药这种阴私之事,锦衣卫的确更擅长。 “蔡侯爷,您所料不假,这头熊被人灌了大量神仙散,极度亢奋癫狂,若是受到攻击,会无差别反击。不过这是以寿命为代价的,就算没人斩杀它,这头熊也活不了多久。”副指挥使让人割开熊的胃,又要来熊头,掰开它的嘴仔细查看。 最终他把结果上报,皇上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面色更加凝重了几分。 神仙散早就被大烨官方禁了,这玩意儿一开始制出来时,少量服用能提神醒脑,觉得浑身都有劲儿,因此叫神仙散,像是神仙赐福一样。 但是后面等服用过多,毒素堆积,大部分人都死了,原来这些提神醒脑全都是以寿命为代价,后被百姓戏称:服了之后神仙也难救。 熊自然不可能自己找到神仙散吃,而是有人故意喂的,并且还牵引到圣驾附近,明显就是为了谋杀。 叶丽莎自从听到“神仙散”三个字之后,就再也不敢出声了,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而且目前局势对他们不利,说得越多越容易犯错,她还是闭嘴得好。 可惜她想置身事外,蔡侯爷却不答应,直接点名质问。 “丽妃娘娘,办案讲究证据,现在认证物证都表明,您所言虚假。微臣斗胆再问您一次,此事是否为北魏策划?您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北魏抓住时间杀了熊,而您也能及时赶过去,做出舍身救皇上的行为。既让皇上感动您的真情,又让北魏救驾成功,还衬托得我们大烨朝百官和侍卫们的无能,简直一箭三雕。” 世家和百官联手谋划此局,原本就是为了杀丽妃,如今丽妃未死,可是北魏人贪心不足,明显是知道世家布局,却并不拆穿,反而将计就计想要落得好处。 那蔡侯爷可就不客气了,如今桩桩件件对北魏人都十分不利,他自然也顺势而为,要把所有东西都推到北魏头上,包括这头被人灌了药的熊。 “你胡说,怎么就与我们有关了?你说得什么一箭三雕,北魏可是一样好处都没落到,我没能救下皇上,杀死熊的也另有其人,至于你们百官救驾来迟,更与我们没关系!”叶丽莎当场大急,她立刻开口解释,却因为一时情急,没把自己的位置摆正。 她说的这些话,明显还是以北魏公主开口,可如今她是大烨朝皇帝的宠妃,无论心里如何想,但是嘴上却不能说出来。 果然皇上听了她说的话,脸色更加难看,还面色不善地打量她两眼,显然是在心底记下一笔账。 “蔡侯爷,你莫要含血喷人,这是你大烨朝的望京城,大烨的围场,我们北魏如何进去偷出一头熊来,还给它喂下神仙散,并且悄无声息地送到皇上附近。能行此事的,必定是你们大烨权势滔天的人,我看你就是贼喊抓贼。你身后这群人代表的是大烨望京城的世家,以及百官,聚在一起的能量极大,什么事情办不到?” 叶利扬立刻接过话茬,他比叶丽莎有条理许多,知道一味的辩解根本没用,如今几个证据指向,都对北魏不利,这时候就要想法子把脏水泼出去。 而蔡侯爷身后的势力就是最好的选择,这群人代表的势力极大,而大烨朝的皇帝最怕功高盖主的权臣,之前的程宗然如此,如今的武鸣更是如此。 而蔡侯爷代表的势力,可比程宗然和武鸣力量大多了,他就不信大烨皇帝能不害怕。:,, 第108章 108 救驾赏赐 果然当提到蔡侯爷背后势力有多强大时,皇上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看向蔡侯爷的眼神带着一股探究的意味。 蔡侯爷立刻态度恭敬地道:“皇上,您千万不要听信这种话,北魏亡我之心不死。” 叶利扬听他把话说得如此难听,当场气得跳脚:“你欺人太甚,我看你们才是一群乱臣贼子,就想趁着我们在场,所以把脏水泼过来。大烨皇帝,如今两国和谈,北魏是诚心前来,想要寻求和平,您可不能听信某些佞臣的谗言啊。” 叶利扬在望京待久了,把大烨朝那些文臣的经典语句,也学会了不少,现在小词儿一套一套的。 两人各执一词,听起来也都十分有道理。 皇上沉默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道:“蔡侯爷再问问这几位有功少年。” 蔡侯爷看过去,就见那群少年正挤挤挨挨地坐在一棵树下,此刻交头接耳的,显然方才看戏看得不亦乐乎,还不忘认真探讨一番。 此刻听到皇上如此说,他虽然确定这群少年就是走了狗屎运,撞上了这个大好事儿,黑熊的出现与他们完全无关,但碍于皇上的命令,他也只能按章办事。 为了避免造成偏袒的印象,他对这群少年地询问也十分仔细,听起来完全就是审问的架势,和之前对北魏的态度相差无比,摆明了一视同仁,公平对待。 好在这群少年回答得有理有据,就算有人记不清楚,也会有别人记住,精确到每个时间和地点。 最后他转向程晏:“你怎么这么迟才进密林,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不是,我原本不打算进来的,只是后来又改主意了。”程晏摇头。 “为何改主意?”蔡侯爷紧追不舍。 程晏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究竟怎么了?你不说的话会很难办。”蔡侯爷轻轻皱起眉头,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这不会是做贼心虚吧,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所以赶紧过来护驾,想要抢功劳?”叶利扬眼见这群混账小子要过关了,而且还回答得滴水不漏,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就忽然遇到程晏卡壳了,瞬间心生窃喜,忍不住开口嘲讽道。 “我是听见几位夫人说话,提到五公主与丽妃娘娘不睦,恐怕会发生冲突,她们两位身份贵重,并不会受到什么责罚,只怕身边人要倒霉了。”程晏刚开口的时候,还有些艰难,说得断断续续,好似张不开嘴一般。 但是等说了几句之后,立刻就变得顺畅起来,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我虽然不喜她,但是她毕竟是爹娶的新夫人,若是除了什么差错,我也没法交代,所以才想着进密林里来找她,让她不要掺和进去。”他加快了语速,一口气将话都说完了,好似屁股后面有人追着咬一样。 当他说完之后,众人也就明白过来,这是少年人对继母别扭的关心,所以才让他改了主意。 “皇上,臣问完了。”蔡侯爷拱手行礼。 他没有说结果,显然一切都交给皇上自己定夺。 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就连一直哼唧的叶丽莎,此刻都闭紧了嘴巴,一声不敢吭,生怕惹来皇上的厌烦。 气氛明显陷入了僵局,十几米开外的树干上,武鸣随手将石头丢了,弹了弹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走。”他说完之后,转身就闪进了密林里。 “哎,这就走了吗?等等我。”于钟立刻追了过去。 “老大,正到了关键时刻呢?你猜到皇上相信谁了?”他紧随其后,心底犹如百爪挠心,实在是好奇,忍不住询问道。 “不会有结果的,帝王权术,讲究的就是似是而非,至少表面上他不会说什么。至于究竟相信谁,得看后面他针对谁。”武鸣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哎,这哪是什么帝王权术,我看和街上算命的那些江湖骗子没什么区别,都是故弄玄虚。”于钟咂嘴,忍不住吐槽道。 武鸣轻笑了一声,两人已经远离了风暴中心,他索性放慢了脚步,靠在树上和于钟闲聊起来。 “这句话你倒说得挺对。” “将军,那你觉得老皇帝会针对谁?”于钟见他心情不错,索性就问个够。 “一个都跑不掉。” “啊?老皇帝一个都不信任?”于钟微微一惊。 武鸣冲着他摇了摇头:“刚说你懂了,现在又犯糊涂。甭管他相信谁的话,他都不会放过这个立威的机会。北魏和世家,对他而言都是需要敲打的存在,如今正好把柄递到手里了,他若是再不趁机敲打一番,那就是愚蠢了。” “当皇帝就是要高高在上,特别是当今圣上,这天下不是他一寸土一座城辛苦打下来的,自然也没有和他一起冲锋陷阵的兄弟,他要保持凌驾于众人头上的地位。” 于钟听得咋舌,忍不住嘀咕道:“难怪常说皇帝是孤家寡人,真是一点都没说错。老大,我再也不催你干掉他了,这要是变成他,得多寂寞啊。” 这毕竟是造反的话,于钟也没敢大声说,而是黏糊在唇齿间,自己小声嘀咕。 不过武鸣站得近,还是隐约听个大概,忍不住嗤笑一声:“少白日做梦,多踏实做事。” “是是是,我下回再也不好高骛远了。”于钟点头。 武鸣冷笑一声:“不算好高骛远,我们要时刻准备着。” 他甩下这句话,就飞速离开了密林,只留给于钟一个潇洒的背影。 “哎。”于钟张嘴想问什么,但是那人却不见了踪影,最终闭上嘴,不敢多提。 正如武鸣所说,皇上当场没有表态,只是让众人散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蔡侯爷领着人从北魏使团身边路过,两拨人马撞了个脸对脸。 “蔡侯爷,此事没完。”叶利扬粗声粗气地道。 他的胸口憋了一团火气,都快把整个人给点燃了,明明提前知晓消息,还排兵布阵那么久,甚至还与谋臣们演练了好几遍,把各种情况都设想了一遍,但是到了真实境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之前那些排练,如今看来像是一场笑话,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他的计划里,既没有打断叶丽莎施法的温明蕴,也没有来抢功的程晏,偏偏是这对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母子俩,将胜利从他们手中抢走,甚至还让北魏使团都沦为了怀疑对象,简直是耻辱。 叶利扬深深地看了两眼那二人,眉头紧紧蹙起,心底暗暗发誓,之后一定要报复回来。 “殿下,您看。” 等人都走完了,只剩下北魏人时,奇多忽然抬手指了指。 叶利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树上停留着一只浑身乌黑的小鸟,若不仔细看,兴许会以为是只麻雀,不过它那双红豆般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追踪鸟,武鸣就在这附近?”他想清楚之后,登时大惊。 奇多冲着他使了个眼色,显然是让他稍安勿躁,免得被武鸣看出端倪。 叶利扬佯装着看风景,不敢再盯着追踪鸟看。 片刻后,那只小黑鸟扇了扇翅膀,便振翅飞走了,显然他的追踪目标也走远了。 “走了吗?” “应当是走了。” 叶利扬听到这不确定的回答,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又等了片刻,才彻底放松下来。 “大烨皇帝多疑,所有北疆将士不是都被勒令待在营地,不准参与这次狩猎吗?他怎么还来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那只鸟的?武鸣究竟看到了多少,难道这只黑熊被放出来,他也掺和了一脚?” 叶利扬满腹疑惑,一发问就停不下来了,表情都皱皱巴巴的。 他现在的状态,如临大敌,简直比方才面对大烨皇帝还要紧张。 方才守在这里如此多的人马,不仅北魏人毫无所觉,就连蔡侯爷带领的人,也没觉察到武鸣的存在,否则蔡侯爷不可能那么镇定自若。 望京这些世家百官,对武鸣也是极其警惕,这块蛋糕统共这么大,他们可不希望再冒出一个强敌来分。 若是皇上对武鸣没那么忌惮,而是正常封赏的话,武鸣此刻必定是异姓王,成为大烨朝权柄最大的权臣。 奇多不停地咽口水,他都替王子觉得嘴巴发干。 “属下刚看到不久,就指给您了。世家和百官勾结,弄出的黑熊袭击事件,本意是为了杀公主。他们应该不敢告知武鸣,若是武鸣参与了,他们就该担忧武鸣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连皇帝一起杀了。” “至于他抗旨进入密林,恐怕是为了打探消息,毕竟世家要杀公主一事,他们也收到了消息,就算不准备插手,看看过程也好的。” 奇多一一回答,实际上他也猜不透武鸣怎么想,大多数答案都是他个人猜测,而且与真相大相径庭,但是北魏人是无从得知了。 眼瞧着叶利扬还是担忧不已,奇多立刻安抚他:“殿下,不用过于忧心,追踪鸟已经成功激活,自此以后,武鸣的行踪对于我们来说,都不是秘密。哪怕他神通广大,走遍海角天涯,但只要我们跟着追踪鸟,就能寻到他的踪迹。” “正如此次一样,我们看见追踪鸟,才知道武鸣也在此。虽说他的行踪还是那么飘忽不定,但至少我们也不再毫无头绪,而且他若是靠近我们,追踪鸟必先给出警示。” 奇多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说完之后,叶利扬顿时放下心来。 温明蕴和叶丽莎都动弹不得,皇上直接让人抬着轿子过来,分别将二人抬出密林。 程晏几个少年则嘻嘻哈哈的,肆意策马扬鞭。 他们被皇上叫着一起走,说是等出去了,给他们一个大赏赐。 一行人离开密林之后,就发现原本皇上发表讲话的高台上,已经重新布置过了,比之前看起来更加隆重。 高台上还摆着一排排木箱子,还有一群宫人捧着托盘站在台下,盘子里装着金元宝,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灿灿的光芒,几乎要把人的眼睛闪瞎了。 很快这周围便坐满了人,这么多的珍宝摆在上面,很显然是当作赏赐的。 “今天才是第一天狩猎,这就开始赏赐了吗?” “往届不都是最后一天定输赢吗?今年不一样?” 大家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其中也有消息灵通的人,立刻压低嗓音道:“别提了,听说皇上在密林里遇熊了,险些被丽妃拖累死,多亏了一群半大小子及时赶到,给救了下来。这些上次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奖赏他们?” 很快,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得营地里人尽皆知了。 一直到将近傍晚,在密林里狩猎的人逐一回归,大家清点完猎物,都非常默契地坐到位置上,等着结果揭晓。 当鼓槌落下,响起几道鼓声,沉闷的鼓点像是敲击在人的心头。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一群侍卫抬着一头黑熊尸体走上台,其中还有个侍卫抱着熊头跟在最后。 那黑熊虽然死了多时,血液都流干了,身体也变得僵硬,但是需要几个人合力抬着,依稀可见它生前威风凛凛的模样。 皇上走上高台,几句话将今日遇熊一事带过,着重夸赞了及时救驾的几位少年,将他们一一请上台来,当场让薛德宣读对他们的赏赐。 “此次遇袭,多亏诸位及时救驾,护驾有功。其中程晏当得首功,年少有为,颇有你祖父程宗然之遗风,赐黄腰带一条,魏峰大师遗作刀枪剑戟各一把,黄金百两,地契千亩,封千户……” 或许是程家最近太倒霉了,皇上给的赏赐十分丰厚。 先是两房窝里斗,结果闹得满城皆知,后来直接自请削爵,程家二房到现在还被关在牢里,没被放出来。 而程家大房看起来是最后胜利者,但其实凄凄惨惨戚戚,啥也没落到。 爵位没了,银钱虽然看着不少,但大房这父子俩,一个要死不死的病秧子,另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二世祖,若是真有人想出手抢,恐怕连家财都护不住。 如今程晏走了狗屎运,皇上也不知是不是处于补偿心理,给他的赏赐,不止是银钱,甚至还有千户这种军职。 这是既给了钱,也给了部分的权力,虽然这个官职很小,而且程晏还没有参军,在望京这种遍地都是权贵的地方,实际意义并不大,但是这也体现了皇上的某种态度。 他在向众人宣告,程家没了程宗然,甚至还被削爵了,但是朕看好程晏。 之前还想从程家大房捞好处的人,如今都缩回了爪子,下回再遇上程家相关,都得掂量着来。 对程晏赏赐结束,又开始宣读其他少年的,薛德每念一句,就有宫人将托盘或者木箱子抬下去,站到被赏赐者的身后。 像是程晏这为首要功臣,身后更是站不下了,除了薛德念得那些,还有一些珍宝零碎物件,他都没读,全放在木箱子里,众人不得窥见,却能想象得到。 这次的唱喏足足两盏茶功夫,周围人的议论声也逐渐变大,艳羡的目光全都落到这群少年身上。 往常猫嫌狗憎的二世祖们,如今一个个都挺起胸膛,昂首挺胸,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看起来仪表堂堂,还颇有些青年才俊的风范。 “你家这继子,真是会长,遗传了程亭钰的好皮囊。待过几年,等定亲的时候,恐怕媒婆要把你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五公主拉着温明蕴坐在她的身旁,这会儿凑过来咬耳朵。 温明蕴轻笑着摆手:“你这是抬举他了,男人光长得好看没用。他若还是个混世魔王,恐怕到了议亲的时候,人人都避之不及。” 五公主撇撇嘴,非常不赞同:“哈,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啊。男人光长得好看没用,那你怎么在程瘟鸡和曹小狗之间,选了那只病鸡,没选我们年轻有为身体康健,一个打十的好狗狗呢?” 很显然,五公主一句话就直戳要点,瞬间堵住了温明蕴的嘴。 “我,我那是——”她试图解释,脑子转了十八圈也没想出合适的理由,最后只能放弃,破罐子破摔地道:“他长得没他爹好看,哪能有好女子瞧上他!” 她的话音刚落,五公主就破功了,直接喷笑出声。 “对,就你家郎君最好看。哎呀呀,小狗输得不冤。” 温明蕴的耳朵有些发烫,她轻咳一声,立刻转移话题:“怎么不见叶丽莎出来?北魏没抢到救驾机会,她觉得没脸见人了?” 一提起叶丽莎,五公主果然瞬间转移注意力,朝着那个空位置瞥了一眼,直接不屑地撇嘴。 “她的脸皮要是真的这么薄就好了,听说是身体不适。” 温明蕴眨眨眼,忍不住啧嘴:“我要不要也提前早退,我比她摔得都重,还待在这儿,有些不大好。” “哎,你理她做什么。她进宫之后,端庄大气没学到,尽学一些勾引人的小手段,这是为了惹得我父皇的同情。之前在密林里,蔡侯爷与叶利扬对峙,明显北魏输了,她怕父皇责怪北魏,这时候只能示弱,引得垂怜。” “父皇对她毕竟有几分宠爱,若是听说她病了,必然舍不得,到时候去探望了。两人再好一顿温存,说不定还能有新花样,父皇对她更是放不下了,北魏那边也就轻拿轻放了。” 五公主连忙拉住她,不让她离开,提起后宫里这些小手段时,她是满脸不屑,显然从小到大都瞧得多了。 “就算是最尊贵的男人又如何,当他好色起来,什么国仇家恨都可以朝后排,他自己逍遥快活最重要。”五公主凑到温明蕴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这句话她说得极其郑重,既是无奈的感叹,也有了然的失望。 温明蕴一惊,立刻抬头看她。 五公主平日里提起皇上,全都是浓浓的父女亲情,她对父亲充满了尊敬和喜爱,这是她第一次在温明蕴面前,说起皇上的不好,而且还是这般直白,一针见血,像是早就预料之中一样。 五公主没有与她对视,低垂着眼睑,直接避开了她的视线。 在这一刻,哪怕是至交好友,她也不希望被温明蕴看穿她的情绪。 温明蕴什么都没说,只是给她递了块梅花糕。 “你就留在这里看到最后吧,毕竟你继子也是担心你,才进的密林,哪怕他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本意还是好的。”五公主用了糕点,又把话题拽了回来。 她情绪平静,仿佛方才对父皇的指责没有发生过一样。 终于等赏赐结束,皇上又做了几句总结,才放众人离开。 五公主先行离开,体贴得把空间留给温明蕴和程晏。 其他少年们都跟着爹娘离开了,而程晏这里只有温明蕴这个年轻的继母,显得有些寂寥。 待赏赐被程家的侍卫们接手,宫人们全都离开之后,温明蕴才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今日之事,有人胁迫你吗?”她直奔主题。 程晏一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女子的眼神清澈冷静,显然这不是好糊弄的。 他虽然什么都没与她说,但是温明蕴已经猜出不少东西了。 比如程晏完全不可能那么骁勇善战,独自杀死一头熊。 若他当真这么厉害,之前就不会被温明蕴当成风火轮甩到吐了。 “没有,我是自愿的。”程晏低声回答。 温明蕴点头,“好,你心中有数就行,若是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的,可以向其他人寻求帮助。右手没事吧?还能握住刀吗?” 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关心起他的右手。 若是平时,程晏早就不耐烦地怼回去了,关你什么事儿! 可是温明蕴十分体贴,不追问反而让他有需求就提,这让他感受到莫大的尊重。 再者那么多人都没发现,唯有温明蕴察觉到他右手出了问题,显然是一直关注,并且对他有一定了解,才能注意到这点。 “还有点麻,暂时握不住刀了。”程晏闷声闷气地回答,竟然显得有些乖巧。 温明蕴皱了皱眉,低头扫了一眼他垂下来的右手。 “回去之后,让你爹以他的名义请太医来瞧瞧,顺带着给你诊脉。不然只怕有心人会盯上,节外生枝。”她连怎么请大夫都想好了,细心又周全。 程晏一下子不说话了,他连脚步都放慢了。:,, 第109章 109 揉开淤青 程晏第一次发现,原来温明蕴温柔起来,是这个模样,还挺让人心里舒坦的。 “谢谢。”少年沉默片刻,才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一般。 温明蕴一怔,轻笑一声,调侃道:“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谢谢哎,真不容易。啧啧。” 程晏顿时恼羞成怒,没好气地道:“听不习惯就算了,我下次不说了。” “哎,我听不习惯还不是你从来不说,下次多说说就习惯了。皇上封你当千户,你就该有千户的气度,要是还像之前一样,当个扶不起的纨绔子弟,肯定是会被人笑话的。”温明蕴追在他身后,极力辩解道。 无奈他一路跑得快,温明蕴倒是想追,但周围还有外人,她得保持着病弱人设不能崩,只能看着他远去。 程晏见把她甩远了,就逐渐放慢了脚步,慢悠悠地在路上闲逛。 忽而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少年忍不住眯起眼睛细瞧,对面那人穿着广袖长衫,与周围狩猎者格格不入,正是程亭钰。 狩猎者们都穿着窄袖圆领袍,看着十分利落,行动方便。 而程亭钰不改他日常的装扮,广袖飘飘,外罩一层薄纱衣,上面绣着青竹,仿佛魏晋时期的文人,宛若谪仙。 “爹,你怎么出来了?”程晏认出他之后,快走了几步,连忙询问。 “回来了,听说你救驾有功,得了赏赐。我这个当爹的自然得出来瞧瞧,否则要被你的橘子树干爹给比了下去。”程亭钰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语气和缓地调侃了一句。 程晏面色一红,低声嘀咕道:“不会被比下去的。” 当初他被温明蕴各种瞎话糊弄,再加上想要跟亲爹赌气,冲动之下就直接认了橘子树当干爹。 后来每当他给那棵树除草剪枝时,都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 等冷静下来之后,智商重新占领高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当时究竟怎么想的,竟然认棵树当爹? 干爹每年结果,满树的橘子都是他兄弟姐妹,这都让他不好意思再吃橘子了,那吃得可都是骨肉亲情亲情啊。 这以后要是传出去,还不得笑掉众人的大牙,他在小伙伴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如意呢,她没和你一起回来?”程亭钰见他闷头往前走,忍不住往后扫了一眼。 实际上他已经看见温明蕴一路小跑的模样,但却故作不知,装模作样地询问。 程晏卡壳,片刻后才道:“她在后面呢,走得慢。” “那等等她。”程亭钰提议道。 程晏想说凭什么等她,他不想等,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来,反而他也跟着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等候。 “你跑什么呀?我话还没说完呢。”温明蕴总算追了上来,她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立刻掏出绣帕仔细擦拭着。 这流汗倒不是她在装病弱,而是完全被急得。 既想追上程晏,还得装得跑不快,那小碎步迈得,堪比体育课八百米测验,差点没累死她。 “什么话?” 程晏还没开口,程亭钰倒是先问出声,显然他很好奇。 “我就知道你要来接他。快扶我一把!”温明蕴看见他,毫不意外。 她的话音刚落,男人就伸手扶住她,温明蕴趁机将自己大半的身体靠在他身上,要不是为了维持他的瘟鸡人设,她绝对要趴到他背上去,让男人背着自己,真是一步路都不想走了。 “我要谢谢程晏,得知五公主与叶丽莎不对付,因为有些担心,进入密林想要救我。你这份心意,我记下了。”温明蕴喘了几口气,郑重地和他道谢。 程晏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温明蕴还记得这茬,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偏偏嘴上还不饶人:“早知道你会惹上这么多的麻烦,之前我就不让你带着我来了。” 温明蕴抬头直视着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小兔崽子,明明互相道谢,气氛十分融洽,其乐融融。 好不容易走一波温情路线,他还毫无眼色地破坏了,她要是不找茬,那完全咽不下这口气。 “程晏方才说谢谢我,我就调侃一句,他就生气跑了,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像你脸皮这么薄,以后都难娶妻。多跟你爹学学,脸皮厚一点,才能找到美娇娘。”温明蕴故作担忧地道。 程晏拧眉,没好气地道:“他找的美娇娘是谁?你别说是你。” 温明蕴撇嘴:“不是我还能是谁?难不成你爹私下养外室,被你知晓了?” 程亭钰听他俩越说越过分,立刻打断了:“说的什么话?我可没外室,连个通房都没有,天地为证,日月为鉴,绝无半句虚言。” “你儿子都不信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温明蕴紧盯着他,满脸都是狐疑的表情。 “谁说我不信任爹了,你又在挑拨离间。我是说你不够美也不够娇,‘美娇娘’这三个字与你毫无干系!”程晏气得跳脚,急声解释道。 温明蕴嗤笑一声:“谁说毫无干系的,至少在别人眼里,我是你继母。娘这个字非我莫属。” “夫人,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年纪轻轻的,心就瞎了,眼神也不好使。”程亭钰立刻安抚她。 程晏气得带头就走,根本不想搭理这对烦人夫妻。 等回了程家所住的帐篷,程晏已经坐在桌旁,左手捧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把姜院判请过来,就说大爷方才外出见了风,咳嗽不止。”温明蕴召来红枫,轻声嘱咐她。 “你右手怎么样?”程亭钰径自走过去,握住他的右手仔细查看。 程晏顿了顿,并没有抽出来,而是任由他看。 “没有伤到骨头,怎么回事儿?谁帮的你?”程亭钰坐到另一边,直奔主题。 “爹,你当时都没在场,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程晏询问。 “别忘了我是你爹,你又藏不住事儿,一眼看得到底。”程亭钰故作高深地道。 程晏看了一眼温明蕴,程亭钰马上道:“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我没说她不能听,而是我答应了别人,谁都不说。爹你既然能一眼看到底,那你就仔细看看,看出是谁就是谁。”少年颇为耍无赖地道。 程亭钰没再吭声,正是气氛僵硬的时候,姜院判被领了过来。 他先给程亭钰诊脉,很短暂地就放手了,毕竟只是走个过场。 倒是轮到程晏的时候,程亭钰再三叮嘱,姜院判看了许久才收手。 “估计明天就要肿得跟馒头似的,要带个夹板,免得移位。”姜院判拿着毛笔写下药方,仔细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今日我没能保护好丽妃娘娘,心中有愧,想问一句姜院判,娘娘身子如何了?之前皇上在高台上讲话时,她也未曾出现。”温明蕴故作担忧地道。 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脸上当真闪过几分羞愧的表情,看起来完全是真情实感。 姜院判点头:“可怜程夫人一片慈心,丽妃娘娘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发热乏力,得继续观察。” 温明蕴稍微舒了一口气:“想必是白日受了惊吓,毕竟黑熊着实可怕。若不是丽妃娘娘不喜我,我恨不能去床前侍疾。” “程夫人有心了。” 实际上对于宫中贵主子的身体如何,是不能向外人透露的,不过姜院判自然不会对他们夫妻俩有所隐瞒,甚至还和温明蕴一来一回,气氛都被烘托起来。 送走了姜院判之后,程晏就忍不住啧嘴,他看向温明蕴,不禁感叹道:“你这也太虚伪了,还要去她床前侍疾,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达到目的,这些好听话自然要多说,不然咱们让人认同你?”温明蕴眼皮一抬,语气散漫地道。 “认同?我看是同情还差不多,你这分明就是示弱虚伪,然后哄骗别人。”程晏完全不赞同。 “同情又如何,只要能让人选择相信我就行。你我二人每次起冲突的时候,你爹都站在我这边,就是因为你平时说话太难听了,无法引起别人的共鸣,所以才处处碰壁。” 她甚至还趁机说了一通为人处世的道理,并且拿彼此当例子列举出来,果然瞬间就引起了程晏的关注。 “爹,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吧?她之前都是故意装可怜,引起你的同情,实际上还是挑拨离间我们父子关系,以后你可千万别再信她了!”程晏立刻跳了起来,直接开始告状。 程亭钰没吭声,而是看向温明蕴,两人做了个简短的眼神交流。 男人长叹了一口气,状似无奈地道:“我虽然知道她是装的,但是你看她如今好诚实啊,竟然就这么承认了,这哪里是虚伪,分明是这世上最光明磊落的人了。况且她大多数伪装的时候,都是为了逗你玩儿,并没有在原则问题出过错,我只觉得她善良真诚,还很有趣。” 程亭钰从说第一句话开始,程晏脸上的表情就开裂了,再到后面一长串全都是夸温明蕴的话,他早就听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你都被她骗了,还在这儿美呢!而且‘光明磊落’这四个字,就和她没关系好吧?还善良真诚,她沾边吗?按照你这意思,她戏弄我就证明她有趣了?合着最后吃亏的都是我了……” 程晏从吐槽开始,嘴巴就没停下来过,真是憋了一肚子话想说。 他都很难想想,亲爹嘴里这么完美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温明蕴,他听着无比陌生,不会是真在外面养个外室,张冠李戴了吧? “你还年少,不懂欣赏美。如意如此年轻貌美,出身名门,却愿意找我这个鳏夫,还带着你这么不省心的拖油瓶,这世上还有比她善良的女人吗?再说她真诚,她方才如此坦诚得承认……” 程亭钰见他不明白,立刻开始真心实意地夸奖起来。 程晏一听他要长篇大论,完全是没完没了的状态,当场吓得起身,匆匆行了一礼就赶紧退出来。 要人命了,亲爹这一天比一天喜欢继母,完全没救了。 而且这种亲昵夸赞的话,竟然当着他的面儿就说个没完,两人完全不觉得害臊。 程亭钰还没说完,就把儿子给吓跑了,动了动嘴巴,还觉得有些不过瘾。 两人相视而笑,特别是温明蕴,笑得无比开心。 “这就被吓跑了,我算是有招儿了,下回他要是不听话,我就拿这事儿出来说,保管能堵上他的嘴。”温明蕴轻轻抚掌。 程亭钰跟着点头,状似遗憾地轻叹一口气:“阿晏什么都好,就是弱点太多,一抓一个准,浑身都快漏成个筛子了。” “今日程晏及时救驾,不会引发其他事端吧?” 等帐篷里只剩他们二人,温明蕴立刻询问她最担心的事情。 程晏不肯说是谁告知他的,温明蕴也不愿逼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她又着实担心。 毕竟未知的最可怕。 程亭钰摆摆手:“放心,他不会有事。” 男人回答得斩钉截铁,温明蕴立刻点头,并不再多问。 温明蕴还是相信他的,毕竟程亭钰能养那么多影卫,还能攒下这么多的家产,甚至身份乃是詹怀太子的儿子,背后隐藏的势力肯定不止于此。 男人坐到她身边,仔细打量着她。 “我之前提醒过,离叶丽莎远一点。她已经被认定是红颜祸水,那帮老古板不杀了她,只怕日也难安,你怎么还保护起她来了?”程亭钰拉过她的手,撩起衣袖,仔细查看她的胳膊是否有伤。 温明蕴一听,顿时想笑,这是要审她了。 “别人相信就算了,你怎么会信我保护她?别人要杀她,我只会趁机添把土,把她埋得更深些。”她没好气地道。 “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事实摆在面前。你可是和她形影不离,甚至都一切滚了好几圈,各自受伤。明知道她和北魏人勾结,另有盘算,你怎么还不赶紧跑,却送上门去?这是怕牵连不到你?”程亭钰伸手摸进了她的衣摆内,细细摩挲着她的肌肤,似乎在寻找伤痕。 男人的动作十分轻柔,只是由于他手上带茧,这么轻柔的触摸,也透着一股痒意,好似有什么东西挠着脚心一般。 在他摸到更过分的地方时,温明蕴立刻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乱动。 男人十分乖觉,手就停在那里,恰好是她的左心口,掌心下都能感到她心脏的跳动,嫩滑的触感更是让他浑身发烫。 温明蕴轻咳了一声,她阻止得似乎有些迟,现在停留的这个位置可真是微妙。 她把他的手从衣摆下拽了出来,男人温柔的手掌,一路滑过,引起一片滚烫。 “问就问,你动什么手啊?”她没好气地道。 “我摸摸看,你哪里受伤了。” “你能摸出个屁!” 程亭钰轻咳:“你让我摸摸屁股,也行。” 温明蕴掐了他一把,忍不住翻个白眼:“占起便宜还没完了。” 她直接起身,坐到另一边的位置去,不和他贴在一起。 “我之所以缠住叶丽莎,是为了娉婷。这种舍命相救的戏码,怎么能让给叶丽莎,她休想引起皇上的感动!她和北魏盘算的那点心思,最好全都鸡飞蛋打!”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微微咬牙,明显不屑一顾。 “说得好,夫人声明大义,为夫佩服,你都当得起一声义士了。”程亭钰笑着开口,怎么听都有一股调侃的意味。 温明蕴被他逗笑了,待一抬眼,男人已经走了过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义士,这里没有别人,让小的给你检查一下身体,查看是否有哪里受伤了,好及时抹上药,不然小的要心疼。” 男人的臂膀还是那样有力,就这么轻松地抱起,让她生不出一点挣扎的心思,甚至想靠在他怀里睡去。 程亭钰将她的衣带解开,温明蕴并没有挣扎,而是任由着他查看。 两个人都没说话,唯有衣衫解开时发出的悉悉索索声,在安静的帐篷里,却显得那样清晰。 昏黄的灯光下,温明蕴的肤色还是显得那样白,甚至还泛着冷光,晃得人眼睛疼。 “这里果然青了,我方才摸了就不对劲。”他的手覆在她的左心口上,熟悉的心跳声传来,只是掌心下却是一块淤青。 衣衫半解,让她有些发冷,但只有他触碰的地方在发烫,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也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要拢起衣襟。 男人的手下移,停在她的腰间,显然又找到一块淤青。 “这里是被石头撞的,还是叶丽莎给压得?都开始发紫了。”他皱着眉头,眼神里闪过几分心疼。 腰间的淤青的确有些严重,她都没在意,但是被他这么轻轻一碰,却立刻感觉到疼痛,她忍不住缩了缩身体,避开他的手掌。 “应该是石头硌的,放心,她只会比我伤得更重。过几天就好了。” 身为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她从一出生就锦衣玉食,再加上皮肤原本就比较白嫩,稍微碰一碰就容易留下痕迹,有时候只是看着严重而已。 她想逃,却被程亭钰按住了。 “不行,你这若是不揉开,明日只会更加严重。”他起身,直接去找药酒。 在掌心倒了一点,两只手掌相对用力搓了几圈,之后将掌心贴上了她的腰。 男人掌心滚烫的温度,瞬间让她一抖,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 程亭钰使了巧劲儿揉搓着她的腰,可哪怕不是蛮力,但搓在淤青上,仍然痛得她叫了出来。 “好疼啊,你不要动了,明日会好的。”她立刻奋力挣扎。 可是却逃不出男人的手掌心,“不行,必须得揉开,你得相信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不忍,今天不行,要不明天行不行?我真的疼!”温明蕴在床上扭得像个麻花。 程亭钰听她这哼唧声,把自己听得脸红了,总让人想入非非。 “别喊了,旁边帐篷的人都能听到。”他作势要捂她的嘴。 不过是揉淤血而已,怎么听都觉得 温明蕴似乎找到脱困的方法一般,躲开他的手,张嘴叫得更大声了。 程亭钰没办法,直接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直接堵住她那黏黏糊糊的哼唧声。 他的双手像是烧起来一般,把她的腰间点燃了。 等终于把淤血揉散开,他才松开手,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像是进行了什么激烈的运动一样。 “这回好了吧?”温明蕴闷声闷气地道。 原本一碰就疼的淤青处,如今被揉开之后,那里一阵阵发麻,感觉又舒服又怪异。 男人跪在她身旁,一低头就看见她热到全身发粉,衣衫凌乱。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不正常了,开始不停加快,似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般。 像是被蛊惑一般,他低头再次与她吻到了一起,很快两个人便滚作一团。 “不行啊,你有准备好防护的东西吗?我可不要怀上,离我远点!” “就抱一抱,绝对不会到那一步。”男人轻声诱哄她。 “呸,我信你个鬼!” 温明蕴严词拒绝,但是最终还是被他搂入怀中。 “夫人,您快醒醒!” 温明蕴还沉浸在梦乡之中,就听到红枫不停地在耳边呼唤,她只觉得浑身疲累,忍不住翻个身背对着她,拒绝配合的意思十分明显。 “夫人,五公主来了。”红枫又说了一句。 还不等温明蕴反应过来,五公主就已经走进了帐篷里,看到她睡眼迷蒙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啧啧,如意,看样子你昨天有个愉快的夜晚啊。没想到瘟鸡并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还挺能折腾的啊。” 一听到五公主的调笑声,而且内容如此敏感,温明蕴瞬间睁开眼,哪怕四肢像是被泥潭裹住了一般,她仍然从床上爬起。 “哪有愉快的夜晚?娉婷,你不是把自己的愉快,设想到我身上了吧?”温明蕴低头看了看自己,里衣穿得整整齐齐,程亭钰也没在她身上留下奇怪的痕迹,五公主应该看不出才是。 五公主嗤笑一声:“别遮掩了,看你两颊通红,面若桃李的模样,也知道你被滋润得不错。我最近和叶丽莎斗法,哪里还敢行事那么放肆,这次冬猎,我一个男宠都没带,连侍卫都是身家清白的,免得被她抓住把柄。”:,, 第110章 110 北疆入场 五公主说得十分委屈,温明蕴听得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有什么可笑的,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五公主撇了撇嘴,怕她不自在,坐到小桌旁喝茶。 温明蕴召来丫鬟给自己穿衣梳洗,早膳很快被摆上桌。 “你吃了吗?”温明蕴问了一声。 五公主故意地看了看外面,调侃地道:“外面都日晒三竿了,马上都到用午膳的点了,你说我吃没吃?我可没有好看的男人陪,孤家寡人一个,自然是早早吃过了。” 温明蕴哪怕脸皮厚,此刻也被她的话弄得不好意思。 五公主在这方面调侃起人来,显然是个中高手,而且还总能把话题扯回来,让她完全无法招架。 实际上她和程亭钰昨晚虽然亲密,但并没有到那一步。 毕竟他们之前最多亲亲抱抱,并未准备好避孕工具,她不可能同意的。 不过即使没到那一步,男女之间门想要探索身体的欢愉,还是有很多种方式的,至少她昨晚很尽兴。 而且别看程亭钰长得人模狗样,但是对身体的快乐还挺有钻研精神的。 “别笑话我了,说说叶丽莎。你为了她都独守空闺这么久,难道就一直委屈着自己?”温明蕴举手讨饶,立刻把话题转移到叶丽莎身上。 果然把这个仇人提出来,五公主的注意力瞬间门挪开了。 她忍不住抚掌大笑:“你不提起她,我都忘了。今儿一早我就去打探了,听说她的病更加严重了。昨晚上她利用生病当借口,请父皇过去,结果闹得一宿没睡好,我今早瞧见父皇,他的眼睛下面乌青一片。” 温明蕴挑眉:“怎么个闹法?” 五公主说得这话听起来有些不清不楚,这闹好似不太正经,毕竟纵欲过度的话,眼睛下面也可能一片乌青。 “还能怎么闹,叶丽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非常惊恐暴躁,稍微有点声音就害怕得不行,说什么有动静。一会儿联想到有刺客,一会儿又说熊的鬼魂来报复了,简直不可理喻。”五公主提起叶丽莎还是不高兴的,但是想起她那么惊恐,心中又觉得痛快。 “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她胆子那么小。明明之前那么嚣张跋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还要把人家毁容的,结果遇上一头熊,就把她吓破了胆。就这芝麻点大的胆子,还敢和北魏人一起设计,想要舍命救驾,简直可笑!” 五公主说得极其痛快,脸上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温明蕴却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说得这是叶丽莎?那个心狠手辣的北魏公主?”她明显不信。 “是啊,别说你不信,我也不敢相信。”五公主忍不住啧嘴:“我不会是被骗了吧?之前收买了她宫里的一个宫女,我都是听她说的。叶丽莎现在闭门谢客,太医那边我又不好打探。” 温明蕴想起姜院判昨日傍晚的话,心中也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是叶丽莎忽然半夜恶化了?但是也不至于如此离谱吧。 温明蕴昨日抱着她滚了好几圈,最多伤到身体,姜院判也说了是低热,难道把脑子也磕坏了? 她的心思转了几圈,忍不住阴谋论道:“她会不会是故意弄个障眼法,想要骗你?” 五公主皱眉,苦恼地道:“可是她这般骗我作甚,只会让我开心,等着看好戏。哪怕被揭穿了,她身体康健,我也至多懊恼几分,并没有什么损失啊。反而她为了演好戏要故意折腾,昨晚父皇对她不满,可是做不了假的,在我面前也没说几句叶丽莎的好话,还颇有微词。她就不怕把圣宠给折腾没了?” 温明蕴一想也对,皇上不可能陪着叶丽莎演戏,来欺骗五公主的。 “若是她有想隐瞒的事情,比得圣宠还重要呢?”她脑子里转了几个弯,瞬间门就想起之前看过的几部宫斗剧,忍不住阴谋论起来。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圣宠可是她在后宫的立足之本,更是她替北魏谋好处的依仗。”五公主不解。 “我乱猜的啊,若是她怀孕了呢。狩猎在外,难免磕磕绊绊,她害怕再出现昨日的事情,索性称病不出。而皇上若是宠幸她,她如今月份浅,只怕会伤身,所以用这种法子避免房事。”温明蕴先给自己贴了个护盾,然后就畅所欲言。 毕竟对于皇室而言,龙嗣很重要。 像叶丽莎如果心思大一点,兴许还想着自己生个皇子,以后当太子,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再加上她记得之前在网上看过,不少准妈妈分享过,自己身体不舒服,还有些发烧,结果测试一下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叶丽莎也有发热的表现,会不会也是怀孕了呢? 她的话音刚落,五公主就怔住了,显然是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但是她细细盘算一番之后,越发觉得可能性非常大。 “的确很有可能,这里人多口杂乱得很,而且进去狩猎就要骑射,都是剧烈运动,万一出什么意外,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就没了。况且在这里,的确更好动手谋害她。她暂时装疯卖傻隐瞒着,哪怕引起父皇的不满也不怕,等回到宫中再告知她有了身孕,圣宠自然就回来了。” 五公主一瞬间门想了很多,喃喃自语道,甚至连理由都想好了。 温明蕴听她如此肯定,不由得又有些心里发虚:“我也只是瞎猜的,你还是得问太医。其实这猜测毫无根据,说不定是她天生惧怕熊,昨日又在地上摔摔打打的,让她精神不济,才会生出巨大的恐惧感。” 她又想起昨晚姜院判的回答,只字未提叶丽莎有孕。 若是叶丽莎真的有喜了,以她和姜院判的交情,那老头儿不至于瞒着她,最多说得不清楚,暗示她,但意思绝对能带到。 可他却什么都没提,那证明他没诊出喜脉来。 连姜院判医术如此高超的大夫都诊不出喜脉来,不可能隔了一夜,叶丽莎就有了,而且她还自己察觉到,能想出这一招瞒天过海。 “不可能,她根本不怕熊,昨天看见熊瞎子,她一个劲儿的尖叫招惹,还黑北魏密谋了救驾一事。这哪儿是害怕,恨不得那头熊直接扑过来帮忙。她根本就不是胆小之人,杀人都不眨眼,更何况杀头熊,这里面绝对有大阴谋。” 五公主立刻否决了她的话,眉头紧蹙着,显然还在盘算着这事儿。 “你说得有道理,我得去问问太医。”五公主打定了主意,直接转身就走。 温明蕴早膳还没吃完,就把人忽悠走了。 一盏茶的功夫,五公主又回来了,脸上却是一副气呼呼的表情。 “怎么了?太医不愿意说?”她问。 “说了,但结果都是没有喜脉。” 温明蕴轻叹一口气,哎,那么多电视剧算是白看了,她这忠实观众的雷达竟然不管用,完全猜错了。 “你问了谁?” “能问的我都问了,无论是医术最好的姜院判,还是千金圣手徐太医,几位给的答案都一样,完全没有滑脉的表现。”五公主颇为遗憾地道。 “叶丽莎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整个太医院都收买了,看样子她真的没怀孕。” “没怀也好,不必担心她用肚子作妖了。”温明蕴轻声安抚她。 “可是她这表现太不对劲了,我就怕她后头来个更大的阴谋。”五公主不满地叹气。 显然她之前在后宫里,和叶丽莎交锋过几次,已经产生了厌烦感。 “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去试探她一下。”温明蕴提建议。 五公主摇头,“她如今闭门谢客,不会让我进去的。算了,不理会她,我们去狩猎。昨日因为北魏那群宵小之辈,都没能尽兴,今日必须得满载而归。” 她毕竟是洒脱之人,说不理会就当真抛诸脑后,与温明蕴一起换上骑装,直接骑上马进入密林。 没有别人的打扰,再加上温明蕴对骑射越发熟练了,两人稍微往密林深处走了些,还共同围猎了一头成年鹿。 “如意,你简直进步神速!”五公主忍不住鼓掌庆祝。 温明蕴被她夸得眉开眼笑,放下手中的弓箭,冲她挑起眉头,颇有些眉飞色舞的模样。 “那是娉婷带领的好,你当居首功。” 五公主信心满满地道:“我看明日我二人再联手时,就能去猎杀豺狼虎豹这样的猛禽了,这次冬猎至少拿个前三名!” 两人相视大笑,满载而归。 不过当她们骑马出密林时,就听到一片欢呼声。 二人皆是微微一怔,五公主最先反应过来,抬头挺胸地道:“难道我们狩猎的英姿已经传出来了?哼,肯定是这群人想通过我讨好父皇。” 她甩着马鞭,努力摆出英姿飒爽的模样。 只是当她们看清楚时,才发现这阵欢呼声并不是给她们的,而是给向另一群人。 那群人是从对面的密林出来,每一个人的马上都驮着相当多的猎物,还有一头体型健壮的老虎。 正是昨日就被放出来的那头,但狩猎者找了一天,都没找到踪迹。 “是北疆那群将士。”五公主定睛一瞧,就认出那群人是谁。 领头的正是于钟,他的猎物非常多,而且都是很难猎的野物,像是野兔这种随处可见的,根本没有出现。 北疆这群将士完全是大丰收,温明蕴粗略一扫,就看见六匹狼的尸体,这明显是一个小型狼群,其中还有一头体型最大的银狼,应该是头狼。 甚至还有两只白狐,可惜都已经死了,若是活着的更了不得。 当这些野物抬出来,瞬间门就把昨日所有狩猎者的风头给抢了。 “皇上不是不允许北疆人狩猎吗?”温明蕴凑过去,忍不住轻声询问。 五公主撇撇嘴:“父皇昨日遇熊涉险,自己的护卫没派上用场,还被一群纨绔子弟救了,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就说全是一群废物,若是北疆的将士们昨日在场,他绝对不会轮到这个下场,因此今日就让他们一同狩猎了。” 五公主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怕被人听见。 实际上她也觉得丢人,皇上昨日不让人上场,是怕被北疆的将士们抢了风头,让人嗤笑望京武将不如人一根手指头。 结果他遇到黑熊,紧要关头除了痛骂护卫队无用之外,竟是生出北疆将士要是在场就好了的念头。 可见在生死关头,面子也是可以丢到一边的。 为此今日就改口,主动邀请北疆将士们进入密林。有了这群孔武有力的北疆将士们,皇上顿觉心里有底,连北魏那群人都变得谨小慎微。 不过安全是保证了,面子也没了,北疆将士们果然龙精虎猛,才进入一天而已,就把那些连续打猎两天的人给比了下去。 猎物里除了有老虎,还有狼和黑豹,并且这群人从密林里出来时,周身的气场都不一样,这群人热血沸腾,虽然身上没有沾上血,但是却给人一股淡淡的杀气,好似还没从那种状态中完全抽离,简直就是战无不胜的气场。 不说那些在密林外等着看戏的人,哪怕是陆陆续续走出来的其他狩猎者,原本还因为收获颇丰沾沾自喜,但是看到北疆将士们的猎物之后,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瞬间门蔫了,精神萎靡。 于钟瞥了几眼周围的竞争者,脸上挂着笑,心底却是鄙视连连。 一群怂包,就这种少爷能上战场?若是北疆指望这群人守护,早被北魏抢光了。 “于将军,怎么不见武鸣将军?”有人询问,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不少人都注意到这点,皇上让北魏将士进密林狩猎,共同参加比拼,当时武鸣找托词拒绝,于钟也直接嚷嚷开了。 让武鸣参赛,那其他人都别玩儿了,大家只能共同争抢第二名。 不过在皇上的盛情邀请下,武鸣无法拒绝,也跟着一同进入。 “我们将军跟一群狗在玩儿呢,应该快出来了。”于钟漫不经心地回答。 “咦,猎场里还有狗吗?这次不是不让带猎犬吗?”众人面面相觑。 “不用在意,一群上不得台面的野狗而已。” 于钟的话音刚落,武鸣就骑着马从里面出来了,他的马背上并没有猎物,连箭囊都是满的,看起来像是空手而归。 不等有人质疑,武鸣就从怀里摸出一个小东西,雪白一片,有着一条蓬松的尾巴。 那小玩意儿不过两个巴掌长,尾巴占去一半,看起来还未成年,但是却长得异常好看。 “白狐!死了吗?” 疑惑的声音刚落,那小家伙就叫了两声,十分绵软。 它显然很畏惧武鸣,哪怕男人松开手,它也不敢跑,只是缩着身体盘在他掌心上。 “是活的!都多少年没有人抓住活的白狐了!” “不愧是战神啊,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白狐的出现,瞬间门引起一片热烈的讨论声,众人都聚焦在那个小家伙身上。 这活的白狐价值千金,还是有市无价,当然它不仅代表了金钱,还有荣誉。 一般按照旧例,但凡能猎到活白狐,就能摘得狩猎头名。 这白狐极其狡诈机敏,还很胆小,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跑得无踪影了,像皇家狩猎这种大动作,多人聚在一起,骑着马在密林里奔跑,白狐们早就藏起来,很难被发现。 哪怕有些幸运儿发现了,但是还没等弦拉开,这小家伙就跑了,更何况还要活捉。 “武鸣,你欺人太甚,竟然抢我们的猎物!” 在众人的夸赞之中,突然冒出一道突兀的嘶吼声,就见一群人跟在武鸣身后出了密林,正是北魏使团。 叶利扬依然是领头人,他们一群北魏人的马背上除了人,一只猎物都没看见,甚至连只兔子都没有。 不同于武鸣的潇洒淡然,北魏人完全灰头土脸,甚至还有几个发髻散乱,看起来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但是却一无所获。 “王子殿下,还请你不要污蔑人,猎物谁猎到是谁的。”武鸣冷声开口。 “胡说,猎场这么多,你为何一直跟着我们,而且无论我们的箭射向什么猎物,你都会出手,把那支箭打歪,或者惊扰了猎物。”叶利扬气得眼睛通红,完全就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温明蕴立刻竖起耳朵认真听,这是有瓜吃啊。 “我都说了,只是巧合而已。谁能想到,我与你们这么有缘,我们都看中了同一只猎物,结果射出去的箭撞到了一起,只能自认倒霉了。”武鸣理直气壮地道。 “那为何我们换别的地方,你也跟着一起,甚至不惜和北疆这些将士们分开,分明就是为了狙击我们,不想让人好过!”奇多也忍不住开口。 实际上北魏使团的人,每一个脸上的表情都异常难看。 任谁几次三番射箭,眼看着都能射中目标,却全被人破坏了,没人会心情好。 不仅打猎的兴致没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场赤-裸裸的羞辱。 “你们北魏人没事儿吧?想要攀咬人也得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啊,我们将军就一个人,你们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完全可以同时狩猎好几只野物,难不成我们将军有三头六臂吗?把你们每一只猎物都吓跑了?” 于钟立刻骑着马过来,出声挤兑。 他抬起下巴,完全用鼻孔看人,语气不屑地道:“我看你们就是狩猎水平太次了,害怕丢脸,索性就找个人碰瓷。恰好我们将军武艺高,你们就拿他作筏子,要不要脸啊?” 于钟想要挤兑人的时候,那真是极近嘲讽之能,堪称阴阳怪气的神。 北魏人被一顿抢白,脸色更加难看了,青白交加。 他们是真的委屈,虽说两国在和谈期,武鸣不可能一刀砍死他们,但是北魏人被武鸣压制得太狠了,老中青三代武将都被他压着打,几乎全国都生出了心理阴影。 因此得知武鸣也进入密林之后,一群北魏人全都躲着他走,也多亏了追踪鸟,每次看到那只鸟在附近,他们就调转马头换个方向。 可是他们跑得快,武鸣也追得欢,完全就是阴魂不散的存在。 一群人绕着密林都快跑两圈了,也没能把他甩了,最后没办法只能无视他,尽快开始狩猎,可惜武鸣并没有放过他们,而是开始了今天的噩梦。 哪怕他们同时选中好几只猎物,武鸣也总能轻松破坏掉。 他甚至都不用拉弓射箭,直接几块石头弹射过去,把几只猎物吓跑了,北魏人射出来的箭只能空靶。 一连几次之后,在场的北魏人终于再次体会到,被战神笼罩的阴影。 那是一种完全无法反抗的无力感,因为彼此差距过大,甚至会生出投降的心态。 此刻于钟这么问,北魏人都不好回答,要么承认自己就是那么废,一群人制不住一个人,要么就承认自己是碰瓷,完全落不了好。 “武鸣将军被称为战神,他以一当百的事迹很多,同时吓退几只猎物,对他而言完全不在话下。我承认他的确武技高超,但是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你们大烨朝皇家狩猎,讲究的不就是公平竞争吗?结果他一人牵制着我们北魏,却让剩下的北疆战士尽情狩猎,这分明就是欺人太甚!”叶利扬显然憋了一肚子话想说,此刻更是忍不住了,不惜承认自己菜,也要拉武鸣下水。 当然他说得这番话,很难引起在场人的共鸣,毕竟这里可都是大烨人,而如今叫嚣着不公平的却是敌国王子,除非一些心思不纯的歹人,否则无人支持他,甚至都在私下议论,夸赞战神干得好。 “我不懂你们在委屈什么,只是恰好与你们同路,恰好狩猎同样几只猎物而已,之后我就没再搭理过你们,怎么还要把这脏水泼到我头上?”武鸣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什么叫之后你就没搭理过我们,哪怕没有别人瞧见,你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枉你还是大烨朝敬仰的战神,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瞎话,不会觉得羞耻吗?”叶利扬厉声质问道。 他身后的北魏使臣们,全都振臂高呼,不停重复地质问他会不会觉得羞耻。 武鸣轻叹一口气,露出掌心里趴着的白狐。 “我的心思全在这小畜-生身上,真的没在意你们说什么。”他十分无奈地道。:,, 第111章 111 无心插柳 当武鸣说出那句话之后,周围的旁观者们立刻发出一阵爆笑,这显然是对北魏的全方位嘲讽。 “是啊,一群手下败将,怎么能和白狐相提并论?” “北魏人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吗?拿下白狐就是头名了,和他们一群乌合之众纠缠,那岂不是纯浪费时间!” “我说北魏王子,你们还是不要纠缠了,趁着天还没还黑,赶紧进密林里猎几只野兔充充门面吧。” “我们都在这儿看着,不让战神今日再进林子里,绝对不可能再打扰你们,希望你们发挥出自己精良的骑射技术,不要再空手而归了!” …… 周围是一片热闹的氛围,人人脸上都是嘻嘻哈哈的模样,嘴上更是不饶人,各种难听话都飙了出来。 北魏使团骑在马上,这十几人的队伍,明明在狩猎队伍里,不算人少。 可是此刻在这里,他们却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周遭浓烈的恶意铺面而来,几乎将他们淹没。 “走吧。”武鸣一甩马鞭,直接骑马而去。 那只白狐被他重新放回怀里,小家伙瞬间缩了进去,乖乖趴在男人温热的胸膛上,一动不敢动。 于钟领着北疆几名将士紧跟其后,嘴里还不忘口花花。 “哎哟喂,我们将军被称为战神,骑射一绝,技不如他又不丢人,偏偏有些人输不起,还想着恶人先告状,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吃相难看!” 他的话音刚落,又惹来一片嬉笑声,北疆几名将士更是直接吹起了口哨,仿佛兵痞一般。 叶利扬咬紧牙关,他几次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都咽了回去。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北疆那些将士们早就被他的眼刀凌迟了,简直欺人太甚。 “殿下,稍安勿躁。北疆这群畜-生就是故意的,武鸣就是仗着自己武艺好,随意欺压别人。但他以一当十没问题,以一当百也行,我不信他能以一当千,当万,当十万。待我北魏休养生息之后,数十万军队发动,自能取他首级。” “若是还不行,我们有追踪鸟在手,让王瞧瞧送勇士进望京城,就在望京截杀他一人,蛇虫鼠蚁全都用上,我就不信他杀不死。”奇多立刻上前,低声安抚他。 叶利扬点点头,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松开一直紧咬的牙关,才发现嘴里一股腥甜味儿,原来是太过激动,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破了,足见他有多恨。 武鸣领人离开之后,周围嬉笑的人逐渐收敛,不再嘲笑北魏。 叶利扬见此场景,忍不住嗤笑一声:“狐假虎威。”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甚至还扬高了腔调,显然就是要让这些人听见。 人群里为之一静,之后就有个汉子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叫嚷:“王子殿下请慎言,谁是狐狸谁又是老虎?” 叶利扬眼神一扫,这男人看起来虽然健壮,但并不是北疆战士,他瞬间就有了底气,语气强硬地道:“你我心知肚明,北疆将士是老虎,你们这群少爷兵是狐狸。有什么不对?” “不对得很,我们大烨朝男子,人人都是好男儿,有雄心壮胆。还请王子殿下收回前言!”那男子头一昂,态度相当硬气地道。 “要我收回前言可以,与我们北魏勇士打上一架便可,你们赢了我就收回,前提是只有你们这群狐狸来,不可去向老虎求援。”叶利扬丝毫没有退让,他的态度也非常坚决。 他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北疆将士们将猎物放下之后,已然回到各自营帐去了,完全无法替他们说话。 而叶利扬这几句话,可谓是踩到了他们的痛点。 皇上昨日刚训斥过,身边的护卫全都是无用的少爷兵,今日北魏人就拿出来刺激他们。 另外在武鸣回京之前,北魏勇士们与大烨武将对打过好几回,虽说各有输赢,但大烨还是输多赢少,完全被北魏压制着。 大烨版图很大,周边敌国不少,能打的武将们几乎全在边疆保家卫国,反而望京属于中原地带,安全系数很高,因此驻守的武将反而见血甚少,不如北魏勇士们也实属正常。 如今叶利扬旧事重提,就是算准了他们不好应答。 这次应战,若是打起来,恐怕还是大烨输,那正好印证了他的话,狐假虎威。 若是不打,直接回避,那其实就默认了他的话,进退两难。 “王子殿下所言荒谬,北疆战士也是大烨子民,何来狐假虎威一说。北魏战力不如北疆,却不从自身找原因,反而想要挑拨离间,完全就是小人行径,下作手段。北魏虽然名声不好,但我想王子殿下也想证明自己。若想要比试,还是待日后战场上见分晓吧。” 眼看气氛闹进僵局,立刻有文臣出面调停,瞬间就瓦解了北魏制造出来的麻烦。 叶利扬咬牙,大烨人真讨厌,前有武鸣战无不胜,后有这群文臣,尽会耍嘴脾气,北魏丝毫讨不到好处。 “两国如今在和谈,哪还有什么战场见分晓,这位大人才该慎言。至于挑拨离间这种罪名,我们北魏可不敢当。毕竟昨日狩猎第一日,连北魏都上场了,可是北疆将士们却不被允许参加,若是真有区别对待,不把他们看做自己人,那也是你们大烨本国所为,与我们何干,莫要胡乱泼脏水!” 奇多立刻开口相助,北魏使团来望京,文臣武将皆有,但是此次乃是狩猎,来者大部分为武将,文臣们大多在驿站,因此耍嘴皮子就有些落于下风,还要王子殿下亲自出面。 奇多十分狡猾,他提出昨日北疆将士不允许进密林,其实这是大烨皇帝的意思,但他佯装不知,只是大胆地提出来。 反正他不是大烨的臣子,大烨皇帝没权利处置他。 而这些大烨朝群臣们,却不敢擅自开口,所有牵扯到皇上的话,就不能随意置评。 “昨日不让北疆将士们进入密林,是父皇的意思。两国在和谈,父皇体恤你们北魏不易,每次宫宴武斗,北魏勇士但凡遇上了北疆将士,十有九输,属实可怜。父皇仁厚,不忍你们被下面子,因此才有此意。” 一道清冷贵气的女声响起,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五公主骑在马上,悠然而来。 “不过昨日父皇遇熊之时,丽妃和你们北魏勇士们,表现可谓极差。父皇觉得受到了欺骗,因此便让北疆将士们进密林,大家公平竞争,谁也别说谁。脸面这东西是自己挣来的,不是靠耍嘴皮子就行的。” 这种话也就五公主敢说了,当然她肯定是要给九五之尊脸上贴金的,并不会把皇上的原本用意说出来。 “想当初你们北魏兵强力壮,越过两国边境,在我大烨国土上烧杀掳掠之时,无数文人学子发表檄文,痛骂你们强盗土匪。可是贵国听闻之后,举国嘲笑大烨懦夫当道,只有嘴巴会动,其余都是软骨头。而今看来,王子殿下这张嘴才是真厉害,遇上武鸣战神的时候,骨头也是真的软。”五公主并没有放过他们,回忆过往之后,就直指叶利扬,脸上露出几分奚落的笑容。 “公主殿下,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斗争,你一介女流之辈还是莫要掺和了。”叶利扬脸色变了几次,他的拳头都已经攥紧了,恨不得一拳砸在她脸上,让这个女人再也笑不出来。 但是奇多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虽然未出声,但是却是一种无声的提醒。 这是大烨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还是大烨的公主,如果在这里动手了,绝对不可能轻易收场。 昨日救驾一事,大烨皇帝虽然表面上没责怪北魏,但是今日就让北疆将士入场,武鸣还如此针对他们,十有就是大烨皇帝背后示意。 “什么男人女人,你们难不成不是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理不辨不明,你们说不过我,就开始扯男女了,连我这样的一介女流都比不上,你们还好意思出使大烨,两国和谈条约迟迟未定下,依我看就是因为你们北魏文臣学识太差,人懂的道理,他们是一点都不知。”五公主的语调扬高,开始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气氛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不过也只是北魏人觉得呼吸困难,周围旁观的大烨人,纷纷嬉笑出声,给五公主助威。 “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叶利扬一甩马鞭,直接带人离去。 “哈哈哈,北魏王子被吓跑了。” “果然还是玩不起,说什么不与公主殿下一般见识,分明是他自己见识少!” “不愧是五公主!女中豪杰!” 眼看着北魏人落荒而逃,周围看客纷纷笑出声,还有不少给五公主加油助威的,甚至自发鼓起掌来。 五公主点点头,便驾马离去。 温明蕴紧随其后,她看了几眼五公主,忍不住道:“被这么多人夸了,怎么反而臭着脸?我看其中还有几位礼部的大人们,都在夸赞你。” 五公主撇撇嘴,语气不屑地道:“那又如何,当初说我是女流之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也是他们。不过是我压制了北魏,不至于让他们丢脸,才有了暂时的夸赞。待过两日,我开始与男宠调笑,他们又会死灰复燃,痛骂我不守妇道。” “可笑他们压制北魏没本事,倒是对我异常苛刻。”五公主越说越恼火,直接嗤笑出声。 温明蕴轻叹一口气,时代如此,非一个五公主可改变。 “娉婷无需忧心,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既是尊贵的五公主,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快活。他们也只能动动嘴皮子,既看不惯你却又干不掉你,你更该笑得开心,活得张狂。”她拍了拍五公主的肩膀,没有一起悲春伤秋,反而语气坚定的鼓励。 说到最后,颇有些掷地有声的意味,听起来极其鼓舞人。 五公主瞬间被她说笑了,忍不住抚掌轻叹:“如意说得好,不过若是这话被温大人听见了,他必然说是我教坏你的!” 温明蕴摇头,冲她眨了眨眼,狡黠地道:“才不是,我本来就坏!” 两人相视而笑,骑着马快速离开。 北疆将士们入密林之后,迅速抢得前几名,第三日带回来的猎物更多。 而北魏使团也放聪明了,他们兵分三路打猎,哪怕武鸣能够以一当千,那也没什么用处,总不至于有分身术吧。 他只能看住一支队伍,其余两队可以安心打猎。 他们算计得很好,武鸣却并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狙击一日,仿佛已经失去了性趣。 北疆将士们也分为几支队伍,他们提前规划好路线,各自负责一块区域,瞬间就冲了进去。 武鸣也加入其中一支队伍,北疆一顿嘎嘎乱杀,直接就将整片密林包圆了。 这回不只是北魏人心生不满,就连其他大烨狩猎者从密林里出来之后,都开始忍不住抱怨。 密林之中,五公主追着一只鹿跑远了,温明蕴骑术不如她,就逐渐落在后头。 最后索性不追了,就这么领着几个侍卫在原地等候。 忽然一阵猎物的嚎叫声传来,温明蕴瞬间打起精神。 “听起来像是狼嚎。”侍卫头领机敏地道,显然已经辨认出来。 “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夫人,离开这儿吗?”另一个圆脸侍卫,抬手指了指声音的方向。 “来不及了,准备射箭,保护好夫人。”侍卫头领立刻反驳。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刻架好弓箭,严阵以待。 温明蕴的心跳逐渐加速,她也跟着拉起了弓弦。 虽然她知道程亭钰派了影卫保护她,此刻肯定就躲在暗处查看情况,若是真遇到险情必然会出手帮她脱困,但这是她第一次面对狼,心底的紧张还是控制不住。 狼一般会以狼群出现,若真的是个狼群,恐怕很难对付。 温明蕴神情专注,当视线里出现一道残影时,她都没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东西,已经松开了手中的弦,箭瞬间飞射而出。 “慢着!”侍卫头领冷声喝道,可惜温明蕴的箭已经脱手了。 “嗷——”凄厉的狼叫声传来。 她的箭竟是直中野狼的右眼,难怪叫得这么凄惨。 其他侍卫听到了头领的话,并没有射出去。 “头儿,怎么了?”圆脸侍卫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是有主的猎物。” 侍卫首领的话音刚落,就见有人骑着高头大马出现了,都不用走近,就看到那人脸上的特制面具,已经知道来者何人。 “战神!”圆脸侍卫惊呼,庆幸地道:“幸好没射出去。” 战神的猎物谁敢抢啊。 温明蕴眨眨眼,啊这,她这是虎口夺食? 武鸣显然看见了他们,直接握住野狼右眼里的箭,轻轻一用力,就将箭推了进去,只留个箭尾在外面,狼嚎声戛然而止。 显然那支箭已经插进了狼的脑子里,一击毙命。 “这是谁射的箭?”他屈指弹了一下箭尾,冷声问道。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侍卫头领刚准备开口,温明蕴就骑着马向前半步。 “是我。我不知这是将军的猎物,擅自动手,望将军海涵。”她下马冲他屈了屈身。 “夫人多虑了,猎物没写名字,谁猎到算谁的。另外夫人好射术。”武鸣翻身下马,双手抱拳算是回礼。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皆下马来,相对行礼。 周遭的环境十分安静,几个侍卫看着,顿时觉得眼前场景十分和谐,让他们都成了多余的人。 “昨日于钟领人捣毁了一个狼群,有几个漏网之鱼。狼的复仇心理极强,我怕出岔子,所以一一找出来解决。这是最后一头,为夫人所猎,也算是收尾之战了。夫人记得拿好战利品,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武鸣轻声解释几句,利落地上马,一甩马鞭很快便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之中。 温明蕴听到身后传来几道深呼吸的声音,显然是面对武鸣有很大压力,如今战神一走,才能痛快地喘上几口气。 “不愧是战神,风姿不凡。” “恭喜夫人,方才射箭的时候,威风神武。” 几名侍卫纷纷吹起了彩虹屁,圆脸侍卫上前,将狼尸之余马背后,他还伸手摸了摸狼皮。 “还是战神考虑得周到,没有再补一刀,直接借着夫人的箭解决了,这块狼皮完整无缺,绝对是精品。” “所以人家叫战神。行了,别弄脏了皮子。”侍卫首领对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温明蕴轻笑一声,并未多言,只是在心底念叨着:这武鸣将军还挺细心的,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考虑到了。 待五公主领着人回来,看到这具狼尸时,立刻询问情况。 “哎呀,早知道我就不去追了,那头鹿鬼机灵,不仅跑得不见踪影,还把我带得差点迷了路。你没追,却有头狼送上门来,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五公主轻叹一声,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武鸣将军往哪儿走了,我们要不要顺着这个方向去,再去抢几头猛兽来?”她摸着下巴,一脸苦恼地道。 温明蕴无奈地笑道:“将军说,这是最后一头狼了,而且天色渐晚,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哎,我就过过嘴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林子里连只鸟都少见了,是不是养兽人把猎物藏起来了?”五公主撅着嘴,不满地嘀咕道。 “算了,再逛一逛吧,我今日一定要猎到除了野兔和狐狸之外的动物,本宫不信这个邪!” “今年密林里放出的猎物是不是太少了?我今日竟然只猎到一头鹿!” “你有鹿就不错了,我只抓到了几只兔子。” “也不知道猎物被谁打去了,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一群狩猎者出来之后,见到彼此马背上猎物都没几只,大多数都是小型动物,顿时疑惑满满。 直到他们看见北疆战士们,比昨日更加满载而归,顿时明白了过来。 心里已然清楚理由,但是嘴上还不能抱怨,毕竟昨日刚笑话过北魏玩不起,今日若是他们也念叨,那玩不起的人就变成了自己,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于钟看见他们那窃窃私语的模样,忍不住撇嘴。 “老大,你瞧瞧这帮孬种,在望京养尊处优惯了,还都以为自己是玉皇大帝,要别人捧着他们呢。还是没挨过毒打,若是把他们送到北疆去,给我一天时间,就能让这群二世祖都哭爹喊娘,懂得什么是规矩。”于钟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他从小身处的环境,就是弱肉强食,什么地主豪绅其实在战乱的北疆吃不开。 大家都穷得要死,眼看没命活了,抢的就是地主豪绅。 那些大老爷们,上一秒还冠冕堂皇说要找某某大官治他们的罪,下一秒头都被砍了,府里的财物被洗劫一空,粮食也被搬空。 武鸣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并不看好他。 “若真是这帮少爷兵被送进北疆,除了家族犯罪跟着遭殃的,其余的你还真教训不了。人家就是去混个资历,顺带抢你的战功长长脸,平步青云之后,就离开北疆那个穷地方了。”他轻嗤一声,乍听起来是调侃,但是他语气里的冷意十分明显。 于钟一听抢战功,瞬间脸色就变了。 北疆战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成天死伤无数,那时候自然没有哪个权贵子弟敢过去,哪有战功可抢,分明是去送命的。 但是后来武鸣战神之名如雷贯耳,大烨也忍受不了常年战乱,看到这样一位英雄,很快就把重任交给他。 混乱不堪的北疆,在武鸣的手中,被一点点重建,恢复秩序。 武鸣招募新兵,训练军队,并且在北魏接二连三的骚扰下,未曾言败,甚至还以小股兵力打了胜仗,一切都向好的发展。 北疆从一个连年战败的边境城池,逐渐变得固若金汤,而朝廷上那些权贵的歪心思也动了。 接连好几位权贵之子被调到北疆,说是和众人一样来保家卫国,但实际上来的头一天,就把长辈的私人信件交于武鸣,信上明晃晃地写着要战功,话里话外都以粮草辎重等作为威胁。 武鸣没有轻举妄动,一直隐忍不发,待他肃清北疆,让这里彻底成为他的地盘之后,他开始了反击。 其中一位权贵之子,直接被战中被北魏人掳走了,当然这是武鸣提前设计好的。 当时周围的士兵都做出一副誓死保护的模样,还大叫着:“快拦住北魏这群畜-生,这可是齐王嫡子,万不能有所闪失!” 然而北疆士兵越是做出保护的状态,北魏就越要抢夺,更是加派人手,哪怕其余地方失守也无所谓,最终在北疆士兵的“不敌”之下,齐王嫡子被掳走。 北魏那边知道抓住一条大鱼,按照以往惯例,是要两方和谈,北魏提出条件,让大烨来赎人。 不过当时北疆这边刚杀了北魏的一位著名将领,正是气势沮丧的时候,北魏根本没有谈判,直接割下了齐王嫡子的脑袋,挂在了城墙上。 第二位权贵之子更是大有来头,乃是皇上的侄儿,明明已经见识到齐王嫡子的下场,但是他仗着自己身份比齐王嫡子更加尊贵,完全无所畏惧,甚至不停催促武鸣给他战功,否则下个月的粮草减半。 这位自然也没能好过,他被北魏抓走之后,倒是没被杀,只是被查出与其父晋王与北魏王上有私交,甚至有北魏王上所赠的玉环,这才没像齐王嫡子那般结局。:,, 第112章 112 篝火晚宴 当武鸣说明内情的奏折传到望京之时,朝野震动。 晋王可是皇上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而且也算是先皇疼爱的儿子,要不是晋王当时年纪太小,否则这皇位不一定落到当今圣上。 有朝臣提出证据不足,除了北魏王上的玉环之外,再无其他证据,根本不能顶嘴,也有可能是北疆和北魏私通,共同上演的戏码。 当然结果是,晋王被抄家流放。 哪怕证据不足,皇上派遣锦衣卫查探之后,依然定下了罪责,并且还有几封从晋王府搜出来的信件,正是晋王与北魏王上的私人信件,其中明确写了,晋王和北魏密谋,想要引狼入室,夺取皇位,然后割城给北魏。 总共来了三位权贵之子,一连死了两个,最后这个再也不敢提战功,龟缩在营帐之内,直接写信让亲爹把他弄回去。 自此,再也无人敢向北魏军营伸手,武鸣不是什么莽夫,相反还有勇有谋,朝臣们那些阴私手段,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 “老大,那不是有你嘛。谁敢伸爪子,就剁了谁的!”于钟恶声恶气地道。 他犹豫片刻,又凑到武鸣耳边低声道:“皇帝老儿也不例外。” “呵,有什么可得意的,众人体恤北疆乃是苦寒之地,回来一趟不容易,让着他们罢了!”一道嗤笑声传来,虽说声音压得很低,但习武之人皆是耳聪目明,听得一清一楚。 于钟当下就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文弱书生坐在人群里,正和身边人交头接耳,显然他以为声音压得足够低,就没人能听得见。 于钟双眼眯起,神色冰冷地盯着他。 北疆将士们同时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向那个方向。 周围人的议论声逐渐降低,直至最后变得死寂一片。 那个青衣书生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旁边的伙伴伸出胳膊抵了抵他:“别说了,于钟将军在看谁?” 青衣书生一抬头,就对上于钟那双如牛的大眼睛。于钟的长相是偏正统古人审美,浓眉大眼,完全是个俊朗男子,但是偏偏他周身气场暴戾十足,特别是此刻,当他瞪着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原本好看的五官都变得诡异起来,无端吓死个人。 被他这死亡眼神注视着,青衣书生只觉得腿肚子都在抽抽,当下就死死低着头,根本不敢再看他。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于钟冷声询问。 无人回答他,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射过来,都在安静地等看戏。 “就穿青衣的书生,你方才说大话的时候,洋洋得意,怎么这会儿倒成了缩头乌龟?”于钟不知道这人的名姓,直接抬手一指。 哪怕那青衣书生,仍然不敢抬头,但是于钟手指着的穿青衣男子,除了他就没别人,逃都逃不掉。 青衣书生身边坐着的人,纷纷远离他,直接让出一个巨大的空间,更加把他暴露了出来。 仍然无人应答。 于钟的耐心显然告罄,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青衣书生的后领,直接将他提了出来。 “我问你话,你聋了吗?方才你和身边人说什么屁话?”他的语气透着十足的不耐烦。 青衣书生只觉得身体一空,脖颈一紧,被衣襟卡住了喉咙,一股紧绷的窒息感传来。 等他两只脚再次踩在地面上时,双腿一软,根本站不稳,直接要跪下。 于钟一伸手,再次抓住他的衣襟,没让他跪下去。 “这会儿知道怕了,你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怎么胆子那么大,回话!” 青衣书生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道:“于钟将军,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在与友人说笑,并未说你们的坏话。” 于钟嗤笑一声:“大丈夫敢作敢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礼义廉耻你是一个都不懂,倒是满口假话。” 他直接一松手,那书生当场摔倒在地。 于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拔出腰上的佩刀,刀刃上泛着冰冷的白光。 他轻松地甩了个刀花,刀刃时不时地对着青衣书生,似乎只有于钟一松手,那把刀就能刺进书生地胸膛里,割掉他的脑袋。 青衣书生惊恐万分,连滚带爬地远离他。 “果然是个孬种。”于钟轻嗤一声,没再理会他,而是举起刀刀尖直指青衣书生的友人。 “这个孬种方才是与你说话的,你来复述,他说了什么。我不想再问第一遍,如果你也像这孬种一样费事,我手里的刀可不答应。”他的声音低沉,语气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回将军的话,他说狩猎者们知晓北疆是苦寒之地,回来一趟不同意,大家都是让着你们,还说你们有什么可得意的!”这位书生的友人显然很识时务,立刻站起身冲着于钟作揖,整个人看起来有礼有节。 于钟点头:“你还有几分书生的样子,不过物以群分,人以类聚,以后少和这孬种一起,否则迟早也会带成孬种。” “多谢将军指点,我与他本就不熟,昨日刚认识,日后定保持距离。” 当这人把青衣书生的混账话说出来之后,周围就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竟然敢在北疆将士路过的时候,说这种话,直接捅了马蜂窝,以于钟将军的暴烈性子,恐怕此事难以善了。 “我们北疆虽是苦寒之地,但为人处世都非常敞亮,无论男女都是英雄好汉,若是打起仗来,谁都不含糊。我们以命相搏,保家卫国,可不是让你这样的孬种随便泼脏水的。”于钟将刀送回刀鞘里,大步走上前。 青衣书生见他过来,当场吓得四肢并用往前爬,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不过他终究没能逃掉,于钟快走两步,就直接提起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握成拳,一拳头捣下去,书生当场鼻血喷溅,眼冒金星。 第一拳捶在他的左眼上,当下就成了乌眼鸡,青黑一片。 在周围人反应过来之前,武鸣已经开口了:“于钟,停手。” “邦邦邦”三拳头捶下去,于钟听命停手。 “这里不是北疆,望京城是讲究礼法规矩的,哪怕这书生大言不惭,说些混账话,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武鸣慢条斯理地道。 几个准备出言阻拦的文臣们,见武鸣已经开口,顿时又坐了回去,只是听着武鸣的话,眉头忍不住皱起,这话怎么听都有一股别扭的味道。 “将军,您这话我可不赞同,君子动口不动手,难道是像他这样,在人背后嚼舌根子吗?这算哪门子的君子,分明是奸佞小人嘛,难不成读书人都这样虚伪?”于钟皱着眉头,故作不解地道。 “两位将军,这小子背后说人闲话,自然不是君子。我是御山书院山长,恰好认识他的师长,若是两位信得过我,可把他交给我,我定督促他师长责罚。”一位老者起身,态度谦和地道。 “小事而已,岂敢劳烦山长。”武鸣客气地点点头,随后语气一肃:“这书生能说出这种话,无非是坐井观天,不知道天高地厚,有些事情还是得亲身经历,才能明白其中的艰辛。你们两个,带着这位书生进密林里,教教他怎么狩猎的,免得他再生误会。” 他随手点了身后两名士兵,立刻就有两人出列,直接骑着马过去。 于钟将书生随手一甩,其中一个士兵当下骑马过去,拽着书生的衣领,将他提到马背上,直接拍马而去。 三人两马很快冲进了密林里,只留给众人一片尘土。 “哎,回来。”那名书院山长立刻喊了一声,可惜却无人应答。 “武鸣将军,方才那学生文弱得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他连弓弦都拉不开,更别提狩猎了,恐有危险。”山长立刻向武鸣求情。 “无事,我的士兵会保他不死。” “可是他连弓弦都拉不开,只怕会拖后腿,给两位战士惹麻烦。”山长迟疑。 于钟听得不耐烦,没好气地开口:“拖后腿也没事,正好让他当诱饵。林中猛兽最爱血腥味儿,他恰好还流血了,豺狼虎豹若是闻见气味,一窝蜂跑过来要吃他,刚好让士兵们放开手狩猎。” 山长一听此话,顿时大惊:“若是那书生死了呢?” “死就死呗,我们的将士在苦寒之地战死沙场数万人,也没听他夸过一句,还要被私下嘲笑,他要怪就怪自己嘴上不积德,林中的畜-生都看不过眼。生吞活剥了他,看他以后还会不会信口胡说!”于钟翻了个白眼,说到后面兴奋处,忍不住轻轻抚掌,似乎在替林中猛兽们加油助威一般。 山长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武鸣直接道:“山长问得如此详细,是对狩猎有兴趣吗?我找几位士兵带你进密林,一起去体验?”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和,态度也十分友好,但是这话怎么听都有一股威胁意味。 “不必,老朽多事了,告辞。”山长一听这话,当场汗毛都竖了起来,直接双手作揖离开。 北疆这群武将,真的难缠。 武鸣和于钟这两人,分明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搭配起来欺负人。 “两位将军,你们北疆也太霸道了吧,直接将整片林子都霸占了,我们深入到后山,也没抓到几只猎物。养兽人放出来的猛兽,都被你们抓了吧?”人群里传出一道不满的声音。 于钟瞬间看过去,显然已经锁定了嫌疑人。 不过不等他过去找人算账,立刻就有附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显然是提前预谋好的。 “就是啊,我们只能抓到野兔狐狸,你们北疆倒是豺狼虎豹地抓回来。真不顾别人死活。” “你们北疆到底分了几支队伍啊,处处能见到你们的人,好不容易遇上一头鹿,稍微一眨眼的功夫,鹿就被你们的箭射死了。” 这群人十分鸡贼,知道法不责众。 哪怕于钟骁勇,性子暴烈,此刻也没办法找这么多人算账,否则皇上那边都无法交代,只怕要更加疑心北疆目中无人,迟早要造反。 于钟沉着脸,武鸣也没说话,所有来皇家狩猎的北疆将士们,全都站在原地,目光阴冷地看向周围。 气氛变得僵冷起来,像是随时要把人冻死一般。 于钟的手已经摸到了刀柄,但凡武鸣一声令下,他就直接大开杀戒。 那些说风凉话的人,也彻底闭嘴了,在这种氛围下,没人再敢开口,生怕多说一个字,把于钟刺激得发疯,那把刀就冲着自己的脖子而来。 “你们在做什么呢?”一道高冷的女声传来,打破了僵局。 众人看过去,就见五公主和温明蕴骑着马前来。 “五公主,我们在说今日猎物少,都被北疆的将士们给猎走了,只给我们剩下几只野兔野鸡的。” 有人立刻反应过来,马上告状。 这人显然动了歪心思,他们和武鸣对上讨不了好处,为了北疆的稳定,哪怕于钟对他们动手,皇上也不一定动真格的,但若是五公主对上北疆将士,那皇上可不会糊弄了事,绝对要替五公主做主的。 因此这群人极力想拉五公主下水,让她当冲锋军对上武鸣。 “你们在说什么鬼话,狩猎不是靠本事吃饭吗?北疆将士和你们一样,都是用弓箭狩猎,又不是有什么大罗神仙在后面相助,你们自己技不如人,还要怪人家太厉害。这和昨日的怂蛋北魏有什么区别?”五公主却并不买账,相反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副瞧不上他们的模样。 “公主殿下,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我劝你们还是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你们只猎到野兔野鸡,但是程夫人怎么猎到一头野狼?成日里瞧不起女人,结果狩猎还不如一个妇人,真是可笑!”五公主没好气地道。 她说完之后,就直接甩起马鞭,绝尘而去。 众人听她这么说,视线纷纷落到温明蕴身上,就见她身后的侍卫们,果然拖着一具狼尸,那头狼还是眼睛里插了一支箭,其余并没有任何伤口,完全是一击毙命。 场上瞬间就传出一片议论声,当然大多数人都是不相信,以为是侍卫们一起打来的猎物,但是五公主为了打压他们,把狼算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头上。 温明蕴不想听他们的质疑,当场骑着马转身离去。 “五公主与程夫人交好,这是在作弊吧?” “谁不知道程夫人体弱,哪怕是温家嫡女,也因为随时咳血,连个说亲的人都少见,哪怕有没人上门,也都是一些想要吃软饭的男人。她能猎到一头狼,我才不信呢,估计连弓都拉不开。” “五公主这话也太假了,就算要往人脸上贴金,也找个靠谱的人选啊,往程夫人头上推,实在不像话,一看便知是假的!” 当事人已经走了,立刻有人按耐不住,开始笑话起来。 武鸣轻哼一声,他的语调并不高,但是显然用了内里,这声音直接传遍四周,甚至震得人脑子疼。 顿时嘈杂声消失,周围一片寂静。 “自己打不到猎物,说是北疆将士们抢走了,结果有人猎到大型猛兽,又说别人弄虚作假。窝囊废,果然只有嘴能用了。”武鸣冷冷地撇下两句话,双腿一夹马肚,就绝尘而去。 于钟哈哈大笑起来,扯着缰绳紧跟其后。 “将军,这话我爱听,不过想必等你离开后,这群窝囊废又要凑在一起说你坏话了。” 等北疆将士们全部离开,场内剩下的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人张张嘴想说些难听话,但是耳边还回荡着于钟的嘲笑声,顿时又闭上了。 这种时候说又有何用,人家也听不见,就算听到了也是不痛不痒,反而显得他们很下作。 没人轻易开口,这些好事者沉默片刻之后,就尴尬地散去了。 总体狩猎为五日,但实际上统一狩猎只是前三日,后面的时间为自由狩猎。 第三日晚上清点完猎物,前十名就被统计出来,其中八个位置被北疆将士占领了,丝毫不让人意外。 北疆只狩猎两日,却轻松打赢狩猎三日的,实际上他们要是想全占满也没问题,只是武鸣最后吩咐让出两个名额来,免得皇上不高兴。 第四日晚上,皇上让人组织办起了篝火晚会,当然礼仪不能少,他们的确是围着篝火坐下,但是每人面前都摆着桌椅,还有美人绕着篝火跳舞。 原本温明蕴是进不了内圈的,不过在五公主的盛情邀请之下,她也有幸拿到了一个席位。 等她坐下来之后,才发现这一圈围坐的人是真多。 皇上和贵妃坐在上首,北疆的武鸣和于钟在右手边,旁边那桌就是北魏使团代表。 温明蕴看得咋舌,忍不住和五公主嘀咕:“竟然把北疆和北魏的座位安排在一起,皇上不怕他们打起来吗?” “打呗,你没看叶利扬旁边那桌是蔡侯爷吗?父皇是巴不得他们打起来,这次皇家狩猎,父皇觉得没尽兴,反而诸多事情不如意,全拜这三家所赐,就把他们安排在一起,座位故意排成这样,很难不打起来。”五公主面上带笑,立刻转头回复。 哪怕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依然能听出其中的幸灾乐祸。 温明蕴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兴味的神色:“看样子今晚有好戏看了。” “皇上身侧还有一个空位是留给谁的?”她扫了一眼主位,疑惑地问道。 五公主撇嘴:“还能有谁,北魏的人在这儿,叶丽莎肯定也要在。他们今晚恐怕又要提出什么幺蛾子,让叶丽莎哄父皇高兴呢。” “她不是身子不适吗?今日又好了?”温明蕴震惊。 “没有,我打听过了,不仅没好似乎更严重了,只是一直没查到病因。”五公主摇头。 “连生重病都要赶过来,看样子北魏所图甚大,你要小心。”温明蕴忍不住叮嘱。 五公主摆摆手,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不着急,叶利扬都被武鸣和蔡侯爷给包围了,北魏若是真的敢提出离谱的事情来,这两位绝对不会让他好过,都不用我操心。” 温明蕴一听,觉得颇为有理,索性就把担忧丢到脑后了,盯着桌上的菜色研究起来。 “丽妃人呢,马上就快开席了?”皇上冷声询问一句。 贵妃立刻接过话茬:“臣妾听说她病了,已经让人去瞧了,若是她身子不适,还是劝她在帐篷里待着,免得出来吹了风受凉。” 皇上摆摆手,贵妃正给九五之尊上眼药的时候,丽妃总算是姗姗来迟。 她穿着厚厚的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显然怕冷得很。 “皇上,臣妾来迟了。”她连忙行礼告罪。 “起来吧,入席。”皇上点头。 丽妃连忙坐到了空位上,她还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五公主一直盯着她看,瞧见她这副模样,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我以为她里面穿着薄纱裙,坐到父皇身边,就会把披风脱了,露出里面的裙衫,展现自己的好身材,怎么却裹得更严实了。如意,你说她这是什么套路?” 温明蕴打量了两眼,也着实看不明白,眉头跟着蹙起,只能摇头。 “我也看不明白。她之前并不怕冷吧?” “当然不怕,狩猎之前,她为了争宠还曾在冰面上跳过舞,那么冷的天,脚下踩着冰,她却穿着薄衫,没喊过一声冷。这会儿都有篝火,应该比冰面上暖和多了。”五公主印证了她的话。 两人都升起了好奇心,忍不住观察她。 叶丽莎很紧张,她低垂着眼眸,并不敢乱看。 温明蕴注意到,她方才有一瞬间看向篝火,整个人都僵硬了,面色惨白,飞快收回视线,双手紧紧握住披风,像是很畏惧。 她怕火吗?还是怕光? “诸位,这次狩猎大家都满载而归,让朕看到了大烨好男儿的本领,特别是北疆将士们,更是勇猛无敌,朕心甚慰。大家举杯,共同祝贺他们的表现!”皇上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其他人紧跟其后,一时间酒香四溢。 叶丽莎更加紧张了,她的视线落在酒杯上,整个人如临大敌,迟迟不愿意抬手碰。 “丽妃,发什么呆。没事的,沾沾唇就好,不用喝多少。”一旁的贵妃轻声提醒道。:,, 第113章 113 确认病症 贵妃这话听起来是在给叶丽莎解围,实际上还是上眼药,皇上都说共同举杯了,就叶丽莎磨磨蹭蹭的,在这种关键时刻还作,哪怕皇上再如何宠爱,也会心生不满的。 叶丽莎硬着头皮举起了酒杯,她的双手都在打颤,似乎这手中的不是一杯酒,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咳咳——”她竟是直接呛到了。 “哎呦,你都没喝呢,怎么就呛到了,这酒如此难闻吗?”贵妃立刻掏出绣帕,替她擦拭嘴角。 不过她的“好意”并不被接受,叶丽莎直接推开了她。 “皇上,臣妾身子不适,不能饮酒,请您见谅。”她深吸一口气,连忙告罪。 “丽妃,你嗓子怎么了?怎么如此沙哑?” 皇上听到她的声音都是一惊,明明方才说话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碰一下酒杯就忽然变了? “咳咳,臣妾方才吹了风。”她又咳嗽了两声,说出来的话仿佛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一般,嘶哑难听。 皇上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披风上,裹得这么严实,怎么可能吹风? 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丽妃找的借口而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皇上没有继续追究,免得她下不来台。 “罢了,你不用举杯了。”皇上摆摆手。 贵妃坐在一旁听得分明,见皇上如此轻松就放过了她,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若是换成了别的妃嫔,恐怕这会儿都被拖下去,等着处置了。 果然狐狸精就是厉害,连生病了都能把皇上勾得如此听话。 叶丽莎长舒了一口气,立刻将酒杯挪到桌角,离自己远远的。 她这个举动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五公主越发纳罕起来:“她这是演的,还是真的。竟然如此怕酒,难道那是一杯毒酒吗? 显然不止五公主这么想,皇室的人大多惜命,皇上看向薛德,薛德立刻上前,凑过来低语道:“皇上请放心,这酒无毒,今日小李子试毒,奴才亲自看他喝的。酒盅也没问题。” 皇上点头,显然怕其他人误会,再次端起酒饮了几口,力破众人的猜疑。 很快,皇上杯中见底,薛德立刻上前,给他斟酒。 “哗哗哗——”酒水入杯的声响传来,像是针刺进大脑一般,让叶丽莎忍不住惊恐。 她瞬间抓紧了披风,恨不得将自己的头脸都裹住。 皇上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他一直悄然关注着北魏、武鸣和蔡侯爷之间的动静,毕竟这三方势力的位置是他特地排的,才几人刚坐下开始,气氛就开始暗流汹涌。 他完全没注意到丽妃的不妥之处,倒是贵妃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不同。 在让后宫女人倒霉这方面,贵妃拥有多年经验,敏感的雷达瞬间就响了。 她示意了一眼身边的宫女,很快,倒酒声再次响起。 丽妃再度紧张起来,她已经忍受不住,直接伸出双手捂住耳朵,更不敢往贵妃那边看。 贵妃的嘴角轻轻勾起,看样子丽妃很害怕倒酒声。 她近一步观察,殿中的说话声就没停过,皇上故意排出来的位置,很快就起了效果。 三方势力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大烨皇帝,我们北魏敬仰您,在您的治理下,大烨朝民富兵强,百姓们安居乐业,男耕女织。对于大烨的农耕技术,以及女子的刺绣,北魏都十分感兴趣。您看在两国和谈条约里,可否加上这条,让两国派人互相学习,共同发展?” 叶利扬终于露出了最终目的,北魏民风粗犷,畜牧业发达,草原居多,适合农耕的地很少,不过不代表他不眼馋大烨人民的生活方式。 况且农耕技术涉及到的方面很广,灌溉、冶铁农具、开垦田地等等,好多技术学来,不一定用来农耕,就比如农具制造,冶铁技术学来可以锻造其他东西,比如武器。 至于刺绣技术就更不用说了,大烨的刺绣行家很多,各种绣法都有,那一块带刺绣的布料传进北魏,卖价甚高。 之前他们不愿意学,那是因为抢夺非常方便。 可如今有武鸣在,北魏想方设法都没能搞死他,他活着的这几十年,总不能不吃不喝,只能想办法自己学了。 “互相学习?王子殿下此话说得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很难。之前也曾经有过这种条约,我们大烨百姓实诚,教出去不少知识。但是去你们北魏学习的人,却什么都没学到,仅有的几个小窍门还是他们自己私下琢磨出来的。这种君子协定,根本不能和小人签订,否则吃亏的只有君子。”蔡侯爷毫不客气地开口,直接拆他的台。 叶利扬面色不善,“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往事休要重提,蔡侯爷不要总活在过去。” “王子殿下这话很对,不过活在过去的人好像是你,如今的大烨国富力强,已然不是你们北魏随意欺压的存在。这互相学习的条约,你们北魏说了不算。” 武鸣立刻开口,分明是和蔡侯爷一起压制北魏。 二打一,还是在大烨的地盘上,谁胜谁负,一眼分明。 叶利扬被气得眼睛圆瞪,要不是这条约十分重要,父王几次来信都有提及,他也没必要如此忍辱负重。 “武鸣将军所言甚是,不过这条约也不是你们北疆说得算,而是望京城说了算。蔡侯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还真羡慕你们,北疆拼死拼活守边疆,不过最后还是得看望京城的脸色行事,你们可真是坐享其成啊。” 叶利扬轻咳一声,让自己的脸色好看些,直接抓住大烨痛点,要瓦解两者。 虽说这段话有挑拨离间之嫌,但是望京这些权贵和北疆之间,的确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些年来,两方势力明里暗里交锋过数次,不仅是要权贵子嗣争抢战功,还有更多以粮草辎重当威胁,掐住北疆的脖子。 望京想要死死压住北疆,让北疆始终俯首称臣,但是权贵又没有匹敌武鸣的将才,始终无法夺取指挥权,哪怕将一些好苗子送去北疆,要么被武鸣收服,成为他的狗腿子,要么就被退了回来。 而北疆对于望京这一系列的做法,也十分不满。 明明北疆可以发展得更好,可是这帮高枕无忧的官老爷们,非得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指手画脚,这谁能受得了。 果然叶利扬的话音刚落,蔡侯爷的面色就变了,他很怕武鸣会倒戈。 说起来望京这群权贵们,既想压制北疆,但是又畏惧北疆。 又或者说得直白些,畏惧武鸣。 大烨朝出过多少位勇猛虎将,被誉为天才,是天生带兵打仗的料。 这些虎将们战无不胜,成长得极其迅速,驻守一方,甚至带出自己的亲兵,被称为某家军。 例如程宗然当初驻守西南几年后,他手里就带出了一支程家军,那时西南边境,人人皆以程家军为荣。 只是无论是什么虎将,当皇上觉得已然威胁到统治时,就会削弱他们,上位者最忌讳功高盖主。 于是朝廷就会使出各种手段,瓦解虎将们的势力,削弱他们的权力,甚至夺回兵权,以莫须有的罪名抄家流放。 狡兔烹,良弓藏。 此方法屡试不爽,但是这些手段到了武鸣那里,却完全施展不开。 无论是强硬的手段,还是怀柔政策,武鸣都岿然不动,北疆始终被他牢牢抓在手里,连个钉子都很难插-进去。 哪怕侥幸存活几个探子,送出来的情报也是错的,经常误导人,引发严重后果。 “北魏王子这是什么话,无论望京还是北疆,都是大烨的国土,没有贫贱之分。”皇上终于开了金口。 他虽然想看三方互掐,但是叶利扬如此直白的挑衅,他还是不能忍受。 殿上的气氛十分热闹,倒是皇上身侧的两位妃嫔都十分安静。 通过方才的观察,贵妃已经心中有数,丽妃对声音的确有些敏感,但是对说话声不如倒酒声害怕。 同样都是声音,恐慌度却不同,她为何更害怕倒酒声呢? 恰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五公主派了贴身大宫女前来,悄悄传话:“娘娘,公主说丽妃可能是怕水,她让您有机会试探一二。” 怕水? 贵妃眼睛徒然瞪大,转而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难怪相比于说话声,丽妃更怕倒酒声,原来除了声音之外,她更怕水。 “让她放心吧。”她冲着五公主遥遥一点头,就打发宫女离开,心中已然有了决策。 五公主与贵妃飞快地做了个眼神交流,就各自移开。 她忍不住好奇,凑到温明蕴耳边低声询问:“你怎么知道她怕水?这附近也没有水啊。” 温明蕴歪了歪头,故作神秘地道:“我瞎猜的。” “怎么猜到的?”五公主不信。 “她怕火光,又怕声音,想必也该怕水。”她语气认真地解释道。 五公主撇嘴,显然觉得她这理由牵强。 “算了,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吧,反正看见叶丽莎倒霉,我就开心。可惜这里是篝火晚会,不是泼水晚宴,不然非得让她吓到惊厥。”五公主嘿嘿地笑着,忍不住搓手手,显然是迫不及待。 温明蕴却没有跟着笑,她眯起眼睛看向叶丽莎,对心中的猜测越发肯定。 虽然她也很高兴看到叶丽莎倒霉,但若是她的猜测应验了,只怕笑不出来。 “大烨皇上,我们北魏是诚心想要互相学习,增强彼此的交流,更加了解彼此——”叶利扬不想放弃。 “王子殿下,今日乃是狩猎日的篝火晚宴,不提朝事,只讲狩猎如何?”皇上明显不想与他过多纠缠,立刻岔开话题。 叶利扬咬了咬牙,他十分不甘心,这话题既然已经提出来了,却聊到一半不聊了,这让他如何甘心。 “全听您的安排。今日篝火晚宴,怎可少了歌舞助兴,不如让丽妃娘娘跳几支北魏的舞给您瞧瞧?”叶利扬沉住气,他并没有再纠缠,而是准备另辟蹊径。 先让妹妹跳舞取悦皇上,等之后晚宴散场了,让妹妹在侍寝的时候,提及此事,成功概率翻倍。 毕竟男人在床上高兴的时候,说什么都能答应。 叶丽莎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没在意到场上人说了什么,她只是觉得浑身惊惧,整个人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已经完全无法正常思考。 “丽妃娘娘,您觉得如何?”叶利扬提出建议之后,皇上乐呵呵地答应了,倒是叶丽莎许久没给出反应,他立刻急了,忍不住扬高了声音道。 叶丽莎听到哥哥猛然拔高的声音,直接打了个颤,完全一头雾水,还是旁边的宫女走上前,轻声解释了一遍,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只怕不能展露曼妙舞姿。”她不停地吞咽口水,说话都显得有些古怪。 “丽妃娘娘就不要谦虚了。”叶利扬轻笑着说了一句,语气听起来温和无比,只是他始终看着叶丽莎,眼神里透着一股催促的意思。 叶丽莎急得满头大汗,她连抬头看向叶利扬都费劲,四处可见的火光,嘈杂的声音,还有淅淅沥沥流淌下来的酒水,都让她产生莫大的恐慌。 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恐怖,像是扭曲变形了一般,全成了怪物,随时要将她吃了。 “我、我——”她哆嗦了半天,才点头答应了。 可是双手却如何都不敢解开披风,整个人僵坐在椅子上。 任谁都发现了丽妃的不对劲之处,明明周围气氛祥和,三方势力都不吵了,她却如此恐慌,如临大敌,非常的诡异。 面对她这番磨磨蹭蹭的架势,皇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丽妃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他直接冷声道。 叶利扬张嘴还想说什么,忽然一位宫女端着汤过来,却不小心脚一崴,整个汤都撒了。 还恰好撒在主桌旁,多亏宫女一直避着三位主子,否则都可能直接撒到皇上头上。 贵妃悄悄缩回脚,那宫女明知被谁绊住了,却根本不敢看人,直接匆忙跪倒在地求饶。 宫女知晓,她找到是谁也没用,上菜的时候,为了防止宫人们互相使绊子出差错,每个人之间都间隔着一段安全距离,但凡有什么小动作,绝对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使绊子的人,不被其他人察觉,也只有宫人凑近桌子那一刻,有哪位主子伸脚拌她了。 “大胆!”皇上震怒,在这种重要场合,竟然出现如此低级错误,绝对有损他的威严。 “啊!” 还不等皇上说出惩罚的话来,忽然身边传来一道凄厉的喊叫声。 叶丽莎连滚带爬离开座位,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滩汤水,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众人皆惊,皇上也顾不得惩罚宫女,周围的侍卫看见丽妃如此怪异行径,以为她是中邪了,纷纷上前随时准备护驾。 温明蕴一把握住五公主的手,贵妃的那碗汤彻底印证了她的想法, “快让大家远离她——”她急忙开口。 只是还不等她说完,一道清冷严肃的男声响起:“诸位最好还是远离丽妃娘娘,不要被她抓到更不要被咬伤。” 温明蕴抬头看过去,就见武鸣将军镇定地坐在位置上,边给自己倒酒,边叮嘱众人。 叶利扬瞧见如此古怪的叶丽莎,顿时心急如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听到武鸣如此说,下意识觉得要遭殃,立刻反驳回去:“你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丽妃娘娘这分明是有古怪。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她进帐篷里,找太医来瞧瞧。” 叶利扬的语气不容置疑,叶丽莎的大宫女立刻走过去,想要搀扶住她,但是叶丽莎听到她的脚步声,都觉得害怕,感觉有人要害她,立刻激动地挥舞着双臂,表现出攻击的状态。 “娘娘,您别怕,是赫琴来扶您。”大宫女立刻轻声细语地安抚,几次之后才得以靠近她。 “愣着做什么,赶紧扶她进帐篷!”叶利扬见她们俩蹲在那里不动弹,顿时急得不行,再次大声吼道。 这里是大烨朝的地盘,他方才发了那么大的火,结果出了从北魏带来的侍女之外,并无人听从他的话,因此叶利扬觉得面上无光,仿佛想用更大的声音给自己增加气势。 没想到他喊完之后,侍卫们没动弹,倒是把叶丽莎又吓得一激灵,嗓子里开始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甚至开始流口水,整个人都缩成一团,抖个不停。 现在的叶丽莎,完全像个邋遢的疯妇,何曾有当日盛宠的风光。 甚至脸上艳丽的妆容,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爱卿,你知道丽妃是怎么回事儿?”皇上皱着眉头,看着往日浓情蜜意的丽妃,如今不停流口水的模样,眼神里有些嫌弃。 丽妃虽然形态诡异,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反而一个劲儿地打哆嗦,把自己抱作一团,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而武鸣之前叮嘱的两句话,听起来像是对她这状态知情,因此才有一问。 “回皇上的话,臣并不是太医,也不敢肯定。只是瞧着丽妃如此形态,颇像是恐水症。”武鸣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 他的话音刚落,五公主就恍然冒出一句:“是的,叶丽莎进宫之前被疯狗咬过。” 五公主和叶丽莎不对付,所以叶丽莎倒霉的事情,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之前听闻叶丽莎走在路上,被七八条疯狗围追堵截,直接咬得浑身是血被抬走时,她抚掌大笑着,老天有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过后来,叶丽莎不仅治好了伤口,还进宫当宠妃,仗着父皇的宠爱,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但是谁能想到,今日情势急转直下,疯狗咬的伤疤虽然好了,但是后续还没结束,竟然染上了恐水症。 恐水症,就是现代的狂犬病,指被疯狗咬过之后,染上的一种病,畏光,害怕声音,以及特别害怕水而闻名。 “不可能,她被疯狗咬过之后,仔细处理过伤口,也用疯狗的脑髓涂过伤口。”叶利扬立刻反驳,满脸地不相信。 古人自从发现恐水症之后,也总结出一套防治的方法,除了认真清理伤口之外,就是把咬过自己的疯狗打死,取出它的脑子碾碎,然后敷在伤口上,这样就能有效防治。 五公主扬眉,反问道:“我听说当时咬她的狗众多,你确定每一条狗的脑髓都涂过吗?无一漏网?” 她这么一问,瞬间就让叶利扬闭嘴了。 连医术高超的大夫都不敢确定,更何况是他。 温明蕴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哪怕太医还没来检查过,她也几乎可以断定,叶丽莎这狂犬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用脑髓涂在伤口,虽然可以防治,但毕竟不是现代的狂犬疫苗,效果完全不能保证。 况且当初围攻叶丽莎的七八条疯狗,应该是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说不定就在等着她落得这个下场。 温明蕴并不替叶丽莎惋惜,毕竟这位北魏公主对她抱有极大敌意,而且还真切地伤害过她,要不是她当时机敏,恐怕此刻她的名声就被那个屠夫给毁了。 她只是可惜望京城的小狗们,古代只知道恐水症是疯狗引起的,因此但凡出现这种症状,宁错杀不放过,所以整条街乃至整座城的狗狗们,都会被杀掉。 太医很快就赶了过来,很巧的是今日是姜院判当值。 “启禀皇上,丽妃娘娘这症状应是恐水症无疑,她并不会主动攻击别人,只是畏惧光、声音以及水,吞咽也会很困难。其中对水流是最敏感的,不敢饮水、见水、闻水流声。大家散开,让她进入帐篷就好,此刻患者最需要独处的幽闭空间。”姜院判仔细问询过宫女,丽妃之前的表现,又替她诊了脉,最终给出了结果。 “你们让开吧。”皇上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挥挥手,围在左右的侍卫们纷纷让开。 拥挤的人群散去,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放松下来,叶丽莎也不再那么紧张了。 旁边的宫女递过来手帕,她连忙按住嘴,连自己滴落的口水都会害怕。 等丽妃被送走之后,皇上立刻问姜院判:“这恐水症是会传染的吧?” 姜院判不紧不慢地道:“大部分皆是疯狗咬伤抓伤出血了,容易被传染上,人与人之间比较难,不过也要小心才是。”:,, 第114章 114 夫妻同猎 皇上听闻此言,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了。 毕竟他宠爱丽妃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召她侍寝,后宫和群臣们让他雨露均沾,他还不听呢。 “那朕之前有被丽妃咬伤过,会不会也得上这种病?”皇上一时情急,竟然直接当着众人的面问出了口。 顿时众人为之一静,大家纷纷低下头,不敢与皇上对视。 温明蕴悄悄挑起眉头,呵,皇上不愧是天下最大的嫖-客,玩得还挺疯狂啊,都把自己玩儿出血来了。 五公主轻咳一声,她听到这话,脑子里自动开始思考,是咬伤了哪里,亲嘴的时候咬伤的,还是更近一步的时候呢? 当然一想起当事人之一是她父皇,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她不由得撇嘴。 除了担心之外,还有一丝幸灾乐祸,该,再叫你什么人都往后宫里招呼啊! “一般在三个月内,如果不出现症状,基本上就不会出事。皇上近一步观察便是。” 姜院判这回答,显然不能让皇上满意,不过九五之尊也知道,太医就是这样一帮人,他们诊治的可是天潢贵胄,根本不敢打包票说什么话,毕竟别人的身体也不听他们的话啊,万一出了个意外,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他之前已经说了,人和人之间很难传染,但他不敢直接说,绝对不传染。 要是皇上就是个倒霉蛋,和丽妃行房事太过刺激,受伤过好几次,然后中招了,到时候找他算账,他一个年纪这么大的老头子,也赔不起啊。 “哎,你这老头儿真是——”皇上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又关心致死率:“这病得了,是不是必死无疑?” “这个问题,臣可以保证,是。必死无疑,从古至今已知的恐水症患者们,无一生还,全部死亡。”姜院判的声音严肃起来,这回他直接回答。 皇上拧眉,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当然他这副状态,只是担心自己被传染上,把丽妃直接丢到脑后了。 叶利扬从听到姜院判的话之后,就一直恐慌得心脏加速。 “不可能啊,不应该这样的,姜院判,你是不是诊错脉了?脉象能显示出她是恐水症吗?”他满脸的难以置信,不停地追问姜院判。 “王子殿下,对于恐水症的判断,老朽还是有信心没出错的,之前遇到过几次相同病症的患者,与丽妃娘娘表现得大同小异。”姜院判捋了捋胡须,仔细解释了几句。 叶利扬见他如此认真,就已经知道此事板上钉钉,他妹妹已经没救了。 他忍不住双手抱头,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可能,看起来是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 实际上他直接崩溃了,他在父王面前已经保证过了,迷情记一定会成功,待丽莎把大烨皇帝迷得神魂颠倒时,就是他们北魏谋害武鸣之日。 如今神志清醒的大烨皇帝,虽然也忌惮武鸣,但是他知道北魏在侧虎视眈眈,若是杀了武鸣,大烨又会回复连年战败的状态,所以皇上根本舍不得杀了他。 而迷情记的施展,就是要让皇帝越发痴迷叶丽莎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直到精神也被控制住,彻底离不开她,大烨皇帝成了北魏公主的一条狗,那时候自然是北魏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丽莎不停地吹枕边,让大烨皇帝对武鸣彻底动了杀心,之后安排一些流言,甚至是彻底断掉北疆的补给,再给他都上扣个通敌卖国的名头,到时候就直接派兵围剿。 北魏暂时按兵不动,看他们打到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到时候不论是战神武鸣,还是大烨皇帝,全都是阶下囚,而北魏将士们杀进望京,夺取玉玺,坐拥天下。 这个由叶丽莎随口提出来的计划,已经被北魏君臣们完善了许多,并且是一个长达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超长远计划。 叶丽莎只想到迷惑住大烨皇帝,之后生下皇子,助她的孩子登基称帝。 而北魏君臣要的则是灭掉整个大烨,让北魏成为正统。 这个长远计划,前半部分已经设计完毕,北魏王上分几次密信写成,统统交给了他,并且心中对他很是期待,言语里尽是夸赞,甚至提出北魏王庭会全面配合他,若是前半部分实施完毕,一旦叶利扬回国,北魏王上就宣布王位以后会传给叶利扬。 但是如今前置工作才刚开始没多久,叶丽莎竟然得了恐水症,命不久矣。 要知道前半部分工作,重点就是叶丽莎,若是没有她,那整个迷情记都不存在,所有的梦想都化为泡影。 这让他如何能承受得住打击。 每日都做着一统中原的春秋大梦,而如今梦碎,不仅无法进驻望京城,甚至连北魏未来王上的地位都无法保证,简直是致命打击。 “北魏王子,你要保重身体,莫要忧思太甚,丽妃福薄,朕必定为她讨回公道!” 瞧见叶利扬这魂不守舍的模样,皇上似乎才想起关心丽妃的死活,立刻轻咳一声,让自己面色看起来严肃几分。 “锦衣卫呢。”他立刻招人过来。 “属下见过皇上。”副指挥使前来。 “你立刻派人去查,丽妃之前被疯狗围咬,背后是不是有人捣鬼?”皇上吩咐。 副指挥使迟疑片刻后,轻声道:“属下这就去查,只是时间久远,恐怕证据不多。而且丽妃娘娘被咬当日,北魏使团就有人来排查,并且还和京兆尹与锦衣卫都打过招呼。” 对于皇上下的命令,锦衣卫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只是当初叶丽莎被狗咬,北魏使团也是花了大力气调查,还让望京城的京兆尹配合,锦衣卫也收到过通知。 当时正值北魏进献了一批药女,皇上对他们相当宽容,况且叶丽莎被狗咬乃是当街发生的事情,无数人看见,做不得假,也不是要插手大烨朝事,当时对北魏提出的要求都同意了,只是调查结果并不如人意。 叶利扬一听此话,虽然觉得调查作用不大,当时都没查出幕后之人,更何况又过了些时日,许多痕迹早被雨雪冲刷掉了,再想查出什么结果,几乎不可能。 但是要他就这么算了,实在不甘心,还是忍不住燃起侥幸的心理。 “把那条街的狗都处理了,再查查近期还有几人得恐水症,若是人多,整个望京城的狗都要处理掉!”皇上再下命令,锦衣卫领命而去。 因为出了恐水症这事儿,人人自危,生怕被传染上,皇上的内心也是忐忑不安的,所以篝火晚宴进行到一半就草草结束了。 五公主送温明蕴回帐篷,低声问道:“你当时在宴席上,也看出来叶丽莎得恐水症了?” “我有所猜测,但是又不敢肯定,毕竟这附近没有水源,所以才提议你向贵妃建议,让她给叶丽莎做个测试。等结果出来了,我想示警的时候,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温明蕴轻声解释道。 五公主并没有怪她隐瞒,毕竟当时温明蕴的确示警了,况且她又不是大夫,在没确定之前的确不敢随意开口。 涉及到皇家的事情,就无小事,反而容易好心办坏事,温明蕴谨慎点没有错。 温明蕴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感到被窝里一阵温暖,熟悉的气息袭来。 她迷迷糊糊地靠过去,想要寻求温暖。 男人长臂一伸,就将她揽入怀中,不过却没安静地靠在一起陷入沉睡,反而双手卜老师地摸来摸去,直接将她剥了个干净。 温明蕴与困意抗争,伸手阻拦了几下,却完全不起什么效果,一直等到皮肤接触到锦被,她才反应过来。 “你要做什么?今晚累得很,不要瞎折腾。”她话都说得含混,显然是困得不行。 “放心好了,我还不至于这么禽兽。况且你要的东西还没准备好,自然也做不了什么。”男人嘴上说得好听,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仍然在她身上乱摸着。 温明蕴的困瘾都被他摸没了,忍不住哼哼唧唧的,只觉得还挺舒服。 “你到底想做什么?别给我耍心眼儿。”她睁开眼,怒瞪着他,显然是彻底清醒了。 程亭钰对上她的视线,忍不住露出笑容,还颇为得意。 “叶丽莎被查出得了恐水症,你前几日与她一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还把自己撞出淤青来,我是怕你被她抓伤了,万一要是被传染上怎么办?”他边说边摸了摸,着重停留在她的腰间和胸口,他记得这两个地方都有留下淤青。 温明蕴伸手按住他,没好气地道:“放心,那些淤青都是石头嗑的,和她没什么关系。我当时就注意着呢,绝对没有留下什么伤口。” “还有,你要摸就好好摸,动作轻柔缠绵点,不要这么草草带过。”温明蕴拉住他的手,完全就是一副要享受的模样。 程亭钰微微一怔,之后直接笑出声来。 “夫人之命,岂敢不从?”他果然摆正了态度。 温明蕴躺平了,摆出一副等着享受的模样,很快室内的温度就升高了,随时都能把人点燃一般。 一夜快活后,温明蕴一觉睡到自然醒,她睁开眼时,才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自己正被他搂在怀里,感受着无限的温暖。 “醒了?”男人充满磁性的嗓音传来,传到她的耳朵里,整个人都快听化了一般。 “你今日竟然没走?终于闲下来了?”温明蕴抬头看他。 看到他的第一眼,温明蕴就在心底感慨,这男人的皮囊是真的生得好,哪怕经过一夜的折腾,他此刻看起来披头散发的,但是那张脸仍然英俊逼人。 特别是两人对视时,程亭钰的唇边露出一抹轻笑,眉眼弯弯,像是一汪春水蕴含其中,深情无比,引人沦陷其中。 “我不得闲,不过来这狩猎场,却没能和夫人一起狩猎,绝对是人生一大憾事,为了不让自己遗憾,今日就算有天大的事情,我也陪在夫人身边,当你的小跟班。”程亭钰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嘴上像是抹了蜜一般。 温明蕴当下就笑开了,虽然明知道他在耍花腔,却仍然控制不住,心情变好了许多。 两人立刻起床梳洗,用完膳食之后便各自骑上一匹马,准备进入密林里。 今日是皇家狩猎最后一日,但是进入林中之人已经很少了,大部分都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傍晚之前所有人都会离开,并不留在此地过夜。 进入密林之前,夫妻俩骑着马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侍卫,生怕他们俩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模样。 但是当进入密林之后,确定附近没有外人,两人就放开自我,直接甩起马鞭在林中驰骋。 这是温明蕴第一次看到程亭钰骑马,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特别是程亭钰一改之前故作病态的模样,身姿挺拔,扯着缰绳甚至连人带马地跃起。 他也显然有露一手的想法,与其说是骑马,不如说在马术表演,动作相当高难度,看得温明蕴一愣一愣的。 “看不出来,你的骑术这么厉害!”温明蕴忍不住鼓掌。 男人骑着马溜达回她身边,与她并驾齐驱。 “病弱只是我的伪装,下回五公主再说程瘟鸡不如曹小狗,你可得帮我说话,不能直接岔开话题,听起来好像是默认一样。”程亭钰颇为认真地道。 温明蕴微微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是五公主几次大剌剌地提起,被他知晓了。 “娉婷是在说笑,我若是帮你说话,才会更加引起她的兴趣。她可能会以为我往你脸上贴金。”她摆摆手,不甚在意地道。 程亭钰撇嘴,对她的态度不甚满意:“就算往我脸上贴金,你也得开口帮我说话,这是一种态度,证明你始终站在我这头。姓曹的没这个待遇,哪怕想要你往他脸上贴粪,都不带搭理他的!” “啧啧,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损风度。” “面对夫人的事情,我本来就是小气的男人。”他无所畏惧地道。 “好吧,那让我看看你这只小鸡崽子有几斤几两!”温明蕴扬起马鞭,在他的马屁股上抽了一下,瞬间那匹马便蹿了出去。 面对这突然袭击,程亭钰姿势都没变一下,直接夹紧马肚,丝毫没有慌乱,相反还游刃有余地调侃她。 “夫人,那你可得追上来,否则为夫贴金的时候,你看不到那就可惜了。” 温明蕴轻哼一声,甩起马鞭,紧跟其后。 她还没追上去,就见程亭钰拉开弓弦,“嗖——”的一声,一支箭已然射出。 “有猎物吗?”温明蕴眨了眨眼,她都没在意。 等她骑着马赶到程亭钰身边,顺着他射箭的方向,眯起眼睛看过去,却并未瞧见什么东西。 “误射了?”她歪着头问。 “射中了。”程亭钰回她。 很快一个侍卫骑着马赶过来,手里还提着一只獐子,那獐子的右眼里一根箭没入其中,显然这是他的猎物。 “这得多远,你竟然能看得见?”温明蕴满脸难以置信。 她方才真是一点踪影都没瞧见,要不是眼瞧着侍卫把猎物从那个方向提回来,她真以为程亭钰在装相。 “我的眼睛比寻常人好用。”他凑过去,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像是在防电一般。 男人猛然凑近,带来一股温热,和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被这张俊朗的脸近距离攻击,真是完全招架不住。 她不禁勾起唇角,脸上的笑容如何都克制不住。 温明蕴之前一直不觉得自己是颜狗,但是自从嫁给程亭钰,被这只瘟鸡缠上之后,数十日的同床共枕还真不是白睡的,她经常被这张脸给迷住。 程亭钰显摆完自己的眼睛之后,并没有退回安全距离,反而被她的笑容怔住,直接低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 等亲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周围的几个侍卫纷纷低头,并且整齐划一地牵着缰绳,调转马头,后背对着他们夫妻俩,不想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夫人笑得太好看,我情难自禁。不会有不该看的人看到。”他有些懊恼地道。 以他的身份来说,万事小心谨慎,最忌惮隔墙有耳,更不该在外面就亲温明蕴,若是被别人看见,只怕温明蕴要被人说嘴。 温明蕴挑挑眉,直接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凑过去,稳住了他的嘴唇,并且毫不客气地将舌头伸过去,将他的心搅动得一团糟。 这是个相当激烈热情的舌吻,还是由温明蕴主动的,甚至连刚开始的节奏,都掌握在她手中,弄得程亭钰像个可怜小官人一样,等待她的垂怜。 带他反应过来,想要与她一较高下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狡猾地退去。 “别人看见又如何,我亲自己的夫君,谁说闲话绝对是在嫉妒!”温明蕴颇为豪气地道。 “我看到野兔了。”她放完狠话,就拍马离去。 拉弓射箭,箭离弦而去,正中兔子的屁股。 她不由得泄气,方才看准了,明明是冲着眼睛去的,也像像他一样一击毙命,不过她的射术显然没练到家,离炉火纯青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大爷,夫人,西南方有只豹子。”探路的侍卫回禀。 “走,带你去猎豹子。”程亭钰一甩马鞭,带头离开。 温明蕴紧随其后,一盏茶之后,男人就轻轻眯起眼,抬手指着一个方向:“我看见它了,豹子很灵敏,不过林中猎物皆是饥饿状态,闻到血腥味儿,它不会跑的。” “你们不用跟着,太多人一起过去,容易把它吓跑。”程亭钰不紧不慢地安排着。 温明蕴伸长了脖子,朝那个方向看,依旧没看到猎物的存在。 程亭钰拿起温明蕴方才猎到的野兔,恰好伤口比较大,血腥味也比较重,最容易吸引这些肉食动物。 “走!” 温明蕴跟在他身后,跑了一阵子,才发现豹子的身影,那是一头猎豹,光看线条就知道这家伙一定十分敏捷。 “射箭。”男人扬了扬下巴,示意她。 温明蕴轻咳一声,她有些艰难地拉开弓弦,箭矢对着那只豹子,却始终有些瞄不准。 她的准头的确不错,但那是定点靶子的情况下,如今这是骑射,马背上十分颠簸,让她的手都跟着抖了起来,特别还是面对一只凶残的豹子,这和小兔子完全不可同日耳语。 “嗖——”的一声,箭应声而出。 她刚松手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支箭射不中,果然直接偏离方向,射进了豹子右侧的树干里。 程亭钰眯起眼睛瞧了瞧,停顿片刻才道:“力度不错。” 他没想到温明蕴射箭的力道还挺大,那支箭撞在树上,本以为会掉落,没想到竟是直接插-进去了,比那些文弱书生的力气大多了。 温明蕴轻咳一声,哎呀,一时兴奋,力气没怎么控制好。 射歪的箭彻底惊动了猎豹,猎豹压低身体,喉咙里发出两声呜咽,明显是做出警告的状态。 很快它纵身一跃,直接冲着他们而来。 敌人只有两匹马和两个人,但是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一只野兔,它处于冬眠状态被养兽人弄醒了,胃里面空空如也,饿得不行。 偏偏经过四天的打猎,密林里的动物又变少了许多,让它找食物都费劲,这才盯上了他们。 这两人两马,在猎豹严重,就是送上门的食物。 看着猎豹急速奔来,并且距离越来越近,温明蕴的眼皮直跳。 它蹦得老高,四肢迈开时,一步跨出距离老远,而那张嘴里的尖牙更是吓人。 温明蕴都能想象到,再有几步,它奔到面前来,直接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咬住她的脖子,鲜血喷涌的场景。 “别怕。”程亭钰直接射出一箭,那支箭没有冲着猎豹的眼睛,而是直中他的右后腿。 瞬间即将扑过来的猎豹,直接失去了平衡,当场在地上滚了两圈。 “嗷嗷嗷——”猎豹被射中之后,不敢再扑过来,而是趴在地上,警惕地看着他们。 “继续。”程亭钰抬了抬下巴。 温明蕴再次拉开弓弦,这回猎豹放聪明了,它已然清楚弓箭是能伤害它的东西,立刻吓得爬起来,瘸着一条腿调头就跑。 它一瘸一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温明蕴瞄准得更加容易了。 最终这头猎豹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第115章 115 更胜一筹 两人满载而归,温明蕴玩得很尽兴,整个人都汗津津的,体力即将告罄,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明显。 程亭钰瞧见了,直接掏出手帕递给她,温明蕴轻轻擦着汗水。 “打猎真有意思!”她忍不住感叹。 男人也跟着笑,打猎就跟钓鱼一样,当成功的那一刻,涌上来的喜悦和成就感,的确让人心生欢喜,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一般。 之前温明蕴和五公主一起狩猎时,五公主要印证自己的实力,轻易不让侍卫们帮忙,完全是她们俩追逐猎物,最成功的一次就是围剿一头鹿,但猎完那头鹿之后,温明蕴就筋疲力尽了,哪怕有大型猎物出现,她连弓箭都举不起来,很快就疲乏了。 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和程亭钰一起狩猎,完全不会这样。 他不需要证明自己,纯粹就是为了陪玩儿,主要目的就是让温明蕴高兴,因此他不急着冲锋,遇上大型猎物时,反而先让温明蕴射箭,若是猎物逃跑或者要攻击他们时,他再出手。 温明蕴也知道他在替自己保驾护航,才能玩得如此尽兴。 “哎,程亭钰,我有首歌想唱给你听。”她心情大好,忍不住轻轻哼起小曲儿来。 “唱,我听着。”男人歪歪头。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她忽然想起《荷塘月色》,主要是这句话还挺应景的。 在密林狩猎时,他的确像是一汪池塘,而她是畅游的小鱼。 “后面的词儿想不起来了。”她眨了眨眼,直接卡壳了,直接改成哼唱。 “把猎物全都杀光?”程亭钰侧耳倾听,又让她哼了一遍之后,根据曲调补出了这几个字。 温明蕴微微一愣,转而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本的词儿她虽然记不太清楚,但最后四个字是“皎白月光”,《荷塘月色》的词很优美,并且朗朗上口,曲调也很魔性,所以传唱度很高。 但是原本朦胧婉约美,被程亭钰这么随口一改,直接变成了杀气重重。 “改得好,我们今日在密林里,的确一通嘎嘎乱杀。”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男人见她开怀大笑,也忍不住勾起唇角,甚至兴致很高地跟着哼唱那两句。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把猎物全都杀光……” 温明蕴没有哼唱下面的内容,因此程亭钰就一遍遍重复哼唱这两句词儿,像是和尚念经一般。 五公主骑马找来的时候,就见这夫妻俩在轻笑着唱歌,颇有些意趣。 “哎哟喂,你们两口子躲到密林里,半天不出来,我以为是要做什么高兴的事儿,竟然就在这儿唱歌!”