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千娇》 第1章 重生 汴京昨个儿下了一夜的大雪,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 谢云迢在监牢之内,望着那摆在眼前的白绫出神。 她被关在这里已经三天了。 三天之前,她爱了一辈子的好驸马,好夫君,薛照、联动东厂提督沈之衡,听从太后的旨意发动了宫变。 杀天子,灭皇族。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身为天子亲姐的谢云迢,从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变成了阶下囚。 “我说公主殿下,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这上面说了今儿要处死您,今天可是薛大人和朝阳公主的成婚日,不可能来见您,您在这干耗着也没有用啊” “朝阳…”谢云迢猛的抬头,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门口的一个太监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朝阳公主可是太后的亲生女儿,长相美艳,名动汴京,那才是薛大人的良配,岂是谢云迢这种无能刁蛮的公主能比的? 似乎懒得回答谢云迢的问题,眼神示意身后跟着的两个拿着白绫的小太监上前,要活生生的勒死谢云迢。 就在这个时候,监牢的门猛的被人给打开了。 只见一个穿着绿袍的太监不知何时站在监牢门口。 “哟,李公公,您怎么来了?”那太监见到来人满脸谄媚。 “我来传旨意。” 那太监一愣,“可是沈大人的旨意?” 那公公抬着眼皮子慢悠悠的看了那小太监一眼,那小太监只被这一眼看的浑身生寒。 顿时不敢再问,拉着其他两个小太监退出了监牢。 谢云迢还在恍惚中没有回神,她万万没有想到,薛照竟然会负她至此… 她卑微的爱了薛照这么多年,甚至成了满京城议论的笑柄,最后却落得了这样的结局,真是可悲至极! “长公主殿下,我们家大人感念您当年的恩情,所以特地让奴婢来亲自送您一程,让您体面的走。” 那李公公招了招手,身后的小太监就递来了一个玉杯。 “这里面放的是一步红,无色无味,也不会有一点痛苦,必让长公主走的体面。” 谢云迢看了一眼面前的毒酒,沈之衡? 谢云迢有一瞬的迷茫,而后突然想起来,当年她顺嘴的一句话确实救了沈之衡一命。 那时沈大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监,犯了错挨了罚,冬夜里要冻死在宫门口,她见他可怜,顺嘴提了一句,也算是救了沈之衡的命。 没想到多年之后,沈大人已成了东厂提督,权倾满朝,还谋了反。 不过,相比于被白绫勒死,确实是喝了这毒酒比较体面。 事已至此,谢云迢不再犹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毒酒发作,谢云迢砰的一声倒了地,恍恍惚惚间又看见了薛照的那张脸,此时,她却只有恨意。 如果有来世,她一定不要重蹈覆辙!她要让薛照付出代价! 大雪纷飞,长公主府。 绿棠抖了抖身上的披风,随手扔给了旁边的小丫鬟,她慢悠悠的走进内室,看着守在床前的明月问道,“公主殿下还未醒?” 明月摇了摇头,“昨个殿下忙着给驸马绣帕子,三更天才睡呢。” 绿棠撇了撇嘴,“咱家殿下一片苦心…那薛照也配…” “好了!”明月忙出声制止绿棠,“一会公主听见了,小心罚了你!” 绿棠是在公主身边长大的,闻言倒也不怕,只是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谢云迢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她望着那金红色的帘子出神,冬日的暖阳从窗子照进来,照的她整个身上都暖乎乎的。 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无色无味的一步红,让她瞬间就陨了命。 她怎么又回到了公主府? “公主,您醒了?”明月见谢云迢睁开了眼睛,赶忙上前去,将半遮掩的纱帘给拉开了。 “明月…”谢云迢见到明月顿时一愣,她记得,明月和绿棠都被处死了。 怎么如今… “公主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睡迷糊了?”绿棠上前,刚要开口,却只听见谢云迢说道,“现在…是多少年?” 看来真是睡糊涂了。 绿棠道:“殿下,如今是盛安八年呢” 盛安八年… 谢云迢猛的睁大眼睛。 盛安八年,她父皇死于盛安十六年,她弟弟即位改国号元安,元安一年… 元安一年,薛照造反,太后另立新皇,她和她弟弟都死在了元安一年… 难不成,她这是回到了八年前! 八年前,她的父皇还没死,她刚刚嫁给薛照两年! 谢云迢呼吸都轻了几分,这一切都太过于梦幻,以至于她觉得仿佛在梦中。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匆匆走进来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隔着屏风福了福身子,然后道,“殿下,兰娘来请安了。” 绿棠听到这话微微皱眉,“她来做什么?咱们殿下才起,让她赶紧回去,省的惹得殿下心烦。” 兰娘? 谢云迢一顿,兰娘是薛照的妾室,很受薛照宠爱,后来更是为薛照生了两个孩子。 而她,身为薛照的正妻,却没有给薛照生过一儿半女。 因为薛照厌烦她至极,连一个妾室都能给薛照生儿育女,而她贵为公主,却不配给薛照生下血脉。 上一辈子,京城不少人都拿这事嘲讽过她,堂堂公主,倒贴都没人要,可笑至极。 见她愣神,绿棠以为谢云迢不高兴了,当即就安慰道,“殿下,那兰娘不过是个没有名分的妾室罢了,纵使如今她有了身孕又能如何?您若是不想见那就不见了!” 谢云迢看着绿棠笑了笑,上一辈子她为了讨薛照欢心,不仅对薛照容忍诸多,就是对薛照那些侍妾也是多加忍耐。 最后,却导致那些妾室蹬鼻子上脸,仗着薛照的宠爱踩在她头上耀武扬威,就连长公主府里面那些下人,最后都不怎么拿她当主子了。 谢云迢不是软弱之人,之前是因为薛照,所以有些事情她不计较。 但是,现在她不会在乎薛照如何,谁敢踩在她脸上,谁就得死! “绿棠,给本宫梳妆。”谢云迢微微扬眉,凤眸微挑,“让那兰娘给本宫在外面等着,不准离开!” 第2章 惩治兰娘 不知过了多久,谢云迢总算是梳妆完毕。 铜镜中的人面无表情,娇艳的脸上有些苍白,却依旧光彩照人。 谢云迢忽的笑了,那笑容宛如春水,又灿若桃花。 她上一辈子真是傻透了,才会守着一个薛照不放,重活一世,她要为自己活。 这边,谢云迢迟迟不见人,兰娘已经在院子里面冻了大半天。 外面飘起了小雪,兰娘扶着自己的肚子,姣好的脸上已经有了些怒气。 “这个谢云迢,半天不见人影,这不是要活生生的冻死我!” 兰娘旁边的丫鬟替她系了系身上的大氅,“娘子,要不咱们回去吧,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再把小公子冻坏了。” 兰娘也是冻的不行,原本她今天只是走个样子来跟谢云迢请安。 这平日里,谢云迢要不就是不见客,要不就随便打发她们回去,不知道今天这是抽了什么疯,竟然让她在这冰天雪地里面等着。 她转头,一定要跟薛照告谢云迢一状! 兰娘想着就准备走,谁知道被小丫鬟给拦住了。 “长公主殿下有令,您还不能走呢!” 兰娘秀眉一皱,直接给了那丫鬟一巴掌,“你敢拦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好大的胆子!” 兰娘仗着自己有孕,再加上薛照的宠爱,有时甚至不把谢云迢放在眼里,她院子里面的丫鬟也是说打就打。 “你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妾,敢打本宫院子里的丫鬟,你才是好大的胆子!” 内门被打开,谢云迢在绿棠和明月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出来。 兰娘被谢云迢的话一噎,面上顿时难看起来,同时,也发觉谢云迢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平日里,谢云迢是不愿意见她们这些侍妾的,就算是见了,念在薛照的面上,也总是宽容的很,所以她们才无所忌惮。 但是,今天这话让兰娘有些发愣。 她马上就回了神,先是不情不愿的朝着谢云迢行了一个礼,随即道,“殿下冤枉,妾今天来给您请安,但是您迟迟不出来,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妾自己冻着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这肚子里面还怀着大人的孩子…万一孩子冻坏了,那妾罪过可就大了…” 说着,兰娘就挺了挺肚子,嘴里说着罪过,可是脸上却是一副得意的表情。 “妾身实在是受不住…,谁知道这小丫鬟就拦着妾身,妾身无奈之下才给了她一巴掌的。” 兰娘拿孩子拿捏谢云迢,她心中暗自得意,她怀着薛照的孩子,这谢云迢能对她如何? 兰娘得意的样子谢云迢全都看在眼里,她的目光落在兰娘的肚子上,已经四个月,开始显怀了。 绿棠听到兰娘这话眉头紧紧皱起,一个勾栏出身的下贱胚子罢了,竟然敢这么跟她家主子说话! 真想上去给她两巴掌,奈何…绿棠想到自家主子的性格,心中无奈叹气,定是要吃下这窝囊气了。 下一秒,却只听见谢云迢说道:“你拿孩子压本宫?” 兰娘一顿,绿棠也是一顿,都不由自主的看向谢云迢。 只见谢云迢勾唇一笑,目光平和,“你不过一个妾室,如今仗着自己有了孕就想着踩在本宫头上翻天了,真是…反了你了!” 只见她眸光一闪,凤眼微眯,声音冷漠,“兰娘以下犯上,藐视本宫,念在你有身孕,本宫也不重罚你,在这跪满三个时辰,好好反思吧!” 谢云迢的话说完,就由明月扶着,回了屋子。 绿棠最先反应过来,直接命身后的两个丫鬟上前把还在愣神的兰娘给按到了地上。 兰娘回过神拼命挣扎,“你敢…我可是怀着大人的孩子呢…” 这大雪天,冰天雪地,正常人跪三个时辰都会被冻死,更何况兰娘怀有身孕,要是真跪了三个时辰,那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会出问题。 兰娘拼命挣扎,嘴里更是喊着要去找薛照。 绿棠冷着脸就给了兰娘一巴掌,“公主让你跪着,又不是要你的命,你还不心存感激,叫唤什么!” 兰娘被这一巴掌打蒙了,趴在地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绿棠好歹是宫里出来的人,收拾一个侍妾易如反掌,她早就想教训这兰娘,只是公主一直忍着,她也只好暂时忍耐。 不知为何,公主今日突然转了性,绿棠也出了一口气。 她命令身后的丫鬟看着兰娘,不跪满三个时辰不准起来,随后转身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碳火烧的正旺,几名丫鬟安静的站在门口等着召唤,偌大的檀香炉散发着烟雾,菱花窗照进一缕暖光,一时间有些朦胧。 绿棠进来,就听见谢云迢的召唤,“拿纸笔来。” 闻声看去,就见谢云迢坐在屏风后面,明月在一旁伺候着。 绿棠接过小丫鬟拿的纸笔,走过去伺候谢云迢研墨。 屋外起了风,寒风吹起屋檐上挂着的铃铛,也吹开了紧闭着的菱花窗。 隐约能听见兰娘求饶的声音,她似乎是终于知道怕了,捂着肚子苦苦求饶。 谢云迢面上没有一丝波动,小丫鬟赶紧去关上了窗户,外面都动静这才安静下来。 过了有一阵儿,一个丫鬟匆匆走进来,神情有些慌张。 “公主殿下…不好了,那兰娘…兰娘见了红了!” 绿棠研墨的手一顿,这就见了红了? 谢云迢眉头一皱,随即慢悠悠的说道:“慌什么,见了红就给她找大夫。” 那丫鬟匆匆退下,绿棠看着自家主子,欲言又止。 她家主子今日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殿下,那兰娘腹中怀的可是驸马的第一个血脉,咱们…”明月担忧道:“怕是驸马那…” 谢云迢拿着毛笔沾了墨水,艳丽的眉眼中没有丝毫波动。 “怕什么?” 薛照的第一个孩子,是兰娘生的。 谢云迢记得那个孩子,是个可爱的男孩,可惜没活过五岁。 薛照很喜欢那个孩子,时常带着那个孩子在公主府的后花园玩耍,兰娘靠着这个孩子,在薛照心中有了一席之地,在薛家有了一席之地,而后更是仗着这个孩子在她这个长公主头上作威作福。 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让兰娘给了她不少苦头吃,眼下,留不留的住,只能看天意。 谢云迢沾了墨水,写了一封信。 绿棠看了一眼,顿时心中大惊,“公…公主…” 那竟然是一封和离书! 第3章 沈之衡 谢云迢要和薛照和离。 绿棠吓坏了,公主今日怎么这么反常,竟然还写了和离书… 谢云迢将那封书信交给绿棠,随即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叫马车,本宫要进宫!” “殿下…” 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公主今天这是糊涂了…? 谢云迢的马车还是进了皇宫。 冬日寒冷,寒风萧瑟。 马车在宁安门前停了下来,过了宁安门就是内宫,除皇帝外,其他人是不可以驾车进去的。 绿棠扶着谢云迢下了马车,前方四个丫鬟开路,后方同样跟着两个丫鬟,四个太监,声势浩大的往皇帝的承乾殿走去。 承乾殿乃是大朝国历代君王的寝殿,大气磅礴,远远望去,能看见承乾殿门前巨柱上雕刻出来的巨龙,巨龙仿佛有冲天之势,让人不由得敬畏。 谢云迢刚走进承乾殿的门,一个身着蓝色绣花袍子的小太监打着伞就跑了过来。 “公主殿下来了?!”小夏子声音压的底低的,一副小心的模样。 “本宫来见父皇。” 小夏子算是皇上身边大总管的干儿子,在这宫中也算是有些地位,谢云迢对他印象还不错。 “这…今日怕是不方便了。”小夏子一脸为难。 谢云迢扬眉,如何不方便? “公主…”小夏子侧了侧身子,示意谢云迢往承乾殿门前看去。 只见那大殿门前,白玉阶梯之下,大雪之中,太监总管高衙,带着几个小太监,正在实行杖刑。 风雪之中,只听得一阵棍棒的敲打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痛苦的闷哼。 隐约能看见,那被打人之人身下的雪地上一片血红,格外刺眼。 历来惩戒犯人都不会由高衙亲自出手,这是犯了什么罪?竟然就在承乾殿门前打起来了? 谢云迢微微挑眉,“这是什么人?犯了什么错?” 小夏子低声道,“那是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新晋的探花郎…沈家二郎,沈之衡。” 沈之衡? 谢云迢微微一愣,脑海里骤然想起那杯一步红。 沈之衡… 权倾满朝的沈大人,东厂提督,宦官之首,大朝国的暗皇帝…第一大奸臣… 谢云迢回神,“犯了什么罪?” 小夏子压低声音,“殿下…这可是大事,奴才不敢妄言。” 谢云迢没再看小夏子,而是径直往承乾殿门前走去。 小夏子哎呦一声赶紧跟上。 内阁总管高衙见着谢云迢来了,抖了抖手上的佛尘,转身行了一个礼,“殿下…” 谢云迢淡淡点头,目光却落在了那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人身上。 苍茫雪地之中,浑身是血的瘦弱青年趴在一个木椅之上,宛如死狗。 白衣被鲜血染透,又是一木棍下去,垂着头的沈之衡似乎痛到不行,猛的抬头,发出一声嘶哑的闷哼,随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洁白的雪地。 谢云迢这才看清沈之衡的样子,如玉公子,倒是有一副神仙样貌,只可惜,眼下,太过凄惨狼狈。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吊着一口气的沈之衡努力抬头向上看了那么一眼,却正好对上了谢云迢的眼神。 离得实在太近。 朦胧之间他只看见一双极其冷然幽深的眸子正在打量他,虽深若幽谭,却难掩其中璀璨。 华服坠地沾了风雪,衣角被呼啸的寒风吹起,拐着弯一般朝着沈之衡这边吹来。 沈之衡下意识的想要去抓那衣角,好像抓住点什么能让他减轻痛苦一样,却在想要伸手时骤然停了下来。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点点血迹崩到了谢云迢雪白的衣裙上,宛如一朵傲雪红梅绽放,很是刺眼。 沈之衡意识模糊,看了一眼之后,便猛的垂头不再有动作,似乎昏死过去一般。 谢云迢却没能回神,那双乌沉沉的眸子在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谢云迢对沈之衡是极其陌生的。 无论上一辈子的沈之衡是怎么权倾满朝,怎么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是怎么一步步成为大朝国的暗皇帝。 谢云迢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薛照身上。 以至于,她父皇突然驾崩,弟弟登上皇位,却不过连一年都未到就被篡位谋权了。 朝中局势她早就看不清,或者就算是看清了也是无力挽回。 天子年幼,宦官当政,朝堂分裂,后宫弄权,她这个公主更是无能。 沈之衡… “殿下看什么呢?这血腥玩意您还是别看的好。” 高衙示意身边的小太监把沈之衡弄醒,随后赔笑道,“殿下不如今日先回去,圣上现在正在气头上呢,怕是见了您…” 高衙的话说到一半,就听见殿内传来一声怒骂,“都是干什么吃的!传朕旨意,通通绞杀,一个不留!” 谢云迢心中暗惊,这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高总管…这是出了什么大事,让圣上发这么大的火?” 高衙嘶了一声,瞟了一眼那已经昏死过去的沈之衡,随即低声道,“殿下不知,这事关重大,内阁首辅王阁老刚刚被抓进了刑部大牢…流水的折子递了上来,买卖官职,贪污受贿…光是那白银就抬出来百八十箱呢…” 谢云迢心一跳,猛的想起来,上一辈子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王阁老是她父皇武安帝的老师,历经了两朝天子,更是位置内阁首辅,实乃朝中重臣。 她父皇对这位王阁老很是信任,却没有想到,那王阁老表面清廉,实则在朝堂之上大肆敛财,结党营私。 “那他呢?”谢云迢瞟了一眼沈之衡。 高衙眉头一挑,轻叹一口气,“这王阁老大肆敛财,可全靠着那户部侍郎沈忠,沈忠有一名册,上面记录着这些年给王阁老递银子的一众官员,沈忠却畏罪自杀,圣上要名册,这沈家上下就只剩下这沈之衡了,他是沈忠嫡子,肯定知道名册在哪。圣上说了,一定要把这名册给撬出来呢…” 说到这,高衙无奈道,“这沈之衡还真是嘴硬,这都打了五十杖了,竟然还不开口,倒也是个硬气的主儿。” 谢云迢心中已经明了,上一辈子,她对这件事倒是有所耳闻,王阁老最后被处死,凡是有联系的官员全都杖杀,朝堂之上人人惶恐,生怕下一秒人头落地。 但是,这沈之衡却不知道为什么活了下来,从此在宫中为奴。 之后,更是一步一步的爬上了宦官之首,成了掌印,当上了东厂提督。 攀权富贵,勾结乱党,祸乱朝堂,最后甚至连她父皇都得顾及着沈之衡,实乃是大朝第一大权臣。 第4章 救人 谢云迢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不动声色的看了昏死过去的沈之衡一眼。 上一辈子,沈之衡铁血手腕,狠毒心肠,不知道多少朝臣的尸骨成了他的踏脚石,薛照逼宫,其中就有沈之衡一份。 谢云迢不知道薛照怎么跟沈之衡联手的,总之,沈之衡手上沾了谢氏皇族的血。 这样的人留着也只会是个祸害,谢云迢收回眼神,不再去看。 她原本想着进宫和圣上秉明要跟薛照和离,可是眼下皇帝在气头上,现在进去怕是会惹恼了皇帝。 谢云迢只好带着绿棠还有明月回去,高衙亲自送谢云迢出了承乾殿的门。 “殿下慢走…” 眼看着谢云迢走了,高衙才慢慢的收起来脸上的笑。 随即转身看了一眼那昏死过去的人,然后喝道:“给我继续狠狠的打!” 谢云迢这边刚出了承乾殿,转而就被人给拦住了。 “公主殿下留步!” 谢云迢听到这声音一顿,随后转头看见来人,顿时满脸惊讶,“徐太师?” 只见大雪之中,有一身着红袍官服的白发老者迎着风雪而来。 风雪吹不动他单薄的身躯,亦是阻挡不了他前进的步伐。 身上的官服落了雪,徐连州毫不在意的抖了抖,他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些凝重,看着面前的谢云迢,徐连州弯腰行了一个礼。 谢云迢赶紧将徐连州给扶了起来,她可受不起徐连州这一拜。 徐连州乃是当朝太师,亦是她的恩师,是整个大朝最为清正之人。 上一辈子,薛照不喜徐连州,谢云迢为了讨薛照欢心,也渐渐的跟这位恩师断了联系。 徐连州一生清廉,两袖清风。只是结局不好,死在了辞官路上。 眼下再见恩师,谢云迢宛如梦中一般。 “殿下可是刚刚从承乾殿出来…?” 谢云迢回神,点了点头,“太师去见圣上?父皇此刻怕是正在气头上,太师要是没什么要紧事,还是先别去触霉头的好。” “老臣已经触了霉头了”徐连州长叹一声,“可惜圣上发了雷霆之火不肯见我。” 徐连州一早就来承乾殿求见皇帝,可是皇帝却不肯相见。 谢云迢一顿,又听见徐连州道,“倒是没想到在这遇见殿下您了” 说到这,他却突然朝着谢云迢行了一个大礼,徐连州弯着腰,语气带着一丝恳求,“老臣有一事想请公主相帮。” 谢云迢心头一跳,忙将徐太师扶了起来。 “臣知道圣上这一次发了雷霆之怒,王阁老一事不知道牵扯了多少朝廷要员,只是…那沈家二公子何其无辜,臣曾经在瀛洲和那沈之衡有过一段师生情分,我和那沈忠也算是有些交情,却没想到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徐太师满脸叹息,“如今圣上不见我…还请公主救救沈之衡!这邢仗要是继续打下去会没命的!” 果然,是为了这事。 上辈子,徐太师好像找过她,只是那时候她已经和徐太师疏远,没有相见。 “沈忠此次犯了父皇的大忌,更何况那沈之衡身上还有百官册,没有把名单供出来之前,圣上是不会让他死的…” “殿下真觉得有那名单?” 徐连州语气有些低沉,“我了解沈忠,他这个人谨慎惯了,怎么可能会写出一个名单,就算是有了又怎么可能会在那沈家二郎身上呢?” 现在满朝堂都知道,沈之衡身上揣着朝堂官员这些年和王阁老来往的名单,这就是一把无形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带来杀身之祸。 沈之衡现在就是一个靶子,不管朝臣们信不信有名单,心中都会有忌讳,想让沈之衡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有了那名单自然好,没有那名单也能让心虚的朝臣不安宁。 谢云迢恍惚明白,随后眯了眯眼,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想法,不知道这受贿的官员里面有没有薛照和皇后的人… 她原本不想管此事,但是徐太师求到了她面前,而且,如果真救了那沈之衡,沈之衡自然会对她心存感激。 沈之衡是把锋利的刀,但是如果这把尖刀要是能够为她所用… 谢云迢不再思量,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看着徐太师道,“既然太师想要本宫救他,那本宫就姑且试试。” 徐连州深深行了一个礼,“多谢殿下!” 高衙看见谢云迢又回来了,心中有些惊讶,“殿下这是…” “本宫要见父皇,还请高公公禀报一声。” 高衙一脸为难,“殿下…” 谢云迢执意要见皇帝,高衙无奈只好去禀报,不过一会,禀报的小太监就回来了。 “殿下,圣上说让您进去。” 承乾殿内殿是皇帝批折子的地方,一般人是不能随便进出的。 大殿里静悄悄的,宫女太监们皆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惹了皇帝发火。 谢云迢慢慢走进内殿,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看折子的武安帝。 武安帝眉头紧紧皱着,眉宇间的怒气掩饰不住,身边太监们呼吸都不敢喘一下。 “都是一群废物…之前怎么不见折子上来,如今倒是流水一般参上!” 武安帝心中气急,拿起一本折子就扔了出去,恰巧砸到了谢云迢的脚边。 “儿臣给父皇请安” 谢云迢捡起脚边的折子,轻轻瞥了一眼,无非就是参王阁老的本子。 “父皇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她慢慢走上前,把折子放到了御前。 武安帝冷哼一声,“王毅做出了这样的事,竟然还有文官给他求情,这些人怕不是朕的臣子,而是那王毅的臣子了吧!” “父皇息怒”谢云迢接过小夏子端来的茶盏,轻轻放到了御前“王阁老桃李满天下,怕是这些文官念在王阁老昔日旧情,所以才这般胆大的递了折子。” 她这句话让武安帝更是气不顺,好一个桃李满天下! 这朝中不知多少朝臣都受过王毅的提拔,说是提拔,无非就是结党营私罢了! “你来找朕何事?”武安帝看向谢云迢,目光幽深。 自打明安皇后殁了之后,他对这个唯一的嫡亲女儿虽然不怎么亲近,但是也算是放纵,眼下虽然怒气满腔,却也没有对谢云迢发火。 第5章 给我个解释 “儿臣来给父皇分忧” 分忧?武安帝瞧了谢云迢一眼,“听说你碰到了徐连州,怕是为了那沈家二郎来的吧?” 谢云迢心中微惊,她刚在门口碰见徐太师,转头皇帝就知道了。 她也不瞒,“回父皇,儿臣确实见了徐太师。” “他让你跟朕说什么?” 武安帝语气低沉平淡,谢云迢却无端的感受到了一阵压迫感,这就是天子之威。 “徐太师让儿臣救沈家二郎一命”谢云迢慢慢抬头,“沈之衡虽然是沈忠嫡子,但是亦是新晋探花,沈忠犯了大罪,沈之衡却是无辜,徐太师惜才,不忍看沈之衡就此殒命,所以求了儿臣。” 武安帝冷哼一声,“他倒是惜才。” 谢云迢道,“徐太师确实爱才” 说到这,谢云迢话锋一转,“儿臣听说那沈之衡身上揣着和记录受贿的百官册,如今您让高衙这么打他,怕是要把人打死了。” 谢云迢声音微沉,“他死不足惜,但是那名册确是重要,这沈之衡嘴硬的很,您这么打他他都不肯吐出一个字来,不如交给儿臣,儿臣定会帮父皇从他嘴里撬出父皇想要的东西来,也愿意帮父皇分忧。” 无论沈之衡手里面有没有名册,武安帝说有,那就一定有。 沈之衡不过是用来钓鱼的,武安帝想利用沈之衡借此除掉朝中一些人。 谢云迢心中明白的很,这种事与其交给别人做,不如交给她。 上一辈子,她对权势全不在意,一心只在薛照身上,最后才导致那样的下场。 重活一世,她断然不会走上一辈子的老路,她要为自己开出一条通天路来。 内殿里一阵的沉寂。 武安帝沉默的盯着谢云迢,目光幽深。 谢云迢只觉得那目光好似利剑一般锋利,仿佛如芒在背。 就在这个时候,内总管高衙传话进来,沈家二公子沈之衡受不住杖刑已经快要没气了。 沈之衡还不能死,武安帝眉头微微皱起,最后目光落在谢云迢身上,沉声道,“既然如此,朕就把他交给你“ 随即又叮嘱道:“别让朕失望。” 谢云迢从承乾殿出来时,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 绿棠见着她出来,赶紧将一旁准备好的汤婆子递给谢云迢,“殿下,这是刚温好的…您快拿着,捂捂手。” 谢云迢年幼得了一场大病,自此以后身体就一直畏凉。 谢云迢接过汤婆子,冰冷的手一点点暖了起来,她长出一口气,随后目光落在不远处已经快要没气的沈之衡身上。 她转身吩咐高衙,“高总管,给他找个太医,一定要救活他,然后送去刑部大牢”谢云迢嘱咐,“沈之衡,不能死。” 高衙知道武安帝已经把此事交给了谢云迢,也深知此事的厉害之处,自然不敢怠慢,直接叫人把沈之衡拉去了刑部大牢,并且找了最好的太医医治。 谢云迢松了一口气,又示意明月附耳过来,沈之衡如今可是受众朝臣的瞩目,不知道多少心虚的人想杀了沈之衡,她吩咐明月找人暗中看着沈之衡,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做完这一切,谢云迢也算是给徐连州一个交代。 她坐着马车回了长公主府,到了公主府,谢云迢刚下车,门口就有一个丫鬟跑了过来。 那丫鬟满脸急色“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大事不好了…” 绿棠道,“什么大事不好了?何事这么慌张?后面有狼追你不成?” 那丫鬟赶紧道,“不是,是驸马回来了,那…那兰娘…兰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绿棠脸色一变,不由得看向谢云迢,“公主…” 谢云迢一顿,脑海里骤然想起上一辈子被薛照放在手心里宠爱的小孩子,毕竟孩子无辜,谢云迢心中有那么一丝愧疚,是对那孩子的愧疚。 她本意只是教训兰娘而已,没真想要那孩子的命。 她把已经快要凉了的汤婆子扔给绿棠,随后道,“人还活着吧?” 那小丫鬟惊讶的啊了一声,对上谢云迢那冷漠的眸子,却一下子禁了声,战战兢兢的回道“人还活着” 她没说什么,带着绿棠和明月就进了公主府,直直的就朝着兰娘的幽兰院而去。 冬日的阳光照在巍峨的公主府,红墙雕梁,华美阑干,绵绵无尽的长廊没有尽头,寒风吹拂着谢云迢脸,将她本就冰冷的神情吹的更加冰冷。 长公主府是武安帝在谢云迢十四岁的时候赐给她的。 她是第一个得到皇帝赏赐府邸的公主,也算是颇受武安帝宠爱,可是除了有武安帝的宠爱之外,她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 生母早逝,亲弟年幼,宫闱里表面平静,实则暗地里处处都是刀光剑影,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落得个跟前世一样的下场。 她没有别的靠山可以靠,所以她要自己成为一座强大可靠的靠山。 不过一会,就到了幽兰院。 门口守门的见着谢云迢来了要去禀报,却被谢云迢给拦住。 她带着绿棠和明月直直的就走进了内屋,刚一进去,就听见了一阵娇柔的哭声。 “大人…奴家的孩子…奴家的孩子…” 兰娘卧在床前,秋水般的眸子含着泪水,脸色惨白,楚楚可怜。 站在兰娘床前的高大男人低声安慰,“兰娘,委屈你了。” 谢云迢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她的好夫君薛照背对着她,正在温柔的安慰着床上躺着的女子。 语气是她未曾听过的温柔。 瞧瞧,薛照对着一个侍妾都能这般温和,对她这个公主,结发正妻,却是无比厌恶,甚至最后连话都不愿跟她多说。 “兰娘,你这次可是长教训了?”谢云迢淡淡出声,打断了二人的低语。 兰娘听到这话顿时一抖,随后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谢云迢,眼泪又唰唰的流了下来。 而薛照也转过了头。 冬日暖阳透过菱花窗照了进来,薛照的半个身子都被困在光晕里,他穿着一袭藏蓝色袍子,腰间系着白玉带,显着身姿格外挺拔。 薛照面沉如水,锐利的眉峰轻扬似剑,锋芒毕露。 他的双唇紧抿成线,目光死死的盯着谢云迢,语气冰冷无比。 “谢云迢,给我一个解释。” 第6章 和离 解释? 解释什么? 她堂堂一个长公主,惩罚一个侍妾,难不成还需要解释吗? 谢云迢没有看薛照,她慢慢的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之上,瞧了薛照一眼,而后慢悠悠说道:“解释什么?”谢云迢漂亮的凤眸扬起,黛眉如画,端的是潋滟无比。 薛照眯起眼眸。 今日的谢云迢好似有些不同 他听到下人来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谢云迢对自己竭尽讨好,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但是,这确实是谢云迢干的,他第一个骨肉死在了她的手下。 薛照面色阴沉下来,他冷声质问,“解释什么?你害了我的骨肉,你说解释什么!” 谢云迢的目光落在薛照那张带满了愤怒的脸上,此刻再见,恍若隔世。 上辈子对这张脸多喜欢,对这个人有多爱,现在再见这张脸,这个人,却只觉得恶心和厌恶。 “本宫惩治一个以下犯上的侍妾,难不成还得跟你解释?” 薛照在谢云迢的眼里看到一种极其陌生的神情,厌恶和怨恨交织在一起,赤裸裸且毫不掩饰。 这样的话让薛照一时之间顿住,他脸色越发的沉。 “兰娘怀的是我的亲生骨肉,谢云迢,你虽然贵为公主,但是我薛照也是大朝重臣,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不然!” “不然如何?”谢云迢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一步一步的逼近薛照,“薛照,你还知道本宫是公主?” “本宫身为大朝国长公主,是天子的嫡长女,别说本宫今日惩治了兰娘,就算是赐死她又如何?薛照,在本宫这,本宫是君,你是臣。” 她在薛照对面站住,看着面前男人的脸渐渐变的难看,心中却只觉得快意。 她是君,薛照是臣。 “谢云迢,你疯了吗?” 这番话怎么可能会是谢云迢对他说出来的? 薛照勾起一抹冷笑,“你是公主不错,可也是我的妻,你连个侍妾都容不下,那我薛家也容不得你。” 谢云迢目光冷漠,她直接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封书信来,直接甩到了薛照的身上。 “既然如此,那咱们和离。” 和离?! 薛照扫了一眼那封信,看着上面显眼的和离二字,有些不可置信。 抬眼就看见谢云迢又坐了回去,旁边的绿棠端了一杯茶上来。 热茶喷涌出来的热气将谢云迢的脸刻画的模糊起来,薛照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 谢云迢怕不是中邪了? “薛照,本宫知道你不喜欢本宫,厌烦本宫,那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就此了断…签了这和离书,从此这汴京城中各走各的路,以后什么兰娘,娇娘的,就与本宫通通没有关系了。” 谢云迢说的口干舌燥,她浅抿了一口面前的茶水,面容平静。 屋内安静极了,就连兰娘也不敢再哭了。 “谢云迢,你要跟我和离?”薛照抖了抖面前的和离书,他觉得要么就是谢云迢疯了,要么这是谢云迢的新把戏。 想来还是后者靠谱一些,薛照嘲讽道:“公主,以后还是少耍这种把戏,你要是真的想跟我和离,那就去圣上面前说,只要圣上同意,我薛照就跟你和离!” 薛照说着,将手里的和离书扔进了一旁的碳火里,顷刻间,那封信就化成了灰。 “大人…殿下,都是兰娘的错…”兰娘抹着眼泪,楚楚可怜,“是妾身不好,才没有护住孩子,跟公主没有关系的。” 兰娘痛失孩子,心中对谢云迢很是怨恨,此刻她这话无非就是给现在的局面加了一把火。 谢云迢斜了一眼兰娘,仅仅一眼,就让那兰娘好似被掐住脖颈一般禁了声,她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再多嘴一句,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她把茶盏重重的摔在了木桌上,随后看向薛照,“薛照,本宫会去跟父皇提和离的事,本宫不是耍把戏,再说了,本宫这也算成全你…” 她的目光落在兰娘的脸上,看着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实在是愚不可及。 兰娘是最受薛照宠爱的人,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这兰娘长得像一个人。 像她的好妹妹,当今皇后的亲女儿,朝阳公主,谢云烟。 上一辈子谢云迢傻,愣是没有看出来,更没有想到这一层,直到在大牢里面听见那太监说的话,谢云迢才反应过来。 薛照真正爱的是谢云烟。 他身边的侍妾都跟谢云烟有些相似之处,其中,兰娘是长得最像的。 薛照心中忽的一跳,他冷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云迢似乎懒得跟薛照多说,她指尖敲了敲檀木桌子,发出轻轻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内阁里很是清晰。 她脑子里面忽的窜出来一件旧事。 上一世,她不知道薛照和谢云烟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如今倒是想明白了一些。 薛照厌恶她,怕就是因为谢云烟。 他原本想娶谢云烟,奈何被逼着娶了她。 当年鎏金百花宴,汴京街头,谢云迢偷偷出宫去看热闹,正巧撞上了打了胜仗大胜归来的薛照,少年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 她对薛照一见钟情,眼中就再也没有其他人。 她贵为公主却对薛照竭尽讨好,薛照当时对她虽然态度冷淡,但是念在她公主的身份也算是对她恭敬。 谢云迢也厚脸皮的常常黏着薛照,只要是人就都能看出来,谢云迢对薛照有意思。 只是后来薛照结识了谢云烟。 当初世家子弟,皇子公主们一起去成材殿念学,薛家也算是世家大族,薛照自然也在其中。 那时候,谢云迢一颗心都在薛照身上,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先生在上面讲课,她在下面偷偷的看薛照。 春日暖阳透过菱花窗,坐在窗边的少年腰背挺直,如孤竹一般挺拔,在一众世家弟子,皇子皇孙当中尤为显眼。 十几岁的少女多怀春,任凭台上的先生吐沫星子都要讲飞了,谢云迢也没有听进去一句。 “长公主殿下,你来说说,老夫刚才讲的什么…” 第7章 薛老夫人 溜神的谢云迢自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光顾着看薛照,哪有功夫管那夫子说话。 她纵使脸皮再厚,当众被夫子叫起来也到底还是有些难堪,更何况…薛照还在看着。 谢云迢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夫子也不为难她,直接叫了朝阳公主谢云烟来回话。 谢云烟只比谢云迢小几个月,却和谢云迢性子完全不一样。 谢云迢娇纵惯了,在汴京是没人敢惹的小霸王。 朝阳公主则是不同,她温顺知礼,名满汴京,是出了名的才女。 她回答不来的,谢云烟轻轻松松就答了上来,夫子赞叹谢云烟,谢云迢却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薛照。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谢云烟答完夫子的话,却突然身子一晃,直直的就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突然,眼看着谢云烟就要摔倒在地,一直坐着没动的薛照却突然冲了过来,将谢云烟稳稳的接住了。 速度之快,令人惊讶。 夫子很快反应过来叫了太医,彼时,谢云迢的母后明安皇后还在世,谢云烟的母妃德妃还不是中宫皇后,但是谢云烟也是身份贵重的公主,学堂里顿时乱成一团。 在一片混乱之中,谢云迢眼睁睁的看着薛照抱起谢云烟出了学堂,直往旁边的偏殿而去。 少年的脚步匆匆,直到那抹背影消失不见,谢云迢才收回眼神。 她当时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薛照为了救人。 再后来,她为了嫁给薛照,愣是大冬天在承乾殿前跪了一夜求武安帝赐婚,圣旨难推,薛照被迫娶了她。 谢云烟在她和薛照大婚之夜病倒了,这一病就病了两个月。 如今她想起这桩旧事,心中却是恍然,也许在此刻,或者是在更早之前,薛照就对谢云烟有了心思。 谢云迢忽的不想揭穿薛照的心思了,她甚至有些不想跟薛照和离了。 为什么要和离? 和离之后成全薛照和谢云烟吗? 即使她不再爱薛照,也不想让薛照这么痛快,最好薛照一辈子都套在他这公主驸马的身份里,永远不能解脱。 让有情人分离,让薛照日日看着谢云烟,却不能在一起,这才是对有情人最好的报复。 想到这,谢云迢心情舒畅了不少。 她起了身,瞟了一眼薛照,然后道:“没什么意思…朝堂这些日子不安稳,现在不是跟圣上求和离的时候。” 薛照身为朝廷重臣,自然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此刻谁敢去圣上那触霉头。 即使如此,薛照也依然嘲讽道:“呵,但愿到时候公主能够记得今日所说,而不是再拿什么朝堂不安稳当借口!” 薛照已经对谢云迢诸多忍耐,今日兰娘一事彻底将薛照给惹怒。 毕竟痛失亲骨肉,薛照怎能咽下这口气。 谢云迢没说什么,甚至停都没有停,就带着明月和绿棠离开了幽兰院。 看着谢云迢走出院子,兰娘才敢继续掉眼泪,床单被她狠狠抓起,兰娘对谢云迢又恨又怕,最后哭的宛如泪人。 薛照被那凄厉的哭声吵的心烦,他望着窗外谢云迢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的眯起眸子。 今日,谢云迢惩治了兰娘的事情,不过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公主府。 公主府的下人,侍妾们都是不可置信,那兰娘可是怀着驸马的孩子,公主竟然直接让兰娘流了产! 此事,从公主府又传到了薛国公府中。 彼时,薛家老太太正在祠堂礼佛,门口的丫鬟来报的时候,薛老太太的手一抖,手中正在摩挲的佛珠突然断了线,珠子落了一地。 “老夫人…” 薛老夫人慢慢闭眼,语气低沉“那个侍妾是怎么回事?” 门口站着的婆子弯腰进来,低着头把今天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情都跟薛老夫人说了。 “那是我们薛家的骨肉…”薛老夫人慢慢睁眼,目光凌厉,“大公子呢?” “回老夫人,那探听的小丫鬟说,长公主殿下和咱们家公子在幽兰院大吵了一架,而且…” “而且什么?” 那婆子的话说到一半,语气慢慢的轻了下来,“而且,听那小丫鬟说,公主殿下还跟咱们家公子说…要和离呢!” 薛老太太有些不信,“长公主提的和离?” 那婆子点了点头,不敢多言。 薛老夫人轻哼一声。 薛老夫人对谢云迢这个孙媳妇儿实在说不上喜欢,纵使谢云迢贵为公主,薛老夫人也没有对谢云迢多宽容。 薛家家世显赫,薛老国公辅佐过先皇,现在的薛国公曾助当今圣上登位,薛照更是为大朝立下赫赫战功。 薛老太太正一品诰命加身,论家世,薛家配得起长公主。 “那个叫兰娘的也是个没用的,仗着自己有孕,就敢这样的嚣张,这样的侍妾留着也没什么用…” 薛老太太又闭上眼,心中默默的念起了佛经,嘴上吩咐道:“翠华,去长公主府,把那兰娘拖到公主院里,杖责三十,以消公主怒火。” 随着薛老太太的话音落下,一个穿着绿袍子的女史走了出来。 她弯腰行了一个礼,随后出了佛堂。 翠华带着薛府的人,把兰娘强行拖到了谢云迢的院子里。 此时已经黄昏,谢云迢累了一天,刚刚睡下,迷迷糊糊间就听见了外面传来求饶的尖叫声,这其中还夹杂着明月的说话声。 “翠姑姑这是干什么?我们家殿下刚歇下,你把这兰娘带到我们家殿下院子里是要做什么?” 明月眉头紧皱,目光如炬。 翠华脸上带笑,“明月姑娘,我们家老夫人知道今天殿下受了这侍妾的委屈,所以老夫人吩咐了,要好好的教训这侍妾,让殿下消消气。” 薛老夫人让人把兰娘拉到谢云迢的院子里狠狠的打三十杖,这兰娘刚刚小产,三十棍子打下去估计人就没了。 薛老夫人表面上是要给谢云迢出气,实则这番举动也是为了警告谢云迢。 倘若兰娘真的死在了谢云迢的院里,那怕是整个汴京城都得知道,谢云迢不仅容不下怀孕的侍妾,把人弄小产之后还不放过,要活生生打死,其心甚狠。 第8章 薛老夫人的警告 明月是宫里出来的女史,稍微一想就知道薛老夫人的意思。 她家殿下是公主,纵然是把薛照的骨肉给杀了薛家也只能忍了这口气,明面上不敢对谢云迢不敬,暗中却狠狠警告。 薛老太太为了安抚谢云迢,责罚刚刚小产的兰娘,外人听了也只会认为是谢云迢容不下人,毕竟是谢云迢是长公主,身份尊贵,薛家自然要捧着。 今日,兰娘要是死在谢云迢的院里,明日通汴京城就得传出,谢云迢心狠手辣不容人的名声来。 明月断然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就算是真的打兰娘,也不应该在谢云迢院子里。 “翠华姑姑,我们家殿下还在睡着,老夫人要是真想惩治这侍妾,不如你带回薛府,全都交给老夫人处置,在这院子里打,怕是会惊着我们家殿下。” “殿下还在睡着?”翠华笑了笑,“老夫人特地叮嘱过,要好好的给殿下出口恶气,既然殿下睡着,那便等殿下醒了再打也不迟,必要好好教训教训这胆大包天的侍妾!” 这边明月正在跟翠华你来我往的打太极,谢云迢却在屋子里面捧着一本书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屋里碳火烧的正旺,绿棠端来一杯新茶轻轻的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之上,又吩咐一旁的小丫鬟给谢云迢捂个汤婆子过来。 “殿下…”绿棠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说话声,轻声问道,“殿下要是觉得烦,不如我找人把那翠华轰出去。” 谢云迢垂着眸,漂亮的凤眼微挑,纤纤玉手翻过书页,她淡淡道,“不用轰,既然是薛太夫人准备给本宫出气,那就让她打,告诉明月,不用拦着。” 绿棠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出了内殿去把明月叫了回来。 明月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子,外面兰娘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木板打在肉上的砰砰声。 兰娘被打了十板子之后,人就已经要不行了。 翠华却没有任何留情,继续叫人狠狠的打,兰娘的惨叫响彻整间院子,听着让人心里发寒。 谢云迢在屋子里面听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一个侍妾,死了就死了。 名声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也许寻常女子会在乎名声,可是谢云迢却不在乎,她不是寻常女子,她是大朝国长公主。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她,纵使外面都要死人了,依旧悠哉悠哉的看着自己的书。 就在这个时候,宫里却来人了。 内阁总管高衙亲自来了一趟公主府,进了谢云迢的院子,一眼就看见了那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兰娘。 高衙瞟了一眼没有多看,匆匆进了门。 “高公公怎么来本宫这了?”谢云迢懒散的靠在美人榻上,手中的书卷已经被她扔到了一旁。 高衙朝谢云迢恭敬的行了一个礼,随后道,“殿下,那沈之衡…怕是活不过今晚了,杖刑打的太重,沈之衡怕是撑不过去了。” “撑不过去?”谢云迢坐直了身子,刚才的慵懒样子顷刻散了。 这沈之衡是个硬骨头,被活生生的打成那幅样子却依旧一句话也不说,就连讨饶的话都没有说过。 “找了太医看了,他伤的太重,太医已经竭力救了” 高衙身上的华贵袍子在黄昏的照耀下闪着暗光,有些刺眼。 高衙虽然是太监,但是可不是一般的太监。 高衙是武安帝身边的心腹太监,也是内阁的大总管,掌管着皇宫琐事,身份自然跟那些太监不一样。 就是后宫里有些贵嫔贵妾,见着高衙都得给几分薄面。 大朝国宦官势力庞大,自成体系。 分东西两厂,高衙执掌内阁,另有御前执笔掌印陈兆掌管东厂,西厂则是由皇帝身边另一个太监许愿掌管。 东西两厂都是隶属皇帝的侦查机构,和锦衣卫一样,在大朝国无孔不入。 “本宫知道了”谢云迢扬眉,“沈之衡现在还不能死,他若是死了也没法子向圣上交代,倒是麻烦高公公亲自来一趟了。” “不劳烦。”高衙回道,“公主殿下为圣上分忧,老奴自然要尽力帮忙…马上就要宵禁,老奴就先回宫了。” 谢云迢示意绿棠送高衙出府,绿棠得了吩咐,亲自送高衙出了公主府,还给高衙塞了银子。 长公主向来大方,高衙也不推脱,收了银子就离了公主府。 绿棠回了院中,翠华已经打完了三十杖,兰娘浑身是血的躺在雪地里,血迹刺眼,兰娘呼吸微弱,仿佛要断气。 翠华朝着内屋行了一个礼,随即高声道:“殿下,三十杖已经打完,这兰娘想必也吃到了苦头,还请殿下消消气,奴婢就先回去给老夫人复命。” 半晌没有回音,过了好一会,翠华面前的殿门猛的被打开了。 黄昏的余光照在院子里,谢云迢寒着一张脸,眼眸幽深如染血墨玉,倒映着冷冷天光。 翠华被看的心中莫名一抖,不由得收敛了刚才的嚣张。 谢云迢道,“替本宫谢谢老夫人,枉费她这么心疼本宫,本宫都记在心里。” 翠华一顿,公主殿下这话别有深意,翠华跟着薛老夫人多年,岂会听不出来谢云迢的意思。 她笑着回道,“殿下受了委屈,老夫人自然心疼。” 谢云迢没说话,目光又移到了兰娘身上,只见那女子身下浑身是血,很是凄惨。 她嘱咐绿棠,“看看人死了没?死了就拉出去,没死就给她找大夫。” 绿棠应是,随后吩咐旁边的护卫把兰娘抬出了院子。 翠华也不敢继续留,行了礼之后就匆匆离去,只留下满院血迹。 夕阳斜下,黄昏的光笼罩在谢云迢的身上,将她冷漠的神情照的略微柔和了一些,不知何时又下了小雪,雪花转着璇扑到她的脸上,钻进她的衣领里,带来一阵凉意。 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吩咐道,“叫马车,去刑部大牢。” 第9章 白玉染血 刑部。 身着藏蓝官袍的太医刚背着药箱从狭小的牢房出来,站在一旁的太监就赶紧上前问道:“刘太医,如何了?” “这人伤的实在太重,我已经把该用的法子都用上了,剩下的只能他自求多福了。”刘太医看了一眼牢房里的人,最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伤势太重,恐怕是无力回天。 那小太监哎呀一声,满脸愁容“这人可不能死,这要是死了,那圣上那…可没法交代了。” 刘太医也是无能为力,该用的,该救的,他都做了,剩下的就得看那人的命了。 刘太医认得沈之衡,新晋探花郎,无限风光,可惜落得这样的下场,现在这个局面,死了比活着强。 死了比活着强。 沈之衡也是这样认为的。 窗外的冷月洒在狭小的牢房,沈之衡被冷月的光照的有些发昏,他身下痛的发麻,那几十杖好像把他的骨头都要打碎。 呼吸间痛感一点点传来,稍微一动,身下就如撕裂一般,止住的血好像又开始流了下来。 他皱着眉,喉咙干的像是着了火。 大抵知道自己命数已尽,此刻脑子却慢慢清醒了起来,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刑部大牢。 大牢里的气味不好闻,鲜血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刑部大牢明明冷极,沈之衡却浑身发烫。 沈忠死了,沈家也完了。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沈之衡不知沈忠所干之事,他虽然是沈忠嫡子,但是与沈忠并不亲厚。 生母早逝,自幼年起,他因为身体多病就被送到老家静养,直到前几年科考他才来汴京。 好不容易考上探花,原本应该有大好前程,却因为沈忠全都毁了,甚至连性命都要赔进去。 占着沈忠嫡子的名,就得跟沈家一起覆灭。 沈之衡迷迷糊糊的闭上双眼,在满是血腥味的牢房之中慢慢的昏死了过去。 谢云迢到刑部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一抹冷月隐在黑雾之中,影影绰绰,只有一点微光。 刑部大牢在皇宫外西侧,单独建的一座天牢,里面关押的都是一些犯了重罪但是没有判死刑的犯人。 大朝国有三法司,分别为刑部,大理寺,都察院。 都察院负责弹劾,刑部负责审理,大理寺最后复查,然后才能交到皇帝手里。 一般判死刑都需要刑部,大理寺,还有都察院统一庭审,三司会审之后再做决断。 此次王阁老一案关系重大,联系众多,不过才审了半天,就已经抓了好几个官员来刑部问审。 听说刑部的官员忙的晕头转向,纷纷在心里唾骂王阁老。 谢云迢要进大牢,结果却被门口的狱卒给拦住了。 刑部有规矩,要有手令才能进,就算是公主没有手令也不能进。 她来的匆忙,哪里带着手令?况且,这手令要先去找刑部尚书或者武安帝才能拿到。 只好去找刑部尚书,结果刑部尚书早早就回府了,刑部官员中,只有刑部侍郎陈驰还在刑部。 “殿下…这就是大牢了” 刑部侍郎陈驰亲自领着谢云迢进了刑部大牢的门。 刚一进门,就听见了一阵阵凄惨的哀嚎,让人心里发毛。 陈驰忙道,“这王阁老的案子牵扯官员众多,有些不受刑是不能招的,殿下莫怕。” 瞧谢云迢并不害怕的样子,陈驰忽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长公主殿下天家长大,怎么会怕? 谢云迢不言语,她倒并不害怕这种惨叫声,只是这刑部的牢房实在是有些冷,她穿着厚厚的大氅都觉得有些阴嗖嗖的。 鼻尖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是积年不散的血腥味和刑部常年闷着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闻着就不由皱眉。 不知走了多久,总算是在一间牢房门口停了下来。 陈驰示意一旁的看门的守卫打开监牢的门,随后恭敬道,“殿下,这里就是那沈家二郎的牢房。” 随着监牢的门被打开,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谢云迢皱起眉头,往里扫了一眼,牢房里面漆黑黑一片,只有一点月光洒下来。 绿棠点了一盏烛灯,顷刻间,牢房便亮了起来。 她这才看清里面的模样,只是看了一眼,谢云迢眉头就狠狠皱起,为何沈之衡身上那么多血?太医是干什么吃的?! 血这样流下去,沈之衡怎么可能还有命活?! “太医呢?本宫不是吩咐太医来了吗?” 陈驰一看里面场景也是微愣,随后慌忙去派人找太医。 谢云迢走进去,仔细瞧了一眼沈之衡。 现在的沈之衡和上一辈子的沈之衡差别实在是太大,她很难把面前这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跟上辈子那个心狠手辣,权倾满朝的沈大人联系起来。 眼前青年看着格外凄惨和脆弱,惨白的脸,浑身的血,沈之衡似乎是痛极了,就算是昏死过去眉头也依然紧锁。 白玉的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色,嘴角的一滴血迹很显眼,仿佛是白纸上落下的一滴红墨。 白玉染血 谢云迢忍不住想把他嘴角的血迹给擦下去。 这个时候的沈之衡太年轻,太脆弱,好像任何人都可以轻轻松松的作践他,甚至可以杀了他。 谢云迢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沈大人实在是太过貌美。 心里忽的涌起一种别样的情绪,也许是现在的沈之衡这张脸让人看着心生怜惜,她忽的觉得沈之衡有些可怜了。 第10章 究竟是何人 毕竟现在沈之衡可不是什么权倾满朝的沈大人,只是一个受家族连累的牺牲品罢了。 上辈子沈之衡能够在这种绝境之中活下去,并且一步步的爬到了御前掌印这个位置,可见其心思深沉,铁血手腕。 谢云迢居高临下的看着沈之衡。 “殿下…”绿棠小声道,“他的眼睛好像动了。” 谢云迢扬眉,就看见绿棠指了指沈之衡的眉眼,她仔细一看,确实动了一下。 还能动,那就还有救。 “太医怎么还不来?” “殿下,奴婢去看看”绿棠把烛火放到一旁,随后神色匆匆的就出了大牢的门。 狭小的监牢里就只剩下谢云迢和昏死的沈之衡。 谢云迢等太医等的烦躁,突然,一阵极小的咳嗽声在寂静的监牢里面响了起来。 她一顿,就见面前的沈之衡咳嗽了起来,他未睁眼,眉头依旧紧皱,看起来格外痛苦。 他咳嗽了几声,竟然咳出了血来。 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出,谢云迢看的眉心一跳,生怕沈之衡就这么死过去。 眼看沈之衡一副要魂归西天的样子,谢云迢从腰侧解下一个锦囊,紧接着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来。 那药丸是从遥远的御国运进来的,极其珍贵,关键时刻可以救人性命,哪怕阎王要人三更走,这药也能把人留到五更。 武安帝赏了谢云迢一盒,她自己留了几颗,其余的全给了薛照。 她掐住沈之衡的下巴,将药丸塞进了沈之衡的嘴里。 沈之衡留着还有用,万万不能死在监牢里,更不能让他死在她手底下。 武安帝拿沈之衡做饵,又把此事交到了她手中,沈之衡要是出了事,武安帝怕是第一个拿她是问! 苦涩的药丸入口,沈之衡却咳的更厉害,也许是咳的狠了,只见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痛苦神色,随即,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那颗没来得及吞咽的药丸混着鲜血一并吐了出来。 一颗药值千金,谢云迢此刻却管不了那么多,她又快速的掏出一颗,随后掐住沈之衡的下巴,强行塞了进去。 她紧紧捂住沈之衡的嘴,防止他再吐出来。 嘴巴被捂住的滋味并不好受,沈之衡喉间苦涩仿若着了火,烧的他猛的惊醒。 一睁眼,错不及防的对上一双冷然幽深的眸子,他有些愕然,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谢云迢沉声道,“吞下去!” 沈之衡下意识的就把喉间的药给吞了下去,见他吃下药丸,谢云迢也慢慢的放开了他。 手上沾满了鲜血,烛火光照亮了她纤细白嫩的手,手上的血迹也同样照的清晰。 这是沈之衡的血… 谢云迢拿起随身带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把自己的手擦拭了一遍,将血迹全都擦掉,这才看向沈之衡。 同时,沈之衡也在打量她。 他几乎一瞬间就认出来,眼前女子就是在承乾殿前的女子! 那药丸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吃了之后竟然清醒了不少,亦可能是回光返照,苟延残喘。 沈之衡咳嗽两声,气息微弱,“你是…何人?给我吃的是什么?” 谢云迢道:“要你命的毒药。” 毒药? 沈之衡一怔,竟是毒药…也好,死了也好,这样痛快的死,总比受那杖刑被活生生打死好。 他又松了一口气,沈之衡深知自己结局,他受沈忠牵连,纵使无罪,也难逃一死。 谢云迢没在沈之衡脸上看到一点慌乱和惊慌,即使吃了毒药,却依旧很镇静。 他脸上全是鲜血,粘稠的血迹染了他的半张脸,谢云迢把刚才擦手的帕子扔到了沈之衡的身边,随后道:“户部侍郎沈忠是你亲爹?他犯了滔天大罪,已经在大狱之中自裁,你这个当嫡子的也难逃一死,听说你中了探花,可惜了大好前程。” 大牢里灯火灰暗,谢云迢声音轻轻的传进沈之衡的耳朵里,让他心中有些发空。 他怨沈忠,怨沈家。 可惜他出生沈家,即使没受过沈家什么优待,他名上挂的依旧是沈忠嫡子的身份,单凭这一点,他就跟沈家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沈之衡声音沙哑:“我出生沈家,与沈家自是一体…” 一体?和沈家一起赴黄泉? 谢云迢又道,“沈忠临死前透露,他有一百官册,上面记录着受贿王毅的官员,这册子他给了你,名册在哪?” 沈之衡一怔,他和沈忠并不亲厚,平日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哪里会知道什么名册! 沈之衡拿起一旁已经沾满血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然后道:“没有名册…他从未给过我名册!” 谢云迢瞧了他一眼,随后敛了眸子,“交出名册,你才能活。” 沈之衡勉强回道,“没有的东西,我如何交?” 见他这样,谢云迢心中已经清楚,沈之衡身上怕是真的没有名册的,他只是武安帝的一个饵罢了。 “那你想活吗?” 谢云迢提起烛灯静静的看向沈之衡,烛灯散发出的暖光照在谢云迢的侧脸,风华无可掩盖。 沈之衡看的一愣,眼前之人能随意出入这诏狱,身份定是不一般,只是为何要救他? 况且,刚刚还说给他吃了毒药… 谢云迢见他眼里露出警惕神情,笑问道,“你不想活?何必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交不出名册是死,交出来也是死,只有我能救你出诏狱…本宫受徐太师委托,定是要保你性命的。” “徐太师…” 沈之衡一瞬间想起徐连州,徐连州是沈之衡恩师,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是却让沈之衡受益良多。 “徐太师惜才,让本宫来救你,本宫也惜才,给你吃了两颗千金难买的圣药,把你从鬼门关捞了回来。沈之衡,你可得给本宫好好活着,有没有名册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以为你有名册,你是圣上的饵,亦是本宫的饵,所以,你绝不能死。” 即使死了,也绝不是现在。 谢云迢声音如冰霜,眼中寒芒仿佛利剑出鞘,烛火照耀下,美得心惊,看的也心惊。 沈之衡何其聪明,听了谢云迢这一番话,心中就已经明了。 皇帝知道,他身上没有册子,他不过就是皇帝用来钓鱼的饵罢了。 倘若能钓上来那自然是好,就算是钓不上来也能让那些心虚的朝臣们不得安宁。 而他的死活又能怎样? 皇帝不会在乎的,一个罪臣的嫡子,本身就不该活着。 而眼前之人,却说能给他一条生路。 能让徐连州来亲自求的,能随意进出这诏狱的,沈之衡想不出来,他哑着嗓子艰难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谢云迢将那盏烛灯放到一旁木桌之上,她瞟了一眼沈之衡,轻飘飘的道:“本宫是圣上长女,大朝的长公主。” 第11章 旧事 靖安长公主,谢云迢。 沈之衡惊愕抬头,一桩旧事随着这个名字慢慢浮上心头。 靖安公主谢云迢,他虽未见过,却一直记得。 当年他刚入汴京,那段时间,正好是圣上赐婚谢云迢和薛照的时候,满城都是对这位靖安公主的议论。 有人说她不配薛照,有人说她贵为公主却无德行。 大朝国女子婚事向来由父母做主,哪里有未成婚的姑娘像谢云迢那般扒着人不放的,更是硬生生的求了皇帝赐婚,实在是不要脸。 谢云迢贵为长公主,乃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但是无才无德,行为大胆乖张,汴京城里,满城蜚语。 彼时,沈之衡就知道了谢云迢的大名。 原本此事也不关沈之衡的事,即使听说了也跟他无关。 但是恰好,那段时间沈忠的另一个儿子,沈府侧夫人的大公子、沈凌邀请汴京公子们来府中摆宴,他虽然在沈府很是透明,但是毕竟沾着嫡子的名分,也在宴会当中。 几位权贵公子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谢云迢。 长公主虽然身份贵重,但是那几个权贵公子喝多了酒,神志不清开始放肆的嘲讽谢云迢,更是有人直言,谢云迢倒贴薛照,丢了皇家脸面。 其中,沈凌叫的最欢。 沈之衡并未喝酒,他性格孤僻,向来不愿意与那些权贵公子们多交流,只是听着沈凌这话,心中觉得不妥。 长公主贵为公主,无论做了什么,都不是他们应该说的,更何况,还牵扯到了什么皇家颜面,倘若这话要是传出去,怕是会引来祸事。 再者,沈之衡觉得,长公主所做之事,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自幼在瀛洲长大,远离汴京,瀛洲虽然不似汴京繁华但是也没有汴京的规矩多,对女子也没有那么多束缚。 想跟所爱之人在一起,又有什么错? 沈之衡深怕沈凌话说多了带来祸事,当即就出声提醒了沈凌,奈何沈凌喝多了酒且早就看沈之衡不顺眼,不仅没有领沈之衡的情,还讽刺他在瀛洲呆了那么久,早已经被侍郎抛弃,还回来做什么。 沈凌是沈府侧夫人李氏所出,颇受沈忠宠爱。 当年,沈之衡亲生母亲还在时,李氏不过是个小小侍妾,几年时光已过,李氏成了侧夫人,虽然掌管着沈忠的后院,但是,却没有被扶正。 纵使沈忠喜欢李氏,但是李氏出身实在寒酸,沈忠不可能立她当正妻,沈凌永远都是庶子。 就因为庶子的身份,沈凌在那些权贵公子面前抬不起头来,苦心经营多年,才勉强挤进那些公子的圈子。 他对占着嫡子身份的沈之衡心中有怨恨,加上今天他摆宴,他只当是沈之衡想砸他场子,也想借此机会给沈之衡点教训。 戳人痛处就要往最痛的地方戳。 沈之衡是被沈忠放弃的嫡子,要不然,也不可能在他母亲去世之后,就以身子弱的缘故被送回了他母亲娘家,瀛洲修养,这一修养就是十几年。 沈之衡当时年少,心中痛处就这么被戳出来,如何能忍。 当即就回了沈凌,“无论我在瀛洲呆了多久,我都是沈家的嫡子,你嘴里妄论长公主,妄论皇家事,公主何其尊贵,而且……公主又有何错?倘若今天传出去一点风声,招来祸端,可是你这个庶子能扛得起的?你心中可有沈家?还是说你不在乎沈家的生死?” 沈之衡咄咄逼人,句句带刀,每一句话都压在沈凌身上,让他无可辩驳,最后酒也醒了一大半。 “有能耐你去长公主府上告我!” 沈凌虽然嚣张跋扈,但是说他是说不过沈之衡的,一气之下直接动起了手,喝了半瓶的酒壶直接朝着沈之衡砸了过来。 事发突然,沈之衡来不及躲闪,也未曾想到,沈凌竟然直接拿酒瓶砸他。 沈之衡的额角被砸出了血,动静引来了李氏和沈忠,李氏自知沈凌闯了祸,话里话外却都在指责沈之衡。 沈忠亦是如此,宴会上不少权贵公子在,他只觉得沈之衡给他丢脸,却不曾关心一句沈之衡的伤。 而后,更是直接把二人叫到书房训话,沈之衡自认为没有错,他一时多嘴也是为了沈家。 沈凌被沈忠娇纵惯了,即使把沈之衡给打了也没有愧疚。 沈忠明面上训斥了沈凌几句,却没有任何责罚,而沈之衡却被罚跪祠堂,只因为他多嘴。 “你若是不多说话,又怎会惹出事端?几个公子开开玩笑谁会说出去,你特意提起是安了什么心思?长公主都未必在意,你倒是挺在意,跟你母亲一样,心思深沉!” 沈忠留下这一句话拂袖而去。 当天,沈之衡跪了一夜的祠堂。 仅仅是因为说了那些话,说了为沈家好的话。 真如沈凌所说,他是弃子。 那是他来到汴京之后第一次受罚,是为了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公主受的罚,也是那一夜,让年少的沈之衡心中对沈忠再也没有期待。 同时,他也深深的记住了谢云迢这个名字。 只是公主尊贵,从未见过。 没想到,竟然在诏狱中见了,而且,还救了他。 “你见本宫,很惊讶?”谢云迢瞟了一眼沈之衡,沈之衡一瞬回神,脸色白如冷玉,勉强答道:“殿下如此尊贵…怎能不惊讶” 烛火映照她的脸,谢云迢神色淡然,“那颗药能保你的命,你且放心,本宫不会让你死。不过我这药也不是白给你的…” 谢云迢站起身,她道:“我救你的命,你得承我的情,得还的。” 沈之衡抬眼,“殿下…倘若我本就不想活呢?” 谢云迢不言语,沈之衡又道“沈家没了,我的探花也没了,如今,我不过是一个将死的罪臣之子,殿下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我可什么都没有…” 死和活不过是一念之间,死了痛快,活着辛苦。 谢云迢忽的笑了笑,现在没有,沈之衡以后会有,前世他不照样活的好好,也没见着他死去,沈之衡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死掉。 谢云迢低头,两指抬起沈之衡的下巴然后凑了过去,她道:“沈公子生了一副好相貌,你有什么就给本宫什么,实在不行拿你这副皮囊来抵也行,只要你记得你欠本宫一条命就好。” 烛火光被风吹的摇曳,将谢云迢的脸吹的忽明忽暗,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清香慢慢传来,那香味将沈之衡包围,萦绕在他身边。 沈之衡心中忽的一跳,他从未离一个女子这么近过,更何况,还是一个如此尊贵的女子。 就在这时,监牢的门突然开了。 第12章 陈驰 “殿下…太医来了……” 绿棠的话说到一半,待看清眼前场景,顿时愣住 她家公主怎么掐着那罪臣的下巴,还离得那么近?! 就在绿棠愣住那一瞬,谢云迢已经放开了沈之衡,于此同时,太医才敢进来。 刘太医低着头,行了一个大礼。 谢云迢懒得听他废话,直接道:“给他止血,他要是死了,你的脑袋也别要了。” 刘太医一个瑟缩,当即保证,“殿下放心,臣定竭力,竭力!” 谢云迢这才满意,带着绿棠就出了诏狱。 刘太医见长公主走了心中才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刚松下,却在看见沈之衡身上的血迹时,又提了上来。 “我的活祖宗唉…这怎么又流了这么多血啊。” 刘太医只觉得他要倒大霉,瞧瞧这血迹,再瞧瞧这看着要升天的人,刘太医心中咯噔一声,觉得脖颈之上凉嗖嗖的。 “我说沈公子,你可得好好活着啊…”刘太医嘴上絮叨,手脚却麻利的给沈之衡止血。 沈之衡坐着没动,伤口处传来的痛让他白了脸,有了长公主给的那颗圣药,他哪有那么容易死。 已经是深夜,外面明月高悬,不知何时又落了雪。 风雪之中,刑部侍郎陈驰提着一盏宫灯,在刑部大牢的门口等着长公主。 见谢云迢出来,他赶紧迎了上去,“殿下。” 谢云迢淡淡点头,绿棠给谢云迢撑着伞,防止风雪落在她身上。 陈驰提灯在前,亲自送谢云迢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陈驰未走,只等长公主的马车走了,他才能回去。 眼下已经是三更天,离上朝还有几个时辰,纷飞的大雪将整座汴京都给淹没,月光一照,银装素裹。 谢云迢拉开马车帘子,瞧了弯腰的陈驰一眼,随后道:“陈大人,三更天了,不如坐我的马车回去?” 谢云迢的声音被风雪吹的有些飘散,陈驰勉强听清,当即道:“殿下金贵,多谢殿下好意,只是臣还有一些案件没有处理,怕是暂时不能离开。” 陈驰的绯色官服在月光下很显眼,整座刑部,此时只有陈驰这个刑部右侍郎在。 谢云迢扬扬眉,心道,这陈驰果然跟上辈子一样,是个清正勤勉的好官。 刑部右侍郎,陈驰,出身寒门,官居三品,很是清正。 奈何就是因为他出身寒门,太过清正,对权贵们向来不喜,更不懂得官场交际,任由官场各方势力变化,陈驰始终独来独往,所以即使官居三品,却也不显眼。 而且,在刑部,陈驰虽然担着右侍郎的官衔,但是处处受压迫,也并不好过。 但是,上一辈子,这陈驰最终还是熬出了头,得了她父皇青眼,后来直接提拔刑部尚书。 这样的人虽然难以结交,可是只要交上了,那自然有好处。 谢云迢放下心中思量,随后道,“陈大人当真勤勉,听说令夫人前些日子为陈大人诞下了位小公子?恭喜大人了。” 陈驰一顿,心中虽然纳闷长公主怎会知道他家的事,但是还是点头回道:“多谢殿下关心,臣确实喜得爱子。” 陈驰跟朝中官员不怎么往来,就是生了嫡子也没有张扬声张,更何况,长公主尊贵,怎么就突然知道他这小小三品官的家事了。 谢云迢笑了笑,“得了嫡子自然是高兴的事,素日听闻陈大人与令夫人很是恩爱,本宫甚是羡慕。” 陈驰不敢多言,这满汴京城谁不知道长公主和薛照的事情,就算陈驰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多少听说过一些。 “殿下和驸马自然也会和和美美。” 谢云迢不接这个话茬,只是笑了笑,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陈驰的官服上已经落满了雪,谢云迢也不再多说。 她是想跟陈驰结交,可是陈驰此人在官场这么多年,谁的情分也没有领过,谢云迢贸然与他亲近,怕是陈驰根本不会领情。 她又道,“风雪大了,陈大人回吧,对了,还得劳烦陈大人帮本宫看好沈之衡,毕竟,他于王毅一事关系重大,本宫受圣命管了这事,还得劳烦你们刑部看好他。” 陈驰躬身回道:“臣定尽力。” 谢云迢不再多言,放下马车帘子,隔了外面的大风雪。 马车扬长而去,陈驰抖了抖肩上的雪,这才回了刑部。 风雪天,马车走的慢,谢云迢懒散的坐在马车里面,眯着眼睛休息。 她畏寒,今天的风雪太猛,吹的她浑身发凉,绿棠知道自家公主怕寒,又给谢云迢添了一件大氅。 “明日你去打探打探陈驰家夫人,顺便,准备一些小孩子爱玩的东西”马车到了公主府停下,谢云迢睁开眼睛轻声嘱咐绿棠。 陈驰此人难办,但是可以结交陈驰的夫人,陈驰与其夫人恩爱多年,从他枕边风下手,她就不信交不下陈驰。 门口的护卫见着谢云迢的马车赶紧去迎接,绿棠撑着伞替谢云迢挡去风雪,左转右转,总算是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殿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先暖暖身子。”明月挥了挥手,一堆丫鬟捧着木盘鱼贯而入,那是专门伺候谢云迢梳洗的。 谢云迢这一天累极了,任由着明月给她卸簪子,就在这时,绿棠疾步而来。 她脸色有些奇怪,“殿下,驸马来了。” 薛照?谢云迢扬扬眉,如今三更天已过,薛照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况且,薛照可从来没有留宿过她的院子,更是不曾在夜里来过她这。 按照薛照的意思,白日都不愿意看见她,晚上就跟不愿意看了。 明月卸簪的手一顿,然后道,“殿下…兰娘没了。” 第13章 兴师问罪 兰娘今日原本就小产没了孩子,而后又被薛老夫人给打了三十大板,那三十大板下去,兰娘怎么可能还有命活? 甚至都没等到大夫进门,兰娘就没气了。 薛照失了孩子又失了兰娘,自然会来找谢云迢。 怪不得薛照会来找她,谢云迢道“那兰娘的后事怎么处置了?” 明月答道:“还未处置,您不在府中,驸马估计也是刚刚知道…” “那就按照妾室的样子给她办个后事。”谢云迢累了,她不愿见薛照,直接吩咐绿棠,“告诉他,本宫今日乏了,有什么事明天说。” 按照薛照的性子,定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她现在不想看见他。 绿棠应下,匆匆去回了薛照的话。 公主院内。 薛照一身黑衣站在大雪之中,风雪将他冷漠的脸吹的更冷,宛如万年寒冰,又冷又寒。 “大人,殿下今日累了,怕是不能见您了” 听了绿棠的话,薛照脸色瞬间更沉,浓重的眉眼射出冷冽的光,他道,“不见我?你家公主是心虚了不敢见我?” 绿棠被那摄人的目光一看,顿时心中一惊,薛照久经沙场,气势压人,绿棠自然顶不住薛照冷冽的目光。 可是,她们家殿下怎会心虚?兰娘的死,跟她们家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绿棠硬着头皮回道:“大人这是何话?我们家殿下没做亏心事为何会心虚?” 薛照冷哼一声,他抬头看向那屋内亮光处,隔着菱花窗,依稀能看见几道人影。 没做亏心事? 薛照抿唇,拳头不由得攥紧,她怎么敢说没做亏心事? 兰娘就那么死了,她谢云迢竟然还心安的说没做亏心事! 薛照抖了抖大氅上面的落雪,随后疾步朝着内殿里走去,绿棠想拦已经拦不住。 她心中暗道不好,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薛照一脚踹开雕花木门,屋内的丫鬟们顿时吓了一跳,见到是薛照之后,慌忙垂下头行礼。 殿内炉火烧的正旺,檀香炉散出袅袅炊烟,烛火光照着烟雾,一片朦胧。 明月听着声响,从内阁的大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见着薛照先是规矩的行了一个礼,随即道,“大人,我们家殿下已经歇下,今夜不会见您,要是大人有事,殿下说,让您明日再来。” 明月拦在薛照面前,一副不准备让路的样子。 “让开!” 薛照阴沉的眸子折射出冷光,只觉得谢云迢身边的丫鬟女史如同她本人一般,让人厌烦。 明月听着眼皮子都未动一下,依旧规矩站着,却不曾让步。 她是长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女史,身上也是带着品阶的,与那些普通女婢自是不同,她只听自家殿下的吩咐。 殿下吩咐不见薛照,她今夜就不能让薛照进去。 这时候,绿棠也匆匆进来,见此场景忙道:“大人,如今都快四更天了,您有事不如明日…” 话未说完,薛照冷哼一声,“我要见谢云迢,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他似乎气急,阴沉的眸子扫了一眼明月,语气阴寒。 明月并未被吓到,她回道:“大人身份尊贵,我们不过是殿下身边的女婢,这自然是拦不得您的,只是殿下今日劳累了一天,如今已经歇下,要是大人您没什么要紧事,不妨明日再来。” “我有万千火急的事,要见你们公主,她让你们这般拦我,是害怕了?还是亏心了?!” 明月怎能任由着薛照如此污蔑她家殿下,当即想说话,就听见里面隔间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明月,让他进来。” 明月一顿,微微侧了身子,给薛照让了一条路。 薛照冷哼一声,跨步走了进去。 内阁里正在焚香,金色的小香炉静静的摆在紫檀桌上,镂空的香炉散发着一缕缕青烟,将坐在一旁的人照的朦胧。 谢云迢身着素衣,未施粉黛,头上仅仅插了一根玉簪,艳丽的脸上格外平淡,她正在给面前的小香炉添香,暖色的烛火将她的影子照了出来,挽袖露出来的半截手腕莹润如白玉,华骨端凝,仪态端庄。 薛照带着怒气进来,见着眼前场景微微一愣。 谢云迢竟还有这样端庄的时刻? 在薛照的记忆里,谢云迢刁蛮,任性,仗着公主的身份纵横汴京,身份贵重却没有脑子。 嫁给他之后,只有对他才会收敛,无才无德,让人生厌。 如今这般,好像换了一个样子。 却装给谁看? 薛照眉眼一挑,快步走到谢云迢面前,他带着满身怒火,一把将那正在燃着的金色镂空雕花香炉给掀翻了。 一霎时,粉尘飞扬,漫天飞雾。 薛照沉声质问,“谢云迢,你好狠毒的心,兰娘尸骨未寒,你竟然还在这岁月静好,活的好安稳啊!” 翻飞的烟雾钻进了鼻腔,谢云迢被呛的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在内阁外守着的明月和绿棠听着屋里的动静赶紧走了进来。 “殿下…” 薛照沉声道:“都给我滚出去!” 明月和绿棠没有动作,谢云迢挥了挥散落的香粉,平静道:“你们退下。” 绿棠和明月对视一眼,随后退了下去。 “兰娘的死跟本宫有什么关系?你来找本宫算账?怕是找错了人”她瞟了薛照一眼,黑沉沉的眼里带着一丝嘲讽,“你应该去薛国公府找人,是老夫人亲自下的指令,跟本宫可没有关系。” 人是薛老夫人派人打的,打死了也是薛老夫人的下的命令,薛照不找薛老夫人,却来找她的晦气。 薛照怎么会不知道是薛老夫人下的令,可是,他就是把所有的过错全都安在了谢云迢的身上,无论谁对谁错,无论她有没有做,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上一辈子薛照就是这般,从来不听谢云迢的解释,只要有过错,他都算在谢云迢的身上。 “跟你没关系?”薛照眯眼,“你怎么好意思说跟你没关系?要不是因为你,我祖母怎么可能下令打死兰娘?还不是要安抚你这个身份贵重的长公主!” 第14章 本就如此 安抚? 谢云迢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薛老夫人那是安抚吗? 明面上说是要给她出气,所以在她院子里罚了兰娘,那三十大板更是直接送兰娘归了天。 她敢肯定,明天满编辑城里一定会有人传她心思恶毒,容不下有孕的侍妾,而且,即使是薛老夫人下的命令,旁人也会认为,是薛家在安抚她这个身份尊贵的公主,不得已而为之。 面上说的好听是为她出气,实际上,心里打着别的心思,让她这个本就遭受非议的公主更添加了一笔罪状。 谢云迢嗤笑一声,“本宫可从未需要过什么安抚,人不是我打的,也不是我下的令,驸马,你找不到我头上!” “不是你打的也都是因你而起,孩子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心思恶毒到如此地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祖母怎么会突然惩治兰娘?明明她刚失了我的孩子…却又被活活打死!” 薛照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落在谢云迢的脸上,“以前我只觉得你嚣张愚蠢,没想到你还这般的狠毒!你这样的人,怎么配为我的妻!” 在薛照眼里,兰娘没有错,他的祖母没有错,唯一有错的只有谢云迢。 “你说的对。” “什么?”薛照眯眼 谢云迢慢慢的站起身,靠近薛照,美目中波光摇曳,“兰娘怎么死的,因为什么死的,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老夫人是安抚我还是警告我,你不会不知道。” 薛照何其聪明,怎么会不懂薛老夫人的意思? 哪里是什么安抚呢。 “兰娘不敬我这个长公主,我罚她,她就只能受着,她孩子没了本宫也愧疚,可是本宫没错,她藐视皇族,藐视本宫本就该死。” 谢云迢继续道:“而你,仅仅因为一个侍妾来找本宫兴师问罪,是她先不敬我在先,她被薛老夫人打死又跟我无关…” 她又慢慢坐了回去,神色有些黯然,“薛老夫人的人打死了兰娘,你不找老夫人,反而来找我,而我什么都没做,你就信了是我恶毒…” 她抬头,“薛照,纵使你厌恶本宫,也得分个是非对错吧?” 薛照心中一跳,长眉紧拧。 怒气已经随着谢云迢的话慢慢的消散了一半,她说的没错,薛老夫人的用意薛照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明明知道,却还是来找她兴师问罪。 灯火慢慢摇晃,屋内安静了片刻,薛照的目光落在谢云迢的脸上,目光有些复杂。 谢云迢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他深知谢云迢爱他多深,平日里更是从未违逆过他,今日种种行为实在太反常。 他冷笑道:“从前到没有发现,今日才知道公主真是伶牙俐齿。” 他的目光似刀,夹杂着探究和嘲讽,落在谢云迢身上。 谢云迢瞟了他一眼,说道:“我本就是如此。” 她天生就是如此伶牙俐齿,没嫁给薛照之前,满汴京城的贵女们哪一个说的过她,她天性放纵,睚眦必报。又因为身份尊贵,满汴京没人敢惹她。 只是薛照不喜欢,薛照喜欢温柔贤淑,端庄大方的女子。 就像朝阳公主,谢云烟那样的。 她为了讨好薛照,学着温柔,学着贤淑,学着压抑自己的本性。 她确实很贤淑,薛照的侍妾她忍了,薛家的刁难她也忍了,薛照对她的厌恶,对她的视而不见,她通通都忍了。 热脸贴冷屁股贴了十年,她已经是汴京笑柄。 可即使她做到这样,也换不来薛照的一点真心,最后逼宫的时候,薛照没有任何手软。 鲜血染就长安殿,谢氏皇族被屠杀干净,杀天子,灭皇室,十年夫妻情分未曾换来他一分怜悯,可悲至极。 薛照则是愣了一下,他和谢云迢成婚两年,这两年她性子收敛了不少,也温顺了不少,对他更是百般讨好,言听计从。以至于让他差点忘了这位长公主之前的德行。 她原本就是这样的。 这样的伶牙俐齿,这样的狠毒。 薛照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明月透过一旁的菱花窗照在他身上,薛照半个身子都沾上了清冷的月光。 他嘲讽道:“公主倒是有自知之明,今日之事,咱们没完。” 说完,薛照便转身拂袖而去。 谢云迢见着他的背影远去,慢慢的收回眼神。 以前要是薛照生气,她定是会分寸大乱的哄他,即使薛照不愿见她,不愿理她,她也眼巴巴的贴上去。 如今,见着薛照难受,她却觉得高兴了。 绿棠和明月带着一堆丫鬟走进来,把那散落满地的香灰给收了。 “殿下…” 绿棠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谢云迢,驸马爷的话她在隔间外听的清清楚楚的,这薛家欺人太甚,薛照更是言语间多番侮辱她家殿下,她替她家公主委屈。 绿棠和明月是自幼就在谢云迢身边服侍的,明月稳重,是先皇后特地给谢云迢挑的女官,绿棠则是活泼一些,是谢云迢自己挑的婢女。 虽然是婢女,但是多年相处,自然感情深厚。 想到前世她们两个的结局,她心中一阵发闷。 她瞟了一眼绿棠气愤愤的样子,随即将她招了过来。 绿棠走了过去,谢云迢掐了掐绿棠鼓起来的小脸,笑道:“你家殿下没事,但是你这小嘴要是再撅下去,就可以挂油壶了。” 明月在一旁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绿棠也赶紧收敛了自己的神色。 “殿下…” 绿棠熟练的撒娇,样子可爱娇憨,看着就让人心里生出高兴的滋味来。 谢云迢冰冷的心也跟着高兴起来了。 此时已是四更天,风雪下了一整夜,朝廷上下,却没有几个能睡着的。 天未亮。 承乾殿就下了圣旨,内阁阁老王毅一案,牵扯众多,影响甚大,皇帝一夜未眠,而后更是大怒,直接砍了两个受牵连的官员脑袋,九族上下无一幸免。 这一晚,满朝堂,皆是人心惶惶,生怕哪一刻,就被拉出去砍了脑袋,诛了九族。 第15章 侍妾 谢云迢醒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床上的红色围帳遮住了外面的光,她隐约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一阵的说话声,似乎有人在低语,她拉开帘子,守在一旁的绿棠见她醒了就赶紧召唤丫鬟来伺候着。 “谁在说话?” “殿下,是那帮子侍妾们,一大早就来咱们院子请安呢。”绿棠将一旁的围帳系上,扶着谢云迢起了身,嘴里嘀咕道:“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来了,她们来的太早,殿下您睡的正熟,我便让她们在外间等着呢。” 薛照的侍妾们平日里是不怎么来请安的,就算是来了,也只是走个过场。 一来,谢云迢也不愿意看见她们,二来,她们也懒得应付谢云迢。 之前,念着谢云迢公主的身份,这些侍妾对她也算是毕恭毕敬,后来,这些侍妾们发现,谢云迢为了讨好薛照,不会动她们,她们也就大胆了起来。 如今怕是因为兰娘的缘故,这些侍妾们害怕了,才想起来她这个长公主才是这公主府的主子。 梳洗一番,吃了早饭出去,抬眼就见内阁外站满了各色莺莺燕燕。 有些女子她有点印象,有些都没有见过,还有几个颇受薛照宠爱的,她倒是印象深刻。 那些侍妾们见着谢云迢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在这些人之中,有一人,让谢云迢难以忽视。 那女子实在太过漂亮,她穿着一袭白色袄子,外罩纯色大氅,未施粉黛,面容姣好,眉弯如月,清眸流盼。 耳边坠着红色玛瑙耳坠,纯白中只有一点颜色,很是吸引人。 那是薛照上辈子最宠爱的侍妾,叫做玉娘。 谢云迢的目光落在那姣好无害的脸上,如果说,兰娘是愚蠢没有脑子,那这玉娘就是心机颇深,很有城府。 上辈子,玉娘为薛照生了一个儿子,那孩子很聪慧,直接被薛国公府的人接回国公府亲自教养,玉娘虽然是侍妾,但是已经是身份贵重,在国公府很是得脸。 她的身份也有些来头,是薛老夫人的远方亲眷家的女儿,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和谢云烟长得不像。 这满府的侍妾中,多多少少都跟谢云烟有些相似的,其中兰娘最像,可这玉娘却是没有一处是像的,却也得了薛照的心,这就是玉娘的不同之处。 谢云迢敛下神色,懒散的坐在美人塌上,她不出声,底下的侍妾们没一个敢动作。 屋子里安静极了,绿棠给谢云迢点了香,又让丫鬟们送了上好的茶,她自己懒散的靠在塌上,慢悠悠的翻着手中的书页,把那些侍妾全当成了透明人。 有几个侍妾最终还是站不住了,其中一个颇受薛照喜欢的侍妾忍不住出声道:“公主殿下…您怕是忘了我们吧…” 谢云迢抬起眼皮子扫了那女子一眼,仅仅是一眼,就让那说话的女子浑身有些发寒,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谢云迢慢慢的把手中的书卷放下,淡淡道:“本宫确实差点忘了你们了,平日里不来本宫这请安,你们一下子全来了,本宫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呢。” 她声音淡淡,却无端让在场的侍妾们紧张了起来。 素日里,她们确实对这个公主没有多少恭敬,如今要不是看了那兰娘的惨状,今日也不会聚到这来眼巴巴的请安。 那兰娘都还怀着薛家的血脉呢,昨日还耀武扬威的,结果人就那么没了,哪个侍妾不怕? 众人不敢说话,就在这时,绿棠走了进来,她脸色不好看,附在谢云迢耳边说道:“殿下,刚才后院的李小娘差人带了话,说是昨晚大人歇在她那,今早儿起不来,不能来请安了。” 原本平日里这李小娘就没有请过几次安,今天却特意差人来说这话,摆明了是挑衅和炫耀。 绿棠气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给谢云迢传话时更是语气愤恨。 谢云迢听了却没有多在意,薛照歇在谁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只是这李小娘… 她记得,这李小娘身份不一般,不是普通的侍妾,她原本只是一个小官之女,后来看上了薛照,要死要活的要嫁给他,哪怕入了公主府当没有名分的妾室。 只是这李小娘有一嫡亲哥哥,很是勇猛,年少时便去参了军,而后更是在战场之上立下汗马功劳,在朝堂之上步步高升。 嫡亲哥哥得了势,李小娘身价水涨船高,其他侍妾都来请安,只有这李小娘还敢挑衅她。 薛照后来谋反,怕是也有这李家一份。 倘若能拉拢这李小娘的嫡亲哥哥… 谢云迢心中念头一起,随后便压了下去,李小娘和其他侍妾不一样,其他侍妾是为了权势,为了富贵生活,而这李小娘是真真喜欢薛照的。 不过,若是能拉拢过来,那自然是好的,就算是不能,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不来?李小娘倒是辛苦”她把手中的书扔到了一旁的木桌上,随即又道:“去库房把上一次宫中赏的官燕给李小娘送一碗过去。” 绿棠一愣,这李小娘明明是挑衅,怎么还给她燕窝喝? 虽然不解,但是绿棠还是下去办了。 谢云迢又把目光放到那些侍妾身上,她道:“你们虽然是薛照的侍妾,但是在我公主府,本宫才是主子,以往本宫不跟你们计较,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们做事之前最好想想兰娘的下场,本宫一向和善,希望你们也能恪守本分,别失了规矩。” 第16章 命 她声音平淡,却让那些侍妾们都心中发沉。 在这公主府中,谢云迢才是真的主子。 “妾身谨记公主教诲。”玉娘向前一步,乖顺的表示服从,其他侍妾也反应过来,也通通表示记住了。 谢云迢扫了玉娘一眼,见她那乖顺的模样,心中暗想,从前她倒是真觉得这玉娘是个温柔贤淑的,如今细细想来,这玉娘怕是薛老夫人故意安排在薛照身边的。 就在这时候,明月走了进来,她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飘雪,见着满屋的莺莺燕燕也是有些诧异。 她匆忙走到谢云迢的身边,然后小声说道,“殿下,宫里来了消息,说是圣上发了雷霆大怒,高总管刚才派人传话,说让您进宫一趟。” 谢云迢点点头,挥了挥手让那些侍妾们都下去,随后换了一身衣裳,做着马车进了宫。 而此时,公主府。 永福院。 大雪淹没了永福院的门槛,几个小丫鬟拿着扫把正在扫雪,一穿绿衣的女子匆匆从门外走来,手里面还端着一个木盘子,径直的朝着主屋而去。 进了主屋,入目先是一个大屏风,绿衣女子在屏风面前站住,随即恭敬说道:“小娘,这是长公主刚刚让后厨房送来的官燕…” “谁送的?谢云迢?!”屏风之后一道惊诧的声音响起,随着那道声音落下,走出来一个身着淡红袍子的女子,那女子年岁不大,面容姣好,绯红色的衣裙将她衬的肤若凝雪,朱唇一点红,耳边金耳坠摇晃,风姿绰约,煞是好看。 李婉儿慢慢走向那绿衣女子,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木盘之上的那碗燕窝,杏眼之中露出疑惑,“这真是谢云迢赏的?” 绿衣婢女赶紧道,“确实是公主院里的人送来的。” 李婉儿嘶了一声,“难道这谢云迢疯了不成?我原本寻思着,这公主昨日处死了兰娘,是变了性子,没想到,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看着那碗燕窝,忽的又道:“莫非…她在这里面给我下毒了,要毒死我?” “哎呦,小娘,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翠衣赶紧抬头,然后把那碗燕窝放到了一旁。 “怕什么?”李婉儿靠做在一旁的美人塌上,“我今日这般挑衅她,她不是照样不敢说什么,甚至还送了燕窝过来,真是怪的很。” 她挥了挥手,示意翠衣把那燕窝倒了。 “倒了?这官燕可是好东西呢,那长公主那……” “不倒我喝了?万一她真给我下毒了怎么办?再说了,再好的东西,她谢云迢送来的,我才不要。” 李婉儿挥了挥手,示意翠衣赶紧去办,随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大人呢?” “大人已经上早朝去了,怕是快要下朝了。” 李婉儿道:“让小厨房把我阿兄上一次给我带来的好酒温上,大人说了回来要来我这喝酒的。” 她一脸高兴的样子,翠衣也笑着应了一声是,随即退了下去。 外面风雪又大了,谢云迢到承乾殿的时候,正好看见徐连州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男子,只是风雪太大迷人眼,看不清晰。 徐连州的绯色官服在大雪中很显眼,谢云迢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快步迎了上去。 “徐太师”她先是喊了徐连州,随后又把目光看向徐连州身后的男子,随即一愣,“皇兄?” “怎么了?不认识皇兄我了?”大皇子谢文雍嘴角含笑,目光温和的看向谢云迢,“皇妹,咱们不过是一月没见,你就把我忘了?” 谢文雍一个月之前被武安帝派去了江南,昨夜才回汴京城。 可是,对于谢云迢来说,却恍若隔世。 她的这位大皇兄生母是宫中一个女官,身份虽卑微,可是也为皇帝生下了第一个长子,只可惜最后死于血崩。 谢文雍因为沾了一个皇帝长子的身份,便送到了她母亲,明安皇后身边教养。 后来明安皇后生下了她,她和谢文雍虽然不是亲兄妹,但是感情深厚。 在谢云迢的眼里,谢文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他勤政,爱民,一心一意只为大朝,有能力,有胆识,不软弱,也不暴戾,温文尔雅,才识渊博,是个真正的君子。 可惜,谢文雍死在了岭南,死于一场瘟疫。 那一年的岭南很不寻常,上半年大旱,天不下雨,百姓颗粒无收,下半年大雪,大雪淹没整个岭南,天灾之下,亡魂无数。 而瘟疫就是在那年冬天来的,本身大雪就让岭南的百姓艰难苟活,再加上瘟疫,岭南已经成了死地。 圣上派了不少人,不少医师去岭南,谢文雍主动请缨,结果却死在了岭南。 如果谢文雍没有死,他将会是最适合做大朝皇帝的人,如果当初登上帝位的是谢文雍,薛照,皇后,包括沈之衡,即使是想谋权篡位,也不会那么简单的就成功。 只可惜,没有如果。 谢文雍自己没有当皇帝的心思,而且又是个短命的,命中注定他不能当皇帝。 “怎么可能会忘了皇兄呢”谢云迢吸了吸鼻子,这大雪太冷,冻的她鼻尖通红,眼眶也有些发酸。 “没忘就好。”谢文雍嘴角上扬,“明日上皇兄府中,你皇嫂昨日还念叨你了呢。” “好”谢云迢点点头,眼里出现了些许泪光,却又被她快速的隐了下去。 “大皇子此去江南倒是辛苦了”徐连州在一旁说道:“如今朝堂动荡,不如江南啊。” 徐连州深深叹了一口气,圣上今早杀了两个大臣,如今众朝臣人心惶惶,都生怕下一秒人头落地。 谢文雍道:“王毅一案牵扯实在众多,圣上这架势是要严查到底,听说那沈忠写了名册,可惜…他死了…不过不是留下了一个嫡子?从此人嘴里…可有撬出什么?” 他看向谢云迢,谢文雍是知道圣上把这事交给了谢云迢的,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内情,但是离开了不过一个月,自家皇妹居然能帮父皇分忧了,这事还是听让谢文雍惊讶的。 谢云迢摇了摇头“他伤的太重,昨晚人差点没了,好在我去的及时,命算是保住了。” “那孩子是老夫的学生”徐连州微微眯眼,“沈忠该死,只是可惜了那孩子,今年刚考上探花,原本有大好前程的。” 朝堂争斗,向来如此。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生在大家族,享受着大家族带来的权利,那自然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受家族牵连,确实冤了些”谢文雍也是惜才之人,不由感叹一句。 徐连州哼道:“他没受过家族庇佑,没有受过家族一点照顾,反而受沈忠牵连,这是个什么道理!” 没有道理,只能说是沈之衡的命不好,受家族牵连,命运多舛,后来可能是上天垂怜,却又给了他一条生路,给了他一条通往权势,充满杀戮和血腥的不归路。 上一辈子的沈之衡是怎么活下去的,谢云迢不知道,可是这一辈子,沈之衡的生路,是她给的。 第17章 打起来了 徐连州是要谢谢谢云迢的,谢云迢真的保住了沈之衡的一条命。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谢云迢着急见皇帝,便就急匆匆告辞。 徐连州和谢文雍看着谢云迢慢慢登上承乾殿的石梯,女子纯白的大氅和满天飞雪融在了一起,风雪吹着她翻飞的衣角,身姿绰约,即使一个背影就能看出其风华。 谢文雍忽然道:“我皇妹这般好…那薛照实在是不知…” “不知好歹?”徐连州接了谢文雍的话茬。 谢文雍叹了一口气,“那薛照虽然身份尊贵,配的上我皇妹,可是他那是迫于无奈才娶了迢迢,这两年…她并不好过。” 徐连州抖了抖肩上的雪,“天下的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法子,唯有这情一字最是磨人,这是殿下自己求的结果。” 谢云迢到了承乾殿,小夏子见着她来了,赶紧迎上去,“殿下来了?快快请进。” 踏进承乾殿,她一抬头便看见偌大的承乾殿中央,跪了一堆身穿各色袍子的朝臣,而武安帝正满脸阴沉的坐在御案之前,高衙在一旁小心的服侍着。 他一抬头,见着谢云迢来了,仿若见到了救星。 “父皇。” 谢云迢规矩行礼,武安帝看见她,面色微缓。 “王毅私吞白银百万两,已经证据确凿,你们觐见是要干什么?!说什么不要滥杀,朕还能冤了他不成!!” 武安帝扔下一个奏折,结结实实的打在底下一个朝臣的脑袋之上,天子一怒,谁敢多言。 谢云迢敛下眸子,低眉垂头。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有一朝臣颤颤巍巍开口:“圣上…王阁老所犯滔天大罪,实属该杀,可是如今朝堂上下皆是人心惶惶…此事牵扯实在众多,今早上砍首的不过与王阁老有过一点私交,如果这样杀下去,那朝堂怕是没人了!” 谢云迢听了这话就知道,这帮子跪着的人,定是言官。 言官劝谏,只是这劝的不是时候,实在愚蠢。 皇帝正在气头上,哪里能听这些劝谏,还好王阁老犯得不是什么谋逆大事,不然就这帮人,怕是通通都要绞杀干净。 “没人?都当了王毅的狗,朝堂要那些人又有何用?”武安帝冷笑“朕的朝堂,容不下一点有二心之人,倘若你们当中有人有二心,朕也照样不会容他!” 圣祖有令,不斩言官。 言官负责规谏皇帝,弹劾纠察百官,他们大多数品阶不高,但是有权利直接对皇帝直言进谏。 今天一早,圣上杀了两个与此事有关,但是却又无多大关联的官员,言官便以朝堂动荡为由,一大早就来承乾殿了。 圣上杀那两官员无非就是给众朝臣一个威慑,让众朝臣看见圣上严查此事的决心罢了。 “那沈忠之子如何了?可曾招供?”武安帝不再看那些跪着的官员,转而看向谢云迢。 谢云迢道:“人救回来了,只是现如今还不能开口,不能动作,等过几天,他能开口说话了,自然会供出册子。” 沈之衡自然是能说话的,谢云迢故意在一众官员前说沈之衡现在不能开口说话,但是却透露了确实有册子。 只要沈之衡能说话了,那自然就会供出来那册子上的人,皇帝今天处死官员已经给了那些人威慑,人要是不定神不凝,自然不能安宁,谁心虚,谁怕死,谁就会有动作。 “好。”武安帝点了点头,随后冷声道,“凡是跟此案有关的朝臣,通通绞杀,一个不留!”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谢云迢从承乾殿出来之后,直奔着刑部大牢而去。 她是要去看看沈之衡,结果刚走到螽斯门的时候,就被一个小太监给撞到了。 那小太监跑的太急,再加上大雪迷了眼,竟然直接把谢云迢撞了一个趔趄。 好在有明月和绿棠扶着,她才不至于摔倒。 “好大胆的太监,后面是有狼追你不成?差点把公主殿下撞倒!”绿棠皱着眉训斥那太监。 小太监一见着谢云迢,慌忙跪下行礼。 “殿下赎罪,殿下赎罪!!” “急什么?”谢云迢站稳身子,再看那小太监却觉得有些眼熟,当即说道,“你是哪个宫的?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那小太监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因为害怕而露出恐惧神情的脸来。 “奴才…奴才是太子身边的人…” 谢云迢眯了眯眼,“你是淮儿身边的人?” 