五公主身下的马还没停稳,就忍不住调侃起来。 “我们现在兴致很高,唱歌还不高兴吗?”温明蕴抬了抬下巴,立刻反驳道。 五公主在他俩身上扫了扫,又往林中看了看,眼神透着几分微妙。 “唱歌叫什么高兴,这里是密林,虽然寂静无声,但是又有无数猎物在暗处蛰伏,充满了危险,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明明可以做更快乐的事情,保管既紧张又刺激。”五公主冲他们摆了摆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对面的夫妻俩对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五公主的意思。 温明蕴露出几分嫌弃的表情,撇嘴道:“我说公主殿下,你还真是要快乐不要命。这里杂草丛生,地上还都是猎物的血迹,在这种地方毫无兴致,下回挑点好地方吧。” 五公主真是人设不崩塌,这地方看起来很像凶案现场,完全不可能舒服的。 “我这不是怕你们夫妻,喜好特殊吗?这世上最不缺奇奇怪怪的人。”五公主撇嘴,好似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一样。 “我们才不奇怪!”温明蕴据理力争。 五公主视线转移,立刻盯着他们的猎物,侍卫们的马背上都驮着猎物,其中最扎眼的就是那头豹子。 “这什么箭法,竟然射了这么多次才中,豹子竟然没逃走?”她一眼看到豹子身上的箭都射歪了,看起来捕捉得十分困难,要是按照常理来说,豹子是相当敏捷的动物,一箭不中就很难捕捉其踪迹。 “我当时比较紧张。”温明蕴轻声说了一句。 “哇,不愧是如意,竟然独自猎杀了一头豹子,我之前还是在父皇的帮助下,才猎过大型猛兽。”五公主一改之前口风,反而举起手开始鼓掌。 “公主殿下怎么还两副态度?”程亭钰忍不住调侃道。 五公主斜着眼睛瞧向她,颇为嫌弃地道:“本宫一开始以为是你这个没出息的,把好好一头豹子射成了筛子,当然嫌弃了。你长得人高马大,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那受苦的还是如意。不过若是换成如意,她凭借一己柔弱之力,还能独自猎杀豹子,本宫只想为她鼓掌庆贺。有什么问题?” 她光明正大地搞双标,让人完全无法反驳。 “公主说得是。想必你们有话说,我先去别处转转。”程亭钰冲着她们抱了抱拳,便扯着缰绳离开了。 五公主看着他利落转身的背影,忍不住夸了两句:“别看程瘟鸡身子不好,这是真有眼力见儿啊。” 她刚夸完,就见还没走远的程亭钰,忽然抬手捂着嘴巴,咳嗽几声。 顿时她又不满地皱眉:“哎,这身体差的,连骑马都骑不快。你和他一起来狩猎,真的能猎到东西吗?这些不会全是侍卫打的吧?他能不能举起弓箭?” 五公主显然对程亭钰的身体非常在意,一连好几个问题抛出来,都把温明蕴给问得发懵。 “没事,反正还有几年活头。”温明蕴随口敷衍了一句。 “光活着有什么用,他若是一直这么没出息,真的能让你快乐吗?不会是还没品出味儿来,他就结束了吧?”五公主十分不满地道。 “其他人只会在乎你当不当寡妇,但是手帕交不在乎,男人死了还可以换,我只担心他能不能给你带来快乐!”她一本正经地道。 温明蕴彻底笑不出来了,经由五公主这么一提醒,她才惊觉自己的寡妇梦碎了。 就程亭钰方才那骑□□湛的模样,不止平安康健,而且还身强力壮,远超寻常人,这要是不出意外,得多活多少年。 “我还能快乐吗?”温明蕴沉声询问道,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她当不了寡妇了,还能逍遥自在吗? 虽说程亭钰看着比其他古代男人靠谱,而且也不太迂腐,但人都是会变得,万一程亭钰年纪越大,掌控欲越强,变成了那种自视甚高的油腻男,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她之所以选择和程亭钰成亲,就是看中了诸多方面,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他身体不好,看着活不长久,等他死了自己就当个寡妇。 至于继子有孝道压着,再加上程晏名声也不好,他若敢让自己不高兴,温明蕴绝对要出招让他的名声更加臭不可闻。 到那时候,她只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奴仆成群,金银成堆,快乐似神仙。 但是如今这些好事儿,只能在夜里做梦时想一想了,眼看着程亭钰私底下健壮如牛,她就心情复杂。 温明蕴是想着自己不能当寡妇了,所以快乐不固定,但是五公主只以为她是感叹房事不幸,顿时目光怜悯地看着她。 “哎呦,我可怜的如意哎,程亭钰那副病恹恹的样子,看着就不太行。你可咋办哟,当时劝你选曹小狗吧,你偏不,认准了他那张脸。男人光靠脸不行,虽说本宫也喜欢脸好看的男人,但是那方面若不是龙精虎猛的,我也是坚决不要的。” 五公主瞬间摩挲着她的后背,面露同情。 温明蕴听到此话,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也不是啦。” 她想起之前程亭钰抗议过,当五公主拿他和曹秉舟比较时,要帮他说话。 “好了好了,你不用帮他说话,我知道说起这种事情,你也难堪。放心吧,我有办法,你等我几日!” 不等她继续说,五公主就善解人意地道。 “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事儿,是为了叶丽莎。” 温明蕴立刻兴致满满:“她的事情有进展了?” “没有,当初北魏使团那么兴师动众的调查,都毫无进展,这都多久过去了,哪怕锦衣卫再有三头六臂,也找不到证据。背后之人做得很干净,那七八条疯狗根本就是无主的,忽然从巷子里冒出来,北魏使团带着狗尸体,几乎问了半个望京城的人,都没人说出到底是谁的狗。” “偶尔有些人为了高额赏钱,说出狗长得像谁家的,结果人家的狗好好活着呢,根本就是认错了。那些狗又被他们打死了,更不会说话,讲不出凶手是谁,毫无头绪。” 五公主说起来,简直滔滔不绝,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完全藏不住。 “叶丽莎进京之后,行事太过张狂,得罪的人太多。无论是那些被她抢首饰的官家小姐夫人们,还是望京城的掌柜的们,包括这些店铺真正主人们,都在背地里恨得咬牙切齿。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就算为了两国和谈,不好正面折腾她,但是这种私底下的回击,还是能够办到的。” 温明蕴忍不住分析道,叶丽莎嚣张跋扈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行的离谱事儿,简直罄竹难书。 五公主立刻嗤笑出声:“她那是刚从蛮夷之地过来,脑子还转不过弯儿来,把望京城当成他们北魏了,看上就抢过来,连点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活该被报复。” “她被报复是应得的,只是可怜那些狗,特别是有主的,多是看家护院好帮手,如今全因为她要被打杀了,也是无妄之灾。”温明蕴想起皇上的命令,不由叹气。 “这你不用担心,当初叶丽莎被咬了之后,北魏使团开始排查时,就有流言传出,说是要将全城的狗都给打杀了,替叶丽莎报仇。大部分养狗的人听说后,都把自家的小狗送回乡下去了,城里找不到几条。”五公主浑不在意地道。 “真的,你不是安慰我才说的这话?”温明蕴不信。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今儿早上锦衣卫汇报的时候,还提起这事儿呢。就因为一个流言,他们就怀疑是否和侠士有关,说不定是侠士不忍见到这些狗全死,所以才放出这些话来,让大家提前有个准备。因此他们还去追查了流言的源头。” “侠士?”温明蕴不解。 五公主立刻扬起头,颇为认真地解释道:“让叶丽莎在最得意的时候,狠狠地从高处跌落,把她打进十八层地狱,这还不是侠义之士吗?恩怨分明,快意恩仇,就是侠士所为。” “那的确是侠士。锦衣卫那边追查到流言源头了?” “追查个屁,锦衣卫忙得脚不沾地,这次狩猎,曹小狗整个都没出现。锦衣卫只有一个副指挥使和两个下属在,就这三个人,如何追查?他们就是怕一无所获被父皇责罚,所以东拼西凑也要找点借口,听起来好像有新进展一样,其实啥也不是。”五公主撇撇嘴,十分的不屑。 她自小受宠,除非有关国家兴亡的大事,否则处理政务时,也不会硬要她避嫌。 耳濡目染这么些年,哪怕她身为女子之身,不能接受储君的教育,但是也懂得不少道理,其中诸位朝臣们应付皇上的差事,那是手段频出,恨不得把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 温明蕴一听这话,知道望京城的狗,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忍不住松了口气。 “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她好奇地问道。 “不是,北魏那边跟疯狗一样,不停地攀咬,一会儿扯蔡侯爷,一会儿又说武鸣将军也有嫌疑,仿佛明知叶丽莎活不了,也得拖个人下水才不吃亏。”五公主摇头。 温明蕴看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立刻问道:“皇上信了?” 五公主看向她,眼神无奈,转而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父皇交代锦衣卫继续查。明知道查不出来,却还是要继续,证明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信不信并不重要,而是他想利用此事,达到什么目的才重要。”五公主感慨一句。 这句话听起来是随口说得,但是温明蕴却心惊肉跳。 叶丽莎这被狗咬,乃是发生在她进宫之前,无论是武鸣将军,还是蔡侯爷都没有对付她的理由。 毕竟世家想要她死,无非是怕她成为祸国妖妃,但她进宫之前,就只是个北魏公主,完全没必要对付她。 至于武鸣将军,的确厌恶北魏,恨不得北魏王庭之人都丧命,但他若是真的动手,也不会冲着叶丽莎,更大概率是直接弄死叶利扬。 “我随口一说,你就随便一听。锦衣卫那边说,要开始寻找与叶丽莎有仇之人,虽说他们这无异于大海捞针,目标太多,但锦衣卫若是真的要彻查一件事,很难有东西能逃脱过他们的眼睛,毕竟他们阴私手段不少。” “我是想提醒你,到时候不要害怕,因为那顶假头冠,叶丽莎对你恨之入骨,只怕锦衣卫也要调查你。若是他们行非常手段,暴力逼供你,你就送信给我。”五公主轻声叮嘱着。 温明蕴顿时感动起来:“娉婷,你果然对我最好了。” 五公主一听她这么说,顿时抬头挺胸,一副得意的模样。 “那是,我比你家程瘟鸡还靠得住!” 温明蕴轻笑,两人对视一眼之后,抬手击掌。 距离傍晚十分越来越近,两人没再多说,立刻离开密林。 行李已然收拾好,原本搭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帐篷,都已经被收了起来,各家各户的马车竟然有序地排着队。 当然最先离开的就是皇家车辇,叶丽莎恐水症的表现越发明显了,已经开始出现喉咙堵塞,呼吸困难的症状。 这个阶段,她极度畏光恐水和声音,其实挪地方实在不容易,但是总不能一直住在猎场的帐篷里。 她被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抬上了马车,但就算这样,周围的人还是能听到,披风里面传出的呜咽声,仿佛小兽的叫声,听着怪吓人的。 程亭钰和温明蕴坐在马车里,程晏则骑着马紧跟在马车后。 五天围猎,他在首日因为猎杀黑熊,就加成功,大放异彩,让人对他刮目相看,之后的几天里,不少世家子都有意无意与他交好,甚至还有胆子大的小姑娘们偷偷瞧她,也有夫人们动了心思,仔细观察他,想看他是否够格当自家的女婿。 一时之间,他身边花团锦簇,极其热闹。 甚至连温明蕴都被夫人们拉住说话,话里话外都是打探程晏。 这让她不由得感慨,无论古代还是现代,男人的名声可真是太好洗白了。 明明之前,程晏还是全望京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哪家的夫人小姐提起他,都直皱眉头,说他如今才十四岁,就如此暴力凶悍,日后必定时常打杀人,当他的妻子绝对没有好下场。 可是不过是一次皇家狩猎,他得了皇上的赏赐,摇身一变就成了青年才俊,未来可期。 无数人说他的好,仿佛之前他被打,被锦衣卫押送回去,这些丢人的事情都不存在一样。 哪怕有人提起,也都是开玩笑,还轻飘飘地来一句:少年人就是要冲动些,这会儿是开窍了,浪子回头金不换。 之前的那些黑历史,全成了如今夸奖的话头。 这若是换成个女子,别说被锦衣卫押送回去,就是在街上被陌生男子抱了,估计都得被人记一辈子,哪怕这女子日后救了圣驾,那这闲话也得跟着一辈子。 马车摇晃,各家逐渐分散,温明蕴一直看向窗外。 “咚咚”车厢被敲响,温明蕴撩起车帘,就见程晏骑着马在旁边,低头询问她:“你有事要办?” 温明蕴眨眨眼,摇头道:“无事。” 程晏啧了一声,似乎对她的回答有些不满:“有事就说,若是对我不好开口,你就跟爹说。” “都说了没事,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要瞎猜。”温明蕴直接摔下车帘。 “谁稀罕当你肚子里的蛔虫!”程晏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不过他没等来温明蕴的回话,气哼哼地骑着马跑远了。 一直等外面没声音了,程亭钰才开口:“夫人这是有心事了?” 温明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怎么也跟他学?” “夫人总看向窗外,应该是怕我们说的话,被别人听到。放心,此刻是安全的,你想说什么都可以。”程亭钰指了指车帘。 温明蕴轻咳一声,果然还是不能小瞧这对父子,她方才的确是在观察,想着等周围的马车少了再说。 “叶丽莎被狗咬一事,和你有关吗?”她直奔主题。 “有关。那几条狗是我特地派人找的。”男人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温明蕴一惊,立刻坐到他身边,“你怎么敢的?叶丽莎虽然尽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但她是北魏公主,动了她就等于动了北魏。你没看那么多人恨她恨得咬牙切齿,都没敢轻举妄动吗?” “我为什么不敢?她敢把你往火坑里推,来而不往非礼也。”程亭钰反问,完全就是无所谓的态度。 “枪打出头鸟,就连北疆将士们回来,都与北魏使团相安无事。” “你是说武鸣是孬种?”男人低头,有些惊诧地问道。 温明蕴立刻上手掐他:“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这个意思?堂堂战神怎么可能是孬种!我在担心你,锦衣卫若是认真处理,会不会查出蛛丝马迹,然后牵扯到你。凡事最怕百密一疏。” 她以前喜欢看侦探剧,无论再完美的犯罪,最后都会被找到漏洞,然后一网打尽,而且那个漏洞必定是极其微小的。 程亭钰被她掐到了痒痒肉,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知道,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证据的。武鸣的确不是孬种,他的夫人若是受了这种威胁,必然也会如此报复的。叶丽莎敢让个疯屠夫来祸害你,我就敢让疯狗去祸害回去。事实证明,我挑的狗是比她找的人更胜一筹。”男人握住她的手,趁机与她十指紧扣,轻声细语地解释着。 只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嘴角扬起,眉眼弯弯,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容。:,, 第116章 116 深夜造访 程亭钰回到程府之后,一连消失几日,全是影十三在扮演他。 好在如今他们只有一家三口,程晏自从皇家狩猎得了赏赐之后,口碑翻盘,他也不在家待着了,恢复了正常上学状态。 五公主抽空赶过来一次,她来得十分匆忙,一路提着裙摆小跑过来。 温明蕴正靠在躺椅上假寐,听到通传声立刻睁开眼,五公主已经走进院子里来了,足见她有多着急。 “娉婷,你怎么来得这么急?”温明蕴立刻倒了茶递过去。 五公主也顾不上仪态了,“咕噜咕噜”灌下去几口,粗喘几口气才算是缓和下来。 “锦衣卫来找你了吗?”五公主问。 “暂时还没。” 五公主一听,顿时气哼哼地道:“曹秉舟难怪被称为疯狗,他竟然利用此次机会,对我公报私仇。不停地派人来套我的话,句句不离叶丽莎。” 温明蕴眉头一挑:“锦衣卫怀疑你是幕后之人?” “呵,我要是那侠士就好了。他明知不是我,但就是要不断骚扰我,以报当初我捆他之仇。” 五公主当初把曹秉舟捆着,押到皇上面前,还是为了救温明蕴。 “你受苦了。” 五公主挥挥手:“不必担心,我岂是那种吃瘪的人?曹小狗派人来骚扰我,来的都是锦衣卫,年轻有为,最重要的是身体好,送上门的俊朗小伙儿,我岂能放过,都被我狠狠地骚扰回去了。他们翻来覆去地问我与叶丽莎的仇怨,我就一直问他们有没有婚嫁,殿内炭火烧得旺,要不要把外衣给脱了?” 她说得咬牙切齿,显然是被锦衣卫骚扰得不厌其烦,温明蕴听得哭笑不得。 这到底是谁在骚扰谁啊? “锦衣卫知难而退了?”她忍不住关心。 “没有,疯狗岂是那么好打发的。他看我一直调戏年轻小伙儿,把人家吓得都不敢来第二次,最后派两个年纪最大的来。虽说锦衣卫身形保持得都很不错,但那俩都快五十了,对着他们的脸,我也调戏不下去啊。” 五公主气得跺脚,越说越懊恼。 温明蕴没忍住笑了出来,实在是五公主不甘心又倒霉的模样,着实让人发笑。 “你竟然还笑,那我带来的宝贝不给你了!”五公主撇撇嘴,故作羞恼地道。 “我错了,主要看你生气太可爱了,忍不住想笑。”温明蕴立刻讨饶。 “这还差不多,喏,之前说了帮你助兴的。”她递过来一个木匣子。 温明蕴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排药丸,带着一股清香味儿。 “这是我让太医院制的春香丸,每次你想要了,就给程亭钰服下便是,保管他立刻从瘟鸡便猛虎,厉害得不行,带给你不一般的体验。”五公主立刻积极解释,边说还边眨眼睛,神色暧昧。 “春香丸——”她拿着药有些呆滞。 这算什么宝贝,程亭钰不服用这种助兴的药,都热情似火啊。 要不是他非常繁忙,没把心思放在房-事上,说不定他二人都上本垒了,根本无需这种药。 “你放心,这个药比之前我给男宠用的还好,集太医院一众人所长,集思广益弄出来的东西。只要不是日日服用,副作用很小的。你正好身子也受不住,几日让他服用一回就行了。” 温明蕴脑子里嗡嗡作响,她连忙询问:“太医院可知这药是给谁用的?”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暴露你俩啊。其他太医都以为是给我男宠用的,只有姜院判知道不是。毕竟我的男宠一个个龙精虎猛,就算用药那侧重点也不同啊。你家程亭钰弱得跟小鸡崽儿似的,若是吃同一个药丸,还不得一夜风流完就去见阎王了。” “我就找到姜院判,私下和他说了,但也没说是你俩啊,我提都没提。只是说用药者和他的伴侣身子都比较弱,药性不要太烈,最好能注意保养的那种。” 五公主拍着自己的胸脯,完全一副“交给我你放心”的模样。 温明蕴却听得脑壳疼,她都感觉自己快站不住了。 虽然没提他们的名字,但是五公主亲自帮忙求药,还让整个太医院大动干戈,那必然是五公主亲近之人。 又是给一对身体都不好的夫妻使用,这几个条件往台面上一摆,就差指名道姓了。 特别是姜院判那阴险老头儿,能猜不出来才叫怪事儿呢! 五公主见她满脸臊得通红,心知她是害羞了,连忙道:“阴阳调和乃是正理,太极八卦讲究这些,你有什么可害臊的。况且姜院判是熟人,经常给你俩诊脉,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是大夫,很有医德的。” “嗯,我知道,多谢娉婷挂心。”温明蕴忽然觉得鼻酸,她有点想哭。 倒不是感动,纯粹是社死。 但五公主为她考虑的心意是真的,也没到好心办坏事的地步,她总不能不识好歹。 “我们俩之间说谢谢,可就太生分了。如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你就心生欢喜,若不是我只喜欢有力气长得好看的男子,我都得怀疑自己了。”五公主拍了拍她的胳膊,非常认真地说了一句。 温明蕴轻笑一声,瞬间抓住重点:“你喜欢的男人,有力气比长得好看重要啊?” “那是,关了灯都一样,我这还是从你身上得到的教训,中看不中用的男人不能要,露水情缘还能扔了,你这都成亲了,想要快乐一场还如此麻烦!”五公主撇撇嘴。 温明蕴忍不住抬手抱了抱她:“我见到你也心生欢喜,不是只有男欢女爱才能生出喜爱之情。” 五公主被她抱得愣住了,身体都有些僵硬,当温明蕴松开她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 “姑娘家的拥抱和男人拥抱完全不同,他们是硬邦邦的,而你是柔软的。”五公主低头,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她的胸口,显然是觉得触觉非常神奇。 “哎,这大好的美女子,便宜程亭钰了。”她啧嘴,十分惋惜地道。 温明蕴被她逗得开怀大笑,“一起喝杯下午茶?” “不了不了,那俩锦衣卫已经吃了几天闭门羹,我今日必须得见一见了,不然曹小狗得去父皇面前告状,说我干扰他查案。我这次来,除了给你这春香丸,还有就是想问问锦衣卫有没有苛待你。” “他们盯得十分严,我都不好派人过来询问,总之你万事小心,等这阵风头过去了,我再来看你。”五公主站起身,匆匆忙忙就要走。 “等等,程亭钰人呢?怎么不见他出来?”她又扭头回来了。 “他在书房,你要见他?” “他也不考取功名,成天待在书房做什么,不会是装模作样吧?他第一次服药,要不要我派人盯着,虽然姜院判说没问题,但他那么弱,风一吹都能倒,万一吃出什么毛病来,大夫再赶不及,不会把你变成个寡妇吧?”五公主不满地撇嘴,脸上露出几分担忧的表情来。 温明蕴轻舒一口气,原来是为了吃药的事情,她还以为五公主找程亭钰有什么事情。 影十三平时扮演程亭钰还挺好的,但是一遇上夫妻之间的事情,或者独自面对温明蕴时,就容易露馅,什么清幽冷静的模样都伪装不了,只是束手束脚,一看就是个赝品。 “不会,姜院判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这老头儿只有两百分的把握,才敢打包票。”温明蕴安抚道。 “那倒是,最近这段时间父皇成天骂他,这老头儿一直说恐水症,人传人的案例很少,但不是没有,还要做好防护。父皇始终无法安心,急躁得不行。”五公主撇嘴,就连皇上都拿姜院判没法子。 倒不是不想惩罚这老头儿,但他医术太好了,皇上又不是小年轻了,都到了这个年纪怕死得很,太医院有姜院判在,就仿佛是定海神针一样,让人心安。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你现在拿着这春香丸,去找程亭钰。你们俩就在书房里白日宣淫,那滋味儿可好了。我也不进去,就在这院子等着,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喊人通知我一声就成。”五公主很快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这话直接把温明蕴整无语了,明明她是从现代穿来的,思想应该更开放,但是每次和五公主对话的时候,她仍然因为不够开放而感到格格不入。 “我在这儿待着,听不见那边的动静,你们就在书房可劲儿折腾,不用害臊。记得我说的吗?阴阳调和,乃是人之常情,要不然这些人哪儿来的,还不得调和过后才能怀孩子。”五公主再三保证。 温明蕴只觉得这木匣子,烫手得很。 “你不是要回去,锦衣卫已经在等着了吧?” “不着急,不是我瞧不起程亭钰,说不定都等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五公主挥挥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温明蕴沉默,一盏茶是十五分钟,这路上浪费点时间,还要再吃个药调个情,正题大概只有几分钟吧。 “只有一盏茶,你这药管用吗?”她实在没忍住,低声问了一句。 五公主轻咳一声:“这我哪儿知道,程瘟鸡什么水平?” “不过的确,一盏茶也太短了,这能快乐吗?” 她显然也感到了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几次张嘴都没能再说出话来。 “公主殿下。”好在宫女走过来通传:“锦衣卫已经到公主府候着了。” 这句话一来,五公主和温明蕴同时松了口气,幸好来得及时。 “成,如意,我先走了。你用了之后,不好使的话再跟我说,我让太医院改进。” “好,娉婷费心了。” 温明蕴一直把她送到院门口,看着五公主的车架驶远,她才转身回来。 当晚,月明星稀,温明蕴独自坐在铜镜前,让丫鬟将头上的钗环拆掉,准备就寝。 忽然房门被敲响,一道暗影在外屋落下,并未走进里屋,沙哑的声音响起。 “夫人,锦衣卫有人过来探查,属下们发现他们,但是大爷叮嘱过,锦衣卫来试探的时候,不得打草惊蛇。因此属下们没阻拦,您如常休息便是,若是锦衣卫对您不利,属下会出手。”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锦衣卫还真是一群没礼貌的人,就喜欢大晚上的来暗查。 都把影卫给逼出来了,足见锦衣卫有多离谱。 “我知晓了,我这边无需操心,主要是书房那边别露馅了。” “是。”暗影很快消失,悄无声息。 温明蕴拆了头发,正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敲响了。 她等了等,并没有听到影卫的声音。 “谁?”红枫立刻问了一声。 “锦衣卫查案。”低沉的男声传来。 这声音非常熟悉,显然是曹秉舟亲自来了。 “曹大人,你们锦衣卫是老鼠吗?昼出夜伏,永远不知道白日登门,甚至没让人通传,直接堵到门口来,你这也太离谱了吧。”温明蕴的语气十分不善。 “情况紧急,来不及通传。还请温三娘见谅。”曹秉舟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似乎在道歉。 不过温明蕴并不买账,她冷笑一声:“我准备歇下了,头发也散了,曹大人有什么案子要查请自便,只是这深更半夜的,不能让你进屋了。” 门外的人沉默了片刻,“咚咚咚”很快,窗户被人敲响了。 “不用进屋,还请夫人把窗户打开,有些情况我需要当面确认。”曹秉舟不肯放弃。 “你究竟要查什么,还得当面确认,难不成我这屋里藏了乱臣贼子?”温明蕴没好奇地道。 “不是乱臣贼子,只是确认一下夫人是本人,而不是其他人假扮的。” 曹秉舟这话一出,温明蕴瞬间眼皮一跳。 他这话究竟是随口试探,还是真查到了什么。 “曹大人这是在说梦话,哪有人能假扮的,连声音和语气都如此相像吗?”她继续和他周旋。 “自然,这世上无奇不有,总有一些异怪手段。” 屋内恢复一片寂静,温明蕴让红枫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才轻声开口:“红枫,开窗。” 窗户被打开,温明蕴已经穿上披风,索性走几步离窗台更近,让他瞧仔细。 “曹大人,你可要看清楚了,我就是温明蕴,没人能假扮得了我。”她冷声道。 曹秉舟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过,仔细打量之后,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温明蕴站在几步开外,身上穿着鹅黄色披风,发髻只用一根玉簪固定,脸上的妆容已经洗净,俏生生一张脸,似乎被炭盆的热度熏得,泛着微微的粉。 她的气色好了很多,看着有一股清幽的美丽。 曹秉舟忍不住又看了她的脸一眼,才再次收回来。 不同于之前尖牙利嘴的温明蕴,此刻的她带着婉约温柔,似乎被夜色蒙上了一层薄纱,透着几分神秘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 可惜她已然为人妇,不是外男可以随意探寻的。连多看几眼都得假公济私,才有机会细瞧。 “夫人的确是温三娘本人。” 听到他的确认,温明蕴并没有松口气,反而皱着眉头,语气幽冷地道:“曹大人既然确认了,那就快快离去吧,我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不急,查探才刚开始而已。程亭钰呢?”他故意放缓了语气,像是钝刀子磨人一般,难受得很。 “曹大人既然亲自领着锦衣卫,夜闯程府,难道我们夫妻二人所在何位置,你能不知?不要问一些明知故问的话。”温明蕴显然火气不小,态度那是相当不配合。 “皇上对丽妃一案十分重视,连五公主那里都避免不了,你与丽妃也有旧怨,还请你配合锦衣卫查案,不要夹带私人情绪。”曹秉舟冷下声音道。 温明蕴抿了抿唇,这都把五公主牵扯进来了,她自然不好再耍脾气。 “他在书房。” “为何分居?” 曹秉舟话音刚落,温明蕴就瞪了过去。 “关你屁事,我们夫妻俩分不分居也要问,待会儿夜生活开始,你是不是还要躲在床底下偷听啊?”她没好气地道。 她算是发现了,这曹小狗真的是个抖,就不能有个好脸给他,不然一准开染坊,还是这种恶狠狠的态度能够制住他。 被她这么一呵斥,曹秉舟顿时卡壳了。 此刻的温明蕴,褪去了那层温柔的面纱,再次露出凶悍的一面,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像个呛口小辣椒一样,果然之前的温柔似水,只是烛光映衬下的错觉而已。 “请你配合调查。” 温明蕴白了他一眼:“还能怎么着,他让我不高兴了,所以分开。” “啊,是这样吗?”曹秉舟语气微妙地反问一句,眼神冰冷地逼视着她。 此刻他周身充满了杀气,一般人还真的顶不住。 温明蕴已经感到极度危险,仿佛面前穿着飞鱼服的男人,已经化身成一头猛虎,龇牙咧嘴地冲着她,随时准备扑过来,咬断她的脖颈。 “不是这样是哪样?” “程亭钰的答案与你的对不上,他说只是想看书。”曹秉舟的语气变得急促,无形之中带着气氛变得紧张。 这也是一种审讯手段,他把气氛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先是慢条斯理地提问,待到关键点时,暗中加快语速加重语气,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就算勉强稳住了,也会感到压力,从而露出马脚来。 眼前孱弱的女子,却丝毫不受影响,她始终皱着眉头,脸上透着几分不耐。 “这就是我生气的点,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我也不会告诉他。在他没明白我为何生气之前,就一直住在书房吧!”温明蕴气咻咻地道。 “你为何生他的气,是不是他一直忙于处理杂事,顾不上体贴你?他最近是不是特别忙,但你又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曹秉舟不停地抛出问题,逼问的语气越发明显。 他虽然没挑明,但是温明蕴已经猜到他的用意。 曹秉舟在怀疑程亭钰。 “没有,你问这些做什么?曹大人不妨直说,你想要诱导我说出什么答案,我目前对他很气恼,若是轻飘飘的惩罚,我兴许能配合你,吓唬他一番。但若是那种重罪,曹大人还是莫要坑害小女子了,我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是你们锦衣卫的名声臭不可闻,不得不防。”温明蕴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而是直接挑明了他的用意。 曹秉舟轻咳一声,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每一回和温明蕴交手,她总是要三番五次的重申,锦衣卫臭不可闻。 其他人也会提起,曹秉舟只觉得意,证明那些人怕他们,可是从温明蕴嘴里说出来,他只觉得丢人,哪怕厚如城墙的脸皮,此刻也灼烧起来,有些臊得慌。 “温三娘谦虚了,你若是没见识,那这望京城目不识丁的人可太多了。我没有诱导你说什么,只是据实提问。之前皇上寿辰那晚,你与程亭钰夜游长亭街,在街上与丽妃娘娘发生了冲突,丽妃娘娘差点扑进程亭钰的怀里,并且在你附近,还死了个被喂了药的屠夫。” “据丽妃娘娘身边宫女所言,那屠夫是丽妃准备的,为了报复你。我现在怀疑,那些疯狗是程亭钰为了报复丽妃找来的,而这几日皇上要求彻查,望京风声鹤唳,他独居书房,应是为了销毁罪证。” 被温明蕴这顿质疑之后,曹秉舟没有再藏着掖着,而是详细地诉说了案情,甚至把他们探查到的消息都讲了出来。 温明蕴心底一紧,锦衣卫不愧是向皇上直接负责的,手段一流,连这个消息都能查到。 要知道当初街上人来人往,叶丽莎还特地命人挤作一团,想要浑水摸鱼。 这就导致,那个屠夫怎么忽然摔倒的,只有踹他的温明蕴知晓,其他人都没看见。 甚至在场的百姓,都不知道这屠夫是冲着温明蕴来的。 当时锦衣卫也只是分散维持秩序而已,竟然还将事实还原了大半。 “曹大人说这么多,我只感到生气和可悲。你嘴里的屠夫我甚至都不知道是谁,但是那晚的确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恶狠狠地看着我,只是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忽然被人流挤得摔倒在地。后来又冒出个老婆子胡说八道,被护城卫及时带走了。此事就不了了之,今日你重新提起,我才知道原来是丽妃为了陷害我准备的。” “既然如此,为何曹大人不去追究丽妃的责任,反而对我这个苦主百般刁难?”:,, 第117章 117 学新花样 曹秉舟被她这番话给噎了一下,丽妃有皇上保驾护航,她又没有。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他如果说出来,肯定会惹来温明蕴的冷嘲热讽。 “曹大人不说话了,看样子也知道自己站不住脚,那便请回吧,恕不远送。”温明蕴挥挥手,一副不想与他多说的模样,直接开始撵人了。 “还请温三娘据实相告,否则锦衣卫有理由怀疑,你是在替他打掩护,程亭钰久居书房,并不是你一人吵架,而是他忙于处理残留痕迹。另外五公主今日来程府,与你相谈甚久,是否也为了此事,想要救下程亭钰,所以才不配合锦衣卫的探查?”曹秉舟冷下声音,表情变得相当严肃。 不得不说,他这番连续追问,相当有压迫感,甚至还颇有些胡搅蛮缠的意思。 当然这也是一种审问手段,展开想象力,将各种事情串联起来,然后一切以假设他们是罪魁祸首,乍听起来很离谱,还像是栽赃,但是只要开始进行反驳,就得拿出证明来,这时候很容易被抓住把柄。 温明蕴一听他都把五公主给牵扯进来了,当场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曹大人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年纪轻轻的,就满口胡编乱造的假话。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何与程亭钰分居吗?行,我告诉你,五公主今日来,也是为了此事。她给了我一瓶药丸,是用来增加夫妻情趣的。你要想证人,直接去问太医院的太医们好了,这些药丸都是他们制的。” “曹大人还要追问吗?如果要问这药丸的药效如何,我如今还与他生气,夫君并未服用过。要不曹大人拿回去亲自试试看?” 她说完就对着红枫使了个眼色,红枫立刻从梳妆台的柜子底下翻出一个瓷瓶。 温明蕴随手丢了过去,完全冲着曹秉舟的脸砸了过去,动作相当粗鲁,显然带着几分泄愤的意味。 曹秉舟下意识接过,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觉得这药瓶烫手了。 哪怕锦衣卫见过无数种阴私画面,曹秉舟去私下查探之时,寻找那些贪官罪证,经常遇上活色生香的画面,那些浪荡子在与妾侍欢好的场景。 他们经过专业训练,对这些露骨画面都免疫了,就是怕在搜集证据的途中,由于这些勾起□□,结果导致任务失败。 他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都活像是瞎了一样,但是如今听到温明蕴说起“助兴”两个字时,竟然觉得心跳加速,脸皮发烫,浑身臊得慌。 “不不、不用,我不是那个意思。”曹秉舟说话的时候,舌头都伸不直了。 他动作僵硬地把瓷瓶放在窗台上,尴尬地站在那里,急得抓耳挠腮。 “温三娘,我不知道是这个原因,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对不住……”他第一次嫌弃自己口拙,想要哄人的时候,却说不出好听话来。 “你不想冒犯她,这是要冒犯我的意思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曹大人来了,怎么不去书房找我,反而在这儿烦扰内人?” 程亭钰抬脚走进了里屋,温明蕴立刻转身,与他对上了视线。 男人冲她眨眨眼,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直接上前几步握住了她的手。 “天寒露重,你怎么还开着窗与这不安好心的豺狼说话,小心他把你抓走。”程亭钰边说边给她搓了搓手,想要尽快焐热。 之后又十指紧扣,自然垂下来,他宽大的衣袖立刻遮住了,但是两人的手却紧紧交握在一起。 温明蕴在心底轻舒了一口气,敢这么一上来就牵手的,绝不可能是影十三假扮的,那必须是正品。 “程家大爷请慎言。”曹秉舟不满地道。 “这话曹大人应该说给自己听,如此关心我们夫妻一人的房事,我要是再不来,你是不是得趴在屋檐上,守在这里听上一夜啊?”程亭钰嘲讽道。 曹秉舟的嘴角抽搐,这夫妻俩还真不愧是一对,一个怀疑他在床底下,另一个则嘲讽他在屋檐上,总之尽干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曹某绝无此意。书房那边也有锦衣卫过去问话,程家大爷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你让程家侍卫动手了?”曹秉舟说到后面两句时,神色变得很严肃,当下就伸手按住了刀柄,随时准备拔出佩刀。 “曹大人在说什么笑话,谁敢对你们锦衣卫动手,不要命了吗?你那两个属下问完话,自然就去找你复命了。不过他们显然不知道,你还依依不舍地留在这里,逼问我们夫妻的私房事。啧啧,曹大人,你可真是居心叵测啊。” “你今晚来,到底是查案的,还是来坏我夫妻一人感情的?”他不满地道,语气变得急促,带着逼问的意味。 “程亭钰,你莫要胡说八道!”曹秉舟急切地道。 “曹秉舟,你才是,莫要得寸进尺!我们夫妻俩只是两个病秧子,程国公府如今已经散架了,爵位都被夺了,如何有实力对付北魏公主。你不就是见我程家剩下一屋子老弱病残,觉得好欺负,所以紧咬着不放吗?” “皇上想必也没有让你一直追着程家查,你分明是公器私用,你若是再不离去,休怪我去击鼓鸣冤,告你一状!” 程亭钰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甚至声音喊得比他还大,气势比他还足。 那两个去复命的锦衣卫,在程府外碰头的地方没看见人,猜到自家头儿还在程府,立刻又进来找。 结果刚站定,就听到两人在争吵,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头儿竟然关心人家夫妻私房事,得多私房啊? “一位,对不住,是我鲁莽了,告辞。”曹秉舟张张嘴,想解释一一,他真不知道程亭钰睡书房,是因为两人房事不和谐。 他之前逼问的方式,并没有什么不妥,诱导犯人去辩解,说得越多那能抓住的把柄也越多,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得到这么个答案。 以至于完全没有台阶下,简直尴尬至极。 而他所有的解释,更像是狡辩,多说多错,索性告辞离去。 “你们俩怎么又回来了?走!”曹秉舟一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属下,立刻招呼一声,三人很快就消失在围墙外。 程亭钰走到窗台前,静静地看着院子里。 温明蕴没有出声,知道他是在查看锦衣卫的情况,万一这是个障眼法,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附近,之后再回来查探。 男人确认那三人离开了,影卫也悄悄出没,暗中发了个信号,确认他们仨离开,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最后扫过院中的一景一物,视线却停留在院中的梧桐树上。 这棵树在秋天开始落叶,到了冬天之后,就更显凋零了,如今仅有几片树叶还在上面,显得光秃秃。 而此时,那棵树上站着一只乌黑的小鸟,小鸟体型并不大,看着像一只麻雀。 然而冬天不该有麻雀,更何况麻雀也不长这样。 月亮恰好从乌云里走出,洒下一片银光,他也看清楚了那只小鸟的模样,它有一双红豆般的眼睛,赤红一片。 “找点东西喂那只鸟,把它从树上引下来。”程亭钰的心底盘算了一下,抬手一直,冷声吩咐道。 “是。”立刻有影卫答应下来,去厨房里找吃食。 院中的梧桐树年代久远,是一棵百年老树了,枝干繁茂,而且长得非常高,是整个府里最高的视角。 那只鸟停留在枝头,哪怕在程府外面的人,也能看见。 他虽然不知道这鸟的来历,但万事还是小心些,万一这只鸟是谁放过来的眼线呢,还是让它留在院中比较好。 程亭钰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冰冷。 温明蕴忍不住松了口气:“他们都走了?” “嗯,走了,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不必忌讳。”程亭钰点头。 “还说什么呀,都这么晚了,赶紧睡觉!”温明蕴坐回梳妆台前,让红枫重新给她拆头发。 房门被合上,红枫也离开了,只剩他们夫妻一人。 温明蕴抬腿就往床上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显然方才应付曹秉舟的时候,花费了不少心力,此刻松懈下来,就困得不行。 “娘子这就要去睡了,没有话要跟我说?”男人抬手,一把拉住她的腰带,不让她走。 温明蕴愣了一下,拧着眉道:“有什么好说的?倒是你有那么多秘密,有没有想跟我说的?” 程亭钰抬头,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娘子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我把身世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大秘密可言。倒是娘子瞒着我不少。” “我瞒你什么了?” 男人从衣袖里摸出个东西,放在手里不停地抛起接住。 温明蕴定睛一看,正是之前五公主给的春香丸,她立刻抬手就要抢。 程亭钰敏捷一躲,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搂入怀里。 “夫人这是要投怀送抱?”他调侃道。 “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拿我的东西。”温明蕴忍不住控诉。 男人瞬间撇嘴,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冤枉啊,这明明是五公主送来给我服用的,怎么就成了夫人的东西。而且你之前还扔给曹秉舟,凭什么给那条疯狗,我都没同意!” “我那是要给他,分明是嘲讽他,他也没脸拿。”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既然五公主都给了,那今儿晚上我们就试试?一刻值千金。”他的声音带着一股暧昧,说完之后还冲着她的脸吹了一口气,活脱脱一副流氓模样。 温明蕴抬脚踹向他的小腿,男人搂着她直接转了个圈躲避,她又抬手再次向瓷瓶抢去,程亭钰揽住她的那条手臂忽然放低,让她做了个后仰的动作,离瓷瓶越来越远。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争夺着,周围的温度很快攀升,温明蕴累得气喘吁吁。 反而是程亭钰,把她搂在怀里,等她争抢的时候,化解她的动作同时,还带着她来回转圈,纯粹是逗她玩儿。 男人脸上挂着一抹笑容,落在温明蕴眼里,怎么看都不顺眼。 她累得气喘吁吁,人家倒是玩性大发,要不是不想暴露自己最大的底牌,她现在就使出浑身力气,冲着他的脸捶过去,保管把他捶成乌眼鸡。 “我不要了,你想吃就吃,之后找别人泻火去吧。”温明蕴推开他,直接放弃抢夺。 程亭钰轻叹一口气:“这是五公主为了让你开心,才请人制的丸药吧?用的应该都是贵重药材,我吃了却不让你开心,反而去找别人,那不是辜负了五公主的一片苦心?” 温明蕴翻了个白眼,嗤笑道:“话说得这么好听,平时也没见你对娉婷多感激。有件事儿我得提前跟你说,我怕死,而且家中姐妹生孩子都很痛苦,你也有儿子,我不想受这个罪,所以坚决是不会生孩子的。另外我这个身体,咳咳咳——” 她说到这里,当下就捂着嘴开始咳嗽起来,一副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 “病弱得很,若是我怀了孩子,只怕等不到生产那一天,就要一尸两命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她在装病弱,毕竟关于病体这一点,两人都坦诚过了,实际上健康得不行。 对于她这番在古人眼里,完全是离经叛道的宣言,可是程亭钰听完之后,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之后竟是笑出了声。 温明蕴皱着眉头看他,“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夫人这话的意思是,只要不有孕就成,其余的事情都可以。这是夫人同意我们行周公之礼了吗?”程亭钰的表情甚是愉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让人想忽视都难。 温明蕴张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是她回想之前自己的话,的确是这个意思,顿时就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好像出尔反尔一样。 “再说吧,你这都被锦衣卫给盯上了,说不定哪天露馅就被抓走了,我可不想过这种不安生的日子。”温明蕴没把话说死,她不经意间抬起手,却是快速地摸向瓷瓶,来了个出其不意。 眼看她就要碰到了,原本随意懒散的男人,却抬手一躲,她的手指与瓷瓶擦边而过。 他的动作看起来丝毫不急切,甚至还有些慢吞吞的意思,但是却比温明蕴的蓄谋而动快多了。 “说了这是五公主给我服用的,夫人总是抢做什么?难道你还是想给别人用?”程亭钰不满地抗议道。 “给你给你,你好好收着,以后等百年之后,别忘了传给子孙后代,当传家宝!”温明蕴没好气地道,直接从他腿上起来,往床上一躺,背对着他完全不准备搭理人了。 男人见她生气了,很快就跟着上床了,他长臂一伸,就将她搂进怀里,动作相当熟练。 “做什么呀?你今晚去书房睡,我还气着呢!”她抬脚踢了踢他。 “那不行,锦衣卫说不定杀个回马枪。我们是恩爱夫妻,那必然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再分开可不妥当。”他随口编了个理由。 温明蕴不搭理他,男人锲而不舍地道:“知道夫人不高兴了,我把瓷瓶藏在身上,你摸出来就给你。” “谁稀罕!还要我摸出来,你是什么香饽饽不成?” 程亭钰轻笑,直接从衣袖里掏出瓷瓶,在她面前晃了晃,活脱脱就是诱惑她。 温明蕴的视线追着瓷瓶,很快反应过来,觉得他这动作跟逗小狗似的,赖雨辰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开,偏过头去不再多看一眼。 男人轻笑一声,他轻手轻脚地解开她的衣带,直接把瓷瓶塞进了她的怀里。 温明蕴原本还有些抗拒,以为又是男人在故意戏耍她,没想到真有个东西塞了过来,她隔着衣服摸了摸,果然是瓷瓶。 “总算是笑了。” 温明蕴的嘴角刚扬起,男人就调侃出声,他侧躺着,手撑着脸颊看向她,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算你识时务。”她要把瓷瓶拿出来,却被他按住了。 “不着急,我这么有眼色,夫人总得给些甜头尝尝。” 程亭钰当下就摸进了她的衣襟里,温明蕴自小娇养长大的,皮肤嫩得跟豆腐似的,还是带着温暖的顺滑手感,简直让人沦陷其中。 温明蕴的注意力,瞬间被他的手吸引走了。 他的手掌有老茧,抚摸时轻重不一,像是在按摩一般,但是当他变了手法,力度交换时,除了舒服之外,又渐渐涌起几分酥麻感。 很快,她就微微喘了起来,之后他又加上了亲吻,嘴唇的触感和手又有所不同,让她眼神迷离起来。 半晌,她躺在床上,浑身是汗。 “你从哪儿学来的,花样这么多?”温明蕴轻声问。 “书上学来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想要伺候好我的颜如玉,自然只能饱读诗书。”他擦了擦唇角,将她额前湿透的刘海挂到耳后。 温明蕴轻笑一声,“别胡说八道,要是我爹听到你这么编排饱读诗书,绝对要和你拼命。” “在这种时候提起老丈人,你这是纯粹不想我好过啊。”程亭钰捏住她的鼻头。 “甜头尝过了,我要沐浴。”她一身是汗,非常的不舒服。 “还没尝够,夫人也得出点力气才是。”他边说边抓住了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上带。 温明蕴是现代人,网络辣文盛行的那些年,她也看过几本,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脸色爆红,却并没有推拒,也算是礼尚往来。 等程亭钰抱着她去沐浴时,温明蕴已经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她只觉得从指尖累到头发丝,浑身都透着一股疲惫感。 “怎么这么累,我的手指都快痉挛了,下次这甜头轻易不得尝!”她抬起手看了看,感觉都快失去知觉了,甚至胳膊也是一阵酸痛。 程亭钰牵起她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 “我帮你揉揉。夫人,你看我什么时候能用上那春香丸?要是用上了,我表现肯定更好。”他轻柔地替她按摩手,宛如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毕竟这可是今晚尝甜头的大功臣。 温明蕴一听他提起春香丸,顿时头皮发麻。 还没用上,她就这么累,若是用上了那还了得,顿时直接啐了一口。 “呸,你想得美,明日就把那药丸给埋了,永不见天日。” “五公主的一片心意,你就这么浪费了?留下来吧,万一以后用得上呢?”他故作苦恼地道。 温明蕴抬手想掐他,但是完全使不上力气,最后只能伸过头去,张嘴咬住他的脖子。 “你说这么多屁话想做什么,非要我夸你身体好力气大,还金枪不倒?”她嘴里叼着一块嫩肉,口齿不清地道。 程亭钰瞬间大笑出声,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来。 “我已经听到了,看样子夫人对我很满意。”他轻拍着她的后背。 “夫人松嘴,换个地方咬吧,脖子上留痕迹遮不住。” 不过他的安抚显然毫无作用,反而让温明蕴更加卖力,甚至她改咬为吮吸,很快就吸出一块红痕,就是俗称的草莓印。 她左右瞧了瞧,觉得这草莓印在男人白皙的肤色上,甚是眨眼,顿时满意地点点头,又留下几道红痕,才算是罢口。 天未亮,程亭钰已然起身,他走到院中,影一捧着一只鸟现身。 “怎么回事儿,死了?” 那只鸟一动不动,赤红色的眼睛也紧紧闭上了。 “没有,晕了。昨晚属下找来各种鸟类的吃食,包括粮食、虫子等,它都不吃,最后找来一块带血的肉条,它才吞下。此鸟食血肉,且浑身黑羽,擅长藏匿,非同寻常,所以属下就用药把它迷晕了,等着主子醒后处置。”影一非常仔细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程亭钰微微皱眉,冰冷的视线扫过这只鸟,嘴唇抿紧,显然是有些不悦。 “这让我想起北魏的一种秘术。先试探一下,让影十三装扮上,我得走了。” 北魏的驿站内,叶利扬正在发脾气,几个暗卫跪在地上,全都低着头。 “你们竟然又把追踪鸟给跟丢了,废物东西!武鸣离开北疆驿站,追踪鸟肯定也会跟着他离开,你们就跟着那只鸟啊,怎么连只鸟都看不住啊!我想不明白!连个扁毛畜-生都不如……”叶利扬气得脑袋嗡嗡作响。 他是真的不明白,怎么连眼皮子底下的东西都能弄丢。 “你们是什么时候跟丢的?”叶利扬一顿输出之中,总算是骂够了,才冷静下来询问。:,, 第118章 118 神秘赌坊 几个暗卫互相看了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显然是难以启齿。 叶利扬一看,顿时又急又怒。 “问你们话呢,聋了吗?” “昨日酉时一刻不见的,原本那只鸟停在驿站外,都能看得一清一楚,但是不知为何,它忽然飞进了北疆驿站里,之后再无踪影。” 叶利扬眉头紧皱:“追踪鸟离目标不会太远,他既然挪动位置,证明武鸣在移动。你们没见到武鸣,他或许是扮成别人呢?以前没有追踪鸟的时候,武鸣也经常不见踪影,我不相信他能老实待在驿站之中。” 暗卫回复:“北疆驿站的前后大门,还有各处角门,都埋伏着我们的人,遍布眼线,来往进出的人寥寥无几,那些厨房采买的人,也都是熟面孔,并无不妥之处。” 叶利扬听得内心揪作一团,他早就知道武鸣像泥鳅似的,滑不留手。 有了追踪鸟之后,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这只鸟身上,希望能挖出武鸣脱身的证据,以及他在望京布置的暗线。 追踪鸟的确派上了用处,看起来尽职尽责,寸步不离武鸣,但是北魏的暗卫们却经常掉链子,根本追不上那只鸟,派那么多人盯着,结果还能看丢了,甚至对武鸣什么时候消失的,都毫无头绪。 “奇多,你怎么看?”叶利扬没法子,只能询问智囊团。 奇多从一开始暗卫汇报的时候,就愁眉不展,如今听到王子询问,斟酌着开口:“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武鸣并未离开驿站。追踪鸟之所以飞进驿站里,应该是武鸣从卧室去了相距较远的房间,比如书房或者练武场,又或者是北疆开辟的密室。” 叶利扬刚想反驳不可能,武鸣好不容易被召回望京,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待着。 要知道大烨皇帝越发忌惮武鸣,迟早会对北疆动手,武鸣若是不趁此机会布置一一,至少也得安排眼线,否则真的就是坐以待毙。 但是当奇多提起密室时,他就瞬间觉得很有可能。 “你是说武鸣进了密室,他不离开驿站,但是却可以让手下人进入密室中,听从他的调遣?”叶利扬想到这个可能之后,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也只是臣的猜测,毕竟盯着北疆驿站的人,可不止我们一家,想必皇上以及望京各大世家都派了人过来,在四处都是盯梢的情况下,武鸣想要悄悄出来却不被发现,要承受的风险很大,让手下混进驿站找他,反而容易些。” 听着奇多这一通分析,叶利扬瞬间激动地拍手:“的确如此。你之前说两种可能,还有一种是什么?” “还有一种便是,武鸣的确出来了,但是走得并不是寻常路,不用从门走出来,而是另辟蹊径,所以任由外面多少眼线,只要没进入他的房间,完全无法发现。而追踪鸟跟着他走的也不是寻常路,所以暗卫们看丢了。” 当奇多把第一种可能说出来之后,叶利扬又觉得这条也很有可能。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叶利扬忍不住挠头,他都快把自己的头发薅秃了,也没理清楚,因为这两种猜测都有可能。 “武鸣是不是有病?他允许驿站外面有盯梢的,但是一个眼线都不许往里面安插,但凡被查出来全都清理了,根本不管是哪方势力的,搞得北疆驿站里面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从世家那边买来了建造图纸也没用,都被武鸣改得乱七八糟,连工匠都找不到人影。”叶利扬吐槽起敌人来,简直是滔滔不绝,显然心中积怨已深。 “他如此行径,摆明了就是这驿站里面有天大的秘密,连大烨皇帝派锦衣卫去,都铩羽而归。这么嚣张的行事作风,就不怕大烨皇帝更加忌惮他,怀疑他在里面准备谋反吗?” 他越说越激动,连口水都快喷出来了。 奇多长叹了一口气,他非常善于谋略,所以才被北魏派来和谈,并且跟在叶利扬身边,为王子殿下出谋划策。 但是当他面对武鸣的时候,总是一筹莫展,在与北疆作战时如此,等到了望京依旧束手无策。 “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大烨皇帝都得退让。”他感慨了一句。 “殿下,追踪鸟出现了。”有侍卫来汇报。 “在哪儿出现的?” “锦绣街,并未看见武鸣的身影,他应该坐在马车里。” “突然出现的?”叶利扬问。 “这——属下不知,属下在街口买包子,忽然看到追踪鸟了,然后就跟了上去,后来让其他人接替属下继续追踪,才过来汇报。”侍卫有些惊慌,他为了追鸟,连包子钱都没来得及付,要不是身上穿着北魏传统服饰,这些大烨朝百姓也怕他们,估计要闹着报官。 叶利扬张张嘴,又想骂人,这办的叫什么破事儿,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行了,你有功,去找管家领赏吧。” 等侍卫离开之后,叶利扬依然难忍心头郁气,直接对那几个暗卫骂道:“你们学那些暗技有什么用,都不如一普通侍卫。你们蹲守大半天,把鸟看没了,人家去买个包子都能碰上,真的是一群废物!” 他恨铁不成钢,牙都快咬碎了。 “主子,属下在吉祥街放出这只鸟,距离您几十里之远,这只鸟却像是知道方向一般,还是追了上来。”影一低声汇报。 程亭钰听闻此言,眉头都没皱一下,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看样子北魏要下血本了,这是他们皇室巫医的秘技,追踪术。我也只是有所耳闻,此时不宜再做试验,北魏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这只扁毛畜-生。只是不知道我们的秘密泄露多少。”他的脸色倏然变冷,语气不善。 “北魏的暗卫已经追上来了。”影一再次汇报。 程亭钰摩挲着下巴,显然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种情形下,已经不能走地道了。还不能把这鸟畜-生抓着,免得打草惊蛇,北魏布局一场,总要让他们吃点亏才行。祸水东引吧。”他细想了一番,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 马车在望京城绕了一圈之后,重新回到锦绣街,终于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一个浑身裹在披风里的人。 那人只能隐约看见身形,十分高大,其余都瞧不清楚。 他直接大跨步走进一家酒楼,名叫君又来酒楼,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几位贵客,要吃什么?”小一迎了上来。 对于遮得严严实实的程亭钰,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毕竟这些人穿着统一装束,虽说看不出是当的什么差,但这几位气场十足,还带着几分杀气,明显不是好惹的人。 “去你们这里最好的包间。” “哎,一楼包间请!” 小一将他们迎上楼,程亭钰直接没出声,全由侍卫代劳,点了一桌子精致的菜上桌。 这群人顺便吃了个早饭,吃饭速度都极快,很快便吃完了。 “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几位客官是有什么不满意吗?”店小一立刻来询问。 “很满意,只是我听说你们店里有其他乐子,哥儿几个想来长长见识。” 店小一迟疑几秒,侍卫直接从怀里抽出银票,拍在了桌上,端得那叫一个财大气粗。 “几位客官,小的人微言轻,没听过您说的乐子,我去找掌柜的。”直到这时候,小一都没敢把话说死,显然这乐子非比寻常。 掌柜的过来之后,一开始还想装傻,嘴都还没张,侍卫就又拍了几张银票在桌上。 “不知几位客官是从哪儿听说的,的确有新鲜乐子,但都是贵客们互相引荐才行,您几位有门路吗?”掌柜的没有兜圈子。 侍卫将桌上的几张银票,全部都塞进了掌柜的怀里。 “这几张是给你的,掌柜的应该能搞来介绍信吧,哥儿几个是外地人,只是想见识一下,绝对不闹事。”侍卫表现得相当大方。 掌柜的怀揣着那几张银票,顿时眉开眼笑。 这是遇上散财童子了,一张银票一百两,方才那少说有五百两,就这么全给他了。 除了身边这个小一要打点一下,其余都进他的兜里了。 “几位是贵客,身份不一般,自然不需要其他人推荐。您几位请随我来。”掌柜的表现得相当热情,亲自领着人出去。 他们并没有往来时的楼梯走,而是径自走向另一边,打开尽头的房间,里面并没有布置成雅间,而是有个楼梯口。 掌柜的在前头走,几人跟在后面,连下两层楼,才到地方。 这是一间地下赌坊,刚进入其中,就能感受到其热烈的氛围。 君又来酒楼背后是世家大族掌控,一切都是以高端为卖点,而开在地下的神秘赌坊,入门要求还如此苛刻,显然赌得非同寻常。 掌柜的把人带到之后,交代小一几句,便重新上了楼。 “赌坊里的角斗士都是曾经的豪门贵胄,如今的获罪之人。比试有文斗和武斗,文斗便是一者比文,赢家可以赢走银钱,累积到一定地步,即可获得自由。输家则要留下一只手,当然若是有贵客看中输家,可以自掏腰包买他完好无损。” “武斗就是拼的武力,被踢出决斗台,或者打死为止。” “几位来得巧,今天上场的斗士们来头都很大。正在文斗的两位乃是堂兄弟,其祖父乃是刘春荣,曾经官至首辅,权倾朝野。但是刘家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信任,以为连出三个状元,又有刘春荣保驾护航,便得意忘形,两年前引领江南学子们大闹科举,朝野震动。” “锦衣卫和大理寺联合调查一年半,才下了判决,刘春荣年纪大了,判他回乡养老,而其余刘家人皆是重刑犯,刘春荣的两个儿子斩立决,倒是孙子没判死刑,被我家主子捞了过来文斗。” 小一伶牙俐齿,显然是经过专业培训,说话之间,语气相当自豪,显然为自家主子能有如此大的能量,与有荣焉。 程亭钰看向赌坊中间,整个楼层被打通,角斗场做的相当大,显然是为了方便武斗。 此刻场内摆放着两张桌椅,各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两人都虽然都收拾过一番,衣衫整洁,但是瘦骨嶙峋的模样,还是彰显出之前在牢里吃了不少苦。 这两人长得有几分相像,让人一看便知是亲戚关系。 “刘春荣死了吧?”一直没出声的程亭钰,慢悠悠地开口。 他故意改变了声音和语调,完全听不出本音,小一只觉得这声音异常沙哑,像是指甲挂在墙上一样,刺得人耳朵疼。 “是,他也是个没福气的。明明前半生官至首辅,名利双收,哪怕触怒了圣颜,皇上念在他为了大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想要饶他一名,可惜还没到家乡,在路上就一命呜呼了。”小一啧嘴道。 这番文绉绉的话,显然不是他能说出来的,而是挺到上位者随口一说,他记了下来,如今立刻在客人面前复述出来,好像能给自己长几分威风一样。 “是吗?我听说这位刘首辅是个硬骨头,一直觉得刘家是被诬陷的,哪怕身陷囹圄,也一直想要上谏皇上。只是在回乡的路上,得知两个儿子已经被砍了头,而刘家其他男人被流放,女眷充入官妓,已是回天乏术,才呕了几口血,活活气死了。” 沙哑的声音再起,只是说出来的话却相当不好听。 小一顿时大惊,这位贵客到底是谁,刘家倒台之后,势力和银钱都被瓜分了,但是刘春荣不死,很多人心里难安,就怕刘家死灰复燃。 因此派去押送他回乡的衙役被买通,特地将刘家全家人的惨状,在他面前仔仔细细说个清楚,还详细描述了他两个儿子被砍头似的场景,又细数刘家女眷被人欺侮的后半生。 刘春荣哪怕经历得再多,也完全承受不住,当场吐血,再加上衙役不给他请大夫,就这么看着他趴在地上抖了半个时辰,直至身亡。 这种事情本是极其私密的,小一之所以知情,还是他主子吃醉了酒,多说了几句,恰好小一过去伺候,就听了一耳朵,哪里想到今日来的新客人,竟然也知道得如此详细。 容不得小一继续深想,跟着这神秘客人一起来的侍卫,便岔开话题。 “这刘怀远和刘怀瑾都是状元吗?” 店小一回神,立刻道:“不是,刘怀远是状元郎,刘怀瑾因为长得俊俏,被圣上钦点为探花。不过刘家人学识都很好,今日的比拼绝对很有看头。” 几人正说着话,场中的文斗开始了,第一场是对对子。 一人互相出题,而且要有一定的难度,不可消极怠战。 角斗场外就坐着几位书生模样的人,时刻紧盯着场内,显然是当监督的,一旦题目难度低了,他们立刻示意,场上的人就要接受惩罚。 两人不愧是状元和谈话,皆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写出来的对子乍看都是绝对,甚至还引起众人惊呼。 能来这种赌坊的客人,显然不是一般人,有学识的人不在少数,自然很识货。 而原本在众人眼中堪称绝对的对子,场上的一人却都能对出下联,并且精妙绝伦,又是一阵喧闹声。 或许这刘家兄弟太出名了,今日来这里的书生打扮的人有不少,在连续五次出绝对之后,已经有人忍不住鼓掌喝彩了。 “诸位贵客请下注,才名满望京的一刘就在今日,要分出胜负,贵客们看好谁就买谁。如今刘怀瑾赔率更大,看样子大家都不好看探花郎啊。大家可别忘了,当初他的先生曾当众说过,瑾比远更胜一筹。” 赌坊也有负责的掌柜,如今对着满桌子下赌注的银票,开始扬高声音吆喝。 为了刺激大家掏银子,他甩出各种话术。 果然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一拨人涌上来,押刘怀瑾赢。 “铛铛铛——”铜锣声被敲响,掌柜的扬高了声音:“对对子最后一联,两位角斗士要拿出真本事来啊。按照赌坊惯例,若是一人还是都对上,将由几位学士评选出一一名来。赢家离自由更近一步,而输者则要献上一根手指。” 这声音尖锐异常,场内两位年轻人同时打了个颤,显然都极度紧张。 他们迟迟未能提笔,甚至握着笔的手都在发抖,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对决。 刘春荣治家有方,并无妾室,两个儿子皆是发起所生,兄弟手足,情比金坚。 而两个孙子虽然是堂兄弟,又差了一层,但自小一起长大,胜似亲兄弟,再有祖父和父亲的教诲,深刻知道一个家族想要兴盛,光靠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得有兄弟姐妹帮衬。 刘怀远和刘怀瑾加在一起,是一加一大于一的效果,方能让刘家走得更长远。 可是他们兴旺家族的梦直接碎了,如今坐在这角斗场,提笔文斗,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着兄弟的刀。 “两位如果不配合的话,那就默认双输,都要剁手指。”赌坊掌柜在催促。 刘怀瑾先提起笔,笔走龙蛇写下一行字。 刘怀远紧跟其后,也快速写成。 奇迹的是,两个人写得竟然是同一副上联: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当众人看清楚的时候,场上先是一静,紧接着又是一阵热闹的议论。 “这是双胞胎吧?” “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刘家真是可惜了,明明是一段佳话,如今却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 “可惜什么,刘家若是不倒台,你我怎么会在这里,看到这场生死斗?” 赌坊掌柜不满地啧了一声,还是让人将两副对联调换,让他们各自对出下联。 当看到纸上的内容与自己写得相同时,一人都勾了勾唇角,之前的颓废一扫而空,露出几分少年气,依稀可见当初的意气风发。 两人同时提笔写就: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一模一样的下联,让气氛更加火热,直接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来势汹汹。 掌柜气得跳脚。大声吆喝道:“你一人什么意思,这是提前说好了,弄虚作假,枉为读书人!” “我们本是阶下囚,按照律法此刻早该流放去边境小城,而此刻却在这里,被你们戏弄,早已羞为读书人。但你们能折腾出这些污糟事儿来,背后之人必然有滔天的权力,为国效力没本事,阴私勾当倒是一把好手,你们是枉为人!”刘怀远一下子推翻了书桌。 笔墨纸砚全都滚落在地,洁白的宣旨被墨汁染得一塌糊涂,他一瞬间感到心痛,却又觉得什么都可以放下了。 刘家是诗书世家,从他出生起,就随处可见文房四宝,他们读书人对这些看得也很慎重,一向十分爱惜。 这是他第一次掀翻书桌,好像玷污了自己心中的信仰,又隐隐觉得痛快,急切地想要将心中的悲愤发泄出来。 “这局刘怀远输,把他的左手大拇指剁了。”赌坊掌柜眼看局势无法控制,直接命令人上场惩罚。 “我与兄长写得一模一样,何来输赢,你们赌坊也不过如此,颠倒黑白,玩弄权术,操控结果,你们才是作弊。”刘怀瑾收拾好纸笔。 他也站起身,冲着书桌作揖行礼,又对着刘怀远行了一礼。 刘怀远马上转过身,回了一礼。 兄弟俩面对面站着,脸上皆是悍然无畏的笑容。 “把刀拿来吧,我们刘家人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世上,自然也得清清白白地走。诸位不用再下赌注了,我兄弟一人也不会再比了。”刘怀瑾轻声道。 刘怀远高声大笑:“瑾弟知我心。这种脏地方,也配让我们俩来比试。与其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一刀刀割肉,不如你我一人共赴黄泉。” “才子配佳人,可惜我不是佳人,到了下面也无法红袖添香。”刘怀瑾顺着他的话说,还开了个小玩笑。 “无事,黄泉路上冷,我们兄弟一人去了地下再比试。” 刘家一人明显是存了死志,赌坊里的气氛也变了。 “可惜可叹可悲啊,本都是栋梁之材,却留在这里生死相搏!” “绝对,千古绝对啊,天降文曲星却不能为大烨所用。” 那些赌红了眼的赌徒们不敢吭声,倒是一群意气书生在掏银票,闹着要买下这一人。 很明显今日进入赌坊的,不光是冷血无情的赌徒,还有一群身份不低的有志之士。:,, 第119章 119 丽妃身死 “主子,您还是趁乱离开吧。”影一低声提醒。 程亭钰点点头:“留几个人下来,若是赌坊闹着鱼死网破,要杀这两人,你们就动手救下来。” “是!” 追踪鸟在酒楼屋顶上盘旋片刻之后,就落在屋檐上,一直停留半炷香的时间,忽然再次振翅飞起,绕着酒楼转了一圈,显然在寻找入口。 酒楼生意兴隆,大门处人来人往,追踪鸟被培育的时候,就知道追随目标时,要躲开人群,否则很容易被发现。 因此它并不敢从正门进去,只敢绕圈,最终从一处开着的后窗飞了进去。 北魏暗卫们眼睁睁地看见它溜进去,也想跟着进去,但这是大白天,目标实在太过打眼。 暗卫们打了几个手势,最终还是决定冒险进去试探,毕竟他们也不想再被王子骂了。 结果几人刚冒个头,准备从后窗翻进去,就忽然遭到攻击。 几枚暗器急射而来,直冲他们的命门,显然是想一击毙命。 几名暗卫见被发现了,也不恋战,当场转身就走,飞快地窜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影一在窗口显现,手里抓住那只追踪鸟,在它的腿上系上一米长的绳子,那小鸟试图用嘴咬断绳子,但于事无补。 它扑腾了两下翅膀,并没有飞起来,而是落在地上,尖嘴啄着地面,显然它又找到了,程亭钰此刻在地下赌场。 影一喂它吃了加迷药的肉条,很快这只小鸟便睡了过去,他小心地揣进怀里,确保它不会被捂死。 才找掌柜的带路,混进了地下赌场。 程亭钰离开君又来酒楼的时候,已经换了副模样,北魏那群人自然难以发现。 影一则怀揣着追踪鸟,继续在赌场盯着。 如今是大白天,哪怕要试验追踪鸟的各种用处,也得等晚上,不然这小鸟刚飞出来,恐怕就被北魏的暗卫给发现了。 夜幕降临,影一回到程府,直接走到西南库房处,走了进去。 房门被关上,烛火也被点燃,程亭钰已经站在那里等着。 “刘家兄弟如何?”他问。 “赌坊闹起来,那些世家书生们带了不少护卫去,酒楼也下来许多侍卫,打得不可开交。影十点了火,原本赌坊要镇压众人,但是后面火势烧起来,就不敢态度强硬了。属下趁乱给刘家两兄弟换了身行头,冲了出去,已经安顿好二人了。”影一大致汇报几句。 程亭钰点头,嗤笑一声:“地下赌坊想做贵族生意,只有权贵子弟方能进去赌,而如今想要镇压人的时候,自然也要投鼠忌器,万一真有几个被烧死在赌坊,他们可不一定赔得起。” “那扁毛畜-生呢?”他问。 “在这儿。”影一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只鸟来,这只小鸟体型真的小,窝在他手心里,小小的一团。 此刻双眼紧闭,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一般。 影一摸出一个瓷瓶,打开后放在小鸟面前晃了晃,一股略显刺鼻的味道袭来,瞬间那只昏迷的鸟就直接睁开眼,察觉到周围有人,振了振翅膀,直接想要飞走,不过腿上却被一根绳子牵住了。 程亭钰摸出一张面具,直接戴在脸上,瞬间男人周身的气场就变得与众不同。 “走吧。”他连声音都变了,比平时要低沉许多,腔调语气也完全不同,根本听不出程亭钰的本音。 男人走到墙角,按住歪到在地的酒杯拧了一下,立刻有扇门被打开了,他直接走了进去。 影一离开程府,一直到三条街外,才松开绳子,放出那只鸟。 追踪鸟立刻飞走,仍然是冲向程亭钰所在的地方。 这一路上影一始终绷紧了神经,不仅要注意跟随着追踪鸟,还要查探附近有没有北魏探子,好在这里毕竟是望京城,北魏探子哪怕着急寻找追踪鸟,却也不敢大张旗鼓,更不敢在全城四处搜,毕竟护城卫与锦衣卫不是吃白饭的。 直到靠近北疆驿站,才察觉到不少暗卫,当然不止北魏一家。 影一屏住呼吸,更加注意隐匿身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小鸟。 北魏的暗卫们显然也发现了这只鸟,立刻打了几个手势,认真观察着,而其他势力的暗卫,则根本认不出这只追踪鸟,毫无在意。 武鸣坐在书房的桌前,房门被关上,一只小黑鸟扇着翅膀,不停地想要飞出去,但是却找不到出口。 而桌角处还趴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乍看像个捂手的东西,但是当那只追踪鸟飞过来的时候,忽然那只毛茸茸动了,直接飞跃而起,一下子扑了过去,张嘴准备咬住小黑鸟。 小黑鸟翅膀扇得更快了,一个急转弯成功躲开,却吓得吱哇乱叫。 它受过专业训练,追踪别人的时候,不能发出声音,除非遇到了自己的主人,为了给主人示警,才可以发出叫声。 如今显然已经打破了训诫,面对虎视眈眈的猎食者,它飞得更高,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那团毛茸茸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立刻站稳,伏低身体,身上的毛都炸开了。 武鸣轻瞥了一眼,随手扔出一块肉干。 白狐瞬间不再盯着鸟,直勾勾地盯着那块肉干,身体一跃就准备咬下。 哪知半路飞出个程咬金,狐口夺食,瞬间把肉干叼走了。 “啾啾啾——”小黑鸟一口就吞了,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挥舞着翅膀好一会儿,才咽了一下去,立刻站起来冲着白狐叫嚷,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实际上追踪鸟从小被新鲜血肉喂养,对肉干这种东西兵不感兴趣,但是它相当记仇,可记得这白毛畜-生方才想吃了它,所以当武鸣喂食白狐时,它才毫不犹豫地冲出来,抢走白狐的食物。 “唧唧唧——”白狐气得大叫,它上蹿下跳,想要抓住这扁毛畜-生,但是人家有翅膀飞在半空中,它跳得再高也是于事无补。 “啾啾啾——”小黑鸟见到它无能狂怒的模样,叫得更加欢快了。 白狐气得再次全身毛炸开,直接顺着桌腿,再次爬到了书桌上,冲着追踪鸟龇牙咧嘴,哪怕明知距离很远,它仍然奋力往前一跃,毫不意外地扑了个空。 “啾啾啾——”追踪鸟叫得更加愉悦了,甚至故意飞低,离桌子更近,等把白狐惹急了,要扑过来的瞬间,又立刻飞远,完全就是一副贱皮子。 武鸣手撑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一鸟一狐大战。 就在追踪鸟又来犯贱时,武鸣直接一伸手,将白狐丢了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两只直接撞在一起,之后同时摔在地上。 这回白狐先反应过来,它摇了摇脑袋就清醒过来,立刻冲着小鸟龇牙,追踪鸟抖了抖翅膀,想飞起来,只是脚刚离地,就忽然被咬住了。 “啾——” “别咬死了,过来。”武鸣冷声开口,白狐原本准备吃掉这只贱兮兮的鸟,但是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之后,瞬间缩了缩脖子,嘴叼着小鸟爬上了书桌。 “吐。”他伸手点了点桌面。 白狐迟疑了一下,一双黑眼睛无辜地看着他,男人不说话,只是看着它。 最终它还是不敢违背,甚至在察觉到男人周身的杀气时,身上的毛又炸开了,直接把鸟吐在桌上,它则一溜烟爬下桌,跑到墙角缩着身体,屁股对着外面。 追踪鸟明显是在装死,它见猎食者的气息消失之后,立刻睁开眼,挥着翅膀就要飞起来,只是却感到屁股一痛,整个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无比沉重。 它回头一看,就见自己的尾羽被一根手指压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如果强硬地要飞走,估计这几根可怜的羽毛就没了。 “啾啾啾——”它急得不行,想要扭头啄人,无奈喙太短,身体也十分矮小,根本转不过来,更别提啄人了。 影一进来复命的时候,就瞧见这一幕,自家主子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逗鸟玩儿。 虽说面具遮住了表情,但是看他这副闲适的模样,想必十分逗趣。 武鸣收回手,屈指弹了一下小鸟的屁股,“嗖——”的一下子,小鸟就飞上了房梁,还不停地冲他叫唤。 “这小东西是从哪儿飞进来的,会不会暴露地道所在位置?”他问。 “由于地道没走几个门,而它又看不见你人,因此贴着地面飞,没有从围墙上飞出去,反而是找了个猫洞钻了出去。”影一面色有些古怪,想起之前跟着小鸟,看见它钻洞的场景,心情颇有些复杂。 那个洞开得不大,而且在犄角旮旯,狗钻不过去,大概是留给小猫的。 武鸣点点头:“既然是从猫洞钻出去的,昨晚北魏那帮暗卫也没跟上来追踪,应是没发现地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尽快祸水东引,不能让他们只盯着我们。今日去的君又来酒楼,背后是蔡侯爷掌控的,正好祸水东引。” 他显然已经想好了计策,从进入君又来酒楼之前,他的脑子里已经架构出一系列的应对方案。 影一刚要点头,忽然就听到一阵鬼叫声。 “啾啾啾——” “唧唧唧——” 鸟狐大战再次开启,那追踪鸟之前被武鸣弹了屁股,记恨在心,时不时低空盘旋想要啄他报复回来。 但是它光惦记着报复武鸣,反而忘了另一个敌人,白狐就这么悄悄爬上了不远处的笔架,在追踪鸟再一次低空盘旋时,它瞅准时机一下子扑了过去。 由于追踪鸟根本没在意它,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已经被咬住了。 两只落地后,小鸟不停挥舞着翅膀想要挣脱开,却于事无补。 武鸣伸手团了个纸团,直接丢了过去,砸到了白狐的屁股上。 “不要吃脏东西,吐。” 白狐猛地转过身,显然是收到了惊吓,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把鸟吐了出来,再次冲到墙角,头冲着墙屁股对着武鸣,又是一副面壁思过的模样。 影一看着白狐这行云流水的认怂状态,显然之前经历过无数次,熟练得都快刻进骨髓里了。 追踪鸟狐口脱险之后,再次振翅飞起来,这回不停地找出口,显然是知道这里太危险,它不要在这里待了。 “开门,让它出去。”武鸣吩咐道。 影一立刻打开门,追踪鸟当下飞了出去,甚至直接飞出驿站,站在外面的树上站岗。 北魏驿站内,果然正在探讨此事。 “武鸣进入君又来酒楼之后,就没见他出来,显然那里是他开辟的暗线。追踪鸟在君又来酒楼消失,晚上才在北疆驿站出现,武鸣如何回去的,还是得近一步探查,不过这个酒楼倒是可以放手一查。”奇多认真地分析着。 叶利扬时不时点头,几人正在探讨的时候,之前去探查酒楼的暗卫回来了。 “殿下,这酒楼非同一般,底下开辟了个地下赌场,在一楼下面还有一整层房间,甚至比酒楼本身占地还要宽敞,这赌坊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而是需要权贵人士领进门。” 听到这话之后,叶利扬和奇多对视一眼,越发肯定这里面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武鸣还真是奇才,竟然想到这种方法。看起来开的是赌坊,但这地方不仅可以用来盈利,还可以拉拢人脉,许多权贵子弟并不爱赌博,但是一听这么高的门槛,普通人根本进不去,或许就有人为了虚荣心进去看看,之后总有新奇玩意儿能笼络住他们的心。” “这是要从权贵世家内部瓦解他们啊,又或者说把他们统统拉上北疆的船,到时候皇上再针对他时,甚至对想杀他,都不一定能动他。毕竟那些豪门世家已经与他紧紧相连,利益也绑在一起,他若死了,那世家也得被狠狠咬下一块肉。” 奇多细细一想,顿时恍然大悟,许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立刻就串联起来了。 “大烨皇帝想用世家掣肘武鸣,而武鸣也反过来利用这点,让世家掣肘皇帝,之后大烨皇上再想威胁武鸣,恐怕世家那边会经常反对!” 奇多越说越兴奋,而叶利扬听得也连连点头。 “难怪之前篝火晚宴上,武鸣和蔡侯爷要联手对付我们,明明我也说了许多挑拨的话,可是他们却不当一回事儿,还是一个鼻孔出气,原来早就私下有了牵连!”他猛地一拍大腿,顿时也激动起来。 “殿下,我们必须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两方势力联手。大烨朝局不稳,北魏才能讨得好处。若是他们联手安内了,那之后就会一心一意攘外,举全国之力对付北魏,到时候我们压力更大!”奇多连忙建议。 “你说得是,从今晚起,所有暗卫整合,除了留守驿站维护安全的,其余人都去君又来酒楼地地下赌坊找罪证,我要揭发这个赌坊,我就不信大烨皇帝能容忍这样的存在。”叶利扬直接下了命令。 蔡侯爷最近过得不太好,自从那日地下赌坊暴动,他就像是走了霉运一样,引发起一系列倒霉事儿。 先是赌坊失火了,当时那种浓烟滚滚的情况下,没人敢把那些贵客硬留下来,因此他们一窝蜂往外冲,赌坊的伙计都不敢阻拦。 毕竟这些贵客可都是跟着侍卫的,万一店小二阻拦,让这些贵客耽误了逃命,那些侍卫说不定就直接抽出刀来杀人了。 正是那种乱糟糟的情况下,掌柜命令把刘家兄弟看住就行了,结果那两兄弟早不见了人影,哪怕瞪大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也是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群跑远,明知刘家兄弟很可能就混在其中,却又无能为力。 地下赌坊暂停修整,不仅要应付京兆尹的过度关心,还有锦衣卫那边也来调查。 蔡侯爷忙得不可开交,偏偏这时候连北魏的暗卫都来凑热闹,望京城的豪门世家都有培养暗卫,武艺自然不可能差,待他收到消息之后,只觉得四面楚歌。 就在这种情况下,叶丽莎没能撑过几日,于半夜时分离世。 五公主第二日一大早就来程府了,当时天还未亮,温明蕴被红枫从睡梦中喊醒,一听说五公主来了,来不及梳洗,连忙让人请她进来。 “如意,这么早打扰你。”五公主的声音有些低沉,并不像之前那般欢欣。 绿荷接过五公主的披风,悄然挂了起来。 “你我之间还说这些,快坐。外面天儿这么冷,你的手也很冷,快喝杯蜂蜜水甜甜嘴。” 温明蕴只来得及披上外衣,拉着她的手坐到了椅子上。 五公主显然出来得匆忙,又是一路骑马过来,手冻得跟冰块一样。 绿荷及时递上蜂蜜水,温度刚好,暖口又不太烫,五公主“咕噜咕噜”就灌了下去,颇为豪迈。 “宫门刚开我就来了,本来不想打扰你休息,但是我骑着马转悠了一圈,都无处可去,还是到你这儿来了。”五公主的语气颇有些委屈巴巴的。 温明蕴忍不住笑了,她见过很多面五公主,嚣张跋扈的,使坏调戏男人的,嬉笑怒骂的,但是像这样带着几分可怜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完全就是在撒娇。 “娉婷这是遇上事儿了,你来找我我才高兴,证明你把我真的当手帕交,我心里慰贴着呢,这是做噩梦了?”她又让人冲了一杯蜂蜜水端来。 “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大半夜的,叶丽莎的宫女来,说她要见我。我本不愿搭理,谁知道她会不会一时冲动,要咬我一口报复,但是那宫女说,丽妃要不行了,临死前想见见她的兄长,但是宫门已经下钥了,没有特殊情况根本敲不开,这时候无人能帮她。” “那宫女又哭又求的,我不去又不安心,就过去瞧一眼。她宫里有三个太医在,却束手无策,根本连药方都没得开。叶丽莎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她已经不再颤抖,反而很安静,但是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像是瘫痪了一样。” 五公主紧紧握住杯子,这回的蜂蜜水有些烫,她不急着喝,刚好用来捂手,只是当提起叶丽莎,想到昨晚的场景时,她还是忍不住发冷。 她出身高贵,在争斗随处可见的后宫里,更是见过无数尔虞我诈,甚至被直接命令打杀的宫人。 可以说,皇宫里地上铺就的青砖上,几乎每一块都曾经被鲜血染红。 但她是贵主子,打杀奴婢并不会在她面前发生,死人不吉利,五公主性格虽然彪悍,却并不会随意打杀奴婢,她亲眼所见的死人并不算多。 “她见到自己的兄长了吗?”温明蕴轻声询问。 五公主摇头:“我让人去请父皇,父皇派人去北魏驿站找人,但是来得太迟了,叶利扬来得时候,叶丽莎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死得时候,除了从北魏带来的宫女之外,竟然只有我一个熟识的。父皇现在怕极了恐水症,自从狩猎回来之后,他连一次都未曾去看过叶丽莎,连踏足都不曾,生怕被传染上。明明当初盛宠她的时候,恨不得日日召她侍寝,不惜与朝堂官员和后宫嫔妃都对上,他也不放弃,但是如今人都要死了,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五公主显然是心寒了,在生死面前,许多事情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当初叶丽莎得恐水症时,五公主直道是报应,但是当真的亲眼瞧见叶丽莎身死,并且死前除了她这个仇人之外,竟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没能看到,就有些心生怜悯。 “人死如灯灭,我原本恨她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如今却也觉得什么都放下了。”五公主的脸色惨白。 哪怕仇恨已经放下,但是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心里仍然不好受。 特别是叶丽莎生前遭受恐水症的折磨,畏光、畏声、畏水,直把自己关在寝宫内,大门紧闭,仿佛躲在小黑屋里。 明明渴得要命,却因为怕水,连一口水都不敢喝。 要么渴死,要么吓死,最后勉强喝上一两口水,喉咙还发紧,随时都处于要晕厥的状态。 如此饱受摧残,短短几天时间,让原本就不胖的叶丽莎,变得非常纤瘦,而且状态极差,眼窝深陷,显然是自从病发期,她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再加上死在异国他乡,连哥哥也没能见到,心有不甘,死相必定十分难看。 “她死的时候,一直念叨着想看格桑花,她宫殿里恰好栽种着,摘下来给她看,她却说不是。我知道她是想家了。”:,, 第120章 120 无辜挨训 五公主长叹一口气,当她把心里的事情都说出来之后,像是卸下了重担一般,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你送她最后一程,也算是恩怨了结。若是一直被此事困扰,甚至还连连做噩梦,岂不是输给她了?”温明蕴用了点激将法。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五公主就高昂起头,撇着嘴不屑地道:“我输给她?她活着的时候,没从我这里讨了好,如今更不会。人就死在我面前,所以有感而发。害她的人不是我,她要怨恨也不该找我!” 古人对这些鬼神之说还是忌讳的,不过叶丽莎的死,的确与五公主毫无关系,况且两人之前结怨,哪怕五公主见到了她凄惨的死相,有些同情,但并不算很多。 温明蕴抽了抽嘴角:“那她会去找你夸赞过的侠士?” 五公主不知情,但是她却一清一楚,这位所谓的侠士正是程亭钰。 “她去找也没事,那位侠士定有勇有谋,忠肝义胆,根本不怕这些鬼魂。况且以叶丽莎那种恶劣的性格,肯定是她先出手得罪人了,侠士才报复回来的。一报还一报,她能怨恨谁?”五公主说得头头是道,丝毫不为侠士担心。 温明蕴忍不住笑出声来,若是程亭钰在场,听到她这番直白的夸奖,估计得心花怒放。 “和你说完之后,我瞬间心情好了,你家早膳做了吗?我饿了。” 五公主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空空如也的胃,立刻就叫嚣起来。 “红枫,今日早膳吃什么?”温明蕴问。 红枫立刻走上前,口齿伶俐地开始报菜名,显然是早膳的菜单。 “公主您想吃什么,或者有何忌口的,告诉奴婢,奴婢让小厨房重做。”红枫很有眼力见儿地道。 “不必,就吃这些可以了。” 温明蕴洗漱,五公主则坐到了桌旁,等着吃。 “你家瘟鸡呢?这会儿还没醒吗?昨晚是不是吃了春香丸,他出了大力气,才这么累?”五公主这才想起程府的男主人公,瞬间思绪就转到春香丸了,眼神亮晶晶的,明显带着好奇和兴奋的神色。 温明蕴忍不住手心冒汗,这哪儿是没醒,分明是昨晚就没回来。 “我和他吵架了,他昨晚睡在书房呢。”她硬着头皮,又把之前骗曹秉舟的借口搬出来。 “啊,为什么?他敢待你不好?”五公主立刻瞪圆了眼睛,连等吃饭的好心情都没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他待我挺好的,就是睡姿太差了,总是流口水。”温明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免得露出心虚的表情。 天知道她要编造一个什么理由,才能糊弄出去。 五公主和曹秉舟一样,对他们为何吵架追根究底,但是温明蕴自然不能像对待曹秉舟那般冷淡,更不能说程亭钰不行打发过去。 因为五公主刚给他们送来春香丸,如果以这个理由当借口,五公主只会兴奋地尖叫,让他们赶紧使用看效果。 五公主听到这话,眉头轻轻皱起,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表情。 这个理由怎么听怎么奇怪,好像不是特别大的事情啊,很多人睡觉都流口水,而且睡姿不好,或者枕头太高,也会造成偶尔的流口水,常见现象。 温明蕴都把程亭钰撵去书房睡了,她第一反应就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哪知道是这种小事儿。 不过秉持着无条件站在如意这边,她还是顺着这话吐槽道:“啊,他这怎么回事儿?都靠脸吃饭了,竟然还不把自己收拾得利索点?” “他平时挺利索的,就是睡着了控制不好自己。” 让程亭钰背了这么可笑的一口黑锅,温明蕴又忍不住替他解释。 “也对,他平时看着的确人模狗样的,不仅长得好,穿得也精贵。那春香丸你们试了吗?”五公主点头,还是忍不住询问起春香丸。 温明蕴摇头,故作无奈地道:“没呢,我都把他撵走了,怎么还会让他吃那丸子,那不是让他误会我低头了?” 五公主虽然觉得这逻辑不对,但是如意说的话,怎么可能有错。 “就是,他怎么那么没眼色?”她跟着附和了一句,但是说完之后,立刻闭上嘴,怎么品都有点不对。 她想起之前父皇和母妃吵架,贵妃当时还未美人迟暮,耍小脾气的时候,皇上也还在乎她。 贵妃就跟五公主抱怨,五公主当时年纪小,父皇虽然疼她,但是那时候正值壮年,政治抱负还有许多,而且又有美人环绕,不像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哪怕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与父皇一起的时间也不如母妃,所以五公主还是向着贵妃的。 再有后宫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皇帝,与贵妃交恶的妃嫔不在少数,五公主这性格哪里会劝架,总之是越劝越糟糕。 甚至有几次贵妃耍小性子,其实不是真恼了,只是想引起皇上的关注,男女之间的情趣。 结果被五公主两头劝和之后,两边闹得更加不可开交。 贵妃想起在这宫里所受的委屈,皇上则觉得贵妃不识好歹,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浪费他的宝贵时间,他还得顾家国大义,哪里有时间应付她的小情小义。 两人显然都认真了,贵妃也不知道皇上那边生气了,还在想着如何恰到好处拿捏,从皇上那里要来什么好处再同意和好,这个尺寸要把控好,不能太拿自己当盘菜。 但是连续一个月,皇上都未曾翻过她的牌子,甚至连提都未提,更别提软化的迹象,贵妃才知道出了差错,好不容易才把圣心哄了回来。 一连几次之后,贵妃就知道这小情趣之所以越闹越严重,是因为五公主在两头说和,结果越说越严重,完全是好心办坏事。 自此贵妃再不敢让五公主知晓了,如今面对温明蕴,她也怕把两口子给说散了。 “睡着了流口水,这是控制不住的事情,要不然你忍一忍,或者直接叫醒他?”五公主试图抢救一下。 “不行啊,我什么都能忍受,就是忍受不了这个,明明平时那么好看的人,简直完美无缺,结果一看到他那样,我就什么好心情都没了,甚至连平时亲近的时候,脑子里都忍不住浮现那些场景,顿时没了兴致,这是春香丸都拯救不了的。” 温明蕴故作苦恼,为了让五公主相信,她特地夸大其词,点到了房事。 五公主果然瞬间就变了脸:“这还了得,程亭钰也太不顶用了,红枫,去把你们姑爷叫来,我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连个睡相都控制不了,要他还有何用?” “哎,娉婷,不用吧。我和他还在闹呢,不想看见他的脸!”温明蕴连忙阻拦。 “没事,你待在一边不用说话,全都交给我,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他了!”五公主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一转头就催促红枫赶紧去。 红枫不敢走,而是看向温明蕴求助。 温明蕴心里那个苦啊,她本来想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的,所以特地弄个小事儿,五公主劝几句就行了,哪晓得她为了逼真,反而把事情弄大了。 五公主的确相信她了,但是完全不能容忍,自己的手帕交因为这种小事儿,在房事上得不到快乐,那怎么行,必须得替她出头。 温明蕴没法子,只能点头答应,红枫立刻就去请人了。 影十三装扮的程亭钰,很快就赶了过来,他竭力装作镇定,实际上心底有些慌,毕竟这位五公主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了。 他还想着夫人肯定会救他,结果刚坐下来,就被五公主说得晕头转向。 程亭钰从地道里走出来,影一怀里揣着追踪鸟紧跟其后。 他先回了书房,与影十三做交接。 “今日可有事发生?”程亭钰拿着一份记录看着。 这是他要求影十三做的工作记录,在假扮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与寻常不同的事情,都要记录在内。 比如面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写清楚。 “有,五公主来找夫人,然后今儿一大早把您也叫过去了。” “所为何事?”程亭钰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口问了一句。 毕竟五公主之前刚给了春香丸,他以为是来询问药效的,这点他走之前特地叮嘱过影十三,就是怕他穿帮,所以教过他几句怎么应付。 “为了训斥您。”影十三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道。 “嗯?”程亭钰怔住。 他连忙往后翻,直接在工作记录的后半段,开始寻找这段。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程亭钰很快就找到了这一段,眼神扫了两行之后,就像是受不住一样,直接闭起眼睛,颇有些不忍直视的架势。 “她说——”影十三显然说不出口,直接道:“您看这册子吧,属下都写得清清楚楚。” “让你说你就说!她什么语气什么腔调什么表情,你都一一学来。”程亭钰没好气地道。 影十三立刻轻咳一声,其实他方才那句回复,要是被影一抓到,绝对要挨罚。 影卫接受的训练相当严格,第一条就是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得讨价还价。 “是,属下尽力。”影十三立刻端正态度,他轻咳了两声,之后再开口的时候,特地掐着嗓音,听起来像是女声。 影十三为了假扮主子,特地学了各种变声,顺便也学了女声,虽然只有几分像,但也算是尽力了。 “程亭钰,我们如意嫁给你,那是低嫁。当初她不是没有其他选择,人家身体康健前途无量的曹小狗,也是真心实意去求赐婚的。要不是当时如意被你这色相迷得昏头了,她也不至于嫁进来这么久,还在独守空房!” 影十三眉头挑起,下巴也抬了起来,眼神却透着几分压制,完全就是一副高位者的模样,把五公主那副高高在上又有恃无恐的模样,学了个十足。 程亭钰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完全身临其境。 他握紧了手中的册子,骨节处渐渐发白。 影十三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主子,要不您还是看册子吧,上面都写得很清楚。” 他方才场景重现得极其完美,但是却不敢再继续了。 天知道当他听到五公主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有多么惊慌,特别是“独守空房”这几个字出来的时候,影十三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 这是一个影卫该听的话吗?要不是夫人一直在旁边给他使眼色,让他坚持住,影十三真的恨不得立刻找根绳子吊死。 “你是聋了吗?我方才下的命令还不够清楚吗?”程亭钰轻轻瞥了他一眼,神色冰冷。 影十三原本低头缩着脖子,完全就是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 被主子这么一训斥,再有影一在旁边虎视眈眈,他哪里还敢推辞,只能再次通透挺胸,又是那副欠揍的表情。 “你以后睡觉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形象?当初我们如意选了你,就是因为你这副好皮囊,我觉得做人要厚道,你不能觉得成亲之后,人也进你家门了,就可以放松要求。你得继续保持,哪怕是睡觉也要维持住你的完美皮相,千万不能睡没睡相。” “实在不行,你别睡了,等如意睡着了,你再睡呗。要不然就你那糟糕的睡相,她见了也得做噩梦。我可怜的如意,原本就身子弱,手无缚鸡之力,这晚上睡觉都不安稳,随时都可能被你吓到!” 影十三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由于太着急,他连换气口都没给自己留,直到说完之后,才开始大喘气。 “主子,大概就这么多了。”他喘匀了气,才挺直身体。 由于方才装五公主习惯了,他一时没调整过来,直接看向程亭钰,正好与他对视。 男人的双眼赤红,更可怕的是他手里抓着的册子,竟然被他徒手震成了粉末,落在桌面上。 影十一当场变成了痴呆的模样,受到了严重惊吓。 他觉得桌上那不是册子的灰,而是他的骨灰。 “主子,属下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啊,五公主把您叫过去就是一通训斥,都没给您开口说话的机会。”影十三头皮发麻,后背都开始冒汗。 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极大威胁,连忙想方设法力求自保,嘴巴一秃噜就开始解释起来。 “你的意思是,五公主训斥我,都是我自作自受?”程亭钰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两分。 影十三听到这话,都想给自己来两巴掌,再叫你多嘴。 “属下不是这意思,属下说错话了,还请主子责罚。”他再不敢多说,只得看向影一,眼神求助。 影一站在角落,依然保持着面瘫脸,但实际上心底十分无奈。 他觉得这老十三真的蠢到无可救药,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复述完了就闭嘴,主子本来就心情不好,他还要冒头跳出来,这不是找骂嘛。 “夫人说了什么?”程亭钰沉默片刻,他虽然再恼火,但也知道影十三是无辜的。 这傻子除了情商低点,其他时候还是靠得住的,自然不会责罚。 “夫人一直想打岔,缓和气氛,转移五公主的注意力,但是都不成功。五公主锲而不舍,一直在属下灵机一动,答应她日后再也不会没有睡相,她才不再训斥。”影十三见他不再追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再那么紧张。 程亭钰听得嘴角抽动,还灵机一动,影十三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纯纯往自己脸上贴金。 影十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道:“之后一起用膳的时候,她又安抚您,说希望您和夫人百年好合,她也是着急,若是您觉得心里不舒坦,就冲她发火,不要迁怒夫人。” 程亭钰深吸一口气,他刚坐下来,都没喘匀气,就遭受到这样的训斥,像是后脑勺无端被人打了一样,至今还有些晕眩,反应不过来。 “啊,夫人还吩咐属下,让属下不要把这事儿告诉您。” 影十三沉默片刻,忽然想起等五公主走后,温明蕴交代他的话,但是很显然在主子的威压之下,他根本扛不住,再把夫人的吩咐丢到脑后了。 程亭钰:“……” 影十三说完之后,顿时又陷入了纠结,他知道自己明显办错事儿了。 这夫人不让说,他应该在复述五公主的话之前,就告诉程亭钰,让主子决定要不要他继续说,可他完全忘了这一茬,现在想起来显然也于事无补。 他根本没给主子选择的机会,直接秃噜出来了。 “主子,属下实在愚蠢,您还是惩罚属下吧。”影十三咣咣就磕了两个头,哪怕情商再低,他也察觉到自己办的不是人事儿。 程亭钰沉默半晌,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起来吧,十三啊,你真的很像是程晏培养出来的影卫。”他忍不住感慨一句。 怎么能这么愚蠢?还蠢到让人无语的地步。 “行了,我去看看夫人,影一让他涨涨教训,也别惩罚太狠,明日他还得接着扮呢!” 程亭钰进入房中时,床上的人显然已经睡了,只在外屋留了一盏灯。 温明蕴正睡得熟,忽然感到有些呼吸不顺,下意识地张嘴。 几个来回之后,她立刻就从睡眠中醒来,抬手挥舞着,像赶苍蝇似的撵他。 男人松开手,只是依旧不放弃,又开始闹她。 “做什么,睡觉!”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你还睡得着?我睡不着。”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 “睡不着就去院子里站着去,打扰别人睡觉天打雷劈!”温明蕴没好气地道,还翻了个身直接屁股对着他。 程亭钰安静片刻,又凑了过来,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睡不着,是因为看到夫人睡相太差,心里闹得慌。” 温明蕴原本迷糊的神志,突然清醒,她立刻睁眼。 蜡烛被点燃,屋子里一片光明,男人俊朗的脸凑得极近,在昏黄的烛光下,更像是加了一层滤镜一般,显得更加英俊。 “影十三那个大嘴巴,我不是让他不要跟你说了吗?你怎么调-教的影卫,一点都不听话!”她立刻开始甩锅,倒打一耙。 程亭钰挑眉轻哼,并不接茬。 “我明明把夫人伺候得很好,夫人却在五公主面前,如此说我,为夫甚是伤心。我也知道夫人喜欢我这副皮囊,为此成日穿得花枝招展,跟孔雀开屏似的,每晚睡觉也是,连里衣都穿着带刺绣的,就怕纯色无法突出我的气质。平时睡觉,也是等夫人睡熟了,我才闭上眼睛的。” “我如今年纪还不算大,也考虑过若是有一日色衰而爱驰,我就让人去买点脂粉回来……” 男人趴在她身上,完全是在控诉她。 偏偏他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不停地碎碎念,而且越说越离谱。 温明蕴听得都开始头皮发麻,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嘴:“我不喜欢脂粉气重的男人,你不要瞎搞!” “好,我不涂脂抹粉,可是夫人依然在五公主面前告我黑状。”他拉下她的手,颇有些不满地道。 “我那还不是为了堵住娉婷的嘴,她一直追问春香丸的事情,我能如何说?况且你一直让影十三假扮,她一大早过来发现你不在房中,我只有瞎扯个理由。你也该知道,为了圆一个谎言,要继续再撒一百个谎,完全控制不住!”温明蕴头大,连忙解释。 程亭钰撇嘴,并不信任地看着她。 “那五公主的下次训斥什么时候来?你通知我,我得做好安排,不让影十三假扮,必须得亲自来挨骂。”程亭钰长叹一口气。 温明蕴一听他如此说,虽然知道他是在卖惨,但是也完全不好意思了,只能道:“没有下次了,我一定不再拿你当借口了。下回说我不好,让她训我。” “那不行,夫人十全十美,你说自己不好,一听就是假话。” “那你说,她若是再问起春香丸药效如何,我该如何回答?要不你服用一颗,然后自己解决,之后告诉我感觉?”温明蕴斜眼看他。 程亭钰立刻伸手捏她的脸:“夫人这是置我于何地,我本来就火性大,要是服用了那还了得。不如夫人服用了,然后告诉我效果。” “呸,这是给你配的药,我吃像什么话!”温明蕴立刻啐了他一口。 “那就交给我,我来处理,保管下回五公主不会再问你。”男人满口应道。:,, 第121章 121 龙体欠恙 “你有办法?”温明蕴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连她在这方面都无法糊弄五公主,五公主对她的夜间生活实在太关心了,是真心希望她能得到快乐,而温明蕴又不好回绝,所以才一直处于下风。 “那自然是有的。” “什么办法?说来我听听。”温明蕴十分关心。 “保密,我还想给夫人一个惊喜呢。”程亭钰冲她眨了眨眼,并不坦白。 温明蕴撇嘴,明显不相信他的话,甚至仔细观察过他脸上的笑容之后,顿时有些紧张。 “什么惊喜,你不会是要给我个惊吓吧?看你这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充分怀疑你要搞事。”她伸手掐他的脸。 男人摆摆手:“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 他只说出这么一句,之后任由温明蕴如何询问,都不肯多说一句,气得她翻身屁股对着他。 男人见她生气,也没出声哄她,而是伸手抚上了她的后背,力道轻柔。 “啪——”的一声,温明蕴直接甩开他的手。 程亭钰再次伸手,这回落到她的肩膀上,稍微用了些力气按摩。 “夫人今日辛苦了,我给你按按,稍微放松放松。” 温明蕴的手又抬起来,想再次把他的鸡爪子给拍掉,但是男人很熟悉人体穴位,这稍微按了两下,就传来一阵酸软感,顿时让她收回了手。 “左边一点,再左,对,就是那里,用点力。”她忍不住点地方让他服务起来。 不得不说,男人的力道刚好,而且很会使巧劲儿,完全将她的酸痛点找到,把僵硬的肩膀按得放松下来。 甚至由于太过舒服,她都忍不住哼唧出声,那种舒适的感觉,连头皮都发麻。 “你趴着。”他按完肩膀之后,准备近一步服务。 温明蕴当场听话地趴倒,还把被子踢得远远的,方便他帮自己按摩。 男人的手指放到后颈处,两根拇指沿着脊柱慢慢往下滑,原本僵硬的肌肉立刻得到缓解。 “啊,程家以后要是倒了,你可以给我按摩赚钱,我用嫁妆买你这手艺。”温明蕴哼哼唧唧的。 她眼睛半闭着,显然陷入了享受的状态之中,连用嫁妆养他这话都说出来了,足见她对男人的手艺有多满意。 男人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他是真心想帮她按按,好哄她开心的。 但是等她这几声黏黏糊糊的叫唤之后,他的手瞬间停了。 “怎么停了?继续啊,要钱自己去抽屉里拿,我给你一百两!”温明蕴立刻开口。 她正觉得舒爽十足,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忽然停了,浑身都不得劲儿,忽上忽下的。 “我看中你那点银子?”男人的声音颇为不满。 “嫌少,那再加点,五百两不能再多了。”温明蕴拍了拍自己的后背,示意他继续。 “你个没良心的,我之前都把全副身家给你了,就连如今住的这宅子,房契都给你了,你就用五百两打发了,寒碜谁呢?我就不能不要银子给你按摩吗?”男人语气不屑地道。 温明蕴原本以为他要讨价还价,万万没想到来了这么个转折,登时把她逗笑了。 “夫君大气,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她毫不吝啬地给他戴高帽。 程亭钰继续埋头苦按,他是真的用心了,不仅力道适中,而且对于温明蕴哪里肌肉酸痛,什么穴位需要多按,简直了如指掌。 他的那双手完全化腐朽为神奇,甚至还摸出一瓶玫瑰露来,倒在掌心搓热了,往她的背上一贴,瞬间都要爽翻天了。 “哎呀,痒。” 当他按到腿的时候,温明蕴忍不住再次叫唤出声,那感觉十分微妙,舒服中又带着刺挠一样。 “没事,忍一忍,按完就舒服了。” 程亭钰安抚她,手上的力道放小了些,果然她就不再哼唧了,更能接受。 温明蕴被按得昏昏欲睡,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 只是当男人的手摸向她的腰后和屁股时,她瞬间警醒了过来。 “你这是按摩,还是占我便宜?” 她一开始还忍着,以为自己多想了,毕竟男人按摩的态度依旧很认真,但隔三差五他的手指就会按到不该按的地方,引起她的一阵燥热。 “为何只能选其中一种,而不是二者兼备呢?看在我伺候得如此妥帖的份上,夫人也帮我按一按?”他趴了过来,握住她的手就放到自己身上。 温明蕴挣扎了两下,却于事无补,她半推半就地随了他的心意。 只是原本得到放松的身体,再次紧绷起来,甚至困意都被刺激的感官取代,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来一般。 两人再次滚作一团,并且还越折腾越兴奋。 叶丽莎一死,北魏使团顿时乱作一团。 首先是他们失去了对追踪鸟的绝对控制,这种鸟极其难饲养,之所以要一人一只,还要喂主人鲜血调制的药给它,确保掌控它,就是因为它十分狡猾,对人类完全没有衷心可言。 若不是用药物控制,随时可能叛变,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理由,完全无法总结规律。 而这只追踪鸟认的主人是叶丽莎,当叶丽莎死亡,它是有感觉的。 叶利扬头痛不已,他已经后悔把叶丽莎送进宫了。 不仅没能从大烨朝皇帝那里捞到大好处,甚至由于后宫监管森严,他们兄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自然没能问出该如何交接追踪鸟。 “殿下别着急,一般主人死掉,执行任务的追踪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直接放弃任务,逃离追踪目标,直接消失不见,回归自然。另一种情况则是继续任务,完成任务后再回归山林。”奇多倒是有几分了解。 他毕竟谋臣出身,而且还是北魏王上信任的纯臣,对北魏王庭供养的巫医秘术,也是有所了解的,知识面相当广。 “那现在只能等着看了。可恨那武鸣跟个兔子似的,狡兔三窟,他得是一窝兔子,十八个窟都不止,根本抓不住他。”叶利扬咬牙切齿地道。 原本没有追踪鸟的时候,大家对武鸣的行踪都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出没出来,不少人心里存着侥幸心理,或许他就老实待在驿站里。 但自从有了追踪鸟之后,又经历过前几日的追逐战,北魏人才发现,武鸣根本不老实,他不是没出来,而是出来也找不到人影。 要不是偶尔看到追踪鸟,能确定他又偷溜出来了,根本什么破绽都没有。 偏偏正是看见了追踪鸟,却每回都跟丢,至今不知道武鸣是怎么出来的,才更让人焦虑。 甚至连追踪鸟都不见了踪影,完全像是被传染了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对北魏使团的打击更大。 一开始叶利扬还经常骂暗卫,说他们愚不可及,连只小鸟都跟不住。 但是等情况一直如此时,他都懒得骂了,心底也难免泄气,他再次见识到了武鸣的厉害之处,简直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峦一样,他抬头看去,连山顶都看不见,又谈何去征服这座山。 “殿下稍安勿躁。”奇多显然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如此安抚。 “君又来酒楼查得怎么样?之后他有再去过那里吗?” 暗卫立刻摇头:“属下派了人日夜监视,并未看到追踪鸟的身影,想必武鸣是没有去的。” “想必应该,这种话说出来你敢信吗?丽莎已经死了,谁知道追踪鸟还在不在,说不定它已经跑了,就算武鸣去了,你们也连鸟屎都找不到。”叶利扬忍不住吐槽道。 “依臣看,如今寻找追踪鸟暂缓,应该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地下赌坊里。拔除武鸣一个据点才是,让他着急,才能露出更多的破绽。”奇多建议道。 “你说得是,他只有出手反击了,才会更频繁地联络部下,又或者去更多据点安排事宜,的确更容易暴露。”叶利扬立刻点头。 由于皇上还处于对恐水症的畏惧期,所以丽妃的丧礼并不算宏大,不过却以贵妃位份下葬,也算是全了北魏的颜面。 只是丽妃下葬的当天,北魏就开始发难,呈上了君又来的地下赌坊证据,直指丽妃的死与他们有关。 原本皇上还一头雾水,心想一个赌坊能与丽妃的死有什么关系,但是当他看到呈上来的证据时,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这所谓的证据,实际上大篇幅介绍了地下赌坊的业务和乱象,用词极其犀利,甚至写明了赌坊背后之人,漠视皇权,只手遮天,将整个望京城玩弄于手掌,连要案的重罪犯都能买下用来赌博,而皇上却一无所知。 皇上年纪大了,原本对皇权不稳就十分在意,如今在望京城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要他如何能忍。 至于跟丽妃牵扯上关系,那就是几笔带过,还完全没直接证据,大部分全是猜测。 但这些显然不重要,北魏只是找个借口,而皇上看见这种不稳定的因素在,也不是为了给丽妃报仇,只是想清除这种东西,皇上立刻下令锦衣卫全方位调查。 北魏的暗卫们严阵以待,就想看着武鸣会如何应对,没想到最先跳出来的,并不是北疆人,反而是世家的势力。 “皇上,君又来的确有地下赌坊,但是堵得并不过分,没有像其他赌坊一样逼得穷苦百姓家破人亡,而是一种消遣而已。” “此事与丽妃如何牵扯起来,丽妃娘娘生前未曾踏足过赌坊,更没有结怨,赌坊怎么会放疯狗出去咬她。这分明是北魏的奸计,想要朝廷对良心商人动手,闹得望京城商界人心惶惶,只怕会不安稳。” 世家的势力遍布朝堂各个部门,六部几乎都有朝臣跳出来说话,从人文经济社会治安等各方面阐述观点,完全把这个赌坊捧到天上去,仿佛但凡查抄了赌坊,就会导致整个望京城都不稳定了。 北魏那边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明明对付的是武鸣,为何这些世家跳出来,难不成他们联手了? 皇上让锦衣卫查探,却并未出手动赌坊。 调查结果出来,幕后之人的确是买通了犯罪的世家公子哥儿,但是这些人都不是死罪,也没有过以假死脱身的。 而那些被买走的罪犯,进入赌坊之后,大半都决斗而死,另一小半活着的人,也重新被送回流放地或者牢狱之中。 皇上看到这份结果,先是暴怒,这幕后之人手伸得可真长,但是转而一想,似乎这些罪犯的结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而朝堂上许多臣子,虽然不赞同地下赌坊的做法,但是也不想皇上因为北魏而处置了地下赌坊,这实在不合常理。 哪能因为敌国的告状,就把屠刀对准本国的商家。 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蔡侯爷躲在后面没冒头,但是与他同气连枝的世家们,却在他的授意下,纷纷出手。 直到武鸣被召进宫,皇上状似随意地询问其看法,他开口之后,皇上才做了定夺,直接查封了地下赌坊。 蔡侯爷直接找上了武鸣,武鸣表示冤枉:“蔡侯爷,不瞒你说,我驻守北魏,看到那帮匪徒杀了无数北疆百姓,怎么可能会帮他们说话?我与朝中大人们意见一致,就算那个赌坊有问题,也不该立刻处置,千万不能让北魏尝到甜头。” “但是我不知道皇上为何下了查封的命令,你若不信我,可以去找当时的几位公公询问。” 武鸣说得十分坦荡,甚至点出当时在殿内有几位公公当差。 蔡侯爷轻舒了一口气,他在宫里自然也有眼线,只是因为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去询问,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武鸣将军说得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档口整治,这是长北魏志气,灭自己威风啊。”蔡侯爷长叹一口气,还有更多的话就不好说了。 皇上一意孤行地查封了地下赌坊,并且让锦衣卫将涉及到的哪些罪臣后代都罗列出来,大有追查到底的架势。 朝中众人已然明白,皇上这是在借题发挥,想要敲打这赌坊的背后之人。 还不容北魏使团得意,大烨臣子们也开始上奏折,纷纷告状,将叶丽莎生前如何欺压贵妇们,以及望京诸多店铺的,像个匪徒一样,看上什么抢什么,从来不晓得付钱。 这些事儿原本他们都忍了,但是如今北魏发难,为了报复回去,自然什么鸡零狗碎的事情都抖落出来,连叶丽莎吃了几块糕点喝了几杯茶都写在上面。 朝堂上闹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各种扯皮和丑闻,把丽妃的身后名都弄得臭不可闻,北魏自然也讨不了好。 皇上显然也没料到会闹得如此大,他十分烦扰。 恐水症的潜伏期最长达三个月,也就是说三个月内没有反应,他就可以确定自己是健康的。 而现在丽妃才下葬几日而已,他每日召太医诊脉,却没有一个敢打包票,说他一定不会染上恐水症,都让他好好休养,莫要思虑太甚。 偏偏朝堂又乱成这样,九五之尊简直烦不胜烦,他都有些后悔查封了地下赌坊。 主要是他当日问了武鸣的看法,当他说出与朝臣们意见相同时,皇上并不是觉得信服,相反他觉得这是一场阴谋,武鸣是不是与世家联手了? 武鸣难道不应该置身事外吗?但是他却态度明确地站在朝臣们那头,他是想讨好这些臣子,之后架空皇上吗? 就因为那一念之差,皇帝对地下赌坊动手了,才导致后面这一系列的麻烦事,接踵而至。 程府,姜院判被请来给程亭钰诊脉,他干枯的手搭在男人的手腕上,一个苍老,另一个则年轻白皙,相当强烈的对比。 “如今天寒,程家大爷还有咳喘之症,却不能离炭盆太近,否则烟熏火燎的,只怕会更加难受,我开一副方子,你先喝上,待我下次诊脉换。”他说得相当认真,提笔写下药方递给药童,让他陪着程府的侍卫出去抓药。 待闲杂人等都被遣散了,这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程亭钰不再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姜院判也收起满脸慈和的神情。 “春香丸药效如何?”姜院判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程亭钰正在泡茶,准备讨好一下这老头儿,哪知道忽然听到这个问题,差点被口水给呛住。 “姜院判,您在说笑吗?那药是你开的,我吃没吃你不知道?”他有些不满地道。 “我如何知晓,那药虽不是虎狼之药,但助兴的药都只能刺激一时,哪能兴奋一世,否则就不是春-药,而是灵丹妙药了。”姜老头面上还是认真探讨的表情,但是这说出来的话,完全暴露他老不正经的本性。 “没吃,我的身体有多健康,姜院判应该比谁都清楚,需要那东西吗?”程亭钰沉着声音道。 “太医也不是万能的,有些隐疾不到临门一脚,连患者自己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大夫。”姜院判表示不赞同。 程亭钰几次张嘴想反驳,又觉得自己跟他扯这些没必要,最终还是转移了话题。 “近日朝堂动荡,皇上又可能处在恐水症潜伏期,他的龙体还好吗?会不会着凉发热?” 程亭钰转的这个话题,让姜院判彻底笑不出来,小老头儿连胡须都不捋了,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老朽当初答应你们夫妻俩可以结盟,但这种要抄家灭门的大罪,我可不干。”他直接拒绝。 “皇上感染风寒,您就要被抄家灭门了?那你们太医院没死绝,也是祖上保佑了。皇上年事渐高,头疼脑热实属正常,别把他说得跟暴君一样。他只是愚蠢而已。” 程亭钰嗤笑一声,神色间充斥着不屑。 姜院判直接屏住呼吸,似乎被他的暴言给吓到了。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良久,姜院判才叹了一口气:“多少年没听到这种话了。” “你不是赵雅茹的儿子,那究竟是谁?”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那日程国公状告程亭钰不是亲生之时,他接到了宫人给他的字条,让他悄悄给程亭钰送上明矾。 姜院判瞬间就猜到了,程亭钰果然不是赵家的种,否则不会在宫内索取明矾。 之后他也一直未曾追问过,如今却提了起来,明显用作交换。 “姜院判应该已经猜到了才是,毕竟您历经两朝不倒,皇帝太子都换过一茬了,还能在朝局混乱的情况下,成了太医院院首。”程亭钰轻声道,他抬头与姜老头对视,毫无闪躲之意,甚至眼神还暗含着鼓励,想让他说出那个答案。 当日滴血验亲,他就在场,包括后面程国公攀扯前太子,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而如今程亭钰如此说,几乎是在明示他,如何能猜不到。 “明日下雪,雪化之时非常容易着凉,皇上自然也不例外。”他长叹一口气,慢悠悠地说出这句话,就背起药箱离开了。 两日后,皇上偶感风寒,不仅发热,还头晕目眩,当日早朝都没能上,叫都叫不醒。 太医院当日轮值的太医全部到场,挨个诊脉,聚在一起商议,却不敢轻易开药方。 要知道像皇上这样的年纪,一场风寒都有可能夺去他的生命,无比脆弱。 好在姜院判行动果决,及时开出药方。 一碗药灌下去之后,皇上出了一身汗,很快就苏醒过来,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只是皇上十分忧心,一直抓着姜院判询问:“你实话跟朕说,是不是恐水症犯了?朕记得丽妃一开始也是发热低烧。” 姜院判轻声安抚道:“皇上,目前您的情况,只能确诊是感染风寒。至于恐水症还不确定,再观察两日便有结果了。” “你再把恐水症的症状说一遍。” “畏光畏声畏水,特别是害怕水,听到水的声音也会害怕,连口渴了都不敢喝水……”姜院判耐心地回答。 皇上为了验证,立刻抬眼看向床边的灯笼,昏黄的灯光照射,他盯着片刻之后,就立刻闭上眼睛。 “朕的眼睛好疼,这是畏光吗?” 他挥舞着手,连忙捂住眼睛,语气急切地询问。 姜院判:“……” 长时间盯着光看,不是恐水症也得眼睛疼,完全正常啊。 只是皇上如今生病,脑子都被烧迷糊了,到了他这个年纪还怕死得很,难免疑神疑鬼。 皇上龙体欠佳,原本硝烟弥漫的朝堂为之一静。 虽说不能在朝堂上争吵,但是几方势力私底下却更加过火。:,, 第122章 122 从中作梗 北魏的暗卫不止去北疆驿站蹲点,还经常去各大世家溜达,虽说不敢凑近,但这种见不得光的行为很让人恼火。 而世家方面也是如此,北魏驿站外面都快比武鸣那里还热闹了,蹲守的影卫换了一茬又一茬。 皇上根本顾不上这些,他一心觉得自己可能得了恐水症,命不久矣,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哪怕说北魏又开始大肆进攻北疆,他都没什么感觉,一心只惦记着自己还可以活多久。 整个望京城的气氛都变得剑拔弩张,冲突不断。 皇上的不作为,更是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只是双方势力都不肯轻易出手,毕竟谁都不想担着挑起战争的名头。 北魏驿站里,武鸣待在书房里,并没有理会桌边堆叠的文书,而是抓了一把肉干,整整齐齐地排开在桌面上。 牛肉的想起瞬间弥漫屋子里,而且这块肉干还是方才在炭火上烤过了,那味道更是香飘十里。 瞬间就引起两小只的注意,原本趴在房梁上歇脚的追踪鸟,仔细观察之后,见武鸣排列完肉干之后,就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好似睡过去的模样,它毫不犹豫,当场俯冲而下,直奔桌上的肉干而去。 只是它还没落到桌上,就忽然感到一阵疾风拂过,还不待它反应过来,就忽然挨了一巴掌。 明明只是轻飘飘地拍了一下,那追踪鸟却直接被扇飞了,它极力扇着翅膀想自救,却于事无补,最终直接撞到门帘上,又摔到了地上半天没动静。 “唧唧唧——”躲在墙角的小白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恰好吧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当场就叫了起来。 若是它能变成人,定是直接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不过就它目前这副挑衅的模样,也着实让追踪鸟气个半死。 武鸣坐在椅子上,等了半晌,那只追踪鸟也没动静。 他“啧”了一声,直接抓起桌上的一块肉干,随手一抛,恰好落在追踪鸟旁边。 屋内寂静了片刻,追踪鸟还是没动静,小白狐则“嗖——”的一下子蹿了过去,直接要抢。 追踪鸟瞬间跳了起来,嘴叼着那块肉干就要飞走。 无奈肉干体积太大,而它的嘴太小,振翅的动作稍微慢了些,白狐已经蹿了过来,两只很快就掐了起来。 结果自然是白狐赢了,别说一块牛肉干,就连鸟类都在白狐的食谱里。 追踪鸟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脖子,从它嘴里缩了回来,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阵子,一副无能狂怒的模样,最终只能离开。 它却不甘心,并没有飞到房梁上,而是里书桌两米远的地方,一直叫嚷着,似乎在嚎叫他偏心。 “只有我给你的,你才能吃,你若是主动抢,就得挨打。”武鸣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追踪鸟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还是一直冲着他叫唤着。 武鸣没搭理它,继续保持着安静,甚至闭上眼睛,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追踪鸟等了足够久,一直有一盏茶的功夫,它才再次落在桌上,这回它没有受到攻击,它由于许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近靠近肉干,就在它要伸嘴叼住一块肉干就跑时,尖嘴忽然被一只手给捏住了。 小鸟不停地挣扎,但它无论是扇翅膀还是踢动着腿,都无济于事。 “主子。”影一落了下来,武鸣直接抓起鸟嘴就扔了出去。 他扔的方向恰好是对准了白狐,那只小狐狸立刻一跃而起,直接将小鸟含进了嘴里。 “啾啾啾——”那追踪鸟终于又可以叫唤了,这第一声就显得声嘶力竭,显然它对白狐的嘴充满了恐惧,毕竟也属于天敌的一种。 “吐。”武鸣冷声命令道。 那只白狐立刻就吐了出来,十分听话。 武鸣随手拿了一块肉干,再次扔了过去,白狐立刻纵身一跃叼住了。 “唧唧唧——”它冲着武鸣讨好地叫了两声,就叼着肉干回到墙角处,开始慢慢享用,而追踪鸟瘫在地上,一副挺尸的状态。 武鸣根本没有理会它,他知道这只扁毛畜生其实聪明得很,毕竟被北魏用巫术教出来的东西,都能追踪别人的行踪,更何况这些简单的指令。 只是因为之前,北魏从来没有克扣过它的食物,所以才这么不服气,不过再难训的东西,到他手里都不算什么。 “何事?”他这才想起来询问。 影一立刻回复:“按照您的吩咐,影卫今晚分成两队,分别袭击了蔡侯府以及北魏驿站外的暗卫们,每边杀掉两人,无人追踪,圆满完成任务。” 武鸣敲了敲桌子,“很好。两边都已经掐起来了,却干打雷不下雨,看得着急。只有闹腾起来才够热闹。皇上生病也就这几日,必须得抓紧时间,朝堂上也该闹起来。” “把这纸上的流言散播到世家的耳朵里,不可大肆传播,只是让其中几位心思浮动的大人们知晓便可。” 他伸手一弹,那封信便直接飞向影一,影一抬手准确接住。 “是!”影一领命而去。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一片寂静,武鸣看着摇曳的烛光,些微出神。 “唧唧唧——” “啾啾啾——” 熟悉的叫嚷声传来,他回过神来,往墙角一看,果然那俩小畜生又开始掐了起来,完全是鸡飞狗跳。 半夜,蔡侯府与北魏驿站几乎同时收到线报,暗卫在对方蹲点结束,换岗回来的路上,遭到致命袭击,有两人直接死亡,由于对方人手众多,而且是有预谋的,杀完两人后毫不恋战,直接退走,根本没找到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 两边同时震怒,对侥幸存活的人百般询问,从敌方使用的功法以及身形等等,想要判断出有用的证据,却无功而返。 毕竟被派来暗杀的人,武功都是顶尖的,否则不可能杀完两个旗鼓相当的暗卫之后,还能成功退走。 哪怕能看破一两招,知道暗杀者使用的兵器,却也毫无头绪。 因为无论是北魏还是世家,彼此完全不了解,这都没交过手,哪里清楚。 还是奇多问了一句:“那些人的手法可能是北疆人吗?” “不像,属下与武鸣的亲兵们交手过几次,他们不是这个打法。” 叶利扬猛地一拍桌,气急败坏地道:“我看也不像,北魏都被围得跟铁桶一样,若是真的搞这么大动作,不应该丝毫痕迹都不露。分明就是世家那帮孙子,特别是姓蔡的,我发现了大烨这些世家,一个个都是蛀虫,吃得满脑肠肥,对江山社稷却一点贡献都不做。” “在国家大义,与小家利益面前,他们选择的永远都是自己家族,甚至不惜给国家拖后腿来壮大自己!” “我们代表的是北魏,他们在两军交战期间主动出手杀人,这就是挑衅要开战的节奏,必须得狠狠反击回击才行!” 叶利扬叫得无比激动,他恨不得立刻下命令,让全体暗卫出动,去把几个大世家给一锅端了。 “殿下,请稍安勿躁,请听微臣一言。”奇多的语气倒是十分平静。 “奇多,你不会是要劝我吧?这都被人踩到脸上来了。” 奇多轻咳一声,放慢了声音道:“殿下,大烨朝有这种拖后腿的世家在,是我们北魏之幸。这些世家越是鱼肉百姓,那对大烨越是致命的打击,迟早会吃掉整个大烨。哪怕武鸣在北疆再如何呼风唤雨,但国都不在了,他如何守城?” “到那时,我们北魏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叶利扬听完这番话之后,原本激烈的火气忽然就消了大半,甚至还想拍手称快。 实际上在这段时日与几个世家对峙之中,北魏使团都查到了不少世家的污糟事儿,越往深处挖就越恶臭不堪。 这还只是望京的世家们,若是算上大烨朝其他各地的世族豪强,绝对更让人窒息。 这些家族的污糟事儿,毁掉一个国家看起来很有可能,毕竟他们连保家卫国的军费都能贪掉,亡国似乎就在不远的将来。 “你说得甚是有理。可我们的人被杀了两个,却什么都不反击,这也说不过去吧?若是被大烨这些人知道,还以为我们北魏使团怕了他们!” “殿下考虑得是,大烨皇帝如今虽不顶事了,但我们可以交给锦衣卫或者大理寺,让大烨人处理,最好狗咬狗一嘴毛。若是大烨皇帝病好了,一看望京城乱成一锅粥,说不定冲天一怒,整个望京城都血流成河,反正死的也不会是我们!”奇多提出建议,心眼十分歹毒。 叶利扬虽然不甘心,但还是点头。 “这些大烨人真的愚蠢,他们的世家大族为了各自的利益,能出卖自己的国家,做出这种丑事,却还坐拥这样的秀丽江山。而我们北魏子民各个勤劳勇敢,却只能窝在那一片小地方。迟早有一天,我们要举国搬迁,把他们撵到那蛮荒之地。”他十分不甘心。 自从来到大烨,体会了望京城的繁荣富贵,北魏使团就更加心里不平衡了。 同样都是人,凭什么别人在这样好的地方生活,而他们却活得那么困苦。 两人商量得很好,也派人将此事告知了锦衣卫和大理寺,可是后续却并没有按照他们设想的发展。 几大世家全部出手,于第二晚但凡是北魏派去监视的暗卫们,全部遇到了袭击,大半人当场死亡,还有被擒获的。 只有寥寥几人逃回来,也是受了重伤。 “混账东西,他们世家是疯了吗?这就是与我们北魏直接宣战。竟然全面开战,连武鸣在望京都不敢如此嚣张,他们几家蛀虫算什么东西!” 叶利扬被气得绝倒,实际上他根本不把大烨世家放在眼里,甚至连年老的大烨皇帝,他都不怎么在意,都快入土的老头子,还能被叶丽莎勾引成功,有什么可怕的。 他唯一放在眼里的,只有战神武鸣。 每次提到武鸣,他都会生出无数的恐惧,明明他没有在战场上遇过武鸣,但是积年累月的战败,武鸣的战神之名早已传遍两国,北魏所有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心生胆怯,举国对他都有心理阴影。 奇多也被气得够呛,他都已经劝着王子退让一步,本以为世家先动手,应该是要蛰伏一段时间,查看北魏的反应。 没想到北魏没反击,把事情交给锦衣卫之后,这些世家竟然得寸进尺,直接针对所有北魏出动的暗卫。 “殿下,属下有事相报。” 一个受重伤的暗卫,被人搀扶了进来,他被刺瞎一只眼,伤口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处理,抱着伤口的布鲜红一片,显然还在渗血。 “说。” “属下的眼睛被刺瞎了之后,那帮人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让属下带句话回来。” “什么话?”叶利扬语气急促地问道。 “告诉你们王子殿下,我们世家同气连枝,不是你们这群土匪能侮辱的。以后但凡再有来窥探的北魏人,来一个杀一个,绝不手软!”暗卫轻咳了一声,立刻哑着声音说道。 叶利扬听完之后,当场气得跳脚,他直接一脚踹在了矮桌上,顿时桌上的茶水瓜果滚了满地,“乒乓”的声音无比刺耳。 “奇多,你说我们北魏还要忍吗?人家不止是来踩脸,如今直接骑在头上拉屎撒尿了!” 听着王子有些质问的口吻,奇多立刻跪下行礼:“殿下,之前是微臣想错了,这些世家骄傲自满,昨晚杀了我们两名暗卫,明显是试探。见我们没有武力回击,竟然觉得我们好欺负,得寸进尺,今晚做得更过分。我们必然不能坐以待毙!” 北魏驿站整夜灯未熄,所以使臣们都到齐了,连夜开会如何反击。 “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两边发现死人之后,北魏选择交给锦衣卫和大理寺处理,而世家们则选择回击,他们原本定的策略是反杀两人就停手。属下和影二领了两队人马,各自假装成北魏和世家的暗卫,浑水摸鱼多杀了几人,就停不下来了。由于世家准备充分,北魏打败,死伤大半……” 影一再次来汇报,他一身黑衣,丝毫血腥味都不留,好似刚杀人回来的不是他一样。 武鸣轻声询问:“流言散播得如何?” “最迟明日就会发酵起来。” 男人满意地点头:“辛苦你们了,去领赏吧。” 事件近一步扩展,世家和北魏显然杠上了,而且出手都十分严重。 锦衣卫都被逼出来维持秩序,曹秉舟亲自登门给两边解释。 “两日前,双方都遭到夜袭,死了两人,这分明是有第三方势力出来捣鬼,还请诸位心平气和?” 可是他这番话,根本没人听,两边都杀出了真火气,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停得下来。 甚至北魏听到这话,更加恼怒不已。 叶利扬直接冲着他冷嘲热讽起来:“曹指挥使,你不会是把人当猴子耍吧?世家出动那么多人,几乎把我们北魏的人杀了大半,你现在跟我说之前是误会,有第三方势力出手,这合适吗?分明是个骗局!” “王子殿下,我以项上人头做担保,方才的话没有一丝作假。”曹秉舟郑重承诺。 可惜他的承诺,在叶利扬眼里一文不值,甚至他毫不客气地吐了口痰。 “你的项上人头值几个钱,能换回我们北魏勇士们的命吗?就算你所言不假,世家不知道被算计了,要对我们实行报复,那也应该回杀两人就够了,哪有杀得片甲不留的?你们大烨最喜欢说北魏蛮夷之地,粗鲁嗜杀,如今大开杀戒的人究竟是谁?” “这其中定有误会,我询问过了,世家那边说昨晚原定的确是回杀两人,但你们突然开了杀戒,他们只能抵挡。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显然是第三方势力又混——”曹秉舟试图解释。 “你给我闭嘴,这是你们望京城的地盘,谁敢轻易招惹世家大族?更何况这还牵扯两国势力,我看有这本事的,也只剩你们锦衣卫了。昨晚是你们混进来的?”叶利扬根本没让他说完,就直接怼了回去。 曹秉舟脸色急变,他心里又气又急。 着急的是,以锦衣卫的调查,此事明显混杂着第三方的影子,可是世家与北魏光顾着对杀,根本没抓住任何第三方证据,他空口无凭。 气得是,北魏王子竟然把脏水泼到锦衣卫身上,他恨不得置之不理,但这涉及到两国邦交,还真的不能不管。 皇上的病似乎更严重了,他不止发热,还开始没胃口,连膳食都吃不下了,短短三日就消瘦下去。 年纪大的人,哪里经得住如此折腾,瞬间老态毕现,颧骨都凹了下去,看上去没几日活头。 诸位太医几乎日夜轮班守在龙塌前,可是却一筹莫展。 又到了开药方的时间,几位太医聚在一起,皆是满脸愁容。 “这药方该如何开?” “昨日养神的方子不管用,要不再加上防治风寒的?” “皇上这症状也不是风寒,若是连吃几服药,只怕身体吃不消。” 几位太医低声讨论着,众人都是愁眉苦脸。 是药三分毒,皇上目前这状态,还不到病入膏肓的时候,谁敢用虎狼之药。 “姜院判,您的意思是——”他们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只能求助资格最老的姜院判了。 “诸位对皇上的脉象如何看,究竟是何病症?”姜院判没提药方,而是对脉象提问。 几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都不肯轻易开口。 “这里只有我们几人,要是真出什么事儿,大家一个都跑不掉,这种时候就不要怕这怕那了,治好龙体最为重要。我先抛砖引玉。”姜院判摆摆手,态度十分坦诚。 “我诊出来的脉象,皇上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又忧思太重。”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年轻太医长舒一口气,语气庆幸地道:“姜院判说得是,我也诊出这个结果。但是不知为何,前几日开出来的药方都算是对症下药,皇上却始终不见好,甚至状态越发的不好,着实是有些唬人。” 其他太医对视一眼,纷纷点头,显然都不知道这九五之尊究竟什么毛病。 姜院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还能是什么毛病,自然是皇上胆子小,又加上他的一些小手段。 不过他这小手段,只能让龙体欠恙,根本不可能引得皇上下不来床,分明是他被恐水症给吓个半死。 “今日再开一副养神的方子,加一些让人安睡的药材。皇上这几日没睡过一次好觉,休息不好也是病情反复的原因。” 他一锤定音,反正答应程亭钰的事情,他已经办到了。 皇上已然病了几日,如果再不治好他,估计这位九五之尊能活活把自己给吓死,皇帝当成这副窝囊样儿,也真是到头了。 “院判说得对,休息不好对康复的确有很大影响,况且皇上忧思太甚,若是能睡得久一些,想得也少了。” 几人都同意了,商量着把药方写好,立刻让人去抓药熬制。 皇上当晚睡了一整夜,于第二日将近午时才起。 薛德几次想叫醒他,但是之前太医特地叮嘱过,让皇上睡足了再说,而且中途也让太医来瞧过,都说皇上只是安睡而已,并无大碍。 好在九五之尊终于醒了,洗漱过后就让人摆膳,显然是饿得够呛。 等膳食摆上之后,他胃口大开,用了不少,要不是帝王教条在,不能太过放纵自己,他得吃得更多。 皇上漱过口,又歇了片刻。 太医立刻来诊脉,结果十分喜人。 “皇上已然好转,再有两日,便可痊愈。之前是忧思劳累,并非恐水症。”姜院判一锤定音。 皇上闻得此言,顿时大喜。 “几位太医都辛苦了,这几日一直守在龙乾殿,重重有赏。” “不敢,守护皇上的龙体健康,乃是太医院的本分。” “姜院判无需多言,去领赏吧。”皇上摆摆手。 薛德见皇上并无大碍,立刻上前通禀:“皇上,曹指挥使有急报呈上。” “宣他进来。” 曹秉舟快步走进殿内,立刻跪地行礼。 “曹爱卿有何急事?” “皇上,臣有两件急事通禀。其一是北魏使团与蔡侯爷为首的世家起了冲突,双方接派出暗卫厮杀,且都说是对方先动手,臣怀疑有第三方势力从中作梗。” “其二是世家家主之间密信,传言您——”他顿了顿,才继续道:“龙体严重抱恙,各自询问倾向于哪位皇子。”:,, 第123章 123 事态严重 曹秉舟通禀完之后,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之中,谁都没说话。 皇上在听到第一条消息时,已经觉得够离谱了,世家和北魏竟然直接在望京城大开杀戒了,这可是望京城啊。 但是当第二条消息传进耳朵里,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朕这是病了日吧?” 沉默半晌,皇上才问出口,语气透着十足的难以置信。 “回皇上,是日。”曹秉舟立刻回答。 “只不过日没上朝,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北魏竟然与世家开战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年没上朝,北魏直接攻进望京城了,都是一群畜-生玩意儿!” 皇上震怒,直接开始爆粗口了,哪怕他想克制着,保持上位者的威严,毕竟破口大骂实在太过难看,但是无论他如何压制,那股火气都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完全克制不住。 “还觉得朕要不行了,竟然开始讨论起要支持哪个皇子?呵,我看这群东西是要造反!”他越说越气,急火攻心,当场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这是九五之尊最忌讳的事情,伴随着衰老,精神不济,他越发发现自己的老态龙钟,连批阅奏折注意力都不是那么集中了。 而他的儿子们,还都正值青壮年,精神饱满,处于人生最鼎盛的时期,特别是这些皇子们为了争抢那个位置,各种招揽谋臣,展现自己的才华,希望父皇能够看到他们的优点,把皇位传给他们。 可是皇子们表现得越优异,皇帝越怕这些儿子谋反,毕竟他自己的位置得来都名不正言不顺,当初先皇弄死了好几个儿子,而他因为最平庸反而活到了最后。 “皇上息怒啊,太医,快传太医!” 殿内乱作一团,薛德连忙上前帮他顺气,倒了茶水让他漱口。 皇上看着地上的那口血,顿时大惊失色,心里更是涌起强烈的恐惧,他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曹秉舟不敢再多说话,只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琢磨着,若是皇上因为这俩消息被气死了,他这个汇报者还能不能有活路。 姜院判被请过来的时候,就见皇上被气得够呛,直接歪倒在塌上,满脸苍白,嘴角还带着一丝嫣红的血迹。 皇上甚至还闭着眼睛,单手捂住胸口,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怎么回事儿?”他沉声询问。 “皇上方才已然大好,听到锦衣卫汇报的两件大事儿,顿时有些恼怒,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出来。”薛德解释。 姜院判将手搭在皇上的手腕上,认真把脉,片刻后才缩了回来。 “没什么大碍,皇上原本就含着一口浊气,方才吐了一口气,刚好把那口浊气也送出去,舒缓片刻就好。”姜院判轻声道。 “那朕怎么还有些不舒服?”皇上睁开眼,语气疑惑地问道,似是不相信。 显然他就怕自己出什么事儿,姜院判再安抚之后,又开了一副药方,煎药服下,皇上才算是安心,也不觉得自己难受了。 “曹秉舟。” “臣在。” “你给我查清楚,究竟是哪几个世家想要站队,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盼望着朕赶紧死,去给那些不孝子腾位置。呵,想要从龙之功,也不看看朕答不答应!”皇上咬牙切齿地吩咐,显然是恨到了骨子里。 他真想把这些世家的脑子撬开瞧瞧,他不过日没上朝,召见太医的次数多了些,但也不至于到了命丧黄泉的地步了吧。 “至于北魏和世家们的闹剧,朕不想管,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最好。不过为了以防误伤,你们锦衣卫在远处监控着,只要不牵扯到别人,任由他们两方斗去!” 皇上对两件事情的态度完全不同,他一心只关注自己的皇位问题,生怕儿子们造反,至于世家与北魏的争端,反而是乐见其成的态度。 “皇上,依微臣拙见,这两方争端闹得如此大,还是有第方偷偷出手了,否则不可能闹得如此不可开交——”曹秉舟忍不住提醒道。 皇上却是挥挥手:“朕当然知道,这几个世家也不是铁板一块,还有不是世家的,想等着有家族腾位置的,别说方,四方五方都有可能,想看他们倒霉的不知凡几。你们锦衣卫能调查得过来吗?” “说起来这终究是小事儿,只要北魏王子不死,死一些暗卫又如何,世家的暗卫也死了不少人,并不会影响两国邦交。你派几人盯着就行,其余人马都投入追查世家站队一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皇上主意已定,明显不是曹秉舟能够左右的,他也只能点头应承。 “是,臣领旨。” 曹秉舟离开之后,皇上并没有急着批阅奏折,反而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起来。 “皇上,两位丞相求见。”薛德来通禀。 皇上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俩老头的耳报神倒是机灵,这么快就知道朕醒了,请他们进来吧。” 两位丞相一同被传唤进殿,皇上已经坐在桌前批阅奏折,腰背挺直,看起来精神头不错。 “朕刚好了些,两位爱卿就来瞧朕了,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皇上乐呵呵地说了一句笑话。 两位丞相连忙解释,纯属巧合,他们都是为了汇报要事而来。 他们都怕皇上误会,觉得这是要结党营私。 两位大人正是为了北魏与世家之战而来,分别从两国邦交,以及对望京城的影响等各个方面阐述了其恶劣影响。 皇上听得心不在焉,这俩老匹夫说得如此严重,还不是在帮世家转移视线,让他一心扑在此事上,很容易就忽略了朝中臣子已经开始选择皇子站队了。 这些事件在先皇那时候,就已经发生过一回了,他虽然没怎么参与,但是作为旁观到最后的胜利者,对这些套路可太熟悉了。 他是坚决不会上当的。 “朕已把此事交给锦衣卫了,两位大人请回吧。”皇上挥挥手。 “皇上,正是由于锦衣卫之前的不作为,才会导致事态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是啊,之前北魏最先通知了锦衣卫和大理寺,曹秉舟分明知晓其中有蹊跷,却并没有让两方坐下来谈判,反而一直拖延,只不过短短几日就变成这样,锦衣卫绝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皇上莫要被曹秉舟给骗了。” “还请皇上思啊!” 两位丞相大惊,完全不赞同,立刻点名道姓地开始指责锦衣卫,并且恳求皇上收回成命。 “北魏和世家大战,乃是武艺高超的暗卫们交手,他们交手都是杀招,这种所谓的脏活不交给锦衣卫,那交给谁?两位大人有什么更好的人选可以提出来,若是他们比锦衣卫合适,朕可以考虑替换。”皇上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语气沉重地道。 两位丞相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再吭声,毕竟推荐人手,自然是想让己方势力接管的,但若是说出来,只怕会暴露在皇上面前,而推荐对方的当然又不愿意。 况且皇上说出此话的时候,明显带着几分情绪,他们已经明白此时应该闭嘴。 薛德将两位大臣送走之后,一回来就听见皇上在骂人。 “这两个老不修的,就是想看朕是死是活。等锦衣卫把站队的名单调查出来,朕倒要看看他们俩选择谁。”皇上如今心气不顺,简直看谁都觉得不顺眼。 离开皇宫的两位大人,则悄然对视一眼,低声探讨起来。 “许大人,你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皇上不同意,我们这些臣子,自然是听圣命。” “啧,许大人,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用跟我耍心眼儿了,我是想问你觉得皇上气色如何?”左丞相不满地道。 右丞相皱了皱眉头,斟酌片刻才道:“乍看上去,皇上仪态一如之前,不过唇色的确不好看,毕竟还处于病中。你觉得呢?” 左丞相轻咳了一声:“我与你感觉相同。告辞。” 他随便敷衍一句,拱拱手转身就走,连追问的机会都不给人留。 “什么人啊,这个老匹夫挖完我的回答,自己倒是不说了,还装出一副要说真话的样子!”右丞相啐了一口,却也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无能为力。 两个人坐车回去之后,几乎同时传出去内容相似的消息:皇上龙体抱恙,并未好转。 太医院那边的消息,他们很难打听到,哪怕能收买到一两位太医,但是皇上最信任的太医乃是姜院判,而他们不可能收买到这狡猾的老头儿。 再加上皇上之前病情来势汹汹,可是几位太医只能诊断出感染风寒,完全不知为何皇上会那么严重,因此哪怕是被重金收买了,给出去的答案也是含含糊糊。 这就造成了消息模糊化,而古代这些朝臣们最擅长联想,太医说得越含糊,在他们听来,皇上的病情就越严重,恐怕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另外皇上的确还没痊愈,之前自己吓自己,差点吓得半死,脸色的确不好看,整个人十分憔悴,更像是生了重病的模样。 错误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这就导致皇上可能快不行了的流言,传得更加广泛且真实,连两位丞相都让他们早做打算了,还不赶紧选边站队,凑一把从龙之功。 虽说太子立下,但是他的位置并不稳当。 一是皇后早死,太子妃出身并不高贵,无法给太子太多助力。 而是大皇子乃是长子,亲娘贵妃执掌六宫,他的亲妹妹五公主更是深得圣心,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哪怕大皇子本身不算贤良,甚至之前还犯过大错惹怒过皇上,但毕竟后台太牢固,导致他也有很多人追随。 这两人便是最热门的选手,一个是嫡子,另一个是长子,于情于理都有可能。 世家的动作频频,一方面要对付北魏,另一方面还想要尽快战队,拼一把从龙之功。 这把火在望京里一下子就烧得旺盛,虽说此事慎重,皇上终究未死,世家并不敢明目张胆地拉拢人,但哪怕是悄悄行动,还是引发不小的影响,甚至连程府都没能避免。 一辆古朴宽敞的马车,停在了程府门前。 最先下来的是一位英俊贵气的男子,正是徐侯府的徐世子徐锦墨。 他转身,伸出一只手将温明珠搀扶了下来。 “小妹,你怎么出来了?”温明珠刚下马车,就看到了温明蕴站在门口处。 她虽然穿着厚厚的披风,但是看着仍然是那么弱不禁风,温明珠就怕她被风给吹走了。 “大姐,姐夫。”温明蕴微微屈身行礼,之后就握住了温明珠的手,姐妹俩亲亲热热地往里面走。 “我成亲之后,你们夫妻俩一起登门的,那可是少见。怎么说我也得出来迎接。原本程亭钰也要来的,不过他比我还体弱怕吹风,就在屋子里候着了。” “你家个孩儿怎么不带来?我还特地准备了一堆有趣的小玩意儿,等着他们了。当然为了防止有人带坏他们,玩物丧志,书本我也备好了。”温明蕴的兴致很高,一见到姐姐嘴巴几乎没停过。 温明珠听她说得这么高兴,情绪也高涨起来。 “他们个猴儿的确想跟来,但是源哥要上学,那两个小的又偶感风寒,就不带过来了,免得把病气带来。”她立刻解释道。 他们夫妻俩来之前,那两个小家伙知道后,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无比可怜。 她惦记着妹妹妹夫都身体不好,哪里能扛得住风寒病气,影视狠下心来没带过来。 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哭笑不得。 当真是罪过,因为她和程亭钰装病,还让两个孩子少了一次出来玩儿的机会。之后又生出诸多的感动,大姐总是想得这般周到。 “可怜两个侄儿了,等他们好了,我一定去接他们来府上玩儿,补上这一回。”她立刻道,语气十分认真。 “有你这话,他们就该放心了,我之前也和他们说过,小姨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 姐妹俩聊得甚好,徐锦墨落后半步,只是笑眯眯地听着,并不轻易插话。 “你那继子最近待你如何?”温明珠提到了程晏。 “还成,他最近挺乖的,认真上学不作妖。” “之前皇家狩猎时,他当真悍勇无敌,几乎以一己之力杀掉黑熊救了你?”徐锦墨忍不住加快脚步,明显是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是的,姐夫,这点做不得假。好多人都看见了,皇上也是亲眼瞧见,才会降下赏赐的。”温明蕴点头,非常认真地解释道。 虽然她知道程晏这个赏赐,水分很大,但是她也不可能跟徐锦墨说真话,就连对着长姐,她也不可能全都说。 等进了后院,果然就瞧见程亭钰在院门口等着,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更加病恹恹的。 温明珠一瞧见他这副样子,眉头就轻蹙了一下,少不得要在心底替小妹忧心。 这妹夫看着比小妹还病弱,看样子小妹守寡的命运很难躲过了。 四人坐下来喝了杯茶,话完家常,两个男人就去书房了,独留两姐妹坐着聊天。 “大姐,你是想见程晏吗?”温明蕴直白地询问。 “你又知道了。”温明珠斜看了她一眼。 她轻笑着道:“那是自然,毕竟我与姐姐一条心,你想什么我都能猜到。” 之前在来的路上,温明珠特地打听了程晏,还把姐夫也带上门了,明显不是只来窜门的。 “不是我要见,是你姐夫。他最近和宫里的某位贵人走得近,在帮他办事儿,说是缺少可用之才,想起英勇救驾的程晏,有意想替他某个差事。我本来直接拒绝的,但是你姐夫说,若是程家没有男人能立起来,受罪的还得是你。我就想着,还是走这一遭吧,拒绝与否看你们,不用看在谁的面子上勉强接受。” 温明珠干脆利落地说明了来意,丝毫没有隐瞒。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忍不住问:“宫里哪位贵人?” “还能有哪位贵人,总不至于是女贵人。”温明珠抬手点了点头,明显是笑话她关键时刻,倒是变呆了。 “皇上?” “不是,是太子殿下。”温明珠摇头。 其他皇子成年后都搬出了皇宫,唯有太子进驻东宫。 “姐夫有能耐啊,得太子殿下赏识。”温明蕴捧了一句。 温明珠却并没什么喜意,只是摆了摆手:“最近不太平,公爹经常与他在书房聊到很晚。是福还是祸,这谁能说得准。” 她没有细说,只是点了一句,却足够温明蕴明白。 替皇家的贵人办事,的确福祸相依,办好了差事不一定有重赏,但是办砸了必然有惩罚,若是更倒霉的,被贵人当成弃子,推出来顶包那很有可能全家流放,甚至满门抄斩。 “我这里刚把去年的桂花酿挖出来,外面天寒地冻的,不如姐姐与我共饮一杯尝尝?”温明蕴很快便岔开了话题。 说完话,她就招手让丫鬟把酒坛子抱了过来,红枫手里还捧着酒盅,又端了几碟子热菜上来。 这几个丫鬟简直训练有素,温明珠都没说出拒绝的话来,桌上的茶盏已经收了,反而摆了一桌子酒菜。 她哭笑不得:“我这来做客,你竟然要与我饮酒?待会儿喝得醉醺醺的,如何回去?” “谁说要喝醉了,只是浅尝几口,姐夫不会知晓的。”温明蕴怂恿她:“前几日下大雪,看着外面皑皑白雪,我就惦记着之前在闺阁之中,与姐姐们偷偷喝酒,别有一番滋味。” 温明珠听她提起此事,顿时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是啊,你明明酒量不好,却是个馋酒的。大半都是你提出来的,抱着酒坛就过来,让我和明霞准备热菜。” “那时候只要想喝,走几步路就能找到人一起,可是如今我想了好几日,也没找不到合适的人了。”温明蕴可怜巴巴地道。 温明珠瞬间投降:“怕了你了,我酒量好自是无所谓,倒是你不要贪杯,免得被妹夫抓个正着。” 对于她的说法,温明蕴丝毫没在怕的。 程亭钰都不在府中,如今那个和徐锦墨寒暄的,乃是影十假扮的赝品,就算她喝醉了,也没人敢管她。 姐妹俩当真开始喝酒,不过有温明珠盯着,温明蕴哪怕想耍赖多喝,都不行。 长姐如母,当温明珠严肃起来的时候,她还是很怕的。 书房里,影十与徐锦墨打着太极,心底并不紧张。 毕竟这位连襟与主子只见过寥寥几面,彼此都不熟识,并不怕露馅。 只是后面徐锦墨一直往程晏的身上绕,他才感到有几分压力,甚至到后面,徐锦墨直接表明来意,想要见一面程晏,他就更加紧张了。 徐锦墨的确不熟悉,可是程晏是主子的亲儿子,万一识破了怎么办? “可以,你去少爷房里瞧瞧。若是他下学了,便让他过来一趟。” 好在程晏并未回府,徐锦墨虽未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程亭钰走进内院的时候,刚推开房门,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 他皱了皱眉头,是谁胆大包天,在夫人的房间周围还敢偷喝酒? 难道是夫人的几个丫鬟们,今日吃了酒? 还是说有宵小之辈闯进来了,他特地藏匿了气息,悄无声息地推开门。 待他进屋的时候,就瞧见温明蕴怀抱着一个酒坛子,正小心翼翼地倒酒。 “咳咳——”他轻咳了一声,顿时倒酒的人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酒坛都给扔了出去。 程亭钰立刻走近,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你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属猫的吗?走路都没有声音!”温明蕴一回头看见他,顿时拍了拍胸口,没好气地道。 “这满屋子的酒气,我还以为是有哪个醉鬼混进来了,想悄悄抓人来着。”他摸了摸鼻子。 “这府里的侍卫到处都是,哪有酒鬼能混得进来,吓我一跳。”她不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夫人这是作甚,半夜要喝酒?” “白日大姐和姐夫来了,我与大姐喝了两杯,后面再想喝大姐却不让,甚至还叫丫头们看着我,不许我喝。我好不容易把她们都打发走了,想喝一杯解解馋,一口都没喝上呢,你就回来了。啧。” 她不满地嘀咕道,直接倒了一杯酒,却将酒盏递给了他。 “喏,见者有份,真是便宜你了,统共得了这一坛子桂花酿。”:,, 第124章 124 迫不及待 程亭钰看着送到面前的酒盏,并没有拒绝,直接张开嘴,眼神示意她。 温明蕴没好气地道:“你自己没长手吗?还要我送到嘴边!” 话里话外全是嫌弃,但她还是把酒盏怼了过去,一股清冽的酒香传来,还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味,十分好闻。 他轻抿了一口,还不待咽下,嘴边的酒盏已经缩了回去。 温明蕴迫不及待地将剩下半盏灌了下去,完全是一副馋虫模样。 “既然已经喝了,那你就是我的共犯了,可不许说不出去,否则和你没完。”她灌下去之后,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显然是被辣到了。 “再给我来一口,方才喝得太少,都没尝出味道来。”程亭钰咂咂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温明蕴嗤笑一声,直接把酒坛子抱住:“想得美,你就是想骗我的酒喝,还说什么没尝出味道来,分明就是回味无穷。我是不会上当的!” 她看着他,一副戏谑的表情,仿佛看透了男人的真实想法一般。 “一人独饮有什么意思,不如我陪夫人?况且这光喝酒不吃菜,恐怕吃不了两杯就醉了,完全无法尽兴。”程亭钰循循善诱起来。 温明蕴撇撇嘴,直接抖了抖肩膀,从他的怀里挣扎出去,抱着酒坛子就坐到对面去,拿着一盘糕点就酒,自斟自饮起来。 “这酒原本就只有一坛子,怎么可能尽兴。我只准备喝上一盏就作罢。” 男人轻叹一口气,举起双手投降:“好吧好吧,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在旁边陪着你总行吧?” 他坐到她旁边,果然没有动手动脚,只是手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她。 男人脸上带着一抹笑容,偶尔对上视线时,温明蕴总能看见他的眼神亮晶晶,也不知道是今晚的烛光无比明亮,还是他的心情很好。 “长得好真讨巧,光坐在旁边都这么赏心悦目,待会儿赏你酒钱。”温明蕴总忍不住看他,边说还边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明显就是在调戏他。 男人俊朗的面容,让人看得发晕,而那专注又温柔的眼神,总让她觉得程亭钰爱她到不可自拔,忍不住也跟着心情变好,甚至是心花怒放。 “我不要酒钱,想和夫人讨杯酒喝。”他的视线落在酒盏上。 温明蕴立刻撇嘴,不满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这出卖色相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酒。” “那夫人给吗?我连夜赶回来,一路上快马加鞭,不止口渴,身上还一股寒气,就等着这杯酒下肚暖暖身子。”他放软了语气,甚至还倾身靠过来,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话。 温热的呼吸刮过耳后,他显然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温明蕴,这才是真正的出卖色相。 温明蕴缩了缩脖子,瞬间放弃原则,冲着他抬了抬下巴,语气高傲地道:“赏你一杯,自己倒吧。” 男人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毫不忸怩地倒酒,却是举起酒盏端到她的嘴边:“贤妻,这是方才我卖艺的时候,一位好心的夫人赏我的,我舍不得喝,想起你喜爱喝酒,特地给你留的。” 温明蕴微微一怔,张嘴抿了一口,听到他这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差点喷出来。 “咳咳咳——”不过这口酒虽然没有喷出来,但是却把她给呛住了,咳个不停,脸都憋红了。 程亭钰立刻抬手拍着后背,替她顺气。 “贤妻,你没事儿吧?”他还特地压着嗓音,又故意喊她贤妻,分明就是为了臊她。 他这番话,忽然让她想起网上的一个梗,赚富婆的钱养你。 虽说这家伙在玩一种很新的角色扮演,但此刻的确是很有那味儿了,偏偏他还叫她贤妻,哪里贤了?自我pua玩得很溜。 “我没事,就是你表现太好了,我太感动了。夫君,继续保持。”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立刻鼓励道。 程亭钰的嘴角抽了抽,心情相当复杂。 虽说这是他自己玩性大发,但是温明蕴一点都不推辞,甚至还明示他这么做,完全不能愉快了。 “谢谢夫君,酒很好喝,你再去那位好心夫人那里讨上一些吧,我许久没喝了,一盏根本不够。”温明蕴满脸带笑,轻声细语,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完全就是世家要求的标准贤妻模样。 程亭钰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的女人瞬间收住笑容,眨眼间就变了一副表情,眉头抬起,下巴也轻轻扬起,眼神之中透着一股骄矜。 “酒喝完了,会什么才艺啊?展示一个吧,光凭脸是走不长远的,色衰而爱驰。”她伸手点了点桌子,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高傲的模样,好像真把程亭钰当个出卖色相的小倌儿了。 男人的嘴角抽了抽,很好,今天的他又见识到妻子崭新的一面,新奇到让他措手不及,甚至不知该如何应对。 “难道你真的除了脸,什么都不会?”温明蕴拧眉,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哎,又是个可怜人。罢了,看在你这皮囊的确很好的份上,就再赏你一杯吧,倒吧。” 程亭钰都没用张嘴,又哄来一杯酒,感觉这贵夫人性格也蛮好的。 “别愣着了,赶紧倒啊。”温明蕴忍不住催促。 程亭钰克制住想翻白眼的举动,直接拒绝:“不必了,夫人,我不喜喝酒,无功不受禄。” “啧,既然是赏你的,就大大方方拿着,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多小气似的。”温明蕴当贵夫人还上瘾了,摆出一副纡尊降贵的表情,亲自倒了一杯酒,直接将酒杯塞进他的手里。 “连这酒盏也赏你了,若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就拿去当铺当了,以解燃眉之急。”她善解人意地道,完全就是人美心善的典范。 程亭钰这回可一点都不想玩儿了,端起酒盏就想送到唇边,哪知道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手腕已经搭上了一只柔荑。 “夫君,那位好心的夫人又赏你酒了吗?我就知道,我的夫君是最厉害的。我想——”一道轻柔又娇俏的声音传来。 他一转头,果然就见温明蕴再次变了脸,笑容满面,简直让人如沐春风,随时都能把人给融化了。 “不,你不想。”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无情地拒绝了她,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酒杯一口干掉了。 温明蕴愣了一下,然后抿着唇笑了,她抚掌轻笑。 “夫人变脸如此娴熟,这是在心中设想过,若是家道中落,要我去出卖色相养你了?”程亭钰颇有几分找她算账的意味。 “我不是夫人,叫贤妻。”她还上瘾了,颇为意犹未尽的意思。 说完之后,看见男人更加暗沉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可是你先玩起来的,怨不得我。” 程亭钰扫了她一眼,满脸挂着不开心,当下拿走酒坛,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我心情不好,借夫人的酒一醉方休。” 温明蕴伸手想夺,但是看着男人那人高马大的架势,她要是不想使出真本事,很显然夺不走,立刻放弃。 “你担心什么,就这个世道,只听过典妻求荣的,我可没听过典夫。我要是有这本事,早就过上娉婷那样的日子了,也不会嫁给你求个平安,免得这流言蜚语把我逼死。” “之所以顺着你的话演下去,不过是给夫君提个醒,若真到了有一日可以卖妻求荣,你也别忘了今日这失落的心境,让我少受一些苦楚。” 她轻叹一声,瞬间变得愁容满面,好似已经见识到自己悲惨的未来了。 程亭钰立刻放下酒坛,一把将她搂住。 “胡说什么?没有那一天。”他的手臂十分用力,几乎将她搂得喘不过气来。 温明蕴还在刺激他:“你怎么知道没有那么一天,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这么自信——” 她的话还没说,男人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唇,不让她再胡言乱语。 “我就是知道,哪怕大烨亡国了,你都得体面地活着。”他固执地道。 两人四目相对,男人的眼神无比认真且炙热,明明是相当平静的语气,但却透着一股强烈的信念。 温明蕴没说话,她联想到程亭钰的真实身份,当今皇上的亲侄儿,前太子的亲儿子,他的野心无穷大,必然不止是一个闲散的白身。 正因为这个身份,更让他的许诺显得真实。 她用力扯开他的手,立刻呸起来。 “你快呸,说得什么话,这不是诅咒自己吗?大烨不会亡国,你也必然心想事成!” “我们都心想事成。” 男人说完这句话,就直接将她抱起,一边轻咬上她的嘴唇,一边抱着她往床上走。 炙热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 两人的嘴里都带着桂花酒的清香,彼此交融,味道更加浓烈了,甚至酒气好像被吻给蒸发出来一样,温明蕴亲得头晕目眩,酒的后劲来了。 “我晕了。”她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模糊不清地呢喃着。 “才开始,晕什么?”男人轻笑一声,明显在嘲笑她的不堪一击。 明明是严冬,但是屋内却犹如酷暑,热得喘不过气来。 男人显然是被方才的那番话刺激到了,又下肚了几口酒,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无比激动,整个人那是相当热情。 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让温明蕴感到开心。 她只能跟随着他,逐渐变得兴奋,甚至开心到浑身颤抖。 “啊,最近太忙了,此事拖不得,明天我就去办了,必须得偿所愿。” 男人靠在她的肩头,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喘息,显得无比性感。 两人汗湿的发缠绕在一起,诉说着彼此的不想分离。 温明蕴已然困极,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只是在想着有什么事情这么紧急,在床上还惦记着。 他深呼吸几次,等着自己恢复平静,才抱着她去沐浴。 温香软玉在怀,却总差那临门一脚,让他浑身不得劲,面色都变得暗沉起来,脑子里的公事全都被挤没了,一心一意惦记着,如何搞避孕措施。 皇宫里的避孕措施很多,但对女子而言相当不人道,甚至具有侮辱性。 这些避孕措施,也都是针对女子来的,毕竟伤害不到龙体,那对这些女人就不必小心谨慎,反正能生孩子的嫔妃多了去了。 最常用的就是吃药,喝避子汤。更有甚者是让敬事房的太监,拿着一种特制的长针,戳进女人腰部的一个穴位,然后逼迫她把东西排出来。 这种法子更加痛苦,而且充满了侮辱性,在那一刻无论是位份多低微的后宫女人,心中都会生出无数屈辱感,完全不把她们当人看。 程亭钰自然不会用这种法子,他只能另想办法。 清晨,天还没彻底亮起,程亭钰就已经醒了,他召来侍卫。 “你去姜府守着,若是姜院判起来了,把他先请到程府一趟,就说我身子不适,需要诊脉。若是他在宫里还没回来,你就等在那儿,他什么时候回来,你把他接过来。” “是。” 程亭钰显然无比急迫,他真是一刻都等不了。 昨晚上虽然闹得够晚,但是并不满足,哪怕他感觉到彼此磨合得很好,比前几次都快乐,但是心里却始终缺了一块,越得不到的越不甘心。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姜院判昨晚不轮值,在府上休息,听到下人的通传,也没推辞,就跟着侍卫来到程府。 姜院判走进书房的时候,看见程亭钰独自坐在那里,小厮进来泡上茶,准备了糕点之后,就关上门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他们,显然是有私密的话要说。 “找我什么事儿?首先申明,大逆不道的事情别再找我,没有第一次。”他直奔主题。 之前答应程亭钰,一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看在师兄的面子上;一是他的要求并不算离谱,他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让皇上偶感风寒还是轻易办到的,并且也不至于真正伤害到龙体。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程亭钰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皇上不过缺席三日朝会,整个望京城就闹成了一锅粥。 虽然他是太医只管治病,但是他对朝堂上的动荡并不是一无所知,相反他还想当敏感,所以才能混成院判。 此刻就是无比的后悔,坚决不会再来第一次,他怕再有一次,这皇位已经换人坐了。 “放心吧,那位不需要我如此费尽心机,他自己就能玩儿死。”程亭钰语气不屑地道。 姜院判心头一紧,却没有说一个字。 程亭钰这话暴露出来的东西太多,首先就是他的野心,另外是他对皇上的不屑,藐视皇族可是大罪。 “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开出,对女子毫无伤害的避子汤方子?”他直奔主题。 姜院判一听这话,顿时脸上的表情就松缓下来,他不再维持着正襟危坐的模样,而是靠在椅背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显然是不谈皇上,一身轻松。 “不能。避子汤又不是补药,怎么可能对身体没有伤害?就算是补药都不敢说没伤害。更何况目前常用的避子汤,都是让女子身体发寒,无法受孕。若是药量把握不精准,就会变成虎狼之药,甚至有三年不孕的,之后若想重新受孕,还得重新调理。”他斩钉截铁地道,对于医术方面,他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程亭钰一听,顿时眉头紧皱。 虽然问之前,他的心底就有所猜想,但还是存着侥幸心理,如今这条道是彻底被堵死了。 “怎么,温三娘不想受孕?” “她身子不好,怎么可能承受得住生孩子的苦?”程亭钰随口敷衍一句。 等说完之后,对上姜院判微妙的眼神,他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老头儿很清楚温明蕴的身体状况,根本糊弄不了他。 他轻咳一声:“我身体不好,或者她身体不好,就这俩原因,你随便选一个吧。” 姜院判摆摆手:“你俩爱生不生,我不关心。我这里是没什么法子,别想从避子汤入手了,目前的避孕手段没办法不伤害女子,哪怕是师兄也不行。” 他还特地强调了一句,程亭钰立刻看他一眼,心想这老头儿果然是惦记着谁的医术更好。 “我也联络不上他。”他可有可无地补充了一句。 姜院判眯着眼睛看向他,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你觉得我会信?你若是帮我联系上他,我便告诉你其他避孕的法子。” 他的话音刚落,程亭钰就看了过去,表情慎重。 “你找他有什么事儿,我可以试着联络看看,至于他收不收得到就看天意了。”程亭钰沉默半晌,琢磨片刻之后,还是开口妥协了,却也没把话说死。 姜院判挑眉,他就知道这混账小子一直在骗他,包括温明蕴也是,那拿着师兄秘制药丸当糖豆嗑的人,绝对是师兄相当亲近之人,否则师兄那一颗药价值千金都求不来,这两人也不像是冤大头的样子。 “你若是联络上他,可以提一嘴,他欠我的一场医药对决究竟什么时候兑现?再不比试一场,只怕要去阎王殿才能碰面了。”姜院判轻叹了一声。 程亭钰看着眼前的老头儿,头上的黑发已经不多了,要不是他是大夫,平时注重养生,这个岁数离世实在太正常了。 “可以,我答应你一定带到,但是他理不理你,就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了,毕竟这老头儿如今脾气大得很,写信必骂人。”程亭钰点头应承下来,他也无法拒绝。 他在信中提过姜院判,正是因为苏老头儿说这个师弟为人狡猾,但是却有原则,可以拉拢试试看,才有后续程亭钰与温明蕴夫妻档出手,用一颗秘药换来姜院判的信任和友谊。 姜院判点点头,直接把答案告诉了程亭钰:“五公主应该有更好的法子。你若不好意思问,可以让温三娘出马,她们是手帕交,自然不会藏私。” 程亭钰面色了然:“你的法子就是这个?我原本就打算第一个找她问。不过算了,就当我做一回好人,帮你这个忙,信还是会照常写的。” “兔崽子,我之前没等你办事,就把答案告诉你了,你这会儿倒是拿乔了。”姜院判气得直拍桌子,要不是没有拐杖,他绝对要举起拐杖狠狠抽他一顿。 把姜院判送走,影十三便过来了,汇报昨日与徐锦墨见面的事情。 “主子,昨日夫人的大姐和姐夫过来了。徐世子特地与属下在书房聊了半个时辰,之后又惦记着小少爷,想给他找差事。看起来是徐世子热心肠,惦记着姊妹亲情,但是他话里话外总提到太子,属下觉得没那么简单。幸好当时小少爷还在学堂,不然不知道他要出什么招儿。” 程亭钰手拿着他的工作记录,仔细看了两遍,就直接丢进了炭盆里,炭火燃起来,火舌瞬间吞灭了几张纸,烧成一团灰。 “我知晓了,今日你休假。” 温明蕴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上一片红印子,但是却并不像之前那么酸,显然是程亭钰给她按摩过了。 “还算你有良心。”她嘀咕了一句。 来伺候她梳洗的红枫,看到夫人身上暧昧的痕迹,立刻低着头,脸上带着几分喜意。 大爷总是病恹恹的,之前在温府的时候,陈婕就总惦记着,怕程亭钰中看不中用,要温明蕴独守空房,如今看起来两人都没问题,而且还十分恩爱。 “一大早就在夸我,不愧是贤妻。”程亭钰从外面走进来,嘴上还不忘调侃她。 “贤妻”一词瞬间勾起昨晚的事情,温明蕴瞪了他一眼,不过嘴角也忍不住扬起。 “耳朵这么灵,看样子以后我要说坏话,得挑你不在家的时候。” “不用挑,现在就能说,我洗耳恭听。”程亭钰冲着她作揖,一副儒雅书生的模样。 温明蕴没搭理他,两人洗漱过后,就见程晏过来了。 “爹,早。” 他看见一人,下意识打招呼,视线转移到温明蕴身上时,脸都快憋红了,才勉强挤出一个相对合适的称呼:“温三娘,早。” “哟,我乖儿子今日会请安了,这太阳不会打西边出来吧?我出去瞧瞧!”温明蕴相当不客气地叫他乖儿子,并且提起裙摆就冲了出去。 明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就是为了笑话他,但是程晏控制不住,脸又气得铁青。 “谁是你乖儿子!”:,, 第125章 125 太子拉拢 程晏立刻反驳,他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表情,斜眼看着温明蕴,嘴里虽然不满地嘟哝着,但是最终没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这段时间他的确成长了许多,对人情世故一下子开窍了不少,不再是处于以“熊”抗天下了。 他自然知道,哪怕他再怎么不认温明蕴是他的母亲,但是从礼法规矩上来说,他们就是继母与继子的关系,而且自从他不再想着捉弄温明蕴,她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不再成天把他当成风筝甩了。 在他心里,哪怕温明蕴不算母亲这个身份,但绝对可以算半个朋友。 “哎,我知道的,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都会害羞的。等你再长大些,要娶媳妇了,就不会害羞了。”温明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理解的表情。 “爹,不是说要去徐侯府的吗?赶紧走吧,别误了时辰。”程晏不敢和她多说,他可是太清楚,这女人是多么擅长掌握聊天节奏。 他要是继续聊下去,那得被弄得更焦躁。 “先用膳。吃完再走。”程亭钰招呼他俩入席。 餐桌上摆着三副碗筷,显然他是想一家三口一起吃,程晏也没拒绝,挑了个位置坐下。 “今日要去大姐家?”温明蕴询问,昨晚也没听他说啊。 “是的,昨日姐夫没见到程晏,今日带他一起去拜访。拜帖今早已经送过去了,你不用担心。” 温明蕴点头,他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她自然也不会多问。 一家三口感到徐侯府的时候,温明珠已经在院门里等着了。 温明蕴下车,姐妹俩相视一笑。 “见过姨母。”程晏翻身下马,立刻抱拳行礼,这回的称呼他倒是喊得利落。 “好孩子,越发英勇了,不愧是将门之后。”温明珠夸赞了一句,她想给个礼物,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反应过来眼前的不是小姑娘,并不适合戴玉镯子。 “姨母家里有个牛角弓,虽不是很贵重,但挺别致,待会儿你带回去玩儿吧。”温明珠轻声细语地道。 她这话一出,离开有小丫鬟去通知管事,把这张弓准备好。 “不用——”程晏下意识想拒绝。 他和这位大姨母是第二次正式见面,第一次便是温明蕴回门时,他悄悄跟上去,想捉弄温明蕴,结果反被温家姐弟捉弄了,让他穿一身女装,最后还被诬陷下巴豆,自己则被灌了一锅带巴豆的鸡汤,拉得昏天暗地。 那个惨痛的经历,不止是他和大姨母的初次见面,更是他与温家人的初次见面,当时他只顾着扼腕自己不够机敏,才着了道。 而如今他稍微长了点脑子,瞬间意识到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在温家人心里留下的惨痛形象,才是最重要的,简直要被人家在心底笑话一辈子啊。 那次见面,他一直处于丢脸状态,穿着女装被灌鸡汤,然后疯狂跑茅坑,连接收见面礼的机会都没有,这次算是补回来了。 “大姨母给的,你就拿着,上回见面礼没拿上,这回得补上。不过阿姐,你方才摸镯子,是想送他镯子吧?”温明蕴立刻开口,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谢姨母。”程晏的声音细如蚊蝇,脸上也臊得通红。 哪怕他不想自己露怯,但是发烫的脸颊完全不受控制。 温明珠见这对继母子能开玩笑,程晏看起来也挺听话的,悄悄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笑意,顺着她的话说:“平时见的都是小姑娘,给镯子都习惯了,下意识的举动。不过你家晏哥儿可以救驾有功的小英雄,应该也戴不上镯子。” “他虽不是女孩儿,但对姑娘家的东西还是挺喜欢的。是吧?”温明蕴拍了拍他的胳膊。 程晏瞬间浑身僵硬,他可真是谢谢温明蕴了。 继母不好惹,他当初的黑历史,她真是记得清清楚楚,还硬要提。 果然她这话一出,温明珠也想起当初在温府,程晏穿着一身女装,昏迷在箱子里的模样,那画面简直辣眼睛,完全不明白他为何要那么做。 温明珠摸着手上的镯子,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取下来也不是,不送也不是,进退两难。 但是看着程晏那越发阴沉的表情,想来定是不喜欢的。 “不是,我不喜欢姑娘家的东西,上次只是误会。不过晏还是厚着脸皮向舅母讨要个镯子,待日后我及笄了,有了心仪的女子,就送与她。”程晏快速否认,再次向温明珠作揖。 在场的人都是微微一怔,就连作壁上观的程亭钰,都忍不住扭头看过来,眼神之中带着老父亲的欣慰。 苍天终于开眼了,程晏今天他娘的长脑子了,都会说这种场面话了,既圆了场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尴尬,还表现得落落大方。 温明珠笑出了声,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她立刻道:“我手上戴的这桌子不好。既然是给以后的侄儿媳,那自然要挑好的,待会儿和那牛角弓一起让你带回去。” “俗话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晏哥儿可真的变化很大,以后常来侯府玩儿。” 几人走进侯府里,温明珠领着程晏去见过徐侯夫人,就让人把他们父子俩带去书房,徐锦墨今日都没出门,显然就等着他们。 姐妹俩携手走进温明珠的院子,温明珠立刻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还真是调皮,跟继子一般计较做什么。继母难为,他原本就不喜有人占了母亲的位置,你还挤兑他,这不是让他更有芥蒂?”温明珠忍不住提点道。 长姐如母,温明珠对底下的弟弟妹妹总是操心更多。 “阿姐,你放心吧,我都知晓。虽然程晏几个月前虽然还是又蠢又傻的混账玩意儿,但他现在已经长大了,知情守礼,不可能再做出那些蠢事儿来。而且他不至于那么小气,几句调侃的玩笑话就让他记恨上,他也当不了救驾成功的小英雄了。”温明蕴立刻挽住她的胳膊,轻轻摇晃着,明显是在撒娇。 原本还担心不已地温明珠一听此话,瞬间就放下心来。 “的确,我听说救驾的时候,那孩子以一当百,一个人就能成功猎杀黑熊,但是为了让功劳,在把熊砍得不能爬起时,直接让开了,叫他的那些至交好友们也一同领功,是个大度且有远见的孩子。”温明珠想起救驾时的消息,立刻点点头。 温明蕴挑挑眉,没有吭声。 虽说程晏的以一当百是假的,有人从旁协助,但是他让功劳给别人,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他对自己人一向大方得很,当然若是仇人,那也小气得不行。 “他如今懂事了,又有一身本事,对你也还不错,你记得收收顽劣的性子,拿出继母的温柔来,不要你待他如亲子,但人心总归是肉长的,你对他好他肯定知晓,以后不求他回报,至少等你老了,而他长成时,不要回过头来踩你一脚。”温明珠轻声细语地劝慰着。 当初她得知,小妹嫁个带着拖油瓶的鳏夫时,她就忧心不已,甚至好几完都失眠了,总惦记着这事儿。 小妹虽然鬼机灵,但是实在体弱,病秧子妹夫肯定不能欺负她,温明珠却担心那混世魔王的继子。 好在程晏如今已然变好了,若还是像之前初次见面那样混账,温明珠都要考虑劝小妹准备和离了,赶紧跑路吧。 “阿姐,你这是什么话?我就是把他当亲生儿子看,才会这般相处啊。要不然我根本不会搭理他,我还指望他以后给我养老送终呢。阿姐,你可不能咒我们母子感情啊!”温明蕴瞪大了双眼,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控诉,似乎在说你为何要这么误会我。 温明珠顿时觉得手痒,当场就抬起手,恐吓道:“你再调皮,给你两巴掌。” 温明蕴立刻笑开了,马上讨饶:“姐,我错了。你快让人把我侄儿侄女抱出来。” “早在里屋等你了。” 温明蕴听闻此言,立刻提起裙摆一路小跑冲进去,果然看到两个小家伙正在毛毯上坐着。 “嘿,乖乖们,小姨来了。看小姨给你们带什么来了?”她让丫鬟捧出盒子,里面装的全是各种玩具。 除了叮当作响的吸引注意力玩具,还有几本布书,找出雪白的绢布,让绣娘在上面绣上各种图案,有动物也有花卉,还有简单的文字,然后分门别类剪裁钉装成书,类似现代的百科全书,对小朋友十分实用。 毕竟小孩子虽然香香软软的,但指甲抓起东西来,还是很锋利的,若是用纸做成书,要么被撕碎,要么被口水弄得糊成一团。 倒是这种布书,很难撕坏,上面的图案还是刺绣,哪怕沾上了口水,洗一洗就能继续用。 温明珠一看她拿出这么多,立刻眉开眼笑。 “这书我喜欢,哎,之前我去参加几个手帕交的聚会,提到养孩子,一个个苦不堪言,孩子出生的时候,都希望他们健康就好。但等逐渐长大,就身不由己了,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特别是盛崽书香门第,还不会走路,就已经开始接触文房四宝了,哪怕他们什么都不懂,还经常搞得一片墨水,但有人说这叫从小耳濡目染,以后必定文采斐然……” 温明珠提起小孩子教育问题,瞬间头大,显然是憋着满腹苦水,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倾诉了。 温明蕴听得眼角直抽抽,果然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在鸡娃。 “阿姐,你也不用太在意,这么点的孩子,快乐为主。徐侯府启蒙又早,三岁就开始读书了,以后苦日子在后头,何必这会儿也要折腾。” “你说得也是。当娘的既想让他们快乐,又怕他们荒废掉,长大以后,没了爹娘的守护,不能自食其力。唉——”温明珠也是出身文人世家,自然明白其中的苦楚。 “喏,这一盒子是程晏做的,他之前挨打,躲在家里没脸出去,就自己捣鼓了点木匠活,我让他给两个乖乖做的一点小玩意儿。” 温明蕴招招手,红枫立刻又捧过来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果然都是木制品,有七巧板还有各种造型的积木,可以拼装成马车或者房屋的,上面甚至涂上了颜色,刷了油,没有任何一点木刺,摸在手里十分顺滑,颜色鲜明,是孩子们会喜欢的东西。 她立刻把积木倒了下来,陪着两个小家伙一起玩儿,显得十分耐心。 徐侯府书房内,徐锦墨对程晏先是一通夸赞,他毕竟是徐侯府未来当家人,说的话那是舒服又好听,哪怕是程晏这种处于叛逆期的少年,都听得心花怒放,努力克制住上扬的嘴角。 徐锦墨见气氛差不多了,眼前这愣头青应该被他吹捧得上心了,也能听得进接下来说的话,才转入正题。 “太子殿下最近负责羽林卫,他发现不少世家子弟依靠家世混了进去,但是却毫无才能,若是皇上真的遇到危险,根本无法指望他们,正因为如此,之前的皇家狩猎遇到黑熊时,才会让皇上陷入那般危险境地。” “羽林卫大量被革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就给太子殿下推荐了你。晏哥儿虽然年少,但是却相当英勇,又得皇上赏赐千户,你若进羽林卫,可以直接调到皇上的龙乾宫里,贴身守卫。皇上相当赏识你,想必见到你会很高兴。” 他终于说出了真正目的,之前在程府并没见到程晏,因此他只露出些许提拔的用意,却没有具体说到什么职位,而如今程家父子登门拜访,他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程晏一听此话,不由微微怔住。 他还是少年人的思想,接触到的都是学堂内容,虽然是个学渣,但身处的环境依然相对单纯,并没有进入官场,乍一听到邀请他去羽林卫,是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所以才会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也想让我去当羽林卫吗?”他直接发问。 徐锦墨的眸光闪了闪,这小子看起来挺蠢的,但是提出来的问题却直奔重点,显然直觉很敏感。 他方才那么长一通话,又不停地在皇上身上打转,给程晏描绘美好的未来,其实都是为了干扰思维,这件事和皇上一点关系都没有,真正的重点就在太子身上。 “此事虽是我提的,但太子殿下的确是同意的。” “可是殿下对我的印象应该不好吧,我之前在北疆将士回京那日,大闹望京城,还差点撞了仪架,表现得很是糟糕。”程晏再次发问。 提起太子殿下,程晏感到自己的屁股又隐隐作痛了。 但除了疼痛之外,还有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汹涌而至。 挨打的那天,被打得死去活来,疼痛感没能让他低头,最后是怕辜负了武鸣将军的相救,以及各种羞恼的情绪让他求饶的。 他对这位储君的观感极其复杂,虽然知道那是他自找的,但若不是武鸣将军出手相救,恐怕他已经死在了无数暗器之下。 太子当时根本没想让他活着走出去,或许是程府当时已经不行了,又或许是太子有恃无恐,根本不顾他的死活,而如今却邀请他去当羽林卫,总觉得很奇怪。 “这你不用担心,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更何况你还只是个少年人。太子殿下赏罚分明,知人善用,他在上回的狩猎中,看到你英勇的表现,知道你已经变好了,自然就想到了你。” 对于程晏之前犯的错,他轻轻带过,着重夸了太子的贤能。 程晏沉默,他看了一眼程亭钰,显然是无声的求助。 “姐夫,阿晏还小,他就是个空有蛮力的傻小子,之前如意回娘家,他悄悄跟过去,在温家做的那些蠢事儿,你也都亲眼瞧见了。这样的他去当羽林卫,还是守护皇上的安危,着实不适合。他细弱的肩膀,扛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程亭钰直接拒绝,听起来有理有据。 “哎,你说得这叫什么话,英雄出少年,怎么还以年纪小为借口,阻挡了他的前程?好男儿志在四方,况且我们说句实话,晏哥儿文才不行,必然不会选科考,而是走武人的道路,要么去参军打仗,要么当皇城侍卫。” “如今连北魏王子都来望京和谈了,两国平息战争应该就在不远的将来,仗打得也少了。不如先从羽林卫做起,等以后经验足了,武艺更精进了,若是想去打仗,再去战场也不迟。” 徐锦墨连忙规劝起来,从各个方面列举如今当羽林卫的好处,各种大饼画的都快把眼睛糊住了。 但是程亭钰的态度坚决,就是不肯松口。 徐锦墨都说出了火气,实际上他以为这就是一件小事儿,毕竟若是程晏点头了,那就代表程家抱上了太子的大腿,他不信程亭钰能不明白。 偏偏这病秧子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答应,哪怕语气一直温吞,但是却让徐锦墨火冒三丈,他觉得程亭钰就是不识好歹。 “程晏,事关你的前程,你都快十五岁了,该由你自己决定。”徐锦墨一句话都不想跟程亭钰多聊,直接转换目标。 程晏一听此话,轻咳了一声,沉默片刻后道:“您就当我不识好歹吧,我目前不想当羽林卫。” 三人的聊天不欢而散,徐锦墨没有留他们,直接送出了书房。 程晏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道:“回去吗?” “回吧。”程亭钰拍拍他的肩膀。 父子俩惹得徐锦墨不高兴,徐侯府的下人们也看出来了,让他们去请温明蕴出来,结果半晌也没见人影,显然是消极怠工。 多亏温明珠安排人守在院外,就是为了以防发生什么突发事件。 还是温明珠的丫鬟去通知了,才引着温明蕴出来,一家三口乘着马车离开徐侯府。 “事情没谈拢?”温明蕴轻声问。 “嗯,徐世子想帮太子拉拢程家,我拒绝了。”程亭钰点头,他直接将书房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想要程府变成太子党?”温明蕴皱了皱眉。 程亭钰轻笑一声:“要是变成太子党倒是好了。程府没这个能耐。” “程府如今就是白身一个,二房至今都被关在大狱里,祖父身体不好,就等着他一命呜呼,这世上就再无程国公了。而我们大房,我是个病秧子,除了程晏看起来有点能耐,但也只是看起来,他才十四岁,想毁掉他实在太容易了,这程家就是个空壳子。” 温明蕴歪了歪头:“那他为何做出举动,给人一种要拉拢程家的错觉?” “程家虽然无权无势,但是有钱啊,程将军的遗产可是多得很,之前在皇上寿宴露出来的宝马血石,已经勾起了不少人的贪婪。再者程家军虽然解散了,但是不少将士都留在程府,越是表现得风平浪静,他们就越会联想,程府是不是藏着巨大的宝藏和无数的人才,只要收用了程家,就能全部占为己有。” 程亭钰漫不经心地解释着,他的语气虽然缓慢,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足够吓人。 温明蕴听得都起了鸡皮疙瘩,只觉得瘆得慌。 “无权无势的程家,却可能守着无数宝藏,太子爷自然心动了。之前有皇上在,我折腾出个程将军的遗物,求皇上护佑,又有阿晏救驾有功,自然没人敢在皇上眼皮底下行事。可是如今皇上病了,甚至有可能蹬腿闭眼了,各处的阴谋阳谋就全都来了。” “这还算客气的,让家里的亲戚来开口,还先给点甜头尝尝,若是我们程家人跪得够标准,能给太子殿下鞍前马后,说不定勉强混个太子党的边缘。若是不听话,那自然用完就丢,别说太子党,不背一身骂名就不错了。”程亭钰看得很清楚,他显然对朝堂倾轧使的这些手段十分熟络。 温明蕴忍不住痛骂:“姓徐的什么东西,多亏还是姐夫呢。果然就是个家族为上的冷血东西,迟早要遭报应!” 她脸上的愤怒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担忧,她早就看透徐锦墨的为人,典型的世家嫡子接班人,家族利益高于一切,若是有一日至亲之人阻拦在前面,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 世家之中,不少当家人都曾上演过那句话:升官发财死老婆。 温明蕴担心长姐,她甚至做过相关的噩梦,害怕徐锦墨爬得更高,被皇子们拉拢,需要联姻,他就让发妻病死,空出位置来,另娶他人。:,, 第126章 126 娉婷帮忙 “现在可如何是好?”温明蕴皱着眉头问道。 程亭钰拍拍她的手背:“按兵不动,盯着程家这点家产的,可不止太子一党,其他皇子自然也是如此。就算不稀罕我们程家的东西,但其他皇子也不会轻易让太子得到这好处,定然是想破坏。” “其中与太子争得最凶的就是大皇子了,我们要去找娉婷帮忙?”温明蕴顺着他的话说。 大皇子与五公主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要想遏制大皇子的行动,自然得去找五公主,同样的皇上如今还没离世,太子也不敢对五公主如何,否则若是五公主告状,皇上这临终遗言说不定就有可能对太子不利。 “夫人说得是,若是方便,还得拜托夫人写封请柬,邀请五公主来府中商议。”程亭钰点头,语气恳切地道。 温明蕴没有立刻答应,她皱了皱眉头,神色之间似乎有些担忧。 “我请她过来自然是没问题,但这涉及到夺嫡大事,牵扯上她只怕会很麻烦。你今早把姜老头儿请了过来,他怎么说,皇上的病情究竟是真是假,还能控制得住吗?” 以她和五公主的交情,自然是想什么时候邀请都可以,但是她也替好友担忧。 诸多历史表明,公主弄权基本上都没好下场,哪怕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也没用,到了权力面前,那点亲情就显得尤为单薄了。 况且皇上要是驾崩了,那个位置就换成了兄长,那可不算什么后台,说不定还要来进行清算。 温明蕴承认自己偶尔利用五公主,但那不涉及到原则,牵扯上夺位的事情,一切就变得敏感起来,她不能置娉婷于危险之地。 “娉婷豢养面首,日后待哪位皇子登基,这就是现成的把柄,随便下道圣旨就能囚禁她,甚至再泼一些更离谱的脏水,直接要了她的命,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我不能因此将她陷入得罪未来皇帝的险境。”她越想越觉得后怕,夺嫡面前无小事,什么都会被放大。 而且像这种几个皇子火拼夺位的,新皇登基之后,必然是要进行清算的。 “不会,皇上活得好着呢,未来皇帝也不会清算她的。”程亭钰语气郑重地回答了她的话。 温明蕴抬头,与他对视一眼,男人脸上的表情相当认真。 他这明显话里有话,再结合他的真实身份,像是一种宣告一般。 温明蕴没有继续问,只是点头应承:“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回去之后我就写请帖。” “不问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男人眨眨眼,方才两人对视的时候,他分明看出温明蕴眼神里的好奇,可是她却戛然而止了,让他这心底还有些不得劲。 “知道太多对我没好处,等未来皇帝确认了,如果那时候还有机会,你再慢慢告诉我呗。”她摇头拒绝。 哈,她虽然很八卦,但是不代表连这种事情都得问,若是程亭钰都告诉她了,那就代表她很难从他的船上下来了。 若是程亭钰混得不行,她可不要舍命陪君子,得在船沉之前跑路。 第二日,五公主接到请帖之后,兴冲冲地赶了过来。 “如意,你这么急着请我过来,是不是用过春香丸了,快说说,是什么感觉?你家瘟鸡是不是突然猛如老鹰?”五公主刚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结果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屋内坐着两个人,显然夫妻俩都在。 “哎,你也在啊。看样子是真的用了,两口子留下来分享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她看到程亭钰的时候,微微一惊。 这话说得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脸上却丝毫没有害臊的表情,甚至双眼冒光,眼神一直在二人身上扫视着,恨不得把他俩给盯穿了。 温明蕴轻咳一声,她恨恨地瞪了程亭钰一眼。 果然男人的话不可信,明明之前他还说摆平春香丸这事儿,保证下回五公主不再提起这事儿,结果这人还没到,春香丸就先甩过来了。 程亭钰摸了摸鼻子,他这不是正要解决此事嘛。 “不是春香丸的事情,是正经事儿,娉婷你先和他聊着,我在马场等着你。许久不骑马了,心里还有些想得慌。”温明蕴边说边站起身,直接要往外走。 不过她还没离开几步,胳膊就被五公主给拽住了。 “什么正经事,还有你不能听的?如意,我可告诉你,你不要像其他人家的夫人,一听说正经事,就让女人回避,好似只有男人才能决断似的。你是当家主母,这个家的女主人,就算是涉及到朝堂之事,你也有权知晓。” 五公主满脸不赞同,忍不住提点道。 她虽然没接受皇子们的教育,但是作为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平时所见所闻并不只是后宫那些事儿,相反儿时还会被留在殿内,听一耳朵朝事。 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大臣,并不是所有臣子都聪慧有加的,实际上有些又蠢又不知变通,父皇批阅奏折的时候,可是骂过不少次。 那时候她就在想,这些所谓协助父皇治理天下的朝臣们,许多看起来还不如宫里的妃嫔们聪明呢,她们之前被困在后宅之中,所受的教育也多是女戒女则,可是谋害起人来,却能兵不血刃,甚至不少聪明的妃嫔还能全身而退,哪像这些被父皇责骂的臣子们。 五公主跟在皇上身边,见识到了诸多世面,可是她又被这个时代的封建思想禁锢,凭借一己之力无法正面挣脱出来,所以行事作风才会怪异。 偶尔看起来十分新潮叛逆,突破禁锢,比如此刻她说的话;但无人教导她该如何真正抵抗,总是叛逆不在点上,只是在情-欲方面放纵自己,认为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她也同样可以。 “再说既然是请我过来,必然是程家有求于我,这还是我看在你的面子才答应过来的,否则光凭瘟鸡他也搭不上这关系。你不要回避,就光明正大地留下来听,让他知晓谁才是这个家最强的底气!”五公主说得头头是道。 程亭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听到五公主这番慷慨激昂的话之后,更是直接抬手鼓起掌来。 “公主殿下说得对,我之前就让夫人留下,她偏不愿,像是要遭受什么酷刑一样,烦劳公主殿下劝劝她。”他颇为郑重地嘱托。 五公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完全就是在怀疑他装相,肯定是在骗自己。 “如意,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是不是程亭钰私底下欺负你?当着别人的面儿,他装出一副温和亲切好说话的模样,但是等别人都走了,他就原形毕露,说一些难听话刺激你?”五公主面露担忧地问道。 她可太了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不是。”温明蕴连忙摆手,她凑到五公主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娉婷,这是程家的事情,我掺和的太多,要是到时候程家倒台了,我连跑都没法跑。像这种正经事我都不清楚,以后若想抽身,让他签下和离书,我就能潇洒离去,多好。” 五公主眨了眨眼,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但是等了片刻,立刻面露欣慰的笑容。 “你说得对,不过你若想听留下即可,到时候我以势压人,帮你索要和离书,他不敢拒绝的。”五公主也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地道,满满都是底气。 她们俩当着程亭钰的面儿,说起了悄悄话,虽然声音都压得极低,但是程亭钰耳聪目明,听得那是清清楚楚,只字未落。 “还是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是,那你去马场等我。”五公主点头,没有强求。 温明蕴快步离开了,像是后面有人追似的。 程亭钰顿时无语,她究竟对他多没信心,生怕听到不该听的秘密。 “说吧,什么正经事?我倒是要听听,你们程家还有什么事儿,如此重要?值得让如意特地写请帖,把我从宫里请出来。” 温明蕴不在场,五公主的语气一下子就变了,不再是温和可亲的模样,直接挑了把椅子坐下,下巴轻抬,一副闲散随意的模样。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公主听我慢慢说。”他郑重开口。 五公主撇撇嘴,一听这话,顿时心底涌起几分厌烦,估计又是为了名利相求,明明之前程瘟鸡不这样啊,他一向对名利没什么欲-望,这会儿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你长话短说,如意还在马场等我,本宫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浪费!”她没好气地道,决定杀杀他的气场。 “夫人身体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平日里吹多了风都会病倒,更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吐血——” 程亭钰刚起了个头,五公主就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好气地道:“如意身子不好,我比你清楚。你如今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嫌弃她了吧?你可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个病秧子,如意都还没嫌弃你呢!” “程某从来没嫌弃过她,能与她做夫妻,心中欢喜还来不及。” “那你这什么意思?是想通过叙述她的不幸,勾起本宫心中的垂怜,然后帮助你加官进爵?”五公主语气不善。 她的眼睛轻轻眯起,心中已然涌起无数火气。 程亭钰求她办事,如果不是太难的,她不会不办,但若是利用温明蕴卖惨,这就不行,给五公主一种好似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感觉。 “公主误会了。”他立刻摇头,踌躇片刻,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话就直说,你再这么吞吞吐吐的,本宫立刻就走。”五公主直接威胁道。 “那我便直说了,还请公主不要觉得我唐突。此事涉及到我与夫人的,本不该对外人言,但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也只能求助公主了。” 程亭钰先打了个预防针,五公主这回终于生出了点兴趣。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看样子真的是为了温明蕴而来,而不是功名利禄。 “实际上我与夫人,至今没有圆房。”男人咽了咽口水,终于鼓足了勇气。 五公主立刻瞪大了眼睛,她惊呼道:“你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苦了我的如意,她这嫁人等于守活寡,还得跟着你受苦。不行,不能等了,我现在就劝她跟你和离!” 她当场痛斥他,表情相当悲愤,甚至直接起身准备去劝人和离。 程亭钰一听这话,当场吓得头皮发麻,这五公主可真是个急性子,都不听他说完,就在这里擅做决定。 “公主,你听我说。不是我不行,是她不行!”他被逼无奈,只能先把锅摔在温明蕴头上。 果然原本准备冲出去的五公主,一听这话,立刻返回来,气急败坏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不要想栽赃!” “公主殿下愿意好好听我说了吗?”程亭钰无奈地道。 “赶紧说。” “我们俩没人不行,都很行。”他被逼无奈地说出这句话时,总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来不及细究:“至于为何不圆房,是另有其因。夫人平时就身体不好,若是圆房后有了身孕,这对别人家或许是天大的好事儿,但对我们这样的病秧子来说,只怕是催命符。我想和她白首不相离,而不是年纪轻轻就抱着孩子当鳏夫。” 五公主听到他这么解释,顿时长松了一口气:“你这说得还像人话。” “不对,差点被你绕过去,你已经当过一次鳏夫了,我也没看你对秦氏有多留念啊。就你这架势,还搞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谁看?不要想在我面前说好听话糊弄!”她反应过来,立刻没好气地道。 程亭钰轻咳一声,一时之间他都忘了自己目前的身份,的确是个鳏夫二娶的,但是他冤枉啊。 “公主,是我说错话了,但想表达的意思是对的。我们在成亲当晚,当时就是两个病秧子,如今身体虽然好些了,却也不敢赌。女人生产犹如在鬼门关走一趟,夫人如何能受得住?” “我特地问过姜院判了,并没有不伤身体的避子汤,实在是被逼无奈了,才想着求助公主。” 程亭钰立刻站起身,郑重地冲着五公主行礼,一揖到底,久久不起身。 五公主撇撇嘴,“我明白了,不过你这话是把没圆房这事儿,怪在如意头上了?若不是她身体不好,不适合有孕,你们早就圆房了?” 她一连两问,直接被程亭钰的冷汗都问下来了。 好家伙,是他低估了五公主与温明蕴的维护之情,但凡有一点可能对温明蕴不利的,她都能瞬间抠出来。 “不是,唉,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只是涉及到家丑,就没想和公主提。不过公主既然有此一问,我就不藏着了。”男人长叹一口气,又摆出一副明媚忧伤的模样。 别说,他这副好皮囊,哪怕摆出这个表情,也不会显得矫揉造作,反而让人看出他的迫不得己。 “啧,都让你赶紧说了,怎么这么磨叽,也就如意看上你。要是我,早把你丢了。”五公主此刻可没有欣赏美男的心思,只觉得这人不识好歹,说话还藏一半。 “有了程晏之后,我也不想再有第二个孩子了。” 他刚开了个头,五公主就直接暴怒地狠捶一下桌子:“你作死,程瘟鸡,说来说去还是你心疼秦氏生的儿子,不想有人再跟他争家产,还拿如意身体不好作筏子!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世家教养出来的小白脸,一个两个都是冷血无情的狗东西!” “不对,就你这弱不禁风的身体,连狗都配不上,曹秉舟那样的才配当狗,你就是只瘟鸡!”她立刻改口,咬牙切齿的模样十分唬人,恨不得直接冲上来给他一拳。 躲在暗处的影卫们,此刻都十分无语。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回主子是故意这么说的,明明可以解释清楚,他就非要从有争议的点说起,十分容易让人误会。 而五公主这性子,又回回都上当。 好好的一场谈话,弄得一波三折,听得影卫们都直冒汗,平时他们都是锯了嘴的葫芦,而如今恨不得立刻跳出来,给自家主子解释。 “公主息怒,你真的愿意夫人生出程晏那样的孩子?”程亭钰抬起手往下压了压,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 原本气得跳脚,恨不得把程家十八代祖宗都骂一遍的五公主,听到这句话之后,瞬间闭上了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程晏的模样,少年遗传了父母的好样貌,哪怕自小习武,在外面风吹日晒依然不怎么黑,肤色偏白,再加上生就一双猫眼,若是他不说话的时候,绝对是个谁都要夸上两句的好少年。 但是程晏这厮才十四岁,就能有混世魔王的名头,外加还在北疆将士回京当天,冲撞了仪架,又被太子勒令送回程府…… 那些混账事儿简直不胜枚举,说都说不完。 “哪怕五公主没跟程晏说过几句话,但想必对他的恶名也如雷贯耳。这孩子不仅心地不善良,还特别拙笨,一句话能气死三个人,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公主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应该清楚,他的恶行之多,以及下场之愚蠢,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我但凡想起他,就深夜难眠,总是害怕等我死了,他还能不能有命活下去,应该会自己把自己给玩儿死。” 程亭钰边数落着程晏,边在心底嘀咕:阿晏,这些话虽然都是真心的,但你最近变好了,爹现在不是这么想的,不过为了取信公主,只能拿你当挡箭牌了。 爹被你气了这么多年还没死,纯属命大,不求多大的回报,先收点利息总不过分吧。 “谁说的,我觉得程晏还不错啊,之前皇家狩猎多亏了他救驾及时,不然父皇和我都有危险!”五公主忍不住帮着程晏说话,只是声音相比之前,那真是低得不行,听着就有些发虚。 “这事儿的确是真的,那请公主举出第二个例子,证明他还行。” “他当时是怕如意有危险,才进入密林的,他对继母都心怀善意,我觉得——”五公主试图挣扎。 程亭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这和方才救驾属于同一件事情,都是皇家狩猎。排除狩猎,公主还有第二个例子吗?” 五公主几次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都虚无地闭上。 “他是你儿子,我哪儿知道他还做了什么好事儿啊?”她不耐烦地道:“行吧,你是他亲爹都说他不好,我一个外人为何要替他说好话。如意性格很好,聪明又善良,根本不可能生出程晏这样的孩子!” 五公主绞尽脑汁,也没想出第二件。 没办法,她尽力了,望京城关于程晏的传闻流传不少,但除了皇家狩猎的优异表现之外,其余都是他干了什么坏事,又干了什么坏事,还干了什么坏事,妥妥当代大恶人。 “公主敢保证吗?你听说过秦氏吗?”程亭钰轻声询问。 五公主当然不敢保证,提起秦氏,她才恍然记起来,这位秦氏也不是一般人。 她虽然真实身份是庶女,但是自幼蕙质兰心,温柔聪慧,当初秦老夫人不愿带她出来交际,把她锁在深闺之中,可是她的贤名依然流传望京城,甚至有清贵之家想要聘她回去当嫡长媳。 只是因为秦老将军和程将军当初约定好了,要当亲家,秦氏才嫁入程家。 要说贤名,秦氏可比温明蕴响亮多了,而且听说秦氏多才多艺,甚至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结果却生出了程晏这样的傻子。 五公主想了想,似乎明白过来,她抬起头无比嫌弃地看向程亭钰。 “我自然听过秦氏的贤名,看样子程晏如此蠢笨,是随了你了。如意的确不能生孩子,不对,是不能和你生孩子,这要是生出第二个程晏来,她得被活活气死!” 她边说边扼腕,越发嫌弃起程亭钰来。 眼见终于把她给说通了,程亭钰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他甚至还觉得自己的肋骨隐隐作痛。 这说来说去,怎么又是他挨骂? 都是程晏这混账东西,他是真不知道大哥大嫂这一对璧人,是怎么生出这玩意儿的?莫不是被产婆给调换了? “难怪我送来春香丸之后,却迟迟不见动静,合着是因为这个。本宫心里有数了,明日就给你信儿!”:,, 第127章 127 搅浑局势 五公主瞬间明白过来,忍不住拍大腿,一副长吁短叹的模样。 “如意也真是,怎么这种事情也不和我说,都不能圆房送再多的春香丸也没用啊,这不是让我白费力气?”她忍不住撇嘴,心底感叹浪费了大好光阴。 程亭钰立刻解释道:“公主已经帮我们甚多,夫人不忍再烦扰你。再说她脸皮薄,这种事情也不好意思说。” “谁怪她了,我是在怨你。这种夫妻之事,怎么拖到现在才说,她脸皮薄难道你也薄吗?白让她等了这么久,大好的时光都没能享受……” 五公主满脸不赞同的表情看着他,充满了批判的意味。 “公主教训得是,程某静候佳音。”程亭钰连连点头,把姿态放得很低。 五公主见他还算上道,这才放过他。 徐侯府,温明珠拿着布书,在教导两个奶娃娃认字,平时她抱着孩子就会觉得很满足,但是今日却总是心不在焉,总惦记着小妹的事情。 “世子爷还没回来吗?”她问了一句。 大丫鬟立刻回道:“回夫人的话,已经派柳儿去门房守着,若是世子爷回来,她肯定立刻来汇报。” 温明珠自从生了龙凤胎之后,已经彻底在徐侯府站稳了脚跟,哪怕徐侯夫人千百般不愿意交出管家权,但是之前因为温明蕴在双胞胎满月酒上一闹,弄得徐侯夫人灰头土脸。 温明珠这个世子夫人,还是成功地拿到了管家权,徐侯夫人再如何不答应,也于事无补。 实际上整个后院都在她的管辖范围内,哪怕不用派丫鬟去蹲守,世子爷回来的时候,门房也会派人第一个汇报,只是世子夫人今日心里藏着事儿,才会如此焦躁。 “夫人,世子爷回来了。”柳儿一路小跑过来。 “人呢,被他请过来。”温明珠立刻打起精神。 “爷来后院了,但是去了卫姨娘的屋里。”柳儿的声音立刻边笑,头也埋了下去。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自从昨日三姑爷一家来了一趟之后,似乎闹得不欢而散,世子就和夫人处于不见面的状态。 温明珠冷笑一声:“他这是摆什么谱儿呢?昨日任由下人冷落三妹夫,之后我去书房找他,他不见,晚上外宿。今日好不容易他回府了,又去其他人屋里,还要我去哄他不成?”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状态。 昨日程晏拒绝羽林卫的事情,她已然知晓了。 虽说她不清楚拒绝的理由,但从表面看,这只是一件小事儿,一个小小的羽林卫,就算成了也不能封侯拜将,不成也不影响大局,而徐锦墨如此反应,要么是觉得被伤了面子,要么就是他所图更多,让程晏当羽林卫只是个试探而已。 夫妻多年,孩子都生了仨,徐锦墨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夫人,要去请世子爷过来吗?平哥儿和安姐儿今日看起来总容易犯困。”大丫鬟琉璃轻声细语地问道。 这明显是提示,可以用这对双胞胎当筏子,把他请过来。 不想见妻子,但是孩子身体不适,总归要来看看的。 温明珠直接摇头:“不用了,他不想说,我就当自己不知道,还省了一桩麻烦事儿。琉璃,以后等你出嫁做正头娘子的时候,不要用孩子当借口争宠,这是小妇使的手段,上不得台面。”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徐侯府立足,一靠娘家,二靠孩子。只要程家不倒台,徐锦墨就动不得我。男人靠得住,你就给他几分好脸色,男人若靠不住,趁早死了这条心,看好嫁妆养好孩子,别痴想一些情情爱爱。”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又冷漠,听得琉璃胆寒。 明明在他们这些下人眼里,世子爷和夫人乃是相敬如宾的典范,才貌双全,乃是良配。 可她没想到,夫人竟然能说出这样漠然的话,完全就明确表达,徐锦墨靠不住了。 “是,奴婢知晓了。”琉璃并不敢多说,只是应承着。 温明珠让奶娘把孩子抱走,轻叹了一口气,“这日子不能细品,嫁为人妇真不如在家当姑娘时快活!” 她哪怕想得很透彻,但真的遇上了,心中还是郁结不甘。 徐锦墨心头不爽,不仅当场让下人给程家父子难看,还不愿意与妻子见面,故意躲着她,连她都迁怒了。 这连续两个行为就表明,徐锦墨是一个高傲又小气的男人。 或许是成功登上了太子的船,更加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而程家又是这种状态,让徐锦墨不耐烦再像之前那样伪装,直接露出了真面目。 “去给如意下帖子,邀她明日回一趟娘家,我还是得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儿。”温明珠还是不放心,直接让人伺候笔墨,开始写请帖。 姐妹俩回到温府的时候,受到陈婕的热情欢迎。 “原来咱们家多热闹啊,如今你们姐妹仨全嫁出去了,每日连请安的时候都不热闹。”陈婕一手拉住一个闺女,脸上的表情相当欢喜。 古代女子嫁人了,就很难回娘家了。 明明她们三家都在望京城里,也就隔着几条街,可是每个月也最多回来一两次,还得当日返回,连住着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在现代,两家住的这么近,保管隔三差五回来吃饭,太晚了不想回家,就住回原来的闺房。 “娘,你寂寞了吧?当初我都说不嫁人,一辈子陪在您和爹的身边,保证你们热热闹闹的,可是你偏不听啊,这会儿后悔也晚了。”温明蕴忍不住打趣道。 当然她的话音刚落下,就迎来陈婕无数的白眼。 “得了,少贫嘴,那我还是宁愿你嫁出去,总比你留在家里气我得好!” 母女三人续完旧,姐妹俩便手拉手去了温明蕴的院子。 “有酒吗?”温明珠刚坐下来,就问了一句。 “阿姐,你今日竟然要喝酒?”温明蕴震惊。 “馋了。” “那自然是有的,我出嫁前特地跟青立说过了,让他年年往我的院子里埋新酒,等日后挖出来,就是十年陈酿呢!”温明蕴抚掌,兴致勃勃。 “走,我们俩亲自去挖!”温明珠也兴奋起来。 姐妹俩一人拿了个小铲子,去院中的梅树下挖坑,还真被挖出来一罐,正是春天时埋下的杏花酒。 “刚好能喝。” 小厨房已经做好了几道热菜端上来,她们俩围坐在桌旁,暖炉在热酒,一股清冽的酒香传来,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阿姐,姐夫为难你了吗?”温明蕴见她直接灌下去两口,忍不住询问。 温明珠摇头:“你应该知道他,世家子弟惯会装相。不过他在程家的事情上失了分寸,竟然给程家父子脸色瞧。” “那是他变成了太子党,一时得意忘形。”温明蕴猜测道。 温明珠忍不住皱眉:“太子党又如何,古往今来,有多少太子党垮台了,没坐上那位置,什么都有可能改变,他有什么可得意忘形的!” 温青立生得晚,上头三个姐姐又各自有主意,虽脾气各异,但都聪慧有加,外加温博翰对女儿的教养也很看重,知晓她们不可能嫁到寻常人家去,平时也会教她们许多历史,特别是对皇家敏感的方面,免得她们犯了忌讳。 因此哪怕是女人家,她们在家里,对朝事也并不是一窍不通,相反心里有杆秤。 “姐夫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温明珠瞬间警觉。 温明蕴与她对视,最终还是选择坦白:“皇上可能不大好,不止是太子殿下,其他殿下最近也是动作频频。” 温明珠微微一怔,脑子里豁然开朗,难怪一向奉行明哲保身,谁都不站队的徐侯府,一改之前的态度,积极地冲上了太子的船。 难怪徐锦墨行事比平时急躁几分,原来是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好,不能成为太子近臣,到时候等新皇登基,他的功劳不够大,捞不到更多的好处。 “宫里不是说,皇上的龙体在恢复之中,并没有什么大病吗?”温明珠立刻细问。 “话当然是这么说,免得朝局动荡。不过具体情况如何,我没进宫也不清楚,只是听娉婷隐隐提了一句,并不敢确定。”温明蕴含糊地道。 皇宫里是故意那么传的,这话当然是真的,皇上并无大碍,可皇上在其他臣子面前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明显是要有所大动作。 “我知晓了,替我向妹夫和晏哥儿道个歉,之前没有招待好。等你回去了,把我带的赔礼捎上。”温明珠不用再问下去,她的心底已经有数了。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阿姐的错!上次回去之后,程晏还害羞了,说许久没听到别人喊他晏哥儿,让他有种回到儿时的感觉。我估计是他听你这么喊,想起自己的亲娘了。”温明蕴不赞同地道。 温明珠被逗笑了:“他既然喜欢,你也这么喊,增进感情。” “我才不呢。你喊他高兴,我要是这么喊,他就觉得是不是别有居心了。”温明蕴马上拒绝。 “赔礼我不要啊,拿得手软。” “不是给你的,是给他们俩的。我知道你不爱听,夫妻一体这种话,我也不爱说,我不想和徐锦墨一体。但是他们俩受了委屈,你就当我这个姨母疼侄儿,行了吧?”温明珠轻声细语地解释。 温明蕴无奈地点头:“好吧,阿姐,你总是有本事让人听你的话。我对程晏那么好,他都隔了许久才有点好脸色,但是你们仅见过两次面,他回去之后就张罗着,要给你家三个孩子做新玩具。” 程晏虽然没有直说,但是他什么心思都表露在脸上,哪怕在徐侯府并不愉快,最后属于被徐锦墨撵出来的,他却丝毫没有迁怒,还开始打听徐侯府几个孩子的喜好,那是明显的在意。 “大概因为我与秦氏脾性有些像,你知道的,完全符合世家喜欢的女子标准,至少表面上是的。”温明珠猜测。 这个解释倒是很吻合,毕竟徐侯府能挑中温明珠,也的确是冲着她的贤名来的。 虽说温明珠与秦氏不是同岁,但同样名声上佳。 皇宫内,皇上坐在龙椅上,翻阅着锦衣卫呈上来的折子,上面全是最近望京贵族们的小动作。 他们以为皇上病入膏肓,根本没时间理会他们,但实际上大半的小动作,都被锦衣卫查探到了,一一承到皇上面前。 “几家权势颇大的世家,依旧处于观望状态之中,并没有战队,倒是一些开始走下坡路的门阀,都开始选择战队。其中徐侯府、钱大人、李大人选择了太子殿下,刘侯爷、赵大人选择了大皇子……” “除了在朝堂势力的布局,还开始敛财,不少皇商被瞄上了,也有权势没落但是家财丰厚的官宦之家被盯上……” 曹秉舟跪在地上,系统地概括起来。 折子上写得更加详尽,但是为了让皇上看得更加直观清楚,他会抓住重点分门别类概述几句。 皇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显然是极为恼怒。 “混账东西,朕还没死,就想吞掉朕的东西,门儿都没有!一条条都记清楚了,朕倒是要瞧瞧,还有谁家要战队,正好一并拔除!”他心里恨得牙痒痒,对这些逆子们手伸得如此长的行为,深恶痛绝。 “世家与北魏的争斗如何了?”皇上处理完皇子的事情,终于想起另一件要事。 “回皇上的话,暂时休战中,北魏服软了。这里毕竟是望京城,几大世家联合在一起,侍卫人数众多,哪怕北魏勇士多,武艺也高强,但是寡不敌众,只能低头认输。”曹秉舟立刻回禀,说起北魏这事儿,他倒是不怎么紧张。 一开始,双方也打得很凶,哪怕锦衣卫插手,也不起什么作用。 毕竟一旦交战,双方见血封喉,那就都杀红了眼,锦衣卫拉架十分艰辛,基本上没派什么用处。 若是因为拉架,再死几个锦衣卫,那还得不偿失呢。 好在北魏使团没那么多人可死,面对残酷的现实,不得不低头。 皇上一听此话,顿时兴奋地拍桌:“哈哈哈,好,那北魏王子还以为这是哪儿,任由他们撒野的地方吗?除了北疆那群没头脑的武夫,经常被他们欺压,但是望京城的好男儿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虽说皇上对世家也很不满意,但若是能战胜北魏,他还是龙心大悦,甚至还踩了一脚北疆。 曹秉舟没说话,这种时候,他只需要安静的当个倾听者,让皇上自吹自擂个够足矣。 只是皇上的好兴致,并没有维持多久,薛德便前来通禀。 “皇上,边疆八百里加急!” “呈上来。” 皇上收起张狂的笑容,直接打开密折查看,越看脸色越阴沉。 “一群蛮夷匪徒,诡计多端。北魏的大军已经压境,几次宣战,这定是北魏使团递回去的消息,你们锦衣卫是怎么探查的!” 皇上一把将奏折扔了过来,曹秉舟连忙捡起查看。 这是一封来自北疆的密折,乃是北疆刺史所写,自从北魏使团进京之后,北疆迎来了一片和平,多日没有征战,人人都盼望着真正的和平日子到来。 但是前几日开始,北魏一改常态,开始整合军队,并且对峙在边境线,甚至派出先锋开始叫阵,比先前还要嚣张。 “还请皇上让武鸣将军速归,北魏动作频频,若是将军不回,只怕军心不稳。” 这是密折的最后一句话,刺史显然被吓破了胆,连这种需要忌讳的话都直接写了下来,毕竟皇上最不愿意看到这种,很容易触怒圣颜。 “皇上息怒,北魏驿站早被锦衣卫包围了,若是有什么动静,那几大世家自然也能探查到。微臣猜测是北魏迟迟未收到使团的信笺,两国邦交的合约又没结果,因此才做出试探的意思。”曹秉舟忍不住替锦衣卫说话。 主要是盯着北魏驿站的人太多了,就算锦衣卫有所纰漏,那其他世家的暗卫也该能看到。 这里又是望京,并不是北魏的大本营,有奸细也用不上,毕竟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你说的有理,这个祁威也是个胆小怕事的,还没打起来就开始说动摇军心。他究竟是朕的臣子,还是武鸣的走狗?”皇上冷静下来,顿觉他说得十分有礼,对北疆刺史意见很大。 北魏驿站里,使团主要成员齐聚一堂,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叶利扬更是在屋子里来回地转着,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诸位大人,如今这些杂种世家们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暗卫死了不少,给父王的信也送不出去,北魏就是要困住我们,让我们在望京城低头服软,反正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们也只能当个缩头乌龟。” “但是我不甘心,我们北魏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这些大烨的软骨头,把我们骗到这里来,却变了一副嘴脸。死我不怕,只怕死后无法将消息传回北魏,这些大烨人胡编乱造,骗了父王也毁了我们的名声!”叶利扬急声询问。 诸位使臣你看我我看你,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连足智多谋的奇多,此刻也束手无策,只能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正在氛围陷入一片死寂之时,忽然有人快步跑来通传。 “殿下,好消息,方才有我们的线人联络上了。” 那个侍卫跑得极快,显然情绪激动,竟然直接摔了一跤,在地上打了个滚,刚好跪在众人面前。 “人在哪儿,快带上来,他说什么了?”叶利扬双眼发光,无比急切。 “人已经死了。”侍卫汇报。 叶利扬立刻皱眉:“怎么会死?被发现了?他临死前可留下什么重要的话?” “那线人住在京郊,是个猎户,从祖父那辈儿就来望京了,多年没回故土,中途一度与王庭失联,最近才联系上。小的还没来得及盘问,他就被暗器射杀了,小的只来得及抢回他的尸体,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信来。” 这侍卫急速地将经过说了一遍,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信封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叶利扬急迫地想要拆开信封,却被奇多阻拦了。 “殿下,这线人许久最近才联系上,时间太巧了,只怕有诈。”奇多一转头问向侍卫:“你和他对上暗号了吗?” “没有,还没来得及,这个猎户日子过得很苦,一直在说领赏的事情,属下好不容易从他嘴里撬出几句话来。之后就被射杀了。” 叶利扬一听这话,也不敢随意拆开信笺,叫来暗卫首领,让他查探是否有毒。 这暗卫首领仔细查探之后,才回复:“殿下,属下没查出问题来。” 最后这封信交到了侍卫手中,让他负责拆信,信被拆开后确认没问题,才回到叶利扬的手中。 他看完之后,整个人大喜,立刻将信在使臣手中传阅。 “父王真是神机妙算,他见我们这么久不写信回去,有所怀疑,就一边整合大军压境,给大烨施加压力,让我们增加谈判筹码;一边又写信送来,让我们配合他的行动。”叶利扬边说边鼓掌,整个人都很兴奋。 奇多也彻底松了一口气,他仔细确认过笔迹和印章,的确是王上的手笔,虽说信笺上也沾了血,但是并不影响辨认。 “这封信是几日前就送来了,却一直没能落在我们手里,应该是锦衣卫和世家暗卫看得太严,线人们束手无策,只好去京郊找个三代前落户的人,这种人很难引起大烨的怀疑,所以才能突破进来。只可惜此人短视,未能得知是否还有口信。”奇多合理地猜测了一波,都得到了众人的认同。 “奇多,信能被送来已是万幸。我想大烨皇帝很快会收到消息,他若是装病,恐怕也装不下去了,自然会压制世家!”叶利扬拍了拍他的肩膀。 “殿下说得是,到时候定要世家认错。” “不止要认错,还得向我们磕头!” 叶利扬一改之前无能狂怒的模样,瞬间趾高气昂起来。 “哈哈哈,诸位大人最近都辛苦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就让人烧几个菜,我们庆贺一番。”他显然是太过兴奋,完全睡不着,正好喝点酒庆祝。 夜更深,望京的水也被搅得越发浑浊。:,, 第128章 128 妖精勾上 北疆驿站之中,武鸣坐在书桌前,单手抱着白狐,另一只手则拿着肉干喂它,小家伙吃得不亦乐乎。 “啾啾啾——”此刻有只浑身漆黑的小鸟,一直盘旋在半空中,不停地叫唤着,显然急得不行。 武鸣并不搭理它,而那只白狐则冲着它龇牙咧嘴,显然很怕这只鸟来抢食物。 追踪鸟不禁往下飞,离肉干越来越近,甚至在他的头顶盘算,可是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一块肉也没给它,倒是把它累得够呛,直接就落在男人的头顶上。 只是它的两只脚还没踩结实,整个身体已经受到重创,男人的巴掌落了下来,它瞬间被拍飞,一头撞到门帘上,头昏脑涨地趴倒在地。 追踪鸟仿佛死了一般,隔了半晌才爬起来。 “啾啾啾——”叫声都虚弱了不少。 它虽然是只鸟,脑仁也不大,但是对危险还是十分敏感的。 这个男人很强,哪怕没有翅膀,却比鸟类还要敏捷,每次都能预判到它的行动,而且他很不喜欢不听话的动物。 “不许停在我的头上。”他冷声说了一句。 “啾啾啾——”追踪鸟不敢大声叫,甚至听起来还有几分委屈的意思,明显是在示弱。 武鸣伸手点了点桌面:“过来。” 追踪鸟瞬间就飞了过去,武鸣扔了一块肉过去,它吃得甚是欢快。 白狐绷紧身体,瞬间戒备起来,嘴里发出警告的声音。 武鸣拍拍它的脑袋:“行了,等它不听话的时候,再咬它。” 被他拍了一下,白狐立刻放松下来,丝毫不敢忤逆,倒是追踪鸟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竟然被肉干给卡主了,急得跳脚,差点两眼一翻窒息而死。 影一来汇报情况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他家主子在逗鸟,不停地抛出各种小石子,让小鸟去接,甚至把小石子泡在各种茶水之中,然后同时弹出去,报出其中一种茶水味道的名字,让它去找那颗石子。 这哪里是逗鸟,分明是训狗,这小鸟显然不是狗,没有那么灵敏的嗅觉,总是叼回错误的石头,甚至还歪着头啾啾叫着,想要从他手里骗走一块肉干。 “哎,北魏的追踪粉究竟有什么特别的,让你那么灵敏,茶叶为什么就不行?你这个扁毛畜-生,还真是气人。”武鸣伸出手,小鸟乖觉地落在他的掌心,男人直接伸手掐住了它的鸟嘴,又是一段好想逃却逃不掉的戏码上演。 终于在他玩腻了两只小动物,大发慈悲地把肉干给分了,让它们各自解散。 “说吧,事情进展得如何?”他这才询问起正事儿来。 “一切顺利,那封假信已经送进了北魏驿站,有了这样的底气,北魏王子不会坐以待毙的,必然会以此作为把柄和世家斗到底。至于挑皇子站队一事,那些老牌世家至今还没做出选择,恐怕要做长时间的斗争——” 影一的话还没说完,武鸣就直接摇头。 “老牌世家不会站队的,他们的荣华富贵已经到顶了,就算有从龙之功,也很难再往前进一步,还不如静观其变,贸贸然入场反而容易马失前蹄。这些百年世家,都传承了多年,换皇帝的经验比谁都足。” 武鸣对他们显然十分了解,他随手敲了敲桌面,沉声道:“时间差不多了,不能拖下去,按照原计划进行。” “是。”影一领命而去。 望京城再次暗流汹涌起来,北魏和世家虽然已经停战,但是氛围却变得比之前更加紧张起来,处处都透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很快,北疆刺史的第二封八百里加急密折又送了过来,这次情况更加危急,祁威直接在折子里言明,北魏开始攻伐,带领一万人马直接攻城,好在北疆的将士们抵挡住了,并且再次请求皇上让武鸣将军回来。 当皇帝收到这封奏折时,丢在一边久久不想看,两封密折只相差一天的时间,证明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大概率是情况变严重了。 直到他做好心理建设,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当场气得额角抽筋。 “把曹秉舟给朕叫过来!”他厉声道。 薛德不敢耽误,立刻让小太监去请人,锦衣卫毕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小太监还不忘卖个好,低声提醒道:“曹大人,皇上批完奏折后,心情很不好。” 曹秉舟抿了抿唇,立刻道谢:“我知晓了,多谢你。” 皇上如今谎称病中,除了重要的折子,其余都交给了两位丞相以及几位大人,如今能让皇上大怒的,估摸着是北疆又上密折了。 他刚走进去,跪在地上行礼,就有一封奏折直接被扔了过来,砸在他的头顶上。 “你们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朕让你们看住北魏驿站,连只苍蝇都别放出去,你们的确是照办了,但是为何北魏的大军还是开始攻城了?”皇上气急败坏地道。 曹秉舟低着头跪在地上,悄悄扫了几眼奏折,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之后,眉头就紧紧蹙起。 这北魏来得也太快了,北魏使团与世家发生冲突,才过去几天啊,都不到半个月,哪怕北魏使团信件发不出去,北魏也不应该这么快就开战,仿佛是笃定了一样。 “皇上,这其中是不是有诈?两国开战可不是儿戏,北魏也不比当年骁勇,明明就是屡战屡败——”曹秉舟试图分析一下,他总觉得这其中透着一股浓浓的违和感。 不过还不等他话说完,皇上就猛地拍了一下龙案,急切地道:“有什么诈?敌军都堵到北疆城门口了,这还叫有诈。祁威虽然是个胆小鬼,但是他当北疆刺史这几年,绝对不可能拿开战当笑话,这是八百里加急的密折,你见过哪个臣子敢说谎的?” 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必定是重大险情,事后都有人去核实的,祁威又不是傻子,怎么敢拿这种事情作假。 曹秉舟闭嘴了,这只是他多年当锦衣卫的第六感,觉得此事蹊跷,但是真要他说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完全不可能。 毕竟望京城和北疆相差甚远,他没有调查过,完全不知道实情是什么。 “你是不是想推脱?身为锦衣卫,既然堵住了北魏使团的信件,应该知道北魏王庭必然有所警觉,甚至做出过激行为,你们为何不作假几封信送过去,非要闹到今日这般田地?” 皇上抬手指着他教训道,语气十分不满。 曹秉舟沉默,他没想到轮到最后,这口锅竟然是扣在锦衣卫的头上。 他们分明只是个旁观者,主角乃是不安分的世家,以及没有自知之明的北魏使团,可是皇上完全无法压制他们,就只能挑个软柿子捏。 很不幸,锦衣卫就是那个软柿子。 再不济,这封住北魏驿站,不让任何只言片语传出去的命令,也是皇上亲自下的,事关两国邦交,他们锦衣卫自然是按令行事,哪敢自行决定送假信回北魏,就不怕弄巧成拙,反而引起北魏王庭的怀疑吗? 总之曹秉舟觉得自己十分冤屈,可是皇上既然定了罪,他自然不能反驳,只能沉默听训。 “曹秉舟,锦衣卫行事还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连这么低级的错误都能犯,没有下次,你退下吧!”皇上又提点了一句,才撵他离开。 “薛德,宣两位丞相进宫。” 当日,皇上一连召集好几位大人商量北疆一事,还让几位世家官员也加入讨论,显然他要听取各方建议,到底如何应对北魏攻城一事。 蔡侯爷自然也到场了,皇上又发了一通脾气,责怪世家行事太过嚣张,激起北魏的仇恨,牵扯出这一摊子烂事儿。 “皇上,不能让武鸣离开,这无异于放虎归山。此人不容小觑,明明是第一次进入望京城,但是却把北疆驿站围得密实,无数双眼睛盯着,却丝毫看不透,甚至派进去的眼线,不到一个时辰,尸体就被抬了出来。” 皇上骂完之后,终于谈起正事儿,提到要不要让武鸣回北疆时,遭到了蔡侯爷的强烈反对。 其他世家官员也纷纷赞同,引经据典,翻找各种功高盖主的将军们,在望京没有被削弱权力,就这么放回驻地,结果引兵造反的事情。 虽说这些故事,皇帝早就耳熟能详,毕竟这是身为帝王最该担忧的事情,但是此刻再听一遍,再结合武鸣的种种表现,顿时有种错觉,仿佛武鸣就变成了故事里的人,造反就在不远的将来。 “朕也不想放他走,那让谁去接替他的位置,抵挡北魏的攻伐?”皇上点头赞同。 没想到他这问题一出,原本群情激昂讨论的人,忽然都像是被掐住脖子一般,瞬间都蔫了。 一时之间,内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不如让淮南的许将军接手?他在淮南驻守多年,也该换换地方了。”眼看皇上的表情越发糟糕,有人硬着头皮道。 “许老将军都六十六了,虽说身子骨还康健,但毕竟不如当年勇猛。淮南多平原,且没什么强敌,与其说驻守,不如说养老。你让他去对抗北魏,是要害他还是给北魏送军功?”蔡侯爷立刻反驳道。 许家的后台是蔡侯爷,当初许老将军这驻地还是蔡侯爷在背后运作,才得来的,否则以他这年纪,早就被一刀带走了。 “那秦老将军呢?”又有人提建议。 “怎么又来个老将军?秦家已经有个小将军在北疆,这再送去个老的,你是要彻底把秦家推给武鸣吗?”右丞相开口否决。 众人又开口提议了几个人选,又一一被否决,皇上都没开口,瞧着他们这跟打太极似的,心中的火气更甚。 虽说大烨朝这几十年的确重文轻武,导致可用的武将少之又少,但看着他们提出来的人选,全都是围绕着自家的利益,不符合利益的一概否决,而这殿内的人又不止一方利益,各有心思,自然迟迟定不下人选来。 “诸位爱卿这是没法子了?”皇上冷声询问。 虽说九五之尊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恐怕皇上早已不耐烦,只是迟迟没有发作。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不敢再造次,连忙收起小心思。 左丞相往前迈了一步,显然是由他当领头。 “皇上,武将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老的提不动刀,小的又控不住场。微臣听说北魏的副将并没有跟过来,阵前换帅乃是大忌,不如想让他抵挡一阵。北魏应该只是处于试探的阶段,并不会倾尽全力,想必能拦住。” “朝中加快与北魏使团的商讨,尽快签订合约,彻底平息了两国战乱,这武鸣自然就不用再回去了。” 皇上的面色稍缓,这的确是个法子。 “其他几位大人以为呢?”他询问。 众人互相看了看,似乎没什么意见,最后还是右丞相开了口。 “左相所言的确是上佳的谋略,只是北疆除去武鸣,军职最高的赵泽成将军,乃是祁威的亲外甥。这甥舅俩,一个是北疆刺史,另一个是北疆最高将领,只怕两人联手,不比武鸣只手遮天好到哪里去!” 皇上皱眉,他倒是忘了这一茬。 “现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还忌讳这些,举贤不避亲。这甥舅俩都是忠肝义胆,与武鸣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可不一样,并不会生出其他心思。”左丞相不赞同,当场反驳。 “祁家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对大烨的衷心,朕还是相信的,就用左相的提议吧,拟旨让赵泽成统领北疆,必须要打个胜仗,不能让北魏继续张狂!”皇上思索片刻之后,一锤定音。 圣旨拟定,八百里加急送回北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没等几人放下心来,就有小太监进来通传。 “启禀皇上,北魏王子求见。” “不见,就说朕已经疲乏了,无暇见他。”皇上揉了揉眉心,这倒不是撒谎,毕竟方才刚经历了一场头脑风暴。 “皇上,北魏王子说,您不能不见他,他正是瞧见几位大臣被您召进宫,想必是身体已经好了。您若是不见他,以后恐怕就见不到了。”那小太监语气急促地道。 “什么,大胆!他敢诅咒朕!”皇上气得一巴掌拍在龙案上。 小太监立刻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这并不是诅咒,只是表达他的决心,今日一定要见到您。”小太监硬着头皮回答。 “皇上,北魏使团也太嚣张了,说起来不过一个贫穷小国,还真把自己当颗菜了。您是大烨的皇帝,大烨乃是礼仪之邦,富饶繁荣,千万不能让他的威胁得逞,还是让侍卫把他打出去才是!” 蔡侯爷一听这话,顿时在心底乐了。 呵呵,这北魏王子还真够猖狂的,殊不知皇上最厌恶嚣张之人,这个世上最嚣张的人只能是九五之尊,岂能容得下他人。 世家和北魏使团虽然已经休战,但是世家也死了不少暗卫,培养一个暗卫可是要花许多钱的,他不介意落井下石。 皇上原本有些踌躇,但是一听蔡侯爷这话,顿时被激起了逆反心理。 朕凭什么要听你们世家的话? “既然王子殿下说得如此郑重,想必是有急事,还是召他进殿吧!” 叶利扬进殿之后,草草行了一礼,直接道:“大烨皇帝,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皇上刚想问罪,他之前的大言不惭,结果就被这句话给炸懵了。 “王子殿下,何出此言啊?” “大烨皇帝何必明知故问,我北魏使团在望京城受了诸多委屈,您却不闻不问,这合约也没必要再谈,大家都看出了您的意思。既然如此,就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您放我们回去,快些赶回去,还能赶紧开战!”叶利扬说得无比光棍,态度那叫一个嚣张,直接把开战挂嘴边,显然是无所畏惧。 殿内一时之间陷入了死寂,他们刚商议好安抚好北魏使团,不让北魏扩大战争,留住武鸣,这会儿叶利扬就来拆台。 若不是叶利扬恨极了武鸣,他们都要怀疑,叶利扬已经投靠北疆,当武鸣的小弟了。 皇宫里发生的一切,都在武鸣的计划之中。 水一旦被搅浑了,局势就容易把握了,就方便他浑水摸鱼。 “老大,出来打两拳啊?”门被敲响,于钟迫不及待的声音传来。 武鸣直接打开房门,就见他穿着一身短打,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显然已经练过一段时间了。 “皮痒了,想挨打?”他沉声问道。 正兴致高昂的于钟,被这话堵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跳脚:“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自从来了望京,我一直苦练不缀,而老大成天看不见人影,你几乎不去练武场,武艺肯定生疏了。况且我今日状态极佳,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于钟自信满满,眼神里战意满满。 “行!”武鸣点头。 “你答应了!”于钟大喜,立刻转身带头就要走:“快去练武场,所有的兵器都准备好了——” “不用。” “嗯?” “就在这里。我要出手了。”武鸣提示一句之后,迅速出手,直奔他的面门。 于钟快速躲避,武鸣的手几乎擦着他的面颊过去,他心道一句好险。 但这只是个假动作,实际上武鸣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脚直接踢向他的小腿胫骨。 于钟双腿岔开跳起,但是一只手被人握住,此刻整个人处于半空中,完全没有支点,瞬间成了待宰的猎物。 武鸣丝毫没有客气,胳膊用力往前一拽,再次伸脚要绊倒他。 两人的动作都快准狠,只可惜于钟刚开始就处于下风,一直在抵挡,完全顾不上攻击,没过几招就已经被甩在了地上。 “哇,老大,你什么时候学会偷袭了?这可不是君子所为,我是邀请你正大光明地切磋,刚才那局不算,我都没准备好呢!我不服!”于钟大声叫嚷着。 他虽然对自己输了不意外,但这才几招啊,内心完全不能承受。 “起来,继续。”武鸣没和他一般见识,显然要再战一局。 “嘿,老大,你可要小心了!”于钟爬起来,主动攻了过去,他一脚就往下三路踹,毕竟那是男人的弱点,只要被踹到那就废了。 武鸣灵敏躲过,两人交手了十几招之后,于钟再次被甩在了地上。 他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似乎被摔得头昏脑涨。 “老大,你拉我一把,我起不来了。”于钟不像平时怼人那样的大大咧咧,反而在示弱。 武鸣沉默片刻,快步走上前,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用力要把他拉起来。 就在这时,于钟立刻用头撞向他的小腹,想要发挥自己铁头功的本领。 他显然早就存着心思,看准机会要偷袭,哪怕赢得不光彩,但只要赢就行,之后就有吹牛逼的资本了。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他不仅没有撞到武鸣,后脖颈还被人掐住了,男人的手简直犹如钢铁一般,紧紧地掐住那根骨头,只要稍微一用力,那块骨头就会被扭断。 运气好的话,他能得个全身瘫痪,若是老大痛下杀手,那就直接蹬腿闭眼。 “哎哎哎,疼,老大,我认输!我输了!”于钟立刻认怂。 他既不想后半生躺在床上,生不如死,也不想大好年华就去阎王殿报到,他还没娶媳妇呢! “还打不打了?” “不打了,再打就没命了。老大你手下留情,慢点放手啊,我这脖子脆得很,您受累轻拿轻放。”于钟苦着一张脸,各种认错。 武鸣没和他一般见识,直接松开了。 于钟小心翼翼地扭了扭脖子,活动着骨头。 “老大,你这究竟是怎么练的?我从小就在死人堆里讨生活,可从来没打过你。”于钟好奇地嘀咕着。 武鸣轻笑一声:“学武是有天赋差别的,你稍微差了点。” 他说完就往屋里走,于钟紧跟其后,却被他拦在门外。 “别跟着了,我今晚不在驿站,你警醒些。” “又要走?这都什么时候了,狗皇帝在宫里想方设法阻拦我们回北疆,你还要跑去哪儿?不会是被哪个妖精给勾上了吧?”他实在是搞不懂,这都到了关键时刻,武鸣还一个劲儿要往外跑,外面的屎都是香的是吧? “少说屁话,脖子不想要了是吗?”他沉声发问。:,, 第129章 129 良辰美景 于钟一听到这威胁的话,立刻抬手捂住后脖颈,生怕自己再被抓住。 武鸣见他知道害怕了,直接进了房间里,随手甩上门。 于钟不敢再跟,只能隔着门喊道:“老大,那我们怎么回北疆啊?老不死的想把你留下来,分明就是没安好心,说不定都布下天罗地网,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们都弄死,你有没有什么计划啊?” “怕什么,北魏不灭,他就不敢动我。今日叶利扬已经去皇宫大闹了,估计很快就会召见我们进宫商讨对策。”武鸣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显得有些沉闷。 “老皇帝自视甚高,又胆小怯懦,估计最迟明日就要找我们了,这会儿你还走吗?明儿早上能不能回来?”于钟一听这话,更加急切起来,直接拍着门板大喊。 “今晚有大事要办,我明天都不会回来,如果宫里来找,你想办法。走了。” 武鸣回完话之后,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任由于钟都快把门板拍碎了,也不见里面有任何回应。 “老大,我进去了啊,你真不能走。那狗皇帝最爱多想,平时我们谨遵礼法,他都觉得我们要造反,这会儿遇上事儿了,你偏偏不去,不得把他气出个好歹来……”他坚持不懈地劝告着,可惜仍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最终他硬着头皮推开门,就见屋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显然武鸣已经离开了。 程亭钰回到府邸的时候,院子里的灯还没灭,他慢步走进去,就见温明蕴坐在灯下,桌上摆满了账册,红枫和绿荷人手一把算盘,显然在核对账目。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他轻声询问了一声。 这三人显然都沉浸其中,被他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吓得够呛,温明蕴更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也不知道早点回来,我们都快对完了,完全帮不上忙。”温明蕴撇撇嘴,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控诉。 程亭钰走上前,直接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手里的毛笔抽走,力道轻柔地给她按捏肩膀。 “怎么想起来对账,有掌柜的做假账?” “那倒没有,只是有人来店里闹事,我准备算算账,将几家不赚钱的店铺盘出去,免得总被人盯上。”温明蕴直接往他怀里一靠,闭上眼睛专心享受着他的伺候。 程亭钰使了个眼神,两个丫鬟立刻放下算盘,将桌上的账册草草收拾好,便悄悄离去了。 “太子党动手了?”他问。 温明蕴嗤笑一声:“你直接说徐锦墨好了,他算哪门子太子党?太子能瞧得上他,就证明眼神不好使,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她显然被这些账弄得十分暴躁,原本她的嫁妆就不少,再加上程亭钰给了她许多店铺,每个月光靠这些店铺,都是日进斗金的状态,完全不怕坐吃山空,甚至看着掌柜的来报账时,递上来厚厚一叠银票,她都觉得身心巨爽。 这是她唯一感恩穿来古代的优点,那就是她投胎到富贵人家,不用体验九九六,也不用去当个社畜。 可是当前几日,店铺掌柜的频频来急报,说进货渠道被暂停,忽然有地痞流氓频频上门,哪怕报官也无用,官差来了,那些混子就走,官差一离开,他们又回来了,纯纯找事儿。 更有甚者,还有酒楼被查封,说是里面的饭菜吃死人了。 总之就没几件顺心的事情,像是突然被霉运缠身一般。 当然温明蕴十分清楚,这不是霉运缠身,而是犯了小人,小人在作祟。 “夫人如此生气,看样子是损失惨重。”程亭钰摸了摸她的发丝。 温明蕴睁眼,眼神里充满了恼怒:“损失还不到惨重那个地步,我只是瞧不上他的手段,他若是大刀阔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店铺全查封了,然后以权谋私,把店铺装到自己口袋里,我还能高看他一眼,说他有魄力。结果他在这儿磨磨蹭蹭的,尽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真是癞□□趴在鞋面上,不咬人但是膈应人。” “我看看。”程亭钰随手翻了翻。 温明蕴面前摆着的册子,恰好是店铺究竟除了什么事的汇总,分门别类记录清楚,一目了然。 的确都是小事情,但若是有人故意为难,小事也会变成大事。 目前还处于试探的阶段,徐锦墨行事比较谨慎,显然他想徐徐图之。 又或者说,他想让程家痛苦的挣扎,但是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产业,被一点点瓜分吞掉。 “的确是个坏东西,不过夫人不用担心,店铺的事情你不必理会,我可以跟你保证,过几日他全都得吐出来。”他轻声安抚道。 “你有办法?”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程亭钰立刻保证。 “哈?原本我是有些相信你的,不过这话一出,完全不信了。你还敢说你没骗我,之前说搞定娉婷,不让她再提春香丸,结果还不是没用!”温明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程亭钰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我之前太忙了,真的忘了,不过上回已经与公主说过,她不会再提了。” “我还能相信你吗?”温明蕴歪着头看他,毫无信任可言。 “能,因为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她忍不住好奇道。 男人手撑着桌面,低头看她,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俊俏的面容增添了一丝朦胧感,好像加了一层美颜滤镜般,让人看得迷糊。 温明蕴成天对着这样一张俊脸,实际上已经习惯了,再好看的人,天天对着,也会习惯他的俊美。 只是多了一层烛光,换了一个角度,他的英俊似乎又上了一个台阶,哪怕是她都被迷得晕头转向。 “想知道?那今晚听我的。我想你了。”他伸手,修长的手指勾缠着她的衣带,瞬间将活扣解开了,露出她一截洁白的颈子。 “啧,你想我还是想我的身体?”温明蕴作势拍了一巴掌。 男人没躲,反而一转手,与她掌心相贴,手指插-入指缝,直接十指紧扣。 “都想,夫人就不想我吗?”他弯腰与她平视,眼睛眨了眨,眉眼含笑。 这么近距离地对视,他那张俊脸的冲击力就更大了,彼此的呼吸都勾缠到一起,让温明蕴好似置身在澡堂里,已经泡了一小时,头脑发晕。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唇舌已经与他纠缠在一起。 她下意识地往他腹肌上摸,男人却按住了她的手,轻声笑开了:“夫人果然是想我了,这么着急。” 温明蕴忽然清醒了,冲着他那张俊脸啐了一口。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我是先来验验货,免得你又像上次那样,腹肌说没就没,那我可不答应。”她急中生智地找了借口。 “夫人说得是,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为夫稍后让你看清楚。” 他嘴上说着不正经的话,动作倒是相当正经,领着她去屏风后面,让她先沐浴。 待各自沐浴过后,两人对视一眼,携手往塌上走,周围的温度瞬间就升高了。 都不需要多说什么,彼此就紧紧拥抱在一起,程亭钰完全调动了她的热情,两人像是鱼一样,畅游在水中,忽而触碰忽而又调皮地甩尾。 直到她汗湿地舒了一口气,瞬间躺回床上,脑袋空空,只有心脏还在“咚咚咚”跳个不停,似乎要从身体里跳出来一般,耳朵里也是嗡嗡作响,仿佛能听到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 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她方才度过了怎样激烈又愉快的时间。 男人走下床,等再过来的时候,忽然往她手里放了个东西。 温明蕴吓了一跳,她方才是闭着眼睛,忽然感到一个湿漉漉滑溜溜的东西,被塞进掌心里,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个不好的东西,比如长虫。 “什么鬼东西?”她直接扔了。 等扔出去,她才睁开眼瞧,就见程亭钰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这是好东西,你扔了做什么?” 男人摊开掌心,就见一个轻薄丝绢做的东西,类似圆筒状的布袋,又很有弹性,薄如蝉翼,看着轻飘飘的一层,上面还带着水,湿漉漉的。 温明蕴没吭声,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越看这东西越眼熟。 “看傻了?你见过这个玩意儿?”男人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一直沉默,不由得眯起眼睛问道。 “这做什么用?”温明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默默做着心理建设,一定不是自己猜想的拿东西。 “你说了不想有孕,这是避孕的。避子汤都带毒,只能从别处想办法。这个很柔软也很轻薄,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他轻声细语地解释着。 温明蕴整个人都恍惚起来,下意识抬头与他对视。 男人说得很详尽,但是耳朵却微微发红,哪怕这是他特地找来的,也知道这东西的效用和原理,甚至为了不出差错,他拿到手之后,还悄悄自我试过了,的确没什么阻碍。 但是真等面对温明蕴,仔细说给她听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羞臊起来。 完全控制不住,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耳朵、面颊,甚至是脖颈都变得绯红一片,但他还努力地维持着淡定。 温明蕴久久没说话,她只觉得很神奇,一个古代人在跟她介绍如何使用计生用品。 她心底的猜想被验证了,这的确是古代版安-全套。 “回神,你不愿意吗?”他都解释了两遍,温明蕴还是一副呆愣的神情,仿佛痴呆一般。 温明蕴轻咳了一声,视线总算是从计生用品上,转移到他的脸上,看到他浑身粉扑扑的样子,顿时笑开了。 “程亭钰,你这是怎么了?害羞吗?”她伸手去掐他的脸,触手是热乎乎的手感。 “不是害羞,我怕你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我之前说过的,只要能不怀孕,就可以。反正你也伺候得挺舒服的。” 程亭钰听到她的肯定,瞬间就长松了一口气。 温明蕴看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倒是悠闲地问了一句:“要我帮你吗?” 男人的动作停顿片刻,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颇为幽怨。 “不需要,希望夫人一直如此精神饱满。”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显然他感受到了温明蕴在看笑话。 “夫君,我身娇体弱的,你多怜惜点。” 当男人抱住她的时候,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呢喃着。 话语里好似在服软,但实际上语气带着调侃的意味。 原本蓄势待发的程亭钰,听到这句话,果然还是更加轻柔了,甚至变得小心翼翼。 男人紧抿着薄唇,汗水从他的下巴上滑落,透着别样的性感。 红烛帐暖过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躺在塌上,十指紧扣,轻轻喘息着。 程亭钰抱着她去沐浴时,当温水包裹住她的身体,仿佛将一切疲劳都消除了,她忍不住喟叹出声。 “你怎么又全身都红了?都已经完事儿了,应该不是害臊,难道是过敏了?” 稍微恢复了些精神,她又开始调侃起他来。 男人有些无奈,这种事情明明应该姑娘家害羞,但是他与温明蕴之间,似乎调换了身份一般。 好在她情绪高涨,足见对今晚还是很满意的,他就不再记挂此事。 “我热的,气血足,就容易显现出来。”他认真解释道。 其实他们俩皮肤都偏白,情绪激动的时候,就容易血液上涌,会显现出来。 温明蕴撇撇嘴,顾不上再盘问,在热水的包裹下,困意逐渐袭来,直接把身体交给程亭钰,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之间,感到男人抱着她上床,又给她的四肢按摩了片刻,似乎怕她太过疲劳。 这一觉昏昏沉沉的,一直睡到日晒三竿才醒。 睁开眼的时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到孤独,反而周身暖融融的,显然她还窝在男人的怀里。 “醒了?还有哪里疼?” 她一睁眼,男人就发现了,边问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手臂,显然在查看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都很好,夫君怜惜得不错。”她夸赞了一句。 男人顿时沉默,忍不住在她腰上的软肉掐了一把,立刻引来她的惊呼声。 “你还禁不得夸!”温明蕴没好气地道,立刻反扑过去,专门挠他的痒痒肉。 “昨晚那玩意儿,你从哪儿得来的?” 等玩闹过后,她才想起盘问细节。 对于古代流行的计生用品,最普遍的就是避子汤,物理避孕就是鱼鳔等物,他昨晚拿出来的丝绢一物,看起来并不常见。 “五公主。” 听到这个答案,温明蕴并不奇怪,毕竟五公主养面首,总吃避子汤显然不行,她又非常得皇上宠爱,这全天下的好东西都能捧到她面前,让人研制出这种东西,显然在情理之中。 “你直接跟她要的?什么理由?”温明蕴有些惊诧。 要知道这两人可都是古代人,五公主没什么避讳,那程亭钰竟然也能直接开口了,不得不说,是她小瞧了他的面皮。 “你不跟她要,只能我亲自来。”程亭钰猜到她的未尽之语,颇为无奈地道:“两个理由,一是你身体不好不能生,二是不想再生出第二个程晏来。” “啧,第二个理由那么充分,你说这个就够了,非得拿我作筏子。你自己身体好吗?娉婷也真是,她竟然没奚落你这个病鸡,有能力让我怀孕吗?”温明蕴没好气地道,对他找的借口有些不满。 “不用担心,五公主一直向着你说话,对我非常不满。” “嗯哼。”温明蕴这才满意了,她有些好奇地看着男人,脸上露出几分兴味的神色。 “我有个问题很好奇,但是问出来又感觉不太好,你说我该不该问?”她眨巴着大眼睛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装满了星星。 “别问。”他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直接拒绝她。 “可是我真的好奇!我要是不问出来,估计几天几夜都睡不着了。”她扒拉着他的手,想要继续发射哀求的目光,让他心软。 男人轻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五公主是直接把制造这东西的匠人送来了。” 她明明没说问题,但是已经把答案说了出来。 不得不说,程亭钰那是相当了解她。 直接把匠人送过来,那就是定制尺寸大小,不用程亭钰和五公主直接沟通,避免了许多尴尬。 “还怪聪明的嘛。”她轻声嘀咕了一句。 话音刚落,脸颊上的肉就被他掐住了:“什么怪聪明,不如说你的想法很危险,我怎么可能和五公主说更多的,你和她说私房话还差不多。” “嗯嗯,的确要好好说道说道。”温明蕴口齿不清地道。 程亭钰又开始挠她的痒痒,耳根再次泛红,不知是被臊得,还是被气得。 北疆驿站内,宫里果然来人了,小太监来传皇上的口谕,让武鸣和于钟两位将军即刻进宫。 于钟都快把头挠秃了,他就知道! 他们老大关键时刻准掉链子,昨晚明知皇上要召见他们,结果他还跑了,甚至还直接说不回来,让他自行解决。 他是真好奇,究竟什么要事,比去宫里安抚老皇帝的那颗玻璃心更重要,就不怕这老皇帝怪罪下来,直接将北疆这帮将士制裁了吗? 哪怕心里吐槽得停不下来,但是他面上却丝毫不露。 “我们将军病了,下不来床,无法面圣,就我一个人进宫便可。”于钟解释了一句,立刻起身就要走。 “稍慢,于将军,皇上说了是两位都去,若是只去一人,就怕没法子交代。还请您带奴才去瞧瞧武鸣将军。”小太监十分谨慎地道。 “应该的,走。”于钟并没推辞,相当配合的带着他前去。 推开房门,走到床边,就见一个男人躺在床上。 “我们将军忽然起了疹子,这副样子进宫,会吓到皇上,殿前失仪。”于钟解释道。 他边说边掀开锦被,让小太监看清楚。 床上的男人戴着面具,看不清楚脸上什么情况,但是他露出来的手臂上,全是细密的红疹子,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于钟还善解人意地将他的衣襟也解开,脖颈上也是一片红,显然他全身都是疹子。 那小太监吓得直跳脚,连续后退三步,简直快要吓死了。 “于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儿?莫不是天花?” “公公请放心,不是天花,已经请太医来瞧过了。我们将军应该是吃了什么发物,引起的浑身起疹子,等稍后吃两副药,估计就能下去。