大朝国太子,是她的亲弟弟,谢玉淮。 那小太监慌忙点头,谢云迢问道:“你急匆匆的做什么去?” “回殿下,是太子…太子他和十一殿下打起来了,把十一殿下给打了…” 什么?! 谢云迢微微皱眉,随即道:“人在哪?快带本宫去看看!”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紧接着马上就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领着谢云迢一行人去了御花园。 大雪落了整座御花园,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唯有园中梅花开的正好,红艳艳的开在枝头,煞是好看。 青石路面上的雪被太监们扫到了一旁,谢云迢随着那小太监走到御花园的望梅园,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乱哄哄的场景。 她那年仅十岁的弟弟勇猛的将身着华服的十一皇子按在地上打,十一皇子的惨叫声一阵一阵的,一旁的宫女太监们围成一团,想却没有拉架,就在一旁看着。 谢云迢微微皱眉,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都给本宫住手!” 随着谢云迢的说话声响起,绿棠赶紧让身后的丫鬟太监们上前,把还在撕打的两个皇子给拉了开来。 第18章 整治奴婢 谢云迢看清二人的惨状之后忍不住的皱起眉头。 只见十一皇子谢远辰白着一张脸,右眼上有些青肿,嘴角更是被打出了血迹,他发丝凌乱,身上的华服也破了。 小脸因为气愤红扑扑的,看上去是被欺负惨了。 再看自己弟弟,虽然身上也有些凌乱,脸上也有些伤,但是明显是他占了上风。 也许是打了胜仗,谢玉淮虽然受了伤,但是却是神采飞扬,一副骄傲的样子。 “你们是做什么吃的?主子打起来你们看热闹?”谢云迢先是把目光看向那些宫女太监。 刚才她看的真真的,这些人可没有一个上前去拉架的,还有刚才那个小太监,主子打架,他却跑了。 谢云迢一发怒,那些宫女太监们慌忙跪下,其中一宫女回道:“回殿下,这…两位小殿下打架,奴婢们实在不敢去拉,怕伤着两位殿下呢。” 那宫女穿着一袭粉袄子,料子不错,一看就和其他宫女不一样。 “不敢拉?那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两位皇子打架?我看你们不是不敢拉,怕是就没准备拉!你是太子宫中的女官吧?任由着两位皇子在这御花园打起来,你安的什么心思?!” “两位殿下金贵…奴婢们也是劝了…”女官低着头,声音都有些发颤。 谢云迢冷哼一声,随后把目光看向谢玉淮和谢远辰。 “你们两个身为皇子,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究竟怎么回事?!” 谢远辰撇了撇嘴,没有言语。 毕竟谢云迢是谢玉淮的亲姐姐,不是他谢远辰的亲姐姐,谢远辰不认为谢云迢是主持公道的,怕是跟谢玉淮是一伙的。 谢远辰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却还是没有打过仅仅十岁的谢玉淮,他觉得有些丢脸,连带着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说说,怎么回事?”她又把目光看向谢玉淮。 谢玉淮对上自家阿姐的眼神,心中有些慌乱,他们虽然是亲姐弟,但是并不怎么亲。 谢玉淮对自己阿姐很恭敬,除了恭敬之外,还有惧怕,惧怕之下还有一些对谢云迢这个亲姐姐的渴望。 但是… 谢云迢对他这个唯一的弟弟不算关心。 “阿姐,这事不怨我,是他!是他先欺负小十三的!” 小十三? 谢云迢一愣,紧接着就听见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皇…皇姐” 她闻声看去,只见地上跪着的一堆宫女太监中,一个瘦弱的孩子慢慢的抬起了头。 那孩子穿的一般,长得很是瘦弱,寒风一吹,他也跟着晃了一下。稚嫩的脸上依稀能看见武安帝的影子。 小十三? 十三皇子? 她父皇子嗣不多,一共就十来个,虽然子嗣少,她能叫上名字的也就那么几个。 这个十三皇子,她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好孩子,你过来”谢云迢招了招手,十三皇子犹豫了一下,随即慢慢的走了过去。 谢远辰冷哼一声,谢玉淮瞪了谢远辰一眼,随即道:“阿姐,就是这谢远辰戏弄他,我这路见不平,才跟他动手的!” “你别胡说,谁戏弄他了”谢远辰捂着自己的脸,“我不过就是想跟他玩一会儿!” 谢玉淮嗤了一声,谢远辰那哪里是玩儿,分明就是故意戏弄人。 谢玉淮虽然才十岁,性子有些顽劣,但是也是从小读着圣贤书,听着夫子教导长大的。 夫子和父皇都说过要对兄弟友爱,更何况,谢远辰做的太过分,他实在看不下去,原本只是想阻止,最后却打到了一起去。 “好了,本宫知道了”谢云迢看了一眼怯生生站在自己身边的孩子,随即又看向谢玉淮。 “无论如何,你身为太子,也不应该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的皇兄打起来,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谢玉淮被谢云迢这样一顿骂,脸上有些绷不住,小少年攥紧拳头,“阿姐…” “给你皇兄道歉。”谢云迢的语气不容谢玉淮拒绝。 谢玉淮咬着牙,小少年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他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难不成帮了人也要道歉? 可是,在谢云迢目光注视下,谢玉淮最终还是朝着谢远辰道了歉。 谢远辰也万万没有想到谢云迢会让谢玉淮道歉,他虽然被揍成这样,但是,也确实有些理亏,眼下看谢玉淮道了歉,他反而有些不自在。 最后,谢云迢差人把谢远辰给送回了他母妃,娴贵妃的临华宫,又让人传话,明日定会亲自去赔礼。 她又差人把十三皇子送回他自己的宫中。 十三皇子的母妃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虽然有了子嗣,可是不得盛宠,所以连带着十三皇子谢青行也跟着不受宠。 在这宫中,不受宠的皇子有的时候过的可能比那些宫女太监还要惨一些。 等到多余的人都走了,谢云迢这才开始收拾那些宫女太监。 “你们都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子做了出格的事,你们不劝阻不阻拦,还跟着看热闹…”谢云迢眼神一冷,随即看向之前那个小太监:“你刚刚要干什么去?” 不知是风雪太冷,还是被谢云迢吓得,那小太监脸色一白,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绿棠道:“殿下问你话你还不赶紧答?!” 小太监支支吾吾的,最后只说道:“奴才…只是找人,找人来劝架。” “找谁劝架?” 那太监顿时就不说话了。 谢云迢道:“拉出去,打三十板。” 任由那太监如何求饶,谢云迢都不为所动,她直接让人在这些宫女太监面前打这三十大板。 那小太监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看的其他人心中发寒。 谢玉淮第一次看见这场景,他不由得往谢云迢身边靠了靠。 谢云迢又把目光看向那名女官,那女官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由得脊背发寒。 她眯了眯眼,“你身为太子身边的女官,就是这么教导太子的?你是拉不开还是不想拉?” 太子虽然还小,可是毕竟是太子,而且那谢远辰的母妃娴妃得宠,要是回去告一状,到时候圣上也得知道。 谢远辰被打成那个样子,圣上知道了,也会觉得谢玉淮下手太狠,不顾兄弟情义。 那女官一听赶紧跪地说道:“殿下冤枉…” 冤枉?谢云迢冷声道:“从今天开始,你不用来太子跟前当差了,你这样不做事的女官,怎么能留在太子身边?!” “奴婢是凤仪宫娘娘亲自指给太子殿下的,殿下就算是不喜欢奴婢,也得经过凤仪宫娘娘才行” 那女官虽然跪在地上,但是腰背挺直,面上也没有一点惊慌。 她是凤仪宫皇后娘娘指给太子的,没有皇后娘娘的命令,谁也不能让她走。 第19章 愧疚 那女官跪的脊背挺直,她身后靠着凤仪宫娘娘,靠着大朝国国母,纵使谢云迢是公主,也不能随便一句话就把她打发走。 园中静悄悄的,只有风雪吹过的声音,谢云迢没说话,乌黑如墨的眸子扫向那女官,宛如开锋利剑,寒气逼人。 她道:“皇后娘娘?” 那女官抬头,脸上带着一丝得意和傲然,她可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女官。 谢云迢冷笑一声,随即给了绿棠一个眼神。 绿棠自幼侍奉在谢云迢的身边,自然知道谢云迢是什么意思,当即上前给了那女官一巴掌。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响,那刚才还在得意的女官顿时被抽翻在地。 绿棠轻哼一声,轻蔑的看向那女官:“好大胆的奴才,在长公主面前还敢如此放肆!” 女官被这一巴掌抽懵了,她在谢玉淮宫中也是得脸的,骤然被这么一抽有些不可置信。 还没反应过来,却措不及防对上一双冷然到极致的眸子,如墨的眸子中倒映着冷冽寒光,比这飞雪天还要冷一些。 女官顿时浑身一僵,呼吸都顿了下来。 谢云迢道:“少拿凤仪宫娘娘来说事,如果是皇后娘娘钦定的女官,那你更是该死!” 她的脸色阴沉,黑眸中带着难以压抑的怒气,说话声音冷漠到了极点。 凤仪宫娘娘,德安皇后、杨婉姝。 上一辈子杨婉姝着薛照,联合沈之衡一起逼宫谋反,把她弟弟推下皇位,另立新皇。 亏她瞎了眼,也曾真心恭敬认她为母,未曾想过,德安皇后慈母之心下包藏着的是一颗狠毒的祸心。 “凤仪宫娘娘送你到太子跟前,你就是这么照顾太子的?你实在是辜负了娘娘的心,你这样无用的女官,想必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不会饶你…” 谢云迢斜了那女官一眼,“想拿凤仪宫娘娘说事,你好大的胆子!给我把她拖出去,掌嘴二十,逐出太子宫中,至于凤仪宫娘娘那,本宫自会亲自去说。” 那女官当即白了脸,跪地就开始求饶。 “殿下…殿下饶命。” 要是真的被逐出太子宫中,凤仪宫也不会轻饶了她。 她的话没说完,绿棠就指使身后的丫鬟上前狠狠抽了那女官二十个嘴巴。 杖刑加上掌嘴,各种惨叫声不断。 跪在地上的一众奴才被吓得低头瑟瑟发抖,以往长公主是没有管过太子宫中事的,虽然是亲姐弟,可是却不怎么亲近。 太子早早失了生母,自己一人在宫中住着,这些伺候的人难免怠慢,如今见长公主发了怒,他们也心中发颤。 在这一片惨叫声中,谢云迢攥紧了谢玉淮的小手,然后目光扫向跪地的奴才们,“你们都是太子宫中伺候的人,太子身份尊贵,以往你们疏忽怠慢,本宫便不追究了,倘若以后谁要是有什么歪心思,不好好伺候主子,那就别怪本宫心狠。” 那小太监已经被打昏过去了,血迹染红了青石砖,女官的脸被打出了血,极其骇人。 “奴婢不敢,定会好好伺候太子殿下。” 谢云迢这才满意。 上一辈子,她对自己这个弟弟关心不多,他宫里的人也没有仔细查过,其中一大半都是皇后塞进来的,皇后的人断然是不能留在她弟弟身边的。 教训完了宫人,谢云迢这才看向谢玉淮。 谢玉淮似乎是被吓到了,紧紧的攥着谢云迢的手不放,直到感受到她的目光,这才放了手。 “阿姐…” 他恭敬的喊了一声阿姐。 谢玉淮四岁时,明安皇后就没了,自幼失去生母,没有人管教,性子自然顽劣一些,但是在谢云迢面前,他始终是规矩的。 谢云迢蹲下身子拿出帕子轻轻的擦了擦谢玉淮脸上的伤,“疼吗?” 谢玉淮一顿,他还从未和自家阿姐这么亲密过,他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阿姐,我不疼。” 小少年白玉脸上那点青紫看着极其的显眼,凤眼星眸,鼻梁高挺,谢玉淮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继承了明安皇后的美貌,与先皇后很像。 谢云迢越看越觉得愧疚。 上一辈子,明安皇后生了谢玉淮之后,身子就不怎么好了。 整整三年,明安皇后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天黄昏日落,整个坤宁宫都静悄悄的。 各个女官和宫女们都在外面站成一排,太医们跪了满地,就连宫中养的那只小雀儿都不叫了。 她刚下学回来就被叫到了坤宁宫,她母亲身边的一等女官绣娘红着眼,牵着她走进了寂静的坤宁宫。 殿中无人,秀娘告诉她,她母亲在殿里等她。 她那时才十四岁,虽然不是小孩子,但是也是懂事的年纪。 她默默的走进殿里,一眼就看见了已经油尽灯枯的明安皇后。 明安皇后怀里抱着年仅四岁的谢玉淮,她伸出嶙峋的手召唤她过去,苍白消瘦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明安皇后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了很多话,最后郑重的跟她说,让她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谢玉淮。 落日的余晖透过菱花窗照了进来,明安皇后的半个身子都笼罩在日光下,那些暖光给她苍白的脸照上了一抹亮色。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对谢云迢笑了笑,那笑容宛若春水,让她始终难以忘怀。 平日里威严的母亲宛如烧完的油灯,一点点的被耗的油尽灯枯。 明安皇后闭眼那一刻,谢云迢终于忍不住的大哭起来,她从来没有哪一刻犹如此刻一般难过。 她的母亲,她唯一的母亲,死在了这么好的黄昏后。 宫中乱做一团,宫女,女官们跪了一地,悲戚的哭声传遍整座坤宁宫。 年仅四岁的谢玉淮不懂他们为什么哭,好奇的睁着眼睛,最后自己慢慢的跑下床就扑到了谢云迢的身边。 他拽着谢云迢的衣裙,脆生生的喊姐姐,然后问她,他们为什么哭,你又为什么哭? 他太小了,不懂得什么叫做生离死别,更不知道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 从那时起,在谢云迢的心里,她的母亲就是因为生了谢玉淮才会死的。 要是没有谢玉淮,她母亲的身子不会差,就是因为生了他,才导致明安皇后在生产中伤了身子和元气,才会导致她那么早就没了。 谢云迢忘了明安皇后的嘱托,她在心里不喜欢谢玉淮,对谢玉淮不闻不问,也不亲近。 谢玉淮十七岁登上皇位,他一个人面对虎视眈眈的太后,面对分裂的朝堂,面对权倾满朝的沈之衡,幼年天子苦苦支撑谢氏皇朝,却始终没有逃过被斩头的命运。 谢云迢愧对谢玉淮,更是愧对明安皇后的嘱托。 第20章 阿姐别哭 “阿姐…你的眼睛红了。” 谢玉淮看着谢云迢微红的眼睛,伸出手将她眼角将要滴落的一滴泪珠给抹去了。 谢玉淮不解,亦如当年面对坤宁宫满殿人的哭嚎声那样,他又问道:“阿姐,你为什么要哭。” 谢云迢心中轰的一声塌了一瞬,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把谢玉淮抱进怀里,她的声音沙哑发沉,她道:“阿姐没哭。” 上一辈子发生的悲剧,谢云迢这辈子不会让它发生,她要她的弟弟安安稳稳的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今日阿姐让你道歉,你是不是怨阿姐?” 谢云迢站起身,接过一旁绿棠拿过来的大氅给谢玉淮系上,谢玉淮乖乖的任由着谢云迢动作。 他阿姐今天对他这么亲近,他有些受宠若惊。 “阿姐…我没怨。” 谢云迢轻声道:“大庭广众之下打自己的皇兄,这事不体面,而且,谢远辰他母妃得宠,倘若让圣上知道了,怕是又嫌你顽劣。” 她正色道:“你是太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得思量着,即使你想帮着别人,也万万不能自己亲自动手。” 今日之事,还好只是两个小皇子打架,没有弄出什么大祸,但是,两个皇子打架,身边伺候的人却没有一个上前拦的,反而在看热闹。 那些人不阻拦,任凭着事情闹大,到时候受罚的是太子,是谢远辰,所以这些人皆是心思不正。 谢玉淮身边有一半的人都是德安皇后塞进来,用来显示她的慈母心肠的。 谢云迢心中冷笑,德安皇后塞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是真心为了谢玉淮好的人,什么慈母心肠,无非就是找人监视太子罢了。 她从前不曾关注谢玉淮,更是真心恭敬德安皇后,自然注意不到这些,如今却让她撞上了,这样的奴才,怎么能留在她弟弟身边! 谢玉淮年纪小,但是他聪明,虽然懵懂,可是对于谢云迢的话,他始终记在心里并且牢牢谨记。 “阿姐,我懂了。” 谢云迢揉了揉谢玉淮柔软的发丝,风雪又大了,她给谢玉淮拢了拢大氅,又吩咐人送谢玉淮回宫,随后就罚那女官在雪地里跪着,跪到天黑自己回凤仪宫去。 明月回头瞧了一眼跪着的女官,然后小声道:“殿下,那女官是皇后娘娘亲自挑的,怕是凤仪宫娘娘那咱们不好交代。” “打都打了,罚也罚了,有什么不好交代的?”谢云迢淡淡道:“不为主子着想的奴才,留着是祸害,不如早早打发回去。” 皇后的人,定是不能留在身边的。 明月不再多言,谢云迢坐着马车又去了刑部大牢。 她这一次是带着手令来的,谁也没有惊动,门口的狱卒恭敬的给她引到了沈之衡的牢房。 大牢里阴森森的,她穿着厚厚的大氅都感觉一股子寒气往她身体里面钻,刑部这地方死的人多,阴气重,寒气也重一些。 她进去的时候,碰巧赶上刑部的人来给沈之衡送饭。 昨晚吃了谢云迢的圣药,沈之衡的精神好了不少,虽然伤口处依旧痛的发麻,但是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谢云迢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努力抬头朝着这牢中唯一的光亮处,被风雪吹的飒飒作响的破旧窗子外看。 那个小窗是这间牢房唯一的通风口,也是唯一有光的地方。 风雪从那小小的窗子吹了进来,拐着弯打着旋的落在了沈之衡的身旁,顷刻间便化成了水雾消散。 也许是听见了动静,他微微侧头,算算时间,应该是有狱卒给他送饭,可是他一歪头,就看见了站在监牢门口的谢云迢。 即使牢房昏暗,长公主的盛世风采依旧照人。 纯白勾银线的大氅随着她的动作流转着暗光,头上的金簪照着天光,闪烁着光芒,眼波流转间,妩媚生姿,却因为她冷然的表情,添了一些肃穆之态。 沈之衡原本正在瞧着外面的飞雪,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几时,想着多看一眼赚一眼,不知不觉看入了神。 如今回头看见谢云迢,他觉得他已经看见了世间绝景,长公主乃是世间真绝色。 对上那样一双眼睛,沈之衡耳尖有些发红,他快速回神,轻声道:“殿下…” “看来你精神不错。”谢云迢走过去,旁边的送饭的狱卒放下饭食退了出去。 “殿下给的药好,能让我多苟活几日”沈之衡敛下眸子,谢云迢给的确实是神药,昨晚就连那老太医都以为他要活不过去了,结果却硬生生的挺过来了。 沈之衡抿了抿唇,他已经有一整夜未进过水了,声音沙哑,口干舌燥。 狱卒给送的水就在不远处的破桌上放着,可是他如今这身子,下床都困难。 沈之衡带着渴望的眼神看向谢云迢,如今能帮他的,只有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劳烦殿下…可否给我拿杯水?” 眼前人俊秀温和,乌沉沉的眸子宛如新雪般纯粹,如玉公子,如切如磋。 谢云迢看的心中一跳,莫名生了一股怜惜之意。 可是,谢云迢深知沈之衡这温润的外表是骗人的,他明明藏着一颗极其狠毒的心,御前掌印,东厂提督,执掌大权的沈之衡,怎么能是眼前这幅样子呢? 她好些就要被沈之衡这副可怜模样给骗过去了。 果然,无论何时,都不能对沈之衡掉以轻心,美貌也是迷惑人的武器,也是杀人的刀啊。 第21章 请求 她顷刻回神,用眼神示意绿棠去取水。 牢内昏暗,只有小窗子照了一点光进来。 沈之衡勉强接过绿棠递过来的水碗,他刚要喝,却被谢云迢给拦下了。 他愣了一下,就见谢云迢从头上拔出银簪,然后放到水中搅了搅。 “殿下…真是谨慎。” 谢云迢没说话,她的目光随着那银簪变色而渐渐变得冰冷。 沈之衡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窗外风雪呼呼吹过,将本就破旧的窗子吹裂了一个口子,一瞬间,天光大亮,风雪涌进来,让人浑身发凉。 那根银簪子已经变了色,隐隐发黑,水中不知何时被人下了毒,只要刚才沈之衡喝下去,顷刻就会毙命。 绿棠看那银簪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殿下…” 谢云迢袖子一挥,那碗水就从沈之衡手中脱落,随后摔倒地上,只听见瓷碗落地的声音响起,随即溅出来细小的水花。 沈之衡怔愣一瞬,倘若他刚才真的喝下去,怕是此刻已经中毒而亡了,谢云迢又救了他一命。 “我这条烂命竟然还有人惦记…”他呢喃着抬起眼眸,平静的却如一潭池水。 谢云迢冷哼一声,眉目间带着一抹戾色,娇艳的面容带着狠厉,她道:“你这条命此刻怕是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 一碗有毒的水,就这么送进了沈之衡的面前,倘若刚才她没有试毒,那么沈之衡就会死在她面前。 到时候,她该如何跟武安帝交代? 不过,既然有人动手,那就别想着全身而退,谢云迢转头吩咐守在一旁的明月,“去叫户部尚书来见我!” 明月顿了一下:“殿下,听他们说李大人今日告了假,怕是不在刑部。” 绿棠胆战心惊的把一旁的饭菜也端到了谢云迢的面前:“殿下,这些…” 谢云迢看了一眼,那些饭菜都是由刑部统一送来的,不会经过别人的手,所以,这一定是有人在刑部下的手。 她顿了一下,“那就把今天送饭菜的,送水的,还有凡是进过此牢房的,全都给本宫抓起来交由刑部右侍郎陈驰好好审问,无论他用什么法子,都得给本宫吐出点东西来!” 明月应声退下。 她又吩咐绿棠,“把这些饭菜送到太医院,看看里面有什么毒。” 绿棠端着饭菜退下,狭小的监牢里,此刻只剩下她和沈之衡。 沈之衡心里是有些惊诧,惊诧于长公主的雷厉风行,同时,对于满汴京城里流传的那些话有了些质疑。 依他所见,长公主似乎与传闻中的并不一样。 他们都说她无德无才,娇纵任性,更是在那位驸马爷面前卑躬屈膝,将皇家脸面丢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看来,他们传的,似乎并非是真的。 她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那碗水洒了,谢云迢又命人重新送了饭菜和水进来,这一次是没有毒的。 沈之衡似乎渴极了,一口将凉的冰人的冷水喝了干净,才终于感觉到活过来了。 谢云迢瞧着他似乎完全没有怕死的样子,哪怕刚才差点就要被毒死,也依旧没有慌张。 这才是沈之衡,奸臣哪有那么容易死。 “殿下又救了我一条命。”他把水碗扔到一旁,乌沉漆黑的眼睛盯着谢云迢,嘴角扯出来一抹微笑,如月般明亮。 谢云迢鲜少见着沈之衡的笑容,上一辈子,她虽然与沈之衡虽无交集,但是见着面的次数倒是很多。 他是御前掌印,东厂提督,有时候就会伴在武安帝身边,她去见皇帝,偶尔就会看见他。 他永远都是淡着一张脸,侧身站在武安帝的身边,腰间银剑闪烁着冷冽寒光,绯红袍子上麒麟张扬,他面无表情,让人无端生畏。 如玉公子经过千般捶磨之后,早已经不是现在的模样。 勾结乱党,攀权富贵,诛杀皇室。 鲜血染就长安殿,无数朝臣的尸骨成了他沈大人的踏脚石。 人人都说沈大人是武安帝养的狗,是悬在众朝臣头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把刀就会落下,带来杀身之祸。 只有谢云迢知道,这把刀最终指向了天子。 如今,她也要利用这把刀了。 “本宫救你,是因为你还有价值,你对本宫,对皇帝有用,今日中毒之事只是一个开始,现在想要你命,想要你死的人都可以排到汴京城外去了,稍有不慎,你就会死在这监牢里面。” 朝堂之上,想要他命的人都可以排长队了。 沈之衡自然明白,今天那碗毒水就是一个开始罢了。 其实,是生是死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即使活下去也难逃这汴京城,当今皇帝是不会允许一个罪臣之子逃离掌控的。 他苦读多年得了一个探花,只是这探花还未上任就被沈忠牵连,他怨过沈忠,可是这已经是无可更改的结局。 他的命就这样了,被谁利用,如何利用都无所谓,只是…他心中有一件事,牵挂已久,此事若是不办,他死也难安。 “我这条烂命能被殿下利用,也算是有点用处…”沈之衡看向谢云迢:“我自幼被沈忠扔去瀛洲,虽为沈忠嫡子却不得他喜欢,瀛洲不似汴京繁华,我娘的母家早已经没落,虽然幼年艰辛,但是我却很自在。” 沈之衡慢慢的说着,声音平淡却又夹杂着一丝丝愉悦,似乎回忆起在瀛洲的日子,他的眸光逐渐亮了起来。 谢云迢不知道沈之衡为什么要说这些,她静静的听着,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我来汴京就是为了科考的,我在沈府待了几年,总算是等到了科考,原本以为考上探花之后的日子就好过了,结果却进了诏狱,我这条命任何人都可以来拿,我在世间如浮萍,只是还有一点牵挂…” 他目光缓缓的落在谢云迢身上,言语请求:“我想请殿下,帮我一个忙。” 只要谢云迢肯帮他,他这条命给了就给了。 第22章 缘娘 沈之衡上一辈子冷血无情到极致,好像是个没有心的铁人,浑身上下就连血都是冷的。 能让他挂念的人,挂念的事,能是什么? 就如他所说,他在世上如浮萍,无人挂牵,母亲早亡,父亲弃了他,他还有什么挂念的呢? 她道:“你且说说,本宫若是能帮的上,自会相帮。” 沈之衡道:“我在汴京西边,隆安街那买了一所小院子,院子里有颗大树,树下面埋了一个木匣子,那里面有些银子还有一些金银之物,劳烦殿下,能不能…给我送去瀛洲。” 瀛洲?瀛洲远离汴京,不是什么繁华之地。 “送去瀛洲?这倒是不难。” 别说瀛洲,就是送去邻国她都能送得,只是送给谁? 谢云迢道:“送给谁?” 沈之衡目光柔和:“给缘娘” 缘娘是谁?见沈之衡的模样,莫非是他心爱的女子? 也对,这个时候的少年郎,能牵挂的只有心爱女子了。 “缘娘跟我说过,等着我考状元回去,如今怕是回不去了,那木匣子里是我这些年在沈家攒的月奉钱,还有一些自己得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值一些银钱,殿下若是能给她,还请殿下给我带一封书信回去。” 听着他说话,谢云迢忽的想知道,能让沈之衡喜欢的女子,能是什么样的。 “她是你喜欢的女子?”谢云迢心中所想,嘴上就问了出来。 沈之衡一顿,“不是,缘娘是我母亲身边的人,我是她养大的。” 他母亲去世之后,缘娘就带着他回了瀛洲,可是,母亲家中早已没落,祖父祖母也早就不在。 于是,缘娘便带着他独自讨生活。 瀛洲不似汴京繁华,对女子却没多少束缚,缘娘绣的一手好绣活,为了赚银钱,经常给各府小姐夫人们做绣活。 她的手艺好,靠着这些勉强把沈之衡养大。 缘娘没有孩子,没有嫁人,年轻的时候跟着他的母亲,他母亲没了,又开始带他。 “缘娘做的春面最好吃,我之前答应过她,考上状元就接她来汴京。”沈之衡低眉敛目,不再言语。 他太恨沈忠了。 他不恨沈忠对他不闻不问,不恨沈忠把他放到瀛洲,不恨沈忠偏心,他唯一恨的,就是因为沈忠,他再也见不到缘娘。 他来汴京的时候,缘娘给他做了一碗春面,面汤没有什么油水,只有几颗翠绿的菜叶子做陪衬。 缘娘给了他一些银钱,告诉他,上了沈家要听沈忠的话,即使受了欺负也得暂时忍着,她在瀛洲等他高中的消息。 沈之衡听她的话,可是却回不去瀛洲了。 沈忠死了活该,他该死。 沈之衡眼底露出一抹难以压抑的冷意,这抹冷色将他温润的脸陡然变的阴冷起来,可是下一秒,阴寒的表情转瞬即逝,他又恢复了温润的模样。 谢云迢看的心中一跳,恍惚看到了上一辈子的沈之衡。 “本宫知道了,这不是什么难事。”谢云迢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轻轻的呼出来一口冷气。 如果沈之衡求她的是这事,那还真不算什么,只是…只是想到他这样冷血无情的人竟然还有一个这么挂念的人,倒是挺惊奇的。 毕竟,她一直认为沈大人是铁做的,是没有心的,可是,人只要活着,不是一个人,就总有牵挂的东西。 谢云迢算是应了沈之衡。 从刑部大牢出来,明月和绿棠都已经回来了。 陈驰知道沈之衡的重要性,这本就是刑部分内之事,没有推脱。 绿棠也从太医院带来消息,那些饭菜里也都浸了毒,只要吃一口,瞬间就能殒命。 谢云迢坐在马车上看着汴京的街景,快要到年尾,汴京这几个月很是热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即使下着大雪,街上行人依旧多的很。 “殿下…”明月出声将谢云迢的神儿给拉了回来,她放下马车帘子,随即转过头去。 明月道:“殿下,您昨日让奴婢打探的陈夫人的事已经打探清楚了,陈夫人今天去了京郊外赏雪,是和汴京几个夫人一起约好的。” 赏雪? “京郊外有赏雪的地?” 明月还未开口,绿棠先抢着道:“殿下,有呢,京郊外有一梅亭,就坐落不归山中央,不归山满山都是红梅,大雪落满山,这时候去梅亭看雪,能看见满山的红梅呢!” 绿棠眼里有些兴奋,她一直想去梅亭看看,可是成日待在自家殿下身边伺候,哪里有时间去赏雪。 谢云迢看穿了绿棠的心思,这小丫头虽然是她身边有品阶的女史,在外人面前一副成熟稳重,伶牙俐齿的样子,可实际上,只是个小姑娘罢了。 原本她就想着结交陈驰的夫人,左右无事,不如就去梅亭赏雪。 马车当即就调转了方向,直直的奔着京郊而去。 汴京城门是由守卫汴京的禁军管理,禁军锦衣卫轮班看守,出入皆需要令牌。 “公主出京,速速开门。” 谢云迢的马车轻松的过了汴京的门,就奔着梅亭而去。 飞雪漫漫,梅亭中,欢笑声不断。 一群身着华服的贵妇人坐在梅亭中间说话,一堆丫鬟婆子在一旁小心的伺候着。 这些聚在一起的贵妇人都是京中官员的夫人,其中还有一些尚在闺阁之中的小姐,她们各自聚成一团说话。 风雪吹了满天,梅亭在不归山的半山腰,从此处看,能看见漫山红梅,红梅夹杂飞雪,煞是好看。 “你们听说了没有?那位长公主殿下打死了一个小妾,那小妾还怀着薛将军的儿子呢…以前倒是没看出来,那位是个这么狠毒的…” 梅亭之中,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妇人磕着瓜子,大声的说着自己听到的八卦。 汴京之中,在这繁华地,最不缺的就是八卦,谁家出了什么事,不过半天就能传满汴京整个上层圈子。 薛家和公主府的事,在座的各位夫人自然都是听说了的。 可是,却没有一个继续接话茬。 只听着那夫人继续说道:“那怎么说也是薛小将军的第一个骨肉,那位心思实在是狠毒了些,一个小妾都容忍不了,这还怎么得薛小将军的心…” 谢云迢一进梅亭,听到的就是这样一番话。 第23章 卢阳陆氏 “那位真是不同凡响呢…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孩子也是无辜,薛小将军不喜欢她,早晚得纳一个正经的夫人…那日薛老夫人可是跟我说了…” 话说到这,那夫人的声音骤然小了下来,谢云迢听不太清了。 绿棠不知是气的还是被风雪冻得脸色通红,她气愤愤的冷哼了一声:“…这帮嚼舌根子的…” 谢云迢却并不生气,相对于之前那些话,她更想知道薛老夫人说了什么。 她拢了大氅,走了进去。 “不知道老夫人说了什么,不如各位夫人说给本宫听听?” 谢云迢脸上带着笑,凤眼一弯,玉眸明亮,潋滟生姿,发间步摇随风晃动,腰间玉环配扣随着她的走动发出一阵轻响,叮叮当当的,全都砸在了在场人的心上。 在场众人皆是愣住了,长公主怎么来了?! 刚才说话的那夫人脸色顿时就白了,她好像丢了魂一般怔愣在原地,却不曾想对上谢云迢的眼神,她浑身上下顿时涌上来一股子寒意。 “长…长公主…” 其他贵妇人见状赶紧行礼,心中也同样有些惊讶,长公主殿下怎么会出现在梅亭呢? 刚才说的话,长公主又听见了多少? 众人心里一时之间七上八下,尤其是之前说话的那个贵夫人,她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丢了神儿一般的跪下请罪。 “殿下…殿下赎罪啊…” 长公主就算是名声再不好,那也是皇帝的嫡长女,是公主,岂是她们这些人能够随意编排的? 谢云迢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旁边的绿棠和明月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皆是面无表情。 她的目光在这些人中间扫视了一圈,这些人都低着头,她分不清哪一个才是陈驰的夫人。 手指轻叩木桌,嗒嗒声随着她的动作响起,她笑道:“诸位夫人快快请起。” 在场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唯有刚开始说话的那位依旧跪着不敢动作。 谢云迢故作惊讶,“哟,跪着做什么?你是哪家夫人?” 那妇人浑身一抖,随即慢慢抬头,露出一张僵硬的脸来,随后道:“禀殿下,妾身是卢城陆氏,陆侯爷的儿媳…” 卢城陆氏? 汴京城里权贵海了去了,这卢城陆氏是哪里来的? 见谢云迢不解,明月附耳道:“殿下,卢城陆氏曾经帮过先帝打江山,先帝册封了一个侯爷,并无实权,而这卢城陆氏是今年才进京的。” 无官爵,那侯爷的名头没有实权,只是荣誉而已。 谢云迢心中明了,她当是什么豪门权贵,能引得薛老夫人说话。 “陆夫人跪着做什么,快点起来,跟本宫说说,老夫人说了什么啊?” 谢云迢面上的笑容不变,眼波流转,她的笑意不达眼底,反而生了一片肃穆。 那陆氏是今年刚进汴京的,没怎么见过世面,平日里只是听闻长公主的行径,却只是远远的见过几回。 她虽然顶着个侯爷儿媳的身份,但是在这权贵满街的汴京,算不上什么,只是空有永耀罢了。 而且,那都是先皇那个时代的事,陆家也确实风光过一阵,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终究难掩落寞。 陆氏不在汴京,且见识浅薄,刚才竟然公然说起长公主的笑话。 这坐了满座的贵夫人们没有一个上前接话搭腔,纵使公主有再多的笑话,也不是她们该说的,这要是传出去,那就是对皇家不敬,对公主不敬。 “殿…殿下…”陆氏怎么站的起来,她说话都有些磕巴,心中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为什么要多那几句嘴。 谢云迢给了绿棠一个眼神,绿棠让身后的丫鬟把跪在地上的陆氏给扶了起来,她笑道:“陆夫人怕本宫做什么?这将来要是袭了爵位,好歹也是个侯夫人…” 谢云迢抬眸瞧她,笑意盈盈的问道:“陆夫人还没回本宫的话呢。” 陆夫人浑身一个激灵,眼看着今天长公主是没准备放她,她原本想着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又听见她道:“陆夫人最好别骗本宫…” 陆夫人咬咬牙,随即道:“回殿下…薛老夫人…说要给薛小将军找个知冷暖的…好姑娘。” 一阵寂静,梅亭里安静的只有风声。 谢云迢面无表情,旁边的明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热茶涌上来的热气将她的面容照的一时朦胧起来。 薛家娶了公主,除非她死了或者是和离,否则再找,无非就是给薛照纳妾。 “原来是这样,那老夫人独独跟你说,是想纳了你家女儿不成?” 她轻抿了一口热茶,这茶水说不上好,但是也不坏,只是她喝惯了好茶,这不上不下的多少有些不想下口。 当即放下茶杯,茶杯落桌发出一阵轻响,让陆氏心都跟着紧了起来。 薛老夫人确实是跟她说过这话,薛家老国公和她那位侯爷公爹有过一些私交,前些日子她带着女儿就去拜访了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夸了她女儿几句,话里话外都很喜欢她女儿,但是也并没有说什么要纳她女儿给薛照,话赶话说到那而已。 薛老夫人不怎么喜欢长公主这个孙媳妇,长公主和薛小将军也不和睦,不过是碍于圣旨,薛照娶了谢云迢。 这桩婚事是皇上硬赐的,皇帝也知道薛照不愿意。 薛家也是大朝重臣,皇帝自知有些对不住薛照,所以即使薛照婚后和谢云迢宛如怨侣,皇帝也不曾插手过,这是谢云迢自己求来的结果,自己求来的因,就要自己吃苦果。 薛老夫人很喜欢陆氏的女儿,当时不过顺嘴感叹夸了几句,即使她真心喜欢可是薛家已经娶了公主。 卢阳陆氏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也到底是个侯爵家,纵使再没落,也断然没有把自家女儿送去薛家当妾的道理。 况且,薛家怎么敢纳一个侯爵之女当妾室,他们薛家还没有权势泼天到那种程度。 却不想,陆夫人却有这个心思。 第24章 纳人 卢阳陆氏已经落魄,表面上说的好听是侯爵之家,高门贵府,但是,只是空有一副侯爷头衔罢了。 这些年,卢阳陆氏一直没来汴京,家中也没有能读书的,在朝中没有任何官职,先皇驾崩,新皇哪里还认得他们卢阳陆氏。 老侯爷也已经不管事,卢阳陆氏看着是高门权贵,不过是空壳子,还不及汴京随便一位权贵吹来的一阵风,风一吹,这侯府的空壳子就倒了。 陆夫人虽然见识浅薄,可是要是真能攀上薛家,即使是做妾,凭她女儿的身份,也能做那一等一的妾室。 薛家可是真正的世家大族,这个时候,还要什么侯府脸面,所以,陆夫人是真的起了心思。 可是如今看见长公主,她心里那点心思彻底的灭了。 “不…殿下说笑了,我家女儿怎么配的上薛小将军…” 谢云迢道:“怎么配不上,侯门之女,配驸马,那不是绰绰有余。” 她这话倒是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谢云迢又道:“你女儿今日可来了?” 陆氏忙点点头:“来了”随后,她朝着后面招了招手:“莹儿,快过来,来见殿下。” 只见一身着青衣的女子慢慢的走上前,规规矩矩的给谢云迢行了一礼。 她一袭青衣,容颜清丽脱俗,身姿柔弱,聪慧清雅的气质从骨子里透出来,温婉如水。 “倒是长了个好模样。”谢云迢毫不吝啬的夸奖。 陆莹回道:“殿下过奖,殿下才是国色生香,见之难忘。” 还是个会说话的,谢云迢满意的点点头:“你样子不错,家室也不错,既然如此,明日本宫就替驸马和老夫人送上纳礼,改日,你便进府吧。” 此言一出,满场震惊。 陆莹愣了一下,“殿下…” 她一时怔愣,下意识的就想反驳,可是对上谢云迢的眼神之后,她霎时像是失了声。 谢云迢道:“本宫与驸马不合心,老夫人既然喜欢你,且有心给驸马找个合心人儿,本宫也不会拦着,你若进府,那自然是一等一的贵妾,别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片心啊。” 谢云迢眉目含笑,薛老夫人想给薛照纳妾,那她就给薛照纳,侯门之女,给薛照做妾,不会辱了他们薛家的门楣。 试问整个汴京城,哪家能让侯门之女做妾呢? 薛家本就势大,皇帝忌惮,但是薛家一直安分着,薛照即使娶了公主,皇帝也未曾真的放下心,如今,这薛照要是再纳一个侯门之女为妾,这薛家可就真是权势通天了。 况且,这是薛老夫人说的,给薛照找合心的姑娘。 飞雪漫天,谢云迢嘴角的笑意没有变过,却让人觉得拔心的凉。 陆莹是侯门之女,纵使侯府再落魄,她怎么能去给人做妾呢? 陆夫人却心中大喜,长公主都说了是贵妾,那就是被公主压一头罢了,身份也是高贵的,侯府都已经落魄成什么样子了,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前些年置办的。 这个时候还要什么侯门架子。 她当即按下陆莹的身子,给谢云迢磕头行礼:“谢殿下看上我家小女儿,她性子有些愚笨,还请殿下以后多多照拂。” 谢云迢道:“那是自然。” 侯门之女去给人做贵妾,对别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对陆夫人来说,是高枝儿。 在场众夫人神色各异,但是都在心里嘲讽陆家。 好歹也是个侯门,再落魄也应该有点志气。 谢云迢从手中摘下一个晶莹剔透的翠玉戒指,让绿棠给了陆莹。 陆莹宛如丢了神,抬头看向谢云迢,眉目之间有些哀怨,可是硬是被她掩了下去,动作僵硬的接了谢云迢的戒指,然后行礼谢恩。 反抗不了的命运就只能接受,别人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后半生,陆莹心中有些悲凉,可是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她能反抗什么,只有接受。 外面的飞雪停了,漫山红梅霎时好看,几位夫人们坐在一起聊天,因为有谢云迢这个公主在,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放松,反而都有些拘谨。 谢云迢也总算是见着了陈夫人,陈驰白衣出身,陈夫人也不是什么权贵之女,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纵使陈驰已经位列刑部侍郎,可是在这一众夫人之中,没有几个瞧得起陈夫人的。 众夫人说说笑笑,捧着谢云迢说话,只有陈夫人一言不发,她穿着一袭普通的衣裙,梳的整齐的头上仅仅是插了一根银簪子。 外面罩着白色大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样子还是前些年流行的款式。 陈驰清廉,全家就靠着他那点俸禄过活,自然和其他贵妇人没法比。 谢云迢正琢磨着该怎么跟陈夫人说话,又不能直接去找她说话,这样未免太刻意。 偏偏这时候,有人就把机会递了过来。 “听说陈夫人给陈大人生了个儿子?那可真是大好事,只是,陈夫人,你都给陈大人生了儿子了,陈大人也该心疼心疼你,身上这件衣服穿了多少年,也该换换了,陈府不能差你一件衣服钱吧?” 随着一阵笑声响起,陈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局促,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衣裳。 陈府哪里能跟这些大户们比,维持正常开销都困难。 谢云迢面上微微皱眉,心中却暗喜,机会这不就来了。 “陈大人清廉,陈夫人也是持家节俭,咱们大朝官员俸禄不多,众位夫人倒是穿的珠光宝气,那一身衣服都要不少银钱吧?” 她目光落在说话那人身上,似乎在细细打量她身上的衣服,说话那人脸上一僵,众夫人心里也跟着一紧。 长公主说陈大人清廉,又说她的衣服奢华,那这其中含义谁不知道呢? 这朝堂之上真正清廉的有几个?如今皇帝这么大动作,长公主这话要是传出去,怕会引起祸端。 那说话的夫人浑身僵了一瞬,随即讪笑道,“殿下,不贵的,这就是普通的料子…” 谢云迢笑了笑,垂眸喝了一口温茶,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众人一时之间也都不再多言,生怕哪句说错了被长公主盯上,唯有陈夫人,心中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向谢云迢。 第25章 皇后 以往这些夫人聚会,陈夫人是不愿意来的。 她们家大人白手起家,哪里能跟这些贵夫人们比,况且,她没有什么见识,之前几次聚会,总是会受到这些贵夫人的嘲讽,久而久之,她便不愿意来这种场合。 偏偏这一次,这些夫人们梅亭赏雪非要带上她,她在家中也待的烦闷,况且,这人情来往总是要多走动的,于是就来了。 只是这一次能得长公主解围,陈夫人受宠若惊,同时也有些感激。 陈夫人温声道:“多谢殿下,我们家大人勤俭惯了,家中只有他一人能拿银钱回来,没有别的私产,所以我也得省着一些,和各位家底丰厚的夫人们是没法比的。” 朝中大臣们多少手里都有一些私产,铺子庄子,这些夫人们娘家也都是显贵,自然不缺银钱。 谢云迢笑了笑,没有接话。 漫山红梅在不归山绽放,远山朦胧,宛如仙境。 凤仪宫。 大雪下了好几日,凤仪宫的门匾上落了雪,金色的门匾被风雪掩盖,却依旧难掩华贵。 殿中白梅开的正好,与大雪融在一起,素白一片。 几个身着粉色袄子的宫女正在殿门口撒盐,下了几日的大雪,这会总算是停了一阵,凤仪宫的女官一边指使几个小太监扫雪,一边训斥不懂事的宫女。 就在这时,从宫外中匆匆走进来一年轻妇人,那妇人看着三十多岁,身着镶白边的紫色绣花袄子,下衬深紫色外裙,腰间还挂着一个碧绿的玉佩环,玉环随着她的走动发出一声声轻响。 妇人面容端庄,脚下生风,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上插着几根金簪,耳坠金环,冬日暖阳一照,闪闪发光。 她面色凝重,直直的穿过凤仪宫前殿,直奔主殿而去。 “刘宫令。” 正在训话的女官见着那妇人亲热的喊了一声刘宫令,那妇人原是不想搭理,而后又突然停住脚步,随即问道:“娘娘可在正殿?” 那女官见她面色凝重,赶紧回道:“回宫令,娘娘在侧殿呢…” 刘宫令当即拐了一个弯,就朝着侧殿而去。 侧殿里,银灰碳烧的正旺,紫金香炉正在焚香,一缕缕香雾转着弯的从紫金炉里面散了出来,殿内安静,只有焚香烧炭的声音。 暖阳透过菱花窗投下来一片光影,又恰好照在紫檀雕花屏风上,有了那一束光照着,隐约能看见屏风之后的人影。 大朝国的德安皇后杨婉姝、杨皇后正在屏风之后作画,梨花木桌上放着一个小香炉,小香炉正在燃着香。 德安皇后聚精会神的画着桌上的牡丹争艳图,大红的牡丹花艳压群芳,百春无人敢争锋。 最后一笔落下,她满意的点点头,旁边伺候的宫女默默的研磨,外面的暖光照在她身上,深红色的袍子被照的亮了一瞬,袍子上金线绣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袍子上飞出来。 牡丹争艳图画的好看,她却觉得不甚满意,直接扔了手中的笔。 柳叶眉微皱,鬓间的金色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德安皇后莫名觉得一阵烦躁。 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刘宫令进了偏殿。 她带着一身凉意而来,进了殿直接就走到了屏风面前,微微行了一礼:“给娘娘请安…” 刘宫令是德安皇后从家里府中带来的人,是她最信任的人,更是授予宫令一职,掌管凤仪宫并且帮着德安皇后管理六宫内务。 “什么事?”德安皇后又捡起那画笔,细细的描摹着那牡丹。 刘宫令示意周围伺候的女官和宫女都退下,殿里清了人,霎时空了不少。 德安皇后微微皱眉,刘宫令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然后恭敬的递到了德安皇后杨婉姝的面前。 “娘娘,这是候爷托人送来的信件,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德安皇后接过那封信,只是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殿内安静,德安皇后的脸沉的如同墨水。 “这个…混账东西!” 德安皇后把那封信狠狠的拍到了桌子上,桌边的颜料一下子就洒了,牡丹争艳图也被毁了。 “娘娘…” 刘宫令鲜少见着皇后这般失态,当即问道:“娘娘…侯爷可是说了什么?” 说什么?德安皇后将那封信扔给了刘宫令,她姣好的面容沉的如寒冰,分外冷冽。 信是宣平候,她的亲表哥送来的,信上所说,今日通证司进来一奏折,状告宣平候世子,一年前于行州,夺人妻,杀人全家数十口性命,更是和内阁阁老王毅勾结,给了王毅五箱白银,才将此事掩盖了过去。 那户人家碍于王毅权势,不敢告官,如今王毅倒台,就直接状告到了京兆府,京兆府不在三法司之内,如果冤情确实,是可以当场审判。 只是,此事事关宣平候世子,且还跟罪臣王毅有关联,京兆府不敢直判,直接奏折送到了通证司,恰好,通证司左司证与宣平候有些交情,便把此事秘密转告了宣平候。 一般奏折进入通证司,需由通证司检测,再转交由内阁,内阁票拟之后转给司礼监,再由司礼监递给圣上批红,一套流程下来,最迟明日,这封奏折就会传到御前。 夺人妻,杀人子,还有那无辜的十几条性命,而且还跟王毅牵扯上了关系,倘若这封奏折真的送到了御前,那么宣平候世子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杨氏一族本就势大,德安皇后出身候门,亲爹为了大朝战死沙场,亲表哥继承了候位,封宣平候,亲弟受命左军都督府,左都督一职,而后更是被封了镇平将军。 而且,杨家有从龙之功,还跟当朝太后纠葛颇深。 杨家家世显赫,人才济济,偏偏宣平候世子是个不中用的,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就是个浪荡公子,无功无名,荒唐至极! 第26章 红袍 虽然宣平候世子是个不中用的,但是宣平候就这么一个嫡子,平时当宝贝一样护着,将来还指望他继承候位。 宣平候虽然继承候位,在朝中却也并没有担任什么要职,杨家本就声名显赫,为了不让皇帝忌惮,宣平候只在朝中担任了一个闲职,低调行事,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个混账事! 要是放到平日里,宣平候世子即使杀人放火,就算是被知道了,看在宣平候的份上,也不会有什么重罚,可是偏偏的,与王毅一案扯上关系。 圣上对王毅一案发了雷霆怒火,今天早上还处死了两个官员,要是知道她们杨家也跟王毅有勾结,那按照圣上的性子,即使不处死世子,怕是难逃重罚。 德安皇后杨婉姝狠狠的摔了一旁的香炉,一时间烟气四溢,满殿皆是香气。 “娘娘息怒…” 刘宫令赶紧上前:“娘娘…如今侯爷那…” “那个混账东西平日里放浪就算了,现在还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事…”德安皇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姣好的脸上阴沉一片,杨家自打她封后以来,处处小心,低调行事,如今这事要是捅到御前,那么杨家和内阁阁老王毅勾结,光是这一条,就足以让圣上猜忌和堤防的了。 不过一瞬间,她就恢复了平静,慢慢坐到了身后的雕花木椅上,殿外暖阳照在她脸上,将她阴沉的脸照的晦暗不明。 殿内安静,刘宫令亦是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她才开口:“去转告侯爷,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告状的人给本宫找到,如果能说服尽量说服,如果不能直接杀了,不要在汴京动手。” 折子已经送到了通证司,一旦进入通证司,无论是谁,都不能拦下奏折,既然拦不下,那就把此事降到最小。 无人证,无物证,到时候随便找个替死鬼顶替,无论武安帝信还是不信,此事都得压下去! “还有…,德安皇后停顿了一下,随即拿起旁边的玉笔俯身写了一封信,扔给了刘宫令:“前些日子…杜夫人进宫,说是喜欢本宫宫中的茶水,既然如此,去本宫库房里取一些出来,拿那个舞阳送来的大红袍,赏给杜夫人,信也放进去,悄悄的去,不用声张。” 德安皇后冷漠淡然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机, 宣平世子若与王毅勾结,那么沈忠写的百官册上定是有这一笔,如今她身边能在刑部说的上话的,只有刑部左侍郎杜元。 杜元布衣起家,并不得志,当初靠着杨家帮扶才进了刑部,杨家对其有知遇之恩。 如今杜元在刑部只手遮天,暗中也是靠了杨家不少力,多少亏欠着杨家的人情。 此事必要杜元的帮忙,宣平候世子杀了多少人都无所谓,但是,和王毅勾结的名单里,绝对不能出现杨家的名字! 如果能逼出名单自然是好,逼不出来就只能杀了! 德安皇后鲜少有动杀意的时候,她一直以贤良淑德示人,尤其是做了皇后这几年,性子越发柔和。 后宫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与汴京各勋贵夫人之间相处融洽,后宫和睦,前朝稳定,太后满意,帝后同心,所有人都称她为贤后。 可是,这表面贤淑和平之下,是由无数宫妃的鲜血铸成的。 她不是一进宫就当皇后的,她背负着家族的荣誉和期望进宫,在这幽暗深宫之中沉浮数年,步步为营,处处小心,一步一步爬到了中宫皇后的位置。 她能爬到这个位置,身后站着的是整个杨家,她和杨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什么帝后同心都是假的,深宫之中,何来同心? 德安皇后吩咐完这些,又问道:“太后娘娘呢?可是回宫了?” 刘宫令忙道:“乘业寺那边传了消息,太后娘娘今晚回宫。” 说到这,刘宫令又道:“娘娘,今儿在御花园十一殿下和太子殿下打起来了,碰巧被长公主殿下瞧见了,长公主殿下罚了太子身边的女官,到现在还在御花园跪着呢…长公主说不让那个女官去太子身边服侍了。” 德安皇后眼下正烦着宣平世子的事,对这等小事没有心思去细想,只说道:“没用的东西,跪着就跪着,你去抓紧把本宫交代的事情办了!” 刘宫令急忙退下。 打碎的香炉散发着油腻的香气,殿内银碳烧的正旺,如春日般暖和,德安皇后却觉得冷的很,她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抬眼望了了一眼窗外,只见冬阳一无遮拦的投了下来,天光照雪,华光满地。 德安皇后的赏赐到了杜府,杜夫人带着家眷亲自出来迎接。 皇后偶尔会赏赐东西给各位臣子的夫人,并不稀奇,只是这一次的赏赐有些突然,能在汴京城里混的人都是人精,杜夫人小心翼翼的接了赏,转头就派人去把杜大人请了回来。 刑部左侍郎杜元接了家中来信,匆匆的就回了府中,同时看到了皇后的赏赐。 上好的冬茶用一木盒装着,分上下两个夹层,每一层中都放着不同的大红袍,每一种都是十分金贵。 红袍,红袍,杜大人红袍加身,全靠当年杨家的知遇之恩。 杜元原本也正纳闷皇后为何突然赏茶,结果一低头就发现了茶盒之中底层放着的一封书信,联系到皇后的赏赐,杜元打开一看,沉默半晌,紧接着就把那封书信扔到了旁边的碳火里。 杜夫人不解,刚想开口问,就见杜元已经穿上了披风往外走,只是留下一句今日皇后赏赐不可张扬,便匆匆而去。 黄昏日落,最后一抹斜阳落于不归山,天空泛黑,梅山赏雪的众夫人也都下了山。 各个夫人都坐上了自家的马车回了汴京,只有陈夫人站在自家马车前一脸急色。 谢云迢是最后下山的,她一眼就看见了陈夫人,当即就派了绿棠去问了怎么回事,绿棠去了一遭,回来禀告,原是陈夫人的马车坏了。 谢云迢心道,这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当即就叫了陈夫人和她一起同乘一辆马车回汴京。 第27章 追杀 陈夫人没想到谢云迢会让她一起乘马车,毕竟公主身份尊贵,能与公主殿下同乘一辆马车,那是莫大的荣耀。 可是这大雪天气,要是不坐谢云迢的马车,她今晚怕是要走回汴京了。 最终,陈夫人还是上了谢云迢的马车。 公主的马车是皇帝赏的六驾车马,里面宽敞又暖和,还摆了一个小桌,小桌之上放着一套茶具,旁边放着一精致的鎏金香炉,香炉炊烟袅袅,檀香扑鼻。 马车内的软垫是用祥云锦做的,柔软无比,一匹祥云锦就要千两银子,陈夫人坐在这软垫之上,心中却有些不安。 她在这汴京听过不少这位公主殿下的传闻,有人说她娇纵刁蛮,有人说她狠毒打死小妾,还有人说她不配驸马,可是似乎又与传闻中不同。 谢云迢眉目低垂,瞟了一眼坐立不安的陈夫人,知晓她心中紧张,当即就放柔了神色,再抬头时脸上挂起温润的笑意。 “本宫不是洪水猛兽,陈夫人不必拘谨。” 她声音温柔,陈夫人见她温润近人,心中也放松了不少,她道:“殿下自然不是洪水猛兽,只是殿下金贵,我不过是个侍郎夫人,殿下能这般待我,妾身感恩。” “陈大人是我大朝的官员,勤政清廉,为国为民,本宫是大朝公主,不能为大朝做什么,大朝官员亲眷坐本宫的马车回家本不是什么大事,何谈官职大小?何须感恩。” 她这一番话倒是让陈夫人彻底安心下来,陈夫人出身贫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学过什么礼,但是在陈驰身边也算有了一些见识,现下只觉得长公主殿下与传闻果然不一般。 陈夫人道:“殿下如传闻不一样…” 陈夫人说完这话,心里顿时惊醒,只觉得自己要遭大祸。 她心里想着什么,嘴上也就顺嘴的说了出来,如今她回神,脸色顿时白了一层。 谢云迢却道:“既然是传闻,那么陈夫人是信传闻?还是信本宫呢?” 陈夫人忙道:“自然是信殿下的。” 谢云迢笑了笑,没再多言,马车晃晃悠悠,陈夫人抬头,见她满头金簪摇晃,明明贵气逼人,陈夫人却陡然觉得一阵亲切。 冬日里天黑的早,她们下山时已经将近天黑,如今马车走了一阵,外面已经不见任何光亮,只有马车前头挂的灯还在亮着暗光,四周寂静的只有风声,还有马车四角挂的银铃之声随风摇晃,格外清脆。 就在这时,马车却猛的停了下来。 前方有东西拦住了马车,那车夫哎呦一声,急急的勒了马,几头大马发出嘶鸣,谢云迢一个没坐稳差点从坐上摔下去。 好在明月和陈夫人一起将她护住,这才没摔下来。 绿棠率先反应过来,她撩开马车帘子朝外面喊道:“怎么回事?” 一旁已经有护卫前去检查,听到绿棠的问话,他赶紧回道:“前面有一人…好像…死在路上了。” 绿棠微微皱眉,随即拿了马车旁边的宫灯,跳下马车,挑灯前去查看。 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被风雪吹的忽明忽暗,绿棠上前一看,只见大雪之中躺着一个人,这人浑身是血,额前碎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面容。 绿棠用脚尖戳了戳那人,见他没有动静,当即嘱咐那护卫:“死了,拉到一旁去,回城去京兆府报官!” 绿棠是宫里出来的人,一个死人吓不到她,说完这话,她准备回马车,结果地上那人忽的动了动,紧接着,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绿棠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来,就见地上那人哑着声音说道:“姑娘…救救命…” 这人还活着,绿棠挑了灯仔细的看了看那人,长得还算是端正,只是满脸的血污,看起来有些可怕。 就在这时,明月挑了帘子出来,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了绿棠身边的那人,当即哎呀一声,快步的下了马车。 “这怎么还有个人…” “这人还活着…咱们…” 绿棠想问问要不要救,可是这人来路不明,万一是个坏的,怎么能上公主的马车。 明月道:“你是何人?怎么躺在这大雪地里?” 风声夹杂着飘雪,地上那人长呼出一口气,勉强回道:“我叫魏云,行州人,来汴京是告御状求公道的,结果被人追杀…” 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来告御状的? 明月又问道:“何人追杀你?” 地上那人答道:“宣平侯府。” 此话一出,明月和绿棠皆是一惊。 “先把人救上来。” 谢云迢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来,在这大雪夜里有些模糊。 她在马车里听了半天了,宣平侯府,那不就是皇后母家,宣平侯府半夜追杀人,定然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绿棠和明月让护卫把那人抬起来送上了马车。 血腥味在马车里四漫,相对于谢云迢的冷静淡然,陈夫人有些暗惊和慌张,她也是听见了那人说宣平侯府的,汴京之中,权贵无数,谁家没有点腌臜事。 只是,这宣平侯府的腌臜事可不是谁便就能听的,万一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那就是给自己惹祸端。 谢云迢瞧了魏云一眼,然后问道:“宣平侯府为何追杀你?” 魏云此时已经缓过来劲,他虽然浑身是血,但是没有受重伤,听到这话,他慢慢抬头,借着马车内幽暗的灯光,就对上了一双冷然的眸子。 金钗华美,眉目温婉,却又极其肃然,烛火光下,雪白大氅上,金线绣的瑞凤闪着暗光,明艳逼人。 魏云一时看楞,直到眼前贵人微微皱眉,他才回过神来,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他试探的问道:“贵人…又是何人…能帮我?” 谢云迢道:“本宫救了你,自然也能帮你。” 魏云注意到,眼前贵人自称本宫,那就是…宫里的人! 他顿时警惕起来。 第28章 要命 “你是宫里的人…?” 谢云迢道:“本宫是靖安长公主,你说宣平侯府追杀你,为何追杀你?倘若你真是有冤屈,本宫自会给你公道。” 魏云一听,当即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千里迢迢来汴京,自然是有冤情要报,宣平侯府世子杨冠玉,一年前于行州,抢了我表嫂,杀了我表哥全家,他与王毅勾结,将此事压了下去,我去京兆府告喊冤,没想到却遭到宣平侯府追杀…” 魏云说到这,满脸愤恨。 一年前,他亲表哥一家被灭了口,奈何碍于王毅和宣平侯府的权势,一直忍气吞声,如今王毅出事,他快马加鞭来汴京告状,宣平侯府竟然直接就想把他灭口,好在他命大,能活着讲出这冤情。 陈夫人在一旁心里已经沉到了底,纵使她装聋作哑一直不出声,可是该听的一句话也没有少听。 宣平侯府明显就是想要杀人灭口,不让此事传出去,可是偏偏遇见了公主的马车,她又偏偏坐上了公主的马车。 宣平侯府可是皇后的母家,权势通天,不是她一个小小侍郎夫人能够惹得起的。 陈夫人心里七上八下,不由得看向谢云迢,却见谢云迢目光微沉,静静的看着魏云,她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魏云道:“草民发誓,所言无一句假话!” 马车内静极了,隐约能听见外面刮着的风雪声,仿佛要把马车给吹翻一般。 倘若眼前之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宣平侯世子做出这样的事来,就算是不掉脑袋,也得重罚,杀人没什么,像这样的权贵,手中人命无数,只是没有放到明面上而已,重要的是,宣平侯世子和王毅勾结,这才是皇帝忌讳的。 就在这时,远方忽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那声音由远即近,一队人马穿着风雪而来,最终和谢云迢的马车撞上了。 “轿内是何人?可曾看见一浑身是血的男子?” 一道粗狂毫不客气的声音夹杂风雪传来。 马车前头,宣平候豢养的护卫骑着高头大马,拦在车前。 明月撩开马车帘子走了出去,见这队人马心中已经明了,定是宣平侯府的人。 她在马车前站稳,清了清嗓子,随后说道:“你们是何人?见着公主尊驾还敢如此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拦公主的马车?” 明月声音不大,却让马上那几人脸色一变,再仔细一看,确实是公主的马车之后,他们顿时就下了马。 为首一人是宣平侯府的护卫统领,他快速跪下请罪,并说明自己是宣平侯府的人。 公主何其尊贵,岂是他们能够冲撞的。 好在谢云迢没准备跟他们计较,明月也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就回了马车。 马车又缓缓的朝着汴京城开去,那队人马看着公主的马车走了,才继续在风雪之中找人。 “殿下…”明月进来,瞧了一眼浑身紧绷的魏云一眼,“是宣平侯府的人。” 谢云迢道:“先回京。” 而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明月高悬空中,撒下点点银辉,与地上大雪相照,华光一片。 刑部。 昏暗的牢房之内没有光,唯一的小窗也被堵死,沈之衡躺在冰凉的床板上,似梦似醒。 夜如此漫长,他睡不着,口干舌燥,心里妄想有人能发现他,给他一碗水喝。 比如,长公主。 那样尊贵的人,是他这辈子都触及不到的,不知道她做没做到答应他的事,有没有挖出来那钱匣子。 就在他乱想的时候,昏暗的牢房忽的亮了一瞬,紧接着就是开锁的声音。 他以为是狱卒来送水,微微侧头,余光却只看见一抹鲜艳的红。 在大朝国,只有正三品以上才可以穿红袍,沈之衡努力起身想看清来人,却被人给狠狠按下。 他脸朝着床板,擦出一道血痕。 “沈之衡,沈忠嫡子,好一个新晋探花郎。” 烛火摇曳,刑部侍郎杜元冷冷的看着他手下之人,沉声道:“我与你爹有点交情,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在狱中自戕了,也是,做出这样的事,哪里还有活路。” 沈之衡脸上痛的发麻,他挣扎起身却起不来,只被按的更死。 “沈忠的百官册在哪?” 沈之衡听到百官册,忽的不挣扎了。 长公主的话犹在耳边,想要他命的人能从这排到汴京城外,如今怕就是来索命的。 “你敢杀我…你不怕皇帝?” 杜元听到皇帝,面上一沉。 他怎么不怕,可是,杨家对他有恩,他也是靠着杨家一步步走到现在的,皇帝纵然可怕,可是即使他今日杀了沈之衡,谁又会知道呢? 杜元露出一个笑来,“你拿圣上压我没用,我不是来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手里的百官册。” 沈之衡嗤笑一声,脸上的血迹流到了他的嘴唇上,一阵腥甜。 “大人找错地方了,我没有册子。” 杜元冷笑,手从沈之衡的背转移到了他的后颈处,稍微用力,沈之衡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沈忠是个聪明的,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明明交出册子就能活,偏偏装出个忠烈模样,难不成你想死?我没想过要你的命,只要册子,但是你要是交不出来,你也别想着活过今晚。” 杜元眼里闪现杀意。 沈之衡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若真是有那册子,早就交出去了,可惜,他没有。 “你杀了我…你也找不到册子…” 杜元道:“那我不杀你,你就给我册子了?” 沈之衡艰难的咳嗽两声:“你就那么确定,沈忠会写名册?沈忠会把册子给我?” 沈之衡都不知道沈忠究竟有没有写过名册,结果这帮人就急匆匆的来他这找册子,这是做了多大的亏心事。 脖颈间的手渐渐松了下去,杜元也不是没怀疑过沈忠有没有留名册,但是所有人,包括皇后都觉得沈忠留了。 倘若真的没留… 杜元眯了眯眼,“你真的没有名册?” 沈之衡得以喘息,轻微寒意自他眼中涌出,他一侧头,便看见了杜元的模样。 他道:“不如你去问问沈忠,亲自问问他究竟有没有留什么名册。” 第29章 蚀骨香 亲自问是如何问? 杜元双眸一眯,就见上一秒还趴在床上苟延残喘的人,下一秒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直接翻了一个身坐了起来,同时摆在床边的空瓷碗被他打碎,单手一翻,锐利的瓷片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杜元一惊,瓷片就奔着他而来,他原本就离沈之衡很近,沈之衡动作快如闪电,短短几秒让杜元来不及反应。 锐利的瓷片割破了杜元的绯红官袍,他的手臂受了伤,鲜血染红了里面的白袍。 杜元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阴冷,“你倒是和沈忠不一样,死到临头,还有这般勇气,可惜你没他聪明。” 沈忠其人,贪生怕死,如果今日是沈忠,肯定会乖乖交出册子。 刚才那一下用光了沈之衡的所有力气,他脸上一片淡漠,他道:“我跟沈忠,自然不同。” 如果他是沈忠,他根本就不会跟王毅勾结。 他寒窗苦读,考中探花郎,一心只想为朝廷效力,当一个廉政勤俭的好官。 让百姓富庶安乐,大朝四海升平,这才是他入仕的心愿。 可惜,他不能再入朝为官。 此事,皆是沈忠所赐,沈忠怕死,他不怕,可是他也不想就这么死,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丢了性命,他何其冤枉。 人到了头总是要挣扎一下,他没想着真能把杜元杀了,可是心里也不甘就死在他手里。 杜元冷笑:“沈忠贪生怕死,生的儿子倒是有几分勇气,可惜啊,无用。” 暗黄的烛火将杜元那张脸照的忽明忽暗,生出几分诡异来。 沈之衡声音干涩:“我认得你,杜大人,你为何也要那名册呢?亏心事做多了,怕掉脑袋?还是…你为了别人来的呢?” 他目光有些发沉,也是真的想知道,杜元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亦或者,他身后站的是什么人。 “你别想套我的话”杜元冷哼一声,手臂上的伤口让他痛的眉头紧皱,“你认得我又如何?左右你也不能活着离开诏狱。” 沈之衡自知难逃一死,他嗤笑一声,顷刻间,沾了血的瓷片便落在他的脖颈处,再往前一刻,就会划破他的脖颈。 他抬头,嘴角笑意不变,“杜大人,倘若我现在死在这诏狱里,你说皇帝会不会查到底?毕竟我手里攥着重要的“名册”到时候要是查到你进了我的牢房,皇帝会怎么想?” 杜元面色变冷,圣上多重视此人他是知道的,凤仪宫娘娘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要沈之衡的命。 杜元做了这么多年的刑部侍郎,悄无声息杀一个人的方法实在太多了,他有办法能让沈之衡悄无声息且生不如死的死了。 杜元阴森一笑,他甩了甩袍子,随即道:“沈之衡,你别以为我会怕,本官是刑部左侍郎,审讯犯人是应该的,我不亲自杀你,但是让你悄无声息死在诏狱里的法子实在是太多了。” “你以为就算是我不杀你,你能活着出诏狱,就算是圣上放过你,名册上的人能够放过你?沈忠临死留下这名册,就是要搅乱朝堂,跟王毅勾结的官员半个朝堂都是,你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你的命就到这了。” 沈之衡没有言语,杜元以为他是怕了。 却不想,一声轻响划破虚空。 沈之衡手中瓷片如同疾电一般朝着杜元的脖颈飞了过去,杜元瞳孔一缩,慌张之下急急忙忙的躲了过去,可是脖颈之上,依旧留了一抹红。 疼痛感让他脸色煞白,身上溢出一身冷汗,他差一点就要死在沈之衡的手里了。 杜元谨慎起来,他原本觉得,沈之衡只是一个苟延残喘,毫无缚鸡之力的将死囚犯,万万没想到,就这样一个人,竟然还想着出手杀他。 “差一点”沈之衡眼睁睁的看着那瓷片划过杜元的脖颈,心中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学习骑射武术,倘若他学得好,这个时候,杜元应该被他抹了脖子了。 “你…”杜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却摸了一手血,他目光阴寒恐怖,怒急竟露出一抹恶劣的笑。 确认沈之衡身上再没有什么尖锐的瓷片之后,他走上前,从衣袖之中拿出一枚药丸,那药丸全身黑色,一股极其苦涩的味道在诏狱之中弥漫开。 杜元呵呵一笑,强行将药丸塞进了沈之衡的嘴里,他道:“我不亲自杀你,但是你要是自己挺不过去,那就没办法了,这药可是个宝贝,铁骨做的人吃了也得化了。” 那药叫蚀骨香,是锦衣卫特制的一种毒药,专门对付那些硬气的犯人,凡是吃了此药的人,最后都是撑不过去咬舌自尽被活生生痛死的。 锦衣卫之前抓了一个嘴硬的犯人,百般酷刑都用过了,硬是不开口,最后一枚蚀骨香吃下去,不过一个时辰,该交待的就都交待了。 铁骨都能让它化成灰,吃了此药,就如全身骨头被活生生碾碎,扒皮抽筋,五脏六腑碎成渣,整个人被磋磨揉碎,最关键的是,外人不会看出来一点外伤,也不会伤及内里,就算是查也什么都不会查出来。 只是会痛,会痛死。 倘若沈之衡痛的咬舌自尽,那么他就是自戕,谁也怨不着。 风雪吹着小窗,被纸糊住的窗子沙沙作响,杜元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最终,捂着脖颈出了诏狱。 寂静的牢房里只能听见外面的风雪声,蚀骨香开始发挥药效。 起初,沈之衡只是感觉浑身骨头发痒,紧接着就是痛,那种痛就好像把他全身的骨头一块一块的打断,然后再碾成粉末,最后接起来如此反复。 他痛的意识模糊,确实是有了想咬舌自尽的念头。 此时,已经是三更天。 谢云迢的马车已经回了汴京,她先是把陈夫人送回了陈府,陈驰此时还在刑部没有回来,并不知道自家夫人不归山一行发生了什么。 谢云迢知道陈夫人害怕宣平侯府的事牵扯到她,牵扯到陈驰,谢云迢让她放宽心,就当今日没有听过那些话,没有坐过她的马车。 送了陈夫人之后,她直接就带着魏云回了公主府。 回了府中,明月就匆匆去传了大夫,给魏云简单的治了伤。 三更天已过,公主府门口匆匆跑来一人,是刑部右侍郎陈驰派人来请谢云迢去刑部。 第30章 续命 彼时,谢云迢还未歇下,她正在思量明日带着魏云去见圣上。 绿棠在屋内焚香,明月匆匆进来,带起一阵凉风,将浓郁的香气冲的四散开来。 “殿下,右侍郎陈大人说让您去刑部一趟,那关着的人出事了。” 谢云迢眉心一跳,她来不及换衣服,直接披了大氅就带着明月和绿棠匆匆出了公主府往刑部而去。 公主半夜三更回了府,不过片刻又出了府,门口的护卫见着公主的马车走远,便匆匆来到李小娘的院中来报。 永福院已经歇了灯,因为有薛照在的缘故,门口只有几个丫鬟守着夜,见着外面来人,其中一丫鬟匆匆进去传话。 过了一会,薛照便出来了。 他随意的披了一件衣裳,发丝有些凌乱,显然是刚歇下不久。 “刑部右侍郎陈驰的人?”薛照听着下人的话,微微皱眉,谢云迢怎么跟刑部还有那个陈驰扯上了关系?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道那个陈驰是个什么性子,那就是个谁也无法说动的人,不管别人怎么拉拢,怎么示好,陈驰就跟石头一样,硬的很。 薛照曾经也想过跟陈驰交好,可是好几次都被他软绵绵的挡了回去,最后实在啃不下这块石头,他也就没在继续搭理。 自从昨日他和谢云迢吵了一架之后,谢云迢一整天都没在府中,如今更是半夜三更去了刑部,朝中风向薛照是清楚的,定是有什么事。 而且,这两日谢云迢格外反常,从教训兰娘开始,她好像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让他难以捉摸,又让他怀疑,谢云迢是又在耍什么新招数。 他眯了眯眼,随即示意那护卫下去,然后又叫了自己的亲卫进来,派人暗中盯住谢云迢。 月朗星稀,已经是四更天。 谢云迢匆匆到了刑部大牢,陈驰提着灯已经恭候已久,见着谢云迢的马车,便就迎了上去。 “陈大人”谢云迢下了马车,目光落在陈驰身上“人如何了?” 陈驰弯腰回道:“殿下,怕是不好。” 谢云迢不理解陈驰所说的不好是什么意思,直到她见了沈之衡的面,这才知道,陈驰所说的不好终究是收敛了,他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离死不远了。 推开牢房门,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牢房里经久不散的怪异味道还有一些药草味一起扑面而来。 牢房里面点着烛灯,刘太医站在床前,听到开门声微微一侧头就看见了谢云迢。 他忙跪下行礼,谢云迢微微点头示意不用,随后就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人脸白如纸,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碎发黏在他额前,遮住了他的眉目,脸上那道血痕倒是格外刺眼。 他很痛苦,身下的床单被抓的起了褶皱,夹杂着痛苦的破碎音节一点点传出来,嘴里叼着的抹布混着血,怵目惊心。 桀骜难折的翠竹此刻也弯了腰,看起来格外狼狈可怜。 “殿下,臣无能,他没有外伤,臣实在是诊断不出来这是什么症状…” 刘太医实在是看不出来这是怎么了,他苦着一张脸,只希望长公主别重罚他。 “你诊不出来?”谢云迢瞧了刘太医一眼,目光微沉“他这样下去,是不是离死不远了?” 刘太医道:“要是继续下去,他就算是不咬舌,可能也会活生生的痛死。臣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除非是有…有人动了什么手脚,拿了什么秘药…” 谢云迢双眸一眯,陡然想起宣平侯府。 宣平侯世子若是与王毅勾结,那么他们认为名册上定是会有这一笔,如今沈之衡这般模样,怕跟宣平侯府是脱不了干系。 这个时候,沈之衡就更不能死了。 她道:“今夜可有谁进过这牢房?” 这话自然是问陈驰的,陈驰今夜一整夜都在刑部,原本他是奉谢云迢命令去拷问今天送饭送水的那些狱卒,结果倒真是问出了点东西,原本想着继续拷问下去,没想到一个不留神,那狱卒直接咬舌自尽了。 半天功夫功亏一篑,陈驰准备回家,临走前想起长公主的话,特地来看了一眼沈之衡,结果这一看就发现沈之衡出事了。 陈驰深知沈之衡的重要性,当即就让人给公主府传了话。 陈驰回道:“殿下,臣问了狱卒,只有左侍郎杜大人来过。” 左侍郎杜元,虽然位居侍郎之位,可是在刑部,却是只手遮天。 刑部尚书年纪大了,做差事越来越力不从心,最近更是有了辞官还乡的打算,而整个刑部都默认,杜元将会是下一个尚书。 “杜元…”谢云迢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刑部当中,她只认识陈驰,因为陈驰最后得了圣上赏识,提拔了尚书。 沈之衡移交给刑部管,刑部就有权利审问他,即使杜元来了牢房也是合理的。 “殿下…”陈驰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上前一步,然后说道:“微臣刚才忽的想起来,有一种东西,吃了就如沈公子现在一般…” 谢云迢问道:“何物?” 陈驰答道:“蚀骨香。” 他又说道:“此乃是锦衣卫发明的一种丹药,是专门用来折磨犯人的,吃了这种药的人,最后都是活生生痛死的,没有解药,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挺过去。” 谢云迢一顿,目光沉沉的看向沈之衡,挺不过去吗? “给本宫续着他的命,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得撑到天明!” 她声音发沉,不容置喙。 刘太医心中哎呀苦叫两声,只觉得倒了大霉,这连解药都没有的东西,他又不是神仙,哪能说续命就能续命的。 刘太医狠狠的磕了一个头,一脸苦相:“臣遵旨。” 第31章 假话 沈之衡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瀛洲。 梦到了缘娘,梦到了那碗春面,还梦见了年幼时领着他玩的亲娘。 缘娘跟他说,要听沈忠的话,要考上探花郎,这是他娘的期盼,希望他长成个模样。 他又梦见了初到沈府的那场宴会,梦见了沈凌。 那晚下大雨,他在祠堂跪了一夜,大雨敲打着纸窗,他面对着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状元,到时候回瀛洲,去带着缘娘享福。 沈府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瀛洲。 仿佛是一场大梦,他迷迷糊糊的又梦到了谢云迢。 他过的无趣,除了在瀛洲有段快乐时光外,在汴京沈家,他活的很辛苦。 前半生没遇见过什么出彩的人,唯一他够的上的,最尊贵的人,就是谢云迢。 他恍若在梦中又听见谢云迢跟他说,想杀他的人,能排到汴京城外。 他的命金贵着呢,哪有那么容易就要了。 刘太医拿着参片无从下手,如今只有用人参吊命,可是看着沈之衡疼成这模样,怕拿下嘴里的抹布就会咬舌。 刘太医一筹莫展,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谢云迢见他久久不动作,出声道:“拿下他嘴里的抹布。” “可这…”刘太医犹豫了一下,在谢云迢的注视中,还是将那已经沾满血的抹布拿了出来。 沈之衡已经咬过一次舌了,好在咬的不深,只是流了好些血。 刘太医赶紧把参片塞进了他的嘴里,参片一进嘴,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慢慢蔓延,刺激着沈之衡被咬破的舌头,冰冷苦涩,他一个激灵,恍恍惚惚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他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痛的实在不行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说话。 “你想不想回瀛洲?” 那声音传到他耳朵中有些模糊,但是他还是愣了一瞬,痛的只剩浆糊的脑袋中恍惚只有那一句话,“回瀛洲”。 他好像风雪中不知归途的人,有了一个方向。 瀛洲,死也得死在那。 谢云迢见他有反应,又说道:“挺过这关,就送你回瀛洲,跟缘娘团聚。” 她的这句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再大的苦,再大的痛,有了这句话,沈之衡咬碎了牙也都能挺过去。 谢云迢在一旁看着,她见他痛苦的呻吟变成了一阵闷哼,嘴里的参片被他狠狠含住,单薄瘦弱的少年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极强的求生欲。 仅仅是因为她的一句话。 一句假话。 刚才的话,是她瞎说的,只是没想到,这话给了沈之衡这么强的求生欲望。 她无比清楚,沈之衡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回瀛洲,即使她想放他回去,皇帝也不会。 她的父皇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罪臣之子逃离掌控的,即使留下他一条命,也要永远留在汴京,留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 外面起了大风,纸窗被吹开了一个口子,凉风灌了进来,吹过谢云迢的金钗,缕缕金线晃动,她站在那张床前,听着那一声声痛苦闷哼声,谢云迢心中忽的涌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是可怜。 纵使未来的沈之衡权倾朝野,但是现在的他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上一秒还中了探花,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下一秒,就是在这诏狱之中生不如死的受折磨。 这件事,他是最无辜。 “娘亲…” 他颤抖着喊着娘,谢云迢走上前,安抚一般摸了摸他的发,她道:“挺过去,就能回家了。” 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安抚着沈之衡,或许是看他可怜,或许是真的觉得他无辜,亦或者刚才骗了他,她心里这点怜惜之情让她想上前安抚一下这个少年。 前世的沈之衡和现在的沈之衡仿佛割裂了,她恨权倾满朝的沈大人,却对眼前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起了一点点的怜惜之意。 刘太医见沈之衡没咬舌,心中松了一口气,可是即使他现在没有咬舌自尽,要是一会撑不住,怕是会痛死过去。 今天就算是长公主要了他的脑袋,他也没有法子。 沈之衡最终痛晕了过去。 诏狱里有些冷,谢云迢见他浑身都是冷汗,随手将身上都大氅脱下来盖到了他身上,纯白的大氅很暖和,暗香浮动,将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殿下…”绿棠见谢云迢穿的单薄,担心她受凉,也实在有些不解为何谢云迢会把披风给那罪臣。 谢云迢瞟了绿棠一眼,绿棠知道自己多了嘴,顿时不再言语。 她给沈之衡大氅只是因为他出了冷汗,这诏狱本就阴冷,一身冷汗,容易冻死。 “本宫把他交给你了,他若活着,你想要什么赏赐都行,他若死了…”谢云迢顿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太医现在也没有什么用,无非就是看他自己能不能撑过去了。 刘太医躬身道:“微臣定尽力。” 谢云迢点头,随即出了诏狱,陈驰紧跟在谢云迢的身后一同出了刑部大牢。 出了诏狱就更冷了,谢云迢没了大氅,里面虽然穿的厚实,可是始终还是觉得有些阴冷。 “今日多谢陈大人,特地来本宫府中相告。” 谢云迢上了马车,陈驰抖了抖肩上的雪,正色道:“公主无需谢臣,这是臣分内之事。” 陈驰不是帮公主,也不是为公主效力,这是他身为刑部侍郎应该做的。 谢云迢没有多言,原本想说说宣平侯府的事,话到嘴边,谢云迢终究没说,左右,等陈驰回家,陈夫人也会说的。 陈驰依旧没有上谢云迢的马车,自己一个人在风雪之中,慢慢悠悠的回了府中。 此时,五更天已过半,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等到宫里景阳钟一响,文武百官就要上朝,如魏云所说,那么,那封状告宣平侯世子的折子就会乘到御前,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宣平侯府是皇后的母家,也算是皇后最大的助力和靠山,倘若这个助力没了,那对德安皇后来说,就少了一个大靠山。 谢云迢熟知自己父皇的性子,君主多疑,宣平侯世子与王毅勾结,圣上只会想,是整个宣平侯府与王毅勾结,怀疑和猜忌的种子埋下,想要剔出来可就难了。 如今大火正要烧起来,她也得去给宣平侯府添一把火,这大火烧的越旺越好。 第32章 宣平侯府 五更天,景阳钟响了三声。 大朝国皇帝武安帝戴好衣冠,正在准备上朝,殿内的龙涎香静静燃着,一旁的宫女小心翼翼的服侍武安帝穿衣。 黄色龙袍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金龙,格外威武,仿佛要冲破天际,武安帝如今正在壮年,凭借着铁血手腕统治文武百官,朝堂上下,包括言官,在武安帝这样一位拥有铁血手腕成熟帝王的统治之下,很是安宁。 五更天皇帝起床,距离上朝还有些时候,小夏子给武安帝泡了茶,恭敬的在一旁伺候。 以往伺候在武安帝身边的都是高公公,眼下看见小夏子,武安帝不由问道:“高衙呢?” 小夏子哪里知道自己师父的踪影,今天一早就没见着人,他在御前伺候的时间也久了,虽然没他师父得脸,但是武安帝也是认得他的,小夏子忙道:“回圣上,一早没见着高公公,只留了话,让奴才先伺候着。” 武安帝喝了一口热茶,没有说什么,就在这时候,高衙匆匆的进了内殿。 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绯红绣麒麟的衣衫之上还带着飘雪,他来不及拂去,径直的就朝着殿里走去。 “奴才高衙,给殿下请安。” 进殿先是规矩行了一个礼,武安帝放下茶杯,缓声说道:“听说你一早就不见了踪影?上哪去了?” 武安帝声音平淡,可是那无端的压迫感却让高衙呼吸都轻了一拍,他抬头:“回圣上,奴才有事要报。” 武安帝说道:“何事?” 高衙回道:“今儿一早,长公主府送来一人,是公主殿下在不归山无意救下的,公主殿下说此人有冤屈…要见圣上,还请圣上务必见一面。” 武安帝眉头一皱:“冤情?” 高衙走上前,轻声说道:“是关于王毅和宣平侯府…” 武安帝抬眼,目光幽深,殿内安静,高衙弓着身子,没有再言语。 半晌,他道:“传人。” 天已经亮了,朝阳慢慢升起,第一缕光落在了承乾殿的龙柱之上,威武的龙首被朝阳一照,栩栩如生。 天亮,武安帝传召魏云。 过了不过一刻,殿内流金玉盏就被砸了个稀碎,帝大怒,直接传召宣平侯。 宣平侯府上下一夜未眠,一早宣平侯正准备上朝,武安帝的旨意就到了宣平侯府。 高衙亲自来传,圣上谕旨,让宣平侯速速到承乾殿觐见。 宣平侯见着高衙,心里顿时发沉,按理来说,皇帝就算是看了奏折也得上完早朝之后,如今怎么会天刚亮就来传召他? 宣平侯心里七上八下,昨日,因为宣平侯世子的事,他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宣平侯子嗣单薄,除了一些庶出子女之外,嫡出骨肉只有一儿一女,世子更是从小放在手心里长大的,就是因为如此,才养出了这样的混账。 他想跟高衙打听打听圣上的意思,高衙笑眯眯的,只躬身回道:“侯爷,圣上的意思我这做奴才的怎么敢揣测?只是圣上发了大火,您还是赶紧进宫吧!” 高衙是皇帝身边的人,更是内侍总管,虽是太监,但是太监可不是随意能得罪的,尤其是得脸的太监,皇帝如今倚重宦官,这宫廷内外,对得脸的宦官们都是敬重的。 宣平侯问不出什么,只好忐忑的进宫,皇帝早朝之前传召宣平侯的事情很快传遍朝野,只听说皇帝的茶碗都摔了好几个。 大臣们还没上早朝,宣平侯世子的事便就传开了。 皇帝直接派了人将宣平侯世子抓了起来。 宣平侯世子被抓走的时候哭爹喊娘,直喊冤枉,宣平侯夫人直奔宫中求见了凤仪宫娘娘,说杨家老太太因为宣平侯世子被抓走一事,已经昏了过去。 杨家如今除了杨老夫人之外,年纪最大的就是杨家老太太,曾经受封诰命,是德安皇后的亲祖母。 德安皇后一大早起来骤然听见这消息,心都沉了半截,碰巧,杜元那边也传了消息,诏狱那边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德安皇后在凤仪宫前斥责了宣平侯夫人,斥责她管教不严,才让世子犯了那么大的错,没有留一点情面,便打发她回府。 她是皇后,是国母,母族犯了错,她不能去求情,不可能因为家中私事去求情,她站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与皇帝是一体的,她斥责宣平侯夫人,就是做给皇上看的。 宣平侯夫人被打发回了府,于此同时,皇帝传召了宣平侯世子,宣平侯世子第一次承受天子怒火,吓的冷汗直流,不出一刻,宣平侯世子就认了和王毅勾结一事。 皇帝大怒,直接将宣平侯世子下了大狱,听候发落。 宣平侯直接卸了冠,跪在承乾殿前请罪。 朝堂上下,无一不惊。 宣平侯是皇后母族,杨家权势通天,不仅有从龙之功,况且,宣平侯就这么一个嫡出世子,倘若处死了,那杨家怎么能甘心。 众朝臣都在议论,皇帝会怎么处置宣平侯世子。 宣平侯从早上一直跪到中午,承乾殿依旧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直到午时,天降大雪。 永寿宫太后娘娘派身边的女官李宫令传信至承乾殿,而后不过一个时辰,武安帝就下了圣旨。 念在宣平侯府从龙之功的份上,饶了宣平侯世子一命。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十几条人命不是白杀的,宣平候世子被拉出了大狱,由高衙亲自带人杖刑五十,以示惩戒。 承乾殿的圣旨下了之后,凤仪宫娘娘也下了懿旨。 这道懿旨传进了宣平侯府,宣平侯夫妇教子不严,闯下大祸,她身为皇后,更是宣平侯世子的姑姑,亦是该罚,德安皇后愿抄佛经一个月,为枉死的人祈福。 第33章 贵妾 “听说那宣平侯世子是被骗了呢,他在行州抢回来那女子,原本是人家的妻,那女子想攀上宣平侯世子…竟然跟他私通,还说什么在家受苦,宣平侯世子动了恻隐之心…不仅如此,听说那女子还怀了宣平侯世子的孩子呢…不过啊…凤仪宫娘娘的懿旨一下,听说那女子已经被处理了…” 绿棠一边给香炉点香,一边低声的跟自家殿下说自己听来的消息。 “听宫里那些人说,宣平侯世子被打的不轻呢,流了一大堆血”绿棠瞪大双眼“是被人抬着回侯府的,凤仪宫那边更是直接去了承乾殿请罪…听说要不是太后娘娘派人劝了,那宣平侯世子怕是死罪难逃。” 暖阁里银灰碳烧的正好,屋子里暖烘烘的,谢云迢躺在美人塌上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书卷,一边听着绿棠说话。 听着那些话,她心中觉得好笑,谁知道这隐情是真是假,无非就是给了宣平侯世子挽回点好名声罢了。 况且,这么大的罪过,只打五十棍子,那还算是轻的,但凡这事要放到别的朝臣身上,那就是砍头诛九族的罪过,杨家势大,再加上太后劝阻,这才留了宣平世子一命。 只是,“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经此一事,皇帝对杨家会有更多的猜疑和提防。 她放下书卷,随后问道:“太后可是回宫了?” 绿棠答道:“昨夜回来的呢,也是巧了,正好赶上这事…那宣平…”绿棠说到这,猛的停顿了一下“殿下可是要进见太后?” 永寿宫如今的太后娘娘虽然不是武安帝的亲生母亲,但是因为幼年的养育之恩,皇帝格外敬重她,虽然不是亲母,却胜似亲生母亲。 今日宣平侯世子能够全身而退,只是受了那五十杖刑,全都是因为太后说情。 太后年轻的时候曾经是先帝最爱的宠妃,靠着家族在后宫中颇得宠爱。 只是君主的宠爱终究不牢靠,上一秒高楼起,下一秒高楼塌,没有谁能一直稳坐下去。 太后带着当时还年幼的皇帝在后宫过了一段艰难日子,因为不受宠,受尽欺凌,就连生病了都没有人照顾。 年轻的太后要病死宫中,派宫中的婢女去太医院请太医,可是宫中的人几乎都是看人下菜碟,那群太医得宠的妃子们都巴结不过来,哪里愿意帮一个失宠的妃子看病。 太后得宠时,对这些太医们都不错,可是一旦失宠那些人就都翻脸不认人。 任由着那宫女跪在太医院殿外苦苦哀求,却没有一个太医愿意抽出功夫去给太后治病,碰巧赶上杨家的老太太,德安皇后的祖母进宫,顺手就帮了太后请了太医。 当时的杨家是帮着先帝打江山的功臣,是真正的大权在手,杨家夫人进宫,就连皇后都得礼待几分,由此太医院才赶紧派人去给当时病的要死的太后诊治。 太后命大活了下来,后来复宠,杨家夫人的恩情她一直都记着。 所以这一次,宣平世子能活着,也是太后劝阻的缘由。 谢云迢道:“好久没见太后,等晚一些进宫去看看。” 绿棠回忆道:“是呢,想来殿下得有一个月未见太后娘娘呢。” 岂止是一个月。 谢云迢微怔,从上辈子开始算,得有三年了。 在她的印象里,太后对她是很好的。 因为她是武安帝和明安皇后的长女,她母后的亲爹是帝师,曾经教导过武安帝,和太后出自同门,更是师兄妹,都是当时的大儒李安春的弟子,关系匪浅。 一众皇子皇女中,她和谢玉淮是最得太后喜欢。 年幼时,她总去太后的永寿宫去玩,太后会给她留些好东西,有时是御膳房新出的糕点,有时是外邦进贡的好玩意,还会让宫里的女官带着她出去玩。 这是其他皇子皇女们没有的,只有她谢云迢能够享受的,独一份儿的宠爱。 只可惜,太后在武安帝去世的前两年,就因为突发心疾没了。 银灰碳烧的沙沙作响,紫檀香炉冒出缕缕青烟,殿内一时安静,就在这时候,隔着屏风有一小丫鬟来回话,“殿下,您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绿棠听了直接走出屏风,不过一会,她就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个木匣子。 那匣子上还沾着土,似乎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带着一股子潮湿的土气。 绿棠微微俯身道:“殿下,您看…” 绿棠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些银子,还有一些金银珠宝,加起来也就几百两的样子。 这是谢云迢特地命人去沈之衡的小院子里挖出来的,是沈之衡求她送去瀛洲给缘娘的。 绿棠嫌弃的蹭了蹭手上的土“殿下,这匣子怎么处理?” 谢云迢看了一眼,想起沈之衡求她时的样子,她道:“托人送到瀛洲,交给缘娘。”停顿了一下,她又道:“刑部可传了什么消息?” 她问的自然是沈之衡,绿棠怔了一下,陡然想起来刑部大牢里还关着一人呢,她忙道:“回殿下,没有消息。” 她想着自家殿下这么关心那人,忍不住说道:“殿下安心,说不定人就挺过来了。” 挺过来? 她想起昨晚那少年的惨状,心中暗衬挺过来的可能性不大,可是骤然又想到昨晚她说的那些话,于是心里变了主意,她想,说不定他就能靠着那句不可能的假话活下来呢? 绿棠正准备下去,就听见谢云迢又问道:“明月还没回来?” 昨日不归山梅亭之中,谢云迢说要替薛照纳陆府嫡女陆莹为贵妾,一早就让明月带着聘礼去了陆侯府。 绿棠看了看外面的天,喃喃道:“明月姐姐一早就去了,如今也该到了。” 谢云迢点点头,将手中的书卷扔到了桌子上,算算时辰,明月应该已经到了陆家,不知道薛照和薛老夫人要是知道,她给薛照纳了一个侯门之女做妾,会是什么表情。 贵妾和普通的侍妾不一样。 普通的侍妾一般出身低贱,有的直接拿了卖身契就进了府,有的出身好一点就抬个小轿子进府,还有的就直接是通房丫鬟抬了做妾。 但是贵妾不一样,沾了一个贵字,身份也就贵重一些。 比如薛照院里的李婉儿,原本就是个普通侍妾,但是这几年因为她哥哥屡次在战场之上获胜,官职也越来越大,直接就从普通妾室升了贵妾,身份与其他妾室不同。 而卢阳陆氏虽然已经落魄,但是到底是沾着一个侯位,原本以陆莹的身份入了府做个侧夫人也是可以的,可惜薛照娶了公主,哪里还能纳什么侧夫人,只能当个贵妾。 而此时,陆府。 第34章 富贵泼天 陆府位于呈祥街街头,是一座面积挺大的宅子,只是位置有些偏僻,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雪,陆府的门匾都被大雪给遮盖了一半。 门口只有两个家丁守着,看起来不像是侯府,反倒像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还没有一些朝中官员的府邸气派。 陆侯爷一家原本远离汴京,封侯之后,就带着全家回了老家卢阳,最近几年,陆夫人和陆侯爷唯一的儿子搬到了汴京,只有陆侯爷一人留在卢阳。 原来陆侯爷的儿子是想去朝中谋取个一官半职,可惜他是个扶不起来的,就连科考都没有考过,来了汴京之后更是学会了寻花问柳,喝酒赌钱,就算是再大的家业,也通通被败了个干净。 大约是子随父,陆夫人的小儿子今年也是落了榜,于仕途无望。 明月带着一行丫鬟婆子去敲了陆府的门,门口的家丁见着一行人带着一堆东西来敲门,赶紧就回府禀告。 不过是一会,陆府的大门就开了,一个婆子带着明月一行人进了府里。 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雪,原本就空荡荡的陆府看着更是萧条,宅子虽然看着大,但是很空旷,一路上也没见着什么丫鬟婆子。 就连小路上的积雪都没有扫干净,人踩在雪上面,咯吱咯吱的响,寒风一吹,周围的枯树掉了叶,一片萧瑟。 明月心中暗惊,这陆侯府好歹也算是个侯门权贵,怎么落魄至此,外面看着还可以,里面竟然萧瑟成这样? 怪不得那陆夫人宁愿不要这侯府的脸面,也要把那陆小姐送进公主府做贵妾。 明月带着一行人走到了陆府的正堂,陆夫人带着丫鬟亲自上前迎接。 她今日穿了一身紫色的袄子,款式看着是京城最近两年时兴的样子,只是料子看着一般,还不如明月这个女史身上的料子好。 陆夫人昨日见过明月,知道她是公主身边的女史,又看见她身后带着的那些聘礼,心里乐开了花,对明月也格外热络。 “陆夫人。”明月微微弯了弯身子,“我奉殿下的命来给贵府送聘礼,求娶陆小姐进府。” 说着,她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就递上了一个礼单子,毕竟也是侯府嫡女,这礼单长长的一篇,明月念了好一会才念完。 而陆夫人的笑意已经掩盖不住,她忙叫人送茶来,赶紧给明月解解渴。 明月摆手道:“陆夫人客气,这些都是我们殿下给陆小姐的,希望她进府之后能好好的伺候驸马,也不算辜负殿下一片心意。” 陆夫人急忙点头:“明月姑娘放心,我们家莹儿乖巧听话,定是能好好伺候驸马和公主,也定好好听公主的话。” 陆夫人心里想的是,谢云迢不得薛照宠爱,这纳她的莹儿进府,肯定是为了讨薛照欢心,也想给自己在府里安个助力。 明月没有言语,看着陆夫人,她眼里有些轻蔑,到底也是个侯门勋贵家的夫人,看着自己女儿去做妾,竟然还能这么高兴。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正堂走了出来,来人一身青衣,面容姣好,打扮虽然简单,但是却难掩丽色,正是陆府的嫡小姐,陆莹。 明月弯了弯身子,“陆小姐。” 陆莹的目光落在明月带来的那些聘礼上,她道:“姑娘…公主真要让我入府?” 明月答道:“殿下聘礼都送来了,怎么还能作假?明日公主就会派人来接小姐,还请小姐做好准备。” “可是我…”陆莹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明月正了神色:“陆姑娘,薛老夫人喜欢您,又想给驸马找个可心人,再者…”她看了看在一旁的陆夫人,笑道:“陆夫人对这事也是愿意的,我们殿下为了让驸马和薛老夫人开心,也愿意纳您入府,您进了府不会受一点委屈的。” 明月话里话外说的都是薛照和薛老夫人,旁人都以为这是薛老夫人和薛照的意思。 “况且…”明月轻笑了一声:“您虽然出身侯门,但是这侯门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听说府上公子今年又没有考上?您要是进了府,成了咱们驸马的贵妾,这…上朝谋个闲职,岂不是简单。” 明月短短几句话,就让陆莹没有话可说了。 对现在的她来说,薛家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够上的,陆家已经落魄,没有权贵愿意娶她,陆家侯门之家就剩个壳子,她父亲沉迷汴京纸醉金迷,偌大的家业已经被挥霍一空,她若是真能进了薛家…… 陆莹转瞬就想明白,或许这未必是件坏事。 