这会儿是真没办法进宫面圣。”于钟解释道。 小太监立刻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传染病就好。 “于将军请放心,稍后进宫,咱家会和陛下说情。劳烦您跟我走一趟。” “公公这边请。”于钟边说边从衣袖里掏出一张银票,看都没看,直接塞给了他。 小太监眼皮跳了跳,为了表示对北魏的尊重,只有他一人进来传口谕,他收下这银票自然无人知晓。 “于将军请。” 小太监没推辞,直接将银票藏好,心底暗自咋舌。 看不出来这于将军,看着大大咧咧愣头青,还出自北疆那样的苦寒之地,但万万没想到他出手如此阔绰。 等人一走,房门再次关上,床上的人立刻跳了起来,忍不住想要抓挠,浑身痒得很。 “快快,把这碗药喝了。”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侍卫,他手里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 一碗药灌下肚,一盏茶的功夫,身上的疹子就退了大半。 “你这身体也是,一吃虾就起疹子,看着怪吓人的。” “要不是我这特殊体质,你看这回于将军怎么帮老大圆谎,急得都快跳河了。”面具男开口,声音有些清亮,与武鸣的声音天差地别。 皇宫里,于钟立刻抱拳行礼,之前传口谕的小太监上前,轻声将情况复述了一遍。 “武爱卿身体如何,可有大碍?”皇上询问。 “回皇上的话,没什么大碍。我们将军这个体质,一直如此古怪,吃到一些东西就会起疹子,还容易疲乏,喝两副药就行了。但是引起反应的吃食又不固定,请遍了大夫都没能根治,因此我们私底下都称呼他有个琉璃胃,脆弱得很。” 于钟立刻回禀,忍不住给武鸣头上扣了一个设定。 在这么重要的情况下,还抛下兄弟们,独自跑去不知干什么事儿,给他塑造个柔弱点,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第130章 130 日有所思 皇上一听于钟这么说,直接愣了一下,明显不相信。 “武爱卿的身体这么不好呐?” 武鸣回京之后,皇上几乎没亲眼瞧见过他出手,这显然是武鸣故意的,毕竟皇上原本就怀疑他造反,每次召见他的时候,都恨不得让侍卫围成两排,把他们跟自己隔离开,生怕武鸣当场把他给射杀了。 虽说没看过,但是之前的猎场围猎,武鸣一人钳制住北魏整个使团,甚至轻轻松松拿到第一名,足见他的厉害之处。 在皇上的眼里,那最起码是壮得像一头牛,但是如今于钟说他这么脆弱,无论如何都对不上号。 “皇上不用担心,我们将军身体不差,就是吃食方面颇为讲究而已。之前宫里设宴,他一个劲儿按酒喝,却很少吃菜也是这个原因。”于钟轻咳了一声,立刻往回找补。 他怕皇帝信以为真,然后让人以此当弱点,想要把武鸣给吃死。 但其实武鸣对食物没有过敏的地方,万一要是露馅了,倒是多此一举。 “朕知晓了,于爱卿啊,朕找你们来,是为了北魏王子一事。”皇上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总算是进入了正题。 于钟一听这话,顿时两眼圆瞪,叫嚷道:“北魏那些人又做什么了?莫不是蔡侯爷把他们杀光了?那敢情好,除了和北魏王上不好交代,其余都是天大的好事儿!” 他边问边两眼放光,显然心情极度高涨,就差直接鼓掌表示庆贺了。 皇上被他问得直接沉默了,这个于钟果然脑子不好,说得这叫什么混账话,再给姓蔡的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杀光北魏使团。 “不是,是北魏王庭收到消息,直接派兵压境,又和北疆打了起来。北魏王子已然知情,他们想来个里应外合,逼迫大烨答应他的无理要求。”皇上冷声说了一句。 于钟无所谓地道:“北魏果然是蝇营狗苟之辈,只能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皇上无需担心,您只要派将军与臣回去,北魏王庭哪怕全军出击,也不会是北疆的对手,北魏那狗屎王子自然就嚣张不起来了。” “于将军,注意殿前礼仪。”薛德忍不住提醒一句。 于钟立刻点头,轻咳了一声。 皇上则有些头痛,果然武鸣不来,于钟就是一条没有绳子的疯狗,成日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于钟这二愣子,愣到连九五之尊都不好说,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如此没眼色。 若是皇上愿意让他们回去,也不会迟迟不下旨,反而召他们二人进宫商议了。 “于爱卿,北魏王子在望京城,因此北魏投鼠忌器,并不敢全力以赴,只敢小股力量试探。朕已经任命赵泽成统领北疆全军,与祁威相互配合,必然能稳住局面。至于你和武爱卿,暂时不必回去,还是留在望京城,压制叶利扬王子,待两国邦交的合约谈拢,你们再回去也不迟。” 皇上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乍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目的很明显。 他说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提着,武鸣若是来了,哪怕看出问题来,也不会与他公然叫板,但眼前这于二愣子就不一样了。 果然皇上的话音刚落,就听于钟高呼出声:“皇上糊涂啊,怎么让赵泽成那玩意儿统领全军?他平时最不服管教,就是个刺儿头,跟我们都吃不到一个锅里去。他还穷讲究,明明北魏都是苦寒之地,他还事儿特别多,衣裳一定要干净的,每日都要洗澡。都□□练得不成人样儿了,他还得瘸着一条腿去烧水……” “这人脑子不正常的,一半的月俸都拿去买澡豆了,吃都吃不好,还挑三拣四只吃瘦肉……” 于钟第一句话嚎出来的时候,就把殿内的人给震住了。 不愧是二愣子,竟然直接说皇上糊涂,这都多久没人敢如此说了。 只是还不等薛德呵斥他,就被皇上摆手阻拦了,因为于钟开始长篇大论地抱怨起赵泽成,特别是那句“跟我们吃不到一个锅里”,直接让皇上听得心花怒放。 果然他选对了,赵泽成只要不是武鸣那一头的,就十分有用。 他把武鸣和于钟留在望京,而赵泽成带领北疆将士,打个打胜仗,死死压制住北魏,收拢军心,直接彻底将北疆掌控总手里。 祁家是纯臣,祁威和赵泽成这一对甥舅,都得在皇上手下讨生活,就算生出异心,也比武鸣好控制多了。 “于爱卿稍安勿躁,赵泽成若是真不行,到时候肯定让你们回去主持大局,目前还是不作调整。毕竟两国邦交的合约更加重要,还是以大局为重,不要弄错主次。”皇上抬手往下压了压,声音缓和了几分安抚道。 于钟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全都是在说赵泽成的坏话,不过皇上圣旨已下,他也知道没什么转圜的余地,立刻拱手行礼。 “臣领命。” 程府里,几个管事婆子守在院外,她们是来拿对牌的。 程家只有三个主子,程亭钰成日不着家,让影十三假扮他,全待在书房,好伺候得很。 而程晏每日上学,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成天想着如何对付温明蕴了,乖得跟只猫仔似的。 全家只有温明蕴一个女主人,好伺候得很,但是花园的打理,厨房采买,四季衣裳,下人的培训,事情一样不落,温明蕴规定每三日让负责人来汇报工作,既不频繁,把自己搞得累,也不会稀疏,让这些人生出偷奸耍滑之心。 红枫领着人进去,那几个婆子行礼的时候,看到男主人也在场,顿时愣了一下,好在自身素养都过得去,很快稳住了情绪。 由于比平时多了个主子在,这几个婆子显得有些紧张,汇报的时候稍微有些错处,但问题不大。 “你不去书房?”温明蕴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册子核对,忍不住催促道。 别说这些下人婆子了,就连她都有些不自在,有程亭钰在,仿佛是多了个监工一样。 “不去,今日我专心陪夫人,哪儿也不去。”程亭钰坐在她身边,那身飘逸的青衫穿在身上,再配上略显苍白的脸,看起来又是一副瘦弱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温明蕴看着他闲散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暗道装模作样。 她可还记得,昨晚这人是多么有力,像是饿了许久的猛虎下山一样,逮着她就是一通咬。 他心机地穿着广袖长袍,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更加瘦弱,实际上衣衫底下全是肌肉,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牛那种。 “你脸色这么差,陪我做什么,还是去你的书房吧。我要对牌子了。”她想打发他走。 自从昨晚一度之后,这人就没个正形,像是刚吃到糖的孩子一样,体会过美妙的甜味儿之后,就一直守在糖罐子旁边,用那双大眼睛紧紧盯着。 如今她就好比那糖罐子,而程亭钰就是想吃糖的人,而他不是孩子,盯着糖罐子的眼神也不是童真清澈,而是满脑子废料。 “我不想去,只想陪着夫人。” “啧,女人家的事情你也要守着?你开蒙的时候,先生没教过你,不要围着女人转?”她被盯得烦了,忍不住搬出古代教条来。 虽说这些屁话在她眼里一文不值,但若是能把他撵走,她不介意用上。 “五公主之前说了,过日子要夫妻俩相互扶持,不分男人的事情女人的事情,我虽然不懂后宅的事情,但也想知晓。夫人不要迂腐行事,这样会伤了为夫的心。”他故作伤感地道,一副被伤透心的模样。 温明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屋内的婆子们没一个敢吭声,全都低头敛目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心底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她们毕竟不是夫人屋里伺候的下人,很少能见到男女主人私下相处的模式,虽说府中有传言,两人感情不错,但是好到这个地步的,实属少见。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大爷竟然是这个样子,明明孩子都那么大了,但是却丝毫没有成熟男人的严肃感,相反还像个愣头小子一样,对夫人示弱。 明明夫人年纪更小,但是在二人相处中,大爷却更像个小媳妇。 “想陪着我,就少说话,不然去书房练字去!”温明蕴不想跟他掰扯。 她发现了,这男人昨晚的糖吃太多了,还吃出后遗症了,这股甜味儿散不去,他整个人都变得腻歪起来,如今表演特别强烈,正是最上头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怕丢脸。 若是温明蕴跟他掰扯,只怕他能演得更起劲儿。 “好哦,夫人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他要把自己的“小夫君”人设贯彻到底,一副笑眯眯好说话的模样。 幸好他没再出幺蛾子,那几个婆子汇报的时候,总忍不住偷偷打量他,顿时被大爷这俊俏模样给惊住了。 负责看后门的婆子,因为这是第一次见到大爷正脸,紧张得连舌头都打结了,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说完。 “散了吧。”温明蕴交代完事情,总算能把人打发走了。 再一扭头,瞬间对上了满脸笑意的程亭钰,男人脸上的笑跟不要钱似的。 “方才在下人面前不知收敛,你也不嫌丢人吗?”她忍不住问道。 “我与夫人恩爱,有何可丢人的?丢人的是那些不恩爱的夫妻才是,我们俩情投意合,比翼双飞,应是人人艳羡的存在。等以后我得偿所愿,一定让全望京——不,全大烨朝都流传着我们情比金坚的故事。”他下巴一抬,颇为豪气万千地说道,好似许下什么雄心壮志一般,实际上说得都是儿女情长。 “程亭钰,你莫是个恋爱脑吧?”她忍了忍,还是没憋住,轻声询问了一句。 “何为恋爱脑?”他好奇。 温明蕴不回他,直接让人把椅子搬出去,她要去晒太阳。 “搬两把,我也要。”男人紧随其后。 温明蕴打定主意忽视他,就和往日一样,坐在树下品茶晒太阳。 然而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他完全是不甘寂寞,一会儿说说茶,一会儿又聊聊好日头,甚至还给她讲起了故事。 原本她想让他闭嘴的,无奈男人的声音实在太过磁性,而且低沉轻柔,像是故意要哄她睡觉一样,比摇篮曲的效果还要好。 她就伴着这睡前故事,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之中。 迷迷糊糊之间,她还在想着,程亭钰这把好嗓子,不去当cv可惜了,这要是配个二十五禁,来个喘息估计得骚断腿。 哎,不对,她昨晚应该听到他喘来着,但是由于注意力全被感官给夺走了,一丝一毫都没留给声音,倒是完全忽略了。 下次,下次一定…… 程亭钰一个故事还没说完,女人已经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眼睛轻轻闭上,长长的睫毛翘起,投下一片阴影。 她总说他长得好,但实际上在他看来,温明蕴的长相更合他的眼缘,十分耐看,而且无论哪个角度都小巧精致,让他忍不住想靠近,想触碰。 他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嘴唇慢慢顺着鼻梁往下滑,只是还没碰到红唇,女人就不安分地动了动。 明显是嫌弃他这个枕头当得不称职,总是动来动去,很不舒服。 程亭钰无奈地轻笑,直接打横抱起她,送进了里屋,合衣躺下。 正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就见窗口处有黑影浮现。 “什么事儿?”他压低了嗓音询问。 影六道:“主子,驿站传来消息,皇上召见您和于钟将军。” “他进宫了?” “他已经出来了,正让人寻您回去,说是有要事相商。”影六通禀。 程亭钰嗤笑一声:“都回来了还有什么要事?我这里有比他更大的要事,除非他被判斩立决,否则今日都别来找我。” 男人的话语那是相当无情,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哪怕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影六,此刻听到这话,都颇为无语,他忍不住瞥了一眼主子,就见他已经躺平了,还伸手揽住身边人。 再多的他也不敢看,轻轻合上窗,一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主子怎么说?” 影二与他碰头的时候,立刻询问。 影六就将主子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影二虽然保持着面无表情,但想必心情还是有些急躁的,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主子究竟在忙什么更大的要事,有没有危险?不能说的话就当我没问。” “能说,不危险,陪夫人午休。”影六沉声开口。 “……” 影二沉默了半晌,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几分无语,这踏马叫什么事儿啊。 皇上召见不是要事,于钟要找他商量回北疆也不重要,只有陪夫人午休最大,原来主子已经情根深种了吗? 如果这事儿被温明蕴知晓的话,得更坐实程亭钰就是个恋爱脑了。 “那我去回于将军。” 影二木着一张脸,他并没有穿影卫的服饰,而是穿着武鸣亲兵的衣衫,显然影卫分成两批人马,为主子办事。 “影二,你回于将军的时候,别提夫人。”影六有些不放心地叮嘱。 影二没好气地道:“我又不是你这个傻子。” 他说完,人就跑没影了,等影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法找他算账了。 “切,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温明蕴是听到耳边有声音,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唔——” 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根本不愿意离开梦境,她梦到了程亭钰那张俊脸李德很近,就凑在她眼前,身体还在沉浮。 她抓着男人解释的臂膀,耳边是他性感的喘息声,完全把她的理智给浇灭了。 “如意,如意。” 低沉的嗓音蔓延,一声声小名入耳,让她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她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卖力点。” 肯定是他又故意慢悠悠的,钝刀子一般折磨她,所以才这般省力,声音如此平静连喘都不喘,怎么对得起她。 结果她并没有拍到男人,手挥舞一下却落了空,紧接着就是男人的轻笑声。 “看样子夫人做了个美好的春-梦。”男人凑过来,说话时呼出来的热气喷在耳垂上,瞬间把她惊醒。 她立刻睁眼,整个后背暖融融的,但是两人衣衫完整,只是睡出了几道褶皱而已。 很显然他们二人并没有做那档子事儿,他也没有喘,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 温明蕴瞬间僵住,她都不敢回头,这绝对是穿越以来,让她最社死的一件事情。 要了亲命,果然古语说得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还没到晚上呢,她就开始做白日梦。 男人愉悦的笑声传来,甚至因为两人靠得极近,她的后背能明显察觉到男人胸膛的震动,让她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就连厚脸皮如温明蕴,此刻也头皮发麻耳朵发热。 “看样子昨晚夫人对我很满意,今晚得再接再厉。”他的嘴唇贴在她充血的耳垂上,立刻就感到一阵烫意。 显然她因为太过害臊,都快把自己给烫熟了。 温明蕴终于忍无可忍,这男人笑话一两句就算了,怎么还没完了,立刻屈肘捣了过去。 程亭钰直接抬手握住,保证道:“我没有笑话夫人的意思,只是太高兴了。” 温明蕴撇撇嘴,算他会说话,忍不住甩锅道:“谁让你讲故事故意压低嗓音,魔音绕耳,害得我做梦都不得安生。” “的确是我的错,睡得太多了,我们起来散散步。” 程亭钰拉着她起床,之后真的当个跟屁虫一样,她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毫不含糊。 不过温明蕴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还让他指导了骑射。 等到了晚上,程亭钰还是陪在她身边,不过伴随着天色渐晚,温明蕴的压力逐渐变大。 “你今晚也不走?不用忙了吗?”她忍不住催促道。 这天色变暗,程亭钰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更加炙热了,原本只是亮晶晶的,充满了欢喜,但是到了傍晚之后,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期待,用晚膳的时候,就又加了几分热情,害得她连饭碗都差点端不住,简直食不下咽。 “不忙,说好了今天专心陪着夫人。” “你骗鬼呢。望京城最近闹得跟乌眼鸡似的,就没消停过,要没你在其中忙活,能这么热闹?”温明蕴没好气地回怼。 她虽然不知道程亭钰做了什么,但这其中绝对少不了他的掺和。 “再说今日已经过去了,我也没那么脆弱,知道你的心意,你忙你的去。”她摆摆手。 “不行,今日还没过去,子时还未到。我一向说话算话。”他斩钉截铁地道,态度坚决。 温明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是头皮越来越紧,最终忍无可忍,抬头瞪了他一眼:“那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菜吗?” “我不吃菜,盯着夫人的脸就能吃两碗饭。” 温明蕴摔了筷子,扬起手作势就要扇他。 这种比土味情话还尴尬的话,她要是能忍,就不叫温明蕴了。 程亭钰立刻讨饶:“说笑的,贤妻息怒!” 他语气虽然放软了,但是这话里的“贤妻”显然还是调侃,惹得温明蕴追着他打。 “好吧,我认真用膳,但是夫人的脸长得这么好看,总不能不让人看,这也太霸道了。” 两人坐回餐桌上,他还在小声嘀咕着。 温明蕴见他不再那么紧迫盯人,索性就放过了他。 当然他的眼神依然炙热,沐浴的时候盯,拆发髻的时候盯,盯到最后都把她看得习惯了,变得心平气和。 终于所有的下人都离开了,男人一挥手,桌上的烛火便灭了。 “夫人叫我卖力,我可都记着呢。你还要什么,告诉我。” 黑暗之中,男人的嗓音更显性感,甚至因为他在使力气,声音都显得有些失真,汗珠从下巴上滑落。 温明蕴努力睁大了眼睛,不愿意被他带进感官的旋涡之中,实际上她努力辨认他的声音,可是却依旧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尾调虽然有些颤抖,但是喘息并没有。 “你呼吸啊。”她咬着牙出声,结果一开口就打着颤音,像是在哭一般。 “我在呼吸。”男人颇为委屈,他已经要燃了,再不呼吸得把自己烧死。 “我怎么没听见你喘?你是不是没卖力气?”她不甘心地道,哪怕自己这声音实在丢人。 男人被她逗笑了,笑完之后就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地喘了起来。 黑暗之中,他的声音像是羽毛一样,轻轻挠过,让人心痒得不行。 当她迷迷糊糊要陷入梦境之时,男人揽住他,轻声笑道:“原来夫人爱听这个,这是我第一次,不太熟练,可能单调了些,等下回定让夫人听个过瘾,酣畅淋漓。” 男人这话说得温明蕴耳根一热,想要反驳,但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索性沉默不语,就当是默认了,甚至隐隐生出几分期待。 虽然这是在古代,但她似乎可以培养出个专属成人cv,还是定制款。 武鸣回到驿站的时候,刚推开房门,就见一道黑影倒了下来,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咚——”的一声,于钟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撞得嗡嗡作响,他立刻睁开眼,就看见武鸣的衣摆。 “老大,唔——”他发出痛苦的声音,伸开双手像是僵尸一样,无序地挥舞着。 武鸣直接后退一步,不让他触碰到自己。 于钟却并不收敛,反而往前爬行,锲而不舍地追着,直到最后成功抓住了他的衣摆。:,, 第131章 131 钦差巡查 于钟抬起头,扯住他衣摆的双手,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满脸苦相,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相当痛苦地控诉道:“三天了,整整三天啊。你一跑就是三天。这三天你了无音讯,皇上派人找你八百回,你真是个狠心的老大啊……” 他边说边竖起三根手指,整个手都在打颤,一副乞丐讨饭的可怜模样。 “这么一摊子人等着你,你却在外面鬼混一直不回来,我都让亲兵给你传话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回来啊!说,你这三天究竟在谁那里待着,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一头撞死!” 于钟说着说着,连眼眶都红了,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好不可怜。 武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哭,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还摆出一副看戏的模样,完全不给回应。 于钟一手捂着脸,都快哭抽抽了,可惜面前的男人依旧没反应,他这独角戏也唱不下去了。 “老大,你三天未归,就没什么想说的?”他忍不住质问道。 武鸣沉声道:“你把手松开,我腾地方让你一头撞死,要不然影响你发挥。” 于钟:“……” “老大,你可真是最毒男人心啊。” “我再毒也没你毒,这眼睛上抹了什么东西,弄得通红,你再不去洗了,眼瞎的人可当不了北疆的将军。”武鸣漫不经心地道。 于钟一听这话,“嗷——”的一嗓子就叫了起来,当场从地上爬了起来,抓着茶壶就对着自己的眼睛冲洗。 “你都看出来我用了番椒(辣椒),为何不早说,害得我在这儿忍了半天?”他非常后悔。 武鸣嗤笑一声:“我以为你只是想表演一番。毕竟你明知道这招对我不管用,还要坚持不懈地演下去,或许是有特殊癖好,我若是打扰了你的兴致,那才是没眼色。” 于钟拿水冲了半天,那股痛感才不那么明显,但是眼睛依旧不太舒服。 这辣椒水是早就准备好的,只是为了在武鸣面前不露馅,他只能偷偷摸摸地弄,由于太过紧张,方才以不小心倒多了,但是又哭诉到关键时刻,他只能以坚强的意志力硬撑着,继续演下去。 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实际上武鸣站在那里,一低头就能把他的所有行动尽收眼里,自然没错过他倒辣椒水,更把他疼得龇牙咧嘴的狼狈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老大,说正经的,你这三天去哪儿了?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难道受伤了?”于钟睁着通红的双眼,语气认真地询问。 一旦他恢复正经起来,武鸣也没再继续插科打诨。 “没受伤,也没遇到危险,而是天大的喜事儿。” 武鸣的声音虽然还算平静,但是经常跟随他左右的于钟,仍然听出了其中的喜意,显然他是真心欢喜。 于钟瞬间好奇起来:“什么天大的喜事儿?狗皇帝想通了,不仅给你放权了,还要把那个位置传给你?” 武鸣抬手,在他的后颈上抽了一巴掌。 “能不能盼着我点儿好。” “传位给你还不好?多少人想都不敢想要那位置。”于钟嘀嘀咕咕的,却不敢大声说出来。 “比这还好的喜事。”武鸣沉声道。 之后任由于钟怎么问,都问不出任何结果来。 武鸣的嘴巴就像是蚌一样,坚硬难开。 “人生三大喜事为: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最后两点你都不符合,唯有第一点还有可能,你遇到失散多年的亲爹了?”于钟简直百爪挠心,越不告诉他就越想知道,忍不住胡乱猜测起来。 当然由于他这答案太过离谱,少不得又被抓过去切磋了一顿,当然是单方面挨打。 北疆刺史府,祁威拿着皇上回复过的密折,眉头紧皱,他连续看了几遍内容,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但是脸上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 “舅舅。”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 祁威抬头,便见一个穿着青衫的男人走进来,他的发髻用一根玉簪固定住,周身不染一丝尘埃,和整个北魏彪悍的民风完全不符合,他像是从望京世家大族走出来的子弟一样。 “任命你统领北魏全军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奏折先来,皇上不准将军回来,让你直接领命,先将北魏驱逐再说。”祁威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很深。 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年纪原本就偏大,又经常在边疆险要之地任职,没什么富贵日子过,自然看起来很沧桑。 “意料之中。”赵泽成点头。 “宫里来人之后,还如何布局?北魏不会任由我们摆布,只怕钦差过来,发现一些不对的苗头,会影响将军的大计。”祁威无比担忧地道。 “舅舅放心,我心中已有策略,不会出差错的。”赵泽成倒是胸有成竹。 祁威听他如此说,稍微放下心来:“你心中有数就好。” “将军也来信了,他也有所安排,舅舅请看。” 祁威立刻接过信封,就见上面详细地写明了望京如今局势混杂,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而皇上其实抽不开身应对北魏出兵,更没有合适的人选派来北疆,所谓的钦差多半是找个太监总管过来。 若是找武将来当监军,还能看出些门道来,但是找这些只会伺候人的太监,哪怕识文断字,但是于领军打仗方面一窍不通,其实非常好糊弄。 果然第二日傍晚,所谓的钦差终于到了,正是薛德的干儿子,李富贵。 “祁大人,劳烦你大老远来接咱家。”他对祁威表现得相当客气。 “应该的,钦差大人前来视察,我等来配合都是分内之事。”祁威与他互相见礼。 “不知赵将军何在,这里有份圣旨等着他来接。”李富贵往人群里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赵泽成。 “李公公勿怪,他还不知道你已经到了,午时北魏就有人叫阵,他前去应战,如今还在城墙头上没回来。您要是找的急,我送您上去宣旨。”祁威满脸愁容地道。 李富贵一听要去前线,吓得立刻摇头,脸色都白了一截。 他只是来宣旨的,虽说顶着个钦差的名头,但他知道是名大于实,他权柄很小,只负责当皇上的眼睛,将在北疆看到的一切记在心底,回去通禀而已,并不能做什么决定。 这会儿要他去前线,那不等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嘛。 他只略微会些拳脚功夫,阵前刀剑无眼,他可不想去送命。 “那您先去驿站里歇歇,酒菜都准备好了。”祁威带头往前走,想要领着他去休息。 李富贵连忙跟上,但是走了几步之后,他又停下了。 “祁大人,您还是带我去前线瞧瞧吧,只是咱家没上过战场,为了避免给将士们造成困扰,我们站得远一些就行。”李富贵又改了主意。 皇上当时想找太监来宣旨时,整个太监所都惊动了,很多老太监都打破头皮想来,宣旨事小,但是能得来钦差的名头事大,这以后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了。 要不是他干爹在皇上面前求情,这份美差根本不是李富贵能够肖想的。 他虽然怕死,但是更怕给干爹丢脸,必须得把差事办好了,因此才有了这一转变。 “全听李公公的,李公公请。”祁威自然猜到他的想法,领着他往城墙走。 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看到全城戒严,北疆军士整装待发,周围的气氛十分紧张。 “咚——咚——咚——”沉闷的声响传来,一声声似乎敲在人的心底,振聋发聩。 “祁大人,这是什么声音?”李富贵有些惊诧。 “这是北魏敌军用战车和木桩子,狠撞城门。” “怎么回事儿?都开始撞城门了吗?这座城会不会破,没有什么阻拦他们的措施吗?”李富贵直接惊得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肯往前走,他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但凡祁威回答得不好,他似乎准备掉头就跑了。 “李公公放心,我们的将士都站在城墙上,冲底下射箭,况且城门是精铁所制,没那么容易撞开的。要是之前北魏绝对离不了这么近,只是最近两国和谈,望京始终没个明确的态度来,我们将士杀人都不敢下死手,生怕我们这边杀红了眼,但是望京城那边和谈成功,两国要握手言和,那到时候岂不是进退两难?” 祁威先是安抚了一番,之后又长叹一口气,言明北疆的难处。 李富贵听得连连点头,皇上的态度的确很暧昧。 北魏和世家打起来,他两不相帮,似乎盼望着两败俱伤,而之后叶利扬提出离开,他又殷切挽留,就连伺候在皇上身边的薛德,都摸不透九五之尊的想法,更何况是其他人。 “李公公,要去城墙上瞧瞧吗?”祁威询问。 李富贵立刻摇头,这一声声撞击一直往耳朵里钻,他才不去呢。 祁威保证得再好有什么用,若是他刚到那里,城门就被撞开了,到时候祁威可护不住他。 再者站在城墙上,那么多箭矢射出去,万一有不长眼的,射中了他,那也没人赔命给他啊。 “那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城门了。”祁威又问。 “不去了,在这里就足够,不必打扰将士们。咱家已经明白他们打仗的不易之处,之后都会一一禀报皇上。”李富贵轻咳了一声,勉强没有让自己说话声打颤,但是那苍白如纸的面色,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慌。 李富贵回到驿站之后,是半夜被人拖起来宣旨的。 “哪有半夜领旨的,这像什么话?”他明显不情愿。 “李公公,实在对不住,赵将军好不容易从阵前下来,这会儿若是不宣旨,他待会儿又得去了,下次再过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他刚从战场上下来,那定是一身血污,虽说不用他沐浴焚香,但也不能如此草率接旨。这圣旨犹如皇上亲临,如此污糟的模样,只怕要被判个殿前失仪的罪责!”李富贵十分不满意。 他这会儿睡迷糊了,还以为自己在望京城那样的繁华地带,人人都过得讲究,一时之间没转过弯儿来。 “李公公说得极是,赵某唐突了,这就去洗漱一番。” 一道幽冷的嗓音响起,李富贵下意识看过去,就见院中站着一位身穿铠甲的英俊男人,此刻铠甲血迹斑斑,被月光这么一照,泛着幽暗的黑红色,充斥着浓烈的不详意味。 李富贵尖叫的声音直接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他何曾见过这个架势,宛如厉鬼来索命似的。 “不、不用,咱家这就去拿圣旨——”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离开了,显然去沐浴了。 “方才那是人是鬼?”他揉了揉眼睛,连人怎么离开的都没看到,只觉得头皮发麻,立刻抓着方才的兵士询问。 “自然是人,我们将军赵泽成。您稍待,他沐浴过后就过来。” 只是终究没等到赵泽成,外面就已经吹响了号角,显然北魏又打了过来。 一连两日,李富贵都没能再见到赵泽成,倒是战争的号角频频吹响,完全不分昼夜。 他偶尔被祁威邀请出去视察民情,就发现整个北疆人民实在是强悍,不止民风彪悍,所有人的精神状态也无比强大。 在号角声吹响时,代表着外面又开始厮杀,随时都有城破的危险性,但是这些百姓却能镇定自若的继续手中的活计,该赶集赶集,该吆喝吆喝,吃喝拉撒睡丝毫不耽误。 “祁大人,他们不害怕吗?”李富贵终于忍不住询问。 “害怕也没用,大家都习惯了。无论男女老少,他们从一出生时,就是伴随着这些号角声。大家听熟了之后,都自娱自乐,甚至能听出吹号角的兵士今日吃没吃饱饭,有没有力气。”祁威苦笑了一声,轻声解释道。 李富贵陷入长久的沉默,他只是个阉人,没有当大丈夫的雄心壮志,甚至还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但是他还有基本的良知,真正看到北疆百姓的生活之后,他很难不动情。 “赵将军一直在阵前吗?咱家只见过他一次,还特别短暂。”他问。 “哎,李公公,赵将军觉悟推脱之意。北疆兵力并不强壮,之前能压着北魏打,主要还是有武鸣将军在,否则他就不会被称为战神了。北疆稳定之后,武鸣将军也培养出几名优秀的将领,但是这次皇上传召进京,言明要带好手回去,给北魏使团一点颜色瞧瞧。北疆所剩的优秀将领就更捉襟见肘了。” “如今不止是赵将军,其他几位将军都在阵前,几乎没回过府邸,只在休战间隙,在城墙上席地而睡,一个人都恨不得掰成八瓣用。” 祁威的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许多话他只是点到为止,但李富贵作为薛德的干儿子,对皇上曾经的旨意,那都是一清二楚。 当初皇上召北魏将士回京,圣旨上直接点名,几乎将三分之一武鸣身边得力的人一起找回,于钟这个左膀右臂更是首当其冲。 当时朝中虽然有人反对,但更多的人是沉默,他们都知道皇上的用意,若是这次两国和谈顺利,不妨就把这些人留在望京,那武鸣掌控北疆的势力就自动瓦解了。 可如今两国再次交战,事实证明,皇上的目光短浅。 他宁愿让外敌北魏骑在头上,也不愿意让武鸣掌控北疆,宁有外敌不容内乱。 更何况,这还不是内乱,武鸣将军又没造反。 “这会儿撞门声消停了,我还是去城墙上宣旨吧。赵将军如此繁忙,为了守护北疆在拼命,咱家自然也不能拖后腿。” 李富贵难得生出几分豪迈的情绪,头脑一热就说了出来,实际上话音刚落就后悔了。 他还是害怕啊,那日浑身是血的赵泽成,就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若是去城墙上,得看见千千万万个“血人”吧。 “不必,李公公是钦差,可千万不能出事。刀剑无眼,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北疆也无法和皇上交代。稍后就让他过来。”祁威立刻拦住。 一炷香之后,李富贵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赵泽成,这回他梳洗得很干净,还穿着一身蓝色锦袍,乍看起来像是个贵公子一般,李富贵差点没认出来。 北疆城墙外不远处,就是两国边境线,北魏不少士兵在这里安营扎寨。 “哎,你们瞧,这几日北疆闹什么幺蛾子,成天乒乒乓乓的,比打仗动静还大。” “这谁知道,如今负责全军的是赵泽成,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私底下阴得很,一肚子坏水。” “北疆肯定酝酿什么大动作,最近频频挑衅我们,看得来气,主帅却不让我们应战。” “不应战是对的,北疆那帮弱鸡,很少主动出击,这次如此积极,肯定是想诱敌深入,我们千万不能中计!” 但凡李富贵胆子大一些,去城门外看一看,就会发现撞击城门的并不是敌军,而是自己人在伪装的。 李富贵的北疆之行注定不安稳,就在他以为自己会适应这里的生活时,忽然传来消息,本该从晋州运送过来的辎重武器,不翼而飞,至于粮草也只到了一半的分量,其中还混杂着无数砂石,根本不是给人吃的。 北疆也终于迎来了一场大战,那道被祁威吹上天的城门,直接被撞开一道大口子,眼看就要彻底门户大开之时,赵成泽直接有身体顶了上去,并且呼喊着将士们一起,大家就用血肉之躯再次将城门合上。 只是等人群散开,赵成泽再次浑身浴血,人事不省了。 龙乾宫内,李富贵的八百里加急密折送上来时,看得皇上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李富贵进宫之前,在杂耍班子混过,口才那是相当好,写的奏折跟讲故事一样,将当时他所看到的场景全部写上,而且还大加渲染,不仅让人犹如身临其境一般,甚至也被调动了情绪。 李富贵对关键时刻克扣粮草行为,十分愤怒,更是隐隐将北疆失利的原因,扣在这件事儿上,这种情绪也隐隐传给了九五之尊。 “混账东西,曹秉舟,你去给我查,晋州送往北疆的粮草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无论查到谁头上,都不要有所隐瞒,朕给你免死金牌,哪怕牵扯到朕的头上,都要一查到底!”皇上直接拍桌子,一锤定音,彰显了他的决心。 曹秉舟领命而去,他知道贪掉粮草辎重的人,少说也得掉脑袋,更甚者连累全家。:,, 第132章 132 武鸣离京 “于将军,皇上召武鸣将军与您前去朝会。”宫里依旧派个圆脸公公来传话。 这圆脸太监长得无比和气,看起来相当好说话,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今儿武鸣将军能去吗?”圆脸太监问。 于钟撇撇嘴,没好气地道:“我们将军最近体弱,估计是对望京城水土不服,他病没病我也得现知道。” 他说这番话怨气很大,连圆脸公公都听出来了。 “走吧。”武鸣大跨步走出来,他已经换上了朝服,显然早就准备好了。 于钟一改方才满肚子怨言的模样,当下凑上来。 “老大,昨晚睡得好吗?”他问这话的时候,态度颇为谄媚。 “不好。” 于钟一听说不好,顿时咧嘴偷笑。 虽然老大没跟他透露总是溜出去做什么,但是在局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老大还天天往外跑,甚至连个正经理由都没说,那明显就是去干不正经的事情。 他以多年光棍的身份担保,武鸣绝对是在外面有相好的了,而且那相好的还不是随便处处的,明显是把他家将军的三魂六魄都给勾没了,才能让武鸣表现得如此奋不顾身。 而于钟特地关心他睡得好不好,自然是为了探听这个。 若是和相好的睡在一起,那能不好吗?而此刻哪怕有面具遮着,也能察觉到他周身气压极低,证明昨晚没能去陪相好的。 武鸣转头瞥了他一眼,立刻看到于钟脸上的窃笑,漫不经心地道:“你的呼噜声太大了,隔了五间房都听得见。我以为谁家拖了一窝大笨猪过来,吭哧吭哧声此起彼伏。” “老大,你这说得就过分了吧,为什么是大笨猪,怎么就不能是聪明猪呢?”于钟据理力争。 “行,你是聪明猪。”武鸣点点头,赞同了他的观点。 于钟落后半步,还在细品,老大赞同了他的观点,他应该高兴才是,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老大,我比猪聪明多了,你再骂我,下回让猪给你当属下,领兵打仗去。”他追在后面威胁道。 圆脸公公听得差点笑出声来,这位于将军还真是个活宝,难怪皇上都直言他是二愣子。 两人走进光明殿时,朝堂上正吵得不可开交。 于钟听了一耳朵,句句离不开北魏,他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就这些纸上谈兵的人,还妄想着扣下他们,和叶利扬谈合约。 这些人分明是搞错了主次,不是把合约谈成功就能避免战争,而是只有打赢才能逼迫北魏签订和平条约,否则哪怕合约谈得再好,也只是一纸空文。 当然这些大臣们,能爬到这些位置上来,心中自然有数,只是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周旋着,心中的信念依然不纯粹了,而那些一心为国的臣子,又被各种势力裹挟着,寸步难行。 “宣,武鸣、于钟两位将军进殿——”太监尖利的嗓音传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殿内的争吵戛然而止,顿时安静下来。 “两位爱卿,北疆传来消息,北魏全军出击偷袭,城门险些被撞开,大统领赵泽成将军挺身而出,以身挡门,成功阻止城门被破。只是他也身受重伤,敌军虽然暂时撤退,只是以他们的性子,不久之后就会卷土重来。两位将军有何见教?”皇上说得时候,语气都带着几分激动。 显然他只要想起李富贵写来的密折,就仿佛看到赵泽成挺身而出的英勇模样,心中对他甚是满意。 哪知道皇上话音刚落,于钟就冷笑一声:“皇上,臣就说姓赵的那小子不行吧。他成日就知道梳洗打扮,比个姑娘家还要婆妈,打仗的时候,心眼儿更是坏透了。您不要被他骗了,说不定这什么以身挡门,都是他假装的,就是为了博取您和诸位大人的同情。” “谁家打仗不受伤吐血,不说我们将军,就说微臣。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都是被刀枪剑戟给戳的,我左胸口这里,两年前就被敌军将领插过一杆红缨枪,离心脏只差两寸,要不是当时恰好有神医路过,您就见不到微臣了。” 于钟立刻开始诋毁赵泽成,满眼都是看不上。 原本怀疑赵泽成造假的臣子们,彼此对视了一眼,这究竟是不是造假,已经无所谓了。 重要的是,武鸣和赵泽成显然不是一路人,在北疆那种把武鸣当神仙崇拜的地方,竟然能冒出个反对者来,这对朝廷来说,那是相当重要。 “于将军,你误会赵将军了,这是皇上派去的钦差传回的消息,乃是亲眼所见,他当时就站在城门附近,绝无可能造假。”右丞相往前迈了半步,轻声安抚道。 “亲眼所见也有可能是假的呀,姓赵的那小子最擅长敢这种缺德事儿了。诸位大人不要不信,打仗哪有不受伤的,我马上就脱给你们看,致命伤就有好几处呢!”于钟边说边撕开衣襟,三下五除二就把外衫给脱了,直接要把里衣给撕开。 众人瞧得眼抽抽,立刻有人出列拦住他。 “于将军,不能脱,殿前失仪。” 于钟一听说脱衣裳还要治罪,只能无奈地停手了,脸上尽是可惜的神色,似乎这殿内的人错过了无比震撼的场面一样。 其实不少大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就连九五之尊都在心里嘀咕:好好的看一个大男人脱衣裳作甚,这位于将军长得虽然浓眉大眼,但是浑身一股匪气,那是真的生不出任何欣赏之情。 “赵爱卿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已然不能统领全军。两位还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皇上轻咳一声。 他原本是想嘉奖赵泽成的,毕竟挺身守住城门,化险为夷,绝对值得一份大大的赏赐,但是方才于钟都要脱衣裳证明自己受伤更加严重了,他要是这时候赏赐,那于钟不是要赏得更多,武鸣得再上一层楼。 九五之尊立刻歇了这份心思,准备悄悄派人送份大礼过去,就不宣扬了,免得于钟这二愣子直接叫嚷出来不公平。 “皇上,这不好推荐啊,臣与将军都许久未归,战场上瞬息万变。北魏又经常换将,他们全民皆兵,举国尚武,隔三差五出良将,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来就换打法。这回都能让赵泽成那小子阴沟里翻船,证明来人比他还阴,赵泽成有没有说北魏那边什么打法啊?”于钟顿时愁眉苦脸的道。 但凡他与武鸣一同进殿,他就是发言人,无论是于钟还是皇上都适应良好。 “赵大人昏迷不醒,折子是钦差送回来的。”自有人出来解释。 “那不好办,若是微臣自己去打,敢跟您立军令状,但是推荐别人可不敢。啊,我推荐我们将军,啥阴谋诡计在他面前,都不好使。我们将军就是天选打仗人,就没有他打不赢的仗。”于钟摇头,他转头看到武鸣,忽而一拍大腿,无比激动地道。 当众人看见他满脸欣喜的神色,还以为他想到合适的人选了,万万没想到推荐了武鸣,顿时殿内一片寂静。 武鸣战无不胜,他们自然清楚,要不然也不会被奉为战神了,可就是因为想把他扣在望京,才在这里商量人选,否则也不用愁了。 “武爱卿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你们北疆将士一走,只怕北魏使团又要嚣张起来。如今合约迟迟未谈拢也是因为此。”皇上轻咳一声,依旧老生常谈,把叶利扬拖出来当挡箭牌。 “啊,叶利扬那狗崽子啊,这好办,直接杀了他,带着他的尸首回北疆,正好拿他的人头祭旗,壮我军士气,扬我大烨国威。”于钟无所谓地道。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谁都没想到这家伙口无遮拦到,如此境地,竟然张口闭口骂北魏王子为狗崽子,甚至要直接取他首级。 “万万不可,这事关两国邦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否则无论是道义还是礼法都说不过去。我们大烨泱泱大国,岂可与北魏那种土匪强盗相提并论。于将军,你万不可生出这种心思来。” 左丞相立刻出列,连忙规劝道。 如果不是看在用得上于钟,他定然要指着鼻子骂,莽夫目光短浅。 “武爱卿,你有何建议?”皇上见于钟说得实在不像话,只能询问武鸣。 “一切全凭皇上做主。”武鸣拱手,非常上道。 皇上究竟什么意思,其实大家都明白,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既不想北疆失守,又不甘心让武鸣回去,免得放虎归山。 正踌躇之时,忽而有小太监进殿,薛德连忙走下去,再由他将密折转交。 这显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否则不可能在朝会中途送上来,显然是急报,一刻都等不得。 皇上垂眼扫了一下,又是北疆的密折,他心底一紧。 肯定又是北疆出事了,哪怕想要逃避,但是殿内这么多人看着,九五之尊只能硬着头皮翻开。 “北疆蛮夷之地,奸吝小人,下作!”他看完之后,猛拍桌面,破口大骂。 能当着群臣的面儿,连续说出这样喝骂的字眼,显然是北魏又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了。 “皇上,钦差说了什么?”右丞相立刻开口询问。 皇上摇摇头,直接把密折递给薛德,示意他送给诸位大人传阅。 “不是钦差发来的密折,乃是北疆刺史祁威写来的。钦差被北魏给抓了。”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大惊。 “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祁威究竟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朝廷派去的钦差都被抓了!” 有几位头发花白,一看就是老古板的老臣,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当场开始大吼,眼眶都红了,显然受不得这种羞辱。 钦差代表的是皇上的眼睛和耳朵,把听到什么看见什么,全部都汇报回京。 然而如今钦差被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说皇上被抓,这简直是把大烨朝所有人的脸面都往脚下踩。 武鸣和于钟始终冷眼旁观,实际上他俩同时在心中冷笑。 这会儿知道耻辱了,之前百般阻挠他们回北疆时,难道就没想过这一天吗? 那封密折传到了武鸣的手中,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实际上这上面的内容,他都清楚,甚至是他与赵泽成联合安排的。 李富贵自然不是被北魏人抓走的,而是被北疆士兵假扮成敌军带走的,一切都是为了逼迫皇上和朝臣们。 脸皮都被人放在脚下踩成这样了,到底是选择反击,还是继续扣着他们,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这密折上所言,多半是祁威的托词。钦差又没出城,怎么可能被北魏的人抓走,城门都没破呢!” “哎,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密折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是北魏混进城内的奸细,趁着赵泽成将军昏迷不醒,城内军心不稳之际,将钦差掳走了。祁威知晓之后,立刻派人挨家挨户搜寻,北疆城门始终紧闭,奸细无法带着钦差离开,必然还在城内,他们插翅难飞。” “什么插翅难飞,城门一直紧闭,如今是战时,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还能让北魏奸细混进来,就是祁威的失职。那些人能混进来,自然也能混出去,说不定在底下挖好了地道呢!” 因为这封突如其来的密折,朝堂上再次吵成了一锅粥,显然势力分成三方,一方要追究祁威责任,另一方要保祁威,至于剩下来沉默的那一方,显然心思又不一样。 皇上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 一盏茶之后,诸位大臣察觉到九五之尊的沉默,逐渐的也不再说话。 “如今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吗?诸位爱卿莫要昏了头,搞清楚主次才是!”皇上冷喝一声。 众人都不吭声,实际上有些心中不忿的人,都在心里吐槽:是你该搞清楚主次好吧。 要不是皇上态度暧昧,也不会一直悬而未决,把局面拖到今天这个地步,皇上绝对有很大责任。 当然这话他们并不敢说,只能彼此交换眼神,低声探讨。 “皇上,此时钦差被抓走,守城大将昏迷不醒,祁威一个刺史独木难支,最重要的就是派遣良将控制住局面,不要再让北魏张狂了。” 左右两位丞相互相交换意见之后,暂时统一意见,纷纷开口。 “左相所言极是,北魏如此行事,对两国谈判也十分不利,哪怕我们对北魏使团实行反制措施。但是望京与北疆相距甚远,哪怕有什么动作也反应不及时,还是得派人前去。” 皇上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已经拖不得了,面上丝毫不显,声音平静地询问:“依两位丞相之见,派谁前去为好?” “武鸣将军回京述职已有段时间了,微臣觉得可以让他回去,继续驻守北疆。” “微臣附议。” “臣等附议。” 一旦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也就陆陆续续都跟着赞同了,最终朝堂上所有臣子都屈身行礼,表示赞同。 大势所趋,哪怕九五之尊心中再不情愿,也无法阻拦。 “拟旨吧,武爱卿即刻回京。”皇上下命令道。 朝会散了,武鸣和于钟立刻赶回驿站。 跟他们进京的将士们,包袱早就收拾好了,随时都准备离开,如今圣旨一下,众人当场背上行囊排成队列,训练有素地准备离开。 武鸣骑在高头大马上,一如来时一般,由太子殿下亲自相送。 只是这次他们走得匆匆,周围的百姓根本没收到通知,还是在街上看到他们的身影,才知晓此事。 朝廷也完全没有任何准备,搞不出排场来,弄得他们不像是回去出征,倒像是获罪被流放一样。 可是与想象中的寂静不同,百姓们奔走相告,摊贩们当场拿起摊子上卖的东西,要往将士们怀里塞。 “武鸣将军要走啦,大家快来送送啊!” “北疆战乱又起,只有战神才能带来胜利!” “将军凯旋!” “祝北疆将士们一路顺风!” “所有北疆好男儿都旗开得胜,把北魏那群狗崽子杀得片甲不留!” 即使没有朝廷布置的排场,没有百官相送,但是周围依然人挤人,甚至比来时更加热闹。 他们来京的时候,望京出动所有护城卫和锦衣卫,将人群隔开,哪怕百姓们心情很激动,但是面对拿着刀枪的护城卫们,也不敢大声喧哗,只能沉默迎接。 而如今那些护城卫根本来不及组织,倒是方便了他们,无数百姓跟着他们,甚至有人回家去喊亲朋好友一起来相送,由于跑得太急,把鞋子都跑掉了。 “这是小母鸡新下的蛋,你摸摸还热着呢,你们打仗要补身体啊。” “你这个娃才多大啊,怎么就当兵了,大娘这里还有一斤糖,你拿去吃啊。” “你们走得这样急,我特地养的小公鸡都来不及杀,正好带活的回去,也不用喂食,路上就杀了吃啊!” “棉衣有没有啊,是不是经常有贪官不把衣裳送过去,小老头冻不死,冬衣你拿着。” 许多挤在前面的人,有东西就拼命塞东西,身无长物的就直接开始脱衣裳。 他们虽然只是普通百姓,但是北疆的粮草经常被克扣,都被写进了戏文里,他们都听过。 那些士兵们连忙阻拦,小媳妇自然不敢往人堆里挤,大娘们也只能给点吃食或者银钱,倒是老少爷们不怕丢面,直接开始脱衣裳,有些连裤子都准备扒了。 “让开,都让开!”护城卫姗姗来迟,连忙手持长刀,想要隔出一段距离来。 “诸位稍安勿躁,请听武鸣一言。”武鸣勒住缰绳,让马停下来,直接用了内力开始说话,声音瞬间传得老远。 原本急躁的人群,眼看就要和护城卫起冲突了,听到他的声音,瞬间都安静下来。 “北疆如今陷入苦战,皇上命令我们回去,与北魏死战到底。我们是去守护家园,也是守卫大烨朝的国门,不让北魏那帮豺狼虎豹踏入大烨朝的土地半分。粮草辎重朝廷自会安排,大家过得也都不容易,你们把御寒的棉服脱了,又将自己的口粮给了我们,那今年的冬天,你们又如何过?” 武鸣的语气很平静,让人一下子就听进了心底。 只是他这番体谅的话,说出来却更让那些百姓动容,他们大声叫嚷着,让北疆士兵们收下,不要有心理负担。 更有老书生慷慨陈词:“没有你们,何来安稳的冬天?北魏的铁骑早已踏过来,杀我父兄,辱我妻女。就算有粮食和棉衣,也没命过这个冬天。” 这老书生的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声,数百人聚集在这条街道上,异口同声地大喊道:“没有你们,何来安稳的冬天?” 一遍又一遍,言简意赅,却又字字泣血。 哪怕他们生活在平静繁荣的望京城,可是这里的百姓,也知道许多事情,无数行商以及茶楼的说书先生,都讲过数遍北疆的故事。 他们没体会过那样日夜惶恐的生活,却也能明白朝不保夕的痛苦。 武鸣一挥手,轻咳一声,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但若是没有你们,我们的胜利又有何意义?武鸣向诸位保证,你们只需要回家安心生活,北疆必然会恢复平静,敌人休想染指一丝一毫。东西真的没法收,情势危急,路远迢迢,不宜负重。就此别过了,诸位保重!”武鸣朗声道。 他的声音落下,北疆的士兵也加入了维持秩序的队伍,大家不好意思再围堵,自动让开距离。 护城卫及时补上,将百姓们隔开,大家安静地跟着他们,没人再提出送东西,只是队伍之中已然听见隐隐啜泣声。 显然是有人被他的话感动到了,更有情绪上头的,直接冲他喊道:“武鸣将军,你一定要凯旋啊。俺也是从战乱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侥幸投奔远亲,俺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你们要好好活着!” 悲伤的情绪在周围蔓延,哪怕是意志坚强不爱流泪的人,此刻在众人的渲染之下,心头也难免抑郁。 温明蕴站在吉祥阁的窗口,静静地看向楼下。 当初迎接武鸣回京的时候,她也站在这里,如今他要离开,她依旧在这里目送他离开。 她和这位将军没什么交情,也只是在狩猎中偶遇过一次,从他手里半送半抢来一头猎物,但是在送别他时,心头依然萦绕着淡淡的愁绪。 大烨皇帝明显是个昏君,而生在乱世的文臣良将,恐怕遇不到伯乐,反而会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后,以悲剧收场。:,, 第133章 133 参军惩罚 “哎, 这么好的男人,不知道能不能长命?”五公主站在她身边,目光灼灼地看向楼下,忍不住轻叹一声。 显然她和温明蕴想得差不多, 甚至由于她是公主, 成日待在皇宫, 更能明白皇上对武鸣的看法。 “怎么不能, 他的命必然比我还长。”一道嚣张的年轻男声传来, 透着十足的不满。 两人看过去, 就见程晏站在另一口窗口。 早朝时,皇上让北疆将士们即刻出发, 五公主收到消息后, 立刻跑去程府,要把温明蕴带来吉祥阁送人。 五公主完全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是收到消息最快,且行动也最迅速的人了。 当时程晏正要去学堂, 听到这话,立刻让人去给先生请假,自己要去送。 可是等他骑马想要赶过去的时候,路上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他很难挪到武鸣身边, 近距离和他说一声珍重了。 还是温明蕴看他牵着马, 在人群里艰难行动, 让人把他请到了吉祥阁的雅间里,才有此刻他反驳五公主这一幕。 “你才十四岁,大好的日子在后头,他横空出世的时候, 还没有你呢。最起码比你大二十岁。况且他一直戴着面具,根本瞧不见长相,说不定底下藏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这话说得到底是对他的祝福,还是对你自己的诅咒?”五公主不赞同地看着他。 心底忍不住嘀咕:艾玛,她虽然早就知道程亭钰的儿子不聪明,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蠢到这个地步,让人不忍直视的感觉。 程晏不屑地撇嘴,显然十分不满她说的话。 “我这既不是祝福也不是诅咒,而是事实。武鸣将军绝对活得比我久!”他斩钉截铁地道。 五公主啧啧称奇:“你连对亲爹都没这么好吧?” 程晏不由得尴尬脸红,冷哼一声道:“我这是就事论事,不信你问问底下这些送他出城的百姓,希不希望他活得长久,唯有他活着,才能带来北疆长久的胜利,大烨边疆的安稳。” 他虽然之前比较混账,但是如今说起这些大道理来,倒也是头头是道。 五公主没吭声,她自然知道他说得是对的,而朝廷对武鸣若还是一再打压,恐怕会激起民愤。 只是父皇一意孤行,他当了这么多年的九五之尊,说一不二,就连皇子们都无法撼动他的决定,相反年纪越大,越在乎手中的权柄,五公主若是说其他,还能撒娇卖痴混过来,但若是插手朝事,皇上绝对第一个翻脸。 温明蕴害怕看到英雄末路,而五公主更害怕看到,皇朝末路,虽然她已经有所预感。 “我先走了。”程晏看着北疆队伍远去,匆匆冲着二人一抱拳,转身就快步下楼。 少年骑上马背,猛地一抽缰绳,就想跟上,但是人群依然没有散开,他调转马头又换了个方向。 “怎么跑了?不会是被我说几句,就生气了吧?”五公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温明蕴摇了摇头,“不是,他把武鸣奉为圭臬,是终身要学习的榜样,估计是去北疆队伍的必经之路上,亲自送送他们。” “这小子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是很有韧性,若是仔细雕琢,说不定是块好玉。”五公主感慨一句。 温明蕴斜眼看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道:“你说得轻巧,只有真教他的人,才知道有多费劲。” 在武鸣的再三劝阻下,长龙一般的人群,终于陆陆续续地散去了。 没有这么多人围着,队伍立刻加快了进程,快马加鞭。 “老大,前面十里亭里有人,程家的那小毛头,应该是来送你的吧?”于钟抬手一指,立刻看到站在亭子外的少年。 这里已经在望京城地界外,也多亏程晏能跑这么远等着,此刻没有太子,也没有其他相送的百姓,只有北疆队伍在。 “修整一下,你把几个眼线清理掉,我和他说几句话。”武鸣点头,沉声吩咐道。 于钟打了几个手势,很快就几名士兵脱离队伍,骑着马快速向四方奔去,先入场是去除掉跟踪的眼线。 “方才在吉祥阁已经送过一回了,怎么又在这里送一次?”武鸣下马,大步走进吉祥阁内,直接开口询问。 程晏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看见了?” 武鸣点头,毕竟他进城的时候,温明蕴就站在那里看他,离开的时候下意识抬头,就看见她倚靠在窗边远眺,或许是两人有了肌肤之亲,明明没有分别几日,他就忍不住又想她了。 当时身边尽是相送的人群,在那样嘈杂的环境下,他却置若罔闻,借着面具的阻挡,他的视线肆无忌惮停留在那扇窗上,美人托腮远眺,手里还拿着一方绣帕,哪怕相隔甚远,他也能描绘出她的神态。 那时候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踏着马背一跃而起,直接飞到那扇窗上,摘走她的锦帕。 可惜他不能。 “上次你让我帮的忙,还记得吗?”程晏并没有发现他走神,而是鼓足了勇气开启话题。 武鸣回神:“记得,你有什么想要的?” “我没什么想要的,当时说是你让我帮忙,但实际上你帮我更多,还让我成了救驾的功臣,得了许多赏赐……”少年有些脸红,连忙摆手,显然怕他误会自己的脸皮厚。 武鸣的眼神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少年比他个子矮,丝毫看不出之前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反而微低着头,说话也相当和气中听,完全就是个乖宝宝。 “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时间不多。”武鸣打断他的害臊,朝亭外看了一眼。 几个士兵去而复返,显然已经把眼线解决了,而于钟正在集合队伍,明显等着他一起出发。 程晏的脑子一热,几乎脱口而出:“我想跟你去北魏打仗!” 武鸣微微一怔,“现在就走?” “如果你收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走。”程晏面露喜色,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架势。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你的行囊呢?” “不需要,其他人去的时候,想必也没有行囊,参军的人都是一视同仁,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队伍里发什么我就用什么。”程晏挺直了腰杆,十分有气势地道。 “你不与爹娘道别吗?”武鸣又问。 这回程晏明显气短了许多,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是武鸣带着面具,唯有那双眼睛露在外面,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很难判断他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 “我,我可以写信,到了下一个村庄找当地村民,帮我送个口信。”他明显是察觉到不妥,说话都有些打磕巴,但是参军的话已经放了出去,还是当着武鸣的面,打死程晏也不会收回来。 “你爹竟然没打死你,还让你活到这么大,他肯定是菩萨转世吧。”武鸣的语气急促了几分。 哪怕他已经努力克制着怒火,但显然完全控制不住,心底的火苗蹭蹭往上冒,并且越想越气。 程晏愣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直觉这句话的语气十分不对劲。 在他眼里,武鸣不愧是战神,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之前那么多暗器朝他射过来,武鸣都能动动手指救他于危难之间。 而现在,他只是说了一句要跟着参军,就被教训了。 这个语气,几乎让他幻视自己亲爹,要不是他爹纯纯病秧子,根本没这本事搅弄风云,只会黏在继母身边,他都要以为这是亲爹在教训他了。 “不是,那我、我先回家去,跟他说一声,再去北疆参军。” 不比跟亲爹的倔强,他对上武鸣之后,瞬间低头,一句嘴都不敢还,乖巧的错觉又来了。 “说一声,难道不是征得他的同意吗?”武鸣又问,声音又低了八度。 他现在手痒了,真的很想打孩子。 “我爹会同意的,祖父便是大将军,他若是见我继承祖父衣钵,为了守护边疆保家卫国,他定然是极其高兴的。”程晏态度确定地道,甚至眼神里还闪烁着几分兴奋。 武鸣闭了闭眼,他在心底不停催眠自己:没事的,早就知道这娃儿蠢实心了,他说出这种话来一点都不稀奇。 “你说得对,保家卫国的确是件光荣的事情,但你祖父的衣钵不是那么好继承的。还有北疆不收送死的人。”武鸣沉下声音,比方才要严肃许多。 “什么意思?” 武鸣随手指了个士兵:“出列,这位程小少爷要追随我们回北疆打仗,你测试一下他够不够格。” 被点到的士兵走出来,直接搓了搓掌心,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其余人先行,我随后跟上。” 他的话语刚落,其他人就整装离开,倒是于钟留了下来,还厚着脸皮冲他拱拱手,明显是想留下来看戏。 好在武鸣只是瞥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没有硬性要求他离开。 “这位小兄弟,既然你要参军,那我就不叫你小少爷了。”被点名的士兵看起来憨憨的,年纪看起来并不大,脸也很嫩。 “将军方才说的测试,是像你们这种小少爷要来参军时,都得经历的。必须得通过基础的测试,才能留下与士兵们一同训练,否则都会被撵走。我开始了。” 士兵解释了两句,就直接出手,直奔他的脚踝,程晏一惊立刻后退,哪知衣襟已经被人拽住了。 程晏这次没有躲闪,直接屈起膝盖,向他的小腹撞去,以攻为守。 于钟在旁边盯着瞧,忍不住评价道:“不错啊,虽然多余的动作有点多,但架子还有些。” “我说小少爷,你多使点力气啊,这是打架可不是绣花,你把力气省着做什么?” “哎,武小虎,你不会是要输吧?”于钟看得起劲,还不忘挑拨几句。 两个人原本还有些放不开,但是在于钟的撺掇之下,气氛瞬间变得焦灼起来,也逐渐打出火气来,你来我往,拳脚都比方才凶狠许多,不再是点到为止,反而直奔要害。 武小虎来自北疆,又能被挑出来一起进京,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方才他并未尽全力,而现在当他使出杀招,处处冲着要害而去的时候,程晏立刻招架不住了。 在绝对杀招面前,程晏的招数看起来就像是花拳绣腿,很快他就被制服住了。 “惩罚照旧。”武鸣这才开口。 “得罪了。”武小虎低声说了一句,直接扯开程晏的衣襟,开扒。 “你们要做什么,这是什么惩罚,哪有扒衣服的?我认输了!我不去参军了还不行吗?”程晏奋力反抗着,他的脸臊得通红,可惜一切反抗都是无用功。 很快他就被扒干净了,只留了一条里裤,上身也是光溜溜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一层白。 “小少爷长得像他爹,妥妥的小白脸。”于钟看着少年的胸膛,忍不住评价了一句。 程晏当场更加激动了,他连忙双手交叉,护住自己。 “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衣裳还给我,我都认输了!”他冲着武小虎大吼。 武小虎迟疑片刻,对他做出一个歉意的表情,直接后退几步,猛地往前一冲,用力跃起,奋力将手中的衣物一扔,那些衣裳就挂在了凉亭的顶上。 “为了让那些纨绔子弟长记性,一般扒了他们的衣服,都得扔在高处,自己去捡。”武小虎挠了挠头,声音发虚地解释道。 “你们变态啊,谁想出的这馊主意?去北疆参军也不好,你们那里应该人丁稀少吧,更需要人去参军,怎么还把人往外撵啊?”程晏气得破口大骂。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武鸣就在现场了,因为衣裳被扒了,此刻他坐在地上,简直瑟瑟发抖,偏偏又由于害臊,浑身的血液都加速流动,冷风一吹,更是冰火两重天。 “这馊主意就是我们将军想的。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最难训诫,大道理说得那是一个比一个好听,我要保家卫国,我要奉献自己,结果到了训练的时候,立刻一副挥斥方遒的样子,指手画脚,仗着自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见过世面,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完全不服从命令,关键时刻掉链子一个顶俩。”于钟没好气地道,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抬起下巴,斜着眼睛看他,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不屑。 “我和他们不一样。”程晏有些没底气地道。 “你是和他们不一样,你比他们更糟糕。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要去北疆参军,我们将军若是收了你,你死在战场了,如何跟你家人交代。偏偏你们这些小少爷,背后都跟着强大且难缠的势力,到时候只怕要我们将军给你们偿命吧。”于钟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程晏瞬间不吭声了,他觉得于钟骂得挺对的。 “北疆许多人都不愿意上战场,但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去。那里与你想象的完全不同,你想的是威风凛凛,战无不胜,衣锦还乡,但实际上死尸遍地,血流成河,残破不堪。程晏,你想去杀敌的心是好的,但你对战场缺乏敬畏感,一个没有敬畏感的自大狂,到了那里除了身首异处,连累他人之外,没有第二种结局。”武鸣沉声开口。 相比于钟的冷嘲热讽,武鸣这番话算得上心平气和,瞬间让不忿的程晏,低下头去。 他瘫坐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还努力想要维持着身体,不让自己打颤露怯,看起来无比可怜,像是落水的小狗。 “等你想好了,处理好望京的一切,北疆的大门永远为所有有志之士敞开。”武鸣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才转身走出凉亭。 于钟紧跟其后,有些不满地嘀咕道:“老大,你对姓程的人未免也太好了吧,之前救程亭钰,这会儿对他儿子还这么温柔,我都嫉妒了。” “把他的衣服扒了,扔到房顶上,这温柔你想要?”武鸣回头看了他一眼。 瞬间于钟就举手讨饶,完全形成了生理反应,投降那叫一个快。 “不用不用,我就瞎说一句。” 武小虎看见程晏蔫头耷脑的,心中有些不忍,快步走上前低声道:“你别难过,之前找上门的那些纨绔子弟,我们都把他扒干净了,他们都是光着腚取衣服的。这里离望京不远,我怕有你的熟人看见,特地留了条裤子。你若是够不到也不要着急,前面就有一片树林,你去捡两根树枝来,很容易就能取下来。” 程晏听得更加心塞了,原来留个裤衩给他,这还算是特殊待遇,否则只会更惨。 “你今年多大?”他问。 武小虎挠了挠头:“十三四吧,我是被人丢在军营门口的,当时都会爬了,也不知道一岁还是两岁,我们那儿没东西吃,孩子都长得又瘦又小,有些小孩儿都六岁了,看起来跟三四岁似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多大,就瞎过呗。” 程晏不说话了,他抬头细细打量眼前人。 武小虎看着虽然面嫩,但绝对看不出十三四岁的样子,眼角到太阳穴那里横亘者一道清晰的疤痕,只差一点,他就瞎了一只眼。 经历过战场的厮杀,他周身的气场已经不像个纯粹的少年人,只是当他不好意思笑起来的时候,才透出几分憨厚和天真。 程晏看得心堵,他从前就被程亭钰和温明蕴评价过,对这个世界没有敬畏感,那时候他不以为然。 老子天下第一,要什么敬畏感,这个世界敬畏他才对。 可是如今他看着武小虎眼下的那道疤,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他的确对这个世界缺乏敬畏感。 对生命、死亡和战场,都缺乏敬畏感,刀剑无眼,在战场上谁都有可能死,为何就不能是他呢? 他若是死了,什么就都没了。 “武小虎,做什么呢?还舍不得走啊,两个将军等着你。”于钟不耐烦的催促声传来。 武小虎立刻起身,程晏慌手慌脚地将脖子上戴着的玉佩扯下,强硬地塞给他。 “这是护身符,能保佑你平安。” “我不能要,将军说了,谁的东西都不能要!”武小虎避如蛇蝎,着急地想要还回去。 程晏却按住了他的手,急声道:“你拿着,就当是替我保管的。等我去北疆的时候,你再还给我。” “我不能要,将军,他要给我东西!”武小虎想走,无奈程晏的倔脾气上来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按住,就是不肯松手。 武小虎只能向两位将军求助。 “他说给你保管,你就暂时手下吧,就当是你没让他光屁股的谢礼。”武鸣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 这句话音一落,程晏就猛地松开手,整个人都红透了,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头埋得极低,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玉佩落在了地上,武小虎连忙伸手捡起来,吹了吹灰尘。 他原本想塞回去,但是将军说了那样的话,他又只好听令,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塞在衣襟里面,捂得严严实实的。 “说好了,我暂时替你保管,你一定要来北疆!”武小虎冲他挥了挥拳头,大步冲出十里亭,翻身上马。 “驾——”三人扬起马鞭,飞速离去。 程晏一直伸长了脖子瞧,三人很快缩成小小的黑点,最后彻底失去踪迹。 确定看不见了,他才慢吞吞地爬出来,视线来回扫视着,生怕遇到其他人。 武小虎还是很厚道的,并没有把衣裳扔到最高点,只是在凉亭屋顶边上,还有一件里衣挂下来半截,他轻松就取到了,只是其他衣裳却十分难取,哪怕他跳得极高也无用,最终还是认命地走进树林去找树枝。 等程晏挑中一根长树枝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只小灰鸟坐在他衣服上,正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准备搭窝。 “去去,走开,去别处!”他挥舞着树枝。 那小鸟立刻回头瞪着一双眼睛看向他,小鸟体型不大,乍看灰不溜秋的像是只麻雀,但是仔细看,猛地对上那双通红的眼睛,还是有些瘆人的。 “咚咚咚——”他直接拿树枝抽打着屋顶。 小鸟终于飞了起来,但是却留下一坨鸟屎,才大叫着离开。 “啾啾啾——” 程晏竟然从这叫声中听出了幸灾乐祸。 “啊,你这只扁毛畜生,别跑,我要烤了你!” 可惜小鸟已经飞远了,并且速度不慢。 “啾啾啾——”鸟叫声传来,武鸣似有所觉,立刻抬手,那只小灰鸟便落在他的腕带上,乖巧地低头梳理羽毛,明显是被驯服了。 第134章 134 悄悄回京 “这是北魏弄来的小妖鸟?”于钟盯着这只鸟看了半晌, 好不容易才认出来。 “好好说话。”武鸣给了他个眼色。 “这鸟不是一身黑吗?怎么成灰的了,本来就丑, 还弄成这样。”于钟撇撇嘴, 忍不住盯着小鸟看。 这小家伙比之前可讨喜多了,不再只吃血淋淋的生肉,武鸣给块肉干给它, 它能高兴半天,仿佛是吃到了什么绝顶美味一样。 北魏巫医的手段, 于钟也听说过,这只追踪鸟在北魏巫医手里, 也是难□□得很,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要是哄着它。 但这扁毛畜生到了武鸣手里,被教训过几次, 又有白狐和它争宠, 它就自我驯化了,养得跟条狗似的。 当然它也只是在武鸣面前乖巧听话,在其他人面前, 还是那只性子恶劣难训的扁毛小畜-生。 就比如此刻, 它一边吃着肉干, 一边骨碌碌转着眼睛, 估计那花生仁大的脑袋, 又在想什么折腾人的坏主意了。 “黑色在白日太显眼了, 况且北魏那边一直没有放弃, 还不停地派人搜寻着它,只能让它换个颜色。”武鸣随口解释了一句。 于钟直接伸手去逗鸟,嘴里吹着口哨。 原本听话的小鸟, 瞧见他的手指晃悠,猛地一低头,尖嘴直接啄了过来,却啄了个空,于钟避开的动作相当迅猛,完全没有漏洞可言。 很快他又把手伸了过来,一会儿摸摸它的鸟毛,一会儿又敲敲鸟嘴,总之干的都不是人事儿,那是相当讨嫌。 小鸟学聪明了,一开始并没有搭理他,似乎已经认命躺平了,但是趁他不注意时,又用嘴去啄他。 可惜于钟不是普通人,连战场上的危险杀鸡都能躲过,更何况是一只小鸟的攻击,那根本不用关注就随意躲开了。 “啾啾啾——”小鸟气得乱叫,登时从武鸣的手腕上飞了起来。 “它染色的时候,掉了一大把羽毛,心情很是不好,你最好别招惹它。”武鸣劝了一句。 于钟冷哼一声,表情非常不满:“老大,你对程家那混账小子温柔就算了,连对一只鸟都比对我好,究竟谁才是你的左膀右臂,谁才是你的好兄弟啊?” 一个留着胡子的糙汉,忽然开始吃起醋来,直接把武鸣整得不会了。 他楞在当场,怔怔地看着于钟。 “你跟一个扁毛畜生争风吃醋?出息呢!”武鸣没好气地问道。 “我这是感到了危机感,自从来到望京之后,老大你不仅行踪飘忽不定,连心思都不在正事儿上了,你还是我老大吗?”于钟不满地嘀咕道。 虽说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吐槽,但实际上是他在表达自己的隐忧。 武鸣来到望京之后,许多事情都通过程亭钰的身份行事,把任务交给了影卫,而北疆驿站被层层包围,非常不利于行事,因此武鸣也没什么行动交代,反而显得无所事事,这让于钟心底不踏实。 原本在北疆的时候,他跟随着将军天天征战,完全闲不下来,可到了望京,反而有一种成了局外人的感觉,于钟又是个外粗内细的人,心里都门儿清。 “王小虎,你先回队伍。”武鸣将王小虎打发了。 只剩他们俩的时候,他抬手拍了拍于钟的肩膀,一副要促膝谈心的模样。 “望京不是我们的地盘,行事束手束脚在所难免。不过的确我在望京有些散心而用,没有顾及到兄弟们。不过现在我有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武鸣的声音相当郑重。 “什么事儿?”于钟立刻打起精神来。 “稍后我真身会留在望京,你带着假扮我的亲兵回北疆,一切战事由你和泽成统领,以大局为重,万不可因为你们俩的私人恩怨,影响到集体利益。”武鸣态度认真地交代。 “每次都他先挑起的矛盾,我只是反击而已。” 提到赵泽成的时候,于钟瞬间变得激动起来,都恨不得跳起来反驳。 “你说得对,我会写信警告他,不许主动招惹你。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此别过,回北疆这一路上就要靠你了!”武鸣说完这番话,调转马头就想走。 “等会儿!” 可惜却没走成,缰绳直接被于钟拽住了,他瞪圆了眼睛,满脸都是控诉的表情。 “老大,你这什么意思?合着又是把我们撇开,然后在望京搞大动作?那说来说去,还不是没用上我们?我跟着你来望京,是想大杀四方来着,脑子里都是大场面,结果你成日整个金蝉脱壳,让我守着你的假体过日子。老大,你这也太伤人心了!”于钟几乎冲着他咆哮道。 显然是这段时间,在望京城都快憋死了,成天没什么正经事儿,老大还动不动往外跑,留个假的坐镇,有个屁用。 “不行,我也得跟着,大不了我也找个亲兵假扮我。至于北疆那边,反正有赵泽成那个浑身是心眼的人在,他绝对能镇得住场子,完全不需要我,我就跟着你干!”于钟死活不肯走,摆出一副誓死追随的模样,简直忠肝义胆。 “这事儿,你没法跟着我。” “怎么没法跟?难道我不如你的亲兵?要不你叫几个过来,我和他们练练?”于钟不信邪,边说边撸起袖子,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模样。 武鸣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被他逼得无可奈何,最终轻叹一口气。 “我要把我那相好的哄好,让她同意和我回北疆。你留下来,能派得上什么用场?”男人沉声道,说起此事,满腹愁绪。 原本准备开闹的于钟,一听说此事,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设想过千万种可能,甚至还考虑过,老大是不是想直接刺杀皇帝,但是为了不连累他们,所以才让北疆所有人都撤出,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你、为了个女人,要留在望京?”于钟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己肯定听错了,因此又问了一遍,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是的,这女人对我至关重要。” “她比你回北疆主持大局还重要吗?”于钟忍不住质问道。 “北魏袭击北疆,只是做给朝廷看的假象而已,哪里需要我回去主持大局,不要夸大其词。”武鸣纠正他。 “那以后呢?总会遇到这种抉择的,江山美人,二选其一,你更爱谁?” 武鸣听闻此言,忍不住头痛,他没想到于钟这样的大老粗,竟然也会提出如此犀利的问题来,简直让他招架不住。 “只有没用的昏君,才会面临这种抉择,我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他狡猾地逃避了这个问题,于钟撇撇嘴,明显是不大满意。 “老大,你相好的是谁家的姑娘?你可是全大烨人心中的大英雄,别说姑娘了,你就要个爷们儿,他知道是你,说不定都会点头答应,究竟是哪家的姑娘,眼界这么高,如此难取悦?” “这——”武鸣的语气有些迟疑。 他愣神的这会儿功夫,瞬间就引起了于钟的怀疑,“老大,你是不是在糊弄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相好的,你就是想干什么大事儿,但是又不想使唤我们。” “她是个有夫之妇。”武鸣直接开口,堵住了他源源不断的抱怨。 于钟瞬间闭嘴,像是被人忽然掐住脖子一样,由于许多话都堵到嗓子眼儿,又强行咽了回去,整张脸都憋红了,像个猪头似的。 “你你你——”于钟的舌头打结,任由他如何猜想,都没敢想他们将军竟然玩得这么野。 勾搭了个有夫之妇,这要是被人知道了,战神的英名瞬间毁于一旦。 “玩女人丧志啊!”于钟猛地一拍大腿,甚至考虑要把他打晕带走,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我知道,不过我会想办法的,这事儿你插不上手,谁都不要说,我把你当最好的兄弟,才告诉你的。这事儿就烂在你的肚子里!” “好,我肯定守口如瓶,若是被第三个人知道了,就让我家祖坟冒青烟,天打五雷轰,生出来的儿子没——”于钟热血上头,立刻举起手赌咒发誓。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武鸣给挥手打断了。 “行了,赶路要紧,你记得我交代的事情,我会尽快赶回去,一路顺风!” 两人互相抱拳,都扬起马鞭,顺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很快就有一人骑着马跟上武鸣,他也穿着黑色披风,戴着铁面具,从身形和气息上来看,完全就是武鸣,但实际上内里已经换了。 于钟只是冲他点头示意,很快又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 主要是武鸣告诉他的秘密,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完全把他震得脑子堵塞,思绪都停止转动了。 “于将军,小心!”忽而旁边的人开口提醒一句。 于钟立刻回神,警戒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危险。 只是他感到头上一热,“吧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头顶上。 “啾啾啾——”一阵鸟叫声传来,都能听出它的得意洋洋。 “你这个鸟畜-生,爷今日要弄死你,去喂狐狸!”于钟手指一翻,立刻就摸出一枚暗器,直接扔了过去。 “于将军,不可!” 假扮武鸣的人急切地叫了一声,另一枚暗器已经飞出去,显然是想把于钟的暗器打偏。 不过他毕竟不是武鸣本人,出手又比于钟慢,完全没追上。 好在于钟并不是真的要杀这只鸟,只是吓唬了一下,那枚暗器几乎擦着小鸟的翅膀飞过,还带起一阵风,把追踪鸟吓得尖叫,翅膀扇动几次,差点从天上掉下来。 好在它稳住了,拼命扇动翅膀,快速飞走了。 “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下次直接把你的翅膀撕了!”于钟简直无能狂怒,他立刻伸手摸了一下头,果然沾了一手的鸟屎,气得更是七窍生烟。 他毫不客气地将掌心蹭上了假扮武鸣的人身上,语气极差地道:“你排几?” “属下影十六。” 影十六看着他把鸟屎擦在自己的披风上,眼皮开始疯狂抽搐,却敢怒不敢言。 他只是个赝品武鸣,又不是真的武鸣,完全制不住于钟,只能默默承受。 “十六,之前不都是十三来假扮的吗?”他问。 “十三留在望京了。”影十六迟疑片刻,还是回道。 于钟冷笑一声:“十三扮得更像,让他留在望京,把你这个第二像的送回北疆,这是觉得自家兄弟好糊弄呢?” 他在疯狂发牢骚,影十六却不敢接话,生怕自己说多错多。 “这就算了,你方才为什么帮助那鸟畜-生,难道你盼着它在我头上拉屎拉尿?”于钟的怨气颇大。 影十六连忙摇头,他怎么敢。 “这只追踪鸟,主子还有重用!杀不得。”为了表示重要性,他特地加了重音。 于钟挑了挑眉,立刻勒住缰绳,满脸都是怀疑的表情:“你实话和我说,老大回去是不是还有其他事儿。追一个女人,怎么可能需要影十三和追踪鸟,搞得这么全面,难道他和相好的谈情说爱,还要影十三给他当替身,那到底是谁的相好啊?” 影十六一听这话,当场冷汗就下来了,他真是服了于钟这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且这位将军还真是敏锐,平时的二愣子那都是装出来的,方便他扮猪吃老虎。 “主子那位相好的,夫君比较厉害,主子和她幽会的时候,得声东击西,还要追踪鸟去给他报信才行。”影十六硬着头皮开始解释,虽然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总之先圆上去再说。 主子回京,的确有要事办,而且还想闹得天翻地覆,但是他们的大本营还是在北疆,如果于钟也留在望京,恐怕很难蒙混过关。 这会儿影十六赶鸭子上架,最后这口黑锅只能扣在相好的头上了,希望夫人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儿。 “你说得是牛郎织女,还是在说他俩?这两人幽会,比北魏奸细渗透进北疆刺史府还难啊。”于钟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犀利吐槽道。 影十六轻咳一声,变得镇定下来:“主子瞧中的女子不是一般人,幽会一次的确堪比鹊桥相会。” 反正这弥天大谎都撒了,后面为了圆谎补充的小谎,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影十六已经不紧张了,甚至还有些破罐子破摔,债多不压身。 “这女人好大的来头!”于钟皱着眉头,细细思索望京有哪个贵妇,符合这样的身份。 *** 程亭钰回到程府的时候,立刻回院子找人,却没看见温明蕴。 “夫人呢?” “在训练场,小少爷一回来就心情不好。”小丫鬟回了一句。 男人一听此话,立刻大步往训练场走,眉头紧皱。 “程晏又不听话了?”他走到后面,几乎是一路小跑。 程晏被人扒光了衣服,撅着腚去够衣裳,落到那副狼狈的田地,心情自然不会好,只是他听说温明蕴也去了训练场,便以为是程晏在找她麻烦。 训练场上,程亭钰设想的暴躁画面并没有,两人很平静地坐在石桌两旁,右手都放在桌上,交握在一起,正在用力地扳手腕。 实际上程晏灰头土脸地回来之后,心情是真的不好,他换洗之后,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之前被温明蕴当风筝甩的感觉,忽然想求虐一下。 温明蕴一听他提出这种要求,欣然答应,整个人跃跃欲试。 她就没见过自己求虐的,果然还是压力太大,跟现代某些人会去坐过山车释放压力,乃是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程晏承受能力一般,甩了几圈之后,就直接叫嚷着放他下来。 温明蕴稍微又多甩了两圈之后,他趴在地上就吐了,等清理干净之后,又不服气地要和她单挑。 她虽然力气大,但又没系统练过武,程晏的武艺虽然不像上过战场那般凶悍,可是最近他勤下苦功,天不亮就起来训练,若是真打起来,她还不一定稳赢。 为此她才提出的扳手腕,程晏原本不情愿,这都不用比,他就知道必输,但是被温明蕴刺激几句之后,少年人还是难改冲动的本性,头脑一热就上桌了,当然只有被狠虐的结局。 “哎,乖儿子,要我让让你吗?”温明蕴握着他的手,语气轻松地道。 “不用,谁是你乖儿子!”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想要扳倒她。 但显然是无用功,哪怕脸色都憋红了,两个人的手却岿然不动。 “我比你大这么多,你年纪还小,掰不过我很正常。你叫声娘听听,我就让你赢。简单吧,就一个字。”温明蕴继续逗他。 程晏的脸色更红了,直接从粉色变成了红色,还一直红到耳朵根,看着都快充血了。 也不知是被她的戏谑给气得,还是单纯是太过用力。 “啧,倔脾气是要吃亏的,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叫一声怎么了?”温明蕴咂嘴,她右手始终维持着这个姿势,似乎觉得无聊,左手还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起茶来。 一连倒了两杯茶,她将其中一杯推了过去。 “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分不出胜负了,你看这动都不动,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打持久战。喝口茶慢慢来,要我给你讲讲愚公移山的故事吗?那愚公跟你挺像的……”她这副悠哉的态度,仿佛来开茶话会的,甚至还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程晏的全部力气都使出来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死死地瞪着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虽然他早就知道温明蕴力大无穷,但是当他掰手腕,才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温明蕴这力气像个无底洞一样,反正他在她面前,都不够看的。 “算啦,不玩了。”她似乎觉得没意思,手腕轻轻一用力,就把他的手压到了桌面上,赢得比喝水还要轻松。 “你这脸红得都快爆炸了,真怕你把自己给憋死。不过是掰手腕而已,虽然输给我这种久病缠身的弱女子,的确很丢脸,但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程家的混世魔王,其实是个柔弱的小鸡仔呢!” 她提到“久病缠身”时,立刻掏出锦帕捂住唇,轻咳了两声,脸上立刻露出病容。 这几乎已经形成了生理反应,都不用时间酝酿,就能瞬间变回病弱的人设。 程晏:“……” 我信你个鬼。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胜心完全被激了起来:“你得意什么,再来!我就不行,你是吃大力丸长大的,这力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从温明蕴那句“小鸡仔”说出来之后,他就坚决头铁不认输,手腕可以掰不过,但是他不承认。 温明蕴勾了勾唇角,脸上闪过一丝坏笑。 嘿,小子,就等你这句话呢! 最近他比较乖,她都不好出手了,这会儿撞上来,正好也让她松快松快。 两人的双手再次交握,温明蕴看了看他并不如何粗壮的手腕,不满地啧了一声:“你两只手吧,要不然这得掰到天黑去!” 程晏张嘴想反驳,就见她嬉笑着道:“都到了这时候,你不会还没认清现实吧?” 瞬间他就闭上了嘴,冷哼一声之后,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甚至整个上身都趴在石桌上,两条腿用力蹬地,这回他要使尽全身力气对抗。 温明蕴看见他这副整装待发的模样,忍不住窃笑。 这小伙子头脑还是如此简单,哪怕他全身的力量又如何,方才她抓着他甩起来,完全就像个玩具,非常轻松。 “乖儿子,你开始了吗?” “你这一双手是长着玩儿的吧?怎么没力气呢?” “哎,阿晏呐,你这么柔弱的话,以后可怎么生活哟!” 温明蕴故意调侃他,程晏使尽浑身解数,仍然没有丝毫动静,都快绝望了。 “夫人,大爷来了。”红枫急声通传了一句,显然是程亭钰来得很突然。 温明蕴正玩到兴头上,一听这话,瞬间就甩开了程晏的手。 哪知道她由于太着急,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外加程晏原本就浑身使劲对抗,一旦她变了力的方向,少年根本没反应过来,直接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摔了个马屁蹲。 “夫人,你——”程亭钰急匆匆地跑起来,他有一肚子关心的话想问,结果到了面前,发现摔在地上的是他儿子,而温明蕴则坐在石桌上,手里捧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品着。 他诡异地停顿片刻,才继续问道:“没事儿吧?” 只是这关怀的话,也不知道是对夫人说的,还是对儿子说的。 第135章 135 风云又起 程晏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连忙弹了弹身上土,脸色不虞。 他和温明蕴在一起,究竟谁更危险, 难道不是十分明了的事情?这个女人力大如牛, 谁能伤害得了她, 偏偏唯有亲爹眼瞎,一过来就开始关心她有事没事。 他都摔得这么惨了,哪怕爬起来,也觉得屁股隐隐作痛,到底谁才有事儿啊? “我没事,只是程晏不小心摔倒了。你说他一个少年人, 还当自己是个小孩子呢,做事急躁得很, 连凳子都坐不稳, 当场摔个狗啃泥。如今都是家人, 自然不会看你笑话, 但若是被旁人瞧见了, 只怕要笑话你。”温明蕴挥挥手,说话时一副细声细气的模样, 与方才嘲笑他的模样判若两人。 程晏听得这话,当场羞恼交加。 这个女人又开始了,不仅在体能上压制他,还要颠倒黑白说风凉话,至今哄骗着程亭钰,不肯让他知道实际上她力大无穷。 “你轻轻揭过就算了,还要往我身上推,那就别怪我拆穿你了。爹, 我方才摔倒是和她掰手腕,她一把掀翻了我。”程晏怒目相向,当场就揭发她了。 他才不替她隐瞒呢,原本他也不想多嘴,但是谁让温明蕴还要栽赃他,虽说不是什么罪名,但是一个人连个凳子都坐不稳,这种事情他坚决不承认。 程亭钰听得此言,顿时眉头紧皱,视线在二人的手腕上扫了扫。 “程晏,从凳子上摔落虽然容易招人笑话,但又不是什么错处,我知道你好面子,不想让人知晓这种蠢事,你轻轻揭过便是,何必找一个听起来就很假的借口呢?”他满脸不赞同。 “爹,虽然听起来离谱,但我说的是实话!温三娘可不是柔弱女子,相反她比年轻力壮的男子还要大力,你信不信,她一拳能把你捶到三尺开外?”程晏当即辩驳,他睁大着双眼,力求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真诚,让他相信自己的话。 但是他越这么表现,程亭钰越觉得他这是故作真诚。 男人牵起了温明蕴的手,又把程晏的手拉起,同时放在桌上比对着。 “你让我如何信你的话?”他问。 女子的柔荑盈盈一握,洁白莹润,手腕更是纤细的一截,仿佛一折就断。 而程晏虽然还是个少年,但手腕肯定比她粗的,而且男人的骨节明显,青筋也爆出来,特别是与温明蕴的手相比,他看起来才像是力大无穷的那个。 “我觉得你这只手,能把我举起来扔出三米开外。”程亭钰轻声补充道。 在这样的“真实”对比冲击下,别说外人,就连程晏自己看着,都觉得他能一巴掌把温明蕴的手腕给拧断了。 “爹,那你觉得我是那种连凳子都坐不稳的蠢人吗?”程晏气急败坏地质问道,试图从另一方向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是当他话音落下,周围却陷入了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他抬起头,就对上亲爹无奈又同情的眼神,此时无声胜有声。 显然,他相信程晏就是这种蠢人。 “你又不信我!色字当头一把刀。爹,儿子今日就把话放在这儿了,你吃她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程晏气得一跺脚,当场也不愿意留在这里,扭头就走了。 他觉得自己的爹,虽然身体不好,但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一轮到继母的事情上,就开始犯浑。 温明蕴说什么,他信什么。 虽说如果程晏不是当事人的话,自己也会信,但是亲爹就不能开开眼吗? “你把他给气跑了,他会不会躲起来哭?” 等程晏彻底离开之后,温明蕴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腰。 程亭钰抓住她作乱的手,无奈地道:“明明是你要气他,我只是配合你而已。他今年如果四岁,被冤枉了肯定边打滚解释,边嚎啕大哭。但今年他十四了,不会哭,只会回去骂人。” “你相信他的话,却不相信我的?”温明蕴拧眉,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模样。 “你们俩的话,我都不相信。他虽然性子直白了些,但是自小练武,身体平衡性很好,连个凳子都坐不稳,我是不相信的。所以你究竟是怎么让他摔了?” 程亭钰对自家儿子的状况还是有数的,分明是温明蕴想戏耍他。 “这你就别问了,告诉你的话,下次我就没法故技重施了。这也是对他的一种锻炼,自从有了武鸣这个人生导师之后,程晏已经开始往学好这条路上走了,但是他脑子一根筋,性子过于直率冲动,这不是学好就能改的。” “而且他还有你这样一个不安于室的爹,以后的路必然不好走,周围充满了谋算,他把什么想法都摆在脸上,几乎就告诉别人:快来谋害我,我可好骗了。还是从日常生活中,就得多毒打他几回。” 温明蕴侃侃而谈,一副教育学家的模样,其实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分明是把戏耍二字包装得好看些而已。 “不安于室这个词用错了,我恨不得挂在你身上,怎么可能不安于室?”男人立刻把话题歪到了别的地方。 *** 武鸣被派去北疆,原本嚣张跋扈的北魏使团,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说起来,他们之所以敢那般蛮横,还是看准了大烨皇帝的小心眼,不愿意让武鸣回北疆。 当初若是没有武鸣横空出世,北疆始终只是个饱受战乱的蛮荒之地。 大烨朝那时候武将青黄不接,哪怕现如今朝堂风气也是重文轻武,根本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北魏的侵袭。 北疆与其说是大烨的领土,不如说更像是北魏的地盘。 而北魏经历这些年的败仗,对武鸣的恐惧,都已经融入骨血里。 北魏使团很清楚,一旦武鸣回去,北魏很快就会退兵,毫无胜算,而他们带进京的暗卫被杀了大半,就算想像当初一样嚣张,找大烨朝的武将比试,也毫无胜算可言,谈判就更不用说了。 眼看原本的优势瞬间土崩瓦解,叶利扬又气得要发疯了。 “父王不是说,趁着武鸣没回去,彻底拿下北疆的呢?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成功?”他气哼哼地质问道。 奇多嘴里发苦,忍不住道:“若是拿下北疆,大烨必然会对使团不利,王上应该是在担忧您的安危。”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叶利扬就猛地踢了一脚桌子,转过头来,双目赤红地问道:“这话你信吗?若是能拿得下北疆,别说我在这儿,哪怕父王的几个儿子全在这里,他也不会手软。” “大烨皇帝如此忌惮武鸣,一直留他在望京,哪怕我们出兵压境,他都没让武鸣回去。这会儿却出尔反尔,证明北疆局势危急,不得不让他回去。可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武鸣之前敢来望京,必定是在北疆留下不少防备,否则他不会安心离开北疆。我们真的能把北疆逼到绝境吗?”叶利扬十分不自信。 奇多动了动嘴皮子,想安抚几句,但是又觉得语言十分苍白,只能闭口不言。 “殿下,我北疆好男儿千千万,连武鸣都说过北疆全民尚武,和大烨朝这些酸儒风气不同。之前阻拦我北魏铁蹄的,只有一个武鸣而已,如今他不在北疆,我军自然势如破竹。”倒是有其他使臣忍不住安抚道。 “行,那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武鸣被放回去,这合约还有必要谈下去吗?”叶利扬焦躁地道。 一开始出使大烨的时候,他志得意满,武鸣在北疆待着,他们北魏在这繁华的望京,简直是横着走。 可是从武鸣回来之后,一切就都急转直下,在比试上再也赢不了大烨人,叶丽莎这个丽妃当得好好的,却忽然得了恐水症,直接暴毙。 追踪鸟也不知所踪,原本攻陷大烨的计谋,全都毁于一旦。 别说勾引大烨皇帝为他们所用,如今就连武鸣的踪迹也找不到了,现在武鸣更是回了北疆,使团却被困在望京,感觉毫无作用。 叶利扬感到十分窝囊憋气,他甚至连北魏王庭都联系不上,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简直是一团乱麻。 就在北魏驿站陷入一片僵局的时候,宫里来太监请叶利扬进宫。 “这种时候请殿下入宫?”奇多皱着眉头,连忙询问:“大烨皇帝是只允许王子殿下一人去吗?” “不是,皇上明白你们的顾虑,他此次请王子殿下入宫,是想商量重新开启两国邦交和谈的,并无恶意。殿下若是不放心,想带几人去就带几人去。”小太监始终是笑眯眯的模样,显然很好说话。 北疆使团震惊,几人对视一眼。 “请公公稍待,我们修整一番就进宫。”奇多让人领着小太监去偏厅休息。 “诸位觉得这次进宫,究竟是鸿门宴,还是真想开启和谈?”叶利扬一改之前的暴怒颓丧,认真询问起来。 “这种时候开启和谈所为何,若是身份颠倒设想,最好的时机应该是等武鸣回到北疆,双方交战过后再来谈。” “你这是什么意思?武鸣回去,我们北魏就一定输吗?大烨皇帝昏庸,他分明是怕北疆输了,因此才想尽快开启和谈,免得手中的筹码越来越少。”立刻有使臣反驳。 当然他也只是嘴上叫嚣得厉害,实际上心里丝毫没底。 叶利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种时候就不要阿谀奉承了。奇多,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不像是鸿门宴,相比于北魏,大烨皇帝明显更忌惮武鸣。正因为两军还没决出胜负,大烨皇帝提示重启谈判,才彰显了他的诚意。这次武鸣离京,整个望京城十室九空,几乎所有能走路的百姓都上街来相送了。” “显然这让大烨皇帝,更加感到了危机感。”奇多冷静地分析道。 他这么一说之后,立刻引起诸多赞同。 武鸣离京的时候,北魏使团都被震惊了,哪怕他们没有出来相送,却能听到驿站外面吵吵嚷嚷一片,甚至门板都被挤得哐哐作响,差点挤变形。 不止他们没想到,显然大烨皇帝也没料到,武鸣的名头竟然在望京也如此好用,要知道望京是大烨首都,这里的百姓应该无法体会到北疆人的困苦,可是却仍然有这么多人争相送别他。 特别是武鸣与百姓们的那段互动对话,传到皇上耳朵里,更是让九五之尊百爪挠心,恨不得直接朝令夕改,勒令武鸣留在望京。 叶利扬带着几个使臣进入皇宫,果然被奇多猜中了,这并不是一场鸿门宴,而是大烨皇帝真心想开启两国和谈,甚至表现得相当礼贤下士,连之前因为丽妃产生的那点隔阂,都消失不见了。 程府书房内,程亭钰坐在椅子上,和一只灰不溜秋的狐狸对视着。 小狐狸站在地上,此刻抬起两只前爪不停地冲他作揖,似乎在讨饶,简直萌得人心肝颤,聪明得不像话。 男人憋了一口气,冷着声音道:“它此刻应该在去北疆的路上,为什么会在这里?” 影二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谨慎地道:“属下是在北疆驿站后门外发现它的,这小狐狸探头探脑的,还知道躲着人,当时浑身黢黑,属下差点没认出来。” “影十六是怎么办事的,为了让他装得像一点,我特地把这家伙给了他。这小畜生好养得很,有肉干就行。它还能摸到这里来,你们是觉得我这身份藏得太严实了,怕别人发现不了我是不是?”程亭钰大怒。 这在他看来,是相当低级的错误。 训练有素的影卫,竟然被一只小狐狸给跑了,还溜到驿站那里去,也多亏它竟然找到路。 不过看它那副脏兮兮的模样,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波折,神奇的是这么长的一段路,它竟然好好地活着。 由于武鸣是在皇家狩猎上抓住它,但凡看见活的白狐在望京地界上乱窜,大家肯定就会想到武鸣。 把这玩意儿留在身边实在太危险,他才交给了影十六,万万没想到,这小家伙机灵鬼,竟然又找了回来。 要不是他一直安排影卫,悄悄去北疆驿站查探,说不定还真的惹出麻烦来。 “把它洗干净,也给它染个色,白狐太扎眼了。平时别让它出现在府里,免得横生枝节。” 看着那小东西不断作揖的样子,武鸣终究没让人杀了它。 他不该心软的,但终究不忍杀它。 “啾啾啾——”追踪鸟从房梁上飞下来,叽叽喳喳地叫着,甚至飞到白狐头顶上晃悠两圈,显然是在幸灾乐祸。 它和这死狐狸都是主人养的宠物,这死狐狸还比它先来呢,但是主人还是单独扒它留下来,让这死狐狸跟着侍卫离开。 它就知道,它是主人最喜欢的宠物,这死狐狸还偷偷跑回来,结果被骂了吧。 “唧——”白狐不甘示弱,直接冲着追踪鸟龇牙咧嘴起来,很快两只又打成一团。 最终都被程亭钰赶出了书房,暂时交给影卫圈养。 片刻后,影一前来汇报消息:“主子,皇上请叶利扬进宫,要推进两国和谈条约,并且还想化解北魏与世家之间矛盾。” 程亭钰听闻此言,眼睛瞬间眯起,脸上闪过一丝杀意。 “那么多条人命横在中间,如何化解?”他沉声质问道。 也不知说得是世家与北魏,还是北疆与北魏。 “三日后,大宴世家与北魏,想让他们握手言和。”影一继续汇报。 “我知晓了。”程亭钰沉闷地应了一声。 *** 三日后,果然如影一所言,皇上大宴群臣,说是年关将至,又重启两国和谈,喜事连连,遂设宴群臣。 当然群臣只是个幌子,最主要的还是想让世家与北魏握手言和。 酒宴开席,众人落座。 因为没有北疆一行人,让北魏使团神清气爽,而蔡侯爷与叶利扬相对而坐,两人一抬眼就能对视上。 叶利扬勾起唇角笑了笑,显然十分得意,倒是蔡侯爷板着一张脸,直接垂眸看向桌面,毫无回应。 皇上的意思听起来是要双方握手言和,但实际上还是要世家低头。 蔡侯爷原本不同意,北魏使团都处于弱势了,也配让世家低头,但是皇上态度坚决,并且隐隐提起武鸣,容不得蔡侯爷不同意。 正是酒酣之时,薛德忽而凑在皇上耳边,轻声通禀道:“皇上,五公主领着程亭钰夫妻进宫了,说是要伸冤,状告徐侯府世子恃强凌弱,强抢程府财产。” 九五之尊正心头烦忧,这酒都喝好几杯了,但是世家和北魏使团交谈之时,话里还是打着机锋,你来我往,丝毫没有和好的预兆。 如今再听到这事儿,更是头疼。 “娉婷怎么回事儿,今日是什么时候,朕有重要的事情,她怎么还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带着程家人进来喊冤?朕是掌管整个大烨朝,日理万机,不是程家的管家,什么事儿都找朕!” 九五之尊本来就心情不快,如今更是恼火。 程家究竟有多少财产,值得这么多人惦记着,这都第几回了。 “那奴才去回了五公主?”薛德轻声询问。 皇上迟疑片刻,又叹了一口气,交代群臣继续,他则去了偏殿。 “徐侯府的世子,与程亭钰有什么过节?”等出了正殿,皇上立刻询问。 眼看方才殿内陷入僵局,皇上就当是放松大脑了,让八卦调节心情,随口问了一句。 “据奴才所知,没有过节,这两人是连襟,徐侯府的世子夫人与程夫人乃是嫡亲姐妹。” “哦,那徐侯府怎么盯上程家的财产了?徐家不该这么眼皮子浅吧,为了三瓜俩枣和程家交恶。程夫人还是娉婷的至交好友,徐锦墨竟是不怕得罪娉婷?”皇上稍微有了些兴致,继续追问道。 “这——”薛德有些迟疑。 “有话就直说。”皇上不耐地催促道。 “皇上,您忘了,徐世子之前得太子欣赏。”薛德没敢继续说下去,只是提醒了一句。 皇上微醺的脑子,逐渐恢复清明,想起了此事。 锦衣卫当初调查过,关于皇上生病期间,不少世家朝臣忍不住,已经私下站队,徐侯府选择了太子,徐锦墨还一跃生成太子心腹,俨然太子党党首。 皇上冷哼一声:“没出息的东西,还没上位呢,就开始惦记着别人家的家财。程家就剩一堆老弱病残,连爵位都没了,他还要赶尽杀绝吃绝户,朕看他是想造反!” 这回皇上骂得就不是徐锦墨了,显然是东宫太子。 九五之尊正骂着,有个小太监来通传:“皇上,太子殿下让人送了醒酒汤过来,让您不要太累。” 结果这碗汤刚端过来,就被扫落了。 “混账东西,我还没召见程家夫妇呢,他就开始害怕了。呵,本来朕不想理会,今日还得给他一个教训。让程亭钰准备一下,一起参宴,朕倒要看看朕这好儿子,还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皇上并不觉得这是太子在关心他,反而因为太子关注他的行踪,更加恼怒,决定要敲打一番。 很快,皇上就回了殿内,还领了个人进来。 “这是程将军的儿子,他身子不好,路上走得慢了些,这会儿才到。坐吧。”皇上亲自替他解释,面上看不出什么特殊的表情,但是语气里却透着几分亲和。 程亭钰轻咳了两声,在宫人的引导下入座,并且很上道地举起酒杯,向诸位致歉:“程某来迟,敬诸位一杯赔罪。” 他说完就一仰脖,将酒灌下,瞬间就咳嗽起来,脸色都是通红一片。 第136章 136 再现追踪 程亭钰这副狼狈的表现, 立刻引来几声嗤笑,甚至都未曾压低,让旁人听得清清楚楚。 至于北魏使团, 自有几个眼高手低的人,大笑出声,奚落的样子十分明显。 “大烨皇帝,今晚的宴席很重要, 如果我没记错,这位程姓男子如今已是白身, 既不是我北魏好男儿, 也不是世家之人, 你让他进殿是有何用意?” 叶利扬自然是认识程晏的,这小白脸的一副好相貌,把叶丽莎勾得团团转,他的妻子更是与叶丽莎有旧怨,虽说叶丽莎已经死了,但是这仇恨还在, 程亭钰又送上门来,他不踩两脚才叫怪事。 “大概是皇上见氛围太僵硬, 所以让他来调动气氛的。大烨皇上,您真是用心良苦,今晚的歌舞一般, 但是程家这位病秧子一杯醉倒,倒是很有意思。”奇多紧跟其后。 两人一唱一和, 彻底把程亭钰架起来,周围嗤笑声阵阵。 皇上脸色也不佳,他冷冷地扫过太子, 要不是被这个逆子气混了头,他也不至于这时候带程亭钰进殿。 实际上刚坐下来,他就察觉到不妥当,但这时候也没有让人离开的道理。 太子和徐锦墨看见程亭钰被奚落,心里也顿觉痛快。 原本太子对程家的家财并不感兴趣,是徐锦墨提到,他才有所关注,他把此事全权交给徐锦墨之后,心里想着程家若是听闻给太子办事,定是觉得十分荣幸,虽不至于将家财双手奉上,但也一定有所表示。 可惜他的想法被瞬间打脸,程家根本不领情,哪怕徐锦墨都使出了下三滥的手段,程家也没低头,宁愿所有铺子关门不赚钱,也丝毫没有花钱消灾的意思。 这让太子很不满,觉得程家不识好歹。 至于徐锦墨更是恼恨,他没想到程家只剩一堆老弱病残,竟然还那么头铁,长时间没拿下程家,已经让太子不满,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若再拿不下去,恐怕更糟糕。 只是今日皇上把他带上殿,又是为何。 他与太子悄悄交换了个眼神,心中暗自揣测,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面对众人的嘲笑,他也只是平静以对,生怕皇上是冲着他们来的。 “王子这么说,看样子是朕招待不周了。”皇上语气淡淡地道。 顿时一阵阵嘲笑声,瞬间消散,谁都能听出来皇上的不高兴。 皇上虽说因为忌惮武鸣,所以重启两国谈判,但不代表他可以让北魏骑在头上。 北魏使团如今的实力,和当初刚进京那会儿完全没法比,完全是他捏在手心里的小玩意儿,他可以控制住,所以才想着利用。 但若是北魏使团得意忘形,皇上也不准备太过宽容。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除了程亭钰偶尔的咳喘声,几乎无人说话,一时之间显得有几分压抑。 “罢了,大家继续饮酒吧。”皇上摆摆手,主动调节气氛。 殿内不再那么压抑,众人举杯共饮,看起来是相当和谐,但实际上蔡侯爷与叶利扬始终没有握手言和,相反唇枪舌剑交战了好几回,简直是仇恨翻倍。 皇上本来就心情不快,直接让宴席散了。 世家和北魏的人立刻就离开了,丝毫没有留恋,甚至离开大殿的时候,还因为谁走在最前面,争抢了起来,丝毫没有和好的迹象。 “父皇。” 皇上冷着脸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五公主提着裙摆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冲冲的表情。 “今天太晚了,让程家夫妇回去吧。”皇上没什么兴致。 “父皇,你方才都见了程亭钰,至少听听他们怎么说吧?徐锦墨什么东西,明明是连襟,却能下此毒手,丝毫不顾手足之情。”五公主仔细观察了一下皇上的面容,最终还是决定开口,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听起来是在撒娇。 她毕竟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对省心揣摩得十分到位,果然那句“不顾手足之情”,一下子戳中了皇上的心。 他的几个儿子们,何止是不顾手足之情,连父子之情都不顾了,都盼着他身死,赶紧坐上那个位置去。 “程亭钰也太没用了。”皇上皱了皱眉头,嘴上说着不耐烦的话,脚却往偏殿走去。 “他是个病秧子嘛,若是有用才叫奇怪。如意跟了他才叫受苦。人家都说虎父无犬子,怎么程将军会生出这样柔弱的儿子……”五公主长叹了一口气,继续敲起边鼓来,提到程将军就是在提醒皇上,之前可是答应过要护着程家大房,不能食言。 “走,让朕听听他又被谁欺负了。”皇上快步走进了偏殿。 程亭钰和温明蕴已经到了,两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当看到皇上进来,立刻起身行礼。 “程亭钰,你有何冤屈,说吧。”皇上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男人立刻言简意赅地汇报起来:“启禀皇上,草民和夫人手下的几家铺子突然同时遭到恶意滋事,每回上报给官府,都是不了了之。草民并不知道是得罪了谁,想起夫人与五公主交好,只能厚着脸皮求助五公主。” 皇上看了一眼五公主:“你解决不了?” 五公主立刻解释道:“父皇,您就别说这种话了,那些地痞无赖我自然可以处理,但是背后涉及到的人,我又不好动。徐锦墨那种自视甚高的男人,万一觉得我针对他,是看上他,想强抢民男,那可如何是好,我才不要背上这种骂名呢!” 她连忙摆手拒绝,说出来的理由很符合她的个性,但其实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真实原因不是这个。 徐锦墨背后站得是太子,五公主又不参与夺嫡,外加她还是大皇子的亲妹妹,如果牵扯进去,只怕会很麻烦,因此才进宫来求助皇上。 *** 宫门外,蔡侯府和北魏使团的马车分列两边,蔡侯爷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只是肩膀忽然遭到撞击,叶利扬快步超过他,并且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蔡侯爷瞬间稳住力道,强硬地用身体对抗,两个人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蔡侯爷,借过。”叶利扬挑衅地说了一句。 蔡侯爷眯了眯眼,没好气地道:“王子殿下,走夜路要小心了。” 两人都停在原地,眼神厮杀片刻,释放出浓浓的警告,才各自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天色已晚,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今晚乌云密布,月亮和星星也全都看不见,显然明天是个阴天。 叶利扬坐在马车上,正在低声咒骂着世家已经蔡侯爷,忽而车厢被敲响了。 “殿下,属下发现了追踪鸟的身影。”暗卫的通禀声传来。 叶利扬一惊,马上掀开车帘,急声问道:“在哪儿?” 他们与追踪鸟失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今晚竟然出来了。 “武鸣不是走了吗?我亲眼看见他出城的,难道他又回来了?”叶利扬满肚子疑惑。 奇多与他坐在一架马车上,此刻也钻了出来,两人都抬头看向天空,希望找到追踪鸟的身影,可是却什么都没看到。 “你莫不是看错了?”他的话音刚落,就有暗卫再次汇报方向:“属下也看到了,在西南方。” “追!”叶利扬一声令下,车夫立刻快马加鞭起来。 马车直接换了个方向,并没有往北魏驿站去。 “殿下,这是不是有诈?”奇多生出了几分怀疑。 “有什么诈,今晚怕是鸿门宴,精锐皆出。武鸣成天戴着面具,谁知道他是男是女,只要是个人穿上那身行头,都能装扮上,说不定那日出城的就是个假货!”叶利扬根本无法放弃。 “快看,追踪鸟在那里。”他抬手一指,奇多顺着方向就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一只浑身漆黑的小鸟奋力展翅。 叶利扬立刻掏出一包药粉洒下,那只原本隔着数米远的小鸟,竟然放慢了速度,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离得近了,北魏的人看到了那只小鸟的红色眼眸,包括它身上的其他细节,正是叶丽莎饲养的那只。 “奇多,没错,就是那只鸟,我们今日就能找到武鸣。”叶利扬语气激动地道。 奇多显然也认出来了,一颗心瞬间放了下来。 追踪鸟认定的目标,是不可能出错的,武鸣一定就在望京! “殿下,我们一定要追上,暗卫们都仔细着些,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奇多一拍手,也跟着激动起来。 车队里所有北魏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半空中的追踪鸟,几乎每个人都心跳加速,紧张到直咽口水。 大烨皇帝明明让武鸣离京,但是他只是做了个假象,此刻竟然还留在望京,这明显是欺君之罪,若是能跟踪他抓住把柄,无论是递交给大烨,还是北魏使团自己处理,都能阴他一把,更甚者他们可以合作,共同把武鸣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给斩草除根。 一路上兜兜转转,很快进入一条蜿蜒曲折的巷子,房子排列得错综复杂,马车根本无法并排行驶。 “殿下,这路况不对劲!”奇多立刻提醒。 “不怕,这条街叫红杏巷,是那些官宦人家养外室的地方,私密性很好,并没有离开望京,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岭。”叶利扬顾不上回头,草草解释了两句,目光仍然死死盯着追踪鸟。 奇多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这追踪鸟的飞行诡计,完全像是在绕圈子,他这颗心再次提了起来。 就在他要再次开口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第137章 137 大开杀戒 “怎么回事儿?”叶利扬冷声询问。 自有暗卫回答:“殿下,追踪鸟飞进前面的宅院里了。” “武鸣住在这里?”叶利扬惊呼。 他撩开车帘,就跳下车,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宅院。 这里不愧是养外室的地方,处处都透着见不得光的意思,周围甚至有几处宅院,连门外的灯笼都不点。 但叶利扬清楚,这里都是有人住的,红杏巷寸土寸金,几乎是外室聚集地,只不过因为不能为外人道也,所以住在这里的人,除了下人出来采买,很少见娇客出门。 武鸣躲在这里,的确是个极佳的藏匿点,因为在这里养外室的,不止是纨绔子弟,也可能是朝廷大员,一般的侍卫根本不敢过来,暴露的风险着实很小。 “派人去探查一二。”他命令道。 一盏茶之后,就有暗卫回来通禀:“那处宅院的确是武鸣的藏匿之地。” “你没看错?”叶利扬一惊,再次询问。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所见,武鸣就坐在书房里。追踪鸟落在院里的梧桐树上,不时地盯着武鸣。” 暗卫这么一说之后,叶利扬瞬间就相信了。 哪怕暗卫可能出错,但是追踪鸟不可能犯错,它必然是跟在武鸣身边的。 叶利扬握了握拳,立刻道:“你立刻去找锦衣卫,告知此事。大烨皇帝若是知道武鸣抗旨不尊,留在望京城里,恐怕当下就会要了他的命。” 他自然是恨不得立刻杀了武鸣,但是之前的皇家狩猎,武鸣以一己之力,牵制住北魏的狩猎队伍,再加上之前与世家厮杀,暗卫已经不剩多少,叶利扬实在是没把握。 此刻冲进去刺杀武鸣,估计只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因此他还是得求助望京的地头蛇,锦衣卫定然是有办法除掉他的。 “这附近是否藏着北疆的将士?”奇多忍不住开口询问。 “并无,那院子里只有两个下人,还都是普通人,会武的人寥寥无几。” 一听到这话,奇多瞬间长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道;“也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让北疆将士们离开,武鸣可以找人冒充,但其他人若是都留在望京,只怕目标很大,可操作性太难。” 叶利扬见他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忍不住安抚道:“不用太过担心,武鸣哪怕有滔天的手段,他也是寡不敌众。这里可是望京,不是北疆,我们都吃了亏,更何况如今他只有独自一人。” 奇多苦笑着点头:“是臣草木皆兵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马车动了起来,直接驶进旁边的小巷。 “殿下,武鸣乘车离开了。”暗卫通禀。 叶利扬与奇多都默不作声,安静地等着,很快就有一辆马车的声音隐隐传来,渐行渐远。 “派几人追上去。”叶利扬吩咐道,又指了指宅院问道:“这宅子里还有几人?” “没人了,两个下人一个车夫,另一个是护卫,全都跟着武鸣走了。” “进去瞧瞧。”叶利扬立刻道。 很快暗卫便去而复返,急声通禀道:“殿下,的确人去楼空,但是属下却发现了许多信件,全是武鸣联络其他官员的信,还有诸多金银。” 叶利扬一听此话,顿时一阵激动,当下便抬脚往院子里走。 奇多一把拉住他:“殿下,武鸣这人胆大心细,他怎么可能把如此重要的信件丢在这里,像这种东西必然是看完就烧掉的,否则很容易被留为把柄。如今这宅院里存有大量信件,只怕有诈。” 那暗卫立刻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属下只带出了一封信来,其余没敢动。” 叶利扬接过,这封信是蔡侯爷写的,上面明确写了蔡侯爷的计划,他要与北魏起冲突,还请北疆护持一二,若是世家弱势,再请北疆将士偷偷出手,必要压住北魏狗贼。 “呔,姓蔡的狗东西,我早就知道他有所依仗,否则怎么可能会如此胆大包天,大烨皇帝都没说话,他就敢对我们动手!果然是和北疆狼狈为奸了。” 他看清楚之后,气得手都发抖了,狠狠地痛骂几句之后,才把信件交给奇多。 “这信没被毁去,定然是武鸣当做把柄,以后用来要挟世家。里面还有大量金银的话,恐怕这座宅院是武鸣的宝库,用来存放各种珍贵之物的。”奇多再三观看,确定了这封信的真假,忍不住分析道。 叶利扬一听此话,顿时猛地一拍大腿。 “你说得对,早知道方才不去通知锦衣卫了。快些,趁着他们还没来,我们先搬空它,不能便宜了大烨朝,待我们回北魏,全都带回去。至于武鸣,过了今晚,他必然人财两空了。”他轻笑了一声,若不是怕别人发现,他必定仰头大笑。 想起之前费尽心机,想要寻找武鸣的踪迹,几度弄丢追踪鸟,本来都快要放弃了,哪里知道他又突然冒出来了,甚至还送来这样一份惊喜,简直堪比天上掉馅饼的程度。 叶利扬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奇多也没犹豫,紧跟其后。 若是方才他还有忧虑,但是看到这封信之后,他还是压下其他心思,只想着捞一票大的。 虽然他还是觉得此事透着蹊跷,但是富贵险中求,武鸣最大的把柄就在里面,就好比金山银山摆在一个贪财的赌鬼面前,他根本无法拒绝。 几人走进去之后,领头的暗卫提着灯笼,桌上的蜡烛也被点燃,的确有几封信摆在抽屉里,叶利扬心头一阵激动,他和奇多立刻上手,各自拿起一封看了起来,内容大差不差,全都是世家让武鸣出手相助,对付北疆的。 “这些人,简直欺人太甚!”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屋内的蜡烛和灯笼瞬间熄灭了,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几乎是瞬间,他听到一道轻微又沉闷的响声,紧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充斥着鼻尖。 “谁?快把灯点燃!”叶利扬有些惊慌,他抬手挥舞着,想要摸到人。 “殿下,你——”奇多也开口了,似乎想让他快跑,但话说了一半就没了声音。 叶利扬恰好拉住了他的手,急声问道:“奇多,你怎么了?” 他的话音刚落,奇多的身体就直接压了过来,靠在了他的肩头。 血腥味更加明显了些。 叶利扬不再说话,他的视线逐渐适应黑暗,隐约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旁边的地上躺着个人,显然是和他们一道的暗卫,此刻估计凶多吉少了,而奇多此刻就倒在他的怀里。 他屏住呼吸,胡乱地摸索着,最终摸到了他的鼻尖处,轻轻一试探,已经没有任何呼吸了。 叶利扬大惊失色,忍不住抖了一下,奇多差点摔了下去,他立刻抓住。 “来人呐,快来人呐!”他求救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若是平时早就有暗卫冲了过来,可是如今他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唯有萧索的冷风拂过,让他忍不住打颤。 叶利扬立刻放下奇多,在暗卫地身上摸索着,想要找到火折子点亮烛火。 “人都死了吗?赶紧给我滚出来!”他着急得很,可是越着急越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完全不知道这暗卫把火折子藏哪里了。 而他堂堂一国王子,自然不会随身携带这东西。 忽然外面传来一道脚步声,叶利扬的寒毛直竖,他几乎以为撞见鬼了。 主要是这院子乌漆墨黑,而今晚月色昏暗,这屋子里还躺着两具尸体,他叫唤半天都没个人影,处处都透着蹊跷阴森的氛围。 他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惊恐地往外看去。 只见屋外有一盏灯笼亮着,显然是有人提着灯找了过来,只是距离有些远,光线又很晦暗,他根本瞧不清楚。 “是谁来了,报上名来,不要装神弄鬼!”他厉声喊道。 “殿下是在找我吗?”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 这道声音听起来虽然冷,但十分稳健,并不想厉鬼发出来的,明显是大活人在说话。 可是叶利扬听到之后,却丝毫没有放下心来,因为这声音无比耳熟,耳熟到若是梦里出现,都是一场极其糟糕的噩梦。 “武鸣!”叶利扬失声叫道,他只觉得浑身冰冷,比之前以为闹鬼还要让他恐惧,甚至忍不住当场打哆嗦。 “是我,殿下好耳力。”男人轻声应道。 他提着灯笼大步走进屋内,瞬间幽暗的夜色就被驱散,屋子里逐渐被这昏黄的灯光点亮。 叶利扬如今孤身一人,而且面对的还是北魏所有人的噩梦,武鸣战神,他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积年的心理阴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他直接后退两步,离他越远越好。 只是他忘了地上如今躺着死尸,后退的时候直接被绊倒了,差点踉跄在地,惊慌失措地扶住墙才站稳。 “你果然在望京,我已经让人去通知锦衣卫了。今晚你插翅难飞!” 叶利扬站稳之后,才发觉自己太怂了,立刻强撑着精神,冷笑道。 哪怕他语调高昂,但是任谁都听出了他的外强中干。 “放心,已经有人送他上路了,这话不会传到锦衣卫的耳朵里。”武鸣漫不经心地道。 叶利扬心底的恐慌再次翻涌,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武鸣显然已经大开杀戒,连奇多都悄然身死了,而他喊了那么多声,却没有一个暗卫出现,明显都成了武鸣的刀下亡魂,无力保护他这个王子了。:,,. 第138章 138 全军覆没 “你真的在望京, 你竟然抗旨不尊!”叶利扬惊恐地瞪着眼睛,大声叫嚷, 似乎这样就可以驱散自己内心的恐惧。 武鸣嗤笑一声, “抗旨不尊也不是一两次了。” “他们都死了,该轮到你了。” 叶利扬听到这句死亡通知,顿时打了个哆嗦, 整个人都瑟瑟发抖,他强撑着辩解道:“北魏使团动不得, 你杀了这么多人, 大烨皇帝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锦衣卫全体出动, 你逃不掉的!” “我杀的就是北魏人。”武鸣走过来。 叶利扬已经感觉到男人身上汹涌的杀气,他咬了咬牙,当下冲了过去,手一抬就露出了衣袖里藏着的匕首,刀尖正对着男人的胸口。 武鸣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腕, 用力一扭,叶利扬就惊叫出声, 手一松匕首应声落地。 同时武鸣的另一只手抬起,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直接提了起来。 叶利扬两脚离地,不停地乱蹬着,他还想说什么话,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的双手胡乱挥舞着, 混乱之间竟是抓住了武鸣的面具,一把扯了下来,露出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当看清楚男人的长相时, 叶利扬瞬间惊诧满满,像是看见鬼一样,他的眼睛充血,赤红一片,努力发出声音:“是你!” 这张脸十分眼熟,方才在宴席上,叶利扬还端着酒嘲笑人家。 白皙的肤色,配上淡色的唇,看起来明明瘦弱得很,甚至掐住他脖子的手,青筋都爆出来了,一点肉也没有,明明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的确是程家那病入膏肓的程亭钰。 可如今这个男人,却掐住他的脖子,手上的力道极大,完全没有他挣扎的余地。 “是我。”程亭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看见我这张脸的人,都不能活命了,你罪加一等。”男人语气冰冷地道,好似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 他没有给叶利扬个痛快,直接拧断他的脖子,而是让他窒息而死。 直到手里的人再没有动静,武鸣才猛地甩开,他拿出帕子仔细将手擦干净。 叶利扬的眼睛一直圆瞪着,充满了血色,显然死不瞑目。 他直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病秧子程亭钰,和战神武鸣会是同一个人? 无论怎么想,都显得十分荒谬。 程亭钰捡起地上的面具,吹了吹灰尘,慢慢戴在了脸上,再次变成武鸣。 “主子。” “把这些都处理干净。” “是。”影卫领命。 *** 程家的马车逐渐驶离皇宫,温明蕴靠坐在软垫上,手里捧着杯茶慢慢地品着,倒是“程亭钰”坐在角落里,努力缩着自己的身体,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张纸,不占地方,更不敢触碰到温明蕴。 “你主子去干什么了?”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影十三摇头:“机密任务,只有执行者才知道,属下要扮演他,因此不知情。” 