明月上前跟陆莹低语道:“别辜负了殿下的一片心,您进府后半辈子必是衣食无忧的。” 说罢,明月也不再多言,将聘礼放下,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回了公主府。 谢云迢吩咐过,送聘礼一定要声势浩大,回来也得敲锣打鼓,于是,不过是一个下午,整个汴京城都知道,薛照要纳侯门嫡女做贵妾,还是公主亲自让人上门送的聘礼。 这个消息传出来没多久,就又有消息传了出来,说此事都是薛老夫人的意思。 薛老夫人说要给薛照找个可心人,更有人说,薛老夫人早就相中了陆府嫡女,想要给薛照纳妾。 此一事,瞬间在汴京城传开了,薛家本来就已经权势通天。 薛照先是娶了公主,现在又纳了一个侯门嫡女做妾,更是公主亲自差人去送的聘礼。 试问哪家勋贵能够做到薛家这样,再落魄的侯门也是侯门,薛家真是富贵满天。 第35章 祸害 夕阳斜下,落日的余晖笼罩整个大朝,九重宫阙在这天光照映之下显得更加庄重,琉璃瓦,朱漆门,巍峨肃然的宫殿宛如笼罩了一层雾色,黄昏光落,烟雾缭绕,如梦似幻。 永寿宫 “皇帝怎么有空来哀家这了?”一身常服的太后靠在塌上,静静的翻着手中的经书。 她垂着眸子,一只手摩挲着手里的手钏,冰冷的白玉在主人的摩挲下显得温润,手钏的流苏随着太后的动作晃动,贵气无比。 殿内安静,宫女们全被打发了出去,武安帝坐在一旁的木椅之上,恭敬答道:“太后此去乘业寺一个月,原本昨夜就应该来向母后请安,只是朝中之事牵绊…” 太后放下经书,瞧了一眼武安帝,“你是为王毅的事情牵绊,还是为了宣平侯世子?” 她慢悠悠的说道:“听说之前有不少言官觐见,此次王毅一事牵扯众多,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动荡下去,还是尽快做个决断…” 太后望向武安帝,这位果断的帝王此刻脸上有着难掩的疲倦之色,可是面对太后的教导,依旧恭恭敬敬。 先帝驾崩,朝堂动荡,武安帝幼年登基,太后垂帘听政,如今朝堂能有这般稳定局面,全由太后鞠躬尽瘁,日夜操劳,给武安帝开辟了一条好走的道。 所以,即使太后如今已经不怎么问朝堂事,但她说的话,武安帝依旧会听。 太后伸手敲了敲桌角,宫令李婵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 热茶冒出朦胧的热气,她轻声道:“杀了一个王毅,还会有刘毅,李毅,这朝堂之上的贪官污吏是杀不干净的,哀家知道皇帝想要把他们都揪出来,但是这偌大个朝堂,王毅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他提拔的后辈可多了,其中不乏有对皇帝你,对大朝忠心的,真要细究下去,谁能干净,要是一直这么拖下去,朝堂难免动荡。” 太后喝了一口茶水:“朝堂动荡不安宁,那他们做事也不安宁,百姓也不安宁,听说沈忠自戕前留了什么百官册?你抓了他的嫡子?无论有没有名册,也该到此为止了,想抓的就抓,想杀的就杀,给些威慑,省的那帮人天天吊着脑袋活。” 武安帝顿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太后瞟了一眼武安帝,又道:“听说那沈忠嫡子还中了探花,更是曾经受过徐连州的教导,是个人才,可惜了,偏偏是沈忠的儿子,此事完了皇帝打算如何处置他?听说昨夜他现在生死不知,徐连州可是为了他在承乾殿跪了好久呢,如果人还活着,那是处死?” 武安帝沉思了一刻,“儿臣是有此意。” 屋内炉火烧的哗哗作响,窗外风声忽起,带起了一阵大雪。 谢云迢被风雪吹了满身,刚跨进永寿宫内殿,隐约听见了就武安帝的话。 小宫女见她进来,慌忙就要跪下行礼,谢云迢微微皱眉,还未开口,宫令李婵就匆匆的走了过来。 “殿下您来了?圣上正在里面跟太后说话,嘱咐了不让人打扰呢…” 谢云迢常来永寿宫,一般都不需要宫女去通报,所以她畅行无阻的就来了内殿,只是内殿还没进去,就被李婵给拦住。 李婵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当年就是她去太医院给病重的太后求的太医。 当时太后处境艰难,身边的宫女太监能走的都走了,毕竟没有谁愿意留在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身边。 只有李婵忠心耿耿,一直服侍到现在,成了太后身边的一等女官,永寿宫宫令。 不是谁都能当宫令的,宫令只有太后和皇后宫中才有的女官,主要是帮着太后皇后协理六宫,是有品阶的。 谢云迢望了望内殿里面,再听也听不到什么了,她只好先到偏殿等着,等着武安帝走了她再进去。 谢云迢道:“那本宫就先去偏殿等着。” 她对李婵很是尊敬,上一辈子李婵是跟着太后去了,她为了太后守灵七天,七天一过,她就撞了棺,跟着太后走了。 皇帝念其忠心,按照乡君之礼厚葬的。 偏殿的暖炉烧的也是银灰炭,殿内无人,只有几名宫女伺候着上了茶和点心。 外头黄昏是光从菱花窗洒进来,金黄一片,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谢云迢的脸却有些发冷,她冷着一张脸,眉目见带着一抹冷意,那抹冷意至眉梢,让她整张脸都变的肃然起来。 旁边的宫女见着她这样,浑身都有些发抖,端茶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茶盏,热茶泼了她一身。 滚烫的热水正好浇在她的手腕上,娇嫩的皮肤被烫的瞬间红了起来。 谢云迢疼的眉头一皱,那宫女慌忙跪下请罪,绿棠哎呀一声,她慌了神的就要叫太医。 “不用!”谢云迢拦住绿棠,“一点小伤,只是被烫了一下,不用太医。” “可是殿下…您这伤…” 谢云迢一个眼神过来,绿棠就不再言语,只是让人收了这满地的残渣。 那宫女跪在地上一直求饶,身子瑟瑟发抖,生怕长公主一个不高兴,就把她拉出去砍了。 谢云迢听的心烦,直接把偏殿的宫女全都打发了出去。 手腕的疼让她呼吸都有些不顺,她身为公主,这些年过的锦衣玉食,鲜少有受伤的时候。 除了幼年时掉进了水里,她连生病都很少生病,原本以为能够锦衣玉食过一辈子,没想到最后结局是一杯毒酒进黄泉。 那被毒酒是沈之衡赐的,如今听着武安帝的意思,是要把他处死。 “绿棠,你去诏狱看看,他还活着吗?” 绿棠一愣,瞬间就明白了谢云迢所说的是何人,她虽然不懂自家殿下为什么这么关注一个罪臣,但还是赶紧的去了。 “殿下…不想让他死?”明月给谢云迢重新倒了茶,面上依旧一片恭敬。 明月和绿棠都是自幼长在谢云迢身边的,相对于绿棠来说,明月更为了解谢云迢。 谢云迢一顿,其实沈之衡的生死于她而言并不重要,甚至,她应该恨不得让这颗毒瘤早点死了。 可是… 可是她又想利用这颗毒瘤,利用这把利刃,而且,她也答应了徐太师,救他一命。 “一个罪臣,他的生死,也不是本宫说了算的”她喝了一口热茶,望着外面最后一抹斜阳出神。 明月的话在耳边,她不由得回忆起昨晚在诏狱里的场景,那还是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因为受牵连,就要死在诏狱里,也着实可怜。 她深知沈之衡这人是多么狠毒,即使她留了沈之衡一命,她也不能确定,这把利刃能不能为她所用。 如果不能,那留着他就是祸害。 第36章 是杀是留 武安帝不过待了一会就走了,谢云迢带着明月去了正殿,殿内焚着香,淡淡的檀香萦绕,太后正在软榻上眯着眼睛养神。 谢云迢悄声走过去,刚想逗逗自己的祖母,还未走进,太后就睁开了眼睛。 “哀家当是哪只猴子进来,也不打个招呼!”太后见着谢云迢,虽然嘴上说着斥责的话,可是脸上却是止不住的高兴,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很是亲昵。 “给太后请安”谢云迢乖巧的行了一个礼。 太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而后好好的打量了谢云迢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一个月未见,哀家的迢迢变漂亮了。” “太后…” 纵然活了两辈子,但是在面对宠爱自己的太后时,她也忍不住的撒起了娇。 “你和驸马…最近如何啊?”太后坐了起来,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嘴。 谢云迢回道:“儿臣跟驸马…” 谢云迢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她原是想说和驸马很好,可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原本不想多说,毕竟这是她和薛照的事情,不想让太后操心。 上一辈子,她执意嫁给薛照,当时太后就曾劝阻过她,可惜她一意孤行,终究是落了一个惨死的下场。 太后曾经跟她说过,这段姻缘是她自己求来的,无论嫁给薛照之后是过的好还是不好,都不能回宫里来诉苦,都不能反悔。 所以她上辈子过的即使再不好,也不曾到太后面前诉过一句苦,更没有说过薛照的一分不是。 太后见她不说话,当即轻哼了一声,“过的好吗?你今日给薛照纳妾的事,是薛照的意思?他还真是反了天了,娶了公主还不满足,竟然还要纳一个侯门嫡女做妾室,这个小混蛋!” 谢云迢给薛照纳妾的事不过半天就传遍了整个汴京,太后自然知道了。 谢云迢道:“此事,是我的意思。” “哦?”太后微微挑眉,有些诧异。 谢云迢道:“薛老夫人之前跟着陆夫人说了,要给薛照找个知心的人,我不得他的欢心,那就给他找个知心人…侯门嫡女的身份总能配的上薛家的门楣,薛老夫人应该也会高兴的。” 她半认真半开玩笑道“找一个不行,我就给他找十个…” 太后噗嗤一笑:“我的公主哎!你真要给你夫君找十个妾室?” 谢云迢道:“当然,总得给他找个可心人。” 太后哼了一声,便又仔细的打量起她来,目光中带着审视,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迢迢啊,你可算是长大了。” 谢云迢在薛照那过的怎么样,太后怎么能不知道,只是谢云迢从来不说,也不曾在她面前抱怨过。 当时她嫁给薛照,太后放了话,万般结果都是她自己求的,既然求了,那就要受着。因为这话,太后也未曾管过薛照和谢云迢的事。 只是看着自己捧在手里的孙女在薛照那受尽了委屈,太后心里还是难受的,同样的,对谢云迢也是有气的,好歹是个公主,怎么能在薛照那混小子面前那么低微… 如今看着谢云迢总算是有点开窍,太后心中甚是欣慰。 薛家本就势大,娶了公主,还要娶侯门嫡女为贵妾,他们薛家真是好大的威风! 只是树大招风风憾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太后眉头一挑:“薛家势大,又娶了侯门嫡女,怕是满汴京的权贵加起来都够不上薛家了。” 谢云迢不言语,这时候,李宫令匆匆走了进来,朝着太后说道:“太后,朝阳公主来了…” 朝阳公主,谢云烟。 太后眉头下意识的一皱,今日宣平侯世子的事情就够让她生气了,如今连带着对皇后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对她生的女儿更是不喜。 “让她先侯着。” 谢云迢在一旁喝了一口热茶,热茶顺着喉咙滑了下去,一路顺到胃里,整个身子也都跟着暖和了。 可是她的心却是冰冷一片,“谢云烟”听到这个名字,她还是忍不住的心头一跳,万般恨意涌了上来。 上一世,那太监说的话始终萦绕在她心头,她那时才恍然,薛照喜欢的是谢云烟,不然薛照怎么会带着薛家跟皇后谋反呢? 杀发妻,逼天子,娶公主。 她牢中惨死,薛照另娶新妇,大婚之喜! 谢云迢拿着玉杯的手渐渐攥紧,其实十年感情,哪有那么容易消散,只是这滔天恨意比这十年感情要强烈多了。 太后懒得见谢云烟,直接叫李宫令让她在外面侯着。 李宫令还未退下,又有一个女史走了进来,正是太后身边的另一个女史、丁芸。 她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规矩的送到了太后的身边。 “娘娘,这是徐太师送来的信,问太后安。” 太后回宫,不少大臣都送了问安信来。太后拿起那封信看了一眼,仅仅是扫了几眼,她就把信给撇下了。 “这个徐连州…”她轻笑了一声,头上步摇也跟着晃动。 谢云迢见太后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徐太师信中究竟写了什么内容。 太后见她好奇,于是说道:“哀家记得,此次沈忠百官册的事,皇帝交给了你?” 谢云迢点了点头。 太后满意的嗯了一声,随即又说道:“那你说说,那个沈忠嫡子,该如何处置才好啊?是杀还是留啊?” 第37章 定生死 太后语气缓慢,就好像在拉着谢云迢唠家常,可是,这唠的却是另一个人的性命。 谢云迢一顿,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徐连州那封信应该是关于沈之衡的,只是…她无法确定是否该留下沈之衡这条命了。 他这种人太危险了,即使现在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可是上一辈子他的手段,谢云迢可是知道的。 他一步步从罪臣之子,从最低贱的太监,慢慢的爬到了东厂提督,御前掌印这个位置,权倾朝野,宦官乱政,他绝非良善,他不是好人。 她之前想着利用这把利刃,可是,若是这把利刃不受她的控制,亦或者日后她无法掌控,那么留下他,就是祸害。 谢云迢没出声,太后瞧了那封信一眼,笑着摇头:“徐连州这人怎么都好,就是太固执,他若是认定的事,认定的人,想方设法,百计千方也得留下。” 谢云迢问道:“那太后是想留下沈之衡?” 太后道:“虽说是个探花,但毕竟是沈忠的嫡子,纵使无辜受牵连,可是倘若他心怀怨恨,留下岂不是祸害。” 究竟是留还是不留,谢云迢不明白太后什么意思了,但是有一点太后说对了,倘若沈之衡心怀怨恨,就如上一世一般,那不如杀了才好。 “只怕杀了他,徐连州又得去承乾殿跪着了,好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为了一个罪臣何须至此,他这是再跟谁叫板,又要威胁谁?” 太后把那封信扔给了谢云迢,谢云迢扫了两眼,徐太师在信上明说,希望太后能劝劝皇帝饶了沈之衡一命,不然他就去承乾殿长跪不起。 徐连州身为太师,是谢云迢的恩师,亦是教导太子谢玉淮的老师。 其人清正廉明,为国为民,是真正的两袖清风,只是有时候太过固执,直言进谏,甚至先帝在时,还有过撞柱劝君的壮举。 当时有一段时间,先帝倚重宦官,听信奸臣,更是沉迷享乐,不理朝政,不看奏折,内阁送来的折子堆满了整个承乾殿,甚至送到了先帝眼前,先帝也不曾看一眼。 满朝文武跪在承乾殿外,从早上跪到晚上,从清晨跪到太阳落山,先帝愣是没有任何回应,大有让这帮朝臣跪死在外面的意思。 当时的徐太师还不是太师,他在御史台,也就是现在的都察院做左副都御使,本职原是纠察百司,提督各道,同时也要扫清皇帝身边的奸邪之臣。 他刚入仕,带着那股文人风骨,明知前路凶险,却依旧恒往之,心系天下,宁愿以一人之死换取皇帝清醒,上谏承乾殿。 徐连州在家给自己准备了棺木,然后换上朝服,带着刚写好的奏折,还有刚买好的棺木跪在承乾殿前求见皇帝。 先帝不见人,徐连州就在殿外大声的读奏折,那封奏折前半部分颂扬先帝治国的种种功绩,下半部分则是狠狠骂了皇帝昏庸无道,其其言语锋利,让在场跪着的众朝臣都听愣了,没有一个敢多言。 徐连州念完奏折,规规矩矩的朝着承乾殿请了罪,随后就奔着承乾殿的盘龙柱撞了过去。 原本以为会血溅当场,没想到被当时先帝的生母,圣昭太后派人拦了下来。 而后,圣昭太后下了懿旨,不但没有因为徐连州骂了皇帝而杀了他,反而直接让他进了内阁,封学士。 也是经过那一天,也许是徐连州让先帝醒悟,昏庸了好些时日的皇帝总算是开始看奏折,理朝政。 徐连州承乾殿骂皇帝一事甚至流传到了民间,先帝见到徐连州偶尔还会发怵,现在的武安帝面对徐连州也是能躲则躲,不予争执。 “太师也是惜才…”谢云迢道:“这样一个人也配太后烦忧?他这样的戴罪之身自然是无法再入仕,徐太师又一心想要留下他,他这样即使有怨恨又能翻出什么天来?况且…他能不能活还另说呢。” 谢云迢想到上辈子权倾满朝的沈大人,差一点咬到了舌头。 太后点了点头,似乎认同谢云迢的说法,一个罪臣之子,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不如把他安排到玉台行宫,入宫为奴,也算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没让他死,也不让他离开,也算是给了徐太师一个交代,太后觉得…如何啊?” 按照沈之衡的身份,即使死罪可逃,也不可能让他离了汴京,上一辈子沈之衡应该直接入宫为了奴,才一步步的爬上了提督之位。 可是,如果沈之衡真的挺过来了,谢云迢也无法确定她能不能驯服和利用沈之衡这把利剑,与其让他留在宫中,不如先放去宫外。 玉台行宫虽然不在汴京之内,但是离汴京不远,也不能脱离天子掌控。 “玉台行宫…”太后点了点头“也好,这样即使徐连州也不能说什么了,这把年纪了,还拿跪着威胁人,要不是看他年纪大了,就继续让他去内阁了,王毅一死,经他事牵连的官员怕是不少…朝中该来些新臣了,刑部李尚书还要告老还乡,听说你最近去刑部去的勤,你觉得刑部可有可用之人?” 大朝国因为太后曾监国垂帘听政的原因,女子亦可参政议政,甚至还设立了女将军。只是太后这般问她,倒是让谢云迢有些惊讶,毕竟事关刑部尚书,这可是朝中重臣的位置。 若论刑部,现在能接李尚书位置的,无非就是杜元了。 他在刑部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只手遮天,李尚书虽然还占着尚书的位置,可是他到底是老了,力不从心,现在的刑部是杜元在做主。 可是,杜元是靠着杨家上位的… 谢云迢道:“若说刑部,当属杜元、杜大人是刑部左侍郎,当年入刑部,更是有杨家的举荐,可见其能力定然不差。” 听到杨家,太后哼了一声,又问道:“除了杜元,你觉得还有谁最合适?” 谢云迢沉思了几秒钟,随后答道:“除了杜元,便是陈驰了,儿臣曾见他四更天了还在刑部操劳…” “陈驰?”太后眯了眯眼,似乎是在回忆,而后说道:“哀家记得他,好像是个软硬不吃的臭脾气,倒是和徐连州一个性子。” 谢云迢笑道:“昨日不归山我曾见着陈夫人,陈夫人还穿着几年前的旧衣服,可见陈大人清廉。” 太后挑眉:“哀家记得汴京官员的俸禄不低吧?” 谢云迢道:“虽然俸禄不低,可是要养活一大家子人,这汴京官员大多都有私产,陈大人白衣出身,还有满府的人要养,自然日子过的艰辛一些。” “白衣出身…” 白衣出身,无人举荐,为人清廉,软硬不吃,做刑部尚书最为合适。 谢云迢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陈驰上一辈子就得到了武安帝的赏识,做了尚书。这辈子她给陈驰铺个路,向太后举荐陈驰,陈驰也确实能够担任刑部尚书一职。 “如你所说,他倒是个难得的…”太后思索了一番,随即传唤了李宫令,“去哀家的库房里挑些好料子给陈夫人送去,就说是哀家赏的,不用来谢恩了。” 第38章 谢云烟 李宫令领了旨意,俯身退下。 外面天色不早,谢云迢也起身行礼告退。 此一日,沈之衡的命运也被定了下来。 出了内殿,浑身就冷了下来,明月拿了一个温热的汤婆子塞进了谢云迢的手里,“殿下,外面又下雪了,您拿着这个,暖和暖和。” 温热的汤婆子入了手,冰冷的手瞬间就暖和起来,她轻轻的呼了一口气,那口气竟然直接变成白雾。 外面天渐渐的黑了,明月挑着一盏宫灯再前,一堆丫鬟跟在谢云迢的身后,刚走到永寿宫门口,突然撞见了一人。 “谢云烟…” 只见永寿宫门口,两个宫女挑着宫灯站在大雪里,宫灯随着风雪晃动,一女子在纸伞之下静静的站着。 她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宫女给她撑得伞上已经落满了雪,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袄子,下裙穿了一身纯白百花裙,外罩纯白色大氅,上面似乎用着银线绣了一些花纹,宫灯一照,闪闪发着暗光。 头上的银簪亦是如此,暗红色的珠翠随风轻摇,算是纯白之中唯一一点亮色。 黛眉如画,杏眼含烟,脸色白的胜过雪色,静如娇花照水,动如弱柳扶风。 美虽美,但是不明媚。 正是朝阳公主,谢云烟。 德安皇后孕有一子一女,可能是她的身子不行,所生的子女身体都不好。谢云烟常年多病,明明封号为朝阳,却宛如落日,总是病着。 德安皇后的另一个儿子,八皇子、谢朝川更是被太医断言活不过十八岁,一出生便被送去了皇寺、镇安寺静养,那孩子也确实没有活过十八岁。 “皇姐!” 谢云烟见着她出来,顿时就亲昵的喊了一声皇姐。 谢云迢脸上一片肃然,毫无笑意。 上一辈子,她和谢云烟的关系也还可以,武安帝的子嗣少,统共就十几个皇子皇女,她们面上也算是和睦。 只是那个时候她太傻了,竟然没有看出来谢云烟和薛照的私情。如今想想,如果不是因为谢云烟,薛照会带着薛家帮皇后谋反吗? 如今再看谢云烟这幅亲昵的样子,她只觉得有些恶心,甚至懒得搭理她。 谢云烟见她不说话,不由得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皇姐?” 谢云迢神色淡淡,看她宛如看地里烂泥,脸色都冷了下来,索性漫天飞雪,看的模糊。 她握了握手里的汤婆子,随后道:“皇妹,天寒地冻的,你怎么在殿外站着,不进去呢?” 谢云烟脸色一僵,太后让她在殿外侯着,她便一直等着,原以为太后是有事,可是看见谢云迢出来,她便知道,太后不是有事,只是不愿意见她罢了。 “我来见太后,未曾想…皇姐在里面。”她语气轻快,似乎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太后偏心谢云迢这事满宫皆知,倒是犯不着生气,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却没有表现出来。 谢云烟面上带笑,“几日未见皇姐,皇姐和驸马近来可好?想必定是和和美美的。” 问皇姐,还不忘问驸马,她明明知道她和驸马感情不合,还说什么和和美美。 谢云迢心中冷笑,谢云烟这点心思,她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本宫一切都好…驸马嘛…近来也不错,本宫给他纳了一房贵妾,是卢阳陆氏的孙女,侯门嫡女,是个才女呢,薛老夫人很喜欢,明日便要进府了。” “卢阳陆氏的女儿做驸马的妾室?”谢云烟有些惊讶,惊讶之后还有些失落,薛照又要纳妾室了,这次还是个侯门嫡女。 谢云迢理了理大氅,看着谢云烟渐渐变了的脸色,笑道:“皇妹若有空,改日可以来府中看看,是个漂亮的美人呢!” 谢云烟脸色越发白,她心中空落落的,对谢云迢的话也只是敷衍着听着。 “那皇妹便进去吧,这外面这么大的雪,身体要紧。”谢云迢伸出手来给谢云烟拍了拍大氅上的飘雪,谢云烟未曾想过谢云迢会有这样亲昵的动作,顿时就僵了僵。 刚想说话,却见谢云迢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风雪之中,只能看见她翻飞的大氅,无数丫鬟簇拥着她,消失在风雪之中。 在宫中能有这么大排场的公主,也只有她谢云迢了,她是长女,亦是嫡女,生来就比别人高一等。 生来就是大朝最明亮的月亮,最尊贵的公主。 “太后娘娘真是的,既然让长公主殿下在宫里那么久,为何不让公主您进去?这大雪天,您身子本来就不好,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 一个女史在谢云烟耳边抱怨,谢云烟回神,转身就给了那女史一巴掌,这一巴掌把那女史打的懵了一瞬。 “公主…” 谢云烟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议论太后?不想活了!” 那女史顿时跪地求饶,谢云烟面上一片冷色,跨步进了永寿宫。 第39章 恶人活千年 出了永寿宫,谢云迢神色宛如冰雪一般阴寒,再见谢云烟,她心中怒火冲天。 前世种种在心中过了一遍,她强迫薛照娶她,一开始就是错的,她毁了她自己,也毁了薛照,这一点她承认。 但是当年若是薛照不愿意,他要是来找她说,他不愿,她也绝对不会勉强他。 她当年承乾殿前请旨,已经做好了被薛照拒绝的准备,可是薛照没有拒绝,薛家也清楚,娶了公主对他们家有什么好处。 薛家势大,娶公主能让皇帝安心,能让薛家更上一层楼,可是,娶哪个公主不是娶,薛照既然喜欢谢云烟,他为什么不说呢? 她欢欢喜喜嫁过去,原本以为薛照是真心想娶她,没想到,薛照不是想娶她,是想作践她。 十年,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蹉跎在了薛照的身上,她这个长公主亦是成了汴京最大的笑柄。 而薛照千不该万不该起兵谋反,他为了谢云烟跟着皇后谋反,杀她弟弟,屠她谢氏皇族,谋她谢家江山,他该死!谢云烟也该死! 她脸上露出极其冰冷的神色,十年爱恨没有那么容易消散,可是倘若加上这血海深仇,她今生必杀薛照。 出了宫门,绿棠已经在一旁等着了,见着谢云迢出来,赶紧的迎了上去。 这小丫头没带伞,落了一身的雪,谢云迢将手里的汤婆子扔给了绿棠,绿棠怎么敢用她的汤婆子,刚想推辞,却被谢云迢给硬塞了过去。 温暖的汤婆子入了手,绿棠一个哆嗦,慢慢开始暖和过来。 “那人如何了?” “回殿下…”绿棠道“活了,他竟然挺过来了,听那刘太医说,他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人呢,痛的狠了底下的床单子都咬坏了,最后却还是硬生生的挺过去了,这人真是…” 绿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才好,昨晚诏狱的惨状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样痛的模样,她看着都觉得一阵发疼,可是那人就那么挺过去了。 “恶人活千年,哪有那么容易死…”谢云迢低声呢喃,果然,如沈之衡这般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死了。 “回府吧。” 谢云迢叹了一口气,搓了搓自己的手,朝着宫门口走去。 绿棠捧着汤婆子怼了怼一旁的明月,小声道:“明月姐姐,殿下刚才说什么?什么活千年?” 明月瞟了绿棠一眼,回道:“王八活千年。” 绿棠瞪眼,谢云迢忍不住噗嗤一笑,心中暗道明月说的对。她心情好了一些,连带着看见谢云烟那晦气东西带来的闷气也一起跟着消散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太后的赏赐传到了陈驰府中。 彼时,陈驰刚刚从刑部回来,今日他难得回来的早,正巧赶上李宫令来陈府。 天家赏赐,那是莫大的尊荣。 更何况这还是太后亲自下的懿旨,是专门给陈夫人的赏赐。 陈夫人跪在地上那一刻整个人还都是懵的,她不过是一个侍郎夫人,就连皇后都没有见过几次,更别说太后,以至于她很是惶恐不安。 陈驰虽然也纳闷为何太后会有赏赐,但是依旧规矩的听赏。 直到李宫令只说太后赏了一些布料给陈夫人,陈驰和陈夫人就更加疑惑了。 “宫令贵人,太后她老人家是何用意啊?” 陈驰领了陈夫人谢了恩,拦下了李宫令,大雪蒙人眼,李宫令脸上挂着不卑不亢的笑容,态度得体,分寸恰当。 她是太后身边的宫令,身份贵重,鲜少出宫。此次来陈府是太后的旨令,就算是陈大人,也得对这位宫令敬重。 李宫令道:“太后娘娘念陈大人清廉,陈夫人冬日还未裁新衣,所以特地赏给陈夫人的,太后娘娘嘱托说不必宫谢恩” 这一番话倒是更让陈驰和陈夫人摸不着头脑,李宫令又道:“长公主殿下曾与陈夫人一起游不归山,殿下知道大人清廉”她停顿了一下,“太后也知道。” 短短几句话,陈驰就已经明白。 “多谢太后,多谢公主!” 陈驰朝着永寿宫的方向拜了一拜,很是尊敬。 李宫令也不再多言,给了赏赐之后就回了宫。 送走李宫令,陈夫人胆战心惊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她紧紧抓着陈驰的衣袖:“大人…太后娘娘赏赐的这些…” 陈驰道:“既然赏了就做几身衣服穿吧。” 陈夫人不再多言,只是拍拍胸口:“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是关于那宣平侯…世子的事呢。” 那日不归山之行,陈夫人和公主搭一辆马车回来所发生之事一直在陈夫人心里压着,但是此事已经捅到了皇帝的眼前,她倒也不怕了。 只是,太后此番突然给了她赏赐,这让陈夫人心中又不安起来。 听说着一次宣平侯世子能躲过这一劫,全都是因为太后求情的缘故,太后和杨家交情匪浅,陈夫人心中七上八下。 陈驰悠悠叹了一口气,风雪中,他攥紧了自家夫人的手,慢慢说道:“以后要跟公主多亲近亲近,这些年来,算是我委屈你了。” 其他官员的夫人们,哪一个不是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着,出门的排场都大的很。 只有他夫人,在这满是贵人的汴京,靠着他那点俸禄苦苦支撑全家,甚至已经很久没有买过新衣服。 但是,也许以后,他夫人的日子会好过一点,今日李宫令说的那话,陈驰懂了,太后注意到他了。 而这些,都是公主的原因。 在刑部任劳任怨好几年,不如公主一番话,陈驰此刻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他对官位、权利没有多大留恋,当初入仕也只是想为天下苍生做点事。 刑部几年早就埋没了他当年的锐气,但是若能被重用,他也能为更多的黎民百姓做事。 他拉着陈夫人的手,转身回了府里。 大雪纷飞,成安街 谢云迢坐着马车回来的路上,却正好和薛照撞上了。 薛照骑着一匹黑马,冷着一张脸拦在谢云迢的马车前。 他身上穿着黑色大氅,腰间配着一把黑色长剑,剑柄之上缠绕着红色流苏坠子,坠子随着他的动作而轻微晃动,黑色大氅被风雪吹的翻飞。 他坐在马上微微扬头,目光阴冷,声音低沉:“谢云迢,好巧啊,我正想去找你呢!” 第40章 尘埃落定 谢云迢正在车里闭目养神,她原本闭着眼睛结果马车骤然停下,紧接着听到薛照的声音,她猛的惊醒,呼吸都有些紊乱。 明月轻声道:“殿下…是驸马呢。” 谢云迢下意识的皱了眉,薛照… 她这边还没有说话,紧接着就听见“唰”的一声响,似乎是剑出鞘的声音。 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把银剑撩开了马车帘子的一角,一瞬间寒光闪过,冷风霎时就灌了进来。 明月和绿棠都是一惊,下意识的将谢云迢护在了身后。 只听见薛照道:“听说殿下今日为了我纳了一个小妾,是卢阳陆氏的嫡女?” 他坐在马上手握长剑,居高临下的看着马车里的谢云迢,目光平静却难掩其中的不耐和阴寒。 他刚从薛家老夫人那里回来,谢云迢给他纳妾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汴京,传到了薛老夫人的耳朵里,更是传是薛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把他叫过去细细的问了一番,他这才知道此事。为此,薛国公还以为是他的意思,特地把他叫过去骂了一顿。 他什么时候要娶侯门之女做妾? 他们薛家在汴京已经是富贵满天,他娶了公主,怎能可能还纳侯门之女当妾?谢云迢这是要害死他们薛家吗? 薛照的银剑发着寒光,谢云迢看不清薛照,只能看见那锐利的剑尖。 红色流苏坠子随风晃动,那是薛照的宝贝,他一直带在身边。 谢云迢道:“将军不满意?” 薛照年少时就跟着薛国公上了战场,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了将军,更是为五军营副指挥使。 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皆为京卫,原隶属五军都督府,后又为皇帝亲卫,内守卫京师,外备战出征。 只是无皇帝调令,不可动兵。 薛照冷笑:“满意?那我还要多谢公主给我娶个美娇娘了?” “你满意就好,想必薛老夫人也满意吧?”谢云迢声音淡淡,想到薛老夫人,她不禁勾起一抹冷笑。 薛老夫人想坏她名声,那她就坏薛家名声。 薛照脸色陡然一沉,他祖母因为这件事已经气的摔了好几个杯子。 娶小妾不怕,怕的是谢云迢竟然给他娶回来一个侯门之女,是嫌他薛家出的风头还不够多吗? 他嗤笑一声,眼底闪过讥讽:“谢云迢,你好歹也是个公主,给自己夫君纳小妾的事你也能干的出来?你纳人进府是什么意思?是想靠这个留住我?” 薛照不明白谢云迢什么意思,他思来想去,只觉得这是谢云迢的诡计,想吸引他的诡计。 他想不到,谢云迢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着薛家来的。 面对薛照的嘲讽,谢云迢脸上毫无波澜,她伸出双手轻轻的抵住薛照的银剑,而后抬头看了薛照一眼,那一眼不悲不喜,宛如看一个陌生人。 她道:“薛老夫人说给你找个可心人,本宫给你找了,驸马,你有什么不满意?你当街拿着剑指着本宫,你想杀发妻、杀公主吗?” 她一字一句,言辞犀利。 薛照脸色一变,一霎时,寒光一闪,那把银剑就回了剑鞘。 “殿下误会了,你是我的发妻,疼你都来不及,我怎么会杀你。” 薛照收了剑,目光与谢云迢对上,只是漫天大雪,他看不清谢云迢。 他不仅看不清谢云迢的脸,这个人,如今他都看不清了。 她那一番话要是传出去,当街杀公主,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以前的谢云迢从来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从来不会。 他刚才的猜测可能都错了,谢云迢迎人进府,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引起他的注意… 薛照想到这,微微眯了眯眼。 却见谢云迢已经放下了马车帘子,她隔着帘子说道:“本宫要回府了,驸马让个道吧。” 薛照没有让,他依旧坐在那匹黑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长公主的马车。 大雪纷飞,风声呼啸。 薛照的黑色大氅在大雪中翻飞,他抖了抖肩上的雪,勒了勒马绳,语气低沉:“天黑风雪大,一起回府吧。” 说着,他就驾马走到了马车的一侧,黑色骏马慢悠悠跟在马车身旁。 谢云迢坐在马车里,缓慢的闭起了眼睛。 两人隔着马车,仅仅是隔了一块木板,却恍若隔了天涯海角,隔了八千里远。 盛安八年,十月初三。 内阁首辅王毅因为贪污贿赂,结党营私被斩首,其中,户部尚书沈忠自戕而亡,留下一百官册,册上明确标出了和王毅勾结的一众官员。 结党营私,官官相护,一场清贪官污吏的行动的就此展开,天还未亮,承乾殿连下了五道圣旨,每一道圣旨上都是对和王毅有勾结的官员的催命符。 此事,不经刑部,不经大理寺,亦不经过督察院,由皇帝亲自下旨,凡是百官册上有名的,通通格杀勿论,诛其九族,幼儿都未曾放过。 有言官御史觐见,称武安帝过于心狠残暴,折子刚奏上去,革职的旨意就下来了,至此,满朝文武皆是不敢说话。 不过半天时日,该杀的,该抓的,全都没有放过,断头台的血可以染遍汴京,血腥味满城都能闻得到。 而后,永寿宫传了话出来,念在沈忠嫡子供出百官册有功,特饶了他一命,让他进宫为奴,发配到玉台行宫。 如此,历经了几天的王毅一案,终于是尘埃落定。 此一事,让满朝文武皆是心中惶恐,武安帝铁血手腕,不过几日就清了与王毅勾结的官员,实属雷霆手腕,让人胆寒。 十月初三,长公主府迎卢阳陆家之女进门,因为是贵妾,所以只抬了轿子从侧门进了府。 在汴京城中,此一事,传播的比王毅一事还要广。 前脚轿子进门,下一刻满汴京皆知。 第41章 再无探花郎 十月初四。 皇宫蚕室。 天还未亮,整个皇宫都雾蒙蒙一片,顺安门拐角处往深走,走到尽头,落座了一个小院子。 小院子看着不大,门口牌匾上刻着蚕室两个大字。 “蚕室”皇宫里受宫刑之处,凡是犯了罪的罪臣都要挨这一刀,然后入宫做奴。 门前挂着两盏灯笼,一个老太监站在门口捧着个茶碗慢悠悠的吐了口雾气。 “公公,人送进去了。”一个小太监低着头,伺候着那老太监喝茶,脸上带着巴结的笑。 那老太监喝了口茶,随手吐了一地茶水,他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早点给他上了刑好送他出宫。” “也是可惜…这好歹还是个大官的嫡子,听说还中了探花…”那小太监嘟嘟囔囔的,一脸可惜。 老太监一听,瞧了那小太监一眼,“可惜?有什么可惜的?什么探花嫡子…这就是命,犯了事还不是一样要变太监?留着一条就不错了,能活着那不比什么都强?” 这老太监是管理蚕室的,凡是进宫做太监的,都要经过他这一手。 小太监不敢多言,老太监放下茶杯,搓了搓手正准备进去,左脚刚踏进院里,后脚就被人给叫住了。 “公公留步。” 那太监一顿,回过首来那么一看,顿时就换上了笑脸。 只见一个女史站在小院门口,她身着一袭藕粉色绣花袄子,下身穿着浅色勾花裙,腰间系着配玉环,头戴碧玉簪,面容平和,却难掩肃穆。正是谢云迢身边的明月。 那太监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明月身份不一般,她穿的既不是宫中宫女的衣服,也不是嫔妃的衣服,但是能随意进来皇宫,定然不是一般人。 那公公顿时满脸堆笑:“哟,不知道姑娘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啊?” 明月道:“公公可是这蚕室的管事?” 那太监嘿嘿一笑,“抬举了,哪算是什么管事?” “公公谦虚”明月上前一步,随后从腰间的兜里面掏出来一个钱袋子,她塞到了那公公的手里,面上依旧不变,她说道:“我们家殿下知道这蚕室是公公管着,这今儿一早是不是从诏狱送来一人?我们家殿下的意思是…不用挨这一刀,公公帮帮忙?” 那钱袋子看起来有些分量,那公公接过钱袋子掂量了一番,脸上的笑更明显了,只是…下一秒,却把钱袋子给推了回去。 “贵人…这…不知道您家殿下是哪位?今儿一早送来的这位那可是罪臣,太后亲自下的懿旨,您这就是为难我了。” 永寿宫下的懿旨,他可不敢违抗旨意。 明月把钱袋子收了回来,脸色一垮:“太后她老人家下了懿旨当然不能抗旨,可是那一个罪臣,谁又会在乎?到时候即使有什么事,也有我们家殿下兜着…” 那公公面露犹豫之色。 明月继续道:“我们家殿下可是长公主,长公主想要做的事…想必太后即使知道了也不会生气” 她看向那太监,脸上无笑意,平白让人升起一股子冷意来。 那公公听到长公主的名号,顿时哎呦了一声,他弯着腰道:“原来贵人是长公主殿下的人啊…我这有眼无珠…既然殿下这么交代,那奴才定然…” 他的话没说完,明月将手里的钱袋子扔给了那太监,她低声道:“人在哪?我们家殿下有几句话要交代。” 那太监接住钱袋子,恭敬的把明月引进了那小院子里面。 进了小院子,直接被引到了正房。 “贵人…就是这了,您进去就是。” 天还未大亮,正房里漆黑一片,旁边另一个小太监点了一盏烛灯,这才亮了起来。 推开门扑面而来是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腐烂加上血腥味道参合在一起,令明月皱起眉头。 屋里没人,她点着烛灯,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破旧塌上的沈之衡。 似乎是感受到了光亮,他挣扎着从塌上坐了起来,声音嘶哑低沉,“何人?” 明月慢慢走上前,将手中的烛灯放到了一旁,她借着这烛火的光,细细看了一眼眼前人。 经过昨晚一夜的磋磨,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人样子,但是这人能在那样的痛苦折磨之下活下来,可见不是一般人。 烛火光摇曳晃人眼,他微微抬头,探究的看向明月。 对上那探究的目光,她微微扬头“徐太师托我们家殿下给你带了话,太师说,当年瀛洲他不后悔收你做徒弟,只是他无法救你出汴京,知晓你心中惦念之事,自会照顾好缘娘。” 沈之衡听着明月的话,他恍然想起来,明月是谢云迢身边的女史。 “替我谢谢徐太师,我如今一个……”他没再说下去,亦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像徐太师这样的人,他今生教导的学生何其多,公主,皇子,太子,再不济也都是各自走上仕途,成为了为大朝效力的朝臣。 而他……他怕是最不配的一个,一个即将受宫刑的罪臣之子,有他这样的学生,是给徐太师蒙羞。 他说不下去,索性就不说,只是靠在那破旧的墙边,垂眸不语。 明月见他不语,继续道:“我们家殿下已经跟蚕室的太监说好了,可以悄悄的免了你的刑罚,但是,还请沈二郎你不要忘了,不要忘了你这一条命是谁给的,我们家殿下说了,无论以后你在哪,无论你在什么位置,你是太监也好,是沈家公子也罢,别忘了我们家主子的恩情。” 他没有言语,怔愣片刻之后问道:“我想问姑娘一件事……” “何事?” “你家殿下……昨晚是不是答应我…可以回瀛洲。”他微微侧头,脑海里想起昨晚上,他生不如死的时候,隐约听见的那一声声低语。 他知道那是假话,可是就是想问问。 明月道:“我并未在殿下身边,不知此事。”她停顿了一下,而后又道:“即使殿下答应你,这上边的人也不会放你。” 沈之衡猛的咳了起来,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只是淡漠的眉眼有了一瞬的落寞,随即又有了些神采,早知结果,他知道的,他离不开汴京。 他道:“替我谢谢你家殿下。” 宫内的钟声敲了三响,大雾渐渐散去,朝阳升起,此刻,天光大亮。 明月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沈之衡望着外面升起的光,强撑着的那一口气好像随着暖光照进来悉数散尽,紧绷的身体也在此刻放空。 从这一刻起,他将不再是沈家嫡子,他也不是沈之衡。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他就是一个犯了罪的太监,一个奴才。 第42章 烂账 明月回了公主府复命。 “他说什么了”谢云迢坐在案桌前,看着案桌上的账本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 旁边的丫鬟正在磨墨,桌案上的小香炉散发着清香,暖阳透过窗照进来,正好照在谢云迢的脸上。 暖阳将她那张有些冷淡的脸照的温柔了一些,鬓上金钗摇晃折射出华光,娥眉淡扫,轻点朱唇,柔情美艳。 明月把刚才在蚕室里沈之衡说的话全都说了一遍,谢云迢淡淡点头,并没有言语。 她把沈之衡打发到宫外去,是因为她在犹豫,她能不能驾驭沈之衡这把刀。 上一辈子的沈大人权倾朝野,连武安帝都得顾及着他,他这样的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成为别人的手中刀? 她不知道该不该用这把刀,索性,就先扔出宫外。 谢云迢将桌上的账本合了起来,看了一早上的乱账,她颇有些头疼。 上一辈子,她不曾料理这些家务,身边可信的人也仅仅只有明月和绿棠这两个女史。这偌大的公主府明月和绿棠自然不能全都管到。 除此之外,她身边还有几个从宫里带出来的女史,只是这些女史也有各自的责任要忙,她嫁给薛照,皇帝赏了不少田地,庄子,铺子,还有金银珠宝,金钗首饰,还有几座府邸可以出租,这些平日里可是要不少人打理。 薛家老夫人就以此为由往她这公主府里塞了很多人进来,后来更是让她的近亲玉娘插手这些事情。面上还说着是要帮她和薛照打理府上事物,管理家事。 实际上,是想从她这公主府占便宜,把她这公主府当成了薛府,那些丫鬟婆子们仗着薛老夫人的势,没少在她这公主府吃油水。 到最后,更是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了,而且,这公主府平日里开销就大,薛照的那些侍妾就占了大头。 合着薛照娶妾,最后竟然是她谢云迢来养! 而薛照也有一些私产,因为她和薛照已经成亲,虽然也是入了公主府,但是他的私产这些都是单独另算的,薛照对这些事情并不上心,平日里都是薛老夫人派人来打理。谢云迢从未干涉过。 这就是一笔烂账,她捋了一早上也没捋明白。 就在这时,守在殿门的丫鬟匆匆来禀报,是薛照的妾室们来请安。 她一顿,捋了一早上的账还没捋明白,哪有功夫搭理那些人,刚想打发她们回去,就隐约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说话声。 “嘁,我当是个什么倾城国色,原来不过如此…那穿的是什么…真晦气,听说昨日将军可没去她院里…” “一个侯门嫡女,跟咱们这些出身的人一样做妾,我看这侯门也不过就是这样…” “谁知道长公主是如何想的?难不成是得不到将军喜欢,所以找了一个帮手?” 谢云迢眉头一挑,这才想起来,昨个儿府里还进了个人呢。她道:“让她们进来侯着。” 明月行礼退下。 不过片刻,内阁外就站满了一堆各色莺莺燕燕,自此上一次谢云迢立了规矩之后,每日晨昏定省,除了李小娘之外,这些妾室们不敢不来。 她们在外面站了许久,谢云迢才走出去。 那些妾室见着谢云迢纷纷行礼问安,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靠坐在软榻上,目光在这些妾室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陆莹的身上。 陆莹今儿穿了一身素净的袄子,素净的宛如死了丈夫一般,在一众花花绿绿之中倒是显眼。 “你们都起来吧”谢云迢挥了挥手她们才敢抬头。 其实每日晨昏定省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李小娘又没来?” 明月道:“回殿下,李小娘说她病了,这几日都不来了。” 病了?谢云迢扬扬眉,“今儿一早绿棠还说,她看着李小娘贴身的丫鬟从大厨房要了个肘子,这早上吃的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会就病了?” 她的话音刚落,其他侍妾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就连陆莹也弯了弯嘴角。 李小娘此举无非就是挑衅谢云迢,不过谢云迢却没有在意,不仅是因为她想拉拢李小娘的亲哥哥,还因为李小娘虽然娇纵跋扈,但是她知道这人是不坏的。 不仅不坏,有时候还有点天真。 她只是如前世的她一般爱着薛照,所以,才视她为敌。 “既然病了就找大夫,宫里有个太医医术不错,擅长针灸疗法,去宫里请太医给李小娘好好看看。” 她话音落下,明月就俯身退下去宫里请了太医了。 屋子里各侍妾神色各异,这李小娘无非就是装病而已,长公主竟然真的去宫里给李小娘请了太医了。 这李小娘即使没有病也得装病了,那针灸要是扎下去估计也得疼半天呢。 “刚才在外面说话的都有谁啊?”谢云迢语气缓慢,却让那些侍妾无端的感觉到了一阵压迫感。 没人说话,殿内安静的可怕。 只有刚才在殿外嘲笑陆莹的几个侍妾慌了神,她们互相对视一眼,都变了脸色。 谢云迢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冷声道:“什么时候卢阳陆氏的女儿也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了?” 卢阳陆氏,终究是不同。 那几个小妾慌忙跪下求饶,陆莹有些惊诧,她未曾想到长公主会为她说话。 “她进了府就是将军的贵妾,也是本宫亲自提的亲,以后你们谁要是说三道四欺负人,就乱棍打出府去。” 谢云迢轻飘飘一句话,让那些妾室们瞬间就变了脸色。 陆莹眸光微变,抬头看了谢云迢一眼,却正好对上谢云迢的眼神。 “你们都退下吧!”谢云迢示意那些侍妾都下去,陆莹也准备退下,却被谢云迢叫住,她道:“你留下。” 第43章 疑问 所有妾室都退了下去,内阁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和谢云迢。 陆莹不明白谢云迢留下她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想给她立规矩,她垂着眸子,脑子里一片混乱。 却见谢云迢并没有看她,反而走向了内阁里面,屋内一时安静,只有碳火烧的正旺,发出滋滋的烧炭声。 她抬头,却只看见那立着的硕大屏风,屏风上各色花鸟,栩栩如生。 隔着一道轻纱,她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人影,陆莹站在这殿里,一瞬间觉得有些不知道如何才好。 就在这时,谢云迢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进来。” 陆莹一顿,随即走了进去。 “殿下…” 她声音不缓不慢,始终拿着自己嫡女的身份,她微微抬头,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 屏风后,轻纱里,放着一张大的桌案,上面摆放着各色的毛笔,旁边放着几方墨,还摆着一个紫金小香炉。 清晨静谧,只能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几声鸟鸣,陆莹听着,似乎是公主殿下院里养的那只娇雀儿在叫。 她听的走神,再回神时就见着谢云迢在盯着她看,她赶紧敛了神色。 谢云迢道:“今天是你进府第一天,这公主府你可住的惯?” “公主的地方自然都是极好的,我住的惯。” 谢云迢问几句,她就答几句,实属无趣。 “你是不是怨本宫,让你进府做妾?认为嫁进来很委屈?”谢云迢扔下笔,话锋一转“听说你在卢阳是名满卢阳的才女,确实可惜。” 陆莹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真的要说,她如何不怨,毕竟没有人愿意进府做妾,可是…倘若进府能够换取陆家兴盛,这也未必是坏事。 陆莹道:“能进府是我的福气,没有怨。” “是没有怨,还是不敢怨”谢云迢看向她“卢阳陆氏曾经也算是名门望族,高门显贵,你身为陆家的女儿,让你做妾也确实委屈你。” 陆莹自嘲一笑:“殿下,您也说了,那是曾经了,现在的陆家……” 陆莹说不下去,家族衰败,曾经的辉煌算什么呢 她进府虽然有些不甘心,可是能够上薛家,能和长公主搭上话,这都是她高攀了。 况且,她有一事一直萦绕在心头,想问问长公主,此番似乎慢慢有了答案,富贵荣华都是自己争取的,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陆莹心思慢慢沉了下去。 就在她想着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就听见谢云迢又道:“不过你也没有必要怨本宫,你应该谢谢本宫,让你进了薛府。” 陆莹道:“殿下何意?” “你爹在汴京护春坊输了白银两万两,你们陆家现在应该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吧?听说他想把你嫁给城西柳家的儿子,柳家家中无人做官,但是有钱,可是他那儿子已经有了六房妾室,还未娶正妻。” 谢云迢抬头看她:“你说,是进了我府中好,还是去柳家做正妻好呢?” 陆莹白了脸,两万两银子,就是把整个陆府卖了也凑不齐两万两。 她爹怎么能…! 陆莹眉头紧锁,这些事她尚且不知,长公主为何会知道! “殿下,您怎知…此事?我爹怎么可能会输两万两银子…” 那是个天大的数目,她可从未听过她爹提起过。 谢云迢当然知道,她可是特地派人去查了陆府,原本只是随意查查,没想到倒是查出来这桩事。 她当初让陆莹进府,无非就是想算计薛家,因为她的一句话,陆莹从陆家嫡女到薛照府中做了贵妾,到底是降了身份。 她知道陆莹原先在卢阳就颇有才情,进了府中做妾确实可惜,可是查到这桩事,那她让陆莹进府,亦是给了陆莹另一条路。 “你要进我的府中,本宫自然都要查清楚,没想到让本宫查到了这事…”她看向陆莹,见她脸色逐渐难看,她放缓了语气:“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本宫送去的那些聘礼,再加上陆家原本的家底,怎么着也能填上那窟窿。” 她给陆府送的聘礼可不少,这也算是她为了补偿陆莹,陆莹即使不进府做妾,她也不会有一个好夫君,与其去柳府做那大娘子大夫人,不如来她公主府。 况且,这对陆家来说也是好事,陆家已经落魄,她攀上薛照,那叫攀高枝了。 陆莹猛的抬头,现在于她而言,公主府确实是最好的归宿。 “殿下”陆莹看向谢云迢,目光平静,她说道:“昨夜薛将军并未碰我…” “他未碰你,也不是不喜欢你,他就喜欢那样…”谢云迢回忆了一下谢云烟的样子,突然不想说出口。 但是陆莹却打断了她,她道:“殿下,我的意思是…薛将军并未到我那去,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薛照昨天根本就没有回府。 谢云迢一顿“他有没有碰你,没必要跟本宫澄清。” “可是您不是爱着薛将军吗?您为何又要给他纳妾” 陆莹虽然久不出府,但是也知道眼前这位尊贵的公主对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夫君”是多么喜欢的。 谢云迢不是很想跟一个小姑娘谈论对薛照的爱恨,她爱过,很爱很爱。 但是,那是曾经。 如今她都重活一世了,上一世的种种仿佛还在昨天,她想起来就会痛。 十年的爱不会那么容易消散,可是在那血海深仇面前,算什么呢? 爱刻骨,恨铭心,上一辈子她在局中,这一辈子她早已经在局外,如果今生一定对薛照有什么执念的话,那就是杀了他。 窗外的娇雀儿叫个不停,隐约还能听见外面丫鬟的说话声,谢云迢的笔尖一直未落,一滴墨掉在了宣纸上,晕染了一片。 谢云迢道:“你在质问本宫吗?” 她语气平淡,却让人无端觉得浑身一紧,陆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问这事。 只是她心中有疑惑,是一定要问的。 为什么一定要她入府 “殿下,我进府之前一直对您是有些埋怨的,同时也不理解,您爱将军为何又让我进府,如今见着您,您与传闻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谢云迢以为,她又要说和那些人一样的话,却听见陆莹说道:“您似乎并不怎么爱驸马,也跟汴京城里传的完全不同,您到底为什么迎我入府呢?” 在陆莹的印象里,她听到的关于这位长公主的传闻五花八门。 其中她和薛照之间的感情最为让人津津乐道。可是,倘若这位公主殿下真的爱驸马,面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怎么会那么云淡风轻? 她没在她的眼里看到爱,听到薛照二字也宛如陌生人,这才不对劲。 况且,所有人都认为,她让她入府,是为了薛老夫人说的那句给驸马找个可心人,偏偏这话就是薛老夫人跟陆夫人说的,所以她大张旗鼓的迎了陆家的女儿入府。 旁人觉得,她是为了讨好薛老夫人,亦或是气不过薛老夫人那话,所以直接把人娶了进来。 外面看热闹的人看不出什么,可是薛家这样的大家族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有人盯着,自古以来,还从未有侯门之女进府做妾的事。 “你很聪明,不愧是名满卢阳的才女。”谢云迢看向她,她似乎低估了这位十九岁的小姑娘。 陆莹继续道:“薛家已经是大家族了,娶了公主,又娶了侯门之女为妾,树大招风,这样的大家族有任何动作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招来忌惮,我进薛府,就是薛府招风的开始。” 她不解:“殿下为何要这样?” 第44章 女儿身 为何? 谢云迢笑了笑,只是眼底一片冰冷,“你好大的胆子!”她微微挑眉“你敢这般揣测本宫,怕是不想活了?还是说你要拿这一番言论去找薛照?” 陆莹跪下,她低着头,“殿下,我从未有此心。” “那你是什么心思?”谢云迢面容肃穆,语气却没有刚才那般冷冽。 陆莹恭敬的磕了一个头,她道:“殿下迎我入府,是我如今最好的归宿,我不敢奢求别的东西,殿下之前应了我们陆家,说要给弟弟安排个差事…希望殿下别忘了,我陆莹一定会安心在府中…做好薛将军的妾。” 这是陆莹唯一的期望,她们家已经没有人能够扛起陆家了,她唯一的弟弟也是个扶不起来的,就连科考都没有考过,可是…可是她们陆家也是世家大族啊…也曾经荣光过啊。 只可惜她不是男儿,倘若她是男儿,陆家绝对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奢求她弟弟能撑起陆家,只希望他能谋个差事,让陆家还能在大朝的朝堂上留个姓名。 “你弟弟…”谢云迢回忆了一下,恍惚想起来,是个纨绔子弟,连科举都没有过。 “我知道我弟弟难堪大用,不求殿下能给他安排什么好的差事,他读书不行,但是有点力气,会武功…” 陆莹抬起头,“我们陆家只有他还能为大朝效力了。” 谢云迢沉思了一下:“既然会武功,不如就先去去五城兵马司吧,先去历练一番,将来还能提个指挥使。” 五城兵马司,是掌管汴京治安的统称,汴京分为五片,东西南北中,每一片都由其中一个兵马司掌管,其原本隶属于都察院,后来被单独分了出来,专门治理汴京治安。 五城兵马总官为巡城御史,兵马司听着威武,实际上到没有多大权利,就是维护汴京治安。 “谢殿下!”陆莹不敢有多大奢求,如此就已经很好了。 “那你呢,你这样聪明的人,就甘愿以后在我这公主府做个妾室?” 谢云迢看着她,想从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小姑娘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她这样的人,定然不会甘心在这后宅吧。 “殿下”陆莹看向她:“即使我不愿意,我又能去哪呢?或者,殿下您会让我去哪呢?” 她叹了一口气:“我只恨我不是男儿身,倘若我是男子,我一定会带着我们陆家重返荣光,会在大朝的朝堂之上留下我们陆家的名号!” 可惜,她不是男子。 这一番豪言壮志最终都禁锢在她的女儿身上,她纵使再多才,有再多的壮志,却全被这女儿身给压下了,她能做的只有嫁人,只能在后宅这一番小天地里活着。 谢云迢不得不承认,陆莹此人,要是真的是男儿身,说不会有一番作为。 她翻了翻桌案上的账本,忽的问道:“会算账吗?陆夫人教过你怎么管理一个府宅吗?” 大户人家的嫡女,一般从小就会有人教她们如何管理后宅,管理家务,因为她们嫁的都是大户人家,嫁过去就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所以,自幼就会学习这些东西。 可是陆夫人就是个愚笨的,陆家被她管理的已经不像个样子,这一方面自然差一些。 陆莹不知道谢云迢为何这样问,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学过一些。 听到这话,谢云迢把桌上的账本扔到了陆莹面前,她道:“这个账本是公主府近来的账目,你好好看看,本宫给你时间,你若是能帮本宫把府上那些烂蛆除干净,本宫就引荐你去内廷当女官。” 公主府这个大缸里面不知道埋着多少烂蛆,搅和搅和就该都出来了,有些事她不好动手,现在能代替她动手的人来了,倘若陆莹真的有能力,那便送她去宫里当女官。 若是陆莹在宫中能站得住,对她来说也是助力。 宫里的女官和女史不同,大朝国自建国以来,历经了数代帝王,其中有好几位帝王都是幼年登基,太后垂帘听政。 比如先帝的母亲圣昭太后,还有现在的永寿宫太后,都曾经执掌过大朝的大权,扶持年幼天子,因为这个原因,大朝国女子亦可以讨论政事,甚至还有女将军。 只是,朝堂之上,没有文官是女子,科举女子也不能参加,女子唯一能够走上仕途的就是入宫当女官。 宫中太监分为十二监,其中以司礼监最为重要,宫女分为六局,其中六局之内各有领头女官尚宫尚仪等,她们皆是有品阶伺候皇家饮食起居的。 其中,还有一尚书内省,里面的女官是专门来协助皇帝处理政务的。 尚书内省,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第45章 定不负殿下 皇宫里的女官选拔很是严苛。其中,六局的女官都是从宫外选拔进来的,有些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有些是在宫中资历已久,被封的女官。 不过这些女官属于六局,说白了,就是伺候皇家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的。 最为神秘的应属于尚书内省,因为里面的女官都是协助皇帝太后皇后处理一些政务的,其选拔很是严格。 曾经的圣昭太后身边就有一位女官,协助她处理政务,虽然是女官,但是却可以跟着圣昭太后一起上朝,是圣昭太后的心腹。 在众朝臣之中,虽然没有官衔,但是宛如内阁首辅,见她如见圣昭太后。 陆莹呼吸都轻了几分“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谢云迢扬眉:“本宫还能骗你不成?” 陆莹抬眸,平静的说道:“可是…殿下,我已经成了薛将军的妾,我还怎么进宫去做女官?” 谢云迢回道:“你若是有真本事,我自然会让你做官,跟你是不是已经嫁人做妾没有关系,你真有本事,那做女官也能成就一番天地,也能让陆家起死回生。” 陆莹目光灼灼,她想不到,长公主殿下会允她这件事,这是一个机会,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她跪在地上,郑重的给谢云迢磕了一个头,“殿下应我此事,我定不负殿下。” 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和机会,她不想困在这小小的后宅里,她要出去,要给陆家争个荣光出来,她们陆家还有人能够扛起陆家。 “好。”谢云迢抬头“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心” … 陆莹离开公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不知不觉的在谢云迢那待了一个上午。外面的暖阳照在人身上暖乎乎的,让她心里都一起暖了起来。 雀儿声叫的不停,府里的红梅一簇簇开在枝头,纯白中那些红很是亮眼,陆莹拿着账本,还是恍若在梦中。 “小姐…公主殿下可是为难您了?”陆莹的贴身丫鬟春花一脸担心,她家主子单独和公主殿下待了那么久,怕不是受了什么欺负… 陆莹摇摇头,她抬头看了看扎眼的暖阳,随后说道:“殿下没有为难我,她给了我一条生路。” 生路?春花不懂自家主子的意思,她家主子活的好好的,要什么生路? “主子,您不是活的好好的,难不成…”春花瞪大眼睛捂了捂嘴“难道长公主殿下还想要你的命?” 春花说完,一脸惊恐“这殿下也太坏了。” 陆莹笑了笑,她郑重说道:“不,长公主殿下是绝顶的好人,她给了我另一条生路。” 冬日暖阳笼罩在陆莹身上,她回头看了一眼谢云迢都院落,眼里闪过一抹坚定,她给了她一条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路。 那才是她的生路。 永福院。 “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李小娘趴在软榻之上,俏丽的五官已经皱成了一团。 “该死的谢云迢…她一定是故意的!”李婉儿痛的都要哭出来了,她万万没想到,她只是装个病,谢云迢竟然去宫里给她请了女医。 还特地嘱咐什么针灸疗法?李婉儿不信谢云迢会这么好心! “小娘,女医已经送走了。”翠衣带着风雪走进来,李小娘脸埋在塌上,嘟囔道:“可算是走了,要不然我就要被扎死了。” 她原本只是装个病,可是谢云迢请来了宫里的女医,她又不能在太医面前承认自己没有病,就忍着痛让那太医狠狠的扎了几针。 “殿下…”翠衣犹豫道:“太医说了,长公主殿下吩咐了,说要给小娘您多扎几天,病才能彻底的好,所有…明日女医还会来…” 什么!李婉儿大惊,这扎一天就够她受得了,这要是连续扎几天,她不得成筛漏! 这就是要逼她去请安服软! “该死的…该死的!我一定要跟将军告她一状”李婉儿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想到告状。 要是告诉薛照,肯定有谢云迢受的! 李小娘想到这,心里顺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将军昨日是不是去了那个新进府的陆家小姐那?” 翠衣连忙道:“回小娘,奴婢刚才去打听了,昨日将军并未回府呢…” 她顿了一下又低声道:“那位是公主给将军纳的,说不定将军并不喜欢呢,奴婢今天还听说,早上请安的时候,公主为了那陆家姑娘还狠狠的警告了府里的人呢,而且还单独留下那陆家姑娘在院里说了半天话…” 李婉儿咬紧下唇,自从知道谢云迢给薛照纳了一个侯门之女之后,她就有些不安,生怕薛照被抢走了。 本来就有一个公主当正妻,现在又来个侯门之女跟她抢宠爱,而且,照翠衣的话来看,说不定这就是谢云迢找进府里的帮手,想笼住薛照的心。 她原本还在不安不满,但是听翠衣说薛照可能不喜欢那陆家的女儿,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有句话叫爱屋及乌,还有一句话叫殃及鱼池,她谢云迢就不受将军喜欢,她送进府里的人,将军自然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李婉儿又高兴了,谢云迢再怎么费心思,也不会得薛照的一点喜欢,而她只需要晚上跟薛照撒撒娇诉诉苦,她的将军一定会狠狠收拾谢云迢! 李小娘想的好,却没想到,薛照连着三天没有回过公主府。 李小娘被女医扎的鬼哭狼嚎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谢云迢的耳朵里。 “那李小娘哭喊的,我在永福院外面都听见了…”绿棠边说边笑,她家殿下这招真是高明,李小娘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面咽。 这李小娘仗着自己兄长多次对她家公主不敬,连着好几次的请安都装病不来。这次好了,殿下直接给她找了太医,非要狠狠的扎她几针,她才能长记性! 谢云迢嘱咐女医多来几趟,什么时候李小娘的病好了,可以来请安了,什么时候就可以不用扎针了。 为此,李小娘被连着扎了三天的针,永福院每天都能传出李小娘的哀嚎声。 到了第四日,李小娘依旧没有服软,不仅没有服软,甚至这一次直接把女医给打出去了。 女医那是皇家的御医,那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岂是一个小小侍妾能够打的? 那女医当即就去了谢云迢的院中,跟谢云迢告了李小娘一状,并且准备报给太后。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一个女医而已,即使打了也不会有什么,无非就是有点责罚。 说大也大。 毕竟女医也是有品阶在身的,是御医,打了御医定会有责罚。 况且,这个女医和其他女医还不一样,她是太后身边得脸的医官,因为长公主的调令,这才出了宫。 此事要是传给太后,这李小娘能不能活命还得另说。 谢云迢看着脸上一块青紫的女医当即就大怒,直接命人先把李小娘给压了起来。 李小娘被护卫压住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第46章 责罚李娘子 永福院里乱成一团。 “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等着将军回来,要你们的命…!” 李小娘在那些护卫手中挣扎,嘴里吵吵嚷嚷的喊着要见薛照。 一旁的绿棠见状直接让人往李婉儿的嘴里塞了一块布,堵住她那张不断喊薛照的嘴。 随后,直接命护卫将李婉儿给拖走了。 翠衣看着自家娘子被抓走,心中顿时大乱,她慌慌张张的就跑出了永福院,想去府外找薛照救她家娘子。 她一路不敢停歇,却不曾想,刚到公主府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明月站在门口,似乎是专门等着她来的。 “公主殿下有令,永福院的人不能出府。” 翠衣当然认得谢云迢身边的女史,她的气还未喘匀,就被明月身后的护卫给压住了。 翠衣喘着气,小声道:“内贵人…这是…” 明月冷着一张脸并未回答翠衣的话,直接让身后的护卫把翠衣压了回去。 而此时,已经接近黄昏,空又飘起了小雪。 李小娘被扔到了谢云迢的院中。 她被麻绳捆着手,嘴里还塞着抹布,一身红色的袍子在白雪的映衬之下很是鲜艳。 “殿下说了,让小娘您先在这跪几个时辰,等您什么时候认错,里头的那位贵人消了气,您才能起来。” 绿棠扬着下巴说完,转身离去。 冬日暖阳慢慢落下,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被捆住的李婉儿,她穿着单薄的红衣,因为双手被捆住难以动作,她艰难的跪在雪地之上,娇俏的脸冻得苍白。 大雪落在她的肩头,李婉儿冷的发抖,她抬头望了望那菱花窗,隐约能看见屋内点起了灯火。 天黑了。 她在殿外已经跪了一个时辰,李婉儿心中很是后悔,她知道自己犯了错,只是她未想到,只是打一个女医而已…仅仅是个女医… 就在这个时候,她面前的门猛的被打开了。 只见明月撑着伞慢慢的走了出来,她在李小娘面前停住,满脸冷漠。 明月是宫中出来有品阶的女官,按理来说,即使是李小娘面对她也得有些恭敬。 所以,此刻明月即使冷着一张脸,李小娘也得受着。 明月一把拿开李小娘嘴上的布,然后道:“李娘子,你知道错了吗?” 李小娘浑身上下都憋着气,她不过就是打了一个女医而已,她哥哥可是将军!即使她错了,这责罚也太重了。 她狠狠喘了一口气,随后道:“我打了女医是不对,可是谢云迢她…她天天派那女医来扎我,她就对了?她凭什么?!凭她是公主吗!我哥哥还是将军呢!” 她的话音刚落下,明月就狠狠的给了李婉儿一巴掌。 这一巴掌明月没有收力,顷刻间,她那苍白的脸上顿时就出现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李婉儿被打懵了。 明月冷声道:“李娘子,我们家殿下乃是大朝长公主,岂是你能直呼名姓的?”明月眯了眯眼“而且…李娘子,你应该知道殿下为何给你派女医,这件事,你谁也怨不着。” 李婉儿此时才算是回神,她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你竟然打我?!我要告诉将军…我要告诉将军!” 李婉儿自打入府还没受过这般委屈,顿时就掉了泪。 明月抖了抖伞,又让一旁的丫鬟把李婉儿的嘴给堵上了。 “殿下说,女医还未消气,在此之前,李娘子,你就在继续忏悔吧。” 明月转身想走,结果却被人给喊住了。 “给我站住!” 薛照迎着风雪而来,面色冰冷。 “驸马…”明月收了纸伞,微微俯身行礼。 李婉儿见着驸马宛如见了救星,她眼眶红了一圈,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尤其是右脸上的刚被扇出来的巴掌印,看起来极其可怜。 薛照的眼底闪过冷意,他抽出银剑挑开了捆住李婉儿双手的麻绳,拿下抹布,又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了李婉儿的身上。 “将军…”李婉儿眼中含泪,楚楚可怜。 薛照安慰一般将她搂在怀中,随即嘱咐身后的婢女“把李娘子送回永福院。” 身后的婢女互相看了一眼,却没有动作。 “本将军的话…你们也不听了?”冷漠的语气让女婢们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不敢不听。 “将军”明月道:“我们殿下说了,李小娘不能走,要继续在这跪着,忏悔她的罪过。” “罪过?什么罪过?打个女医就犯了天大的罪了?你们家公主真是公正的很啊,她怎么不承认她的罪过!”薛照瞟了明月一眼:“滚开,我到要看看,是什么滔天大罪。” 说完,他便直接踹门而入。 明月也并没有阻拦,她家公主吩咐过,如果薛照来了,不必拦着,他要是让李小娘回去,象征性的阻止一下就好。 薛照进了内殿,殿内并没有丫鬟宫女守着,但是隐约能听见说话声。 烛火闪烁,影影绰绰。 “将军…”谢云迢从屏风之后走出来“你回来了?” 谢云迢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烛火一照,分外漂亮。 薛照眯了眯眼,虽然不知道谢云迢又在搞什么鬼,但是李小娘的惨状让他心中怒火压制不住,倘若他今天不回来,那李小娘是不是也如兰娘一般死在她手里! “谢云迢”薛照眼底怒气翻涌,薄唇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谢云迢眉头一扬,淡淡道:“驸马…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薛照嗤笑一声,脸色低沉“我的好公主,倘若我今天不回来,李娘子是不是也如兰娘一般死在你手里了?” “难道驸马不知道,李娘子犯了什么罪吗?”谢云迢抬头对上薛照的眼神,神情肃穆。 薛照冷哼“她犯了什么杀头的大罪?不过就是打了一个女医,一个女医而已,你就要她死吗?谢云迢,你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谢云迢冷着脸,并未言语。 薛照的话音落下,只听屏风后面骤然响起一道声音“薛将军,我虽然只是一个医官,但是也是有品阶,难不成就让你的妾室这般凌辱我吗?!” 第47章 女医 只见屏风之后慢慢的走出一女官来,屋内灯火摇曳,她看起来有三十几岁,身上的蓝色衣袍闪着暗光,腰佩碧玉环,头戴银簪,似乎因为怒气的缘故,眉头紧皱,脸色不好看。 见到那女官,薛照微微眯眼,他没想到那名女医就在屏风后面。 他不由得把目光落在谢云迢身上,谢云迢扬着脸,气度从容的朝他看过去,两人相望,各自生厌。 薛照率先回神,他不知道这名女医什么身份,他回府的时候就听见了李小娘因为打了宫里的女医而被谢云迢给抓起来罚跪了几个时辰,知道来龙去脉之后,他就匆匆来了谢云迢的院子。 他心里莫名觉得,他要是不来,李小娘就会跟兰娘一样,死在谢云迢的手里。 李小娘和其他侍妾都不一样,李小娘的哥哥已经封了将军,前途坦荡。 而李小娘本人也很讨喜,他宠爱李小娘,也只是因为她有个有能力的哥哥,这对他们薛家也是助力。 倘若李小娘真出了什么事,那么他也没有办法跟她兄长交代。 只是这女医的身份… 薛照扬眉回道:“我的妾室打了你,如今罚也罚了,这位女官,你又何苦不依不饶呢?” “不依不饶?”那女医冷哼了一声,随后道:“薛将军!我乃是太后身边的女医,只为永寿宫调令,因为公主殿下所以才被调出来,您的侍妾打了我的脸,就是打了太后的脸,打了永寿宫的脸!” 女医抬头,神情肃穆:“薛将军,既然您不想让您的妾室受罪,那么我自会上报太后,明日,由太后决断。” 那女医说罢,朝着谢云迢和薛照各行了一个礼,随后甩袖而去。 随着殿门被关上,薛照才猛的回神! 这女医竟然是太后身边的人,打了太后身边的女医,李婉儿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谢云迢,你是不是故意的!”薛照上前一步,狠狠的盯着谢云迢那淡然的脸。 怎么会那么凑巧,谢云迢竟然能把太后身边的女医给请来,那个女医竟然还在谢云迢的屋中没有回去?! 那女医要是报给太后,明天一早他就得亲自去永寿宫请罪,太后身边的人,即使是个宫女也不是一个将军的侍妾能够随便打的。 灯火映照薛照那张有些愤怒的脸,谢云迢神情平淡,很是无辜。 “什么故意?薛照,你觉得是本宫故意把那女官留在我这的?还是说,你是觉得我是故意让李小娘去打女官的?是我命令她打人的?” 谢云迢毫无畏惧的对上薛照的眼神,她一字一句:“薛照,你没回来之前,我已经和那女官说好了,此事不报太后,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维护李婉儿,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薛照愣住,他并不相信谢云迢这样的说辞,可是看她面容不似作假,一时之间又有些摇摆不定。 “你会有这般好心?”薛照眸光微敛“说到底,此事因为什么而起你自己心里清楚!李娘子她虽然病了,但是你天天叫女医来扎她,你安的是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知道!” 薛照只知道,李婉儿病了几日,谢云迢便天天找宫中的女医来给她做针灸,什么病需要天天做针灸?! 况且,寻常的大夫不会看病吗?怎么就偏偏找了宫中的女医呢? 李小娘即使是打了女医,那也是因为实在是受不住,这些都是因为谁而起的?是因为她谢云迢! 在薛照看来,这就是谢云迢使得手段罢了,先是害了兰娘和他未出生的亲骨肉,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了李婉儿的身上,实属心思恶毒! “病了?她病了本宫给她找女医治病,难道也是错的吗?”谢云迢脸上笑意全无,只有冷意。 病了找女医,并没有错。 可是薛照不信谢云迢有这样的好心,他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最后只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殿内安静,绿棠和明月站在殿门口一言不发,外面只有风雪声吹过,在这寂静的夜里有些萧瑟。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月亮高高悬挂在空中,落下一束月光。 月光透过窗子照在殿里,谢云迢的身影笼罩在月光之下,她看着薛照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显得有些孤寂。 绿棠见状脸上闪过一些不忍:“殿下…您不要伤心,将军他…他只是…” 绿棠原以为谢云迢要伤心难过,所以想安慰安慰自家殿下,谁知道,谢云迢回神不仅没有难过,还轻笑了一声。 “傻丫头,谁说本宫难过了?”谢云迢并不难过,她对薛照早已死心,所以不会难过。 她不仅不难过,相反还高兴。 薛照说的是对的,她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把那女官留在她这的。 薛照今夜若是回府,知道李婉儿在她这跪着肯定会过来找她的。 而且,依照薛照对她的厌恶,肯定会维护李小娘,所以她都是故意的。 薛照前脚娶了侯门之女做妾,后脚他的妾室就打了太后身边的女医,此事太后要是知道,薛照明天就得去永寿宫请罪。 虽然这点小打小闹不算什么,但是这一件件小事要是多起来,积少成多,早晚有一天会一起爆发的。 但是,倘若今晚薛照不回来,她也是真的劝阻了那女官不报太后的,太后若真知道此事,李婉儿就要遭大祸。 她虽然愚蠢,但是还不至于死罪,况且,她还想着拉拢李婉儿的兄长,她会保下李婉儿,让李婉儿欠她一个情。 “殿下…真不难过?” 要是放到以往,她家殿下定然是会难过的。 “不难过”谢云迢已经不会因为薛照而难过了,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淡声道:“伺候本宫歇息吧。” 窗外大雪依旧,谢云迢洗漱一番之后就睡下了,她实在有些累了。 似乎和每次和薛照说话都很费精神,她觉得浑身都很疲倦,只想痛快的睡一觉。 殿内格外安静,丫鬟们全都出去了,银灰碳烧的哗哗作响,紫金香炉点的安神香冒出一缕缕烟。 明月掐了内阁里的烛火,只在屏风前留了一盏,她正准备出去,却见绿棠匆匆的走了进来。 “明月姐姐…”绿棠神色匆匆,语气有些低沉,因为碍着谢云迢在睡觉,她只做了一个口型。 “出事了…” 明月眉头一皱,下意识的看向谢云迢的床榻,然后带着绿棠悄悄的走了出去。 出了内阁,明月赶紧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绿棠领着明月往外走,推开殿门,只见殿门外跪着一个护卫打扮的人,他跪在雪地里,旁边还放着一个木匣子。 木匣子上落了雪,明月微微皱眉,这个木匣子有些眼熟… 明月皱眉:“这是怎么了?” 绿棠道:“是瀛洲那边出事了,这一匣子的银子没送出去。”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低声道:“好像是那个缘娘…死了…”绿棠抿了抿唇“听说…头都没了,咱们的人到了瀛洲,只瞧见一具无头的尸体…” 第48章 利用 明月一惊。 虽然那沈之衡已经对她家殿下无用,可是此事还是要禀告给殿下才行。 可是她家殿下已经睡了… 明月皱了皱眉,问那护卫:“人怎么死了?可知道是什么干的?” 护卫摇了摇头,如实答道:“我们到瀛洲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不仅如此,头都没了…” 谁会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且偏偏还跟沈之衡有关系,还死的这么巧? 明月思量片刻,还是去禀告了谢云迢。 谢云迢睡的并不安稳,她恍恍惚惚的梦到了前世,梦到了薛照,梦到了谢云烟,梦到了那场下了几天的大雪… 一个个人影在她脑中徘徊,最后只剩下那杯毒酒。 她没有丝毫犹豫的一饮而尽,再睁眼,已是乾坤颠倒,下一秒,却又回到了那个诏狱。 “殿下…殿下…” 朦胧的声音慢慢传来,谢云迢慢慢睁眼,见着绯红的床帐轻垂,隔着一层轻纱,唯一的一点烛火散发着暗光。 她已经重生了。 谢云迢轻轻的忽了一口气出来,耳边隐约听见明月的叫声,她道:“何事?” 除非有要紧的事,否则明月不会在她睡觉的时候来打扰她。 “殿下…咱们派去瀛洲的人回来了,缘娘死了。” 什么! 明月一句话就让谢云迢瞬间睡意全无,她快速起身,撩开面前轻纱问道:“你说缘娘死了?…” 明月将那木匣子拿了出来,谢云迢仔细一看,果然就是沈之衡的匣子。 只是,缘娘怎么就死了呢? 谢云迢微微皱眉,她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诏狱,她一句回瀛洲见缘娘,就让已经快要死了的沈之衡有了继续挣扎活下去的动力,可见这缘娘对他何其重要。 倘若这缘娘死了… 沈之衡有多疯她是知道的,上一辈子的他就是一条谁也不敢惹的疯狗,其手段残忍,阴险狠毒。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人命,手上又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 但是现在的他是干净的,是没有沾过血的。 她不知道上一辈子沈之衡经历了什么变成了那个样子,但是,总会有个缘由的。 缘娘就是他唯一的牵挂,可是这唯一的牵挂死了…谢云迢扬了扬眉,倘若沈之衡知道了,他会怎么做? 谢云迢沉思了一会,而后问道:“派去瀛洲的护卫可问了?人是怎么死的?” 明月回道:“殿下,咱们的人说,他们到了瀛洲那缘娘就已经没了,甚至没有了头…” 头? 谢云迢一顿,她不由开始想,是谁杀了那女子。 那缘娘与沈家无关,即使有人恨沈家,她早就脱离了身价,也不会查到缘娘头上,更何况她只是一个无辜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那么定然是跟沈之衡有关,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沈之衡身揣百官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可是,这百官册一案已经结案,该杀的都已经杀了,还有谁恨着沈之衡呢? 这剩下的人当中… 谢云迢猛的想起宣平侯府,百官册上有名字的该杀的都已经杀了,就只剩下宣平侯府的那位世子。 沈之衡当时吃的蚀骨香…可能就是宣平侯府杨家的手笔,杨家想要百官册,可是任由着杜元怎么折磨他都没有交出百官册,不仅如此,他还顺利的活了过来。 倘若没有他这个百官册,也许杨家还能狡辩,杨家世子不会认罪,可是杨家没有想到,沈之衡根本没有那册子。 那什么百官册,是武安帝写的。 谢云迢看了看那匣子,倘若真是杨家的杀了缘娘… 不! 谢云迢眯了眯眼,人一定要是杨家杀的,即使不是也必须是! 她把沈之衡打发到宫外行宫去,就是担心她驾驭不了这把刀,她差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沈之衡心甘情愿为她卖命的契机。 如今,契机就来了。 沈之衡那样的人,要是知道自己牵挂的人死在了杨家世子的手里,那么,他会怎么做,他定然是要报仇的,倘若他们有相同的敌人,这把刀暂时就只能为她所用。 谢云迢并不觉得自己做的如何不道德,缘娘已经死了,而且,能杀缘娘的除了杨家人还会有谁呢? 她是知道杨家那位世子爷,睚眦必报,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番,怕也是想要报复沈之衡当时没有交出百官册。 殿内烛灯摇晃,她盯着那木匣子看了一阵,无端又想起在诏狱时沈之衡因为她的一句假话求生的模样。 他想回瀛洲,想回缘娘身边。 这时候的他还没沾过鲜血,还没杀过人,他受了那么多折磨,却依然…依然是那个温润的样子。 世间再也没有探花郎,只有一个卑微的奴才,他似乎已经吃了很多的苦了,还未及弱冠的年纪… 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得已,或许上一辈子的沈之衡也有他的不得已。 想了一阵,她还是吩咐明月:“叫元二和元三,派人盯着杨家世子,把这几日杨家世子的行踪给我仔细的查查,别被发现了。”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道:“叫人给玉台行宫送个信儿,悄悄的别张扬。” 元二和元三是谢云迢身边的暗卫,她身边有十个暗卫,是明安皇后留下专门保护她的安全的。 明月俯身退下。 殿内只剩下谢云迢一人,她已经没有了睡意,窗外大雪纷飞,她心中亦如大雪一般冷。 无论人是不是杨家世子杀的,也都得扣在杨家的头上! 她利用沈之衡,可是上辈子沈之衡手上也沾了她们谢家的血,她不亏欠任何人,只希望沈之衡这把利刃能够屠了杨家。 要不然,这把刀也就没有用了。 第49章 皇权 明月高悬,大雪纷飞。 永寿宫。 虽然已经黑天,但是永寿宫内却是灯火通明,太后娘娘还未睡下。 “娘娘…这是皇后娘娘刚刚送来的经文,说是熬了几个大夜写的,希望娘娘下一次去乘业寺时可以供奉佛前。” 李婵双手奉着佛经,那佛经有几卷,要是都抄下来要费不少功夫。 太后坐在御案之前,前面还堆着几封书信,她手中拿着一封杨家送来的问安信,眉宇间却没有什么表情。 太后瞟了一眼那佛经,“辛苦皇后了…” 她语气听不出喜怒,随后直接把那封杨家送来的书信扔到了桌子上。 李婵把那些佛经交给身旁的小宫女,随后看了看外面的天,轻声道:“太后,时间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歇着?太后摇了摇头,敲了敲桌上的书信,如何睡的着? “杨家老太太是越老越糊涂了…”太后语气平淡,但是让人无端觉得一阵压迫感。 杨家送来的问安信是杨家老夫人亲自写的,其中说了宣平侯世子的事。并且在信中说了她杨家教子不严的罪过。可是最后偏偏还提起当年她救了太后的事。 杨家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提醒太后她当年的救命之恩,让太后不要忘了? 即使杨家老太太不提醒,太后也不会忘了此事,只是,这人情也还的差不多了。 “杨家老夫人年纪大了,可能不如年轻时灵光了。”李婵给太后端了一杯安神茶来,她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对于杨家老夫人和太后只间的事情很清楚。 杨家老夫人来信,能让太后说出这话的,无非就是杨家老太太旧事重提。 可是…杨家老太太属实糊涂了。 且不说杨家世子的事刚过去多久,就单说纵使杨家老太太对太后有恩,可是太后是太后,她不是当年那个落魄的嫔妃了。认真说起,太后是君,杨家老太太是臣。 一个臣子拿当年的恩情要挟君,这恩情若是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况且,当年的那段往事,是太后最落魄的时光,亦是太后最不想回忆起的一段时光。 杨家老太太每提起一次,太后就心寒一次,她已经执掌大权,她的儿子已经做了皇帝,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落魄嫔妃,这段黑暗落魄的时光也应该埋葬在过去了。 “她年轻时是个挺聪明的人,这人老了果然不行了。”太后喝了一口安神茶,语气低沉“不聪明了。” 杨家老太太当年也是个聪明人,太后也真是感激杨家老太太。复宠之后,对杨家老太太也有几分情谊的。 李婵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有女官进来传信,派去长公主府的女医已经回宫了,说要见太后。 太后允了。 随后殿门被打开,之前在长公主府的那名女医走了进来,见着太后直接跪下行了一个礼。 “这是怎么了?”太后放下茶杯,见着那女医衣裙之上全是雪,看来是来的匆忙,还未来的及打理。 那女医抬起头,神情有些低沉,她脸色有些发白,脸上的有些青紫的痕迹。 她道:“回太后,奴婢奉您的命去公主府给薛将军的妾室李氏看病,李氏却把奴婢打出来了,长公主殿下罚了李氏,薛将军回来替李氏抱不平,奴婢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女医,但是也是有品阶的,更何况奴婢还是奉您的命令…求太后娘娘给奴婢做主!” 她磕了一个头,声音很大。 殿内安静,太后没有言语,脸色却是不好看。 “放肆…!” 女医跪地不敢多言,李婵也低下了头。 太后微微皱眉,薛照前脚娶了侯门之女做妾,后脚,他的妾室就打了她派出去的女医。 女医虽然品阶低,但是是从她永寿宫出去的人,这薛照竟然敢如此放肆! 那女医跟着她也有些年头了,能给那小妾看病,也是因为长公主请调的原因,这小妾竟然敢如此放肆,究竟杖的是谁的势? 薛家?薛照?! 太后冷下脸,重重的哼了一声。 “你先退下吧,此事,我定会让薛家给个交代!” 太后眉头紧皱,目光冷冽,那女医也不多说,谢过太后之后就出了永寿宫。 李婵给太后揉了揉双肩,轻声说道:“娘娘不必生气…” “不生气?”太后冷哼一声:“这个薛照,之前就听说他纵容妾室,没想到,他竟然纵容妾室到这般地步,竟然都打到哀家头上了,这薛照可曾把哀家放在眼里?把公主放在眼里?!” 原本因为杨家一事,太后就不大顺气,如今加上薛照这事,太后直接动了怒火。 薛家和杨家都是大朝最有权势的大家族,这俩大家族互相制衡,杨家出了杨家世子的事,这几天很是低调,薛家反倒是压了杨家一头。 太后狠狠的摔了手中的信,她道:“薛照这么宠着侍妾,不知道哀家的迢迢受了多少委屈呢…” 李婵安慰道:“太后莫担心殿下…殿下是聪明的…” “她聪明?”太后先是冷哼一声,随即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若真是聪明,当年就不应该嫁给薛照,薛家那小子…不是她的良配。” 当年太后就不同意这桩婚事,她曾经告诫过谢云迢,可是那时候她太年少,认定了一个人就是认定了,怎么说都不回头。 太后也就任由着她去了,可是成婚两年,她的迢迢已经成了汴京的笑柄了。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太后还是心疼的。 “依奴婢看,殿下或许开窍了…”李婵笑道:“殿下自有殿下的福分…” “薛家这小子…”太后眯了眯眼,“也该敲打敲打他了,明日让他亲自到永寿宫来请罪。还有那侍妾…” 李婵道:“太后…那妾室是朝中李迟将军的妹妹…” 李迟? 太后想了想,隐约想起来李迟是这几年起来的年轻武将,上阵杀敌很猛,立了很多战功。 这样年轻的武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怪不得那妾室敢如此嚣张,原来是仗着自家兄长的势。 就算是她的兄长为大朝立了功,但是敢挑战皇权,就是死路一条。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打了哀家身边的人,就是挑战哀家,既然如此就得付出代价,一个小小妾室…” 太后眯了眯眼:“念在她兄长为大朝立功,杖刑八十,以儆效尤。” 皇权,是不允许挑战的。 第50章 怎么会为她求情? 永福院。 李小娘被送回永福院之后就昏迷不醒,随后发了因为受寒发了高烧,薛照请了汴京最好的大夫连夜入府为李婉儿诊治。 并且,陪了李婉儿一夜。 第二日,天降大雪。 一早天微亮,大雪纷飞,永寿宫传出懿旨,派人抓了李小娘进宫,又传了薛照。 彼时,谢云迢还没有睡。 她独自坐了一夜,想了整整一夜关于薛照,沈之衡,还有皇后的事情。 前世的记忆大多都已经模糊,唯有薛照的事她印象深刻。 可是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到有用的消息,稍微有点困意的时候就听说永寿宫派人来她府中传旨了。 永寿宫来传旨的太监叫王允,是太后身边的总官太监,早年因为太后执政,曾经在司礼监任职,后来武安帝执政,王允就从司礼监退了,一直侍奉在太后身边。 太后叫王允来传旨,这人是必定要带回去的。 “要打八十大板呢…这李小娘怕是不能活了吧…”绿棠一边给谢云迢梳发,一边小声的嘀咕。 八十大板,即使是个男子,也得要好几天不能下床呢,这要是再打的重一点,估计人就得没了。 李婉儿的哥哥是大朝的武将,太后不可能真要李婉儿的命。 这打板子也有说法,要是真想要命那不出五十板子人就得断气,不想要命,顶多就是受个皮外伤,严重点伤着骨头断了筋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这轻重程度,全凭主子们的心思,那帮太监是最会揣摩的。 只是…这李婉儿这一次是打了太后的人,怕是不能轻飘飘的就过去。 谢云迢理了理自己的发,心中有了些思量。 她原本是想着拉拢李婉儿的兄长,毕竟薛家后来能有造反的本事,必然是少不了李婉儿那位武将哥哥的助力。 她不想跟李婉儿为敌,多一个敌人没有好处,不如多一个朋友。 … 绿棠将最后一根发簪给谢云迢插上,而后看着镜子中的人,绿棠夸道:“殿下…您真好看。” 绿棠不是在拍马屁,而是真心觉得好看,谢云迢笑笑,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镜中的人没什么表情,娇艳的脸上有些苍白,但是却依旧光彩照人,灿若桃花。 谢云迢没有嫁给薛照之前,在汴京靠着美貌就很出名了。 纵使她有些娇纵,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可是想娶她的高门勋贵也是有不少的。 她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就是宁远王的小孙子,叫做宋枫玉。 宋枫玉大她一岁,宁远王的封地远在淮安南府,年幼时,宋枫玉便被送到汴京教养。 当时大朝有很多外姓王爷,他们各自有封地,彼时正在战乱,大朝战事不断,武安帝担心这些王爷们起异心,就以教养之名将其继承人都给接到了汴京。 其中就有宋枫玉。 谢云迢不大记得他的样子了,只知道当时宋枫玉来的时候,不过十二岁,还是个独自入京踹踹不安的少年郎。 那么多的世子中,只有宋枫玉最好看。 谢云迢见他长得好看,便就带着他一起玩,玩什么已经忘了,她就知道带着宋枫玉上房揭瓦,下河捞鱼,各种捣蛋的事都做过。 宁远王战死沙场,宋枫玉在十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汴京,宋枫玉临走时曾经跟她表白过心意,可惜,那个时候,她一心都在薛照身上,拒绝了宋枫玉。 如今想想,当时她真是瞎了眼,还不如选了宋枫玉,或许不是前世结局。 上一辈子的宋枫玉她不大记得了,只知道他一直守在封地,似乎是个美满的结局。 谢云迢悠悠叹了一口气,一步错,步步错,今生可万万不能再错了。 “传马车,本宫要进宫。” … 永寿宫。 谢云迢刚迈进永寿宫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阵的喊叫声,那叫喊声很是凄厉,她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李婉儿的声音。 “殿下,您来了?”门口的王允认出谢云迢,笑着上前打了招呼。 谢云迢瞧了一眼殿中央被打的频频惨叫的李婉儿,又瞧了瞧远处正在永寿宫正殿门口跪着的人影,看这样子,她家太后娘娘是准备严惩了。 “王公公,这打了多少板子了?” “不多,这才三十板,一半还没到呢。”王允笑笑,“这小娘子不禁打,这次多少就撑不住了。” 李婉儿躺在木凳上已经是痛的脸色发白,浑身发抖,鲜血一点点的掉落在雪地里,红的触目。 她似乎是听到了谢云迢的声音,不自主的往声音的方向望了望,却正好对上谢云迢的眼神。 李婉儿以为会看见谢云迢嚣张挑衅得意的,或嘲弄,或示威的样子,没想到那眼神毫无波澜,宛如一潭幽泉,格外平静。 板子打在身上痛的要死,李婉儿被打的一声惨叫,心里恨死谢云迢,想必谢云迢一定是来看她笑话的。 李婉儿心里想着怎么报复谢云迢,周围一切似乎都模糊了起来,只有身上的痛是那样是真切。 就在这个时候,她却隐隐听到谢云迢在说话,隔着风雪,却很清晰的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再打人就要打坏了,犯了一点小错本宫昨晚也罚过了,公公先别打了,本宫去找太后……” 李婉儿模模糊糊的听到这一句,她想,谢云迢竟然不是来看她笑话报复她的,竟然还给她求了情… 李婉儿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是真还是假,或许是幻听…… 谢云迢怎么会这么好心的给她求情呢? 她想到这,脑子又模糊了起来,恍恍惚惚间便就晕了过去。 第51章 别想错了人 那打板子的太监见着她晕了,也就停了下来。 “公公…这还打不打?” 王允看了看谢云迢,又瞧了瞧那已经晕过去的李婉儿,脸上挂起笑脸“既然晕了就先停停吧。”他又看向谢云迢:“殿下…这外面风雪大,您快进殿吧。” 谢云迢点点头,不再多言,直接奔着永寿宫正殿走去。 走到门口,就看见了跪在大殿门口的薛照。 他似乎已经跪了很久了,黑色的大氅之上已经落满了积雪,他跪的笔直,一动不动的看着永寿宫的殿门,似乎没有注意到谢云迢。 进殿定然是要从薛照旁边过去的,她在薛照身边停下,为他扫了扫肩头的雪。 薛照抬头,两人四目相望,皆是无言。 “你来看笑话?还是来告状?”薛照片刻回神移开了视线。 依旧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永寿宫的殿门,目光不曾为谢云迢停留一秒。 “本宫没有那闲心…”谢云迢看他“你也不必如此想我,好歹也做了两年夫妻,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你怎么不想想,或许我是来救你的李小娘的呢?” 薛照自然不信,他没有动,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他不信。 谢云迢不管他信不信,也不再搭理他,转而就向正殿走去。 她的红色大氅在漫天飞雪之中很是耀眼,大氅上面绣的飞凤栩栩如生,宛如下一秒就要从衣上飞出来一般。 凤,是只有皇后太后才能用的图案,公主是不能用的。 可是谢云迢能用,武安帝那么多的女儿当中,也只有她一个人能用。 这是天大的荣耀,任何人都无法比的荣耀。 薛照盯着那抹红色的背影出神,直到那抹红影消失,他才回神。 永寿宫里温暖如春,碳火将整个大殿都烧的很暖和,谢云迢带着一身寒气进来,瞬间身子就暖了起来。 里面的宫女见着她就要行礼,谢云迢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她依稀能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声音不大,而且还颇有些耳熟。 她一进内殿,就瞧见了在太后身边坐着的谢云烟。 谢云烟今日穿的很清雅,一袭青烟色衣裙,外罩浅绿色大氅,头上仅仅戴了几根玉簪,清新脱俗,虽然看着简单,但是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谢云迢见着她就想起跪在外面的薛照,这个时候天还早,谢云烟这么早就来太后宫中请安,极有可能是为了见薛照。 “太后…这薛将军为何跪在殿外?皇姐为何没来?” 谢云烟给太后剥了一个橘子,状似无意的问起。 她看似无意,实则今日就是听说了薛照在永寿宫门前罚跪,这才匆匆来了。 她倒是想救薛照,只是她不能开口,只好先跟太后打听一下因为何事。 “多谢皇妹担心,皇姐这不就来了。”谢云迢脸上挂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谢云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后扭头看见谢云迢,她慌忙起身喊了一声皇姐。 谢云迢点了点头,却没有看她,而是朝着塌上的太后微微行了一个礼“给太后请安。” “你这丫头怎么想着来看我?”太后微微抬头,目光柔和。 “当然是想太后您了,这才来的…”谢云迢笑着起身,乖巧的坐在了太后旁边的软榻之上。 “你这丫头竟说假话,这么早来看哀家这老太婆?怕是为了别人来的吧。”太后喝了一口热茶,似乎已经看穿了谢云迢。 