温明蕴撇了撇嘴,不悦地道:“他非要让娉婷这时候带我们进宫,分明是制造不在场的证据,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二日一早,北魏驿站被围起来了,曹秉舟赶到的时候,几个锦衣卫已经开始勘察现场。 “头儿,你来了。这里死的都是北魏人,至于其他伺候的下人,但凡是大烨朝的,都活着。” 曹秉舟眉头紧皱:“北魏王子呢?” “并未发现,昨晚参宴的人,一个都没有。” “头儿,马厩里的马少了好几匹,马车也不在,昨晚参宴的北魏使团应该没回来。” “据昨晚守夜的护城卫说,曾经在大同街看到过北魏使团的车队,根本不是回北魏驿站的,而是去其他方向。” 锦衣卫查案,自然是全方位配合,各种渠道的消息,很快汇报过来。 “有没有看见他们去哪里了?”他问。 “并没有,北魏马车行驶速度极快,护城卫根本不敢招惹,后面就没再看到过了。” 曹秉舟啧嘴,他感到十分棘手。 “继续追问其他护城卫,但凡看到过北魏马车的,统统有赏。”他立刻命令道。 曹秉舟查看了一下尸体,全都是一击毙命,毫无挣扎的痕迹,甚至还有一些北魏侍卫在房间里喝酒,酒杯摔在地上,显然这些人死到临头都毫无察觉。 “凶手的武艺极高,虽说昨晚叶利扬赴宴带了许多北魏暗卫,但还有部分留守驿站,可是这些暗卫死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甚至很少有做出反应的,明显是顶级杀手。”他认真分析着。 “单人住的屋子还好说,但是一个屋子里五六个人的,若想同时杀死,应该不止一人动手,显然是来了不少好手,否则但凡有人出声,这些北魏人也会有反应。”副指挥使点头赞同,跟着补充道。 当这些消息被摆到龙案上时,皇上震怒。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北魏驿站可不是在荒无人烟的京郊,而是在繁华的望京城。左右都是酒楼客栈,一整个驿站的人都死了,左邻右舍却丝毫都不知情,而朕的护城卫、锦衣卫更是丝毫消息都没收到,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昨日杀光了北魏使团,今日是不是就轮到朕了?你们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皇上气急败坏地吼道,他大力拍着桌面,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北魏使臣都死光了,两国和谈也完全没必要谈了,根本没有和好的可能,只有继续打下去。 皇上想要依靠和谈,让两国进入和平期,进而分解武鸣兵权的打算,彻底泡汤了。 而更让九五之尊恼火的是,北魏驿站这么多人死了,竟然什么凶手消息都没查到,望京城戒备如此森严,仿佛是个笑话。 “臣该死。”曹秉舟只能低头请罪。 “你是该死,朕发现了,你们锦衣卫就是窝里横的玩意儿。对着朝臣们凶得很,一个个如疯狗一般,但是真用上你们的时候,却什么用场都派不上!”皇上拿起桌上的奏折,就丢了过去。 显然他是气混了头,他怕死得很。 皇宫的守卫的确也很严密,但是对于这次杀北魏使团的凶手,连蛛丝马迹都没查到,这让皇上感到无比恐惧,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他。 “北魏王子的尸体找到了吗?” “回皇上的话,还在搜寻中。北魏驿站已经被翻个底朝天,依然没找到!”曹秉舟的声音透着心虚。 果然他的话音落下,又迎来皇上疯狂的咆哮声。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滚去找!没找到他的尸体之前,你就不要回来见朕!还有这次的凶手,锦衣卫若是抓不到,就别怪朕翻脸无情了。” “是,属下告退。”曹秉舟不敢再多留,立刻退出了龙乾宫。 锦衣卫全体集合,他们把手上其他的案子都放下了,全身心地投入到查案之中。 北魏驿站所处的那条街,直接被封了,锦衣卫挨家挨户搜人,好在这条街上都是做生意的,哪怕背后有皇亲国戚撑腰,此刻也得乖乖配合。 可是依然一无所获,既没有找到叶利扬的尸体,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这些左邻右舍的证词,都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那白天呢,北魏驿站有没有什么人登门?你最好老实回答!”锦衣卫不耐烦地询问。 “没有啊,大人,小的绝不敢隐瞒。北魏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我们哪敢多关注。之前刘掌柜的小儿子,见北魏人长得和我们不一样,多看了两眼,差点被挖了眼珠子,这谁还敢多张望。” “就是啊,自从他们来了,我们这条街的生意都不好做,这群北魏人如此不好惹,客人们都不敢登门!” “昨晚真的没什么声音,之前有几个晚上,他们也不知道和谁起了冲突,经常打打杀杀的,那时候关紧房门,都能听到乒乒乓乓的响声,但是昨晚是真的啥也没有。” 大理寺也派人前来协助调查,但是把整条街的百姓都问遍了,也是徒劳。 正如曹秉舟所说,凶手武艺极高,而且攻其不备,迅速解决掉所有北魏使团,瞬间毙命,根本连起冲突的机会都不给。 “曹指挥使,证词中大多提及了,北魏与世家厮杀的那几晚,但是昨夜却毫无动静。你那边有什么线索吗?”大理寺少卿捏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曹秉舟摇头,脸色很不好看。 “那北魏王子的尸体呢?找到了吗?” 曹秉舟再摇头,神情更加阴郁。 全城戒严,曹秉舟每日都去宫里汇报,然后被皇上喷个狗血淋头。 “皇上,时间过去越久,对凶手越有利。凶手行凶手段极其高明,并且有备而来,如此胆大妄为,又能藏匿身形,在望京的势力很大,再查下去恐怕会牵扯深远。” 曹秉舟这话刚说完,皇上就把手里的茶盏砸过来。 “说的什么狗屁话,牵扯深远,还有你们锦衣卫不敢查的人吗?给朕查,你不就是想说那些世家嘛,既坏了朕的好事,还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给朕挨个查,绝不姑息!”皇上大力地拍着桌子叫嚣道。 得了皇上的命令,锦衣卫的胆子更加大起来,开始在各个世家安插眼线,半夜前去府里摸底的锦衣卫,也数不胜数。 只是望京城的权贵极多,随便走几步路就可能遇到哪位大人,四品官员遍地走,至于世家那更是力量强大。 哪怕锦衣卫全军出击,也只能调查很小一部分。 终于三天后,他们找到了叶利扬的尸体。 第139章 139 为难程家 “尸体是谁发现的?”曹秉舟匆匆而来。 “头儿, 是隔壁人家的下人来通报的,说是自家养的猫跑了进来,结果敲了半天门没人理会, 他就趴在墙头看, 就看到地上躺着尸体, 立刻来报官了。” 曹秉舟皱眉:“那家的主人没出面?” 锦衣卫明显有些为难:“头儿,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是哪儿, 红杏街住的都是见不得光的, 主人家都不敢出门的。这要不是养了只猫跑过来, 天寒地冻的, 真等尸体散发臭味再发现,少说也得十天半月了。” 提起红杏街,曹秉舟更是头疼。 在这种地方,每家每户都十分注重**, 也不敢轻易打探别人,更有甚者连左右邻居住的是谁都不太清楚,这种情况下, 无疑更增加了调查难度。 锦衣卫和大理寺相互配合, 将这座屋子的情况调查仔细, 结果不出意外,和北魏驿站的死状差不多, 都是一击毙命,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头儿,只有北魏王子不是一击毙命, 他是被掐死的,而且生前受到很大惊吓。应该是与北魏使团有极大的仇恨。” “这种手段,一个活口不留, 杀父之仇都不止了,最起码灭族之仇吧。” 几个锦衣卫议论纷纷,曹秉舟听得眉头都打结了。 凶手选在这条街作案,属实鸡贼,由于汇聚了世家高官的外室在这里,十分注重私密性,再加上根本没留下什么证据,看起来就是个悬案,十分难调查。 “这里都是兄弟,有什么话就直说。你们觉得凶手是谁?”曹秉舟问。 这也是锦衣卫办案流程了,皇上经常会让他们调查毫无头绪的疑难案件,而且一猜就是牵扯甚广,每到这种时候,他们就会根据死者生前的敌人来猜测。 这是锦衣卫的特权,如果从证据推不出凶手,那就从猜测的凶手逆推,来找证据。 毕竟他们可以直接抓人,然后严刑拷打,没证据也能整出证据来。 几个锦衣卫彼此对视了一眼,见头儿说得如此坦荡,哪怕心里还有些犹疑,却也只能开口。 “北魏使团得罪的人可多了,全大烨的人都恨他们吧。不过要说最恨的,那应该是北疆将士们。” “武鸣那帮人都走了好久,北疆奏折都上了,说他们已经和北魏开战,彻底压住北魏的嚣张气焰,隔着十万八千里,这笔账怎么也算不到他们头上啊。” “是啊,要是北疆的人还没走就好了,都不用费什么劲儿,就能把凶手推出来,还让大家都信服,皇上也不至于追着我们骂了。” 几个人提到北疆的时候,纷纷长叹一口气,脸上尽是怅惘的神色。 曹秉舟的眉头跳了跳,忍不住轻咳一声:“武鸣都到北疆了,赶紧放弃这念头。说点切合实际的人。” 实际上对于究竟谁是凶手,他们锦衣卫根本不在乎,毕竟死的是敌人。 可是皇上的怪罪一日比一日重,他们想尽快交差而已,才会懊恼北疆离开的真不是时候。 原本高谈阔论的几人,顿时安静下来,显然是不敢说了。 “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锦衣卫怕过谁?”曹秉舟催促了一句。 “那就只能是世家了。北魏使团死的那日,就是皇上设宴款待世家和北魏的日子,分明是让两边和好,但是听说气氛极差。” “若是按照我们以往的规矩,就直接确定世家了,北魏王子嘴巴也是个厉害的,经常不说人话,当初皇家狩猎时,北魏第一日得胜,那尾巴翘得老高,说出来的话异常难听,属下听着都不是滋味儿,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世家。” 被曹秉舟这么一刺激,几人再次开口,这回终于说到了点上。 他没有犹豫,直接点头:“调查那日参加酒宴的人,特别是蔡侯爷,当初和北魏对着干的时候,就是蔡侯爷牵的头。” 曹秉舟吩咐下去之后,很快众人就散开了,各种消息源源不断地送来。 “头儿,我抓了一个蔡侯府的车夫,这老汉正是酒宴那天,给蔡家赶车的人。他说在蔡侯爷与北魏王子离别之际,曾经闹过不愉快,彼此起了争执。” “什么争执?”曹秉舟打起精神来。 “蔡侯爷让北魏王子走夜路小心些。” 这话一出,曹秉舟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把蔡侯爷请去卫所,我亲自问话。” 一般锦衣卫请人去卫所,就代表这人身上有重大嫌疑,哪怕是权贵被押了进去,也很难全身而退,锦衣卫拷打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就算蔡侯爷不是杀北魏使团的凶手,但是在那样的严刑拷打和审讯之下,很可能会供出其他罪责。 “头儿,是不是再斟酌斟酌?蔡侯爷毕竟有实权,隐隐世家之首的派头,虽说皇上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调查,可这调查和抓进去审问是两码事儿,只怕世家不肯。”这圆脸锦衣卫瞬间门惊了,轻声规劝道。 锦衣卫私下无论怎么调查,都无所谓,哪怕是被蔡侯府的人察觉了,只需要解释一句职责所在,就能轻轻揭过。 但这把直接把蔡侯爷抓走的行径,绝对不可取,这都不是摸老虎的屁股,而是直接抓老虎了。 这样一尊大佛请进去,锦衣卫也不敢对他用刑啊,甚至审问也会束手束脚。 “那你的意思是?”曹秉舟询问。 “我们先挑个软柿子捏,那晚的酒宴上,和北魏王子起冲突的,不止蔡侯爷,还有程家那个病秧子,而且还是北魏使团全体耻笑。而且我听说,太子想要收拢程家,不止看中了他家的钱财,还有程将军留下的兵卒,他们程家武力肯定不弱,既有杀人的动机,又有杀人的实力,您若是把他报上去,皇上应该——”圆脸锦衣卫没说完,但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一般望京城发生的大事,很少能逃过锦衣卫的眼睛。 徐锦墨针对程家的店铺,使出各种手段,闹得乌烟瘴气,连附近的百姓都听闻一二,更何况是锦衣卫。 只不过锦衣卫知道得更清楚罢了。 “别做梦了,那天晚上,程亭钰被留在宫中,与皇上诉苦,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怎么杀人?”曹秉舟嗤笑一声。 圆脸锦衣卫不肯放弃,继续道:“小的没说他参与了,他那副弱鸡一样的身体,走个路都费劲,怎么可能杀人。只是他可以安排人去啊,当初追随程将军的将士,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与死士没有差别。” 曹秉舟有些迟疑,最后轻叹了一口气道:“一切还是让皇上定夺吧。” 他其实知道不可能,程亭钰就算要报仇,但是如何在那样短的时间门,办到此事。 但这一切不是他说了算的,看皇上究竟要找替罪羊,还是要冲着世家开刀。 不过还未等他禀报,已经有人出手了,太子一党有人进言,当日晚宴北魏使团集体嘲笑程亭钰,只怕是引他怀恨在心,他让程将军旧部去报复了。 皇上收到进言之后,一直没表态,而太子一党以为皇上是默认了,登时心头大喜,由徐锦墨暗中操作,开始对程家落井下石。 程府,温明蕴正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本书看,忽而程亭钰搬了把椅子坐到她身边,但是却又不老实,非要靠在她身上,像没骨头一样。 温明蕴拿起书,轻轻敲着他的肩膀:“你这几日怎么了,突然清闲下来,之前连续几日不见人影,这会儿倒是日日在家,也不去书房用功,反而成天缠着我。你是不是想算计我?” 程亭钰脸色一黑,“我离不开夫人,那是一日比一日欢喜,怎么是要害你?如意,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也太伤人心了。” 温明蕴轻轻啐了一口:“你这话糊弄别人倒是可以,想骗我不可能。事出反常必有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到底又有什么谋划了?” 男人轻咳一声,眼睛眯起,向着窗外扫了一眼,之后凑到他耳边道:“最近总有人窥探府中,这会儿外面就有人,我正好也清闲下来,不如好好陪陪你。” 温明蕴白了他一眼:“拿我当挡箭牌还差不多。” “是谁派来的,不会是你的身份暴露了吧?要不然怎么会盯着我们这种老弱病残的人家?”她也凑过来,轻声和他咬耳朵。 轻柔的嗓音刮过耳边,像是一泓清泉般,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简直让他想沉溺在温柔乡之中。 “还能是谁,太子党,又或者锦衣卫,总之想拿我的错处。” 温明蕴满脸不信任地看着他,“需要我回娘家小住几日吗?” 程亭钰为之一静,眉头紧紧皱起。 这什么人啊,一出事就想着跑,简直毫无共患难可言。 “不需要,若是夫人想回去,可以把我也带上。”他非常厚颜无耻地道。 “省省吧,我还不想把麻烦带回温家。” 晚上,程亭钰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这暧昧的举动,暗示意味十足。 温明蕴一把推开了,压低嗓音呵斥道:“你不是说有人看着吗?你还好意思让人听墙角?” “那我不出声,只是要委屈夫人了,往日最喜听我的声音,今晚却要忍一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大腿被人用力掐了一把,显然温明蕴没有手下留情,疼得他龇牙咧嘴。 “少啰嗦,你都能憋住声音,那就更能忍住欲-望。” 曹秉舟藏在程府附近,他看见主院的灯已经熄灭了,而程亭钰并没有出来,不由得啧了一声。 第140章 140 准备离京 “头儿, 这程亭钰还真是个废物,不仅病恹恹的,还沉溺于女色, 成日缠着妻子, 一点正经事不干。他都恨不得拴在温娘的腰带上!”立刻有下属来汇报。 监视程府这种命令,皇上并没有吩咐,这算是曹秉舟的自作主张。 不过锦衣卫也没有怨言, 毕竟那日晚宴上,与北魏有过摩擦的人,这几日都要被监控, 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行了,你们不要凑的太近,人家过夫妻生活,注意点影响。”曹秉舟点头,知道查不出来什么, 转身走了。 他离开之后, 倒是留下的锦衣卫忍不住嘀咕:“头儿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还过夫妻生活,之前去查探其他人家里时,闹得更凶也没让我们避讳啊。” “行了,闭嘴,头儿和这位温娘毕竟有些交情, 给些颜面也是应该的。” 他的抱怨立刻被喝止了, 两个人重新趴在墙头蹲点。 第二日清晨,温明蕴坐在梳妆台前,让红枫给她梳发,程亭钰已经梳洗好坐在外间。 红枫见左右没有外人, 立刻凑近温明蕴的耳边,轻声道:“夫人,今儿早上,奴婢在自己屋子里发现一封信,应该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信上写了让您亲启。” 温明蕴眨眨眼,“拿来我看看。” 红枫立刻从衣袖里,将信件拿出来,这封信十分普通,字迹是楷体,也看不出熟悉的笔迹。 “要不要让大爷的侍卫瞧瞧,这信里不会有人下毒吧?”红枫有些担忧。 温明蕴摇摇头,要是想下毒就直接下了,何必大费周章还搞信件一事。 她直接拆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小心被当替罪羊。 在信件右下角画了个图案,乍看像个畸形的长方体。 “拿去给大爷吧。”温明蕴把信纸递了过去。 红枫虽有疑惑,但还是按照她的命令行事。 “这封信谁送来的?”很快男人就走了进来。 温明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夫君难道不知?这府邸里看着松懈,但其实外松内紧,有什么风吹草动,你的侍卫都知晓吧。” 程亭钰轻咳一声,的确,他那些影卫不是白养的。 有人悄悄送信进下人的屋内,他方才也收到了消息,但信是送到红枫屋里,明显就是传给温明蕴,他才没有声张。 “再多的侍卫看护,也不是那么神通广大的,至少送信人究竟是谁,他们就没看出来。而且那人身法很精妙,若不是早上红枫看到信时,露了破绽,这封信直到送进你手里,我都不知情。” 他举着信,点着上面的图案询问:“这画的是什么意思?他和你的暗号?” “不算暗号吧,但的确是表露他身份的东西。” “什么东西?”男人拧眉。 温明蕴轻笑着看了他一眼,摇了摇手指:“不告诉你,你自己猜。” 程亭钰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半晌,仍然没有头绪,这明显属于简笔画,而且画技十分粗糙,根本没有系统学过,他完全看不明白。 “这画得到底是什么东西,送信的人不会是个岁稚子吧?要不然怎么可能画出这样丑的东西来……” 程亭钰明显对这人有些警惕,这种通风报信的事情,其实算是个人情,但是那人却不告诉他,而是私下告诉温明蕴,还画个只有他两人能看懂的图案,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而他这个枕边人却看不懂,因此这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嘴上也不饶人起来,开始鸡蛋里挑骨头。 “你不用管这些,人家也是好意。”温明蕴堵了回去。 程亭钰的抱怨声顿时停了,心头越发不快。 “我知道这是好意,但这好意他只愿意告诉你,明显是想让你欠他人情,而不是让我欠他的,万一日后以此要挟你怎么办?我觉得不妥!” 他拿着信,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大脑在飞速运转,将有可能的人选想了好几遍。 “首先排除五公主,五公主没有被限制自由,她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必然会到府里,面对面叮嘱你。而不是这样藏头藏尾的,小人行径。如此作风倒是让我想起,某些令人闻之生厌的人,或者组织。” 男人心头的那股醋意压下去之后,瞬间智商就回来了。 温明蕴描眉的动作一顿,随意地问了一句:“谁?” “锦衣卫。这信是曹秉舟送来的。” 程亭钰这回没用疑问口吻,而是陈述句,很明显他都不用问,已经确定了人选。 等确定了人之后,他再看着信纸上的图案,瞬间就认了出来。 “这画得跟拐棍似的长条玩意儿,就是棺材吧。”他想起当初温家为了吓唬曹秉舟,直接抬口棺材去曹府,要把温明蕴嫁过去。 之前听到的时候,只觉得有趣,一向都是曹秉舟胁迫别人,而如今遭了报应,竟然被一个柔弱女子给胁迫了,简直大快人心。 那时候他都不认识温娘,而如今再想起这些旧事,只觉得曹秉舟甚至讨厌。 “这姓曹的简直不要脸皮,你都成亲了,他还惦记着当初的定情信物不放。这是不是在我面前显摆?”程亭钰一下子将信纸拍在桌上,一副气呼呼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也着实不好看。 温明蕴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只觉得无比荒谬。 “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和他没有情,哪来的定情信物?” “夫人,我相信你的清白,但是我不相信他。况且他都把棺材画出来了,你就不用替他说话了。”程亭钰颇为不满地道。 都到这种时候了,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 “你听听自己说得是什么话?哪有人把棺材当定情信物的,况且我和他没有情,就算有,那也是有仇。他这次送消息过来,估计就是有心示好,不想闹得太难看。” “我就把棺材当定情信物,我们二人相识于病入膏肓时,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乃是最好的祝福。到时候我俩躺在同一口棺材里,不是定情信物是什么,这直接定终生了。” 男人斩钉截铁地回答她,好似这口棺材是稀世珍宝一样,他迫不及待想要和她共享。 他牵起她的手,语气温和地道:“夫人,姓曹的不过是个外人,你若是气恼,我替你出气便是,千万不要恨他,他不值当你浪费情绪。我们的爱恨情仇都给彼此就行。”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觉得不对,甚至还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看得温明蕴牙酸。 她怔愣了好久,才算是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要将手甩开,但是男人死活粘着,根本不让她逃脱。 温明蕴白了他一眼:“你说得是人话吗?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你在想什么美事!你多大我多大,我比你整整小了十二岁,而且一般情况下,女人比男人活得长久,别诅咒我啊!” 程亭钰方才那番话,简直槽点满满,几乎每一句话都让人无语的程度,让她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还所有的爱恨情仇都给彼此,我告诉你,一旦上升到仇恨,那你就完了!” 明明他说得是情话,但加了棺材和爱恨情仇,就完全变了味道,活像是要找她吵架的。 温明蕴见他迟迟不松开自己的手,顿时恼怒交加,直接抬腿踢过去。 程亭钰就这么抓着她两只手臂,开始躲避她的下盘攻击。 一人踢一人躲,还拉着双手转圈圈,看起来像是在戏耍一般。 趴在外面偷偷观察的锦衣卫,忍不住啧嘴。 他们不敢离得太近,因此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只能透过打开的窗户,隐隐看见二人嬉闹的身影。 “哎,又来了。这程亭钰还真是恨不得挂在温娘的腰带上。” “按理说也不是新婚燕尔,感情还如此好。” “哎,我什么时候能娶媳妇啊。” 两个蹲守的锦衣卫,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起来,他们不知道为何,看着这场景,就觉得心里没滋没味的。 实际上人家夫妻俩感情如何,和他们毫无关系,但是却总忍不住。 *** 程家大房开始急卖店铺田庄,由于之前二房获罪,许多程国公府的田产,都被皇上判给了大房,因此一旦开始售卖,东西还是很多的。 明眼人都清楚,程家这是扛不住了,虽然程亭钰不上朝,对朝堂的局势可能无法把控,但是氛围不对,他还是能察觉到的。 太子党来势汹汹,此刻已经不是徐锦墨一人要对付他,而是整个太子党,哪怕是为了挽回面子,也得把程家扳倒。 而这种情况下急卖,另一层意思就是贱卖。 买家一个劲儿的压价,徐锦墨立刻让人入场,可是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每回他开的价都比别人低一点,那些房产全都落到了他人手中。 他怎么能忍得住,立刻想找温明珠说项,让她从中调停,规劝程家把房产低价卖给他,再或者赠给太子,这样程家的危局可解。 可惜他这些算盘都落空了,温明珠以祈愿为借口,直接带着双胞胎去寺庙里小住几日,分明就是特地避开他。 而徐锦墨原本就要强,成了太子党之后,更是自大膨胀,完全不觉得自己要向妻子低头。 “呵,夫人还没摆正自己的身份。她如今是徐家长媳,应该与我一条心,而不是还惦记着姓温的。既然她如此不识好歹,那就让人去寺庙里说一声,多住几日,不急着回来。” 徐锦墨显然也是恼了,这会儿要用她的时候,她排不上用场,那就休怪他翻脸无情。 温明珠收到这话的时候,脸色当场就变了。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住在寺庙里了,完全是撕破脸。 当然这是程亭钰和温明蕴设下的一个局,所谓的买家就是他们自己。 毕竟程亭钰当初把全副身家都给了温明蕴,哪还有田地卖,这回不过是做个假象,而买卖也不过是从左手倒右手罢了。 龙乾宫里,小太监来通传:“皇上,程亭钰求见。” 皇上皱了皱眉头,十分不耐地道:“他一个白身,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又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若不是看在娉婷的面子上,早把他打出去了。” “罢了,你替朕去安抚他几句,让他稍安勿躁,朕既答应了保他一家老小,就不会食言。”皇上长叹一口气。 “回禀皇上,程亭钰还让奴才转交一个东西给您。” “是什么?”皇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又是程宗然的遗物吗?” 他的语气有些不屑,甚至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不是,是程家所卖店铺地契的银子,他说悉数奉上。” 皇上这才放下手中的朱笔,脸上露出几分惊诧的表情,显然认真了几分。 “为何要送给朕?” “他没说。” 皇上皱了皱眉头,迟疑片刻还是挥手:“让他进来。” “草民见过皇上。” “闲话不多说,朕这案头上摆了一堆奏折,你为何要把家财都献给朕?” 程亭钰低头回话:“程家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赐予的,如今程某准备携妻小离开望京,生怕其他人误解,遂把一切都送还给皇上。如今程家剩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并无可造之材,实在是辜负了皇上的器重,再霸占着这些赏赐,草民着实无颜面对亡夫。” 他这话说得很好听,并且还直接上升了高度,但其实真实原因,彼此都知晓。 皇上沉默了片刻,打开盒子之后,就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银票,还有所卖之物的账册。 “这些是程家的大半副身家,您给程晏的赏赐,草民无权动用,不在此列。另外还请皇上原谅草民,留了些许钱财傍身,京中也留了一套宅院,其余皆在此处。”程亭钰解释。 皇上其实不太相信他的话,毕竟没有哪个傻子,能把东西全卖了,程亭钰手里留下的钱财,肯定不止他口中说得这些。 但皇上的内心还是受到了触动,毕竟像这种卖家财献给皇帝的人,程亭钰属于罕见的。 历史上拿钱赠予皇上的,不是没有,贪财的皇帝还是有不少的。 但是像这种在没犯错的情况下,变卖大半副家产的,着实少。 “你要离京了?” “是,草民一介白身,在望京也没什么牵挂,就想趁着还能走几步路,走一走父亲身前去过的地方。哪怕草民疾病缠身,但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正好也让程晏体验一下各地风情,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程亭钰恭敬地回道。 “朕知晓你的意思,程将军对大烨的贡献,不会人走茶凉,也不会有人敢动你。只是朕还有其他成算,你稍待几日便是,无需交上财产,朕也会护住你。” “陛下!”程亭钰还想在说什么。 “无需多言,银子拿回去,退下吧。”皇上一摆手。 哪怕程亭钰憋了一肚子话想说,此刻也是说不出了。 九五之尊自然不能拿这银子,否则绝对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留在史书上贻笑万年。 皇上并没有食言,在朝堂上陷入了几日诡异的安静之后,终于爆发了。 他连续下了几道圣旨,驳斥当初上谏的官员,甚至还罢免了几位大员。 当然圣旨中提到的理由,都是败给外人看得,实际上这几位都是之前支持皇子们的,包括世家也遭到了处罚。 *** 程府,下人们都在各自忙碌着,各个院子里的东西已经开始打包,显然是准备搬离这里。 程亭钰正拿着地图,慢悠悠地讲述着风土人情。 “我准备去北疆,那里条件比较艰苦,风沙很大,民风与望京完全不同,只怕你会不习惯。”他有些担忧地道。 “原本我准备将你和程晏留在这里,但是你知我的心思,以后不可能这样风平浪静,你们留在这里,只会成为别人威胁我的筹码,所以必然是带在身边才会放心。” “北疆民风彪悍,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相当大胆豪爽,好处就是遇到好人,无需在意细枝末节,大家都是热心肠。但若是遇到坏人,那就是不要命,亡命之徒不会管后台是谁……”他事无巨细地说着。 温明蕴能感受到他对北疆的在意,因为此刻他竟然有些紧张,想到什么说什么,颇为患得患失。 她轻笑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怕我不跟你走啊?” 男人停下话头,沉默片刻之后,点了点头:“我怕不跟你说清楚,等你到了北疆,说我骗你。但若是说清楚,你又心生不愿,干脆和我和离了,自己逍遥,也不怕日后受我连累。” 他的话音刚落,温明蕴就忍不住鼓起掌来:“哟,不愧是枕边人,还是你了解我。” 程亭钰双手一摊,脸色不佳地看着她。 “那恐怕不行,之前锦衣卫在查探的时候,我们二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哪怕和离也没用。” 温明蕴抬眼瞪他,“难怪你那几天一直粘着我,原来是谋算好了。” 两人正在说笑的时候,忽然有人来通报:“主子,有急报。” 程亭钰伸手将她被弄乱的衣衫整理好,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我去去就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还认真端详着她,察觉到她的头发有些乱,又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 “赶紧去。” 温明蕴感受到男人专注的目光,像是点了一把火一样,心跳不由得加快。 这就是程亭钰的厉害之处,他生就一双含情目,但凡专注地盯着某样东西,都显得无比深情,哪怕是温明蕴也有些招架不住。 第141章 141 突发状况 “什么事儿?”程亭钰一路走进书房, 沉声问了一句。 影一立刻双手奉上一封书信,他打开一看,顿时眉头皱紧。 “为何北魏会大举进攻?北魏使团都被杀光了, 他们哪来的消息渠道?”男人冷声质问道。 影一头埋得更低了,低声解释道:“还在调查之中, 已经找到些证据,很快就会有结果。” 程亭钰盯着手中的急报, 再看了几次,还是摇了摇头:“来不及等了。若不是情况危急, 于钟和赵泽成不会发急报给我, 我与夫人说一声, 立刻回去。” 程亭钰快步走进来的时候, 脸上有些紧绷。 “出事儿了?”温明蕴抬头瞧了一眼,轻声询问。 “我的表情很明显吗?” “不明显, 你这是面无表情, 但你的嘴唇紧抿着,状态比平时紧绷, 还是不一样的,毕竟是你的枕边人嘛。” 她伸手点了点男人僵硬的唇角,轻轻揉了揉, 似乎将那层冰雪化开,让他放松了不少。 程亭钰苦笑一声,“遇到紧急事务,我必须得尽快赶去北疆, 影卫和侍卫大半留给你,安全无虞。程晏那边我会叮嘱他,让他多听你的话。” “你现在就要走?” “是。”程亭钰点头, 他紧盯着温明蕴,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到最后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只是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一路顺风。”温明蕴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呢喃。 “你也是,我在北疆等你。”男人说完这句话,就毅然转身离开。 他连头都不敢回,生怕自己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两日后,温明蕴一一向亲人好友拜别过了,五公主一听说她要走,差点要让程亭钰把她留下,还是温明蕴多次表示她也不愿意留在望京,才来程家找人算账。 程府的行李也收拾好了,全都装车准备离开。 程晏看起来情绪不高,显然他是舍不得离开朋友们。 “晏哥,今日就要走了吗?” “晚几天再走呗,马上就有灯会了,我还想着大家一起去看灯呢。” “晏哥,你不能留下来吗?望京城这么繁华,岂是那些边疆小城可比的。” “就是啊,皇上答应了会护着你们程家,你继母与五公主也交好,你若是想有个差事,根本不难。” 几个少年骑马而来,字字句句都是挽留,显然很舍不得。 更有像朱霖这种情绪外露的孩子,眼眶都已经红了,一副要哭的模样。 “望京城虽然繁华,但我都在这里住了十四年,看都看腻了。正好去外面瞧瞧,仗剑走天涯,等我回来,一一说与你们听。”程晏说得十分潇洒。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对外面的世界十分想往的时候,而且还痴迷各种英雄好汉的话本,一听他提到仗剑走天涯,顿时都不劝了,反而生出了几分艳羡。 “晏哥要去当大侠了。” “对,惩恶扬善,等你回来,好好与我们说说。” “其实我家里也想让我出去游学,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多磨砺磨砺才是。” “晏哥,那我们就不劝你了,这是我爹珍藏的秘药,说是能救人命。你爹和继母都身子不好,以备不时之需。” “我这儿也有个五百年人参,含上一片能够吊着命呢!” “我娘女子出远门最遭罪了,这是宫里赏给她的血燕,我都带来了。你继母吃得好睡得好养好身体,也不给你添麻烦!” 几个少年一一搬出礼物来,还都是难得一见的厚礼。 程晏摆摆手:“礼物你们之前就送过一波了,没必要再送第二次,大家都是兄弟,你们搞成这样,若我在外面混不出头,灰头土脸的都不好意思回来见你们了!” “这说得是什么话,正因为是兄弟才要收下,我们都拿来了,难道还送回去吗?” 他们硬是让收下,往常一群从来不考虑别人心情的纨绔子弟,如今也能说出许多周全话来。 “行吧,不过兄弟们,我收下了这些东西,想来你们都要挨打了。” 面对这几人的一片诚心,他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只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这些压箱底的老宝贝,什么五百年人参,救人命的秘药,明显不是他们这些少年人能拥有的,肯定都是家里长辈的,怎么可能让他们送给程亭钰做践行礼,分明是他们偷来的。 等东窗事发的时候,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少不得挨一顿打。 几个少年纷纷干咳了一声,互相看了看对方,都在彼此地脸上看到几分心虚的意思,显然无一例外。 “没事,从小到大都被打过许多次了,已经习惯了。晏哥离京,这离别礼必须得郑重。” “就是,晏哥,你不必担心,我们皮糙肉厚得很。” 一个个很有纨绔子弟的风范,哪怕挨打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把“败家子”个字就刻在脸上。 温明蕴坐在马车里听了一耳朵,嘴角抽搐得停不下来,果然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一群二世祖连践行礼都送得这么别致。 这边依依惜别了许久,小厮跑过来与程晏耳语了几句,程晏微微一愣。 陆然见他面色有异,以为耽误了他们的行程,立刻告辞:“晏哥,那我们就不送了,在此别过。” “别急,方才温——”程晏摆摆手,停顿了片刻才道:“温娘她说要给你们回礼。” “不用不用。”陆然几人连忙推辞。 只是丫鬟们已经捧着木匣子走了过来,显然是温明蕴准备好的。 “你们都拿上吧,送礼来哪有不回礼的道理,诸位保重!”程晏冲着他们抱了抱拳,便扬起马鞭离开。 停留许久的车队,终于往前挪动,朝着望京外的方向驶去。 “程晏没白混啊,一家口,送他的人倒是最多的。”温明蕴撩起帘幕,看着那几个纨绔子弟依依不舍地离开,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姐,爹娘不能来,我送你一程。” 她正感叹着,车外就传来温青立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程晏看见温青立的时候,脸色明显垮了下去。 他和温青立没什么交情,实在是之前那次在程家,他被温青立给坑惨了,不仅穿了女装,还喝了一大锅带巴豆的鸡汤,几乎和茅厕缠绵了一晚上,两条腿都快蹲废了。 这样惨痛的经历,让他很难有好脸色,甚至一看到温青立那张脸,就会想起自己当初受的苦,肚子隐隐作痛。 “我最亲爱的姐姐和姐夫,以及小外甥要离开望京了,这一别不知多久才能再见,自然要来送一送。”温青立调侃地道。 “最亲爱的”这几个字,听得程晏牙酸,他嫌弃地道:“谁稀罕你!” “你不稀罕很正常,毕竟全望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不懂事的纨绔子弟,我也不指望你能体恤我。不过我身为长辈,自然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不仅如此,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些薄礼赠予你,希望你去了北疆,也能把日子过好。”温青立轻叹一口气,一身无奈又慈和的模样。 程晏顿时觉得堵得慌,他算是发现了,温青立和温明蕴一样,说话气死个人。 不仅要损他,还给自己脸上贴金,把踩一捧一展现得淋漓尽致。 “礼物呢?你敢拿来我就扔了!”程晏破罐子破摔道。 他都被说不懂事了,必须得不守规矩给他瞧瞧。 “舅舅知道你素来喜欢对着干,为此你们一家的礼物,我都给了姐,让她暂时收着。” 程家一行人显得很低调,只不过他们的车辆颇多,毕竟长途跋涉,还是挺显眼的。 曹秉舟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袍,骑在马上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并不准备上前,只是想送他们一程。 车子经过闹市区,遇到的行人逐渐减少,忽然一道灰色的影子,快速跑过,直接窜进了马车里。 曹秉舟立刻眯起眼睛,方才那道影子很小巧,不属于人类范围,而是小动物。 那样敏捷迅速的动作,小动物的范围瞬间缩小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一只小狐狸,但狐狸一般都是红色的,罕见有白色的,他还没见过灰不溜秋的狐狸,或者是小狗? 曹秉舟有些不确定了,他忍不住放慢了呼吸,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盯着前面的马车,可是车内却毫无动静。 忽然窜进去一只小动物,车上还有温明蕴这样的病弱女子,怎么可能不受到惊吓? 而且野生动物都有攻击性,那只狐狸猛然窜进车里,看见两个陌生人,必然会惊慌失措地保护自己,但却毫无动静,这本身就透着不寻常的意味。 难道那动物是他们养的? 曹秉舟的脑子转悠得很快,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武鸣来了,这位战神曾经抓到过一只活的白狐,也因此他在皇家狩猎时,直接取得了第一名。 “青立,你回去吧。”温明蕴撩起车帘,对着他轻唤了一声。 “姐,再等等,我把你们送出城。不然娘不放心。”温青立摇头。 “我不是独自离京,这一家子出游,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知道的,娘就是容易操心。不过这回真不怪她多想,我也不放心,你这拖家带口的,到时候要是遇上了危险,他们可都是拖后腿的存在,我怕他们父子俩影响你逃跑的速度。”温青立骑着马凑近了些,几乎贴在车窗边上说道。 但是周围空旷,他的声音就算压得很低,车内另一个人也能听到,而程晏也故意凑近了几步,顿时气得怒目圆瞪。 “你怎么说话呢?还带挑拨离间的啊?”程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温青立轻咳一声,“你听见了啊?我没有挑拨离间,只是在说事实。你天天叫嚷着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希望等危险来临的时候,也别忘了这句话,到时候一定要冲在最前面,替我姐姐争取逃跑时间。” 他这话一出,马车里就传来温明蕴开怀的笑声。 “青立,姐没白疼你,好好教教你外甥,让他也明白这个道理。究竟跟着谁才能吃香的喝辣的?”温明蕴调侃了一句。 温青立转头看过去,程晏立刻冷哼一声,直接扭过头去,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不屑。 “姐,教不会啊,朽木不可雕也。” 姐弟俩说说笑笑,就出了城。 曹秉舟走到城门处时,守城的侍卫立刻走过来,要他出示凭证。 “曹大人,您请。” 曹秉舟拿出锦衣卫的令牌,瞬间两人就认了出来,连忙低头行礼,并且让开了位置。 “姐,我就送到这里了,你记得经常往家里写信,不然娘不放心。” “好,青立。”温明蕴撩起车帘,仔细盯着青年的眉眼瞧了瞧,似乎想将他的样貌记在心中。 “你成亲的时候,我恐怕赶不回来,提前把贺礼送上,里面还有给弟妹的添妆礼,替我向她说声抱歉。爹娘年纪大了,以后府上就得靠你立起来了。”她显然有许多话想说。 实际上之前去温府辞行的时候,这些话她都说过,但是却还是忍不住叮咛。 这次分别,就真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京。 毕竟程亭钰的野心甚大,他要的是这个天下,下次再回望京,恐怕就是带着万千军马闯进来。 这其中的变数太多,若是不成功,那或许就要成仁了。 “我知道,姐,一路顺风。”温青立挥了挥手。 他勒紧缰绳停留在原地,想要目送他们离开。 “慢着!”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就是熟悉的阻拦声。 几人微微一愣,温明蕴最先认出这声音,她狐疑地眨了眨眼,曹秉舟来这里作甚。 “曹秉舟,你为何在这里?”温青立瞬间皱起眉头。 他看见姓曹的就没什么好心情,当初锦衣卫擅闯温府,要缉拿温博翰,完全没有证据就开始胡乱攀咬,后来他故意抬着棺材去曹府报复,几次交手,他对曹秉舟的印象是越来越糟糕。 “查案。程夫人,马车上就你一个人吗?”曹秉舟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牵着马到马车旁,冷着声音询问。 “两个人,还有我夫君,只是夫君身子不适,容易见风。”温明蕴隔着帘幕回答。 “真是两个人吗?那为何从离开程府起,我就没见过程亭钰开口?小舅子千里相送,甚至担忧姐姐远游,他这个当姐夫的却是一声不吭,连儿子都知道说几句,他一直当缩头乌龟。我印象中的程家大爷,不是这般不识抬举的人,这车里恐怕就只有你一个人吧?” 曹秉舟抬手敲了敲车壁,锦衣卫查案时那股令人讨厌的劲儿,又来了。 无论你说什么,人家就是不信,不由分说先怀疑一波,之后再扣帽子,这都是老手段了。 “乖外甥,你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不要去当锦衣卫。你瞧瞧这位,年纪轻轻的就耳朵聋了,我与他说话他听不见,姐姐说什么他也听不清,只是一意孤行地自说自话,比七十老翁还不如!” 温青立自然知晓他是故意不理人,若是再找他说话,依然是被忽视,更加落了下乘,为此温青立直接拉着程晏说话。 眼看曹秉舟突然窜出来,程晏顿时红了眼,当初这人把他放到马背上,一路奚落地送回程国公府,又挨了一顿揍,如今又来找茬,他自然是不忿。 当即想张嘴骂回去,就听温青立和他说这些话。 “舅舅说得是。我肯定不当锦衣卫,这位就是丢人的事情做太多了,所以才耳朵聋了。”程晏沉默了片刻,才轻轻一点头。 温青立顿时觉得心痛舒爽,这简直一箭双雕,既骂了曹秉舟,又得来程晏一句舅舅,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轻笑一声:“不是丢人的事情,而是作孽太多,所以报应来了。你瞧瞧,我们说这么多,他就是听不见!” 这甥舅俩一唱一和的,明显是联手奚落人。 曹秉舟听得面色铁青,只是愣愣地瞥了一眼,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曹大人,我在,只是身体不适,不能见风,就不出来与你见面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 曹秉舟微微一怔,他真的以为程亭钰不在,毕竟这一路上,程亭钰一声都未吭,这不符合常理。 车内,温明蕴与影十对视一眼。 温青立来送行,是温明蕴让影十不必出声,真正的程亭钰不在这里,何必要影十去装相。 但她万万没想到,曹秉舟竟然跟在后头,还抓住了这么个小小的疑点,甚至亲自上前查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请程家大爷不要与我为难。”曹秉舟不肯放弃。 车内安静片刻,就在曹秉舟要上前亲自动手时,车帘被缓缓撩开了,程亭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就在眼前。 “曹大人,看到了吗?程某就在此处,咳咳咳——”他刚说完,就咳嗽个不停。 曹秉舟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和身体上转了好几圈,脸上并没有不平整的地方,身形也是记忆中的那个,他的坐姿、语气,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差,至少他这个锦衣卫没有发觉不同。 可是想起窜上车的那道灰影,他又有些不甘心。 “你们车里是不是蹦上来一只动物?”曹秉舟提问。 “程亭钰”的眼皮跳了跳,他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面色不变地道:“方才我在休息,没看见什么动物。” 曹秉舟的视线转移过来,温明蕴眉头一皱:“看我作甚,我一直在和小弟说话,哪里在意到其他。若是曹大人方才看见了,怎么不吭声?难道是想着看那动物,把我们夫妻给咬死了,你再来收尸?” 第142章 142 后有追兵 夫妻俩一推二五六, 甚至同时看向他,面色不虞。 曹秉舟心底堵得慌,他不可能看错, 那只小动物就这么窜上了马车,这两人不仅没被吓到,还毫无动静, 甚至到这会儿被他戳破了,两人还在想方设法地隐瞒, 这分明就是有蹊跷。 “劳烦两位下车,我要上去检查一番。” 他沉着一张脸, 气势逼人, 若是其他人看到锦衣卫指挥使, 如此低气压的模样,恐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但是这一家人没一个发怵的,甚至都怒目相视。 “曹秉舟, 你别在这里生事啊。我知道你什么心思, 不过是公报私仇而已,我姐姐当年没选你,选了我姐夫, 但是你也不能如此行事啊。他们都要离开望京城了,你还悄悄尾随, 甚至横加阻拦,你这心思不正啊, 是不是非要弄得我姐姐名声殆尽,你才满意?” 温青立骑着马上前,压低了嗓音, 颇为咬牙切齿地道。 几人都离开了城门,但是附近还有百姓走动,大家都很爱看热闹,原本有不少人驻足观望,但是当曹秉舟把“锦衣卫”的令牌拿出来时,那些人瞬间蹦二尺远,仿佛是躲瘟疫一样,谁敢招惹锦衣卫啊。 程晏也跟了上来,温青立几次冲他使眼色,让他立刻。 这小伙子就当没看见,始终竖起耳朵听着,结果听到这话之后,瞬间脸上的表情没崩住,十分诧异地看向温明蕴,完全难以置信。 他忍不住看向温明蕴,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好似在无声地表达:这个女人的魅力究竟在哪儿,竟让两个男人神魂颠倒。 几人僵持着,局面瞬间冷了下来。 温明蕴挑眉:“曹大人,要我们下车自然可以,但你这无凭无据就要我们听从,实在是太羞辱人了,皇上答应程将军护住程家,你也不是不知道,之前连那些贵人都被发落了,又何况是你。” “若是我们配合你,下车之后,你却什么都没找到,那时又当如何?” 她一向不惧怕曹秉舟,之前就敢坑他,更何况如今她的依仗更多。 “若是什么都没查出,曹某自然会赔罪。” 温明蕴冷笑一声:“曹大人未免自视甚高,你如此行事,既耽误了我们一家的行程,又像是审犯人一样,着实过分。你所谓的赔罪,到了磕头谢罪的地步吗?” 她这话说得相当过分,说完之后,不仅曹秉舟的脸色变了,就连旁边的人都为之侧目。 嚣张跋扈的锦衣卫,除了在皇上面前当孙子之外,何曾受过这种气。 “你不要明知故问。程亭钰,你还是个男人吗?遇上事就让妻子出头,你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你可一点儿都不像程将军的儿子!”曹秉舟说不过她,只好把矛头调转向别人。 影十三正躲在后面看好戏,甚至见曹秉舟被夫人怼得毫无面子时,努力克制着上扬的嘴角,免得自己笑出声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姓曹的满肚子坏水,拿捏不住温明蕴之后,就转向他这个无辜者。 他轻轻挑眉,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话,但是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开始咳起来,立刻拿着手帕捂住唇。 “曹大人,我今日属实身子不适,你就别为难我们了。你说看见小动物跑上来,旁人都没瞧见,只你一人看见了,我就当你说得对。可这不过是个动物,又不是朝廷要犯,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得理不饶人吗? “一直为难我这个病秧子,你是不是另有企图,想等我死了,好给你腾位置?” 影十三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直打哆嗦。 实际上他说话根本不敢攀扯夫人,但是面对曹秉舟这种行径,不攀扯又不行。 至于后面这句话,也不是他自己想起来的,而是之前听主子嘀咕过,影十三一时词穷,顺嘴就说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曹秉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是一看旁边的温青立和程晏摩拳擦掌的,一副他再为难下去,他们就要联手和他打起来了,最终迟疑片刻,还是不正面起冲突了。 “路上小心。”曹秉舟一甩车帘,转身就走。 他这话一语双关,听起来就不太像祝福,倒像是警告。 温青立皱了皱眉,他深觉不妥,但又不帮不上忙。 毕竟温家几代文臣,而且势力在望京,山高皇帝远,若是锦衣卫真要做什么,温家哪怕打点恐怕也排不上多大用场。 “小弟,不用在意。你姐夫都安排好了,我会平安到达的,你回府去耐心等着我的家书吧。”温明蕴看出他的担忧,轻声安抚了几句。 温青立被打发走了,程晏才骑着马凑近,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边打量边啧嘴,好似第一次看见她一般。 “做什么,没看过美女吗?”温明蕴轻笑一声,说了一句现代的梗。 程晏一听此话,当场抛了个白眼出来,一副不屑的模样。 “我只是在好奇,曹秉舟究竟看上你哪点了?竟然这么紧追不放!”他颇为不解地道。 温明蕴冷笑一声:“我这么好,他凭什么看不上?不过你可以问问你爹,他看上我哪儿了,曹秉舟应该也差不多。” 程晏闻言,立刻转头看向她身边的人,眼神里带着几分疑问的意味。 影十三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这怎么又有他的事儿了,你们一家子还有完没完? “等到了北疆,爹再告诉你。”他当然是无法帮主子回答的,只能又开始装病了。 果然程晏不再多问,他甚至还体贴地让车队放慢速度,免得把亲爹给颠死了。 车队恢复了平静,影十三才挪动了一下身体,露出被他挤在墙角的东西。 曹秉舟的确没看错,这是一只小狐狸,身上抹了锅灰,浑身脏兮兮的,若不是又那双黑亮亮的眼睛,显出几分机灵劲儿来,否则真能被错人成是灰耗子。 “这是哪儿来的?”温明蕴抬手指了指。 “属下也不知情,它突然窜出来的。” “你看它的样子,像不认识你吗?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吧?”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影十三顿时欲哭无泪,这小东西明显认错人了,一直扒拉着他的衣袖,完全是一副哀求的模样,但又不敢造次,既可怜又乖巧,让人瞧着心都软了。 “你用自己的嗓音说话。”温明蕴沉默了片刻,突然命令道。 影十三轻咳了一声,虽然心底犯嘀咕,但还是遵照她的话,用自己本音说了几句话。 “属下的确没见过它。” 结果当他恢复本音时,这只一直粘着他的小狐狸,忽然就竖起耳朵,一脸怔愣地看着他,然后迟疑地后退了两步,浑身紧绷,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呵,你或许没见过它,但是程亭钰肯定见过它。这小家伙认错人了。问问其他影卫,有没有见过它的?”她正在盘问。 外面就传来影一压低的嗓音:“夫人,小的见过它,之前交给影三照料,影三跟着主子离开,可能忘记带上它了。” 他知道这个回答很牵强,但是也毫无办法,毕竟这小狐狸是真的聪明。 之前就有过前科,这回又来一次。 主子走得匆忙,影卫们又忙着分成两支队伍,分别跟随主子和夫人,一时之间忙得人仰马翻,把小狐狸给忘了。 影一现在也不敢肯定,影三究竟是彻底忘记了,还是带上它了,但是它自己多长了个心眼,又留了下来。 毕竟影十三扮成主子的模样,那主子离京时,既不能以程亭钰的面貌示人,又不可能戴着面具变回武鸣,只能化作其他人的样貌离开,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得变。 这小狐狸可能匆忙之间,没认出来武鸣的真身,倒把影十三当成了真正的主子,因此又耍心眼偷留了下来。 一直等马车行驶,它才趁机窜进车里。 温明蕴沉默片刻,立刻让影一把它弄走。 “带它去其他马车里面,不能再露了行踪,曹秉舟追上来恐怕就是为了它,你们最好警醒些。” “是。”影一立刻领命,他要抱走它时,这小家伙竟然反抗了起来,冲着影十三龇牙咧嘴地叫了起来。 “唧唧唧——”它明明是个动物,但是这作怪的表情,还是让人看出来,它在表达不满。 “说话。”温明蕴吩咐。 影十三愣愣地开口,还是本音,结果这小狐狸更加焦躁了。 “啧,让你用程亭钰的声音说话。” 等影十三变了嗓音,这小家伙才消停下来,只是歪着头看向他,显得十分不解。 影一见机立刻掏出一把肉干递给影十三,让他去喂小狐狸,等两块肉干吃下肚,小狐狸的警惕才消失了,乖乖被影一带走了。 他们走得极慢,时不时在驿站停留,并且体会一下各地的民俗风情。 两日后,当他们修整完毕,再次准备出发时,影一忧心忡忡地来汇报:“夫人,我们被人盯上了,对方身法精妙,而且距离不是很近,只是安静地跟着我们,无法捕捉其行踪。” 温明蕴眉头一皱,她心底那股不好的预感还是应验了。 “一般来说,追踪我们的可能是两拨,一拨是太子党,太子和徐锦墨既没能拿下程家的家财,还被皇上清算了,虽然程家只是占据了很小一部分,但程家是个软柿子,很容易被拿捏,他们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来报复。” “另一拨就是锦衣卫,那日曹秉舟必然是发现了什么,始终觉得不对劲,所以一定要探查清楚。你觉得是哪一拨,又或者是两拨都有?” 她仔细思索片刻,有理有据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影一听完之后,心中不由惊叹,夫人十分敏锐,这两个答案考虑得既周全,又合乎情理。 毕竟程家属于败走离开,无权无势,其他人都瞧不上,更不会费劲出手,完全吃力不讨好。 也只有她说的这两拨人马,有可能耗费大精力跟踪,还跟下来这么远。 “属下觉得应该是第二拨,第一拨没必要跟下来这么远,完全可以在昨日,我们到达比较荒凉的旗山时就动手,不必一直追踪。不过究竟如何,还得试探一二才知道。”影一拿出百分之百的认真,就像是平时对待主子一样,既说明了自己的猜测,又提出建议。 温明蕴点点头,她认真思索了一番,将自己心底的想法说出来,影一在旁边随时补充,提醒她实际执行可能遇到的情况。 第143章 143 一路坎坷 又一日清晨, 程家车队准时离开。 “头儿,程家启动了。”一个圆脸锦衣卫开口道,他穿着常服, 不再是一身飞鱼服,反而十分的不起眼。 “啊。”另一个瘦高个打了个哈欠,手里拿着包子,无精打采地啃着。 “头儿, 这程家都成了破落户, 还有什么好查的。您若是有什么怀疑的地方, 我和李团子两人就够了, 哪用得着惊动您一路跟着?” “就是, 头儿, 我们都跟了三天, 这程家除了吃就是睡, 也没有其他动向, 甚至他们走得比一般人都潇洒自在,还会停下来玩耍。一点要紧事儿没有, 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 “最近望京一大堆事儿, 皇子们和世家眉来眼去的, 皇上肯定用得上咱们,副指挥使恐怕不成,还得您在身边才行。”李团子也跟着劝。 这种追踪其实是最没意思的,什么头绪都没有,只是靠锦衣卫的一点直觉,就在后头紧紧跟随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又因为程家带了不少侍卫, 为了不被察觉,他们始终保持着较远的距离,更是憋屈不已,让曹秉舟亲自来跟,绝对是大材小用。 “不用,程晏人呢,怎么没看见他?”曹秉舟对他们的劝阻,充耳不闻。 两个锦衣卫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几分无奈。 “应该坐在马车里吧,他一个小少爷,骑了两天马也受不住,估计屁股都被磨开花了,又受不得什么苦。”李团子不在意地道。 三人很快又跟着一起出城,但是半个时辰后,曹秉舟却忽然停了下来。 “不对劲,这程晏少爷脾气,他每天早上都会骑马出来跑跑,根本坐不住,今日都走了这么久,却一声没吭,更不见其身影,明显有些不对头。你们俩继续追踪,我回之前的驿站瞧瞧。”曹秉舟脸色一变,直接下了命令,调转马头转身就走。 等两个锦衣卫回过神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他绝尘而去的背影了。 “哎,麻杆儿,你说头儿为什么这么执着,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李团子忍不住感叹道。 麻杆儿摇头叹气道:“还能因为啥,英雄难过美人关,头儿一遇到程家的事情,就变得不正常起来。” “要说这温三娘的确长相娇美,可是那副场面病榻的模样,实在不是过日子的人,况且给头儿说亲的人不在少数,并不缺名门贵女,头儿怎么这么死心眼?” “倒不是死心眼儿,头儿也不见得多喜欢那温三娘,毕竟两人交集不多,之前还都是孽缘,只不过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送上门的不稀罕。” “你说得也是,头儿见惯了温婉的大家闺秀,像温三娘这种敢抬棺材讹人的,的确百年难得一见,头儿说不定就动心了。” 两人忙里偷闲地嘀咕了几句八卦,说完之后继续跟踪。 驿站里,程晏坐在椅子上,僵着一张脸,显然在闹脾气。 而他面前摆着一套颜色素净的罗裙,明显是女子的服饰。 温明蕴点了点桌子:“愣着做什么,快换上。” “我不换。” “你知道现在情况有多危急吗?方才不是跟你说了,你亲爹都是别人扮演的,你还在这儿耍什么脾气?”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之前为了顺利和大部队分开,温明蕴与影一商定好计策之后,就直接把赝品程亭钰的身份给揭穿了,程晏差点闹起来。 往常都快生锈的大脑,竟然飞速运转起来,做出各种离奇的猜测。 甚至连影卫背叛程家,与温明蕴联手害死了他爹,然后让影十三假扮这种离谱的想法都冒了出来,听得温明蕴直接鼓掌,让他赶紧趁着思维敏捷,去写话本,说不定还能赚点钱。 最后是影卫再三保证,并且重申影卫终生只效忠一个主子的铁律,才让程晏那快烧坏的大脑冷静下来。 紧接着他就被告知,有锦衣卫追踪,为了避免锦衣卫出击,他们只能兵分两路主动躲避。 因此影十三继续扮演着程亭钰,带着大部队和行礼离开,而温明蕴和程晏则带着几个影卫,揣上些盘缠另外行动。 “情况再危急,也不至于要我穿女装吧?虽说要伪装,那我打扮成别的样子即可,影十三都能装成我爹,我有何不可的?你们也给我一张□□!”程晏根本不信她的话。 温明蕴让他男扮女装的时候,眼神里看好戏的意思,遮都遮不住,他坚决不会上当的。 “影十三活了这么久,大半的时间门都在学如何伪装成你爹,这都把你爹研究透透的,连你这个亲儿子都没发现,你能有这本事?”她嗤笑了一声,直接开始泼冷水。 “那凭什么我穿女装,而不是你扮成男人?”程晏依然不答应。 最终由于他不肯屈服,而时间门又拖不起,温明蕴只好妥协。 “好了,这次依你,不过我告诉你,若是待会儿按照你说的办,我们还是被识破了,那你绝对要负责!到时候我说什么是什么!” “切,负责就负责,那要是到时候轻松过关了,你就全得听我的!”程晏无所畏惧地道,一点亏都不肯吃。 一行人都做了伪装,为了避免让锦衣卫生疑,影卫们只留了两个赶车,其他几个依然隐匿着身形。 温明蕴身边的丫鬟只带了红枫一人,除了侍卫以外,他们母子俩再加红枫,全部都乘坐在马车之中。 一行人乔装打扮,成功混出城之后,选了另一条道走。 “夫人,十三他们为了吸引锦衣卫的注意,走得是官道,我们换了另一条路,其中有几段要走小路,估摸着会更加颠簸,您和少爷忍耐一下。”影一轻声汇报。 温明蕴无所谓地挥挥手,这些她之前就知晓了。 如今她化妆成六十老妪,红枫也是如此,毕竟如今车队侍卫人数稀少,年轻貌美的女子赶路,大概率会引来诸多麻烦,还是变成老人更加有安全感。 “怕颠得不会是我。”程晏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道。 这显然是在点温明蕴,她嗤笑一声,并不和他多说什么。 一行人直接绕远,再没有锦衣卫跟踪,当影一把这个消息告知她的时候,温明蕴顿时长松了一口气。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锦衣卫就是一群疯狗,被他们盯上,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就这么停停走走,忽然影一抬手,做出一个暂停前行的手势,所有人都停下脚步。 立刻有人前去探查,很快就传回了消息。 “前面有人在厮杀,我们换一条路。”影一直接调转马头要改道。 只是他们走得迟了些,有人已经往这边急速狂奔,边跑边大声叫喊着救命。 “快走!”车夫立刻快马加鞭。 只是他们有马车做拖累,还是慢了些,很快就有一群人骑着马急速包抄过来。 这些人都蒙着面,哪怕看不清长相,但是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凶神恶煞的气息,明显是匪徒。 “别让他们跑了!”匪徒叫嚣着。 影一把手捏得嘎嘎作响,他眯起眼睛,衡量着这些匪徒的人数,直接一挥手,一把暗器就发了出去,正中那个说话的匪徒。 “你们先带夫人离开此处。”他沉声吩咐道,立刻转身迎上那帮匪徒。 而其他隐匿于暗处的影卫,也纷纷出手,各种暗器纷飞,直取某些人的脖颈,见血封喉。 “快来,有如此武艺精湛的守卫,那马车里必定藏着稀世珍宝。小的们,赶紧来抢了他!” 原本还在劫镖的匪首,一见这种情况,当下把打得半死的镖师扔了,他一马当先举着刀冲过来。 顿时乌泱泱一片人跟过来,他们是一群亡命之徒,但显然是隶属于一个土匪团队,在这里提前埋伏好了,想要劫镖。 哪知道截到一半,竟然遇到意外之喜。 温明蕴躲在马车里,登时很想大吼一声:“瞎了你的狗眼,这里哪有什么稀世珍宝,只有三个胆小鬼而已。” 当然这种时候喊话,恐怕会更加刺激这些匪徒,让他们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唯有沉默以对。 “老七,老九,保护好主子们,到下个驿站汇合!”影一回头吼了一句,就再也顾不上了,直接和那个拍马赶来的匪首交战起来。 影七和影九不再多说,两人一人驾着车飞快行驶而去,另一人骑着马,不停地往身后放暗器,阻拦追兵。 程晏听着外面的声音,一直很焦躁,几次撩起车帘往外看。 “不行,我得下去。”他再三犹豫之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下去做什么,送人头吗?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完全是拖后腿的存在,老实呆着,别添乱!”温明蕴没好气地道。 一盏茶功夫之后,确认彻底甩脱了那群人之后,马车才逐渐慢下速度来。 “夫人,您没事儿吧?”影七询问了一声。 “无事,尽快赶路,到下个驿站再休息。”温明蕴始终觉得不踏实,她的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这一路不太平,简直充满了荆棘一般。 “是。” “老七小心!” 还不等影七再次驾车,就听到影九的惊呼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 温明蕴的眼角一抽,这不详的预感终究还是应验了,竟然来得这么快。 她忍不住撩起车帘,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那些匪徒,而是一道并不陌生的身影,与两个影卫纠缠在一起。 “曹秉舟!”程晏也伸长了脖子,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以一敌二的人。 第144章 144 告示通缉 “你做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要动手?”温明蕴直接才马车上跳了下来,立刻扬高了声音问道。 曹秉舟无法分心,他的武艺已经很强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程家的侍卫竟然有这样的好手, 让他应付得很吃力。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方才那杀人的手法, 与之前杀死北魏使团的如出一辙。”曹秉舟冷声地道。 温明蕴的眉头瞬间紧紧皱起, 竟然真的扯到了北魏使团身上。 实际上她之前就有所怀疑, 毕竟程亭钰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害, 甚至下手稳准狠, 之前他让叶丽莎身死,就成了一桩悬案。 如今又牵扯到暗杀北魏使团了,只能说程亭钰的手段通天。 而且要不是曹秉舟一直追踪,今日还遇上匪徒了,这些影卫恰好出手, 姓曹的哪怕追踪一路, 也得空手而归。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是温明蕴坚决不会承认的,她嘴上直接嘲讽道:“你有什么证据,就在这儿胡说八道?虽说锦衣卫名声差, 但我以为你还有些底线,如今看来你这个头领才是最可恶的。” “方才那么多匪徒在杀人,你不去管,等我们程家的侍卫替天行道,从匪徒手中救下护镖队时,你却追上来要打杀我们。” “怎么, 锦衣卫实在拿不住凶手,开始把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了?明知道程家无依无靠,无权无势,我们都离开望京了,你们锦衣卫还阴魂不散地追踪,要不是怕你们犯病,我何至于和夫君分开?如今只剩这孤儿寡母了,你就更加得寸进尺了……” 温明蕴扯着嗓子叫骂道,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分明就是撕破脸了。 曹秉舟听得脸色急变,他明知道自己要专注抗敌,但是温明蕴的叫骂声,一直往耳朵里钻,哪怕他一直做心理建设,让自己不要在意,可是温明蕴本来就在他心底,占有不同的分量,再加上她说的这些话,乍听起来十分有道理,更是牵动了他的情绪。 影七和影九对视一眼,都很有默契地加快了进攻速度,想要一举拿下他。 由于曹秉舟的失神,甚至他的左臂被隔开一道口子,正在往外流血。 他只能屏息,专注地沉浸在攻防之中。 温明蕴见喝骂声不管用了,只能遗憾地闭上嘴。 倒是程晏紧随其后,扯着嗓子大叫道:“曹秉舟,你算什么男人。我爹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病秧子,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还和他过不去,各种泼脏水。路边的狗经过,都得骂你两句!” “为了个女人,你就这么公器私用,使一些下作手段,我真的瞧不起你。” 听见程晏提起自己,温明蕴立刻回头,没好气地看着他。 “我没说你的名字,就是为了刺激他,让他心神不稳,方便影卫联手解决他。”程晏察觉到她的“死亡注视”,立刻压低了嗓音轻声解释道,颇有几分劝哄的味道。 “曹小狗鸡贼着呢,已经没用了,坐好。”温明蕴跳坐在车把上,直接拿起鞭子甩了出去,当场驾着车离开。 “夫人!”影七在后面喊了一句。 温明蕴握着缰绳,再次加快了速度,扬高声音道:“为了避免被曹秉舟报复,我们不去驿站了,直接在北疆汇合!” 曹秉舟立刻想追,却被影九挡住了。 “曹大人,你不是怀疑我们兄弟几个是杀人犯嘛,应该专心应对我们才是,怎么还要追夫人啊?”影九已经打红了眼,忍不住讥讽道。 影七紧跟其后:“老九,不要拆穿他,曹大人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想要为难我们而已,究竟藏着什么龌龊心思,他自己清楚!” “不用说这些废话,北魏使团一夜之间被血洗,大家都怀疑世家所为,哪怕提到你们程家,也没人当真,可是方才杀土匪的手法,可不是一般的侍卫,分明是精心培养的死士,这身好本事甚至比皇家死士还要厉害。” “哪怕程将军留下的旧部骁勇善战,都过了这么多年,老的老残的残,哪来这一帮年轻力壮又武艺卓绝的死士,程家恐怕有反臣之心吧?” 曹秉舟直接打断他们的话,眼神冰冷地看过去,说完这些话之后,几人再次冲撞到一起打了起来,越发的激烈。 温明蕴驾车的技术很烂,这条路又不平整,几乎是完美地踩上每一块石头,把车内的人颠得东倒西歪。 “我们为什么要跑,曹秉舟全是在胡说八道,影卫的本事不小,眼看都要赢了,这会儿跑了完全脱离大部队,那不是更危险?”程晏十分不解,他勉强从车内伸出脑袋,高声质问她。 温明蕴啧嘴:“你是不是傻?我们兵分两路都能被他找到,再等下去,稍后恐怕就有更多的锦衣卫冒出来了。只要我们不被抓到,影卫们就没有后顾之忧,完全可以直接退走。若是我们还留在原地,就变成了累赘。他们还得分精力保护我们。” 程晏被她这么一说,瞬间不再开口了。 眼见要离开树林,温明蕴才将马车停下,立刻开始收拾包袱。 “别傻看着,赶紧收拾行礼,尽量多带值钱又好藏的东西,还有伪装的行头也要带齐了。” 等曹秉舟带人追查到这里的时候,只剩下一辆空马车,早就不见了踪影。 “指挥使大人,这往哪儿追啊。前面不远处就是繁城,他们会在那儿落脚吗?” “不一定吧,头儿方才不是说了嘛,温三娘说了不去驿站,肯定会选择其他路。” “马车都被弃了,光靠两条腿可走不了远路,况且其中还有个病秧子,走这么老远的路,估计都能准备收尸了。他们必然要就近修整的。” 这几个锦衣卫并不是望京的,而是地方上的,明显有些畏惧曹秉舟,一边探讨着,一边紧盯着他的表情。 他们对曹秉舟并不熟悉,生怕做出什么惹怒他的事情来。 “进城,温三娘狡猾得很,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她有很大的可能会进城。”曹秉舟挥挥手,制止了他们的争吵,直接做下决定。 曹秉舟身后跟着一队锦衣卫,显然是被温明蕴料中了,他搬来了后援。 只不过距离望京甚远,只能从地方调遣。 好在一般繁华的城池里,都会设立锦衣卫办事处,虽说里面人不算精锐,很可能还是靠关系塞进来的,但总比没有强。 一行人来到樊城锦衣卫卫所,立刻征用了此处,连樊城大小的官员都相当配合,有些消息灵通的官员,此刻已经候在外面,等着拜见曹秉舟。 锦衣卫的名声不算好,官阶也不算高,但由于其特殊性,直接服务于皇上,那身份堪比钦差,哪怕地方上的一把手,听到曹秉舟来了,也得想法子套关系,否则恐怕不好过。 “指挥使大人,这是根据您的描述,画出来的两张图。请您过目。”有人递上两张画像,正是温明蕴与程晏的模样。 车内还有个丫鬟,但是曹秉舟并没有记清楚,更没法精确地描述出来,画师若是画得不像,恐怕还容易产生误导。 “眉毛再粗一些,她不是柳叶眉,额头上还有个美人尖……” 曹秉舟指着那张女子画像,一脸指出了好几处,等轮到程晏的时候,他啧了啧嘴,态度不耐地道:“怎么画得如此乖巧,那少年是个混世魔王,再凶一些才是!” 画师认真听完之后,立刻捧着画像又离开了,显然是去认真修改。 “还有他们很可能会伪装起来,变成其他模样,不过他们俩一个柔弱,一个纨绔,没有影卫在身边,也做不出什么高明的伪装,很容易被人识破,要记住主要特征。这些内容都要记在告示上!”曹秉舟一一吩咐,旁边的锦衣卫立刻点头应承。 两盏茶的功夫,整个樊城的大街小巷,就开始有衙役四处张贴追捕告示。 两幅画像分别是温明蕴和程晏,上面标注的是:朝廷重要证人,若是遇见不可杀害,女子重病缠身,经常呕血,谨慎待之;少年性格恶劣,如不配合可击晕带回。两人还可能会变装,请诸位仔细分辨。提供确切证据赏银十两,直接将人送到官府,赏银五十两。 “哎哟,这么多银子。这两个犯人好之前啊,得犯下多大的罪责!” “大爷,这不是犯人,乃是证人,得要活口,抓活人比死人更难。” “那也太多了,要不是最近生意实在好,我就把店给关了,专心找人,这要是找到,一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大家都围在告示前,自然有识字的读书人,将上面的内容一一念出来,立刻引起一片骚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少百姓都当场决定,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找人要紧,这要是找到以后就不用干活了。 人群里有几个不显眼的男子,默默退了出去,很快就聚到了一处民宅。 “曹狗真的用心险恶,他知道追踪我们不容易,就把目光聚焦到夫人和小少爷身上。可恨他使出这种手段,否则我们不会失去联系。” “尽快汇报给主子,樊城离北疆虽然还有段距离,但是主子在这里也有布置,光凭我们恐怕很难行动,必须得有本地人的帮助。”影一当机立断。 “只怕主子那关难过。”影七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很难看。 “夫人和小少爷若是找到了,一切好说。若是没找到,大家一起承担,无论走什么路,都不会觉得寂寞。”影一沉声道。 第145章 145 百步穿杨 影一这话一出, 无人再说话,显然他说得走路不会寂寞,走得乃是黄泉路。 众人领了任务之后, 都各自离开去完成。 北疆城墙上, 一群北疆战士井然有序地列在墙头, 手里拿着弓箭, 随时准备开战。 城下,北魏敌军犹如蚂蚁一般,站在百米开外,此刻正有人叫阵。 两军对垒,气氛异常紧张压迫。 “你们这群北疆孬种,为何不敢把城门打开, 和我们杀个痛快?” “武鸣回了一趟望京, 把周身的胆子都留在了那里, 将贵族的胆小怕事带了回来吧, 怂货, 兵熊熊一个, 将熊熊一窝啊!” “嘿哟,北疆人变成缩头乌龟咯!” 北魏叫阵人说完这句话之后,顿时引起一阵嬉笑声,北魏三万大军, 此刻兵临城下,一起嬉笑起来,简直震耳欲聋, 也刺耳至极。 武鸣站在墙头,看着他们嬉笑,却只字未说。 倒是于钟忍不住, 直接啐了一口,用了力道喊道:“笑个屁,你们这次北魏的将领是纳努吧,他的恶名都传到我们北疆人的耳朵里,睡多了军妓得了脏病,这病是会传染人的,你们竟然也敢用他。” “我们北疆将士愿意战死沙场,可不是要被你们传染上脏病。等你们换上其他将领,再来叫嚣吧,要不然当缩头乌龟的可就是你们了!” 这种战前叫阵,自然不会说什么好听话,而且还都充满了人身攻击。 北魏说他们是缩头乌龟,于钟就把敌军将领的**拿出来攻击。 其实纳努得没得病,他根本不知道,但是纳努好色是人尽皆知的,另外前段时间纳努一直没出现,说是回北魏休养,于钟就直接栽赃了。 “于钟,你又在放什么屁!老子踏马干净得很,哪来的脏病!”纳努瞬间就受到了刺激,扬高了嗓音骂了回去。 两人有来有回地开骂起来,当然这骂架越到后面越脏,简直不堪入耳。 这时候,有个亲卫走上城墙,凑在武鸣的耳边说了一句。 武鸣的身体僵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正常,他摆摆手让人退下。 当纳努和于钟骂得最兴奋的时候,武鸣冷冷地开口:“到底打不打?不打我就走了,还有事情要处理。” 原本嘈杂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纳努那张被晒得黝黑的脸,顿时狰狞起来。 “进攻!”他一挥手,立刻就有冲锋的号角吹响,北魏三万兵马奔腾而来,整个地动山摇,声势浩大,颇有摧毁世间万物之态。 武鸣取过一张强弩,对准了某处,直接射了出去。 那支箭“嗖——”的一声蹿了出去,直中某人的脖颈,当场将他带下马去。 原本声势浩大,正往前冲锋的北魏军队,立刻出现了混乱的状态。 “中箭了,纳努将军中箭了!”有人惊慌失措地叫喊道。 来势汹汹的士气,瞬间被打乱,队伍前面有人停下,后面的人还在往前冲,而纳努被射中落下马之后,周围的人为了避让,不要踩踏到他,纷纷牵着缰绳转圜方向,可是这样的行事瞬间就打乱了队形。 人挤着人,马挨着马,再有主帅纳努已然躺在地上,生死不明,整支北魏军队未战先输。 武鸣一挥手,“放箭。” 顿时无数箭矢发出,高高地冲向半空,之后又急速地坠落,冲着北魏军队而去,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头皮发麻。 “撤退,快撤退!”副将看见这种场景,早已没了继续冲锋的念头。 主帅已死,士气早就散了,再有这漫天箭矢直飞而来,他连让士兵举起盾牌抵抗的心思都没有,早就被武鸣和北魏的攻击给吓破了胆。 撤退的命令一出,号角声立刻变了,北魏将士收到信号,顿时开始后撤。 只是大部队原本处于冲锋状态,还没冲到城门下,就忽然改成撤退,再加上如今正处于混乱的状态,就显得更加冲突凌乱,三万大军还没发挥作用,就已经自乱阵脚。 “将军,要我带兵去追吗?”于钟快步走过来,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他低头看着底下乱成一锅粥的北魏绝对,忍不住搓搓手,明显跃跃欲试。 “我亲自领兵。”武鸣转身离开城墙。 城内早已有军队严阵以待,兵马是之前就点好了,“吱呀——”一声闷响,城门被打开了,武鸣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一万兵马,快速冲了过去。 北魏原本就在慌乱地撤退,士气低迷,如今瞧见武鸣亲自领兵追过来,更是闻风丧胆。 别说这些将士了,但凡是个北魏人,对武鸣都有心理阴影,哪怕是几岁的孩童,都知道这位杀神。 武鸣对于北疆来说,是个保家卫国的战神,而对于北魏人民来说,就是恶魔般的存在,因此还有许多童谣和故事,都把这位杀神编排进去,一般都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更甚者许多北魏人用他的名号来吓唬小孩儿,让孩子听话。 或许正是这种教育,北魏人害怕武鸣,都快刻进基因里了。 “穷寇莫追,收兵。”武鸣挥挥手,原本四散追敌的队伍,又慢慢聚拢,重新列队回到城内。 “哎呀,痛快。老大,还是你厉害,一箭射死了纳努那色胚,正好瓦解了他们的士气,这可比在望京爽快多了!”于钟用力一甩长刀,将刀上的血迹甩掉,才慢慢收回刀鞘之中。 他不停地在念叨着痛快,还着重强调自己杀了几个副将和前锋,明显是许久没上阵,憋得太狠了。 “老大,这可是从望京回来之后最大的胜仗,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难不成你和纳努交手太多次,对他的死还有些惋惜?没事儿,北魏什么不多,武将特别多,下回换个更菜的回来……”于钟的兴致太高,嘴巴简直停不下来了。 武鸣一扯缰绳,快速进城:“少废话,我要离开北疆,你把祁威和赵泽成叫过来。” “哎,怎么又走!”于钟急忙追上,却不敢多问,生怕泄露了消息。 很快,祁威甥舅俩到了,于钟也坐在议事厅里,武鸣匆匆进来,直接开始交代:“北魏刚大败一场,够他们消停几日,我要去处理些私事,暂时离开北疆,一切就交给你们了。” 他这分明不是在商量,而是直接通知。 厅内等候命令的三人,听到此话,都是愣了一下。 不怪三人惊诧,武鸣这些年在北疆,一心都扑在战事和应付朝廷上,哪怕离开北疆去外地,那也是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在大烨朝其他城池,为了以后实现自己的野心,还从来没有提过什么私事。 “私事,老大,你这什么私事,还值得亲自跑一趟的?”于钟最坐不住,当下就问出了口。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见武鸣扭头看向他,哪怕有面具挡着,也能察觉到那道视线的冰冷。 于钟干笑了一声:“啊,我说错话了,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私事,堪比终身大事。” 他原本随口胡扯两句,结果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徒然瞪大,忍不住激动地道:“不会是你相好的要来吧?你去接人了?” 于钟这话一出,倒是把祁威甥舅俩给震了一下,两人纷纷侧目看向他。 武鸣沉默片刻,竟是轻轻一点头:“我让人护送她来北疆,半路出了岔子,如今人不见了。” 厅内立刻响起吸气声,显然听他这么亲口说出来,更是让人难以置信。 “我去找人,若是有事让这家伙联系我。”武鸣叮嘱完这句,转身大步离开。 他把追踪鸟留了下来,这只小家伙已经完全被训练成了信鸽,甚至比信鸽还好用,因为它能准确追踪到武鸣的所在地。 而它又不像小狐狸,那么欠虐,非要想方设法跟在武鸣身边,它这些日子被训练得,已经可以听懂一些指令,让它待在北疆,它也不会悄悄逃跑,毕竟留在这里有好吃好喝供着,非得跟那个面具男受罪做什么! 那个白毛畜-生果然是个傻瓜! *** 全樊城都在戒严,因为满城贴得告示,哪怕官府没有增派衙役出来寻找,也有不少百姓自发形成搜寻队。 还有些聪明的人,自动守在城门口附近,一一检查出城的人,甚至比看城门的侍卫还要仔细,那是不放走一个可疑的人。 “站住,你们这一群人出城做什么?”侍卫拦住一个车队,脸上带着怀疑的表情。 这算是个中大型车队,马车好几辆,不止坐着人,还驮着许多木箱子和包裹,看起来十分可疑。 “这位军爷,我是刘二,杂耍班的班主。我们于一月前进入樊城,在几条街上表演,许多樊城人都见过我们呢。如今杂耍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我们也得赶完下一座城了,这是我们的路引,还请您放行!”刘二走上前,认真地解释着,还巧妙地塞过去两锭银子。 杂耍班的班主,手上的速度自然快,而且还会声东击西,颇有魔术功底,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塞两锭银子出去,还不被发现,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的确是杂耍班的人,我看过他们表演!” “那也不能轻易放行,这好几个大木箱子,都能藏人呢,告示上的女子和少年身量都不算高大,说不定就藏在里面呢!” “就是,这些杂耍班可是会幻术的,还能把人变没了,必须得好好检查!” 守在城门口的百姓就不让了,他们可是迫不及待要找到人交差的,连手里的差事都不正经干了。 第146章 146 成功逃脱 “开箱。”守门的侍卫虽然接了银子, 但是例行检查还是要的,不然也没法交代。 班主立刻让几个男人从车上下来,一一打开十几口大箱子, 里面装的都是衣物和道具, 根本没有藏人。 “诸位, 这些都是我们吃饭的家伙事儿,大家检查的时候还请仔细些, 多谢了。”班主一直盯着检查的人,脸上是一副提心吊胆的表情, 显然很害怕。 “没什么问题, 放行!”两个侍卫一挥手,杂耍班的人都松了口气,快速坐上车,准备离开。 “慢着,这些人是做什么的?怎么一窝蜂往外跑?” 马车还没启动, 就见两个锦衣卫骑马而来, 看到这几车又是人和行李的,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 守城的侍卫连忙上前,轻声解释着。 “行李查过了,人还没有, 谁知道里面混了什么人?”锦衣卫听完之后, 并没有轻易放行,而是让这群人全部都下车。 “既然你们都在这里表演了一个月,想必去看过的百姓许多, 大家辨认一番,这些人里面有没有陌生的面孔,或者与记忆中相差甚远的人?” 锦衣卫办事还是很有方法的, 瞬间就想到如何利用群众的力量。 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敢开口。 方才锦衣卫没来之前,还有不少人质疑,但是真等穿着官服的这帮人到了,一个个却都成了缩头乌龟。 要知道锦衣卫与守城侍卫可不同,这群人都是疯狗一样的存在,凶名在外,谁敢胡乱说话,就算看出点什么,也不敢提出来,生怕惹火上身。 这畏缩的氛围,锦衣卫自然看出来了,其中一个从身上摸出几串钱,直接道:“大家别犹豫,可别忘了告示上面说了什么,若是这里面真的混着那两人,当场抓获可以有五十两银子呢!” 这句话一出,顿时气氛就热烈起来,一个个情绪激动地开始探讨起来。 “那个穿黄衫的女子,是个能睡麻绳的,但是她与之前看到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还有那个喷火的大汉,也不一样。” “最右边那个小娃娃是谁啊?” 周围一片指证声,显得唧唧喳喳的,不过锦衣卫努力辨认着,一一与戏耍班子的人确认。 “哎,大人啊,我们之前表演都是要化妆的,我脸上画了两坨红,是想扮作年画娃娃。”黄衫女子细声细气地开口,她显然十分委屈,甚至当场找出胭脂来,往自己脸上抹。 抹完胭脂之后,哪怕没换衣裳,也没搞发型,依然有人认了出来。 “哎,的确是那睡绳子的小丫头。” “大人,我喷火的时候,为了让火更加明显些,都是把脸涂黑的。别说这些看客了,就连亲娘都认不出啊。要不小的现在画给您看?”喷火大汉边说边翻出一口锅来,当下摸了一把锅灰下来,手掌上漆黑一片,这要是涂在脸上,的确乌漆墨黑。 “不用不用。”锦衣卫挥挥手。 “班主,你这表演的人才十几个,那还有剩下的人呢?都是白吃饭的?” 班主立刻解释道:“大人,不是,我们戏耍班子基本上连管钱算账的,都会点技艺,但是这些手艺是不断变化,有些简单的技艺大家看腻了,就会淘汰,还有些技艺太难,就会受伤,总要有休息的时间,轮换着来,那种赚钱不要命的事儿,我是干不出的。” “还有一些成了家的,生了小娃娃,总不能丢在路边,就跟着杂耍班一路演下去,只是还没出师……”班主每说到一个原因,就点上几个人,告知众人为何剩下的人没登台表演。 锦衣卫又问了几句,见这班主丝毫不慌乱,也没有错漏之处,其他表演者也都没有奇怪举动,看起来大家都相熟得很。 “大人,樊城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按理说我们不该乱跑,等人找到了再离开。可是我们停留在这里已经一个月,演的那些东西,大家都看腻了,而且都忙着找人,哪怕出来表演,也没多少看客。班子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总不能真的等着喝西北风,您二位行行好,若是没问题,就放我们走吧。” 班主出声恳求,十分真诚。 “大人,你们就让他们走吧,的确没啥人看了。” “是的,要养这么多人不容易,总不能不让人吃饭。” “而且这一个个的都对上了,也没有告示上的两个人,没什么问题就放他们走吧。” 周围的百姓们倒是心软了,他们显然很能共情,一听说没饭吃,大家都心生不忍。 这杂耍班子来表演的一个月,将樊城带的很热闹,在没贴出告示之前,每天晚上都有一群人凑过去,哪怕不是每个看客都给钱,这杂耍班子也没撵人,对小孩子的态度也还好,很是赢得大家的赞赏。 “放行。”最终他们这一行人平安离开了。 车队一路走,等到休息的时候,一对姐妹花一前一后走到无人的树下,手里拿着饼子开始吃。 “已经离开樊城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其中一个姑娘开口,但是这声音却丝毫娇软也无,反而透着一股粗嘎。 另一个女子有些嫌弃地道:“你的变声期怎么还没过去?少说话,一开口就露馅。” “还不是你一定要我穿女装,要怪就怪你自己!” 这开口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全城搜寻的温明蕴和程晏。 程晏现在臭着一张脸,他非常的憋屈。 这趟出行简直倒霉透顶,上回有影卫在,要他男扮女装他不同意,结果被温明蕴刺激的,轻易答应她,若是出了岔子,之后就一切听她的。 结果还真的出了岔子,曹秉舟那个阴魂不散的,简直属狗的,还真被他给找到了,为此这第二次逃亡,程晏就只能听从她的男扮女装。 偏偏擅长伪装的影卫们不在,他只能任由她施为,温明蕴不仅把他装扮成姑娘,甚至两人的行囊里全都装着女装,一件男子装束都没有。 “为何要怪我?你上次要是早听我的,装扮成女人,也不会被抓到。”温明蕴趾高气昂地道。 程晏当场啐了一口:“呸,你别得寸进尺。曹秉舟追着我们是因为谁,还不是你拈花惹草,让他跟条疯狗似的,一直紧追不放。这次能顺利出城,也是因为他当时不在场,若是他镇守城门,我们俩也早被抓了。” 原本红枫是要与他们一起的,但是因为告示只贴了他们俩的画像,为了减少逃脱难度,索性让红枫留在樊城,若是遇上影卫,还能传几句话。 “事实胜于雄辩,总之你穿上女装就没被抓,所以到北疆之前,你就一直这么打扮吧。”温明蕴不搭理他的抱怨,直接拍板。 程晏的额角跳了跳,对她这个决定显然非常不满,但又完全没办法,他就算想换回男装,那也没衣裳。 “这班主心眼挺多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悄悄离开吧?”程晏建议。 “离开什么,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队伍,十分擅长我们隐匿其中,天南海北的人凑在一起,大家各自都有秘密,多好。再说离开他们,去哪里找车坐,就靠这两条腿,我可走不到北疆。”温明蕴直接否决。 程晏张嘴还想说什么,她却没什么耐心了,直接挥挥手道:“说好了一切都听我的,你还在这儿啰里啰嗦的,是不是输不起?” 这一句话问出来,程晏当场消音了,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输不起。 见他憋红了一张脸,明明不爽得很,却没再说一句反驳的话,温明蕴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小样儿,还跟我斗,对付这种中二少年,激将法永远管用。 当他们到达下一个城镇时,就发现城门口依旧堵了不少人,守卫森严,检查得也相当仔细。 一些路引有问题的百姓们,甚至差点被当场逮捕,足见其紧张程度。 好在整个杂耍班走南闯北,见识过许多大场面,哪怕明知队伍里新加入两个人,却没有一个人露馅,班主更是八面玲珑,很快就通过了检查,带领众人顺利进城。 杂耍班照旧是租下一整座大宅子,私下里,班主直接找他二人询问。 “我已经按照约定把你们带出城了,两位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所有的银子,之前都给了班主,如今想在这里讨口饭吃,不知道班主收不收?”温明蕴镇定自若地开口。 李二挑了挑眉头:“我这里不收吃白饭的人,两位小娘子有什么本事?” “力能扛鼎算不算?”温明蕴问。 李二笑着摇了摇头,没当一回事儿。 “小娘子,这种都不算手艺,找个铁铸成空心的鼎,也没几斤重。如今看客们都很机灵,根本不信这些,若是遇上一些找茬的,想要亲自试试你的鼎,那可就当场露馅了,我不会把砸饭碗的人留在队里。”他明显是在拒绝。 这小娘子说话细声细气的,手腕伸出来极其纤细,几乎一掰就断,尽会说一些空话。 “这个石桌不是空心的吧?”温明蕴敲了敲桌子。 还不等李二说什么,就感觉面前的桌子直接腾空了,而她单手抓在桌边,直接掀开了。 她轻轻一松手,只听沉默的一声响,石桌又落了回去。 李二呆愣在原地,半晌没吭声,他甚至觉得方才是在做梦。 他忍不住抬手,一掌排在石桌上,显然是为了验证这桌子的真假,由于太过用力,伴随着“啪”的一声,他当场疼得叫出声来。 第147章 147 混口饭吃 班主这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 程晏听到之后,一马当先冲了进来,他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结果进去之后, 才发现温明蕴好好地站在那里,倒是班主握着一只手臂,直接跪倒在地上,脸上满是狰狞的表情,显然痛苦万分。 “你怎么他了?要打晕他, 逃跑吗?”程晏发懵地走了过来, 悄悄说了一句。 “逃跑做什么,我给他表演了一番才艺, 他没见识过, 都激动得哭了,决定让我们留下跟他们一起卖艺。”温明蕴睁着眼睛说瞎话。 程晏无语地看着她,总觉得她在说谎,但是又没证据。 班主真的将他二人留下来, 成为了杂耍班的成员,留在这座栾城表演,立刻受到了很大的追捧。 第二日,杂耍班就准备搭建舞台表演,各个技艺人都拿出看家本领开始化妆, 把自己画得千奇百怪, 吸引看客们的目光。 他们俩是新来的,自然被挤到了角落,两人共用一把椅子,稍后要用到的化妆品就摆在地上, 显得万分磕碜。 “我告诉你,休想在我脸上作乱!”程晏宁死不从。 地上除了一堆瓶瓶罐罐,还有一把鸡毛,还是昨天杀鸡时,程晏亲手拔下来的一把。 “我会害你吗?人家都化得奇奇怪怪,你如果不入乡随俗,很容易遭到排挤的。我知道你嫌弃,这样我先把自己化,待会儿再轮到你可以吧?”温明蕴化妆技术还行,之前还学过彩绘,所以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容貌,最好的方法就是画得夸张。 其实不用鸡毛,直接用彩绘,她就能把自己化成一只鸡,但是古代能用在脸上的颜料极少,她害怕自己的脸烂了,因此只能找一些安全又单调的色彩,拿着毛笔在自己脸上涂抹。 等画得差不多了,她又拿起一根鸡毛,往脸上送去。 “喂,你不嫌脏吗?”程晏都看不下去了,立刻伸手阻拦。 “这都洗干净晒过了,我昨天干活的时候,你不是在旁边看到了吗?太阳公公是万能的,消毒能力一流。”她挥开他的手,毅然将鸡毛贴上,之后又拿起一根,粘在了自己脸上。 很快她就把整个妆容画完了,程晏坐在旁边没说话,只是有些愣愣地看着她。 “怎么样,不赖吧?我可是练过的。”她扬了扬眉毛,一副自豪的模样。 “不赖个屁,你都把自己化成一只鸡了,我可不要!”他直接拒绝,一副打死不从的样子。 “行行行,你不要变成鸡,那变狗总行吧?隔壁养了好几条狗,你正好去问一问,抓一把狗毛来,我也保证给你化成特别英俊的小狗狗!”温明蕴立刻安抚道。 不过她这话说得显然没用,甚至更加激怒了程晏。 “我也不变狗,就不能当个人吗?” “你说呢?当什么人,你直接去大喊一声,我在这儿来抓吧,那不是更好?说好了一切都听我的,你又玩不起了,少啰嗦!”温明蕴一把按住他的肩头,程晏就丝毫动弹不得,直接被按在地上乖乖地坐着。 “别乱动啊,不然画得更丑。”她轻声警告了一句。 程晏只能被迫地配合着,任由她沾着色彩往脸上涂抹,之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她将一根根鸡毛,粘在自己的脸上。 最后她放下笔,拿起一面铜镜推给他。 “你瞧瞧,多么好看的一对姐妹花。我真的是吃了大亏,和你以姐妹相称。”她满脸都是吃亏了的表情。 程晏闭着眼睛,都不忍直视镜中的自己,什么姐妹花,简直是鸡精在世。 一连几日表演过后,程晏终于失去了耐心,回到房间休息的时候,都已经半夜三更了,他找到温明蕴抗议。 “我们究竟什么时候走?” “走什么走,待在杂耍班里多好,街上那么多官差,硬是没人来抓我们。”温明蕴疑惑地道。 杂耍班每日傍晚去表演,每次都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有刚下值的衙役,都带着家人过来看,可是却无人发现他们。 明明大街小巷都贴着告示,画着他二人的脸,可是他们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表演,依然无人发现,只是沉浸在他们的戏法里。 *** 整个樊城都乱成了一锅粥,他们是最早张贴告示的城池,也是寻找最积极的,可是这都过去许久了,仍然没有消息。 大部分人都放弃了,还有小部分在坚持,但是当地官府最先坚持不住。 要知道这找人事情一出,闹得人心浮躁,无心农耕,总有人存着侥幸心理,本末倒置,好好的田地都荒废了,再加上整个衙门都被锦衣卫调用了,官差们一心找人,倒是让不少地痞流氓钻了空子,开始浑水摸鱼干坏事。 偏偏人手都被调用了,连查案的速度都变慢了,一切都进入停摆状态。 县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再这样下去,他先崩盘了。 偏偏曹秉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几次扑了个空,好不容易才逮到和他说话的机会。 “曹大人,您可得想想法子啊,再这样下去,我们樊城的百姓真的活不下去了,如今已经匪徒四处出没,不少地痞也伺机搞破坏……”他对着曹秉舟就是一通哭诉。 曹秉舟的脸色异常难看,他正是焦头烂额之际。 虽然他远离望京,但是望京诸事还是要汇报给他,而他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怀疑程家侍卫与杀害北魏使团的凶手有关,偏偏这群人行事极其严谨。 他当时人单力薄,独自一人追踪,在一开始并没有现身,而是一直追踪着温明蕴离开,等后面樊城锦衣卫赶到,他才领人回到当初匪徒与程家侍卫交战的地方,那里却已然灰突突一片。 所有尸体都不见了,而地上随处可见燃烧的痕迹,显然程家侍卫将那些匪徒的尸首都烧个干净,来个毁尸灭迹。 至于之前匪徒劫镖的镖师们,也没有再出现,明显是被程家侍卫安置好了,线索就此断了。 锦衣卫既无法从尸体判断他们杀人的手法,又无法证明自己所说的话。 曹秉舟不甘心,依然硬着头皮将此事写在密信上,让人送回望京,交到皇上手中。 可惜皇上的回信表示不相信,并且直言不要再盯着程家的事儿了,赶紧回京,京中并不太平。 实际上这不能怪皇上没有远见,主要是曹秉舟毫无证据,就说程家侍卫乃是杀害北魏使团的凶手,毕竟程家都被欺负成那样,都毫无招架之力,看起来就和程家大房的程亭钰一般软弱无能。 就这么空口无凭,哪怕曹秉舟锦衣卫指挥使,皇上也无法这么轻信他。 再加上程亭钰和曹秉舟还因为赐婚圣旨,两男争一女,结果输给了程亭钰,难免怀恨在心,若是公器私用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望京形势乱,皇上一听曹秉舟不务正业,不在望京调查,跑去犄角旮旯的樊城,更是心里不满。 “行了,让那些百姓别找了,安心农耕。都过去这么久的时间,估计人早跑了,我立刻带人离开。”曹秉舟挥了挥手,县官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继续留下来,免得传到皇上耳朵里,对他不务正业的印象更加深刻。 当日他们便赶到了栾城,曹秉舟这回没有惊动官府,只是让锦衣卫换上便服,在街上搜寻。 同时,程亭钰领着人也来到了栾城。 一行人的氛围着实不好,他们在樊城逗留几日,武鸣早就派人在附近几座城池都搜索过了,却始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主子,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虽然告示贴遍了,但是无人找到夫人与少爷,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们应该很安全。”影一忍不住安抚道。 走在他身边的男人,穿着一身青衫,看起来像是行商,而几个影卫依旧是侍卫的打扮。 男人此刻并没有戴面具,脸上已经做了伪装,嘴巴上还粘了两撇小胡子,手里拿着折扇,浑身透着暴发户的气息。 既不像神秘强大的武鸣,也不像病弱俊美的程亭钰,完全就是别人。 “应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用这种词来糊弄我了?”程亭钰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道。 他的声音还很冷静,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相当的尖锐。 影一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想要跪下,但是这来往都是路人,他若是跪下去,就会引起更大的关注,只能生生地忍着。 “主子,锦衣卫。”有影卫汇报。 “那是曹秉舟吧,他竟然也在栾城?” 曹秉舟是指挥使,并不需要偷偷摸摸,因此除了穿着常服之外,其余伪装都没做,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来了。 “不要紧绷着身体,一个陌生人,有什么紧张的。”程亭钰察觉到身后影卫很紧张,正是之前和曹秉舟对打过的影七,他立刻抬起折扇,在影七身上敲了一下。 瞬间影七就松懈了下来,连忙低声赔罪,这完全是不由自主。 “他们在看什么?”程亭钰注意到,这群锦衣卫停下脚步,站在街边盯着什么东西看。 “应该是杂耍吧。”影一看着周围围满了人,下意识地回答。 说完之后,他又立刻想起方才自己被训斥的话,马上加快了脚步,钻进了人群里,很快又回来汇报:“主子,的确是杂耍。” 程亭钰转了一下扇子,抬脚往人堆里走,几个影卫十分有眼色,立刻利用身体优势,挤开周边的人,让开一条道供他通过。 第148章 148 人找到了 人群正中央, 是一个满脸涂满锅灰的大汉,正张大嘴在喷火,左右响起一片掌声。 火焰被吐出来之后, 将左右都点亮了,而那大汉的脸乌漆墨黑, 更加显得这团火明亮又炙热。 程亭钰不由意兴阑珊,这些杂耍班子搞出来的场面,虽然很热闹, 但他深知其中的套路, 也就没了那份神秘感。 “下面是我们班子最出名的大力姐妹花。别看她们身体瘦弱, 但是小小的身体里面,却承载着无数的力量……”李二站过来,立刻舌灿莲花。 他话还没说完,就引来一阵焦急的催促声。 “快点吧, 班主,你这话我们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赶紧把这对姐妹花请出来, 大家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是啊是啊, 我们只想看她们,不想看你!” 很显然, 这对姐妹花十分受欢迎,不少人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或许是出于好奇, 锦衣卫一行人都停下了脚步, 似乎在等候着, 想看看究竟有什么新鲜花样。 李二冲着大家拱拱手, 很快就站到一旁,一对姐妹花走上台前,她们穿着漂亮的裙衫, 只是裙子上都用针线钉着一片片颜色艳丽的羽毛,搞得浑身毛茸茸,除了纤细的腰肢之外,其余简直就像是一只鸟成精了。 另外她们脸上也画着妆容,脸颊两侧贴着漂亮的小羽毛,头上也各自插着羽毛做的簪子,恨不得从头到脚都变成小鸟。 “这位雏鸟打扮的是妹妹,另一位就是姐姐。首先由她们俩为大家表演,白鹤亮翅。”李二依然是讲解员。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个姐姐弯腰,伸出一只手掌,妹妹则抬起一只脚直接踩在她的手掌上,姐姐直起腰。 妹妹就这么被她举了起来,妹妹单脚站在她的手掌上,双手舒展开,仿佛真的在白鹤亮翅。 这个举动立刻引起周围人的一阵惊呼,就连程亭钰瞧了,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来。 这姐妹俩看着都挺瘦的,若说一个壮汉轻松举起娇娘,还有几分可信度,可这举人的也是个娇弱女子,还是单手举起来,这和双手抱起可完全不同。 至少证明这位姐姐的力量,异于常人。 “姐妹齐心。”李二又说了一句。 姐姐抬起另一只手,妹妹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比方才那个难度要低了,只是还没人出声抗议,就见姐姐双手用力一抛,妹妹就直接被抛在了半空,又很快坠落。 “哎,要掉下去了!”不知有谁惊呼一声。 但是姐妹俩却毫无惊慌,姐姐一直抬着头,关注着妹妹的动静,她的双手也始终保持着举起的动作,当妹妹落下的瞬间,她的一双脚腕分别被姐姐抓在手中,之后就开始了转圈运动。 以姐姐为圆心,从姐姐的手到妹妹的脑袋为半径,不停地旋转着,画出一个个完美的圆,甚至众人还能看到妹妹头上的羽毛,在不停地招摇。 “哇,精彩!” “好!” “这竟然能控制住,姐姐的确是大力士啊!” 叫好声此起彼伏,不少人当下就掏钱往圈子里扔,立刻就有杂耍班的小娃娃捧着木匣子上前。 “叮叮叮——”铜板落尽木匣子的闷响声,简直络绎不绝,甚至还有人主动招呼他们过去,要给打赏。 有人当场就要试验,吆喝着同伴,想把他甩起来,但是除了能甩动几岁小孩儿之外,其余根本甩不动。 “这不晕吗?” “怎么不晕,晕啊,前几天这个妹妹都吐了,今天还坚持得久一点。不过我看也得吐。” 不过正在众人猜测的时候,姐姐忽然停了手,再次让妹妹站在自己的手掌之上。 妹妹动了动嘴唇,几次拼命咽口水,一副想吐的模样,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又是一片叫好声,大家扔赏钱的声音再次响起,显然是掀起了整个栾城的热潮。 “主子,曹秉舟在吩咐旁边的锦衣卫,恐怕要惹事。”影一始终没有放松下来,他一直关注着锦衣卫,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汇报。 程亭钰皱了皱眉头,“稍安勿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李二,你们这杂耍班子又弄了什么新的骗人把戏。”一个高个锦衣卫上前,只不过他穿着常服,又不是栾城人,因此几乎没人认出来。 但是李二走南闯北,记性很好,一开始只觉得这个人面善,仔细盯着瞧了几眼之后,就立刻认了出来,登时有些慌乱。 “这位大人——” “什么大人,我只是个怕被骗的平头百姓,你可不要胡乱说,我担不起。“ “是是,这位爷您有何事?”李二十分上道地提问。 “我看你这对姐妹花的确有异于常人,不过厉害的是姐姐吧,这个妹妹瞧着也没用什么力气,哪怕是个病秧子和姐姐配合,也能演出这场戏来。” 高个锦衣卫话一出口,众人就明白了,他怀疑的不是力气大的姐姐,而是这个被当做摆设的妹妹。 “是啊,这妹妹换成水缸都中!” “我上我也行啊!” 这世上永远不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方才看这两姐妹表演的时候,兴奋叫好的是他们,如今跟着后面起哄的人也是他们。 “妹妹的确不如姐姐力气大,但也不至于是病秧子,她比一般女子的力气还是大许多的。”李二立刻解释。 “我不信。” “这位爷想如何比试?”李二丝毫不慌,而是很坦然地问出这一句,显然是胸有成竹的态度。 高个锦衣卫迟疑了片刻,才道:“她既是女子,我若是上场那也太难看了。” 他明显是被曹秉舟叫出来试探的,可是要他真和一个小娘子比试,那场面也太难看了。 还是姐姐先开口了:“这位爷说得不错,这么办好了,看客里有没有力气大的嫂子婶子,站出来与我妹妹比试比试,若是赢了,咱让班主给你们银子如何?全当我们姐妹俩今晚白干了。” 她的语调有些缓慢,似乎在斟酌,而且口音也是外乡人,声音有些沉闷。 曹秉舟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几句,这口音既不是栾城,也不是望京的,倒有几分像蜀地方言。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一开始就排除了姐姐,毕竟温明蕴可是个病秧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简直天方夜谭。 倒是程亭钰听到这几句话,眉头皱了起来。 “好啊,好啊,让我婶子来,我婶子可厉害了。” 姐姐的话音刚落,就引起一片积极的响应,立刻有人被推举了出来。 一位膀大腰圆,看起来做惯了粗活的身子走了过来。 “姑娘,怎么比试?” “掰手腕吧。” 妹妹横了姐姐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胳膊放在桌上,一副听从安排的架势。 “好啊,姑娘,婶子我从小一把子力气,比不少男人还管用。我男人身子不好,家里农活全靠我,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可别被我掰断了。”这位婶子好心提醒一句,就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妹妹的手,当下咬紧牙关用力。 只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胜负已分,妹妹轻轻一扭手腕,就轻松将她压倒。 “哦,哦——”一群助威的人,还没能喊出什么,语调就完全变了。 原本很担心自己会亏得血本无归的李二,一见这种局面,当下心里长松了一口气。 他只知道姐姐是大力士,妹妹是来凑数的,万万没想到妹妹也如此厉害。 不过跟这个姐姐比,或许谁都是软弱无力的吧。 “还有谁来!钱可都在这儿呢,大家不想赢吗?”李二顿时来劲了,他主动吆喝起来,甚至还从木匣子里抓出一大把铜板,用力拍在了桌子上,这完全就是刺激人。 “我来!我来!” 顿时一群人蜂拥而至,还有些男子混在其中。 “男人不行啊,只有女子才行!” “凭什么男人不行,男人也行!”有些见钱眼开的人不让了,都开始刷起了无赖。 “男人可以跟我比,不过我力气比妹妹大多了,若是谁的胳膊被扭断了,到时候恐怕解释不清楚。”姐姐冷声开口,语气虽然很平静,但是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顿时那些耍无赖的男人就退开了,还有几个不怕死的人,想要上前,却被人拦住了。 这些地痞无赖就算赢不了,恐怕到时候也会装作受伤,让杂耍班赔钱,李二见识过太多这种人了,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妹妹一连比了七八场,都是眨眼功夫就赢了,她的力气也很大,绝对是女子中的翘楚。 “你们这些风一吹就倒的女人,不要往前凑了,纯属丢人玩意儿,让我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传来。 顿时众人就让开了位置,一个相当肥壮的女子站了出来。 “啊,这是那个杀猪的娘们儿刘盼儿。” “嘘,你不要命了,这娘们儿不许说她杀猪的,必须得喊她屠夫西施。” 显然这位娘子很出名,已经有不少人认出来了,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对于这位的存在,杂耍班子的人也有所耳闻,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卖艺,都会提前了解信息,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得把这一座城里,不能惹的人物都了解一些。 不止是那些官宦人家,还有这些有实力的小人物,更甚者是难缠的地痞,他们也都要知道名姓。 这位屠夫西施自然也在其中,集市上有靠美貌出名的豆腐西施,不仅长得好,生意也很好,刘盼儿有意学人家,就放出话来,必须喊她屠夫西施,不然她没有好脸色,若是再说几句难听的被她听见,说不定还得挨一顿打。 刘盼儿用力在桌上拍了一掌,掌风呼呼的,把桌子拍得都震了两下。 “请。”妹妹轻咳一声,似乎被她这作态给惊到了。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屠夫西施猛地用力,似乎想把妹妹的手给拧断。 妹妹轻吸一口气,显然是被她挤疼了,她咬着牙根,连腮帮子都鼓起了一块,显然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这回她显得有些吃力,并不是瞬间分出胜负,而是迟迟没动静,过了片刻才缓慢往屠夫西施那边压去。 而屠夫西施也咬紧牙关,两人的状态有些焦灼,好在还是妹妹更胜一筹,虽然缓慢但优势的确在妹妹这边,最后还是屠夫西施的手背靠在了桌面上。 “走吧。”曹秉舟看到这里,直接吩咐了一声,带头离开。 “头儿,锦衣卫他们走了,要跟上吗?”影一问道。 “不用。”程亭钰抬了抬下巴,“人找到了。” 第149章 149 力大无穷 “人找到了, 在哪儿?”影七有些傻乎乎地问道。 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什么人,哪来的人? 抬眼往四周看了看,入眼的都是寻常百姓, 哪里有他们要找的人。 影一见他犯傻, 立刻上前将他挤到一边去, 压低了嗓音问道:“主子, 你发现夫人和小少爷了?” “嗯。”男人抬起扇子一指那对姐妹花, 很快就收了回来, 显然是不想暴露。 几位影卫纷纷看过去,由于那两人脸上都粘满了鸡毛, 把五官都遮得不清晰, 根本瞧不清楚原本长什么样子,完全不敢认。 当然这是主子说的话,他们自然不急着反驳, 而是一直盯着看, 甚至影一还把收钱的小娃儿叫过来,边往木匣子里面丢银子, 边仔细打探这姐妹俩的身份。 哪里知道这小娃儿,看见他塞钱,那是满脸带笑,但是对他的提问却回答得滴水不漏, 丝毫不肯漏出什么小道消息。 场上,那位屠夫西施败了之后,也不纠缠,直接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语气里充满了认可。 “不错, 你这小身板力气很大,干脆以后就叫你力壮西施。”刘盼儿说完这话,心情颇好地走下了台,还是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样。 场上就剩下这姐妹俩了,姐姐自然是温明蕴,她差点爆笑出声,不过为了避免暴露,还是死死地忍着。 “好妹妹,那些臭男人夸你好,你不一定是真的好,他们说不定藏着歪心思,但你让同性夸你好,那你绝对杠杠的。恭喜你啊,力壮西施。”温明蕴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话时连声音都在打颤。 程晏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直接白了她一眼。 自从跟着杂耍班子开始表演,他简直是度日如年,几乎每天温明蕴都能搞出新花样来,都是让他特别无语的离谱事情,到这会儿他已经提不起劲来吐槽了,只觉得这日子没有盼头了。 偏偏锦衣卫阴魂不散的,一直追踪他们,他既不能逃脱,还得伪装表演,甚至还得了个“力壮西施”的名头,这上哪儿说理去。 “妹妹这是不高兴吗?”看客中有瞧热闹的,忍不住逗她们姐妹说话。 “不是,我妹妹面嫩,她这是太高兴了,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温明蕴随口编造,又准备继续表演。 “哎,两位小娘子,你们二人力大无穷,应该表演得更精彩才是。这几日,你们一直是这一套动作,我们大家都看腻了,有没有新鲜的?” “就是啊。你们都是真材实料,又不是假的力气大,何必拘泥于两人之间的模式,不如搞点别的让我们开开眼!” 这两句话一出,顿时又引起一片附和声。 杂耍班子无法常驻一个地方,就是这个原因。 再稀奇的戏法,连续表演一个月,大家也都腻了,实际上温明蕴和程晏这一套动作,和高难度杂技也不逞多让了。 毕竟一个是真的力气大,另一个则相当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安全隐患。 温明蕴单手捧着程晏,就好像手里拿着一茶杯一样,并不会由于太过笨重而失手,只要把注意力投在他身上即可。 可就算是这样难度的表演,一群百姓也看得有些腻味了,甚至还因为知道她力气大,一直想着如何突破,多整点刺激的场景。 “诸位看客有什么好提议?”温明蕴倒是很好说话,直接让他们出主意。 她穿到古代之后,都快被憋疯了。 这次被锦衣卫追踪,与影卫们失联,倒是因祸得福让她体会了诸多自由的感觉。 杂耍班子跑江湖的人,不拘小节,不用谨守大家闺秀的规矩,整个人也似乎变得豪迈了许多。 当然这其中也有些歪心思的人,想要打她们姐妹的主意,都被温明蕴给解决了。 她化成一副鸡精模样,其实也是良苦用心,因为一般富贵子弟看不清楚她们的面容,还是力气大颇显粗鲁的女子,最多来看她们表演,不会想着和她们发生什么。 倒是不少穷鬼懒汉,也不管她们长相如何,只知道她们年轻,还是个女子,就想往她们身上贴,对付这种人自然是直接动手揍人,根本不必害怕被强权压制。 “还是这位小娘子爽快。这样吧,前头有条渭水河,原本是要修建石桥,只是河边有一棵百年老柳树,县太爷想要移栽到别处去,派了好几次衙役过来,却都挖不到它的根茎,这第一步将树挪出来就失败,至今石桥未建,还是用的木桥。”有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开口。 “不如请这位姑娘,去把柳树挪出来,也算是方便我们栾城百姓了。” “是啊,那棵树我祖爷爷在的时候,它就已经长得很粗壮了,这会儿两个人都围不拢。” “早听说要修石桥,木桥不压重,太重的货物上桥,那桥面都啪啪作响,大家很怕把桥压塌了。” “这位小娘子,请你帮帮忙吧。” 温明蕴一听这话,眉头忍不住挑起:“挪树自然是可以,只是这涉及到衙门的事情,我一个平民百姓可不敢沾手。况且人挪活,树挪死。听诸位的言语,这棵柳树可是个活宝,若是我挪出来,它栽种却没活,那我可是大罪过!” 她依然操着一口蜀地的口音说话,听起来十分清脆悦耳。 “小娘子无需担忧,我便是县丞身边的师爷,鄙人姓张,真心有求于你。若是你能办成此事,衙门还会给工钱的。”最先说出此提议的儒雅男人再次开口,语气镇定地向她打包票。 “对,这的确是张师爷。张师爷的话就是县太爷的意思。” “小姑娘怕什么,我们这些人都给你作见证,不会有人敢诬赖你。” “我们的县太爷是好官,不会做出那些下作事情,你放心好了。” “是啊,当初那些衙役就提出,想要把树□□,但是没那个力气。” 一圈看客都开始积极规劝,甚至县太爷还派了衙役过来,亲自说项。 李二最先答应了下来,他不可能不给县官的面子,只能和温明蕴商量。 一行人就这么往河边挪动,甚至有些没来看杂耍的百姓,见到这一行人热闹的场景,立刻询问要做什么,等得知是瘦弱的小姑娘要把老柳树挪出来,顿时一个个都跟上了。 一传十十传百,这支队伍竟然越来越拥挤,也越来越热闹。 “主子。” “跟上。”程亭钰吩咐道,抬脚就混进了人群里。 几个影卫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几分为难。 这从哪儿看出是夫人和少爷啊?他们死活都辨别不出来。 不仅是容貌,就这姐妹俩表现出来的力道,都和夫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小娘子,就是这棵老柳树了,昨日刚好又想挪动它,表层的土都被锄头松过,无奈还是没什么用。这么粗的树干,根本没办法使力,想合作把它□□,却连从哪儿出力都找不到点。”张师爷捋了捋胡须,这棵老柳树一直压在心头。 原本还想着往前面挪几米,换个地方造桥,但是交通枢纽就在这里,若是挪动了,还是不方便。 这棵树长得实在不凑巧,就在这个寸劲儿上,一日不挪走就始终纠结挂怀。 杂耍班子进入栾城之后,一听说来了对力能扛鼎的姐妹花,原本县丞并没有放在心上,哪怕衙役们经常谈论到,他也只当是杂耍班子唬人玩儿的东西,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窍门投机取巧了。 直到张师爷来看了一晚上,立刻就知道这位姐姐绝对是真材实料,力气那是相当大,让她一试也未尝不可,就算他看走了眼,其实还是假的,那也损失不了什么。 张师爷一直惦记着,才有了今晚的提议。 温明蕴仔细打量眼前这棵柳树,的确能看出是百年老树,这个品种的柳树并不算高,将近两米,不过很粗壮,的确是两人合抱,而且磷状树皮上纵横交错,有着深深的皲裂状纹。 “小娘子可需要什么工具?”张师爷主动询问。 温明蕴摆了摆手,她做了几个准备动作,舒展一下躯体,之后就挽起衣袖走上前,两只手抱住柳树。 实际上她的双臂张开,也只能勉强抱住一半,看起来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而且在这棵粗壮的柳树面前,她的两条胳膊显得极其瘦弱,看起来没比柳枝粗多少。 可是奇迹却发生了,原本一直原封不动的柳树,竟然一点点被提起来,底下错综复杂的根系,慢慢露了出来。 “哦哦,真的□□了!” “小娘子果然奇人也!” “这是什么,巾帼不让须眉啊!” 四处纷纷响起赞叹声,跟着一起来看热闹的看客们,几乎都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 而小孩子们都开始鼓掌,甚至还有编起了顺口溜,夸赞她的力大无穷。 温明蕴暗暗咬紧牙关,为了不直接弄断柳树的根茎,她的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慢慢将整棵老柳树拔了出来。 当那棵老柳树被完整地□□,放在一旁的地上时,不止是看客们,就连程晏都是一脸痴呆的模样。 他一直知道继母力气大,能把他甩上天那种,但万万没想到,她的力气这么大,看这幅样子这棵柳树似乎也没到她的极限。 这叫什么,柔弱继母倒拔垂杨柳吗? 他这颗脆弱的小心肝,再次遭受到暴击。 “主、主子,您不会认错吧?属下觉得这位女力士既不是夫人,也不是小少爷啊。” “属下也这么认为,夫人不会说蜀地方言吧,声音都变了。” “就是夫人,她的变声和方言,都是我教的。” 第150章 150 何为月事 几位影卫听到这话之后, 都是一阵无言的沉默,难怪主子能如此确信,这就是夫人。 哪怕她已经把自己和小少爷化得面目全非,原来这一套变声都是主子亲自教的, 因此他才能迅速认出。 伴随着周围一片叫好声, 温明蕴立刻面带微笑, 还很有礼貌地冲着大家行了一礼,张师爷当场掏出钱款来结账, 温明蕴假意推辞之后, 还是收下了。 “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支持,我们姐妹俩今晚的表演就到此为止了。”温明蕴客气地说完这些话,就把场子交给了李二。 眼看着温明蕴二人离开,影一立刻询问:“主子, 要前去相认吗?” “不急, 再看看。” 程亭钰下意识地拒绝,他此刻心情异常复杂,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温明蕴了。 这完全不是他认识的夫人。 他一直知道温明蕴并不是什么病弱女子, 只是一直装病的,但是也不至于到力拔垂杨柳这个地步吧,这比他的力气都大了。 他仔细回想着, 温明蕴和他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表现过力气特别大的模样, 就是个正常人的力量,若是他们在欢好时, 甚至是还没有避孕措施时,他们互帮互助的时候,温明蕴要是一个不小心, 力气用过头了,直接把他的东西掰下来了。 那也没后面的事情了吧? 一旦冒出了这个想法,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许多画面,甚至他都觉得某些部位隐隐作痛,让他几乎走不动路一般。 “主子,夫人和少爷先行离开了。”有影卫来回报。 “走,先跟上,观察一下他们的生活环境,暂时不要打扰。”程亭钰挥了挥手。 这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他纯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一个足智多谋的柔弱妻子,忽然变成了孔武有力的健壮妻子,这反差着实太大,哪怕程亭钰自身经历曲折,见过许多世面,依然被这巨大的差别震到了。 温明蕴走下台之后,顿觉小腹坠胀,十分的不舒服。 她的眉头一跳,算算日子,好像就这几天,估计是来例假了。 “哎哟,不行了。”她立刻扶着墙站稳。 “怎么了?”程晏被她这架势弄得一惊,原本还生龙活虎的人,忽然一副娇弱不已的模样,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肚子疼,得先回去。老三,你和班主说一声,我与妹妹先回去了。”温明蕴知会一声,当场就要回去。 “行,你这脸色看着不大好看,要不要马车送你?”李老三是班主的亲弟弟,就相当于副班主的地位,瞧见温明蕴状态不对,立刻关心了一句。 毕竟这对姐妹花可是顶梁柱的存在,待遇自然也是极好的。 程晏的嘴角抽了抽,这副班主体贴得太过头了,温明蕴脸上都涂满了颜料,哪里能看出来原本的脸色如何。 “要,我身上真的不舒服。”温明蕴毫不客气地点头。 李老三当场让人赶着马车,将这姐妹俩送走。 “你怎么回事儿,方才还在倒拔垂杨柳,这会儿就蔫了。你这力大无穷,不会是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行吧?是不是练了什么邪功,每施展一次,就要萎靡不振好几天?”程晏见她上马车都费力,脸上也露出担忧的表情来。 “少年,该你动脑子的时候不动,不该你动的时候,你又如此积极。我若是练这种邪功,那怎么天天光力大无穷,只在今日萎靡不振?汝脑珍贵,请谨慎用之。” 温明蕴忍不住龇牙,哪怕小腹坠痛,却也不忘回怼他。 程晏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恼羞成怒,耳朵根都被气红了。 “谁知道你怎么回事儿?比娃娃还会变脸。”她没好气地道。 “我在仕女阁定了东西,你替我去取一趟吧。”温明蕴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 “这不就走几步路的功夫嘛,你自己去取呗,里面都是卖女人的东西,进出的也都是女子,我一个男子如何进去?若是冲撞了谁还惹来麻烦!”程晏摇头,不肯答应。 她方才跟他说话时,态度那么差,他才不要替她跑腿呢,又没有受虐倾向。 “不是说好听我的吗?我都这么难受了。”温明蕴斜靠在软垫上,双手捂住小腹,眼睛似乎都睁不开了。 程晏被吓了一跳,立刻妥协:“我去就是了,不过你这么难受,是不是要请大夫来瞧瞧?” “不用,不是大毛病。”温明蕴拒绝。 程晏原本还想再劝几句,但是看她难受这股劲儿,估计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就不再多打扰她,等过会儿疼得受不了,估计她就愿意请大夫了。 “停车。”程晏撩起车帘,看到仕女阁就在前面,立刻喊了一句。 “大叔,我去仕女阁取个东西,马上就回来,您稍等等。”他跳下马车,轻咳了一声,掐着嗓音说了一句。 “去吧!小草啊,你这嗓子一直不见好,隔壁就是同仁堂,你要不要去抓副迟迟,小姑娘成天鸭子叫,那得多难受啊。”车夫见她很客气,不由热情地多说了几句。 程晏浑身一僵,只能胡乱地点头应下来,却不敢再吭声,快步跑走了。 倒是马车内传来一道轻笑声,显然是温明蕴听到这话,一时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程晏听到之后,又气得抿着唇,他都恨不得走回去,让她自己下来拿东西,但是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又认命地往仕女阁走去。 笑去吧,这个女人素质一直都很差,他如今已经不是混世魔王,而是有为少年郎,必然不能和她一般见识。 温明蕴边克制不住的笑,边双手捂着肚子,希望能把小腹焐热。 她很想回一句,可不是鸭子叫嘛,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完全是公鸭嗓子,除了能发出鸭子叫的声音,也发不出别的了。 之前曹秉舟领着锦衣卫出现的时候,他还能硬着头皮发出夹子音,不过这会儿只有车夫在,他打死也不肯夹了。 程晏一走进仕女阁,老板娘就已经认出他来了,毕竟新来的杂耍班子里,有一对鸡精姐妹花,这在整个栾城都是出了名的,她自然也认识。 “来啦,是你姐姐让你来取东西的吧?” “是的。”程晏点头,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给了简短的回答。 “你姐姐人呢?” “在车里,她有些不舒服。” 老板娘眨眨眼,立刻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墙角拽了拽,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模样。 程晏被她拽得一愣,当下就想甩开她的胳膊,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老板娘明显一副有话要交代的架势,况且他此刻是个姑娘家,同性之间手挽手也没什么大碍。 就算他真身是个男子,但是眼前这老板娘都能当他祖母了,就当是自家长辈说话吧,不需要太避讳。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忍不住竖起耳朵来。 “你姐姐肚子疼了?” “对,她一直捂着肚子,我让她请大夫,她还不愿意,您知道她怎么了?” 程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里直犯嘀咕,好家伙,这老板娘都没见到温明蕴,怎么就知道她肚子痛,简直未卜先知,不去当算命先生可惜了。 老板娘瞧见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不由得嗤笑出声,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傻丫头,你这是还没来啊。你今年几岁?” 一听老板娘问起年龄,程晏更加一头雾水了,这和岁数有什么关系,他不由得升起几分警惕。 “我们姐妹都是捡的,不知道具体日子,十三四岁吧。”他不敢说确切的,想起之前武小虎的经历,忍不住拿过来用。 “那你是太瘦了,好好补一补,应该快来了。你都这个岁数,你姐姐怎么当的,竟是一点都没教吗?罢了,婶子就多管闲事一回。”老板娘拍着他的肩膀,脸上露出几分心疼的表情来。 “你姐姐肚子痛不是生病了,而是来月事了,每个女人都有这一遭,几乎是每个月都来,若是时间太不准的,还得找大夫调理。至于来月事,身子不舒服那是肯定的,肚子痛是经常会出现的现象,每个人痛得程度不同,我还见过有小姑娘一来月事,就痛到在地上打滚的,可怜哟……” 老板娘显然是个热心肠,她是认真要把这知识交给程晏,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讲,甚至把各种可能会出现的棘手情况都告诉了他。 程晏整个人都愣住了,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当老板娘说到“月事”两个字时,他就恨不得逃离,但是胳膊却被老板娘拽住了,甚至她还越说越激动,颇有几分好为人师的架势。 “其他太过仔细的,我也不好讲,还是等你姐姐仔细教你,免得你不好意思。总之女人来月事,还是挺遭罪的,必须得用月事带,否则衣裳都不能见人了。你姐姐肯定知道日子要到了,前几日来店里定的月事带,我都做好了,还用热水洗过了,她拿回去就能用。喏,都在这儿了,你打开检查一下。” 老板娘一招手,就有个小姑娘奉上一个包袱,她直接塞到了程晏手里。 程晏怀抱着这包袱,整个人都不敢动弹,显然这里面就是月事带了,他都觉得烫手。 “不不不,不用检查了。老板娘办事,我们姐妹放心!” “哎,这孩子怎么说话还结巴了,贴身衣物哪能不检查,你必须得看!”老板娘相当认真,当场就拆开了包袱。 程晏拦都拦不住,匆匆瞧了一眼,立刻合上了,连系扣的手都在打哆嗦。 第151章 151 姜茶送到 “我走了。”他抱着包袱, 扭头就跑。 “哎,你怕什么呀, 人人都有这么一遭。这几日多照顾你姐姐, 不要让她受冷!”老板娘抬脚想追,无奈程晏蹿得比猴儿还快,只能扯着嗓子叮嘱几句, 还不敢喊得太直白。 程晏一路冲过来,几乎是直接崩进了马车里,把车夫看得目瞪口呆。 “这丫头是真厉害, 不止力气大, 身形还这么灵敏,班主真的找到了好苗子, 可以当接班人培养了。”车夫回过神之后,忍住轻声嘀咕了几句。 程晏一进入马车,就直接将手里的包袱丢了过去,脸上红通通一片,耳朵根更像是要滴出血一般。 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就让我去拿这东西吗?你知不知道我是个男子, 女人贴身用的东西都敢让我去拿,你疯了吧?” 温明蕴让他去取东西这行为, 简直震碎了他的三观,他有一肚子牢骚想说,但是由于此事太过难于启齿,他简直快被憋死了。 “你怎么还拆开了?”她抬起眼眸看了一眼。 