她认为,谢云迢是为了薛照而来的。 “太后不信我?”谢云迢故作难过,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可是赶着风雪来看太后的…” 太后只是笑笑并未言语。 一旁的谢云烟道:“皇姐这么早就进宫,怕是为了外面的薛将军来的吧?薛将军可是犯了什么错?” 谢云烟一门心思的想知道薛照究竟怎么了,一时间有些着急,已经问了两遍了。 太后瞧了她一眼,随后抿了一口茶,茶杯落在木桌之上,发出一声轻响。 谢云烟这才回神,知道自己过于急切,赶紧收了神色。 谢云迢道:“来的早?我瞧着皇妹比我来的还早啊,以往可没见着皇妹这么早就来太后宫中请安呢,至于我夫君怎么了…” 谢云迢停顿了一下“你好像很想知道?” 对上谢云迢的眼神,谢云烟心中一激灵,她赶紧摇了摇头:“今日我起的早,所以就来的早了一些,我并不是关心薛将军,只是关心皇姐罢了…” “谁说你关心他了?”谢云迢勾了勾唇,“他是我的夫君,你自然不能关心他。”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无意,可是却让本来就心中不安的谢云烟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确实是存了关心薛照的心思的。 谢云迢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她说的每一句话,不管是不是无意的,都让谢云烟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了。 她愣了一下之后快速回神,“皇姐真是说笑了。” 谢云迢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茬。 殿内一时安静,太后的热茶已经见了底,谢云迢接过宫女端过来的茶壶,亲自把茶水满上了。 “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吧?”太后的声音有些发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云烟知晓太后这是在跟她说话,她赶紧回道:“回太后,快了呢。” 武安帝的公主不多,其中已经成婚的除了谢云迢之外,还有一个祁阳公主谢梦然,其余几个皆是没有婚配。 其中,谢云烟的年纪最大,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到了年纪,就该找夫君了…”太后摩挲着手里的手钏,慢悠悠的说道:“再过几个月就是年尾了,到时候有不少世家会来汴京问安,可以挑几个青年才俊相看,汴京中也有不少好儿郎,总有能配的上你的人…” 太后抬眼看她“你是这几个皇女之中最有才情的,也是最懂事的,世间青年才俊可以任你挑选,只是这男女之情是最磨人的,选错了人,看错了人,亦或者…选了不属于你的人” 太后看着她,目光平淡“可别看错了眼,或者想错了人。” 对上太后的眼神,谢云烟心中一跳,一种难以压抑的惊慌自心中开始弥漫开来,让她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她是宫中最守礼,最端庄,最会洞察人心的公主,她知书达理,很会察言观色,过去十几年小心谨慎的活着,唯一做过一件的出格的事情就是惦记上她皇姐的“驸马。” 她将此事压住心里,她以为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对上太后的眼神,她此刻非常强烈直观的感觉到,她这点小心思似乎被人给发现了。 第52章 大大的罪过 “太后” 谢云烟嗓子有些发涩,宫中这么多年她也不是白活的,她压下心底深处的恐慌,镇定回道:“多谢太后教诲,我不会想错了人,定然会好好选一个夫君。” “那就好。” 太后点点头,没有再多言。 谢云迢在一旁听着,想起上一世,谢云烟最后嫁给了陇西王世子,成了陇西王世子妃,可是陇西王世子年纪轻轻就死了。 上一辈子她不知道谢云烟和薛照的事情,还怜惜过谢云烟年纪轻轻就没了夫君。 她甚至觉得谢云烟和她一样可怜,她这个夫君活着就跟没了一样,因为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那段时间她和谢云烟走的还挺近。 因为陇西王世子的封地不在汴京,谢云烟刚成婚那两年是在汴京生活的,后来就回了陇西,她那时甚至还常常邀谢云烟来汴京小住。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只要谢云烟来她的公主府,薛照就也会回来,还会来她跟前转转。 她每次都喜出望外的迎他,以为薛照是来看自己,没想到,薛照实际上是来看谢云烟的。 多么可笑。 谢云迢一时之间心中发闷,她出了一会神,再回神时就见谢云烟已经起身准备走了。 谢云烟被太后的眼神看的心慌,自然不敢再多待,行了一个礼之后就匆忙的出了永寿宫。 外面还飘着飞雪,谢云烟脸色比雪还要白,她的贴身女婢赶紧给她撑了伞,“公主,您脸色这么差,不如找个御医看看吧…” 谢云烟摇了摇头,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出了永寿宫的门再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跪在门口的薛照。 薛照浑身都落了雪,就连头发上都落了雪,他跪的笔直,正好对上谢云烟看过来的眼神。 两人四目相望。 谢云烟心中一跳,忽的想起太后说的话她咬咬下唇,率先移开眼神。 而薛照目光一顿,也马上收回了视线。 谢云烟想说话,可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直直的从薛照身边走了过去。 她的背影匆匆,很快就消失在大雪之中。 薛照望着满天飞雪,心中全是冷意,他想跟谢云烟说句话,但是他此刻的身份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已经娶了谢云迢…他已经是谢云迢的驸马。 薛照垂下头,年少倾慕的人已经不是他能肖想的了,倘若当时他娶的不是谢云迢,而是谢云烟… 薛照想起那抹红色身影自嘲一笑,即使他不想娶,可是在这绝对的皇权之下,岂是他能反抗的? “回回神了”太后伸手敲了敲桌角,哐哐声在这安静的内殿响起,谢云迢回神“太后…” “哀家刚才那番话你可听进去了?” 谢云迢一愣,她自然是听了,只是光顾着想谢云烟的事情,自然没有全听进去。 太后轻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哀家那番话不只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当年我就告诫过你,可是你不听哀家的话…选错了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如今你已经成婚,这个中滋味你可是尝到了?是苦是甜,你也得了…” 太后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你可曾后悔了?” 谢云迢一顿,她声音有些发哑:“太后,我若是后悔…也不能如何了,所以我不后悔。” 她后悔上辈子嫁给薛照,可是这辈子她重生而来,嫁给薛照能更好的对付薛家。所以她说的不后悔仅仅是嫁进薛府不后悔。 “冥顽不灵。”太后幽幽叹了一口气:“你是来给薛照求情的吧?” 她已经猜到了谢云迢此行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薛照罢了。 谢云迢却摇了摇头:“太后,我不是来给薛照求情的,我是见您动怒这才进宫的。” “哦?”听了谢云迢的话,太后有些惊讶,竟然不是为了薛照而来。 “薛照犯了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了,但是您还是不要生气…”谢云迢道:“我刚才看见那李婉儿都被打晕过去了,我就叫王允停手了,昨晚一事,也到底是因为我的原因,是我从您这借了女医,结果却让那女医挨了打,我也难辞其咎…” 太后未言语,她继续道:“更何况,那李婉儿的哥哥也算是为大朝立了战功的,我怕太后您生气,再把她打死了,到时候我就是罪人了,让太后您生了这么大的气,我就是更是大大的罪人…” 谢云迢站起身微微俯身:“还请太后放了那李婉儿吧…” 李婉儿打了太后身边的女官是一定要罚的,太后岂容他人冒犯,但是李婉儿虽然是个侍妾,可是她亲哥哥为大朝立了功,如今还在外面镇守边关。 这李婉儿冒犯太后,其实是可以处死的,但是念在她哥哥的份上,只是给了责罚。这责罚自然不能轻,要不然怎么体现皇家威严,可是太重了就会打死人。 太后一气之下直接罚了八十大板,这八十大板即使打的再轻,李婉儿那娇柔的身子肯定是受不住的。 只是太后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哪里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谢云迢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想救李婉儿换个人情,太后也不想让李婉儿死,她今日来求情,亦是成全了太后。 殿内安静,太后看着谢云迢微微扬眉“你是给那李婉儿来求情的?” “是,此事我也有错,还请太后别动气。” “好。”太后挥了挥手,召唤了李婵过来“传哀家的令,让那李婉儿回府吧,告诉她因为今日有长公主求情才免了她的责罚,让她守好做妾的本分…”停顿了一下,她又道:“还有那薛照,让他不必跪着了。” 第53章 敲打薛照 李婵俯身领旨,随后便出了永寿宫。 太后又道:“风雪大,跟薛照一起回去吧。” 谢云迢起身也跟着退出了永寿宫。 “薛将军,太后娘娘说了,此番长公主为您和那位侍妾求了情,念在长公主的份上,您可以回去了。” 薛照一顿,似乎有些不可相信,谢云迢竟然真的是来求情的,还放了李婉儿… 李婵说完,随即又吩咐旁边的太监去将李婉儿送回长公主府。 她见薛照未起,顿了一下又说道:“薛将军,长公主殿下自幼年大部分时间就长在永寿宫,也算是太后亲自看着教养着长起来的。公主身份尊贵,若真是论起来,大朝国的青年才俊哪一个不是任由长公主殿下随意挑选,薛将军您虽然身份贵重,可是您莫要忘了,殿下是长公主…是圣上的长女…” 李婵瞧了瞧身后的殿门,见无人出来她继续道:“您既然已经与殿下结为夫妻,男女之情虽不能强求,可是该给殿下的体面您是一定要给的,薛家门风清正…” 李婵声音低沉:“想必不会做出宠妾灭妻之事,夫妻之间互相敬重,即使不能相融以沫,也应该可以相敬如宾,公主如何尊贵,将军应该清楚,您若是不给公主体面就是不给皇家体面…” 薛照微微眯眼,太后这是在敲打他。 李婵话说到此处便就停了,因为谢云迢出来了,她也不再多言,回身微微行了一个礼转身就回了殿里。 薛照慢慢起身,目光看向谢云迢,两人相望,谢云迢理了理身上的大氅随后说道:“你之前认为我蛇蝎心肠…认为我不会有那样的好心…” 谢云迢瞧着他笑了笑:“可是…你的李娘子不还是被蛇蝎心肠的我给救了?也包括你。” 娇俏的面容光彩依旧,她神情得意,嘲讽的笑意落在脸上,淡定从容。 薛照一时间晃了神,他确实认为谢云迢不会那样好心,可偏偏她又真的跟太后求了情,但是… 李婵刚才的敲打定然是太后的意思… 薛照回头瞅了一眼永寿宫,现在不是跟谢云迢掰扯这些的时候。他抖了抖肩上的雪,瞟了谢云迢一眼,似乎是在等她一起走。 谢云迢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出了永寿宫,薛照则是一言不发的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起出了永寿宫。 红黑的大氅混在一起很是和谐,大雪纷飞,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很是般配,可惜…只是表面罢了,终究不是好姻缘。 太后站在菱花窗前看着那他们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随即回了头。 李婵已经进了殿,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轻声说道:“太后,该说的奴才已经说了,想必薛将军定然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太后转过头,眉宇间有些疲惫,她淡淡道:“就算是再不和睦,长公主也是皇帝的长女,还容不得他薛照这般不敬。” 那女医把薛照说的所有话都跟太后叙述了一遍,包括薛照对长公主的态度。 对于他们两个的感情之事,太后从未插过手,可是谢云迢是长公主,代表着皇家,薛照对谢云迢不敬,就是对皇家不敬,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她让李婵敲打敲打薛照,就算是不喜欢,该给的体面和敬重是不能少的。 “哀家累了,扶哀家歇歇吧。” 太后揉了揉眉心,一脸疲倦,李婵赶紧扶着人去了内阁休息。 宫外。 谢云迢的马车就在宫外停着,见着公主出来,赶车的马夫赶紧拿出板凳来,好让谢云迢登上车。 雪天路滑,谢云迢走的不算快,可是脚下一滑就往后仰了过去,好在有明月和绿棠扶着,这才没有摔倒。 绿棠哎呀一声:“殿下小心些。” 一旁的薛照见此情景挑了挑眉,冷嘲道:“公主殿下小心一些,你可得好好看着脚下的路,万一没走稳,真要是摔了可得摔个不清,以公主这样尊贵的身子,怕是受不住。” 谢云迢刚刚站稳,听到薛照的嘲讽,她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薛照因为她才出了永寿宫,他不懂的感恩也就罢了,这还刚刚出宫门,就开始讽刺她。 她上一辈子真是瞎了眼,忍着薛照这狗脾气。 “你有这空闲的时候不如赶紧回去看看你的李小娘,没必要在这讽刺本宫。” 谢云迢不再理睬薛照,提起大氅准备上马车,薛照见她要进马车,喊住了她。 “今日你能救李小娘是我没有想到的…”薛照沉默了一下继承道:“你救了李小娘我应该谢谢你,但是你没必要找太后来敲打我。” 薛照见谢云迢不说话,以为是被他说中了,他道:“你我成婚二载,谢云迢,你当年逼着皇帝让我娶你,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没有情分。” 谢云迢眉头一挑,慢慢转过头来,她盯着薛照,想看看薛照想要说什么。 “你身份尊贵,我一个臣子只能被迫娶你,可是你我之间,必然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薛照声音冷冽,一字一句,想要断了谢云迢的所有念想。 他以为谢云迢还喜欢他,他以为谢云迢就一定非他不可了。 “咱们虽然做不成佳偶,可是你毕竟与我成婚,我今日就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没有多余的妄想,我会遵照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与你“相敬如宾。”” 薛照说完,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他没有在谢云迢的脸上看出任何别的多余表情,只有冷漠。看他的眼神亦是平淡,似乎薛照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根本没有入她心中。 这跟薛照想的不一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他心中散开,让他心中莫名有些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失落。 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之后,薛照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这只是一种落差罢了。毕竟在他的设想之中,谢云迢怎么可能会这么平淡呢。 薛照望着她,微微眯了眯眼。 谢云迢站在马车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薛照,她只说道:“薛照,你想多了,本宫从未对太后告过状。”她微微扬眉:“太后跟你说了什么本宫不知道,但是,无论跟你说了什么都跟本宫没有关系,你是从哪里听说本宫跟太后告状了?” 第54章 汴京第一纨绔 薛照道:“不是你跟太后告状那太后平白无故就来找我?” “你爱信不信”谢云迢面无表情“提醒你一句,女医在的那天晚上,你闯进我的院子说的那些话,你以为太后会不知道?” 薛照一时沉默,好像确实是这样,那女医是太后的人,定然会把他的话告诉太后。 那么太后知道了… 谢云迢又道:“还有,你我成婚二载,虽然当初是我去承乾殿求的旨意,强迫你娶我,可是你也不是不能拒绝。” “你别把自己说的多委屈,你答应娶我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谢云迢拍了拍肩头的雪:“薛照,你我这夫妻做成了怨偶,委屈的不止你一个,你与其在这里跟我废这无用的口舌,不如赶紧回去看看你的李小娘,她还活没活着。” 谢云迢说完就不再管薛照,转身就回了马车里。 大雪纷飞,独留薛照一人盯着那辆渐渐远走的马车出神。 当年他答应娶谢云迢,除了被迫之外,也确实是夹杂着一些利益的,可是若不是谢云迢非要嫁给他,或许有另外一个结局。 其实谢云迢也没有做错什么,她今日还救了李婉儿,这是薛照未曾想到的。 他从前很是厌烦谢云迢,可是今天又突然觉得她或许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应该能娶到谢云烟的。 想起谢云烟,薛照呼吸都痛了几分,如果当年是谢云烟,他必然能跟她做一对佳偶。 还是怨谢云迢! 薛照心里仿佛打架一般,一会觉得谢云迢不算错,一会又觉得谢云迢是罪人。 他默默的站了一会,随即转身离去。 不过薛照却没有回府,也没有去军营,反而去了汴京最有名的酒肆青楼,流花楼。 流花楼属于清馆,里面的女子多才多艺,大多卖艺不卖身。 薛照进了流花楼直奔着楼上雅间而去,到了翠竹居的门口停下,站在门口都能听见里面的笑声,他不由皱了皱眉,随即推门进去。 “哎呀,咱们的薛大将军可算是来了啊…”薛照刚进去,就被一个人给搂住了肩膀往里面带。 此人一身酒气,容貌俊俏,仪表不凡,穿着亦是贵气无比,正是永闲王的嫡子,人称谢小王爷的谢江川。 永闲王是当今皇帝的兄弟,虽然不是同胞兄弟,但是感情深厚。 而且这位永闲王不理朝政,不上朝,不参与政事,一心摆弄花花草草,就是个闲王。 谢江川亦是随了他爹永闲王,从小不干正事,也不参加科考,更没有上朝当官的打算,担着个皇亲国戚的称呼,属于汴京有名的浪荡公子。 虽然浪荡,但是谢小王爷不是白叫的,这汴京城中见着谢小王爷的都得给几分薄面。 今日谢江川流花楼摆宴,薛照也在其中,他和谢江川关系不错,而且若是正经来说,谢江川应该叫他一声姐夫的。 薛照被推着落座,这桌面上的全都是熟人,见着他来纷纷打招呼。 “听说薛将军娶了一房美妾?可是那陆家的嫡女呢…”礼部尚书嫡子端起酒杯一脸坏笑:“听说那陆家女长得不错…薛兄,你好福气。” 薛照娶了陆家女当妾的事整个汴京城都知道了,有不少人羡慕他又娶公主又娶侯门之女。 薛照微微皱眉,并未多言。 他原本只是想给谢江川一个面子才来赴宴的,并不想与这帮浪荡公子哥多交谈。 见他不语,另一人说道:“那陆家女比公主如何?薛兄,可是什么滋味?” 他似乎是酒喝多了,口无遮拦,一时间竟然扯起了长公主。 薛照攥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目光冷冽的看向那人,满脸阴沉。 那人似乎是被吓到了,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刚想说点什么补救,就猛不丁的被人给抽了一巴掌,“啪”的一声,那人直接被打懵了。 谢江川这一巴掌用了全力,把那人的脸都要给抽歪了。 “我呸,你瞎说什么?我皇姐也是你能瞎说的?”谢江川站起身一脚踹到了那人身上,把那人踹的瞬间回神跪地求饶。 谢江川冷哼一声,他虽然与谢云迢并不亲近,可是谢云迢也算是他皇姐。 当年明安皇后还在时,他便很得明安皇后喜欢,常常到明安皇后的寝殿去玩,所以幼年与谢云迢也算相熟,可是大了之后就不怎么亲近了。 “你今日说的这番话,足够要你的命。”薛照起身,声音冷冽。 他理了理大氅转而看向谢江川:“军中还有事,先走一步。” 谢江川点点头,今日这宴会也无继续的兴致,不如各自散了。 薛照走之后,那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这薛照平日里不是厌恶长公主,今日反倒是维护起来了。 谢江川瞧了那人一眼,“管好你的嘴,下一次要是再敢口无遮拦,本小王爷要你的命!” 谢江川在汴京浑惯了,因为身份尊贵加上性情顽劣,不少人都是怕他的。 那人抖了抖身子,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哭天喊地的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谢江川才肯放过他,此一事,才算了结。 大雪又下了半日,总算是在天黑之后停了下来,大朝今年几乎日日下雪,白雪仿佛要淹没整个汴京。 汴京这边停了雪,而玉台行宫依旧是大雪纷飞,雪虐风饕,朔风冷冽。 而此时,玉台行宫偏院,破旧的小屋里,一个人影正透着破旧的窗子望着外面的大风雪出神。 他穿着一袭破旧的白袍,腰间系着黑色的腰带,并未束发,仅仅是绑了一根白色布条。 过于消瘦的背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单薄,虽是病弱之躯却如翠竹般挺拔。 温和斯文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反而有些萧瑟,沈之衡强撑着站了一会,最后还是撑不住的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出了诏狱之后,他的身子就不怎么好了,如今在这玉台行宫,虽然不用受刑,可是却也只是艰难苟活。 第55章 都该死 他咳了有一阵,苍白的脸色宛如外面的飞雪,冷冽萧瑟。 他就那么站了许久,直到外面突然想起一阵的敲门声。 那声音很大,在这大风雪之中依然听的清晰。 “开门,送饭。” 沈因为沈之衡被贬为奴才,所有人都以为他受了宫刑,受宫刑者最起码要先歇一个月,所以暂时没有让他出工。 好在他被谢云迢救下,免了那宫刑,但是依然要装作受了刑的样子,所以每日会有人来送饭。 沈之衡没有回答,门外的人似乎方下食盒就走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去开门。 寒风肆虐,大雪扑脸,一开门就是躲不过的风雪,寒风大雪好似刀刃,一下下扑打着沈之衡的脸。 食盒静静的摆在风雪之中,他拎起食盒,关上了门。 玉台行宫每天都会派人给他送饭,但是并不准时,毕竟他的身份算是特殊,一个受了“宫刑”的罪臣嫡子,有的吃饿不死就算是不错了。 今晚的食盒好像比其他食盒重一些,他拎在手里沉甸甸的,有些不寻常。 沈之衡打开食盒,而后怔愣在原地。 屋里只有一盏烛火,烛火散发着微弱的光,那点微光将食盒照亮,食盒之中摆放的并不是什么饭菜,而是一个“人头”。 那是一个女人的头,她闭着眼睛,不知道死了多久,那颗人头已经冻得惨白发青,在灯光的照耀下很是骇人。 沈之衡怔愣之后缓缓回神,他设想过很多种和缘娘再见的场景,他回瀛洲或者是这辈子再也无法相见,可是…从未想过,这样的相见法子。 谁杀了缘娘…? 沈之衡沉默着看着人头不言语,他眼角发烫,双目猩红。 他一人的死罪,沈家的死罪,与缘娘何干? 沈之衡浑身颤抖,哭声难抑。 所有的罪过他一人都已经承受,为何还要了缘娘的命,他这辈子唯一的牵挂就是缘娘,他视缘娘如亲母,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如今,这唯一的牵挂也断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是给你的一个教训,好好受着吧。” 沈之衡怒火冲天。 他快速开门,只见大雪之中站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那太监看着很是面生,不是玉台行宫的人。 “谁…你是谁派来的?” 那太监扬着头,满脸嘲讽“你也配知道我家主子的名字?这次是给你一个教训,你不是挺能忍吗?不是什么都不说吗?” 那太监的脸被风雪给吹的很模糊,但是他说的话却一字一句的传到了沈之衡的耳朵里。 无边怒火充斥着沈之衡的五脏六腑,他慢慢走上前,袖中短刃慢慢滑到了手里面,散发着冷冽寒光。 “你说…什么?” 在那一瞬间,沈之衡脑子里想过很多,要了缘娘命的人,他得罪的人… 百官册! 沈之衡心口疼痛难抑,一切都是因为百官册而起,他连累了缘娘。 那太监脸上带着冷笑,“我们家主子心善,特地交代我把那女人的头给你带来,你还能见她一面…” 那太监的话才说到一半,却见沈之衡双目猩红,手中寒光一闪,他撑着病弱之躯朝着那太监扑了过去。 那太监没想到他会扑过去,当即要闪开却已经来不及,直接被扑到了雪地里,而脖颈间低着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刃。 沈之衡拿刀的手颤抖,那把匕首就在那太监的颈边,只要稍微往前就能割破他的喉咙。 “你家主子是谁…” 沈之衡快要发疯,他想杀了这个太监,可是必须得从他嘴里逼出是谁杀了缘娘! 那太监没想到沈之衡竟然能把他扑倒,他想挣扎,可是脖颈处的那把匕首就那么抵着他,他不敢动,只好磕磕巴巴的说道:“你…你敢杀我?你要是杀了我你也不可能活,我家主子不会放过你!” 那太监以为沈之衡会害怕,毕竟谁不怕死呢。 怒气已经将沈之衡的理智烧没了,他没有半分心思再多做周旋,手中匕首已经割破了那太监的喉咙,鲜血慢慢流到了雪地上,猩红一片。 血腥味慢慢弥漫,那太监痛的嚎叫了一声,再抬眼看见了一双冷冽刺骨的眸子,但是眼底却压抑着无边怒火和杀意,仿佛是阎罗再朝他索命。 那太监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死亡的痛苦,他开始求饶。 沈之衡表情有些扭曲,“你主子是谁?” 那太监颤着声说道:“宣平侯府…宣平侯世子…我们主子只是想给你个教训,教训而已。” 宣平侯世子因为之前的事情被打了板子,还差点给杨家带来大祸,他便一直记恨着,可是他能报复的,在这一局之中的人,只有沈之衡了。 他便把怒火全都撒在了沈之衡的身上,但是因为太后亲自下旨保下了沈之衡的命,所以他不能杀沈之衡,就把缘娘给杀了给沈之衡一个教训。 “教训…” 他的哭声难以压抑。 自因为沈忠一事被牵连,他下了诏狱,受了折磨,丢了探花郎,做了奴才。 他遭受了这么多磨难,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缘娘死了,他娘死了,仅仅是因为想给他一个教训!! 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百官册。 一场因为沈忠开始的无妄之灾。 沈之衡抬头看了看不断飘雪的天,飞雪落在他脸上,冰凉刺骨。 这样冷的天,却息不灭他身上的怒火。 他认为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可是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折磨他? “饶了我吧…饶了我…”那太监捂着脖子痛苦哀嚎,他见沈之衡抬头看天不动,捂着脖子就想去抢那匕首,却未曾想下一秒,鲜血从他的脖颈喷涌而出,那太监直接被割了喉。 他瞪着大大的眼睛,痛苦的呜咽着,脸上逐渐开始扭曲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还死透,却听见一声又一声难以压抑的哭声,那哭声又一转变成了笑,一声一声,绝望而又悲戚。 他听的毛骨悚然,最后在痛苦中闭上了眼。 沈之衡不知道坐了多久,那太监的尸体已经凉透,他的白袍上面亦是沾满了血迹。 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慢慢站起身,望着那一缕天光出神。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杨家…百官册…”沈之衡眼底露出一抹阴寒的戾色,他在此刻,对天地起誓;他要让杨家付出代价,苍天未曾厚待他,世人未曾厚待他,那么,他们都该死。 他会亲自送宣平侯世子下地狱。 第56章 杨墨 雪下了一夜未歇。 宣平侯府。 宣平侯世子杨墨正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听曲儿,戏台上的旦角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文,杨墨的心思却不在听戏上,而是看中了那唱戏的小戏子。 那戏子扮相极美,勾得杨墨差点丢了魂,正看的兴起,从旁边的内门走来一人,他神色匆匆,见着杨墨赶紧行了一礼。 “世子。” 杨家世子淡淡点头,却是看都未看那人一眼,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小戏子看。 那人继续道:“世子,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完了,只是昨夜咱们传话的太监一直未回来。” “一个太监而已,头送到了不就行了?管他去了哪?”杨墨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现在哪里有空管什么太监,那台上的小娘子简直就是要把他的魂给勾走了。 那人见自家世子不在乎,也不再多言,俯身退下。 而此时,长公主府。 因为昨日又下了雪,长公主院里又全是积雪,绿棠正在指挥几个小丫鬟扫雪,而屋子里面各位妾室们正在问安。 自从昨日李小娘从宫里面被人半死不活的抬出来,这府里的侍妾们对谢云迢就更加敬重了,每日早起问安,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但是没有人不敢不来。 “不知道李娘子如何了?”谢云迢抿了一口茶,只觉得神清气爽,口齿留香。 这茶是皇帝今年赏的新茶,是最出名的常春,价值不菲,皇子皇女之中只有她和大皇子谢文雍还有谢云烟得了这新茶。 其实论受宠,谢云烟是德安皇后所出,虽然是继后,但是后来也算是扶正,也算了占了个嫡女的身份,武安帝对她也还不错。 谢云迢这话问完,那些侍妾们互相看了几眼,都没有人敢说话。 只有玉娘接了话茬,她道:“妾身刚才路过永福院,进去看了一眼,李小娘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还得歇息几天才可。” 谢云迢看向玉娘,玉娘大大方方的笑了笑,很是恭敬。 她要是不说话,谢云迢都差点忘了还有玉娘这号人。 上一辈子的玉娘颇有心机,且很识时务,靠着一个儿子在薛府很得脸,其实只要她安安分分的,谢云迢也没准备把她怎么样。 前提是她必须安分守己。 放下茶杯,谢云迢点了点头,“人没事就好。” 人是没事了,可是那几十大板也不是白打的,估计要遭几日的罪。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很是安静,只听见外面的娇雀儿在叫个不停,声音悦耳。 明月匆匆从殿外走了进来,却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有要紧的事情要与谢云迢说,其余的侍妾们也都识趣的告退了。 殿内一时只剩下明月和谢云迢 “殿下…”明月俯身低声道:“您之前让查宣平侯府,今儿有消息了。” 谢云迢忙道:“什么消息?” 明月压低声音:“之前宣平侯府确实派过人去瀛洲,这宣平侯世子手中没有多余可用的人,派的就是府中的护卫罢了,而且…” 明月停顿了一下,随即附到谢云迢的耳边将昨晚玉台行宫沈之衡的事情说了。 谢云迢听完之后眉头紧皱,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原本她还担心沈之衡不相信是杨家人做的事,这下子可好了,杨墨自己暴露自己,简直愚蠢至极。 “让咱们的人转告沈之衡一声,不必说是谁杀了缘娘,就告诉他缘娘的死讯即可。”谢云迢顿了顿,又说道:“派人去瀛洲,把那女子好生安葬吧,顺便告诉沈之衡,他的木匣子没有送出去,还在我这,要想要…等到年底去行宫他可以亲自来找我拿。” 玉台行宫虽然不在汴京之内,但是也不是彻底荒废的,夏季会当做避暑行宫,到了年底会举行烟花大秀。 明月俯身退下。 殿内霎时就安静下来,虽然下了一夜雪,可是白日里却是很暖和,冬日暖阳照过菱花窗透过一点光影下来,正巧照在那屏风之上,屏风上的牡丹被暖阳的栩栩如生,煞是好看。 窗外屋檐下的娇雀儿叫个不停,隐约能听见外面人的说话声。 “这雀儿可真是漂亮,叫声也好听…”陆莹裹了裹大氅,然后忍不住的去摸了摸那小雀儿的尾巴毛。 绿棠在一旁回道:“陆娘子不知道…这小雀儿可是明安皇后养的,后来就被我们殿下带到宫外公主府了,鸟不大,可娇气的很呢。” 自打上一次谢云迢许了陆莹之后,陆莹与她院里的人也算是混熟了,她虽然出身高,但是不自傲,也有大家之女的风范,绿棠对陆莹也算恭敬。 陆莹惊讶点头:“原来是明安皇后的雀儿,昔日曾经听过明安皇后,一代贤后,可惜…” 绿棠也叹了一口气,明安皇后在世时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代贤后了。 武安帝对明安皇后亦是有真感情,明安皇后为人更是和善,对她们这些宫女下人们都很宽容。 陆莹不再多说,转身就出了公主院。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顺着小花园往自己的院子走去,结果走到一半,前面拐角处却匆匆跑来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走的匆忙没看路,竟然直直的朝着陆莹撞了过去。 陆莹也没来的及躲闪,直接被那小丫鬟给撞的一个趔趄,差一点就要摔倒在地了。 好在身后有小丫鬟扶着她,这才没有完全摔倒。 而那小丫鬟则是栽倒在地,手中的篮子也翻了,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 陆莹的贴身丫鬟春花斥责道:“你是哪个院的丫鬟走路不看路吗?” 第57章 内宅的可怜人 那小丫鬟在雪地里挣扎着爬起来,见着自己冲撞了贵人,赶紧跪地求饶。 “奴婢是庆安院的,奴婢不长眼撞了贵人,还请贵人轻罚。” 那小丫鬟吓的不清,浑身都在发抖。 陆莹本来就不是什么娇气之人,况且只是被撞了一下,又没有被撞倒,倒是谈不上责罚。 只是这大雪天这样冒冒失失的,就算是不撞上她也会撞上别人,她瞧了一眼散落满地的东西,竟然是一些煤炭,只是瞧着那炭并不好。 庆安院住的是薛照的一位侧室,叫做怡娘的,只是身子不好,常年病着。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一直没有来请过安,满府好像都已经快要忘了还有怡娘这个人。 她之前奉谢云迢的命给她理账,已经把满府的人和关系都给缕清了,所以她记得怡娘。 她道:“你且起来,我不罚你,只是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下次若是撞着别的贵人也得罚你。” 那小丫鬟赶紧起来,她低着头,嘴里说道:“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陆莹见她一直发抖,皱眉问道:“你抖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 那丫鬟见她虽然穿着不凡,但是很好说话,心中也不那么害怕,她如实道:“回贵人…奴婢不是害怕,奴婢是冷的。” 冷的? 陆莹挑了挑眉,她见这丫鬟身上穿的应该是新换的冬衣,料子虽然一般,但是御寒应该是可以的。 这新衣服应该是前几天全府的下人一起换的,她院里的丫鬟穿着都说暖和,怎么她反而还冷了? 陆莹想着,不由得上手去摸了摸那小丫鬟的衣服,那小丫鬟下意识的往后一缩,陆莹笑道:“你不用怕,我就是看看你的衣服。” 她说着,也就摸上了那小丫头的衣袖,这位一摸她不禁有些惊讶,这衣服竟然只是薄薄的一层布,这样的一层布,在汴京的冬天,可怎么御寒? 陆莹又回过身来摸了摸春花的衣裳,那衣裳厚厚的,一摸就知道,穿着必然是暖和的。 陆莹又叫了身后几个丫鬟一起过来,她挨个摸了摸,都是厚厚的冬装。 这些衣服的款式都是一样的,因为春花是她的贴身女婢,所以料子要比这些丫鬟的都好一些,款式也不一样。 陆莹心中已经了然,她道:“府中前两日进的新衣是谁负责采买发放的?” 春花刚来府中,对这府中还不算太熟悉,她想了想然后才到:“好像是管理后宅内务的婆子,叫什么赵…” 她想不起来,旁边的小丫鬟轻声说道:“是赵妈妈。” “对对对…”春花赶紧点点头,前些日子她还碰见过这个赵妈妈,还跟她打过招呼呢。 陆莹挑眉:“府里下人的衣服都是统一发放的,怎么你们穿的就这么厚,这小丫头竟然穿的就是一块布,这个冬天要是就穿这一块布,那怕是难熬了。” 穿这样一块布,是会冻死人的。 陆莹心中已经有了算计,这几日她整理长公主交给她的账本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府里的开支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有很多不合理之处。 这些侍妾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府里面的大开销,但是…陆莹看了看那小丫鬟掉在地上的煤炭,她捡起来看了看,是质量最不好的黑炭。 这种炭要是烧起来,怕是只会烧满屋子的浓烟,虽然有点热气,但是人都容易被呛死。 她院里的丫鬟都从来不用这种炭,册子上记录,妾室用的炭都是灰花炭,而且用多少都是有记录的。 她们房中的下人用多少也是有记录,每年裁制多少衣裳,发多少东西,这些都是归案在册的。 但是,册子上可没有说过给发黑炭,更没有记录有发薄如纸的冬衣。 这里面定然是有人吃了好处了,而且这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妾室的丫鬟,这公主府薛照的妾室虽然不多,但是也是有几个人头的。 她们的吃穿用度原本是应该从薛府扣减的,但是因为薛照娶了公主,那就不能单独开府,只能住进公主府里。 而薛家也没有提过薛照的妾室的开销该如何出,因为这些妾室全是薛照娶了长公主后才纳的,就全都归给了公主府。她们一年的花销虽然不算是太多,但是也够一个普通人家用几年的了。 倘若真有人做了手脚吃了回扣,吞了本该给侍妾的东西,那银子应该也是有不少的。 陆莹当初既然应下长公主的差事,那自然是不能不管的,正好她发现了账目不对,正愁无处下手,眼下怕就是机会。 她问那小丫鬟:“这黑炭是哪来的?又是给谁用的?我记得给各位娘子用的都是灰花炭,就是下人也没有用这黑炭的。” 那小丫鬟怯生生的看了陆莹一眼,随后赶紧跪下磕头“回贵人…求贵人救救我们家娘子吧…” 陆莹微微皱眉,她让春花把这小丫鬟给扶起来,然后让她慢慢说。 那小丫鬟道:“贵人,这黑炭就是给我家娘子用的,我们家娘子已经病入膏肓…可是却没有大夫愿意来医治…” 那小丫鬟眼角发红“这冬日里,他们也不给我们家娘子好炭,这些黑炭还是去外面才买回来的,我们家娘子马上就要不行了啊…” 陆莹眉头紧皱,“你能带我去看看你家娘子吗?” 那小丫鬟点了点头赶紧带路,左拐右拐,路过一间间精致的亭台楼阁,终于在一座已经破旧的小院子前停了下来。 “庆安院…”陆莹看着那已经残破的牌子,轻声道:“没人维修?我记得是有维护费的。” 那丫鬟摇了摇头,她低声道:“我们家娘子不受宠…别说维修,就是漏了也没人来看。” 陆莹没说什么,直接跟着那小丫鬟进去了。 进了内院就更萧条了,大雪似乎要将整座院子给埋上,只有中间留了一条小路通往屋门口。 其他妾室院子里都是有下人每天来扫雪的,这庆安院却只有那小丫鬟一个下人跟着怡娘,自然没有人来扫雪。 进了屋子,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一股子冷气扑面而来,让陆莹都忍不住的颤了颤。 屋子里面很是简陋,也没有燃炭火,仿佛就是冰窟。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进来,那破旧的床帘里面传出来一道沙哑虚弱的声音“雪儿…你回来了?” 第58章 棋局 陆莹还未说话,就见那小丫鬟应了一声,而后欢快道:“娘子,我今日买到了碳火,今晚就有炭火用了。” 小丫鬟瞧了陆莹一眼,想要说话,却被陆莹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帘子里面传来几声咳嗽,低低的声音传了出来“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子晚上就能暖和一些了。” 那声音说一句就咳嗽一声,气息微弱,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一般,让人听着心里头都跟着发颤。 春花听的心酸,陆莹亦是如此。 她没有再听下去,也没有继续待,反而直接带着春花出了屋子。 那叫雪儿的丫鬟见她出去了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等到了院子才喊道:“贵人…” 那小丫鬟满脸紧张和焦急,她见陆莹穿着不凡,定然是有身份的人,她答应了给她家主子找大夫的… 那小丫头咬了咬牙,心想即使今天被责罚也得说下去,她踌躇道:“贵人…您答应给我家主子找大夫的…” 陆莹回身,她道:“你且放心,我这就找长公主给你家娘子找大夫。” 雪儿的眼睛亮了亮,“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陆莹直接带着春花去了谢云迢的院子,绿棠依旧在指挥丫鬟们扫院子,她见着陆莹又回来了,颇有些惊讶。 “陆娘子…您怎么又回来了?” 陆莹直言道:“我要见公主。” 绿棠不知道陆莹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可还是回去禀报了谢云迢,而后就传了陆莹进了内阁。 内阁里温暖如春,与刚才的庆福院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谢云迢正在下棋,她对面的位置并没有人,木桌之上放着一盘已经摆好的棋局,黑子已经将白子包围,仅差一步,就可制敌获胜。 “殿下…”陆莹行了一个礼,她正色道:“我想请殿下帮我一个忙。” 谢云迢执棋的手一顿,她道:“何事?” 陆莹就把庆福院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求她给那位怡娘找一位好大夫。 这府中的侍妾病了一般都是要去府外找大夫的,而且大夫也不是随便就能找进来的,都是先报给府中管事,然后由他们派人去请大夫。 这府里捧高踩低的,他们那帮人听到福庆院定是左拖右拖,与其找那些人,不如直接找长公主。 顺便,陆莹也把账本不对和府里管事私吞银子的事跟谢云迢说了。 谢云迢当然知道这府上的账本不对,不然她也不能让陆莹去查。 上一世她未曾管过这些事,所以任由着那些烂蛆一点点的蚕食她这公主府,这些烂蛆有不少都是薛府那边派来的人,大约是因为知道她顾着薛照,顾着薛家不会对她们怎么样,所以才越发放肆。 她望着棋盘上的棋子啧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将棋给落下,她看向陆莹缓声道:“找大夫是小事,你派人出去找便是,不用经过管事的,有人问你就说经过我特许的。” 陆莹点头却没有走,她道:“殿下知道府里的人私吞银子,准备如何处置她们?” 谢云迢微微扬眉,她道:“你说她们私吞银子,可是得有证据,她们大部分都是薛家派人送来的婆子,我也不能因为几件冬衣和炭火就把人给赶回去…况且,就算是说了她们也不会认的。” “陆莹,本宫把这件事情交给了你,不是让你给本宫出题的,你的任务就是给本宫处理这些烂蛆…” 谢云迢眉峰一扬,目光凌厉“你用什么办法都行,有时候,一些手段比一些证据有用多了。” 谢云迢把最后一枚棋子落下,黑子将白子的路堵死,杀了个片甲不留。 陆莹这人怎么都好,就是有些多余的“正直” 就好比陈驰一样,总是坚守着一些没必要的东西。 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不会耍手段使心计,坚守自己的本心固然是好,可是有时候太坚守这些东西是无用的。 谢云迢不一样,她不在乎过程,她只要结果。 就好比当初她执意嫁给薛照,过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薛照娶了她。 只要结果对她有利,顺她的意就好,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重活一世,更是如此。 不管使什么手段,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只要最后的结局。 陆莹顿了顿,她的目光落在那棋局之上,黑子落下,白子以无反击之力,那是最关键的一击… 陆莹收回眼神,她弯腰俯身:“我不会辜负殿下的嘱托的。” 谢云迢淡淡点头,目光幽深如潭水,她是有心培养陆莹的,她也觉得陆莹不应该埋没在这小小宅院当中。 况且若是陆莹真能用,将来对她未必不是助力。 陆莹亦是明白了谢云迢的意思,只要她能把人给赶出去,那么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的,她不在乎过程,她只要结果。 陆莹俯身告退。 殿内又只剩谢云迢一人,她摆弄着那盘棋子,黑子白子交换,转瞬间,一副新的棋局出现在棋盘之上。 方寸棋盘,步步杀机。 走错一步,就是死局。 谢云迢上辈子是棋子,这辈子她要做庄家,让别人为她手中的棋子。 … 汴京城今年的雪下的够多了,连着几日的大雪仿佛要把整个汴京给淹没,整个汴京皆是白茫茫一片。 好在已经快要接近年关,再过个几个月就要开春,到时候这不化的积雪也该消融了。 李婉儿在床上躺了五天这才勉强能够下床,她被那几十个板子打的已经没了脾气,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宛如枯败的花,没有了精神。 薛照日日去看她,她这朵娇花才算是有了点精神。 李婉儿能下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谢云迢的院子里“请安”。 第59章 打醒了 积雪未化,寒风肆虐。 “小娘,您现在身子才刚刚好这大雪天的还是不要走动的好。” 翠衣小心的扶着李婉儿下了床,嘴里低声说道:“这雪天路滑,外面还飘着雪花呢,长公主也说了,您暂时可以不用去请安的…您这身子刚好,要走到公主院里可是好长一段路呢。” 李婉儿白着一张脸,她每走一步都觉得浑身有些发麻,下半身轻飘飘的,好似踩在棉花上一样,要不是有翠衣扶着,她怕是连下床都艰难。 “好了…”她皱了皱眉,低声说道:“给我更衣,我要去见谢云迢。” 翠衣见自家主子执意要去,也不好再做阻拦。 可是她心中有些忧心,她知晓自家主子的脾气,深怕她因为这一次的责罚再跟长公主对上,到时候万一再受到什么责罚就不好了。 翠衣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子,咱们现在可不宜跟长公主殿下再对着干了…” 长公主毕竟是皇帝长女,身后可有皇家做靠山,可不是随便就能惹的。 就拿这一次来说,她家娘子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就连薛将军也受了责罚。 翠衣担忧李婉儿气不过再去惹麻烦,这次想着让李婉儿暂时先别去请安,左右长公主都说了暂时不勇她家娘子请安。 李婉儿知道翠衣担忧什么,她白着一张脸说道:“谁说我要跟她对着干?我又不是傻子…” 这一通板子打下来,已经把李婉儿给打醒了。 她不喜欢谢云迢仅仅是因为薛照,她知晓薛照厌烦谢云迢,也知晓薛照是被迫娶的谢云迢。她爱薛照,薛照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薛照要是厌恶谁,她也厌恶谁。 谢云迢是她最厌恶的人。 她被薛照的宠爱迷了眼,被她哥哥的功绩迷了眼,忘了她和谢云迢之间的差距,她是公主,始终在她头上。 一个公主处理一个小妾简直就是易容反掌,就算是打死了也不能怎么样,要是真是遇上厉害的,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更何况,谢云迢还救了她。 李婉儿被人从宫里拖出来之后昏迷了一天才醒,她原本以为看见谢云迢救她是在做梦,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她不理解,如果她是谢云迢,她一定不会救人。 李婉儿在一群丫鬟的搀扶之下,去了谢云迢的院子。 她去的有些迟,那些侍妾们都已经走了,绿棠在外面喂那只娇雀儿,那小雀儿叽叽喳喳的叫着,绿棠一边喂它一边哼着小曲儿,完全没注意已经进来的李婉儿。 “公主可在?” 李婉儿一出声倒是让绿棠惊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鸟食转身看见李婉儿整个人都先是愣了一下。 这几日不见,李婉儿竟然瘦了一大圈,看起来也没有以前有精神。 可能是那几十板子让她吃到了苦头,绿棠心里啧啧了两声,以前这李小娘就不把她家主子放在眼里,如今也算是得了教训。 绿棠惊讶道:“李小娘?真是稀客,找我们家殿下什么事啊?” 绿棠此话是故意说给李婉儿的,之前李婉儿就是连请安都未曾来过几次,自然是她们院的“稀客。” 李婉儿淡淡看了绿棠一眼,随后道:“我来给公主请安。” 请安?绿棠仿佛听到了笑话,她道:“李娘子…您的病可是好了?可是这已经过了请安的时辰了,李娘子要是真有心,不如下次早点来吧。” 之前李婉儿仗着薛照的宠爱对她家公主多次不敬,绿棠一直在心里记着,如今得着机会自然要多为难为难她,才好给她家殿下出这口气。 李婉儿知道绿棠是在讽刺她,要是放到以往她自然不能忍着,早就掉头就走了,可是如今… 李婉儿扬了扬眉:“我是来晚了,可是我拖着病躯踏着雪来,也不能把我拒之门外吧?这就是公主都待客之道?” “好了…”明月推开殿门走了出来,她面上带着笑,先是对李婉儿微微点了点头,“李娘子,我们殿下请您进去。” 李婉儿拢了拢大氅,瞟了绿棠一眼,随后扬着头慢慢走了进去。 “她得意什么!要不是我们家殿下,她现在都被打死了…”绿棠看着李婉儿的背影低声嘀咕,明月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好了,咱们家殿下都不放在心里,你也别气了。” 绿棠哼了一声“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 明月笑笑没有说话,李婉儿即使再张狂如今也得到了教训,经过这一次,李婉儿一定不会如以前一般对她家殿下不敬,不是不会,而是不敢了。 李婉儿进了主殿,主殿外却没有人,只有碳火烧的正旺,发出滋滋的响声,整个殿里宛如夏季一般暖和。 翠衣紧张的望了望四周,小声道:“主子…公主殿下在哪呢?” 李婉儿没有出声,她哪里知道谢云迢去了哪,叫她进殿却又不见人影… 她想,这应该是谢云迢在给她下马威,李婉儿咬了咬唇,勉强弯下身子行了一个礼,“妾身李氏给公主殿下请安!” 空无一人的大殿里只有李婉儿的声音在回荡,过了好一会,内殿才传来声音 “进来吧。” 李婉儿呼了一口气,这才进了内殿。 谢云迢正坐在御案前看书,四周安静,一旁的紫金香炉散发着青烟,将她的面容照的有些朦胧。 暖阳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来一抹光影,将她朦胧的脸照上了一层暖光,华彩照人,肃穆端庄。 李婉儿站在那忽的有些不知所措,她好像从未好好看过谢云迢,谢云迢在她的印象只有无才无德,不配薛照。 她自进府之后跟谢云迢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薛照宠她,她也就越发放肆,无论她做的怎么过分,薛照都是向着她的。 她仗着这份宠爱,有恃无恐,甚至曾经也幻想过把谢云迢踩在脚下。 可是今天这么一见,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可笑。 谢云迢怎么看也不像是无才无德的人,相反,她漂亮的让她都有些移不开眼。 第60章 忠告 谢云迢感受到李婉儿的目光,她微微抬头一个烟波扫过来,潋滟生姿。 “本宫能见着李小娘来请安,实属是不容易。” 谢云迢放下书,声音平淡,李婉儿扬了扬眉:“殿下不必如此挖苦我,从前再不想来,如今我也来了。” 她始终不想跟谢云迢低头,所以即使人来了嘴上依旧不肯服输。 翠衣在一旁听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就知道以自家主子都性子说不可能这么容易低头的。 谢云迢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李娘子说话底气这么足,看来是那板子打的轻了,李娘子没记住,还没得到教训。” 李婉儿听到她这么说,底气当即就没了一半,身上都跟着痛了起来。 她稳了稳神然后回道:“多谢殿下关心,那顿板子我终身难忘,我也得谢谢殿下,救了我。” 她说谢是真心的谢,如果不是谢云迢,她要不就被那顿板子给打死,要不就是现在还起不来床。 李婉儿说的真诚,她对谢云迢的谢是真心的,可是不喜欢谢云迢也依旧不喜欢,只是以后会对她尊敬些,那也只是因为她知道了皇权不能惹。 “不过殿下您也不只是为了救我吧,您救我怕是因为薛将军吧?您怕薛将军生气所以才来救我吧?” 李婉儿在床上想了好些天,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谢云迢为何救她的理由。 要不然说不通。 她之前对谢云迢那么放肆,谢云迢怎么还会救她?唯一能说的过去的就是谢云迢怕薛照生气,为了讨好薛照罢了。 毕竟薛照这么宠爱自己,她要是出了事,薛照肯定不会放过谢云迢。 李婉儿见谢云迢不说话,以为自己猜对了,她又得意了起来,谢云迢是公主又怎样?皇帝的女儿又能如何? 她强求来的夫君不爱她,她甚至得为了薛照救她…可悲可笑。 “谁跟你说我是怕薛照生气才救你?” “难道不是吗?”李婉儿上前一步,漂亮的眉目间带着些许得意,“薛将军喜欢我,宠爱我,你要是伤了我,他一定会更加厌恶你,所以你必须得救我。” 李婉儿不算坏,就是蠢。 谢云迢听着她这一番话都要笑出声来了,薛照爱她?薛照是爱她背后的李家罢了。 她怎么会觉得薛照对她是爱呢?她十年都没有捂热过薛照的心,薛照唯一动过真情的人只有谢云烟。 谢云迢看着得意的李婉儿:“宠爱不等于爱,他若是真的爱你,应该为了你休了本宫,扶你上位,你也不用当什么小娘,直接做他的正室夫人。” 李婉儿未曾想到谢云迢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瞪大眼睛,“你…你…” 谢云迢笑道:“何必自欺欺人呢,他连这些都不能为你做到,可见他对你也没有什么真心。” 上辈子,他为了谢云烟做到了。 为了谢云烟跟皇后联手,拿整个薛家做赌。 逼宫谋反,那是一条一旦走了就没有退路的路,稍有不慎整个薛家都会搭进去,可是他就是为了谢云烟做了。 李婉儿似乎被谢云迢这些话给说怒了,她此生最在乎的就是薛照,她进府两年,薛照对她怎么就没有爱! “我看公主殿下是嫉妒吧,嫉妒将军宠我,我有时候觉得殿下您也挺可怜的,无论您做什么都得不到将军一点关注!” 她一时激动口无遮拦,翠衣在一旁脸都吓白了,赶紧拽了拽自家主子的袖子。 谢云迢并没有生气,李婉儿越是激动,反应越是大,就代表着她自己也知道,薛照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 何苦自欺欺人。 “我不嫉妒你。”谢云迢抬头,“你说我可怜,我倒是可怜你,我是他的正妻,他再不爱我再厌恶我,他的正妻也只能是我,而你…” 谢云迢盯着她,神情肃穆“说好听点叫妾,说难听点叫玩物。” 谢云迢一针见血,李婉儿脸色难看至极。 “你…” 她身子摇摇欲坠,说不出话来,谢云迢又给了她一击,她道:“你觉得薛照宠你是为何?不过是因为你哥哥罢了,听说李将军又立了战功了,这到了年底估计要加官了。” 谢云迢站起身绕过御案,走到李婉儿的面前“你在府里能这么有底气,能这么得宠,还能跟我作对,你自己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你有一个好哥哥,他是你的底气,也是薛照宠爱你的原因。” 谢云迢逼近李婉儿,李婉儿不断后退,直到李婉儿撞上了身后的屏风,她退无可退,眼眶都开始发红。 谢云迢说的每一句话都重重的落在她的心里,她之前一直刻意忽略这些事情。她自己自欺欺人,认为薛照是爱她的,可是她心里无比清楚,是因为什么。 如今这些事情被谢云迢赤裸裸的指了出来,即使李婉儿不想面对,也得面对。 因为这是事实,赤裸裸且不可争辩的事实。 “他怎么可能会爱你呢…”谢云迢有些怜悯的看向李婉儿,她这句话不只是对李婉儿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她也怜悯自己。 身后的屏风因为李婉儿的动作开始晃动,谢云迢不再逼她而是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她道:“李将军年底估计就要加官了,到时候他可能会更“爱”你,毕竟你哥哥对薛家也是助力,只是…” 谢云迢伸出手替李婉儿理了理凌乱的大氅,“李将军战功赫赫,是大朝的重臣,将来必定是能在大朝的朝堂之上有一袭之地的,何必依附别人,月中则移,月满则亏,薛家也并非是永远屹立不倒。” 李婉儿瞪大眼睛,她有些茫然,不理解谢云迢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薛家并非永远屹立不倒?! 李婉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谢云迢微微抬眸,望着她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天真可笑,她道:“给你一个忠告罢了” 第61章 一场大梦 李婉儿跌跌撞撞的出了内殿,翠衣扶着她她才没有摔倒。 明月见她出来微微福了福身子,目光扫视着宛如失了魂一般的李婉儿,朗声道:“娘子要是走路不方便,不如找个轿子送您回永福院?” 李婉儿怔愣的摇了摇头,失魂落魄的被翠衣扶着出了院子。 明月看着李婉儿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这才收回了目光。 李婉儿路上不知道摔了几次才回了永福院,她身上的大氅已经全是脏泥,看起来颇为狼狈。 “娘子…”翠衣赶紧召唤小丫鬟给李婉儿更衣,李婉儿宛如失魂,谢云迢的话犹在耳边,让她一时一刻都不敢忘。 薛家不会永远屹立不倒。 李婉儿纵使再不懂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谢云迢为何要给她说这些话呢? 她哥哥又要升官了,李家将来必能在大朝的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依附薛家… 李婉儿将丫鬟门都给撵了出去,她心烦气躁,只留下翠衣一人服侍。 “你说…谢云迢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李婉儿唯一的心腹就是翠衣,她和翠衣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所以有什么话她从来不避讳翠衣。 翠衣正在给香炉添香,听到这话微微一顿,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有些话不是她当奴才能够说的。 “她说这些话是不是想要迷惑我,将军对我怎么样我…我…”李婉儿说到这也如泄了气一般,不再说了。 薛照对她很好,可是也仅仅是好而已,他对谁都可以这样好。 李婉儿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她知晓薛照为何宠她,因为她哥哥罢了,谢云迢给她的忠告她也记在了心里。 李婉儿有些出神,她以前从未想过这些,如今被谢云迢一提醒,忽然觉得有些恐慌,她不只是代表她自己,她亦是代表着李家。 … “殿下…”明月微微俯身“李小娘回院了。” 谢云迢又重新坐回了原处,她微微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 李婉儿从她这走的时候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幻想被她扑灭,想来是受了不少打击。 不过她早晚要醒的,上辈子薛照靠着李家可借了不少力,到最后李婉儿依旧只是薛照的一个妾室,一场大梦,总归要醒。 况且就如她跟李婉儿说的,薛家不可能永远屹立不倒,何必一直攀附薛家,李将军战功赫赫,离了薛家会有更大的前途。 这也是给李婉儿另一条路可选,就看李婉儿是更在乎李家还是更在乎薛照了。 谢云迢喝了一口热茶,她这杯茶还没放下,绿棠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殿下…殿下,谢小王爷来了。”绿棠匆匆走进来,带着一身风雪。 “谢江川?”谢云迢一顿,她和这位表弟素来交往不多,怎么如今会来她府中。 不过既然来了也没有赶人的道理,她挥了挥手示意将谢江川请进来,绿棠赶紧去请人,不过一会谢江川就带着风雪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紫色华袍,腰系白玉带,头戴金冠,外罩银色大氅,脚踏银靴,满身富贵。 谢江川长了一副好相貌,模样随了永闲王妃,永闲王妃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美貌动汴京,只是家室一般,还是个庶女。 永闲王难过美人关,硬是忤逆先帝的意思求娶了永闲王妃,虽然得了美人,可是也付出了代价。 先帝对其不喜,永闲王只要美人不要江山,自此就不怎么上朝了。 谢江川进了内殿,先是对着谢云迢行了一礼“表姐。” 谢云迢虽然与谢江川现在来往不多,可是幼年时关系也是亲密的。 明安皇后和永闲王妃关系也素来交好,谢江川亦是很得明安皇后喜欢,所以即使两人交往不多,但是也是有些亲情在的。 “快快起来。”谢云迢让明月上了茶,她笑道:“今日怎有空来本宫这?” 谢江川落了座,他对谢云迢这位表姐很敬重,他道:“我是奉家母的命来的,来给表姐送些好东西。” 永闲王妃因为和谢云迢的亲生母亲交好,所以有的时候也会派人给她拿一些东西来,只是以往都是派丫鬟过来,谢江川倒是从未来过。 谢云迢道:“什么好东西?还让表弟你亲自送这一趟?” 谢江川笑了笑,随后命门外的小厮把东西拿上来,那小厮端着木盘快速的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把木盘递到了谢云迢的面前。 随后把木盘上的红布给掀开,里面竟然是一对红玉的镯子,那镯子看着很是剔透,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谢云迢一顿,她道:“这东西可太珍贵了…” 谢江川道:“这是从羽国送过来的,价格也不算贵,他们那盛产这些东西,恰逢这一次我们家有商队去羽国就带了一些回来,我母亲很是惦念表姐,原本想亲自送来的,可惜她病了,但是她很惦念表姐。还请表姐明日去府中看望看望我母亲。” 谢江川不学无术,但是很会经商,永闲王虽然不上朝,但是永闲王府可是汴京城公认最有钱,最嚎气的王府。这汴京有不少铺子酒楼都是永闲王府的产业,两只镯子确实不算什么。 上一世谢云迢对永闲王妃也不算是太亲近,也就是因为明安皇后有了点交集,但是交集也不算太多,可是永闲王府一直屹立不倒。 谢江川也不是如传闻那般不学无术,如果他真的是不学无术,又怎能可能把生意做的那么大那么好呢? 永闲王府能屹立不倒,无非就是谢江川和永闲王都不想进这朝堂斗争罢了,躲起来不露锋芒,才保了永闲王府的安宁。 谢云迢望着那两只红镯子,其实永闲王妃对她是有真心的,只是上一辈子她到没有多跟永闲王妃交集,后来出了一些“事情”,交情就更少了。 想到永闲王妃,谢云迢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一桩关于永闲王府,关于谢江川的一桩旧事来。 那桩前世被刻意掩埋的一桩丑闻。 一桩关于薛家和永闲王府的丑闻。 如今永闲王妃要她去永闲王府,她心中隐约有了一些猜测,算算时间,可能是前世的那桩“旧事”该发生了。 第62章 薛家的丑事 盛安八年,年底… 谢云迢回忆起前一世那些模糊的记忆,过了这么些年,她的记忆已经模糊,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这桩关于薛家的旧事她也只记得一点。 前一世,盛安八年年底,圣上给谢江川赐了婚,赐婚的对象是薛家的嫡小姐,薛照的亲妹妹薛嫣。 这是圣上经过多次考量才赐的婚,将薛嫣赐婚给谢江川也是为了牵制薛家,薛嫣是薛家唯一的嫡女,她的婚事自然是要慎重考虑,要嫁的一定是高门权贵。 薛家原本就已经家世显赫,这薛嫣要是在嫁一个高门权贵,这薛家手中权势就要通天了,圣上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就把薛嫣赐婚给了谢江川。 都传谢江川不学无术,浪荡不堪,但是毕竟是武安帝的侄子,占着个小王爷的名头,将来是要继承王府。 薛嫣嫁过去就是王妃,也不会辱没了薛嫣的身份,更何况谢江川并无传闻一般不堪,永闲王府虽然不理朝中事,可是皇帝对永闲王很重视,恩宠不断。 同时就是因为永闲王府不理朝堂之事,这才让谢江川娶了薛嫣,永闲王府没有异心,薛家也不能在拉拢别的权贵。 而且薛家也明白,薛嫣只能嫁给谢江川,只有这样才能让皇帝放下戒心,同时薛家和永闲王府联姻也不失谢江川和薛嫣的身份。 原本这是件好事,是让皇帝和永闲王府包括薛家都满意的好事,可惜偏偏这桩所有人都满意的婚事,薛嫣不乐意。 当初圣旨一下来,薛嫣就要死要活的不愿意嫁。她是薛家的嫡女,是薛照唯一的嫡亲妹妹,虽性子娇纵,嚣张跋扈,可是薛家嫡女身份尊贵,薛嫣从小亦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这种娇养之下,就连皇帝的圣旨,薛嫣都不想接。 可是最终还是把这门亲事强行定了下来,只是临近成婚,却出了一件丑事。 薛嫣与旁人私通,早就不是清白之身,此事被永闲王府发现了。 薛家当时极力压着此事,永闲王府也觉得丢人,谢江川不可能娶一个已经失了清白之身的女子,但是两家都是要面子的人,此事被压了下来。 两家人亲自进宫求皇帝收回圣旨,皇帝大怒,但是碍于薛家也没有责罚,只是两家的姻亲掰了。 因为此事有薛家刻意压着,没有几个人知晓其中内情,只是两家突然退婚,倒是引起了不少轰动。 毕竟这桩婚事可是皇帝亲自下旨赐的婚,薛家婚永闲王府那可都是高门显贵。为此,汴京城中也有不少风言风语流了出来,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薛家再怎么压也压不住。当时就有不少人流传薛嫣清白之身不在。 此事就连皇帝和永闲王府只知道薛嫣不是清白之身,已经跟别人私定了终身。 至于那人是谁,除了薛家人之外,无人知晓。 而谢云迢也仅仅知道一点消息,因为她当初还特地去皇上面前给薛家求过情。 她仅仅知道,与薛嫣私通的人是一名穷酸书生,其余的也一概不知。 薛家将此事压的死死的,与薛嫣私通的对象一点消息都没有抖落出来,而后此事就算完了,谢江川的婚事就这样停了。 而薛嫣最后也没有嫁什么太显赫的门户,嫁给了当时礼部尚书的嫡子,至于私通那人,则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的消失了。 此一事,不仅将永闲王府的脸面给按在地上踩了一个稀巴烂,也将皇帝的脸面给驳了,皇帝亲自下旨赐婚,那是多大的恩宠。最后皇帝却又不得不收回成命。 要不是薛家势大,这放到其他人家身上,不一定会有什么责罚了。 而就是因为这件丑事,她和永闲王妃也渐渐不怎么来往了。 她是薛照的正妻,也是薛嫣的嫂子,薛家做出这样的事情,就是狠狠打了永闲王府的脸,谢云迢自然不能再跟永闲王妃多走动了,关系就淡了。 谢云迢回忆起这事,心中慢慢有了思量。 上一辈子薛家将与薛嫣私通那人给压的死死的,直到薛嫣令嫁他人也无人知晓与其私通的是谁,虽然薛嫣做出的这事丢人,但是…薛家这么压着此事,肯定有些问题。 或许…这也是个机会。 谢云迢想的出神,完全忘了对面还坐着谢江川,谢江川见她有些发愣,忍不住出声道:“表姐?可是不愿意?” 谢云迢这才猛的回过神,她一时想入了神,竟然忘了谢江川还在。 她道:“王妃娘娘怎么病了?病的可严重?我明日必定去府上看看娘娘。” 不管怎么说,永闲王妃对她不错,王妃今日让谢江川亲自来请她入府,定然是有事情要说的。倘若真的是关于上辈子的那件事,她必然是要去的。 谢江川笑了笑:“既然表姐愿意,那就好办了,王妃只是着了凉,恰逢这几天大雪,天气寒冷所以一直没有好,不是什么大事。”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只是想见见殿下罢了。” 谢云迢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大事就好,既然如此,可让王妃好好的保重身体。” 谢江川应下。 谢云迢原本想跟谢江川打听打听他的婚事,心中也好有个底。 可就在这时候,绿棠匆匆的跑了进来,她形色匆匆,显然是有急事。 “殿下…”绿棠看了一眼谢江川,不知道此时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谢云迢放下茶盏,看了谢江川一眼,谢江川不在意的道:“表姐不要管我。” 谢云迢这才点头,示意绿棠继续说。 绿棠赶紧道:“殿下不好了,后院打起来了!” 什么? 谢云迢微微扬眉“谁跟谁打起来了?” 绿棠继续道:“是…是陆娘子房里的春花和管事的林婆子打起来了,现在还在后院吵呢!” 第63章 不要脸的老婆子 打起来了? 谢云迢微微扬眉,她拨弄着桌上的茶水,不由的皱了皱眉“好端端的怎么会打起来?没受伤吧?” 绿棠看了一眼谢江川,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只好如实回道:“陆娘子院的春花受了点伤,刚才已经派人去拉架了,她倒是没什么,只是怡娘子房中的雪儿还有怡娘子都不大好…” 怡娘子? “怎么又扯到怡娘子身上了?”谢云迢指尖轻叩桌角,噔噔声在寂静的室内慢慢响了起来。 绿棠回道:“是陆娘子给了怡娘子灰花炭,还给了一些过冬用的东西,结果被管事的林妈妈看见了,非说是怡娘子院的雪儿偷拿的…还把雪儿和怡娘子打伤了…” “竟有此事?”谢云迢神情肃穆“一个管事的下人竟然敢打府里面的娘子?” 绿棠不言语,谢江川在一旁插嘴道:“表姐…您说这陆娘子莫非就是陆侯爷的孙女?” 谢云迢瞧了谢江川一眼,见他满眼好奇微微点头道:“正是陆家的那位嫡女…” 她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小王爷要是好奇,不如跟我去看看热闹。” 看热闹? 谢江川觉得有些不合适,毕竟这是公主府的事情,还是薛照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去看热闹多少有点不合适了。 可是,他到真是对这位陆府的嫡女有些好奇。 之前他去卢阳做生意,也是听闻过卢阳陆氏这位嫡女的名头。听说颇有才情,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嫁给了薛照为妾室。 “左右我这热闹已经满汴京了,也不差这一回,你若是想看就跟我去看看。” 谢云迢的热闹满汴京城,她倒是不怕丢人,况且这事越多人知道越好。 谢江川见她这么说嘿嘿一笑“表姐说笑,这汴京谁敢看你的笑话?我第一个不让!”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也站起身跟在谢云迢身后一起往后院走去。 谢云迢笑了笑没言语,其实谢江川其人并非传闻般浪荡不堪,反而很有本事,不然也不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 上一辈子她和谢江川没有什么交集,可是他能带着永闲王府独善其身,就表示此人有本事,可交。 “你这嘴倒是比幼时甜了。”谢云迢回忆起年幼时光,目光有些许柔和。 外面暖阳照在红墙,也映照在谢江川的身上,他听到谢云迢说起幼年时光,脸上爷带了一些笑意。 “幼时不懂事…” 谢江川年幼时和谢云迢算是汴京城中其名的小霸王,两人幼时亲近时没少一起干坏事,只是后来长大了就不亲近了。 此时两人一起走过长廊回忆起幼年往事,不由多了几分亲近。 怡娘的庆安院在公主府后院的一角,位置不算太好,要穿过一条细长的长廊才能走到,这长廊又细又长,越往里走越荒凉。 积雪无人扫,枯草遍地,谢云迢都不知道自己府中居然还有这般荒凉的地界。 眼看着到长廊尽头,就听见一阵阵的吵嚷声,其中还夹杂着劝架声。 “即使你们主子是什么侯府嫡女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嫁进府里就别摆什么侯门嫡女的架子了,这里是公主府,可不是你们陆家的府宅!” “我呸!你不过就是个管事的奴才罢了,还敢这么骂我们家主子?!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老婆子罢了,今天我非得给你点教训!” “哎呀,别吵了别吵了,一会把贵人给引过来,都不好看。” “我呸,我怕什么?我可是老夫人钦点来府里管事的,今天一定要让这些人知道谁是管事的!” 吵架声夹杂着劝架声,前方庆安院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谢云迢和谢江川过去的时候,就见着那小小的院子里面两波人正厮打在一起,场面又可笑又滑稽。 绿棠见此情景赶紧将谢云迢护在身后,明月冷着脸上前高声喊道:“都给我住手!” 明月的声音淹没在这嘈杂的吵架声当中,这些人并不知晓谢云迢来了,依旧在厮打。 谢云迢示意身后的护卫去拉架,那些护卫上前才把这些人给扯开。 明月面色冷冽“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公然在后院打起来了,把这公主府当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 这些人看见明月才知道谢云迢来了,赶紧跪下行礼。 “给长公主请安!!” 一堆人跪在雪地里,低着头不敢言语。 谢云迢淡着一张脸,目光扫过跪在这的人,这些人身上都很凌乱,显然是刚才厮打的。 其中,一个婆子跪在最前头,她虽然低着头,可是却很引人注目。 凌乱的头发上戴着玉钗,玉钗上还镶嵌着翡翠珠子,耳边坠着金耳坠,身上穿的也是绫罗绸缎,虽然被厮打的凌乱,可是一看就知道是好料子。 如此打扮,要不是她跪在地上,谢云迢都以为是谁家来的夫人主子。 除此之外,最显眼的就是春花。 春花脸上带着一丝怒气,白净的脸蛋上有一道带血的印子,显然是刚才被抓出来的。 身上的冬装也被撕坏了,小丫头委屈的眼眶发红,很是可怜。 “这是在做什么?”谢云迢语气平淡,但是神情却极其肃穆,平淡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一众人心中一沉。 春花刚想开口,却被别人给抢了话。 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婆子先喊了冤“求公主殿下做主啊…这陆娘子身边的丫鬟实在是欺人太甚,要把老婆子我打死啊。” 她说的很是委屈,还顺带着掉了两滴泪出来,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春花气急,跟着说道:“我呸,你个不要脸的老婆子,究竟是谁欺人太甚!分明就是你先找茬在先,你仗着自己管事,克扣怡娘子的东西不说,我们家娘子给怡娘子送点东西还被你说是偷,还想着扣下,你个老婆子要不要脸!” 春花被气的脸色通红,直接像抖搂炮仗一般一连串的逼问那老婆子,差点都忘了谢云迢还在场。 那老婆子哎呀一声,跪在地上朝谢云迢诉冤“殿下,老婆子我冤枉啊,我是老夫人派来帮忙管事的,这怡娘院里多出东西我们自然要查探一番,您看看这陆娘子院里面的小丫鬟…您在这她还如此嚣张,当着您的面还这么骂我,我们可哪敢欺负她啊…” 那老婆子就是薛老夫人派来管事的其中一位、林老婆子。 第64章 恶奴 林老婆子其实并不怕谢云迢,虽然谢云迢是公主,可是她是薛老夫人派来管事的,她就不信谢云迢能把她怎么样。 所以明说了她是薛老夫人派来的,想拿薛老夫人说事。 谢云迢已经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她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春花的身上。春花见她看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 她忙跪下请罪:“殿下,奴婢说的都是实情,这老婆子不仅克扣怡娘子的东西,我们家娘子给怡娘子送东西还诬陷是怡娘子偷的,还想着把东西抢去!还说我们家娘子,我这才跟她干起来的!” 她说到这,朝着谢云迢磕了一个头“请殿下为我们家娘子做主!” 那老婆子见状也磕了一个头“请殿下为老婆子做主!” 谢云迢不言语,孰是孰非,哪里还需要辩。 谢江山在一旁看热闹却没看见那传说中的陆家嫡女,正左顾右盼时,就听见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不知道林妈妈你要殿下做什么主!你也好意思喊什么冤枉?我看最不冤枉的就是你!” 陆莹撑着一把纸伞,踏着风雪而来。 她穿着一袭青色大氅,云鬓高挽,头戴金簪,白色流珠微微摇晃,如水的眸子有些冰冷,眉目如画,风姿绰约。 她先是收了伞然后对着谢云迢微微行了一个礼“长公主殿下。” 谢云迢淡淡点头,陆莹又看向了一直盯着她的谢江川,她不知此人身份,但是见他穿着不凡又站在谢云迢的身后定然身份不一般,所以也微微的福了福身子。 谢江川总算是见着传闻中的陆家嫡女,不见不知道,这一见…果然不一般。 谢江川微微一笑,目光温和,陆莹并未多注意他,只是看向自己的丫鬟春花。 她见春花脸上的血印子不由得蹙了蹙眉,春花见着自家主子来了委屈的直接掉了眼泪“主子…您得为我做主啊,这林婆子打我不说,还骂您摆什么侯府嫡女架子,还想把您给怡娘子的东西抢走…还把怡娘子和雪儿给打了。” 林婆子瞥了一眼春花,随即道:“春花姑娘,这做人可得讲良心…我什么时候骂过陆娘子?什么时候打过怡娘子?” 她扬了扬下巴“老夫人派我来帮扶着殿下管管府中杂事,我自然得尽心尽力,怡娘子院里多了那么多东西,我当然要好好查查,这府里要是丢了东西,那就是我的罪过…” 林婆子有薛老夫人撑腰,底气十足,她不信谢云迢会违逆薛老夫人。 陆莹道:“怡娘子院里多的东西是我派人送来的…我派人送来的东西你也要查?就算你是薛老夫人派来的,你也没有这个权利!” 陆莹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况且你既然说你是府里管事的,这府里东西都发放全都归你管,那我可就要问问你,你凭什么克扣怡娘子的东西?” 林婆子嗤了一声,她道:“陆娘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我克扣东西?怡娘子病了这么久,有些东西她也用不到,给了也是白给,不如给殿下省下。” 她说着就又扯到了谢云迢的身上。 谢云迢眉心一跳,给她省下?这话她也能说的出口? 陆莹嗤笑一声:“你是给殿下省下?还是你自己眛下了?” “陆娘子胡说什么?我可是老夫人钦点给殿下的,你怎么能这样诬陷我?” “诬陷?”陆莹从上到下瞧了林婆子一眼,然后慢悠悠说道:“翡翠碧玉簪,绫罗织锦段,镶金耳坠…你个婆子一个月有多少月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主子!这大冬日里,怡娘子的屋子连碳火都没有,全都被你这婆子给昧着良心扣下了!” 林婆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坠子,有些慌乱,她看向谢云迢“殿下,这都是老婆子…我自己慢慢攒出来的…这都是我靠月奉买的。” 谢云迢未言语,只是朝着明月使了一个眼色,明月微微点头走上前,她挑了挑眉说道:“你一个月的月奉不过几两银子,光是这玉簪子就值不少钱吧,你这是攒了几个月才能买这一个簪子?这身上穿的衣服…” 明月一顿,而后嘶了一声,突然她脸色顿时就变了“你这大胆的婆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大皇子妃给的布料!” 那林婆子怔愣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最不起眼的黑色布料。 这布料确实是她从库房里拿的,她是专门挑了放置了好久的料子拿的。 公主府的库房里面料多的是,她原以为拿点布料公主也发现不了,可是听着明月这么说,林婆子顿时就慌了神! “这…这布料…这…”林婆子有些发慌,她哪知道什么是皇子妃给的布料,她只知道库房闲置了不少布料,她一时贪心,所以才拿了的。 “这…奴婢不知!”林婆子慌乱上前“奴婢是奉薛老夫人的命令才来府中管事的…今日之事…今日之事…” 林婆子慌了神,只知道把薛老夫人给挂在嘴边,一直强调是薛老夫人送她过来。 拿着薛老夫人做桥,妄想着谢云迢能看在薛老夫人的面子上对她网开一面。 殊不知,她不提薛老夫人倒好,提了薛老夫人就是顺了谢云迢的意。 谢云迢沉声道:“好大胆的奴才!本宫竟然不知这公主府出了这样的恶奴,自己做错了事竟然还拿老夫人说事,老夫人要是知道她送来的奴才是这种偷鸡摸狗的人,恐怕也不能轻饶了你!” 谢云迢这一番话将那林婆子给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倘若真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恐怕她… 林婆子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要大祸临头。 第65章 颠倒乾坤的本事 “殿下…殿下…” 林婆子在雪地里跪着上前,“殿下…老奴不知道这是什么料子,只是…只是看见一直在库房里面没有用…老奴以为是什么不要的便宜货…” 她这话没说完,陆莹冷笑道:“你不愧是薛老夫人送来管事的,果真心思细腻,倒是挺会打算的,放到库房里不用的你倒是都揣进自己兜里去了?” 陆莹看着温顺,实则嘴上也是不饶人的。 她今日见着春花被打成那样,心中憋着一股子气,逮着机会自然不会轻饶了这林老婆子。 她短短几句话就让林老婆子脸色更白了,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谢云迢,心中直发抖。 她在公主府中仗着薛老夫人的势嚣张跋扈惯了,以往只要提一句薛老夫人,这满府的下人谁都得敬她几分,就算是谢云迢也得敬着薛老夫人,可是… 林婆子小心翼翼的瞧了谢云迢一眼,仅仅是这一眼,她的心就凉了半截。 谢云迢眼神冷漠的看着她,宛如看一摊烂泥。 这跟之前的长公主不一样! 林婆子心里发慌的解释道:“奴婢错了,奴婢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啊…” 这事是不能狡辩的,她用了库房的料子,这是事实。 寒风吹动庆安院枯树的树杈,树上的风雪被吹了下来,沙沙作响。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娇俏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今日庆安院好热闹…” 谢云迢闻声望去,只见玉娘子撑着一把纸伞在丫鬟的簇拥之下走进了院子。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圆领袍子,外罩粉色大氅,头上带着碧玉簪,走路间腰间佩环响动,声音清脆,很是引人注目。 玉娘子先是给谢云迢规矩的行了一个礼,而后又对着陆莹微微福了福身子。 虽然俩人都是妾室,可是陆莹都身份在这摆着,虽然玉娘进府的时间长,可是也得给陆莹行礼。 陆莹淡淡点头,并未多言。 跪在地上的林婆子见着玉娘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只是攥着自己的衣角将情绪压了下去。 谢云迢瞧着玉娘温顺的样子只觉得颇为碍眼,这玉娘是薛老夫人的远方亲眷,自然是跟薛老夫人一条心,想必是救这林婆子来的。 她正琢磨着,玉娘就已经把目光落到了跪在地上的林婆子身上,她扫视了一圈然后看向陆莹:“刚才还未走进就听见陆娘子说林妈妈偷了库房的布料?” 陆莹点点头,一副不愿与她多说的样子。 玉娘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林婆子身上的布料,随即很是惊讶的哎了一声,而后道:“嘶…这布料有些眼熟…林妈妈也不像是偷布料的人啊…” 林婆子又朝着玉娘喊道:“玉娘子…您知道的,奴婢可不是那样的人啊…” 玉娘子道:“想必这其中定然是有些误会…” 玉娘看向谢云迢,“殿下,这林妈妈也在府中两年了,还是老夫人亲自送来的人,定然不会做出偷布料这种事,我看其中定然是有些误会,我看那布料还挺眼熟的呢。” 谢云迢不语,前一世她没怎么注意过这个玉娘,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这玉娘已经为薛照生了一个儿子,还在薛府颇为得脸。 她倒是想看看,这玉娘子有什么颠倒乾坤的本事。 玉娘这话说完,她身边的一个丫鬟小心说道:“娘子,林妈妈身上的料子好像跟您上一次不要的料子有些像呢…” 玉娘微微皱眉,随后眼睛一亮,惊讶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之前府中给各位娘子们送了一批新布料,颜色我不大喜欢…就没有要,寻思着谁愿意拿去就拿去…” 说到这,玉娘停顿了一下,又仔细的看了看林婆子身上的衣裳,然后笑道:“倒是和这布料有些想像呢…莫非是林妈妈你拿错了,拿了皇子妃给的布料?” 玉娘这一番话下来,到真是倒转乾坤,林婆子煞白的脸色也由此慢慢缓了过来。 林婆子也是在后宅里面管了那么久的事,刚才慌乱现下也冷静了下来,她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老奴想起来了…老奴想起来了…”林婆子攥着的衣角解释道:“之前府里进了一批裁衣的料子,是给各位娘子的…玉娘子说了不要了就一直扔在库房,说谁爱拿谁拿去,老奴就占了个便宜,只是没想到竟然拿错了布料了…” 玉娘接了话茬“林妈妈下次可要小心一些,这拿错了布料可不是小事情,也是要挨罚的。” 拿错了和偷自然是不一样的,玉娘短短几句话就让林婆子从偷布料变成了拿错了布料。 库房里的布料多的胜不胜数,自然不能一个个去看一个个去查,别说没有那时间,就算是真有也得查个几天,还不一定能够查到哪批布料。 玉娘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和林婆子一唱一和,硬是把偷布料变成了拿错了。 陆莹冷哼一声,她看向玉娘:“玉娘子不一般,让我开了眼。” 玉娘笑了笑没有言语。 陆莹继续道:“不过林婆子这布料真是拿的巧,坏的不拿拿好的,这皇子妃给的布料跟府里侍妾的竟然也能混了,看来眼睛多少有些看不清了,这还怎么管府中的事?” “况且…”陆莹看向谢云迢“殿下,布料的事情先不提,这林婆子克扣怡娘子的东西,还打了我的丫鬟,这事总得给个说法” 陆莹扬了扬眉冷声道:“想必殿下也容不得这种欺主的恶奴!” 林婆子瑟缩了一下,求救般的看向玉娘,现如今只有玉娘能够救她了。 “林妈妈在府中管事这么久了,有时候肯定会有些不足之处,这怡娘子一直病着,府里事忙,想必林妈妈是照顾不周,打了陆娘子的丫鬟也确实该罚,是要好好罚一顿才让林妈妈长记性!” 玉娘笑道:“林妈妈是老夫人派来管事的,来府中也两年了,竟然做事也是这般糊涂,这次罚了也好让她长个记性!” 玉娘语气轻柔,她虽然说着要罚林婆子,但是话里话外又提到薛老夫人,克扣怡娘子东西也被她用府里事忙照顾不周轻飘飘的带了过去。 总之就是该罚,但是也不至于重罚。 这张嘴让谢云迢都不由得暗叹,这玉娘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单凭这张嘴还真就轻飘飘的颠倒了黑白。怪不得上一辈子她在薛府得了脸,她倒是有这个本事。 而且,她若是跟兰娘或者李婉儿一般跋扈也就算了,偏偏对她面上很恭敬,她就算是想发落她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谢云迢斜了玉娘子一眼,她道:“这庆安院如此荒凉,你倒是来的巧,也来的正是时候。” 第66章 怡娘子不行了 这庆安院位置偏僻,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就算是路过也不可能路过这个地方。 玉娘回道:“妾身只是听说怡娘子的病一直没有好,所以特地带了一点补药想来看看怡娘子,未曾想,倒是撞见了这一幕。” 玉娘说完,她身后的小丫鬟就顺手把手中的补药给亮了出来。 她是有备而来。 陆莹微微皱眉,怡娘子病了那么久也没看见这个玉娘来看过,如今倒是赶巧,偏偏这个时候来看人! 谢云迢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处理这事,这事如果按照玉娘的说法就是小事,她也确实不好重罚。 毕竟也是薛老夫人送来的人,但是…今天已经开了这个刀…就这么轻飘飘放了人实在不合算。 就在她思量的时候,庆安院禁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小姑娘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 那小姑娘跑的匆忙,出来时还被拌了一跤,直接从门槛上滚了下来摔进了雪堆里。 她嘴里叫嚷着:“救救我们家娘子吧…我们家娘子要不行了,求求贵人们了!” 那丫鬟正是怡娘子身边的雪儿,她极其狼狈的跪在大雪堆里,身上的衣服已经烂了,头发也是乱糟糟的,那张脸上似乎被人抽了好几个嘴巴,又青又紫肿了半边脸,看着又可怜又狼狈。 陆莹急忙上前把雪儿给扶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雪儿见着陆莹仿佛见到了救星,她喊道:“我们家娘子被林婆子打的吐了血,她要不行了!!” 此话一出,满院皆惊。 陆莹一怔,随后赶紧就往那破旧的屋子里面跑去。 玉娘心头一震,凌厉的目光看向林婆子,林婆子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瘫坐在了地上。 谢云迢的目光落在那间破旧的屋子里,那间屋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仿佛风一吹就要到了一样。 刚才她还在想该怎么拿那婆子开刀,如今倒是有了一个机会,只是这个机会…谢云迢微微抬眸,眸光闪烁…可能是需要一条命来开刃。 她冷声道:“绿棠,去找大夫。” 绿棠匆匆退下。 她瞟了林婆子一眼,随后道:“倘若这怡娘子有什么事,本宫定不会轻饶了你。” 冷冽的声音宛如冬日的寒风,让人听了浑身打哆嗦。 林婆子看着谢云迢去了那间破屋子,只觉得呼吸都困难,她深知自己大祸临头,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玉娘的身上。 她爬到了玉娘子的身边,拽着玉娘子的裙角:“玉娘子…您得救救我啊,玉娘子…老夫人可是让你我一起的,你得帮帮我啊!” “你给我住嘴!”林婆子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林婆子打的有些发懵,她懵懵的看着玉娘子,有些不可置信。 玉娘子瞥了一眼破旧的屋子,她见四周没人,俯下身子在林婆子耳边说道:“你最好祈祷怡娘子没事,不然别说我救不了你,你就是搬出老夫人…也救不了你这条命!” 冷冽的声音让林婆子回神,她想说话却被玉娘子的眼神给吓得不敢多言,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玉娘子起身冷哼一声,也朝着怡娘子的屋子里走去。 只留下林婆子一个人跪在雪地里宛如丢了魂。 “娘子…娘子…”雪儿哭哭啼啼牵着怡娘子的手不放,破旧的床帐被拉开,已经油尽灯枯的怡娘子微眯着眼想要安抚雪儿,可她连呼吸都困难,更何况开口。 她的脸上有几道明显的巴掌印,嘴角更是有着刺眼的血迹。 陆莹在床的一边站着,眉头紧紧蹙起。 她看的心酸,眼中不由得闪了点泪光,随后被她轻飘飘的抹去。 之前她也曾来看过怡娘子,几日相处有了些情谊。 谢云迢站在一旁,看着那呼吸微弱油尽灯枯的女子,只觉得心中仿佛如海浪翻滚,难以平静。 恶奴欺主,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这一世是她发现了,那么上一世呢?这个怡娘子是不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谢云迢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这世间可怜的人多了,她不可能每个人都帮,只是,这是在她的公主府! 在她的地盘,竟然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奴才,更何况,这种恶奴还是薛老夫人给送来的! 那么她就必须要管了。 谢江川也跟着进来了,他的目光落在怡娘子的身上,微微叹息了一声,他道:“表姐…您这后宅真是热闹。” 谢江川不是在说风凉话,是真情实感的感叹了一声。 后宅这些腌臜手段,他们皇家人哪一个没有经历过,只是看着那样一个年轻女子被磋磨至此,到底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这女子怕是活不成了。”谢江川在谢云迢耳边轻声道:“就算是活估计也没有几天活头,不如表姐趁此机会用她做刀,开开杀戒,顺便…清清后宅,杀杀薛老夫人的锐气。” 谢云迢猛的回头看向谢江川,谢江川嘴角挂着温润的笑,一副无害的样子。 “表姐觉得如何?” 谢云迢眯了眯眼,谢江川说的是对的,倘若怡娘子死了,事情闹大了,这林婆子就算是活生生打死也是应该的。薛老夫人不会多说一句话。 可是那怡娘子也是可怜人,即使她活不了多久。 第67章 求死 以前总听人说,谢江川是浪荡公子,白搭了一个皇亲国戚的名头。不读书,不参加科举,也就是仗着是永闲王嫡子,才能在这汴京城中耍威风。 可是刚才那一番话绝对不是一个无能草包能够说出来的。 谢云迢冷声吩咐明月“把外面那婆子给本宫捆起来,先打她几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 明月俯身就去办了,院子里面马上就传出来林婆子鬼哭狼嚎的求饶声。 那声音格外刺耳,却让人听的无比畅快。 大夫来的很快,绿棠叫了汴京最好的大夫,可惜怡娘子已经油尽灯枯,无力回天,就算是活下来也没有几天活头。 谢云迢亲自送谢江川出了府,恰好外面下了大雪,谢云迢拿了绿棠手中的纸伞递给了谢江川。 “风雪大,小王爷撑把伞吧。” 谢江川接过纸伞“多谢表姐…”他顿了一下随后道:“今日见了陆家小姐,百闻不如一见,表姐这宅邸里人才济济啊,表姐也是慧眼识珠,能看上陆家小姐,给薛将军找了这样的一个可心人,羡煞我了。” 他似是在开玩笑,又似意有所指。 “小王爷今天也让本宫有了新的见识。”谢云迢嘴角带笑“你也不必羡慕,马上年关了,你也该娶妻了,到时候这满汴京的女子不是随便你挑?” 谢江川却是叹了一口气,他苦笑“表姐,这婚事岂是我能随便做主的?” 他声音有些低沉,就连带笑的眉眼都有些冷了。 “外面的人都说你无能,不堪重用,我看你才是最聪明的人。” 谢云迢理了理大氅,眉眼带笑,跟谢江川多了几分亲近“你这样就挺好。” 装疯卖傻也好,不学无术也好,能安稳的在这刀光剑影里活下去的,都是赢家。 谢江川也笑了笑“表姐也是聪明人,外面的传闻不能信。” 谢云迢给薛家娶了陆家女,表面上是听了薛老夫人的话,可是实际上陆家女进薛府,不会给薛家带来一点好处,相反只会让薛家更出风头,树大招风,不是好事。 谢江川看透这一层,他这个表姐似乎也不是如同传闻那般不堪。 风雪又大了,林婆子被打嗓子都哭哑了,嘴里一直嚷嚷着要见老夫人。 怡娘子身边的雪儿在半路截了谢云迢,哭着求她去看看怡娘子,说怡娘子要见她。 谢云迢去了庆安院,陆莹依旧守在怡娘子的床头,见着谢云迢来了她便出了院子。 屋里已经没有了人,只有怡娘子和谢云迢。 床上的怡娘见着谢云迢来了勉强起身,她声音沙哑,却很恭敬“给殿下请安…” 谢云迢淡淡点头“身子不好就躺下吧。” 她对这个怡娘子没有什么印象,薛照大部分的侍妾都是薛家送来的,这个怡娘子也是。 怡娘子摇了摇头,她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祈求“殿下,我想请您帮我个忙…” 谢云迢微微扬眉,怡娘赶紧说道:“我知道殿下能来我这庆安院已经是我的福分了…” 她说的有些急,猛的咳嗽了几声,咳的脸色有些发红,谢云迢都担心她直接背过气去。 “我没有几天活头了…”怡娘子嘴唇颤抖“我…我十八岁就进了公主府,却一直缠绵病榻连将军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怡娘轻声道:“我的命就是如此了,我活着比死了痛苦,殿下让我去死吧…” 谢云迢微微抬头“你说什么?” 怡娘子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殿下,我只有一件事求您,我死之后能不能让雪儿出府?回我的老家去,带着我的骨灰去见我父母?” 怡娘子原本也是家世清白的大小姐,只可惜后来家中败落,怡娘子便被薛老夫人选中给薛照做妾,也算是保了怡娘子一家。 只可惜她不得宠,在这后宅里被耗得油尽灯枯,香消玉殒。 “大夫说,你还能活。”她望向怡娘子,不由得想起谢江川对她说的话,拿这个怡娘子做刀。 怡娘子若是死了,确实对她有利。 她就有理由好好整治整治这后院,把薛老夫人的人都给清出去,也是给薛老夫人一个警告。 可是…一个无辜女子,谢云迢不想要她的命,但是她若自己求死,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活着太苦了。”怡娘子落了泪。 她原本都已经定了亲的,可惜家里生变,她不得不入公主府做妾,却又因为身子不好又不受宠在这后宅里磋磨了两年,她深知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不如早早去了,还能早些投胎。 谢云迢沉默了一会,随后站起身,她道:“准了。” 怡娘子这才笑了,她一边哭一边笑,嘴里还不忘谢恩。 推开破旧的殿门,外面的冷风将谢云迢冰冷的神情吹的更加冷漠,她浑身都有些发沉,冬日的风吹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暖阳照在身上,却依旧觉得冰冷。 她对薛老夫人开的第一刀,是由一个女子的命换来的。 … 当天晚上,谢云迢还未睡下,庆安院的雪儿就来了她院子传话,怡娘子没了。 那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隔着窗都能听见那痛苦的哀嚎,很是揪心。 绿棠匆匆走进来,隔着薄纱道:“殿下…庆安院那位没了…” 谢云迢放下手中的笔“厚葬吧,放那叫雪儿的丫鬟出府,将她的骨灰送回老家吧。” 绿棠应下匆匆离去。 谢云迢将手中的玉笔扔到一旁,玉笔在桌上发出一阵轻响,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冷清。 “明月…” 隔着薄纱,正在挑灯的明月微微俯身“殿下。” “把那林婆子捆了乱棍打死,给薛家送去。” 谢云迢盯着面前的烛灯,烛火光映照在她的眼眸里,将她平淡的眸子照亮,“凡是今日跟着林婆子去庆安院闹事的丫鬟婆子全都处死,一并送回薛府,叫陆莹把她整理的账簿拿出来一一对账,凡是贪了银子的全都罚了送回薛府!” 谢云迢要把这个烂了的长公主府给清理干净,这些烂蛆从哪来就应该回哪去!! 谢云迢下了命令之后,明月就去办了,她动作很迅速,林婆子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还没说几句,就死在了乱棍之下。 大雪夜里,公主府后宅惨叫声不断。 玉安院。 “娘子,林妈妈被乱棍打死了。”秋菊点了内阁的灯,小心翼翼的跟玉娘子说了林婆子的事。 玉娘放下手中的书本,听着外面的惨叫声不由得皱了皱眉“她该死。” 秋菊道:“那老夫人那…?” 玉娘子摇了摇头:“此事跟咱们也无关,是她自己找死,打死她老夫人也不会说什么,只是…” 玉娘子叹了一口气“这公主府到底还是公主府,老夫人想插手怕是难了”玉娘子瞥了秋菊一眼“叫于妈妈小心点,好好做她的事,不抓着咱们就行。” 秋菊点头退下。 而此时,薛家。 第68章 从哪来回哪去 林婆子的尸体被送回来薛府。 恰好,薛国公夫妇都不在薛府,他们去了九华山拜香,要等些日子才能回来。 薛家只有薛老夫人管事,薛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匆匆去报,薛老夫人听闻自己送去的婆子被打死了送了回来,气的当场就发了脾气! “你说什么?被打死了?!” 薛老夫人气的胸口发闷,她万万没想到,谢云迢竟然嚣张到了这种地步。 翠华赶紧端来一盏茶,给薛老夫人安了安神“老夫人莫急,长公主派的人还在外面呢,先叫进来问问吧。” 薛老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才传人。 明月走了进来,见着薛家老夫人先是微微行了一个礼。 “老夫人安。” 薛老夫人冷哼一声:“安?你们家殿下半夜给我送这些死人过来,我如何安!” 桌上的茶盏被薛老夫人扫到了地上,瓷片发出一声轻响,碎了满地。 薛老夫人怒气满腔,她送过去的丫鬟婆子被谢云迢活生生打死,而且大半夜给她送回了府中,这不就是在打她的脸面? 明月扫了一眼满地的碎瓷片面上却没有一点慌乱,她平静道:“老夫人何苦为那刁奴生气?我们殿下说了,她帮您清理了门户,您应该高兴才对。” “高兴”薛老夫人冷笑一声,她往身后的软榻之上靠了靠,目光有些阴沉。 明月继续道:“这林婆子克扣了府中娘子的东西,打了陆娘子的丫鬟,实属是恶奴。” 薛老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你家公主就因为这点事就打死了林婆子?纵使犯了错,也是薛家派去的人,这点小事就把人打死?公主殿下是不是太任性了些!!” 明月淡淡一笑“老夫人喜怒,倘若这林婆子就犯了这些小事我们家殿下自然不会处死她,只是她打死了怡娘子…这事可不是小事!” 薛老夫人一怔“你说什么?” 明月把林婆子做的事跟薛老夫人说了一通,最后她道:“我们家殿下知晓林婆子是老夫人的人,虽然打死了但是也得让老夫人您知晓,这才让我把这尸体给您送回来,从哪来到哪去,剩下的老夫人想怎么处置都行。” 明月说完微微又福了福身“殿下还等着我复命,就先告退了。” 她不再多言,瞥了薛老夫人一眼,随后退了出去。 从哪来…回哪去! 薛老夫人重重的呼了一口气,随后将旁边桌上的东西全都摔了出去! “老夫人喜怒!”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也难平薛老夫人的怒火。 明月还没走远,听着这噼里啪啦的声响,她冷笑了一声,随即回去复命。 “薛老夫人气的不轻,茶碗就摔了好几个,不过她也没有话可说,毕竟她派来的人犯了错,这是应该罚的。” 明月把薛老夫人的反应跟谢云迢说了,谢云迢听完只是淡淡点头。 这只是她开的第一刀,既然敢把手伸到她身边,那就别怪她无情。 明月还没退下,外面又有丫鬟来报,陆莹求见她。 谢云迢揉了揉眉心,如今已经是深夜了,陆莹来见她,应该是为了怡娘子的事。 她点点头,示意让陆莹进来。 陆莹踏着风雪而来,也许是风霜吹多了,脸色有些难看。 “陆莹给殿下请安。” 谢云迢淡淡点头斜了她一眼“这么晚了,陆娘子有什么事?” 陆莹看了四周一眼,见殿里只有绿棠和明月没有旁人,她就直言道:“我想想问问殿下,怡娘子的死和殿下有关系吗?” 明月和绿棠脸色微变,此话实在是有些大胆。 谢云迢却浑然不在意,她看向陆莹轻描淡写的反问道:“你为何会觉得她的死与本宫有关?” 那一眼轻飘飘的,却让陆莹不由得挺直了腰身,她知道她不该问此话,可是她必须要问清楚。 “大夫说怡娘子还能多活些时候,为何她晚上就没了?” 陆莹与怡娘子虽然接触不多,可是因为同样都是困在内宅这一小方天地,同样都是为了家族才进了府,所以陆莹很可怜怡娘。 她也想知道,怡娘的死是不是跟谢云迢也有关系。 “生死有命,她的死活不是我能决定的。”谢云迢盯着陆莹“她早晚都要死,也许她活着不如死了好受,生死之事不是本宫能管的,这也要怨本宫吗?” 谢云迢没有生气,平淡的话却让陆莹心里有了一些愤怒,她道:“殿下,您还记得您那日跟我说的话吗?” 谢云迢一顿,陆莹抬头看她:“您说,您只要结果,用什么手段什么办法都行…那么怡娘子的死是不是您的手段呢?您应该清楚,怡娘子死了就是您向薛老夫人开刀的最好时机…” 满室寂静,明月和绿棠都不敢出声。 “陆莹,你是在质问本宫吗?” 谢云迢起身走到陆莹面前,她低声道:“你既然知道怡娘子死了对本宫有什么好处,何必还来问这一遭?作为本宫身边的人你应该做的是如何帮本宫取得最大的利益,而不是来质问本宫怡娘子的死!” “那么…她真的是殿下您…!” “不是。”谢云迢微微抬眸,神色平静“本宫还不至于对一个无辜女子下手,她是自己求死的。” 第69章 罚跪 自己求死的? 陆莹有些发怔,对上谢云迢的眼神,她心中猛的一跳。 今日此举,她越了规矩。 “陆莹”谢云迢瞅着她微微叹气:“你也可以不信本宫,不过你这样冲动的性子,还想着去內宫做女官?今日之事要是真论起来,我把你拖出去打几十大板都是应该的。” 陆莹跪地请罪:“殿下既然说了是怡娘子自己求死的,那么我就信,今日之事是我冲动,还请殿下责罚。” “好啊。”谢云迢想了想,“既然如此,你去外面跪着吧。” 外面还下着大雪,这样的风雪寒夜,要是真去跪着,滋味定是不好受。 陆莹却没有任何犹豫的起身就去了谢云迢的院子跪着。 寒月高悬,清冷月光洒在陆莹身上,她宛如一根孤竹,任由寒风吹打,却依旧跪的笔直。 春花也跟着自家主子一起跪着,她冻得脸色煞白,身子瑟瑟发抖。 “主子…”春花声音发颤:“您是怎么得罪了那位殿下…” 陆莹不语,只是盯着面前禁闭的殿门入了神,今日确实是她冲动了,她也只是想来问问怡娘是怎么死的。 长公主说的对,她这样冲动还怎么进宫做女官? “殿下…”明月挑了外殿的烛灯“已经三更天了呢,您快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去看永闲王妃呢…” 谢云迢坐在桌案前揉了揉眉心,她看了一晚上的账本,看的头疼,这样难理的账,不知道陆莹是怎么找出来的。 她瞧了瞧外面,外面依旧下着大雪,借着外面的月光,依稀能看见跪在外面的人影。 明月也瞧了一眼,随后轻声道:“陆娘子今日犯了规矩,想必也是着急了,这外面风雪这么大,再跪下去人怕是要病了。” 谢云迢放下手中的笔,“犯了错就该罚,为了一个怡娘子就如此冲动,我就算是把她送进宫里,她也成不了大事。” 明月送了一盏安神茶过来“殿下说的是,陆娘子到底年纪还小,不懂事。” 谢云迢抿了一口茶,她嘶了一声“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般为她求情?” 明月笑道:“我这是为殿下想。” 谢云迢放下茶盏,“让她起来吧。” 这外面这么大的雪,人要是真的冻坏了,谁给她看账本呢? 明月撑着一把纸伞开了殿门,殿里的烛火光将殿前的雪地照亮,陆莹抬眼就见明月撑着纸伞出来了。 “陆娘子,这天寒地冻的,殿下说了,您可以回去了。” 陆莹脸色冻得发白,却也只是看了明月一眼,并未起来。 她颇有些执拗的不肯起,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赌气还是跟谁赌气。 今日之事她错了,所以她挨罚是应该的。 见她不肯起,明月道:“陆娘子,按照规矩,今日殿下这惩罚算是轻的了,殿下让您跪着也是想让您知道,凡事不可太冲动,且不说您今日说的话出不出格,就算是怡娘子的命是殿下要的…” 明月话音一顿,目光发沉“那又如何呢?” 陆莹微微皱眉。 “我也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别说女官,就是宫里的女史也懂得不能质问主子的规矩。尚书内省的女官个个都是拔尖的人,她们哪一个不是有着七窍玲珑心?有着杀伐决断的本事?哪怕就是下一秒要砍头,上一秒也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明月微笑道:“您这样冲动,怕是连我们女史的门槛都够不着…” 陆莹咬了咬唇,只觉得有些羞愧。 明月见她神情慢慢收敛了笑意,她正色道:“陆娘子,您既然受了我们殿下的恩惠,那就是我们殿下的人。您得记着,无论如何,您第一件事要想的是殿下。” “尚书内省不是那么好进的,兵马司也不是随便就能安插人进去的,殿下已经给了你们陆家那么多恩惠,这恩惠也不是白给的,还请陆娘子以后说话做事之前三思而行,别寒了殿下的心,别坏了陆家的前程。” 明月这一番话丝毫没有留情面,她继续道:“我们家殿下想栽培的是忠心耿耿的“自己人”,而不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质问殿下的人,陆娘子,您若是不想要这栽培那么可有无数人等着要呢,陆家的前程、您的以后、可都在您自己手里握着呢,别被自己弄丢了。” 明月说完将手中的纸伞给了一旁的春花,微微福身随后便就转身离去。 只留下陆莹看着她的背影出神,直到春花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主子,这才把陆莹给喊醒。 “主子…”春花踉跄起身,将已经把双腿跪麻到没有知觉的陆莹给扶了起来。 陆莹白着一张脸理了理自己的大氅,宛如失魂一般的说道:“走吧,回院。” 春花不敢多言,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回了院子。 五更天已过,天色微亮。 又过了些时候,朝阳慢慢出来笼罩了整个大朝。 今日无雪,天气晴朗。 谢云迢一早就去了永闲王府。 永闲王府在汴京最中央最繁华的那条街,有着寸土寸金称呼的富锦街。 汴京大半的高门显贵都在这富锦街,其次就是跟富锦街差一点的永安街,这两个地方一寸土一寸金,没有点家底是没有办法在这买宅子的。 谢云迢的公主府就在富锦街,不过不在正中央,反而有些偏。 当初建公主府的时候就是硬在富锦街凑了个地,所以偏僻了一些。 但是永闲王府可是占了富锦街最好的地界,是真正的豪宅。 谢云迢的马车停在了永闲王府的门口,还没等绿棠下车递腰牌,门口的小厮赶紧带着人伺候长公主下马车。 长公主的马车整个汴京没有不认识的,永闲王府的下人都是机灵的,马上就有人进去通报。 “给公主殿下请安,殿下,我们家王妃等您半天了。” 马车旁,一个身着绿袍的女史恭敬的站在一旁,她穿着一袭绿色交领袄子,下穿香绿色裙子,头戴银簪,耳挂银环。随着她的动作,银色耳环晃了晃,被暖阳折射出银光,很是刺眼。 谢云迢一下马车,她就开始行礼。 谢云迢认得她,是永闲王妃身边的一等女史,叫做绿香。 只是永闲王妃身边的一个女史,穿着却不一般,可见永闲王府是真的富得流油。 第70章 虽娇纵但漂亮 明月和绿棠跟在谢云迢身后,绿棠手中还拿着一个木匣子,那是谢云迢给永闲王妃带来的一些糕点。 “你家王妃如何了?身子可好一些?” 谢云迢一边问绿香一边走进了永闲王府。 永闲王府外表看着阔气,里面更是让人惊叹,十步一亭,五步一阁,让人看的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谢云迢年幼时总来永闲王府玩闹,后来长大了就去的少了,可是去一次都要感叹一次,当真是富贵迷人眼。和永闲王府一比,她那个费了不少力气建的公主府都有些一般了。 “回殿下,王妃身子好多了,一早就盼着您来呢。” 绿香笑着将谢云迢引进了永闲王妃的院子。与之前那些亭台相比,永闲王妃的院子则显得朴素了一些,虽然朴素,却也不失庄重。 永闲王妃虽然是庶女,可是永闲王对其很是爱护,成亲数十载没有让这位庶女王妃受过一点委屈。 即使当年因为娶了永闲王妃被先皇嫌弃,可是永闲王依旧没有放弃这位王妃,而是放弃了他的前程。 这两位是汴京有名的恩爱夫妻,以前还有人拿永闲王妃是庶女这事说话贬低,现在提起永闲王妃大多数都是羡慕之情。毕竟这满汴京的权贵中,谁能像永闲王妃一般得到夫君如此爱护? 虽然儿子不成器,夫君也不在朝堂,但是一家子都是皇亲国戚,夫妻恩爱,儿子将来也要封王爷,荣华富贵享不尽。 “王妃,长公主殿下到了。” 绿香隔着内阁的门,轻轻的喊了一声,她的话音刚落下,内阁里就传出来一道声音:“快让公主进来。” 那话刚落下,马上就有丫鬟开了内阁的门请谢云迢进去。 谢云迢脱了自己的大氅扔给了绿棠,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然后才走进去。 内阁里碳火烧的正旺,隐约能听见滋滋的响声,屋里暖如春天,让刚从外面进来的谢云迢浑身抖了抖。 鼻尖闻到了一股子药草味道,这味道充斥着整间屋子,满是药香。 隔着一座红木嵌白玉曲屏,一个丫鬟端着药碗走了出来,见着谢云迢微微福了福身子,随即离开了内阁。 永闲王妃刚刚喝完药,还在塌上没有起身,谢云迢进了曲屏之内,就见永闲王妃被丫鬟扶着起了身。 “王妃娘娘。”谢云迢上前接了离她最近的丫鬟的位置,将病弱的王妃慢慢扶着做起了身。 “这些事叫丫鬟们来就好了,你快坐下。” 永闲王妃靠在床头的软榻之上,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颇为亲近的攥了攥谢云迢的手,而后皱了皱眉:“这手怎么这么凉?这一到冬日里你就犯这毛病,这病根落下了怕是难治了。” 她说着就吩咐旁边的丫鬟:“去给公主找个汤婆子来握着。” 旁边的小丫鬟应声退下。 谢云迢注视着永闲王妃,见她一副担心的模样,心中微动。其中永闲王妃对她是真的不错,她母亲去世早,永闲王妃与明安皇后之间情谊深厚,对她是真的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的。 只是后来年纪大了,她便不怎么跟王妃亲近了,尤其是后来出了那件“丑事”她站在薛家那一边,也就对王妃更加疏远了。 如今想想倒是颇为后悔,她不亲近爱自己的人,反而亲近害自己的人。 “这都是老毛病了,好不了的,宫里的御医都没办法,我也就习惯了。”谢云迢无所谓的笑笑,转而安抚起永闲王妃:“倒是王妃您,这怎么还病了?可好了些?” 永闲王妃见谢云迢今日这般亲近她,苍白的脸上笑意就更多了,她咳了几声,虚弱道:“我倒是无事,无非就是着了些凉。” 随后又叹了叹气,眉宇间带着一些愁闷:“我这身子倒是无事,只是这心里有些发愁的事。” 永闲王妃虽然已经不复当年年轻,可是因为保养得当,依旧是肤白貌美,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颇为漂亮,貌美动人。 谢云迢见她这么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顺着问了下去“王妃有什么愁人事?不如说给我听听,我这个公主说不定还能帮您解解烦心事。” 永闲王妃似乎就等她这句话,当即说道:“这马上就要到年关了,我儿的婚事还未定下来,前些日子太后那边传了话,说是要给我儿找门好亲事…定了几户人家。” 谢云迢心道果然就是她猜测的一般,盛安八年年底,谢江川的婚事! 她问道:“定了哪几户?” 永闲王妃道:“定了杨家女,还有柳家女,还有一些我不清楚的…” 她顿了一下:“还有你那小姑子薛嫣!” 谢云迢挑了挑眉,而后笑道:“这几位可都是高门显贵,倒是不辱没小王爷的身份。” 永闲王妃叹了一口气:“身不身份的我倒是不在意…只是不知道这些姑娘人品如何,和我儿配不配。” 永闲王妃就是庶女出身,所以并不在意身份门楣。 她又道:“不过…我儿的婚事不止是我儿的婚事,这还是皇家的婚事,最终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她正了正神色:“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去太后身边打听打听,这太后属意哪户人家…?还有这薛家女和杨家女哪一个更配我儿?” 永闲王妃不是傻子,她自然知道虽然太后给定了这么多人家,但是真正要给她儿子娶得,无非就是从杨家和薛家两家选一个罢了,总之还得看太后的意思。 恰巧此时小丫鬟拿了汤婆子过来,谢云迢捂在手里暖乎乎的,她淡淡一笑:“我晓得了,不过别人不好说,我那小姑子薛嫣虽然娇纵一些,但是漂亮的很,咱们亲上加亲最好了。” 第71章 皇后来请罪 薛家的女儿薛嫣,的确是个漂亮的。 永闲王妃也见过薛嫣,她笑道:“薛家的女儿自然是好的,不过一切还得看宫里的意思…” 永闲王妃眼里闪过一缕忧愁,她儿子的婚事她不能做主,做母亲的自然担忧挂念。 谢云迢拍了拍永闲王妃的手,上辈子薛嫣做出那样的事情,不仅丢了薛家的脸面,还把永闲王府的脸按在地上踩,那一阵整个汴京都在议论薛家和永闲王府,永闲王府也成了汴京城的笑柄。 而薛家也承受了皇帝的怒火。 上辈子的结果这辈子依旧不会改变,谢江川必须要娶薛嫣,虽然对不起永闲王府,可是对谢云迢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她又安抚了一阵永闲王妃,然后就出了王府。 回公主府已经临近中午,暖阳驱散了冬日的寒冷,照在人身上暖乎乎的,谢云迢笼着自己身上的大氅,走在公主府那条长长的长廊之上,暖阳照在红墙,琉璃瓦,红宫墙,谢云迢望着长长的长廊,仿佛看不到尽头。 永闲王妃忧愁的眼神在她脑海里面闪过,她想,如果谢江川娶得不是薛嫣就不会有上辈子的那些丑闻,只要她稍微提醒一下永闲王妃,娶杨家女娶薛家女都是一样的…不娶薛家就娶杨家,宫里面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可是她没有提醒,她不仅没有提醒,还夸了薛嫣。 这是她的私心,谢江川必须要跟薛嫣结亲,上一辈子发生的事情这辈子也必须要发生,她要把薛嫣这件丑事闹大,越大越好,这把火也必须烧起来。 “明月”谢云迢在长廊站住回首唤了明月过来,她示意明月附耳过来,随后低声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明月听完微微一愣,“殿下,您说盯着薛家小姐?” 谢云迢微微点头,上一辈子薛嫣与旁人私通,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和谢江川的婚期将近,算算日子也没有几个月了。 薛家当初把与薛嫣私通那人给捂得严严实实的定然是有些问题,纵使薛嫣是薛家大小姐,纵使是娇惯着长大,可是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情,薛家也不会再容她。 即使容下薛嫣也不会容下与薛嫣私通的人,可是薛家不仅捂得那么严实,薛嫣最后还嫁给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盯着她就行,每日都要跟我汇报她去了哪做了什么…” 明月点头不再多问。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丫鬟从长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她神色匆匆见着谢云迢赶紧跑了过来,“殿下,殿下…” “这是怎么了?身后有狼追你?”绿棠见这小丫鬟这么没规矩,不由得斥责道:“什么大事让你这么慌张!规矩都忘了?” 那小丫鬟赶紧道:“奴婢刚才有些着急…忘了规矩了…” 她赶紧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谢云迢道:“何事那么惊慌?” 那丫鬟道:“回殿下,刚才宫里传了话出来,说是太后娘娘犯了头疼…还着了风寒!” 谢云迢一听当即就进了宫。 永寿宫一片肃静,门口几个宫女太监在扫雪,庭外腊梅开的正好,点点红梅缀在枝头,在一片白雪之中,煞是好看。 宫女太监们都小心翼翼的扫着雪,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就连呼吸都是轻的。 太后发了头疼症,听着点动静就头疼,这满宫的人恨不得都当成死人,生怕出点声惹了太后生气。 谢云迢悄悄的走进正殿,恰巧和太后身边的另一个贴身女官撞上。 那女官还端着药碗,要不是谢云迢躲得快,这一碗药差一点就全洒在她身上。 洒在她身上倒是无妨,出了动静惊扰了太后就不好了。 那女官慌忙就要请罪,谢云迢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禁声不必多言,正欲说话,就听见内阁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好似摔东西的声音。 “都是一群废物,养他们是做什么的?!” 似乎是太后动了怒。 谢云迢看着那还在冒热气的药碗轻声道:“太后没喝?” 那女官摇了摇头,一脸苦相。 太后她老人家不喝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没有办法,到时候太后凤体有恙,她们却也逃不了责罚。 谢云迢往内阁里面瞧了一眼,耳边还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似乎是李宫令在安抚太后。 谢云迢从那女官手里拿过药碗,然后示意那女官退下,她亲自把药碗送了进去。 进了内阁,只见太后卧在软榻之上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养神,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几个小宫女正在打扫。 李宫令在一旁的桌案翻找东西,却也是轻轻的,整个内阁都安静极了。 李宫令一抬头就看见了谢云迢,她当即露出笑颜轻声道:“公主殿下来了?” 谢云迢点了点头,还未说话就见太后慢慢睁开了眼。 “你来了?”太后被宫女们扶着坐了起来,谢云迢赶紧将手中的药碗放到一旁的桌案之上,随后去扶太后起身。 “太后既然头疼,何必还生这么大的气?”谢云迢轻声道:“头疼可不能动气。” 太后道:“不生气?” 她哼了一声,“哀家倒是不想生气,可总有一些要气哀家的人” 她拍了拍一旁的椅子,示意谢云迢坐下来,谢云迢乖乖的坐到一旁,原本她身上还带着些许寒气,如今进了太后的内阁反而是热了。 将身上的大氅褪去交给绿棠,她顺手拿起一旁的药碗轻声道:“太后再生气也不能不喝药啊…” 药味儿扑鼻的难闻,太后摆了摆手很是排斥,“药能医身,不能医心。身子好了心依旧操劳,又有什么用!” 谢云迢半哄着半笑道:“还是身子最重要,您有什么烦心事大可交给我,我替您操劳。” 太后笑笑,正欲说话,外面就有小宫女来传话,传给了守在门口的女官,女官神色凝重的上前低声传道:“娘娘,皇后娘娘来了,说是来向您请罪。” 此话一出,谢云迢微微一愣,皇后来请什么罪? 第72章 前朝余孽 太后神色如常,只是声音有些低沉“大雪天来请什么罪?让她回去吧。” 谢云迢听太后的语气如常,心中虽然纳闷可是也没有多问。 那女官听完退下正欲去传话,却在要踏出内阁的时候又被太后给叫住了。 “罢了,你让她进来吧。” 谢云迢低头不语,只是一直在拨弄手中的汤药。黑色的汤药散发出一股难闻的中药味,谢云迢最不爱闻这种汤药味。 年幼时落了一次水,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喝了整整一个月的汤药,身子也越发的弱,到了冬日里浑身都发凉。 “祖母,喝药吧,一会凉了。” 汤药是一定要喝的,太后拗不过谢云迢,只好把这温热的一碗药尽数的喝了下去,太后刚刚放下药碗,皇后就进来了。 她进了内阁却没有见太后,隔着那扇翡翠雕花曲屏,德安皇后跪了下来。 她穿着素净,未施粉黛,头上仅仅是带了几根银簪,虽然素雅,可是依旧带着国母的气势。 “儿臣给母后请安,也是来请罪。” 谢云迢看不见德安皇后的人,却能清晰的听见德安皇后的声音,听她这么说,她不由得挑了挑眉,心中好奇,这是犯了什么事。 太后道:“你为何不来见哀家?” 德安皇后的声音从曲屏后传了出来:“儿臣以无脸面见太后。” 无脸面? 太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旁边的桌面,“你是一国之母,怎么没脸面?” 曲屏后沉默了一阵,随后德安皇后回道:“就因为儿臣是一国之母,才无颜见太后,因为儿臣疏忽,才放了贼人进宫,是儿臣失职,请母后责罚。” 曲屏之后没了声音。 谢云迢听的云里雾里,什么贼人? 她正想着,就听太后说道:“你是皇后,这皇宫这么大,难免有疏忽的地方…”太后顿了顿,沉思了一下继续道:“你掌管內宫也有几年了,犯错倒是没什么,没有人不会犯错只是有的错能犯,有的错不能犯!” 德安皇后道:“儿臣知错。” 太后声音低沉:“错了可以改,别有下次就好…”她一副乏了的样子:“你若是没事就回吧。” 德安皇后回道:“儿臣谨记,绝不会再有下次。”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又问道:“听说母后身子不适?还请母后保重身子。” 太后道:“你们若是不出事,哀家自然能保重身体。” 这一句话让德安皇后脸上僵了一瞬,她很快反应过来,低声回道:“是儿臣的错。” 谢云迢听的云里雾里,她微微侧头见李宫令在侧房旁摆弄架上的书本,当即起身走了进去。 接过李婵手里的本子,她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侧房是单独开出来的一间小屋子,是专门给太后放书本用的,谢云迢进来时特地关了侧房的门,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话。 李婵瞧了一眼外头,见门关着,她才低声道:“昨夜宫里出了刺客,是萧氏余孽…好在被发现了。” 萧氏余孽?! 谢云迢瞪大眼睛,原来如此。 萧氏是前朝萧国皇族,后来被大朝国开国皇祖灭国,如今大朝已经历经几代帝王,可是萧氏皇祖余孽却还没有清干净,他们还想着复国的大梦。 怪不得皇后要来请罪,可是即使是发现了萧氏余孽,太后也不应该如此生气。 这每年都能抓几个反贼,只是这一次出在内宫里而已。 “这反贼多了,祖母就因为这个如此生气?” 李婵嘶了一声,她声音轻轻的:“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抓了几个,抓完之后送去了刑部,刑部什么都没审出来,只说不是反贼,人也死在牢里不了了之。” 李婵抬头“太后倒不是为几个反贼生气,是为了刑部呢。” 谢云迢不解:“刑部?” 李婵笑笑:“殿下,这反贼要是出在內宫,可比出在外面严重,天子所居之地,怎么能出反贼呢?” 她停了一下,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接着道:“刑部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凤仪宫娘娘管內宫,这管出反贼来可不是小事,刑部那帮人也怕麻烦,这反贼进了宫牵扯的人就多了。” 她说到这笑了笑,“况且这是不是反贼,太后怎会不知?” 李婵说到这也就不再多言,继续忙她手中的活计。 谢云迢也已经听明白了,她漫不经心的问道:“刑部谁敢这么大胆?竟然连反贼的事都这么糊弄?” 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內宫进了反贼就是皇后失职,在刑部能帮皇后的还能有哪位? 只有刑部左侍郎杜元了。 刑部左侍郎杜元靠杨家上位,自然是要帮着德安皇后。 李婵拿书的手一顿,她微微一笑:“这就不是奴婢能猜的了。” 该说的可以说,不该说不能说。李婵闭了嘴,不再多言一句。 谢云迢推开侧房的门,见外面没有了动静,想来德安皇后已经走了。 “打听到了?”太后抬头瞧她,谢云迢原本还想装作不知道,可是骗谁她也骗不了太后,当即道:“太后何苦为这种事忧心呢?反贼抓住就好了。” 谢云迢只当自己只知道反贼的事情,不提刑部。 太后哼了一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萧氏余孽竟然还妄想着复国?做什么大梦。” 太后揉了揉眉心,又开始头疼,谢云迢上前轻轻的给太后按摩着额头,她道:“萧国都已经覆灭这么久了,没有复国的可能,那些反贼无非是痴心妄想罢了,我看看他们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太后被谢云迢按的很舒服,听了她的话心里也受用,头疼都好了不少。 “刑部尚书前几日交了辞呈,到年底就要卸职。” 太后闭着眼“杜元不中用…”她道:“哀家看你推举的陈驰不错…” 谢云迢一顿却没有说话,杜元是杨家举荐来的,经过反贼一事太后自然不能再用杜元,那么刑部可用的就是陈驰了。 谢云迢一言不发,这种事不是她能多嘴的。 太后睁开眼:“宣陈驰来见哀家。” 第73章 哪配与您争 刑部 “杜大人,这是最近几日需要复审的折子,您请先过目。” 刑部主事满脸堆笑。 “嗯”杜元坐在桌案前,淡淡的嗯了一声,却没有看那些折子。 刑部主事从身后的案上端了一杯茶,知道杜大人爱喝茶,这是今年的新茶,请杜大人尝尝。” 热茶冒出一阵阵茶香,清香扑鼻而来,杜元这才抬起头,他瞧了一眼那主事,淡淡说道:“有心了。” 那主事笑的满脸褶子“杜大人喜欢就好,这家里还剩一些,明日我差人送到您府上。” 杜元轻抿了一口热茶,见那主事还不走他道:“还有何事啊?” 那主事搓了搓手,忙道:“没事没事…只是看大人劳累,想为大人分忧分忧。” “当值期间,你不去看案子来我这晃什么?一会让尚书大人看见了,小心说你一笔。” 那主事笑了笑,“这尚书大人已经递了辞呈了,他年纪大了哪里还管这些琐事?再说了,我来给大人您分忧,那也是公事,大人您好了,那整个刑部才能好…” 这主事是专门来拍马屁的,刑部李尚书递了辞呈,这尚书之位明摆着是杜元接手,这个时候不来拍马屁,什么时候来拍? “这话可不能乱说”杜元笑着放下茶盏“刑部好不好,跟我一个侍郎有什么关系?大家好了刑部才能好。” “大人这就是说笑了,您将来要是接了李尚书的班,那刑部不就得靠着您撑着…到时候还请大人多多提拔…” 这话听起来很受用,杜元笑笑“这谁做尚书可不是你我能够置喙的,得听圣命,这刑部又不止我一个侍郎,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说。” 杜元话音刚落,那主事忙道:“大人说的是,可是您坐这尚书之位那是众望所归…至于另一位…” 那人嗤笑一声:“哪比的过大人您啊…” 陈驰在刑部除了占了一个侍郎的位置外,人缘很是一般,主要跟他的性格也有关系,软硬不吃就如石头。又是白衣出身,没有靠山,没有几个人愿意搭理他。 这一次李尚书辞呈,刑部所有人都认为接李尚书位置的一定就是杜元。 杜元有杨家做靠山,为人处事比陈驰强了不知多少,这刑部尚书的位置自然就只能落在杜元身上。 “他哪配跟您争…” 那人正要说恭维的话,突然外面有人传话,永寿宫派了人来。 杜元和那主事一听,赶紧出去迎接。 王允带着几个小太监踏着雪进了刑部,王允虽然是太监,可是身份不一般。太后身边的贴身太监哪能是一般太监可比的? 一些小官见着王允都得拍几句马屁,就连杜元也得恭恭敬敬。 “王公公。”杜元笑着上前去迎,他见着王允心里有些纳闷,太后怎么会突然派人来刑部?又想起昨日反贼之事,心中以为太后是为了反贼之事派王允来的,当下有了琢磨。 “杜大人…”王允笑着看了看左右“尚书大人呢?” “李大人不在刑部。”杜元道:“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有何旨意?” 王允正了正神色:“太后口谕” 杜元和刑部一干人等低头听旨,王允的目光在这一帮刑部官员中扫了扫,最终把目光落到了角落里的一道人影上。 他道:“传刑部右侍郎陈驰觐见太后。” 此话一出,刑部一众人等皆是愣住了,在角落里的陈驰也有些发愣,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说道:“臣陈驰领旨。” 王允笑了笑:“陈大人,跟我进宫吧” “王公公”杜元上前一步,他回身看了看陈驰,而后轻声问道:“这太后她老人家有什么事宣陈大人…?” 王允道:“杜大人,这太后的心思我们做奴才的哪里知道?等陈大人回来您也许就知道了。” 说罢,王允也就不再多言,带着陈驰就出了刑部的门。 杜元看着王允和陈驰离开的背影,只觉得眉心突突的跳,太后早不宣陈驰晚不宣陈驰,偏偏在出了逆贼之后宣了陈驰。 李尚书的辞呈刚递了没几天,刑部尚书的位置杜元是势在必得,如今突然多了一个陈驰,杜元心中有些不安。 不过他自认身后有杨家撑腰,陈驰这么多年在刑部也没有什么功绩,而他做了左侍郎这么多年,这尚书之位不给他还能给谁。 杜元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红官袍,目光有些发沉。 今日外面无雪,只是起了大风。 大风吹起积雪,把人的脸都给刮的生疼,好在这皇宫的门墙高,挡住了肆虐的狂风。 这是陈驰第一次进內宫。 他在刑部做事多年,这也是唯一一次得到太后召见。 也不知是红墙太高压的人喘不过气,还是这风雪太大吹的他心发慌,陈驰心里有些发闷,太后召见他能有何事? 走过长长的宫道,转眼间就到了永寿宫的门口。 王允回头道:“陈大人,到了里面您直接进去就好,太后可一直等着您呢…” 王允停顿了一下,“是好事,您也不必紧张。” 陈驰道:“多谢公公。” 王允哈哈笑了两声“陈大人客气了,这以后啊咱们见面的机会说不定多着呢。” 王允这几句话倒是让陈驰心中有了底,联想到上一次太后的赏赐,他心中涌起一个想法,不过很快就被他给压了下去。 抖了抖身上的雪,陈驰进了永寿宫,他在殿前规矩的行礼“刑部侍郎陈驰来见太后。”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个女官就打开了殿门,女官道:“请大人进殿。” 陈驰不敢乱看,低着头就进了内殿。 刚走到内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陈驰不敢看但是耳朵能听出里面说话的声音是长公主。 他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 进了内殿门,见到一扇极其奢华的翡翠曲屏,暖阳透过窗子一照,翡翠曲屏散发着暗光,剔透晶莹,煞是好看。 陈驰在那站住行礼问安,不敢直见太后。 李宫令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她道:“太后说,让您过去觐见。” 陈驰第一次见李宫令,他谨慎恭敬的点点头,随着李宫令来到了太后面前。 “臣陈驰给太后请安。”陈驰跪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之上,诚心的磕了一个头。 “起来吧。”上方传来一道平淡的声音,他这才敢抬头见太后。 这是他第一次见太后,暖阳的光透过身后的菱花窗折射在软榻上,太后的半个身子都被光给笼罩着,鬓发上的翡翠金簪恍人眼,年近半百的太后娘娘靠在软榻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 面上无什么表情,但是却让陈驰心生恭敬。 当今的太后娘娘扶年幼天子上位,凭一己之力稳住了因先帝突然崩逝而混乱的朝堂,为当今的武安帝铺了一条好走的明君之路。 她令陈驰敬佩和敬重,不是因为太后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的功绩。 第74章 利刃该出鞘了 谢云迢见着陈驰愣神,当即轻声笑道:“陈大人,回神了。” 陈驰这才回神见谢云迢也在忙道:“给殿下请安。” 谢云迢笑笑没有言语,而是专心的给太后按着肩膀。 太后先是打量了陈驰一番,随后点了点头“总听公主提起你,今日总算是见了,确实不错。” 太后很少夸人,但是看人很准,她说不错那定然就是不错。 陈驰恭敬谢了太后,太后又问了一些刑部的案子,陈驰一一都答了,太后也越发满意。 “昨日宫里出了逆贼,人已经交到了刑部…逆贼之事不可轻视,既然都能进內宫,那定然不可轻视,一个人怎么能随便进宫?肯定有其他的同伙。” 太后敲了敲旁边的木桌,噔噔的声音响起,一下一下仿佛敲在陈驰的心上。 “杜元他审不出来”太后微笑道:“依哀家看,不如你来审。” 陈驰心中一跳,逆贼之事非同小可,以往都是由杜元来审,太后怎么会突然交给他? “刑部尚书递了辞呈,过一阵就要辞官养老去了,依哀家看,你很不错。”太后坐直了身,“你若是做好了,哀家就像皇帝举荐你,你觉得如何?” 没有人不想升官,何况还是刑部尚书的位置,多少人抢破头都不敢想。 陈驰抬头,却对上谢云迢的眼神,他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他在刑部矜矜业业勤勤恳恳做事,并没有想过升官。 他白衣出身,能做到侍郎的位置已经算是不错了,他不曾有过妄想,只是勤恳做事那么多年都不曾被太后召见过。 如今只是被长公主提了几句就得了太后如此许诺,他不知道这是可悲还是幸运。 陈驰道:“谢太后,臣身为刑部侍郎这是这是臣职责所在,不敢妄想别的,只求做好本职该做的,绝不辜负太后和圣上。” “嗯”太后点了点头,甚是满意。 陈驰此人确实不错,能一心为大朝和皇帝着想的才是该用之人,那些有二心的用不得。 “你且下去吧。” 太后挥了挥手,又放松了身子靠在了软榻之上。 她拍了拍谢云迢一直在给她按肩的手轻声道:“按久了,哀家的肩膀已经松了,你的手该乏了。” 谢云迢笑道:“为太后按肩,我不累。” 太后轻笑了一声,还是攥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旁边的软榻之上。 陈驰已经退出了内阁,李婵亲自送他出了永寿宫。 “大人慢走。” 李婵微微福身,陈驰知晓她虽为奴才但是身份不一般,微微点头“多谢贵人。” “可不敢当什么贵人。”李婵微笑道:“大人叫我李婵就好。” 陈驰点头不再多言,踏着风雪离去。 “听说你今日去了永闲王府见了永闲王妃?”太后喝了一口热茶,眯了眯眼“她的病可好了?” 谢云迢并不惊讶太后知道她去了永闲王府,这汴京城中,太后手眼通天,只有太后想不想知道的事,没有能不能知道的事。 “王妃身子好些了,只是着了风寒。” “哀家看她不是身子病了,大抵是心病”太后慢慢说道:“马上年底了,她的儿子的婚事也该定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大约是被这事给折磨病了。” 谢云迢道:“谢小王爷也到了岁数,王妃忧虑也是应该的。” “薛家女和杨家女…”太后看向谢云迢“你觉得哪个更配谢小王爷?” 谢云迢一顿,要是真说哪个配谢江川,谢云迢觉得哪一个都不配。 先说杨家,德安皇后的亲弟弟有一嫡女,不过那女儿还没到待嫁的年纪,那就只剩下宣平侯的嫡女,杨岁妍。 这个杨家嫡女是名动汴京的才女,是最端庄的大家闺秀,与朝阳公主谢云烟不分上下。 这样一个女子跟谢江川这种名动汴京的纨绔,实在是不太相配。 还有就是薛嫣,薛嫣虽为贵女,可是性子娇纵任性,谢云迢嫁进薛家这么多年,深知薛嫣不是什么好人。 更何况还做出了那样的丑事,她觉得薛嫣不配谢江川。 “太后,这我哪知道谁配谢小王爷…”谢云迢道:“这两家女儿都是不错的,都能配的上小王爷,就是不知道小王爷喜欢哪家女儿。” 太后道:“他呀,他是浪荡惯了,得找个能治住他的女儿家才行。” 谢云迢不语,上辈子已经定的结果,她无需多说。 “对了,这马上就要年关了,礼部昨儿递了新的折子,今年破新岁在玉台行宫赏烟花,听说有不少新样式呢。” 太后想了想接着道:“等从行宫回来,找个时候带谢小王爷看看几家女儿,看看他有没有相看上的。” “那自然是好的。”谢云迢嘴角含笑,心里却想起玉台行宫的那人。 沈之衡。 她微微眯眼,每年年底都会去行宫热闹一番,算算日子今年也快了。 不知道沈之衡这把刀在玉台行宫磨得如何了,能不能为她所用了? 按照沈之衡那样的性子,谢云迢相信,这个疯子定会是一把最锋利的利刃,是会帮她屠尽杨家满门的尖刀。 暖阳照在她身上,她露出一道极其明艳的笑容,搂着太后的手臂轻轻晃动,好似撒娇一般“不知道今年礼部能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孙女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第75章 意气风发少年郎 “还像个小孩子…”太后爱怜的摸了摸谢云迢头上的金簪,温热的手轻抚着谢云迢的半边脸颊。 太后眼里一片慈爱,恍若想起谢云迢幼时在她身边长大的场景。 “孙女早就长大了”她笑了笑“但是不管多大,我在祖母这永远是孩子。” 这位掌管无数人生杀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露出一种极其慈爱的目光,“哀家的迢迢永远是哀家的宝贝。” … 谢云迢出永寿宫时外面已经是漫天大雪,大雪纷飞,吹的人看不清眼前路。 只看见红红的宫墙一眼望不到尽头,绿棠和明月各自打着伞,给谢云迢挡去大雪。 刚刚走出內宫的门,却在內宫门口撞见了一人。 红色官服在大雪中很是显眼,他背对着內宫的门站着,身上已经落满了雪。 谢云迢有些惊讶,她不确定的喊了一声“陈大人?” 此人转过头来,正是陈驰。 陈驰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了,听到呼唤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当即就转过头来,见着谢云迢陈驰忙行了一个礼。 “殿下。” 谢云迢示意他起来,顺便递了一把伞给陈驰“陈大人,这风雪这么大,你在这做什么呢?” 陈驰很早就出了永寿宫了,不过他却没有回刑部,反而在內宫门口等着谢云迢。 “回殿下,臣是在等您。” “等我?”谢云迢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內宫门,內宫门口还有些侍卫在守着,不是说话的地方。 “陈大人既然有事找本宫,那就边走边说吧。” 谢云迢理了理大氅,和陈驰一起往宫外走。 大雪渐渐的变小了,风雪吹动着她的大氅,只见大氅翻飞,雪花顺着冷风飞到了谢云迢的衣服里,让她冷的发颤。 “陈大人何事找本宫?” 陈驰低着头,听闻此言沉默了一下,而后说道:“陈驰多谢殿下举荐之恩。” 谢云迢笑笑:“这是大人您自己的本事,本宫虽然在太后面前提了几句嘴,不过这尚书的位置可不是本宫提嘴就能决定的。” 她瞟了陈驰一眼:“陈大人清廉,且一心只有大朝的百姓,这些太后都是知道的。正因为太后知道这些,所以今日才叫你去了永寿宫,才给了你那许诺。” 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这是陈大人自己争的前程,何必谢我?” 陈驰沉默了片刻,他道:“殿下…微臣在刑部待了好几年,不敢奢求其他的念想,我白衣出身,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已经是不易。” 他苦笑一声:“说句不好的话,就算是做的再好,贵人们也不会看到我们,如果不是您提拔,怕是这辈子都得不到太后召见。” 陈驰正了正神色:“无论如何,都要谢谢殿下您。” 谢云迢道:“陈大人要是真想谢我,不如就把太后交代的事情做好,这样才是谢我。” “那是自然。”陈驰道:“这是微臣本职,自然会做好。” 谢云迢点头,两人正说着话,忽的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马声嘶鸣不止。 谢云迢不由得皱眉朝着声音望去,只见宽阔的宫道之上,有一人策马而来,身后激起一片飞扬的白雪。 谢云迢不禁疑惑,谁敢在这宫道之上如此张狂? 宫中有规定,內宫禁止骑马,就是马车都不可以进內宫,这何人敢如此大胆? 她正想着,就见那马已经朝着她这边狂奔而来,驻足望去,只见黑色骏马昂扬狂奔,马上似乎有一少年,那少年身着一身紫袍,金冠玉带,姿容绝艳。 大雪迷人眼,那少年只顾着骑马似乎没有注意到宫道上的其他人,骏马从谢云迢身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差一点就要撞到她。 谢云迢只感觉一阵冷风夹杂着飞雪扑面而来,好似刀刃一般差点将她扑了一个趔趄,好在身后有明月和绿棠扶着,才不至于倒下去。 “马上何人?好大的胆子!差一点就撞到我们殿下了!” 绿棠扶着谢云迢朝着那马上之人大喊,那狂奔的黑马却没有停,只是骑马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喊道:“抱歉抱歉,下次必赔罪!” “这人好大的胆子!是着急投胎去吗!”绿棠瞪着那骑马而去的身影,赶紧安抚自家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谢云迢摇了摇头,她也好奇,究竟是何人敢在宫里纵马。 “何人敢在宫里纵马?” 陈驰看着那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他道:“那人…有些眼熟…好像是…” “殿下”明月道:“好像是娴贵妃娘娘的侄子,江大将军的遗子,叫做江述尘。” 江述尘? 谢云迢隐约听过这个名字。 娴贵妃江弥涵就是十一皇子谢远辰的生母,是江大将军的嫡亲妹妹。 江家一族是跟着大朝开国皇帝打过天下的,历经几代皆是对大朝忠心耿耿。 只可惜十几年前大朝战乱,边境战事不断,燕云台失守,整个江家都埋没在了燕云台。 江大将军和江家其他人全都战死,只留下了在深宫里的娴妃,还有江大将军唯一的嫡子江述尘。 江家满门皆是为了大朝战死,江家的鲜血染红了燕云台,数万将士的枯骨埋在了边境,大朝上下,无一不悲痛。 好在燕云最后被夺了回来,只是江家却留在了边境。 江家殉了的消息传回了汴京,武安帝悲痛不已,直接将刚刚入宫还是贵人的江弥涵封为娴妃,而后恩宠不断。 江将军唯一的嫡子也被送到宫中悉心教养,不过几年之后,江述尘就被江家仅剩的旁支带到了边境燕云台驻守。 江家世代守在燕云,江述尘也要在燕云守着江家人的埋骨地,守着大朝的边境。 谢云迢悠悠叹了一口气,看着那纵马消失的背影说道:“怪不得能在宫道上纵马,原来是江家的小公子。” 忠烈之后,放纵也没什么,武安帝对江家仅剩的两个嫡系血脉很重视,娴贵妃自入宫以来就没有失过宠,恩宠不断,如果不是杨家势大,这皇后的位置说不定就落到娴贵妃的手里了。 谢云迢有些疑惑:“这江家小公子不是一直在燕云台,怎么会突然回汴京?” 陈驰回道:“这年关将近,各地驻守的军队也差不多该回京述职,这江小公子这么早回来,怕是来见娴贵妃的吧…” “原是如此”谢云迢点了点头“走吧,出宫吧”她收回眼神,跟陈驰拜别,出宫去了。 而此时,临华宫。 “姑姑…我回来了!” 黑色骏马停在临华宫的门口,马上的少年跳下大马,兴奋的闯进了临华宫。 第76章 是个美人 临华宫门口早就有人等着,见着江述尘下马,门口的女史赶紧上前行礼问安,随后将江述尘带进了临华宫。 “小公子可算是来了,娘娘在殿里等您半天了。”殿门口,娴贵妃身边的贴身女官桂雲笑着将江述尘引进内殿。 “我姑姑呢…”江述尘抖了抖身上的风雪,四处打量着临华宫。 他已经有两年没有来过这临华宫了,前两年边境动荡,这年关他也不曾来过汴京。 今年打了胜仗,把边境那些蠢蠢欲动的东西给吓住了,不敢有别的心思再来造次,他这才有空来汴京。 江家剩下的亲眷也就只有他姑姑,江述尘心中很是惦念,他跑死了几匹马才进了汴京,就是为了快点见着自己姑姑。 “娘娘在里面等着您呢。”桂雲笑道:“知道您今日进京,这殿里面特地点了金丝炭,您一进来就暖和呢。” 进了内殿,娴贵妃江弥涵就赶紧到门口来迎,见着江述尘的身影,她急匆匆的走了过去,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娴贵妃拉着江述尘的手,眼眶有些发红。 她虽已经有了皇子,可依旧年轻貌美,肤白如雪,一双杏眼微红,头上金簪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被外面的暖阳折射出光影,很是晃眼。 江述尘见着娴贵妃落了泪,赶紧道:“姑姑这是做什么?我回来了怎么还哭上了?” “就是因为你回来了,我这才哭的。”娴贵妃抹了眼角的泪,随后仔仔细细的把江述尘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而后点头道:“好…好,长高了,也瘦了。” 她围着江述尘转了一圈,嘴里一直不停说道:“好…好,长得越来越像你爹了。” 听到娴贵妃提起自己亲爹,江述尘不由无奈道:“姑姑…我是我爹亲儿子,不像他像谁呢?” “是啊…你是你爹唯一的儿子了”娴贵妃轻轻叹气,似乎又想起当年往事。 江述尘知晓那是他姑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痛,他每次回来娴贵妃总是要伤心一阵,江述尘每次见娴贵妃看他伤心,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姑姑,人要往前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江家现在有我,我也能给江家撑起一片天来,您以后可以靠着我。” 江述尘说着从腰间的锦囊里面掏出来一样东西,竟是一个白玉戒指。 那戒指很是剔透,上面还雕着一些精美的花纹,是少见的好东西。 他送到娴贵妃手中“这是今年我打那些狗东西的时候缴来的,我见这适合姑姑,就扣下了。” 娴贵妃见着那戒指,总算是有了笑意,她收了戒指道:“你回来就回来,以后有什么好东西自己留着不用惦念我,我在这汴京什么都不缺,不如你自己攒着娶个好娘子。” 江述尘回道:“我没有娶娘子的心,男儿志在天下四方,等什么时候边境彻底太平了我再考虑娶娘子。” “你啊!”娴贵妃眉宇间有些担忧:“咱们家就剩你一个独苗苗,我原本想着让你留在汴京,谋个文职…可是你跟你爹一样,非要在马上求出路,这边境年年战乱,我真担心…” “姑姑担心什么?”江述尘坐到一旁的软榻之上,他不在意的说道:“我们江家世代守着边境,守着燕云,如今江家就剩我我一个嫡系男丁,我当然得守在燕云,要那些狗东西血债血偿!” 他眼里闪过一抹寒光,江家男儿没有怕死的。 他若是战死了也不算是辱没江家的门楣,可是倘若让他在汴京做这富贵官,这才是给江家丢脸! “我这次回来也该封将军了,到时候定然能给江家长脸。” 娴贵妃微笑道:“罢了,随你吧。”她说到这瞧了瞧外面:“你是骑马来的?” “来的急,还没见圣上我就先来姑姑这了,自然是骑马进宫的。”江述尘随手拿了桌案上放着的果子扔进了嘴里,浑不在意的说道:“这宫里跑马可真不得劲,差点就撞了人。” 娴贵妃道:“撞了谁?” 江述尘顿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娇颜,他道:“不清楚,但是是个美人。” 娴贵妃微微皱眉,这宫里除了宫女还总有各路贵女进出,要么就是皇帝的妃子,指不定是哪一个。 虽然武安帝说过江述尘可在宫中骑马,但是要是真撞着什么贵人,那不是要说她们江家张狂了。 “你呀,下次可要小心点,圣上是给了咱们家好些恩宠,可是也万万不能让别人说咱们张狂。你要是撞了宫女还好,要是撞了贵女或者是嫔妃,那就不好了。” 宫女?江述尘想起大雪中那模糊但是难掩光彩的面容,又想起耳边小丫鬟喊的撞了她们家殿下。 他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喃喃道:“应该不是宫女。” 哪有那么好看的宫女啊… 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面容,江述尘就被迷了眼。 燕云台可没有那么漂亮的姑娘。 “想什么呢?”娴贵妃推了一杯热茶过去,江述尘这才回神。 “你回来的正好,再过些时候就要去玉台行宫破新岁了,听说今年礼部准备了新玩意,边关苦寒之地,你离开汴京这几年也吃了不少苦”娴贵妃叹了叹气:“如今回来可要好好享享福。” 她这小侄子今年才十八岁,别人家的公子哥们成天在这汴京富贵地玩乐享福,而他则是要去战场厮杀,稍有不慎都有可能丢了命。 娴贵妃很心疼。 “好。”江述尘点了点头,露出一抹笑意来,少年人意气风发,灿若骄阳。 第77章 谁也别想染指半分 盛安八年,十一月。 玉台行宫 破新岁是大朝每年都要举行的仪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以往都是在玉台行宫举行,只要是皇族就都要去,每年礼部都能搞出一些新花样,今年亦是如此。 “听说今年礼部搞了新的烟花样式,可费了不少心思呢。” 大皇子妃罗烟靠在软榻之上,一边握着手里的金玉暖炉一边朝着谢云迢低声说道:“这玉台行宫倒是个好地方,可惜啊,待两日就要走,来回折腾人。” 罗烟脸色有些疲倦,漂亮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生气,从汴京到玉台行宫要做整整一天的马车,她坐的腰酸背痛,不由得抱怨。 谢云迢笑了笑,随即把目光落在罗烟微微鼓起的小肚子之上,她道:“大嫂如今行走不方便,确实折磨人。” 大皇子妃罗烟,是汴京有名的大家闺秀,名门望族陈州罗氏的嫡女。 她未出阁之前,这汴京才女大家闺秀的名头还轮不到谢云烟。 当年大皇子谢文雍陈州一行,与尚在闺中的罗烟一见钟情,而后回了汴京就求娶了罗烟。 陈州罗氏也算是名门望族,罗家的女儿嫁给皇子,也是匹配的。 罗烟与谢文雍成亲三载,夫妻恩爱,感情和睦,是一对佳偶。 她和罗烟这个嫂嫂也相处的不错,平日里没有事就一起闲聊,只是罗烟有了身子,谢云迢有时也不便打扰她。 罗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奈又幸福道:“这小东西可折磨死我了。” 谢云迢笑道:“大嫂在忍耐些时日,等到这小家伙出生,难缠的还在后面呢。” 罗烟低声笑了两声,很是爱护自己的肚子。 “这马上到年关了,各家世子藩王都要回京述职了,听说今年燕王也要回京呢,他家那小女儿到了适龄的年纪,听你大哥的意思,是要在京城给她找一门好婚事。” 罗烟笑道:“那小女儿我以前见过,长了一副天仙模样,又是个温顺的,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公子。” 她顿了一下又道:“说不定又会成你的嫂嫂呢…” 燕王位高权重,如果能娶到燕王的女儿,那自然是一大助力。 谢云迢微笑道:“不晓得呢,大哥二哥都成亲了,三哥还未娶亲呢,这适龄的皇子有三四个,谁知道那小女儿看上谁呢。” 提到三皇子,罗烟顿了一下,而后低声道:“我看皇后的意思,是想让三殿下娶燕王的女儿,那日可是特地提了一嘴,这三皇子也该回汴京了。” 三皇子谢成宵、亲母是卑微的宫女,自幼就养在德安皇后身边,德安皇后的亲生儿子身子不好,太医断言活不过十八岁,自然不能继承大统。 三皇子谢成宵就是德安皇后唯一的指望。 前一世燕王确实把女儿嫁给了谢成宵,谢成宵靠着燕王在朝堂之上也有了一席之地。 谢云迢笑了,那么这辈子,她断然不能让谢成宵和皇后捡了这个便宜。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跑进来一道身影,随着一声声的铃声响动人还未到声先到了。 “阿姐!阿姐!” 宫殿门口,谢玉淮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他穿着一袭暗红色袍子,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些花纹,隐隐闪着暗光。 精巧的白玉花冠垂下一缕红色丝带,丝带尾处挂着两个小巧的铃铛,铃铛下系着红色流苏。 谢玉淮发丝凌乱,俊秀的眉眼上还沾着飘雪,他一脸兴奋的跑了进来,先是叫了一声阿姐,而后看见罗烟又乖巧的叫了一声嫂嫂。 罗烟拿出锦帕给谢玉淮擦了擦脸上的雪,笑着说道:“这外面风雪这么大,怎么不知道披个大氅?” 谢云迢微微皱眉,看向跟着谢玉淮的太监“你是怎么照顾太子的?” 那太监赶紧跪下:“殿下…这是太子不想穿的,奴才…奴才劝了的。” 谢玉淮赶紧道:“阿姐,跟福禄没有关系,是我没穿的。” 谢云迢微微叹气,将手中的金丝暖炉递给了谢玉淮,“这么冷的天,怎么能不披件大氅。” 谢玉淮拿过暖炉轻声道:“我知道了,阿姐。” 对于谢云迢这种关心,谢玉淮多少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就好比在家中一直被忽视的孩子突然博得了全家的关注,他多少有些无所适从。 谢玉淮道:“阿姐,嫂嫂,等一会我们要去行宫后面的山上打猎,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他们说这山上有野兔子,还有野鹿!” 谢玉淮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这好不容易出宫玩一趟,他早就和几个皇子还有各家公子约好了一起去后山逮兔子,眼下才到行宫他就迫不及待了。 “打猎?”谢云迢瞧了谢玉淮一眼,谢玉淮今年才十岁,个子长得也不矮,虽然说玉台行宫后山没什么凶猛的野兽,但是终究有些不安全。 “凭你的骑射功夫还想着打猎?”谢云迢道:“给你上骑射课的老师都说了,你这骑射功夫还得精进一些。” 谢云迢的话音未落,谢玉淮就拉着她的手赶紧道:“阿姐…我不会有事的,就在后山玩一会,再说了,就连谢远辰都能骑马打猎了,我也可以!!” 来之前,谢远辰就对谢玉淮放了狠话了,谢玉淮自然不想输给谢远辰,他猛足了劲要压谢远辰一头,今日这围猎他必须要去。 “而且又不止我一人,还有好些人一起呢,怎么着也能护我安全!”谢玉淮道:“阿姐放心吧。” 罗烟在一旁说道:“你就让他去吧,这玉台行宫的后山哪能有什么危险?多带些护卫就好了。” 谢云迢叹了一口气,只好点头道:“好,你小心一些。” 谢玉淮见自家阿姐应了,当即喜笑颜开,“阿姐放心。” 留下这话,他转头就要往外走,谢云迢喊道:“穿件大氅!” “知道啦!”谢玉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已经走到了殿外,红色身影轻快的跑出了出去。 “你最近倒是很关心咱们太子啊”罗烟笑道:“以往没见你这么上心。” “他是我阿弟,我自然得好好看着他。” 谢云迢看着谢玉淮远去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心中惴惴不安。 上一辈子她对谢玉淮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他虽然贵为太子,但是在这深宫也是如履薄冰,唯一快乐的时光就是这段年幼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身为皇家人,这是他的命。 贵为太子,他必然要登上那至尊之位,谢云迢能做的就是让谢玉淮安稳的坐稳皇帝的位置。 谁也别想染指和肖想半分! 第78章 围猎出变故 玉台行宫,围猎场。 玉台行宫后面有一座大山,是一座围猎场,里面没有大型的野兽,倒是有一些野鹿野兔之类的小玩意。 谢玉淮骑上自己的小马,手中握着弓箭,寒风吹过他的大氅,威风凛凛。 谢远辰同样骑着自己的马,手中也拿着弓箭,他今日穿的素净,却也不失贵气。 除了他俩之外,还有一些公子皇子一起陪同。 大朝国开国皇帝马背上得的天下,这些皇子们也是自幼就学习骑射功夫,即使再不精,也是有些底子在的。 而且这些公子们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才十几岁,个个都是金贵的身子,光是护卫就来了不少。 此处玉台行宫一行,除了皇家子弟之外,还有一些大臣和他们的家眷,这些公子哥们即使再娇生惯养再混账,也知道尊卑上下。对于谢玉淮这个太子是格外忍让的。 “难得出宫一趟,今儿咱们撒欢的玩,必定要打他个十个八个兔子回来!”谢远辰勒起马绳,瞟了谢玉淮一眼。 谢玉淮哼笑了一声,却没有争口头,只是勒了勒马绳,骑着小马就窜进了林子里。 他身后跟着几个护卫一起进了林子,谢远辰也不再多言,看着谢玉淮抢了先机,他也匆匆进了林子。 林中马蹄声不断响起,兔惊鹿跑,好不热闹。 谢玉淮射中了一个兔子,他在马上欢呼一声,正欲说话,坐着的马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受了惊,竟然不听使唤,长长的嘶鸣一声之后,竟然直接朝着林子深处跑去。 坐在马上的谢玉淮紧紧的拉着马绳,却依然拉不住受惊的小马,他在马上惊呼一声,又差点被马给甩下去。 这周围的林子虽然都是大雪,可是这大雪底下有各种乱石,真要被甩下去碰着石头或者别的东西,那得摔个不清。 这小马疯了一般朝着林子里面冲去,连带着坐在马背上的谢玉淮一起消失在密林之中。 他身后的几个护卫见此情景赶紧纵马去追,剩下一个护卫则是回去报信。 大雪飞扬,马蹄声带起一片积雪,扬长而去。 此事,月华宫。 谢云迢还在和罗烟说着话,这月华宫是谢云迢在玉台行宫的寝殿,以前是明安皇后的寝宫,后来就是她住了。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明月匆匆的走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 怎么了?谢云迢鲜少见到明月慌乱的样子,她当即问道:“何事这么惊慌?” 明月赶紧回道:“殿下,太子殿下的马受了惊,拉着太子跑到了密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什么!”谢云迢赶紧起身,一旁的罗烟也是满脸震惊。 明月赶紧道:“已经派了护卫去找,这后山也没有多大,殿下…” 谢云迢悬着的心慢慢的沉了沉,玉台行宫确实没有多大,而且后山也没有危险的东西,关键是马惊了。 “这好端端的马怎么会惊?”谢云迢面上一片担忧,随即又冷静了下来“太后知道吗?” 明月回道:“还没有告知太后娘娘…” “先别说了,赶紧派人去找!” 太后把谢玉淮视若珍宝,倘若谢玉淮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太后非要急死不可。 谢云迢面上一片肃然,好端端的马怎么会受惊?偏偏还赶着这个时候受惊! 罗烟道:“你先别急,我去把文雍叫回来,让他带着禁军去搜。” 谢文雍和一些大臣们此刻正和武安帝在太和殿议事,谢云迢摇了摇头,拦住了罗烟:“皇兄跟父皇在议事,先不用去打扰,先让护卫搜着。” 玉台行宫就那么大,人是不会丢的。 罗烟扶着肚子有些忧心,谢云迢坐回了软榻之上,手指无意识的轻叩着桌面,她心里有些发慌,面上却依旧镇定。 而此时,后山围猎场。 深山深处。 谢玉淮的马疯了一样在林子深处乱撞,以谢玉淮的力气根本就勒不住这匹疯马。 他使劲了全身力气却还是被这匹疯马给甩了下来。 马声嘶鸣,谢玉淮落在了雪地上,狠狠的撞到了旁边的乱石之上。 他痛的呜咽一声,白玉发冠落了下来,额角处有鲜血流下,顺着他的面容落在雪地里,煞是显眼。 谢玉淮毕竟还只是个小少年,他痛的连呼吸都困难,抬头能看见密林上方无边的天际。 他想,他可能要死在这了。 眼睛越来越沉,寒风刺骨,他喃喃道:“阿姐…” 谢玉淮娇生惯养,如今遇着事了第一个想到的是谢云迢。 可惜,谢云迢现在救不了他。 他迷迷糊糊的昏死了过去。 狂风卷着大雪,玉台行宫的风雪开始大了,密林被大风吹的飒飒作响,林子上的雪花也跟着一起飘了下来。 一道身影在谢玉淮的身边停下。 风雪吹动他的衣袍,来人见着这大雪地里躺着一个身着华服满身贵气的“少年”颇为惊讶。 他蹲下身子试探的叹了叹谢玉淮的鼻息,见人还有气,他将谢玉淮从雪地里扶了起来。 谢玉淮腰间的玉佩闪着暗光,很是恍人眼。 他扫了一眼那玉佩,只见白玉的玉佩之上,精心雕刻着“谢玉淮”三个大字。 “谢玉淮…” 青年的声音冷淡,宛如这玉台行宫此刻的风雪,刺骨的寒。 他想了一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随即将晕过去的少年背了起来,带着他一起往玉台行宫的方向走了回去。 风雪吹动他的衣袍,青年的身影渐渐的在大雪之中消失了。 第79章 听人劝,也不会嫁给你 “人还没找到吗?”太后坐在软榻之上,目光沉的宛如外面的黑夜,一片漆黑。 殿里碳火烧的正旺,软垫之上跪着一群人,皆是玉台行宫的管事还有各护卫禁军统领。 “回太后…人还没找到。” 此话一出,太后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她轻叩着桌案,目光阴沉。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太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难辞其咎!” 太后寂然的脸上出现一抹怒色,太子是什么身份,要是真的出了事,这些人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此刻外面已经天黑了,玉台行宫点起了灯,灯光在这黑夜之中练成了一线,宛如一条长龙。 禁军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找,可是外面大雪纷飞,这黑夜里上山的路很是不好走,再加上满山都是大雪,找人就困难了一些。 武安帝也知晓太子在玉台行宫的后山出了事,派了几队人马去搜山,却始终没有消息传回来。 “祖母先莫要生气,太子吉人自有天相,这玉台行宫的围猎场不大,定是能找到的,您还是不要太担心了。”谢云烟在一旁安慰道:“况且这么多人一起找,应该会有消息的。” 除了谢云烟之外,德安皇后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太后您先莫急。” 德安皇后一脸关心的样子,她接过李宫令递过来的茶盏,亲自奉给了太后。 太后扫了一眼茶盏,却没有接。 “不急?”太后拍了拍桌案“大朝的太子生死未卜你叫哀家不要忧虑,不要急?!” 德安皇后顿了一下,她把茶盏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之上,轻声说道:“母后…儿臣只是担心您。” 太后不说话,屋子里安静极了,恰逢此时有宫女进来传话,说是谢远辰和几位公子还有皇子一起在门外跪着请罪。 毕竟太子是跟着他们一起骑马射猎才出了事情,虽然说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谢玉淮毕竟是太子,他们也难辞其咎。 太后手指轻叩着桌案一角,她道:“跪着做什么?让他们起来吧。” 宫女应声退下。 外面的飘雪不断,太后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而后看向李宫令“公主呢?” 公主自然指的是谢云迢,李宫令回道:“殿下她不放心,一直在围场后面等消息,还要亲自去深山里面找。” 太后皱眉:“这大雪天的怎么去山里?有那些禁军就够了,快让她回来。” 李宫令忙道:“薛将军去拦了。” 薛照?太后微微扬眉,却没有再多言语。 一旁的谢云烟微微一愣,她往殿外看了一眼,只见大雪纷飞,惨白月光照在雪地上,窗子被冷风吹的飒飒作响。 这样的天气,怎么上山找人? 谢云迢裹着大氅站在围猎场外,周围站了一圈骑着马拿着火把的禁军。 冰冷的飞雪往脸上砸,砸的谢云迢连眼睛都勉强睁开,火光被冷风吹的歪来歪去,仿佛随时要熄灭。 一旁的一个侍卫牵来一匹白马,白马踏着蹄子,低声嘶鸣。 “殿下…”绿棠道:“殿下,这大风雪的,有那些禁军去找就够了,您还是别去了。” 明月也道:“殿下,这实在是危险。” 谢云迢把自己身上的大氅系紧,头上的各种簪子皆数被她给拿了下去,随意的挽了一个高马尾。 她道:“深山里遇难的是本宫的弟弟,是大朝的太子,本宫不放心。” 她不止是担忧谢玉淮的安全,她还不放心这些禁军。 她阿弟的马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发了疯呢! 如果是马自己发疯的自然没事,但是如果是有人有意为之,那她现在耽搁一分,她阿弟就危险一分。 谢云迢翻身上马,她也是学过骑术的,虽然学的不怎么样,但是骑马上山还是可以的。 绿棠还想再劝,谢云迢却已经不愿意再听,她正欲拉动马绳,后面却突然传来另一阵马蹄声。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谢云迢下意识回头,就见薛照纵马而来。 夜色中,薛照一身黑衣和苍茫黑夜融在了一起,大雪落了他满身,月光倾斜而下,薛照面无表情,俊俏的脸上很是冷然。 他纵马在谢云迢的身边停了下来。 谢云迢见着是薛照微微一愣,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薛照了,自从上一次李小娘的事情过后,薛照就很少回公主府了。 就算是回府,也只是回府看看李小娘。 她原本以为上一次罚了薛老夫人的人薛照会来找她算账,没想到薛照倒是没有来,也没有回薛府,一直都在他的军营。 如今见着,还是因为玉台行宫一行,薛照身为她的驸马也必须得来。 薛照瞧了谢云迢一眼,见她这样一身打扮,不由挑眉道:“你要进山?” 谢云迢点点头,薛照道:“不能去。” “我的阿弟在山里生死未卜,你拦我一分就是耽误一分。” 谢云迢瞧他,“你凭什么拦我?” 薛照眉头微蹙,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她对谢玉淮这么上心?他勒了勒马绳,而后道:“找太子自然有禁军,你去了说不定只会添麻烦。” 谢云迢道:“我信不过禁军!” 薛照微微一顿,此次武安帝来行宫没有带多少禁军,大部分都是驻守行宫的禁军,不是皇帝亲卫。 薛照瞧了她一眼,见她固执要去不由得道:“我以前到没发现你这么固执,这么不听人劝。” 谢云迢嗤笑一声:“如果我听人劝,也不会嫁给你。” 薛照脸上微微一沉,他轻哼了一声,“所以公主您这个毛病得改,不听人劝是没有好结果的。” 薛照拢了拢自己的大氅,斜了她一眼,语气冷然:“圣上说了,让你好好待着,你既然不放心,我去找太子。” 薛照说完,不再看谢云迢,而是骑着马带着那一队禁军朝着深山处飞驰而去。 只能看见大雪飞扬,那一队人马和那摇晃的火光消失在眼前,最后在深林处消失不见。 谢云迢在马上怔愣了一下,她看着薛照远去的背影有些发愣。 薛照能帮她真是实属不易,上辈子无论她遇到什么事薛照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他从来没有帮过她一分一毫。 不过这也可能是武安帝的意思,而且谢玉淮毕竟是太子,这也是薛照的职责。 “殿下。”明月出声道:“驸马去找了,您就别去了。” “是啊。”绿棠也在一旁帮腔:“您若是在山上出点什么事,奴婢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谢云迢勒着马绳看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山,月光倾斜而下,整座山都笼罩上了冷月的光。 就在这个时候,她似乎看见了一个人影。 只见不远处,风雪之中,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山的另一头走了出来。 纷飞的大雪刮的脸生疼,借着那月光,谢云迢勉强能看清那是个人影。 她微微眯了眯眼,忽的蹙了蹙眉,随即勒紧马绳朝着那人影奔去。 绿棠和明月皆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家殿下纵着马朝着山那边奔去,互相看了一眼,赶紧喊身后的护卫追了上去。 第80章 再见沈之衡 谢云迢纵马在那人影不远处停了下来,她随即翻身下马,朝着那人影走了过去。 她依稀看见,那人怀里似乎抱着一个人。 谢云迢匆匆走过去,借着月色看见了谢玉淮。 “阿弟!”她悬着的心总算是有了着落,她快速跑过去,却又在离那人几步之外停下了脚步。 雪花落在她眼睫之上,谢云迢微微眯眼,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青年,下意识脱口而出:“沈之衡?” 风雪之中,抱着她弟弟谢玉淮的青年长身而立,一袭白袍随风飞扬。料峭寒风刺骨,沈之衡眉眼依旧如当初一般温润,他道:“殿下还记得我。” 他说完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道:“殿下还记得奴才。” 谢云迢微微眯眼,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见着沈之衡,但是眼下她却没有心思细究这件事。 她看见了谢玉淮额头上的伤,还有他脸上未干的血迹。 她慌忙的从沈之衡手中把谢玉淮接了过来,谢玉淮已经没有了意识,身子凉的像是一块冰,谢云迢抱着他浑身都有些发冷。 不远处绿棠和明月带着一堆护卫已经匆匆赶来,血谢玉淮此刻必须要抓紧看太医。 她抱着谢玉淮转头就像行宫走去。 沈之衡喊道:“殿下…” 谢云迢脚步一顿,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月光所照之下,沈之衡立在风雪之中,他抱了谢玉淮走了很久,走到脚都有些发麻,勉强才在雪中站稳。 谢云迢脸色肃然,她道:“有什么事等会说,我要带我阿弟去看太医。” 说罢,她转身离去。 白色大氅随风飘荡,沈之衡望着她的背影抖了抖身上的雪,其实他没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只是想起之前他求谢云迢办的事。 他的匣子没有送出去,他想问问,能不能还给他。 他是个念旧的人,那匣子跟了他好些年,他忘不了。 绿棠和明月带着一堆护卫匆匆赶来,就见她家殿下抱着太子回来了。 “殿下!”绿棠和明月赶紧上前,看着谢云迢怀中的太子都惊了。 谢云迢把自己的大氅扯下来给谢玉淮围上,随即道:“先去叫太医!” 她抱着昏迷不醒的谢玉淮匆匆的往行宫走去。 … “太子如何了?” 太医从围账之中出来,对着太后俯身回道:“回太后,太子只是磕了头,并无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谢云迢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太医赶紧回道:“只是山上寒冷,太子怕是着了风寒,今晚可能会发热,得仔细看护才行。” 谢云迢微微点头,眉头又蹙了起来。 受了那样的伤,要是再着了风寒,怕是要折腾一阵了。 太后面色稍缓,谢玉淮能够平安回来,让太后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哀家把太子交给你们,你们要保证太子平安无事!” 几个太医互相对视一眼,皆跪下来:“臣等定尽力而为。” 太后瞧了一眼围账,颇为担忧。 谢玉淮也是她看到大的孩子,更是大朝的太子,万万不能出一点事情。 她看向谢云迢:“听说救太子回来的是…” 她顿了一下,似乎想不起来是何人,谢云迢道:“回太后,是沈忠嫡子,沈之衡。” 太后微微一顿,轻轻点头“对…是他。” 罪臣之子,沈之衡。 太后沉思了几秒,她慢慢靠坐在身后的软榻之上,目光微沉。 殿内安静,只有太医和宫女们走动的声音。 谢云迢坐在一旁,目光却不由得看向殿外,外面漆黑一片,不知何时天上的明月也没有了。 透过纸窗,只能看见模糊的灯光。 算算时辰,此刻已经三更天了。 武安帝刚才看过太子就回去了,薛照怕是也从山里回来了。 谢云迢想起沈之衡,他刚才似乎有话要对她说,又见太后不言语,一时之间不知道太后何意。 李宫令端了两杯热茶过来,这是专门用来安神的茶。 太后却没有喝,她摆弄着手里的白玉手串,目光落到那茶杯之上,慢慢道:“又是这安神茶?哀家不愿意喝。” 李宫令笑道:“太后,您喝了这茶今晚才能睡的安稳。”说着她又看向谢云迢,微微使了一个眼色。 谢云迢笑道:“祖母,您今日也受惊了,喝点茶安安神也好啊。” 太后叹了一口气,“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叫哀家如何安神?” 太子的马受了惊,这事可大可小,好端端的马又怎么会受惊? 太子身份贵重,如果这是有心人有意而为之那就不是小事。 谢云迢道:“好在太子没什么事,太后您也别太忧心。”谢云迢把安神茶往太后身边推了推,随即低声道:“今日之事不论是有人有心还是无意,都是要严查的,定然能查个水落石出,还请太后别太忧虑。” 倘若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谢云迢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 敢动她弟弟的人,就是找死。 太后没言语,反而是喝了那碗安神的茶。 放下茶碗,她叩了叩桌角,唤了李宫令。 “传沈之衡来见哀家。” 第81章 沈之衡,你可愿意? 三更天已过,外面夜色苍茫,漆黑一片。 李宫令撩开薄纱的围账,给里面的紫金雕花香炉点了香,一缕缕青烟从炉子中飞了出来,整个殿里都弥漫着安神香的味道。 殿内的门被打开,一身白衣的沈之衡走了进来。 他并没有穿太监应该穿的蓝袍子,只是一件普通的白袍,却被他穿出了不凡的感觉。 有的人穿锦衣罗袍却依旧不堪,有的人穿粗布破衣却似谪仙。 他就是那样的人。 一身白袍显得他身形清瘦,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是容颜俊逸,一身白衫,纤尘不染。 沈之衡走进内殿,恭敬的朝着太后行了一个礼。 他跪在软榻之上,恭敬的磕了一个头“奴才沈之衡给太后请安。” 太后坐在软榻之上没有言语,而是在垂眸打量他。 太后的目光很是平静,她对这个罪臣的儿子原本是不放在心上的,可是徐连州拼死拼活也要护下来的人倒是让太后对他有些高看。 探花郎也不是谁都能得的,他确实不一般,只可惜有了沈忠那样一个爹。 李宫令在围账和几个太医和宫女轻声说话,围账里的谢玉淮还没有醒,不停有宫女来回走动送药。 谢云迢眼波闪了闪,不动声色的瞧了沈之衡一眼,太后不说话,她也自然不能开口。 “你就是沈之衡?”太后靠着软榻,目光逐渐犀利“听说是你把太子从山上救下来的?” 沈之衡垂着头,低声回道:“是。” “嗯”太后点了点头,慢慢摩挲着手里的手钏,她问道:“真是好巧啊,禁军派了那么多人都没有找到太子,偏偏让你找到了,你个行宫的奴才…” 太后语气冷然:“怎么会跑到后山围猎场去呢?!” 谢云迢微微眯眼,随即目光落在地上跪着的青年身上,这也是她想问的问题。 刚才着急没有仔细想过为何沈之衡这么凑巧的救了她的阿弟,明明他应该在行宫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后山的围猎场呢? 如果是碰巧的话那还未免有些太过凑巧了,如果不是… 谢云迢目光幽深起来,凭借着上一辈子她对沈之衡的认知,倘若这是他有意为之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上辈子他竭尽所能攀附权贵,一步步的往上爬,倘若这也是他往上爬的一环呢? 谢云迢轻轻瞥了沈之衡一眼,此人心计颇重,如果真是这样,倘若他敢拿她阿弟做棋,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殿内安静至极,只有围账那边隐约传来几句小声的说话声。 沈之衡微微抬头,他面上一片淡然,即使面对太后的质问也没有丝毫惊慌。 他扬头回道:“回太后,玉台行宫后面的围场每日都会派人去巡山的,虽然这是玉台行宫禁军的活计,但是禁军有时候忙,就交给了我们这些奴才来干,恰好最近都是我巡山,所以才会这么碰巧。” 玉台行宫后面的围猎场,一般都是禁军把守的,同样也是由禁军看管。巡山这事一般是轮不到在行宫里面当值的奴才的。禁军犯了懒,把这活计交给行宫里的奴才。 巡山可不是好活计,这大雪天气进山冻死人不说,一座山那么大,禁军有马一天就可以寻完,这没有马靠双脚走,一天一夜都不可能走完。 沈之衡是新来的,自然被派去干这活计。 太后没有言语,只是敲了敲桌角唤了李宫令过来。 李宫令撩开围账走了出来,就听太后吩咐她把玉台行宫管事的太监召唤过来。 李宫令没有多言语,匆匆的去了。 “你说的若是真的,那么救了太子自然有奖赏,若是假的”太后收了手中的手钏,淡淡道:“哀家要你的命。” 沈之衡垂眸:“奴才不敢欺瞒。” 太子身份贵重,今日一事,绝不能轻飘飘的过去,一干人等都得查个干净。 尤其是救了太子的沈之衡,此人毕竟是沈忠的儿子,谁知道他有没有别的心思? 谢云迢抿了一口热茶,她深知沈之衡心思缜密,他若是这么说那定然不会有假,就算是有也不会查出什么。 她歪靠在椅子上,目光复杂的看向沈之衡,不由的想起上一世,他也是从重重困境之中一步步爬上来的。 他的心思和心计,是谢云迢猜不透的。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沈之衡谨慎的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相望,他瞬间就收回了眸子。 李宫令带着玉台行宫管事的回来了,那管事的穿着一件绿袍子,也许是走的匆忙,绿袍子上面还沾着飞雪。 他见着太后慌忙跪下:“奴才冯正给太后娘娘,公主殿下请安。” 冯正虽然是玉台行宫的管事,可是这一年也就见一次宫里的贵人,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这种阵仗。 太后道:“你们內宫的人也得去后山巡山?” 冯正一顿,他不由得瞟了一眼跪着的沈之衡,沈之衡救了太子的事整个玉台行宫都知道了,眼下这沈之衡可就是大功臣。 冯正是玉台行宫的管事的,之前仗着自己管事的身份很是瞧不上沈之衡,所以禁军把活计给他们內宫的人,他就把这巡山的活丢给了沈之衡。 如今听着太后这么问,冯正还以为是沈之衡告了状,太后要拿他问责。 他当即腿都软了半截,结结巴巴的回道:“这…确实如此,不过都是轮班来的,只是恰好这几日轮到了沈之衡…” 太后听到这话心中已经了然,这个沈之衡没有说谎,或许他还真的是“碰巧”撞上了昏迷的太子,碰巧把他救了回来。 太后瞧着沈之衡说道:“既然你救了太子,那么你想要什么赏赐?” 太后说了给赏赐那定然是给的。 沈之衡道:“能救太子是奴才的福分,怎么还敢要赏赐。” “必须要赏”太后拨弄着手中的手钏,“你想要什么?” “奴才没有什么想要的”沈之衡道:“能够活命已经是皇恩浩荡,怎么还敢有别的奢求?” “倒是个拎得清的”太后转头看向谢云迢,“徐连州的徒弟,即使沦为了奴才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谢云迢笑着瞟了沈之衡一眼:“老师当初一心留下他也是真心的爱才,他既然不要什么赏赐…” 她话音微顿,随即微笑道:“不如就让他留在太子身边吧。” 她又看向沈之衡询问道:“沈之衡,你可愿意?” 第82章 笑面虎,假善人 太子是什么身份? 说大了那就是未来的皇帝,是大朝国的储君,能跟在太子身边的人若是得了太子青眼,那将来都可以在宫里面横着走了。 这机会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碰上的,一旁的冯正眼睛都直了,他虽然在玉台行宫做管事,但是这辈子也就是个破管事。 皇城里随便来个得脸的太监都能把他训得跟孙子一样,这万万没想到一直不吭不响的沈之衡竟然能直接去太子身边做事。 冯正心里有些发凉,还颇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当初他就对这个沈之衡好点了。 沈之衡颇为惊讶的抬头,去太子身边吗? 要是去太子身边他就可以回汴京了,回汴京皇城,找杨家报仇。 和汴京皇城相比,玉台行宫是个能安稳度日的好地方,但是沈之衡不能安稳度日,他得往上爬。 哪怕前方有刀山火海,他也得回汴京。 “能跟在太子身边是奴才的福分,自然愿意。” 谢云迢看向太后,“太后觉得如何?” 太后道:“徐连州的学生自然不错,跟在太子身边应该也能伺候好太子,既然如此,那就允了。” 太后说允了谢云迢也松了一口气,她生怕太后不愿意沈之衡回汴京。 他这把刀如今已经磨好了,要是不会汴京,这好戏还怎么开场呢? “不过你既然到了太子身边,就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太后从软榻之上站了起来,“你是今年新晋探花,原本也应该有大好前程,可惜世事难料,即使徐连州对你再惜才,你现在的身份就只是一个奴才!” 太后淡淡道:“伺候好太子,做好该做的事。” 沈之衡垂头听着,脊背依旧挺直。 “你让哀家想起一个人来。”太后在他身边停下,目光有些复杂。 她想起一个故人。 一个在她陈年旧忆里不知道尘封了多久的故人,今日看见沈之衡,她突然想起来了。 “过去的都是云烟了”太后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叹沈之衡还是再叹什么,她揉了揉疲倦的眉心,而后看向李宫令,淡淡说道:“你那安神茶还真有几分本事,哀家累了。” 李宫令忙道:“今日累了一天,奴婢扶太后歇息。” “好。”太后点点头,李宫令给太后披上了大氅,谢云迢起身恭送太后出了宫殿。 太后走了,殿里的太医也走了。 刚才还满是人的宫殿顿时就空了一大半。 围账里的谢玉淮还没有醒,绿棠和明月都在里面守着。 冯正和沈之衡依然在跪着,没有谢云迢的命令他们不能起来。 “你退下吧。” 这话她是对冯正说的,冯正浑身一抖,有些发愣,抬头见谢云迢坐在软榻之上盯着他,他一个激灵回神:“奴才告退…告退。” 冯正手忙脚乱的爬了出去,头上的帽子都掉落了下来,他又慌乱的去捡。这场景颇为滑稽,让谢云迢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轻笑宛如万里桃花开,使她肃然的脸顿时就灿烂起来,灿若朝阳,又如一刹那开的花,美不胜收。 沈之衡抬头看她,那一秒对他来说,属实惊艳。 谢云迢又恢复了平淡的面容,她道:“沈之衡,好久不见。” 沈之衡微微一笑:“殿下,好久不见。” 他们一个高高在上的坐着,一个卑微的跪着,两人四目相望,谢云迢面色不变:“你之前有事找本宫?有何话要说?” 沈之衡抬头,“殿下,奴才想找您要我的匣子。” 那个没有送出去的匣子。 谢云迢曾经给沈之衡带过信,若是他想要匣子可以来找她,只可惜,那匣子她没有带过来,留在了公主府。 “那匣子在公主府,左右你都要回汴京,等了回了京本宫自然会给你。”她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本宫已经帮你把缘娘的尸首给埋了。” 沈之衡微顿,沉默了一瞬之后他回道:“多谢。” “不必。”谢云迢起身:“本宫今日应该谢谢你,你久了我的阿弟。” 她走到沈之衡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沈之衡,你真的愿意跟本宫回汴京吗?” 沈之衡扯出一抹笑:“自然,能伺候在太子身边,是奴才的福气。” 福气? 谢云迢嗤笑一声,她饶有兴趣的弯下腰与跪着的沈之衡对视,她道:“本宫不管你今日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知道今日你救了我的阿弟是偶然还是故意,但是…!” 她声音发冷:“你若是拿我阿弟做棋,那就别怪我不饶你。” 沈之衡坦然与她对视:“殿下,我没有。” 他没有。 他要是想回汴京可有太多方法了,只要他想,他总有办法回去,他没有利用太子。 “本宫不管你有没有。”谢云迢微微扬眉:“你今日没有,那以后呢?”她微笑道:“本宫知道你的本事,你愿意跟本宫回汴京是为了那个缘娘吧?” 她伸手理了理沈之衡有些凌乱的衣领,纤纤玉指在烛火的照耀下宛如上等的白玉,很是引人注目。 她似笑非笑:“你为什么回汴京呢?” “是为了给缘娘子报仇?”她见沈之衡有些怔愣,轻轻的吹了一口气“本宫说对了?” 一阵淡香将沈之衡全身都包裹住,那香味很好闻,却也很淡。 谢云迢的头上的金簪坠下长长的金线,随着她的晃动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他的侧脸上,冰凉一片。 他仰着头忽的笑道:“殿下,您猜错了。” “哦?”谢云迢微微挑眉,沈之衡道:“我一个奴才,谈什么报仇?又如何报仇?能伺候太子是我的福分,绝没有其他心思。” 油嘴滑舌。 谢云迢心里啧了一声,沈之衡是什么人她可太清楚了。 笑面虎,假善人。 绝不是好人。 他若是不想报仇,又何必乖乖的应了回汴京呢。 第83章 他有自知之明 “你若真是如此忠心,把太子伺候好了那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云迢也没在多说什么,她示意沈之衡可以起来了。 沈之衡这才起身。 也许是跪的时间久了,他起身时一个踉跄没有站稳,身子晃了晃,竟然直接扑到了谢云迢的面前。 他带起一阵清风扑面朝着谢云迢而去,谢云迢下意识的想要扶以下他,却见他已经稳住了身形。 沈之衡微笑道:“多谢殿下。” 就在这个时候,殿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阵风雪吹进来,带起来一股子冷意。 谢云迢望去,就见薛照走了进来。 他头上还沾着雪花,身上的大氅也全是飘雪,显然是刚从山上回来。 “薛照?”谢云迢微微扬眉,有些惊讶薛照怎么会来她这。 薛照冷着一张脸,他的目光从谢云迢的身上转移到了沈之衡的身上。 太近了。 在薛照这个角度看过来,沈之衡和谢云迢离的“太近了。”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只觉得眼前男子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见过,可是又没有什么印象,见他穿着也一般,而且腰间还系着太监的腰带,很明显是行宫的奴才。 薛照挑了挑眉,冷声道:“殿下是在做什么?看到我这么惊讶?” 他边说着边继续审视着沈之衡,原本他觉得一个奴才没有什么,可是…这个奴才的长相很是俊美。 身如玉树,颇为俊秀。 和谢云迢站在一起却很是般配,仿佛他们才是一对。 薛照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他质问一般的看向谢云迢:“而且还跟一个奴才离的那么近?” 谢云迢眯了眯眼,不知道薛照又在发什么疯,平常他不会来她这的。 更不会关心什么离得近不近,估计又是在找她的茬。 谢云迢没有理会薛照,反而看向沈之衡:“今日本宫说的话希望你能记住,你退下吧。” 沈之衡微微点头“奴才告退。” 他转身措不及防对上薛照阴沉的眸子,他微微一顿,他对这位驸马有所耳闻,曾经在别家的宴席上见过两面,可他记得他并没有得罪这位“驸马爷。” 为何这样看他? 琢磨着刚才薛照话中的意思,同样是男人,沈之衡自然听出来了。 他觉得有些可笑,这位驸马爷不是对公主极其厌恶吗? 况且…谢云迢怎么会对他有别的心思呢? 公主身份尊贵,对他这个奴才怎么可能会生出那样的心思呢? 他有自知之明。 沈之衡露出一个微笑,恭敬的退了出去。 薛照瞟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眼神又看向谢云迢,“殿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把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随意的扔到了一旁的软榻之上。 除去了黑色的大氅,他里面穿了一袭黑袍,黑袍上面用银线绣着流云纹的滚边,腰间还系着一块红色血玉的玉佩。 身姿挺拔,长发紧梳,狭长双眸如外面的星一般亮,只是里面却蕴藏着疏离和冷漠,但是让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谢云迢上辈子能看上薛照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长得好看。 在一众歪瓜裂枣,各有各的丑的高门权贵之中,薛照简直就是好看的独树一帜。 谢云迢第一次见他就觉得惊为天人,那个时候她周围的少年都还没长开,谢云迢觉得没有一个能够入她的眼。 就连现在被称为第一纨绔的美男谢江川在那个时候也就是个只会到处惹祸的倒霉催的玩意,长得不错但是只能称为一起玩的朋友,和表弟。 而薛照不一样。 薛照那个时候都已经上过战场,打过胜仗了,她忘不了汴京街头的那场相遇,一眼惊鸿的初见,造就了之后一段孽缘。 如今想来,她对薛照有那样的执念,大多数还是因为他的“皮囊。” 谢云迢回神,仔细打量了薛照一眼,她看男人的眼光是不错的,但是她只能看到皮囊,却看不到他们的心。 就好比她现在只能看见薛照那颇为冷漠的脸,却看不清薛照为何质问她。 别说她跟沈之衡离的近一些,就是抱在一起薛照也应该不会在乎。 左右,他对她可是厌恶至极。 “回答你什么?”谢云迢坐回了软榻之上,她拿起旁边的紫金茶壶往一旁的玉杯里倒了一杯茶。 她微微抬眸:“你想问什么?” 她这样问,薛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想问什么? 薛照不言语,谢云迢把那杯茶往他那边推了推:“外面风雪那么大,喝杯茶暖暖身吧。” 她的语气平淡,面容淡漠。 这是她自重生以后,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跟薛照说话。 以往她见着薛照,心中总是想起上一世他们之间的种种,想起她真心错付,想起上一世她的惨状。 每一桩每一件都像是扎在她心里的刀,见着薛照的每一秒连呼吸都会跟痛。 她想过,直接杀了薛照。 可是薛照后面还有薛家,薛家权势通天,薛照若是死在她手里,薛家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得一点点扳倒薛家,让薛照也得尝尝上辈子她尝过的苦。 玉杯被缓缓的推到桌角处,烛火的光照在玉杯上,折射出一点璀璨的光。 薛照看了那玉杯一眼,随即坐在了另一边的软榻之上,却并没有喝那杯茶。 两人难得平和的坐在一起,虽然谁也没有说话,但是确实很少见的一处奇景。 谢云迢用玉杯的盖子拨弄着玉杯中漂浮上来的茶叶,她垂着眸,倒是很认真的执着于她面前的那一杯茶。 薛照坐在她身边,但是却不如一杯茶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这让他心中有些微妙,有些不满。 以往,谢云迢最在乎的是他,从来不会忽视他,可是如今她宁愿把心思放在放在一杯茶上,也不愿意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薛照不知道为何她会有如此转变,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如果她一早就这样,就这样不在意他,那么当初也不会要死要活的嫁给他。 他们两个不会到如此地步。 绿棠拉开帘子刚刚迈出一步,就看见了坐在她家殿下对面的薛照。 绿棠一愣,赶紧上前就要去行礼,但是却在出声之前被明月给拉了回来。 “明月姐姐…”绿棠有些惊诧,明月拉开帘子往外面瞧了一眼,而后低声说道:“殿下和将军许久未见了,咱们还是别去打扰。” 绿棠瞥了一眼围账外,见二人看起来颇为平和的坐在一起,也是难得见到这样的场景,心中也觉得还是不要去打扰。 于是,薛照和谢云迢沉默的坐了许久,也没有一个人上前说话。 直到谢云迢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放下了手里面的杯盖,这才慢悠悠的抬头说话。 “今日,多谢你。” 第84章 一对怨偶 薛照瞧她,知道她是在说今日谢玉淮的事情。 他今日去巡山也是他的职责所在,谢玉淮身为太子,身份贵不可言,他身为大朝的臣子,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 倒是不必特地谢谢他。 薛照道:“于公,太子身份尊贵,是大朝的储君,我身为大朝臣子是应该的。” 薛照看向她,慢慢说道:“于私,他是你的弟弟,我救他也是应该的。” 于公于私,薛照都是应该的。 谢云迢听着这话,心中却是百转千回,于公薛照说的对。他身为大朝臣子,这也是他的职责。 可是于私这种话,不像是薛照会说出来的。 薛照上辈子加上这辈子的每一天每一秒都恨不得跟她断了关系,恨不得没有一点纠缠,但是他今天偏偏说了这话,倒是让谢云迢有些不自在。 这点微末的转变让她平静的心再一次的翻涌了起来。 她喝了一口热茶,轻声说道:“于公…你做的不错,至于于私,我就更应该谢谢你了。” 她放下茶盏,微笑道:“一码归一码,我谢云迢谢谢你。” 她的老师徐连州曾经说过,万物万事,最怕藕断丝连,最怕模糊不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就如她和薛照,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 不给他也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她不知道薛照为何有了变化,但是这变化对她而言是无用的,是多余的。 如果是上辈子,她要是听了薛照这话定然是会很高兴的。 因为她会觉得,这是薛照在慢慢的接纳她,可是经历了那样的背叛,她不信薛照会对她有所改变。 她今日这话就是跟薛照说清楚,她和他的关系。 虽为夫妻,却是怨偶,不如撇清关系,他们两个都能好过。 薛照抬眸,他道:“你我是夫妻,说谢有些多余了。” “不多余。”谢云迢微笑回道:“你我这夫妻做的如同陌生人,何必再提这关系呢?难为我,也难为你自己。” 薛照不言语,他不禁有些疑惑,一个人的变化可以这么大吗? 可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么? 不过,谢云迢能说出这话来,对他而言,不是好事吗? “太后之前说的,我已经听进去了,你我夫妻不和睦,宫里面的贵人也不会放心。”薛照沉默了一瞬,接着说道:“你嫁给了我,别奢求什么恩爱佳偶,但是可以相敬如宾,我会把你当公主一样敬你。” 薛照停了一下,“我不想让宫里的贵人担心,所以你我即使没有恩爱之情,但是这表面功夫我也会给足殿下您的,相敬如宾谁也不难为谁。” 薛照这话说的让谢云迢飘忽的心忽的又定了下来。 是啊。 能让薛照有改变的,只能是他被要求,或者是必须要跟她相敬如宾。 她想起上一次薛照误会是她跟太后告了状,跟她发了一通火,或许是太后的敲打让薛照不得不这么做。 这么一想,薛照之前的微末变化或许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而是他必须如此。 她就知道,薛照怎么会改呢。 “如此甚好。”谢云迢微微一笑,灿若桃花。 薛照不能舍弃他的驸马身份,即使他不想,薛家也不会让,皇帝也不会让。 不仅如此,薛照要永远被这个身份牵着,只要他一天是她谢云迢的驸马,那么他就别想着娶谢云烟。 即使不爱她,即使厌恶她,他也还得对她相敬如宾。 对于谢云迢来说,这是好事。 拴着薛照,这也是对他的一种惩罚啊。 薛照见到谢云迢的笑容心中忽的窜上来一种难以压抑的火气,这位火气来的莫名其妙,让他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他以为他说完这话谢云迢会有一些反应,结果什么都没有,她格外平静。 面前玉杯里的水早就已经凉透,薛照却把那杯茶给喝了。 冰冷的凉茶下肚,他站起身瞥了谢云迢一眼,随后拿起一旁的大氅穿上,只说了一句走了,随后就出了内殿。 谢云迢见着薛照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她把那杯已经凉了的茶倒进了一旁的花盆里,随后放下了茶杯,颇有些嫌弃的把薛照用过的玉盏推到了一旁的桌角处。 绿棠和明月一起从围账里面出来吧,见着薛照已经走了,绿棠兴冲冲的问道:“殿下…驸马今日不留下?” 明月想要拦她却已经拦不住,只好无奈的拽了拽绿棠的衣袖,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绿棠说完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道:“殿下,外面这么晚了,不如今晚就先睡下吧。” 谢云迢摇了摇头,对于绿棠说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太子如何了?” 明月道:“太子还未醒,身上发了热。” “那还睡什么?”谢云迢道:“本宫今夜陪着太子,让太医们都来内殿侯着。” 谢玉淮不醒,谢云迢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的。 明月和绿棠低声应是,匆匆退下去找太医。 谢云迢走进围账中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谢玉淮,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后心疼的摸了摸他额头上的伤口。 那里已经被包扎好了,他伤了头,头上围了一圈白布,小脸却浮起不正常的红晕,谢云迢伸手探了探,只觉得一阵滚热。 谢玉淮发烧了。 “阿弟…”谢云迢担心的蹙眉:“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她就这么一个弟弟,上辈子她亏欠谢玉淮,这辈子她还想着好好弥补。 况且,她的阿弟将来是要登上那九重阙,是要做皇帝的,万万不能出事! 而此时,太后宫中。 第85章 昔年旧人 太后在玉台行宫有单独的宫殿,从月华宫回去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长廊,长廊雕梁画柱,富丽堂皇。 一路走过去,长廊上面的花灯散发着微弱的灯光,风雪吹的飒飒作响,从长廊之上看去,能见风雪满山,大雪在空中翻飞飘舞,格外朦胧。 李婵在前面打着伞,给太后遮住了翻飞的大雪。 “娘娘,咱们快些走,马上就要到寝宫了。” 走过这一条长廊,就是太后的寝宫。 此刻已经不知道几更天,被乌云遮住的圆月又慢慢的露了出来,洒下一片银光。 风雪吹人脸,太后抬头望了望明月,只说道,“这样的夜色,在汴京城可看不到。” 她脸上带着一丝怀念,似乎回忆起了往事,语气有些哀叹。 李婵道:“娘娘就算是爱看这夜色,也要快些走,这风雪大了,再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太后轻笑一声,“哀家虽然老了,但是哀家这身子还不至于那么差,一点风雪而已。”太后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对着李婵轻声说道:“哀家年轻时和你在冷宫,多冷的天不也都能受住?这点小风小雪……” 她顿了一下,风雪扑面而来,好似锋利的利刃,她道:“玉台行宫再大点风雪,也不如哀家年轻时经历的风雪大啊。” 李婵听到太后这话微微一顿,她道:“娘娘,那已经过去了。” 太后微微一顿,“哀家心里却怎么也过不去。”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望着漫天飞雪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岁月,那段她最狼狈,最不堪的回忆。 也许是想的入神,太后踩到了脚下的石阶上,差一点就要摔倒,好在李婵急忙把她扶住,这才不至于摔倒。 “太后……”李婵赶紧把手中的伞交给身后的宫女,她紧紧扶着太后轻声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如今您住在永寿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前的那些日子都随着这风雪埋了,您莫要念了。” 李婵小心的扶着太后:“如今朝中太平,大朝强盛,朝中人都知道您的功绩,将来史书上都会敬您一笔,没有人会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李婵微笑道:“他们只会记得您是辅佐圣上开辟盛世的太后娘娘。” 太后嘶了一声,对这话似乎是微微不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笑了笑,“是啊,哀家现在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国家太平,皇帝孝顺,哀家也不算是愧对先帝,但是……” 她话锋一转看向李婵,“你知道哀家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哀家忘不掉的不是冷宫那段日子,哀家忘不掉的是一位故人。” 她的声音在这风雪之中有些飘荡,李婵听了一顿,她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自然知道太后说的“故人”是谁。 李婵不由得噤了声。 在这大朝国内宫里嫔妃无数,美人也有无数,这些人此生只有一个夫君,就是皇帝。 进了宫的女子无论是生还是死,无论是得宠还是不得宠,只要进了宫就是皇帝的人。 这内宫对一些女人来说是富贵繁华之地,也是攀登权贵的一节梯子。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进这内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李婵知晓太后想的是什么,她宽慰道:“太后……这马上就到年关了,今年可还要去怡陵?” 怡陵,是皇家的墓葬地。 埋葬的却不是皇家的人,那只埋了一个人,是当今太后的老师,名满天下的大儒李安春。 “当然要去。”太后神色平淡,“哀家这些日子一直念着老师,自然要去看。” 走过长廊就是太后的寝殿,内殿里早就点上了上好的碳,香炉也点好了香,一进去热气夹杂着沉香扑面而来,瞬间就驱散了人身上的寒气。 早就有宫女等着给太后脱衣,也有宫女拿了安神香过来熏。 李婵给太后脱了大氅,卸了头上的金簪,隔着那顶雕花铜镜,太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低声道:“你说,他那么敬老师,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曾来汴京看过一眼?就连皇后没了,他自己的亲生女儿死了他也不来看一眼。” 太后嗤笑,“这汴京是有什么狼豺虎豹?让他连踏都不敢踏进来!!” 李婵给太后整理发丝的手一顿,这个时候四周已经没有宫女伺候了。太后身边只有李婵。 “这汴京离巴陵路途遥远,想来韩大人是不愿意在舟车劳顿。”她又笑道:“韩大人每年都送来问安的信,今年怕是也快到了。” 太后道:“问安的信谁都会写,他做这些表面功夫不如不做。” 李婵道:“这怎么是表面功夫呢,韩大人是真心希望太后您好的。” 太后扯出一抹笑:“他若是真希望哀家好,他当年又怎么会离开汴京呢?娶妻生子,另觅良缘。”太后悠悠一叹,随手点了旁边的香,“我这个师兄啊…” 她没在说下去。 韩大人,韩风意。 是武安帝曾经的老师,和前几个月被斩首的王毅同为天子帝师,更是曾经的大儒李安春的弟子,已故的明安皇后的父亲,太后的师兄。 李婵心中叹息。 刚要说话就听见太后说道,“哀家今日……说多了。”李婵道:“太后说的不多。” 太后笑了笑,“哀家今日见着那沈之衡,就想起韩风意了。”她对着铜镜笑了笑,“我的那位师兄年轻的时候就跟他一样,当年先帝拿他开刀,抄家问斩。他从朝臣到阶下囚……” 太后叹了一口气,“只是他这个人太固执,倘若当年他能听先帝的话,不跟先帝对着来,也许可以免了那场灾。” 韩风意就和徐连州一样,忠臣,为了大朝,为了天下百姓可以舍弃自己,舍弃全部。 李婵道:“韩大人是好官。” 太后嗤笑,“是啊,他也就是一个好官。” 他眼里有大朝,有先帝,有天下黎明百姓,就是没有她。 太后揉了揉眉心,忽的道:“今日太子的事情得派人查清楚,那匹马找到了吗?” 李婵道:“回太后,已经有禁军去搜山了,只要不跑出这座山,定然是能找到的。” 太后点头,“年关将近,这几日事情是越来越多,陈驰可曾审出来什么东西?” 李婵道:“回太后,离宫之前,陈大人传信,说是那个反贼不只是一个人,似乎有好些个都在汴京里混着呢。” 太后哼了一声,“让他务必给哀家好好的查,这些混在在汴京里的反贼,要一个一个的除了。他们能混到内宫去,说不定哪天就混到皇帝的身边了!” 李婵道;“太后放心,陈大人已经审出了一些眉目,这些逆贼定然不能跑了。” “一日不能抓到萧氏逆贼,哀家的心就定不了。他们连大朝的内宫都能进,指不定哪日都能进哀家的寝宫,杜元是用不得了。” 太后想着,叫李婵拿了纸笔过来。 她道:“给皇帝把陈驰的名字送过去,李尚书退了位,尚书位子不能一直空着,就让他来接任吧。” 虽然太后已经不理什么朝政,但是太后说的话武安帝是会听的,太后推荐的人,武安帝也是信得过的。 李婵把陈驰的名字用御纸写上,李婵带着这张纸出了太后寝宫,匆匆的往武安帝的寝宫而去。 第86章 胆大包天的太监 而此时,已经是三更天。 以往这个时候的玉台行宫早就是一片萧瑟,连点光都不会看见。但是因为有汴京的贵人来,所以今日行宫很是热闹。 长廊两侧悬挂着一排的灯笼,被风雪一吹,四处摇晃。 随着灯笼的摇晃带起一阵的暖光,将漆黑萧瑟的夜点燃,玉台行宫的左侧内宫的小院里,此时更是明亮一片。 桌上的烛灯散发着明亮的光,几个太监围在木桌之上打马吊,还有几个太监围在一起说话,各种污言秽语不断。 “你们今日看到了没?那汴京来的贵人真是不一般,就连那宫女都跟行宫的不一样……” 另一个太监接了话茬,“可不是,那个娴贵妃身边的宫女那叫一个水灵儿,比隔壁那个桃花好看多了……” 他这话说完,另一个年纪大的太监接了话茬,“你小子……还有心思看宫女?让跟了你那位知道……不得挠你个脸开花?” 这话说完,满屋子的太监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年轻太监顿时脸上一红,嘴硬道:“怎么可能…你们乱说什么?看看宫女还不行了?” 说到这,他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来,“不过宫女也没什么好看的……” 旁边有人问道,“宫女不好看,那什么好看?” 那小太监嘿嘿笑道:“你们知道我今天看见什么了吗?” 见他故弄玄虚,旁边人催道:“快点说,别磨磨唧唧的。” 他压低声音:“我今日去了月华宫,见着了公主殿下,那才是美人呢。” 他道:“这宫女算什么?要是能得到公主青眼,这辈子也值了啊!” 其他太监听到这话不由得噤了声,虽然他们这帮子行宫的人向来不守什么规矩,但是也知道公主可不是能随便议论的。 玉台行宫一年也就来一次贵人,这里的奴才跟皇城里的奴才比很自由,没有主子也没有什么规矩,自然说话也就口无遮拦,有什么就说什么。 那太监见其他人都禁了声不由道:“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公主,咱们都是自己人,你们不想知道公主长什么样啊?” 他们这帮太监进了宫见过的女人就只有宫女,更何况发配到玉台行宫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见得就更少了,有几个宫女就已经很稀罕了,别说那身份尊贵的贵人了。 其他人顿时就有了兴趣。 刚才那个年纪稍大的太监问道;“那你说说这公主长什么样?” 那小太监嘿嘿一笑,“那简直就是仙女下凡…柳叶眉,丹凤眼,那皮肤白的跟雪一样……” 他想到这忽的猥琐一笑,“身材也好,玲珑有致……” 其他几个太监都听的入了迷,几个打牌的也不打了,专心的听那小太监描述。 “你说的是哪位公主啊?” 小太监顿了一下,“月华宫那位能有谁?那位名动“汴京”的长公主啊!” 汴京的长公主还能有谁?那位著名的德不配位的长公主,薛照之妻:谢云迢。 谢云迢最出名的不是美貌也不是什么才华,而是她对薛将军的一片“痴心。”说的好听叫痴心,说的难听就是痴心妄想,这几年汴京城都传遍了谢云迢为了薛照做出的种种事迹。 给薛照纳妾,养着薛照的妾室,明明是一国公主却在薛家面前卑微至极,哪一个汴京人不知道? 不仅在汴京出名,就连玉台行宫的奴才们都听闻了。 那小太监说到谢云迢,其他的太监们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大多都是嘲笑,他们虽然是太监,身份卑微,可是提起这个身份尊贵的公主却有些嘲讽之意。 那小太监还想说话,可是下一秒,这间屋子的小门猛的被人给打开了。 风雪顺着被打开的门灌了进来,一阵冷风夹杂着飞雪瞬间就让人心里都跟着凉了起来,那几个太监也被猛的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有什么贵人来了,纷纷都噤了声。 尤其是那年轻的小太监,心在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眼神直勾勾的看向那破旧的门口处。 只见那门口处站着一个青年,青年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白袍被风雪吹的飒飒作响,发丝也跟着飞扬。 明月的光照在他身后,给他身上笼了一层华光。 那青年正是沈之衡。 他刚刚才从月华宫出来,一路沿着长廊赏月赏雪,这个时候才回到这小屋子。 这小屋子是专门给太监们住的,以他如今的身份也得住在这里。 他自然是听见了屋里面热火朝天的讨论,原本也没想着如何,只是这帮太监胆大包天说的是谢云迢。 若是伺候太子,谢云迢也算是他半个主子。 一股戾气自他心中生起,他这个奴才应该好好为主子效忠,让主子知道他的“忠心。” 第87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屋里的几个太监一时之间噤了声,在看清来人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年轻太监心都提到嗓子眼,脸都发白,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来了。 旁边的年长太监哈哈笑道:“刘二,瞧你那怂样,是不是都被他吓破胆子了?” 其他太监听了这话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大约是被嘲笑了,那叫刘二的太监面上一阵发红,随即就感觉一阵的恼怒。 都是那个沈之衡让他丢了面子! 刘二皱眉:“跟个鬼一样,不出声的吓人!”他挑眉骂道:“什么东西,要吓死谁?” 不止是那一个小太监,其他太监也都轻蔑的看向沈之衡,很是不屑。 玉台行宫的太监们大多数都是抱团的,沈之衡以罪臣之子的身份发配到行宫,一个罪臣之子落魄不如外面的狗,没有几个人瞧得上他。 这帮子阉人是最会欺负人的,大约是少了那东西,心里面也逐渐不平衡阴暗起来。 对于曾经风光无限的沈之衡大多数都是瞧不上的,瞧不上就欺负,左右新人都得遭这一遭,再加上沈之衡“特殊”的身份,这帮子人很是肆无忌惮。 沈之衡不言语,温润的眉眼有些发冷,又仿佛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见他不说话,刘二来了劲,“原本以为你去巡山死在外面了,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 他嘁了一声:“不如死外面不回来,平白吓得人一身冷汗。” 到底是说了公主有些心虚,刘二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冷风吹的他打了一个哆嗦,又瞧着沈之衡嚷嚷道:“看什么呢!把门关上,想冻死我们啊!” 他这话说完,另一个太监接茬道:“人家公子爷出身,哪能听你这话茬啊?” “我呸…”刘二呸了一声,随即从桌子旁边走到沈之衡面前,屋内的烛火照着那太监的脸,他露出一抹恶劣的笑,“什么狗屁公子爷,现在不还是跟咱们这些太监一个屋子吗?” 他回头扬声喊道:“落魄凤凰不如鸡!” 满屋太监都跟着笑了起来,那笑声很大,在这明亮的屋子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暗恐怖。 万人踩,千人踏。 这帮阉人很懂的落井下石,往人的痛处上戳。 “还当自己是什么公子爷呢?”刘二笑道:“不过也就是一个太监而已…甚至还不如咱们。” 他看向沈之衡,目光开始凶狠:“你是聋子还是哑巴了?让你去关门,赶紧去!” 刘二平日里对沈之衡吆五喝六习惯了,眼下更是变本加厉。 沈之衡却没有动。 他微微颔首,露出一抹微笑。 “落魄凤凰不如鸡…”他顿了一下,随即低声哼笑,那笑声很温和,却让人听着无边感觉到一阵凉意。 刘二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给整得一怔,只觉得今日的沈之衡有些不同。 以为他若是说了话,沈之衡就得去办,今日怎么这么奇怪? 他有些不满道:“你笑什么?” 沈之衡收了笑容,慢慢道:“我笑你说的话。” “我说的不对?”刘二轻蔑的看向他:“别再做什么公子哥的美梦了,你他娘现在就是个奴才,还是最低等的奴才,你现在讨好讨好爷,爷以后就少为难你几次。” “你说的对。”沈之衡微微挑眉,“落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可是再落魄的虎,它也是老虎,但是再嚣张的狗,它也仅仅是条狗而已。” 他笑了起来,烛火光将他温润的眉眼笼罩了一抹暖色,目光扫过屋里众人,他询问道:“诸位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满屋子的恶狗妄想欺负一只老虎,可是狗就是狗罢了,怎么还想着让骑在老虎身上呢? 落魄的虎也是虎。 此话一出,满屋寂静。 刘二最先反应过来,沈之衡这话似乎扎在了他的心尖上,他气的浑身一抖,当即就上前一步拽住了沈之衡的衣领。 “你他娘的什么意思?你骂我们是狗?” 可惜他不够高,面对沈之衡却只能踮起脚尖,再配上他那满脸怒容,看着倒是颇有些滑稽。 沈之衡脸上笑意不变,他轻松轻松的就掰开了刘二的手。 刘二痛的五官都扭曲起来,他没想到沈之衡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明明天天一副要死的样子,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你…”刘二捂着自己的手,五官痛苦的扭曲着。 沈之衡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他脸上没有笑意,黑眸暗沉如外面漆黑的冷夜,极其冷漠。 他讥讽说道:“诸位可别如此妄自菲薄,怎么能自己认自己做狗呢?” 他这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太监脸上都难看了起来,沈之衡这是在骂他们是狗。 做太监可不就是给皇家做狗? 他们知道自己是狗,但是被别人这么点名说出来,没有一个愿意的。 刘二气的直接就朝着沈之衡扑了过去,刘二在这帮太监当中算是个狠角儿,打架最狠最会下阴手。 小小年纪就能在这帮老油子的堆里面吃的开也算是有点本事,可是为人自大,人品实在不堪,不过一只狗要什么人品呢? 他带着万般怒气就朝着沈之衡扑了过去,他发了狠劲挥拳而出,直奔沈之衡要害,似乎今天打定了心思要打死沈之衡。 刘二的力气和阴毒在场的众位太监都是清楚的,他们看刘二这力度和样子,就知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沈之衡今日必然逃不过一顿毒打,于是纷纷都看起了热闹,似乎就等着刘二教训沈之衡。 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识时务的新人。 但是,狗怎么能妄想教训老虎呢? 只见沈之衡只是一个侧身就轻飘飘的就躲过了刘二挥过来的拳头。 刘二用劲太猛他没想到竟然会被沈之衡给躲过去,一时之间竟然刹不住车,直直的就往前冲,甚至差点就撞到了门。 好在在撞到门的前一秒停住了脚步,刘二心里的怒火被激的更甚,他刚准备回身继续朝沈之衡打去,结果却猛的被一脚给踹到在地上。 只听“砰”的一声,刘二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他的脸着地擦出一道血痕来。 似乎摔得不清,甚至差一点就要摔出门外。 这变故让在场的人都惊了惊,空气也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沈之衡淡然收回脚,依旧是微笑的模样。 第88章 教训狗 外面的月光透过那扇没有关而被风吹的咿咿呀呀乱叫的门,从那缝隙之中漏出来的光正好落在他身上。 清冷的月色给他身上笼罩了一层光,众人望着他皆被这变故给惊到了。 他们原本以为会看见沈之衡被刘二给毒打一顿,没想到却变成了这样。 看戏的眼神瞬间就都变了,这帮太监们不是善茬,也不会讲究什么品德,几个太监互相使了使眼色,皆是心领神会。 刘二在地上动了动,随即嘴里骂骂咧咧的就要挣扎着起来,可是沈之衡怎会让他如意,直接一脚踩在了刘二的身上。 他这一脚用了全力,毫不留情的踩在了刘二的脊背之上,刘二顿时一顿,马上就痛苦的大叫起来。 “你爷爷的,放开老子,不然老子要你的命!” 刘二只觉得背上仿佛有千斤重,他的脊背都被压弯了,疼痛让他不管不顾的想要挣扎,却是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越挣扎,身上就会越重一分。 沈之衡是习过武的,他可不是表面那么柔弱。 看着病恹恹的,那只是看着而已,迷惑人的障眼法。 病老虎也是老虎。 可惜这些人不懂。 “沈之衡,你疯了吗?赶紧把刘二给放开!”那个年纪大的太监开口斥责:“你若是不放开,有你好果子吃!” 那年长的太监似乎是一群太监里的头头,在管事的冯正那里颇为得脸,他的话这个屋子里的太监是都要听的。 沈之衡侧头微笑看着他:“你要给我什么好果子吃?” 他脚下微微一用力,刘二扯着嗓子惨叫了一声,那声音听着极其痛苦,让人听着心里都跟着发颤。 “你们不会做狗,我教你们做狗。”他笑着扫过一众太监的脸,轻声说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议论公主吗?” 他这话音刚落下,众人脸上都是一变。 年长的那个太监眯了眯眼,他之前见这个沈之衡逆来顺受,说什么就是什么以为是个好拿捏的货色,没想到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 这哪里是好拿捏,这分明就是个笑面虎。 “沈之衡,你可不要乱说…”那太监满脸阴沉,这话他们自己可以说,左右是出不了这个院子,可是…这个沈之衡… 他给旁边的太监使了使眼色,那个太监心领神会目光不善的盯着沈之衡,屋子里的氛围顿时就变了。 “乱说?”沈之衡笑了笑,目光逐渐发沉。 年长的太监道:“你放了刘二,咱们有话好好说。” “放了他?”沈之衡脚下用力,刘二惨叫出声,颇为瘆人。 他微笑道:“如果今日在地上的是我,你们会放了我吗?” 不会。 沈之衡在这太监窝里待了那么久,深知这帮太监是什么德行。 之前他不愿与这帮人多纠缠,所以都是忍着,因为与这帮愚人计较是没有用的。 这帮愚人也以为他是个好欺负好拿捏的,想要踩在他脸上。 可惜,他不是。 只是之前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必要计较,但是只要他想,这几条狗他还是能收拾的。 这次发作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说了谢云迢,谢云迢也只是个幌子。主要他就是想在离开玉台行宫之前教训教训这帮太监罢了。 碰巧了,他们自己送上门了。 “你们是不会放了我的。”沈之衡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只是眼里却毫无笑意,反而带了一丝冷气。 “你们巴不得他能打死我,然后你们好在一旁拍手叫好,看好戏。”沈之衡瞥了一眼在他脚底下的刘二,冷笑道:“可惜,他是废物。” 四周安静至极,几个太监齐刷刷的盯着沈之衡,目光都很阴沉。 “按理说咱们也没有什么仇怨的”沈之衡侧头看他们:“偏偏你们来招惹我,这可算不得我的错吧?” 他的声音平淡,可是却让听着的人心里面直发紧,看着他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善。 沈之衡能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种种目光,这些太监心里八成恨不得弄死他,他却浑然不在意。 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门外,门外月光依旧,风雪顺着敞开的门吹了进来,将他身上的衣衫吹的飘扬。 目光落在外面的雪地上,依稀能见到几个人影。 他微微扬眉,有人听了半天戏却不进来,看来是这戏还没到高潮时候,不愿意现身。 他嗤笑一声,脚下微微用力,刘二的惨叫响彻整个小院。 凄厉瘆人。 书上说做人要有善心,要存善念。 缘娘告诉他,做人要为自己活,可以有善心,但是得先让自己好受。 他读了很多年的圣贤书,读了很多道理,在之前的几十年中保持着一颗善心,他相信好人有好报,一直相信。 可是,现实告诉他一个道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或许好人有好报,但是却没报到他身上。 凄厉惨叫声在耳边回荡,满屋子的人皆是脊背发凉。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沈之衡,你好大的胆子!你找死吗!”年长太监旁边的一个太监忍耐不住的怒骂了一句,随后就向着他扑过来。 又是一个蠢人。 沈之衡眯了眯眼,在那人扑过来时微微侧了侧身,然后一把就抓住了那太监的领子,他道:“找死的是你!” 一脚下去,那人就被他踹到了一旁。 这下子满屋子的太监都目光不善的盯着他,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芒。 沈之衡微微叹了叹气,虽然他不怕这些人,但是这些人要是真一个个打起来可太麻烦了。 他微微回头,朝着门外说道:“热闹看够了?不然进来看吧。” 第89章 试探 他这话说完,只见门口处的影子动了动,随即几个人就走了出来。 为首的人穿着一身绿袍子,身上还披着一件大氅,只是布料一般。他的衣裳落了雪,整张脸上皆是风霜,显然是在外面站了很久了。 此人正是冯正。 冯正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那几个太监身上也全都是风雪。 冯正没想到自己被沈之衡给发现了,他原本是想看看热闹,但是这戏怕是看不成了。 他擦了擦脸上的风雪,挂着一抹笑慢慢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看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的刘二,故作惊讶道:“哎呀,这是怎么了?” 刘二虽然不能动,但是嘴上还是能说话的,见着冯正如同见着自己亲爹一样。 他趴在地上就抱着冯正的大腿开始哭诉,“爹……亲爹啊…我要被那沈之衡给打死了啊。” 他哭的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加上那张已经被磋磨的血迹斑斑的脸,看着颇有些惨不忍睹。冯正看着他这个样子都不由得顿了一下。 刘二算是他身边得力的太监,虽然年纪小但是很懂事,又会说好话,倒是挺招他喜欢的。 一直想认他做干爹,还没认就一口一个爹,冯正对他也还不错。眼下见着他这张惨不忍睹的脸,冯正心里嘶了一声不由感叹沈之衡下手实在是太狠了。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给打成这样? 冯正在月华宫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沈之衡绝对不是表面那样的简单,他大晚上来原本是想会会这沈之衡,毕竟现在的沈之衡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沈之衡是罪臣之子,是这玉台行宫最低等的奴才,但是现在人家救了太子,那身份可就瞬间不一样了。 就连冯正也得对沈之衡客气点,他马上就要娶太子身边做事,看他这狠劲,将来说不定就能混出一个名堂来。 他这玉台行宫的管事可和太子身边的太监不能比的。 冯正颇有些羡慕还夹杂着嫉妒,这个沈之衡怎么就这么好运?让他上个山就能救了太子! 冯正想到这脸上不禁抽了抽,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和嫉妒,他看了沈之衡一眼,随即又把目光放到了围着的一圈太监中,轻咳了一声,他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呢?” 冯正这是明知故问,沈之衡没有言语,倒是那几个太监见着冯正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毕竟这冯正也不喜欢沈之衡,冯正可是这里的管事,他要是开口这沈之衡定然是死定了。 那年长的太监赶紧说道:“冯管事,您可算是来了,这沈之衡简直就是要造反了!”他看向沈之衡,脸上来着藏不住的戾气,“他不仅打了人,还来污蔑我们,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那年长太监说完,冯正却没有言语,而是扫了扫四周最终在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旁边立刻有懂事的太监来给他倒了茶。 屋子里除了刘二在地上哀嚎之外,没有一点声音。 给冯正倒茶的太监谄媚的道:“公公,这都是我们今年攒下来的新茶,您尝尝去去寒。” 玉台行宫虽然一年也见不着几次贵人,但是这里面奴才们的吃穿用度却是一点也不少的。而且跟宫里面不同,宫里面大部分太监是不能出宫的,每个月只要一次出宫探视的机会。 只有那些有品级的大太监可以出宫建宅子,有时候下了工还可以去外面住,但是因为玉台行宫远离汴京,这里即使是低等太监也能够随时出宫。 这茶叶就是宫外买的,虽然不是什么太好的茶,但是对于这帮太监来说已经不错。 冯正点了点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说道:“再倒一杯。” 倒茶的太监一顿,似乎不懂为何还要再倒一杯,但是还是乖乖的又倒了一杯新茶。 冯正看着那杯茶随后把目光落在了沈之衡的身上,他道:“来喝杯茶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太监们都愣住了,纷纷把目光落在沈之衡的身上。 有探究有好奇,更多的还是不可置信! 四周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之前屋子里喊冤的那几个太监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有些不理解,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就连刘二也停止了自己的哀嚎,在周围人的搀扶之下慢慢的爬了起来。 冯正把那盏茶推到了沈之衡的那边,随后拨弄着自己手里的那盏茶。 沈之衡走了过去,微微颔首,“冯公公。” “哟,客气什么,快坐吧。”冯正脸上挂着假笑,目光死死的盯着沈之衡,他是怎么看这人都觉得不顺眼。 但是没办法,人家现在是攀上高枝了。 沈之衡没有客气的坐下了,却没有喝那杯茶,这茶杯那几个阉人用过,他嫌弃。 冯正见他不喝,脸上不由得沉了几分。 好歹他也是这玉台行宫管事的,这沈之衡即使要去太子身边当差也不能这么驳了他的面子吧? 冯正之前原本还想着拉拢拉拢这个沈之衡,可是看这沈之衡的样子,冯正不由得熄了自己的心思,他之前可也没少给沈之衡罪受。 他抿了抿唇,心中开始思量,面前却是笑呵呵的模样,他道:“大半夜的,这是在干什么?今天汴京皇城的贵人们可都在行宫,你们不好好待着,给我惹什么事?!” 冯正扫了一眼围在他周围的太监,目光有些发冷,声音也逐渐低沉,“这要是冲撞了宫里的贵人,我可给你们兜不了底。” 他说到这又把目光落在沈之衡身上,和善道:“你刚从月华宫回来,这是怎么弄得?” 冯正从来没对沈之衡如此和善过,这宫里捧高踩低的实在很常见,之前沈之衡是罪臣之子自然无数人来踩他,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救了太子,身份不同了,冯正这般做派倒是正常。 沈之衡也懂得这个道理。 他道:“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回来听见这有人议论“公主殿下”,言语龌龊,各种污言秽语不断…这话若是让殿下知道……”他看了着冯正渐渐难看的脸色,低声道:“怕是这满屋子的人都得死,我也只是想要好心提醒提醒他们,可是他们不听劝啊……” 沈之衡微笑道:“他们要是被罚也是自己应该的,但是公公您可就冤了啊。” 冯正脸色顿时一变,他其实在外面已经看了半天热闹了,议论没议论公主他倒是没听到,可是这沈之衡是怎么和这些太监打起来的他是知道的。 但是,沈之衡是不敢拿公主说事的,看那些个太监畏缩的样子也知道这事定然是跑不了。 若是放到以往这不算什么事,他说议论就议论了?只要不承认,他说的话就是污蔑了。 可是如今这沈之衡救了太子,眼下还得了公主青眼,要去太子身边伺候。 他若是真的去告状… 冯正冷了脸,他这个管事的怕也是难逃责罚。 第90章 落魄的老虎也能吃人 木桌上的烛火散发着微弱的光,外面的冷风顺着漏了缝隙的窗子飘了进来,吹的桌上烛火轻轻摇晃,将桌上二人的脸照的忽明忽暗。 冯正脸色难看至极,沈之衡一片淡然。 他这算是借了谢云迢的名头,不过他借的也没有错,他确实教训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太监们。 冯正脸色沉了一瞬随即变成了诧异的模样,他猛的拍了拍桌子,桌子上沈之衡没有喝的那杯茶水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洒了一点水出来。 冯正冷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公主殿下也是你们能够议论的?!” 那几个太监虽然不懂为什么冯正会对沈之衡那般态度,但是听闻此话都慌忙跪了下来。 冯正直接就摔了桌上的杯子,心里不断的骂着这帮子蠢货,但凡这些人不承认,那就还有说的余地。 如今这承认了,冯正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道:“你们这帮子蠢货,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把你们告到公主那去,你们还有命可活吗?真是狗胆包天了,以往对你们太纵容了,别以为玉台行宫没有主子你们就能这样放纵了!” 他似乎气急,直接道:“凡是刚才没有管住嘴的,通通给我拉下去打三十大板,把嘴给我堵住,别惊扰了贵人们! 三十大板,那算是重刑了。 沈之衡挨过宫里的板子,三十大板把他打吐了血,不过这玉台行宫的板子自然不能跟他挨过的比,这顿板子是做给他看的。 如果真的要告到公主那,别说这三十大板,那就是要了这帮太监的脑袋,那都是应该的。 被拉出去的太监们似乎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刘二也被拖了出去,拖出去之前还喊着干爹饶命。 可惜他的干爹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今天要是不处置了这帮人,明个可能被处置的就是他。 冯正喝了一杯茶,将心中的火气压了下去,外面风雪寒夜里,打板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此起彼伏,听着是没有手下留情。 冯正道:“这帮子奴才们是太久没有见着贵人们,忘了自己奴才的本分。”他看向沈之衡,“今日你做的不错,教会了他们做奴才的本分……人我已经罚过了,应该能长记性。这贵人们每天那么多事……这有的话就没必要像殿下传达了。” 冯正皮笑肉不笑,他今日罚了这帮子太监就是想要堵住沈之衡的嘴。 “公公既然都已经替殿下罚了他们,想必殿下也不会再追究下去。”沈之衡知道点到为止,他今日给冯正来了这一出,无非就是让冯正知道,他现在身后有长公主撑腰,他也不是任由着人拿捏的人。 冯正见他识趣,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 看着坐在桌对面的年轻人,他眯了眯眼不由得想到自己之前是怎么对待沈之衡的,原本以为沈之衡好拿捏,没想到倒是个棘手的。 他若是不记仇还好,若真是记仇… 冯正想了想笑道:“你既然救了太子得了贵人赏识,这以后就和那帮人不同了,隔壁有间小厢房,你就先住过去吧。” 只有像冯正这样有品阶的太监才能有单独的屋子住,其他的都只能挤在一间小屋子里。 能有单独的屋子住自然是好的,沈之衡其实不在乎住哪,但是他现在的确需要一间没有其他人的屋子。 况且,以冯正的性子,这也应该是在试探他。 他没有推辞,站起身朝着冯正微笑道谢:“那就多谢公公了。” 说罢,冯正就让旁边的小太监领着沈之衡去隔壁的小厢房。 沈之衡出了那间小屋子就见刚才那几个太监被捂着嘴正在挨板子,似乎是感受到门开了,那几个太监齐刷刷的抬头,原本以为能见着冯正,结果看见的却是沈之衡。 风雪在这一刻似乎又变大了,大风吹动着不远处悬挂着的灯笼,烛火光被吹的四处晃荡,在这夜里看起来颇有些渗人。 天上明月高悬,清冷月光倾泻而下,沈之衡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几个怒瞪着他的太监。 他没有任何言语,却只是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那笑容很温和,很平静,却让人看着心中莫名发紧,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凝固住了,一股子胆寒在这几个太监心中升起。 那是一种极其窒息的感觉,仿佛只要沈之衡想,就能要了他们的命一般。 温润君子,如切如磋。 这温润如玉的外表之下,藏着一个能够吃人的猛兽。 落魄的老虎也能吃人。 再嚣张的狗也只有被吃的份。 第91章 他若如表面一般,早就死了 寒风萧瑟,大雪迷人眼 最后一板子打下来,刘二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他面前的雪地。 小门再一次被打开,冯正披着大氅在几个太监的簇拥之下走了出来。 风雪落在他的帽子上,他不在意的挥了挥帽子上的雪,挑眉说道:“你们,可知道错了?” 那几个太监都跟着冯正好些年了,还从来没有挨过这么重的罚,几人半死不活的开口,通通表示知道错了。 冯正见他们这样子就知道被打的不轻。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倒不是我想罚你们……你们要怪就怪你们自己,怪那个沈之衡。”冯正目光幽深,“你们惹谁不好,偏偏惹了他。 冯正道:“他现在可不是普通的奴才了,人家救了太子,马上就要到汴京娶太子身边伺候了。” “别说你们,如今就连我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能到太子身边去伺候,这是多少人抢破脑袋都抢不来的差事。 太子将来若是能够继位,那他身边伺候的人将来前途可是不可限量的,这是多少人羡慕的差事。 寒风吹动冯正的衣角,他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忽的说道:“这还好今日他没有告诉上面的贵人,要是真的告诉了,可没有你们好果子吃。这几十大板算是帮你们抵了灾了。这以后见着他你们得小心点,之前怎么对他的你们心里也清楚,赶明个儿去他面前送点东西说点好话,说不定将来就在咱们头上了。” 冯正笑道:“这人啊,谁也不知道谁什么时候就骑到谁头上。”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刘二的脸,却拍到了一手鲜血,刘二的半张脸都是血淋淋的,风雪将他脸上的疤痕给吹的僵硬,他麻木的抬头,“亲爹……” 冯正仔细瞧了瞧刘二的脸,“瞧瞧这脸,这冻着怕是要生疮了,你叫我亲爹也没用,你亲爹也得看人家脸色。” 冯正从腰间掏出来一方帕子,给刘二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哭什么?没出息的东西,你亲爹可没教你哭啊,明个送点好东西去,他要是能饶了你自然好,要是还记着……那就没办法了。” 冯正给刘二擦完了眼泪,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你也别怕,都是太监奴才,谁能怎么地谁啊,今天他高你一尺,明个说不定你就压他一丈了。现在不是还没怎么地嘛。” 真要是怎么地了,那也晚了。 帕子被扔到了一旁,冯正起身拍了怕手,然后道:“好好养伤吧。”说罢,他就带着几个小太监走了。 剩下的几个太监面面相觑,年长一点的狠狠的吐了一口血沫子出来,“我呸,这他娘真是让那小子撞了狗屎运了。” 人家一转眼成了太子身边的人了,他们不由得又有些后怕起来。 “你说……这沈之衡以后要是真得了太子青眼,这以后不会要咱们的命吧。”一个太监有些后怕,说话声都抖了抖。 “怕什么…” 那个年长一点的太监说完这话心里也是有些没底,几人都不言语,耳边只能听到飒飒风声,一时之间很是沉寂。 “二儿,你说呢。” 刘二僵硬的抬了抬头,要是沈之衡真存了报复的心思,那么他将会是第一个遭殃的。 刘二痛的脸发麻,他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随后楞楞的说道:“不……一定不能。” 众人听着他这话皆是微微一愣,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吐了一口血沫子,盯着刘二瞧了一眼,随后说道:“把他抬进去吧,怕是被打傻了。” 此时,已经将近五更天,月色低垂,风雪也小了不少。 沈之衡跟着那个小太监左拐右拐的来到了隔壁的小院子。小院子收拾的很利落,有一间单独的屋子。 “就是这了。”那小太监笑呵呵的“这屋子虽然一直没有人住,但是也经常有人来打扫。” 沈之衡扫了一眼那小屋子只是淡淡点头没有说话,那小太监原本还想着再说什么,见着他这样子也就止住了话茬,把人带到就回去了。 沈之衡进了小屋子,借着月光把桌案上的灯烛火给点燃了。 屋子里一瞬间就亮了起来,微弱的烛光将这间不大的屋子照的很清晰,虽然依旧很简陋,不过跟之前那几个人挤在一起的屋子相比,这间小屋子算是不错的了。 桌前的烛火光闪烁,沈之衡解下自己的腰带,随即无意的瞥了一眼窗外,只见窗外漆黑一片,风声飒飒作响。 他收回眼神,神情平淡的吹灭了桌上的烛火,一瞬间屋子彻底的暗了下来。 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外面刮风的声音。 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脚步声。 黑暗中的沈之衡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在床上转了转身,然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而此时,月华宫。 五更天。 月华宫却依旧是灯火通明,几个宫女不停的在殿里面走动,几个太医也在内阁一旁侯着。 绿棠端着一碗汤药匆匆走进屏风后面,她把汤药小心的放到一旁的桌案上,轻声说道:“殿下,药熬好了。” 围账被撩开,谢云迢正在给谢玉淮擦他额角上的热汗。 闻言她回身看了一眼那碗汤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玉淮突然发了高热,她已经守在这里很久了。 绿棠见着谢云迢脸上的疲倦之色不由道:“殿下,这已经是五更天了,一会天都要亮了,您还是先去歇一阵吧。这里有我和各位太医守着呢。” 谢云迢微微摇头,上一辈子她对谢玉淮关心的就少,这辈子她想要好好弥补他,如今他病了,她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能够放的下心? 绿棠还要再劝,明月却突然走了进来。 “殿下。”明月微微福了福身子,随后走上前低声道:“咱们的人刚刚回来了。” 谢云迢一顿,示意明月继续说下去。 明月低声把刚才沈之衡那边发生的事情跟谢云迢说了一遍。 “殿下,这沈之衡利用您的名头,倒是耍了好大一阵威风。”明月道:“那几个太监被冯正罚了三十大板呢。” 谢云迢特地派人去跟着沈之衡,没想到这刚开始就出了这样的事。 借着她的名头罚了他的仇人,不愧是沈大人,狐假虎威倒是玩的好啊。 “殿下,这沈之衡果然不是表面那般…”明月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柔弱,无害? 明月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谢云迢微笑道:“他若真是表面那般,估计早就死在诏狱里面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第92章 他怎么在这? 她拿了旁边的药碗随意的搅了两下,吹了吹送到了谢玉淮的嘴边,强给谢玉淮喂了进去。 她拿出帕子给谢玉淮擦了擦嘴角流下的药汁,轻声道:“你且找人继续盯着他吧。” 明月点头,应声退下。 月华宫的灯一夜未灭,长公主为太子殿下一夜未睡,守在病床前直到天亮。 朝阳升起,天光大亮。 高烧了一夜的谢玉淮总算是睁开了眼睛,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守在他床头的谢云迢。 外面的光顺着菱花窗照了进来,透过床上的围账落在谢云迢的脸上。 她撑着手臂眯着眼睛似乎睡了过去,脸上带着明显的疲倦之色,按照这个姿势应该是守了一夜。 “阿姐…”谢玉淮下意识的叫喊出声,这一声阿姐声音很小,但是却让谢云迢一瞬间就回了神。 她睁开眼睛,见着谢玉淮醒了,顿时心中就松了一口气。 这一夜紧绷的神经一下子也放松了。 “可算是醒了。”她忙摸了摸谢玉淮的额头,只感受到了一片温热,显然是已经退了烧。 “阿姐…”谢玉淮只觉得嗓子干涸,头疼不已。 他隐约记得他被那匹小马给甩了下来,似乎是撞到了头。 “别动,阿姐给你找太医。”谢云迢转头朝围账外面喊道:“快传太医。” 围账外的宫女急匆匆的就去找了太医。 绿棠撩开围账见着谢玉淮醒了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她道:“殿下,您忙了一夜了,还是抓紧歇一歇吧。” “本宫没事。” 不过就是一夜没睡,她还没那么娇气,她嘱咐绿棠先把太子的汤药给熬出来。 绿棠见拗不过谢云迢也只好作罢,乖乖的去熬药。 谢玉淮在一旁听绿棠说自己阿姐在床边为自己守了一夜,眼里有些诧异。 以前他生病,可不见阿姐这么关心他。 不过谢玉淮是高兴的,以往可能是他阿姐太忙了没有注意到他,现在注意了就好了。 “头都磕破了,还有心思在那笑?”谢云迢见谢玉淮的表情忍不住道:“之前我怎么告诫你的?” 谢云迢之前千叮咛万嘱咐,骑射不好就不要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可偏偏谢玉淮不听她的。 如今倒好,磕破了脑袋还对她傻笑,谢云迢生怕谢玉淮被磕成了傻子。 “阿姐…我错了”谢玉淮接过旁边宫女送来的水润了润嗓子,他道:“我笑是因为你现在对我太好了,所以我高兴。” 谢云迢顿了顿,未曾想过谢玉淮竟然会这么说。 她看着谢玉淮傻笑的模样,那张与明安皇后颇为相似的脸,之前那逐渐消散的愧疚感又慢慢的涌了上来。 她的阿弟是太子,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的是关爱。 上辈子她为了能见薛照一面,可以在漫天大雪里等薛照几个时辰,可以为了讨薛照欢心跟厨娘学做几天她不会做的糕点饭菜。 她可以为了不爱自己的人付出所有,却没有把自己的爱分一点给自己的亲弟弟。 如今只是在他生病时照顾他一下,他这傻弟弟就说她对他太好了。 谢云迢是愧疚的。 这种愧疚感在看到谢玉淮的笑容时被无限放大,谢云迢眼睛有些酸涩。 “以前阿姐待你不好吗?” 谢玉淮一顿,忙道:“阿姐一直对我很好,阿姐就是最好的。” 谢云迢露出一抹笑容,颇有些落寞:“傻弟弟…” … 绿棠出了月华宫主殿转身进了一旁的小厨房,太子的药原本应该由太子身边的人来熬,但是谢云迢不放心,就把此事交给了绿棠,由绿棠交给下面的人来做。 因为不在汴京,谢云迢这次出来也没有带几个丫鬟,玉台行宫的宫女她不放心,平日里煎药的丫鬟此刻却不在小厨房。 眼下这小厨房里只有玉台行宫的宫女,绿棠不由问道:“你们谁见着春珠了?” 春珠就是那熬药的小丫鬟。 立刻有人回道:“回贵人,春珠姑娘不在小厨房,一早就没见着人。” 绿棠微微皱眉,她还有别的差事要做,不能一直在这守着药。 这药又不能交给行宫的宫女,毕竟太子刚刚出了事,这玉台行宫不知道有什么人呢。其他的丫鬟也有自己的差事。 她正想着回去调一个丫鬟过来就听到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若是给太子煎药,不如让我来吧。” 绿棠听到声音回头,就见沈之衡站在小厨房的门口处,他今日褪了白袍,换了一身太监该穿的蓝色圆领袍子,内搭白色的领子,显得脖颈修长,面如冠玉。 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 绿棠见着他微微一愣,沈之衡怎么会在这里呢? 第93章 殿下不会看上他了吧? “你怎么会在这?” 绿棠眉头微皱,有些诧异。 沈之衡走进来对着绿棠恭敬道:“回贵人,昨日殿下让我到太子身边伺候,今日我便来了。” 绿棠微微眯眼:“那你怎么会找到这来?” “来的早,正好见着您来厨房,就跟过来了。”沈之衡微微一笑,“既然我要伺候太子,这熬药的事不如交给我吧…” 沈之衡救了太子,绿棠是知道的。可是… 她上下打量着沈之衡,然后怀疑道:“你会熬药?这太子的药可不是那么好熬的,多一分火候大,少一分火候小,这要是火候不到,那药的功效也得减少…” 绿棠扬眉:“你可以?” 沈之衡道:“碰巧了,别的活计我可能干不好,可是熬药我是会的,幼时家中亲人的药皆是我来熬的。” 以前在瀛洲,缘娘身子不怎么好总是要吃药调理,这活计就落在沈之衡身上,熬药这点小事他还是会的。 绿棠犹豫了一下,这沈之衡虽然说是救了太子,可是这到底不是她们的人,虽然说他不能害了太子,但是… 就在绿棠犹豫的时候,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也许是跑的太急竟然差点就要撞到绿棠,好在是及时的停住了脚步。 绿棠正要教训这不懂事的小丫鬟,却发现这小丫鬟竟然就是春珠。 她不由道:“你这丫头去哪了?我可是找了你半天了!要是耽误了给太子熬药,你可担待的起?” 叫做春珠的丫鬟白着一张脸捂着自己的肚子小声回道:“绿棠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这早上吃了点东西就开始闹肚子…” 说着她又哎呀了一声,连站都要站不住。 绿棠见她不是装的,而且这个样子也没法子熬药了,她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只好转头看向沈之衡:“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这差事交给你了,殿下可一直等着呢,你动作快一点。” 沈之衡道:“请贵人放心。” 绿棠瞟了他一眼,却也没再言语,而是看向春珠“今日你且先不用上工了,回去歇着吧。” 绿棠对自己宫的人是极好的,春珠不过是个小姑娘,绿棠也没有为难她。 春珠感激的谢了绿棠,绿棠也不再多留,转身就出了小厨房。 而此时,天已经彻底的亮了。 明亮的日光照亮了整个月华宫。红宫墙,琉璃瓦,庄严肃穆,富丽堂皇。 一排排的宫女们进了内殿伺候,明月站在一旁挨个检查送上去的东西。 绿棠刚进殿里就被明月叫了过去,她询问道:“殿下守了一夜?” 昨个晚上谢云迢独自守在了太子身边,并没有让她和绿棠来伺候。 绿棠不过是眯了一会就又去旁边伺候,明月则是起晚了。 绿棠道:“殿下应该是守了一夜,我早上劝殿下去歇歇可是殿下不听,非要给太子喝了药才行。” 明月拍了拍绿棠肩膀处落下的雪花,轻声道:“药可熬好了?” 一听这话,绿棠赶紧往内阁里瞧了瞧,随即低声道:“别提了,那熬药的春珠闹了肚子,熬不成了。” 明月嘶了一声:“那你还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找人去做,一会误了太子的药,小心殿下罚了你。” 绿棠闻言却也不慌,她挥了挥手,让旁边的宫女都退到一旁,随即拉着明月说道:“哪里还需要我去熬?有人上赶着献殷勤呢。” 明月皱眉:“什么意思?” “昨日救了太子的那位,现在正在小厨房熬药呢。”绿棠低声道:“他还真是不得了,一下子就能到太子身边伺候。” 绿棠这不是羡慕也不是嘲讽,只是单纯的好奇。 明月听到这话倒是不惊讶了,那一位是如何了不得她是清楚的。 就昨天晚上那一出,借刀杀人也好,狐假虎威也罢,这是寻常人都做不出的。 她道:“那位啊可是了不得的,你可别去惹他。” “我惹他做什么?”绿棠道:“不过殿下好像很在意他呢…” 她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诏狱看见的一些画面,浑身猛的一个激灵,她家殿下自打几个月之前就变得不一样了。 好像对驸马不那么上心了,反倒对这个沈之衡… 绿棠心中一惊,她拽了拽明月的袖子低声道:“你说殿下会不会…” 明月:“会不会什么?” 绿棠猛的压低声音,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凑近明月的耳朵耳语了一番。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月给打断了。 “你想什么呢?”明月低声斥道:“这话也是能瞎说的?他是个太监,殿下怎么能看上他?” “可他是个长个好看的太监啊…” 绿棠这话毫不掺假,她也是自幼在皇宫里长起来的,她在宫里似乎还没有见过如同沈之衡这样的太监。 绿棠是个什么性子明月是知道的,这小丫头虽然跟她一样是公主身边的一等女史,但是始终不够稳重。 她又嘱咐道:“你这话跟我说说可以,要是传到别人的耳朵里,怕是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了。” 绿棠忙道:“这怎么能传到别人耳朵里呢?我也就是瞎想罢了,咱们殿下怎么能看上一个“奴才”。” 明月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在这时候,门外有小宫女进来传话,凤仪宫娘娘和娴贵妃送了些补品给太子。 太子身边的女官之前被发落了,一直没找到顶替的人选,皇后又送过来一个女官,可是谢云迢不放心,派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去照顾。 这清点东西的活计原本应该由太子身边的女官来干,只是这一次玉台行宫,谢玉淮没带人。 此事就只能交由绿棠和明月来干,两人只好先出去各自应付。 碰巧此时,沈之衡熬完药端进了内阁。 “站住,你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面生?” 门口处,一个宫女喊住了正要进殿里的沈之衡,沈之衡的脚步一顿,他微微回身朝着那宫女道:“我是来给太子送药的。” “给太子送药的不是春珠吗?”那宫女是谢云迢身边的二等宫女,叫做青莲。虽然不如绿棠和明月,但是说话也是有分量的。 “春珠姑娘闹了肚子。”沈之衡抬头道:“是绿棠姑娘让我熬药的。” 一听到绿棠的名字,青莲忙道:“既然如此,那你进去吧,殿下在内阁里面。” 第94章 会“说话”的沈大人 沈之衡端着药碗俯身道谢,“多谢姐姐。” 青莲听他喊姐姐,不由得乐道:“快进去吧,一会药凉了殿下该说你了。” 沈之衡微笑道谢,随即进了内殿。 大殿里炭火烧的正旺,月华宫用的炭是最好一档的炭火,屋子里温暖的如同热夏,人一进来暖气就扑面而来。 内阁内紫金香炉正静静的燃着香,云纹一般的烟气在殿内缭绕。 地面上铺着厚实的毯子,人走在上面发不出一点响动,仿佛是踩在云端一般柔软,轻飘飘的。 香炉后面放着一个巨大的象牙雕刻花开富贵的大屏风,而谢云迢此刻就在屏风之后跟谢玉淮说话。 大多是谢云迢问几句谢玉淮答几句,因为之前不大亲密,现在突然亲近反而让谢玉淮有些不大适应。 更何况他刚刚清醒,也不应该说太多话,应当好好静养。 似乎是感受到屏风后面有人来,谢云迢还以为是绿棠或者是明月来送药,当即朝着屏风后说道:“可是药熬好了?那就送进来吧。” 沈之衡绕过屏风,将手中的药碗送到谢云迢旁边的雕花木桌之上,随即道:“殿下,小心烫。” 这声音温柔清润,颇为动听。 谢云迢微微一顿,她猛的侧身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沈之衡。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明月绿棠呢?” 沈之衡道:“并未见着两位贵人,倒是门口的一位姐姐放奴才进来的。” 姐姐? 谢云迢微微挑眉,这才多一会儿,就在她宫中认上姐姐了? 上一辈子冷酷无情的沈大人上哪去了? 她未言语,只是端过旁边的药碗把已经温热的药一口一口的喂给了谢玉淮。 谢玉淮精神有些恹恹的,想来是头上的伤还在痛,谢云迢给他喝完药就安排宫女送来了清粥,她又亲自喂了谢玉淮喝了半碗粥。 沈之衡全程都规矩的站在屏风一侧,不曾有半点言语。 直到谢玉淮又沉沉睡下,谢云迢这才从他床前离开,沈之衡则跟在她的身后去了主殿。 “给太子熬药的应该是个叫春珠的丫头”谢云迢靠坐在软榻之上,一夜未睡,她颇有些头疼,强撑着精神看向沈之衡道:“怎么如今换成了你?” 沈之衡微笑道:“殿下莫非忘了?您让奴才伺候太子,春珠姑娘今天熬不了药,碰巧奴才会。” 他的笑很温和,宛如三月暖阳。他又是完全恭敬的神态,从上到下找不到一丝错处。 谢云迢抿唇不语,她想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虽然这月华宫算是玉台行宫最暖的宫殿,但是她这老毛病却不止在有一间暖和的宫殿就能好的。 越是寒凉的时候,她就越冷。 这冷冬仿佛是利刃,一点点的剥开她的皮肉,撬开她的骨头,钻进她的身体里面。 这辈子倒是还好,没到最严重的时候,她这病最受不的一点冻。 上辈子每年冬天为了见薛照几乎有空就会去五军营外等薛照,挨了几个时辰的冻就是为了见薛照一面。 薛照却并不愿意见她,她这病也越来越严重。 往事在脑海里转了一遍,谢云迢再回神时就发现自己面前的空杯里已经倒好了一杯热茶。 热气腾腾的清茶带起一阵香,谢云迢抬眸却见沈之衡已经退了回去,见她看过来说道:“见殿下一直盯着面前的空杯,想来是想喝茶,碰巧茶壶有水先委屈殿下喝这旧茶。” 无一点错处,滴水不漏,甚至很合心意。 谢云迢抿了一口茶,忽的明白武安帝上辈子为什么那么看中沈之衡了。 他这个人太会揣摩人心,又能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哪一个上位者不喜欢聪明的人? 可惜啊。 最后武安帝给沈之衡的权利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这个一国之君最后竟然要顾及一个宦官的面子。 太过聪明也不好,武安帝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等他转过弯来想要处理沈之衡时他才发现,有些事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放下茶盏,谢云迢把沈之衡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而后道:“你倒是挺会伺候人。” 这话放到以前就是侮辱人,但是放到现在的沈之衡身上算夸奖。 “多谢殿下。”他抬眸:“能让殿下满意就好。” “本宫很满意。”谢云迢端详他,不紧不慢的说道:“听说昨晚你借着本宫的名头耍了好一阵的威风…” 她目光微沉:“倒是小看你了。” 谢云迢的目光很是冷漠,从上到下仿佛要把沈之衡给剥开一般,看看沈之衡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昨晚不过是他的一个小把戏,谢云迢早就知道他的本性,所以她不惊讶。 只是,她得让沈之衡知道,别以为什么事情都能瞒天过海,他可以有天大的本事,把所有都给搅得天翻地覆。 但是他得知道,有人比他更聪明更厉害。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点小把戏随随便便的就被她给知晓,任由着沈之衡如何折腾,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想让沈之衡这样的人为她所用,就得让他心甘情愿的臣服,认输。 沈之衡面色如常,寻常人若是看见谢云迢冷了脸早就跪下求饶,可是他没有。 他道:“殿下确实小看我了” 谢云迢扬眉,她对沈之衡是回答有些茫然,他什么意思? 沈之衡温声道:“昨夜那几个不知好歹的侮辱您,虽然我只是个奴才,但是始终记着您的恩惠…即使寡不敌众,但是为了您,奴才拼死也要出手教训他们…好在后来冯公公赶到,要不然…” 沈之衡抬头,目光平淡却颇有些可怜:“您今天说不定就见不着我了。” 谢云迢:… 第95章 女官 锦巧 胡说八道! 他是为了什么谢云迢岂会不知道? 谢云迢淡淡的瞥了沈之衡一眼,她道:“那本宫是不是还要赏你忠心护主啊?” 沈之衡面不改色:“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谢云迢冷笑一声,“做的不错,你退下吧。” 沈之衡退下了,碰巧撞上了点货回来的明月和绿棠。 明月见着沈之衡微微一愣,刚想问他怎么会来内阁就想起来他是给太子熬药的,也就没再理会。 唯有擦肩而过时绿棠止不住好奇的瞅着沈之衡,沈之衡微微侧头,与绿棠对视了一眼,“贵人有事?” 绿棠忙摇头,“无事。” 沈之衡微微一笑,随即告退。 …… 午时,暖阳照过菱花窗,紫檀木桌上的小香炉静静的燃着香,云纹一般的烟缓缓的消散在内阁里,纱幔低垂,很是朦胧。 绿棠端了一盆漂亮的腊梅进来,静悄悄的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红色的腊梅花上面还沾着雪花,是刚刚在行宫旁边的梅园处摘的。 梅园离月华宫很近,一到冬日里满院子的红梅,一朵朵一簇簇的绽放在枝头,很是好看,就连汴京皇宫里的梅园子都不能比。 明月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绣着荷包,绿棠放好了梅花刚想说话,明月就嘘了一声:“殿下还没醒呢。” 谢云迢昨夜为了谢玉淮一夜未睡,今天一早看见谢玉淮没有事这才放心睡下,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到现在还没醒。 绿棠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暖阳照的晃人眼,她道:“还未醒?这都午时了,大皇子妃还说要约殿下去梅园赏梅呢。” 明月放下手中的东西,刚想拨开纱帘去看看谢云迢醒没醒,却见帘子已经被人撩开,谢云迢瞧着外面的暖眼微微眯了眯眼,“如今什么时辰了?” 明月道:“殿下醒了?如今已经是午时了。” 桌案上的红梅红的晃人眼,缕缕香烟围绕着那鲜艳的红梅煞是漂亮,谢云迢侧头看了看外面的暖阳,菱花窗上光影斑驳,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她道:“给本宫梳妆,去赴嫂嫂的约。” 玉台行宫,梅园。 梅园是玉台行宫的一大绝景,冬日一到,满院红梅,一眼望不到尽头。 大皇子妃罗烟在丫鬟的搀扶之下缓慢的走上了满是冰雪的台阶,谢云迢在一旁小心点扶着她,“这冰雪天不好走,大嫂还是早一些回去吧。” 罗烟道:“你如今倒是跟你皇兄一模一样了。” 谢云迢奇道:“如何一样?” 罗烟笑道:“一样啰嗦。” 罗烟自有孕以来一直被谢文雍悉心照料着,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里怕摔着,即使被派出去外巡,也是长长写信。 罗烟虽然总说谢文雍啰嗦,但是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夫君对她好,万事不用她操心,虽然身为皇子妃但是也没有那么多规矩,罗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谢云迢无端被说了啰嗦也不生气,只道:“为了你这肚子里的小侄子,我愿意天天啰嗦。” 罗烟笑了笑,两人一路赏梅一路走到了梅园的长廊处,这条长廊围绕着整个梅园,一般各宫走路都要走过这条长廊,长廊好似没有尽头,一望无际。 谢云迢和罗烟正说着话,忽的听到一阵刺耳的咒骂声。 “你是哪个宫的?你主子是谁?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大祸?真是倒霉催的,一出门就见着你这样的蠢货。” 只见长廊拐角处,一个身着粉衣的宫女正叉着腰朝着另一个丫鬟咒骂着,说话间各种污言秽语不断,把那小丫头给骂的一直不停的道歉,却依旧没有让那粉衣的宫女停止咒骂。 好好的风景因为这些咒骂霎时之间就失了颜色,听着就颇有些晦气。 罗烟瞧了一眼,不由道:“这是怎么了?哪个宫的宫女说话这么厉害?” 谢云迢遥遥望去,只见那一直咒骂的丫鬟颇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 一旁的明月低声道:“这好像是……朝阳公主身边的巧儿呢。” 那一直在咒骂的宫女正是谢云烟身边的一等女史,锦巧。 锦巧身为谢云烟的一等女史,可谓是嚣张至极,仗着谢云烟的势,在这宫中俨然把自己都当成了主子,明月认得这个锦巧,之前两人就曾对上过。 不过那个锦巧知道她是谢云迢身边的女官之后,又上赶着亲热的叫她姐姐,不过明月没有搭理她。 听到明月这话,罗烟道:“原来是她的女史,我说呢,不过这朝阳公主倒是个安静温顺的性子,怎么身边的女史…” 罗烟顿了顿,分不清是嘲笑还是什么,只道:“这女史却是个厉害的。” 罗烟对谢云烟不算熟悉,可是也不大喜欢。 她总觉得这个谢云烟不是表面那样乖觉,让人心生不喜欢。 谢云迢道:“这样好的景色偏偏有人来煞风景……”说到这,她道:“不如去看看这热闹。” 说罢,她就要往前走,罗烟拽住她,“你什么时候愿意管这闲事了?” 谢云迢向来是不爱管闲事的,只是听到谢云烟这三个字,她的心就堵得慌,别人的闲事她不管,但是关于谢云烟的她必须要去看看。 “左右无事,不如去看看热闹。”说罢没,她就带着绿棠和明月往前走起,罗烟也慢慢的跟在身后。 等到走近了,那锦巧的话也就听的越来越清晰了。 “什么江公子?宫里哪有这号人?这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人物?你还敢骗我?”锦巧说完这话,扬起手来就直接给了那小丫鬟一巴掌,她这一巴掌用了全力,直接把那小丫头给打的一个晃悠,直接摔在了地上。 冬日地上全是寒冰,那小丫头摔得很惨,一个没稳住,脸上直接被那冰碴子给划了一道口子,瞬间就流了血。 不仅如此,那地上不知道为何会有一件散乱的云锦袍子,血蹭到了云锦袍子上,那锦巧见状似乎更生气了,又要扬起手去打那小丫头。 谢云迢见此情景微微皱眉,冷声喊道:“给本宫住手!!” 锦巧的手一顿,下意识的朝着谢云迢的方向看去,见着谢云迢,她慌忙的放下了手规矩的行了一个礼,“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那被打的脸上都是血迹的小丫鬟听着锦巧这样说当即也慌忙跪下问安。 谢云迢微微皱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96章 江家的丫鬟 锦巧再怎么嚣张再怎么跋扈也是个奴才,她仗的是谢云烟的势,可是谢云烟在谢云迢面前也只有低头的份,她更是恭敬了。 那小丫头不说话,锦巧忙道:“回殿下,这小丫头弄坏了我们家公主的衣服,我教训她一下,而且问她是哪宫的丫鬟她也不说,只说自己是什么江公子的人……这宫里哪里有这号人,这小丫头实在是可疑。” “教训?”谢云迢瞧着那小丫头脸上不停流下的血,这教训未免有些太过了。 她道:“宫里是没有这号人,但是这次行宫各家世族子弟都在。”谢云迢瞧了锦巧一眼,只见锦巧听完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她确实是忘了,这不是在皇宫,还有各个世族子弟的人。 锦巧回道:“这小丫头弄坏了我们家公主的衣服还不承认,这交不上差事奴才就该挨罚了,这才跟她动了手。” 谢云迢没有理她,反而看向那一直不说话的小姑娘,她道:“你是哪个殿伺候谁的?可是如她所说?” 那小丫头抖了一下,抬头露出一张很是凄惨的脸,能依稀看出是个漂亮姑娘,可惜脸上被划了那样一道口子,还有青紫的巴掌印,这张脸要是不好好保养,怕是要被这道疤痕给毁了。 那小姑娘被打的眼角通红,满眼都是眼泪,她跪在地上边哭边道:“回……回贵人,我是燕云江家的丫鬟…”她哭诉道:“这公主的衣服不是我弄坏的,我迷了路找不到回宫的路,就在这走廊里慢慢的走,是这位女官在长廊之上撞了我,衣服落在地上结果被地上的冰碴子划破了,她便赖到我身上…” 小姑娘委屈的开始掉眼泪。 燕云江家,那不就是娴贵妃的娘家,燕云江家只有一位嫡出公子跟着来了玉台行宫,就是年底就要封将军的江述尘。 锦巧似乎并不知道什么江家,但是听到燕云两个字她似乎是明白了到底是哪个江家。 那位江公子可是恩宠无数,锦巧顿时僵了脸。 她忙道:“这……殿下,确实是这位姑娘撞了我我才把衣服弄破的,她不承认,我教训教训她也是应该的…” “好了,不就是一件衣服嘛。”谢云迢扫了一眼地上的衣服,就是一件普通的云锦,并无特别之处,谢云烟应该也不会为了这件云锦罚自己身边贴身的女官。 这个锦巧无非就是想为难这个小丫头罢了。 谢云迢道:“江家世代驻守燕云,娴贵妃的母族更是为了大朝皆数战死,连圣上都对江家厚待,你个小小女官倒是对江公子出言不逊,还打了他的女婢……” 谢云迢声音冷淡,锦巧慌忙解释,“殿下……殿下,我不知道她是江公子的丫鬟,可她弄坏了我家殿下的衣服,我这才…” 锦巧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是江家的人。 “一件衣服,想来你家公主应该不会在意…”谢云迢道:“这云锦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她若是在意本宫那里好料子多的是,一会本宫就叫人给她送一匹过去,怎么说也是公主,不能差一匹云锦料子吧?” 差是自然不差的。 “至于你…”谢云迢看着锦巧,轻飘飘道:“回去跟你的公主复命吧。” 锦巧白着脸谢恩,心中全是后悔。 要是让她家公主知道,打了江家的人,她估计要掉一层皮。 锦巧麻溜起身,朝着谢云迢行礼之后匆匆离去。 那小姑娘抖着身子看起来颇为可怜,谢云迢回头瞧了瞧绿棠,绿棠马上就把给谢云迢带的大氅披到了那小丫鬟的身上,随即把那小丫头给扶了起来,“你先起来,锦巧已经回去了。” 那小丫头也知道谢云迢身份,她赶紧道谢,“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无妨。”谢云迢见她脸上的血痕轻声叹道,“多漂亮的一张脸,可惜有了这样一道疤。” 小丫头捂着自己的脸有些悲切,她自幼就在燕云,这一次还是第一次跟她家公子进汴京,原本还以为汴京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不曾想这汴京城的人竟是如此可怕…。 谢云迢转头吩咐明月,“你去把这丫头送回娴贵妃那吧。” 明月微微点头,随即朝着那小丫头微笑道,“跟我走吧。” 那小丫头道了谢,就跟着明月朝着娴贵妃的宫殿而去。 罗烟在一旁慢慢的走了上来,瞧着那小丫头的背影她道:“听说江家人最护短,那江小公子进汴京本身就没带几个伺候的,能贴身伺候的怕是不一般…” 她笑道:“谢云烟这个人啊…”罗烟瞧了谢云迢一眼,最后斟酌着说道:“她倒是有个好名声,可惜不会管自己身边的人,这一副刁奴样子,不晓得是跟谁学的。” 罗烟话里有话,这样的奴才能是跟谁学的呢? 有其主必有其仆。 谢云烟装的再好可是真有明白人能一眼看出来她是个什么本性,罗烟就是明白人。 她不愿意跟谢云烟这种人走的太近,反倒是愿意跟谢云迢亲近。 谢云迢闻言笑了笑,“她的事情咱们哪能说的上话啊。” 抖了抖身子,她亲昵的扶着罗烟,“天冷了,听说行宫最近出了好几道没吃过的点心,味道极好,就连太后娘娘都忍不住夸呢,不如回去尝尝?” 罗烟有了身子,饿的次数也多,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饿了,她当即点头,“也好,还没尝过这行宫的点心呢。” 说罢,二人就沿着长廊处折返回了月华宫。 而此时,明月则带着那小姑娘到了娴贵妃的宫中。 第97章 恩宠也是夺命刀 娴贵妃的泽光宫离梅园不远,明月一路带着那小丫头到了泽光宫的门口,在门口却正好遇见了娴贵妃殿里的掌事女官,桂雲。 “呦,这是怎么了?”桂雲的目光落在明月身后的小丫头身上,不由诧异道:“哎呀,铃儿,你这脸是怎么了?” 江述尘此次进汴京一共就带了两个伺候的,其中就有铃儿。还有一个年纪比较大,桂雲都得叫一声姐姐。 铃儿年纪小,又是江述尘亲自带来的丫鬟,人长得可爱还机灵,娴贵妃宫里的宫女们很喜欢她,尤其是她在江述尘面前地位不一般,是从小就一起长到大的情分,虽是丫鬟但是也没干过什么重活。 满宫上下对这铃儿都很好,眼下见着这铃儿被打成了这个样子,桂雲忍不住的惊讶,铃儿见到桂雲眼睛瞬间就又红了。 “桂雲姐姐…” 明月道:“这小丫头迷了路,得罪了朝阳公主身边的女官,在长廊上挨了训,我们家殿下看见了知道是江公子身边的丫鬟,就让我给她送回宫去。” 桂雲是认得明月的,明月也认识桂雲,她们这些女官都是互相认识的。 桂雲听到锦巧就已经皱起了眉头,锦巧仗着谢云烟的势,在她们这些女官之中向来是最跋扈的,她道:“遇到了锦巧?铃儿,你为何挨了训?” 铃儿哭的满脸都是泪,那眼泪和脸上的血迹融在一起,看着倒是颇为吓人。 她哭的说不出话来,明月正要代她说话说话,身后却忽然响起来一道声音,“这是怎么了?” 明月等人回头,就看见从宫门口呜呜泱泱的走出来一堆人,江述尘走在最前方,似乎是看见了铃儿脸上的伤,顿时眉头紧紧皱起,匆匆走了过来。 明月的目光从江述尘身上穿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在众人簇拥之下从宫殿门口走出来的武安帝,还有在武安帝旁边的娴贵妃。 明月等人赶紧跪下行礼问安。 武安帝穿着一身常服,手中握着一串红玉手钏,那手钏经过主人无数次的摩挲已经变得温润光滑,很是剔透, 暖阳的光落在手钏之上折射出来一抹红光,武安帝的眼神落在江述尘旁边的小丫鬟身上,见那丫鬟的样子不由皱了一下眉。 娴贵妃见着铃儿脸上的伤也是微微一愣,“这丫头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 铃儿还是第一次见着武安帝,心中的害怕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会掉眼泪。 武安帝眯了眯眼,手中的手钏不停的摩挲着,江述尘道:“到底是怎么了?” 铃儿此刻却看向明月,武安帝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明月也在。 明月身为长公主身边的女官,武安帝是认识的,他只是扫了一眼,明月就起身把刚才在长廊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说完,一瞬间寂静下来。 铃儿也不哭了,只是一直抽泣着。 江述尘微微皱眉,汴京城中果然不同凡响,一个女官都敢这么嚣张跋扈? 欺负人欺负到他头上了? 武安帝不言语,娴贵妃却觉得不好,偏偏是朝阳公主身边的女官惹事,到底是皇帝的女儿… 娴贵妃正想说话,却见武安帝收了手中的手钏淡淡道:“皇宫里竟然也有这样的刁奴…” 武安帝语气平淡,却是无端让人紧张起来。 他微微动了动手,身后一个小太监就走上前,正是高衙的干儿子,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小夏子,夏福。 夏福微微上前等着武安帝吩咐,武安帝低声道:“把那刁奴拖出来打五十大板。” 锦巧打了江述尘的丫鬟那就是打了江家的脸,这五十大板算是给江家的一个安慰,毕竟只是一个小小女官,罚了也就罚了。 夏福听到吩咐就退下了。 “这不过就是奴才们之间的矛盾罢了。”娴贵妃看向江述尘,“你先让这小丫头去看看脸吧。” 娴贵妃深知江述尘的脾性,是个护短的,这铃儿又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深怕他在武安帝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锦巧是谢云烟身边的女官,到底就只是奴才们之间那点事罢了,武安帝能罚都是看在江家的面子上。 江述尘抿了抿唇,在娴贵妃的注视之下朝着武安帝道:“丫鬟们之间的事,倒是惊扰圣上了。” 娴贵妃松了一口气,好在江述尘没有说别的。 武安帝道:“无妨。”手腕中的手钏慢慢下滑,武安帝摩挲了一阵转头对娴贵妃笑道:“朕先走了,晚些再来看你。” “恭送圣上…” 眼看着武安帝的圣驾离去,娴贵妃等人才慢慢起来。 铃儿已经被人带下去看太医了,明月也回了宫,殿门口只剩下娴贵妃和江述尘等人。 寒风刺骨,娴贵妃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氅,朝着江述尘道:“我知道你心疼那丫头,不过这里是汴京,不是燕云…” 她生怕自己这侄子为了那小丫头心里面不痛快,这些年江家受的皇恩太多了,皇帝可以给江家荣宠,也可以一朝让江家从那天边掉下来。 全都凭武安帝的意思罢了。 江述尘知晓娴贵妃的意思,他不可能因为铃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他把自己身上的大氅紧了紧,而后道:“姑姑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娴贵妃叹了一口气,随即将江述尘招到了自己的旁边,替他把大氅上的飞雪扫了下去,“我知道你懂轻重,咱们江家现在皇恩已经够多了,那锦巧是朝阳公主谢云烟的人,皇帝能为咱们家一个小丫头罚了她身边的贴身女官,已经算是给咱们江家面子了。” 娴贵妃收回手,“这汴京就是这样…”和燕云是不同的。” 她又道:“今日你那丫头能够保住,也多亏了长公主…一会你领着她去月华宫道个谢吧。” 江述尘并未见过长公主,也因为常年不在汴京,倒是也没有听过谢云迢的名头。 但是救了铃儿,他这个做主子也确实应该谢谢她,他当即道:“姑姑放心…我一会就去。” 江述尘心中微微叹气,他就说汴京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样的富贵地不是寻常人能够待的。 他的姑姑在这能吃人的皇城里小心谨慎的活着,外人只看见江家女娴贵妃多风光,却没人知道这其中的小心谨慎。 皇帝给江家的既是恩宠,也可以是夺命刀。 江述尘心里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使对皇帝对江家再好,他也知道规矩做好臣子的本分。 第98章 挨了板子 漱玉宫。 朝阳公主住处。 此时,谢云烟正在内阁里看书写字,紫檀桌旁一个小宫女正在替她研墨,内阁里静悄悄的,谢云烟看书写字之时是不允许出一点声音的。 之前,就有一个小宫女打扰了谢云烟看书,直接就挨了几巴掌。 朝阳公主谢云烟在外面一向是以温柔贤淑示人,汴京城好多人都拿她当标杆,只是外人能看到的只是表面,内里如何无人知晓。 谢云烟看着是温婉的性子,实则性子也不好,不然身边也不能有锦巧这般的刁奴。 她正垂着眸子看书,就在这个时候,锦巧慌慌张张的进了内殿。 “公…公主。”锦巧身上还带着飘雪,整个人都颇为慌张。 谢云烟眉头微微一皱,手中的书卷被她放到了一旁,淡淡的瞥了锦巧一眼随即问道:“何事如此慌张?没看到我在看书?” 锦巧被谢云烟一看整个人膝盖都软了一截,当即就跪下请罪,谢云烟对待锦巧还算是不错没,因此并没有罚她,只是淡淡的问道:“什么事?” 锦巧在谢云烟的注视之下将今天在长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把自己的错处轻飘飘的带了过去,然后就开始哭诉。 锦巧跪在地上:“公主……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江家的人啊…” 谢云烟却是沉了脸,她直接抄起手中的书本朝着锦巧砸了过去。 这一下子直接砸到了锦巧的脸上,厚重的书本将锦巧的脸砸的不轻,脸上瞬间就青紫一片。 锦巧被砸痛了也不敢出声,忍着疼跪地求饶。 谢云烟强压心中怒火低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江家的人你也敢动?!” 江家这几年恩宠正盛,尤其是今年,江家守住了整个燕云,江家那位小公子年底就要封将军。 锦巧求饶道:“公主……我不知道…” 谢云烟蹙了蹙眉,最让她生气的倒不是锦巧打了江家的丫鬟,丫鬟打就打了,江家也不能因为一个丫鬟就如何。 谢云烟在意的是谢云迢。 这事就是让谢云迢看了笑话。 谢云烟冷了脸,正欲说话,忽的一个小宫女匆匆的走了进来,“公主,夏公公来了…” 那小宫女的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奴才夏福给公主请安。” 谢云烟眉心一跳,这夏福怎么会突然来了,还是奉圣命? 她瞥了一眼锦巧,然后道:“先起来吧。” 锦巧低声应是,随即轻轻的起身默默的跟在谢云烟的身后出了内殿。 外面稀稀拉拉的下了小雪,又起了寒风。谢云烟走出大殿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风雪之中的夏福,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慢慢的走上前轻声道:“夏公公,圣上有什么吩咐?” 夏福是髙衙的干儿子,在皇帝面前也算是有些脸面,虽说太监低贱,但是得脸的太监甭管是公主皇子还是贵妃贵人一般都不会去得罪。 毕竟太监这玩意一般都毒的很,况且这世事无常,说不定哪一天还得求着这些人。 谢云烟面上含笑,夏福微微福了福身子,随后目光落在谢云烟身后的锦巧身上,锦巧被夏福一看赶紧低下了头。 夏福道:“奉圣上口谕,您宫中的锦巧犯了规矩,圣上说要打板子挨挨教训。” 夏福说完,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一霎时几个太监就上前把锦巧给按住了。 锦巧慌了神朝着谢云烟求救,“公主……公主救命。” 谢云烟微微一愣,她扫了一眼锦巧随后低声道:“这是圣上的意思?” 夏福笑了笑,他上前低声道:“公主,您宫里的锦巧打了江家的人,碰巧了这丫头回宫的时候圣上正在娴贵妃那呢,这宫规森严…” 夏福没说下去,谢云烟也懂了。 她身边的女官打了江家的丫鬟,罚也是应该的。 只是…… 锦巧是有品阶的女官,即使是打了江家的丫鬟又能如何,她好歹也是她谢云烟身边贴身的女官,武安帝给了江家荣宠,却完全不顾及她。 这事说小了无非就是奴才们之间的琐事,竟然还让夏福亲自来她宫里打她的女史,谢云烟心里愤愤不平,倘若今天要是谢云迢身边的女官做了这样的事,那武安帝肯定不会这样对待她! 谢云烟无论什么都要扯上谢云迢,都要跟谢云迢比较一番。 但是,她忘了一件事,谢云迢身边的女官是不会无缘无故就去为难其他的小宫女。 有其主必有其仆。 谢云烟面上无任何表情,她转身看了锦巧一眼,那一眼宛如寒冰,让锦巧吓得愣了神。 她道:“你做错了事,罚你也是应该的,这板子挨的不冤枉。”说完,她又看向夏福,示意夏福可以打。 锦巧的惨叫声随即就响了起来。 圣上下的命令夏福自然不能含糊,每一棍子都用了全力,院子里惨叫声不断。 谢云烟的书是读不成了。 她坐在软榻之上,脸色低沉如水,碰巧此时又有宫女进来传话。 谢云迢身边的绿棠来了。 绿棠带着一个小丫鬟一走进漱玉宫就看见了被打的半死不活的锦巧,还有站在一旁的夏福。 绿棠朝着夏福笑了笑,夏福道:“绿棠姐姐?这是来做什么?” 绿棠回道:“我们殿下让我带一些好料子给朝阳公主送来,省的因为一匹云锦就闹了那样的事端…” 绿棠瞧着锦巧,微微摇了摇头,害人害己,这一顿板子下来,估计就算是不死也得在床上躺几个月了。 夏福微微一笑没有言语,绿棠这话却让谢云烟全都听了进去。 第99章 不与桃李混芳尘 谢云烟站在菱花窗前,绿棠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进了她的耳朵里。 什么叫做因为这一匹云锦? 好像她堂堂一个公主连一匹云锦都用不起一样? 什么好东西就她谢云迢有吗? 殿门被打开,一个宫女拿着绿棠送过来的几件裁制好的衣服走了进来,那料子经过窗外的暖阳一照,褶褶生辉,很是漂亮。 那是极其珍贵的云蚕锦,也是云锦的一种。 不过比普通的云锦要贵好几倍,价格曾经被抄上了天,就算谢云烟贵为公主,也没有几匹云蚕锦的衣服。 谢云烟望着那几件衣裳只觉得浑身都难受,明明一样都是公主,都是武安帝的女儿。 谢云迢的母亲是皇后,她的母亲也是皇后,凭什么谢云迢就是长公主?就可以有那么多特权? 她喜欢的人成了谢云迢的夫君,成了她不能肖想的人。 明明都是太后的孙女,谢云迢能够得到太后全部宠爱,而她在太后眼里就只是一个公主。 所有的好东西全都是谢云迢的,她做尽了贤淑,温顺,在汴京名声远扬,成了各家小姐的榜样,即使她做到极致,也不如谢云迢。 她是天上明月,而她是地上杂草。 这不公平! 谢云烟忽的把紫檀桌上的那些衣服全都扫落在了地上,殿里的宫女赶紧跪下。 “都给我出去,带着这堆衣服,滚。”谢云烟声音冷漠如寒冰,面上无一丝表情。 宫女们赶紧拿着那些衣服出去,生怕晚了惹谢云烟不高兴。 此时,月华宫。 绿棠兴冲冲的送了衣服回来,一路上脚步轻快,嘴里面还哼着小曲儿进了内阁。 “殿下……殿下,您知道吗?那锦巧挨了罚了呢,估计被打的不轻呢…”绿棠走进内阁就把在谢云烟那里看到的画面嚷嚷开了。 谢云迢此时正在桌案之上作画,听着绿棠的吆喝她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明月从另一侧走出来拽了拽的袖子然后说道:“殿下早就知道了。” 明月轻声说:“要怪也只能怪那个锦巧运气不好,偏偏的遇见了圣上,罚她也是她应该得的。” 明月从娴贵妃宫里面出来就把此事告诉了谢云迢,所以谢云迢并不惊讶。 谢云迢心情颇好的画完了一副牡丹图,牡丹栩栩如生,极其漂亮。 绿棠在一旁夸道:“殿下这画是越来越好了,我看啊应该裱起来,就挂到咱们大殿,天天供人欣赏这才有价值。” 绿棠一向会哄谢云迢开心,谢云迢笑道:“你这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 绿棠认真道:“殿下我没哄您,这是真漂亮。”说到这,她顿了一下慢悠悠道:“不过殿下的梅花那才叫传神呢,若是画一副挂在大殿,必然好看。” 她这话说完,明月脸色顿时一变,慌忙看向谢云迢。 “殿下这牡丹才好看呢,什么梅花不梅花的…”明月给绿棠使了一个眼色,绿棠愣了一下而后才想起来她们家殿下不画梅花的原因。 她道:“殿下……还是牡丹好看。” 牡丹大气,梅花孤傲。 谢云迢看着桌上的那副画,微微愣神,她其实不喜欢这大气妖艳的牡丹。 她喜欢孤傲的梅。 傲雪梅花,不与桃李混芳尘。 即使碾做成泥,也依旧芬芳馥郁。 可是薛照说,她配不上那样的梅。 她最初学画时,画的就是梅花,还是太后教她的。 世家子弟们琴棋书画样样都要精通,所以这每一项都不可以落下。每一项都代表着这些世家子弟的脸面。 她幼年时总是在永寿宫长着,教书的先生们教的课她不愿意听,大多数都是去混日子,鲜少有听进去的时候。 那个时候教画画的先生是刚刚从翰林院提拔上来的新秀,为人颇为严厉,教画时极其认真。 谢云迢没什么画画的天赋,先生在上面讲画,她在下面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或是画个小王八,画一只小狗,总是能够惹得人哄堂大笑。 新来的先生不是好惹的,把谢云迢画的小王八贴到了门口处,每个路过这的人都能看见长公主的“大作。” 偏偏谢云迢觉得有意思,总是能给那先生画出一些新奇的玩意。 后来先生直接打起了手板子。 这帮子来上课的小姐公子们哪一个不是千娇肉贵的,一般没有人真的会罚,但是这个老师可不管这些,谢云迢因为不好好学画没少挨手板子。 大抵是被打出了叛逆之心,谢云迢对这门课极其不耐烦,每次都要给老师找找麻烦。 谢云迢被罚了那么多次不仅没有长进,反而变本加厉的气老师。 后来那老师直接就告到了太后面前,太后见了谢云迢画的“小王八”直接点评是她这画是汴京独有的画法。 李婵在一旁听着笑弯了腰,太后却很生气。 谢云迢学子画不好到无事,可是不尊师长,若是任由着放纵岂还得了? 于是太后亲自指导她,这在别人眼里是恩宠,在她眼里却是折磨。 有太后的指导,谢云迢总算是有了一些长进。 那个时候年纪小,对于自己的小王八不仅不觉得为耻,反而觉得好笑。 原本以为混混就过去了,结果有一天谢云烟画了一张踏雪寻梅图。 梅花落枝头,很是漂亮。 薛照夸她画如其人。如傲雪寒梅,凌寒独自开。 画如其人。 谢云迢大抵是记住了薛照这话,也想让薛照夸夸她,于是她就跟着太后学习画梅。 以前只觉得画画极其无趣,后来也许认了真,到真琢磨出一点门道来。 梅花画的栩栩如生,就连教课的老师都破天荒的夸了谢云迢。 谢云迢也压过了谢云烟一头。 对她哪哪都厌烦的薛照也颇为客观的评价了谢云迢的画,只是却偏偏要挑她的刺。 “从前我觉得画如其人有道理,现在却觉得怕是不对,傲雪寒梅画的是梅的风骨,你这样的人倒是和这画配不上。” 薛照面无表情扫了一眼谢云迢的画的梅花,声音平淡,却让刚才还被夸的谢云迢一时愣在了原地。 旁边围着的都是一起来上课的世家公子还有皇子公主,薛照这话说的毫不客气,顿时引来无数人的目光,气氛就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谢云迢是长公主,无人敢得罪她,也没人敢看她的笑话。 薛照毫不掩饰的话让谢云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想,薛照怎么能这么说? 那时候,她对薛照的心思可谓是无人不知,薛照也是真的厌烦了她,所以每一句话都毫不客气。 谢云烟就站在薛照身后,她瞧见谢云烟拽了拽薛照的袖子,轻声说道:“皇姐这画真的不错,就连我也比不上,怎么不好了。” 薛照见她说话脸色都暖了起来,“她怎么能跟你比。” 她怎么能跟你比? 这一句话让谢云烟笑了,也让谢云迢心瞬间都沉了。 她想反驳薛照,可是却不是反驳什么,她不如谢云烟… 谢云迢微微笑了笑,随即把桌上那画给收了起来,“云烟妹妹无论是画画还是读书都比我好…” 她原本想说个漂亮话把这茬接过去,可是说到这却忽然觉得很委屈,眼角泛红声音都发抖。 她只觉得自己在众人形色各异的目光之下,好似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里里外外被人给笑了一个遍。 谢云迢不会在外人面前哭,只是一直忍着,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我堂姐的画怎么了?薛照,你什么意思?”旁边围观的人群中,谢江川拨开碍事的人缓缓的走到了薛照的面前。 他道:“说画就说画,你要讽刺谁?我堂姐是喜欢你,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谢小王爷非常霸气的把谢云迢拉到了身后,目光凶狠的看向薛照。 那时候,谢江川还常常和谢云迢混在一起玩,明安皇后还在,两人走的很近,什么混账事都干过。 颇有点狼狈为奸,狐朋狗友的意思。 薛照也不是吃素的,讽刺道:“她是什么人,应该不用我细说了吧,她配什么?” 薛照年轻气盛,谢江川那时候也是暴脾气,两人一句话不合就打起来了。 第100章 恨铁不成钢的谢江川 一个是薛家的宝贝嫡子,少年将军。 一个是集万千宠爱的谢小王爷。 这两人打起来瞬间就乱了套了,周围的人拉的拉,扯得扯,劝的劝,可算是把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给拉开了。 薛照自幼习武自然不是谢江川能够比的,谢江川被打的脸上青紫一片,而薛照只是破了点皮。 谢云烟在一旁小心的拿出帕子给薛照擦拭伤口,颇为温柔的给他脸上吹了气,又小声的说他不应该跟谢江川打起来。 薛照坐在一旁的木椅之上静静的听着谢云烟的话,他垂着眸子,很是温柔的点头。 这个时候已经是黄昏,黄昏日落,斜阳的余光落在那两人的身上,倒映出很漂亮的影子。 谢云迢在一旁,宛如失魂。 她嫉妒,她羡慕,为什么薛照不喜欢她呢?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薛照轻轻瞥了她一眼,那一眼说不清是厌恶还是嘲讽,迅速的收回了。 而谢江川则是拽着她的衣服将她狠狠的拽了回来,恶狠狠说道:“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看他?你不关心关心我?” 谢江川顶着一张青紫的脸,看起来颇有些可笑。 谢云迢原本想笑,可是想到谢江川这伤是为她受的当即就憋了回去。 此刻已经是下学的时间,经过刚才一仗,那些世家子弟皇子皇孙们都走了,谢江川伤的比较重得去找太医上药。 谢云迢拉着他去了太医院,黄昏的光照在绯红的宫墙,俩人的影子照在宫墙之上,谢江川疼的龇牙咧嘴,“我顶着这样一张脸回去,估计我娘又该唠叨我了。” 谢云迢有些愧疚,当即道:“你就说是我的错,让王妃来说我。” 谢江川嘁了一声,“可不就是你的错?” 谢云迢不言语了,她应该谢谢谢江川的,如果不是谢江川,她今天真的就里子面子全都丢光了。 谢江川见她不言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非得喜欢那个薛照?这汴京城好男儿那么多,你就一定要非他不可?” 谢江川不明白,薛照究竟有什么好的? 他的堂姐是长公主,随便哪个儿郎见着她不都得捧着她?敬着她? 偏偏上赶着去薛照跟前受气! 谢云迢道:“他就是很好。” 有的人见了第一眼,就再也难忘了。 一眼惊鸿。 谢云迢就为了那一眼的心动,往后种种无论是苦是甜,她都咽了下去。 从那天以后,她就没有再画过梅花。 梅花画的是风骨,她哪里有那样的风骨? 纸上的墨痕已经干了,谢云迢望着那牡丹出神,随后将那已经画好的牡丹给团成了一团,然后轻飘飘的扔到了一旁烧的正热的炭盆之上。 炭火将那张纸烧成了灰。 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不敢再多说话。 绿棠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早知道就不多嘴了。她说这一句话倒是惹了殿下不高兴。 她却不知道谢云迢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是感觉自己又卸了一个担子,轻松不少。 她唤明月重新拿纸磨墨,随后又开始画起了梅。 大抵是多年不画,谢云迢觉得有些手生,可是却画的很好。 梅花有什么风骨? 宁折不弯? 凌霜傲雪,玉洁冰清。 薛照说与她和梅花不配,那与谢云烟就更不配了。 “好看。”绿棠这一次什么都不说了,只拍手说好看,谢云迢笑道:“这次不给我裱起来?” “必须要挂到大殿上!”绿棠兴冲冲的把那副渐渐干了的画拿了起来,然后就挂到了月华宫的正殿上,一进门就能看见。 这个时候,外面有小宫女进来传话。 说江家公子要求见谢云迢。 “江家公子?”明月微微一愣,随后看向谢云迢,“可能是殿下今日救了他的丫鬟,所以来道谢吧。” 谢云迢与娴贵妃素来没有什么交集,娴贵妃是她父亲的妃子,谢云迢对娴贵妃算是尊重。如今怕就是为了刚才那一件事来的。 谢云迢道:“先请江公子到正殿吧!” 因为歇了一阵,谢云迢穿着颇为随意,不适合直接去见外男。 只等她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去了正殿。 出了内阁的门,谢云迢抬眸一眼就看见了那位传说中的“江公子,江述尘。” 他正站在那副刚刚被绿棠挂上去的画前,似乎正在细细的看。 少年人长身玉立,背影格外挺拔。 第101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香如故 旁边的香炉静静的散发着云烟,那些烟雾在空中缭绕,雾蒙蒙一片。 江述尘静静的站在那副刚刚挂上的画前,很是认真的看着。 梅花画的很传神,傲立枝头,凌寒独立。 江述尘一时看的入神,没有注意到谢云迢已经走到了大殿里。 “江公子觉得这幅梅花画的如何?”谢云迢走到江述尘身旁,目光也落在那副傲雪寒梅图上。 江述尘闻到一阵清香弥漫,随即就听见了谢云迢说的话,他微微侧头,只是不经意抬眸一看,顿时愣住。 烟雾朦胧,在这朦胧之中,他身侧的女子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梅花,外面的暖阳光笼罩在她身上,眉目如画,潋滟生姿。 她妆容艳丽,妩媚似仙子入凡尘。 眼前娇艳红梅也失了颜色。 江述尘呼吸停了一瞬,他的思绪骤然回到那漫天大雪,那看不到尽头的宫道。 当时,他看到的女子… “江公子?”谢云迢微微侧头,却见江述尘仿佛是愣在了原地。 这个江家的小公子谢云迢没有见过,除去之前在宫道上差点被他的马撞到,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娴贵妃能得圣宠这么多年的原本不仅是因为江家的缘故,更还是因为娴贵妃容貌倾城,六宫之中唯有娴贵妃容颜最俏。 大约是江家的人都好看,江家这位小公子容颜也不错。 他穿着一袭华贵的紫袍子,要上系着银色腰带,头上戴着金冠,眉目俊俏,面如冠玉。 大约是在边关养出了野性,眉宇间颇为桀骜,就如谢云迢之前在宫道上看见的一样,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江述尘在谢云迢的注视之下缓缓回神,他快速的附身行了一个礼。 “江述尘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谢云迢道:“江小公子何必客气,快起来吧。” 江述尘缓缓起身,耳边微红。 他对谢云迢是极其陌生的,但是对那天宫道上的女子却是一直念念不忘。 他原本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小姐,或者是皇宫里的哪一位公主,但是没想过是长公主。 他和谢云迢原本应该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可是偏偏…偏偏给了他这样的交集。 江述尘抬眸,他抿了抿唇忽的道:“殿下,那日是我纵马惊了你,还请殿下莫要怪罪,不知道是否受了惊?” 他有些急切,谢云迢微微一顿,然后微笑道:“皇宫里来来回回的人多,本宫倒是没事,但是江公子下次可要小心一些,惊了别人就不好了。” 江述尘喃喃道:“惊着殿下……也不行啊。” 谢云迢微微扬了扬眉,江述尘说的话她没有听清,于是她道:“江公子说什么?” 江述尘一顿,他说,“无事。”随即把目光又落在了那副傲雪寒梅图上,他道:“刚刚殿下问我这副图如何,我不大懂画,但是这副梅花很漂亮。” 他又笑道:“我姑姑会画梅,是跟着燕云那位画梅花的大师林花汝学的,我见这幅画画的颇为传神,又有风骨,不知道是哪位大师的作画?我见着和林花汝的不差什么。” 林花汝是专门画梅的大家,传说她的一幅梅花图可卖千金。曾经一场曲水宴上,林花汝兴起画了一幅梅花,那副梅花当场就被人求了过去,花了足足几千金。 林花汝此生只收过一个徒弟,那就是娴贵妃江弥涵, 娴贵妃未入宫之前在燕云也是有名的才女,其中以画最为出名。 当年太后寿辰,娴贵妃就画了一幅梅花图,栩栩如生,到现在还在太后的书房挂着。 可是林花汝收徒非常严苛,当年谢云烟想跟着她学习,却被无情的拒绝了。 大约是这些大家大儒都有些自己的脾气在,尤其林花汝还是个女子,在那些当世这些名人大儒之中,很少有女子会被称为大家,即使做的再好再牛,也是难如登天。 林花汝却做到了,她不仅做到了,还做的很漂亮。 一幅画千金难求,无数人追捧。 传说她是丰南林家的女儿,自幼因为身子不好就被送到燕云修养,她终身未嫁,一生只沉醉于画梅。 这位大家脾气很不好。 谢云迢还记得,当年谢云烟想要跟着林花汝学画,碰巧这位大师当时正在汴京,谢云烟亲自上门去拜访,不过一刻就被请出了门。 林花汝说,她收徒看眼缘,她于谢云烟没有眼缘,让她另寻老师。 谢云烟兴冲冲的去,狼狈的归来,即使是皇子公主但在这位林大师眼里什么都不是。 谢云迢已经很多年没有画过梅花了,她画的如何她自己心里清楚。幼年时可以放在那恨不得让满宫的人都看看她的画技,但是她不是小孩子,年纪长了画技倒是没长,怎么敢跟那样的大家比呢? “江公子倒是会说话,本宫这样的画怎么能跟林大师比?不入眼罢了。”谢云迢微微一笑,随即朝着旁边的塌上伸了伸手:“坐吧。” 江述尘微微愣了愣,“这画…是殿下您画的?” 谢云迢道:“闲着没事画着玩的…”她目光落在那画上,“零落成泥碾作尘,也有香如故。”她指尖碰了碰那娇艳的花,“即使凋落了却也留香在人间,画如其人,本宫这画不配这梅…” 薛照说她不配这孤傲梅花,谢云迢现在觉得或许薛照是对的,以她上辈子做的糊涂事来看,她怎么配啊? 她若是真有那样的傲气就好了,就不会在薛照面前卑微如尘泥。 “怎么不配?”