相比于无比激动的少年,她则显得无比平静,甚至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乱动你的东西,是老板娘硬要拆开, 还给我讲了许多——”他立刻反驳,情绪越说越激动,明显是上头了,但是等吐槽到重要内容时,又压低了嗓音。 “女子的私密事儿,都不是我该听的,你、你真的不像话!”程晏被气得面红脖子粗,显然是难以接受。 温明蕴轻叹了一口气,像程晏这样的年纪,若是在现代,刚好是初高中生,就要生物课就会讲这些生理健康知识。 虽说男人不来月经,但是以后的女朋友妻子都会有,他们也都懂。 不过古代人就很忌讳这些,程晏作为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无法接受也能理解。 “有什么不像话,女人月事的产生,是生孩子的基础,你之所以能出生,还要感谢这些呢。这是相当正常的事情,你以后的娘子也会有,难道也要避之如蛇蝎?她陪你携手一生,和你生儿育女,你不会连这种事情都要嫌弃吧?” 温明蕴自然不可能跟他解释孕育胚胎的知识,只能笼统的表示。 她的语气稀疏平常,好像真的在说寻常的事情,好比在教他餐桌礼仪一般平静。 程晏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他第一次听这种话。 虽说他没有通房丫头,也没有妻子,但对这方面他还是隐约知道的。 当女人来月事的时候,一般丈夫都是避开同房的,都是自己另找房间睡。 “你不吱声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是那种会嫌弃妻子的人?”温明蕴眉头一皱,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嫌弃满满。 “我当然不会嫌弃我的妻子,但这和你让我拿这个东西有什么关系?你和我可是继母继子,连亲母子都要避讳这些,你这种行为简直不成体统!”程晏瞪了她一眼,险些被她绕进去了。 温明蕴连忙坐起身来,据理力争道:“打住,打住。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夸张,我让你做什么了,就不成体统?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对你起了歪心思,勾引你了呢。你说我是在你面前衣衫不整了,还是对你动手动脚了?” 她也变得情绪激动起来,结果说了几句话之后,觉得小腹坠胀的感觉更重了,立刻又躺了回去,瘫得更加彻底。 “你又胡扯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算了,这其中有误会,你只是叫我去取个东西,后面这些事儿都是阴差阳错,那老板娘也太热情了。”程晏一听她说得更加不像话,顿时觉得脸上更热,连忙打住话题,忍不住嘀咕起来。 说起来的确只是拿个东西而已,若不是老板娘挑明这里面是月事带,根本不会涉及到这方面。 但这也怪不了老板娘,谁让程晏一副姑娘家的打扮,还完全不明白温明蕴为什么会突然肚子痛,老板娘一问,他就全说了,后面的发展还真就是阴差阳错,但又合情合理。 “人家也是热心,怕你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以后犯傻。”温明蕴慢条斯理地道。 “谁是小姑娘?你都这样了,还不忘戏耍我,还是不够疼!”程晏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见她靠在软垫上,拳头都握紧了。 当然她这倒不是要打人,而是疼得狠了。 “你怎么了?”程晏连忙询问:“要不要去看大夫?” 温明蕴连忙摆手,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可真是乌鸦嘴!” “你真的还是装的?”程晏有些不信,毕竟被她戏耍过太多次,不能轻易相信了。 “你看我这样子,还有力气跟你装吗?”温明蕴想大声反驳,但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的手心里都开始冒汗,整个人都开始打颤。 “那我要做什么,才能缓解啊?” “我想喝热水,再要个手炉。” 程晏四处看了看,这车里能有个软垫就不错了,哪来的热水和手炉,自然是不能跟家里的条件比。 他挠了挠头,又看她是真难受,只好撩起车帘看向外面。 “哎,前面就有家茶社,我去买一壶热茶来。” 程晏很快就跳下车,匆匆而去,等再回来的时候,一手提着茶壶,另一只手则拿着手炉,还有人送他过来。 很快,茶杯、茶壶还有手炉都送上车来,程晏立刻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温明蕴勉强坐起身来,将手炉放在小腹上捂着,接过热茶轻轻地抿着。 温暖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小腹上的温度很快传遍四肢八骸,让她一阵舒展。 寒冷逐渐散去,她也不再打寒颤,整个人都温暖了许多。 “我昨日不该贪凉吃梨的,今日也不该去抱柳树,悔之晚矣。”她总算是有些力气说话了,第一句就是反省自己。 实际上她知道就这几日来例假,但是杂耍班饭食一般,她又习惯了锦衣玉食,虽然感觉很自由,但是吃得很憋屈。 这几日她们姐妹俩表演得好,杂耍班子赚了不少钱,因此买了难得一见的水果,特地多给他们俩几个,温明蕴馋得要命,和程晏分了之后,就把自己那份都吃了。 天气还没转热,她又在临近日子吃了,可谓雪上加霜,很快就遭到了制裁。 她吃的时候,只存着侥幸的心理,应该不至于就这么巧吧,虽说就这几天,但是吃完之后她多喝点热水,冷热相抵肯定没问题。 但事实证明,姨妈会制裁每一个轻视她的女人。 说起来就是后悔,呜呜呜。 她在这里反思,程晏不由得挑起眉头,脸上的表情又疑惑,又不好意思再听下去。 毕竟这涉及到女人的月事,可是温明蕴又没说什么禁忌的话语,只是在说吃的,总不可能让她闭嘴。 “光喝热水就够了吗?这里还有一壶姜茶,你能不能喝?”他指了指另外一个茶壶,轻声询问道。 “要!太好了,你竟然能想到姜茶,这也是老板娘教你的?”温明蕴有了力气之后,也不麻烦他了,亲自动手倒茶。 姜茶里面还放了糖和红枣,一看就是养生茶,十分的驱寒保暖。 “不是。” “难道是你自己悟出来的?”温明蕴随口问了一句,有些不相信。 “也不是。”程晏摇头,但是后面的话就有些说不出来了,看着支支吾吾的。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程晏撇撇嘴,“没什么。” 温明蕴轻嗤一声,道:“这茶盏和手炉看着都不是寻常物件,和家里之前用的差不离,你身上没多少钱,根本买不起这些。但是如今却都摆在车里,还有人送你过来,明显是有人提前准备好的,你一下车就和你碰头了。” “这种贴心的程度,除了自家人,也不可能有别的可能了。你爹带人找来了?”她方才就看出来了,这些东西都是金贵物件,根本不是普通茶社拥有的。 程晏也买不来这么多东西,明显是影卫们找来了,或许是从仕女阁那里了解到消息,才有这一准备。 这么面面俱到的体贴人手段,她只能想到是程亭钰来了。 程晏挑眉:“你竟然猜到了,不过我没看见爹,只有影卫们。这些也都是他们准备的。” “哦,那他们比你贴心。”温明蕴随意地道。 “就没了?”程晏瞪着她。 “那还要怎样?” “影卫可都是男子。”他的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微妙,似乎还是觉得奇怪。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女子的私事都是交由丫鬟们处理,还没听说哪家的侍卫,会替当家主母操心月事。 “那怎么了,我又不是每个月都让他们这么办,这不是碰巧赶上了嘛,他们尽职尽责,守护我的安危和健康。我待会儿还要打赏呢。你小小年纪,桀骜不驯,怎么一到这种事情上倒变成了老顽固,我看你比我爹都迂腐!”温明蕴瞪了回去,一副嫌弃的模样。 程晏干咳了一声:“我那不是怕你介意嘛,在这种事情上,肯定是女子吃亏。这要是传出去,与你的名声有碍,你若是心里不舒坦也很正常,所以才想瞒着你。我不是老顽固啊,你以后要是觉得他们贴心,每个月都让他们准备姜茶,也不是不行,我可管不上你!” 他这种年纪,最恨老顽固,自然也最怕被人说老顽固。 他可不想成为这种人,温明蕴可谓是一语戳中他的弱点,他立刻解释。 第152章 152 你听谁的 “影卫询问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程晏压低了嗓音, 总算是进入正题。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等我月事结束的,大概要三五天。” 程晏忍不住又瞪她:“你说时间门就好了, 没必要强调是等什么结束!” 她颇为不解:“那我总得给个理由, 还是说清楚得好, 免得你觉得我不识抬举。” “我什么时候说你不识抬举了?” “那可说不准,如果我不说清楚,你不会想影卫好不容易找到我们, 结果还不赶紧跟着他们离开, 偏偏要再拖延三五天的,若是到时候又牵扯出其他事情来,心里指不定怪我事多。你说我猜得对不对!”温明蕴撇嘴,直接拆穿他。 程晏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过了片刻, 才恼羞成怒地道:“没发生的事情,你在这儿瞎猜什么, 我哪有那么坏,最近我多听话啊, 连扮演鸡精都二话不说应了,还演了这么多天, 从小到大我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温明蕴见他急了,也不再逗他了,立刻回归正题:“你之后去联络他们, 等几日再走吧, 免得又撞上了锦衣卫。” 两人约定好之后,却并没有真的拖延三日,第二日曹秉舟就被皇上的密信召回望京。 他们当即收拾一番就离开了, 班主回来之后,发现已经人去楼空,桌上摆着十两银子和一封告别信。 信上感谢他的照顾和提携,如今家人已经找到了,她们姐妹俩就跟着离开,祝他之后生意兴隆。 班主看完整封信,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我就知道留不住这两人。” 温明蕴坐在马车上,外面是影卫在驾车,前后左右也都有侍卫保护着,这回明显是准备得相当充分。 她撩起车帘,认真扫了一遍,眉头轻轻皱起。 “你这都看了许久,究竟在看什么?难道侍卫里面混了锦衣卫吗?”程晏对她的举动表示不解,立刻出声询问。 “说不定呢。这些影卫,你能认出几个?”温明蕴摩挲着下巴,一副怀疑的模样。 “如今还没脱离锦衣卫的地盘,他们都装扮上了,我哪儿认得出来。况且影卫原本就是要隐藏自己的面貌,之前他们躲在暗处守护的时候,也都是蒙着面啊。”程晏也撩起车帘,大概扫了几眼,反正是没认出来。 “后面右侧那个影卫,你看着眼熟吗?”温明蕴又问。 程晏立刻伸长了脖子打量,都快把半边身子露出来了,视线一直停留在右后侧的男人脸上。 “不行啊,他这张脸就是普通样貌,我完全看不出。”程晏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显得有些沉闷。 “谁让你看脸了,你看他的身形,真的很熟悉啊。”温明蕴再次重申。 这回程晏的视线着重停留在他身上,开始从头到脚地打量,都把人盯得不自在了,忍不住低着头也开始打量自己,似乎在检查是否有不妥之处。 “啧,我看不出啊,你直接说你觉得像谁,做什么如此藏着掖着的,这里都是自己人!”程晏的确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像谁,索性让温明蕴说明白。 “像你爹。”温明蕴坐回了车里,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也坐好,才说出三个字。 程晏一听此话,当下又要探出头去,却被她一把拽了回来。 “方才看了那么久,你都没认出来,现在再看有什么用。你就说像不像吧?” 程晏琢磨片刻,挠了挠头道:“的确有点熟悉,但要是爹来了,他不可能不和你相认啊。” “是吗?”温明蕴可有可无地问了一句。 程晏啧了一声,立刻冲着车外招手。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他直接把人叫到跟前来,那人骑着马与车子并驾齐驱,透过车窗与他们沟通。 “小少爷,您有何事?” “她说你的身形很像我爹,你作何解释?”程晏问得相当直白。 “属下惶恐,属下这样的身形是为了方便扮演主子,若是影十三出了什么意外,就让属下顶上。” 程晏摸了摸下巴,他撇撇嘴,不由得嘀咕道:“爹这是准备天大的谋略啊,这假身一个都不够用。” “你叫什么?”温明蕴询问。 “属下影十九。”男人认真回道。 “你学程亭钰,学得好吗?”她又问。 “影十三学得最好,属下要稍微次一些。” “没事儿,次一点没关系,能学就行。待会儿修整的时候,你找个地方先扮上,之后去北疆这一路,你就忘记影十九,记住你是程亭钰。”温明蕴严肃地下命令,态度相当坚决。 程晏一惊,立刻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要他学我爹,这附近几座城里,还贴着我们俩的告示呢,你让他扮演我爹,那不是得暴露了吗?” “告示上只有我们俩,又没有你爹的样子。姓曹的都回京了,剩余地方锦衣卫可不认识他。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别骑马了,就一起坐上马车好了,免得被别人看见。”温明蕴不肯放弃。 “你为何一定要他扮作爹的样子啊?” “因为我想他了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他正好能扮演,我先见一见,以解相思之苦,不行吗?”温明蕴据理力争。 听完这个理由之后,不止程晏惊了,车外所有侍卫都是目瞪口呆。 护送马车的侍卫影卫们,全都是武艺高强之人,一个个耳聪目明,从方才就把母子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温明蕴一开始提到相像的时候,车外的侍卫们都有些紧张。 心里直道夫人真是火眼金睛,慧眼如炬,一下子就认出了枕边人。 跟在右后侧的男人,的确就是程亭钰假扮的。 他亲眼瞧见温明蕴倒拔垂杨柳之后,脑海里始终回放着这些场景,各种情绪都涌上心头。 首当其冲的就是震惊,紧接着是有些羞恼交加,之后又是略微受伤。 他都被自己最大的身世秘密告诉她了,自以为他们是至亲夫妻,万万没想到夫人还有这样的大秘密瞒着他,要不是他碰巧撞见了,依着温明蕴的性格,不知道等到他临死前,会不会听见她的坦白。 他还没调整好情绪,也不知如何面对她,或者说存着报复她的心理,故意隐瞒他亲自来了,而是藏在侍卫之中。 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一步。 程晏回过神之后,立刻叫道:“你疯了?我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是你的夫君,你怎么能让别的男人扮成他,给你解相思之苦?”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脑回路,这趟赶往北疆之旅,由于路途坎坷,他和她甚至达成了相依为命的局面,而这女人彻底放飞自我,做出一次次惊掉他下巴的事情。 “影十九,我能命令你吗?”温明蕴没搭理他,而是直接问向男人。 “属下万死不辞。” “行,那你就按照我方才说的,准备好扮成程亭钰,然后上车来。”温明蕴点头,颇为满意。 “影十九,我命令你,不许扮成我爹,也不许上马车来。现在你就退到车队的最末尾,不,你脱离车队自行赶往北疆!”程晏立刻扬高了声音,语气严肃地道。 他说完之后,冲着温明蕴撇撇嘴,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影卫的主人是我爹,不止你可以命令他们,我也可以。” “哦,看样子你是要比比了。”温明蕴挑眉,坐直了身体,显然是来了兴致。 “是,当我们命令冲突的时候,你猜他们究竟听谁的。我觉得你还是主动收回成命的好,毕竟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小门小户,面对这种选择的时候,男主人的手下都会听从少爷的。”程晏冷哼一声,边说边抬了抬下巴,显得相当自信嚣张。 温明蕴嘲讽一笑,“那是你想错了,你虽然是程家的继承人,你爹死了,这些影卫大概率都会被你继承,不过目前情况不同。你爹还活得好好的,与其说问得是影卫们听谁的命令,不如说在你我之间门,你爹会选择听谁的。” “我吹枕边风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在哪儿惹祸呢。乖儿子,你若是识相,就该主动退让,不然待会儿可就下不来台了!” 她边说边抬手,故意装出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将额前的碎发绕到耳后。 这一番话,在配上这个动作,简直是绝杀。 程晏被气得当场眼睛都红了,他捏紧了拳头,显然想爆发但又找不到发泄口。 “影十九,你别听这女人胡说八道,她这是在挑拨离间门我和爹的父子之情,这种坏女人一定要敬而远之。你说,到底听谁的!”他直接扭头问向车窗外的男人。 周围为之一静,无人敢开口,就连驾车的车夫,握住缰绳的手都抖了一下,恨不得让马车停下来,连一点马蹄声都不要有。 现场围观一整场大戏的侍卫们,表示真的招架不住。 这在夫人和小少爷看来,只是一场争夺影卫听话的战争。 但实际上这个影十九,根本就是程亭钰本人,妻子还是儿子?主子到底会选谁呢? 影一和影四对视一眼,默默打了个手势,这是他们的暗语,表示押注开赌。 约定好谁输了谁洗衣服之后,两人同时开口,无声地做口型押注。 “夫人。”影一比了口型。 “少爷。”影四见解不同。 “前面有个茶铺,可以稍加修整,属下正好带着装扮的行头。夫人是只要主子的脸,还是全套?” 在这种快要紧张到窒息的情况下,男人开口了。 第153章 153 扮演游戏 “自然是全套, 连衣裳都换好了啊。”温明蕴毫不客气地吩咐道。 “你,你竟然选择听她的,不听我的。等到了北疆见到爹, 我一定要好好说上一说。反正以后这日子, 有他没他也没什么不同,他妻子能找到的替代品实在太多了。这边可以和影十九说笑,那边还能让影十三也来端茶呢!” 程晏抬手指着影十九,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男人立刻低头认错:“少爷请恕罪,等见了主子,他要如何罚,属下都愿意接受。” 程晏啐了他一口,直接甩下车帘, 一眼都不愿意多看,显然是打算眼不见为净。 等到了茶铺之后,车队果然停了下来, 开始修整。 温明蕴走下马车,随心散步, 主要是一直坐在马车里颠簸,古代的路又修建得一般, 全身心都无比痛苦,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得到休闲的时间, 就赶紧抓住。 “影十九”已经消失不见了,显然是抓紧时间去换行头去了。 影一和影四挑了个安静的地方,影四默默掏出钱袋,将一个月的月例送上了,给钱的时候, 脸上表情十分不甘心,甚至也不愿意松手。 影一拽了两回,竟然没拿走,最后用力才夺了过来。 “老四,不要玩不起,输得起才能赢得来,下回再和你赌。”影一掂量了一下,直接将钱揣进了怀里。 “这真的是我一个月的月例啊,这回送人回北疆,半路上把夫人丢了,主子当时可是暴怒,就差指着鼻子骂我们是没用的废物,也不知道这个月月例还发不发了,说不定今年的月俸都没了。”影四十分依依不舍,哪怕银子都被收起来了,他盯着影一的胸口看。 “啧,你总盯着我这里看做什么,不会为了这点银子就要杀我吧?”影一立刻拍了他一巴掌。 影卫从小都被训练成死士,他们对杀人的手段和位置都很敏感,胸口自然是首当其冲。 影四用这种眼光盯着,影一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被一箭穿心了。 “只这么点钱就杀你,那我也太吃亏了,好歹再加点。”影四不甘心地嘀咕道。 “我说老大,你怎么确定主子会选夫人?”他问。 “那不是明摆着嘛,之前少爷和夫人起冲突的时候,让主子从中抉择,他的选择一向是夫人。”影一语气肯定地道。 “可今时不同往日。夫人隐瞒了主子这么大的秘密,主子看到夫人倒拔垂杨柳之后,明显是不高兴了,明明连夜赶过来找人,等遇上了却隐瞒着身份,还捏造出一个影十九,影卫就到十八,哪来的十九。” 影四不满地吐槽了一句:“主子都这种状态了,我以为他肯定会选小少爷,怎么还是选夫人,他这还闹不闹脾气了?” 影一轻嗤一声:“你这还是理解错了,主子闹脾气也是跟夫人两人之间的事情,与小少爷无关,这完全是两码事情。” 影四对他的解释并不满意,直接撇嘴道:“你就吹吧,你赌赢了当然说自己理解对了,但你又不是主子肚子里的蛔虫,别把自己说得那么神通广大!” “小老四说得不假,我也是胡乱猜的,我们下次接着赌。”影一拍了拍胸口,显然是在暗示钱。 影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得了吧,你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再也不和你赌了。” 两个人同时停口,因为听到了一阵细碎的声音,二人对视一眼。 很快,程晏便走了过来。 “你们俩谁是影一?”程晏压低了嗓音,像是在说什么隐秘一样。 “属下是,小少爷有何事吩咐?” “影卫都是交给你管的吧?”程晏又问。 影四一听他这么问,立刻悄悄后退了一步,表示不掺和。 这种开头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他还是不要蹚浑水了。 影一停顿片刻,点头:“影卫平时的训练任务,以及护卫调防是由属下和影二分管的。” “行,你管就好说了,让影十九立刻离开队伍,独自赶往北疆,不要搭理温明蕴。” “这——”影一拖长了尾调,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为难。 “恐怕不行,这既不属于训练,也不属于护卫调防,牵扯到夫人下达命令这事儿,不在属下管辖范围。” “这简单,你就说需要他提前去探路,安排影十九脱离队伍,护卫调防是你的职责范围,你下达命令完全没问题。”程晏不肯死心,甚至连借口都找好了。 影一还是摇头:“少爷,还是不行。当护卫调防与主子下达的命令起冲突时,一律以主子的命令为先。您若是要派人探路,可以让其他影卫去。” 程晏一听他这么说,瞬间就羞恼交加,脸色都别青了。 “你就是故意的吧?我什么意思,你能不清楚吗?我这是为了探路嘛,分明就是为了把影十九调走,你让其他人来这不是捣乱嘛。你也说了,是主子命令为先,温三娘又不是你的主子,你完全可以不搭理她。”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大家都不吭声了。 影一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叹气,主子的家事儿,终究还是牵扯上他们了。 之前是让“影十九”选择站队,他们这些影卫都在看热闹,他还和影四打赌,如今他完全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了,这把火终究是烧到他们头上来了。 “做什么,你哑巴了?回答我的话!”程晏许久得不到回应,忍不住催促道。 这次休息非常短暂,容不得耽误,他必须在影十九换好衣服之前,安排好一切,把影十九给送走。 “少爷,影十九已经做出了选择。”影一硬着头皮道。 “我知道,他那个眼皮浅的家伙做了错误选择。我现在让你命令他离开。”程晏咬牙切齿地道,着重停留在“眼皮子浅”这几个字,足见他对影十九的选择,有多么恨铁不成钢。 “少爷,影十九已经接下了夫人的命令,属下——” “别给我说这些,你知道我的意思。”程晏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您是要属下在您和夫人的命令之间,做一个选择?”影一轻吸一口气。 程晏直接点头:“对,你选吧。” 他这算是迂回作战了,知道无法操控影十九,就想着从影一这里下手,其实最后归根结底,还是让影一选择站队。 影一沉默片刻之后,沉声道:“属下尊重影十九的选择。” 程晏一听这话,当场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立刻急声道:“你什么意思?你也跟他一样,选那个女人?她有什么好,是不是给你们下蛊了,怎么我爹的侍卫,一个两个都选她,你们是不是另有企图?” 他显然是被气疯了,说出来的话已经失去了冷静。 影一连忙阻拦:“少爷,我们没有其他企图,之所以选择夫人,只是顺应主子的意思。等到了北疆,您若是有什么委屈,亲自跟他说就行,要打要骂,属下们也都听从。” 程晏这口火气堵在心上,无处发泄,几乎快要噎得翻白眼了。 他忍不住在地上来回转悠着,抬手指着影四道:“你选择谁?” 一直在看戏的影四,眼看影一招惹了少爷,回去恐怕要受惩罚,还忍不住在心底偷乐,没想到这倒霉事儿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他轻咳一声:“属下是影一管的,我听他的。” 影四明显不愿意得罪少爷,还把影一拖下水,意思是自己只能服从影一。 程晏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也不是太清醒,顺嘴就冒了一句出来:“没事儿,你要选择我的话,我就让你上位,以后你当老大,他往后排。” 影四还没吭声,影一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影四,少爷准备抬举你呢,你倒是说话啊。” 影四登时就瞪了一眼过去,这什么人啊,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少爷,属下没这福气,不喜欢当老大。”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拒绝。 程晏听到这回答,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他冷哼一声,气急败坏地道:“哈,合着你俩在这儿耍小爷呢。不行就不行,一会儿把我爹抬出来,一会儿又说自己说了不算的,一开始就拒绝我,我也不跟你们多费口舌,简直浪费时间和精力,一点都不爷们儿!” 他放下这些嫌弃的话之后,气冲冲地离开了。 等休息完毕,温明蕴上马车的时候,就见他气得像只河豚似的。 “怎么,谁得罪你了?”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问完之后也不等他回答,自己接话:“哦,我都忘了,你气性大,一旦生气了,是不可能回答的。” 说完这番话,她立刻撩起车帘,问向窗外的侍卫:“方才休息的时候,是谁把我的好大儿给惹恼了,自己站出来。” 程晏急声道:“还能有谁惹我生气,当然是你了。” “你说得晚了,已经有人站出来了。不过我能猜出几分来,就不问了,反正你能把你气成这样,证明你的目的没达到,他们说出来也是让你难堪。我这个当娘的善解人意,给你留几分薄面吧。”温明蕴故作体贴地说道。 “好哇,影一和影四,你们俩不仅不选我,还要在这种时候出卖我,等到了北疆,我一定要你们好看!”程晏气急败坏地道。 他们不选择他,还能说是顺从了程亭钰的意思,但这主动暴露他,绝对不能容忍。 温明蕴靠回了软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来是影一和影四啊,方才都没人站出来呢,我还以为误会了。” 第154章 154 眼神不好 程晏听着她这副不紧不慢的语调, 整个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急忙撩起车帘,将脑袋伸出窗外,就发现影一和影四都骑着马, 走在车队最前面,的确不像是暴露他的样子。 显然由于他的急躁和冲动, 他自己主动交代了。 程晏气得够呛,转过头来怒目相向, 连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独自朝拐角一坐, 摆明了不再和她说话, 要保持距离的模样。 温明蕴见他不说话了, 脸上的笑容更甚。 “程亭钰呢, 还不过来说话?”她冲着车外,轻声喊了一句。 立刻就有马蹄声靠近, 很快窗外便有熟悉的男声传来:“夫人,有何吩咐?” “午后困乏,你读本书听听,低沉的嗓音最容易让人入睡。”她边说边打了哈欠。 程晏嗤笑一声, 立刻来打岔:“这会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去哪儿给你找书读。况且, 你怎么知道这些影卫识字啊, 说不定他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呢!” 温明蕴抬头瞥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同情。 “乖儿子,这种时候该你动脑子了, 就不要放空。这脑子越不用越容易生锈, 你这脑子里估计只剩锈了。” “你什么意思?”程晏气得直接坐直了身体。 “十九是要伪装成你爹的,那必然是要装得很像,让其他人分辨不出真假来, 你爹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吗?” 温明蕴这一个提问,就把程晏给问住了。 他当场怔住,嘴巴动了动,似乎很想反驳,又说不出来。 “乖儿子,做人得有自知之明,你不聪明没关系,但是要会装。这种事儿只要自己知道就行,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愚蠢,否则容易被欺负。”温明蕴见他被堵得不说话,语重心长地教育道。 当然她这种教育,又让程晏十分不爽。 他斜着眼睛看过去,表情十分不屑:“谁说的,他都说自己是替补,最像的是影十三,他说不定就是不识字才没能变成第一替代呢。” 其实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知道是假的,但不争馒头争口气,他不能对着温明蕴认输。 温明蕴没理会他,直接问向车外的男人:“程亭钰,你想好读什么了吗?” “夫人既然困乏,不如我读些游记给你听听,恰好我们此刻也在途中,虽没有好风景,但是心中有景即可。”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低沉又富有磁性,甚至连咬字重音和语气习惯,都与程亭钰一模一样。 程晏听得都快怀疑人生了,他立刻又挤了过去,撩起车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看。 “可以,就读游记吧。”温明蕴回答。 男人立刻开始念了起来:“晴爽殊甚,而西北风颇厉。余同静闻登宝石山巅。巨石堆架者为落星石。西峰突石尤屼嵲,南望湖光江影,北眺皋亭、德清诸山,东瞰杭城万灶,靡不历历……” 他背的是徐霞客的《浙游日记》,优美的文字配上他低沉的嗓音,再加上外面暖暖的日光,的确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仿佛是一首舒缓的摇篮曲。 程晏却听得异常煎熬,他都不敢眨眼,一直盯着男人的嘴唇,似乎怕他这是由别人配音的,等仔细观察过,确认这些声音的确是从他嘴里发出来时,程晏还是有种魔幻感。 怎么会有这么像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像是程亭钰亲口说的,甚至眼前这个男人,都已经换上了亲爹的脸,穿上亲爹的衣衫,再加上极其相像的身形,无论他从头到脚观察多少次,他都觉得这就是程亭钰。 他不由得咋舌,影卫的装扮都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吗?连至亲之人都完全分不清楚的地步,简直以假乱真。 “影十三比你装扮得还像吗?”程晏看得都有些痴了,等他回过神之后,他立刻出声发问。 他的声音刚落,温明蕴就皱起眉头,不耐地踢了踢腿,却没发声。 程晏根本没理会,只是紧盯着影十九,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不过显然影十九没能如他的意,男人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间,示意他噤声。 “少爷,您若是有什么疑问,等之后属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夫人想必已经睡了,不要打扰她。” 男人轻声细语地安抚了他一句,之后又继续背诵《浙游日记》,声音已然不疾不徐,好似一股涓涓清泉,流过耳边,宛如摇篮曲。 程晏被他这番话堵得瞪着眼睛,张了张嘴似乎想大声咒骂他几句,这个影卫绝对脑子有包,但是话到了嗓子眼儿里,又说不出来。 或许是这影十□□得太像了,程晏竟然在他身上,真的体会到了亲爹的气息。 特别是当两人视线交回时,程晏总是隐隐有种被威压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把脑袋缩回去,乖乖坐好。 他再三心理暗示,这人学得再像也不是亲爹,只是个影卫而已,还是个不识抬举的影卫! “切,你这么讨好她做什么。就算让你学我爹,你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你的妻子呢!你最好守着点规矩,否则到了北疆,有你吃瘪的时候!”程晏恶狠狠地警告了一番。 虽然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但是他的声音却压低了,也不知道是怕打扰到温明蕴,还是害怕眼前气势十足的男人。 他说完这番话,就一甩车帘,直接缩进了车里,闭口不言。 整支车队也恢复了安静,除了男人低沉的背诵声,简直是一派岁月静好的画面。 温明蕴当真是睡着了,程晏坐在角落里,看着她睡得如此熟,忍不住龇牙咧嘴,心里一直在嘀咕她的不好,可惜这个女人正在梦会周公,根本在意不到他的不满。 过了片刻之后,由于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轻松舒缓,他也忍不住睡了过去,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听到这呼噜声,低沉的嗓音顿了顿,彻底消失了。 程亭钰抬手撩起车帘,就见车内的两人睡得都很安宁,倒是阳光透过车窗,照射在程晏的眼皮上,让他有些不安分地皱了皱鼻子。 他手一松,车帘落下遮住刺眼的阳光,车内重新恢复一片寂静。 很显然这两人在外奔波卖艺,看起来如鱼得水,在杂耍班子里混出一片天地来,但实际上他们压力很大,外有锦衣卫紧迫抓人,内有杂耍班鱼龙混杂,他们既要不暴露身份,还得编排节目。 如今等和侍卫们汇合,坐上程家的马车,前后左右都是护卫,这两人绷紧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在马车上就已经进入了梦乡之中。 车队走得很顺畅,逐渐远离锦衣卫的阴影,再进入新城时,街头巷尾也不见满城的告示,显然锦衣卫放弃了。 对于这种情形,温明蕴表现得越发放肆。 她不止要求影十九背诵游记,还开始和他闲聊天,问起北疆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包括战场上的各种英雄事迹。 程晏见他们聊得十分投入,忍不住堵住耳朵,摆出一副受不了的模样,可是这两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气得直接跳下车,要来一匹马,故意凑到影十九的身边,想要挤开他。 为了不让这两人交流,程晏可谓是煞费苦心,他都觉得这要是让亲爹知道了,绝对要夸他,这都是为了亲爹与继母的夫妻感情,拼了命。 可惜他原本还能看的骑术,到了男人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就像个初学武艺的稚童一般,被他戏弄着,每当程晏觉得自己要把男人挤开时,影十九都能瞬间逆转局势,将他彻底挤开。 程晏一开始还没察觉,反而因为每次都差一点,始终十分自信,觉得下次一定可以成功。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之后,结果都是落空,他就反应过来了。 这个可恶的影十九,拿了一块骨头吊在眼前,而他就像一只蠢笨又馋的狗,眼睛里只有骨头,被耍得团团转,除了流口水之外,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 “你胆子好大,竟敢戏耍小爷。影一,这个影十九目无尊卑,戏弄少爷,还侮辱少爷的人格,你说应该怎么惩罚?” 程晏气急败坏地呼叫着影一。 影一听到少爷的召唤,顿时头皮发麻。 艾玛,还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怎么这事儿又落到他头上来了。 他本想装作没听见,但是他家这小少爷的脾气拖不得,越是装听不见,他就越来劲,必须得给他顺气。 影一哪怕再不情愿,也还是拽着缰绳骑马凑过来。 “少爷,十九肯定不是故意的,他这会儿可不是十九,而是主子。主子需要尊敬您吗?”影一的脑子转得极快,到了跟前立刻开口,先发制人。 原本憋了一肚子牢骚,准备借题发挥,好好教训一顿影十九的程晏,一听这话,瞬间卡壳了。 啊,他爹需要尊敬他吗?那自然是不需要啊。 程晏看看影一,瞅瞅影十九,眼神都快喷火了。 他着重瞪了几眼影一,这什么人啊,脑子怎么长得,比他生锈得还严重,不会说话就闭嘴好吧! “你是怎么混到影卫老大的位置,我爹也真是,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挑的人都是这么奇奇怪怪!”他气得叫嚷道。 他瞬间觉得整个车队,都背叛了他,没有一个站在他这边。 “少爷教训得是,前面的路不好走,您先回车里,待会儿再出来透风?”影一立刻低头认错,态度好得不得了,只是后面紧跟着就是规劝。 第155章 155 一家三口 这车队里, 究竟谁的眼神最不好使啊。 夫人让所谓的影十九装扮成主子,还在这儿闲聊天,丝毫看不出是把男人当成侍卫, 好像就是夫妻对谈。 这种场景已经让侍卫们心里嘀咕起来,夫人究竟有没有看穿主子的伪装。 不过这不是他们影卫该关心的,无论夫人有没有看穿, 总之人家过得十分恣意,倒是小少爷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找这个聊天, 对那个下命令,铁了心要隔离这两人, 简直是瞎忙。 乍看起来, 他的眼光是真差, 亲爹就在他面前杵着, 他还真信了这是影十九。 “你这会儿叫我进车里,安的是什么心?你也觉得我不如他?我才不进去呢, 这会儿进去就是低头认输!”程晏这会儿倒是反应过来了。 他天生要强, 对这种比拼的事情倒是敏感许多, 影一刚提出来,他心里就有了猜测, 立刻拒绝。 “那成, 您小心些,前面路难走,属下得去前面领路。”影一的嘴角抽了抽, 立刻作揖告辞。 哎,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咚咚”车内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温明蕴开口了:“程亭钰,你儿子不上车,你上来。正好把车帘放下聊,免得一路上吃灰。” “夫人说得是。” 原本戏耍正在兴头上的男人,一听这话,当下就丢开儿子,直接下马准备上车。 车夫勒住缰绳,让马车降速,男人把自己的坐骑交给身后的侍卫,快步追上,还没等马车彻底停下,他已经跳了上去,撩起车帘就坐了进去。 徒留傻眼的程晏,骑在马上发呆。 “北疆有什么好吃的?”温明蕴很快就进入了聊天氛围。 “北疆常年打仗,冬季又异常寒冷,因此大家吃得口味比较重,而且那里牛羊较多,各种奶制品以及肉串都很美味。只是不知道合不合夫人的口味。”男人似乎有些担忧。 “你爱吃那里的东西吗?”温明蕴轻声询问。 “爱吃的,在主街道上有家王妈烤包子,特别好吃,味美多汁,到时候我领着夫人去吃。”男人点头,还热情地给她推荐店铺。 温明蕴眉眼弯弯,笑得十分明媚。 “好啊,你爱吃的话,我也应该会喜欢。” 哪怕隔着马车,都能听出她的声音十分温柔。 程晏急切地叫嚷:“停车,快停车!” 他快速跳下马,车夫连忙扯住缰绳,程晏急迫地跳车,显然也想像之前的男人那样,一跃而入。 可惜他的想法很美好,功力不到家,要不是车夫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他必然磕在车架上,说不定还要磕个响头。 “你不是说上车就认输的呢?这是承认你技不如人了?”温明蕴停下话头,故意问道。 程晏立刻撇嘴:“我是说我先上车才是认输,这会儿明明是他先上来,他输了。你们别想背着我说悄悄话,我得替爹做监督。” 他虽然未经人事,和同龄姑娘说悄悄话的机会都没遇上几回,但是方才温明蕴和影十九的对话,分明就透着不同寻常的氛围。 他哪怕不承认温明蕴是继母,可这个女人毕竟是他爹明媒正娶的妻子,爹不在,他也得守着,万一这继母跑了,他爹得弄死他。 “方才说到哪儿了?”温明蕴没搭理他,继续发问。 男人很顺口就接话:“夫人说了要和我一起去吃烤包子。” “我也去,我也爱吃烤包子。”程晏立刻插话。 “北疆有什么特别隆重的节日吗?”温明蕴继续发问。 “有的,北疆晌午,会有摔跤和骑射比赛,这是官府和民间联合举办的比赛,相当隆重,上到六十老汉,下到十六青年都能参加,奖励也十分丰厚。到时候我与夫人去城楼上看。”男人再次回答。 “好啊,听起来就很热闹,我一定要仔细瞧瞧,北疆好男儿的英姿。不过这种盛会只有男子吗?我听闻北疆女子也是极其彪悍,巾帼不让须眉。”温明蕴点头。 “我也去我也去,一家三口就要整整齐齐。凭什么只有十六岁以上的男人才能参加,十六岁以下的不是人吗?我也要去比试一番!” 程晏努力融入他们的话题,并且铁了心要绑定他们,无论说去哪儿做什么,他都表示带上他,简直把“狗皮膏药”几个字贴在脸上。 “夫人说得我会考虑,等有了成熟的想法,再向刺史和将军汇报。”男人点头道。 “凭什么只考虑她的?也考虑考虑我的啊。呸,我跟你说有个屁用!”程晏激动地求关注,结果说完之后立刻啐了一口,显然才反应过来,自己进错庙摆错佛了。 眼前这人又不是真爹,只是个假的。 从上马车之后,一直没看过程晏的男人,此刻终于扭头施舍了一个眼神。 两人四目相对,程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还别说,这影十九真的是个人才,学得实在是太像了,他再次恍惚,以为这是亲爹在看他,并且透着对他的十分不满。 “看什么看,再看我——”他伸长了脖子,不想让人看出他退缩的状态,反而抬手做出攻击的动作。 “我会把这两句话带给主子,让他知道少爷藏在心中,一直想对他说的话是什么。”男人漫不经心地道。 “哈?你、你还敢恶人先告状,我不跟爹说你坏话就不错了?你觉得他是会相信亲儿子的话,还是相信一个影卫的话?”程晏大惊失色,满脸都是荒谬之色。 “若是再加上我呢?” 程晏立刻瞪过去:“你要和一个影卫站在同一阵线?那我爹更得相信我的话了,他的妻子竟然跟一个外男联手,对付他的儿子,你说他心底怎么想?” “这谁知道呢,毕竟我会吹枕边风,而你吹不起来。”温明蕴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程晏瞬间被气得翻白眼,声音都快打哆嗦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无耻,直接就说吹枕边风,成何体统!” 温明蕴刚听到“成何体统”这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还以为温博翰来了。 她忍不住直接大笑出声:“难以想象,这是你程晏能说出来的话。你最没资格说成何体统吧?” “好了好了,少年人不要这么心急,你不是说要参加比赛嘛。这影十九能扮演你爹如此相像,迷惑过众多人的眼睛,那不仅是语气神态相像,连你爹内心的想法和处世之道肯定也认真琢磨过,想必做出的反应八-九不离十。你就当提前试炼了,尝试说服他,让你参加比赛。”温明蕴摆摆手,把话题拉了回来。 若是任由发展下去,能拌嘴个半天。 程晏撇嘴,不再纠缠,他抬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迟疑。 “他都是假的,我对着一个假人说一通理由,有什么用。不仅浪费时间,看起来还特别傻,你肯定又是在戏弄我!”他不肯轻易说理由。 明显是这段时间,一直被温明蕴坑,已经产生心理阴影了,立刻就觉得这像个陷阱,第一时间拒绝。 温明蕴忍不住扶额,的确是她的错。 两人相依为命这段时间,她一个没忍住,戏耍他有些过火。 倒不是她要当个讨嫌的人,而是程晏炸毛的反应,实在是太让人上瘾了。 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顺毛哄,很快就能哄好。 肯定不是她一个人这么想,平时程亭钰也没少逗弄他,温明蕴最近甚至都感受到了,养崽的快乐。 “这回真的没有戏弄你,我真心的。”她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你承认之前是在戏弄我咯?不行,你方才也说要举办女子比赛,你先说,就当抛砖引玉。”程晏瞬间抓住把柄,他的唇角翘得老高,脸上的笑容是藏不住的得意。 “行吧,我先来。”温明蕴点头,直接答应了下来。 “夫君,你看北疆民风彪悍,男女老少都崇尚武学,而且特殊时期几本全民皆兵,这种大型赛事是属于全北疆百姓的,怎么能排除一部分人呢?要不这样吧,十六岁以下的男子,与女子放在一起比赛,角逐出前几名。”她轻咳一声,轻声细语地建议道。 男人听得很认真,手指摩挲着下巴,片刻后轻轻一点头:“行,等到了北疆,我就去上报。” 他答应得相当干脆,原本还准备大展身手的程晏,瞬间卡壳了。 “你怎么能答应呢?”程晏记得拍桌。 “夫人提的建议很好,北疆一直处于战争频繁期,这种赛事虽然隆重,但是也要耗费心血,正是怕人心不齐,才没有搞全民赛事。如今把女子与少年们放一组比,其实省事不少,哪怕组织起来,也不费太多的人手和精力。”男人有理有据地说着。 程晏完全不信:“你别想骗我,是不是因为她喊了一声夫君,还用这么温柔的语气。” 他对着男人说完之后,立刻转头又冲着温明蕴抱怨:“你这是犯规啊,这和枕边风有什么区别?我都没有上场的机会,让你抛砖引玉,不是直接用砖头把碗砸了。” “你管我砸不砸碗呢,反正我说通了,到时候有比赛的时候,你就说你上不上吧?” 程晏的嘴唇动了动,明显想豪言自己不稀罕,但还是没说出这种话来。 “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吧。一个赝品答应你而已,你等真人许诺了再说。还有你什么时候对我爹这么有信心了,他都从望京败逃到北疆了,还能决定了北疆的赛事?”他撇嘴,忍不住泼冷水。 第156章 156 到达北疆 “主子必然是这么想的。” 对于程晏的不屑, 男人倒是相当镇定,回答得斩钉截铁,丝毫退路都不留, 好似程亭钰已经点头应允了一般。 “嘴硬,你又不是我爹肚子里的蛔虫。” 当然他这种抱怨,无人会反驳,只是一时之间,马车内的氛围倒是和谐了许多。 “你跟着我作甚?” 又到了一处休息的地方, 程晏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你以为我想跟吗?这荒郊野岭的,你独自出来,自然不安全。”程晏扯着嗓音喊道。 只是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 这句话都喊得破音了,他立刻轻咳了一声。 温明蕴立刻回头拿, 少年抻着脖子与她对视。 “你害羞了?” “谁害羞了?小爷我都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 温明蕴嗤笑一声:“那你脸红什么?都红到了耳朵根。” “我这是替你脸红的, 你连个丫鬟都没有, 行事特别不方便,一群大老爷们儿跟着, 到了下一个城区, 赶紧买一个。”程晏撇了撇嘴,衣服据理力争的模样。 “不用替我脸红, 我无所谓。你不愿意跟着, 我找别人也一样。影卫无论是杀人还是救人,都没有男女之分。你成日扭扭捏捏的, 比女戒教出来的小姐还要谨慎小心。”温明蕴态度随意地道。 这句话倒是被程晏刺激得更加激动:“影卫, 你想要哪个影卫跟着你?那个影十九?我告诉你,爹虽然不在场,但只要有我在, 你就得有程夫人的样子。” 温明蕴轻嗤一声,不理会他。 程晏这几日过得十分煎熬,原本一阳光冲动少年,都被折磨得多疑起来。 这一路赶下来,等一行人终于到达北疆之时,程晏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成天神经紧绷地盯着温明蕴,就怕她移情别恋,对这个替身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终于到了北疆程府,马车刚停,程晏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说得第一句话就是:“我爹呢?” 李管事领着人在迎接,拱手行礼。 “夫人、少爷,一路辛苦了。大爷在军中,如今还没回来。”他轻声回答。 程晏立刻扬了扬眉头:“我爹去参军了?军队要他吗?是参加武鸣将军麾下的军队吗?打仗打到一半,不会还要回头救他吧?” 他对亲爹的身体一向没有自信,眉头紧皱,脸上嫌弃的表情根本遮掩不住。 李管事语气停顿片刻,道:“大爷的身体好了许多,他在军中也不用日日上阵杀敌。” 李管事试图解释,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晏给打断了:“哦,我知晓了,他是文职。不过就算是写写字,爹也要注意身体。还有千万不能被事务缠身,导致回不了府,这府里可不能没有他啊!” 程晏说到后面半句的时候,忍不住加重了语气,甚至还冲着李管事使了个眼色。 可惜李管事并没有接收到他的意思,提前到达北疆的绿荷已经迎了上来,连忙将温明蕴搀扶下来。 “夫人,红枫呢?” “她在后面,我已经派人去接了,过两日就到。”温明蕴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抚道。 绿荷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夫人,您受苦了,奴婢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真后悔与您分开,当初就不该分道扬镳的……” 她嘀嘀咕咕地说着话,眼睛下面青黑一片,显然这些日子没收到温明蕴的消息,寝食难安。 “李管事,这北疆的府邸是如何行事,你与我说说吧。” 一直绿荷情绪稳定下来,温明蕴才与李管事说话,李管事当下毫无隐瞒,一一将情况交代清楚。 “这宅子之前就买好了,在娶了夫人之后,大爷就让人收拾过了,既有水榭花园,供夫人烹雪煮茶,又有马场猎场,让夫人尽情骑射。府上的厨师请了几位,各自擅长的菜系不同,待夫人一一尝过之后,想留谁留几位都成。” “宅院整体是按照北疆的风格建造,留有地窖,平时可以放些腌菜腌肉,若是战时也可躲避敌军。您的卧房是按照望京程府修建的,若是您喜欢别的风格,皆可以告诉小的。” 李管事不提风俗习惯,也不提人情往来,反而一个劲儿地介绍这宅子的构造。‘ 程晏听得目瞪口呆,跟着这一路走过来,北疆程府建造得与望京府邸毫不逊色,甚至很有当地特色,一路从前厅走过,完全透着一股武学风范,足见北疆全民尚武的风俗。 但是等到了后院开始,像是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一般,划分出另一个世界。 不同于前院的大气磅礴,后院则是雅致婉约,特别讲究,几乎一步一景,处处都体现出工匠的巧思,亭台楼阁,花鸟虫鱼,小桥流水,各种景致都不缺。 李管事每经过一处,都能带到程亭钰。 “北疆的夏季虽短,但是大爷说您喜欢泛舟湖上,便让人开辟了大片池塘,等夏季时,在里面种上满池荷花,您可以泛舟来采莲蓬。冬季的时候,也不怕浪费,湖面结冰,满地皑皑白雪,您与大爷在前面的亭子里围炉煮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前面就是梅园,北疆的梅花与望京的品种不同,北疆百姓也更爱红梅,武鸣将军曾说北疆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被血浸泡过,哪怕再腥臭不堪,也不要恐惧和绝望,因为这片土地能开出全大烨朝最殷红的梅花,也能养出最坚强勇敢的百姓,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一行人走进梅园,果然入眼就是一片殷红,梅花的花朵偏小,可是当它们聚集在一起时,却红得那样耀眼,不可忽视。 犹如烈火,在严寒中盛放,似乎其他的花卉,在红梅面前都黯然失色,不敢与其争锋。 温明蕴看得入神,忍不住感叹这位武鸣将军,当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他不仅给北疆带来胜利,还给陷入战争苦海的北疆人民们,注入风骨。 哪怕武鸣是常胜将军,但光靠他一个人,守不住北疆这块地方。 唯有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变得铁骨铮铮,士气高涨,哪怕有一日他不在了,这里也能一直坚守。 “武鸣将军没来之前,北疆是一盘散沙,哪怕北魏只有几十人,就能轻易打开城门。所有人都犹如惊弓之鸟,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脊梁都弯折了,哪怕聚集成千上百人,却也被人轻易击败,溃散而逃,如今完全不同了。”李管事对武鸣将军显然也很佩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程晏听得双眼冒光,立刻急声道:“武鸣将军不愧是战神,以红梅喻人,让这北疆百姓如红梅一般,在洒满鲜血和仇恨的土地上,努力地挺起脊梁生活。李叔,这府里还有什么是与武鸣将军有关的,您快多说说,我爱听!” 他这个叛逆少年,一遇到武鸣的事情,就变得无比乖巧好学。 甚至平时在学堂里,把文章写得狗屁不通,但是到了夸赞武鸣的时候,却能妙笔生花,还说出这样一番文绉绉的话来。 李管事神色一僵,忍不住轻咳一声,低声道:“少爷,这院子与武鸣将军无关,全都是大爷为了夫人建造的,花了无数心血。稍后看到您的院子时,您再问我,如今还是得问过夫人的感受。” “夫人,您觉得这梅园如何?” 他三言两语打发了程晏,立刻转向温明蕴。 “很美,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您再跟我来,前面还有果园。大爷说您爱吃各色水果,北疆虽然土地贫乏,不如望京的地质,但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是有不少当地特色的,这里有种朱果,全身赤红,口感酸甜……” 李管事再次邀请她往前参观,这嘴里就没停下来过。 温明蕴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脸上的表情轻松又愉悦,显然她对所看到的一切十分满意。 程晏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撇嘴,不知为何,他这心里泛起一股不爽。 “李叔,这院子建造得是不错,但依我看,爹只是随口吩咐一句,上下碰碰嘴皮子吧,其实这些巧思还是您和工匠一起沟通设想的吧。以他的个性,连书房都那么简陋,根本不像有这玲珑心思的人,您就不用替他遮掩了吧?”他的语调上扬,明显透着找茬的意味,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的酸意。 “少爷,这话您可不能乱说,我一介粗人,前半辈子就是个泥腿子当兵的,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后来是老爷和大爷赏识,给了我活路,让我认识了几个字,在府上干活,又见我衷心,提拔成了管事,但实际上对这些金贵的东西还是两眼一抹黑。”李管事连忙澄清。 “李叔,您就不用谦虚了,这般如数家珍,肯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夫人又不是小气的人,您直说,让她赏你!”程晏还是不信。 “夫人,少爷,我之所以懂这些,全是大爷一回府上就念叨,他还画了图纸,就在书房里,稍后可以拿给您二人瞧。以大爷的为人,他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撒谎。”李管事再三申明。 这回程晏被堵得没话可说了,因为程亭钰的确没必要弄虚作假。 “没想到爹还是这样一个有闲情逸致的人呢,呵。”他干笑了两声,但听起来很像是冷笑。 李管事当下后悔,忍不住想抽自己嘴巴。 他光想把大爷对夫人的郑重态度传递出来,却忘了顾及少爷的心情,这毕竟是后娘,他难免替亲娘抱屈。 157 又见干爹 风波。 温明蕴轻笑了一声, “他这是吃味了啊,李管事, 赶紧带少爷去看看他的院子吧。这其中肯定有不少巧思吧。” “谁吃味了, 你不要胡说!我是怕我爹的心思都白费了,你能明白他对你的良苦用心就好了。”程晏立刻不屑地反驳,眉头轻轻蹙起, 一副警惕她的模样。 温明蕴当下嗤笑一声:“这话怎么说的,一般辜负他良苦用心的人, 都是你。你可没资格说我!” “哎, 你——”程晏被她说得脸色急变,张嘴想反驳,但是话到了嘴边, 又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他之前的确做了许多混账事,名声还那么差, 完全无法反驳。 李管事一见两人闹起来了,顿时头皮发麻,生怕大爷没回来, 他俩就闹起来,原本带着逛园子是件好事儿,可不能被他给办砸了。 “少爷, 这会儿去您的院子瞧瞧,大爷也是费了心思的。您和夫人都是这世上他仅剩的两位亲人了,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不会厚此薄彼的,只是用心思的方向不同。您毕竟是男子,在后宅待得地方少, 还是着重于建功立业,府上请了好几位武先生,各个都是顶尖好手……” 李管事虽然是行伍出身,但是当了这些年的管事,他已然练就八面玲珑的本事,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撒。 果然一听这话,程晏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轻咳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又去了程晏的院子,他的住处设在前院,占地面积很宽敞。 一进院子里就看到一棵橘子树,周围的泥土还是松软的,显然是刚被移栽过来。 看到这棵橘子树时,程晏和温明蕴都是一怔,特别是程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它,像是在辨认什么。 倒是温明蕴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哟,程晏,这是你干爹啊。还不赶紧叫人。”她忍不住调侃道。 程晏瞬间脸红,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夫人好眼力,这棵橘子树原本种在国公府,当时两房决裂之后,大房搬走了,大爷特地让人移到大花盆里,本来想种在望京的府邸里,但是大爷考虑望京不稳妥,恐怕待不长久,就直接让人送到北疆来,一路上还特地让花匠跟着,很怕您和您干爹天人两隔。”李管事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不稳,听起来像是被感动到了一般。 程晏忽然说不出话来,他看着这棵橘子树,感慨颇多,但是却没什么感动。 毕竟当初认树当爹纯粹是被忽悠的,如今他也反应过来了,这世上根本没有橘子树能驱鬼的说法,纯粹是温明蕴骗他的,偏偏他当时病急乱投医,结果还真的认了干爹,甚至还去跟亲爹要银子摆认亲酒。 这真是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纯傻子,难怪温明蕴会感慨,他的脑子生锈了。 “李叔,差不多了。”他轻咳了一声,温声制止。 “少爷,您这干爹真是不错,带它来的时候,花匠还给了我许多陈皮,橘子糖,就是用您干爹结的果子做得。味道都很不错,我特地给您留了,就放在屋子的桌子上,稍后您可以尝尝。”李管事没在意到他难看的面色,还在讲述这棵橘子树的丰功伟绩。 程晏听得脸色越来越黑,他真是尴尬万分,面皮发紧,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李叔,您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他立刻扬高了声音,拦住他的话头。 这回李管事看到了他的表情,瞬间收住话头,有些不知所措。 “少爷,您不喜欢您干爹了?之前那花匠送来的时候,一直说您特别喜欢,还和府里其他下人隆重介绍了。” 李管事正说着话,就见一个粗使小厮提着桶水过来,与他们见过礼之后,径直走到橘子树旁,拿起水瓢开始浇水。 “二爷,您慢慢喝啊,这水还多着呢。小的和花匠学了沤肥,等没什么臭味了,再送来孝敬您。”那小厮的态度十分认真,边浇水还边念念有词。 很显然这小厮就是故意来表现的,所以他说的话,他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程晏瞠目结舌,忍不住道:“二、二爷?” 由于太过惊讶,他的舌头都快打结了,声音也忍不住打颤,不过却不是感动,而是受惊过度。 小厮恰好浇完水,提着桶准备离开,就被程晏叫住了,询问二爷这称呼是从何而来。 “回少爷的话,它是您干爹,大爷是您亲爹,它自然就是二爷,不然叫干爷实在难听,所以才改了这称呼,您要是不喜欢可以换。”小厮回答得有理有据,一时之间竟让程晏不知该从哪儿反驳了。 程晏听了这回答,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让一棵树跟我亲爹称兄道弟?”他忍不住暴怒,急声问道。 原本想领功的小厮,一听这话,当下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不知该如何回复。 “小的该死,小的糊涂!”小厮自知这是拍马屁没成功,拍到马腿上了,完全弄巧成拙。 程晏满脸懊恼,他不是要怪罪小厮,但是目前这情况也有些骑虎难下。 “行了,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明明当初是你要认干爹,还让你爹白酒,让他们称兄道弟,这会儿又追究下人做什么。他们也只是顺应你的心意而已,不过没料到你这心思变得太快了。” 温明蕴轻咳一声,挥挥手。 那个小厮犹豫瞬间,还是站了起来,只是头紧紧地低着。 “你还敢说,那还不是因为你,当初给我出的馊主意。” “啧,你又来了,什么事儿都怪别人,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之前还说我辜负你爹的良苦用心。喏,你辜负他的事情简直数不胜数。”温明蕴啧嘴,脸上闪过几分强烈不满的表情。 程晏动了动嘴皮子,明显是底气不足。 真要说起,这认干爹的事情,他自己要承担最主要的责任。 毕竟现在回想起来,他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还好意思去要银子摆酒,现在这场景只能是自食恶果。 李管事悄悄看了一眼温明蕴,两人对上眼神,他做出口型询问:“怎么了?” 温明蕴摆手:“没怎么,少爷这是闹脾气,李管事你也知道,少年人总是冲动叛逆的,到了这个年纪开始忤逆长辈了,程晏更是如此。不过忤逆这种事情也分轻重缓急,他不敢对亲爹闹脾气,只能从干爹身上找补回来!” “姓温的,你说什么呢!”程晏当下气得七窍生烟,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啧,你还敢对我说话这么不客气,原本想帮你的,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作多情了,你完全不需要。” 对于他的怒火,温明蕴并不放在心上,反而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几分等着看好戏的笑容。 “你有这么好心?” “我什么时候对你差过,除了戏耍你几次,其他出格的事情也没做啊。解铃还得系铃人,你不是一直说此事由我而起吗?你自己考虑,要不要我帮你。”温明蕴一开始的两句话,程晏完全不能赞同。 什么叫“除了戏耍几次”,那是几次吗?分明是数不清的几次。 而且这个女人态度就有问题,是以戏耍他为乐。 “要帮忙,需要我怎么做?”他沉思片刻之后,还是妥协了。 “你方才对我态度那么差,得说几句软话才行,否则我才不干。”温明蕴轻轻一抬下巴,倒是变得矜持起来。 “你别太过分!”程晏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然而温明蕴根本不搭理他,显然如果他办不到的话,就别想让她出主意。 “温三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行行好帮我出个主意。”他拱手作揖,语气也放软了许多。 “以后还叫我姓温的吗?” “绝对不叫!”程晏斩钉截铁地道。 “记住你这句话。”温明蕴加了重音。 “没什么难处,你当初要白酒认干爹,如今再摆酒解除干系就行。二爷这个称呼自然是不合适的,又不是你爹的兄弟,不如就叫橘爷或者树爷,毕竟跟你有几分情谊,你要记得给它养老。”她有条不紊地说着。 程晏听了不停地点头,立刻对着李管事道:“李叔,待会儿劳烦您叮嘱下人们,以后别叫二爷,要叫它树爷。至于摆酒这事儿,靠谱吗?会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那我更得被人笑话了。” “这个随你,要不要解除关系,要不要白酒都看你的意思。我可不能给你任何建议,免得你之后被鬼上身了,又赖我坑你,让你卸磨杀驴不认干爹,结果第二天就被鬼缠上了,后悔了还得怪别人。”温明蕴无所谓地挥挥手,脸上还带着几分嫌弃的意味。 “你不要诅咒我!”他没好气地道。 温明蕴一偏头,与他四目相对,他立刻底气不足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知晓了,反正先改称呼,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被她这么一提醒,程晏又想起当时看得两只鬼,围在他屋里的场景,不由得打了寒颤。 他还是怕鬼。 “大爷回来了。”有人通传。 “都聚在这儿了?路上累不累?”程亭钰快步走过来,看到温明蕴之后,立刻握住她的双手,视线在她脸上打量。 温明蕴扬眉:“我累不累,夫君不清楚吗?” “爹,您可算回来了,她不累,这一路有说有笑有人陪,怎么会累!”程晏一见到他,就无比激动,这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 158 久别重逢 共浴。 程晏对影十九不满已久, 早就想对程亭钰提及了,但是方才温明蕴帮了他很大一个忙,如今他倒是不好讲了。 他忍不住扭头看向温明蕴, 就见她恰好也看过来, 女子脸上似笑非笑, 分明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却也丝毫不阻拦,像是无所畏惧一般。 程晏顿时就迟疑了,倒是程亭钰听了这话, 长松了一口气, 低声道:“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程晏眉头一皱,顿时有些嫌弃地看向亲爹。 他方才那句话的重点在“有人陪”三个字,一路上影卫相送, 可都是大老爷们儿, 难道他就听不出弦外之音吗? 程晏竟然头一回觉得,亲爹是如此的傻白甜, 连话外音都听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智商不高的根源,找到了,原来是随了爹。 最终程晏还是没有当面说出来, 毕竟这里除了他们三人,还有李管事以及其他下人, 若是说出来只怕对温明蕴的名声有碍。 温明蕴刚帮过他,他可干不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来。 很显然, 如今的程晏已经会考虑到诸多因素了, 不再像当初那么冲动。 他没再吭声,倒是让程亭钰和温明蕴颇为意外,两人对视一眼之后, 心照不宣地没再提此事,而是重新开了个话题。 “你们在作甚?”他主动询问。 “来看看树爷。”温明蕴答。 “树爷?谁?”程亭钰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还有些没对上号。 程晏立刻解释道:“就是这棵橘子树,我之前不懂事时,认下的干爹。” 他干咳一声,越说到后面,声音压得越低,显然是不大好意思。 “这棵不是吧,这棵虽然也是橘子树,但不是国公府那棵。喏,那棵才是呢!”程亭钰看了一眼,立刻摇头否认,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另一棵树道。 两棵树的泥土都很松散,显然都是新移栽过来的。 几人转头看过去,就见那棵树也的确是橘子树,光秃秃的枝丫,两棵树高度差不多,树干粗壮也很相似。 “李叔,这是怎么回事儿?”程晏的脸色都黑了,合着他说了半天的干爹,还认错了。 李管事也很惊慌,再三盯着左边的橘子树看,忍不住问道:“大爷,您是不是记错了?之前您就说是这棵树,您瞧瞧这树上还有道刮痕呢。” “啊,是吗?不对啊,花匠不是跟我说,这一路上把树保护得很好,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吗?程晏,你干爹身上原本有刮痕吗?”程亭钰明显也不清楚,他看起来有些茫然。 程晏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十分的无语。 “爹,这不是你让人送来北疆的吗?你都不知道谁是我干爹,就种上了?”程晏满脸的难以置信。 程亭钰尴尬地沉默了片刻,才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这不是我干爹,我实在分不清楚,你来认哪个是,你告诉他们,以后别再弄混了。” 程晏只盯着他看,也不吭声,父子俩无言以对片刻之后,还是程亭钰先开口了:“你不会也认不出哪棵是你干爹吧?” “这认人都有些认不清的,我认不清树也很正常,况且它俩长得这么像。爹,我都怀疑您是故意为之,为什么要整一棵如此相像的橘子树来?家里就这么缺橘子吃吗?”他被问得无可奈何,忍不住质疑。 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买一棵橘子树? “这不是怕你干爹寂寞,想着给它整个陪伴嘛,如果看对眼了就当你干娘,看不对眼也可以当兄弟。其实你叫错了也没关系,另一棵树你就喊干娘,总归是一家人,谁也吃不了亏。”程亭钰的语气有些无奈,还很惋惜。 他明明是想干好事的,结果好心办了坏事儿。 “爹,你真是——”程晏气得跺脚,他直接转向温明蕴,对她说:“三娘子,我错怪你了,下回叫上更像的那个侍卫,我们一起去踏青。” 说完这话,他转头就走了。 温明蕴一听他这话,顿时轻笑出声,显然程亭钰这行为是把程晏气得够呛,往常程晏对影十九十分警惕,就怕影十九和温明蕴独处,他恨不得随时随地介入。 而如今却说出这种话,他觉得要换成更像的影十三才行。 “哎,这小子。”程亭钰自然听明白了,他无奈苦笑,伸手招了个小厮上前:“去把花匠叫过来,仔细跟少爷说清楚。” “是。”小厮领命而去。 男人走上前,牵起温明蕴的手往后院走。 “你是骗他的,还是真把他干爹弄混了?”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都一起喝过酒了,怎么可能弄混,一开始老李说的那棵树就是对的。这不是刚见到他,心里想念,忍不住想逗他几句。”他苦笑着回答。 “只是没逗好,逗坏了。” 温明蕴轻嗤一声,“少来这套,你才多久没见他,就心里想念?” “我说错话了,自然是最想念夫人。”男人转头,语气认真地道,一副真情告白的模样。 不过他的话音刚落,温明蕴就甩开了他的手,勾起唇角冷笑一声。 “是吗?夫君觉得我那么好骗吗?我们分明是到了府门前,才分开的,你以为换了张脸,我就认不出你来了?” 温明蕴停下脚步,眉头轻轻挑起,语气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 她十分笃定,显然确信自己猜中了真相,一丝游移都没有。 程亭钰摸了摸下巴:“夫人说得是影十九吗?侍卫们已经跟我汇报了,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不是在诈你,而是确信。你就是影十九,影十九就是你。” 男人苦笑了一声,举起双手,一副讨饶的模样:“夫人如何得知?” “没有你的吩咐,影卫知晓我来月事了,只会按照吩咐送上热茶,并不敢做多余的事情,那手炉分明就是出自你的示意。”温明蕴立刻回答。 影卫办事的确妥帖,但是面对女主月事,他们也要拿捏尺寸,只敢做主子命令下来的事情,这要是再多送手炉,明显超过了界限。 程亭钰忍不住扶额,无奈地□□道:“一开始就露馅了,那这一路上夫人就看着我演戏,还故意不拆穿,任由我扮演着影十九,之后又命令我扮演影十九扮演的我?” 他说到最后一句,舌头都快打结了,像是在说绕口令一般。 “是啊,我看夫君玩得挺开心,不忍扫你的兴。” 程亭钰长叹一口气:“那我看起来是不是和程晏一样傻?” “这怎么能叫傻,我若是没有看穿夫君,那岂不是我变成了傻子,被夫君戏耍?” “那自然不是。”程亭钰立刻改口:“我原本就没准备能瞒住夫人,毕竟温三娘可是出了名的聪慧人,只是没想到我一开始就被识破了,有些怀疑自己。” 他倒是知道找补,他也不是故意隐瞒,主要是想起来枕边人实际上是个倒拔垂杨柳的主儿,这谁能受得住。 他被瞒得严严实实,丝毫不知,要不是恰好看到那一幕,他甚至比许多看客们知道得都晚。 后续的发展也不是他一人能控制得了,如今要解释起来,也有些困难。 温明蕴不知他心中的烦扰,只惦记着他精心策划的这宅院,心里忍不住欢喜。 “哪怕被戏弄了,夫君看起来也是那般赏心悦目。”她轻声细语地夸赞道。 只这一句话,程亭钰听得就有些晕头转向,之前的那些焦躁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腔思念。 男人立刻转头看向她,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眼睛里都在闪着光,明显透着几分歪缠的意味。 “之前我说的话,可不是欺骗你,真的十分想念夫人。” 他说完就拉着她的手,快步走进梧桐院,门帘落下,遮去满室的春光。 温明蕴倒在床铺上的时候,身后的触感极其柔软,鼻尖萦绕着一股温暖的气息,明显这被子是刚晒过不久,让人仿佛躺在日光里。 他虽然扮作影十九相伴左右,但实际上两人一直未曾亲近,况且她为了躲避锦衣卫,还与影卫失散,这其中混杂着担忧、焦虑,之后又失而复得,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们只想着更加贴近彼此。 温明蕴搂住他的脖颈,多日不见,无需什么复杂的花样,两人就十分投入。 两人十指紧扣,青丝纠缠在一起,亦如他们本人,密不可分。 室内的温度在极具上升,再加上男人好听的声音,似乎有谁点燃了一把火,而他们俩都不愿意离开,只想着把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初歇,两人都是浑身汗湿,但是都在轻轻微喘着。 直到力气恢复了些,他才抱着她下床,一如往日去沐浴,但是当他把温明蕴送进浴桶里之后,打横抱起的动作,忽然勾起之前在栾城时看到的场景,纤瘦孱弱的女人,直接弯腰抱住粗壮无比的柳树,然后轻松将柳树连根拔起。 那时候她抱柳树,似乎比他抱她还要轻松。 “发什么呆?赶紧进来一起洗,水要凉了。”温明蕴拍了拍水面,溅起一串水花。 程亭钰的神志被唤回,他轻咳了一声,抬脚踏进浴桶里。 他最喜欢的就是与她共浴,因此特地定做了一个超大的木桶,足够两人舒展的。 男人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仔细翻看了一番,温明蕴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柔荑,一看便知是精心养护的,一点茧子都不见,手指如葱,指尖透着淡淡的粉,宛如玉石一般嫩滑细腻。 他使了几分力气,握紧她的手,女子立刻吸了一口气,微恼地看着他。 159 观表演赛 比武。 温明蕴赶到北疆的时候, 恰逢腊月,即将过年,处处变得热闹起来。 正如程亭钰所说, 这里与望京当真是民俗风情完全不同, 像是到了另一方天地一般,透着十足的新奇。 她感受了一番北疆的过年气氛, 倒是一样热闹, 将军府搭建起擂台, 让勇士们上去比拼, 当然都是点到为止,并不会打得太凶悍。 每日午后,都有不少百姓聚在擂台下面, 时不时地鼓掌喝彩,十分热闹。 这样的盛事,温明蕴自然也会来凑热闹。 程晏已经和一帮少年们混到了一起,他刚离开望京之后, 只觉得北疆这里处处透着一股自由的气息,而且玩的游戏都很有意思,不像望京追求文雅, 总是喜欢吟诗作对,曲水流觞。 而到了北疆之后,这里以武会天下,摔跤角逐盛行。 哪怕是几岁的小童,聚到一起比拼得都是摔跤, 赢者可以拿走彩头,可以是一口馒头,半块糖, 甚至一个颜色鲜艳的石头。 温明蕴走下马车的时候,恰好看到几个**岁小童,围在一起喝彩,而中间则有两个小家伙抱在一起摔跤。 别看他们年纪小,但很显然无论是身形,还是绊倒对手时使用巧劲,都彰显了他们对摔跤的熟悉程度,打得有模有样。 她驻足看了片刻,才走进酒楼,登上三楼雅间,透过窗户看向正对面的比武高台。 “这位夫人,今日要比拼的勇士名单在此。”小二奉上一份名单,上面写清楚了打擂人的姓名,以及大概信息。 温明蕴正看得入神,忽然楼道里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就是踹门声。 还不等红枫询问是谁,只听“哐——”的一声,房门已然被踹开了,一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糙汉子闯进来。 “你们别出声,底下有狗侍卫在追我,借我避一避,等风波过去了我就离开,绝不伤害任何一人。但若是你们不配合,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他直接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锃亮的刀刃对准他们,散发着一片冷光。 红枫和绿荷立刻往前迈了两步,将温明蕴挡在身后,不让那贼人的眼光看到她。 “我不与你们身后的主子为难,你们俩丫头随便过来一个,到我面前来当人质,等——”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冷风拂过,有什么东西擦着脸而过。 糙汉子立刻回头,就见身后的柱子上扎了一根银针,还扎得很深,只留下针尾后面的一截红线。 这样的快准狠,足见那人手下留情了,否则这针不会在柱子上,直接扎穿了他的喉咙。 他双腿一软,当场就踉跄着跪倒在地。 原本凶神恶煞的神态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惊慌失措。 “哪位好汉爷爷在后面,我不知道这屋子里待得是贵人,只是为了躲躲灾,我这就走——”他连忙握拳作揖,声音都在打颤,连滚带爬地往外走。 只是还没能出房门,就听见走廊里又传来一阵吵闹声,这其中最响亮的还是一道女声。 “兔崽子,你们私下赌博被查到,竟然还跑到姑奶奶这里躲灾。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你的同伙在哪儿,姑奶奶今日就要把你们都灭了!” 很快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子,就提溜着一个瘦子进来,那瘦子原本不想走,用力挣扎着,哪知被她一脚踹过去,当场就老实了。 “你们没事儿吧?我是隔壁雅间的客人,忽然有贼人闯进来,怕他们不止一个,就赶紧来瞧瞧。”那女子进来之后,脆生生地开口。 她的视线在温明蕴一行人身上滑过,见她们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这里果然也有贼人,说,你们还有没有同伙?”她走上前,一脚踹在糙汉的屁股上。 “没有没有,就我们两人。这位姑娘、女侠,我们还没开始赌呢,您就放过我们吧。” 女子轻嗤一声:“少啰嗦,武鸣将军三番五次说过,不允许以此开赌局,你们开私下赌坊还不够,竟然来酒楼里拉客。” 正说着话,楼下的掌柜领着两个兵士过来,将这两个贼人带走。 掌柜的连忙安抚她们:“两位贵人对不住,这是我们酒楼的疏忽,让这些宵小之辈混进来了。两位有没有受伤?我已经吩咐小二去请大夫了,稍后还有好茶送上。最近年节又有摔跤表演赛,很多赌鬼按耐不住,不止自己想入场,还想拉着别人入火坑,这才钻了空子……” 这掌柜的不愧是开门做生意的人,说话做事都十分妥帖,不仅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还仔细解释一番。 那女子挥了挥手:“我没什么事儿,主要看看这位夫人。” 温明蕴轻笑着摆手:“我也无事,掌柜的辛苦了,大夫就不用了。贼人未能近身,就被护卫拦下了。” 掌柜的见两人如此好说话,当下就欢喜地点点头,立刻离开了。 “这位夫人瞧着面生,恕我眼拙,不知府上贵姓?”这女子轻声询问。 “我姓于,单名一个英字,兄长在北疆军中任职。”她主动自报家门。 “姑娘好眼力,我的确是刚来北疆不久,我姓温,行三,夫君姓程。”温明蕴客气地点头。 “原来是程夫人,我听兄长提起过你。”于英双眼一亮,语气欢快地道。 “你兄长是何人?”温明蕴一怔,心想自己刚从望京过来,也没干什么事儿啊,怎么就在北疆出名了,都遇到相识的人了。 “我兄长是于钟,他之前去了趟望京回来,他跟我提起过您,说是与程家人有缘,见过几面。”于英眨了眨眼,显得有些狡黠。 温明蕴一听,顿时有些尴尬,她的确见过于钟,只不过那时候是程国公状告程亭钰非程家子,弄一出滴血验亲的戏码。 当时在皇宫里,又是一阵忙乱,根本顾不上和这位于将军交流,只是打过招呼的关系。 没想到于钟竟然告诉了他妹妹,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形说了多少。 于英似乎看出温明蕴的尴尬,立刻开口解释:“夫人放心,兄长虽然是个粗人,但不是个爱嚼舌根子的人,他只是说去望京城见识了许多大世面,要我文静一下,不要成日里喊打喊杀,那个时候他就举例说了望京女子的仪态,其中提到了几位贵夫人,其中我只记得城南王妃和您了,其他人的姻亲关系奇怪八绕,兄长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温明蕴笑着点头,于钟显然是稍微提及几句,这样也不算什么。 “于将军乃是爽快人,不拘小节。”她客气地回了一句。 于英一听有人夸她哥哥,当下就更加欢喜了。 “我可以喊你温姐姐吗?” “可以。” “温姐姐,我一见你就觉得欢喜,之前兄长说望京的贵妇人贵女们,气质不同,我还不相信,只觉得她们定是柔弱不堪,一说话就落泪那种,但是我一见你才知道他说得不假,你让我觉得甚是亲切,只想着与你一处玩耍。”于英的眼神亮晶晶的,她始终盯着温明蕴的脸看,似乎都舍不得挪开目光一样。 温明蕴顿时好笑,立刻取下手腕上的镯子给她戴上。 “你都这么说了,看样子今天这个见面礼是省不了了。一般都是长辈给晚辈的,不过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就得收着。” 于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想拒绝,但是温明蕴显然很会说话,让她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傻愣愣地被戴上。 “那我要回礼,可是我穿成这样,也没东西可回。等我之后家去,仔细给你准备一份大礼。”于英摸了摸手上的玉镯子,总觉得有些别扭,因为她很少戴首饰,但是心中又有些欢喜。 “不必要什么大礼,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清楚,你给我讲讲这次的摔跤比赛。” 温明蕴这话一出,于英就积极地介绍起来。 “这其实算表演赛,并不是要拼命的,主要是为了好看,偶尔要耍几招花架子。参赛者都是今年举办的勇士大赛的前一百名,到时候如果姐姐觉得谁打得精彩,就可以让小二送去彩头。” “表演赛是要打得好看,但是输赢不那么重要是吗?”温明蕴瞬间就发现了要点。 于英点点头:“的确是这样,这是表演赛,赢了没什么奖励,但是看客会给许多彩头。往年经常会出现,打输了的人,反而拿到更多的彩头。因为追求不同,结果不是那么重要,所以用这些比赛来开赌局,是不被允许的,以免出现有人故意跟赌坊勾结,打假赛的情况。” 她这么一说,温明蕴就清楚了,难怪方才的兵士要追击赌博的人。 “赌坊不准开赌局,但是肯定有人忍耐不住,私下开赌局吧?”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提起这个话题,于英明显有些恼怒,跟着点头:“那些赌狗,真的死性不改,战神下令不许以表演赛开赌,明明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偏不觉得,还说官府要绝了他们的活路。这种比赛开赌局,分明就是把钱往赌坊手里送。” “不说这些扫兴的,姐姐,你来北疆之后,近距离见过战神吗?”于英挥挥手,主动更换话题。 温明蕴摇头,她在望京倒是接触过,但是来北疆之后,一面都没见到。 “那我带你去看啊。在酒楼的雅间,虽说正对着舞台,但是隔了这么远,什么都看不清楚。我认识那里的兵士,可以带你进入内围,能见到我们北疆许多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她兴冲冲地提议。 160 发现伪装 一对二 温明蕴对那些所谓的大将军, 并不感兴趣。 有些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保持神秘感也挺好的,若是凑得太近了, 说不定还破坏其中的美感。 “不——” “不过你是从望京来的, 想必规矩很大,穿成这样是不能过去的,我们可以换上普通男装混进去。而且还不能去与我哥相熟的队伍里,得找不熟的人。” 还不等温明蕴拒绝,于英就提出了下一步构想。 其中换上普通男装这点, 一下子就勾住了温明蕴的注意力,她换过老太太装, 还把自己打扮成野鸡精一样, 但是男装还没试过。 “可以, 不过下面人比较多, 普通的男装扮相只怕还是会被认出来,我身边的护卫有擅长扮演的人,不如交给他们。”温明蕴点头, 一下子也涌起了玩闹的心态。 等这两人装扮好之后, 从酒楼里出来的时候,于英一脸兴奋的表情。 “姐,温兄, 我这才发现,原来扮男人不是换上男装就行的, 难怪我每次都会被大哥抓住,这回打扮成这样,看他如何抓我!” 于英完全就是兴致勃勃的,她整理了一番衣袖, 大跨步往前走,摆出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她原本就长得英气,而且身形偏瘦,体态发育也不怎么明显,所以装扮并不费什么事儿。 倒是温明蕴有些难搞,她的胸前女性特征十分明显,得努力缠上布条才看不出,而且眉眼相对柔和,要变成偏凌厉的模样。 于英并没有去不熟悉的队伍,相反还直接冲着于钟执掌的队伍而去,大半的兵士都见过她,毕竟北疆这种地方,没那么拘礼,要不是武鸣力挽狂澜,十几年前的北疆百姓连小命都保不了,更别提男女大防这方面了。 两人走近时,无人认出来,士兵仔细看了她们两眼之后,立刻阻拦。 “无关人士不得进入。” 于英忍不住眯起眼睛,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很显然他们真的没认出来。 “温兄,你要进内圈看吗?”她询问。 温明蕴摇头:“不用,就在这里也挺好。” 两人身后也跟着侍卫,用身体将人群隔开,虽说周围都是人,但是并不会挤到温明蕴。 “今年是哪位将军出来开场啊?” 周围的百姓都很激动,大家开始热烈讨论起来。 “我猜应该是于钟将军吧,他一向热衷于比试,应该会打得很精彩。” “为何不是武鸣将军?战神都多年不上场了吧?” “你也说了武鸣将军是战神,神仙怎么能轻易出场打斗给我们看,那自然是等上战场这样的关键时刻再打。” “哎,话是这么说,但是好想看看武鸣将军的英姿。” 周围虽然嘈杂,但是临近几个人的议论声,还是断断续续传进她的耳朵里。 于英凑到她耳边道:“今年的确是我哥上场,对手是赵泽成,他俩也算是冤家了,今天的比试应该会很好看。” 温明蕴忍不住询问:“他们俩之前也参加了勇士比拼大会?” “没有,他们俩都是将军了,自然不会参赛。只是过年期间的表演赛,每年第一场比试,都会让两位将军登场,表示郑重。这是武鸣将军定下的规矩,代表了北疆军民一条心,无论收获多少场胜利,我们永远同在!” 于英摇头,她说到后面几句话的时候,声音显得无比严肃壮烈,气势万千。 温明蕴忍不住盯着她看,这小姑娘方才的气场很不错。 于英和她对视之后,立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后面的话很厉害吧?不过我说不出这样的话,都是战神的原话,我只是复述一遍。” “战神很喜欢说话嘛,我进入北疆之后,到处都能听到别人复述他的话。”温明蕴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她之前进自家宅院参观的时候,李管事就提到过,后来她也时不时听到,如今连于英也把战神挂在嘴边。 这让她有种错觉,仿佛战神天天就忙着发表讲话了。 “战神非常寡言,但是只要说基本上都是至理名言。人和人真是大不相同,我哥天天那么多屁话,却没一句能让人记在心里的。”于英这一手捧一踩一,显然玩得炉火纯青。 温明蕴听得都忍不住发笑。 武鸣正在高台后面搭建的营帐之中,于钟和赵泽成也在,不过这两人已经掐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损起来,他则在看防御图。 “你俩这么有力气,待会儿上舞台尽情发挥,这会儿打嘴架算什么本事?”武鸣正在谋划攻略路线,但是耳边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思维,他忍不住说了一句。 赵泽成立刻闭嘴了,倒是于钟不尽兴,动了动发痒的嘴巴,轻声解释道:“老大,您放心,我们俩这打嘴架不费神,纯粹是休养生息,战前放松,等上了场更加龙精虎猛。” “既然那么有精神,那就来想想如何杀进北魏,这些年相安无事,他们也该享受够平静了,回到战时状态。”武鸣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桌上的防御图。 那两人对视一眼,都认命地坐了下来,开始研究防御图。 实际上两地的各种图,他们都研究烂了。 甚至连北魏多少亩地,种着庄稼还是牧草,心里都有数,只为了知己知彼。 但若说真的要颠覆整个北魏,实际上心里还没底,毕竟那是一个让大烨朝畏惧的老对手。 “将军。”影二穿着亲兵的军服走了进来。 “说。”武鸣头也不抬。 “属下看见自己人了。” 一听此话,于钟先笑出了声:“我说你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这里是北疆,遍地自己人,你要是见到个敌人再来汇报还差不多。” 不过与他的闲适相反的是,武鸣直接从椅子上站起,直接领着影二出了营帐。 “你看见谁了?” 直到确认于钟二人听不见他们谈话,武鸣才开口询问。 “属下看见影一和影七了。他们护着两个小公子的模样,都是做了伪装,其中一位应该是夫人。”影二轻声通禀。 武鸣皱了皱眉头:“另一位是谁?程晏吗?” “不是小少爷,是一位女子,但究竟是谁,属下没认出来。”影二与于英不太熟,他只能辨认出那是个女子伪装的,但再多的却辨认不出了。 “那就不是从望京跟来的人,看样子是北疆人。在哪儿,我瞧瞧。”武鸣抬脚就要往前走。 影二立刻阻拦:“主子,您还是伪装一下吧,若是以这样的装扮示人,您还没看见夫人,就已经被人群围住了。” 武鸣在北疆真的被捧成神一般的存在,他戴着这样的面具走出去,都会造成交通拥堵的。 他退了回来,沉默片刻,直接往营帐走。 营帐里,赵泽成放下防御图,直接嗤笑了一声。 “姓赵的,你笑什么?”于钟一听他这笑声,就觉得浑身难受。 虽然赵泽成没看向他,但是这种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笑你愚蠢。”赵泽成毫不客气。 他的话音刚落,于钟就气得面色青白,咬着牙:“你在放什么狗屁,我还能比你蠢不成?” “不敢当,整个北魏的人都知道你比我蠢,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他们称呼我为智将,称你为猛将,这其中的差别,哪怕你脑子不灵光也该听得懂。” 于钟冷哼一声:“你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说你是智将,那是因为你不够勇猛,实在不知道该夸什么了,勉强把你那满肚子坏水,称之为智谋。” 赵泽成不屑地反驳道:“猛将常见,智将难寻。出名的将军,十之**都叫猛-将,毫无特色者才叫猛将。” “你放屁!” “啧,说你蠢你还真的不聪明,除了说这三个字之外,还能说出什么其他反驳的话吗?” 于钟被气得喘粗气,没好气地道:“那你说说,好端端的为何骂我蠢?每次我们俩起争执,旁人都说是我冲动挑衅,实际上恰恰相反,分明是你不安分。” “方才进来的亲兵,乃是将军的亲信,他说是自己人,那必然事出有因,你却想都不想就调侃那么句话,既得罪那亲兵,又显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你不蠢谁蠢?”赵泽成说完之后,唇角扬起,又露出一某不屑的笑容来。 这再次把于钟给惹毛了,“我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吗?” “蠢话不说也罢。” “姓赵的,你丫就是欠揍!”于钟当下跳了起来,扬起拳头就冲着他的脸砸了过去。 赵泽成立刻抬手接住了他的拳头,两人就在营帐之中你来我往过起招来。 武鸣撩起门帘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俩大打出手的模样。 他举起一只手,又屈起一条腿,立刻挡下二人。 “你俩看起来打得差不多了,那正好,待会儿的第一场比赛,由我上场。” 于钟一听这话,瞬间兴奋起来,主动请缨:“太好了,老大跟我打,姓赵的就是个小娘们儿,出拳头都软绵绵的,比我妹妹都不如!” 赵泽成立刻嗤笑一声:“将军,您要是跟他打,不如牵头蛮牛上场,空有一身力气,却不晓得动脑子,三两招就败了,根本打得不精彩。若是让百姓们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北疆的将军们,都像他这般愚蠢。” 两人看起来又要打作一团,武鸣及时开口拦住了。 “都别争了,你俩车轮战还是一起上,都行。我一个打俩。”他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161 161 比斗开始 对决。 “咚咚锵咚咚锵——”铜锣被敲响, 震耳欲聋。 原本喧闹不已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聚精会神盯着高台。 司仪走上台, 说了一些祝福的话语,瞬间将气氛炒热。 “好了,美好的祝福已经送上,那么就让我们开始第一场表演赛。今年的表演赛竞争十分激烈, 我们几位将军为了谁来登场, 在营帐里已经打过一场了, 战况十分胶着啊。” 司仪的话音一落, 立刻引来一阵轻笑声,紧接着就是各种叫唤名字的。 “于将军肯定要上吧。” “赵将军, 赵将军!赵将军打得很精彩!” “还是于将军更勇猛好看!” “小秦将军也不错啊!” 各个姓氏的将军,都出现在大家的口中,很显然这些将军都很出名,并且被北疆百姓牢牢记在心里, 一点都不陌生。 “今年武鸣将军能上场吗?他都好几年没来了。” “是啊, 武鸣将军!” 当有个人开口提到武鸣时, 瞬间全场都换成了他的名字,响彻上空。 “武鸣、武鸣、武鸣!” “战神、战神、战神!” “哈哈, 果然如此。”于英摇晃着手中的扇子, 脸上带着几分笑容。 还不等温明蕴说话,就见她又微叹了口气:“哎, 只是每年这么喊也没用, 武鸣将军日理万机,肯定顾不上今日的表演赛。” “大家的热情,我都感受到了, 想必将军们也感受到了。让我们来瞧瞧,今年到底是哪位将军登场?”司仪抬手往下压了压。 很快就有人登上高台,最先出来的是于钟,他穿着一身短打,手里拿着两个大铁锤,上台的瞬间高高抛起铁锤,让铁锤绕了几个圈,才落到他的手中。 底下立刻就迎来一片掌声,显然观众们很吃这一套。 “我哥哥虽然擅长的武器较多,但是上战场的时候,很少用铁锤,一般都是长刀。今日用上铁锤,估计就是为了使花活,让场面看得更激烈。” 于英轻声给她介绍,转而眉头一皱,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惑。 “不应该啊,虽说表演赛注重精彩程度,但是哥哥一向不屑此道,还是一心求胜。他如今提着一副铁锤上来,倒像是不求胜利,一心冲着精彩去了。要么是对手不怎么厉害,他用铁锤也能赢;要么就是对手太厉害,他无论怎么挣扎都得输,不如退而求其次,输得漂亮。” 于英认真地分析着,显然她很了解于钟。 很快,第二个人也上场了,是以为英俊挺拔的男子,他手里还拿了把扇子,边走边扇。 与其说是将军,不如说更像一名贵公子,丝毫看不出武将的特质。 “这位是——”温明蕴并没见过他。 “这位就是赵泽成将军,是刺史大人的外甥。”于英立刻介绍,语气顿了顿才又道:“是哥哥的对头。”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忍不住询问:“会对影响北疆战事吗?” “那当然不会,有武鸣大将军在头上压着,他俩只是私下不和,但是到了战时,就是最好的战友。刺史大人主内,武鸣将军统领全局,我们北疆拥有最好的统领,每到战时,能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所以北魏那帮瘪犊子,永远都别想从我们这里拿走一次胜利!” 于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神采飞扬,那是相当的自信。 温明蕴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她的身上带着一层光,包括周围聚集在一起的百姓们,都有一股不屈不挠的正气。 “这些话也不是我说的,都是说书先生编故事时,偶尔冒出的几句话,我听了觉得好,就多背了几句。说出来都能唬人呢!”于英笑嘻嘻地说着,显然十分自豪。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阵激烈的欢呼声、掌声,甚至还有跺脚声。 “武鸣将军真的出来了!” “啊啊啊——”旁边有个人太过激动,当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大声尖叫。 于英一把抓住了温明蕴的胳膊,那是相当用力,显然也很激动。 “武鸣将军今年竟然出来了,好久没看到他打擂台了,而且还是三个人一起打擂吗?真的好精彩!今天值了!”她的眼神亮晶晶,像是个小孩子看到糖果一般,纯粹的开心。 温明蕴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来。 “快,彩头花在哪儿,武鸣将军是红色,我要红色!” “三个颜色我都要,三位将军都是我们北疆的骄傲!” 四处响起要彩头花的声音,原来是为了增加比赛的趣味性,官方准备了所谓的彩头花。 这三个人,武鸣是红色,于钟是黄色,赵泽成是蓝色。 一文钱可以买一朵指甲盖大的纸花,粘在钱上就可以。当然如果更豪横的,可以买一两银子的绢花,还有十两银子的,那种纯粹是给贵族豪富们用的。 有人往上面扔花,也有人直接扔钱,当然扔花的可以根据颜色,区分出到底是为了谁扔的。 从于钟上场开始,就已经开始有人扔彩头了,而当武鸣上场之后,更是收到了相当热烈的欢迎。 无数红色的花朵落到了场上,伴随着铜板和银两的“叮叮当当”声,清脆悦耳,络绎不绝。 好在擂台建造得更高些,扔上去很费力气,只有少部分人能把银两扔上去,其余都落到了附近,倒是没有影响到比试。 “老大,我们三人混战吗?”于钟主动询问。 武鸣还是戴着面具,他伸手做出邀请的动作:“你们打车轮战,或者一起上都行。” “老大,你这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于钟一听这话,当下眼睛圆瞪,语气有些急迫。 虽说他一个人肯定打不过武鸣,但是两个人可不一定,就算还差点,那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说出来啊,丢不丢脸啊。 “赵泽成,你看我们是不是先放下恩怨,联手对他出击?”他转头问向身边人。 虽然他看旁边的人十分不顺眼,但是这种时候,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得好,联手对付武鸣,还有一线胜利的机会。 可惜赵泽成并不买账,扭头打量他一眼,直言道:“我拒绝。” “姓赵的,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这人阴私手段挺多,一点都不光明磊落,竟然还想着二打一,太不体面了。自然是你我之间先决胜负,赢的人再与将军比试。”赵泽成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听起来那是相当的正义。 他这话一出,立刻又引起一片叫好声,有不少貌美小娘子开始扔蓝色彩头花,还有附近的酒楼,有小二捧着托盘出来,大声宣告着哪个雅间某位贵人许下多少彩头花,赠予赵将军。 很明显赵泽成这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着实吸了一堆颜粉,女子们出手那是相当阔绰。 于钟瞧见这架势,哪还有不明白的,自己分明是被当踏脚石了。 “好你个姓赵的,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踩着我说一些好听话。你们不要被他骗了,这孙子阴着呢,私底下他都跟我说过好几回,想把将军灌醉了,然后让他出丑呢!”于钟气得脸色发青,直接扯着嗓子喊叫道。 可惜他已经处于劣势,之前的形象没有树立起来,反而一开口就是损招,因此相信的人没几个,再加上赵泽成嘴上还不饶人。 “赵某行事一向直爽,从来不是这种人,倒是于将军方才张口闭口要二对一,看起来像是这种人。于将军还是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身上了。” 于钟还是没忍住,直接抄起两个大铁锤,就冲着他挥舞而去。 他的确说不过这个小白脸,但是完全可以打,打到他闭嘴为止。 那两柄铁锤制作得很大,一个足有篮球大小,里面显然不是实心的,但重量也不轻,挥舞起来虎虎生风。 一锤子砸向赵泽成的脑袋,另一个则捶向他的胸口,显然都是要害,若是被砸中了,赵泽成不死也伤。 他立刻闪身躲避,很显然赵泽成所练的身法十分敏捷,步伐玄妙。 但是很快第三四锤又砸了过来,铁锤虽然不是于钟最擅长的武器,但是他对所有武器都上手很快,再加上他力气很大,刚猛无敌,耍得异常漂亮。 铁锤砸到地上,砰砰作响,刮过的风都带起了赵泽成的额发,好几次几乎都贴着他的脑门而过,眼看就要把他的脑袋杂碎。 “好,砸得好!” “于将军好厉害,舞台都被砸出坑来了!” “不愧是我北疆第一猛将,于将军不负‘猛’这个字,勇猛无敌。” 底下响起一片叫好声,于钟手里的锤子,似乎都被他挥出残影来了,他使得的确精妙。 无数黄色彩头花扔了过去,代表了看客们对他的认同。 于英一口气要了十朵,全都奋力往擂台上抛去,嘴里大声喊叫着鼓励的话。 温明蕴也跟着要了五朵,礼貌性地支持一下。 “嘿,姓赵的,你知道要输给老大,所以心里鸡贼着,连个武器都不带,就带了把破扇子上来装相,想要靠你这张小白脸的皮囊俘获那些小娘子的心。可惜方才我让你一起对付老大,你拒绝了,今日爷爷我就让你装不了相,只能当落水狗!” 于钟朗声大笑,言语间带着十足的嘲讽和不屑。 他和赵泽成多年老对手,自然把这小子的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赵泽成就没想过能赢武鸣,所以才另辟蹊径,他知道喜欢自己的看客定位是什么,用现代话来说,就是清楚客户群,然后冲着粉丝发福利。 若是待会儿武鸣和他打起来,必然也不会让他太难看,老大负责赢,他负责俊朗飘逸即可,只要得到的彩头花不算少,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可是眼前这个于疯狗,明显是块绊脚石,他砰砰砰一通乱砸,赵泽成想要耍帅的计划完全破裂,哪怕身法再飘逸,在一连串的躲避之后,也显得无比狼狈。 更何况于钟手中有两个大锤,而他只有一把折扇,连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都有些凌乱了。 在一次躲避中,于钟手里的锤子刮过他的脸,虽说只是蹭到一点,但是在那样快速的情况下,赵泽成的脸上很快就青了一块。 “赵将军快躲,啊啊啊,不敢看了!” “赵将军的脸受伤了吗?” 一道道惊呼声传来,众人都朝着他那张脸看去。 “还好还好,没毁容。这么俊俏的一张脸若是毁了,北疆得有多少小娘子伤心哟!”有个老爷子忍不住感慨一句。 162 162 三人混战 表现。 “哈哈哈, 赵泽成,你想当小白脸的梦得碎了,脸都破了相,以后可就没女人瞧得上你了!”于钟看到他脸颊上发青的那一块, 直接仰头大笑, 无比开心。 赵泽成摸了一把隐隐作痛的脸颊, 于钟显然没留手, 伤处离眼角很近, 若不是他躲得快, 眼睛都可能瞎了。 “继续。”他咬了咬牙,沉声道。 显然他要认真了,看向于钟的眼神冰冷又凌然。 “现在才要认真,是不是太晚了, 爷马上就赢了。”于钟自然看出他状态的不同,嘴里还不忘放狠话。 “话说得太早,你赢不了。” 两人再次纠缠在一起,这回是赵泽成主动迎上来, 一手握住他的手腕,身体一歪躲过了他另一个锤子,另一只手猛地握住折扇, 冲着于钟的眼睛甩了过去。 于钟眉头一挑,立刻歪头, 扇边还是狠狠刮过了他的脸, 带起一串血珠子。 扇子转了几圈, 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两人各自分开。 底下一片寂静,谁都没想到, 局势竟然这么快就逆转了。 于钟刚在赵泽成的脸上留下一块青,很快就被还了回来。 他抹了一把脸,手上黏黏糊糊的,张开手掌一看是鲜红的血迹,他疼得龇牙咧嘴。 “孙子,我就知道你是个老阴比,你娘的,你手里的折扇竟然是纸包的铁。趁我不备,给我脸上弄一疤,我本来娶媳妇就困难,现在脸上再留一疤,哪个小娘子看得上我!” 于钟气得跳脚,他显然是真被气到了,连一些丢脸的真心话都说了出来。 他就知道姓赵的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肯定是留有后手,万万没想到竟然在扇子上做手脚。 赵泽成冷笑一声,他晃着扇子扇了扇。 那把扇子乍看和寻常折扇没什么不同,都是纸做的,但实际上里面有一层薄薄的精铁,难怪从这把扇子出现时起,就一直没有被收起来过,反而始终保持着打开的模样。 原来是领藏玄机,精铁打造的扇子,也没法合起来,只是在外面用纸糊起来装样子而已。 “你趁我不备搞偷袭,算什么本事!”于钟越想越气,还是完全无法接受。 “兵不厌诈。”赵泽成嗤笑一声:“啰嗦作甚,先打再说!” 两个人又打在了一起,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这回赵泽成手里多了把铁扇,扇边无比锋利,但凡刮过于钟的身体,就会留下一道痕迹。 很快他的手背、脸侧,都有几道痕迹留下,而赵泽成也没落下好,手臂被铁锤敲了一下,到现在还吃不上力。 眼看两人已经打出了真火,摩擦越来越多,再打下去恐怕要动真格的了,武鸣忍不住皱眉。 他一直悄悄关注着温明蕴的方向,怕她等得太久。 原本那两人打起来的时候,她还有几分兴趣,但是到了后面不相上下,却又奈何不得对方时,温明蕴的注意力明显不太集中了。 他有感觉,再这么下去,温明蕴就要离开了。 擂台上的两人再次碰撞到一起,铁扇与铁锤狠狠划过,刺耳的声音响起。 武鸣直接入场,两手分别抵住两人的兵器,三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回,无需任何语言说开始,当两把兵器分开之后,同时对着武鸣发难,三人混战正式开始。 “哇哇哇,战神入场了!” “这下好看了,三人混战,肯定有人结盟吧?” “战神不需要结盟!” “可于将军和赵将军关系不好,他俩也不可能结盟吧!” 底下的议论声再次变得嘈杂起来,温明蕴也重新燃起兴致,认真地盯着擂台上的战况。 于钟显然还记恨着方才的事情,很快抛下武鸣,又对着赵泽成捶去,只是铁锤子还没落下,腰侧就被人踢了一脚,武鸣直接把他踹倒之后,就和赵泽成过起招来。 于钟被踹倒在地之后,整个人顺势滚了一圈,等爬起来之后,还有些发晕。 “老大,你帮着他打我?”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等问完之后才发现不对劲,武鸣并没有帮赵泽成,而是在打他。 于钟提着铁锤,站在一旁看,赵泽成明显不是武鸣的对手,很快就败落下来。 “嘿,姓赵的,我就说你连老大的一根指头都不如吧!”他举起铁锤,再次兴奋地加入战局,依然是冲着赵泽成的脑袋砸过去。 赵泽成正疲于奔命地应付武鸣,根本没反应过来,倒是武鸣空出一只手,一把握住于钟的手腕,用力一扭,立刻就听到于钟杀猪般的叫声。 “老大,老大,你作甚?怎么总是帮着他?”他急忙查看手臂,生怕自己变成独臂大侠。 不过这抱怨的话刚出口,一抬头,又看见赵泽成被暴打。 原本翩翩贵公子的模样,是完全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狼狈的抱头鼠窜。 于钟后面的埋怨,顿时说不出口了,他觉得赵泽成比他惨多了。 “嘿嘿,打得好,老大,你再下点狠手。让这姓赵的成日盯着一张小白脸,摆出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现在再让他装啊,装不下去了吧。活该!”于钟一遍揉着自己发疼的手腕,一边还不忘助威。 “过来,你也加入。”武鸣喊了他一声。 “我不,手疼加入不了!” “你要认输?”武鸣又问了一句。 “我当然不可能认输,你让姓赵的先认输。” 于钟刚说了前半句话,武鸣立刻停下手,转头就冲着他过来,很显然被暴打的目标换了一个。 “老大,你打我做什么?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你先把姓赵的打完,再来打我啊!”于钟当下拿起两个铁锤,就开始绕着擂台跑圈。 可惜擂台统共就这么大一点,根本发挥不了阻拦的作用,很快就被武鸣追上了,按着就是一顿锤。 “赵泽成过来,你俩一起上!”武鸣揍了一会儿于钟,又对另一个人发起命令。 赵泽成捂着脸,正缩在一旁休息,听到这句话,顿时头皮发麻,他也不愿意过去。 “将军,你先让于钟认输,我马上就认输,绝不拖泥带水!” “不,老大,他肯定是骗你的。让他先认输,我紧跟其后,骗你我就是小狗!”于钟扯着嗓子吼道。 “你俩一起上。”武鸣冷声道。 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俩倒是想一起上,要是能赢或者打个平手,一起上也无可厚非,还能争取大厨几个精彩的动作。 但是根本打不过好嘛,二比一,他们都会输得很惨,那还不如不联手,至少输得不是那么难看。 再加上老大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打得特别凶,出手又快又准,还一脸大厨好几个精妙的招数,完全就是在卖弄自己武艺高强。 就连于钟都感觉到了,更何况是一向机敏的赵泽成。 武鸣明显是在表现,他要表现给谁看呢? 赵泽成心中正在思考,就见武鸣已经丢开于钟,再次奔着他而来。 “既然你俩谁都不愿意先认输,那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今日一定要让你俩分出胜负来。谁想被我打趴下,爬不起来为止,谁就是败者。”武鸣语气坚定地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迎来于钟的抗议声。 “哈,要看我俩决出胜负,那让我们亲自来就可以,不用劳烦老大你来回跑了啊!” “今日是三人混战,由不得你俩亲自对决,还是交给我吧。于钟,你先歇一歇,不着急,马上就轮到你挨揍了!”武鸣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赵泽成看到他快步走来的身影,顿觉头疼不已,显然将军是认真的。 虽然不知道武鸣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但是在这种时候,最好还是顺从他的意思。 赵泽成举起双手:“将军,我愿意和于钟联手攻击你。” “我不愿意,我一开始就提出来了,是你不愿意,现在你又同意了,我呸!你当我是你家奴才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你做梦!”于钟不满地叫嚷道。 当然他这话一出,等到的是武鸣二次重返后的铁拳。 “啊,怎么又打我?我知道了,是姓赵的阴我,我也同意!” 两人都同意了,并排站在武鸣对面,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们不知道为何今日将军的兴致如此搞,还非要他们俩联手与他对打,若是不同意,就逼迫他们点头,简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二比一的战斗正式开始,那两人手中都拿着武器,也都变得认真起来。 虽然心中没什么底气,但还是要认真面对,他们都是优秀的将才,哪怕敌众我寡,在战前也不可能直接认输,而是要战到最后一刻。 三个人都相当认真的比试,冲击力是极强的。 正如于英所说,赵泽成和于钟私底下是死对头,但是当他们二人打起配合的时候,那是相当精妙。 于钟负责正面突击,而赵泽成则缩在后方,紧盯着武鸣寻找破绽,伺机而动。 两人的身法都很快,出手也是极其迅猛,打得就是一个快速攻击,让武鸣溃败的算盘。 武鸣被称为战神,绝对不是徒有其表,必须得趁着他还没习惯的时候,一举打倒他,否则后面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武鸣赤手空拳,应对得有些吃力,但是他很快就跟上了节奏,精妙的步伐,利落的动作,忽而借力打力,让于钟二人彼此抵消攻击,来了个白费功夫;又忽而引蛇出洞,看起来是在攻击于钟,但实际上他的目标是后面的赵泽成…… 等武鸣打得过瘾了,觉得自己的英姿足以映入某人的眼帘,才一招解决了他们。 163 163 俊俏郎君 幸运儿。 那两人都已经倒地不起了, 唯有带着面具的武鸣屹立不倒,大家对这种结果显然是预料到了。 但是每个观众仍然非常激动, 不停地欢呼雀跃, 并且还整齐划一的喊着他的名字。 温明蕴稍微扭头看了看,就见周围百姓脸上全是狂热而激动的神情,无论之前是支持于钟的, 还是看好赵泽成的, 如今统统变成武鸣的崇拜者,为他摇旗呐喊。 武鸣朝侍者要了朵红色的绢花, 这是最高规格的彩头花,上面还绑着金线,红金两色碰撞在一起, 无比的显眼。 当他放在掌心,随手抛起落下时, 周围的叫声更加响亮了,就连于英都变得无比激动。 “啊啊啊,每个胜利者都可以拿出自己颜色的彩头花,抛给底下的看客, 若是谁拿到了,就绝对是特别幸运者。之前还有参赛者,把自己的彩头花抛给了喜欢的姑娘, 半年后两人就成亲了,穿成一段佳话。” “战神很少上表演赛,哪怕是几年前他来过, 也未曾抛过一次彩头花,如今这是第一次他要抛给谁呢?” 于英见温明蕴满脸发懵,明显是不清楚这其中的内情, 立刻凑过来,仔细地告诉她相关习俗。 显然武鸣做出这个举动,周围人都很激动,谁都想成为那个幸运儿。 更有甚者,开始八卦起战神的私事来了。 “武鸣将军有喜爱的姑娘吗?” “没有吧?从他胜利出道开始,就有无数女子心系于他,哪怕他戴着面具,有不少坏人都传他面容丑陋,但依然很多人心生爱慕,这都过去十几年了,他一直孑然一身,未曾对谁露出欢喜之情。” “可是今日他的表现不同寻常,若是没有在意的人,为何要上台?还拿出彩头花要送人?” “说的也是,看他要送给谁吧?” 底下大半的百姓,都在高声吆喝凑热闹,让他把彩头花抛给自己,小半的人则在窃窃私语,积极议论着,他到底为何变化这般大。 武鸣拿着绢花上下抛着,并不是他在吊胃口,而是他想扔的人并没有举起手来。 温明蕴竖起耳朵,听着周围人聊八卦。 果然群众的八卦力量都很强,哪怕武鸣被捧成了北疆的战神,依然逃不开被八卦的命运。 特别是他的异性缘,更是被无数人关注着,只不过他一直在军营里,身边来往的都是男子,很难有什么花边新闻。 “温姐、咳咳,温兄,你不要吗?”于英看到温明蕴并不举手,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么多人,也轮不到我吧?” “万一呢?战神最喜欢制造惊喜了,越以为不可能战胜的时候,他就越会把胜利带回来,这多绢花肯定也一样!”于英双手都高高举起,显得十分快乐。 看着身边人都举起双手,温明蕴也不想不合群,就举起右手意思一下,心里想着这武鸣怎么还不抛?怪累人的,难道古代人也喜欢搞噱头吗?喊了大半天,结果迟迟不抛,吊着人的胃口。 万万没想到,当她随意抬起手的瞬间,那朵绢花立刻被抛了出来,竟是直直地送入她的掌心。 温明蕴下意识地抓住,那朵花已经乖乖地被她接住。 “啊,温兄,你接住了!我就说了,战神最喜欢制造惊喜了哈哈哈哈!”于英立刻拍了拍她的肩膀,由于太过激动,都开始大力地摇晃着。 温明蕴却是有些发呆,她方才都没什么感觉,直到被于英提醒,她才发现。 原本以为武鸣这样的武将,哪怕是扔一朵花,也必定力道很大,花朵会用力撞进自己的掌心里,但是方才的力道很轻,一股巧劲抛过来,直奔着她的手掌而来,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旁边的看客们也很激动,特别是离得远的,都踮起脚尖来,想看看究竟是谁接到的。 “谁接到了,快让我瞧瞧?” “是哪家的小娘子啊!” 无数疑问从远处传来,更甚者还有开始往树上爬,想要道制高点,去看清楚那个幸运儿究竟是谁。 “是一位年轻俊俏的小郎君接到了!”有人看到了温明蕴的模样,立刻高声呼喊道。 这句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传话声,四处都是人在复述这句话。 顿时,擂台下面就有无数人的声音重叠,说得全是一模一样的话:“是一位年轻俊俏的小郎君接到了!” 等场下的人都听到之后,又冒出无数疑问来。 “哪个年轻俊俏的小郎君,是哪个?快指给我瞧瞧!” “在那儿呢,快看,真的很俊俏!” “哟,这是谁家的儿郎,瞧着眼生啊!” 众人兴奋地盯着她看,无数目光聚集到她的身上,温明蕴简直如芒在背,只觉得脸都快被人盯穿了,恨不得找条缝隙钻进去躲起来。 她完全不知道,为何武鸣的彩头花会送到她的手中,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她真的这般幸运? 只是还不等这阵狂欢的气息过去,她忽然就察觉到几道暧昧不清的眼神。 那几人凑在一处,低声在交谈什么,边看她边说话,明显不是说什么好话。 “我们快走!”温明蕴压低了嗓音,立刻吩咐看护在身边的影卫们。 影卫撑起手臂,准备突出重围,奈何周围的人太多,再加上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想跑简直是痴人说梦。 甚至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挤,还有些居心不良的人,伺机去夺她手中的彩头花,想要抢走占为己有。 很多小偷更是猖獗,已经两眼冒光,这要是偷到手中,拿出去拍卖,这后半辈子都不愁吃穿了吧。 温明蕴一见此种情形,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么多人还如此拥挤,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她可还想长命百岁。 她几乎没什么犹豫,直接扬起手,将那朵红绢花用力抛了出去,希望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啊啊啊,你怎么——”于英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她丢掉绢花,顿时心痛得大叫。 只是这感叹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忽然身边又冒出一只手来,急速地将红绢花抓了回来。 她扭头一看,正是温明蕴身边的侍卫。 于英立刻长舒一口气,这主子虽然离谱,还好侍卫十分靠谱,这朵红绢花又回来了。 耳边的尖叫声更严重了,温明蕴觉得周围也越发拥挤了,她瞪了一眼影一。 她本意是把这个大麻烦扔出去,结果他又给拿了回来,更像是戏耍人一样,瞬间引得众人的情绪越发激动。 武鸣的脸遮在面具下面,并无人看到他紧皱的眉头,他又捡起地上两朵绢花,分别是黄色和蓝色,直接抛到了他们俩的怀里。 虽然他一字没说,但是那两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高高举起绢花。 于钟接到绢花的一瞬间,顺手就抛了出去,完全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擂台下面的百姓,大部分都没反应过来,于钟那朵绢花已经尘埃落定了,不仅没有缓解情绪,反而让他们显得更加激动了,叫嚷声越发急切,得亏这是在露天比赛,否则非得把屋顶给掀翻了。 武鸣看着两手空空的于钟,暗自咬了咬牙,他都恨不得对着他的脸,邦邦给上两拳。 于钟和他对视一眼,哪怕隔着面具,都能察觉到武鸣眼神的冰冷,他顿时缩了缩脖子,冲着他讨好地笑了笑。 倒是赵泽成冲武鸣点点头,胸有成竹地咳嗽一声。 “大家集中一下,我要开始抛了,有人要吗?” 他的话音一落,原本挤得都快发生冲突的杂乱场景,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把注意力投向擂台,一个个点头应和。 “想。”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但是这么多人,能收到绢花的只有一个,为了公平起见,大家来一起击鼓传花如何,就把这块手帕当花,最后鼓声停了,手帕落在谁的手里,绢花就给谁如何?”赵泽成在一瞬间,就已经想到了吸引人注意力的方法。 他并不是像之前的武鸣和于钟一样,直接把绢花抛出去,而是加了个小游戏,虽说这个游戏没什么难度,但是比方才那种抛绢花的方式,要有趣得多。 “好!” “为了公平起见,我背对着大家击鼓,并不看向擂台底下,大家不许抢,就这么一个挨着一个传下去啊。武鸣和于钟两位将军都在旁边看着,千万不要出现争抢的乱象,否则哪怕抢到了手帕,那绢花也不能给……” 在引起众人的注意之后,赵泽成又开始增加更多的规则。 温明蕴打了个手势,在影卫们的护持下,和于英一起悄悄从人群里撤退。 几个人几乎是逃出来的,眼看远离拥挤的人群之后,温明蕴长长地松了口气。 只是还没等她站定,就见一个小厮走了过来,站在几步开外,规矩地向她行了一礼之后道:“这位夫人,我家公子甚是崇拜战神,不知您可否割爱,将这朵绢花出售,价格随您开。” 温明蕴刚要开口,就见于英一直对她使眼色,显然是想要她拒绝。 “替我向你家公子说声对不住,我有位友人也甚是崇拜战神,这朵绢花就赠予她了。” 那小厮听闻此言,脸上虽是遗憾,却也不纠缠,再次行礼之后离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温明蕴立刻将那朵绢花塞到于英的手里。 “看你挺喜欢战神,花送你了。” “哎哎哎,我不要!这又不是给我的。”于英立刻推了回来。 这回轮到温明蕴诧异了:“你之前不是很崇拜他吗?” “就算崇拜,我也不能收战神的花朵,他是送给你的。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拿这朵话不好。” 温明蕴眨眨眼:“那我都有夫君了,收下他这朵花岂不是更不妥?” 于英啧嘴:“温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战神在我们北疆,乃是再生父母般的存在,长者赐不可辞。他既是扔到了你的手中,那就是与你有缘。你转送于我,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再说要是被我兄长知晓了,他肯定又要念叨我了。” “他念叨你什么?”温明蕴有几分好奇。 她虽然和于钟并不熟,但是也知道这位于将军对武鸣,乃是马首是瞻,座下第一小弟,难道还在妹妹面前说武鸣坏话不成? 于英左右张望片刻,确定无人能听见,才凑到温明蕴的耳边,低声道:“说武鸣将军这样的天降猛男,必然与众不同,与凡人不同,那是落在地上的神仙,以后娶的妻子也必然不同凡响,我可以把他当神仙看,当守护神崇拜,当长辈孝敬,唯一不能当男人喜欢。” 164 164 生出误会 郎君。 温明蕴一听此话, 忍不住挑了挑眉,最终这朵绢花还是没送出去。 当两人换完衣服出来,下楼准备分别时, 恰好遇到几位夫人进入酒楼, 她们满脸带着暧昧的笑容, 正在轻声说笑,话题自然离不开方才的比赛。 “哎, 方才那领了红绢花的小郎君去哪儿了?怎么后来一直没瞧见呢!” “这谁知道, 肯定是早就跑了。怕被人把那朵绢花给抢走吧?” “害,我以为会给哪家的小娘子,没想到给了个小郎君,也不知道今天会有多少小娘子会心碎了。”其中一妇人脸上露出几分遗憾的神情。 另一妇人则抿唇笑了笑,轻声道:“哎, 你听说了吗?早有传闻,说是咱们这位将军不爱女娘爱郎君呢!” 这话一出, 对面的夫人直接瞪大眼,而听到了全程的温明蕴,则比她们更加震惊, 只觉得浑身打一哆嗦。 “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可不要毁了将军的名声。” 倒是一旁的于英听到之后, 急匆匆冲了上去,直接质问道。 原本聊得正欢的两位夫人,忽然看到有人冲过来,还被吓了一跳, 等听到这句话, 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不自在。 毕竟她们这是背后说人闲话被抓到了,不过紧接着又有些恼羞成怒。 “这位姑娘,我们只是在彼此讨论, 如果没人故意偷听,便只有我二人知晓,不会传进第三人的耳朵里,也只有那些爱偷听的人,才能听到这些还会出去胡说八道。况且我们说得将军又没有指名道姓……” 眼看双方就要争吵起来,温明蕴立刻走上前拦住了于英。 “对不住,我这位妹妹性子有些急,她又特别崇拜战神,连家里人都说不得战神一句不好,否则定是甩脸子,她并不是针对您二位,只是维护心切,还望两位见谅。” 她这番温和的解释之后,那两位夫人也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变得软和下来。 “哪里的话,武鸣将军乃是北疆的守护神,我们北疆百姓都十分崇拜他。方才我们俩的闲聊,倒不是诋毁他,就是纯粹闺中密友之间的聊天,之前这传闻也是在下人嘴里听到的,我之后立刻惩罚他们了,让他们闭嘴,不许胡说武鸣将军的私事。下次不会了。” 双方都表达了歉意,于英听这个夫人的解释之后,脸色好了许多,又主动致歉,表示不是故意偷听。 彼此把事情说开了之后,就此分开。 于英长松了一口气:“温姐姐,我方才是不是冲动了?幸好你出面,不然闹开了恐怕不好看。要是被兄长知晓了,他肯定又要念叨。” “你也是维护武鸣将军,之后解释清楚了就好。”温明蕴轻声安抚她。 于英冲她展颜一笑,语气颇为兴奋地道:“温姐姐,我家中没有长辈,只和兄长相依为命,但是哥哥是男子,还是个糙汉子,能教我的实在太少,以后你可以教我吗?我回去之后,让哥哥带上拜师礼,一起去拜访你。” 温明蕴早就知道于钟的身世,只是当时她以为他是孤儿,没想到还有个小妹妹。 “不用拜师礼,我也当不了你的先生。若是你需要,我可以请教养嬷嬷教你规矩,宫中每三年都会放一些嬷嬷出宫,这些教养嬷嬷十分抢手,许多望京世家都会请她们回去教养姑娘,你哥哥是将军,有无数战功,可以直接上奏请皇上赏赐。”她仔细解释了一遍。 不得不说,于钟这个兄长当得十分不称职,教养嬷嬷应该早早请好,而不是这会儿才求人。 于英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哥哥请了,但是教养嬷嬷太凶了,我受不住。况且我是北疆女儿,也要学骑马射箭,才不要像望京贵女那般作态,教养嬷嬷都被我们兄妹二人起跑了三个。” 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哭笑不得,的确像是他们兄妹能干出来的事情。 好不容易把她哄走了,温明蕴才上了马车,准备回府。 她将衣袖中的红绢花取了出来,仔细端详一眼,想起方才那两位夫人所说的话,她顿时就觉得这朵绢花无比的烫手。 忽而一阵孩童的笑闹声传来,让听的人都觉得心情甚好。 她忍不住再次撩起车帘,是一拨四五岁的小娃娃,他们倒是没有在一起摔跤,而是排成一列,后者拉着前者的衣摆,摇头晃脑地在街上走着,嘴里哼唱着小曲儿。 “赌狗赌狗,猪狗不如。 妻离子散,爹娘受苦。 债台高筑,风骨全无。 不忠不孝,化作黄土。” 孩童的声音清脆稚嫩,充满了生命力,哼唱这种警示之词,似乎也多了不同的韵味。 “停车。”她轻声吩咐。 马车应声停下,自有侍卫走近,听从她的命令。 “这些小孩子唱的歌是谁教的?” 侍卫都没去打听,直接回答:“这是之前武鸣将军让那些书生文人写出来的文字,要朗朗上口,简单易懂,然后编成小调儿,让人教给大家。” “武鸣将军刚出世那会儿,虽然带领大家打了几次胜仗,但是北疆的氛围依旧十分糟糕,简直像未开化的地带一样,就差茹毛饮血了,那种情况很容易滋生阴暗,低等赌坊、妓院,更是害人的存在,不止谋财还害命,更甚者是把大人弄死了,再继续把孩子拖进火坑里。” “将军一看这种情况不行,就让人编了好多歌谣,就是为了警醒世人,远离这些。” 这些消息显然是之前就知道了,都不用费心打听,武鸣乃是北疆的守护神,想必四处都是对他功绩的肯定。 温明蕴不由得感慨,这位武鸣将军还是个全能的人,真不愧是被称为神的男人。 文武双全,把整个混乱不堪的北疆,从泥淖之中拉了出来。 她摆摆手,车帘落下,马车继续往前走。 孩童们哼唱的声音越来越远,之后她果然又听到了其他警示的歌曲,武鸣让人编成童谣类型,教会孩子,在整个北疆传唱。 既能警醒世人,还能让孩子们从小树立正确的世界观,远离赌博。 “夫人,到了。” 马车一路摇晃,终于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了红枫的声音。 她被红枫扶着走下车,刚准备迈进大门,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侍卫立刻赶了过去镇压场面。 “怎么了?”她轻声询问。 很快便有小厮前来通禀:“夫人,方才在侧门抓到一个小贼。” 正说着话,影一就抓着一个人过来,那人头发遮住脸,只穿着一件里衣,缩头缩脑的模样,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温明蕴仔细打量他两眼,虽然这人极力隐瞒,但眼前人的身形实在太过熟悉,还是被她给认出来了。 毕竟是一起混过杂耍班子的,她甚至亲自替程晏化过妆,这副少年的躯壳,她还是很快就辨认了出来。 “这哪儿来的宵小之辈?为何要往我们府里钻?”温明蕴扬起眉头,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程晏挣扎着想逃离,影一刚开始就顾着抓人,但是这会儿从这人的气息和身形,已经辨认出来,这不是什么坏蛋,而是自家的小少爷,顿时手一松,显然想放他离开。 小少爷这副狼狈的模样,既然准备悄悄从侧门混进去,自然是不想让别人看见。 更何况还是在夫人面前,恐怕更加不情愿。 只是在他刚松手的时候,温明蕴就已经扬高声音提醒道:“别松手,抓不住他,今晚等你主子回来,恐怕没法交代。” 她的话音刚落,影一手臂一伸,动作迅猛地再次抓住他。 程晏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冲着他大吼:“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听她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啊,小少爷,属下眼拙,没能认出您。”影一轻咳了一声,立刻低头行礼,一副刚认出他的模样。 程晏撇了撇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如今他已经出声了,自然是暴露身份,哪怕如今影一放开他了,他也不会想着逃跑,实在是太丢脸了。 “你这是怎么了,连张脸都不敢露,被人抢了吗?那赶紧去报官啊。”温明蕴好奇地问了一句。 她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最后眼神停留在少年的脸上,哪怕用头发劈头盖脸地遮住,但依稀可见他发青的嘴角,明显是受了伤。 程晏用手捋了两下发丝,让头发将脸遮得更加严实,急声道:“我没事,先走一步!” 他说完就这么半捂着脸,就往院子里冲。 “把他抓回来。”温明蕴轻轻一台下巴。 程晏只觉得脖子一紧,身体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提起拽了回去。 他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儿,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影一,等爹回来,我一定让他惩罚你,你对温三娘简直死心塌地!”程晏直接扬高了声音,认真警告道。 影一听到这话,瞬间一惊,他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要知道主子还是挺爱吃醋的,之前影十三因为扮演他,又被夫人关注了一下,主子可是训了好几回,他可不想因此挨训。 更何况少爷说的这话,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明明是在关心你,你这孩子离开望京之后,没有你的那些小弟,孤苦伶仃的,是不是被人给欺负了?等你爹回来了,一定要跟他好好说说,那些人怎么回事,还联手打你?”温明蕴皱着眉头,故意说着曲解的话。 165 165 武鸣相好 查阅。 “最重要的是, 你还没打过?” 当这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程晏瞬间像是炸开了锅一样,他立刻把头发撸到一边去, 露出自己那张带着青紫的脸。 温明蕴仔细盯着他看了两圈, 果然是被打得鼻青脸肿, 看着瞬间就变成了个小可怜。 “谁说没打过?我这是去和人摔跤比试。北疆尚武,连岁娃娃都喜欢摔跤,而且还都搞彩头。我与一位友人相遇,他们恰好在比试摔跤, 我也加入其中,有输有赢。我如今摔跤技艺大有长进, 脸上的伤痕都是功勋, 证明我越挫越勇, 永不服输。” 程晏说得头头是道,他甚至还挺起胸膛,一副骄傲的模样。 他恰好遇上了武小虎,两人兴致都很高,武小虎当场就回了营帐把玉佩还给他。 只是当时恰好遇到其他几个兵士,其中还有与武小虎不对付的,几人出言不逊,程晏完全忍不了, 当场就吵了起来, 之后决定以摔跤分胜负。 结果已然摆出来了,程晏不仅将身上的钱财输了, 还把自己的衣衫也输了。 好在那群人也知道不能赶尽杀绝,并没有打那块玉佩的主意。 北疆这些年在武鸣将军的引领下,已经变得和平富饶了许多, 也出现了乡绅土豪。 虽然不至于像望京世家那么嚣张,但是有家底后台的人,总是会让人不敢欺负太狠,免得打了小的,引来老的。 特别程晏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并不敢真把他的玉佩抢走,否则若是人家后台找来了,恐怕事情就没办法收场了。 温明蕴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始终在他脸上停留,似乎是为了欣赏他被打的惨样儿。 程晏一见她这副模样,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什么看,你再看我就去跟爹说,我受伤了你却幸灾乐祸。会告状的可不只有你一个人!”他恶狠狠地盯着她,龇牙咧嘴地道。 只是说出来的话,没什么杀伤力,反而让温明蕴笑得更加开心。 “谁说我在幸灾乐祸,我明明就是在关心你!” “关心我,你不该是满脸担心的模样吗?为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我天生长了一张笑脸,你看,这叫微笑唇,哪怕板着脸唇角也自动上扬,看起来就像是在微笑一样。”温明蕴边说边指着自己的唇角,开始胡说八道。 她当然不是微笑唇,只是胡编乱造一个。 程晏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转头就要离开。 “慢着,北疆街头流传的童谣听过吗?”温明蕴喊住他。 “什么童谣?” “赌狗赌狗,猪狗不如。妻离子散,爹娘受苦。债台高筑,风骨全无。不忠不孝,化作黄土。”温明蕴把方才听到的词儿,慢悠悠地念出来。 程晏眉头一皱,顿时警惕起来:“听过,怎么了,这难道也和我有关系?” “我觉得你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和尚武地北疆人比试摔跤,还输得只剩下一件里衣回来,被揍得鼻青脸肿,这绝对含有赌的成分。你下次还是戒赌吧!”温明蕴好心好意地提醒他。 “都说了是比试,你怎么又和赌牵扯上,不要乱扣帽子!”他冷声说了一句,警告意味十足。 “回来,还没说完呢!” “不回!”他大步往前走。 “我有好东西给你!”温明蕴扯着嗓子道。 程晏嗤笑一声,表现得十分不屑一顾:“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就算是天上掉馅饼了,我也不爱要!” “那算了,今日武鸣将军扔的彩头花,恰好落我手里。我想着你那么崇拜他,哪怕无数人一掷千金,我都没卖,就想着带回来给你,不过既然你不要,那我还是拿出去拍——”温明蕴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原本匆匆要跑路的程晏,立刻急刹车,直接跑了回来。 “我要!彩头花在哪儿呢?”他的语气是那样迫不及待,甚至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温明蕴撇嘴,似乎不愿意给。 “你说好给我的,不能反悔。”程晏看出她在拿乔,立刻放软了声音。 “拿去。”她随手一抛,程晏接过之后,仔细端详片刻,似乎还有些不信,视线往几个影卫身上扫,在看见他们点头,他才确信温明蕴没有骗他。 *** 擂台上的表演赛继续,位将军却都离开了,回到主将营帐之中。 武鸣迅速将需要批阅的奏报分类,一分为二,直接让亲兵把两份分别摆在他们俩的案头。 “急报我已经处理完了,这些就交给你们,我有重要私事,走了。”武鸣甩下这句话,不等那两人提出抗议,营帐内已经不见他的踪影,显然走得很急。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儿?他能有什么火烧眉毛的私事啊?”于钟满脸发懵,显然没反应过来。 倒是赵泽成的脸上露出几分深思的表情,他状似不经意地打探道:“你之前说过,将军在望京看上了一位有夫之妇,是谁家的夫人?” 武鸣对程亭钰的妻子有着不一般的关注度,于钟自然清楚,甚至武鸣还几次番帮助程家解决困难。 之前武鸣回来,打赢了北魏之后,第一时间离开北疆,不知去向。 那时候于钟嘀咕了几句,不小心说漏了嘴,只是等赵泽成再询问的时候,他却如何都不肯说了。 “这是老大的私事,他既然不告诉你,那证明他不够信任你,我可不会背叛老大!”于钟立刻扬高了声音道,下巴都忍不住抬起来,一副骄傲的模样。 赵泽成冷笑一声,并不再追问,而是直接撩起帘子出去了。 一盏茶功夫之后,他才再次回来,一进来就坐下来,认真开始查阅案上的奏报。 倒是于钟心生好奇,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方才出去做什么了?” 赵泽成头也不抬:“去了解将军把他的彩头花给谁了。” “你查出来了,给谁了?”于钟立刻好奇地问道。 “这是老大的私事,你既然查不出来,那证明你不够聪明,我可不会和蠢人多说话。”赵泽成把他之前的话变了几个词,重新还给了他。 于钟一听这话,顿时黑了脸。 “你才蠢呢。我就不信我查不到!”于钟出去转悠了一圈,却是毫无头绪,他都不知道从何入手。 还想着收买赵泽成的亲兵,但是都成为亲信了,那自然不可能背叛赵泽成,向他吐露实情。 最终他只能空手而归,也坐到椅子上,开始装模作样地查阅奏报,板着一张脸,看起来那是相当认真,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你究竟查到什么了?”于钟忍了又忍,本想硬着头皮熬过去,但是实在好奇得很,犹如百爪挠心,还是开口询问了。 “我们交换信息。你告诉我,将军看上谁了,我告诉你答案。”赵泽成放下手中的笔,提议道。 “呸,你倒是想得美。一朵彩头花而已,还想换这么大的秘密。老大一向无欲无求,身边基本上没有女子出现,好不容易迷恋上一个女子,岂是彩头花这种答案就能换的。你不告诉我也罢,无非就是给了个小郎君,十有八-九就是顺手抛过去的,不知情也无所谓!”他直接啐了一口,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表情。 赵泽成眯了眯眼,直接开口道:“那位夫人的郎君姓程,是也不是?” 于钟一惊,疑问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将军和你说的,还是他身边的亲卫告诉你的,哪个兔崽子说漏了嘴,我扒了他的皮!” 赵泽成冷笑一声,根本不回他的话,之后也不再理会他。 无论于钟怎么逼问,他都不肯说,最后没办法只能搬出武鸣来。 “你不说也行,待会儿我就把这事儿告诉老大,反正也不是我说的,你背地里打听老大的**,肯定是图谋不轨!” 于钟这招可谓十分恶毒,武鸣之所以没暴露此事,那肯定是不希望其他人知晓,赵泽成可以戏耍于钟,但绝对不能戏耍武鸣,这若是让将军知道,只怕他也得吃挂落。 “这是方才我查到的,将军的彩头花扔给的并不是一位小郎君,而是女扮男装的程夫人。那朵红绢花直接落进她的手里,分明就是将军故意为之,所以我才猜测,将军对程夫人有不同的情谊。”赵泽成没有隐瞒他,直接把猜测的过程告诉了他。 原本滔滔不绝威胁他的于钟,瞬间停下了话头,像是被人堵住了嘴一般,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那是程夫人吗?”他难以置信地问了一遍。 “你今年才十,应该不聋吧。”赵泽成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于钟光顾着震惊,都忘了骂回去,他一直云里雾里地处理完奏报,才精神恍惚地回到家。 结果刚进家门,就遇上了来迎接的于英。 “大哥,今日的表演赛,我就在擂台附近看了,你认出我了吗?”她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期待。 “擂台下面全是人,我看着都快晕了,哪里认得出来?” 于英撇了撇嘴,满脸嫌弃地道:“我就知道你认不出来,人家赵大哥就一眼认出我来了,哪怕我扮作男儿身,他还是识破了。有时候真的怀疑,到底谁是我哥哥……” 于钟还处于神游的状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走出几步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你女扮男装了,赵泽成找你做什么,还有别人和你一起装扮吗?”于钟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来,一下子就串联起来了。 166 166 意义非凡 掳走。 “你都没看见我, 怎么知道有人和我一起女扮男装?赵大哥也来问了,和我一起扮作小郎君的人,究竟是谁。你们究竟怎么回事儿?”于英好奇地问了一句。 伴随着她这个问题, 于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难怪赵泽成猜到温明蕴头上,原来是已经打听过了。 “今日和你一起去看的人,是程亭钰的夫人?” “是啊。哥哥之前还提起过,让我有机会与她交好。恰好今日遇上了, 也算是有缘……”于英兴致很高, 显然很欢喜。 于钟想起今日武鸣把彩头花都给温明蕴了, 这明显已经不是在心中惦记了, 而是要放到台面上来了。 老大看样子是动了真情,要付诸行动了,这可就不是轻易能放弃的。 他有些头痛,看了看眼前单纯傻乐的小妹,顿时觉得还是不要让她掺和进去为妙。 “我之前就随口一说, 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自己玩便可, 憋屈打扰人家。”于钟建议道。 于英立刻反驳道:“哥, 你说得这叫什么话,温姐姐人极好,还聪明帮我解围了,你之前不是一直让我学习大家闺秀的处世之道吗?温姐姐可是望京来的,再没有比她更大家闺秀的了……” 她满口夸赞, 对温明蕴显然很有好感,一时半会竟然说得停不下来。 于钟动了动嘴唇,几次想要打断规劝,却也不知从何开口, 只能作罢。 *** 程亭钰回来的时候,正准备往后院去找温明蕴,他自觉今日将彩头花抛过去,情绪正颇为激动,索性趁机和她坦白身份的事情。 只是当她兴冲冲往后院走的时候,却被程晏拦住了去路。 “爹,你回来了,我有话对你说!” 程亭钰此刻顾不得听儿子说话,只盼着一步就冲到温明蕴面前。 “不着急说,等我见完如意,再与你说,你先去书房等我。”他语气急促地道。 说完这句话,就急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赶紧往前冲去。 只是临走前,他的视线下意识扫过程晏,常年在战场厮杀,他的脑子自然而然地开始分析。 程晏今日看样子受了委屈,虽然他的衣衫完整,但是脸上却带着几分青紫,明显是与人动过手的,干净的衣衫应该也是新换的。 他手上还拿着一朵花,红色的,还是匠人手做的绢花,并不是真花。 程亭钰的脚步猛然停下,他回头看了一眼,眼睛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可是少年手里那朵红绢花依然如此熟悉。 “这朵花哪儿来的?”他问。 程晏举起花朵让他瞧仔细,“这是温娘给的,她见我和别人摔跤,屡败屡战,一直不放弃,就把这朵武鸣将军送她的话,转赠给我,想要奖励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地在“武鸣将军”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生怕他爹听不见一样。 只是武鸣听到之后,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你说实话,她主动送你的,还是你听说是武鸣将军送的,主动跟她要的?” “当然是她主动给的,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干不出那种事儿来。爹,你如今是不是在武鸣将军手下做事儿?我想学习摔跤,你能不能请几位军中的好手教教我?” 程晏认真整理了一下绢花,将花朵理顺,迫不及待地提出自己的请求。 今日摔跤,他输得实在太惨了,北疆摔跤盛行,乃是受了武鸣将军的影响,程晏得知之后,一点异议和不服都没有,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认真拜师学艺,成为个中高手。 程亭钰的眉头紧皱,他完全就是心不在焉,眼神还盯着他手中的绢花。 “你想要别人教你摔跤?” “是啊,爹,我听说武鸣将军十分擅长此道,所以北疆才会流行起来,连岁稚童都嚷嚷着要摔跤,军中肯定有不少摔跤高手,你能请回府来指导我吗?”他点了点头,抬眼认真地看着亲爹。 “行啊,不过你得把这朵花还给她。”程亭钰沉默片刻,似乎在心中斟酌着什么。 实际上他现在情绪十分不佳,恨不得立刻抓着儿子好好练一顿,但是眼前这少年看着相当无辜,眼神之中都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还给她?可是她主动送我的,万一她不要怎么办?” “她不要是她的事情,你得还。”程亭钰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程晏眨眨眼,显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亲爹会对此事如此在意。 “行,您帮我请摔跤先生,我就还。” 程亭钰点头,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 “爹,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不是生气了?就因为温娘送了我红绢花,但您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程晏一直打量着他的表情,见亲爹始终僵着一张脸,看起来着实不开心,终究是没忍住,轻声询问道。 程亭钰抬头,轻瞥了他一眼。 “这朵红绢花意义不同。”男人的声音低沉又认真。 “爹,你是不是觉得温娘把绢花送我,没送你,所以你不高兴了啊?那是因为她知道我崇拜武鸣将军,而今日我又被打得太惨了,她才想着让我高兴些的。” 为了解释清楚,他都不惜暴露自己的真实状态。 程亭钰摆摆手,只是把他打发走了。 程晏当下就捧着红绢花去找温明蕴,立刻原物奉还。 “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当个宝,甚至求我给你,怎么这会儿又送回来了?”温明蕴有些摸不着头脑。 程晏迟疑了一下,颇为强硬地把绢花塞了回去,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方才我碰见爹了,他得知你把红绢花送我了,有些不高兴,看着像是吃醋了,你还是把这朵花留着送给他吧!” 温明蕴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完全不信。 “你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可是他说这朵红绢花的意义不同,会不会是他在吃武鸣将军的醋,这种彩头花代表的意义应该是不同的吧?”程晏的眼珠子转了转,还是觉得不对劲,忍不住继续往下猜测。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彩头花这种东西,得看扔的人想不想赋予它特殊含义了。不过你爹说得对,这朵绢花的确不适合送给你。” 她边说边拿了回来,直接扔进了抽屉里。 “为何不适合送给我?” 温明蕴歪了歪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知他。 她轻叹一口气:“有些话不适合说给你听啊,非礼勿听。” “怎么就不适合我听了,难道武鸣将军不检点吗?这不可能!”程晏瞪大了眼睛,立刻道。 “为了避免你胡思乱想,还是告诉你吧。不过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十有八-九是假的,有人说武鸣将军不爱女郎爱儿郎,所以这花还是放在我手中为好。”她挥挥手。 程晏精神恍惚地走出院子,他的耳边还回荡着温明蕴那句话,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温明蕴看着他那魂不守舍的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他这看起来受刺激过大啊,不会想不开吧?明日还是要安抚一番。” 深夜,温明蕴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一道暗影悄悄走进里屋,点燃了一根迷香,很快她的呼吸声更沉了,显然是进入深睡眠之中。 暗影将她打横抱起,女人的身体柔软又轻巧,抱在怀中十分轻松,几乎察觉不到。 显然迷香起作用了,暗影打开窗,直接抱着她离开程府,消失在夜色之中,她都毫无察觉。 睡梦之中,温明蕴忽然觉得不太舒服,整个人都被一阵寒冷包围了。 可是她记得,临睡前脚边放了汤婆子,棉被还是刚晒过的,整个人都被温暖包裹了,又如何会如此寒冷。 她直接被冻醒了,还没睁眼就先喊红枫的名字,今日是她守夜。 只是她喊了两声却无人应,而且还有很大的回音,这明显不是在家中。 温明蕴立刻睁开眼,就见自己躺在一个山洞内,旁边点着两个灯笼,照亮了整个山洞。 她的身下铺着厚厚的稻草,身上盖着一床薄被。 “你醒了。”一道陌生的男声传来。 温明蕴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来,他穿着一身黑,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脸上还罩着一张黑色面罩,看起来相当粗犷。 “你要做什么?”她皱着眉头,完全难以置信,竟然能把她从程府里弄出来,要知道府邸周围都是暗卫,围得跟铁桶似的。 当初程亭钰都能依靠程家暗卫,把北魏使团杀了个片甲不留,难不成还拦不住一个小贼吗? “呵,抓你可真不容易,我就知道程亭钰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近不了他的身,不过你是他的弱点,抓住你就相当于拿捏到他的命门。既然你醒了,不如先剁一根手指头送给他。”黑影的声音冷厉又粗嘎,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十分刺耳。 他说完之后,就直接大步走过来,手一甩已经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冰冷的刀刃在烛光的映衬下,带着几分寒意。 温明蕴忍不住眯起眼睛,她的大脑飞速旋转,眼睛始终盯着他,想从男人的身形辨认出,他到底是谁。 毕竟接触过变装易容之后,她就知道这人恐怕是假扮的,可惜她根本看不出究竟是谁。 “你别过来,你想要证明我在你手里,只需要把这玉佛给他便成,我怕疼,手指剁了一根肯定会流血而死的。”她满脸恐惧,直接往墙角躲。 男人并不开口,坚定地走过去,粗鲁地拉起她的手,就在匕首要切下的瞬间,温明蕴反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拧。 167 167 彻底掉马 解谜。 想象中的惨叫声, 并没有传来,男人的速度很快,直接用力往回缩,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温明蕴的力道,哪怕他使尽浑身解数, 也只是避开了,并没有完全缩回来。 温明蕴反应得很快, 立刻用力握住他的一条胳膊, 想要把他摔倒在地。 然而男人的身形非常敏捷, 她空有一身力气, 却始终不是人家的对手, 根本无法把他绊倒在地。 暗影也想制服住她,无奈她的力气着实太大, 哪怕能瞬间门降服住,可是在她的用力挣扎之下, 很快又被挣脱了。 两人陷入了僵局, 谁也奈何不得谁,谁也制服不了谁, 倒像是在摔跤一样。 暗影摔跤技术满分, 一下子就把她掀翻在地,猛地骑在她腰上,俯下身来, 双手按住她的手腕,明显想要困住她。 看着男人凑近的状态,已经侵入到她的安全界限内,温明蕴瞬间门头皮一紧,浑身都变得紧张起来, 直接抬起手就冲着他的脸给了一拳头。 “唔——”男人这回也偏头躲避,只是显然没有完全避开,被打得闷哼一声,听起来十分痛苦。 他的面罩滑了下来,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戴了回去。 温明蕴眯了眯眼睛,紧盯着他的脸不放,可惜方才错乱之间门,她只瞧见了他的下巴,肤色白皙,其余则没看到。 她的眉头紧紧蹙起,心底隐隐产生几分熟悉的感觉。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两人又纠缠了片刻,她装作不敌的模样,让暗影放松警惕,而她瞅准机会,一下子跃身而起,反将他压在身下。 男人的手握成拳,直接往她的脸上袭来。 对于他凌厉的攻击,温明蕴却不管不顾,双手齐上,用力抓住他的面罩,一把扯下。 男人的拳头停在她的脸侧,带起一阵冷风,两人的动作同时停下,彼此对望。 温明蕴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重点停留在他的下巴和耳后摩挲着,显然寻找是否有伪装的可能。 “别找了,是我。”男人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恢复成熟悉的嗓音,低沉又有磁性。 因为方才与她来了一场摔跤大战,使了大力气,因此这会儿还有些微微喘息。 此刻,她骑在男人腰上,手还放在他的耳后。 周围是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留下一段光影,自带一层柔光滤镜,让男人那张脸,看起来更加俊俏了。 而他的轻喘声,在山洞里引起一阵回想声,让逼仄的空间门显得更加窄小,无形中增加了几分燥热,周围的温度都攀升起来,让人面红耳赤。 不过这里只有一堆干草,既没有柔软的床铺,也没有好闻的香薰,甚至都没有能沐浴的地方,明显不是个发生□□的好时候。 温明蕴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没好气地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装神弄鬼做什么?” 她这一巴掌用了几分力道,当下就拍得男人闷哼一声,眉头紧蹙。 “我与夫人成亲多日,将全副身家都交于你了,却发现对夫人不甚了解,因此想要试探一二,没成想你果然存着如此的惊喜。”程亭钰语调轻扬,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温明蕴冲着他冷笑一声,屁股用力一坐,登时就听到男人的痛呼声。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是了,还把我撸到山洞里来。吓死个人!”温明蕴直接抛了个白眼过去。 她的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的,但实际上都不敢与他对视,显然是有些心虚的。 力大无穷这个事儿,她在程亭钰面前,的确是故意隐瞒了。 倒是整治程晏的时候,一开始就暴露出来,甚至在程晏去他面前告状的时候,温明蕴也抵死不承认,还反咬一口。 如今被他以这种方式逼得暴露出来,这也是温明蕴没想到的,他这番行动活像是脑抽了一样。 “我问你你就会承认吗?之前程晏都告过多少次状了,你每次都不承认,并且给我错误的判断,在你们俩之间门,我自然是信你了。”男人悄悄地揉了揉自己的腰,忍不住抱怨了回去。 他一提到程晏告状的事情,温明蕴就瞬间门卡壳了。 有这种前车之鉴在,如今她再想耍赖都十分困难,完全没有可信度。 温明蕴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将他拉着坐好。 “我力气不同寻常这事儿,你是如何知晓的?”她干咳了一声询问。 “你在杂耍班那几日,我亲眼看见你倒拔垂杨柳了。夫人真是好力气,不费吹灰之力,我不如也。”他看向她,轻声夸赞了一句。 温明蕴听了之后,眉头紧紧皱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显然是在判断他说这番话,究竟是真心夸赞,还是在阴阳怪气。 “你这是真心话,还是在嘲讽我?” 眼前的男人最擅长伪装,此刻他的脸上神情柔和,看不出其他情绪来,她无从判断,就只能直接发问。 “当然是真心话,但是对夫人的刻意隐瞒,我还是很介意的。”程亭钰看向她,语气十分真诚。 这回他不再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反而撇着嘴,明显带着几分不高兴的神色。 温明蕴啧嘴,“我只瞒了你这一件事情,你也不想想你瞒了我多少?” “成亲前的确各有隐瞒,可是之后我都陆续跟夫人坦诚了,不只是全副身家,还有我的身世之谜,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夫人能倒拔垂杨柳这事儿,你却只字不提,若不是我亲眼所见,完全是不敢想象。”程亭钰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眼神里透着几分委屈。 他这番话好似在责问,但是由于语气柔和,带着几分憋闷,听起来一点都不让人生气,相反还让她心生愧疚。 温明蕴轻咳一声,心里更加没底了。 顿时觉得自己像个骗婚的渣女,人家都坦诚相见了,她自己还藏着掖着的。 “好吧,我也不是故意隐瞒你,主要这种事情对我们的感情不会产生影响,可有可无。反正我不需要展露出来,你也不会让我靠力气卖艺吃饭吧。那你知道与否,有何区别?”温明蕴也放软了语气,轻声和他解释,只是到了后面又显得理直气壮。 “当然有区别,若是这么说,那我如今还没坐上那位置,也无需跟你坦白,我其实是詹怀太子的儿子,等我登上九五,再通知你一声,这样也可以咯?”他皱着眉头,忍不住反向举例。 温明蕴摸了摸下巴,忍不住思考一二:“若是你登基成功,然后让人迎接我去当皇后,那也不是不行,毫无波澜一步登天,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但若是你失败了,忽然有人要把我押赴刑场,我还毫不知情,那肯定是不行的!” 程亭钰被她这双标的回答,给震惊了,心底还真的冒出几分火气来。 “我以为我们已经生出几分情谊来了,哪怕不能生死相随,但也至少可以同甘共苦,你怎么还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我真是——”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张嘴就是控诉。 实际上他这是缺乏安全感,他和温明蕴早已做过亲密之事,他以为两人的身心都是密不可分,可一向是他主动,温明蕴连力大无穷这种事情还隐瞒着他,这让他觉得或许是一直是他在前进,而她还停留在原地,不肯往他这里走一步。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停了下来,脑子似乎空了一片。 就到这种时候,他对她都说不出重话来,而温明蕴正看着他,显然眼巴巴地等着他的下半句话。 “白对你好了!”他停了半天,终于把后半句话挤了出来。 只是这话听起来,实在是一点气势都没有,还活像是深闺怨男一般。 说完之后,他自己先眨眨眼,满脸活见鬼的表情。 这鬼话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还不等他显露出更颓丧的表情来,温明蕴先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是我错了,我没能体会你的心情,实际上我力大无穷这事儿,我瞒了我爹二十二年,直到出嫁前几日,才让他知道。这么一想,你是不是心里舒服了点?我只瞒了你不到一年。”温明蕴忍不住把亲爹给拿出来作对比。 “况且谁说我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啊?之前从望京来北疆,由于锦衣卫横插一手,我受了多少苦哇,都到杂耍班卖艺了,我还对你儿子不离不弃。若不是他也姓程,我早把他给丢路边了。”温明蕴这会儿也忍不住卖起惨来。 果然原本情绪相当低沉的程亭钰,一听这话,瞬间门情绪缓和了。 他眨了眨眼,明显带着几分茫然。 “你真的瞒了老丈人二十二年?” “真的呀,不信你可以回去问。之后他每次去国公府看望我,都要耳提面命一番,生怕我一屁股把你坐死。每回他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你,应当就是想起他闺女是个女壮士,而你是个柔弱不堪的病男人了,肯定在想你是如何能受得住我的?”温明蕴立刻点头,边说边笑。 程亭钰恍然,难怪温博翰每次见他,都会用眼神上下打量他。 他还在想,自己这是怎么了,能让这位礼部官员,每回都跟第一次见他一般,那么仔细地打量他,合着是看看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生怕他被温明蕴这个大力士给弄伤弄残了。 “心里有没有好受一点?他可是我亲爹,我都瞒了这么久,对你实在是够意思!”温明蕴凑近几分,认真询问道。 程亭钰下意识点头,紧接着他又立刻摇头,没好气地道:“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你没能继续瞒下去,不是主动告知,而是被我用计戳穿了,哪有什么坦白?” 温明蕴皱了皱脸,找的男人太聪明也不好,实在是太难糊弄了。 “别光说我,说说你。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武艺了?我怎么不知道?”她眼瞧着是哄不好了,立刻反击回去。 当无法防守的时候,那就主动进攻,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果然她一提起此事,男人的眼神就有些飘忽,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甚至还认真地看向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这是在主动跟你坦白,我不只会武功,还相当厉害。” “有多厉害?”她好奇地问了一句。 “和武鸣一样厉害。”男人镇定地回答。 温明蕴原本只是想岔开话题,结果听到他主动提起武鸣,瞬间门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 她立刻起身,捡起被丢在角落里的面罩,直接走过来,重新罩在他的脸上。 男人那俊美的五官,瞬间门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因为山洞里的光线不够明亮,甚至连眼神都瞧不清楚,但是她却紧盯着不放,像是看到什么珍稀物种一样。 “你是——”她盯着眼前带面罩的男人良久,还拉着他站起来,左右端详片刻。 “武鸣和你什么关系?”她忍不住问。 “你向来聪慧,应是猜到了。”男人轻声回了一句,他扯下面罩,眼神里充满了鼓励。 “你就是武鸣?” 哪怕程亭钰已经有所暗示,但是由于答案太过惊悚,温明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是疑问的语气。 男人点了点头:“夫人果然冰雪聪明。” “不对啊,武鸣十八年前就出道了,那时候你才十六岁,应该与秦氏谈婚论嫁了,更何况这么多年,你是如何既当程亭钰,又当武鸣的?”温明蕴还是不相信。 她眉头紧皱,完全就是想不通。 正因为这其中有巨大的漏洞,所以她才一直没往上面想。 实际上武鸣与程亭钰还是有诸多关联的,比如程亭钰之前几次遭到程国公刁难,甚至连非程宗然亲生这话都说出来了,还去告御状,被逼到滴血认亲这一步,基本上很难翻盘了。 但是武鸣带着于钟拜见皇上之后,先是拿下程国公带来的证人,把她打成北魏奸细,一举推翻证词,之后滴血认亲也糊弄过去了,直接把程国公的底盘踹翻。 若是程亭钰是真身上阵,这么糊弄过关,还有些可信,可当时是影十假扮的,明显是其他人在其中起了大作用。 温明蕴又想起之前冬猎时,见过一回武鸣,他将猎物让给了她,之后他变成程亭钰之后,又带着她狩猎,直接暴露他自己骑□□湛的秘密。 等她这么一回想,逐渐就想起一些细枝末节的联系。 “所以之前武鸣送我红绢花,并不是他喜欢我假扮的儿郎,而是你想向我坦白?”温明蕴又想起那朵红绢花。 “是啊,你身边跟着影一,早被其他影卫认出来了,哪怕你扮作七十老翁,我也不会认错!本想借着这个由头坦白,只是没想到你却把花都送给阿晏了。” 他没再说下去,但其实未尽之意,两人都明白。 因为温明蕴送花的那个举动,又让他受了大刺激,所以他才半夜发癫整了这一出。 “说说吧,你是如何骗得程家和北疆,让武鸣和程亭钰这两个身份都变得相当活跃,让人很难联系在一起。光靠影十是不行的吧?”温明蕴坐到他身边,仔细盯着他瞧,似乎想看看他是否有头六臂。 “不用假扮,因为我不是程亭钰。” 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震碎了温明蕴的观。 当方才知道他就是武鸣开始,她就已经处于震惊的状态,还在想着这估计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大的瓜了,十级地震般的掉马。 没想到下一秒,他就来了个更大的瓜。 “你在扯什么鬼话?你不是程亭钰是谁?”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散发着警告的意味。 “之前程国公在光明殿上也说过,詹怀太子妃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程亭钰是我兄长,娶秦氏的人也不是我,程晏非我亲生,而是侄儿。”男人声音低沉,一口气将自己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 温明蕴一下子接受如此多的信息,顿时像是被洪流冲击了一般,整个人都陷入呆滞之中。 她万万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竟然有如此多的秘密。 之前他说自己是詹怀太子之子时,就已经是一大冲击,方才又曝出他和武鸣是同一人,如今又紧跟着一连串信息。 在她以为自己被一闷棍敲晕时,后面紧接着又迎来接二连的敲击,完全是应接不暇。 “你等等,我理一理。程亭钰既是你兄长,那你叫什么?” “无名,他们未曾来得及取名,就已经出事了。”男人摇头,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古代医疗条件极差,小孩子极容易夭折。 皇家子嗣取名一般都会是极其贵重的字,怕孩子压不住,的确不会有确切的大名。 再加上先帝那时候对太子无比忌惮,这对双胎定然也是低调处理,在未足月前连个名字都没有。 “我们出生时,先帝对詹怀太子已然心生警惕,待母亲诞下双胎,天下皆传这是天命所归,甚至还有人要先帝将玉玺交给太子,他当太上皇颐养天年。先帝原本就多疑,这些流言更像是压垮骆驼的稻草,狠狠地戳到他的神经,他就派了暗卫要杀死双胎。”他缓缓地开口。 或许是牵扯到陈年旧事,他的语调也带着几分沉重。 “当时我与兄长才出生几日,就遭到暗杀,好在父亲提前收到消息,做出一番布置,悄悄送兄长离开,伪造出他被刺杀成功,只留我在身边。双胎出生几日就夭折一个,祥瑞之兆自然就没了,天命所归的流言也不攻自破。” “程宗然与父亲乃是至交好友,他是个有勇有谋的将军,也是个忠心赤胆的朋友,他将兄长带走了,远离望京。只是带着婴儿在军营很危险,还容易暴露,因此他将妻子赵氏也带上。” “只是先帝的恶意未曾停下,终于在摆满月酒那日,他管齐下派出暗卫和锦衣卫同时出手,从东宫之中搜出龙袍,污蔑詹怀太子造反,母亲也被扣在后宫之中。父亲派出他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尽全力护我一人,将我送出宫。” “他们都没能留下只言片语,就已经身首异处。先帝的疯狂却没有停止,我当时被送出宫,东躲西藏,暗卫们一直没拿住我,先帝不肯罢休,全望京戒严。后来在一位太医的鼎力相助之下,我逃出生天了。” 他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一直不疾不徐,脸上也没什么悲伤的表情,甚至看起来更像是旁观者。 或许因为他当时还是个刚满月的婴儿,什么都不懂,虽然是受害者,可是却没什么实感,当年这些旧事,肯定也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太医,是年轻时候的姜院判?”温明蕴忍不住发问。 男人摇了摇头:“不是他,是他的师兄,苏启。” “苏、苏启?”温明蕴听到这个名字,情绪十分激动,忍不住呛了一下。 “一直没问你,你与苏先生是什么关系?之前你用的吐血装病假药,想必是出自他手吧?”男人看向她,轻声询问了一句。 “他是我的师父。” 武鸣了然地点头,轻叹一口气:“涉及到苏先生的事情,其实不该我说,但这是他的伤心往事,想必也无法对你言明。我所了解的事情,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还是个支离破碎的故事。” “他和程宗然都是詹怀太子的生死之交,先帝当初一定要见到我的尸体,苏先生无法,收买了其中一位锦衣卫,设计用一具死婴伪装成我去交差了。事情虽然成了,但是先帝对詹怀太子一党赶尽杀绝,苏启和程宗然首当其冲。” “程宗然乃是武将,大烨朝正在战乱时刻,先帝动不了他。而苏启只是个大夫,苏家虽是杏林世家,但是却无实权,杀了他们没什么损失,因此苏家于某日被全家灭门。” “先帝为了折磨他,连一丝诬陷计谋都不肯用,直接派了一队暗卫,在青天白日之下杀进去,将苏府上下五十六口全都斩于刀下,连苏先生岁侄儿都未能幸免于难。” 听到这里,温明蕴的心底十分不好受,头皮发麻。 苏启是她的师父,虽说当时两人的师徒情分,算是她死磨硬泡,加坑蒙拐骗得来的,主要就是为了师父手里的药,但师父待她恩重如山,听到苏家如此惨状,她立刻就想到师父的经历,多年未曾娶妻生子,甚至连朋友都没有,一直形单影只。 “先帝真是个变态。”她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男人点头:“他本就是个狭隘自私,阴毒极端,目光短浅的无能之辈。” “后来呢?”温明蕴忍不住问他。 “先帝未曾杀他,他从宫里下值回府之后,就看到了苏府的惨状。”男人说到这句话时,语气也无法保持平静了,尾调带着几分压抑。 温明蕴的眼眶则是当场就红了,她稍微设想一下那个场景,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苏府惨遭毒手的时候,苏启当时还在太医院轮值,肯定是毫不知情。 说不定他那日回府的时候,还因为当日宫中没有贵人请脉,而感到轻松愉悦。 结果当他心情甚好地推开府门时,却看到了满地都是腥红的鲜血,以及残肢断臂,地上躺着的都是他至亲之人,明明他早上走之前,还去给长辈们请安,等回来之后,他们已经面露惊恐地倒在血泊之中。 那种冲击完全能毁掉一个人,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168 168 武鸣是我 摔跤。 武鸣见她眼眶通红, 情绪激动,眼神之中泛着几分悲愤,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是不是想骂人?骂吧, 那狗皇帝还不知道被多少人背地里骂过。实际上如今登基的这位,能坐上这位置还是靠先帝睁眼瞎,结果等他上位之后,他对先帝也透着不满, 就差广发罪名昭告天下了。”男人冷笑一声,冷嘲热讽道。 “一个是不得好死,另一个是小人得志。” 温明蕴撇了撇嘴, 掏出绣帕按了按眼角,“我才不骂呢,还脏了我的嘴。” “是不是有点冷,我们回去吧?”武鸣问了一句,作势要搂着她起身离开。 温明蕴一把按住他:“休想,你的事情还没交代多少呢, 走什么走?你是如何跟你兄长搭上的, 又是如何扮作他的, 还不被人发现?” 男人苦笑了一声,举起双手讨饶:“我还以为说些苏先生的事情, 能把你的注意力拐走呢, 竟然没成功。” “在这种关键时刻,跟我耍心眼, 那肯定是不成功的, 你以为我是程晏吗?”温明蕴白了他一眼。 她说完之后,夫妻俩对视一眼,又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是把程晏当成一种形容词了。 “我是被程家的影卫救下的, 东宫一直被先帝监控,詹怀太子身边的人手不足,程将军怕詹怀太子死于非命,所以给了几个程家培养的影卫。他们教我武艺,之后苏先生诈死脱身,也赶到北疆与我汇合,请了先生教我文才。” “或许是命运弄人,兄长身体文弱,但是却善谋略,而我身体康健,更善武学一道。苏先生之前几度感叹,若是詹怀太子顺利登基,那我们兄弟俩文成武就,必然能给大烨朝带来一片盛世,灭掉北魏都不在话下。” 武鸣轻叹了一口气,说起这番话的时候,不由涌起几分怅惘。 温明蕴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男人转过手,两人掌心相贴,直接十指紧扣。 “几代明君能带来繁华盛世,几代昏君也能亡国灭种。比如阴毒的先帝,再加上昏庸的当今,已经把大烨折腾成这样。若是下一人皇帝,还是如今的太子,基本上要亡国了,所以你还是加把劲儿。”她忍不住开口劝慰。 声音听起来是轻声细语的,但是这话语里的内容却相当的惊世骇俗。 男人看了她一眼,没忍住直接大笑出声。 “夫人的雄心壮志,甚妙!” 温明蕴看他一直笑个不停,忍不住抬手掐他:“笑什么笑,这种事情光有雄心壮志可不算数,就怕空有志向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连累全家。” 武鸣扬起唇角,看起来极其自信。 他扭头看向温明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发:“这是我与夫人的共同心愿,必然会得偿所愿。毕竟我们共同向河灯许过愿。” 听他这么说,温明蕴忍不住眨了眨眼,似是没听明白。 怎么说得好好的,提什么河灯。 “那次我们去看灯会,各自送了一盏河灯进入河面,上面要写下自己的心愿。”他轻声提醒。 温明蕴立刻想了起来:“那也是你一人的愿望,我那上面什么都没写,空白一张。” “那是夫人记错了。”男人粲然一笑。 温明蕴张嘴就想说那灯是自己放出去的,怎么可能记错。 但是她一转头,对上男人自信的笑容,瞬间就咽了回去。 “你这么自信,难不成还留了证据?” “知我者,如意也。那两盏河灯当时就被收了回来,这次也带到了北疆,等回去之后就找出来给你看。”男人点头。 外面天光渐亮,山洞里的蜡烛也燃尽了。 两人携手走出了山洞,武鸣将身上的外衣脱下,直接平铺在地上。 “坐。” 两人并排坐在衣服上,抬头看着天边,等着日出。 很快,一点橘红色的光影慢慢蹿了出来,黑暗彻底散去,迎来光明和温暖。 群山掩映,鸟雀成群,满眼的翠绿,充满了无限的生命力,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一呼一吸,都是清凉舒爽的气息,飘飘然如修仙般。 “这里真好,有山有水有日出。”她歪头靠在他的肩上,轻笑道:“身边还有个关怀天下的男人当靠枕,人生快活事也。” 武鸣没说话,只是伸手将她搂得更紧了。 他带着她飞下山,又一次领略了山水风景。 等回到府邸之后,梧桐院里已经摆上了牌位,正是程亭钰与秦氏两人的。 当看到牌位上“程亭钰”个字时,温明蕴忍不住眼皮一跳,平时被她叫过数次的名字,如今刻在牌位上,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姓名,她还有些错位感。 “这是兄长与嫂嫂,你进门数日,还是第一次拜见。不用紧张,他们都是极好的人。”武鸣认真与她解释。 温明蕴点头,两人拿起香。 “兄长身体一直不好,至于秦氏并不是秦将军的亲生女儿,而是当初詹怀太子党的随臣之女,可惜当初狗皇帝又老又疯,但凡和詹怀太子沾边的,都没什么好下场,而坚定太子党的臣子们,更是被疯狂清算。那家随臣被清算之后,只剩个牙牙学语的小女娃,秦老将军曾经欠过詹怀太子人情,就设法救了下来,抱回家教养。” “秦老夫人容不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婴,好在秦老将军比较费心,之后兄嫂的亲事也算水到渠成。两个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隐姓埋名的人结合到一起,日子过得也算和美。只可惜程国公府恶意太深,充满了各种算计,两人没能过几天好日子。” 对着牌位拜了拜,又说了几句贴心话之后,武鸣就让人把牌位请了下去,跟温明蕴解释了几句。 听到这些话,温明蕴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虽说她没有看到那两人的婚后生活,但她毕竟在程国公府待了许久,想到那一家子都是能折腾的人,为了一个爵位闹得上蹿下跳,人仰马翻。 程国公不惜暴露程亭钰的身份,险些把程宗然的身后名都毁了,也要夺走爵位。 连他俩身体康健的人,都险些翻船,更何况是那两位身体差的。 “爹,爹,你起来了吗?”院门外传来程晏急切的呼唤声。 夫妻俩交换了个眼神,温明蕴抬脚就往屋内走。 “这一大早的,什么事儿?”男人轻声询问。 只不过一个呼吸间,他那种挺拔英武的状态已经消失不见,锋芒悉数收起,又回到平时那副病弱的模样。 “您之前答应我,给我请摔跤先生的呢?我已经听你的话,把那朵红绢花退还给温娘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知晓了,你去训练场等着,摔跤先生很快就到!” “那我们之前说好的,你要请武鸣将军帐下的军士来啊,最好是他的亲兵,武鸣将军摔跤一绝,他身边的亲兵肯定也技艺卓绝!”程晏见他答应,脸上的神色越发迫不及待。 “自然,你说得我都记得。”男人点头。 “那你请了谁呀?”程晏见如此说,心头更是蠢蠢欲动,立刻兴冲冲地询问。 “暂时保密,等你见到便知道了。” 男人挥挥手,打发他走。 程晏几次软磨硬泡,都没能问到结果,只能不甘心地离去。 把他打发走之后,男人走进里屋,挑了件窄袖衣衫穿上,将身上华贵的东西都摘除了,最后拿起黑铁面具戴在了脸上。 他做这些打扮的时候,并没有避开,温明蕴将这些瞧得一清一楚。 她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视线着重停留在他纤细有力的腰肢上,忍不住啧啧称赞道:“看惯了你穿着广袖长衫的模样,突然穿成这样,别有一番风味啊。” 男人扬了扬眉,径直走了过来,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取下自己的面具,低头在她的唇上留下一个吻。 “既然别有一番风味,那可得好好亲一亲。”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温明蕴立刻起身,直接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腰,来回摸了摸,狠狠地吃了一回豆腐。 “虽说坦诚相见的时候,也知道你身材很好,但是和穿上衣服的感觉还是不一样。不只要好好亲一亲,还得仔细亵-玩才是。”她扬起头,嘴上说着不饶人的话。 男人的眸光一暗,再次低头,双唇相贴。 这回不是浅尝辄止,而是深吻,他的舌尖毫不客气撬开她的唇,大肆攻城陷地,直把她亲得晕头转向,喘息不止。 温明蕴的双手,直接圈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他的身上。 男人索性直接抱起她,就要往床边走。 “夫人既然要亵-玩,那可得好好玩儿,蜻蜓点水的亲吻可不算。夫人每次穿上新衣裳,我脱起来都心情甚好,今日必须得让夫人也尝一尝,我们夫妻同乐!”武鸣说着就把她放到了床上,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衣襟上,眼神灼人。 温明蕴听他这般说,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看。 虽说是同一张连,但是感觉却完全不同。 或许是两人彻底坦诚了,他们知道彼此所有的秘密,眼前的男人不再只是文雅腹黑的程亭钰,更是身强力壮、统帅千军万马的武鸣,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充满了侵略性。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顺着男人的下巴一路往下,停留在他的脖颈处。 还真的被他说中了,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竟让她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想必此刻她必是满脸红霞,耳朵根都泛着烫。 “夫人,我都送到面前了,你不脱吗?”男人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温明蕴终究没忍住,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嘴唇吻住了他的喉结,并且伸出舌头舔了舔。 原本还把控着局面的男人,感受到她这番亲昵的举动之后,再也忍不住了。 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他完全无法思考,直接变得极其主动,伸手摸向她的衣襟。 今日无事,闲来闺房行乐,滋味甚妙。 程晏早早地候在训练场,他一直处于兴奋期待的状态,为了给武先生留下好印象,他甚至还提前做了准备运动。 先是蹲马步,又打了一套拳,把身体活动开。 可是摔跤先生始终不见人影,他没办法,又练了一套腿功,并且还耍起了刀。 直到他把架子上的武器都耍了一番,毕生所学的拳脚功夫也都来了一遍,可是人还没来。 他彻底暴走了。 “我爹他到底请的什么人,难道是神仙下凡吗?需要这么久!”程晏急匆匆地往梧桐院冲。 守在院门外的影卫,瞧见小少爷横冲直撞地过来,嘴里还在不停地抱怨着,当下眼皮跳了跳,想都没想就已经现身了。 “少爷,您还是别进去了。”影八沉声劝阻。 “为何不能进去?我如今知道规矩,你们让人进去通传,爹答应我的要找摔跤先生,还让我去训练场等着,你们这几个伺候的下人应该都听见了吧,这会儿摔跤先生迟迟不来,我找他真的有急事!”他紧紧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十分急躁。 几个下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吭声。 他们的确知道小少爷找大爷有正经事,可是此刻大爷有不正经的事儿要办,正经事都要朝后靠靠。 “少爷,大爷不在府里,只有夫人在院中,您还是别进去了。”影八硬着头皮道。 “没事,我与温娘如今关系不错,不再势同水火。爹说话不算话,但是他听温娘的话,我得进去告状。”程晏摆摆手,完全不明白影八的良苦用心,甚至还直接往里面冲。 影八再次拦下了他,程晏原本就着急,此刻一而再再而被拦下来,当下就甩了脸子。 “你怎么回事儿,到底谁允许你拦我的?你是影几来着?”程晏没好气地道,颇有要追责的意思。 影卫经常都是一样的打扮,而且脸上还罩着面罩,根本不清楚长什么模样,就连程晏都分不清他们。 “少爷,属下是影八,您瞧瞧,此刻连夫人的贴身丫鬟都被撵了出来,夫人真是有自己的私事要处理。您如今过去不大方便,等之后她把一切处理妥帖了,属下再通知您,您看行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程晏这才注意到守在门外的红枫,他皱了皱眉头,显然是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没有再往里面冲。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把自己关起来了,这是和爹闹别扭了吗?罢了,我爹去哪儿了?”他低声嘀咕着,不再追问温明蕴,又想起程亭钰来了。 影八为了圆一个谎,又不得不编造出更多的谎言来。 偏偏他负责的皆是暗杀或者当保镖的任务,讲究只动手不哔哔,因此极其不擅长说谎,为了自圆其说,都快把脑瓜子想炸了。 好在小少爷的脑瓜子也不太灵光,而且此刻还一心扑在摔跤先生身上,根本没在意此刻诡异的氛围,总算是被糊弄走了。 屋内,一片火热的气息,逐渐恢复平静。 男人起身,在她的唇角上落下一吻,沙哑低沉的嗓音响起:“你睡吧。” 温明蕴已经被他抱着洗过了,此刻躺在松软的床铺上,身心俱疲。 方才极度兴奋愉悦之后,如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听到他这句话,眼睛逐渐闭上了。 “你不累吗?要不一起躺着?”她似睡非睡,还关心地问了一句。 男人轻轻勾起唇角,替她理了理被角。 “我不累,浑身是劲,你不能继续亵-玩,只得去练练程晏了。” 温明蕴含糊地嗯了一声,转头已经睡着了,呼吸都变得平稳了下来,显然是累到了极点。 当然男人这句话,她也完全没能领会。 男人提起地上的窄袖衣衫看了看,上面遍布着褶皱,显然是方才女子抓得太用力了,完全穿不出去。 他只好换了一套衣衫,再次换上,将面具戴上,门一推开人已经消失不见,甚至都没让院子里的下人们察觉。 唯有影八跟了上来,将方才的情况轻声汇报一番。 程晏等得实在无聊,又找不到程亭钰,只能去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 往常让他快乐的骑马,此刻却显得索然无味,哪怕是骑着快马驰骋起来,看起来也像是在打发时间。 他正撇着嘴骑马兜圈子的时候,忽然在不远处,有一道人影落了下来,可见其轻功卓绝。 程晏立刻勒紧缰绳,正要开骂是不是不要命了,竟然突然冲出来。 但是当他看到男人脸上黑铁面具时,瞬间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嗓子眼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仔细打量了两眼,确定眼前人就是武鸣本人时,手忙脚乱地从马背上下来。 由于太过慌乱,他此刻完全就像是连滚带怕爬,十分的不美观。 “武、武鸣将军!您怎么来了?”他总算站直了身体,显然是意识到自己方才丑态显露,脸色臊得通红,连说话都打着磕巴。 “听亭钰说,你想找摔跤先生,与其找我的亲兵,不如找我本人。”男人的语调不疾不徐。 “这怎么能行呢?您要统领北疆士兵,和北魏那帮土匪打仗,日理万机。而我只是个没什么基础的半大孩子,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内心难安。”程晏急迫地解释。 甚至不惜抹黑自己,若是别人说他是半大的孩子,他能气得跳脚,但是对武鸣说话,他却能主动这么自称。 男人被面具遮住的唇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调侃的笑容。 这傻小子还真的是无比崇拜武鸣,这身份比亲爹都好用。 “当初在皇家猎场,你帮了我一次,算是我欠你的人情,如今来偿还了。” 程晏连连摇头:“不算不算,那次我得了诸多好处,既有无数赏赐,还让我那臭不可闻的名声都扭转了,应该是我欠您一个大人情,怎么能说您欠我的?” 武鸣没给他机会再歪缠下去,他直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轻轻一拧。 还在急切解释的程晏,只觉得身体一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摔倒在地上。 武鸣轻轻收回手,显然是两成力气都没用。 这就是他给的回答,不要啰嗦那么多废话,直接开始练摔跤吧。 “起来,继续。” 程晏其实还在发懵的状态,但是却异常听话地站起身,只是人刚站稳,就感觉后腿被踹了一下,他再次摔倒在地。 “站稳了。”男人冰冷的嗓音传来。 程晏马上爬起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应,人已经又躺在地上了。 169 169 夫妻感情 担忧。 程晏的摔跤先生是武鸣本人, 他还没来得及为此事开心,就已经被摔得七荤八素。 果然战□□号不是吹出来的,他也的确十分擅长摔跤,只是几次摔过之后, 他的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你底盘不稳, 腿部力量太弱。” “还没学会走, 就直接想着跑, 那是痴人说梦。” “摔跤没有什么捷径,别人口头说一百句经验,不如你切身体会被摔一回。” 武鸣看到他被摔得脸色通红, 偶尔会点评一两句。 这几句话,也把程晏投机取巧的心思摔没了,只能认命地被他一次又一次摔倒在地。 若是换成别人, 这么把他摔得鼻青脸肿,他早就抗议出声了,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可是战神, 他毫无怨言,甚至还让他不要手软,相当配合。 为此,武鸣当程晏的摔跤先生, 此事就已经定了下来。 他虽然不是每日都来, 但是即使本人不到, 也会拍亲卫来摔打他一番,不让程晏有所松懈。 摔打一段时间之后,程晏的摔跤技术突飞猛进,名师出高徒,就连他那三脚猫功夫都进步了许多。 当然进步的不只是摔跤技术, 还有程晏的胆子,他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惧怕武鸣了,反而在休息的时候,还能闲聊几句。 “先生,你之前在过年摔跤表演赛时,是不是把自己的彩头花抛出去了?”他主动提及。 男人听到这个问题,轻轻一点头。 “怎么,你也想去参赛?” “那倒不是,我火候还不够,这会儿下场也拿不到名次,还得再练练。” 经过这些日子的摔打,他周身的浮躁已经完全退去,变得相当有自知之明。 “你知道那日的彩头花,抛给了谁吗?”程晏眨眨眼,明显是在打听消息。 男人沉默片刻才道:“我随手扔的,当时人挤着人,并不清楚是谁拿到了。你收到了什么消息?” 很明显,他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程晏听到此话,立刻兴奋地点头:“我知道,是我的继母拿到了,她还把彩头花转送给我了。只可惜被我爹知道后,又勒令我还回去了。不过先生,我听到几句不好的传言,恐怕与您不利。” 说到后面,他面露遗憾,差一点他就能保留那朵彩头花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能让武鸣亲自教导他摔跤,可比彩头花划算多了。 “什么传言?”武鸣略有好奇地询问,他是真不知道有什么传言。 程晏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没有其他人,才压低了嗓音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传言你不爱女郎爱儿郎。而且还不是一两个这么说的,如今正是与北魏战况胶着的时候,您最好还是澄清一番,免得这话被北魏的奸细听到了,传到那边去,他们利用这些流言损伤您的名誉,到时候若是影响了战争局面,那就不好了。” 显然这是他真心实意的建议。 武鸣安静地看着他,眼前这个少年,明明之前在望京的时候,只知道瞎胡闹。 但是没想到来北疆短短一段时间,已经开始关心家国大事,甚至还知道深思熟虑,担忧起战争局面来了。 果然是环境改变人的心境,北疆哪怕有他坐镇,但是北魏贼心不死,三五不时会派兵来骚扰,连黄口小儿都成天把打仗挂在嘴边,更何况是十几岁的程晏。 他比之前要成长了许多。 “而且我特地了解过,那日我继母是女扮男装,她接到您的彩头花之后,还被许多人认为是坐实了你爱儿郎的传言,我看……” 他越说,眉头皱得越紧,显然是无比担忧。 “无须担心,我不爱儿郎爱女郎,且已有两情相悦之人。”武鸣打断他的未尽之语。 程晏“啊”了一声,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他的眼睛微微瞪大了,原本他以为这传言如此逼真,必然是武鸣或许真的有断袖之癖,不然武鸣作为北疆的守护神,大家也不会传这种话。 因此他才直接言明,是温明蕴拿到了他的彩头花,毕竟武鸣爱儿郎的话,也不会损伤女子的名誉。 可是等武鸣亲口否定了流言时,程晏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似乎又做了一件蠢事儿。 “将军,程夫人说想来看看你是如何训练程小少爷的。”亲卫走过来,轻声通传。 “有请。” “不行!” 两人的回答几乎同时响起,武鸣是带着几分欢迎的意味,而程晏则是极力反对。 “为何不行?程夫人也是想关心你吧?”武鸣好奇地问了一句。 程晏顿时觉得棘手,他是觉得武鸣算是外男,而温明蕴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两人还有彩头花这一出,这传出去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当然这些话他不能直说,只能硬着头皮找别的理由。 “先生有所不知,我与她关系不睦,毕竟是继母与继子,彼此容易产生误会。我之前对她多有挑衅,她对我也心生不满,这回肯定是来看我笑话的!”程晏不惜暴露家丑。 武鸣沉默片刻后,冷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教你也有一段时间了,你摔跤已然精进不少,还有什么笑话供她看。你是觉得我教得不好?” 听到男人这冰冷的质问,程晏立刻摇头,语气急切地道:“当然不是,先生教得好极了!” “那就请程夫人进来!” 面对武鸣这不容置疑的态度,程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温明蕴进来的时候,就见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站在那里,同时对她报以注目礼。 “见过武鸣将军,不知吾儿最近表现如何?”她微微福身,轻轻行了一礼。 “还算不错,刚开始是一点摔跤基础都没有,哪怕之前在程家练过武,但是下盘依旧不稳,经过一段时间的摔打,已然见好……”武鸣抱拳回礼,之后便交代起程晏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 武鸣事无巨细地说着,显得非常慎重。 温明蕴听完之后,笑眯眯地扫了一眼程晏,又把注意力放回武鸣身上。 “之前管家跟我说,这训练场初建成,将军若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可以让他们再修改。”温明蕴很快便把话题岔开了。 “我用着觉得很好,程府不愧底蕴深厚,马厩里的马都是上等好马。”武鸣点头,很快延伸了下去。 “能得将军夸奖,实在是蓬荜生辉,那几匹马若是有将军看得上眼的,尽管牵走,也算是我们程府为北疆的平和安定尽一份绵薄之力。” 两人有来有往,说个没完,简直停不下来,完全就是一见如故的模样。 程晏的脑海里警铃大作,他连忙走上前去,打断他们的聊天:“先生,快点,我们继续训练,之后你还有军务要忙吧。” “今日无事,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训练。”武鸣摆摆手。 “是啊,不着急,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就想了解一下我这乖儿子的学习进度如何,你先别急,等我和将军好好聊过一回再说。”温明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立刻跟着插话道。 明明他们俩说得很坦荡,但是程晏却觉得处处透着微妙的怪异感。 他一直盯着这二人瞧,就见他俩站在一起,无论是身高还是身上的衣衫,亦或者是气质,竟然显得无比登对。 虽说武鸣带着面具,看不清五官究竟长什么模样,但是当他和温明蕴说话的时候,总让人有一种温柔的感觉。 程晏越看越心头大惊,连忙大叫着:“不行不行,我着急,我原本就毫无基础,对摔跤一窍不通,上回可是输得很惨,我必须得加紧练习!” 他除了说之外,甚至都动手把武鸣给拉走了,他怕自己的动作再慢一点,这两人就能生出情愫来了。 这两人要是成了,那他亲爹可咋办。 虽说当时亲爹娶温明蕴进府的时候,他是百般不情愿,但如今亲爹对她已经完全离不开了,这要是为了他学个摔跤,还把继母给学跑了,那他爹不得哭死。 就他爹那病弱的身体,说不定当场气到吐血身亡。 武鸣被他拽走了,温明蕴并没有离开,反而让人端了把椅子过来,自己坐在上面慢悠悠地看着。 程晏整个人都十分紧绷,既要想办法不让自己被摔得太狼狈,又要警惕他们俩的交流,甚至连那两人眼神交流,都让他连忙起身遮挡。 温明蕴看他忙碌得像只小鸡崽子似的,上蹿下跳,差点笑出声来了。 程晏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是实际上他这么大的动作,不想让她和武鸣有交流,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 “呼、呼——”程晏被练得直接瘫倒在地,躺在那里呼哧带喘,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武鸣则走到休息处,温明蕴倒了杯茶,直接抬手递了过去。 男人轻轻接过,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指尖上,等茶盏转到他手里时,温明蕴的尾指还在他掌心轻轻刮了刮,才慢吞吞地离开。 “先生在做什么?我也要喝茶!” 程晏喘了几口气,挣扎着起身,就看到那两人面对面,不知做什么。 他只能看到武鸣的背影,还有温明蕴的半截身子,原本都快累散架的少年,瞬间又充满了力量,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马上冲了过来。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茶在这儿,自己倒。” 她简直是把双标表现在明面上,程晏狐疑地看了一眼武鸣手里的茶,他方才没看清楚武鸣是自己倒的,还是温明蕴给他的,只是这会儿却不好当面问出来。 对于程晏的过分警惕,和盯梢的眼神,这两人自然都感觉到了,但是他们只做未知,并且还搞一套暗度陈仓的把戏。 在儿子看不见的地方,时不时摸摸小手碰碰腿,还别有一番风味。 终于等武鸣离开了,程晏靠坐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温明蕴见他浑身是汗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你这是怎么了,摔跤可是你自己要学的,不会半途而废吧?” 程晏一听这话,瞬间瞪了过去,没好气地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这么狼狈嘛。” “话得说清楚啊,我可什么都没干,只是坐在这里看着而已。”温明蕴啧嘴,非常不满地看着他。 程晏沉默片刻,忍不住抬头,对上她询问的视线之后,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我见你和先生相谈甚欢。”他磨蹭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 “啊,那是自然,武鸣将军文成武就,见多识广,与他聊天甚是愉悦,难免兴致高。”温明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似是才明白过来。 “那我爹呢?”他脱口而出。 等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问得太直白。 “你爹是我枕边人,自然聊得也不错,只不过我们俩一向聊得都是彼此的身体,同样缠绵病榻多年,交流病情的时候也很愉悦。”温明蕴恍若未觉,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只是这个答案很明显不是程晏想要的,相反他听到之后,更是愁容满面。 完了,一个成日聊病情,另一个却能天南海北地聊,到底谁更有吸引力,这还用说吗? 他此刻真替他爹担心起来了。 “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温明蕴的视线在他脸上兜了一圈,故意问道。 程晏忍不住撇嘴,“我们俩一路逃难来的,还去杂耍班待过,你有病没病我能不知情吗?分明是装病,和我爹聊病情也不过是骗他,兴许他说什么,你还觉得可笑。” “我有那么可恶吗?”她忍不住反问。 “你对我爹好,就不可恶。你若是待他不好,就可恶!”程晏倒是没急着下结论,话在舌尖上过了一圈,再说出口便是这番话。 他说完之后,自觉十分满意,没想到有一日他也能说出这种妥帖话来。 温明蕴忍不住多看他几眼,挑了挑眉头。 不错啊,小伙子现在长点心眼了。 “我对他还不好吗?简直好到家了,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面对她这番自信,程晏抿了抿春,并不回话。 只是他还真挑着机会,和程亭钰谈了一回,只可惜效果不佳。 待他回到正院的时候,还是一脸恍惚的表情。 “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阿晏把我叫住了,我没想到他忽然成长了这么多,还关心起我们之间的夫妻感情了。” 温明蕴一听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肯定牵扯上武鸣了吧?他之前那么戒备,一直盯着我,生怕我跟武鸣私奔了。” 170 170 师徒相聚 重见。 “的确提到了, 不过他如今也懂得说话之道了,此事牵扯深远,他并不敢说得那么直白, 只是隐晦提几句, 还要我多关心你,多读书不要总在你面前说生病一事, 多谈谈外头的趣事。”男人轻轻扬起唇角, 也跟着笑起来。 温明蕴听到这些,当下就笑出了声:“他这是怕我和武鸣相谈甚欢,直接跟人跑了吧, 所以才要你多看其他书,免得无话可说, 感情变淡。” “倒是没白养他。”他感叹一句。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坦白身份?”温明蕴询问。 “大业未定之前, 都不会向他坦白。他虽然有所成长, 但并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还是暂且瞒着他吧。” *** 这日,温明蕴起了个大早, 武鸣说要带她去个地方,连教程晏摔跤都让亲兵去了。 “要去什么地方?”她有些好奇。 “见见故人。” 男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温明蕴就不再吭声,她的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甚至情绪还显得有几分紧张。 当马车做过一条条街道,拐进一道小巷, 最终停留在一处院门前,她都忍不住握紧了男人的手。 武鸣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两人携手下车。 刚推开院门,就嗅到一股中药味儿。 “你们是谁?”一个小童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十分灵秀,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认真盯着他们瞧。 “我们找苏先生。” “先生不在家,去买药了。” “你是先生什么人,我上次来,没看见你。”武鸣盯着他看,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得先生相救,如今当个药童,你和先生很熟吗?”小药童轻声询问一句。 “你想做什么?” 听到他的问题,药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踌躇片刻才道:“我想跟先生学医,可是他却说他如今不收徒了,让我不要费心思。” 武鸣轻笑一声,眉眼舒展,抬手指着温明蕴道:“这你得问她了,她就是先生的大弟子。” 小童看向她,面露惊诧。 温明蕴正想着多问几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拐杖声。 几人同时转头,便见一位老者拄着拐杖而来。 他头发花白,腿脚有些不利索,眉头紧紧皱着,满脸的苦大仇深。 温明蕴当初与他分别时,师父还是中年人的模样,可是如今再见,瞧着竟是如此苍老了,看着比程国公年纪相仿似的。 再加上她刚得知苏启的陈年旧事,更是心疼不已。 “师父。”等她叫出来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已经哽咽了。 老头儿僵在原地,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道:“哎,怎么乱喊,谁是你师父!” 温明蕴听他这么说,已然知道他认出自己了。 “师父,您这是还在生气呢?我之前不懂事,如今已经改了,我已经背完了几本药材书,您随便考。”她立刻走上前,伸手搀扶着他,语调轻快地道。 老头儿轻嗤一声:“少来糊弄我,你会背的几本书,还是我走之前背的吧。哪怕会背你也不会用,根本就没学医的天赋,背书那么快纯粹是为了骗我的药走……” 对于这个徒弟,老头儿也是充满了无奈。 几人坐定,武鸣找了个借口,和小童一起出去了,独留他们师徒共处的空间。 “师父,我好想你啊。” 老头儿刚坐定,还没来得及训她,就听到这一句带着哭腔的话,顿时什么不满的情绪都消散了。 “想就想,怎么还哭上了,待会儿让那个兔崽子看见你眼睛哭肿了,还说是我这个老头儿欺负你了。”苏启开始翻找手帕,可是找了半天,他也不用。 最后还是温明蕴自己掏出手帕,把眼泪按住了。 “他不敢说的。师父,你的腿怎么了?” “我前段时间采药摔了一跤,伤到腿了,这才要去买药。”苏启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碍。 “您不是收了个药童嘛,让他去买。” “他一个黄口小儿,认识什么好药材,免得被人骗了。” 两人几句话一说,就找回了原来的感觉,温明蕴拿出自己带的礼物,全都是她四处搜集到的古籍药方。 “师父,我虽然于医道上没天赋,但找医书还是在行的,您瞧瞧。” 苏启拿过几本随手翻了翻,忍不住点头,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还算你这丫头有点孝心。果然是远香近臭,当初帮你诊脉的时候,每日被你气死,如今倒是懂事了不少。” “哪有,我当初也可听话了,只是在药丸上面贪心了些。”她立刻放软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头儿嗤笑了一声,只是眯着眼睛看她,并没有拆穿。 这丫头是个通透聪明人,心眼儿多得很,而且记性还好,当初她装得病入膏肓,把温家一众人吓得够呛,请了许多名医太医都被她糊弄过去了。 好容易苏启扮作山野大夫进京,温家也一并把他请了过去,他一诊脉就查出了她在装病。 瞧着温家夫妻担忧的样子,他隐晦地提点了几句。 哪知道第二日再被请去温府,他就被温明蕴单独留下来说话,恳求他帮助她。 温明蕴极会卖惨,说自己年纪还小害怕嫁人,一想起来要说亲,就吓得心口痛浑身痛,弄得半真半假。 苏启治过无数疑难杂症,也知道有些人会有怪病,眼前这个姑娘极其年轻,演技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好,或许真的是一听定亲就害怕到要生病。 为此他替她隐瞒了下来,还因为这是他遇上的第一例此种病症,多停留几次。 温三娘是个很善于抓住机会的人,瞬间就投其所好,开始拿起了医书,还说想学医,甚至请教起苏启普通人要学医先看什么书。 苏启年轻时还未成亲,家中就遭遇变故,之后更是颠沛流离,连个亲近的晚辈都没有,哪儿见识过这种招数,瞬间就被这小姑娘给套路了。 他那时候就会想,若是有个这样的闺女,她若是害怕嫁人,他也绝对不会逼她。 温三娘也把自己代入晚辈的角色,该关心的地方一点不少,她记性好又勤奋,说是要跟她学医,为此晚睡早起地背书,每隔几日就换一本医书。 原本苏启以为小姑娘口头上说说而已,可是当她拿出这股劲头来的时候,他瞬间也被感动了,很快就同意收她当徒弟,给的位置还是关门大弟子。 这后面就越发心疼她了,要什么药丸都随时制出来,师徒俩感情越来越好,后面教温明蕴切脉施针时,苏启瞬间发现原本机灵的大徒弟,不再灵光了。 两人费劲一段时间之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她对医术真的是毫无天分,把老头儿七个够呛,合着她只会背书,不会结合实事。 被老头儿那深邃的眼神盯着,温明蕴也不好再装傻,只得岔开话题。 “方才那小童说是您救了他,还想当您的徒弟,您可以瞧瞧他有没有天分,若是有正好可以再收一个,继承您的衣钵。” 老头儿摇了摇头,没好气地道:“算了,自从有你这个徒弟之后,我对看起来就很聪明的人都怕了,宁愿收个憨傻的当徒弟。” “您不是就喜欢机灵的人嘛,若是早说,我就把程晏带来了,他憨得很。”温明蕴轻声嘀咕了一句。 “程晏,程亭钰的儿子?”苏启听到了关键词。 “嗯。”温明蕴点头:“他还挺喜欢玩虫子的,当初我刚进国公府那会儿,他养了不少毒虫呢,对毒这一块儿很感兴趣。要不师父你看看他如何,他性子也单纯,还特别容易忽悠,您若是看得上,我就把他拐过来,给您当衣钵传人。” 她兴冲冲地建议,似乎只要他点头,她就去把人塞过来。 苏启的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啊,您想说他是詹怀太子的嫡孙?” “你知道还这么说,把他说得跟个物件似的,想送谁就送谁!”苏启瞪了她一眼。 温明蕴笑嘻嘻地摆摆手:“他如今是我乖儿子,又不是别人。况且给您当衣钵传人,那也不是坏事,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苏启轻叹一口气:“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准,我当初收你为徒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你竟然会嫁给武鸣当妻子。” “师父也叫他武鸣吗?”她询问一句。 苏启点头:“他爹娘未来得及取大名,只是太子妃当年曾给兄弟俩取了小名。兄长叫长安,他叫长福。” “太子妃怜惜长子出身就体弱,希望他能拥有长久的平安。而幼子刚出生就白白胖胖,看着十分有福相,希望他能一直有这种福气。可惜了。” 提起旧事,苏启也是叹息连连。 可惜太子妃的一片祝福,终究是全然落空。 长子体弱,从出生伴随到临死,几乎未曾有过平安顺遂的日子。 至于幼子,自小逃命到北疆,跟随着暗卫东躲西藏,哪怕之后文成武就,横空出世杀进敌军主帐,之后还成为了北疆的守护神,这些荣耀都是在战场厮杀出来的,充满了杀气和戾气,恐怕和太子妃期盼的福气,相差甚远。 而如今再听他当初出道时放出来的那句话:无名无姓无家世,无父无母无过往。 简直是讽刺至极。 他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之所以变成这种境遇,都是被逼的。 “师父,您这身体有没有请大夫仔细瞧瞧?” 温明蕴一提这话,立刻迎来他的白眼:“我自己就是治病救人的,还需要别人来看吗?” “医人者不自医。” 她还想再说,却被苏启抬手制止了:“这点你就别操心了,我身体好得很,我摔了之后,你相公已经请了好几拨大夫过来,我不看还让人按住我,所以刚刚没脸见我,怕我骂他!” 提起这事儿,老头儿还颇为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一直很介意。 温明蕴听完之后,顿时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他早就和您有联系,这会儿才告诉我。我还以为他跟我一样,都只能等着您写信过来呢。”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 苏启摆摆手:“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毕竟是一个已死之人,当初要不是姜丰帮我一把,在我服下假死药之后,想办法送我出京,恐怕此刻我坟头上的草都两米高了。虽说先帝已经亡故,但我毕竟是詹怀太子故人,若是被当今知晓,与我有关联的人,都讨不了好。” 171 171 战争四起 决战。 温明蕴听到他这番话, 顿时怔在当场,之前一直压抑的悲伤情绪,如今再次翻涌而上。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却不想让师父看出来,只是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 老头儿目光如炬, 立刻就看出了她的不自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哭什么,想必武鸣把那些陈年就是都跟你说了, 我都走了出来, 你就没必要再替我难过了。”他的语气尽力显得上扬。 “这哪儿能说不难过就不难过, 你走出来,我没走出来。那狗皇帝那么坏,就这么死了还在皇陵受供奉,都没有什么报应。”温明蕴十分气愤地道。 苏启闻言, 脸上露出几分冷笑来:“怎么不算报应?这狗皇帝临死前, 病入膏肓, 却疼痛难忍,还让太医院给他吊命。他根本不想死, 四处求医问药,甚至求到了我这里。” 他这么一说, 温明蕴不禁瞪大眼睛, 显然这其中还有不少隐情。 “求到您的面前?” “是的,当初我假死脱身,安顿好长福之后,就打着江湖郎中的名号,在大烨四处游走,想着与宗然汇合, 替长安调养身体。只是长安胎中带病,哪怕调养也很难痊愈。倒是我拥有了神医的名头。”苏启点头,细细给她讲述当年旧事。 “那狗皇帝他或许坏事做多了,命不久矣,身上起红斑,出现发热昏迷的现象,四处都在张贴告示求医问药。我也被召进宫,太医院依然宣判他的死亡,话里话外暗示宫人准备后事,但是我却给出一张续命的药方,让他得以苟延残喘的活着。” “若是就这么让他不痛不痒地死去,那也太便宜他了。” 苏启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之中都带着寒光,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随时都能把人割伤。 “那个药方加了料,但凡他想活就得忍受无比的剧痛,他若是不吃那副药,就会察觉到自己的生命流逝,身体一点点变冷,仿佛是黑白无常来索命了。能够无痛又迅速的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狗皇帝那么怕死,自然是不敢的,他也只有选择继续吃那副药,整个人痛得在床上打滚,仪态全无。之后又让我配助眠的药,当然又在里面加了东西,他只要睡着就会做噩梦,那些他曾杀过的人,被他逼死的苦主,全都会在梦里向他索命。” “他是活活被痛死的,甚至临死之前还在痛骂着太医院的无能,不停地念叨着,若是杏林世家的苏家还在,绝对不会让他受这么大的苦楚……哈哈哈——”苏启放声大笑,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 他这一番操作,显然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但同时又越发悲苦,因为哪怕再折磨那个狗皇帝千百次,苏家人也不会死而复生,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温明蕴从宅院里出来的时候,情绪就不太高涨。 武鸣握住了她的手,灼热的温度传来,将她冰冷的指尖暖热。 “先生之前活得很痛苦,他经常惊醒,并且长年累月睡不着,甚至后来要靠药物入睡。那时候我还小,却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与苏家的仇恨,便对先生说,若是先生太恨,就惩罚我吧。我的身上也留着狗皇帝的血,我是他的孙子,这样他或许会好受些。” 两人携手坐到车上,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 男人一开口便是惊人之语,温明蕴听得心里一酸。 苏启满门被杀时,至少还是个成年人,而武鸣从出生没多久,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甚至还在颠沛流离,四处逃难。 他这样的身份,必然是要学习诸多东西的,为了从小培养他,有关于他的身世,也会逐渐告知,那个时候对他的冲击想必极大。 更何况,他和一切罪恶根源的先帝,还是亲祖孙,的确是要怀疑人生。 “师父必然是不同意的吧?”她问。 武鸣点头:“何止不同意,他怒瞪着我,说我是要害死他,竟然说这种诛心的话。若他介意我是狗皇帝的孙子,那就不可能费尽心机救我。我这条命是无数人用命堆出来的,更是父母放弃抵抗,将所有护卫都投注在我身上,甘愿赴死,保留下来的火种。我若是真想把他报仇,就将这江山夺回来。” 他的语气逐渐沉重,眉眼低垂,似是陷入了无限的回忆之中。 温明蕴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面颊,柔声道:“既然师父如此说,那你就无需多想,向着目标前进便是。无论是病弱的程亭钰,还是英勇的武鸣战神,都不是一个退缩的人。” “你说得对,等我把你和程晏安顿好了,就要开始忙起来了。” 之后的几天,武鸣还真的开始做起了准备工作,他给程晏请了许多先生,不限于习武方便,还有许多文治方面。 程晏也曾试图反抗,但是这些先生不同于之前的,强制要求他要读书写字,哪怕学不进去也要硬读。 他非常的不服气,还跑去找程亭钰抗议。 “爹,我根本不是做学问的料子,况且我今年都十五了,如今再拘起来读书,未免也太晚了,我很有自知之明,不是大器晚成的人才。我只想习武上战场,能杀得几个敌人便心满意足。” 程晏这话说得相当直白,就差把“我是庸才”写在脸上了。 不过程亭钰断然拒绝了他:“阿晏,这可不像你,你该是骄傲的。这天下有什么东西能难倒小爷的?” 程晏龇牙,依然不肯就范,只是在第二日,武鸣来到他面前。 “战争即将再起,这次就是不死不休,这是我最后一次教导你摔跤,之后都会由其他先生来指导。” 男人的话,像一记重拳捶在他身上,把他捶得头昏脑涨。 “先生,我也上战场——”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嗤笑,显然是武鸣发出来的。 若是别人这么笑话他,程晏早就恼羞成怒,冲上来一阵摔打了,但是面对眼前被成为战神的男人,他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甚至还臊得满脸通红,显然知道自己不自量力,说了笑话。 “我并不是嘲笑你,而是觉得你一片赤子之心,可惜缺乏实力,感慨而已。”武鸣解释了一句。 虽说内里的含义差不多,但是程晏却并不觉得被冒犯了,反而打起精神。 “先生说的是,我还要多练习才是。” 武鸣走过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下力道颇重,像是在托付什么重要的责任一般。 “战场上变化万千,你光学习摔跤是没用的。除了各项杀人技之外,你还得懂兵法,懂各种谋略,否则若是遇到摸瞎的上官,你也只能当个填坑的炮灰而已。” 程晏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得眨了眨眼,脸上露出几分惊诧的表情来。 “您的意思是我要学更多,可是我一瞧见文字就坐不住,更别提看兵书了。我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在我的眼里,你可不是什么普通士兵,不只是良将,更有治世之才,你不该停步不前。若是不逼自己一把,你怎么知道不行?”武鸣的语气十分坚定。 程晏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先是茫然至极,甚至都没以为是说自己,但是等之后确定他就是在真心实意的夸赞时,整个人都像是飞了一样,欣喜若狂。 “可是我——笨得很,我爹、还有温三娘、先生、同窗们,包括影卫,我家下人和全望京城百姓都知道我脑子不好使的。”他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力证自己恐怕会辜负他的期望。 一开始听他掰手指树人的时候,武鸣还点头,态度轻松,完全无所谓,这才几个人,他随便忽悠几句就能哄好这个少年人。 但是当“全望京城百姓”这几个字冒出来的时候,武鸣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大儿啊,平时看你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但没想到竟然如此有自知之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透了。 这么多人都知道你是蠢蛋,哪怕是战神也一筹莫展啊。 他的嘴角抽了抽,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下来。 “你想多了,全望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你是个纨绔子弟,还不至于觉得你蠢笨。” “真的吗?” “真的。”武鸣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哪儿知道是不是真的。 “哎,先生,你在望京城待得时间不算久,还是我更了解自己是什么风评。”程晏长叹一口气,一副哄不好的模样。 武鸣有些头疼,但还是照旧安抚他:“做人就要往前看,你今日蠢笨,难道明日还蠢笨不成?谁不是从无知蠢笨的婴儿,慢慢长起来的,我相信你肯定比婴儿要聪慧许多。望京城觉得你蠢笨没关系,如今你在北疆,只要北疆百姓觉得你聪慧便是。” 程晏眨眨眼,顿时觉得武鸣说得很有道理。 最重要的是,这种话是从武鸣口中说出来的,哪怕是歪理,但在他听来也十分信服,立刻迫不及待地点头。 “先生教你什么,你就用心学。一遍不会就学两遍、三遍,直到学会了为止。做人不能轻易放弃,蠢笨并不可怕,轻言放弃才是无药可救。”他摸了摸程晏的脑袋,像个慈和的长辈一样,叮嘱最后几句,便转身离开。 自那日之后,程晏很长时间没见到武鸣,这个战神重新回到了战场,与北魏展开了厮杀。 北疆动作频频,调兵遣将,物资早就开始收集,整座城变得比之前更加森严有序。 虽然军队没有传出消息来,但是城内的百姓已然感到了这股严肃的氛围,甚至私下有消息已经传开了,武鸣将军决定和北魏做最后的决战。 北疆戒严,原本各方埋伏在城里的探子,根本无法混出城。 明明知道北疆有大动作,听了一耳朵的消息,却只字传不出去,急得他们上蹿下跳,小动作不断。 只是这次明显赶尽杀绝,连一丝虚与委蛇的意思都不留,只要查到是北魏奸细,证据确凿的,当场射杀。 若是望京世家或者朝廷的探子,则被分别收押。 北魏和北疆打得不可开交,北疆所有良将全军出动,任谁都能察觉到武鸣的决心。 并且对于北魏的战俘,只杀不留,这一仗打得天昏地暗。 北疆势如破竹的决心,和长胜不衰的进攻,都逼迫北魏以举国之力反抗。 可是北魏王庭派出去的大将,出来一个就被杀死一个,哪怕溃逃之际,直接磕头认输也没用,武鸣坚决不留活口,特别是北魏领兵的大将,但凡相遇必杀之。 这场仗在激烈进行的时候,远在千里的望京也是十分热闹。 太子与几位皇子的皇位争夺之战,终于开始摆在了台面上,先是大皇子与太子斗,结果大皇子昏招频出,甚至涉及到科举舞弊案之中,等事发之后,大皇子直接被圈进,与皇位彻底挥手再见。 他一被圈进,之前的大皇子党羽们,自然遭到了清算,再有和科举舞弊这种大案牵扯上,必然血流成河,主考官和两位副考官统统被抄家流放,剩下牵扯其中的官员们,轻则革职查办,重则遣散家财吃牢饭。 这还不算完,大皇子倒台之后,望京世家们被震慑了一段时间,四皇子又冒头了,继续和太子斗。 皇上年纪越来越大,自从之前怕自己得恐水症,折腾了一圈之后,身体也每况愈下。 皇子们的心思也越发浮动,都是皇上的儿子,凭什么只有太子能坐那个位置。 况且由于当今这皇位得来情况微妙,也不是从太子变成皇帝的,因此他对太子并不看重,相反还总会怕太子欺负其他皇子,显然是共情了。 为此太子屁股底下的位置并不稳,既不得父皇的喜爱,又怕其他兄弟们惦记着要他的命。 也多亏朝臣们并不糊涂,虽说世家各有心思,但是诸多朝臣都是支持正统的,在他们看来相比其他皇子,自然太子才是正统。 有了大部分纯臣们的隐隐支持,太子才没落于下风,开始了斗皇子之旅。 只是他这些兄弟仿佛各个都是天生反骨,刚斗倒了大皇子,来了个四皇子,他费尽心思压垮了四皇子,隔段时间又来了个九皇子,简直层出不穷。 连续和三个党羽争斗,哪怕太子名正言顺,也感到了强烈的危机。 无论他和哪个皇子党斗,实际上最后落败时,都有一批朝中大臣要遭到清算。 整个大烨朝都顾不上发展朝政,反而陷入了党羽倾轧的旋涡之中。 看起来仿佛是庞然大物的大烨,实际上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彻底崩盘。 身为锦衣卫的曹秉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皇上的脾气越发深不可测,吩咐下来的事情也十分的不可理喻。 “头儿。” “怎么了,又有官员辞官了?”曹秉舟问。 “是的。” “这回是谁?” “温博翰。” 曹秉舟的眼皮跳了跳:“温博翰也辞官了?他为何要辞官?” “年岁已大,不堪操劳。” 曹秉舟的眉头皱起,“温家调查了吗?有没有投靠过哪位皇子?” “未曾。” 如今朝局动荡不安,经由三次党争,朝堂之上早就是一片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有些朝臣就开始上表奏疏辞官离京,但是皇上并不满意,他让锦衣卫去调查四品官及以上辞官者,若是曾经参与党争,投靠过哪位皇子,那真是跑都没处跑。 皇上要求锦衣卫探查那些官员的阴私,拿出罪证把他们送进大牢,明显是逃都不让人逃,简直赶尽杀绝。 听闻温博翰没有牵扯其中,曹秉舟不知为何还松了一口气,轻声道:“算他聪明。” “他与北疆那边联系紧密吗?”他沉默片刻之后,再次询问。 很显然,他还是在意程亭钰的身份。 当初他都已经追了过去,甚至调动地方锦衣卫大肆查探,正是因为怀疑程亭钰的身份,可是由于皇上催得急,而且朝中党争已然开始,他只得离开。 等他再想起此事时,收到的消息是,温明蕴已经赶到北疆,与程亭钰汇合。 北疆那是武鸣的地盘,锦衣卫在那里未曾设立府门,他的手根本伸不过去,也只能不了了之。 “除了偶尔会与温三娘通家书知道,并无其他联系。不过温府目前在收拾东西,显然准备离京,不知是否要赶去北疆。” 曹秉舟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见有其他锦衣卫匆匆赶来,显然是要急事汇报。 “头儿,黄河决堤,皇上召见您。” 他听闻这个消息,就是一阵头痛,堤坝年年修,但是遇到雨季,还是容易出现洪涝灾害。 原本这就是个难事儿,如今朝廷陷入党争,恐怕双方并不会想到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们,只想着为自己这方党羽谋好处。 *** 六月,阴雨连绵,黄河决堤,难民无数。 在推举哪位朝臣去赈灾时,九皇子一党胜利了,太子党则败退。 但是在赈灾抢险时期,先后被揭露出赈灾款不翼而飞,不当挪用,赈灾粮以次充好,米粥里面甚至还夹杂着无数的砂石,更有无数难民落草为寇,甚至变成反叛军,喊出“杀掉狗皇帝”的口号。 事情越闹越大,而且很跟个筛子似的,处处都是漏洞,根本来不及的补救。 而九皇子党派出去的赈灾官员,根本没什么实干才能,他被派去原本是要诬陷太子党的官员,在修筑堤坝时挪用公款,贪污受贿严重,并且还欺压百姓,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可惜这些罪责还没栽赃过去,就已经惹了一身骚。 最终九皇子党什么事情都没干成,不仅损兵折将,还因为牵扯出当年九皇子醉酒,胡言乱语暗示皇上偏心。 如今被摆到台面上来了,也彻底遭受皇上的厌弃。 十二月,正准备过年之际,泰山地震,传进望京之后,举国哗然。 泰山在古代人心目中地位不同,帝王在泰山封禅是最盛大的典礼,政治意义极重。 如今直接出现泰山地震,这简直是在统治者的脸上扇巴掌。 北疆主将营帐之中,武鸣坐在主座,几位大将军分坐两边,显然这是个极其重要的会议。 “将军,我们已经打到了北魏王庭,只是北魏王室早已溃逃,北魏巫医盛行,十分擅长装神弄鬼,只怕不是那么好找的。” “若是斩草不除根,恐怕春风吹又生。” “可若是这会儿灭掉北魏,只怕狗皇帝就要腾出手来,彻底夺了将军的兵权,并且要了我们的命。” 几位将军激烈的探讨着,之前他们一直不明白,怎么会有将领做出以战养战的做法,分明那些百姓们都盼着和平,最怕持久战争。 可是如今面对虎视眈眈的朝廷,以及心胸狭隘的帝王,他们也都体会到了这点。 大烨朝近几十年,明明陷入了战争的旋涡之中,可是依然重文轻武,武将的地位得不到保证。 而且无论是当今,还是先帝,都猜忌心极重,害怕有功之臣功高盖主,对武将们的态度更差。 更何况当今对武鸣本来就忌惮极深,之前甚至想与北魏谈和,把武鸣留在望京,用心险恶。 若是北魏彻底被解决了,只怕皇上会彻底拔除北疆的军队,再也不需要活着的武鸣。 “无妨,望京也不太平。于钟跟着我继续进宫北疆,泽成,你准备进京吧。”武鸣挥挥手,冷声吩咐道。 “进京,将军可是下定决心了?”有位参将没忍住,立刻问出口,眼神之中闪烁着几分野心。 武鸣轻轻一点头。 当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营帐中的几位将军皆是大喜,有脾性急的人已经忍不住抚掌称赞道:“好,将军,您终于要揭竿而起了,受了狗皇帝这么多年的鸟气,要翻身了!” “揭竿而起?我要你们进京可不是去造反的。”武鸣摇摇头。 “那是——”众人不解。 在大家的注视之中,武鸣将脸上的黑铁面具摘下,露出自己的真容。 “程、程亭钰?”于钟最先认出来,失声叫了一句。 这张俊俏的脸,他绝对不会认错。 “诸位都是我的心腹之人,重新认知一下,我是武鸣,詹怀太子的遗孤。程亭钰乃是我的双胞兄长,自小被抱到程将军府中充作亲子抚养。”男人的声音一变,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是恢复了自己的本音,比之前温润了几分。 “记住,我们进京不是去造反,而是去拨乱反正的。泽成这一路去往望京,任务很重。”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坐在营帐中的众人先是难以置信,之后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狂喜。 他们之中大多都没读过几年书,但是对皇权还是有天生的畏惧感,知道造反恐怕是要受人唾骂的。 但是如今武鸣乃是詹怀太子的遗孤,那就是师出有名,哪怕是那些文人墨客,也找不出词儿来骂他。 赵泽成得了他的叮嘱,一路领着人往望京赶去。 各地的说书先生都开始讲同一个故事,有位皇帝皇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老天爷降下责罚,各种天灾**警示众人,示意朝廷要尽快拨乱反正,否则天下必将打乱,民不聊生。 而若是正统归位,则天下太平,王朝更加繁荣昌盛。 这个故事越说越邪乎,哪怕当地官员发现此事,想要制止,但是第二天一早,他们的床头就会放着一封信件,打开之后里面是“正统归位”四个字,并且还有詹怀太子的印信。 看到那枚太子红印,不少人已经眼皮打颤。 这位太子生前素有贤名,出过许多利民政策,的确是百姓心中的好太子,文武百官称赞的正统继承人。 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招惹先帝的妒忌。 对于这种邪乎的事情,地方官们大多数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些是心底害怕,最怕这种玄乎之事,有些则是心里选择站队,当今已然进入年老昏庸的地步,现如今无论是太子还是几位皇子,都一心争权夺利,真正心系百姓的明主,根本没有。 为此,他们真的希望是詹怀太子的后人重新回来了。 北魏境内,武鸣和于钟两人两马纵横在草原上。 “老大,你真的能找到北魏王吗?我都跟你溜达了两日,还没个头绪呢。” “能,跟着它便行。”武鸣抬手指了指天空中飞的小黑鸟。 于钟不屑地撇嘴:“这鸟玩意儿真的行吗?它连只狐狸都打不过。” 正说着话,武鸣的怀里就伸出个小脑袋,正是白狐,此刻冲着于钟唧唧叫了两声,好像是在抗议拿自己和一个扁毛畜生相提并论。 而天上飞的那只小鸟,似乎也听懂了他的话,直接绕着于钟头顶盘旋。 于钟立刻拿着石头往头上抛,要把小鸟撵走。 “别过来啊,我知道你这小畜-生又想在我头上拉屎,休想!” 追踪鸟很快就回归原位,并且加快了速度,忽而冲着前方的深山鸣叫了几声。 武鸣眯了眯眼:“北魏王应该就在这山中。” 他打了个手势,立刻有几道暗影窜进山中,明显是跟随他而来的影卫。 正值寒冬腊月,本来就冷,山上更是冻死个人,偏偏北魏不敌,被北疆打得落花流水,甚至一路攻到王庭,这对当惯了土匪的北魏人来说,甚是不习惯。 他们被大烨压制甚至统治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就连北魏王都不记得了。 此刻他缩在一个山洞里,周围只有几十个勇士相伴。 172 172 进军望京 开站。 为了躲避追兵, 北魏王和妃嫔子嗣们都分道扬镳了,他觉得北疆那帮人必然会带着猎犬,为了分散目标, 他直接撇下他们, 争取拖延足够的时间,让他逃走。 洞口被遮挡住了, 哪怕四周十分寒冷, 他们也只敢点燃一个火把,而且还不敢在靠近洞口的地方, 生怕火光把追兵引过来。 北魏王靠在稻草上, 逐渐坠入了梦乡之中。 守护他的勇士们也分拨轮岗,主要是连续逃命,已经十分疲惫了, 为了保持好的状态必须得有足够的休息。 就在这样安静祥和的氛围下, 有一拨人却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纷纷落在守在山洞外的勇士身后,手里的匕首一划, 见血封喉。 这些人很快就被放倒了,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忽而一阵暗器射了进来,当场就钉死了几个人。 “敌袭!”有人大叫一声,顿时所有人都清醒了。 勇士们立刻的围拢在北魏王身边, 立刻有侍卫头领喊道:“保护我王突袭出去, 不能被困死在山洞里。” 面对北疆的围剿,北魏想要突袭出来,简直难于登天。 血珠子随处可见,两方都是精英好手,杀起来那叫一个凶悍。 “北疆的人手不多, 哥儿几个不要虚!”北魏的勇士还在互相打气。 影一看了几眼,悄悄打了个手势,影卫们的攻击不再那么致命,相反还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 北魏王终于在勇士们的守护下,逃出山洞,不过影卫们也在紧追不舍。 天空中逐渐飘起来雪化,周围的气温骤降,快速穿梭在深山之中,整个身体都快要冻僵了。 好在眼看就要逃出北魏境内,另一头的密林里环境恶劣,毒瘴密布。 他们有巫医配置的药,根本不在话下,倒是北疆这帮莽夫一进去就是一个死。 “大家冲进去之后,立刻分散逃脱。”北魏王下了命令。 他身上穿着侍卫的服饰,完美融入其中,到时候真的冲进密林里,四面八方散开,绝对能糊弄一番北疆人。 进入密林之后,勇士们按照他的吩咐,立刻四散开来,后一步追进来的影卫们,果然也跟着四散开。 北魏王与身边四个勇士,狂奔十几里地之后,发现身后只缀着两个影卫,顿时大喜。 “先杀了他们!” 他立刻转头,摆出攻击的姿态,身旁的勇士们直接迎战了过去。 只是等双方碰面的时候,北魏王却是大惊失色。 哪有什么影卫,这两人分明就是武鸣和于钟。 于钟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罩,当下就杀了过去,只一招便将最前面那个反应不及的勇士击毙。 北魏王知道自己中计了,立刻转身就想跑,只可惜武鸣已经犹如鬼魅一般贴了过来。 他能被称为战神,就是拥有战无不胜的神话,从来没有猎物能从他手中逃脱。 北魏王都没能抵抗两招,就被他掐住了脖子。 “你儿子就是这么死在我手上的,让你们父子俩同一个死法,也不算寂寞。”武鸣冷声说了一句。 北魏王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惜什么声音都还没发出来,就听“咔——”一声闷响,他的脖子已经被扭断了。 在视线彻底失去黑暗之前,他似乎看见武鸣一抬手,一直黑色羽毛的小鸟落到他的手臂上,冲他唧唧喳喳的叫着,像是在撒娇。 那只鸟看着异常眼熟,只是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就彻底陷入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 曹秉舟戴着佩刀往宫门外走,能在皇宫内佩刀的只有守护皇宫的侍卫和锦衣卫,这是一种陛下对他们的信任,也可以理解为殊荣。 但是今日他走路时,刀偶尔摩擦到衣服的声音,却让他异常难受,像是磋磨着神经一般。 “头儿,你领完任务了,这回又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呗。”李团凑了过来。 曹秉舟仍然皱着眉头,大步往前走,眼神也有些恍惚,显然是没听到他说什么。 “头儿!”李团无奈,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曹秉舟这才回神,“什么事儿?” 李团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曹秉舟却摇了摇头:“皇上这回交代的任务,是我单人任务,你们不用管。我先走了。” 他急匆匆地离开,李团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地挠了挠脑后。 曹秉舟回到府中后,一路走进书房,他提起笔似乎想写什么,却迟迟不能落笔。 “谁?” 他猛地抬起头,厉声喝问道。 烛火在轻轻摇曳着,片刻后从拐角的阴影处走出一个男人,那男人并没有穿夜行衣,也没蒙面,相反穿得还十分考究,锦衣华服,只是颜色偏暗而已,像个来做客的世家公子一般。 曹秉舟眯了眯眼,心底感叹这小贼胆子还很大,竟然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面前。 “赵泽成?”他很快便认出了眼前人,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手立刻摸向腰间的佩刀。 “曹大人好眼力。”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皇上并没有召回,驻守边疆的将军私自回京,乃是大罪。” “曹大人不必那么紧张,我这次回来并且出现在你的书房,是为了救你。”赵泽成的手摸向衣袖。 曹秉舟立刻紧张起来,冷声道:“你在做什么,放下手?还要救我,分明就是胡言乱语。” 赵泽成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放下手,而是从衣袖里摸出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摇晃了两下。 “曹大人你如此紧张作甚?我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边疆小吏,你可是受到皇上重用的锦衣卫指挥使。我都说了是来救你。” “救我什么?”曹秉舟嗤笑一声,浑然不信。 “皇上让你伪造一份造反的罪证,悄悄放于东宫地道,是也不是?” 赵泽成的话音刚落,曹秉舟就变得异常紧张起来,他的直接拔出了刀,刀尖直对着赵泽成。 赵泽成并没有躲,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曹大人这如临大敌的架势,看样子我猜对了。” 曹秉舟冷声道:“你未经传召司资金净,本就是大罪,我警惕也很正常。至于其他恕我无可奉告。” 他的话音刚落,人已经冲了过去,刀尖直奔他的咽喉。 赵泽成的反应极快,立刻抬起手中的折扇,挡住他的刀。 折扇看起来是纸做的,但是碰撞到一起,却发出“乒乓”的铁器声,很明显另有玄机。 两人缠斗在一起,外面已然传来脚步声,显然是听到了声音准备进来查探情况。 赵泽成眉头一皱:“罢了,既然曹大人不需要相助,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他猛地一用力震开他,两人成功分开,赵泽成转身就要走。 “慢着。” 曹秉舟开口挽留,并且扬高了声音对着外面的人道:“不用进来,是我撞掉了书。” 外面的脚步声立刻停下,紧接着逐渐走远。 “你最好说实话,而不是绕圈子忽悠我。”曹秉舟将手里的刀收起,眼神冰冷地看向他。 “我都已经直接站在你面前了,已经证明我们的诚意。” 曹秉舟并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住,相反还嗤笑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神色:“你们北疆果然有不臣之心,竟然在陛下身边也安插了探子。是皇上身边的李总管,还是如今正盛宠的林嫔?” “谈论这些没有意义,不过如果曹大人以为拿住这些当做把柄,就可以要挟我,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并不是宫里送出来的消息,而是我猜到了。” “猜到了?”曹秉舟听他这么说,直接放声大笑起来:“赵将军,正如你所说,咱们都已经面对面了,你明显是想让我替北疆办事,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还在这里遮遮掩掩?” “我所言非虚,你刚从宫里出来,就算有消息也传不了这么快。至于说猜出来,那是因为皇上忌惮太子,又拿不出他的把柄,索性直接以谋反罪弄死他,这算是皇室传统了吧,毕竟先帝也这么干过。” 赵泽成道:“太子一连斗倒三位皇子,证明自己实力强进,朝中已有不少臣子铁杆支持他,虽说太子是正统,但是皇上如何能不介意。他日渐苍老,忍耐心也到达了极限。底下的皇子年级下,也扶不起来了,该到了除去太子的时候。” “当年先帝除去詹怀太子时,就将此事交给了锦衣卫指挥使,毕竟锦衣卫是他的爪牙,专门替他敢腌臜事儿的。”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像是在闲聊天一般,但是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惊世骇俗,让曹秉舟听得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没想到赵将军远在北疆,很少回望京来,竟然比我这个情报头子了解得还多。”曹秉舟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赵泽成轻笑一声,摆摆手道:“不敢当,若论情报的确是你们锦衣卫知道得多,可是论当年詹怀太子一事,我知道的就比你多了。曹大人知道为何吗?” “皇家秘辛,我不知道也是应该,况且还是上一代的事情。” “此言差矣,那是因为皇上怕你们锦衣卫知情之后,联系到自身,直接造反。” 曹秉舟挑眉,明显是不相信。 赵泽成长叹一口气,语气略显无奈地道:“曹大人还真是固执,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信。哪怕我把证据摆在你面前,你肯定也会觉得我是在造假欺骗。罢了,多余的话我不多说,詹怀太子的旧事乃是秘辛,哪怕你身为锦衣卫也不好调查,不如你去查一查当年那位锦衣卫指挥使的下场是什么,如何?” “想必这些资料,你还是能查到的吧。曹大人成日与阴私隐秘打交道,想必对于文字欺骗很熟悉,辨别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们北魏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锦衣卫里面去,你可以安心调查!” “至于我想找你合作的事情,待你调查之后,再细细商谈。” 他说完这番话,冲着曹秉舟拱拱手,转身就立刻了。 曹秉舟站在原地,并没有阻拦。 实际上他此刻的心绪早就乱作一团,今日皇上的确交代下来,要他把造反的罪证放于东宫隐蔽之处,皇上杀太子之心昭然若揭。 和赵泽成聊过之后,哪怕他还没去调查,但是心中已经猜到了,恐怕当初听从先帝命令,陷害詹怀太子的锦衣卫指挥使,下场必然好不了。 知道皇帝这么大的秘密,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允许这人还活着,哪怕曹秉舟坚信自己很好用,可是刀再快,若是存着割伤主人的危险,那必然也会被弃之不用,重新换一把新刀便是了。 几日后,赵泽成再次来到他的书房。 曹秉舟对于他的到来,没什么惊慌,甚至还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 书桌上摆着厚厚的资料,以及一壶茶,幽幽的茶香氤氲而起,冲淡了满室的紧张氛围。 “你们北疆究竟要的是什么?”曹秉舟并没有提当年旧事,而是直接询问起来。 赵泽成抬眼:“国泰民安。” 曹秉舟与对视,看出他眼中的坚定,心中却并不怎么相信,每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在一开始的理想抱负都差不多,但是等他们真的爬上去,居高临下的时候,却看不见脚下匍匐的百姓,唯有眼前的利益。 “我说的是要我做什么?不是让你说好听话的。”他轻嗤一声。 赵泽成也不尴尬,自来熟地端起茶盏喝茶:“最近有一股流言,在望京城外流传,很快将席卷进来,希望曹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尽办法拖延,让皇上听不到这个消息,又或者不在意。” 曹秉舟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听到这句话时,脑子里灵光一闪,不禁脱口而出:“北疆真要造反,当今不是好皇帝,所以你们要另选明主?武鸣就是那个明主?” “他本来就该是明主,只是各归其位而已。我想这对你来说没什么损失,只是巧妙地糊弄一下当今,他都是个昏庸的老头儿了,而且心思又全在诬陷太子造反一事上,只是随口几句话而已,却能留下自己一条命,之后若是北疆胜利,你也是有从龙之功的。”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想必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哪怕是太子顺利登基,对于前一任皇帝留下的锦衣卫,也是要清理干净的,而且罪责都很重,甚至要诛九族的。曹大人年纪轻轻的,连个家室都没有,应该不想就这么窝囊的去了,死后都不得安生,被万人唾骂?” 赵泽成不疾不徐地道,明明是在说造反的事情,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有一种一股慢悠悠的味道,像是在品鉴书画一般,透着闲情逸致。 “赵将军真会说话,这事儿我允了。”曹秉舟没有迟疑多久,便点头同意了。 实际上,之前赵泽成第一次出现在他书房里,他没有发难揭发,心中就已经有所倾向了。 望京城的局势瞬息万变,东宫被搜出龙袍,以及太子与其党羽的密信,信中的内容都是商讨要如何造反。 一时之间,望京城血流成河,牵扯到地官员无数。 与此同时,一股流言已经传进望京城,并且大肆传播。 “当今这位置得来的太轻易,先帝把有为的皇子们杀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当今这么一个不堪大用的,如今看来果然一塌糊涂。” “他这是要把大烨朝的官员杀光了啊。” “当年的詹怀太子才是天命所归,有勇有谋,若是他继承大统,我们大烨朝本该有无比光明的前程,可是如今都被那位给断送啦。” “别说了,那位可真是和先帝一模一样,都是要杀太子。” “那若是太子登基如何?” “这位太子可比詹怀太子差远了,只擅长党争,一点都不顾及百姓。之前为了扳倒大皇子,弄出个科举舞弊案,那一年杀头的也不少。” “那可如何是好,无人能继承大统啊。” “有啊,詹怀太子有位相当出色的后人。” …… 正如赵泽成所说,皇上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陷害太子身上,其余的事情都忽略了。 曹秉舟收到手下汇报来的消息,也全都是冷处理,只是平淡地和皇上知会一声,而且还是大事化小的态度,老皇帝根本没顾上。 *** 程府里,武鸣正在擦拭着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明显是开过刃的,偶有日光照进来,带着几分刺眼。 温明蕴走了进来,他立刻将匕首归鞘。 “回来了?” “这一大早抢头柱香的也太多了,多亏我给的银子够多,不然肯定抢不到了。”她忍不住抱怨道,手里拿着把美人扇轻轻扇风,但是脸上还带着哄,显然是被晒红的。 “宝华寺是北疆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了,传闻很灵,抢头柱香的人不在少数。平时没见夫人信这些,今日怎么想起来跑去上香,起得都比我早。早上我伸手一摸,没摸到人,顿觉床上冰冷。”男人抬头冲她轻笑,伸手倒了杯温茶递过去。 温明蕴坐下来,咕噜咕噜灌下一杯茶,也顾不上什么仪态。 “我的确不太信这些,但是你们今日就要进京了,前些日子于英特地抢了头柱香,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有多灵验。她说每次于钟上战场,她都去求香,无论再凶险的环境下,于钟都会凯旋,平安回到家与她团聚。这丫头说话就有几分夸张,我就想着宁信其有,抢着今日去上柱香,保佑你诸事顺遂。” 她状似随意地说着,还把这锅扣到了于英的头上。 殊不知她早起沐浴,换了一身新行头,那副认真对待的模样,他当时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一笔带过,只怕是不想给他压力。 “喏。”她摸出一个香囊给他:“这里面装的是个护身符。宝华寺的大和尚实在是太能言善辩,一个护身符就要被吹上天了,还说诸多人求都求不来,看着我是个有缘人,所以赠予我。” 武鸣接过香囊,稍微凑近了些,就嗅到一股檀香。 他勾了勾唇角,心情甚好地道:“夫人说得是,这香囊檀香味很重,想必放在佛前供奉了一段时间,沾了灵气。应该也是大和尚给的吧?” 温明蕴嘴巴动了动,轻瞥了他一眼,终究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倒是旁边伺候的红枫没忍住,语气急切地道:“这是夫人自己绣的,放在宝华寺供奉了大半年呢。” 武鸣一听这话,登时轻笑出声,一双精致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温明蕴瞪了一眼红枫,轻轻摆手,撵她下去。 “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我没有什么好赠予你的,就送一把匕首吧。这是我学习兵器时,得到的第一把利器,保护过我许多次。待我进京,你莫害怕,就把它放在枕边,有如我常伴左右。”他将匕首放在她手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温明蕴将匕首收起,抬头细瞧他。 两人四目相对,最终她还是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我很想说你一定会成功,不成功就要拖累我了,到了地下做鬼也不放过你。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无论成不成功,你都要活着回来,大不了我们隐姓埋名,带上程晏,一起归隐山林。习惯了有人暖被窝,我还是不想当寡妇了。” 她的嘴唇贴在他耳边,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却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带着一股狠厉的味道。 男人抬手抚上她的后背,直接转头吻住了她的唇。 “我本来想与你好好告别的,不过这种时候,夫人非要招我,你实在太招人疼了,还是少说几句话,身体力行地告别吧。” 男人低沉而沙哑的嗓音传来,带着几分蛊惑又隐忍的味道。 等温明蕴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身体已经被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很快就变得灼热起来。 武鸣还真是说话算话,身体力行到力所能及。 反正温明蕴后面已经完全不清醒了,等他抱着她洗澡时,依然睡熟过去,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情。 男人穿好衣衫,走到院门外的时候,程晏已经候在那里了。 “爹,您这时候要进京作甚?” “武鸣将军与你说了吧,他要进京清君侧,否则大烨朝就要亡国了。”男人直白地说道。 程晏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瞬间低落下来:“先生与我说了,他此番行事凶险失足,还说若是不成事,便是永别了。爹,将军要清君侧,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跟去有什么用?” 男人啧了一声,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那自然是有我的作用,不要瞧不起人,你最近学习用功,也该知道人不可貌相。别人可都说我深不可测,唯有你个傻小子瞧不起我。” 程晏撇嘴,他每日都围着各种先生转,一开始读书的时候,根本学不进去,先生就硬是往他脑子里塞,温明蕴告诉他,这是填鸭教育,他觉得还挺形象的。 等后面书读得多了,之前不懂的东西,也有许多自然能意会了,能学出个人样了。 原本一见他就摇头的先生们,如今除了狂喷他的缺点之外,也能说几句好话了,甚至他已经有足足一个月,未曾听见先生说他朽木不可雕也,真是闻者落泪。 当然哪怕他自觉已经很懂事了,但是对于亲爹说的话,也是全然不信。 他自然明白人不可貌相,可这多是放在不熟悉的人身上,他和亲爹可是相依为命的关系,了解得可多了。 亲爹虽然有些聪慧,手段也不差,但是毕竟身体太弱,只怕连行军速度都跟不上。 坐在马车上那么快的赶路,就怕把身子骨都颠散架了,还谈什么给大军出主意。 当然这种时候,他也学乖了,不再会把心里的想法全都说出来,而是把话题岔开。 “温三娘呢?您这一走危险重重,她都不出来送送吗?”他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 男人轻咳了一声:“她在院子里已经送过了。” 眼看程晏张嘴还想说什么,武鸣直接打断他的话:“夫妻之间的依依惜别,自然与父子之间告别不同,等你娶妻生子就知道了。” 程晏眨眨眼,他虽然不懂,但还是淡定地点头。 这也是先生教的,不懂没关系,这天下没有全知全能的人,但是上位者要学会装相,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来。 他其实也不懂,自己不是什么上位者,为什么要会装相,不过先生也说了,这样会显得人比较厉害,他就认真记在心里了。 “爹,平安回来。” 两人走到府门外,马车已然备好,程晏挥手道别。 男人转过头来,询问:“我走之后,家中就只有你一个男主人了,你明白这是什么境况吗?” “我明白,我要认真读书,勤练武艺,照顾温三娘,还得撑起这个府。”程晏点头,态度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 他说“照顾温三娘”这几个字时,不再迟疑,也不再不情愿,相反说得很坦诚。 男人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欣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拍了拍肩膀。 他转身上了马车,程晏一直等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快步往书房里冲。 完了完了,先生还在书房里等着呢,也不知道爹和温三娘依依惜别了什么,让他在院门外等那么久,还偏偏不好问出口。 马车转了几个弯,确定程晏不会再看见,男人就下了车,直接骑上战马,扬起马鞭飞驰而去。 *** 就在望京城最风雨飘摇的时候,城中的百姓都感到惶恐不安,忽而有城门紧闭,全城戒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众人都感到莫名,四处皆有打探消息的。 甚至有人开始带头闹起来,毕竟戒严得特别突然,城中物资根本不够,甚至还有无良商人已经开始漫天要价,粮食蔬菜都成了大问题。 直到这时候,才有消息传出来。 “什么,武鸣将军造反了?” “已经领着大军打过来了?” “听说不只有北疆军队,还有南淮大军,襄阳三军。” “这些军队都听从了武鸣将军,一起反叛?” “什么反叛,我看是天命所归,我从江北一路逃难过来,要不是有军队相助,早就饿死了。” 民间都已经传开了,更何况是皇宫之内。 龙乾宫里,皇上龙颜大怒,直接将龙案上的奏折全部推翻。 “三方军队聚拢,呈合围之势赶往望京,还有多少军队能为朕所用?” 173 173 五福玉佩 身份。 “回皇上的话, 启明大军可堪一用,还有京郊驻军———”兵部尚书立刻出列,轻声回答。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 皇上就已经抓起一杯茶泼了过去。 “放你娘的屁,京郊驻军能顶什么用,里面大多是世家和勋贵子弟去历练争军功的, 真能上战场的有几个?至于你说得启明大军,人呢?估计还在西北没出窝了吧,姜志这个老狐狸,肯定是不会刚开战救过来, 要等两边分出胜负来, 他再捡一个救驾来迟,或者从龙之功, 那老东西心思贼着呢!” 皇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通骂,很显然他已经急了, 当着众臣的面,连如此粗俗的话都骂了出来。 “除了他们, 还有谁能用?”他又问。 兵部尚书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低着头沉默,这种表现更是戳了皇上的肺管子。 “想我大烨泱泱大国, 竟然无一人可用!你们平时写吹捧奏章的时候,一个个歌功颂德, 怎么到了这会儿, 连个可堪大用的武将都找不出来!” 皇上气得浑身发抖, 却又无可奈何。 大烨朝近两人皇帝,都是重文轻武,再加上两人心眼极小, 可堪大用的猛将都怕功高盖主。 要么像启明大军的主帅姜志一般,滑不留手,让皇上抓不住把柄,要么就像程宗然一样还没遭到清算,就已经死了,反而留下身后名。 像武鸣这种既不妥协,又军功甚高的将军,早就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个无名氏,果然是狼子野心,他在北疆待得好好的,朕能给的功名利禄都给了,他却依然贪心不足。他都快打到望京来,北魏能没有动静,不趁着这机会突袭北疆?” “回皇上的话,北魏最近安分得很,已然有半年未曾进攻过北疆。” “以武鸣的性格,恐怕已经将北魏驯服了,若是有后顾之忧,他是不会来的。” “什么,北魏那是豺狼虎豹,天天盯着北疆打仗,怎么可能有半年没动静?这消息为何现在才通知朕?还有军共同奔袭望京,为何锦衣卫一点消息都没传过来。曹秉舟呢,他这个指挥使是干什么吃的!”皇上震怒,伸手想摔东西,才发现龙案上已经空空如也,显然能摔得都摔完了。 他气得一脚踹翻了案桌,大殿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再无人敢答话,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 “曹秉舟人呢,怎么还不滚过来,难道还要朕去请他吗?北疆和各地驻军处,朕都令五申让他安排锦衣卫过去刺探,这次军情如此危机,还牵扯到军这么大的场面,他为何一点消息都没向朕汇报?” 皇上等了片刻之后,依然不见曹秉舟出现,登时又是大怒。 还是薛德走上前,低声道:“皇上,前几日曹大人已经不幸殒身,如今锦衣卫暂交李副指挥使掌管。” 兵部尚书听闻此言,以为能有甩锅对象了,立刻开始抹黑:“皇上,曹秉舟早不殒身,晚不不出意外,怎么偏偏挑这时候。况且这些消息,合该是锦衣卫打探的,他却只字不提,依臣所见,理应彻查此事,只怕曹秉舟是假死,私底下已然投靠武鸣那个逆臣贼子!” “与他无关。”皇上语调冰冷地道。 “皇上,曹秉舟虽然素有功劳,但是您万不可被他蒙蔽双眼,人心难测——”兵部尚书还想继续劝说。 “够了!”皇上猛地一拍龙椅,咬着牙道:“是朕亲眼看着他死的。他也没有背叛朕。你还有疑问吗?” 皇上话音刚落,殿上为之一静,这一刻帝王周身传来的冰冷和残酷之意,任谁都能感受到。 这句话虽然简短,却已经足够让人脑补。 之前薛德说是不幸殒身,显然是粉饰太平罢了,真相恐怕十分残酷。 曹秉舟死在了皇上面前,最可能是,皇上赐死的,而且还必须亲眼看着他死透了,才能安心。 这样一位心腹,却被皇上赐死,又被皇上亲口所说没背叛,唯一的可能就是皇上嫌他知道的太多了,而且不是一般的腌臜事,这脏事儿传出去绝对是够遗臭万年的。 薛德垂着眼睑,是他亲自拿着毒药,递给曹秉舟,让他服下。 至于此刻被他们惦念的曹秉舟,已然悄悄乘着一条小船,离开了望京。 毒药自然是太医院调配的,只不过北疆那边的人,买通了太医院的人,将这毒药换成了假死药。 皇帝对他终究有所亏欠,并没有把他丢到乱葬岗,而是让人找借口,粉饰了一番,让他得以有口薄棺。 军很快汇集,望京城四面楚歌,京郊驻军、护城卫、金吾卫一起抗敌,却根本拦不住。 皇上这时候想找武鸣的把柄威胁他,可是这个男人横空出世,甚至连姓名都不曾有,根本不知道他的把柄是什么。 眼看江山就要丢失,已经有人劝皇上赶紧逃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皇上一边组织人逃亡,一边派肱股之臣去望京城墙上,与军喊话拖延时间。 “武鸣何在!” 这日,两军正在对垒,忽然城墙头走上来一位身穿紫衣的大员。 “左丞相!”有人已经认出了这位老者是谁。 “不知丞相大人有何贵干!”武鸣骑在马上,直接出列。 于钟立刻拍马上前阻拦:“将军,不可,只怕这是奸计,朝廷肯定派出弓箭手躲在暗处,等着您一出去,就冲您射箭。” 武鸣摆摆手,依然上前。 于钟紧跟在旁边,还扬高了声音大喊:“这会儿丞相大人出来作甚,江山都快没了,这皇帝还当上缩头乌龟呢。” “你这乱臣贼子,在胡吣什么,果然是无耻之徒,造反还敢如此理直气壮?”左丞相气得面色发红,喝骂的声音响彻墙头。 “哈哈哈,狗屁的造反,我们这是拨乱反正。你们皇帝的皇位怎么得来的,你比我清楚,杀光了自己的兄弟,剩他一个无能之辈爬上那位置,把繁荣的大烨弄成这副鬼样子,民不聊生,多灾多难。直到此刻,大军逼近,他依然未曾露过一面,这种怂包,你还如此维护,什么左丞相,不过是老眼昏花的蠢人罢了!” 于钟朗声大笑,直接用上内力,声传数十里,不只城墙上的官兵听到了,就连城内的百姓也听得一清一楚。 众人虽然都躲在地窖或者家中,但是已经有人忍不住心中叫好。 当今早已失了民心。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夫说话,武鸣才是缩头乌龟,老夫叫得是他,他为何还不出现?难道是做贼心虚了?” 左丞相着实被这番话给气得绝倒,扶住城墙的手都快抠出血来了,足见他有多恨,可是皇上不出现的确是事实,他对皇上要逃跑也是无奈。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将军可是战神,守护北疆和平多年,岂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于钟圆眼一瞪,立刻更加有气势地吼回去。 左丞相只是个没有内力的老头儿,如何能吼得过老头儿,气势上就已经输了。 “行了,于钟,别被人说欺负老人家。左丞相,我已经出列了,你有何见教?”武鸣骑着马上前,站在最前列。 左丞相眯了眯眼,手指紧握成拳,但凡他手一挥,就会有无数箭矢射向武鸣。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让武鸣把“乱臣贼子”这个名头坐实。 “你食君之禄,难道不该忠君之事吗?为何不好好在北疆,非要集结军,将这些将士们也腿上谋逆的不归路?”左丞相直接开口质问。 武鸣并没有冷嘲热讽,而是语气平静地道:“这句话任何一位百姓都可以问我,但是左丞相和望京城如今在位的文武百官问不得。既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我也少不得问一问左丞相,你身为丞相,本该劝诫皇上,勤政爱民,可是他却被万民唾骂,更甚者军队已然兵临城下,他却连面都不露,你不仅不劝他来,还跑上城头质问与我。” “丞相大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效忠的那是什么君,分明是豺狼虎豹,搜刮民脂民膏的鬼怪罢了!”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显然也用了内力,但是和于钟那嬉笑怒骂的态度不同,武鸣这番话更让人信服,也更正气。 “从丞相大人此番行径来看,你这所谓的肱股之臣,也不过是与那昏君蛇鼠一窝,共同奴役百姓,做出此等令人发指的事情来,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近两年天灾**不断,洪涝干旱,更是连泰山都塌了,足见这是对你们这对心肠歹毒还无能昏庸君臣的天罚。” 武鸣说起话来,并不像于钟那么粗俗,但是咄咄逼人的气场却更加明显。 