江述尘道:“殿下的画很好,我很喜欢。” “如果可以…”他脑子一热,当即开口道:“殿下可不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 谢云迢抬眼看他,见江述尘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由道:“江公子…你要?” 说出去的话不能再收回来了,江述尘在谢云迢的注视之下点头,他微微一笑:“殿下可否答应我这个心愿?” 心愿?这算是什么心愿呢? 谢云迢笑了,她道:“既然江公子喜欢,那就拿去吧。” 第102章 少年春心 江述尘从月华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黄昏的光照在整个行宫之上,山间雾气朦胧,仿佛给行宫蒙上了一层薄纱,远处的高山耸立,山峦叠嶂,宛如仙境。 江述尘抱着那副梅花图,心情愉悦的出了月华宫。 铃儿跟在江述尘的身后,她脸上的伤经过太医处理已经上好了药,倒是可怜这小姑娘,漂亮的脸蛋上现在估计要顶着这道难看的疤痕了。 “公子…”铃儿不解道:“以前没见您喜欢这些画啊,您要是喜欢梅花,那贵妃娘娘画的岂不是上上品?” 江述尘明明是去道谢的,却还顺手顺了一幅画回来,铃儿还想问,却被江述尘给打断,他捧着画回头轻轻的拍了拍铃儿的脑袋,示意她先停住嘴。 他道:“姑姑画的和殿下画的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铃儿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一样都是梅花,况且娴贵妃娘娘的画那也是一张难求的。 铃儿不解,江述尘心情颇好的道:“你觉得长公主殿下如何?” “殿下自然是好的。”铃儿道:“如果不是长公主殿下,那奴才今日怕就不是脸上挨一道子那么简单了。” 铃儿想到这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道,“这汴京城的人可太可怕了。” 这汴京城的人确实都可怕,江述尘脸色沉了下来,这皇城就是狼窝,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过也不全是恶人,长公主殿下就很好。 江述尘将手中的画给搂紧,忍不住的又弯了弯唇角,谢云迢… 回到娴贵妃宫中。 碰巧赶上娴贵妃在练字,见着江述尘怀里抱着的东西不由得诧异问道:“怀的拿的是什么?” 江述尘在娴贵妃面前把那幅画给打开,一幅漂亮的红梅图瞬间跃于眼前。 娴贵妃放下手中的毛笔走近瞧了一眼,然后道:“这是哪里来的梅花图?” 江述尘道:“姑姑觉得如何?” 如何?娴贵妃点评,画工很好,栩栩如生,风骨也有,只是还是少了那么一丝韵味,她轻轻的摩挲了一下那幅画,随即放到鼻尖闻了闻,然后道,“你这是从哪弄来的画?这是刚刚画好的吧?” 娴贵妃的点评很中肯,她能给到这个评价,那必然是好的。 江述尘将画给慢慢的收了起来,宝贝一般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娴贵妃坐到软榻之上轻轻的抿了一口茶,一抬眼就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笑道:“谁画的,你这么当宝贝护着?我记得这次来行宫可没带画师…” 江述尘笑笑,他接过桂雲递过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随即道:“这是长公主殿下画的。” 谢云迢?娴贵妃一顿,而后慢慢放下了茶盏,抬眼见江述尘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咯噔一声,随即道:“原来是长公主殿下…也对,长公主殿下是跟着太后学的画技,那自然是不错的。” 江述尘没有言语,反而心情颇好的玩弄着手里的手钏。 他歪靠在软榻之上,紫色华服出了褶皱也浑然不在意,手中握着一串白玉手钏,细细的摩挲着。 江述尘还未及弱冠,正是翩翩美少年,身边却还没有一个女子相伴。 娴贵妃知道她这侄子眼光高,能让他看上的女子到现在还没有影呢,给他相看了那么多贵女也没有看上眼的,这就成了娴贵妃的心病。 江家自从十几年前那一战之后嫡系就只剩下她和江述尘,江述尘是江家唯一的宝贝,他的婚事代表着江家以后的繁荣,他背负着振兴江家的命运,可惜江述尘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沙场上,马背上拿功名,对儿女之事丝毫不敢兴趣。 娴贵妃瞧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画,随即状似无意的说道:“长公主殿下是个好的,你以后见着她要恭敬些,还有薛将军,你以后见着了也得尊重一些。” 对谢云迢恭敬是应该的,可是薛将军是谁? 江述尘问道:“薛将军是谁?” 娴贵妃垂眸喝了口茶,慢慢道:“是薛家的嫡子,长公主殿下的驸马。” 屋内一时寂静下来,桌上的香炉静静的燃着香,外面突然传来几声鸟鸣,气质型还夹杂着一些宫女的说话声。 娴贵妃哎呦一声从软榻之上站了起来,“本宫的鸟儿该喂食了。”她瞥了一眼似乎在愣神的江述尘,然后道:“收好你的画,长公主的画也不是谁都能求来的。” 说罢,娴贵妃就朝着殿外走了出去。 江述尘手中的手钏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之上,他在软榻之上躺了一阵,随即猛的坐起身,目光落在那幅画上,心中颇为复杂。 他离开汴京太久了,原来谢云迢已经有了驸马。 也对,长公主应该是有驸马的。 他应该是被冲昏了头,外面黄昏的光透过菱花窗照了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被光照的微微眯了眯眼。 最后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爷这十几年唯一动过的春心啊…” …… 黄昏。 破旧的小屋子里面,几个太监正围在一起说话。 “哎,你们买东西了没?”年长的太监伸了一个懒腰,“等会就给那位送去。” 这几个太监正是昨夜被打了板子的那几个,其他太监纷纷没有言语,他叹了一口气,“冯公公说的话是对的,这人啊,谁知道谁就爬到谁头上了呢?哥几个别垂着头丧气了,咱不就去低个头,求个心安嘛。” 其他太监也纷纷附和,只有刘二没有说话。 他手中紧紧的攥着一瓶看着就贵气的酒壶,面色却很是阴沉。 年长太监推了推他,“二啊,别沉着脸了,去给沈之衡把东西送去,赔给好脸…” 刘二站起身,面上也不见阴沉了,他扭动了一下脖子,然后笑着颠了颠手中的酒壶,“哥几个放心,不就是赔个礼嘛,咱们做奴才的哪还顾着那脸皮…” 他道:“不就当孙子嘛,我刘二也不是没当过,随便他怎么作践…”他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一定让那沈之衡“满意。”” 第103章 千人踩 万人踏 日落西山,黄昏已至。 某个小院。 “沈兄弟…昨个晚上是我们哥几个糊涂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计较了。”年长的老太监带着刘二拿着东西弯讨好一笑,“冯公公已经教训完我们了…” 说完,他将身后的东西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之上,“这是给兄弟你的一点小心意…” 糕点茶叶都是上好的,是从行宫外面的铺子里买来的。 沈之衡放下手中的书本,扫了一眼那老太监送来的东西,他道:“哟,这是做什么?”他笑了笑:“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奴才,谁能跟谁计较啊…” 沈之衡倒是真没准备跟这帮子太监计较什么,昨晚给的教训已经够了。 那老太监笑了笑:“沈兄弟,这哪能一样,人分三六九等,咱们做奴才的不也是这样。”那老太监挺直了腰,“这要去太子身边伺候了,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差事啊…” 沈之衡没说话,却见那老太监笑了笑,随即把在他身后的刘二给拉了出来,他道:“这小子性子冲,以前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之衡瞧了一眼刘二,刘二满脸堆笑,把怀中的那瓶酒放到了沈之衡面前,“之前多有得罪,这酒是我特地去外面的铺子买来的,刘记的最红俏。” 那酒包装精致,一看就是花了不少的银子。 刘二盯着那瓶酒心中有些肉疼,这样的好酒给了沈之衡简直就是白瞎了,他自己还没有喝过这样的好酒呢… 竟然先孝敬给了沈之衡… 刘二心里面呸了一声,不过…他刘二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沈之衡有命收下这酒就不知道他有没有命喝了。 刘二落在那瓶酒上的目光很是赤裸毫不掩饰,巴不得沈之衡现在就喝一口,沈之衡不动声色的瞧了那刘二一眼,随后将桌上的那瓶酒拿起来打开了盖子闻了闻,然后笑道:“好酒啊。” “既然是好酒,一起玩喝点尝尝吧。”沈之衡拿起桌上的两个杯子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随即看向刘二,示意他先喝。 刘二愣了愣,抬头见沈之衡盯着他,目光幽深宛如寒潭,让他不由得跟着心中一颤,似乎他的小心思完全被洞穿一样,莫名的紧张和恐惧起来。 刘二干巴巴笑了笑,“这…这不好吧,这是专门给你的,我们先喝像什么话啊。” 沈之衡把酒壶放下,随意问道:“怎么,你不敢?” 暖阳光落在盛满酒的酒杯之上,里面的清酒晃荡被暖阳折射出了光,沈之衡微笑着把那杯酒推向刘二,刘二哼哼笑了两声,“既然…既然这样,那就不客气了。” 一杯酒被一饮而尽,酒杯被重重的放在了桌上,刘二擦了擦嘴角,“好酒啊。”他又看向沈之衡,“这样你总算是放心了吧,我还能在酒里下毒害你不成吗?” 刘二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之衡,沈之衡微微一笑,“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从来没说过啊。” 沈之衡的笑容温润,却让刘二心中猛的一紧,他总感觉沈之衡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不过刘二也不是白混的,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旁边的老太监瞧了刘二一眼,却没有喝那杯酒,只道:“冯公公还等着咱们去做活计呢…” 沈之衡道:“你们请便。” 老太监把刘二拉了出去,屋子里面顿时就又安静了下来。 夕阳光照在沈之衡的脸上,他拿起那壶酒仔细的闻了闻,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往酒里面下药这种小把戏,倒也是会像他们干出来的事,这帮太监心思可毒着呢。 沈之衡不知道刘二往里面下的是什么药,也不清楚他到底下没下,虽然那刘二喝了那酒,可是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一定有鬼。 沈之衡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随即从身后的小盒子里面拿出一包药粉,皆数倒进了那瓶酒里面。 既然有人故意找事,那怎么着也得如他的意才行。 他拿着那壶酒,出了小院子。 而此时,老太监带着刘二往回走,刘二心情一般脸上也很是阴沉,老太监瞧了他一眼,随后道:“二啊,你…送的酒没问题吧?” 刘二一怔,在老太监的注视之下笑道:“怎么可能有问题?那可是刘记的好酒啊…” 大雪迷人眼,刘二抹了抹自己脸上的飞雪,掩下脸上的表情。 那酒原本是没问题的,但是他往里面加了一些东西,不至于让沈之衡瞬间毙命,但是只要他喝了,这毒性以后就会慢慢发作,最后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他喝那一口倒是没有什么大碍,要是喝了一壶,那毒就会在身子里面种下,这法子还是以前听冯正说起来的。 其实到不一定非要沈之衡的命,可是冯公公说的对,万一哪天那沈之衡真的爬上来了要是记仇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不给他这个机会,反正那酒喝了也不会立刻发作,到时候人死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至于他喝的那一口不算什么,也不会引发毒性。 更何况,他刘二也是要脸面的人,昨晚他丢了那样的面子,他绝对不会让沈之衡就这么好过。 雪下大了,沈之衡抖了抖肩膀上的雪,去了玉台行宫后面的围猎山边。 此刻黄昏已经落下,暖光照耀整座围猎山,日照雪山,煞是好看。 沈之衡提溜着那壶酒,在这大雪之中静静的看着黄昏落在山下,这里应该是整个玉台行宫风景最好的地方,他抖了抖肩膀上的雪,目光在这茫茫不见边际的山边扫了扫,风雪之中,他站在那巍然不动。 突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那边的,你是什么人?在那做什么呢?!” 沈之衡一顿随即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走来几个巡逻的禁军,他们是玉台行宫的禁军,沈之衡很“熟悉”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为首的禁军见着沈之衡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在这做什么?” 沈之衡道:“几位军爷,我在这看雪。” 看雪?为首的禁军一愣,随跟着身后的禁军对了对眼,哈哈大笑了两声,那禁军呸了一声,随后道:“真不愧是沈忠的儿子啊…这公子哥就是不一样啊,还有心思在这赏雪?” 那禁军颇为看不上沈之衡,之前沈之衡巡山就一直被这几个禁军使唤,把他当做狗一般的使唤。 千人踩,万人踏。 在这些禁军的眼里面,奴才就是奴才,即使是救了太子也依旧是奴才。 “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那禁军瞧见了沈之衡手里面的酒壶,顿时露出一抹贪婪的笑,“这酒不错啊,你这奴才也配喝这样的好酒,不如拿来孝敬爷爷我,爷爷还能赏你一个好脸。” 身后的禁军笑了起来,沈之衡微微抬头,随即微笑道:“军爷,你们确定要喝这酒?” 第104章 该死的鬼 “废什么话?”那禁军一个箭步上前,随即将沈之衡手中的酒壶给抢了回来,然后就大口的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都舒爽起来。 “好酒啊。” 风雪吹的人眯了眼,那禁军忽的把身后背的旗子扔给了沈之衡,他道:“爷们要喝酒,今个儿晚上你就替爷去巡山去吧。” 冬天巡山是个苦活,其实山上没有什么好巡的,无非就是走个形式还有过场,但是山上冷啊,一巡就要一整夜,之前把这活计给了宫里的奴才干,但是如今皇帝在这行宫,他们禁军不敢明目张胆的再使唤太监干活。 “大哥,让他去行么?”另一个禁军小声道:“这时候圣上还在呢…咱们…” “怕什么…咱们这事是什么芝麻的事,还劳烦圣上亲自管?”那禁军看着沈之衡不屑道:“再说了,这他不是要赏什么雪吗,这巡山的活计不也正好如他的意?” 听了他这话,其他几个人也不再多言了,这么冷的天,没有人愿意大晚上去山上巡山的,这在山上呆一夜,都容易被冻死。 沈之衡看了看手中的旗子,他道:“几位军爷去歇着吧,巡山这活计交给我吧。” “还算是懂事。”那禁军不屑的瞧了他一眼,随即带着身后几个人朝着山边建的小屋子而去,那里是给值守的禁军休息的地方。 旗子在寒风之中飘扬,沈之衡挥了挥手中的旗子,喃喃道:“雪大了,该巡山去了。” 他侧身看着那几个禁军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脸上的笑意也慢慢的冷了下来。 他转身往山上走去。 寒风萧瑟,又是一夜。 谢云迢带着谢玉淮正在太后宫中用膳,谢玉淮昨天烧了一天,反反复复未曾消停,今儿一早却又好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除了额头上还包着白布,其他倒是与平常一样。 太后夹了一块点心给谢玉淮,见着谢玉淮头上的伤口颇为心疼道:“你这泼猴子,马术没有学好还呈什么强?还好只是磕了一下头没有出什么大事…” 太后嘴上数落着可是眼里的心疼却不是做假的。 谢玉淮一两岁时就失去了母亲,虽然一直有人精心照顾,可是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的孩子终究是可怜的,太后时常去看谢玉淮,也曾经想过把谢玉淮抱到她的永寿宫来养,可是最终还是作罢了。 毕竟武安帝又立了皇后,她这个做太后的养太子终究也不大合适。 德安皇后对谢玉淮倒是没有一点苛待,可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终究没有那么上心。 谢玉淮对太后可不敢有一点放肆,他乖巧的吃了太后给夹的东西,然后道:“祖母…我知道错了。” 其他的皇子公主们见着太后从来不敢叫祖母,都恭敬的叫太后,谢云迢在太后身边长大,祖母祖母叫惯了,而谢玉淮平常都是叫太后,只要犯了错才会撒娇一般喊祖母。 而太后也会纵着他。 “叫祖母也没有用。”谢云迢放下筷子然后道:“这次你可长教训了?” 谢玉淮可以对太后撒娇,但是不敢对谢云迢不敬,谢云迢一句话就让谢玉淮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好似一瞬间就熄了火一般。 谢玉淮小心的看了谢云迢一眼,随后嘟囔道:“知道了,阿姐。” 谢云迢见他这个样子只说道:“知道了就好,人有多大的本事就做多大的事,超过了自己能力的,非要逞强那要是碰了就会摔得头破血流,不单只是骑马,你得牢牢在心里记着。” 谢玉淮虽然年纪小,但是极其的聪慧,谢云迢的话他虽然不完全懂,但是也牢牢的记在心里。 谢玉淮:“知道了,阿姐。” 太后瞧了谢云迢一眼,随后道:“这才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太后颇为欣慰,以前谢云迢对谢玉淮可谓是一点也不关心,不像亲姐弟,反而像是陌生人。 谢云迢闻言正欲说话,就听见内殿的门似乎被人给人打开了,紧接着隔着屏风就听见有个宫女进来传话,说是有要事要禀报。 太后敲了敲桌角,李婵匆匆走了出去,不过一会就回来了。 “何事啊?”太后放下手中的玉筷,慢悠悠的问李婵,李婵低声回道,“回太后,刚刚禁军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昨晚上死了几个禁军…” “什么?”太后微微皱眉,死了禁军? “怎么回事?” 李婵道:“说是今天早上发现的,那几个禁军原本应该是去巡山的,不知道为何却没有去,都醉倒在那山边的小屋里面,而且是被毒死的。” 殿内一时安静,谢云迢听着不由得蹙了蹙眉,此次皇帝来行宫,玉台行宫的禁军大多数都被派去守卫,但是却只是在外围守着,皇帝和各位贵人身边都是皇帝的亲卫军值守,可是死了禁军也不是小事啊。 太后道:“圣上那边怎么说?” 李婵道:“圣上已经让去查了,不过只是死了几个禁军,圣上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太后道:“圣上派了谁?” 李婵回道:“派了陈愿。” 第105章 西厂提督 交给了陈愿? 太后顿了顿,而后道:“玉台行宫接连出事,莫非是年关将近,有人要坐不住了?” 太后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玉扳指,而后道:“不知道刑部有没有审出来什么新东西…” 谢云迢道:“太后怀疑是萧氏余孽?” 萧氏一族自从被灭国以后,就一直没有消停,几乎每年都会窜出来那么几个张罗着为国复仇的人,但是无一例外的全都失败。 他们太过愚蠢。 萧氏被灭国已经历经了几代,这期间大朝已经换了几代帝王,这些逆贼们竟然还想着靠那几个人就撼动大朝,实在是痴心妄想,愚不可及。 “嗯。”太后淡淡的嗯了一声,“太子受惊,禁军被毒杀,加上之前的那些萧氏余孽,一桩桩一件件…”太后顿了一下,目光逐渐发沉,“年底了,这些东西也该清理清理了。” 太后微微侧头,对李婵说道:“陈愿那边你也盯着点。” 李婵微微附身回道:“是。” …… 大雪。 “提督,这就是那几个禁军死的地方,一切都没有动过…” 玉台行宫禁军首领推开破旧的门,恭恭敬敬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着那扇门打开,一个身着红色金蝉袍子的人走了进来。 来人容貌俊俏,身着红袍,腰间扎着黑色腰带,头戴金丝纱帽,腰间配着一把黑色的刀,正是御马司掌事,西厂提督,陈愿。 大朝内阁官宦得到太祖皇帝重用,分东西两场,其中以东厂为尊,东厂提督兼任御前执笔掌印,权利更大。 西厂原本只是御马司,后来被皇帝重用,训练了只属于御马司和皇帝的禁军,其中御马司掌事掌兵权,称为西厂,而陈愿就是西厂提督。 禁军首领小心翼翼的将陈愿领到了屋子内,陈愿目光扫过整间屋子忽的问道:“为何昨夜他们没有去巡山?”陈愿微微侧头,忽的道:“玉台行宫的禁军都这么玩忽职守吗?” 西厂,等于皇帝养的狗。 而陈愿,就是皇帝身边最为忠诚的一条狗。 禁军首领被吓得一个哆嗦,他忙道:“这…这我也不清楚,昨夜确实是他们去巡山的啊…我都已经吩咐下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没有去跟他可没有什么关系。 陈愿盯着那首领看了一眼,随后却笑了起来,俊俏的眉眼一弯,很是风流。 “紧张什么?知道巡山辛苦,也知道大人你都下命了。”陈愿笑着拍了拍那禁军首领的肩膀,目光温和。 禁军首领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若是汴京城的亲卫禁军首领那还算是个能提的上号的官,可是这行宫的首领…,是个无用的闲官。 那首领见着许愿笑了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身子更加紧绷起来。 西厂提督陈愿,满朝文武无人不知,皇帝身边最忠诚的一条狗,为人风流,手段却颇为残忍。 他对你笑不一定是笑,有可能是想要你的命。 陈愿见那禁军首领发抖,心中颇为不屑,暗自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随即就观察起整个屋子。 那几个已经死透了的禁军浑身已经开始僵硬了,已经有验尸的来验过尸,是被毒杀的。 现场没什么打斗的痕迹,应该也不是被迫的。 这间小屋子陈设很简单,就几张桌子还有椅子,桌子上有几碟小菜,还有喝的剩了底的酒。 “哟,这看着倒是好酒。”陈愿目光落在桌上那个酒壶上,忽的说道:“看来这玉台行宫当值应该是挺舒服,不用巡山,不用值守,还有好酒喝啊…” 陈愿回头朝着那首领微微一笑。 玉台行宫的活计轻松,也就是年底来贵人的时候忙一阵,久而久之,这里伺候的人一个个都变成了懒骨头,甚至连巡山都不去了。 那首领忙道:“提督…”他不知道说什么,陈愿却笑了,“这活计是真好。” “怎么不见你们巡山的旗子啊?”陈愿拿起那酒壶放到鼻尖仔细的闻了闻,忽的眼神一变。 那首领也觉得疑惑,“这旗子…” 陈愿回身朝着他旁边的一个太监吩咐道:“去查,这酒是哪来的。” 首领话音一停,听着陈愿这话顿时看向那酒壶,随后眯了眯眼,“提督是觉得这酒有问题,这酒不是行宫的酒,是刘记的最红俏,离行宫不远处有一家酒肆专门卖这酒呢。” “最红俏?”陈愿摩挲着酒壶“好名字。” “福欢”他叫住刚才吩咐的那个太监,然后一把抓住了那首领的肩膀,首领吓得一哆嗦,就听见陈愿道:“去跟着他到铺子里面问问,可有宫里面的人买过这种酒。” 那叫福欢的太监俯身听令,朝着那首领道:“大人,走吧。” 那首领被吓出了一声冷汗,慌忙的就跟着那福欢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太监来传话,有人来还旗子。 “还旗子?”陈愿微微扬眉,随即道:“让他进来。” 沈之衡带着一身风雪走进了小屋子,他见着屋里面的人微微一愣,随即又看见了那几个已经死透了的禁军,整个人都顿住了。 “这是…” 陈愿见着沈之衡微微眯了眯眼,目光落到了他手中拿的旗子上,他道:“你是沈之衡?” 沈之衡回神,见陈愿穿着不凡,恭敬的行了礼。 “起来吧”陈愿示意沈之衡起来,“这旗子是禁军用来巡山的…怎么会在你这?”陈愿走上前,目光逐渐发阴。 沈之衡道:“昨夜几位军爷要喝酒,所以要奴才代替他们去巡山…” 巡山?陈愿瞧了沈之衡一眼,见他满身皆是风雪,确实是一副刚刚从山上下来的样子。 “你知道那几个禁军死了吗?”陈愿拉开旁边的木椅子,随即翘着腿坐了下来,他盯着沈之衡慢慢说道:“是被毒死的。” 沈之衡愣了一下,眼里异常惊讶,“奴才不知。” “不知?”陈愿嘶了一声,忽的问道:“巡山这苦活计不好受吧?”他笑了笑:“听说你救了太子,怎么还跑到这来巡山呢?不是已经要去太子身边服侍了吗?” 沈之衡回道:“回大人,那些军爷要我去巡山,我这做奴才的当然得听着,去哪服侍不都是奴才吗?” 陈愿笑了,“对,去哪服侍都是奴才…” 他道:“你可以走了。” 第106章 我怎么会骗殿下呢 沈之衡行礼退下 陈愿坐在木椅上目光落在桌上的酒壶之上,逐渐阴沉。 这些禁军最后看见的人应该就是沈之衡,他挥了挥手中的旗子随后站起身吩咐道:“把这几个人埋了吧。” … “呦,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绿棠出了月华宫的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沈之衡,见他带着一身风雪整个人看着都颇为狼狈,不由得问道,“你这是去了哪?” 沈之衡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即道:“回贵人,刚刚巡山回来。” “巡山?”绿棠瞪大眼睛,“这不是禁军该干的活吗?怎么如今还让你巡山?” 沈之衡没有说话,碰巧此时明月从殿里面走了出来,见着沈之衡她道:“殿下说,让你进去。” 沈之衡抖了抖身上的雪,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随即才跟着明月走进内殿。 内殿温暖宛如春日,香烟阵阵,朦胧至极。 谢云迢正在教谢玉淮作画,整个殿里面都静悄悄的。 “奴才沈之衡,给殿下请安,太子安。”沈之衡走进殿里,恭敬行礼。 “梅花画的是风骨,你这梅软趴趴的,风一吹就落了。” 被谢云迢训斥的谢玉淮微微撇了撇嘴,他对这作画实在是一窍不通,偏偏他长姐不放过他。 谢云迢握着谢玉淮的手在宣纸之上慢慢的画着,直到过了好一会,她才慢慢抬头扫了沈之衡一眼,然后轻声道:“起来吧。” 沈之衡慢慢站了起来,也许是跪久了,他起来时身子都跟着晃了晃。 谢云迢抬眼瞧了他一眼,见他满身狼狈不由得问道:“已经是午时了,你上哪去了?弄得这样狼狈?” 沈之衡道:“回殿下,我去巡山了。” “巡山?那不是禁军的活,如今你都到太子身边了,他们怎么…”谢云迢说到这忽的停顿了一下,她猛的想起今天早上在太后那听到的事,此刻她不由得开始审视沈之衡,“你说,你去巡山?” “是。” 谢云迢微微扬眉,“那你知不知道,禁军死了人?死的就是昨晚巡山的人。” 沈之衡:“刚刚知道。” “你去巡山就死了人。”谢云迢慢慢走到沈之衡的面前,她问道:“此事,跟你有关吗?” 沈之衡抬头与谢云迢对视,一脸无辜,“殿下为何要如此问?奴才没有那个胆子更没有那个必要啊。” 没胆子,没必要? 谢云迢微微眯了眯眼,她深知沈之衡的本性,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嘴上说着没那胆子,实则是胆大包天。 她凑到沈之衡的耳边低声道:“希望你没骗本宫。” 一股淡淡的清香将沈之衡给包围住,耳边传来的热气让他身子僵硬了一瞬,他不由得想要退后一步却在谢云迢的目光下定住了脚步。 “我怎么会骗殿下呢?”他露出一个温润的笑,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即使穿着一身狼狈的衣服,却也难掩风华。 “你若是骗了本宫那该怎么办?”谢云迢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之上,窗外日光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脸色照的温柔了一些。 沈之衡抬眸,“那就任由着殿下处置。” 脸白如雪,容色绝艳,只是一个抬眸就能让谢云迢惊艳。 他果然全身上下都是危险的,容颜也是杀人的刀。 谢云迢不言语,她转而看向谢玉淮的画,这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幼时虽然画技不好,但是也能画个小猫小狗之类的,虽然上不了大雅之堂,但是也能算的上是惟妙惟肖,这谢玉淮画的还不如鸡抓的。 “你过来。”她朝着谢玉淮挥了挥手,谢玉淮放下画笔乖乖的跑到了谢云迢的身边,谢云迢指着沈之衡道:“他以后就到你身边伺候了。” 谢玉淮微微一愣,颇为好奇的看向沈之衡。 沈之衡微笑道:“太子殿下。” “阿姐…”谢玉淮对沈之衡不是很喜欢,这人一进来就夺了他阿姐的视线,他阿姐都不教他画画了。 谢云迢道:“你能从山上平安回来,多亏了他。” 谢玉淮想不起来,但是听到谢云迢说是这人救了他,这才恍然,看着沈之衡也稍微顺眼了不少。 他看向沈之衡说道:“既然如此,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 “大人饶命啊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愿坐在软榻之上轻轻抿了一口茶,茶香扑鼻,极其好闻。 他放下茶杯,看向那跪着的刘二,笑着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叫来吗?” 刘二已经吓破了胆子,他刚才还在外面做工,结果突然之间就来了几个太监把他给带到了这个地方。 那个坐着的人,他没有见过,不过看这架势他心中却也有了一笑猜测。 “大…大人,奴才不知道啊。” 陈愿哼了一声,随即将那已经空了的酒壶扔到了刘二的面前,酒壶在软垫之上转了几个圈,最终落在了刘二的面前。 看着那酒壶,刘二微微一愣,随即浑身僵硬。 “大人,大人…”他抬头对上陈愿的目光,心中忽的开始发颤,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意在心中弥漫,令他恐慌到极点。 难不成,他给沈之衡下药的事情被发现了,但是沈之衡不过就是个奴才… 刘二一时间思绪万千。 陈愿翘着二郎腿颇为悠闲的敲了敲桌角,刘二一个激灵回了神,就听见陈愿问道:“我问你,这酒是你买的?” “是…是奴才买的。” 陈愿:“你下毒了?” 刘二浑身僵硬,不知该怎么回答,想要辩驳可是却听见陈愿低笑了一声,“你若是骗我,我要你的命。” 刘二猛的回神,“下了。” 陈愿眯了眯眼,就听见刘二猛的开始磕头,然后道;“我就是……就是怕沈之衡以后找我麻烦,我才给他下的毒啊…” 沈之衡?陈愿微微眯眼随即哈哈笑了两声,原来这里面还有沈之衡的事呢。 第107章 提人问审 陈愿从软榻之上站起身,随即懒散的伸了一个懒腰,他走到刘二面前目光微冷,“你的意思是那壶酒是你给沈之衡买的?而且还往里面下了毒?” 刘二浑身打颤,颤颤巍巍的点了头。 陈愿瞧了他一眼,随即一脚将他给踹翻在了地上,“你好大的胆子啊…” 冷然的声音宛如寒冰,刘二被那一脚给踹的人直接就飞了出去,随即重重的砸在了冷硬的地板上,他眼冒金星,口中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大人…饶命啊大人…” “饶命?”陈愿冷哼一声,随即说道:“你知不知道你那壶酒毒死了禁军?杀禁军,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啊…” 什…什么? 刘二猛的一怔,他什么时候杀禁军,难不成那酒让禁军喝了…可是,可是就算是禁军喝了,也不可能一夜之间酒毒死了啊。 “大…大人,我下的毒不可能发作的那么快的…不可能一夜酒让人毙命啊…” 刘二痛苦的呕了一口血,颤抖着往前爬墙,他流下的血在这大殿里流下一道道血痕,陈愿冷着脸,忽的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说,你下的毒不能让人一夜毙命?” 刘二慌张点头,陈愿嘶了一声,随即想到了什么忽的笑了笑,他道:“把他给我拖下去。” 马上就有太监上前把刘二给拖走了,刘二走之前还哭喊着饶命饶命,声音极其凄惨。 陈愿冷着脸盯着地上被拖拽出来的血迹,颇为嫌弃的皱了皱眉,随即又召唤福欢过来。 “提督。” 陈愿道:“去抓人。” 福欢:“抓何人?” 陈愿笑了笑,而后道:“沈之衡,抓他过来问话。” … 月华宫。 “阿姐,这幅画怎么样?”谢玉淮兴冲冲的将已经画好的梅花交给谢云迢,谢云迢懒洋洋的坐在塌上瞥了那么一眼,随即无奈叹了一口气。 可能谢玉淮这辈子是没有这种画画的天分了。 谢玉淮还在眼巴巴的等着自己阿姐夸他,毕竟这是他唯一一次这么认真才画出来的,谢云迢抬眸瞧了站在一旁的宫女一眼,忽的道:“你觉得太子的画如何啊?” 那宫女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太子的画颇为有趣,若是好好练练必有所成。” 必有所成?谢云迢瞧了一眼桌案上那画的惨不忍睹的梅花,心中暗道她这阿弟怕是在作画上没有什么成就了。 她抬眸看了沈之衡一眼,忽的有道,“你觉得…太子的画如何?” 沈之衡瞧了一眼,微微抿唇,然后道:“一般,还需要勤学苦练。” 谢云迢听了微微一笑,谢玉淮确是顿时就拉下了脸。 旁边的宫女都夸他画的好看,怎么这个沈之衡如此烦人?竟然说他画的一般! 谢玉淮原本是想听自己阿姐夸奖,但是自家阿姐自始至终就看了那么一眼,反而一直再问那个沈之衡,那个沈之衡不过就是个奴才,怎么他阿姐就那么在乎?! 谢玉淮抿了抿唇,明显不高兴。 谢云迢没什么心思哄小孩,她道:“画的太差了,我都不好意思点评你。” 一句话让谢玉淮的脸瞬间红了,他气呼呼的没法子对谢云迢发火,只好回头瞪了沈之衡一眼。 沈之衡微微扬头,没有言语。 谢云迢盯着谢玉淮忽的说道“她说你画的好,你受不受用?高不高兴?” 谢玉淮顿了一下,其实他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谁不希望被人给捧着,可是… 他看了一眼谢云迢,没有多言。 谢云迢敲了敲桌角示意谢玉淮过来,谢玉淮知道他阿姐又要教育他了,当即就乖乖的走了过去,小声的喊道:“阿姐…” “嗯。”谢云迢抬眸,瞧着他说道:“她恭维你你高兴,好在你现在还能听的出来什么是恭维…有些话听听就好,你自己有多大本事你自己得清楚,真话也许不好听,但是说的却是实话。” 她的阿弟将来是要当皇帝的,到时候身边恭维他的人会有无数,人要是听多了好话就不愿意听真言了。 谢玉淮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红着一张脸小声道:“阿姐…我知道错了。” 谢云迢摸了摸谢玉淮的头,然后道:“外面下大雪了,你先回去吧。” “是。”谢玉淮从谢云迢的怀里面出来,微微行了一个礼就准备走。 谢玉淮在行宫是有自己的寝殿的,沈之衡见着太子要走,也准备跟着谢玉淮回宫,毕竟他现在是太子身边的人,却未曾想就在这个时候,绿棠匆匆的走了进来。 她身上还挂着飘雪,神色匆匆,进了内阁先是规矩的行了一个礼,随即抬头看了一眼沈之衡,面色很是凝重。 “殿下…” “怎么了?”谢云迢瞧着绿棠慌慌张张的不由问道:“这是上哪去了?慌什么?” 绿棠忙道:“殿下,御马监的人来了…” 谢云迢微微一顿,“御马监的人来做什么?” 绿棠凑近谢云迢跟前,不动声色的瞧了沈之衡一眼,然后低声道:“御马监的福欢奉陈愿的命来抓人。” 谢云迢心里顿时一沉,御马监的人跑到她月华宫来抓什么人呢? 她不由得看向沈之衡,目光带着无法掩饰的探究和阴沉,她道:“沈之衡,你还记得你之前说的话吗?” 沈之衡侧头温声道:“记得,我不会骗殿下的。” 他的目光温和纯粹,颇为真挚。 谢云迢定定的瞅了他一眼,然后吩咐绿棠,“把人请进来,把太子先送走。”又转头对着沈之衡说道:“你留在这。” 不过一会,从外面就进来几个太监。 为首的太监穿着一身蓝袍,袍子上绣着一圈圈的花纹,容貌俊秀,正是陈愿身边的福欢。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进了殿里面福欢先是规规矩矩的朝着谢云迢行了一个礼。 “奴才福欢给殿下请安。” 谢云迢坐在软榻之上,闻言只是淡淡道:“起来吧。” 她说完这话又问道:“你们御马监的人怎么想着到本宫这来了?” 福欢道:“回殿下,我们提督说让奴才到殿下您这提个人。” 西厂提督,陈愿。 谢云迢对此人不算熟悉,只知道此人心狠手辣却又颇为忠心,虽然是个太监但是却是个风流的人。 以前这个陈愿偶尔会去太后宫中,谢云迢也见过几回,不过已经忘记是什么样子了。 收回思绪,她看向福欢,“你们想提谁啊?” 福欢恭敬俯身,“奉提督之命,来提沈之衡去问话。” 谢云迢不言语,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角,沈之衡站在她旁边,面容很是平静。 他知晓陈愿一定会来找他的。 第108章 御马监的分量 内阁里格外安静,随着那桌角的声音响起,福欢只感觉这安静的大殿让他浑身都有一种紧绷感,莫名的紧张起来。 绿棠给谢云迢端上了一杯茶,茶香阵阵缭绕,她一边拨弄着茶杯里的清茶一边抬起眼皮子扫了福欢一眼,最后说道:“既然是陈愿让你来的,那么你就把人带走吧。” 福欢松了一口气,他道:“是。” 谢云迢放下茶盏随后微微一笑,那一笑宛如春日桃花,漂亮动人,她道:“告诉你们提督,人怎么给本宫带出去的就要怎么给本宫送回来。” 福欢被那一笑晃了眼,此刻匆忙回神却没有多言语,只道,“奴才会转告提督。” 倘若沈之衡真的跟今天那几个禁军的死有关系,那么就不是陈愿能够说的上话的了,! 沈之衡被御马司的人带出了月华宫。 绿棠透过窗子见御马司的人走了,轻声道:“殿下…他们走了。” “嗯”谢云迢只是嗯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言语,绿棠忍不住道:“他们抓走了沈之衡,殿下不担心?” “担心什么?”谢云迢微微抬眸,声音平淡,“本宫为何要担心一个奴才?” 沈之衡现在只是一个奴才,还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奴才。 禁军的事倘若真的跟沈之衡有关,就算是把他拖出去砍了,谢云迢也不能插上一句话。 禁军是干什么的? 那是保护圣驾的,是保护皇帝的,禁军被毒杀,此一事皇帝虽然表面没有怎么在乎,可还是派了陈愿来。 陈愿是干什么的?那是御马监的掌印,西厂提督,可谓是宦官里面绝对的权威。 大朝官宦势力强大,从太祖皇帝开始就重用宦官,成立了东厂,也就是司礼监。 司礼监能代替皇帝审批阁票,东厂御前执笔掌印甚至能够比足内阁阁老。 到了先帝时期,又重用御马监,御马监原本只是十二监二十四司其中一监,最开始只是帮着皇帝养马的,后来御马司由先帝亲自培养出了一队亲卫,只隶属于皇帝的军队,而且更是与兵部共执兵权。 凡是要调兵的都要经过兵部和御马监才能调出兵马,其中御马监不只是掌管部分兵权,皇家的一些皇庄草场也都由御马监和户部监管。 如今这御马监可要比司礼监风头更盛,那陈愿作为御马监的掌印,西厂提督虽然是个奴才太监身,但是这朝堂上下无论是几品官员,都没有敢跟司礼监对上的。 皇帝的狗,谁敢惹啊。 绿棠不言语,乖乖的退到了一旁。 明月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后走上前道:“殿下,用不用…奴才去…” 谢云迢没说话,她拨弄着手中的茶心中一时之间思绪万千,沈之衡骗了她,禁军的事情肯定和他有关系,可偏偏做出一副真挚纯粹的样子给她看。 这把刀还没有磨好。 谢云迢抿了口茶,而后道:“明月,你去那陈愿那打探打探,如果能还有余地就把人给本宫带回来,如果没有…”她放下茶盏目光冷冽:“那就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明月微微点头,俯身退下。 … “沈之衡,听说这酒是你的?”陈愿坐在木椅之上,手中拿着酒壶,目光却落在沈之衡身上。 这里是玉台行宫的刑房,是专门用来惩治犯错的奴才的。 刘二已经被狠狠抽了几十鞭子浑身都是血痕,被扔死狗一般扔到了沈之衡的面前,刘二还有气喘,他趴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沈之衡嘴里念道:“你…是你下了毒…” 他要去抓沈之衡的衣角,沈之衡微微皱眉侧身躲了过去,随即讶然道:“哟,你怎么会在这?什么毒?” 刘二想说话却被打断,陈愿道:“沈之衡,我在问你话。” 沈之衡道:“回大人,这酒是刘二给我的。” “那你知不知道这酒里是有毒的,这酒毒死了禁军。”陈愿微笑道:“你一定知道吧?” 沈之衡抬眸,目光平淡,“大人在说什么?你说这酒里有毒?” 陈愿啧了一声,而后上前走到他面前目光冷冽,“你为什么要杀那几个禁军?你有什么目的?” 监牢飘来一阵极其难闻的血腥味,沈之衡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汴京皇城的诏狱,也是弥漫着这样难闻的鲜血味道。 陈愿的目光仿佛是利刃,要把沈之衡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都给刨开,看看他说的是否是真心话。 “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要杀那几个军爷,我不知道酒里有毒。” 沈之衡很是平静,这酒是刘二给他的,刘二往里下了毒偏偏被那几个禁军拿去喝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陈愿捏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沈之衡,而后忽然说道:“我与沈忠多年之前有过一点“交情。”” 沈之衡慢慢抬眸,陈愿微微一笑,“别紧张,我和沈忠没有仇。”他慢慢摩挲着腰间的刀柄沉声道:“他那样的蠢货怂包能有你这样的儿子还挺稀奇的。” 沈之衡目光落在陈愿身上,此人究竟要说什么? 就在陈愿还想说话时,外面有个小太监走进来禀报,说月华宫来人了。 陈愿一愣,随即嘶了一声轻声道:“哟,这么快就有人想要捞你了?”他看了沈之衡一眼,随即转身出了这间小屋子。 刘二在地上恶狠狠的瞪着沈之衡,沈之衡轻轻的瞥了他一眼,随即露出一个极其轻蔑的笑。 人呐,都是自己作死的。 “陈掌印。”明月撑着把小纸伞朝着陈愿微微行了一个礼,飞雪落在明月的纸伞之上,有一些飘到了她的发丝上。 “哟,明月姑娘。”陈愿伸出手将她发上的飞雪给拂了下去,他收回手笑道:“是你来找我还是那位殿下让你来找我?” 第109章 谋害禁军 该杀 风雪吹的人迷了眼。 明月微微侧头悄悄退了一步,而后笑道:“陈大人莫要开玩笑,我来找您自然是我们家殿下让来的。” 陈愿听到这话微微摇头,颇有些失落:“我当是你主动来找我,原来是给你主子办事来了。” “大人…”明月瞧了瞧陈愿身后,然后问道:“大人抓了沈之衡,可是因为他与今儿早上死的那些禁军有关系?” 陈愿微微抿唇,他把手背在身后轻声说道:“禁军喝的毒酒是他给的。” 明月闻言一顿,如果真是这样,那沈之衡杀了禁军这事是没跑了。 想到自家殿下的话,明月一时之间颇为拿不住主意,殿下当时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才将沈之衡从诏狱救出来给了他一条生路,如何… 明月眉头微皱,低声问道:“大人…这确实是他杀了禁军?” 陈愿摇了摇头,“他只送了酒,只是这酒在这之前就已经有人放了毒。” 明月道:“那他…” 陈愿挑眉道:“不过,他也逃不掉,之前的毒不至于让那几个禁军丢了性命…” 这件事能不能要沈之衡的命全靠陈愿愿不愿意要,倘若放了沈之衡也简单,把所有的错都按在那个刘二身上,但是若是想要他的命就彻查到底,只是查到底也不一定能够查到什么,相反还极其麻烦。 毕竟那个刘二都已经承认他投了毒了。 明月明白,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凑上前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袋银子,轻轻的拉开陈愿的手塞了进去,随即温声说道:“殿下…还想保着他的命。” 温声软语,陈愿盯着明月随即颠了颠手里的银袋子,这袋子分量很足,显然是不少的银子。 陈愿身为御马监掌印不缺银子,但是这是长公主给的,他是不缺银子可是长公主的面子他得给。 况且,他也晓得沈之衡杀这几个禁军的原因,只要没有什么谋逆谋反的心思,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 反正,有替罪的羔羊,他也有东西交差。 “你知道我不缺银子”陈愿凑近明月面前,轻佻笑道:“不过你能来见我,我很开心。” 明月一顿,轻声道:“大人又在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陈愿挑眉,“许久未见着你了。” 陈愿和明月都是在深宫里长起来的,年幼就认识,也算是老相识。 明月叹气道:“那陈大人能不能给他一条生路呢?” “你开口了,那我自然能。”陈驰把银子收了起来,又道:“回去告诉你们家殿下,我会把人给送回去的。” 明月微微点头:“多谢。” “谢什么?”陈愿笑道:“风雪大了,快点回去吧。” “好。”明月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轻飘飘的纸伞被大风吹的晃晃悠悠,明月的身影在风雪之中消失不见。 陈愿回神,转头朝着屋子里面走去。 “刚才公主殿下派了人来。”陈愿站在沈之衡面前淡淡说道:“说让你抓紧回去伺候,我寻思着这里没有你事,等一会我会亲自送你回月华宫。” 沈之衡微微抬眸,“殿下?” 陈愿一笑:“长公主殿下。” 一旁趴在地上都刘二听到这话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大人…大人…他!” 话没说完,只见陈愿抽出腰间黑剑,银光一闪,刘二的人头就落了地。 他的头颅在地上转悠了几圈,最终转悠到了沈之衡的脚边。 血腥味四溢,血落了满地。 陈愿掏出帕子慢悠悠的擦着沾血的剑,然后道:“下毒谋害禁军,该杀。” 剑收鞘,陈愿盯着沈之衡似笑非笑:“怪不得长公主亲自来捞你,你这张脸长得真不错想必很得那位殿下的心吧。听说长公主最近和驸马…” 说到这,陈愿停了一下,似乎意识自己说多了,闭了嘴。 他略为嫌弃的把刘二的脑袋踢到了一旁,随即道:“走吧,送你回宫。” 沈之衡的目光落在那滚动着的头颅上,刘二死了,死的好。 原本他是不用死的,可惜他把自己作死了。 谁让他有了害人的心思呢? 杀禁军,杀刘二,沈之衡没有任何愧疚和负担,他们把他踩到泥里,他们就该死。 … 月华宫 “殿下。”明月尽内阁见着谢云迢正闭着眼睛歇着,微微顿了顿声。 下一秒,谢云迢慢慢睁眼,轻声道:“何事?” “御马监陈愿来了。” 听着陈愿来了,谢云迢只是淡淡点头,然后道:“让他进来。” 过了一会,陈愿进了内阁。 “奴才御马监掌印陈愿,给公主殿下请安。” 陈愿微微俯身,颇为恭敬。 “陈掌印,起来吧”谢云迢微微抬手,身后的小丫鬟就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明月去送了茶。 陈愿抿了一口茶忍不住赞叹道:“殿下这的东西果然都不一般,着样香的茶,奴才还没喝过呢。” “陈掌印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天天来本宫这喝茶。”谢云迢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陈愿一眼,她对陈愿不大熟悉,但是这人可不是如同表面上那般好说话。 御马监掌印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多谢殿下垂爱,只是我一个奴才,怎么好天天到殿下这里来。”陈愿放下茶盏,垂眸笑道:“殿下的心意奴才领了。” “这有什么?本宫倒是挺希望和掌印多亲近亲近呢。”谢云迢慢慢说着,又道:“还得多谢你,替本宫保了人。” 陈愿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躬身:“殿下严重了,沈之衡本来就跟此事没有什么关系?,怎么能是我保下的呢?” 谢云迢微微一笑:“是,他本来就与此事没有关心,本宫是要谢谢你,亲自给本宫送人回来。” “喝茶吧。”她示意陈愿坐下,茶水冒出点点热气,陈愿抿着茶心中却颇为疑惑,长公主他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也是知晓她的性子。 总感觉和以往的长公主不一样,而且这一次还特地要保下那个沈之衡… 想起之前听到的长公主和薛照的种种传闻,陈愿不由的抿唇笑了笑,这以后好像有热闹看了… 陈愿走了。 他在踏出内阁之前却忽的回头说道:“殿下,我跟您的女史有几句话想说。” 正在端茶的明月微微一愣,谢云迢下意识的瞧了她一眼,明月在对上谢云迢的眼神之后微微的低了头。 见着明月这反应,谢云迢还是颇为惊奇的。 上一辈子明月一直跟在她身边,宫中的女史也是可以嫁人的,她也曾想过把明月和绿棠找个好人家嫁了,可是她们两个却对这事完全不上心。 也曾找了几户高门人家的公子相看,明月和绿棠虽然只是女史,但是是有品阶的女官,就算是嫁人也可以嫁那些高官权贵之家,虽然不能嫁嫡子做嫡妻,但是可以做侧夫人,或者嫁给庶子做正妻也是配的上的。 只是这两人毫不上心,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 谢云迢朝着明月道:“你且去吧。” 第110章 他知罪 … 已经将要黄昏,整个天都灰蒙蒙的一片,被云遮住的暖阳透了一点点光出来,穿过菱花窗,落在紫檀桌的桌角上。 沈之衡慢慢走了进来,只是他刚进来一个茶杯便猛的像他砸了过来。 茶杯破空而来,带来一阵冷风,他没有躲,硬生生的被那茶盏砸到了额角。 鲜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谢云迢冷着一张脸,目光分外阴沉。 她道:“你说你不会骗本宫?” 沈之衡微微抬头,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慢慢往下流淌,滴落在他的衣服上,把他的衣服染的深红一片。 “殿下,奴才知罪。” 他说完就朝着谢云迢跪了下来,他跪在瓷片之上,却只是跪下去的那一瞬间微微蹙了蹙眉,却依旧跪的挺拔。 瓷片透过他的衣衫扎进膝盖处,从那里慢慢晕染了一些血迹出来。 谢云迢眼神如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瞬,沈之衡… 她当初留下沈之衡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这个人心太狠,又不是被轻易拿捏驯服的人… 谢云迢微微头疼,这把刀她想用。 她费了那么多力气才让沈之衡从诏狱里面出来,又让他离开行宫,他身上还背着杨家的仇,他这把刀她必须要。 只是,她得让他知道谁才是主子。 “知罪?”谢云迢拍了拍桌角,猛的站起身,冷声道:“你知不知道杀了禁军会有什么下场?” 沈之衡抬眸轻声道:“知道。” 谢云迢听到这话却觉得怒火不断的往上翻涌,他知道是什么下场,可还是这么干了! 谢云迢冷笑:“所以,你想死吗?” 沈之衡回道:“可是殿下,您不想让我死,所以我知道我死不了。” 黄昏降临了。 那一点点的光慢慢的从紫檀桌上转移到了沈之衡的脸上,他的脸被那日光照的很温润,漂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谢云迢,让人失魂。 谢云迢微微眯眼,突然之间感觉翻涌的怒气好像随着他的话慢慢消失了,是啊,她暂时还不想让他死。 “如果今天陈愿不放过你,你今日必死无疑。”谢云迢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才留下你这条命,你为了几个禁军送出去多不值得。本宫是不想让你死,但是你要是自己找死,那本宫已经就成全你。” 沈之衡似乎清楚这一点所以肆无忌惮,他没有言语。 谢云迢沉默了一瞬,而后淡淡说道:“你跪着吧。” 说罢,她转身唤了绿棠过来,绿棠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殿下…” 她知晓自家殿下的性子,这是生气了。 绿棠小心道:“您跟着一个奴才生气不值得。”她瞥了沈之衡一眼轻声道:“您就让他跪着好好反省吧。” 谢云迢没有反应,绿棠看了一眼窗外又道:“呀,已经这个时候了呢,奴婢给殿下您梳妆吧,一会就要开宴了。” 今天晚上玉台行宫会摆宴,礼部准备了好多新鲜玩意,这是一年一次的大宴会,谢云迢身为长公主,定是要盛装出席的。 空气中飘散着白檀的甜香,紫金香炉飘出淡淡的云烟,谢云迢淡淡点头,没有再看沈之衡一眼,就进了屏风之后的梳妆阁。 沈之衡跪在瓷片之上望着不远处的香炉出神,瓷片扎进膝盖微微有些发痛,好在他身上的衣服够厚实,没有扎多深。 他盯着香炉出了神,面上无波澜心中却不平静。 他知道,陈愿能够放过他,是因为谢云迢。 可是谢云迢为何一次又一次的救他呢? … “陈掌印,你找我有什么话要说?”明月望向陈愿,目光颇为温和。 陈愿瞧着她不由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话?” “陈掌印既然没有事要说,那我要回殿下身边伺候了。” 眼瞧着明月要走,陈愿赶紧拽住她拉着她的衣角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明月顿时一惊想要后退却被拽着衣角动弹不得。 “陈愿…”明月低声道:“你放开我!” 陈愿不放,他道:“别动。” 明月顿时不动,陈愿从兜里面掏出来一根银簪,银簪上坠着一只精致的银桃花,很是漂亮。 他轻巧的把这支簪子插到了明月的发髻上,然后温声道:“好了。”随即放开了明月。 明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却微微叹了一口气,“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陈愿盯着明月,他背着手语气却轻快“不做什么,只是看着好看很适合你,所以我就买了。” 金黄的落日光照在那簪子上,颇为好看,戴着它的女子更是漂亮。 “你…”明月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和陈愿自幼相识,也算是有些情谊在,这些年在深宫里也算是互相扶持,只是…只是她和他终究不合适。 或许合适,可是…俩人谁也没有捅破过这层窗户纸。 “回去吧。”陈愿佛了佛肩膀上的雪,“伺候殿下去吧。” 明月喃喃道:“那你…” “我?”陈愿笑笑,“回去当值,回头见儿!” 说罢,他转身就走进了风雪里离开了月华宫。 第111章 灿若桃花,宛如朝霞 明月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目送着陈愿离开,而后才进了殿内。 一进去就看见了在那跪的笔直的沈之衡,她顿了一下没有多看,而是直接进了屏风后的梳妆阁。 绿棠和几个丫鬟正在给谢云迢梳妆,铜镜之中印照出谢云迢的倾城容颜,绿棠一边给她绾发一边笑盈盈的说道:“殿下不用打扮都能艳压群芳,我看今日谁也比不过您呢。” 谢云迢微微一笑,瞥了绿棠一眼轻声道:“你这丫头嘴是越来越甜了呢。” “殿下…我说的都是实话。”绿棠边说着边快速的给谢云迢挽了一个高髻,然后拿了几只样式精美的金钗插了上去。 金钗上悬着漂亮的流苏,随着细微的动作慢慢的摇晃,精致好看,贵气无比。 旁边另一个丫鬟拿着上好的牡丹脂粉用金簪取了一点胭脂出来,轻轻的抹在了谢云迢的唇上。 一点胭脂红,分外妖娆。 铜镜中的女子明艳如花,美得不可方物。 明月在一旁轻声道:“殿下真好看。” 谢云迢在铜镜之中慢慢的瞧了她一眼,然后道“回来了?” 明月一顿,低声回道:“陈掌印回去了。” 绿棠瞧了明月一眼,忽的道:“哟,明月姐姐…你头上的银簪可真好看…什么时候买的啊?” 明月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银簪子,簪子是冰凉的,可是现在她却是觉得非常的烫手。 明月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是陈愿送的,那…算什么事啊。 绿棠见她不答,想要继续追问她,谢云迢放下手中的金簪而后说道:“你看她出去的时候…头上戴簪子了吗?” 绿棠一愣,然后真的就开始认真的想了起来,最后才恍然,好像真的没有! 那么这簪子… 绿棠想到了什么忽的眼睛一亮,怪不得明月不答话,原来这簪子是陈掌印送的啊… “明月姐姐…你什么时候和陈掌印…” 陈愿身为御马监掌印,为人表面温和又风流,且还掌控着那么大的权利,宫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女史宫女们想得陈愿的青眼呢。 明月看到绿棠的眼神,无奈道:“你这小丫头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绿棠笑道:“簪子都送了…”想到这,她又正色道:“不过绿棠姐姐,这陈愿确实不错,可是他的风流名声可在外,而且还是个…” 她说到这就没有说下去,陈愿纵然是有万般的好,可是他是个太监。 明月道:“我和他不过是幼年有些情分,没有别的。” 明月说着接过了一旁宫女送过来的衣服,朝着谢云迢道:“殿下…要开宴了,换衣服吧。” 大红的牡丹勾金边的袍子看着极其艳丽,上面的牡丹花是用金线绣出来的,暖光一照,熠熠生辉。 谢云迢换了袍子,明月在一旁替她整理衣服,暖阳的光将她头上的银簪照的很是闪亮,谢云迢微微侧头看她,轻声道:“簪子很漂亮。” 明月一顿“多谢殿下。” “陈愿也是个不错的。”谢云迢道:“你跟了我也挺长时间了,要是真想…” “殿下…”明月抬头,她道:“奴婢没有这个心思,况且…况且奴婢想的是一辈子伺候殿下。” 谢云迢没有多言语,反而是拍了拍明月的手背。 如果明月和绿棠有了心上人,她一定是不会拦着的。 … 黄昏落下,夜幕降临。 整个玉台行宫却是灯火通明,整座行宫皆点上了花灯,无边夜色之下,点点灯火从上之下蜿蜒曲折,将整座行宫都照亮。 今日是一年一次的大宴,新年将至,每年武安帝都会来行宫祈福破岁,一同到行宫的还有众位大臣,和后宫嫔妃,皇子公主等。 夜幕降临,天上繁星点点,正极殿大殿之中筹光交错,热闹非凡。 谢云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跟坐在一旁的大皇子妃罗烟小声的说着话。 “大嫂,少饮一些酒吧。”谢云迢笑着将罗烟手里面的酒杯拿走,交给一旁的绿棠。 罗烟忙道:“那是果酒。” 谢云迢还未说话,一旁的谢文雍道:“果酒也不成,你喝多了怎么办?” 罗烟瞧了谢文雍一眼,轻声道:“你不去跟他们交际,反倒是盯上我了呢。” 谢文雍笑笑,“他们哪有你重要。” 在一旁的谢云迢听了谢文雍这话,猛的咳嗽了一阵,她被酒给呛到了,呛得满脸通红。 她虽然知道谢文雍和罗烟是恩爱夫妻,但是她这个大哥向来是严肃认真的人,从未听过他说这样的话。 谢云迢除了惊奇之外还觉得有些起鸡皮疙瘩。 谢文雍见她咳了起来忍不住道:“怎么?因为我呛着了?” “哪有…”谢云迢憋着笑,挥了挥手示意明月给她拿个帕子过来。 帕子拿了过来,但是却不是明月给的。 蓝色的锦帕递了过来,宫灯照耀下,能看见锦帕上用银线绣的“薛”字。 谢云迢抬眼,薛照站在她面前,深黑的袍子显得他整个人都阴沉了不少,站在谢云迢面前,宛如一座山,将她面前的光挡的一干二净。 剑眉星目,头上金冠闪过耀眼的光,英姿非凡。 谢云迢一瞬间恍惚了起来。 她仿佛回到了与薛照初见的那一瞬间,他也是这样一身黑衣,金冠束发。 谢云迢接了那帕子却没有用,而是放到了一旁随即轻声道:“多谢。” 薛照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却又瞬间恢复了平静,他在谢云迢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轻声道:“你我夫妻,无需谈谢。” 薛照看向她慢慢说道:“今夜风大,少喝些酒吧。” 谢云迢已经喝了不少了,白嫩的脸上落了薄红,宛如艳红的胭脂。 嘴角沾了酒渍,谢云迢脑子有些晕乎乎的,不知薛照这突然的关心是为何,刚想说话,却又见薛照拿起被她扔到一旁的锦帕然后动作熟练的捏起她的下巴,用锦帕擦拭着她的嘴角。 一股冷冽的香将谢云迢包围,薛照目光颇为阴沉,动作却很是轻柔。 他道:“殿下,为何不用我的锦帕?” 谢云迢有些发懵,这薛照突然发的是什么疯? “你…喝多了?”谢云迢压低声音,目光逐渐冷淡。 “殿下,这是你我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薛照微微一笑,声音压的极低:“永寿宫娘娘…看着呢。” 谢云迢下意识往上看去,恰逢看见太后收回的眼神。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薛照疯了,而是他曾经应了太后,要跟她相敬如宾,要给她这个公主的体面。 不过,这现在装出来的恩爱又有什么用?这满汴京谁不知道她和薛照的事? 做这无用功给太后看罢了。 不过既然薛照都做到了这个份上,那她配合着他演也没什么,毕竟也想让太后安心。 谢云迢收回眼神,朝着薛照微微一笑:“多谢夫君。” 那一笑灿若桃花,宛如朝霞,璀璨动人。 薛照心中猛的一跳,谢云迢的笑容轻而易举的就将他的心弦撩动,他眸色微沉,心跳如擂鼓。 就在这时候,一道视线将薛照的眼神吸引了过去。 第112章 不该有的妄心 谢云烟坐在对面的席坐上,静静的看着薛照,她的目光带着难以掩饰的低落,美人蹙眉,娇弱可怜。 薛照猛的回了神,刚才心中止不住的心跳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他怎么会被谢云迢给迷惑了呢… 怎么就… 薛照猛的喝了一杯冷酒,冷酒下肚,他这才慢慢的稳了心神。 他不由瞥了谢云迢一眼,只是目光逐渐冷了起来。 谢云迢坐在一旁自然感受到了薛照的变化,她心中想着薛照怎么一会好一会坏的,莫非是喝多了喝坏了脑子,微微抬眼却瞥见了一直不停朝她这边看的谢云烟。 谢云迢明白了什么,她心中暗笑谢云烟是个蠢货,如今这样大的场合,薛照只是对她“稍微”关心一下,谢云烟竟然就坐不住了。 谢云迢挑了挑眉,忽的拿起桌上的酒壶凑到了薛照的身边。 她娇声道:“夫君”随即把薛照空了的酒杯给倒满了。 清香混着酒香扑面而来,薛照被谢云迢这一声夫君叫的微微一顿,却没有任何反应。 但是,这就已经算是薛照最大的反应了。 以前谢云迢也这么喊过,却只是换来薛照厌恶的眼神,如今薛照没有表情倒是让她觉得稀奇了。 抬眼一看,果然看见谢云烟目光死死的盯着这边,美目中全是不甘和失落。 谢云迢在暗处勾唇一笑,她恶心了自己,恶心了薛照,谢云烟估计心里面都要气疯了吧。 谢云烟确实要气疯了。 她紧紧的攥着酒杯,目光不受控制的朝着薛照那边看去,他看见谢云迢给薛照倒酒,冲着薛照笑… 她不可控制的开始嫉妒,手中的酒杯也越攥越紧,脸色也白了一片。 “朝阳,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啊?” 太后放下酒盏,轻飘飘的瞥了一眼谢云烟,而后道:“身子差就少喝酒,喝多了更伤身子了。” 太后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谢云烟猛的回了神,她身子一抖,手中紧紧攥着的酒杯也落在了桌子上。 “太后…”她微微抬头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目光太过于赤裸,她瞬间收敛了目光柔声说道:“多谢太后关心,只是刚才一直想事情就出了神…” 太后淡淡点头,接着说道:“有些事情想多了只会给自己添烦恼,有些妄想想多了更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太后的话让谢云烟脸色脸色微微一变,太后这话分明就是在敲打她,她猛的抬头勉强笑道:“多谢太后教导,儿臣记住了。” 德安皇后瞥了谢云烟一眼,心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谢云烟好歹也是她的女儿,是公主,想要嫁什么男人不行?偏偏就喜欢上了那个薛照! 那是谢云迢的夫君! 觊觎自己皇姐的驸马,她这心思都要放在脸上了! 太后那话就是在敲打。 德安皇后笑道:“云烟,听太后的话,少思虑没用的心思,这心思乱了对身子不好。” 面对自己的母亲,谢云烟不如太后那般紧张,但是听到德安皇后这话,她却心中颇有些难过。 她的心思,她的母亲是知道的。 太后说让她不要起妄念,可是她那怎么算是妄念呢? 明明一开始…一开始薛照喜欢的就是她! 是谢云迢起了不该有的妄念才对,是谢云迢抢了她的夫君! 谢云烟微微咬唇,只觉得一阵委屈,可是在自己母亲的目光注视之下,她还是点了点头,乖巧的说她知道了。 这一切都落在了谢云迢的眼里,她微微的勾唇笑了笑,夺目照人。 “那就是薛照?” 隔着主位,江述尘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谢云迢的身上,他今夜喝多了酒,目光都有些涣散了。 但是,此刻却不受控制的落在了谢云迢的身上。 今夜的长公主极美,美得不可方物,美得让人惊心,也让他仅仅看了一眼就不由自住的被吸引了过去。 他一边喝酒边问旁边的谢远辰。 谢远辰闻言抬头扫了一眼,然后轻轻点头:“那就是薛将军,薛家的嫡长子。” “薛家…”江述尘想了想,而后嘁了一声,薛家的确是高门权贵,又有实权在手。 如今坐在他这一看,郎才女貌,倒是真的很般配… 江述尘收回目光,独自饮酒。 “表哥…你别喝了,一会还得赏烟花呢,你要是喝醉了,我母妃非得找我算账不可。”谢远辰抢了江述尘的酒杯,不顾江述尘的反抗,让旁边的宫女拿了一杯白水过来。 江述尘不知为何只觉得颇为郁闷,宫女拿的白水入了喉这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瞬。 清醒了之后却下意识的又往谢云迢的那边看去,结果却对上一双幽暗的眸子。 … 薛照拿着酒杯微微眯眼,阴沉的目光落在江述尘的身上。 他不知道江述尘是什么人,但是作为男人他理解江述尘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的不爽起来。 这个人是什么人,他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谢云迢? 第113章 阿姐最喜欢我 大殿里丝竹声歌舞声阵阵,舞女水袖飞舞,眼花缭乱。 江述尘端起自己的酒杯朝着薛照举了起来,微微点头示意,随即收回目光不再看。 而薛照脸色也越发阴沉,他不由得瞥了谢云迢一眼,而后又轻哼了一声收回眼神。 … 礼部今年准备了好些烟花,费了不少心思准备了烟花秀。 出了行宫大殿,一群人到外面看烟花,烟花在夜空之中绽放,灿如星辰,煞是好看。 月华宫。 明月和绿棠都跟着谢云迢去赴了宴,剩下的宫女丫鬟们做完了活计也站在窗前盯着外面空中绽放的烟花看。 “你瞧,那个真好看,好像是真的花一般。” “那个也好看…” 几个小宫女守在菱花窗前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时而又哄笑起来。 殿里面炭火烧的正旺,仿若暖春,几个小宫女嘻嘻哈哈的闹了起来,差一点就要踢翻那正燃着香的香炉。 几个丫鬟闹得正欢的时候,青莲端着一个盘子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她见那几个丫鬟闹翻了天,低声斥责道:“好了,叽叽喳喳的,像是什么样子?” 那几个丫鬟听到这话一抬头看见是青莲赶紧就收敛了动作,规规矩矩的站好,乖巧的喊青莲姐姐。 青莲扫了她们一眼然后说道:“你们这样闹,小心一会殿下回来治你们的罪。” 那几个丫鬟一听却没有多害怕,长公主对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和下人都是非常和善的,这些小丫鬟即使闹起来谢云迢也不会责罚她们。 青莲这般吓她们倒是吓不住。 一个小丫鬟笑嘻嘻的说道:“青莲姐姐,你可别吓我,谁不知道咱们家主子最和善了…” 另一个小丫鬟跟着附和,青莲见治不住她们只好道:“今晚看烟花都高兴,你们消停一些,殿下之前剩下的点心,赏给你们了。” 说着,青莲把手中的盘子递给了旁边的小丫鬟,那盘子里面装着精致的糕点,还散发着甜腻的香味。 其实谢云迢院子里的丫鬟们一般都是不缺吃食的,谢云迢没有吃完的糕点几乎全是这些小丫鬟们分了,偶尔谢云迢还会赏她们一些好东西。 这行宫上下哪个不羡慕她们这院里的人? 那些小丫鬟1们对视着笑了笑,又有烟花看,又有糕点吃,几个丫鬟嘴甜的喊谢谢青莲姐姐,又喊着谢谢长公主,顿时就又闹了起来。 青莲见管不住她们也就不再管,她拽着其中一个丫鬟的袖子然后问道:“里面那位…还跪着呢?” 那小丫鬟瞧了瞧屏风之后,然后轻声道:“跪着呢,一直没起呢。” 青莲往屏风那扫了一眼,而后走进了屏风之后。 屏风后面,沈之衡依旧跪在那些破碎的瓷片之上,腰背挺直,没有任何挪动的样子。 青莲瞥了他一眼,一眼就看见那些破碎的瓷片,她慢慢走上前给桌案上那个已经快要燃尽了香的香炉填了香,阵阵香味飘出,青莲转头看向沈之衡说道:“殿下赴宴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你先起来吧。” 沈之衡没有动作,他只说道:“多谢青莲姐姐…殿下没让我起,我不能起。” “嘶”青莲放下手中调香的金勺子,然后转头看他说道:“你这人还挺固执,殿下不在你跪着还是起来又没有人知道…再说了殿下一会回来兴许就将你给忘了。” 青莲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要不是明月走之前嘱咐过她这事,她才不想这么管闲事呢。 长公主去赴宴回来最起码都要三四更天了,他要是真在这跪一夜,那膝盖就要废了。 膝盖废了倒是还好说的,明个可就要回汴京,这要是有什么事那就是累赘了。 青莲叹气道:“明个儿就要回汴京,你不想要你这双腿了?赶紧起来,殿下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怎么罚你,大不了你再等殿下回来再跪着就好。” 听了这话,沈之衡总算是有了动作,他微微抬头问道:“青莲姐姐…你说明日就要回汴京?” “对啊。”青莲将那香炉的盖子给盖上,然后说道:“今日这大宴一结束,明个就回汴京了。” 沈之衡扶着旁边的紫檀桌子艰难的站了起来,膝盖处还在晕染着血迹,好在蓝色的宫袍看不出来什么,只能看见血迹将膝盖那一处给染的深红。 他扶着桌子勉强才站稳,膝盖处不断传来的疼痛感让他白了脸,他道:“青莲姐姐,我想求你个事。” 青莲的手一顿,见他起来了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道:“什么事?” “我得出去一趟。”沈之衡道:“请青莲姐姐别告诉殿下。” 青莲瞧了一眼窗外,外面还在放着烟花,长公主最起码还得等些时候才能回来,她道:“你这腿还能走?你既然有事那就去吧,早些回来就好。” “我这腿没事,多谢青莲姐姐。”沈之衡道了谢,强撑着走出了月华宫。 明日就要离开汴京,他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 外面又飘了大雪,从温暖的大殿里面出来乍然感受这样的大雪,沈之衡不由得浑身瑟缩了一下。 天空之中一朵一朵的烟花炸开,他抬头瞧了一眼,而后转身朝着离月华宫不远的梅园走了过去。 而此时。 “殿下…您这是喝醉了,要不然奴才扶着您去醒醒酒吧。”绿棠和明月搀扶着谢云迢,谢云迢今晚喝多了酒,浑身都有些发软。 礼部的烟花还在放,太后和武安帝还在外面看花,罗烟因为怕冷没有出来还在大殿,谢玉淮则是一直拽着她的袖子在她旁边叽叽喳喳的说话。 “阿姐…你看那朵烟花。”谢玉淮兴奋的晃动着谢云迢的手,谢云迢被晃的头疼,只觉得谢玉淮有些太过吵闹了。 她勉强的站稳,不想再听着谢玉淮的吵闹声,也想着自己去透透气醒醒酒,当即就把谢玉淮推给了明月和绿棠,她道:“本宫自己去醒醒酒,你们两个看好太子。” 眼看着谢云迢就要走,明月赶紧道:“殿下…您醉了酒,还是让奴才陪着您吧。” 谢云迢闻言回头一笑:“只是醉了酒而已,本宫还能自己走,况且在这行宫里怕什么?”停顿了一下,她慢慢说道:“本宫想自己去透透气。” 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谢云迢脑子有些混乱,上一辈子的种种仿佛历历在目,又好似就在眼前,让她心中烦闷至极,各种心思都在脑子里面翻涌。 她甚至觉得这是一场荒唐的梦,她得去清醒清醒。 明月见她这样说也就不再多言了,只是目送着谢云迢的背影远去。 谢玉淮则是颇有些郁闷,他拽着明月的衣角不由问道:“我阿姐是不是烦我了?” 绿棠在一旁给谢玉淮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心中虽然也是觉得她家殿下大约是觉得太子太吵所以才去躲清净,但是嘴上却哄着他说道:“殿下怎么会烦太子呢…” 谢玉淮也道:“阿姐最喜欢我,肯定不会烦我。” 明月和绿棠笑笑,没有言语。 第114章 一场好戏 大雪纷飞。 空中不知道何时又下了雪,大雪转着弯一般都落在了她的大氅上,谢云迢将自己肩膀上的雪拍了下去,一朵极大的烟花在她的头顶上绽放,极其耀眼。 不远处就是梅园。 点点灯火将黑夜照亮,谢云迢瞧见红梅顺着宫墙而出,点点红梅,片片飞雪,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她每年都会来这玉台行宫一趟,听闻这梅园里面有一颗很漂亮的梅树,是先祖皇帝为了自己心爱的美人亲手栽种的,先祖皇帝对那位美人宠爱至极,野史还说,那位美人死了之后和先祖皇帝一同葬在了帝王陵。 有不少宫女太监来了行宫就会去看那颗梅树,然后对着那颗梅树许愿,许愿与爱人天长地久,许愿幸福美满。 谢云迢也听过,甚至上辈子也想着拉着薛照去许愿。 有一年来行宫,她专门跑去找薛照,祈求薛照跟她一起去梅园看那颗梅树,薛照自然不会跟她去,不仅没有答应她反而还嘲讽她,说她堂堂一个公主没有脑子相信那种传言。 薛照不信,也不愿意跟她去,最后只好作罢。 谢云迢裹紧了自己的大氅,这个时候想明白了,其实无论是真是假,薛照都不会去的。 可惜那个时候她固执,她天真,她也隐约知道薛照不愿意跟她去的原因,什么真不真,假不假,薛照不会跟她去发什么天长地久的愿。 他们之间的天长地久就是互相折磨,互相蹉跎,互相作践。 她知道可是她不想承认,所以她就当是自己太蠢,相信了那样的传言。 谢云迢目光冷冽,她看了一眼梅园的方向,裹紧了大氅准备回去,结果却在下一秒顿住了。 不远处,两道身影在大雪之后相伴而行,漫天大雪纷飞,那两道人影一黑一白,从背影看书很是相配。 谢云迢眯了眯眼,她是认出其中那个黑色身影正是薛照。 那么那个白色身影…谢云迢甚至不用细看,就认出了那是谢云烟。 两人并肩而行,朝着梅园而去。 谢云迢抿着唇,这样的大雪夜,孤男寡女…一起相赴梅园? 她知道两人定然不清白,但是没想到竟然这般大胆,真当她是死人? 谢云迢目光冷漠的佛了佛肩上的飞雪,然后默默的跟了上去,倘若他们俩真有什么苟且之事,她也可以拿这个做把柄要挟薛照,或者直接捅出去… 皇家颜面,薛家的颜面… 即使捅出去,这件事也会被压下来… 但是,谢云烟敢肖想她的驸马,薛照敢跟谢云烟私通,这件事要是真捅出来他们两个也定然不会好过。 而她身为受害者将会得到更多的特权补偿,还有怜爱… 至于面子名声,谢云迢从来没有放在眼里。 这么想着,她甚至希望这两人真能做些什么苟且之事才好,这样才对她更有利。 梅园里大雪依旧,红梅挂于枝头,很是漂亮。 这园子里面有全是梅树,加上是晚上,还有大雪,谢云迢没有被那两人发现,就那么慢慢悠悠的跟在他们两个人身后。 最后,看见他们两个在一处停了下来。 谢云迢躲进旁边的梅林里,隐约能够听见说话声。 “薛照…”谢云烟从身上掏出来一个绣好的锦帕递给了薛照,她垂着眸子1轻声说道:“这是我这几天赶着绣出来的…” 谢云烟抬眸微微一笑:“你看看好不好看?” 大雪迷人眼,薛照收了那香囊仔细的看了看,随后夸奖道:“你绣的,自然是好的。” 谢云烟的绣活是顶好的,谢云迢在梅林后面静静的听着,寻思着她这个时候出去是不是就能抓个现行? 毕竟,这谢云烟都开始给薛照送手帕,给自己的姐夫送手帕,这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 “公主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薛照垂眸看着那方手帕,手帕的角落处还绣着薛字,很明显,这是谢云烟特地给他绣的。 “那你…”谢云烟抿着唇,慢慢的将帕子递了过去,“这是给你的…” 寒风冷冽,谢云迢的大氅被冷风吹起,刮到了一旁的树枝,她不由得侧身回眸想把自己的大氅给拽下来,结果她还没动,身后的大氅就被人从树枝上拽了下来。 她微微一惊,转身回眸,猛的一顿,“沈之衡……?” 月光下,风雪之中,红梅满院,沈之衡提着谢云迢的大氅一角,微微颔首,轻声道:“殿下。” “你怎么会在这?”谢云迢心中微惊,沈之衡不应该是在她的月华宫跪着呢吗,怎么就突然出现在梅园了。 看出谢云迢的惊讶,沈之衡示意她先噤声,然后凑近她低声说道:“殿下现在关心的不应该是奴才,而是…”他微微瞧了一眼薛照和谢云迢的方向,“应该是那才对啊…” 谢云迢微微颔首,冷冽的目光瞥了沈之衡一眼,而后转头看向薛照和谢云烟的方向。 沈之衡为何出现在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前面那出好戏。 第115章 你信不信本宫挖了你的眼 “你说什么?你不要?”谢云烟有些发愣,手中拿着的锦帕随着寒风微微飘扬,她眼中有些不解还有些失落。 为何不要她绣的帕子了?明明以前…送些什么东西也是会收的。 想到刚才宴会上的那一幕,想到太后对她的敲打,想到自己母后的眼神…谢云烟紧咬着下唇,眸中染上难以掩饰的失落。 “你…” 谢云烟声音都有些颤抖,她问道:“你不要…难不成你不喜欢…” “云烟。”薛照打断谢云烟,他盯着眼前的柔弱女子,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他道:“你我这样,不合规矩。” 他已经是谢云迢的驸马,即使他对谢云烟有情,亦是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有处境,他虽然厌恶谢云迢,可是… 谢云烟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和他如今这样的身份,这么做确实是逾越了。 谢云烟把绣好的帕子收起来,低声说道:“是我唐突了。”她微微抬头,目光温柔,“但是薛照…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你对我的心意我也知晓…如果不是因为谢云迢,现在成婚做夫妻的应该是你我,你对谢云迢是否真的有了情意?” 宴会上的那一幕深深的刺痛了谢云烟,她明显的感觉到,薛照看谢云迢的眼神好像有了变化,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目光,可是却让谢云烟整个人都感受到了危机和恐慌。 她之前一直很自信,她深深知道薛照对谢云迢的厌恶,所以即使他们成了婚,即使薛照成了谢云迢的驸马,谢云烟也没有慌过。 因为薛照根本不会爱上谢云迢,谢云迢那样的人和性子,怎么会得到薛照喜欢。 可是… 他到底是谢云迢的夫君,是把谢云迢八抬大轿娶回来的人,即使再不喜欢也是名义上的夫妻,一日夫妻尚且白日恩,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 谢云烟迫切的想要从薛照嘴里面要一个答案,要一个他不爱谢云迢,不会对谢云迢感兴趣的答案,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安心。 薛照望着她,谢云烟眼里面的期盼和紧张他看的一清二楚。 薛照沉默了一瞬,谢云烟愣了愣,“薛照…?” “云烟。”薛照低声道:“她那样的女人,怎么能够入我的眼呢?” 性格恶劣,娇纵,她哪一点都比不上谢云烟! 谢云烟听到这话,悬着的心慢慢的放了下来。 薛照都说了,谢云迢只是他娶回来摆在家里面的摆件而已…。 谢云烟也知道,身份,永远是横在她和薛照之间的横梁,是永远也无法跨过的沟渠,是这辈子也挣脱不开的枷锁。 风雪吹的树枝哗哗作响,薛照和谢云烟的话被风吹的飘扬,能隐约听到二人谈话的内容。 沈之衡悄悄瞥了谢云迢一眼,却见谢云迢面色平淡,毫无波澜。 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妹妹有一腿…沈之衡抿了抿唇,忽然觉得谢云迢颇为可怜,外界都传谢云迢这个长公主为了薛照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却依旧得不到自己夫君的爱。 如今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妹妹互说爱意,沈之衡不由得有些好奇,谢云迢会怎么做? 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会做些什么呢? 沈之衡的目光赤裸,谢云迢瞟了他一眼,轻声道:“不用这样看着本宫,也不需要你可怜本宫。” 她侧头看向沈之衡,“你与其想本宫的反应,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你的眼睛就不能要了。 她凑近他轻声说道:“你信不信本宫回去就叫人挖了你的眼睛?” 沈之衡微微一笑,“殿下若是想要我的眼睛,随时可以给您。” “哼”谢云迢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转身时却不小心刮到旁边的梅枝,树上顿时落了大雪。 “谁在那?!” 薛照猛的回头,朝着谢云迢的方向喊了一声。 谢云迢无奈的叹气,这是发现了。 她瞥了沈之衡一眼,沉声道;“别出声。” 说罢,她拢了拢自己的大氅,慢慢的走了出去。 沈之衡望着她的背影出神,而后靠在身后的梅树上,望着天边璀璨的烟花出神,耳朵则是静静的听着那边的动静。 风雪落在谢云迢绯红的大氅之上,红中一点白,颇为显眼。 “皇…皇姐?” 谢云烟看见在风雪之中走出来的谢云迢,整个人都愣住了。 谢云迢怎么会在那里?! 她不由得心中微微一紧,下意识的看向薛照。 薛照紧紧的抿着唇,显然对于突然出现的谢云迢,他也颇为震惊。 刚才他说的那些话…谢云迢听到了多少呢。 墨色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慢慢走过来的谢云迢,薛照上前一步,“你怎么会在这里?” 审视的目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薛照面色如同冷冽寒风,刺骨一般的寒。 “怎么?我不应该出现在这?”谢云迢扬头,冷声道:“还是说我出现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薛照微微眯眼:“你胡说什么?!” 无论谢云迢听没听到之前说的话,此时此刻都不能够认。 一阵冷寂。 谢云烟稳住心神,笑着走上前亲热的拉起谢云迢的手,轻声道:“皇姐,你怎么会突然到这来啊,我和薛将军刚才还说你呢。” 谢云烟笑容得体,要不是谢云迢在一旁听了那么半天,她也要被谢云烟给骗过去了。 “这话,应该是本宫问你们吧?”谢云迢微微一笑,神情冷漠,“皇妹…”她又看向薛照,“夫君?” 第116章 浪荡女子会遭天谴 谢云烟神情一僵,薛照微微眯眼,沉声道:“我和朝阳公主不过就是偶遇。” 谢云烟瞬间反应过来,赶紧说道:“恰好我迷了路,就在这遇见了薛将军就想着让薛将军带我出去。”她笑容真挚:“刚说几句话就碰见皇姐了呢。” 偶遇,迷路,这么蹩脚的话他们也说的出口。 真是好一个偶遇啊。 谢云迢面色不变,她的目光落在谢云烟的脸上,谢云烟的笑容颇为僵硬,甚是难看。 在谢云迢的印象里,谢云烟一直都是聪明的人,她比她有能力,比她有才气,一切都比她做的好。 可惜,她的心思太深了。 谢云烟幼年时就得到太后点评。 太后曾经点评谢云烟是个聪慧的,可惜心思深沉,不讨人喜欢。 她当时不懂聪慧为何不讨人喜欢,后来才明白,太聪明的人会让人讨厌。 幼年时她就会用一些小手段耍一些小心思为自己谋利,更是总踩着她抬高自己。 可惜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谢云烟这样刻意的笑,旁人看了只会觉得有问题。 尤其是她眼中那难以掩饰的厌恶隐忍,明明已经厌烦她至极,却依旧笑意盈盈的跟她亲热,这让谢云迢很恶心。 她轻轻的甩开谢云烟的手,微笑说道:“原来是偶遇那还真是巧了呢。” 谢云迢的笑容不变,颇为温和。 谢云烟见状以为谢云迢是相信了这套说辞,当即在心里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这口气还没彻底松完,就听见谢云迢又说道:“还好遇见的是我,这要是遇见旁人,大半夜的看见我的“皇妹”还有我的“驸马”在梅园,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事呢” 谢云烟浑身一僵,薛照微微蹙眉。 谢云迢继续说道:“毕竟这嚼舌根子的在宫里面可多的很,稍有不慎,就有各种传言飞出去了,到时候传的满宫皆是,对妹妹你的名声也不好啊。”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谢云烟,见她慢慢变白的脸,心中颇为畅快。 无论真假,只要是有这样的传闻传出去,那么谢云烟的名声肯定会受损。 她最在乎的可就是自己这牌坊。 可惜,捉贼捉脏,拿人拿双。 今儿这事只要他们两个没有在床上滚在一起,就不能算捉奸。 他们会有无数个理由解释,就好比偶遇,迷路。 只是让人恶心罢了,既然他们恶心到自己头上了,那她也得恶心恶心他们。 “皇姐这话说的我惶恐”谢云烟回神,柔弱一笑:“看来下次我得带个丫鬟出来了,要不然就要被皇姐误会了” “皇姐自然是相信你的”谢云迢微微一笑,目光忽的落在了谢云烟手中的帕子上,她微微一愣,随即哟了一声。 “哟,妹妹这帕子绣的可真好看”谢云迢眼尖的看见了那个薛字。 谢云烟一惊,慌忙的将那帕子给收了起来,“皇姐缪赞了,我不过就是随便绣绣罢了。” 随便绣绣? 谢云迢笑了:“皇妹这随便绣绣就已经是惊人了,我看上面好像是绣了个字,只是刚才没看清,不如皇妹给我看看?” 这帕子自然不能拿给谢云迢看,上面绣的字可是薛,是专门送给薛照的。 “不过是随便绣绣罢了,还是别污了皇姐的眼了” 谢云烟紧紧的攥着帕子,如果被发现了,那她的名声就完了。 薛照自然也知道那帕子上绣的是什么,是断然不能让谢云迢看见的。 他轻轻伸手将谢云迢拽到了自己身边,低声说道:“宴会要结束了,再不回去圣上该找了。” 攥着她的手用力很大,低声间的语气很是阴沉其中还带着警告的意味。 薛照的警告对谢云迢并没有什么用,她甩开了薛照的手,微微一笑,“宴会结束了那就等圣上的人来找吧,我不过就是想看看皇妹绣的帕子,你紧张什么?” 谢云迢转头对上薛照。 她似笑非笑,目光宛如出鞘的剑,锋利无比。 薛照垂眸:“谢云迢,你别闹了。” 无论谢云迢有没有听到那些话他都是不会认的,不只是为了谢云烟,更是为了薛家。 闹? 多么可笑,薛照竟然觉得是她在闹? 明明做错的就是他,现在反而说她无理取闹,这是什么道理! “看个帕子就是胡闹了?”谢云迢微微扬眉,凌厉的目光看向谢云烟:“皇妹啊…你是不能给我看,还是不敢给我看啊?” ……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 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哟,几位贵人都在这呢?”梅花树后面,一道身影慢慢的走了出来。 来人身穿绿色勾银边的袄子,下身照着深绿色的云纹边的裙子,头戴金簪,举止端庄。 来人正是太后身边的一等宫令,李婵。 第117章 玩弄于股掌 李婵似乎是刚刚来此处,裙子上面还沾着飞雪,她拍了拍肩上的雪朝着在场的人微微的福了福身。 “几位贵人让我好找啊。”她笑道:“太后娘娘见几位贵人都不在,所以特地派了奴婢来找,宴会马上就要结束了,几位快些回吧。” 李婵目光平淡,虽然脸上带笑,但是那笑意却让人莫名感觉到一阵压迫感。 她是太后身边的一等女官,见着李婵就等于是见着太后,虽然是奴才,但是那宫中的人见着李婵都是尊敬的。 李婵突然出现在这里…谢云烟是彻底的慌了神。 她不怕谢云迢,可是她怕太后。 想到这,谢云烟慌忙将自己的帕子藏了起来,谢云迢瞥见她这小动作却也没有揭穿。 太后派了李婵来,李婵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她在这个时候出声,未免太凑巧了。 谢云烟和薛照,一个是皇家的公主,一个是长公主的驸马,这样特殊的身份,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丑事,那皇家和薛家的颜面,就彻底扫地了。 谢云迢明白李婵的意思,她原本也没有想着现在就揭穿谢云烟和薛照。 她看向李婵然后说道:“李宫令,难为你这大雪天来找我们,本宫和皇妹说说话,这就回去了。” 李婵微微笑道:“太后惦念公主,公主若是醒酒了,那便回吧。” 说完,她又看向薛照和谢云烟:“二位,也抓紧回去吧。” 寒风萧瑟,大雪刮过梅园,一转眼,梅园已经空无一人。 大雪依旧,沈之衡从梅树之后慢慢走了出来,他手中抱着一个匣子,那匣子是木质的,因为长时间埋在地下的缘故,周围有些腐烂的痕迹。 这匣子里面装的是缘娘子的头颅,他原本想着把缘娘子就安葬在玉台行宫,可是左想右想,还是把这匣子挖了出来。 他得带着缘娘子去汴京,去看看汴京的繁华。也得让缘娘亲眼看见,看看他是如何替她报仇,替她手刃仇人的。 只是没想到,仅仅是出来挖个匣子竟然能撞上那样的密事。 那位尊贵的公主还说要挖了他的眼睛… 沈之衡想了想,低头瞧了瞧自己膝盖上的伤,不知道此刻回去跪着能不能让谢云迢歇了要挖他眼睛的心思? … 风雪漫天。 太后顺着大殿的窗子瞧了瞧外面,外面已经不知道是几更天,唯一的圆月也被乌云遮住了。 武安帝乏了,已经回了寝殿。 大宴马上就要散了。 太后收回眼神看向谢云迢,轻声说道:“你不是畏寒?怎么出去那么久?” 谢云迢笑道:“喝多了,出去醒醒酒。” 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趟清醒了吗?” “儿臣早就清醒了。”谢云迢慢慢站起身,随即倒了一杯酒走向太后,“祖母…” 太后接过谢云迢的酒杯,无奈道:“我看你是越清醒越糊涂了。” 谢云迢在太后身边坐下。 德安皇后在一旁笑道:“长公主的酒量还是不错的,云烟就差了一些。” 在底下的谢云烟听到德安皇后提到自己,不由得僵了僵,她微微扬头,柔弱笑道:“我的酒量自然是比不得皇姐的。” 谢云迢道:“我哪一点都比不过云烟妹妹,唯一能够拿的出手的怕是只有这酒量了,作画比不过,刺绣也比不过。” 谢云迢轻轻的抿了一口酒:“刚才在外面看见云烟妹妹绣的帕子颇为好看,只可惜云烟妹妹藏着不让人看呢。” 这话她就是故意说的,她看谢云烟瞬间就白了的脸色觉得颇为有趣。 “皇姐…”谢云烟勉强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别污皇姐的眼了。” 谢云迢笑道:“妹妹即使绣的再差,也是好东西,哪里就污了人眼呢。” 她居高临下的看了谢云烟一眼,手中拿着酒杯慢慢摩挲着,心中颇为畅快。 谢云烟终于知道怕了。 一道视线紧紧的扫了过来,薛照目光凌厉如寒冰,仿佛要把谢云迢给盯穿。 太后抚弄着手里面的手钏,她微微抬起眼皮子,目光落在谢云烟的身上。 她道:“什么样的帕子还藏着掖着啊?” 谢云烟勉强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绣坏的帕子拿出来就是污了太后您的眼睛。” 太后在深宫这么多年,每个人心里面想什么只需要看一眼就清楚,她见谢云烟脸上止不住的慌乱微微皱了皱眉。 旁边的李婵在桌下轻轻的碰了碰太后的衣角,太后的眉头蹙的更深了。 她道:“既然是绣坏了那就不要拿出来了,绣坏了东西就赶紧扔了吧,留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是。”谢云烟失魂一般坐了下去,手心里面已经冒了好些汗。 她微微垂着眸子,心中的害怕和恐惧渐渐的平息了下去,微微抬眸看向谢云迢,却正巧对上谢云迢看过来的眼神。 凌厉如寒冰,似笑非笑。 那是一种戏弄的眼神,好似是把她玩弄在鼓掌间一般。 谢云烟心头一惊,万种不甘通通都涌了上来。 谢云迢…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手中的玉杯都要捏碎。 … “你这丫头,刚刚醒酒又喝了这么多…”太后瞧着谢云迢微红的脸,示意李婵拿帕子过来,李婵将永凉水浸透好的帕子拿了过来,太后拿过帕子温柔的给谢云迢擦了擦脸。 冰冷的帕子让她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谢云迢喃喃道:“祖母…我没喝多。” “还说没喝多?”太后放下帕子将谢云迢身边的绿棠和明月唤了过来,她道:“你们把公主扶回去好好歇着吧。” 明月和绿棠微微福身就准备去扶谢云迢,谢云迢下意识的佛开了明月和绿棠的手,她拉着太后的袖子撒娇道:“祖母…” 太后见她这幅酒鬼样子,颇为嫌弃的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回来,“也不知道像谁,这一副醉鬼样子…” 她把目光扫向坐在下面的人,然后说道:“薛照,扶公主回宫吧。” 薛照站起身,目光看向喝的已经醉了的谢云迢,微微蹙了蹙眉,但还是听着太后的命令送谢云迢回宫。 第118章 千百倍来还 外面大雪已经停了,只是寒风不断,吹的人心里面直发冷。 “放开本宫…”谢云迢微微蹙眉,将扶着她的薛照推了出去。 明月和绿棠赶紧扶住谢云迢,生怕她摔了。 薛照被推开,忍住心中的不耐再一次上前抓住了谢云迢的胳膊,他低声道:“太后说让我送你回宫,你老实点。” “本宫有手有脚,不劳烦薛将军了。”谢云迢侧头,示意薛照放开她。 头上的金钗摇晃,大红的宫装衬得她面容更加娇艳。 曼丽妖娆,风姿卓越,宛如天上仙子。 肃然的眉眼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软了下来,但是依旧凌厉无比。 薛照看的一愣。 谢云迢是美的,她的美满汴京皆知。 那是和谢云烟完全不同的美丽。 谢云烟的美如云烟,如白莲,柔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跟着消散。 让人一看就心生保护欲,她柔弱,可怜,让人想捧在手心里。 谢云迢不一样。 谢云迢的美是表面的,她就如她身上的红色宫装一般艳丽,明艳勾人眼。 谢云迢不需要人保护,她生来就拥有了全世界,只要她想勾勾手指就有了。 她娇纵,她不似寻常女子那样温顺。 薛照第一次见她时就是这样的感受,他不喜欢娇纵的女子,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她。 热烈如火,明艳如花。 薛照晃神这一刻,谢云迢已经挣脱开了。 明月和绿棠扶着她,旁边几个丫鬟点着宫灯,她不需要他去扶。 薛照喊住他:“谢云迢。” 谢云迢微微回头:“何事?” 薛照垂眸:“我今日…”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道:“我送你回宫。” 谢云迢嗤笑一声,她推开明月和绿棠,走到薛照面前,她轻声道:“薛照,你让我觉得很恶心。” “你说什么?!”薛照眉头一皱,目光阴沉。 “你别装作不知道。”酒劲上头,看着薛照那张脸,谢云迢心中怒火翻涌,她很想拽着薛照的领子问问他,跟她装什么傻啊? 上一秒才跟谢云烟说过心意,下一秒又在这跟她演什么? 恶心人。 “薛照…” 烈酒的滋味不好受,谢云迢头痛不已,她勉强挤出一抹讽刺的笑:“我去求圣旨那天,你为什么会答应?” 他如果真的对谢云烟有情,又为何…为何答应她! 给了她希望,把她困在薛家十年,那道旨意不只是薛照委屈,她也委屈。 她用十年时光困住了自己,每一日都期盼薛照能对她有所改变,朝朝暮暮,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薛照的心是寒冰,她始终不明白不是她捂不热,而是早就有人把那颗心给捂化了。 这是谢云迢第一次这么问薛照。 薛照不语。 谢云迢笑道:“你为了薛家的权势,你为了薛家的无上荣光,你觉得你没娶上心爱的人是我的错…” 明月和绿棠听到这话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们示意那些提灯的丫鬟退后一些,随即想要上前去扶住长公主。 “殿下…您喝醉了。”绿棠小心的开口:“殿下…回去吧。” 谢云迢拂开绿棠,她紧逼薛照:“你不是没有选择…这是你自己选的,你选择了权势不是吗?娶我的好处,你们薛家尝到了吧?” 上一辈子压抑着的情绪在此刻爆发,醉酒的滋味不好受,但是酒后的胡言可以随便说。 谢云迢仿佛有滔天恨意,这让薛照有些惊诧,他不明白谢云迢这滔天恨意是从哪里来。 他一直以为谢云迢是个蠢货,没想到还是明白的。 这是他自己选的… 薛照心中轰然一声,他冷声道:“谢云迢,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她站在他面前,“你在权势和谢云烟之间选择了权势。” 她抬眸凑近薛照轻声道:“但是你记住,没有人敢这么玩弄我,我要让你后悔!” 酒气喷涌,薛照问道:“你让我后悔什么?还想着让我爱上你?” 当然不是,她要让薛照后悔,后悔作践她的真心,后悔困住她的这些年,她要让薛照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来还。 谢云迢没说话,只是拨弄了一下薛照肩头的飘雪,而后转身离去。 明月和绿棠赶紧扶住谢云迢,明月瞧了薛照一眼:“驸马…” 薛照接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宫灯,沉声说道:“你家殿下醉了,扶她回去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 … 而此时,月华宫。 不知是几更天,天上的烟花早就已经散了,那几个看热闹的丫鬟也乖乖的坐在一起说话,声音却是不大。 青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绣花,旁边的炭盆烧的正旺盛,屋子里很是安静。 突然之间,大殿的门被打开了。 青莲以为是长公主殿下回来了,抬头望去却见是沈之衡推门进来了。 “呀,你回来了?”青莲瞥了他一眼继续绣花,然后说道:“你回来的倒是早,殿下还没回来呢。” 沈之衡抖了抖身上的雪,朝着青莲道了一声谢,随即又走进了内阁。 青莲放下绣花的东西,见他进内阁不由一愣,随即也跟着进去了。 “你怎么还在这跪着?”青莲见他又跪在地上,不由得皱眉:“这个时候了,殿下回来不会注意到你的,明月姐姐都说你可以起来了。” 青莲不懂沈之衡为何如此执拗,明明可以不用跪着,偏偏还来这跪着作甚? 沈之衡跪在地上,膝盖上的伤依旧痛的他脸色发白,他道:“多谢青莲姐姐好意,只是…我还是跪着比较好,万一殿下要是发火了,怕是要连累姐姐你们了。” 青莲见他如此说,便也不再劝了。 恰好此时,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第119章 你为何会在梅园 明月和绿棠扶住谢云迢进来,坐着的几个小丫鬟赶紧迎了上去。 青莲听到动静也走了出去。 “殿下…”青莲微微福了福身,礼还有行完就被绿棠拉了起来。 绿棠嘱咐道:“快去给殿下熬碗醒酒汤来。” 青莲瞧了一眼被扶进去的谢云迢,轻声道:“殿下今日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绿棠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只道:“怕是今日高兴就喝多了些,你且快去熬些汤药来。” 青莲急匆匆的就带着几个丫鬟往月华宫的小厨房而去。 “本宫没醉,没醉。”谢云迢挥开明月,自己走进了内阁。 