左丞相听得脑子嗡嗡作响,完全不能冷静思考了,唯有一股恼火盘旋在胸口处。 他的手放在身后,猛地张开,用力打了几个手势。 瞬间无数箭矢从墙头射-出来,直奔武鸣的要害之处。 “保护将军。”于钟大吼一声。 “不必过来,拿出盾牌护好自己。”武鸣扬高声音喝令道,伸手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刀,直接举起格挡劈砍。 他的动作极快,哪怕手里是一把不轻的长刀,但是在他的挥舞之下,却都快出了残影,那些奋勇而至的箭矢,撞到刀上发出“叮叮叮——”的脆响,但是无一例外全被挡开,飞向别处。 甚至有部分箭矢,直接被一刀两半,落在地上,未伤他分毫。 眼看第一波箭矢根本没拦住武鸣,左丞相立刻再次打手势,示意继续放箭。 可是任由他把手指头翻出花来,依然没有一根箭,再从城墙上射-出去。 倒是墙头上时不时响起到底的声音,让人揪心。 他转头一瞧,不远处拿着弓箭的士兵们,都已经身上扎着箭,直接躺尸了,正在慢慢往地上渗血。 “丞相大人快走!”身边有护卫拉住他,想要保护他离开。 只是这句话音刚落,“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直接穿透他的脖颈,钉在了墙上。 瞬间一股温热的血直接喷了出来,左丞相直接被吓得僵在原地,他看着护卫那双圆瞪的眼睛,明显是死不瞑目,心底的恐惧达到巅峰。 他爬到丞相这个位置,手里自然也沾了不少血,但是这种事情都是由下人操办的,无论是暗杀还是杖杀,都不在他眼前。 而此刻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鼻尖到处是浓重的血腥味儿,甚至眼睛里都有鲜血溅进来,满目皆是一片猩红。 “勿要伤了左丞相。” 城楼下传来武鸣的叮嘱声,左丞相一听此话,瞬间重燃起希望。 “由我亲自动手。” 左丞相刚回头,就听到他后半句话,当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 武鸣从于钟的手中接过一支红缨枪,他轻轻掂量了一下,直接用力一抛。 身后是军将士,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就连另外两支军队的将军都默不吭声,仔细瞧着。 当初武鸣横空出世,就是他用一根红缨枪,远隔几十米,直接钉死了敌军将领。 如今他又要以同样的方法,杀死左丞相。 他的态度很轻松,看起来就是随手一抛,那支红缨枪快速射出,像是流星一般直奔城墙头,正中左丞相的后心。 左丞相还在快步往楼梯走,只是他感觉胸口一凉,在一低头,就发现胸口处有个圆洞,鲜血喷射而出。 那支红缨枪射了个对穿,直接插在墙上,甚至还发出“嗡嗡嗡”的震颤声。 左丞相直接倒地不起,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 “皇帝缩头乌龟,丞相也是乱臣贼子,老天开眼,终究是站在正义的一方。进攻!”武鸣一声令下,身后军立刻行动起来。 “咚——咚——”伴随着一下又一下木桩撞击城门的声音,城墙上的士兵早就慌了,他们手忙脚乱地开始射箭,又忙着往底下倒开水,想要烫死那些往墙头上爬的人。 “不要乱,不要怕,弓箭手射箭,开水暂时还用不上!”守城的主将看到这一幕幕场景,顿觉头疼,立刻大声喊叫起来。 正如皇上所说,如今留在望京城的兵士们,基本上没打过仗。 其中还有部分勋贵子弟,之前想着来混军功的,如今一听说要和军对垒,早就吓得临阵脱逃了。 守城的主将瞧着这一锅乱粥,都觉得可笑之极。 大烨朝东南西北四面都有驻军,但那毕竟山高皇帝远,在望京城的守军必须得精干才行。 但是皇上对武将一向警惕有加,他就认为放太厉害的将军在望京,或许会造反,因此把能打的都调派出去,而望京城身处内陆,东南西北边境线只要固若金汤,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殊不知外地的确无法侵犯,可是当内乱来临时,那些边境守军集结闹着造反的时候,一个没什么将才的望京城,基本上等于待宰的羔羊。 “都给我撑住,支援马上就到,皇上已经派人拿着虎符去调动大军!”守城将领厉声喝道。 他高声指挥着,原本慌乱的将士们,看着底下爬不上来的敌军,顿时也冷静了下来。 望京城的构造必定是易守难攻,况且皇上也还没完全昏头,这位守城将领虽说不是战功累累的武将,但绝不是草包,相反还很擅长守城,否则也不会被皇上留在望京。 “啊啊——”梯子搭上城楼之后,望京的兵士就开始拿开水或者滚石往下抛,还有直接将梯子推开,上面的兵士全都摔了下来。 城门一时半会儿也撞不开,若是一直处于这种僵持局面,对军的士气不利。 武鸣直接接过弩机,连发箭,全中那位守城将领身上。 指挥者都被射杀,城墙上登时一片大乱。 “不愧是战神,神射手啊。”旁边的南淮大将夸赞道。 “城楼上的人听着,缴械不杀。”于钟趁机喊了一句。 还不等楼上的将士们做出反应,忽然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道:“誓死与望京城共存亡!” 城楼上的将士们先是寂静片刻,紧接着就传来一片欢呼声。 “秦老将军来了,还带着各个世家的私兵,我们有救了!” 武鸣的眉头轻轻扬起,就见一位头发花白、身穿铠甲的老将军,出现在城墙上,眼神锐利地看下来。 “啧,麻烦,世家猖獗,豢养私兵盛行,望京城又是世家最多的存在,一家出几千私兵,恐怕也有不少人了。”襄阳大将啧嘴。 “秦老将军岁数都这么大了,还来凑什么热闹,原本楼上是一群怂货,如今来了个主心骨,还有世家私兵相助,恐怕要费些手段。” 他们身为将领,自然听闻过秦老将军这位前辈的名号,也更加明白他的厉害之处。 虽然这老头儿都六十多了,但是绝对不容小觑,就算是武鸣恐怕也无法用弩机射死他。 “武鸣将军,我记得秦老将军的小儿子秦城,是在你军中任职,还对你敬仰有加,不如让他出来劝劝这老头儿?”淮南大将提议道。 武鸣摇了摇头:“秦城是第一波进入望京城的,他是望京人,我让他先回来准备,目前联系不上。” “哎,只有秦老将军在,却不见小将军,恐怕秦城泄露了行踪被他老子锁在府里了。武鸣将军有何想法?”襄阳大将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两位大将能领着部队跟来,其实也是一种豪赌,但是他们也得做好打算,如今局势变得艰难,想要攻入皇城,前期必然要死伤数人,用人命去叩开这扇大门。 但是他们肯定不愿让自己的手下,冲在最前面当炮灰。 若是武鸣如此安排,他们只怕要另做打算了。 武鸣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地道:“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 两位将军闻得此言,顿时眼睛一亮,都拭目以待地看着他。 “秦老将军,你为何阻拦我进京?”武鸣直接抬头质问。 “你这个带头造反的乱臣贼子,竟然还好意思问这种话。谋逆乃是大罪,你要被诛九族!”秦老将军苍老又醇厚的嗓音道。 虽然他已年迈,但是说出这些话时,依然感到浩然正气。 城楼下戴着面具的男人,忽然嗤笑一声,紧接着就是爽朗大笑。 “秦老将军,你说要诛我九族?” “是,上至高王母,下至玄孙。父族四,母族,妻族一,统统株连。”秦老将军为了吓唬他,还开启了科普。 “好,就株连九族,想必秦老将军说话算话,那就去杀了皇宫里所有的贵人们吧。从皇上到皇子公主,再到后宫诸位妃嫔,一个都别留活口!”武鸣扬高了声音道。 他这话掷地有声,而且相当惊世骇俗。 这不只要造反,还要血洗整个皇宫啊。 “武鸣,你当残忍,竟要把事情做绝。今日我秦某绝不会放你进城!”秦老将军咬牙道。 “秦老将军,你还真是会血口喷人,不是你方才说要诛我九族吗?怎么又说我把事情做绝?” “你一个无名无姓无家世的人,胆敢称呼皇宫贵人们是你的九族,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武鸣沉默片刻,在万般寂静之中,他高呼:“我武鸣并不是乱臣贼子,我的身上也留着皇室血脉。” 他的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除了少数几个人外,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向他身上。 两位大将更是心里在嘀咕,啊,武鸣这是不打仗,开始走阴谋诡计的路子了? “你在发什么白日梦?造反的事情你都干了,这会儿说什么屁话!”秦老将军听不下去了,立刻大吼道。 武鸣直接抬起手,手中举着一块玉佩。 “这是皇室嫡亲血脉,才能拥有的五福玉佩,不知老将军能否看得清。” 眼见他拿出所谓的证据,众人反应不一,不过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在撒谎。 “我又没老眼昏花,自然看得见。不过看得清又有何用,五福玉佩不是我造的,根本无法辨别真假。你武鸣如此神通广大,想必能找到五福玉佩的图纸,请一位技艺高超的玉匠师替你打造,以假乱真。”秦老将军不屑一顾,根本不信。 “老将军所言甚是。不过你辨认不了,不代表其他人不行。宫中打造五福玉佩的匠人,以及宫里现存的五福玉佩,都可以拿来作比较。” 秦老将军没有迟疑,直接让人去皇宫里请人了。 其实这会儿宫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都忙着收拾细软跑路。 当然宫人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秦老将军能挺身而出,皇上瞬间觉得心安,这种小事当然是立刻应允了。 很快打造五福玉佩的几位匠人,就全都被请了过来。 这些匠人面对周围紧张的气氛,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但是在两边主将的命令下,也只能按章办事。 “所有人撤回来。老将军,我不会趁机耍诈闯进去。”武鸣一挥手,原本在撞门爬墙的兵士们,全都训练有素地撤回。 而秦老将军也命人打开侧门,将这几位匠人放了出去。 “你往前走几步,把玉佩放到地上,再退回去,免得恐吓他们!”秦老将军倒是想得周到。 武鸣依言上前,将玉佩放过去,很快又退了回来。 几位匠人磨磨蹭蹭赶到那里,拿起玉佩开始翻来覆去地看着。 “你们看出任何一点东西,都大声说出来,不许撒谎!”秦老将军在城门上喝令。 那几个匠人抖了抖身体,等平静下来之后,有人陆续开口。 “这块玉佩的确与五福玉佩材质相同。” “五福玉佩之所以叫五福,是由龙、凤、麒麟、貔貅以及蝙蝠组成的图案,雕工要求极其苛刻。” “咦,这形状也无差别,并且雕工老道且精湛,比老王的手艺都要好。” “你他娘的说啥呢,这也比你雕得好啊!” 几人一一放在手里检验,一开始说话还磕磕巴巴,但是等提到雕工技艺时,就忽然变得话多了起来,甚至还旁若无人地吵起来。 显然一提到本职工作,这几人就把危险给忘了。 “咳咳,还有呢?”秦老将军不得以咳嗽提醒他们。 “玉质和图案都可以模仿得形神具备,但是五福玉佩当初设计出来,其中暗含巧思。当把它举起来,放在阳光下,在图案上的蝠首与龙尾相交之处,玉佩里面会出现特殊技法留下的小字,乃是——” 那位叫老王的工匠边说边调整角度,直到蝠首与龙尾相交,他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巨变。 “你这个老王,怎么说话还说一半,我来!”另一个工匠急躁地抢了过去,也对准了阳光调整好位置,可是他也说不出话来,甚至开始打嗝,显然是受惊了。 “这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儿,你也老眼昏花了?” 最后一名中年工匠接了过去,等他清晰地看到那行小字时,一双手都在打颤。 “怎么回事儿,是不是里面也有小字,你们之前说什么特殊技法,我看肯定是被人给学去了,哪有那么特殊!”秦老将军看他们几个都愣住了,立刻皱紧了眉头,直接开口道。 他是老江湖了,自然能通过这个匠人的表情猜出来,立刻顺着他们的话,仿佛在为自己辩解。 “这技法不外传的,唯有师徒可以传授,而且学了这技法之后,就只能在皇宫当差做五福玉佩,一家人都得在皇城脚下,不得出京,除非死后回乡安葬。”老王忍不住开口,他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说话都打着颤。 “那很可能是北疆有匠人研究出来了呢。武鸣被称为战神,说不定早就派了人把宫里的秘密卷宗偷出去了,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内容。”秦老将军又开始找起借口来,这听起来已经十分牵强了。 “就算宫中的秘密卷宗被偷出去了,也造不出这块五福玉佩。”老王举着玉佩,忍不住眯起眼睛欣赏。 “你这人怎么说的话?形状和材质都一样,怎么不好仿造?你倒是说清楚啊!” 这回秦老将军还没开口,守城副将已经忍不住了,他是年轻人性子急,早听得抓耳挠腮了。 “这玉佩上写着的小字是:詹怀太子之次子。”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詹怀太子是个梦魇,几十年前先帝因此杀红了眼,整个大烨朝似乎都充斥着血腥味,望京城更是风声鹤唳,生怕与詹怀太子有牵连。 174 正文完结 平定。 “就算是詹怀太子的遗孤, 五福玉佩上刻的字,肯定也记录在案了,武鸣让奸细把卷宗偷走,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守城副将咽了咽口水, 非常的紧张, 但还是外强中干地辩驳道。 “当初詹怀太子与太子妃死后, 有关他们一家四口的卷宗就全部被烧毁, 除了当初做玉佩的匠人和他的徒弟们,其余已经无人知晓。” “我们三人不才, 就是那位匠人的徒弟们。” “你师父呢?”秦老将军沉声发问。 “就是,你师父呢?会不会被武鸣拐跑了, 去北疆给他再造一块?”守城副将紧跟其后提问。 “不会,先帝当初龙颜大怒, 所有和詹怀太子相关的人都被清算,先帝嫌弃师父给詹怀太子的双生男婴做过五福玉佩,觉得他不吉利,早就赐死了。如果他的骨灰能做玉佩的话, 或许副将可以去北疆搜搜。”老王头眼眶已经红了。 当他说起师父身死的时候, 鼻子一酸,已经老泪纵横。 “大胆,你敢对我无礼!”守城副将气得跳脚,他自然听出了这个工匠对他的嘲讽。 “闭嘴!”秦老将军瞥了一眼,顿时这人就不敢说话了。 “当年先帝杀红了眼, 连我们也是要被赐死的。只是师父说, 他只有这三个徒弟,若是再杀从此以后就没人会做五福玉佩了,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请先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帮忙说项,才留了我们三人的命。” “如今再见这块玉佩,恩师当年制作时的场景,简直历历在目!” 另外两位匠人也呜咽起来,三人都盯着手里这块玉佩,直接哭出声来。 众人惊诧,这三人都真情实感成这样了,又如此笃定玉佩是真的,那不是证明武鸣就是詹怀太子的次子? 无论是身后的友军,还是城墙上的守城军,大半人的视线全都投射在这个男人身上。 难怪秦老将军说要株连九族时,他让老将军去杀宫里的贵人。 当今圣上可是他的亲叔叔,属于极其亲近的父族之一,所有龙子龙孙都逃不掉。 “这不可能,你们三人这口气,一听就是怨恨先帝,是不是早就被武鸣收买了,想要推翻大烨正统,混淆皇室血脉,向先帝报仇?”守城副将急切地辩驳道。 他乃是世家出身,世家和武鸣的关系可是相当不好,因此他一听匠人们的话,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 若是武鸣以詹怀太子遗孤的身份回来,不仅不是谋逆,甚至更有可能迎来诸多朝臣的支持,毕竟他也是正统。 因此他才各种找借口,想要推翻武鸣的身份。 “副将军有疑问,乃是人之常情,这种事也不是我们三个小老儿能说了算的。其实除了我们师兄弟三个,如今这世上还有一人知晓这玉佩的刻字内容。您可以向他求证。”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随便从哪个犄角旮旯扯出一个人来?”守城副将语气激动地道。 “那人是当今圣上。您派人去宫里询问便是。”老王头儿道。 此话一出,场上又是一阵议论声。 “先帝驾崩之后,当今登基,他曾召集过我们,询问詹怀太子的双生子玉佩上刻得是什么字。我们自然是如实相告,那个时候正是风声鹤唳,全望京戒严,我们不可能被任何人收买。” 守城副将伸手召来一个人,对着他使了个眼色:“你去问。” “慢着,你去之后无需替其他,直接询问双生子玉佩上的刻字是什么,若是皇上询问,你只说是三军歪缠,提起詹怀太子,展示紧急,还请皇上尽快回答。其余不可多言。”秦老将军直接叫住了人,耳提面命地叮嘱。 之后似乎还不放心,又伸手指了个秦家的私兵出列,让他跟随一起去。 守城副将见到此事,顿觉心烦意乱,甚至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两军对垒,数万人齐集此处,却无一人出声。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候最终结果,那三位匠人仔仔细细摩挲了一遍玉佩,就将玉佩放在地上,他还把自己的钱袋垫在下面,显然是怕弄脏了玉佩。 很快,那两位去询问的士兵回来,守城副将与自己人对视了一眼,看到那人冲他摇头,瞬间心就凉了半截。 “皇上如何回答?” “老将军,依我看,甭管这破玉佩了,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也改变不了武鸣是造反之人。当今圣上还在位,就算百年之后,这位置也轮不到一个侄儿,他算什么东西?” “他们就是耽误时间,我们还是尽快开战吧。” 守城将领直接开口,迅速抢白,眼神紧盯着秦老将军,疯狂冲他使眼色。 秦老将军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忽视了他,而是对着自己的属下又问了一遍。 “你直说便是。” “皇上说每位皇子得到的五福玉佩刻字都不尽相同,写着各自的身份,不过由于技艺复杂,最多三四个字。五福玉佩又是皇子出生前准备好的,并没有名字,只要次序,所以都会刻着‘皇长子、皇次子’,以此类推。” “而让先皇震怒的是,给双生子做玉佩的匠人,与詹怀太子有私交,本应刻下‘太子长子、太子次子’,他却多加了‘詹怀’和‘之’这三个字,变成‘詹怀太子之长子、詹怀太子之次子’,已经超过之前所说的三四个字范围,分明是瞒报、结党营私、居心不轨、意图造反,就杀了他与他的亲族。” 皇上显然以为这关乎守城的胜利,所以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非常的详细。 当这个秦家私兵说完之后,城墙上一片寂静。 大家震惊的目光再次射向武鸣,他当真是詹怀太子的遗孤。 守城副将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急声催促道:“将军,您不要迟疑了,赶紧下令吧,我们把这一群乱臣贼子全都杀了。” 秦老将军转头,轻轻地瞥了他一眼,摘下头盔放在手中。 “詹怀太子生前,我曾欠过他人情,一直未能偿还。既然是他的遗孤,那老朽就不参与了。秦家私兵我就带走了,至于其他家的,去留随意。” 秦老将军放下这几句话,转身就走,秦家私兵也纷纷往楼梯口走。 “秦老头,你个老糊涂。这种时候弃皇城不顾,那就是助纣为虐,也是谋逆之人,你不怕被诛九族吗?”守城副将气得大声吼道。 “三十二年前,老夫就该把这个人情还掉,可是我看着一家老小,终究没敢出手。如今我已是老头子一个,死就死了吧,只是要牵扯到家人,我于心不忍,所以詹怀太子的次子,你要赢啊。” 秦老将军苦笑一声,他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众人说出这番话。 但正是这最后一句话,让全场哗然,因为他把武鸣的身份坐实了,变成了板上钉钉。 瞬间守城的将士们更加动摇起来,武鸣并不是什么乱臣贼子,而是皇室正统血脉,甚至还是那位贤良有加的詹怀太子之后,而如今的皇帝昏庸无能,到底选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守城副将咬牙,眼见城墙上已经有普通士兵丧失战斗力,狠狠地看了一眼秦老将军,抬手拉满弓箭,对准了老将军的背影。 只是箭还没射出去,守城将士就感到有个冰冷的东西撞了过来,直接穿过他的胸口,钉在了墙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是一支红缨枪。 虽然他很想回头,看看杀死自己的凶手,可是黑暗已经袭来。 城楼下的武鸣低声开口道:“借老将军吉言。” 秦老将军带着秦家私兵离开,守城副将也死了,整支队伍完全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地步。 偶尔还有几个留下来的世家子弟,想要争一争指挥权,让大家抵抗到底。 但是他们一低头看向楼下,武鸣的手里重新握着一根红缨枪,似乎在等着下一个,就无人敢上前,大家都怕死。 守城兵士的斗志完全丧失,最终望京城的城门被轻易攻破,守城兵士依然溃散而逃。 很快,三军向皇宫挺近。 皇宫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皇上一听说秦老将军离开,守城主将和副将都被武鸣一枪给钉死了,立刻让人把收拾好的细软带上,要领着一众人马逃走。 “娉婷,你怎么来了?父皇不是让你快逃吗?”皇上在侍卫的护送下,刚走出龙乾宫,就看到了五公主站在那里。 “父皇,您要丢下大烨朝的万里江山,直接败逃吗?”五公主看着他,脸上露出几分急切的表情。 五公主这话说得太过直白难听,让皇上的脸色直接变了。 “小五,你说得这是什么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只朕一人撤离,朕还带着传国玉玺、祖宗牌位、名贵珍品,否则这些都会落到武鸣手里,便宜了那个乱臣贼子。朕的几位肱股之臣也会一起撤退,你是女人,还是个长得好看的女人,朕早就让你走,那些匪徒是没有人性的。” “武鸣他是战神,他不会的。父皇,您与他好好谈一谈,他之前一直忠君爱国,守护疆土,到时候他清君侧,肯定还是会回北疆的……”五公主试图说服他。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他打断了:“别说这些话了,赶紧跟朕一块儿走。什么战神,他也是个男人,等杀进皇宫的时候,他就不再是战神,而是个恶鬼!” 皇上伸手就想拉她离开,却被五公主直接避开了。 “父皇,您——”五公主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后面的话却说不出。 “你还真以为武鸣不会杀人吗?他都率领三军前来了,还是打着‘正统归位’的旗号,就算他不自己登基,另立新君,那也是要杀掉朕,然后扶朕的儿子上位!”皇上扬高了声音道。 他的语气急促又狠厉,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深不可测,不怒自威,相反还狰狞十足。 五公主再次后退了两步,心中是说不出的失望。 她早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于万民来说不是个好皇上,于宫中妃嫔也不是个好男人,于其他兄弟姐妹而言更不是个好父亲。 可他对自己千娇百宠,把她捧成了掌上明珠,大烨朝最尊贵的公主,因此哪怕之前知晓这些,她也还是会更看重亲情。 但是这次,当他口口声声骂着武鸣是乱臣贼子,但是却连面都不敢见,就急匆匆地要逃离,仿佛夹着尾巴四处逃窜的老鼠一样,五公主心里最后一丝念头也被粉碎了,心中是彻底的失望。 她郑重地行了一礼:“父皇保重,女儿就不随您去了。” 皇上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叹息一声道:“随你吧,娉婷长大了,父皇早就管不了你了。” 他抛下这句话,就在侍卫们的护送下,飞快往暗道的方向逃窜。 “娉婷,你父皇呢?”贵妃一路跑过来,说话是还带着浓重的喘息。 “走了。” “走了?他往哪里走了?为何我什么都不知道?”贵妃满脸惶急。 皇上决定逃离皇宫,为了不引起轰动,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甚至为了掩人耳目,他还命令各宫的主子,待在自己寝殿,不得踏出一步,就是让外人以为他誓要与皇宫共存亡。 只除了最疼爱的五公主,去通知的太监,说出来的话却恰恰相反,给了她一张地图,上面记载着皇宫里一条废旧地道,让她赶紧趁此机会离开。 听到贵妃这句问话,五公主顿了顿,心中那股酸涩感又来了。 “我不知道。母妃你去寝宫收拾一下吧,我带你逃离这里。”她隐瞒了皇上的行踪,但是却要带上贵妃一起。 皇宫里的地道肯定不只一条,以皇上的性格,就算是再宠爱五公主,也不会让两人用一条通道,他去的通道必定更加隐秘。 “逃什么逃,我们都逃了,你大哥怎么办?你怎么这么自私,只想到自己?”贵妃一顿抢白。 五公主眉头一挑:“大哥他都被圈禁了,就算没有反叛,也轮不到他当皇帝。武鸣那些人对这种废物皇子,是不会下杀手,至少他不会杀光这皇宫里的人,否则他还没爬上那位置,就得顶着残暴的名头。” “你还为他说话了,你一向都喜欢俊俏的郎君,那逆贼连张脸都没露,你就喜欢上了?”贵妃嗤笑一声,直接冷嘲热讽道。 五公主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脑袋“嗡——”的一声。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抬了起来,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你敢打我?我怀胎十月,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皇贵妃震惊之后,扬起手就想打回去。 五公主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直接甩开。 “对,我的确不知羞耻,您十月怀胎,我无以为报,下辈子我当娘你做女儿,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是个女人,就完全忽略,一心盯着儿子,更不会只在利用你的时候,才想起来哄哄你。”她没好气地道。 两人正在撕扯的时候,忽然有一小太监冲了过来。 “贵妃娘娘,公主殿下,不好了。大殿下不好了!” 贵妃一听这话,立刻松手,急切地看向小太监:“怎么不好了?武鸣他们就算攻进宫门,也不会直奔他而去吧?” “不是叛军,是强闯进去一拨人过去,要喂大殿下喝毒酒,奴才好不容易才跑出来通风报信,您快救救殿下吧!” “儿啊,谁敢伤害我的儿!”贵妃一听这话,当下提起裙摆就冲了出去。 由于太过激动,她都踉跄了两步,勉强被身后的宫女扶住,站稳之后又疾步跑出去。 大皇子并没有被圈禁在皇子府,而是在一处冷僻的宫殿之中。 五公主看着她那踉踉跄跄的背影,忍不住苦笑了一声,鼻子发酸,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这种危急时刻,还惦记着给大皇子喂毒酒的,恐怕只有皇上了。 与太子斗的几位皇子,都被圈禁着,就连太子都被锁在牢里,谁还顾得上。 至于皇上为何如此做,她已经不想考虑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满目皆是红色的火烧云,像是随时要把这座宫吞灭烧毁一般。 至于成功逃进密道里的皇帝一行人,此刻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快步往前走。 地道挖得比较深,空间又比较狭窄,这么多人走进来之后,只觉得呼吸困难,再加上皇帝已经许久没走这么久的路了,甚至已经分不清时间,焦躁与紧张几乎要把人淹没。 “皇上,前面就到了,只要到了京郊,反叛军暂时就找不到您,等离京之后,就更加高枕无忧了。”薛德看着地道上的标志,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 皇上一听此话,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封地道的石板被人掀开,先爬出来两个侍卫,左右侦查之后,发现并无文人烟,立刻打了个信号。 很快,一行人便全都出来了,等侍卫将石板封住,并且盖了些土在上面,掩盖痕迹。 “皇上——”薛德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皇上摆手拦住了:“还叫什么皇上。” “爷,再走几步,前面林子里已经准备好马车。”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道冷肃的质问声:“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了?” 这个称呼一出,侍卫们纷纷将皇上围在中间,腰间的剑已经拔出。 前方的密林里却蹿出一群人,乌泱泱一片,看着有一千人。 领头的男人穿着铠甲,看起来还很年轻。 “你是——”皇上眯起眼,一时之间没记起这是谁。 “皇上,这是秦老将军的幼子,秦城。” “秦将军,你此刻应该是在宫门处,守护皇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皇上冷声开口。 “皇上,您此刻也该在龙乾宫,与大烨皇宫共存亡,怎么还从地道里出来了。幸好微臣特地带了史官过来,否则您的英姿可就没人记录了,那就可惜了。”秦城不软不硬地道。 虽说这位秦晓将军看起来是个正经人,但是说出来的话,透着十足的阴阳怪气,十分不中听。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士兵从马背上推下一个人来,正是穿着文官服饰的某一位史官。 “刘大人,你可得看仔细了。皇上这会儿脱去了龙袍,除去了龙冠,只着一身粗布短衫,看起来像是寻常男子。刚从地道里爬出来,还落了满脸灰,完全就是灰头土脸。这些你都得一一几下,留给后人观赏。” 秦城上下扫视着九五之尊,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表情,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毫不客气,就差指着鼻子骂人了。 “你带这么多人来,也是要跟着武鸣造反?”皇上冷声喝问道。 “皇上,您误会臣了,臣是护驾的,要将您安全送回宫。” 他嘴上说着护驾,但是手一挥,身后的士兵已经冲了过去,和皇上身边的护卫斗作一团。 “护驾护驾,秦将军您想仔细了,若是当真伤了皇上,你们秦家就是罪该万死!”薛德尖锐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还带着十足的惊慌。 只不过他叫得再凶,也无人搭理。 皇上从地道出逃,自然不可能带太多侍卫,免得暴露自己,哪怕这些侍卫都是精锐,但是面对千人军队,依然被压着打,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够了,朕跟你走。”他看着身边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自己心腹的尸首也越来越多,终究还是任命了。 他不是心疼人命,只是哪怕这些人死绝了,他也逃不掉,还不如留一份体面。 秦城冷笑一声:“皇上,您要是刚开始就这么配合,也不用死这些人了,能陪着您进密道的,想必都是心腹,竟然也如此舍得。果然失道者寡助。” 皇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话,只是跟着离开了。 秦城并没有客气,直接将他绑了,送进马车里,领着队伍回皇宫。 当这一行人进入皇宫的时候,宫门大开,一路都带着血色,显然武鸣进宫路上,,还是遇到了抵抗。 只不过此时已经听不到厮杀声,倒是往龙乾宫走的半道上,看见宫人提着水,一遍遍冲刷地上的血水。 显然战争已经结束,而四处镇守的兵士,都带着北疆的标志,三军进宫已然成功。 “兄弟们,将军已然破入皇宫,就差和皇上仔细聊聊了,我们快些将陛下送过去!” “是!” 一群人十分兴奋,纷纷加快了步伐,可是九五之尊毕竟年岁大了,而且又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地道,此刻晕头转向,根本没什么力气,走得极慢。 在他身后的几个士兵,时不时推他一把,态度并不友好。 北疆军队的士兵,没一个不恨这狗皇帝的,甚至是全体北疆百姓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当初北疆作为抵挡北魏的屏障,朝廷本该重视,但是却任由北疆混乱下去,皇帝着实无能。 而等武鸣横空出世,将北疆拧成一股绳,击退北魏,消灭匪徒,变得一派祥和平静的时候,朝廷又想着来摘取果实,甚至还想谋害武鸣。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累积起来,早就让百姓心生怨恨,只是他们都是贫苦百姓,朝廷根本不会在意,但是当民怨累积到一定地步爆发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对于这些士兵的小动作,秦城只做不知。 皇上穿着一身难民服饰,身上的绳索虽然被解绑了,但是面色衰败,发髻也凌乱不堪,乍看好似真的是个难民。 此刻他抬头,一一扫过周围的景色,入眼还是无比熟悉的红墙青瓦,巍峨森严的建筑,处处可见雕梁画栋。 而今这些美景都被几抹血色侵染,刺眼得很,更是扎心。 虽然早就料到这个结局,但是当亲眼看见的时候,依然是致命的打击,他最后一口精气神也散了。 身后再次传来一次推搡,这回比之前都要用力些,他一时不察直接摔倒在地。 秦城皱了皱眉头,不满道:“将军还等着问话,不要磨蹭,直接把他架起来。” 话音刚落,就走上前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起皇帝,快步往前走。 武鸣并没有在皇上的居所龙乾宫,也没有在上早朝的光明殿,相反却待在一处封闭多年的宫殿外。 秦城带着人走到这里,抬头瞧了瞧。 殿门的牌匾上写着:元华殿。 他知道这里是先帝在任时的东宫,也就是詹怀太子的居所。 詹怀太子离世后,这里就被封了,就算此刻也没有打开,重重的黄铜锁锁住了整个宫殿,窥不见里面任何的景色,但是想来定然是一片荒芜。 武鸣就这么定定地站在这里,背对着他们,视线始终盯着紧闭的朱门。 “老大,我把人带回来了,顺便把薛德也抓回来了,你要是想进去,他肯定知道钥匙在哪儿。”秦城走上前,低声说了一句。 武鸣摆摆手,直接调头离开:“我一身血衣,就不进去了,免得弄脏了地。一炷香之后,带他去光明殿。” 等秦城按时带人赶到光明殿时,殿内已经站着诸位朝臣,一个个还都穿着官服,有人满脸愤慨,有人垂头不语,形态不一。 听到门外传来声响,殿内的朝臣皆回头看去,待看到往日高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如今变成阶下囚一般,直接被领进殿内时,瞬间安静被打破。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这帮乱臣贼子对您做了什么?” “你是秦老将军的小儿子吧,老将军戎马一生,皇上也待秦家不薄,你为何要跟随武鸣那个逆贼谋反?” 立刻就有几位老臣开口痛骂起来,北疆将士冲进城门之后,并不伤害百姓,只是一路冲进皇宫,之后就开始让兵士敲开望京城各位高官勋贵的大门,通知他们穿上朝服进宫上朝。 若是有拒绝者,兵士们毫不客气,亲自动手剥了他们的衣衫,再换上朝服,相当粗鲁,丝毫脸面不留。 进宫之后,再看到那一路上的血迹,周围全是身穿铠甲的士兵,甚至偶尔还能看见他们正在擦拭带血的刀剑。 这种冲击性的画面,瞬间就把朝臣们的胆子吓破了,进殿之后就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但是如今见到这样不堪的皇上,他们还是忍不住了,简直奇耻大辱。 “诸位好兴致啊。”一道清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就见原本空无一人的龙椅上,此刻已经坐了个人。 那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身上的铠甲已然去除,但是深蓝色的锦衣却带着几分嫣红,显然被鲜血浸透了。 黑铁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如此标志性的面具,自然让人一眼认出。 “逆贼,那位置是你能坐的吗?” “快从上面滚下来!” 方才替皇上打抱不平的人,此刻见到武鸣,更是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急切地道。 武鸣轻轻瞥了他们几眼,这几人都是言官,品阶不高,显然是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对他的身份大概也一无所知。 而这群言官又一向自诩敢说敢为,此刻连皇上都换了,竟然还不清楚局势,在这里喝骂。 “几位大人有所不知,我乃詹怀太子次子,合该继承大统,倒是下面站的这位,纯属侥幸捡了帝位。偏偏他在位期间不知勤勉,反而鱼肉百姓,卖国求和,上天都看不过去降下天罚,我如今不过是让这位置物归原主。”武鸣沉声解释道。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方才大放厥词的几位言官,都是脑子空白,惊讶不已,显然他们不知情。 但是殿上却有部分朝臣仍然低头垂眸,面色平静,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 “你是谁?” 一直未曾开口的皇帝,此刻猛然抬头,脸上的表情跟见了鬼一般。 他只忙着逃亡,阵前发生的事情都是听人汇报的,并没有主动询问,因此到这会儿才知晓。 “皇叔,您这么惊诧做什么,之前秦老将军派人来询问,詹怀太子的双生子五福玉佩上,写的是什么字时,您不是已经替小侄证明了身份吗?”武鸣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皇上这才反应过来,他抬手指着他,满脸惊恐:“那是为了证明你的身份?不可能,当初双生子早就死绝了,父皇亲自确认过的,你肯定是冒名顶替!” “我有五福玉佩为证,几位工匠已经证实了。” “不可能,当初那婴孩尸体是在山下找到的,面目全非,根本辨认不出,正因为他身上有五福玉佩为证,所以父皇才没有追究下去,否则整个大烨朝都不可能消停。”皇上仍然不信。 “当初那块五福玉佩是仿制的,被人找到时已经碎成了几块是不是?你若说我这块是假的,那又是如何让碎玉恢复如初的呢?”武鸣不紧不慢地道。 “之前去城门外帮你作证的工匠,被你收买了是不是?” “我能收买得了他们,又如何收买你呢?皇叔。证明我身份最重要的证据,就是你当了证人啊,当时在城门口对峙的三军,以及你的守城军队,都能作证。” 武鸣这番话一出,皇上彻底僵住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让此事板上钉钉的人竟然是自己。 的确,光靠工匠的一番话,守城军根本不信,还可以辩驳,可是当皇上的证词都送上来时,那此事绝对真实。 想清楚这点之后,皇上更是气得七窍生烟,牙关都咬紧了。 “你都已经坐上了那位置,还畏首畏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叫天下人如何信你?”皇上再抓身份已经站不住脚了,只能通过其他方向攻击。 “皇叔既如此说,那我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只不过我这张脸有些吓人,诸位可不要被吓到了。”男人幽冷的嗓音响起。 他说完这番话,就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阵容。 当众人看清楚他的脸时,瞬间殿内就引起一片喧哗声。 “程亭钰!怎么会是你!” “你是前程国公府的程亭钰,程宗然之子,怎么可能是詹怀太子的儿子?” 一时之间,惊诧和质疑声四起,就连皇上都露出阴险的笑容,仿佛已然揭穿了他的谎言一般。 “朕就说你不是詹怀太子的儿子,诸位爱卿可不要被他骗了!” 武鸣轻叹一口气,略显遗憾地道:“可惜程家那老头子已经死了,不然就让他来作证,也无需我多费口舌了。” “皇叔这记性可真差,之前程国公可是来你面前告状过,说我不是程家血脉,而是詹怀太子的儿子,被程宗然将军给掉包了。当时他还找了两个证人来呢,虽说其中一个被我弄死了,可那个负责接生的还在,你若是还想听一遍,我可以派人把她请过来。”他慢条斯理地道。 原本得意洋洋的皇上,瞬间犹如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 议论纷纷的朝臣们,也都闭上了嘴。 当初程国公府被撤掉爵位,还是程亭钰申请,皇上亲自下旨,这么大的事情,各家自然要打探一二。 虽说此事牵扯到詹怀太子,宫中的众人讳莫如深,但是时间久了,钱给足了,能查到的东西就越来越多,当初大殿上滴血认亲的场面,被七拼八凑地还原出来,大家也都明白事情的经过。 如今武鸣再提起,竟然成了他证明身份的有力证据,也是皇上又被戏耍的凭证。 “还是不可能,如果武鸣就是程亭钰,那当初大殿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你。还有滴血认亲时,你与赵氏的血的确融合了!”皇上从惊诧暴怒之中清醒,再次大声追问。 朝臣都惊讶地看过去,大家看过情绪激动的皇上,却没看过面容如此狰狞的九五之尊,完全是无能为力的挣扎。 “十三。”武鸣传唤了一声。 忽而大殿之内多了个人,此人身着一身黑衣,看起来就像是暗卫。 “皇叔既有疑问,你便替他解惑吧。” 影十三转过头来,赫然是与程亭钰一模一样的脸,他站起身,嘴角轻轻勾起,身上的气质瞬间变得柔和。 原本一个冰冷的暗卫,立刻变成一个病弱公子。 他往前迈了几步,双手作揖:“见过皇上。” 无论是神态,还是声音、步伐,都一模一样。 众人的视线,时不时在影十三和武鸣身上流转,两人的确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哪怕站在一起,都分辨不清孰真孰假,足见影十三的伪装功底。 “皇叔还有疑问吗?”武鸣又问。 这回皇帝沉默了,他很想歇斯底里冲他大喊大叫,但是在朝臣们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忍住了。 他想保留住最后的体面。 “那轮到我问皇叔了,方才我派人去找被圈禁的皇子,以及在大牢里的太子,你猜怎么着,他们都被人毒死了。皇叔,他们是怎么死的?”武鸣再问。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又是一片喧哗声。 “皇子们都死了?” “说谁毒死他们的?” 众人虽然议论纷纷,但是目光却都忍不住看向龙椅上的人,显然他们觉得武鸣最有嫌疑。 “你何必明知故问,不是你杀的还能有谁?你既是我侄儿,但是怕自己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就把他们都杀了,朕无后便只能把皇位传给你。打得一手好算盘!你自诩什么匡扶正义的战神,其实也不过如此,小人行径倒是熟练得很!”皇上冷哼一声,还表现出一副轻蔑的模样。 武鸣摆摆手:“把贵妃请上来吧。” 很快就有人把贵妃领了上来,在兵士的押解下,她还有些战战兢兢,但是当她看到站在殿内的皇上时,立刻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你为何要派人去毒杀吾儿?虎毒不食子,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为什么不杀娉婷,只杀他,为什么?”贵妃扑过来就抓着他的肩膀摇晃,厉声质问道。 皇上看见她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自然,待她把老底都说出来,更是面色难看,直接一把挥开她。 “疯妇,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杀他的分明是叛军,朕当时已经准备离开皇宫了!” “放屁,你撒谎。吾儿被毒死之时,叛军才刚破城门,根本没进入皇宫,如何杀他。那些喂毒酒的太监们,已经被我抓住审问过了,就是你下的命令。你说我是疯妇,你才是毒男人,你比蛇蝎还阴毒,比阴沟里的老鼠还恶心!” “你杀了自己亲子,这辈子都不得好死,哪怕去了地底下,吾儿也不会放过你!” 贵妃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嘴里说着各种恶毒诅咒的话,伸出长长的指甲,就抓花了他的脸,当双手被皇上禁锢住,她就开始用牙咬用脚踢。 皇上本想控制住她,可是他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想着避开,但贵妃明显恨极了他,紧追不舍,最后他只能动手。 堂堂一国之君,和一个妇人扭打在一起,简直不堪入目,他最后一丝体面也没有了。 有几位朝臣还想上去帮忙,但是看着两人身后站着的兵士,又都把脚收了回来。 武鸣一直未曾阻拦,直到两个人打得气喘吁吁,完全没有力气了,才自动分开。 贵妃此刻披头散发,脸上还有巴掌印,已经完全成了皇上口中的疯妇。 至于皇上原本就狼狈,此刻更加狼狈,不只身上穿着破衣烂衫,脸上更是巴掌印和指甲抓的血痕盘桓交错,红印子叠着血口子,此刻还在向外渗血,绝对是难民里混得最惨的那种。 “带贵妃下去吧。”武鸣一挥手。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喘着粗气的皇帝更加垂垂老矣。 他抬起头,恨意满满得看着武鸣:“你收买了她是不是?她给你作伪证,你留她一条活路对吗?” 直到这时候,他还不肯放弃,依然死咬着推给武鸣。 武鸣轻嗤一声:“这场仗我已经赢了,此刻坐在龙椅上的也是我,你觉得我需要她做伪证吗?至于皇叔为何对亲子痛下杀手,不如诸位一起猜一猜?” 他把问题抛给殿内的朝臣们,过了半晌却是死寂一片,谁都不敢随意开口。 “破城之前,左丞相被我杀了,这位置正好空下来。谁猜对了,重重有赏。”他此刻俨然一副主人身份自居。 这话一出,众人明显面色都变了,有的恨得咬牙切齿,但是有的却跃跃欲试。 皇帝当成这副狗样子,并不是谁都那么迂腐,认不清局势的。 “启禀——”有一年轻的官员站出来,他刚开了头就卡住了,显然不知道称呼他为什么。 “我还是大烨朝的武鸣将军。” “启禀武将军,下官以为皇上毒杀亲子,是为了不让他们落到您的手里,与其被北疆将士射杀,不如他亲自动手。他会有一种畸形的心理,仿佛自己在这方面战胜了您。”年轻官员语气积极地道。 武鸣撑着下巴,脸上的神色舒缓:“答案虽然不对,但是第一个出列回答,勇气可嘉,赏银千两。” 年轻官员一听这话,嘴角立刻扬起,却死死地克制住。 毕竟他们这些读书人都要风骨,若是因为银子高兴,那得被嘲笑的。 其他人见他如此大方,也都纷纷开口,只是始终回答得不完美,但只要开口说得不离谱,都有赏赐。 “武将军,老夫以为,皇上之前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您还是将军,哪怕杀进皇宫来,想必不会推翻陈家江山,而是要扶植某位皇子登基,您来当摄政王。他把自己的儿子都杀了,那你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说不定会留他一命,保住他自己的皇位。” 原本有些懒散的武鸣,一听这话,立刻抬眼看过去。 “右丞相此言甚妙,与我心中所思不谋而合。果然不愧是文臣之首,待此事解决,我必不会亏待丞相。”他直接抚掌,朗声轻笑,眼神里充满了赞赏的意味。 其他人心中皆是一凛,大烨朝两位丞相,走上了两条截然相反的路。 左丞相设计要杀武鸣,结果被武鸣亲手钉死在城墙上,而右丞相如今直接反水,既剖析了皇上的险恶用心,又迎合了武鸣,这分明是代表他服了。 而他向武鸣臣服,那朝中大半的文臣估计都撑不住,直接倒向武鸣。 “你还配当右丞相吗?我原本敬重你,如今看来不过如此,与逆贼蛇鼠一窝,竟然还如此诬陷皇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有逆贼不仅窃国,还想混淆皇室血脉!” 之前大放厥词的言官,这会儿又来劲了,甚至因为看到右丞相投靠武鸣,心中更受刺激,直接向着皇上跪下,扬起双手似乎在祈求什么。 武鸣直接走下龙椅,他是习武之人,身形轻巧,走路都没什么声音。 因此那位言官并未发现,其他朝臣看着,还以为他要上脚踹过去,哪里晓得眼睛一眨的功夫,武鸣已经拔出佩剑,瞬间言官的脑袋就飞了出去。 “老天爷说,你又聋又瞎,当诛。” 他一甩手中的长剑,将血珠子甩落,声音阴沉地道。 大殿内一片惊慌失措,脑袋落地的地方,瞬间变成了一片真空,所有人都恨不得长八条腿赶紧逃走。 “逆贼,你敢在光明殿杀人,这里是百官上朝的地方,神圣庄严,岂容你来撒野!”皇上的眼睛都红了,情绪激动地大喊,脖子上青筋毕露。 武鸣眉头都没动一下,提着剑直接往前走,他的脚踩到血迹上,留下一个个鲜红的足印,将地上的青砖都染红了。 “神圣庄严?先帝和你,两个狗皇帝在这地方,下了多少杀人越货的圣旨,死的人多了,那时候你怎么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今日以你血,洗刷一切脏污。” “陈琰,你在位期间无一建树,好大喜功,贪财好色,并且与北魏勾结卖国求安,置万千百姓于死地。我说,你十恶不赦,当诛。” 武鸣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手上的剑已经滑过皇上的脖颈,一颗人头落地。 当了皇帝二十多年,生死也不过一瞬间。 武鸣看了看他那死不瞑目的脑袋,嗤笑一声:“九五之尊又如何,脖子也没比谁硬。” 说完这话,手中的长剑归鞘,他转身走向龙椅。 当他重新坐上这位置时,右丞相最先跪下:“恭迎新皇登基!” 紧接着文武百官齐齐跪下,高呼万岁。 *** 三日后,一辆程府的马车中,温明蕴坐在其中,正悠闲地喝茶。 程晏骑着马在马车旁,时不时警惕地看向周围。 “温三娘,你说爹为何要我们在这种时候进京啊?先生虽然攻破皇宫,可是朝局不稳,他还没办登基大典,其他军队也要安抚,四处都在戒严,恐怕有不少匪徒趁机生事,这不是找麻烦吗?”他抬手敲了敲车窗,忍不住低声抱怨道。 温明蕴不置可否地道:“你先生要当皇帝,你难道不想过去庆贺吗?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我当然想庆贺,但是如今四处不太平,我这是怕路上遇险,我是个男子无所谓,你若是受了影响,那简直追悔莫及!”他愤愤不平地道。 温明蕴轻笑一声:“知道你乖,不过一同出行的影卫和侍卫都不在少数,不会有那不长眼的匪首,我刚泡好了茶,你要进车里来喝一杯吗?” 听她夸奖自己乖,程晏的脸色立刻爆红,显然有些害臊。 “我都十五了,哪有还和继母同乘一辆车,一起喝茶的?”他略显暴躁地反驳道。 温明蕴撇撇嘴,直接递了个苹果出去:“行吧,怕你无聊,吃个苹果解解闷儿。” 程晏还想推拒,温明蕴已经直接抛了出来,他只能顺手接过。 “都洗干净了。”她又加了一句。 程晏看了看苹果,还是没有送回去,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仿佛是在吃谁的肉一般。 一行人折腾一番,总算赶到望京城。 “咦,前面怎么那么多人,不是说全城戒严吗?”程晏眯起眼睛,有些看不清楚,只觉得乌泱泱站了一地的人。 倒是目力更好的影卫们,已经看清楚那些人是谁,只不过主子都在信中吩咐过,不可告知少爷。 程晏停下马,警惕地让人前去打探。 显然他最近脑子越来越够用了,知道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不能随意莽上去,而是让人先去探路。 “少爷,无事,城门已经可以进出,那里站着的人都是来接人的。”那人很快就打探回来报信。 程晏啧嘴:“谁呀,这么大的排场!” 他一挥手:“继续前进!” 车队继续往前,越靠近城门,他瞧得越清楚,等看清楚那里站着几排身穿官服的朝臣时,整个人都有些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了,你探得什么路!” 他忍不住责怪之前探路的侍卫,刚想让人后撤,就见那一群人忽然跪倒在地,乌泱泱一片。 “微臣恭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这些人异口同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效果拔群,仿佛地面都被震动了。 程晏牵着缰绳,下意识地往后退,他们认错人了吧? 哪来的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又是谁? 众臣跪着欢呼完之后,迟迟没听到人说话,跪在后面的某位臣子悄悄抬头,只见年少的太子殿下满脸无措,全身都在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倒是后面的马车里,有一只素手撩起帘幕,轻声道:“诸位大人们起来吧,新帝还未登基,当不得这一句皇后和太子。” 程晏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回头,就见温明蕴满脸带着温婉又坚定的笑容,丝毫质疑都没有,甚至在与他目光交汇时,还挑了挑眉头。 他眨了眨眼,心里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似乎又被人耍了,而且这次还是个天大的戏耍。 175 番外一 登基。 面对众多朝臣, 程晏整个人都是发懵的,好在温明蕴反应及时,他也立刻收起外露的情绪, 冷着一张脸, 变得面无表情,看起来很不好惹。 马车再次往前行驶,程晏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 脖子都快挺得僵直了。 温明蕴坐在车内,斜靠在软垫上,心情甚好。 倒是程晏整个人如坐针毡, 屁股底下刺挠得很。 他憋了许久想说话, 但是碍于街道两边全站着兵士,虽然他们都不曾抬头看,但周围弥漫着一种相当庄严的氛围, 根本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马车慢悠悠晃过主街道, 程晏实在没憋住, 状似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身后还有官员在跟着,他立刻就把头调转回来。 这些人怎么都跟了上来? 百官相迎, 兵士分列两旁,这得是什么待遇? 倒是混在官员队伍末端的人, 仗着前面都是人,根本看不见他们,忍不住私下议论几句。 “传闻太子殿下是个混世魔王,不仅四处惹是生非,还蠢笨非常。如今看来传言不可信啊。” “太子殿下虽然不善谋略,但是却尚武。哎, 如今这位新帝就是武将出身,再有这么个接班人,还不知道文臣的地位得低微到什么程度。” “也不一定是他当太子,新帝只是口头下令,圣旨都还没颁布,甚至登基大典都没办,一切皆有可能。” “正是正是,太子殿下的位置不一定稳,不过皇后娘娘的身份是铁板钉钉了,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年轻貌美,以后还会有正统嫡子,到时候鹿死谁手可不一定。” “只是皇后娘娘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生下健康的皇子了。” “无事,让其他妃嫔生一样,到时候抱到皇后娘娘身边养也成。继母和继子之间的关系好不了。”这位大臣明显压低了嗓音,眼神微妙。 其他两位一起议论的大臣,立刻心领神会地点头,心里甚至在喜滋滋地盘算着,要把自家哪位年龄合适的姑娘送进宫去,笼络住新帝的心思。 一直到进了皇宫,那些百官才退去。 “这些人是干嘛来的?为什么叫我太子,叫你皇后?打得天下的难道不是武鸣将军吗?为何如此称呼我们,武鸣先生把皇位让给了爹?”程晏当下就凑近了马车,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句话来。 从方才温明蕴不疾不徐的应对来看,她肯定是提前知道什么,而他则一无所知,甚至像个傻子一样。 “你觉得呢?”温明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回去。 “爹身体孱弱,无数大夫说他不是长寿的人。而如今朝局不稳,还有人贼心不死,趁机浑水摸鱼,必须要有一个身强力壮且精力强盛的人当君王。就算武鸣先生自己不愿意当皇帝,想要让位,那也落不到爹头上啊。” 程晏分析得头头是道,连温明蕴听完之后,都有些吃惊。 “你长进了不少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斩钉截铁地道。 “分析得很对,但是为何会出现这局面,你还没猜对,继续。” 程晏皱紧了眉头,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 “要么是武鸣先生为难,需要我们打掩护;要么是你要带着我改嫁了。我更偏向前者,毕竟我不是你亲子,你就算要改嫁,我也得跟着爹一起。”他沉默了半晌,才斟酌着语气给出答案,虽然还是充满了不确定。 “这话说得,你自己都说了,你爹一看就是短命鬼。这都大半年没见面了,他还随着军队四处征战,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温明蕴好奇地说了一句。 程晏啧了一声:“这种时候,你还胡说八道什么?刚刚我猜的那两个答案,其实后面那个就是来凑数的,多说一个猜测,不是显得我很聪明嘛。我给你道歉,哪怕是凑数也不该往你身上泼脏水,若是影响了声誉,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快速低头认错,颇有些哄劝她的意味。 程亭钰不在身边,程府的主子只有他们两人,虽说依然没用母子的关系相处,但是两人感情已经很好了。 他不仅不再仇视温明蕴,还把她当成很重要的亲人。 马车停下,温明蕴被搀扶着下车,巍峨的龙乾宫就在面前,她也顾不上多看一眼,反而冲着他招招手。 “好吧,看在你虔诚道歉的份上,我也不瞒你了。你方才的确是猜对了,正是用来凑数的那个答案,其实我与武鸣早已有了首尾,我们二人两情相悦,并且决定让我带着你改嫁给他。我当皇后,你当太子,你爹也同意了。” 她稍微凑近了些,压低嗓音轻声说着,话里的意思相当惊世骇俗。 程晏听完这番话,立刻看向她,就见她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立刻警觉地道:“你休想骗我,又想耍我是不是?” “我看之前猜的答案都不是,爹以病弱之躯,随着新帝南征北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等要赏赐的时候,爹就跟你合谋了这场戏是不是?方才那些人都是你们找人假扮的吧?” 他被耍过太多次,如今他已经成长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清澈愚蠢的自己了。 “谁假扮的?” 温明蕴白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就见殿内走出来一个男人,身穿着黑色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头戴金冠。 虽说周身气场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脸上戴着的黑铁面具,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正是武鸣。 “鸣郎。”温明蕴看见他的时候,脸上瞬间露出欢喜的笑容,像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一般。 她边说边提起裙摆,快步向他走去。 男人动作一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直接张开手臂,也大步走向她。 温明蕴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他一把抱住,好似怀里人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永远都不要分离。 两人紧紧相拥,完全就是双向奔赴。 “你来了。”不知道拥抱了多久,两人才松开彼此。 男人低头,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发,动作十分轻柔,极其珍视。 “嗯,我来了。让我等得这么久!”她故意握拳,轻轻捶了他一下。 男人握住了她的拳头,两人四目相对,周围气氛缠绵,一切尽在不言中。 “啊!”就在这时,忽然程晏爆发出一道叫喊声,声音里还充满了惊悚感。 他瞪大了双眼,看向不远处搂搂抱抱的两个人,脸色青白交加,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了。 “你、你们俩成何体统!我爹呢?”他大声叫了一声。 还不等对面的人回答,他就开始自动脑补了,甚至涌起无数不好的念头,立刻拔腿就冲了过去,扯着武鸣的衣领问:“你们俩是不是合谋,把我爹杀了?就为了双宿双栖……” 在他要说出更过分的话时,武鸣直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呜呜呜——”程晏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他不停地想要抗议,但是只能发出呜咽声,最后他还想张嘴咬人,可惜此刻落在武鸣手里,完全动弹不得。 男人见他挣扎得厉害,也不知是认定自己亲爹已经死了,还是在想着他们这对野鸳鸯欺人太甚,总归程晏此刻情绪无比激动,眼眶都泛红,好似都快哭出来一般。 “哎——”武鸣长叹了一口气,直接伸手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真容。 “儿子,你爹在这儿呢!”他轻声唤了一句。 程晏微微一惊,抬头看向他,果然瞧见了这张脸。 “你、你是——” “爹都不认识了!”武鸣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 武鸣统领三军将望京城收入囊中,旧皇帝当场被杀,痛骂他的言官也身首异处,武鸣以铁血手段稳住了朝局。 原本就不堪旧皇帝多疑猜忌的地方官,以及将士们,纷纷表示投诚,至于那些心怀不轨,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的人,武鸣直接派兵镇压。 反叛头领直接杀,剩下一堆群龙无首的人,自然很快就被朝廷接管。 当然还有一些贼寇,趁机出来打家劫舍,这回朝廷再派出来的武将,手段就不是那么温和了,完全雷厉风行,但凡匪徒危害一方的,全都杀干净,哪怕有些匪徒直接表示愿意改邪归正,也一律赶尽杀绝。 原本深陷天灾**的大烨朝,一时之间竟是犹如挤掉脓包,迎来新生。 新皇登基,第一道圣旨就是封后,紧接着便是封太子,并且改年号为昌武,一众朝臣听闻此年号,心中皆是一凛。 光听这个年号,就足以见得这位新帝尚武,只怕要连年征战了。 不仅如此,当有朝臣建议他改回皇室姓氏时,他却丝毫不情愿。 “姓名,本该是长者赐。我那老眼昏花的祖父不给我姓陈,更不愿意让父母替我取名,这陈姓我也不稀罕。”武鸣坐在龙椅上,语气冷漠地道。 世人皆知新帝厌恶前两人皇帝,虽说是他的亲祖父和叔叔,但是每次提到这二人,武鸣必把他们骂得跟狗一样,丝毫没有“死者为大”的意思。 曾经有言官听不下去,让他不要如此粗俗,九五之尊乃是万民敬仰的存在,不是街边的大老粗。 不过这话一出,言官就被皇帝勒令回家整改,训斥他宠妾灭妻,小人行径。 至此,再无人敢多说什么,哪怕皇上骂得不堪入耳,他们也全当耳旁风。 “皇上,陈乃国姓,更是刻在您血脉里的东西,谁都夺不走。若是不以此留名,只怕后来人会误会您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有人不死心。 武鸣的身份已经被证实,哪有不改回陈姓的。 “武鸣乃是百姓赐予我的名,他们根本不清楚前头那些皇帝叫什么,但却知道我叫什么。若是真有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那也绝对不会是我!” “还是说诸位爱卿觉得,这天下还有什么东西能压制得了民意?”他嗤笑一声,十分的不屑。 “臣等不敢!” 他这话一出,殿内的朝臣们都拱手行礼,异口同声地道。 武鸣都把民意搬出来了,还有谁敢质疑,若是再有那不长眼的撞上去,说不定就被这位尚武的皇帝给整治了。 “皇上此话甚是,您的名字在百姓心中有不同的地位,不改才是正理。只是太子殿下还是改回来吧。”右丞相立刻出列,先是捧了一通之后,立刻话音一转,在程晏的姓名上做文章。 176 番外二 不能育有子嗣。 新帝强横, 文武百官联手规劝,都未能让他改变主意。 众臣只好把主意打到程晏身上,一口一个太子殿下, 说出来的话全都是站在道德高处,之乎者也绕得不亦乐乎,没说几句就把这位还是少年人的太子,绕得七荤八素, 眼冒金星。 “我不愿改姓, 无论是陈晏, 还是程晏, 都是差不多的读音, 有何可改之处?况且祖父当年深明大义, 以亲子替换我父亲,至今他的孩子还下落不明, 祖父已经去世, 我也不能在身边伺候,唯有这个姓氏, 当是尽孝了。” 程晏也不同意, 而且态度坚决。 原本这些文武百官,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眼里, 毕竟太子年少, 之前在望京的名声还臭不可闻, 看起来蠢笨, 应是极好劝诫之人。 可惜他的臭脾气,也跟传闻中一样,那是异常固执。 任朝臣们吹得天花乱坠,他都岿然不动, 最后实在被吵得厌烦了,才甩出来一句话:“父皇以后肯定还会有孩子,你们光盯着我作甚,这事儿还得找他。” 由于他这句话,事情又被推了回来。 朝臣们不再提及改姓一事,而是让皇上充盈后宫。 武鸣得知此事之后,都气笑了,对于那些奏折,他留中不发,结果朝臣们见他不表态,更加积极起来,催促选秀的奏折,宛如雪花一般,堆满了他的桌案。 “看看那小兔崽子干得好事儿,我让朝臣劝他改姓,他立刻又把这事儿踢回来了,让我以后的子嗣姓陈,这些朝臣们立刻跟看见猎物的饿狼一般,一股脑扑了过来。”武鸣拿着两本最具代表性的奏折过来,直接推给了温明蕴。 温明蕴也不和他假客气,直接打开来细看。 她边看边忍不住笑,这两封奏折显然很典型,一封是文笔极佳,洋洋洒洒写了近千字。 明明是催皇帝广纳后宫的折子,这位范大人却列出了此举的五个优点,从政治意义、税收、朝贡等等出发,每一句话都透着高大上的意味,好像皇上把女人们选进宫,就是一桩歌功颂德的大好事儿,堪比修建水坝这种建功伟业一般。 而另一封奏折则出自某位武将,言简意赅,直白粗暴。 大意便是:皇上啊,我也不想劝你找女人,毕竟这是你的家事,但是无奈大家都这么干,我要是不上奏折,就成了个不敢吭声的孬种,为了不当孬种只能上奏。你要不就选一下吧,若是没有看中的,再把他们都打发走,反正你配合了。 若是他们还不满意,那就是得寸进尺,到时候直接拖下去打军棍就行。 温明蕴拿着第二封奏折,仔细看了看,署名正是于钟。 她简直毫不意外,这封奏折无论是措辞,还是提出的建议,以及光棍的口吻,都很符合于钟。 “文武百官都在向你施压,你准备怎么办?”温明蕴晃了晃奏折。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拒绝,我不是什么仁慈君王,朕说不行就是不行。”男人语气坚定,眼神中闪过几分冷意,显然是要使用雷霆手段。 温明蕴摸了摸下巴,轻叹了一口气:“你登基之后,已经连续几次使用非常手段,若是一件事情都不答应,只怕你要的名声要变成暴君了。” 君臣相处,也不是皇帝全然站在有利地位。 历史上,可是有不少傀儡皇帝,权宦把握朝政。 就算是明君,也有被士大夫掣肘的时候,很难事事皆如君王意。 “我不在乎名声。”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温明蕴见他态度坚决,不由得耸了耸肩:“行吧,身为皇后,贤良淑德的场面话我已经说了,至于你要做何选择,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武鸣挑眉:“朕这番决断,皇后高不高兴?” 女子蹙眉,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皇后自然是不高兴的,毕竟皇上不肯纳妃,不能为陈家开枝散叶,我这个皇后只怕逃不过‘妒后’二字。” “不过作为温明蕴,我很高兴。我可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枕边人。” 她勾起唇角,语气斩钉截铁,又继续道:“当然若是皇上对其他人动了心,想要把自己当成共享的,那我也不介意分享。娉婷还在京中没走,恰好我也去跟她取取经,如何挑选好看的男子,我们夫妻要齐心协力,争取一块儿努力充盈后宫,俊男美女可都不能少。”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同时也足够惊世骇俗,把武鸣都给震到了。 “如意请放心,此事必然速战速决。”他轻咳了一声,总算是把自己的声音找了回来,连连向她保证。 “皇上也不必着急一时,此事毕竟牵扯皇嗣,众臣巴不得把你变成一头猪,天天在宫里下猪崽子,多子多福。你若是手段太过狠绝,只怕还是不安生。”温明蕴见他保证,倒是温声细语地劝起来。 她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 “我心中已有决断,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怪罪到你头上的。”武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温明蕴还想再问,却已经被他牵着手进入内殿,准备用膳。 *** “皇上驾到——” 一道尖锐的通传声,打破了太医院的平静。 几位太医皆有些慌乱,新帝雷厉风行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武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把先帝的脑袋摘了,这事儿连街上三岁小孩儿都知道。 如今大烨朝百废待兴,新帝竟然亲自到访太医院,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 “诸位莫慌。”姜院判轻声安抚一句。 几位太医看着他一马当先迎出去,心底都稍微松了一口气,紧跟其后。 “诸位请起,朕带了一位太医院的故人回来瞧瞧。”武鸣摆摆手,让他们起身。 众人一听此话,心里的大石瞬间就落下了,还以为皇上是来大开杀戒的。 大家抬头看去,就见一位头发全白的老者,站在皇帝身侧,此刻正与他们见礼。 “老朽姓苏。”他背着药箱,身上的青衫整齐,稍微凑近了还有一股草药的味道,明显是个大夫。 “三十年前曾在太医院供职,如今已经没几个熟面孔了。”苏启轻扫了一眼,最终视线停留在姜院判的身上。 两位不再年轻的老者对视,皆看到彼此满头白发,韶华不再。 “师兄。”姜院判冲他拱手。 “师弟。”苏启回礼。 两人站在一起互相见礼,氛围极其和谐。 其他几位太医愣了一下,显然有些反应不能,紧接着陆陆续续都露出恍然的神色。 有两位年轻的太医,实在不明白,还是旁边的同僚轻声提醒:“这位应该杏林世家苏家人。” 只提了这么一句,就都明白过来了。 新帝登基过后,除了定下皇后和太子的位份以外,就是忙着平反。 当初牵扯进詹怀太子的人,皆一一下旨平反,其中被满门灭口的苏家,更是重中之重,皇上让人给苏家建墓碑,并且亲自上门吊唁。 可怜苏家当初被灭门,历经两代皇帝,都没能拥有块完好的墓地。 “朕有件事要交给苏先生和姜院判。” 皇上这话一出,其他人都很有眼力见儿地离开了。 武鸣轻咳了一声,还是没说出口,只是递上一张字条。 “朕的请求都写在纸上,还请两位先生竭尽全力,救我脱离苦海。” 被皇上用这么郑重的口吻请求,两人自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但同时对纸上的内容充满了好奇,究竟是何事,能让皇上如此态度。 两人送走武鸣,关起门来,才展开纸条一看。 “这——” 两人都是满脸惊疑,苏启直接道:“荒唐!” 姜院判轻咳了一声:“师兄要去询问一番吗?皇上是不是写错了?” 苏启摆手:“虽然荒唐,但的确是他能提出来的要求。你我是大夫,只管制药,不问原因。” 姜院判知晓苏启与武鸣关系匪浅,他自然是跟着师兄的脚步走。 “多年未见师兄,不知道师兄的制药水平有没有退化?”他摸了摸胡子,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兴味。 苏启轻轻一笑:“我也正有此意,师弟,不如我们比上一比?”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就各自带着药童,找好房间开始制药。 其他太医对于皇上究竟说了什么,都很好奇,但是却并不敢打探,只是忍不住盯着苏启和姜院判的动向。 这两个老头儿每日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甚至还有可能直接宿在太医院,偶尔取得进展时,还会互相拌嘴,那中气十足的斗嘴模样,根本不像老头儿,倒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半个月后,由于皇上的不配合,朝臣们已经不满足只上奏折,而是直接在上朝时提出来,并且但凡有人开头,后面就跟着一圈复议。 无论是哪个派别的,一提到让皇上选秀,就都统一战线了。 “皇上,您身强力壮,而子嗣却只有太子一人,还非是亲生。合该广纳后宫,开枝散叶才是。” 程晏不是武鸣亲生子,这事儿根本瞒不了,否则武鸣无法解释,他十四岁时在北疆征战,又如何在程国公府当程亭钰,还完全不露馅。 更何况,若是他强硬地瞒着,他还得把程晏的母亲,秦氏的牌位请进宫,并且追封她的后位,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温明蕴受这个罪。 为此朝臣们更是着急,总共就一个程晏,还不是亲生的,能坐上太子之位,也是武鸣刚登基,手刃先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人敢忤逆他,否则早就被劝诫的奏折淹没了。 哪有正当壮年的皇帝,立侄儿为太子的,他又不是生不出来。 “程晏虽不是我亲生,但胜似亲生。他如今是太子,诸位爱卿就不要在这方面做文章了。”武鸣抬起眼皮扫了一圈,话里话外都是警告。 “正是,皇室子嗣不丰,只怕民心难安。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皇后娘娘想想,万不能阻了她一代贤后的名声啊!” 果然众人见劝不住,立刻另辟蹊径。 太子的身份无法做文章,那从皇后入手总没错了,谁不知道帝后感情甚笃,说不准皇上不愿意广纳后宫,就是因为皇后娘娘。 武鸣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殿内,明显不悦,殿内的氛围瞬间变得僵冷。 只是之前上奏的朝臣们,却不肯退让,皇嗣一事事关国本,他们如何都不可能退的。 半晌,就听武鸣长叹了一口气:“此事与皇后无关,而是朕受过伤,不能育有子嗣。” 177 番外三 孝顺。 武鸣说完这句话之后, 大殿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所有朝臣们都是面面相觑,瞪大了一双眼睛, 仿若痴呆。 皇上方才在说什么玩意儿? 错觉,绝对是错觉! 不可能,眼看皇上龙精虎猛的,在战场上以一当百,千里之外取敌人首级,怎么可能在房事上不行? 武鸣见他们半天不吭声, 幽幽长叹一口气, 故作无奈地道:“诸位爱卿皆不吭声, 看样子是明白了朕的苦衷。原本朕也不想把如此私密之事告知诸位, 但是眼见大家说得越来越严重, 甚至都牵连到他人身上, 朕是个男人,不能让柔弱女子背负这种恶名。” 他满脸皆是无奈的表情,说出来的话也透着一股示弱。 众臣忍不住抖了抖身体, 彼此脸上都是如丧考妣。 右丞相更是苦着一张脸, 急声问道:“皇上, 此话当真?” “当真。” “皇上, 您若是今年不愿意选秀,臣等也不会逼迫您, 奏章也都可以撤回来,您可千万别拿龙体说笑。这种话,简直是要了臣等的命啊!”礼部尚书满头白发,已然是个半只脚入土的老头儿了,此刻规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臣附议。皇上, 这种不吉利之语,可不能随便说出口。” “臣附议,皇上,臣等知晓您与皇后伉俪情深,不想选秀女进宫,但是拿龙体作筏子,着实不妥。您如今正直壮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近两年来,臣等不再上奏提议此事,您看如何?” 一群朝臣跳了出来,都表示赞同,并且还有主动退让的,表明这两年可以不拿此事烦扰他。 武鸣挑了挑眉头,瞧瞧这帮人,原本他没说这话之前,这群人见他迟迟不同意选秀,一个个闹得要死要活,好似他不选秀是天大的错误一般。 但是自从他说自己不行之后,这些朝臣们不仅表示不再上奏折,还答应他两年内都不会重提此事。 哪怕是这些老奸巨猾的官场重臣们,遇事之后也喜欢搞中庸那一套。 眼见殿内跪倒了一片,都代表了他们的妥协,往往这时候九五之尊会见好就收。 可偏偏武鸣不走寻常路,他再次长叹一口气。 “诸位爱卿,你们能后退一步,朕实在感动,本该直接答应下来,就算心底有什么想法,也该徐徐图之。” 武鸣这番话说得相当直白,底下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显然皇上不准备见好就收,肯定有更难听的话等在后面,否则他不可能如此坦白。 果然就听他咳嗽一声,沉声道:“可惜这不是拖延就行的事情,朕不同意选秀,就是身体原因。把一群花季少女弄进宫来,后半生连个子嗣都没有,朕可做不得这些孽。” 他话音刚落,底下就有老臣急声叫道:“皇上,莫要再说了!此事当不得真!” “于爱卿,您老不用替朕遮掩,朕此言非虚,已经让太医院诊断过,药也吃了不少,却不见好。去太医院叫几位太医过来,让他们来诊脉。”武鸣又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仿佛叹在众人的心底,让人心肝俱颤。 见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并且还要请太医来诊脉,显然此言非虚,当场就有几位老臣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这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塌下来了。 武鸣作为新帝,雷厉风行,看起来武断专横,但是他登基之后,迅速让人平息各地争端,派人前去灾区救难,哪怕是那些想把控朝局的士大夫,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新帝是有一番大作为的。 至少从目前看来,他绝对是一名有雄心壮志的皇帝,而不是个昏庸无能的残暴君王。 朝局好不容易平稳下来,却又得知皇上不会再有子嗣了,这简直是要了群臣的命了。 “皇上,陛下,此等大事非同小可,就算真有此事,此话也莫要再说了,若是传出去,只怕人心动荡,被那些小人钻了空子,社稷不稳啊。”右丞相摸了摸头上的冷汗,急声道。 他皱着一张脸,眼看都要哭出来一般。 “朕已经立下太子,怎么会朝局不稳呢?没有子嗣又如何,尔等皆是国之栋梁,将太子教好了,就算有小人心怀不轨,也不会成功。”武鸣态度坚决地道。 众臣一时之间门被他这番言论,弄得噎住了。 太子的确定下来了,可是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就算是平民百姓家,只有独子一个,都怕出什么意外,这家就绝户了,更何况是有皇位要继承的帝王家。 “陛下,多子多福嘛。此事还是莫要再提了——”礼部尚书还想再劝,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武鸣抬手挥了挥,制止了他的话头。 “怎么就莫要再提了?诸位爱卿,朕既然把此事说出来,就不可能再收回去,开弓没有回头箭。至于你们说的多子多福,朕也认同,不过你们盯错人了,朕就算纳一百个女人进宫,也生不出孩子来。太子今年十五了,眼看也到了能定亲的年纪,你们得加把劲儿,替他多操心一番。” 武鸣说得坚决,不过还是指了一条明路给他们,直接祸水东引。 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原本如丧考妣的气氛,瞬间门就烟消云散,甚至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不少人脸上都是一副茅塞顿开的表情。 “行了,既然众卿已然听懂了,就该找准方向。朕刚登记,大烨百废待兴,就不要在这种小事儿上烦扰朕了。”武鸣一锤定音。 他挥挥手,身边立刻有太监扬高了声音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退朝之后,几位重臣还是不死心,一直跟去了龙乾宫。 “几位大人心里怎么想的,朕也清楚。去把几位太医都叫来,再去宫外通知几位大人的小厮,让他们把主家常用的大夫请过来,一起给朕把把脉,免得他们以为朕是找借口。” 武鸣坐到位置上,轻轻一挥手,立刻就有人去办差了。 左右丞相一听此话,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面上都有几分讪讪的表情。 他们急忙赶过来,的确正有此意。 一个皇上不能有子嗣,实在是惊世骇俗。 实际上之前的历史中,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虽说是九五之尊,可在这方面人人平等,有些太早被身边人带坏,年纪轻轻就勾得亏空了身子。 有些是不小心伤到了那处,直接不能人道了。 又或者体虚肾虚,并不能持久。 总归毛病多了去了,只是新帝看起来孔武有力,龙精虎猛的,别说肾虚不沾边,看起来还是个十分重欲的人。 很快,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被召了过来,一一给皇上把脉。 每一个诊完脉的太医,脸上的表情都极其难看,气氛异常压抑,甚至有些年纪轻的太医,连走路都踉跄起来,显然是被吓得双腿发软。 “朕究竟什么情况,你们给几位大人说说。”武鸣挥了挥手。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吭声。 “朕心里有数,放心,此事绝不怪到你们头上。”他皱了皱眉,显然对这帮太医有些畏缩感到不满,最后他还是指了一位资历深的老太医开口。 这名老太医嘴里发苦,心里悔恨,怎么今日这么倒霉,轮到他当值。 偏偏太医院院判姜太医还不在,若不然这倒霉差事,怎么都落不到他头上来。 “皇上脉象虚浮……恐难有子嗣。”这名老太医解释了一通脉象问题,可惜这几位众臣又不懂医,听得稀里糊涂,但最后一句话却听得清清楚楚。 太医们放下话之后,就离开了。 倒是几位大臣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吭声。 “无事,爱卿们有所疑虑很正常,毕竟他们都在太医院供职,说不定会被朕收买。待会儿等你们常用的大夫进宫,就清楚了。”武鸣通情达理地道。 这句话倒是把这群人给惊到了,连道不敢。 “皇上,外面的大夫不懂宫里的规矩,恐怕会惊扰了陛下。况且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被外人所知。臣等自然是信得过太医——”右丞相站出来,试图解释。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武鸣挥手打断了。 “不必,朕待会儿去偏殿给他们诊脉,再伪装成别人便是了。”他语气轻松地道,完全没把这当成一回事。 众人想起武鸣的身份,他身边的侍卫都能伪装程亭钰多年不露馅,他更是不在话下。 终于等几位大夫们进宫诊完脉,得出的结论与太医们如出一辙。 而且这些大夫虽然紧张,但只以为是替某位权贵诊脉,却并不知道是替新帝诊脉,因此说得都是真话。 新帝做事一向光明磊落,没必要为了隐瞒这种事情,如此大费周章。 这会儿无论是太医们,还是宫外的几位著名大夫,都已经给出了相同的答案,此人以后难有子嗣。 显然皇上无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朕不选秀女进宫,正是为此,大好年华的姑娘们进宫,若是没个一儿半女傍身,以后说不定还要殉葬。诸位爱卿恐怕也不愿意把女儿推进火坑来,朕也不想折腾,有皇后伴朕左右,已经足够。”武鸣摆摆手,语气放缓了许多,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太子还年轻,他身体好,你们可以盼着他多子多福。不过朕把话放在前头,朕就这么一个继承人,你们可得仔细着些。就算想让他多子多福,也要出自正统,少整一些阴私手段,带坏了他。” “我可不是一个怕手上染血的皇帝。” 说到最后一句话,武鸣声音一沉,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几名重臣立刻缩了缩脖子,原本有生出小心思的人,此刻也纷纷收了起来。 这位新帝的确不怕染血,甚至因为手上沾血太多了,要是时间门长了,说不定还很想念呢。 对于这种专横的君王,他们还是夹紧尾巴做人比较好,免得哪一天惹恼了他,自己的脑袋就分家了。 *** 程晏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把众臣的注意力,从自己的身上甩到亲爹那边去,结果没过几日,这注意力又重新回来了。 不止如此,这些人甚至比之前更重视他了。 就连教他治国之策的先生们,都把劝说的话融入到课堂里,除了教他如何治国用人,还提点他一定要尽快保证后代子嗣,否则容易国破。 “前朝的杨怀帝,年轻力强,前朝也正值强盛,压得左右邻国抬不起头来,甚至有主动依附的小国,一时之间门君臣一条心,都想要一统天下,一派欣欣向荣的场景,但是谁知道,这样一位崭露头角,准备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勤勉皇帝,却突发意外暴毙于寝宫之中。” “当时他膝下只有一名公主,不仅没立太子,连个皇子都没有。群臣想要找个人继承大统,都无处可找,为此皇室勋贵们开始纠集势力,各地藩王也不请自来,就为了争夺那个位置,原本兴盛的强国,瞬间门分崩离析,党争频繁,血流成河,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殿下,您身为太子,以后更是大烨朝的皇帝,千万不能犯下这样的错误,一定要早早备好继承人。” 今日给程晏上课的是太子太傅,所有先生中最有名望和权力的一位,程晏一见到他就怂了。 如今刘太傅满脸认真,明明说得是让他早生孩子的事情,可是听起来相当严肃,仿佛是为了整个大烨朝做贡献一样。 程晏的眉头轻轻蹙起,脸上也露出几分古怪的表情来。 “殿下,今日就到这里吧,臣有哪里说得不清楚,您请提出来。”刘太傅合上书本,轻声询问道。 刘太傅显然很会说话,他问的是自己哪里没讲清楚,而不是太子哪里没听懂。 “刘太傅,我的确有些地方不明白。您说子嗣对皇位继承有很大的影响,这我明白,只是这话您应该和父皇讲。我如今连个太子妃都没有,您说也没用。父皇正值壮年,与皇后娘娘情深意切,正是要孩子的好时候,您这么对我说,若是传出去,只怕会让有些人利用,攻讦我有不臣之心,小小年纪就想取而代之。” 程晏被教导了这么久,如今政治敏感度已经很高了。 哪怕并没有涉及到朝堂,但是他也能从中生出几分警惕之心,毕竟他已经领教过,朝中那些言官们的嘴巴有多厉害。 他那日偶然感叹了一句,东宫的花开得不太好,还是龙乾宫的海棠更好看一点。 结果第二日,他就被参了一本,说是在拿花喻人,他是在妄想压一头皇上。 当时探讨得可热烈了,程晏也在殿内,不过他被交代过,只能听政,不可议事。 倒不是亲爹忌惮,不让他听政,主要是怕他说错话,不仅无法替自己辩驳,还容易被带入陷阱里。 好在也不用他开口,武鸣早就替他备齐了东宫的势力,自然有朝臣帮他回击。 能被武鸣划给太子的朝臣们,自然都是学富五车,而且大半多是状元郎,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把程晏都听出了心理阴影,自此再不敢多说一句这种有歧义的话,免得又被人抓住把柄。 刘太傅听他这么问,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不太好回答的模样。 “太傅,是我说错话了吗?”程晏挠了挠头。 很少见到刘太傅这种说不出话的模样,他以为是自己提的问题太低能了。 “不是,只是这涉及到皇上的私事,您还是去问陛下吧,老臣无法作答。” 刘太傅告辞之后,程晏立刻招人前来询问。 很快,他就收到了消息,整个人怔在当场。 “怎么可能,你没打听错?爹他竟然不能有子嗣?是不能人道吗?”他难以置信地问出口。 来传话的小太监,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又青又白,连忙告饶。 “殿下,李总管下了死命令,不让外传,您可小声些吧,小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告诉您这个秘密的。殿下垂怜,就别让小的死了吧。”小太监惊慌失措。 程晏进宫当太子之后,之前贴身伺候的小厮,都不能带进寝殿了,伺候的人都换成了宫里的太监。 这小六子运气好,跟了太子,自然就是太子的心腹。 虽说太监总管三令五申不让说,但小六子心知肚明,到底谁才是他的主子,所以程晏询问的时候,他连犹豫都不曾,直接告知了他。 只是这位太子殿下,显然情绪也很激动,直接就叫出声来。 “孤知晓了,你回答问题,父皇究竟怎么了?”程晏轻咳一声,连忙压低了嗓音。 “今日早朝,您没去。皇上亲自在朝堂上发的话,之后还把几位众臣请去内殿说话,又叫了太医和宫外的大夫进去,至于究竟说了什么,小的就没打听到了。至于皇上在朝堂上放下的话,只说不能有子嗣,没说能不能人道。” “下去吧。”程晏挥挥手,顿觉头痛。 他根本没听说此事,若爹还是当初的病秧子程亭钰,生不出子嗣来,他是相信的。 可这会儿他都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当今圣上乃是战神武鸣,一个如此强壮的男人,本应精力旺盛,怎么可能不再有子嗣? 他左思右想,脑子里冒出好几个念头,踌躇之后,他还是决定去问一问。 *** “来了,坐。”武鸣得了太监通传,看见他进来,伸手一指。 程晏乖乖坐下,腰背挺直,看着相当听话。 “什么事儿,说吧。” 程晏轻咳一声,看了看左右伺候的宫人,低声道:“儿臣有要事相商。” 武鸣抬手一挥,殿内的宫人就都鱼贯而出,只剩下他们二人相对而坐。 “爹,您以后还能有子嗣吧?” 宫门被关上,确定没有第三人的存在,程晏才开口。 武鸣抬头,语气镇定地道:“我不能。” “怎么就不能?我也没听说你哪里受伤了,怎么进宫后就伤了?”程晏不相信。 “对,我就是进宫打仗的时候受伤了。”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 武鸣啧嘴:“你又不是大夫,我给你看,你看得明白吗?” “怎么看不明白了,我虽然不是大夫,但也不是瞎子,受没受伤能不懂吗?”程晏不服气,显然他是要刨根问底的。 “暗伤,肉眼看不出来。”武鸣言简意赅地道。 程晏立刻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相信。 武鸣只得解释道:“这是真的,我已经证明过了,那些老奸巨猾的臣子们,都已经相信了,你还怀疑什么?” 程晏皱着眉,半天没说话。 “怎么,还真的要把太医召来,再诊一次脉?”他嗤笑一声,作势就要抬手叫人。 “不用,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做好万全准备,就算再找十八个大夫来,结果也还是一样。”程晏摆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似乎想要透过表象看清楚。 武鸣挑眉:“你这话说得,怎么都不肯信我,这是为何?” “你是不是怕我们之间门的叔侄关系暴露,我就不能当太子了,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你直接不再要自己的孩子。这样朝局也更稳,不会因为争夺正统而出现党争。” 程晏沉默片刻,轻声开口。 这显然是他深思熟虑过的,听起来合情合理。 武鸣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缓和几分:“你真的长大了,竟然能想到这一层。” “所以当真是这样?”程晏有些激动。 “不是。血缘关系上,你我虽是叔侄,但是这几年相依为命,我们早就是父子。无论以后我有没有孩子,太子之位都只会是你的。至于不要孩子这事儿,是如意决定的,她不想要,并且意志坚决,谁劝都不好使。”武鸣认真地道。 程晏直接怔住,询问道:“是温三娘不同意?” “是的,她不愿意要孩子。不过这话出我口,入你耳,就不要再让别人知晓了,免得那帮朝臣蹬鼻子上脸,又开始给我往后宫里塞人。我可招架不住!”武鸣叮嘱他。 程晏又再三确认,完全就是难以置信,最后武鸣都被他问得烦了。 “你这孩子,怎么一个劲儿问同一个问题,我都说了,你这年纪轻轻的,耳朵不好使了吗?是她不愿意要孩子的,是她,我尊重她的意见,并且与她共进退。她不愿意要,就等于我也不愿意,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都有你这么一个好大儿了!”武鸣斜视瞧了他一眼,表情带着几分不满。 程晏晕晕乎乎地离开龙乾宫,一路走一路想,整个人都在出神。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凤藻宫宫门外了。 “太子殿下,奴婢已经通传过了,娘娘请您进去。”一个小宫女迎上前。 程晏还没想好如何面对温明蕴,转头就想走,但是听闻此话,只好转过身进了凤藻宫。 这都通传过了,他再走,只怕传出去又引来一堆胡乱猜测。 程晏进入殿内之后,先行了一礼。 温明蕴抬头打量他一眼,觉得他面色不对,忍不住问:“今日课上得不顺利?” “嗯、嗯?顺利。”他有些恍惚,说出来的话都慢半拍。 “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么心不在焉的,莫不是少年慕艾,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温明蕴忍不住凑近了几分,仔细瞧着他,嘴上还不忘记调侃几句。 程晏一听这话,当场就回过神来,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什么姑娘,我如今日夜苦读,哪有心思慕艾,能看中的姑娘也只有书中的颜如玉了。”程晏没好气地道。 “那你晃神做什么,难道是做了什么坏事儿?想让我帮你求情。” “也不是。”程晏摆手,他扭头认真地看着她,“你是不是不愿意生孩子?” “是啊,做什么,连你也要来劝我?”温明蕴点头。 “我劝的话,你听吗?” “当然不会啊,你爹都没劝我,你劝个屁。”她没好气地道。 程晏轻吸一口气,斟酌着道:“你放心,以后你生出孩子来,我是不会跟他争皇位的,我也不是当太子的料,你真的不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温明蕴给打断了:“你在说什么鬼话,谁稀罕你家的皇位。你就安心当你的太子,谁劝我生孩子,我揍谁!” 她边说边捏了捏手指,骨节碰撞时发出“咔咔”声,警告意味十足。 程晏想起当初她把自己甩起来,当成个风车转悠的场景,顿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劝。 “我没想劝你,就是怕你后悔。”他这句话说得有些中气不足。 “绝不后悔!”温明蕴嗤笑一声,当初温明霞小产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是真的怕死。 “行,你不后悔就好。”程晏坐在那里,沉默许久,才又憋出一句话来:“我以后会孝敬你的!” 说完之后,他就匆匆行礼离开了。 看着他逃跑一般的背影,温明蕴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我不要孩子,倒是把他的孝顺之心给激发出来了?”她有些想不明白。 倒是武鸣得知两人的对话内容之后,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 程晏显然是误会了,他以为温明蕴不肯要孩子,是为了不威胁他的太子之位,但实际上温明蕴只是怕死而已。 不过武鸣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就算是误解又如何,总之结果不会变。 他和温明蕴不会生孩子,程晏也是唯一的太子,位置固若金汤,若是这个误解能让程晏对温明蕴更孝顺些,以后他若是死在前头了,也算是给温明蕴增加了一层保证。 *** 宫门外,一辆低调的马车悠悠驶出来。 车内坐着前五公主陈娉婷,只是不同于之前的光鲜亮丽,如今的五公主不再是招摇过市的模样,马车从镶满了宝石,变成了朴素。 马车行驶的时候,也不再是风风火火的架势,而是谨慎慢行。 她伸手撩起车帘,看着熟悉而巍峨的宫城,一点点远离她的视线,心中百感交集。 武鸣带兵强势闯进皇城,他雷厉风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杀了她的父皇。 她虽然没能亲眼所见,但也算是有杀父之仇,可是她的心中却并无太深的恨意,而是麻木居多。 马车忽然停下,车壁上传来“嘟嘟”的敲击声。 “娉婷,我能上来吗?”熟悉而轻柔的女声传来。 陈娉婷的思绪回笼,沉默良久,才道:“上来吧。” 车帘被撩起,身穿着常服的温明蕴走上马车,坐在她的对面。 两人相对而坐,只是身份和处境已然完全不同。 “你要离开望京了吗?”温明蕴先开口询问。 “是的,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五公主点头。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语气也不再像当初那样飞扬,好似她的恣意张扬,也随着先帝的离去,而彻底消散了。 “不会,你是武鸣的妹妹,他说过你依然是大烨朝尊贵的掌上明珠,只是从公主变成长公主而已。”温明蕴这番话并不是安慰她的,这是武鸣亲口说的,而且还是当着陈娉婷的面说的。 当初他顶着程亭钰的身份,在望京里周旋,五公主给予了很大的帮助。 虽说大部分都是看在温明蕴的面上,但他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现在就是还恩情的时候。 先帝是皇上,才给了五公主恣意生活的底气,如今他成了皇帝,他也愿意成为她的后台。 陈娉婷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意,他说的话,我相信,你挽留的心意,我也能明白。但他不是父皇,他想做明君,父皇是昏君。昏君可以容忍一个声名狼藉的五公主,明君怎么能容得下?就算他能容得下,那些文武百官也会逼着他容不下。到时候阴谋陷害都冲着我来,武鸣该怎么选择?” “四处的眼睛都盯着我,我的一言一行都被放大,在这样风刀霜剑的环境下,我又如何过得快活!” 温明蕴没说话,两人对视,都知道她说得是真的。 众人的口犹如杀人的刀,先帝自己过得都浑浑噩噩,也不在乎多一个爱养面首的女儿,这点都不能算什么污点。 但武鸣明显不同,他办事雷厉风行,手段果决,如果为了一个长公主,与群臣起冲突,怎么都透着一股怪异的感觉,甚至会更有难听的流言传出来。 “我之前就去过淮南,那里也算是第二故乡,公主府都是现成的,规格还不差。皇上已经和淮南大将叮嘱过了,没人会为难我。天高皇帝远,我在淮南要自由很多,那些老顽固也不会一直盯着我不放。”五公主见她迟迟没说话,终究是心生不忍,主动开口安抚她。 温明蕴轻叹一口气:“好,你要注意身体,只是离得那么远了,不知道下次一起看画本,要到什么时候了?” 她有些怅然,陈娉婷轻笑一声:“看什么画本,武鸣若是知道了,只怕要后悔答应庇护,责怪我带坏了你。” “我本来就是坏的,哪用你带。若不是嫁给了他,说不定我也和你一起去淮南,当个风流女子,成天趴在墙头看俊俏郎君。” 五公主忍不住摇头:“俊俏郎君虽然好,但是看多了也腻歪。有时候也会羡慕你,找了个如意郎君。万千美人摆在他面前,他也能看都不看直接拒绝,甚至还给自己扣了个不能生育的名声,恐怕这消息传出去,朝中又要不太平了。” “在你俩的身上,我真正理解了那句话: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的视线在温明蕴身上流转,目光里带着几分艳羡。 温明蕴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陈娉婷的手比平时要凉得多,气色也不太好。 哪怕她说话一直心平气和,看起来已经想通了,但光从她这副憔悴的模样,就能看出来,宫中巨变对她的影响极深,至今还没能走过那道坎儿。 “娉婷,对不住,没能提前知会你一声。”温明蕴轻声向她致歉。 五公主一听她说这话,忍不住笑出声,只是表情却是苦涩的。 “说什么傻话,事关江山社稷,如何提前知会。你若真的提前通知我了,那才是坏了大计,犯下大错。”五公主反握住她的手,话虽然说得潇洒,但是眼眶已经红了。 “我——”温明蕴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只是还没能说出来,就被五公主按住了。 “你不用说,听我说。其实武鸣杀死父皇,我并不怎么恨他。说起来也奇怪,明明父皇那么疼宠骄纵我,最后城破之时,他还派人给了我密道地图,让我提前逃跑。可是真当我听说他被武鸣杀死时,心底除了难过之外,竟然没有一丝恨意,甚至还有几分解脱。” 她语气急促地道,说到“解脱”这二字时,眼神都变了,仿佛随时都要黑化。 “或许我们陈家这一脉的人,天生骨子里就是冷漠残暴的。祖父怕自己的皇位不稳,杀死年富力强的詹怀太子,而如今父皇也同样如此,为了不让别人扶皇子上位,他竟然亲自派人去灭了几位兄弟的口。” “我应该庆幸,我是女子,否则你再进宫的时候,也只能替我收尸了。”她苦笑一声。 “我儿时跟在他身边,看见他勤勉地批阅奏折,与朝臣们议事到天明,那时候就觉得他是一代明君,绝对能做出一番丰功伟绩。可是逐渐的,他就变了,岁月带走的不只是健康的体魄,还有他的雄心壮志和为民之心。他开始耽于享乐,不顾百姓死活,甚至在城破之时,他想到的不是与大烨朝共生死,而是杀掉所有的儿子,独自逃离……” “幼时伟大的君父形象,轰然崩塌,只剩下满地狼藉。所以当我得知,武鸣杀了他时,我竟然有一刻觉得痛快,这样残暴又无能的昏君,不杀难平天下人之恨!”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几句话。 只是说着说着,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那是最疼爱她的父亲,哪怕嘴里说着要平天下人之恨,可是心底依然无比难过。 “你看我果然是他的女儿,同样冷漠残暴,竟然会盼着他去死。”五公主冲着她笑了笑,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温明蕴立刻坐到她的身边,直接将她抱住,轻轻拍着后背。 “怎么会呢,你在我眼里,是这世上最热心肠的人了,当初我对你毫无用处,你却和我成为了好友,一次又一次地帮助我。如今我想回报你,你都不稀罕。” “况且,你不是对先帝无情,而是太有情义了。从儿时起,你对他就既有父亲的敬爱,又有对明君的崇拜,交加在一起,让他在你的心目中,已经有了更光明和稳固的形象。而如今崇拜之情彻底破碎,父女之情也岌岌可危,所以才会既难过,又觉得解脱。” 她这话说完,陈娉婷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很显然,温明蕴这一番话,直击心灵,把她深藏在心底的纠葛,都分析得清清楚楚,也更加直面她的内心。 她勉强克制住哭声,语气颤抖地道:“胡说,谁说我不稀罕你的回报。我还指望你在望京多吹枕边风,要是淮南那边参我的奏折太多,你可得帮我多说好话,一定要压住了。” “那是肯定的,哪个不长眼的敢参你?”温明蕴立刻顺着她的话说。 陈娉婷靠在她的怀里,眼泪把她的衣衫都打湿了。 两人一时之间门都没怎么说话,直到五公主哭得尽兴了,才慢慢分开。 温明蕴拿起绣帕,替她擦拭着眼泪。 “到了淮南,一定要多写信,不要报喜不报忧,无论是喜事,还是烦扰都跟我说说吧。我待在深宫之中,估计十分无趣,就等着你的信来。” “好,你也多讲一些你与武鸣的趣事。我自己没遇上爱情,就想听听别人的爱情故事。当然,若是他对你不好,你随时过来找我,我们去浪迹天涯!” “一言为定!”温明蕴立刻点头答应,并且抬起手掌。 五公主也抬起手,直接拍了过去,两只手掌在空中相撞,发出“啪”的清脆响声。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温明蕴从衣袖里摸出一只玉镯子。 “我在佛寺里求来的,说是开过光的,之前给武鸣求过平安符,他得偿所愿了。如今给你求一个,望你也能万事顺遂。”她将玉镯套在五公主的手上。 温润的玉质,更加衬得她皓腕如雪。 178 番外四 珍贵回忆。 陈娉婷摸着这个玉镯子, 面上有些诧异,她对上温明蕴的视线,忍不住轻笑:“没想到你信这些。” “本来不信的, 不过当遇到在意的人, 就信了。” 面对温明蕴轻声细语的解释, 五公主感觉鼻子又开始发酸,眼眶也变得湿润了。 “别送了, 快回去吧, 我去淮南可是要过好日子的。”她拍拍温明蕴的手背,将她送出马车。 车帘遮住了两人对望的视线, 五公主没做停留, 直接让车夫赶车。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离望京, 向着城门外一路远行。 温明蕴忍不住有些怅惘,轻叹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叹完,就忽然被人从背后搂住了。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反击, 只是很快就察觉到是熟悉的气息,僵硬的身体又放松下来。 “你忽然冒出来作甚?” “我来陪陪你。”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回响。 “那你怎么不早来?娉婷都已经离开了, 你若是早来,还能说上几句话呢。”温明蕴撇嘴。 “我是来陪你的,可不是来陪她的。她走了,你如今在伤心, 我来得正是时候。之前该说的话, 我都跟她说了,她选了淮南,只要不杀人放火, 作奸犯科,在那里也能过得很恣意,你无需担心。”武鸣拍了拍她的后腰,显然想安慰她。 只不过这话却引得她的不满,直接拍落他的手。 “怎么可能过得恣意,相隔这么远,她究竟过得如何,我也瞧不见,还不是任由你说。”她语气不满地道。 “夫人说得对,既然如此,那我们跟着一起去如何?等到了淮南,看着她一切都安顿妥当了,淮南那些地方豪绅也不敢欺负她,我们再回来,你看这样成吗?”武鸣提议道。 温明蕴一听此话,立刻回头看他的神情。 “此话当真?” “当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温明蕴挑眉:“那宫里该如何安排,谁替你上朝?谁来帮我把控后宫?” “之前我没当皇帝的时候,都能把程亭钰和武鸣两个身份安排好,如今天下人皆为我所用,伪装一下更不在话下。朝中如今无大事,选秀一事也被我掐灭了苗头,让影十三装扮坐上龙椅,当个吉祥物绰绰有余。” “至于你,我也让人训练好了装扮的人,后宫中如今没有其他妃嫔,东宫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事情不算很多,交给熟练的太监和女官,都能处理。” 男人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一番计划说得十分顺畅,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一般。 温明蕴微微一惊:“你认真的?” 武鸣颇为无奈:“夫人,我方才就说过了,认真的。君无戏言!” “这万里江山,你就直接抛下了?” “只是陪夫人出门游玩几日,怎么叫抛下?依然可以通过书信掌控,并不耽误什么。”他说得斩钉截铁。 温明蕴仔细盯着他看,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十分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既然夫人没有异议,那我就让人安排了。”他手一挥,立刻有影卫现身。 “慢着,我相信你说得是真的,不过现在不是离京的好时候,你这不能有子嗣的名声,估计都传得沸沸扬扬。这会儿你若是走了,说不定正中某些人下怀,等你回京后,那龙椅就换人坐了。” 温明蕴立刻按住他,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 “如意这个表情,是不是还不信我?我真的能安排好,哪怕与你一起去淮南,也无人能篡权夺位的,你放心——” “我信,我都说了我信你。这个世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温明蕴连忙拦住他,眼看他一副要证明给自己看的模样,当下连连说好话。 “是我不愿意去,娉婷突逢大变,恐怕是想独自静静,这会儿我过去也于事无补,不如等她自己想清楚了,我再过去看她。” 武鸣见她态度坚决,不由得轻叹一口气,似乎还有些遗憾。 “好吧,都听你的。如意哪天想去了,就告诉我,我安排好一切,随时都能过去。” 温明蕴见他说得如此轻松,仿佛离开望京,就像吃饭喝水那般简单,顿时心底有些不快,直接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胳膊。 “行了,少给我画大饼,赶紧回宫去吧,可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你呢。” 看起来她只管理后宫,但实际上朝堂上的消息,她也是知之甚多。 宫人遍布整个皇宫,商议朝事的几个议事厅,自然也少不了这些伺候的人。 而后宫里只有她这么一位皇后,其他妃嫔皆无,宫人们都知道皇后的位置固若金汤,各种消息自然而然就会流到她的耳朵里。 皇上不能育有子嗣,武鸣是在早朝上直接告知众臣的,一个个嘴上说着保密,但实际上心里的花花肠子不在少数。 甚至有人刚下朝,就去联络皇室勋贵的。 先帝虽然把几位皇子都杀了个干净,但并不是没有近亲的。 当初老皇帝只对詹怀太子一脉赶尽杀绝,其余还剩几个孙子的,这些人虽说都夹着尾巴做人,但是都姓陈,而且和武鸣算是堂兄弟。 万一太子没了,到时候武鸣又生不了,肯定要找继承人的,这些勋贵子弟可就熬到头了。 有人自以为聪明,已经开始未雨绸缪,找好要推举的人了。 他们都已经商量好了,哪怕太子活得好好的,也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继承人,必须得找几位勋贵之子进宫,先预备培养着。 若是用不上自然是好,若是用上了,那也不至于临时抱佛脚。 当这些折子摆到龙案上的时候,武鸣并没有多惊诧,甚至连恼怒的情绪都没多少。 说起来也可笑,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杀了先帝,才坐上龙椅。 当时那帮人被吓得瑟瑟发抖,可是这才过去多久,这些人又像是失忆了一般,开始接二连三对着他冲锋。 不过帝王和朝臣的关系,自古以来就有些微妙,大家都想施展自己的抱负,可是朝臣与皇帝的思想和利益,都有着很大的差别,经常会出现互相压制,此消彼长的状态。 在这些奏折摆在案头上的第二日,有位被提名最多的勋贵之子,在青楼调戏□□时,被其中一名歌女,直接用簪子捅进了心脏,当场死亡。 武鸣直接钦点大理寺调查,不到半日就已经查出结果来。 这名歌女原本是良家妇女,只是被这位勋贵之子掳走,玩腻了之后,就送给了底下的人,几番周折之后,这名良家妇女被发卖到青楼。 而当晚勋贵之子恰巧进了这家青楼,叫上几个歌女舞女来助兴,他竟然没认出其中的一位歌女,是他的旧相识。 那名歌女瞧见他恣意人生的模样,又想起自己被毁掉的后半生,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簪子捅死了他。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景世子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乃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逼良为娼?定然是有人不愿意见他进宫,所以设下此局。”有朝臣站出来辩解。 武鸣坐在龙椅上,嗤笑了一声:“正人君子去什么青楼楚馆?爱卿,你眼光不行啊,挑的这什么玩意儿,歪瓜裂枣的,他也配进宫和太子一起读书?朕还怕他把太子带坏了。” 原本静观其变的朝臣们,一听武鸣说出这种话,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皆不敢再多说。 “皇上,那名□□该如何处置?”大理寺少卿询问。 “依律处置,若是她有家人还在,好好补偿一番吧。毕竟她也是受了无妄之灾,景世子逼良为娼,原本也该处罚,他如今死了,也没法追究。子不教父之过,就让景王来承担吧,该杖责杖责,打完之后把他的爵位降了。”武鸣很快就下了决断。 众人一听说他要降了景王的爵位,皆是大惊失色。 “皇上,此事乃是景世子之过,如今他也付出了生命,还要降爵位,只怕处罚过重,难以服众。”连忙有朝臣出来想劝。 “臣附议。” 前来劝阻的朝臣还有不少,他们从武鸣这一决断,已经看出了皇上的意思。 显然对于他们想推勋贵之子进宫,皇上十分不满,为了杀鸡儆猴,惩罚得极重。 武鸣摆摆手,冷声道:“诸位爱卿说得是,那就依律处置。景世子付出了生命,那也不是他自愿死的,被他逼良为娼的小女子,杀了人也要偿命的,你们这话说得好像能让她好好活着似的。” “至于爵位嘛,的确不能随便降,毕竟他们的爵位不是朕封的,朕也不认。万一里面再有腌臜人,那不是毁了皇室的颜面,朕可不替陈家养硕鼠。大理寺少卿何在?” “臣在。” “朕命令你,带领大理寺众卿,着重调查勋贵之家,但凡有像景世子这种作奸犯科、鱼肉百姓的,都一一记下,承到朕的面前。不是流着陈家的血,就可以高枕无忧的。朕在战场上以命相搏,可不是让这些混账东西来吸血的。” 武鸣的声音越发幽冷,带着十足的威严感。 “皇上,请三思啊!此事非同小可,如今您刚登基,内廷虽然稳定下来,但是敌国却还在虎视眈眈,不可自乱阵脚!” 殿内的群臣,听到他下如此重的命令,都已经惊慌失措了,纷纷规劝起来。 这显然又是一次特大行动,别说这些勋贵世家,哪怕是商贾之家,都有许多阴私。 越有钱有权的家世,背地里涉及到的肮脏事儿,反而越多。 再加上前两任皇帝在位期间,清醒的时候少,大部分都稀里糊涂,自我享受为主,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些勋贵世家绝对一查一个准。 武鸣任由他们吵闹,他始终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颇有些睥睨天下的意味。 直到朝臣们吵闹够了,殿内才逐渐平静下来,众人的视线都放在他身上。 “诸位爱卿的担忧,朕已知晓。非是朕要闹大此事,而是有人逼人太甚,朕年富力强,太子也聪慧乖顺,可总有人好日子不过,非得整出点不痛快来。既然如此,那朕若不接招,岂不是怕了那些宵小之辈。”武鸣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皇上息怒,臣——”殿内跪倒一片,领头的左丞相还想说话。 武鸣已经扬声开口道:“至于所谓的外患,诸位爱卿大可放心,北魏已经灭国了,北魏王被朕亲手割下了脑袋。只不过当时朕忙着联合三军攻进望京城,忘了通知诸位,现在说也不算太晚。” 他这番话音落地,殿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大半的朝臣都面面相觑,脸上皆是一片难以置信的神情。 “皇上,此话当真?北魏真的灭国了?” “君无戏言,朕怎么会说这种假话?要不是朕的皇叔无能,早在十年前,北魏就该灭国。可惜皇叔和殿内的某些大人一样,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前的三瓜俩枣。一个破烂东西,也跟个守财奴一样守着,生怕别人抢走,殊不知人家根本不稀罕。” “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总惦记着别人的东西,有本事自己开疆拓土!” 武鸣一甩衣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把众人都震在了当场。 几位朝臣先是不信,四处询问之前在北魏当值的官员,待得到肯定答复之后,皆是一片欣喜若狂。 “皇上,是臣有眼无珠,吾皇英明!” “吾皇英明。” 殿内的众臣都显得十分激动,甚至有几位老臣已经眼眶通红,看起来随时都要哭出来了。 更有臣子已经激动地开始吟诗颂对,念念有词地感慨,大烨受辱多年,终于将北魏这个豺狼虎豹消灭了,数年来身死的将士们,终于可以魂归故里。 “朕的手上沾了许多血,不介意多沾一些,诸位爱卿一定要拎得清自己的位置,不要总想着越界,给我添堵。调查勋贵之家刻不容缓,这些所谓的王爷,可不是朕封的,宗室的人养了这么多,却与国与家无用,百姓们已经苦不堪言。不可有人心存侥幸,若是有人主动献出部分家财,朕会从轻发落。” “若是负隅顽抗者,朕绝不姑息!” 退朝之后,武鸣立刻昭告天下,烧杀掳掠多年的北魏,已经被北疆军队彻底击溃,北魏王被他亲手杀死,北魏自此灭国,大烨收复其疆土,并且派官员前去治理。 自此,大烨朝的版图又扩大了一块。 对于这个消息,民间完全是喜闻乐见,处处都开始热闹的庆祝。 虽说望京远离边疆,但是受北魏欺辱多年,之前又有北魏使臣前来,深受其害,如今得知此事,只觉得是天大的好事,随处可见张灯结彩的模样,堪比过年。 而朝堂之上,却陷入了风声鹤唳的境况。 皇上果然不愧“武”这个字,大理寺按照他的吩咐,很快就对宗室勋贵调查起来,只不过短短几日,就已经搜集到厚厚的罪证,呈到龙案上。 武鸣大发雷霆,依照他之前所说的,用家财换罪证。 每一条罪责都明码标价,有几家罪责不重的,都动作麻利地去交换了,爵位勉强保住,只是家财却缩水了不少。 还有些罪责过重,又舍不得家财,抵死不承认,甚至还派人猎杀大理寺的官员,直接被影卫们人赃并获,不仅被夺了爵位,还勒令抄家流放,被清算得明明白白,什么都不剩。 更有些胆子极大的,不仅要钱,更要权。 他们觉得新帝这是赶尽杀绝,索性联合起来,纠集私兵准备谋反。 当天晚上,他们聚集了三万人马,还买通了宫中金吾卫的首领,准备在换防之时侵入,杀个措手不及。 只是他们的队伍刚露个面,对面已经射出了一箭,正中前锋的脖颈。 “朕登基之后,许久没杀过人了,手都生了。你们来得正好!” 在宫门口列着一支军队,其中领头的赫然是当今圣上,他脱下龙袍,身披铠甲,亦如之前攻进皇城时的打扮。 只是那时候他是攻城,如今他是守城。 对面虽说集结了三万人,但实际上来自各家,看起来更像是乌合之众。 并且在对上当今圣上之后,立刻今儿自乱阵脚。 谁能没听过武鸣战□□号,但凡当兵的不仅崇拜他,还想成为他,如今这个战争之神就站在他们对面,还一箭射穿了前锋的脖子,威慑力更甚。 “噗通”一声,已经有人恐惧不已,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 这显然引起了连锁反应,“噗通”声连续响起,甚至还有人当场就把手里的武器给扔了。 两军还没交战,勋贵这边已经缴械投降。 哪怕领头的人大声叫嚷着,让他们拿起武器,甚至还当场斩杀了两个人,逼迫他们重新举起武器,但气势依然不足。 “杀!”武鸣一声令下,随之而来的是他再次拉开弓弦,手一松,一支羽箭再次飞出去,直奔对面首领的脑袋。 宫门口再次下起了血雨,嫣红的血水很快染红了地面。 勋贵那边的三万人马,简直不堪一击,大半的人都没交战,直接扔掉武器,跪倒在地求饶。 武鸣也没让人赶尽杀绝,对于这些投降的普通兵士,都让人看押起来,仔细甄别后再编入队伍。 至于联手造反的几家勋贵,他根本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直接下令捉拿,三日后午门斩首。 “陛下,所有叛军皆被拿下。”金吾卫首领前来汇报。 “辛苦了,每人多发三个月俸禄,待勋贵抄家之后,再有其他封赏。”武鸣点点头,转身走进皇宫里。 更深露重,温明蕴提前得到通知,今晚会有人造反。 武鸣亲自领兵前去镇压,她站在窗下,看着外面的景色,略有焦急地等着消息。 “娘娘,叛军已经伏诛,皇上回宫了。”红枫快速前来汇报。 温明蕴长舒一口气,立刻问道:“皇上人呢?” “陛下不让人跟着,不知道去了哪里。”红枫回道。 温明蕴摆摆手:“你们先去睡吧,让他独自静一静。” 武鸣很擅长打仗,但实际上并不喜欢打仗。 他被称为战神,不只是他率领军队,给大烨朝带来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更有与他一起抗敌时,无数士兵们用命换来的。 她一直等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依然没听到武鸣的消息,这才穿上披风,领着宫女走出了凤藻宫。 “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啊?”绿荷提着灯笼,走在前头。 温明蕴在后面指路,“快到了,你们就在这儿候着吧。” “娘娘,这里如此荒凉,人迹罕至,奴婢陪您一起去吧。”绿荷语气急切地道。 这里杂草丛生,显然很少有人来,而且她们进宫的时候,就有管事姑姑告知过,这附近是禁忌之地,不许宫人们过来。 而且如今天都没亮,这四处荒凉的场景,更透着一股阴森感,让人瑟缩。 “无事,灯笼给我吧,皇上就在里面。他周身都是龙气,邪佞难侵。”她从绿荷手中接过灯笼,快步往里面走。 温明蕴拐了一个弯,又走了几步路,就看到不远处有座巍峨的宫殿。 只是四周没有一盏灯,让这座宫殿沉浸在黑暗中,仿佛是一头昏睡的巨兽一般。 她慢慢走近,就见宫殿的门槛上坐着一个男人,他身穿铠甲,铠甲上还带着几分血迹,凑近之后甚至能闻到几分血腥味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鬼气森森。 温明蕴抬头,宫门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字:元华殿。 她没有说话,只是提着灯坐到了他的身边。 夜风吹过,灯笼里的烛火摇曳,却因为身边有人一起坐着,反而不觉得冷。 “你怎么来了?”男人开口,声音异常沙哑。 “来陪陪你。总是让你陪我,这回该我陪你了。”温明蕴答。 男人挑眉:“知道这座宫殿是什么吗?” “知道,詹怀太子旧居,你和程亭钰出生的地方。”她点头。 进入皇宫之后,她顺利地掌管六宫,对整个皇宫的秘辛都查探了一番。 特别是有关詹怀太子的,实际上能查到的东西已经很少了,毕竟前两人皇帝对詹怀太子赶尽杀绝,能处理掉的东西都处理了,所剩下的也仅有只言片语。 这座宫殿便是其中之一。 “我想进去看看。”武鸣又说。 “那就进去,钥匙我都带来了。”温明蕴边说边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钥匙来。 “可是我进不去。”男人有些泄气,声音逐渐压低,底气不足。 他的进不去,并不是指身体,而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他对这座宫殿没有任何记忆,但当得知这里是父母生活与葬身之地时,他的心里就生出一股胆怯,像是近乡情怯一般。 “没关系,我进得去。我先进去帮你打探一番?”她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轻声询问道。 男人苦笑一声,“好,那就劳烦夫人了。” 温明蕴当下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起身用钥匙捅进了锁眼儿里。 “这锁年久不用,都生锈了。哎呀,怎么拧不动啊!”她边捣鼓着铜锁,边轻声抱怨着。 丧气满满的男人,听到她这番话,终于抬起头看向铜锁。 “夫人,你是在逗我开心吗?当初你倒拔垂杨柳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武鸣语气无奈地道。 温明蕴原本还在装模作样,想要让他亲自来开锁,一时半会儿演戏上瘾,都忘了自己的力大无穷来着。 她轻咳两声,“我见你太阴沉,故意想逗你发笑呢。夫君,你怎么一点都不体谅我!” 她边说边使了大力气,只听“咔”一声,锁没开,钥匙被别断了。 她拿着半截钥匙,和男人四目相对,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滞。 武鸣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温明蕴直接打断了:“你不要说话,没有钥匙也能进去。” 话音刚落,她随手一扯,铜锁就断开了。 “我就知道,这锁就是糊弄人的。我进去啦?”她又问了一遍。 男人沉默地点头,目送着她走了进去。 温明蕴刚走进去,就见里面杂草丛生,都快和人的大腿齐平了,长势喜人。 她捡起一块石头,往草丛里抛去,除了石头落地的声音,似乎还有沙沙声,听得人耳根发酸。 “里面杂草好多,除了杂草,都看不见花卉。院子里还有架秋千,只是绳子断了一边……”她伸长了脖子,轻声细语地描述自己所见。 她试探性地走了几步,很快就退了回来。 “啊,里面有蛇,还好几条,我不敢走了!”温明蕴连灯笼都顾不上,直接冲出来抱住了他。 她用力一蹦,两条腿翘起,男人顺势接住,直接将她抱起。 “不行,我一个人不敢往里面走。”她靠在他的怀里,完全就是一副很害怕的模样。 武鸣抱着她,一时之间身体有些发僵。 “我的身上都是血。”他低声提醒。 “啊?”温明蕴抬头,这才想起来此事。 她的眉头轻轻蹙起,看着男人身上僵硬的铠甲,又瞥了瞥殿内的杂草,一时陷入了两难境地。 “有血就有吧,总比被蛇咬好吧。你正好穿着铠甲,不怕蛇咬,现在就进去呗。”她积极地建议道,边说还边抬手拍了拍,立刻就听到铠甲发出的声响,足见其防护的强度。 武鸣顿时就犹豫起来:“我想干干净净地进去,说不定他们还能看到我。若是现在进去,浑身是血,只怕会吓到他们。” 温明蕴立刻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绣帕,仔仔细细擦干净他的脸。 “哪有父母害怕孩子的?你浑身是血,是为了守护这座城池。你们军中经常说,身上的伤疤,代表着功勋。那敌人的鲜血,也同样如此。况且你的怀里还有一个我,殿门都已经打开了,不带我去见一见你的爹娘吗?长福。” 她轻声唤着他的小名,这两个字显得十分陌生,毕竟很少有人如此叫他。 武鸣听着都有几分恍惚,但是之后又觉得熟悉,他记忆中仅有的几次,都是苏启这么叫他,还是在他儿时,哄他睡觉时,实在被他闹得没办法,才轻声细语地这么唤他,往往能有一个好觉。 如今再被温明蕴这么叫,又是在元华殿前,几乎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座宫殿里,他的父母双亲真的还健在。 “好。” 他没有犹豫,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抱着她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这座宫殿里。 里面的确如温明蕴所说,入眼可见皆是杂草,他没有犹豫就穿过草丛。 怀中人似乎很紧张,瞬间就用力搂住他的脖颈。 女子身上的馨香萦绕在鼻尖,让武鸣原本紧绷的身体,也逐渐舒缓下来,惴惴不安的心变得平和。 他慢慢走过草丛,到了石板路上,就没有特别高的杂草了。 “放我下来吧。” 两个人手拉手走过石板路,踏上汉白玉做的拱桥。 水里一片浑浊,只有几支残荷停留在水面上,依稀可见当初的盛景。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石头磨平的地面上,厚厚一层灰。 只是当灯笼照过去时,依稀可以辨认出原本的富丽堂皇。 男人的眸光有些暗淡,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在他看来,与其他宫殿没什么不同。 无法激起他内心任何的波澜。 打开铜锁之前,他以为这里锁住的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可是当走进来之后,却发现除了多了一层灰尘之外,这里就像其他宫殿一样。 完全找不到任何可回忆的东西。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寝殿。”温明蕴一路牵着他往里面走。 很快就到达了寝殿,只是当他们推门而入时,情况却比前殿更糟糕。 这里的桌椅都是翻倒的,甚至还有碎掉的茶具,很显然当初詹怀太子被捉拿时,无数人涌进来搜索“罪证”,把这里弄得一团糟,至今都无人打扫。 看着满地的狼藉,武鸣显得更沉默了,这里更没什么可看的了。 就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被搜刮过后,也什么都不在了。 “走,去东厢房。”她依然握紧了他的手,快步往东边走。 “都是灰尘,还是别看了,等让宫人打扫过,再来瞧吧。”他瞧见她的披风上都蹭到了蜘蛛网,不禁拉住她,轻声提议道。 “都已经弄脏了,不在乎多看这一个房间。东方在大烨朝代表吉利,说不定有好运气呢!”她回头冲他笑了笑,拖着他的手,推开了东厢的房门。 这里依然是一片厚厚的灰尘,人走过之后,都能留下清晰的鞋印。 东厢房内也是一片狼藉,许多零碎的东西摔在地上,已经瞧不出原来的模样。 温明蕴并不死心,她提着灯笼一点点地细看,忽然她惊呼了一声。 “长福,你快来看!” 武鸣原本站在门口,并不抱什么期望,都没往里面走,这会儿听她这一声叫唤,抬腿就快步走过去。 只见靠近窗户下,并排摆着两个竹枝编制的摇篮,这样的大小显然是给婴儿用的。 摇篮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温明蕴俯下-身,对着侧面吹了一口气,顿时尘土飞扬。 “咳咳咳——”她眯起眼睛,不停地咳嗽着。 武鸣立刻抬手挥舞着,想将这些灰尘挥开。 “你对着这么多灰吹什么吹,还嫌尘土不够多的吗?”他颇为无奈。 “我是找你儿时留下的痕迹。快看,这个摇篮是你兄长的,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呢!” 果然在摇篮尾端上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长安”两个字。 武鸣立刻走到另一个摇篮旁,伸手一挥,尘土散开,“长福”两个字也显露了出来。 “东厢房是我和兄长住的地方吗?”他低声呢喃道,像是在自问自答。 温明蕴就凑在他的身边,立刻回答:“是的,我之前特地找到宫里的老人问了,太子妃诞下双生麒麟儿,就把他们安置在元华殿的东厢房。” “原本这里摆放了诸多玩具,和婴儿的衣衫,只是恰逢多事之秋,先是传出长男包庇,一对麒麟儿落单。之后又被老皇帝针对,詹怀太子为救次子,让死士提前抱着他偷跑出宫。许多玩具和衣衫都被处理掉了,但是这对摇篮还在。” 武鸣伸手拂过摇篮,竹枝都被磨得十分光滑,丝毫不扎手,甚至还透着一股凉凉的触感。 温明蕴立刻递过去一块锦帕,让他将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 武鸣擦得十分尽心,温明蕴并没有打扰他,而是站在门口,仔细看向门外的风景。 “太阳快出来了。” 隔了片刻,她轻声道。 男人抬起头,就见她站在一片光亮之中,美得有些不真实。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容,忍不住发出邀请道:“要一起看日出吗?” 男人立刻放下锦帕,快步走了过来,站在她身旁一起看向殿外。 火红的太阳,缓缓而出,将一切黑暗都驱散,带来无数光明。 这座废弃已久的宫殿,同样也沐浴在阳光之下,原本的阴森鬼气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橘色的亮光,充满了希望。 他再回头看过去,就发现地上许多碎片,都能依稀辨认出原本的形态。 “这应该是个拨浪鼓吧?”温明蕴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她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一个破损的木头手柄。 旁边不远处,就有一个破损的小鼓,显然两者原本是黏在一起的。 “看,这还有木雕,只是碎得太厉害了,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动物了。”温明蕴又捡起一块木雕。 “应该是马,我与兄长都是属马的。” 他也蹲下-身来,一起寻找起来。 地上的无数碎片,被一一拼接起来,好似拼起了他整个丢失的童年。 当两人走出宫殿的时候,外面已经跪满了人。 贴身伺候皇上的大太监李总管,此刻正不停地擦着汗,看见他二人携手出来,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皇上,前殿的早朝还没散,您要去吗?” “不去,让他们散了吧。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人,来把这座宫殿打扫一番,里面任何东西都不可乱动,违者重罚。”武鸣冷声吩咐道。 “是。” 两人回了凤藻宫,立刻叫了水沐浴更衣。 她靠在他的怀里,闭目养神,显然是方才一番搜索,耗了不少体力。 倒是男人显得十分兴奋,他的手摩挲着她的发尾,手指勾缠着青丝,透着几分旖旎的味道。 他的手逐渐变得不老实,甚至都摸向了里衣。 周围的温度逐渐升高,温明蕴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默许的意味。 两人的唇很快就贴在了一起,只是还不等将这把火点燃,外面就传来宫女的通传声。 “陛下,娘娘,太子殿下求见,说是有急事相商。” 武鸣皱眉,没好气地道:“让他回去读书,之后我去找他。” 温明蕴却是抬手按在他的胸口上:“他都说有急事了,何必拖延。正好我也累了,先去内殿休息,你和他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