明月和一堆丫鬟在她身后小心的伺候着,生怕自家殿下一个不小心摔了或者是碰着了,那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她们赔的。 谢云迢前脚踏进内阁,后脚就顿住了。 内阁里。 一道跪的笔直的身影正背对着她,那身影看着颇为单薄,很是清瘦。 “沈之衡?”谢云迢微微扬眉,想起梅园的偶遇她不由得眯了眯眼,他如今做这样子给谁看? 谢云迢慢慢的走到旁边的软榻之上坐下,一旁的小丫鬟赶紧端上来醒酒的清茶,剩下几个丫鬟则是帮着谢云迢脱掉大氅。 内阁里丫鬟们有条不紊的伺候着谢云迢,而谢云迢全程都在看跪着的那个青年。 沈之衡似乎比几个月之前更消瘦,那身太监的蓝袍子穿在他身上不是很合身,虽然也好看,但是太清淡了。 他跪在那,平淡的如同没有任何波澜的水,很是无味。 谢云迢觉得红袍子才衬他,或者说东厂掌印的位置才衬他。 就如上辈子一般。 红袍加身,权倾朝野,杀人如剪草。 那样的沈之衡才是真正的沈之衡。 而如今这个跪在她面前的低眉俯首的样子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 上辈子… 谢云迢记不大清了,只是看着沈之衡这样单薄的身子,倒是很难想象他上辈子杀人如麻的样子。 他握的动刀吗? 谢云迢的目光毫不掩饰, 沈之衡只感觉自己被人从头看到尾,毫无保留。 那种被审视的滋味很不好受,谢云迢仿佛把他从里到外都给看穿了一般,那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很不好受。 她不说话,他也不抬头,就这么沉默的跪着。 明月在一旁给谢云迢调了安神的香,安神香化作云烟在空中消散,谢云迢神色清明了几分。 明月回头瞥见还在这跪着的沈之衡不由得有些诧异,她走之前明明嘱咐了青莲把沈之衡打发走的,怎么如今人还在这跪着? 今日她家殿下心情不好,要是惹了殿下心烦,怕是又要挨罚。 “殿下…”明月接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安神茶放到了桌角处,随后轻声道:“这外面已经快要四更了,殿下等会喝了醒酒汤先梳洗一番,然后就寝?” 明月把安神茶往前推了推,“殿下若是难受,那就先把这茶给喝了?” 明月见谢云迢眼神逐渐迷离,就知晓自家殿下还没有醒酒。 她转身吩咐那些丫鬟:“你们做完了事就可以下去了。”说到这她瞥了沈之衡一眼,“你也下去,一会殿下就要就寝了。” 沈之衡微微抬头,明月给沈之衡使了一个眼色。 沈之衡正准备起身,一道声音陡然响起。 “本宫叫你起来了吗?” 沈之衡动作一顿,他抬头平静回道:“殿下没叫奴才起来,奴才不敢。” 烈酒上头,谢云迢感觉自己好像在云端,脑子有些不清醒了。 她慢悠悠说道:“我看你倒是敢的很,你真是胆大包天,没有本宫的命令…你也敢走出月华宫…” 她随手推翻了桌角的安神茶。 那杯安神茶被推翻在地毯之上,茶盏虽然没有碎,但是那茶水落了满桌。从紫檀桌子上慢慢的往地毯上面流淌,很快就将那块地毯给染深。 “殿下赎罪。”明月赶紧请罪:“是奴婢嘱咐他…若是殿下回来晚了就可以不用跪了。” 一时寂静,无人说话。 明月低着头心中揣摩自家殿下是否生气乐,微微抬头却见谢云迢靠在软榻之上闭着眼,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显然是酒还没有醒。 “殿下…” “嗯…”她极轻的回应了一声,食指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角,半眯着眼瞥了明月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恰好此时绿棠端着醒酒汤走了进来。 见着跪在地上的沈之衡也是一愣,又扫了一眼明月的样子,见她恭敬垂头也不由得谨慎小心起来。 “殿下,醒酒汤来了。”绿棠走上前将刚刚熬好的醒酒汤放到紫檀桌上,又把身后雕花柜子上的装果干和蜜饯的盘子端了过来。 她家殿下怕苦,这醒酒汤肯定是喝不下去的,一定要吃些果干蜜饯才能顺下去,这是谢云迢自幼的习惯。 “出去吧。”谢云迢睁眼目光扫过明月轻声道:“你也出去…” 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微微福身不敢多说直接退出了内阁。 她们家殿下今日很不对,不只是喝了酒的缘故,以往谢云迢喝醉了也不会这般… 绿棠拍着胸脯瞥了一眼内阁里,她轻声道:“殿下今晚…跟驸马说的那些话…听着殿下的意思,那驸马和朝阳公主莫非…” 明月嘶了一声,示意绿棠不要再说下去。 “这样的话你也敢说?”明月将绿棠拉进:“咱们只当是殿下酒后胡言…” 在这深宫之中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有些事过了耳朵就当做没听见,这才是保命的法子。 绿棠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如果真如她家殿下说的那样,那么如果驸马真的和朝阳公主有什么…那她家殿下… 绿棠心中替自家殿下委屈不甘起来。 明月见她神色就知道绿棠在想什么,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殿下是什么人…殿下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她又瞥了一眼内阁轻声道:“今天一起回来的那些小丫鬟要仔细嘱咐,没听到这事最好,如若是听到了…你就吓吓她们,谁敢把这事说出去,直接拖出去发卖。” 绿棠自然知道此事的轻重,机就怕那些小丫头多嘴多舌,她当即就出去嘱咐那些小丫鬟。 “你们怎么都在这,殿下呢?”碰巧此时青莲进了内殿。 她和绿棠擦身而过,瞧见明月在外面没有进内阁不由问道:“谁在服侍殿下?” 明月见着她来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想到什么又把她拉了过来轻声问道:“不是嘱咐你让那沈之衡先别跪着了嘛…怎么还在那跪着?” 青莲听到这话也是颇为无奈,她叹气道:“明月姐姐,我可都是按照你嘱咐的说了…他先是死活不起来,后面出去了一趟回来又开始跪着…我嘱咐他不必跪着,他偏偏就不起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青莲也是一脸委屈,该说的她都说了,可是那沈之衡就是个固执的木头,非要跪着… 明月听到青莲说沈之衡中间出去了一趟,又想到长公主说的那几句话,心中已经了然,可能是沈之衡出去的时候碰见了长公主… 她拍了拍青莲的手轻声道:“好了,我知道了,今晚你就先去睡吧…” 青莲道:“那殿里…还在那跪着呢!” 明月道:“殿下生了气,正在发火呢…” … 内阁一片寂静,那碗醒酒汤已经慢慢的放凉了,谢云迢微微睁眼看向沈之衡,她慢慢说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梅园?” 第120章 她的罪过 沈之衡出现在梅园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偏偏的还碰见薛照和谢云烟那样的事,这样的巧合…也太凑巧了些。 而且,他大半夜的去梅园做什么? 沈之衡知道谢云迢定然会问他,所以他也并不慌,他抬头:“回殿下,我去梅园是去做一件私事…并不是有意听到那样的密事…” 他和谢云迢确实是偶遇。 缘娘的头颅就被他埋在那棵梅树下,偏偏凑巧就碰见了谢云迢,还听到了那样的私密事。 他对那些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偏偏就让他听到了。 “私事?”谢云迢慢慢起身:“你最好老实告诉本宫,你去梅园做什么?” 谢云迢没有办法对沈之衡完全的放心,她深知此人的本性,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杀禁军,谁知道他又在谋划些什么事情? 况且,他今天还听到了薛照和谢云烟的私情…这事关皇家脸面,也关系到她的脸面。 她这个尊贵的长公主… 集万千宠爱和尊荣于一身,天下任何东西只要她想要就都能得到。 天上的月亮她都可以够着。 可是她的夫君不爱她,更是与她的皇妹有那样的私情… 沈之衡会怎么笑她这个尊贵的公主殿下? 谢云迢摇摇晃晃的走到沈之衡面前,她微微弯下身子捏住沈之衡的下巴使他被迫抬头与她对视。 四目相望。 混杂着酒气与清香的味道萦绕在二人身边,沈之衡僵硬了一瞬:“殿下…” 谢云迢还不大清醒,她道:“本宫在问你话…” 她的声音低沉,因为喝醉了的缘故语气很慢,不像是在质问反而像是情人之间的低语。 温热的气息让沈之衡心中莫名发痒,下巴传来的温度更是要将他烧着一般。 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谢云迢扑闪的睫毛。 红唇微启温热的酒气混杂着她身上的清香扑面而来,那一刻,沈之衡好像也要跟着醉了。 他与她对视,而后轻声道:“殿下,我去梅园是去取缘娘的遗骨。” 谢云迢微微眯眼,似乎是在回忆缘娘是谁?烈酒侵蚀了她的脑子,让她头脑有些不清晰。 想了一会才想起来缘娘是谁… 她放开了沈之衡,“缘娘子…” 那个死在杨家手里的可怜女子。 沈之衡继续说道:“我把缘娘子埋在了梅园…马上要回汴京,我想带她回去。”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这样解释倒是也合理。 她扫了一眼跪着的人,又看了看外面不知几更的天,天上无月,外面的灯光也熄了。 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就如她的前路,也是沈之衡的前路。 都是黑的。 今晚她是喝多了,但是跟薛照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出自真心,她恨他,她想让他死。 皇权,帝位,这些她都想要。 可是太难了,薛家,杨家这两座大山岂是能轻易劈开的… 这皇权斗争,权利博弈,要是赢了就能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但是若是输了就会是跟上一辈子一样的下场。 可她没有退路,她必须要往前走。 薛家,杨家,就好像是架在她,架在她阿弟,架在整个谢氏皇族脖颈上的尖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动手。 只有到了那最高的位置上,才能真正的活着。 谢云迢望着窗外说道:“今晚的事你都看到了,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很可怜?是不是觉得本宫很可笑?” … 她转身坐回了软榻:“本宫当年跪在承乾殿求圣旨执意要嫁给驸马,成婚之后对他百般顺从讨好却依旧不得他的欢心,成了汴京的笑柄,本宫的驸马作践本宫的真心,本宫真心以待的皇妹与本宫的驸马有私情…” 她声音平淡无波澜,仿佛这些事情与她无关一样。 旁边的烛灯要灭了,她拿起旁边的夹子将灯火的芯夹了上来,黯然的烛火瞬间就亮了。 她放下夹子看向沈之衡,“你觉得本宫是不是笑柄呢?” 是满汴京城的笑话,是整个皇室的笑话。 乌云被风吹散,落下一点月光。 月光透过菱花窗,谢云迢的影子被照了出来,照在一旁的屏风之上,影影绰绰,很是漂亮。 安神香静静的燃着,云纹一般的缭绕,很是朦胧。 谢云迢无意识的笑了笑,这是她的错,她识人不清,她荒唐至极,愚蠢无比。 上辈子谢氏的悲剧,她那可怜的阿弟…她身为大朝的长公主却德不配位,皇家的颜面她弃之不顾,长公主的责任她从未尽过。 这些是她的错。 她深知上辈子的自己罪无可赦,所以老天爷给了她这辈子也算是赎罪。 沈之衡抬头,他道:“殿下,您不是笑柄。” 第121章 又轻又软 沈之衡问道:“殿下…为何会觉得自己是笑柄呢?”他沉声道:“您是长公主,生来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都会有人为您摘…您无非就是看错了人,爱错了人。” 沈之衡道:“爱错了人及时回头就好,是他们做错了,不是殿下您做错了,该觉得自己是笑话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您。”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沈之衡盯着她,“为了追求自己所爱又有什么错?什么叫做笑柄?背叛自己的妻子,背叛自己的长姐,不顾人伦,他们才是笑柄。” 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谢云迢嗤笑一声,爱一个人没有错,可悲的是她爱错了。 但是她不是笑柄,沈之衡说的对,他们才是笑话! 谢云迢心中忽的松了一口气,恍惚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安神香的味道很舒服,她此刻只想沉沉的睡去…… …… “殿下放心,今日之事奴才不会说出去,也当做没有看到。”沈之衡低着头,他很清楚要是这等秘密的事要是说出去,他的脑袋也不能要了。 四周寂静,屋子里面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在滋滋作响,不知道过了多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沈之衡微微抬头,扫了一眼那位尊贵的长公主,顿时就愣了一下。 那紫檀桌子上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塌旁边瞬间就暗了下来,只有月光从那菱花窗透过,正巧照在了谢云迢的脸上。 谢云迢靠在那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闭着眼睛呼吸很慢但是很是平缓,平日里凌厉的眉眼此刻也很显得很温顺,肃然的脸也柔和了下来,很不一样。 清醒着的谢云迢宛如一柄利剑,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冷冽锋利,但是睡着的谢云迢仿佛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如同温顺的猫很想让人上手去抚一抚。 但是也只能想想,这猫这样尊贵,碰醒了说不定直接就给他一爪子。 沈之衡愣了一下之后瞬间回神,他扶着旁边的柜子慢慢的站了起来。 谢云迢睡着了。 沈之衡站在那一时间却没有动作,而是静静的看着谢云迢,他看了一会才猛的惊醒,他在这干什么? 谢云迢睡着了,他也不能在这跪着了。 正准备走的时候,就听见内阁的门仿佛被人打开了,他回头一看,明月和绿棠走了进来。 “哟,这怎么黑了?”绿棠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塌旁边已经熄灭了的烛灯,只可惜她刚说了一句话就被一旁的明月给拽了一下衣角,绿棠顿时就住了嘴。 明月道:“小点声,殿下睡着了。” 两人走进见着沈之衡还在这,明月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还没走?殿下…” 明月压低了声音,“殿下什么时候睡着的?” 沈之衡答道:“殿下刚刚问我话,我答完了抬头就见着殿下已经睡着了,我原本正准备出去,碰巧二位姐姐就进来了。” 明月听他这套说辞也没有多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绿棠在一旁轻声道:“这…是把殿下扶回床上还是弄醒殿下?” 谢云迢最讨厌别人在睡觉时吵醒她,尤其是今晚喝了酒,眼瞅着她家殿下不高兴,这时候谁敢去触霉头? 明月扫了一眼紫檀桌子,看着那还没有动的醒酒汤就知道她家殿下今晚怕是醒不了了,当即道:“不用劳烦别人,殿下怕是累着了,让殿下睡吧。” 要是睡自然不能在这美人榻上睡,虽然屋子里面炭火足,但是这是冬日,终究是冷的。 “你去把殿下抱到床上了。”明月转头看向沈之衡,这旁边不就是有一个劳动力吗? 沈之衡微微一顿,“我?” “不然呢?”明月上前将那在桌角放着的醒酒汤拿到一旁,示意他动作快一些,好让殿下舒服的睡觉。 “这怕是…” “怕是什么?”绿棠在一旁道:“你个太监还避讳什么?让你抱着殿下过去而已。” 太监… 沈之衡抿了抿唇,扫了明月一眼。 想来他不是真太监这事只有明月和谢云迢知道,明月催促道:“快一些。” 沈之衡不再犹豫,他走进那软榻盯着那塌上睡得正香的女子,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从下手。 绿棠道:“你看什么呢?” 沈之衡回神抿了抿唇,随即将昏睡着的谢云迢横着抱了起来。 轻,软。 沈之衡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女子好轻,轻的好似一片羽,又好似是一阵清风,腰肢细的好似柳条。 全身沉得好像是只有头上的金钗有些重量。 腰肢也很软,明明是那样凌厉的女子却软的让他好似抱的是一朵软云,沈之衡加快脚步匆匆的把谢云迢抱到了屏风之后的雕花象牙床上。 直到放下人的那一刻,沈之衡这才舒了一口气出来。 谢云迢依旧没有醒,她好似做了噩梦一般蹙着眉头,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绿棠伺候谢云迢拖鞋,明月在一旁解罗帐,她回头瞧了一眼,见着沈之衡还立在这不由得挑眉道:“还在这做什么?你快些下去吧。” 沈之衡猛的回神,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喊住了,明月道:“殿外的柜子上有些敷外伤的药,是殿下专门给咱们这些奴才准备的,做奴才的总会有受伤的时候,你那膝盖用的上。” 沈之衡膝盖上的伤原本已经不流血,可是刚才又那么跪了半晌,原本就没好的伤又开始了流出血来。 沈之衡道了谢,转身就出了内阁。 果然在外面的柜子上找到了一些敷外伤的药,那些药看着也不是便宜的,应该也是宫中贵人用剩下的,不过能给下人准备这些药的主子,八成也没有几个。 谢云迢和传闻一点也不一样。 沈之衡不知道怎么形容,可是外面说的那些是不对的。 外面漆黑一片,他随手拿了桌上的烛灯,慢慢的走出了月华宫。 第122章 回汴京 而此时。 玉台行宫,太后寝殿。 寝殿里面已经熄了一半的灯,只留下几盏烛火在软榻旁的桌子上。 太后已经卸了妆,许是今日多喝了几盏酒,犯了一些头晕并没有歇下。 殿里面的宫女都被赶了出去,只有李婵在给太后轻轻的按着头。 “哀家的酒量不行了”太后悠悠叹了一口气,年轻时还能喝几盏,这老了就不成了。 “你今日看到了什么?”太后回头示意李婵停下,李婵不敢欺瞒就把在梅园看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 “皇家的脸面…她的脸面,她是不想要了!”太后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 谢云烟是最懂礼数,最懂规矩的公主,可是偏偏在这出了这样的岔子,惦记自己长姐的夫君…这要是传出去哪里还有脸面了? 还有那个薛照…李婵说薛照没有接受谢云烟的帕子,他还算是有那么一点分寸,但是他的心思不在谢云迢身上,反而在谢云烟身上… 天底下最难断的就是感情事… 太后拍了怕桌子沉声说道:“快年底了,明个回汴京叫皇后多多注意朝阳的婚事,年底左右定个好人家嫁了吧…” 李婵微微福身,"是” … 盛安八年,十二月初,大雪。 公主府。 离年关越来越近,各府各宅皆是准备了起来。 年关将至,年底给各个人家送的宅礼年货就够人忙一通,加上年底各宅也要清闲起来,各种聚会不断,长公主府一天光是接请帖就能接好几个。 明月拿着几张请帖走进屋里面,外面的大雪落了她满身,青莲见她进来赶紧拿帕子给她把身上的飘雪给扫落。 “快些扫扫,一会啊就化在你身上了。” 明月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大雪不知道要吓到什么时候,这年关将至各府的请帖倒是不断。”她抖了抖手上的帖子,“又是这些。” 青莲扫了一眼笑道:“倒是辛苦你了,可惜这些帖子怕是又要作废。” 以前每次逢着年节公主府的请帖就多的数不过来,以往她们家殿下还会去凑热闹去赴宴,但是今年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送来的请帖她们殿下一趟也没有去过,通通做了废。 青莲道:“我看不如直接就别给殿下看了,反正也是不会去的。” 明月拍掉肩上的雪,“内阁里可有人?” 青莲道:“陆娘子来了,正在里面跟殿下说话呢。” 谢云迢院子里面的丫鬟对陆莹都颇为尊重,陆莹现在不只是薛照的贵妾,更是谢云迢这边的人。 仅仅是这几个月的时间,陆莹就帮着谢云迢把公主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薛家派来的好多丫鬟婆子都已各种理由挨罚的罚,送回的送回没有几个人敢继续造次。 明月听到这话微微点头,随即进了内阁。 内阁里温暖如春。 陆莹坐在一旁的塌上正安静的翻看着手中的本子,旁边的紫檀雕花桌上放了一些糕点蜜饯,但是没有人动过,放着的热茶也跟着凉了。 而她家殿下则是坐在那红木的桌案旁,微微闭着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殿下,这就是这几日的账本,本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到了年底,您的那些铺子庄子都到了结账的时候,这里面到时候怕是有不少来浑水摸鱼的。”陆莹收起手中的本子,“府里的账已经差不多要理清了,玉娘子那边还管着后宅分发和厨房琐事,这些账目我是没有看的,这其中还有薛将军的一些私产…” 到了年底,谢云迢的那些铺子田庄也到了该交账的时候了,这府里面的账本倒是好理,主要的就是那些田庄还有铺子这才是麻烦事。 谢云迢之前对这些东西并不上心,虽然说太后从宫中调了一些人给谢云迢,但是毕竟人有限,况且那些铺子田庄每年的油水可不少,要是真想贪点那就等于随便拿钱。 太后是派了人,但是这么些年谢云迢未曾管教过,如今这些人是否是一心一意的,那可就难说了。 田庄铺子的账目陆莹没敢沾染,那是谢云迢的私产,没有她说话,她自然是不敢的。这些规矩她还是懂得。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还有看的各种头大的账本,陆莹已经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她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才智若是能够进宫当女官,那定然能够给陆家挣一个锦绣前程,可是,她光是看这些账本都看的头大,捋了好些日子才捋出眉目来。 这还仅仅是一个内宅的账本,就难了她几天。 陆莹深刻的认识到她对自己太自信了,捋了这些日子的账她的心中倒是逐渐的平静了下来,既然能力暂时不足,那她就好好的锻炼。 她一定能够给陆家重新带来荣光。 她不仅是对自己的自信,还是对谢云迢的信任。 谢云迢让她进府做妾,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那位薛将军她甚至都没有见过,谢云迢还说让她做女官,这哪里是火坑,这就是她重生的地方才对。 谢云迢听着陆莹的话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外面的暖阳透过菱花窗照了进来,正巧照在她身上,整个人身上都暖洋洋的。 从玉台行宫回来已经好几天了,也许是那日的酒喝的多了,或许是冬天人就烦了懒。 谢云迢一直觉得身上没有多少劲,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只想懒洋洋的晒太阳什么都不管。 眼下听着陆莹说的话,她微微抬头,“田庄铺子那些确实麻烦,不过本宫既然把这事交给你,那年底对账就劳烦你多跑几趟。” “不劳烦,我原本想着这是殿下的私产,我来染指多少不好,不过有殿下这话那我就放手去做了。” “嗯。”谢云迢淡淡点头,她微微坐直身子想要喝杯茶,却发现面前的茶盏已空,却没有丫鬟来填水。 扫了一眼见旁边的小丫鬟是个生面孔,没有眼力见想来还不懂怎么伺候人,正准备喊人时就瞥见明月在门口站着。 她道:“你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明月这才走进来,她冲着陆莹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行了礼,陆莹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明月拿着帖子走上前,笑着福身然后拿着旁边的茶壶给谢云迢倒了杯茶水,又暗示旁边的小丫鬟给陆莹倒茶,然后才回道:“奴婢见您跟陆娘子说着正事,就没有进来。” 谢云迢抿了一口热茶,心里想着还是明月伺候的舒服,大抵是一起长起来的,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什么… 第123章 叶婳 谢云迢放下茶盏,瞧见明月手里面的一堆请帖不由得皱皱眉,这年关将至,各府各宅比着赛一般的办宴会,这有的去一趟就不能空着手,虽然她长公主府不差银子,可是也不想白白给出去。 况且,听那些人说那些无聊的事情还不如自己在家晒太阳呢,省的还走一趟。 她懒散的靠在塌上:“又是这么多帖子?都是谁家的?” 明月拿着帖子瞧了瞧,轻声道:“有青州李家的,还有王伯爵府的,还有朝中几位的夫人送的帖子…” 谢云迢听着一点想去的欲望也没有,青州李家,他家的嫡子现在算是朝中新秀,颇得武安帝赏识,既然递了帖子倒是也可以去看看。 至于那个王氏伯爵府,落魄伯爵,没有交集。 谢云迢正想着,明月又说道:“殿下,这还有一份帖子是陈夫人送来的。” 陈夫人? 谢云迢总算是睁了眼,“哪个陈夫人?” 明月把帖子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谢云迢的面前,她笑道:“是刑部尚书,陈驰陈大人的夫人递来的帖子。” 谢云迢接过帖子翻了一眼,是陈大人儿子的百岁宴,就在这几天了。 从玉台行宫回来之后,陈驰就升了刑部尚书,谢云迢是把他推举给了太后,可是也都是因为他自身的能力罢了。 陈驰能给她发帖子,谢云迢还是挺高兴的。 他的帖子既然发了,那她自然是要去的。 “备一些礼,陈家的宴会本宫要去。”谢云迢把帖子收下,其余的则是扔到了一旁,明月福身退下,去安排贺礼事宜。 陈家这次不只是百日宴,还算是陈驰的升官宴,毕竟刑部尚书可算是二品官,官居高位。 可是他在朝中为人颇为固执,此次突然升官,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还有多少人惊讶,怕是真心祝贺的没有几个。 不过毕竟也算是新官上任,想来这想要上去巴结的估计也不少,到时候可能会有热闹看了。 谢云迢嘱咐明月送的礼要厚一些,这送礼也是有些讲究的,像谢云迢这样身份的人,她人能去了就算是给陈家面子了。 谢云迢送上厚礼,那就给陈家抬身价呢。 明月自然知晓谢云迢的意思,微微福身就退下了。 外面暖阳耀眼,明月刚刚退下不久,绿棠就匆匆的走了进来。 她走的很急,衣服上的飘雪都来不及扫落就直直的奔着内阁而去,她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脸上的表情很是兴奋,甚至还没到内阁她就开始喊了起来。 “殿下…殿下…”绿棠拿着信匆匆的跑进内阁,进了内阁见着陆莹在那顿时又收敛了神色,规规矩矩的朝着陆莹行了一个礼。 陆莹微笑道:“绿棠这是有什么好事?这么着急?” 谢云迢也道:“是啊?你怎么这样急匆匆的?” 绿棠也算是她身边有品阶的女史,自幼在宫中长大,在规矩这应该是不会出任何错的,但是她生性就比较跳脱,遇着高兴的事就有些忘了规矩。 她在谢云迢这可以随意放肆,但是这个得改,规矩是规矩,这样跳跳脱脱的成何体统啊… 绿棠被谢云迢一说顿时就收敛了神色,然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这才说道:“殿下,是好事…” 谢云迢见绿棠止不住的开心,当即问道:“你说说,是什么样的好事?” 绿棠笑着把手中的那封书信交给了谢云迢,“殿下,是叶婳小将军…叶小将军的来信。” 叶婳?谢云迢一顿,随即赶紧把那封信给拆开了。 熟悉的字迹让谢云迢心头一颤,叶婳… 她上辈子最好的朋友… 人称小杀神的叶家嫡女,叶婳。 谢云迢年幼时的旧相识,唯数不多能够交心交肺的人。 叶婳出身世族大家叶家,叶家跟着祖皇帝马背上打天下,就如同江家一般,叶家上上下下在朝中无文官,全家镇守在北江,其父叶大将军为五军都督府右参军,却不在汴京任职,只守在北江。 叶家人对武安帝忠心耿耿,叶将军没有嫡子,只要叶婳一个嫡女。 大概是全家上下都是学武的,叶婳小小年纪就跟着叶将军在大朝边境见世面,十一二岁就能拿着刀捅人,后来叶大将军实在是怕把叶婳给养歪了,于是就送到汴京好好的教养了一段时间。 叶婳也是要读书写字的,就一起送去皇家的书院和各家世子皇子公主们一起读书,于是就跟着谢云迢这么相识了。 叶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也许是不想被皇帝猜忌,所也叶将军只要了叶婳一个女儿,没有儿子。 没有儿子继承基业,皇帝对叶家倒是也放了心。 叶婳独自一人被叶家送回汴京,虽然叶家在汴京有宅子,而且依照叶家的权势整个汴京应该没人敢欺负叶家的宝贝女儿,但是终究是父母不在身边,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那时候明安皇后还在,谢云迢和叶婳很对脾气,她常常带着叶婳在宫中玩,有时候就睡在皇后的宫里面。 和谢云迢走的近的这几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叶婳小小年纪就会拿刀捅人,与其说是谢云迢带着她玩倒不如说是她带着谢云迢玩。 可惜后来叶婳被接回了叶家,见着的次数虽然少了,但是情谊却依旧如当初一般。 后来就是北江战乱,叶婳因为重伤被送回汴京没有熬过一天就身亡了。 这是谢云迢上辈子无法接受的事情,叶婳的死讯传回汴京时正是大雪,皇宫上下满堂朝臣连夜进宫商议江北战乱之事,江北的战乱最终还是被平息了。 可是,叶家永远的失去了唯一的嫡女… 谢云迢也失去了交心的朋友。 如今再见这熟悉的字迹,谢云迢心中猛的跳了起来。 “叶婳…” 记忆中那个热烈如火的女子慢慢浮现在脑海里,谢云迢将手中的书信紧紧的攥紧,绿棠见她这模样不由得愣了一下,“殿下…小叶将军可在信里面说了些什么?” 叶将军来信应该是喜事才对? 她家殿下这表情…怎么有些不对劲啊? 谢云迢将信好好的收了起来,而后笑道:“叶婳要回汴京了。” 年关就要到了,这个时候一般都是要回汴京复职的,今年叶婳也会跟着回汴京。 上辈子叶婳也是这个时候回来过,这个时候回汴京…谢云迢沉思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 好像上辈子就是盛安八年年底,叶婳回京,皇帝是想给她准备赐婚的… 谢云迢还没来得及细想,外头就有小丫鬟来报。 “殿下,薛国公府的小姐派了人过来,说是想要找您借些东西…”那小丫鬟恭恭敬敬的说完就在一旁等着。 薛家小姐? 薛嫣… 谢云迢蹙了蹙眉,然后说道:“她要借什么东西?” 那小丫鬟低头回道:“听那来借东西的人说,薛家小姐想从您这借几匹料子还有首饰…” …… 那小丫鬟的话刚落下,绿棠在一旁就忍不住了,她叉着腰怒气冲冲的说道:“借什么东西?我看那薛家小姐借的东西从来都没有还过…” 她嘟囔道:“说的倒是好听,就是想来占便宜。” 料子首饰那是借的吗?薛嫣派人来借借了就不可能会还,以前已经有好几次这样的事了,绿棠忍不住的嘟囔。嘟囔完又看了看谢云迢,然后悄悄的闭了嘴。 第124章 嚣张的丫鬟 料子,首饰,这些东西不应该是借的,借了之后就不会还了。 上一辈子薛嫣隔三差五的就朝着谢云迢借这些东西,明面上说的好听是借,实际上就是占便宜,因为薛嫣知道,只要她开口,谢云迢就会给。 谢云迢也确实没有推过,因为上辈子她想讨薛照开心,薛照就薛嫣一个嫡亲的妹妹,平日里是放在手心里面宠爱的。 讨好薛嫣也算是讨好薛照。 起初薛嫣也不敢明目张胆,一年偶尔来借那么一两回,谢云迢从未拒绝过,甚至有时候还主动给薛嫣送东西,都是些很昂贵的首饰面料,后来薛嫣见她这个样子胆子也就大了,来的也就更勤了。 上辈子谢云迢没少往她身上搭好东西。 可惜搭上再多的东西也没有用,薛嫣就是喂不熟的狼,一边拿着她的东西一边各种看不上她,没少在薛照说她的不是。 想想上辈子的种种,谢云迢觉得自己非常愚蠢,那么多好东西给了薛嫣,现在想想她简直就肉疼极了。 如今重活一世,薛嫣别想在她身上占到一分便宜,而且之前拿她的东西,也得通通给她还回来才行。 谢云迢将绿棠召唤到身边轻声说道:“去叫明月把她打发走。” 绿棠一听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殿下…” 她家殿下总算是开窍了,要不按照以往,怕是这薛嫣要什么她家殿下就给什么了,如今竟然要把薛嫣的丫鬟给打发走,绿棠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就去找明月了。 绿棠一走,屋子里面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陆莹抿了一口茶随即问道:“可是薛家那位嫡女?” 对于陆莹,谢云迢没有什么隐瞒的当即就淡淡的点了点头。 陆莹微微有些诧异,薛家的嫡女应该是不缺什么首饰料子的,竟然跑来借什么料子,这想的是什么心思其他人一看便知。 陆莹诧异的是薛家的女儿竟然也能干出这种事来。 她放在茶盏然后笑着说道:“薛家的女儿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实在是想不到。” 谢云迢瞥了她一眼,随即微微一笑颇有深意的说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你看她表面是个好名声的,实际上如何谁又能知道呢,这越是高门里面的各种腌臜事就越多…” 陆莹笑了笑没有多言,继续喝谢云迢品茶。 而此时。 公主府待客的某个院子。 “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这要个料子首饰还需要这么半天?我们家小姐等着要呢,要是耽误了我们家小姐的事情,有你们好看的!” 屋子内阁里,一个身穿粉色袍子的女子端坐在椅子之上拉着脸训斥着一旁的小丫鬟。 那女子上身穿着一袭粉色织花的袄子,下裙则是白色的绣边裙子,脖领处还带着一圈白色的绒毛。 那女子头戴银钗,耳挂银环,容貌也算是清秀。 那正是薛嫣的贴身丫鬟红玲。 红玲到了公主府却也不知道恭敬,指示旁边的小丫鬟如同她自己的奴婢一样,她拍了拍桌角轻声说道:“取东西取得慢也就算了,竟然连盏茶都不知道给我上?就是这么待客的?” 她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贵客。 旁边的小丫鬟听到这话赶紧就准备去上茶,没想到刚走一步就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哟,我当是来了什么样的贵客,原来是红玲啊…”明月从门口处慢慢的走了进来,她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反而有点不屑的意味。 红玲见着来人一愣,而后才想起来明月是谢云迢身边的女史,她慢慢起身笑了笑,“我当是谁,原来是明月啊…” 明月论身份,论品阶,就算是进了宫里,那些贵人妃子身边的女史都得叫她一声姐姐,就是薛老太太身边的人都不敢这么放肆,如今薛嫣身边一个小丫头就敢这么喊她的大名? 明月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心里想着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薛嫣不知道什么叫礼数,她身边的丫鬟更是个不懂礼数的! 明月瞟了红玲一眼,想起谢云迢的交代也不再跟她废话,直接说道:“你来这是做什么?薛小姐有事要找我们殿下?” 红玲见她这么说不由得皱了眉,“难不成没人跟你们说?我是来拿东西的,我原本以为你们都去准备了,害得我在这白等了一场!” 红玲竟然还生气了,她一个借东西的竟然也敢这么嚣张吗?! 是谁给她的胆子来这公主府里面甩脸子?真以为薛嫣的话是圣旨?听着了就得去做? 明月轻哼一声,以前她们家殿下忍着薛嫣,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多言,平日里也没少听小丫鬟说这红玲多么嚣张跋扈,如今也算是见识到了。 第125章 什么阿猫阿狗的也配喝公主府的茶 明月瞧了她一眼,随即笑了笑,那笑容颇为不屑。 她慢悠悠的坐到了一旁的塌上,然后说道:“薛家再怎么说也是高门权贵,是大朝有名的家族…想来薛家小姐必然是身份尊贵的大家闺秀…” 红玲听了这话很是得意,她哼了一声,“那当然,我们家小姐可是薛家唯一的嫡出小姐,你们知道就好。” 明月嗤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么怎么连基本都规矩都不懂呢?薛家就是这么教薛小姐规矩的吗?” “你说什么?”红玲霍然转头满眼不可置信的,“你竟然敢这么说我家小姐?你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 “奴才?”明月冷笑一声,“你我都是奴才,我好歹还是宫中有品阶的女官,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拿乔!” 明月站起身紧盯着红玲,红玲被明月的气势给吓到了,当即哑了嗓子说不出话来。 “你…” “你什么你?”明月走上前上下打量了红玲一番,而后讽刺道:“我一进门就听见要茶要水的,还以为是哪个贵客来登门呢,合着只是薛家的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竟然也敢拿出那番主子做派来?” 明月绕着红玲走了一圈,“薛家姑娘好门第,可惜没有好规矩,宫里的女史见着我都得叫声姐姐,你个不知名姓的小丫头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你们薛家小姐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吗?公主府的门不是随便进的,一没有拜贴,二没有通传,说来借东西也没有借条,空手就想套白狼?” 红玲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你什么意思!你竟然敢这么说我家小姐…你…我们家小姐才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家小姐不是这个意思,难不成是你的意思?你个小丫鬟想要骗我们家殿下的料子首饰?” 红玲一听顿时就瞪圆了眼睛,“你污蔑…” 明月凑近她,红玲被气得脸上涨得通红,但是明月的靠近又让她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明月给身后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而后道:“以后不要什么阿猫阿狗来要茶就给,咱们公主府的茶也不是谁都能喝的。” 那小丫鬟一听顿时就明白了,当即道:“听贵人教诲,奴才记住了,以后这茶定然不会什么阿猫阿狗都给的…” 这阿猫阿狗说的自然是红玲。 红玲在一旁又惊又怒,她不敢对上明月但是也不甘心就这样被侮辱一顿,她在薛嫣那可是颇为得宠的,以往来公主府可全都是敬着她怕着她的,没想到今日倒是踢了一个铁板。 想到这,她怒道:“你们敢这么说我,就不怕公主殿下知道了责罚你们?只要我回去跟我们家小姐说说,你们定然逃不了责罚!” 责罚? 明月瞥了那红玲一眼,只觉得这人实在是蠢笨,这长公主府哪里有薛家的丫头说话的道理? 明月懒得跟这种蠢笨的人说话,她冷声嘱咐那些丫鬟:“告诉那些门房和护卫,以后没有拜帖无关的人都不能放进府里,把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丫鬟给我轰出去!” 她的话说完,红玲顿时一愣,“谁是无关紧要的人?你敢轰我?”、 明月拍了怕手,随即从门口就走出来几个护卫,那些护卫把红玲围住言下之意就是要是红玲还赖在这那就只能动手了。 红玲能在薛府作威作福,嚣张跋扈,可是这里是长公主府,可不是她能够撒泼的地方。 看着那些壮实的护卫,红玲脸上终于慌了,她恶狠狠的瞪了明月一眼,然后提起裙边就气哄哄的走了。 走到门口又喊道:“你们等着,等着一会我家小姐来跟你们说道说道!” 红玲急匆匆的就出了府了。 明月瞧着她的背影眼神逐渐发冷,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想着来她们公主府蹬鼻子上脸了。 门口露出一个脑袋,绿棠往里面瞧了瞧正好和明月对上眼神,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绿棠笑的脸发红,她在外面听了好些时候了,听着那小丫头的叫嚣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这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谢云烟身边的奴才嚣张跋扈,薛嫣身边的奴才蠢笨如猪,倒是都跟主子对上号了。 明月做到一旁的塌上:“你在那听了多久了?” 绿棠抖了抖肩上的雪走了进来,她也在一旁坐下然后笑道:“你来我就在那听着了,那个红玲是怎么到薛家大小姐身边的,愚蠢至极。” 旁边的小丫鬟利索的上了两杯茶来,绿棠挥了挥手示意这些丫鬟下去。 屋子里面顿时就只剩下绿棠和明月。 “怎么了?”明月见她把丫鬟都给轰了出去,忍不住说道:“要说什么秘密事?” 绿棠压低声音,“咱家殿下以前对着那薛家大小姐可是要什么给什么的…这如今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呢,就今日这样打发了薛家大小姐,怕是以后驸马那…” 明月放下茶盏道:“殿下以前给薛家姑娘面子,那是因为看着驸马。如今不给薛家姑娘面子,看的也是驸马啊…” 绿棠听的云里雾里,明月伸出手指点了点绿棠的额头,无奈摇头,“殿下当初怎么就选了你做了她身边的女史呢…” “我不如你聪慧…”绿棠拉着明月的袖子“好姐姐,别跟我打哑谜了。” 明月忍不住笑道:“以后这薛家派来的人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薛家没有规矩就轰出去,无需要跟他们多客气。” “以前殿下看在驸马的面子上对他们对忍让…如今嘛…”明月拍了拍绿棠的手轻声道:“如今连驸马殿下都不在乎了,哪里还用管薛家那些人如何?殿下以前给他们体面那是看在薛将军的面子上,如今这面子怕是不管用了。” 明月是高兴的。 那天晚上玉台行宫谢云迢对薛照说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她一面觉得心惊一面又替自家殿下觉得高兴,她家殿下总算是开窍了。 驸马不是良配,她家殿下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并非一定要驸马一人。 绿棠听到这也明白了,她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若是如此…若是如此…”绿棠忍不住的拉着明月的手,“咱们殿下也算是熬出头了…” 堂堂一国长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做什么要去忍着薛家忍着薛照? 绿棠笑道:“我得把刚才那个红玲的蠢样子跟殿下好好说说去。” 说罢,她就松开了明月的手,随即撒着欢一般的朝着谢云迢的院子跑去。 明月瞧着她的背影哎了一声,刚想喊着她别忘了规矩转眼间人就没了。 明月无奈的笑了笑,抿了抿旁边的热茶,心情颇好的起身去了谢云迢的院子回话。 而此时,薛家。 薛家大小姐薛嫣的院子。 第126章 薛嫣 昨日下了大雪,薛家大姑娘的院子里正有着七八个小丫鬟在扫雪,院子里面种着些绿梅,开在枝头颇为漂亮。 就在这时候,红玲怒气匆匆的走了进来。 “红玲姐姐…”其他小丫鬟见着红玲都慌忙的行了礼,红玲黑着一张脸朝她们喊道:“不好好干活做什么?小心一会扒了你们的皮!” 其他丫鬟见状纷纷的噤了声,战战兢兢的生怕惹了红玲不高兴挨了罚。 红玲带着满身怒火回来,一路直奔着薛嫣的屋子而去。 屋子里面温暖如春,上好的炭火滋滋的烧着整个屋子一开门热气直扑脸,一开门就能闻到一阵香烟焚烧的味道,那是上好的梨花香。 地上铺着厚实软乎的百鸟纹画毯子,人踩上去仿佛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走过一扇大大的立屏,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梳妆台旁边坐着的薛家大小姐,薛嫣。 红木雕花梳妆台桌上立着一个镶金边的铜镜,铜镜之中照印出一张俏丽的脸。 面如桃花,柳叶眉樱桃唇,一双灵动漂亮的杏眼配上那白如雪的皮肤,很是引人注目。 头上的金簪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鬓间的珍珠折射出一抹暖光,光彩耀人。 外头暖阳的光透过金丝薄纱落在薛嫣的衣服上,金线勾边的浅蓝色的袄子被暖阳照的闪着亮光,金珠的耳坠更是折射出一抹耀人的光彩。 红玲被那抹光闪了眼,她匆匆停住脚步随即行了一个礼。 “小姐…” 听到红玲的声音,薛嫣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本小姐可是等了你好些时候!”薛嫣说着放下手中的金簪懒懒的说道:“东西取回来了?快拿来给我看看…” 红玲听到这话赶紧跪下:“小姐,东西没取回来。” “什么?”薛嫣扭过头,她微微皱眉,“怎么没取回来?是没有?” 薛嫣颇为诧异,这怎么就没取回来呢? 红玲听到这话抬头顿时满脸委屈,“小姐…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见着红玲这个样子,薛嫣眉头皱的就更紧了,她道:“到底是怎么了,你快点说!” 红玲就把在长公主府被明月一顿羞辱的事情告诉了薛嫣,还添油加醋的说明月说薛家没有规矩。 薛嫣一听这话顿时气的把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都给扫落了,她气的身子抖了抖,见着红玲跪在那又问道:“还说了什么!” 红玲道:“还说您没有规矩…” “岂有此理!谢云迢竟然让一个下人来羞辱我!”薛嫣猛的拍了怕桌角,桌上仅剩的金簪也被她扫落。 屋子里面的丫鬟顿时都跪下不敢在出声。 薛家大小姐薛嫣在外人眼里是高门权贵的贵女,可是在薛府这些下人的眼里面,那可就是活阎王一般存在,也许是被宠坏了,只要有稍微不顺薛嫣的事情,薛嫣就会大发雷霆还酷爱责罚下人。 凡是在薛嫣院子里面的丫鬟奴才,没有一个是没有挨过打的。 哪怕是最得薛嫣喜欢的红玲也是挨过罚的… 红玲抬头轻声劝道:“小姐息怒啊…” 薛嫣坐在椅子上冷着一张脸目光有些阴沉,这平日里只要她去取东西,那个谢云迢哪一次不是乖乖的给她找过来,有时候还会去亲自给她送些东西过来,怎么这一次就不给了? 不给就算了,竟然还叫她身边的丫鬟这么讽刺她! 薛嫣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她身为薛家的大小姐想要什么都有,平日里出去也没有人敢得罪她,如今竟然被一个下人给骂了… 薛嫣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况且她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到呢。 她得亲自去一趟长公主府看看那个谢云迢耍的是什么花招,是想要她哥哥彻底厌烦她吗?! 只要她说一句话,她就敢保证谢云迢不能好过。 想到这,薛嫣站起身傲然抬头,她瞧了红玲一眼冷声说道:“走,随本小姐去长公主看看,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如此骂我!” 红玲听到薛嫣这话心中瞬间就得意起来,哼,那么明月再嚣张又如何?只要她家小姐去了,她定然是要挨罚的。 红玲心里得意的很,但是她却不想明月敢这么说是受了谁的旨意? …… “殿下…您不知道,那个红玲最后简直就是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了,生怕被那些护卫把她给撵出去呢…” 绿棠一边笑一边给谢云迢描述红玲落荒而逃的样子。 陆莹在一旁微微抿唇笑了笑,这薛家的笑话还真是挺好看的。 以前总听说薛家是什么高门大户,如今这样看看,这高门大户想来各种腌臜事是不少的。 可是这薛家大小姐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一些。 谢云迢听绿棠讲笑话忍不住笑道:“这就好笑了?” 她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的紫檀桌子上,随后动了动自己的肩膀,然后轻声说道:“一会啊…还会有更好笑的笑话看呢。” 按照薛嫣的那个性子,她定然不会轻易的咽下这口气,那个红玲那样的回了府,定然会添油加醋的朝着薛嫣告一状,薛嫣也一定会来她这公主府要说法。 那到时候才叫是好看呢… 第127章 杀锐气 外面下了大雪,公主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是由着四匹黑马拉着的,远远看着非常气派。 自古只有公主能够有这样气派的马车出行,公主府门口的护卫还以为是哪个公主来了府中,微微侧头瞧了一眼,却见刚刚被打出去的红玲率先从马车里面跳了下来。 随后她跟几个小丫鬟轻轻的将马车上的人给扶了下来。 下来的人正是薛嫣。 薛嫣带着一堆丫鬟婆子气冲冲的就要往公主府里闯。 门口的护卫早就听到了明月的吩咐,所以当即就把薛嫣一行人给拦在了外面。 “你敢拦我?”薛嫣微微扬着下巴,目光阴冷。 门口的护卫不为所动。 薛嫣气的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个护卫竟然敢拦我?谁给你的胆子?!” 护卫总算是动了动,薛家的大小姐薛嫣,整个汴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是薛家放在手心里养的掌上明珠,是驸马爷的亲妹妹,为人娇纵,又深得薛照爱护… 曾经就有下人得罪了这位薛大小姐,下场极其凄惨。 那护卫顿了顿然后道:“有拜贴才能进府。” “拜贴?”薛嫣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本小姐来我兄长家竟然还需要拜贴?” 薛嫣俨然已经把公主府当成薛照的府邸,当成她们薛家的地方。 眼瞅着那护卫不让路,薛嫣直接一个嘴巴子抽了过去。 “都给我让开,我要见谢云迢…!”薛嫣直接就要闯进去。 护卫们得到了命令自然不能让薛嫣进,门口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明月踏着风雪走进内阁见着谢云迢微微福了福身,看着陆莹在这也没有一点避讳,只道:“殿下…如您所说,薛家大小姐来了,被护卫拦了下来如今正在门口闹呢…” 谢云迢听了只是淡淡点头,她瞧着陆莹说道:“刚才那些算什么?这更大的笑话…这不就来了?” 陆莹闻言笑了笑:“未曾想到薛家大小姐竟然是一个这样…” 她顿了一下,不知道要用些什么词来形容才好,只是硬憋出来一句“是个急性子的。” 谢云迢嗤笑一声,薛嫣其人是真正的骄纵无礼,野蛮至极。 以前这薛嫣对她这个公主也是恭敬的,后来她嫁进薛府之后态度就慢慢的变了。 或许是知晓她和薛照之间的那些事,薛嫣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得寸进尺,她仗着薛照的势,把她这个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哪个世家大族有像薛嫣这样的小姐?愚蠢至极。 明月道:“殿下…那薛小姐是放她进来…还是…不放?” 谢云迢敲了敲桌角,而后笑道:“既然都来了,哪有不让人进来的道理?她不进来这笑话还怎么看?” 她嘱咐道:“杀杀她的锐气,教教她规矩闹大了就让她进来吧。” 她得让薛嫣知道,她的长公主府可不是随便就能硬闯的! 明月是宫中出来的女史,谢云迢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微微一想便就清楚,当即点头随后福身退下。 陆莹见状也跟着告退,谢云迢瞧了她一眼问道:“不想留下来看看这笑话?” 陆莹是知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的,薛嫣的笑话不是她能看的。 她笑道:“殿下,我对这热闹没有什么兴趣…有这时候我不如去看看账本。” 谢云迢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陆莹走出公主府的院子,她的丫鬟春桃满脸兴奋:“小姐…为何不看看那热闹?那薛家小姐是个什么样子…” 春桃到底是年纪还小,对于这些“热闹”的事颇为好奇,对那薛家小姐也更是好奇。 陆莹瞧了春桃一眼,随即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春桃的额头,春桃被戳的哎呀了一声,赶紧道:“小姐…” 陆莹道:“有些热闹是可以看的,有些热闹是不能看的…那薛嫣是什么人?薛家的嫡女,听说是个蛮横的…你看了她的热闹,万一被她盯上了记恨上了,那不是平白的遭了一道仇。” 春桃这才反应过来,她抖了抖身子忙道:“是啊…万一被记恨上…” 陆莹笑笑:“你这小丫头,太单纯了…” 在这各种世家家族混杂之中,太单纯的人会被吃的渣子都不剩的。 … 公主府门口。 府门口的护卫和薛嫣带来的人已经乱了套,薛嫣带来的人使着劲的要往府里面进,公主府的护卫拼了命的往外推。 一时之间公主府门口顿时就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 “那不是…薛家的大小姐吗?哎呦喂这是在做什么?” “竟然敢把薛家大小姐拒之门外…?这依照薛嫣的脾气恐怕不能善终啊…” “不过这薛嫣真是好大的胆子…虽然这长公主是她嫂子…可是这硬着去闯公主府…实在是太过于大胆了。” “这薛家大小姐果然不一般啊…” 围观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薛嫣一字不漏的全都听了进去。 她瞥了那些看热闹的人一眼,心中暗骂一群刁民,竟然也敢说起她来了。 等她收拾了谢云迢,一定让这些刁民好看! 就在这一团乱之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呦,这是在做什么啊?快快住手,住手!”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门口的护卫们顿时都纷纷的停了手。 薛嫣见那些护卫都停了手,不由自主的看向说话之人。 长公主府内门,明月站在里面微微扬首,见着薛嫣看过来她规矩的行了一个礼。 “薛小姐…” 红玲见着明月目光顿时就变了,她凑近薛嫣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小姐…就是这人骂了奴婢还说了您。” 身为谢云迢的贴身女婢,薛嫣自然是认得明月的,听着红玲的话薛嫣眼神猛的一变,看向明月的目光很不和善。 谢云迢在她面前也只有俯身做小的份,她不过是谢云迢身边的丫鬟,竟然敢说她的女史还敢骂她! 薛嫣冷眼瞧着明月,随即道:“你又是哪个阿猫阿狗?谢云迢就派你来接我?” 明月听了这话微微扬眉,骂她倒是无所谓,但是竟然敢直呼她家殿下的名字? 虽说以往这薛嫣也是这样的无礼,但是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了,这薛家的面子已经不需要再给了。 况且,她家殿下可交代了,要好好的杀杀这薛家小姐的锐气! 明月微笑道:“薛小姐,我是宫中受封的女官,是由已故的明安皇后亲自封授,难不成薛小姐的意思是说明安皇后受封的是阿猫阿狗?” 明安皇后虽然已经故去,但是在武安帝的心里面就是现在的德安皇后也都是不能比的。 结发夫妻,情深不寿。 谁敢说一句明安皇后的不是? 薛嫣虽然跋扈嚣张,但是也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听了明月这话她顿时就变了脸色。 薛嫣:“你胡说什么?谁说过那样的话?我骂的是你,谢云迢呢?她就任由着她的人这般编排欺辱我?!” 明月闻言微微冷脸:“薛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编排欺辱?您带着一群人来公主府门口闹事,又直呼我家殿下的名字,我家殿下可从未说一句话呢还叫我来门口迎您入府…这怎么就是欺辱了呢?” “你这嘴倒是厉害的很…”薛嫣眯了眯眼睛,目光发冷。 “我来我亲哥家,你们把我拦在门口,你们算是什么东西?小心我去我哥面前告谢云迢一状!” 薛嫣拿出薛照来压谢云迢,她说完心里面颇为得意,以往只要她说要给她亲哥告状,那谢云迢无论多么过分的要求都能答应她,这一次敢把她拒之门外,等她告诉她哥,定然有她好看的! 明月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薛小姐怕是搞错了,这里是长公主府,不是薛府,这座公主府是圣上赐给我们家殿下的府邸…而不是赐给薛家的府邸。” 第128章 尚公主 分君臣 薛嫣一直把长公主府当成她们薛家的东西,可惜她忘了,这是武安帝赐给谢云迢的府邸,而不是给薛照的。 薛嫣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这确实是谢云迢的府邸。 不过谢云迢今天一定是发疯了,竟然敢拦她,还派了个丫鬟在门口这样羞辱她! 薛嫣心里面都要气急,当即说道:“谢云迢已经嫁给了我哥哥,她人都是我哥哥的,那么她的府邸自然也就是我们薛家的府邸!” “薛小姐这话可就说错了。”明月扬眉道:“这长公主府是当年圣上赐给“长公主”的府邸,可并未说是赐给薛家的。薛小姐,您不知道尚公主是什么意思吗?” 薛嫣一愣:“你什么意思?” 明月道:“自古尚公主宛如入赘,除了这夫妻关系之外还是君臣…这公主府是我们家殿下的府邸…薛小姐,您应该清楚才对。” 尚公主。 娶公主不叫娶,叫尚。 皇帝的女儿无论嫁给谁都叫下嫁,凡是娶了帝王之女的世家大族哪一个不是对公主恭恭敬敬,以礼相待。 驸马与公主不仅仅是夫妻,更是君臣。 从未见过哪家臣子如薛家一般欺辱君上的,甚至连公主的府邸在薛嫣的心里面都成了她们薛家的了。 明月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让周遭围观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以前只听说这长公主对薛将军如何如何讨好,结果没想到这薛家人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直呼长公主的姓名就算了,竟然还把这公主府当成他们薛家的府宅了… 好歹也是公主,实在是欺人太甚。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全都在说薛家如何… 薛嫣听的脸色难看至极,她咬紧下唇冷声说道:“那你的意思是不让我进了?” 明月道:“怎么会不让薛小姐进府呢!您好歹也算是驸马的亲妹妹,不让谁进也不能不让您进啊…” 薛嫣听了这话脸色稍缓,她可是薛照的亲妹妹,量她谢云迢也不敢真不让她进去! 不过,她刚刚得意起来下一秒就被明月的给噎住了。 只听明月继续说道:“不过公主府是讲礼数的,要有拜贴才能进府,这一次让薛小姐您进去,那下一次一定要送拜贴才行,这是公主府的规矩,薛家高门大户应该不是不懂这规矩吧?” 不给拜贴就算了,还公然在公主府门口闹事,如今这么多人在公主府门口看热闹,倘若让薛嫣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过去,那他们公主府的颜面要往哪里放? 她家殿下叫她来接薛嫣也就是为了杀杀的薛嫣的锐气,自然不能就这么轻松的放了她。 这薛家大小姐就是个蠢的,这旁人就算是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对皇帝的女儿如何,这薛嫣仗着薛家的势,仗着薛照的势对她家殿下毫无敬重可言,实在是跋扈至极。 薛嫣脸色极其难看:“你这贱婢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讽刺我讽刺我们薛家?!” 明月一听当即哎哟了一声,“薛小姐误会了,我一个奴才怎么敢讽刺薛家这样的高门权贵呢?只是这是公主府的规矩…还望薛小姐以后牢牢记住,切莫再如今日一般,跟护卫干起来让人看了热闹平白让人笑话不是?这对薛小姐您的名声也不好啊…是不是?” 明月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情真意切,到真像是为薛嫣考虑一般。 可是薛嫣怎么听着怎么不得劲,她虽然愚蠢但是话还是能听个清楚的,明月无非就是在讽刺她没有礼数没有规矩,可是偏偏的她还说不出来什么。 果然,这谢云迢的丫鬟跟她本人一样招人厌烦!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了,全都是在议论她的,这样下去整个汴京城明日就能知道她今日干出来的事了! 这么想着,薛嫣不由得攥紧拳头,当下最重要的是进府,而不是跟这个丫头扯皮! 等进了府,她不是想怎么闹就怎么闹,谁能管的住她?! “本小姐跟你这个丫鬟说不着,我要进府跟谢云迢说去,到时候有你的好看!” 说罢,她不再理会明月,而是带着一堆丫鬟婆子就往公主府里闯。 护卫还想拦,却被明月挥了挥手给制止了,她道:“让薛小姐进去。” 薛嫣走到明月身旁瞥了她一眼,凑近她沉声说道:“你个奴才有什么好嚣张的?等我见了谢云迢,我让她扒你的皮!” 明月闻言脸色不变,只微笑道:“那薛小姐就快快进去吧,我家殿下正在等着您呢…” 薛嫣只感觉自己的话好似打在了软棉花上,丝毫没有解气。 她冷哼一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声势浩大的就朝着谢云迢的院子而去。 第129章 见识浅薄之人 明月瞧着薛嫣远去的背影目光逐渐阴沉起来。 这薛家大小姐果然愚蠢,平日猖狂也就罢了,可能是她家殿下隐忍太久了,给了薛嫣一种错觉。 一个臣子的女儿都能对皇帝的嫡长女大呼小叫直呼其名,这薛家已经有通天权势,不知道收敛也就罢了,还妄想着骑到长公主的头上。 以往她们家殿下糊涂,可是如今她们家可不糊涂了,这个薛嫣早晚要为自己的嚣张跋扈付出代价的。 今日之事被那么多人围观看着,想来不过明日今日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汴京,薛嫣带着一群人硬闯公主府,不仅对长公主无礼,还扬言这公主府是她们薛家的府邸。 人们只会认为薛家仗着权势无法无天,不知礼数。 家里面的小姐都敢如此的张狂,先是有公主驸马娶侯门嫡女做妾室,又有薛家嫡女儿带人硬闯公主府,毫无礼数可言,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明面上被人亲眼看着的,哪一件事都没有冤了他们薛家。 俗话说的好,若让其亡,必让其狂,这薛家这样张狂下去,怕是离亡也不远了,高楼起高楼塌,谁又能知道哪时哪刻这楼就塌了呢? 明月收回眼神,转身嘱咐身后的护卫把门口看热闹的人给散了。 而此时,薛嫣已经进了谢云迢的院子里。 她这一路上横冲直撞,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在这公主府里面撒野,薛嫣一路走一路低声咒骂,这公主府的下人愣是一个敢阻拦的都没有。 薛嫣顺利的进了谢云迢的院子,刚进去就开始喊了起来。 “谢云迢,你给我出来!” 这声音极大又极其嚣张,屋里的绿棠听到这话顿时就冷了脸。 “殿下…这…” 谢云迢正在作画,闻言笔尖未停,只道:“你去把薛嫣请进来。” 绿棠应声而去。 暖阳透过菱花窗,正好照在谢云迢刚画好的芍药图上。 大红的芍药极其艳丽,自古风流芍药花,芍药为花中之相,又被称为花仙,极其漂亮。 大皇子妃罗烟喜欢芍药,这幅画原本是画给罗烟的。 谢云迢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副芍药画的很得她心。 只是可惜外面有一个聒噪不停的薛家小姐,扰了她作画的兴致。 … “薛小姐,我们殿下说让您进去说话。”绿棠微微福身,随即朝着殿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薛嫣哟了一声:“现在知道请我进去了?刚才把我关在门外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请我进去?”她眉头一扬:“莫非是怕我在外面说什么让她下不来台?” 绿棠微微皱眉,心中暗骂这薛嫣好生不要脸,但是面上依旧平淡说道:“薛小姐,我们家殿下已经在等您了。” 薛嫣哼了一声,这才带着那些丫鬟婆子进殿。 大殿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小丫鬟在外阁点香,见着突然闯进来的这一群人顿时都吓了一跳,见着为首的薛嫣赶紧行礼。 薛嫣没有理会她们,直直就走进了内阁。 内阁更安静了,只有青莲一人在服侍。 “殿下这芍药图画的可真好看。”青莲见着那栩栩如生的芍药,忍不住的夸赞:“我看这画可以拿出去卖了,千金都难买呢,大皇子妃一定喜欢。” 谢云迢闻言笑了笑:“你这丫头是不是跟绿棠学坏了,这嘴如今倒是跟她一样,就知道哄人了。” 青莲听到这话微微一笑,“殿下,奴婢说的是真心话呢。” 主仆二人的对话听着分外温馨,薛嫣一进来就听到这话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她被关在门外被谢云迢的护卫拦着被她的丫鬟话里话外的讽刺着,她倒是好啊,在屋里面悠闲的作画,真是好一副主仆情深啊。 薛嫣怒上心头,当即就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一袖子将谢云迢旁边的颜料给挥到地上了。 “好你个谢云迢,我在外面被你的护卫拦着,又被你的丫鬟给羞辱,你竟然还能安稳的在这里作画!你把我当什么了?!” 颜料洒了一桌子,那副漂亮的芍药图被晕染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 青莲在一旁已经完全愣住了,她知道薛家小姐向来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但是如今日这样敢打翻公主的画这真是太过于胆大包天了些。 薛嫣也是一时冲动,她甩了甩自己的袖子,嘟囔道:“这什么破颜料,沾了本小姐一袖子!” 薛嫣那绣着金线的袖子已经被颜料给染的乱七八糟,看不出来本来的模样了,这颜料本就难洗,这件衣服怕是就要毁了。 “这是蟾善堂的颜料,单单是你刚才打翻的那些,就值千金。” 谢云迢抬头,面容平静眸光却是冷冽。 蟾善堂,那是汴京城有名的铺子,是专门卖一些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颜料的小店。 蟾善堂所出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不可多求的珍品,同样各个都价值不菲,就连皇宫里的都比不上。 汴京城中无数达官贵人相捧,正因为如此,现在就是有钱也难买到这样的精品,这些颜料可比薛嫣的那一身衣服值钱多了。 薛嫣被谢云迢看的一愣,那眼神宛如利剑一般,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给扎透,让她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这不是平常的谢云迢!! 薛嫣瞬间回神,她道:“什么破颜料?有什么金贵的?我这好好的一身衣服都因为你这破颜料没法子穿了!” 薛嫣没有理都要辩三分,如今更是逮着这个事情不放,丝毫不讲道理。 “破颜料?”谢云迢瞧着还在强词夺理的薛嫣,不由的笑了笑。 弄坏了她的芍药她没有生气,画没了再画就是,只是这薛嫣实在是欠教训! 把旁边那被各种颜色杂染的画笔给捡了出来,谢云迢指尖沾染了颜料,青莲回神赶紧接过她手中的画笔,随即又拿了干净的帕子让谢云迢擦手。 指尖上的颜料是艳红的,宛如那朵红芍药。 她慢条斯理的擦试着,全程未看薛嫣一眼。 薛嫣感觉自己被无视,一时间就更生气了,“你说话啊…!” 谢云迢抬起眼皮子瞧了她一眼,随即冷笑一声,“蟾善堂的颜料在你眼里竟然是破颜料?” 她微微挑眉,“也对,你未曾读过多少书,学过多少礼,自然不知道这汴京城中哪家颜料贵,实在是见识浅薄。” 薛嫣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如果说之前谢云迢的那个丫鬟是暗着讽刺她,那谢云迢本人就是明着在骂她了! 薛嫣虽然贵为薛家的大小姐,但是读的书并不多,自幼就不爱这些东西。因为被惯坏了,礼数上自然也差了一些,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的家世了。 她靠着自己的家世,在这些不是多才就是多艺的贵女当中倒是极其受追捧,可是面上再怎么追捧她,这私底下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薛嫣大抵也知道那些人嫌弃她没有才学,因为这些事她之前每每都发好大的火气,这是她最不愿意被提起的逆鳞,凡是谁提了她的才识之类的那定然会被她记恨上。 如今谢云迢这一句话就让薛嫣整个人都炸开了。 薛嫣喊道:“谢云迢…你什么意思?你说谁见识浅薄没有读过书?!” 谢云迢淡淡的瞧了她一眼,而后微笑道:“本宫原本想着你只是没有读过书而已,竟然没想到现在居然连话都听不懂了吗?” 她把手中的帕子扔到一旁,随即沉声说道:“你是听不懂话还是本宫刚才的话没有说清楚?本宫说的就是你啊。” 旁边的青莲一时没忍住噗嗤的笑出了声,那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殿内很是明显。 她意识到出声之后瞬间就慌了神,赶紧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而薛嫣已经是怒火冲天,谢云迢这样说她也就罢了,如今她身边的一个丫鬟也敢这样的笑她。 薛嫣心中火气无处发,她目光扫过桌上的砚台,随手拿起就朝着青莲打去。 第130章 教训薛嫣 “你个贱婢,你竟然还敢笑我!” 那砚台得有几斤重,那薛嫣是看准了青莲的脑袋砸的,是没有想着给她留活路的。 对于薛嫣来说死一个丫鬟又算得了什么?! 她心中有气又不能拿砚台砸谢云迢,她毕竟还有个公主的身份,平日里欺负欺负就算了,要是真打了公主,她必然会遭罚的。 既然动不了谢云迢,那就拿谢云迢身边的丫鬟开刀,这也是砸给谢云迢看的! 那砚台眼看着从薛嫣的手里飞出,直直的就奔着青莲而去。 而青莲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砚台要是砸到额头,青莲今日怕是性命难保。 谢云迢眸光一闪,就在砚台要砸到青莲的一瞬间,她猛的伸出手护住了青莲的头。 “哐当”一声。 沾了血的砚台落在了厚重的地毯之上,在地上转了一圈随即稳稳的停住了。 青莲浑身还在发抖,她被谢云迢拉在怀里面,谢云迢痛苦的吸气声在耳边响起,青莲这才猛的回神。 “殿下…!” 青莲从谢云迢怀里面出来,一看谢云迢的手脸色顿时就白了一片。 那养尊处优白嫩纤细的手此刻已经不成样子,砚台砸出来的口子还在流血,血如同串珠流水一般滴落在谢云迢的衣裙上,格外显眼。 “殿下…我去给你叫大夫…”青莲慌张的推开薛嫣等人就朝着殿外跑去。 谢云迢痛的脸色煞白,她微微抬眼瞧了薛嫣一眼,那一眼很平淡却让薛嫣浑身发冷。 那不断滴落的血迹更让薛嫣浑身发僵。 她不由得退后了一步:“这…这不怨我,这是你…我可没准备打你的,是你非要替你那小丫头挡着的!” 薛嫣是真怕了,她说完这话就拽着红玲准备回薛府。 她深知自己闯了祸此刻只有回府她才安全。 “你给我站住!” 谢云迢的声音冷漠,薛嫣顿时就停住了脚步。 “你…”她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云迢坐回软榻抬眸瞧她,目光如同看死人,“你打了本宫就想这么回府?薛嫣,你眼里可还有君臣尊卑,可还有我这个长公主,可还有我们谢氏皇族!” 这一句句的质问让薛嫣浑身抖了抖,她甩了甩袖子:“我都说了,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是你自己冲上来的!” 闻言,谢云迢冷笑一声。 这跟有意无意没有任何关系,薛嫣今日敢当着她的面就准备要她婢女的命,这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如今没要了她婢女的命反倒是把她的手砸成了这个样子,不过这也正顺了谢云迢的意。 打公主… 薛家是要翻天了。 她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薛嫣,你既然不知道什么叫规矩,那我这个做长嫂的今日就教教你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尊卑。” 薛嫣顿时慌了神:“你要做什么…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兄长?” 她的话音刚落下,脸上顿时就挨了一巴掌,那一巴掌用了全力直接把薛嫣给打的摔倒在地。 “小姐!”一旁的红玲吓得赶紧去搀扶她,没想到却被薛嫣给推开了。 薛嫣瞪大眼睛看向打她的人,“是…是你这个贱婢,你敢打我?” 明月瞥了她一眼,眸光冷冽。 她没有看薛嫣而是走向谢云迢,见着谢云迢手上的伤,明月眉头紧紧皱起,这个薛嫣怕不是自己找死,竟然敢打她们家殿下! 明月面露担忧,“殿下…我来迟了。” 她从腰间掏出一块洁净的手帕,把谢云迢还在流血的伤口给包上了,可是那帕子太薄很快就被鲜血给染透了。 明月心中一颤,只觉得鲜血刺眼。 “本宫无事。”谢云迢微微摇头随即又看向薛嫣。 明月刚才那一巴掌打的不轻,薛嫣的脸青紫一片,头发也乱糟糟的。到底是没有挨过打的大小姐,这一巴掌除了让薛嫣觉得愤怒之外还让她委屈。 她红着眼瞪向谢云迢,依旧是那副跋扈样子。 薛嫣还没有明白,她是犯下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祸。 谢云迢道:“把她给我捆了扔进地牢去!” 薛嫣闻言大惊:“谢云迢,你敢!” 谢云迢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她的话音落下,绿棠就带着一堆护卫走了进来,二话没说就直接把薛嫣给捆了起来。 第131章 蠢货 薛嫣瞬间就被几个护卫给压了起来,她这才明白谢云迢是跟她玩真的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薛嫣拼命的挣扎。 一旁的红玲见状赶紧去救自家小姐,“小姐…你们快放开我家小姐…”红玲面露慌张,她万万没有想到谢云迢竟然敢对她家殿下下手,这要是被薛家知道了,她这个挑拨的丫鬟也难逃责罚了。 红玲被护卫推倒在地,她爬起来朝着谢云迢猛的磕头,“殿下…殿下,求求您,放了我家小姐吧…要不然您也没法子跟薛家交代啊…” “本宫为什么要跟薛家交代?”谢云迢微微蹙眉,薛嫣的一个小丫鬟居然还敢拿着薛家来威胁她了,真是好样的啊! “您…您…您就不怕薛家和薛将军来找您?”红玲抬头目光带着些许怕意,毕竟眼前的人是长公主,她家主子可以肆无忌惮,但是她这个小丫鬟可不敢 可是要是不说些什么,她家殿下就要被带走了。 谢云迢闻言微微笑了笑,“本宫到怕薛家还有薛照不来找我…你这丫鬟倒是对你家主子忠心啊…” 谢云迢收敛笑意,“既然如此,那你就跟你家主子一起受过吧!” “把薛嫣带来的丫鬟婆子都给我压起来一人痛打五十大板,掌嘴二十,就在院子里打,把薛嫣拉到院子里让她看着,什么时候打完了什么时候都拉到地牢里面去!” 谢云迢的命令一下,薛嫣带来的丫鬟婆子瞬间都白了脸,红玲更是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我们是薛家的奴才,您不能惩治我们…” 薛嫣更是大喊,“谢云迢,你欺人太甚!” “薛家不会管下人本宫帮着管,你们身为薛嫣的贴身伺候的人任由着自己主子闯祸,说我欺人太甚?” 谢云迢看向薛嫣:“闯我公主府,来我谢云迢头上耀武扬威作威作福,我没即刻绞杀了他们也算是我给薛家最后的面子,至于你,薛嫣…” 薛嫣浑身一颤,只听谢云迢说道:“我原本念着你年纪小不懂事,以前的事情都未怎么计较,但是这一直不计较不代表我就好欺负,是个软柿子任你拿捏了。” 薛嫣是蠢货,哪个公主是任人拿捏的,她父皇膝下的几位公主哪一个不是人精啊。 且不说那几个还未长起来的小丫头,就论跟她年纪相仿的这几个,朝阳,陵阳,康宁,哪一个不是养尊处优长起来的,哪一个不是身份尊贵,个个都是不高兴就要天崩地裂的性子,这薛嫣要是惹了她们怕是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她一直隐忍,那是因为她对薛照的感情,所以她容忍了薛照妹妹的出格任性,容忍了薛嫣的嚣张跋扈,时间久了薛嫣就以为她谢云迢是好欺负的。 薛嫣想错了。 她在众公主当中是最娇纵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别的公主可能还会装一下,最起码在外人面前是个端庄有利良善的样子,就好比谢云烟,她面上装成了满汴京名门贵女的榜样,最是温柔知礼的模样,实际上内里就是一摊烂泥。 她不一样,她的身份让她不屑去装,就算是她再恶劣又如何? 除了听些风言风语又能如何呢? 直到遇到了薛照,嫁进了薛家,连薛嫣都觉得她是软柿子了。 “薛嫣,隐忍不是软柿子也不是怕了你”谢云迢瞧了瞧自己手上的伤,只道:“如若放到以前按照我的性子来,你伤了我的手,我就能要你的命…” 她微微抬头看向薛嫣,两人目光对视,薛嫣浑身生寒。 那目光极其平和,甚至还能看见笑意,但是却格外渗人。 仿佛…仿佛下一秒谢云迢就要来要她的命了。 薛嫣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眼角都开始发红,她肠子都要悔青了为什么来找谢云迢…谢云迢又为什么不在乎她兄长了? 见着薛嫣那副狼狈又可笑的样子,谢云迢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蠢货。” 转头吩咐:“把这些丫鬟婆子还有薛嫣都带下去。” 绿棠带着那些护卫把哭着求饶的一大群丫鬟婆子还有还在愣神的薛嫣都给带到了院子里面。 紧接着就是打板子的声音,还有各种哀嚎求饶声。 殿内再一次的安静了下来,几个小丫鬟蹲在地上收拾打翻的墨,明月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急得眉头紧紧皱起。 “青莲怎么还不回来,这…” 这大夫要是再不来,她家殿下的手可怎么办啊… 谢云迢瞧了她一眼,然后道:“雪天路不好走,不急。” 不急? “哎呀我的殿下啊…”明月瞧着那鲜血淋漓的手,眼里全然是心疼,这双手是多么金贵的手啊,这从幼时到现在从未受过这样的伤,这万一要是留了什么疤痕那可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青莲回来了。 “殿下…殿下,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青莲还未进屋子人已经在喊了,她的身后跟了一位小医郎。 那人瞅着很是年轻,穿了一袭青色的袍子只是上面沾了雪,脸上还有些泥巴瞅着极其狼狈,这显然是摔了一跤了。 院子里面打板子惨叫声不断,那小郎君不由的多看了几眼,再回神却发现青莲已经走了老远。 “哎呀,我说姑娘你慢点…”那小医郎踉踉跄跄的跟在青莲后面,喘气个不停。 青莲回头瞧了他一眼,“我们家殿下等着呢,都见血了你还不快些跟上。” 听到见血那小医郎也不再多说赶紧就跟上去,进了内阁也没有多看,而是乖乖的等着宣。 青莲隔着屏风俯身行礼,“殿下,大夫来了” 明月从屏风后面出来,朝着那小医郎招了招手,“快…”说了一个字明月就顿住了,她看向青莲,“怎么不是以前的大夫?” 他们公主府一般请大夫都是去慈善堂去请,要是给长公主看病那就是要去宫里请太医。 可是要请太医就得去宫里面,这一个来回就要浪费不少时候,所以有要紧的事直接就去慈善堂请大夫了。 青莲道:“这慈善堂今日没开门,碰巧在路上就碰到了这位小大夫就把他抓来了。” 那小医郎听着二人的对话忙道:“二位请放心,我这医术虽然不如我师父那样厉害,但是…也是能给人看病的,听说都见了血快让我进去吧。” 明月一听微微蹙眉,但是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即就把那小医郎给放了进去。 “殿下,大夫来了。”明月示意那小医郎赶紧行礼,那小医郎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是知道眼前这个病人是极其尊贵的,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谢云迢瞧了那小医郎一眼,见他如此年轻也不由得愣了愣,当即道:“起来吧。” 那小医郎赶紧起来然后就去给谢云迢看手,这小医郎虽然年轻但是做起活来也利落,这包扎上药自然也看不出来什么医术,谢云迢只能评价利落。刚才还鲜血淋漓的手顿时就被包扎好了。 “殿下,恕草民斗胆问一问,您是不是畏寒?” 谢云迢微微扬眉,“你怎么知道?” 那医郎答道:“刚才包扎时顺手诊了您的脉,发现您体内似乎…”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 谢云迢微微皱眉,“似乎什么?” 那小郎君看了左右一眼,然后道:“您体内似乎有毒素未清,日积月累…日日在您体内积累,这寒毒自然不好,而且…” 那小郎君微微皱眉,“除了那一种寒毒之外,您是否还不能有孕?” 此话一出,明月和青莲顿时都愣住了,谢云迢也有些发愣,这怎么好端端的就从寒毒说到这了呢? 孩子吗?… 第132章 我师父必会名扬天下 谢云迢上辈子没有给薛照生过一儿半女,除了一些必须的时候薛照几乎没有碰过她。 而那些时候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不能有孕吗? 谢云迢看向那小医郎,她道:“为何这么说?你说我体内有寒毒还不能有孕?你是什么神仙一掐脉就能看出来?宫里的太医可都未曾诊断过…” 谢云迢说到这顿时就停住了,宫中的太医也说过她体内寒毒是幼时落水所致,这些年一直熬药调理,始终不见好转。 可是刚才听那小医郎的意思是她体内的寒毒这些年不但没有清理,反而还日积月累的积累了起来,那她日日夜夜喝的汤药是什么东西,竟然丝毫不起作用! 那小医郎回道:“我观殿下脉相就知殿下体内寒毒,至于能不能有孕……是我瞎算的,我还未出徒就当做是我瞎说吧…” 瞎说?瞎算? 谢云迢瞧了他一眼,原来是个还未出徒的。 她忽的冷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在本宫面前放出狂言如今又说在瞎说,你在耍本宫?” 那小医郎吓了一跳随即赶紧跪下,“殿下赎罪,我不是故意的…” 明月上了一盏茶给谢云迢润嗓子,青莲在一旁懊悔不已,这小医郎这样的顺嘴胡说竟然还是个未出徒的,而她竟然就给自家殿下拉来了。 还好只是给手包扎而已,不是看别的病。 谢云迢用好的那只手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如果真如这小郎君所说,那么她调理身子的药是有问题的? 嘶… 还有人不想让她有孕… 会是谁呢? 薛照?皇后?或者是谢云烟? 谢云迢把自己的仇家想了个遍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薛照根本就不碰她所以根本就不会担心她是否会有孩子,而皇后和谢云烟… 她若是有了薛照的孩子,最不好受的应该就是谢云烟了。 还有她吃的方子,那是太医院院史亲自给她开的方子,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对。 这小郎君还未出徒呢,说的又有几分算的真呢… 谢云迢放下茶盏就见那小郎君正瞧着她看,见她看过来又慌忙低头。 谢云迢道:“你看什么?” 那小郎君回道:“殿下…外面已经不早了…该吃饭了,我若是再不回去,我师父就该着急了。” “你师父是何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也是难得啊…”这话不知道是褒还是贬,谢云迢笑了笑,未出师就如此大胆的口出狂言,也算是挺厉害的。 那小郎君抬头回道:“我师父可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哦?”谢云迢来了兴趣,“那你说说叫什么名字?” 汴京城有名的医师她可都认得,难不成这小孩还出自什么名家? 旁边的明月和青莲也来了兴趣,只见那小郎君颇为自豪的说道:“我师父姓白,叫白问青。” 那小郎君说完还骄傲的抬起了下巴,颇为得意。 明月和青莲互相看了看,汴京城有名的大夫她们也都知道,可是没有这号人啊。 想来是这小郎君在吹牛了,这真要是有名的大夫,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糊涂的小徒弟。 明月道:“你这小郎君倒是挺会吹牛啊…” 那小郎君听了这话颇为不服气,当即说道:“我没有胡说,我的师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将来必然要名扬天下,造福万民!” 这小郎君人不大,这口气倒是不小,明月笑道:“天下有名的大夫多了,想名扬天下的也多了,你这小郎君…倒是挺信你师父的。” 那小郎君嘟囔道:“我自然信。” 白问青…白问青… 这名字有些许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谢云迢微微皱眉,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那被砚台砸过的地方突然痛了起来,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在这一口气呼出去之后,那个朦胧的名字似乎有了些印象。 大夫…名扬天下,造福万民。 谢云迢猛的一顿,她猛的想起当年岭南那一场天灾。 大雪,大旱,还有一场夺了岭南数万人性命的瘟疫。 那场瘟疫要了无数人的性命,她的大皇兄也在那场天灾之中没了,圣上派了无数的人和医师都没有任何的办法,无人生还。 白问青这个名字的确会名扬天下,会造福万民。 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几年之后随着岭南的那场天灾一同降临。 第133章 山河堂 谢云迢看向那小郎君,然后问道:“你又叫什么名字?” 那小郎君恭敬回道:“我叫刘何欢。” “刘何欢…”谢云迢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不知道你在何处行医?你师父又在何处啊?” 瘟疫发生是必不可免的,当年那场天灾最后就是由一个叫白问青的医师结束的,他研究出了草药,救了数万人的性命。 若是这个白问青能够为她所用,能够早一些研究出来那些草药那么死的人就会减少… 刘何欢闻言赶紧说道:“我和我师父在汴京开了一家药草铺子,就在东城那面的柳岸街河山堂。” 柳岸街那可离公主府远着呢。 “柳岸街离公主府得饶半个城呢,你怎么回到这边来?”一旁的青莲有些不解,她碰巧就是在大街上碰见这小郎君的,见着他拿个药箱子一问是个小医郎就赶紧给拽到公主府来了。 刘何欢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边有一家糕点铺子卖的梅花糕特别好吃…所以…” 原来是为了梅花糕,到底还是小孩子。 青莲忍不住的笑了笑,谢云迢微笑道:“多谢你了,小医郎。” 刘何欢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谢云迢转身吩咐明月,“把这小医郎的药费给结了,找人送他回家吧。” “是。”明月微微俯身,随即朝着刘何欢笑道:“跟我来吧。” …… 殿外的惨叫声已经停了,刑罚已经结束,那几个丫鬟婆子已经被那些护卫给拖到了地牢里面,一起的还有薛嫣。 薛嫣脸色煞白腿脚发软,是被几个护卫给架着去地牢的。 绿棠抖落了身上的雪进了内殿,内殿已经被完全清理干净了。明月不在殿内只要青莲在一旁伺候着。 那副好好的芍药图已经不能再看了,谢云迢叹了口气,“可惜了,要让大嫂等几天了。” 她这手作画是暂时不行了。 一旁的青莲听到这话猛的朝着谢云迢跪了下来,她跪在那真心诚意的磕了一个头。 “殿下,青莲有罪…” 谢云迢微微顿住:“你这是做什么啊?” 绿棠走进来也恰好看见这一幕,她绕开青莲轻轻的走到谢云迢面前回道:“殿下…已经处理完了。” 谢云迢点了点头,绿棠又不由自主的看向青莲:“青莲这是…” 只听青莲说道:“今日若不是殿下替奴婢挡了那么一遭,怕是今日奴婢就难逃一死了,殿下千金贵体…奴婢这卑贱之躯死了便死了,只是还伤了殿下,奴婢就是死几次都不能换殿下那受伤的手啊…” 谢云迢听了说道:“今日不管是谁,本宫都是要救的,更何况你还是本宫身边的人,你先起来吧。” 今日站在她身边的无论是青莲还是其他的丫鬟,她都会救。 倘若真的任由着薛嫣在她这放肆撒野,想要打死她的丫鬟就打死,那她这个公主就真的白做了。 况且,薛嫣把她的手给打成这个样子对于谢云迢来说也不算是坏事。 她最好闹得越大闹得越狠,因为这些账都会算到薛家的头上的。 青莲在绿棠的搀扶之下慢慢的站了起来,绿棠道:“殿下救了你你心里记着就好了,殿下对咱们都是一样好的。” 青莲点了点头“我知晓殿下对咱们的好,我永远记着呢。” 青莲想起刚才的事情就不由得心有余悸起来,倘若没有她家殿下护着她,那她怕是早就去见阎王了。 “好了,你们只要对我忠心耿耿,本宫自然会好好的对待你们。” 这是谢云迢的底线,她对身边的下人一直都很好,但是她最不容得的就是背叛。 她们若是衷心,平日里就算是放肆一些也无所谓,但是若是敢背叛她,那么她也一定不会放过! 绿棠和青莲对视一眼:“奴婢永远追随殿下,不会背叛殿下。” 绿棠和青莲对谢云迢是忠心耿耿的,绿棠就不用说了,那是自幼就陪着谢云迢长起来的,而青莲则是因为谢云迢对她有救命之恩。 有一年下大雪。 青莲犯了错被责罚,当时青莲是后宫里极其受宠的贵人身边的丫鬟,那贵人虽然受宠但是脾气不好,经常打骂身边伺候的奴才们,青莲犯了错被痛打一顿然后被那贵人给赶出了宫。 青莲跪在宫门口苦苦哀求,希望那贵人给条活路。 当时那贵人正得宠,又是个极其霸道跋扈的性子,她不要的女婢哪个宫还会收? 位子低于她的不敢收,高于她的不屑收,被自家主子赶出宫,那在这宫里那就是没活路了。 恰逢此时,碰巧遇见了谢云迢。 那时明安皇后还在世,明安皇后从不打骂宫中的宫女太监,为人极其和善。 谢云迢受了明安皇后的教导,对宫中的宫女太监也是极好的,她见青莲快要冻死在那贵人宫殿前,就派人把青莲要了过来让她在自己身边做事,这才保住了她这一条性命。 只是这事已经过去太久了,明安皇后都已经离去多年,谢云迢都已经忘记青莲的来处。 青莲却始终记得这份恩情。 恰逢此时明月进了内殿,她已经按照吩咐派人把那小郎君给送了回去。 “人送走了?”谢云迢闭着眼睛靠躺在软椅之上轻声问着。 明月回道:“回殿下,已经送走了。” “嗯”谢云迢满意的点了点头,并未睁眼依旧是靠着软榻闭目养神。 明月忍不住问道:“殿下,那薛家小姐就这样一直关着?若是薛家来找的话咱们是交人还是不交人啊?” “薛家来找就来找,不过也不是他们来找本宫就得啊把人乖乖的交出去。”谢云迢慢慢睁眼:“本宫好久没进宫看太后了吧…” 明月答道:“已经有几日了呢。” 谢云迢道:“那进宫吧。” 今日她受了这样的伤,那必然是要进宫跟太后和皇帝好好的卖卖惨,要不然这伤岂不是白受了? “叫小厨房准备一些糕点,本宫要进宫看看皇帝和太后。” 明月福身下去办了。 菱花窗透进一缕暖阳的光,正好照在谢云迢的脸上,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继续靠在软榻之上闭目养神。 …… 柳岸街,河山堂。 因为下了雪的缘故,这一整条街都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小贩下雪天依旧在街边叫卖着。 马车在街角处停下,刘何欢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替我谢谢你们家殿下!”他朝着马车挥了挥手,随即蹦蹦跳跳的就朝着街里走去。穿过小胡同,最后在一家铺子面前停了下来。 说是铺子,实际上就是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门口挂了一个牌子,牌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山河堂”。 这三个字写的是大气磅礴,气势恢宏,到真是有点气吞山河的意思,可惜这小木板难以承受这样的气势,挂在那寒风一吹摇摇欲坠。 知道的是医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不要的荒废院子。 刘何欢理了理衣裳的雪然后走了进去。 “师父…师父…我回来了!”刘何欢快步的走进院子,却直直的奔着一旁晒东西的箩筐而去。 “这都下了雪,怎的还不收…”刘何欢把那晒东西的簸箕往屋子里面搬,那里面晒得是一些草药。 原本今日早上天气还好,所以拿出来晒了晒没想到这个时候就开始下雪了。 他一边费力的搬簸箕,一边嘀咕他师父去哪了,脚下没注意拌了一个东西,连人带簸箕齐齐的摔在了雪地里。 “哎呀…” “哎呦!” 两道哎呀声同时响起,刘何欢一顿,就见绊着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便宜“师父。” “师父?”刘何欢瞪大眼睛看向雪地里躺着的人,“你在这做什么呢?!” 第134章 哪来的善人呢 雪地里躺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穿着一身绿色的袍子,只是被大雪浸透的看不出本来什么样子,墨发随意用布绳绑了起来,面容俊俏,唇红齿白。 只是满身酒气,他旁边还孤零零的躺着一个酒葫芦,显然是醉倒在了门口处。 白问青神智不大清楚,只是隐约听到有人在晃他,他忍不住的皱了皱眉随即微微睁眼,见着刘何欢后一愣,随即浑身打了个冷颤,一抬头看见四方的天,他嘟囔道:“我怎么在地上?” 刘何欢赶紧把他拉了起来,埋怨道:“你怕不是又醉倒在这了?这还好我回来的早,要不然你就冻死在这也没有人啊发现!” 白问青勉强站了起来,他不由的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清醒,却差一点又栽过去。 一旁的刘何欢叹了一口气赶紧将他给扶稳:“师父…” 好不容易把人给扶到了屋子里,刘何欢认命的端茶倒水伺候酒鬼。 熬了醒酒汤端了过去,看着宛如咸鱼一般的师父,刘何欢非常不解,明明他家师父要医术有医术,要长相有长相,要钱…虽然没钱但是总归是有的,怎么就不干正事呢? 不是今日去南风馆就是去问花楼,醉着酒总是喊什么桃儿花儿的,这好好的人怎么就不学无术如此混账呢? 这些话他自然不敢跟自家师父说,即使心里面颇为恨铁不成钢,但是也不敢说这样大不敬的话,只能在心里面暗自吐槽。 白问青接了醒酒汤,刚要喝却停了一下随即又瞥了刘何欢一眼,然后说道:“骂我呢?” 刘何欢顿时一激灵,忙道:“师父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敢骂你呢…我担心你还来不及呢?这昨晚又是在哪醉了?” 刘何欢一边转移话题一边心里暗自叫苦,他家这师父莫非是神人不成,怎么心里吐槽几句还能被听见呢… 白问青喝了汤脑子这才清醒,他道:“昨夜去了问花楼…问花楼新来了一个姑娘…”他眼睛亮了亮看向刘何欢:“那身段…那脸蛋…啧啧…” 刘何欢红了脸:“师父,您就不顾及一下我吗?” “顾及你什么?”白问青放下茶碗:“对,改日带你去见识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问青笑了笑,他道:“你今儿一早就出去了?做什么去了?” 听到白问青问这个,刘何欢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他道:“我今日去给人看病了。” 刘何欢虽然还未出徒,但是平日里铺子里面来了病人大多数都是他来接待的,他那便宜师父总是醉醺醺的不靠谱,铺子里也没有多余的大夫,几乎全靠着他自己撑着。 他一听忙道:“这一次不一样,我去给一个身份极其尊贵的人看了病。” “身份尊贵?”白问青靠在椅子上玩弄着手中的串子,闻言头不抬眼不睁只道:“你说糕点铺子的掌柜?” 这都哪跟哪…! 刘何欢道:“是长公主殿下呢…咱们大朝的长公主!” 刘何欢脸上红通通的很是兴奋,那可是公主,还是长公主。 能给长公主看病的那都是什么人啊?那除了宫中的御医之外就是各家名医了,他虽然只是给长公主包扎了手,但是也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长公主殿下简直就是个仙女,人长好看又温和,不仅给了我好些银子还让人用马车送我回来呢…” 白问青侧头看他,目光不见浑浊好似一瞬间就清明了。 “你…怎么会去公主府给长公主看病?” 刘何欢见自家师父的眼神顿时感觉莫名紧张了起来,当即就把在街上遇见青莲的事情给说了。 白问青听完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刘何欢顿时就紧张起来,他也没有做错什么事啊… 他小心问道:“师父,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白问青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没做错什么,能给公主看病你也算是有长进…” 刘何欢笑了笑。 白问青却突然道:“只是皇家人不是善人,他们那些人全都是视人如杂草…” 他微微眯眼:“哪怕你之前做的再好,稍微有点错就能要你的命…” 他伸了一个懒腰瞥了刘何欢一眼:“哪来的善人呢?” … 刘何欢不解白问青这是何意,那位长公主殿下明明就是个好人啊…还特地派了马车送他回来呢…这样的人在他心里就是好人。 第135章 不是好欺负的 大雪 谢云迢到承乾殿时已经过了午时,武安帝看了一上午折子正在殿里面歇着。 小夏子在外面守着远远的就见着谢云迢带人来,他赶紧几步上前就去迎,“哟,殿下来了…” 小夏子见着谢云迢宛如见着亲人一般极其热情,谢云迢瞧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圣上做什么呢?” 小夏子回道:“圣上刚刚吃完午膳正在殿里跟大皇子说话呢!” 谢云迢眼睛一亮,“我皇兄来了?” 她急匆匆的就上了台阶,小夏子哎呀一声,“殿下,您可慢着点,这台阶滑的很前两天那陈贵人还摔在这了呢,大皇子和大皇子妃都来了,如今皇子妃怕是在太后那呢。” 谢云迢直接进了承乾殿内殿。 她一进去就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 “罗烟也要生了,这几日你就好好的在家陪陪她吧,这可是朕的第一个孙儿…”说话人的声音低沉,显然是武安帝在嘱咐。 大皇子谢文雍闻言笑道:“父皇放心,定能给您生个胖孙子胖孙女出来。” 一旁的髙衙往谢云迢这边看了看,一眼就看见了谢云迢,当即道:“哎呀,长公主殿下来了。” 髙衙的话一出,正在攀谈的武安帝和谢文雍顿时都朝着谢云迢看了过来。 武安帝正靠在软榻上养神听了髙衙的话顿时就看向了谢云迢,他微笑道:“你来了?快坐下。” 武安帝众多女儿中,唯有谢云迢最不省心又最没有规矩,可是确实最受宠爱的。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是武安帝和明安皇后的长女,是皇帝和故皇后的第一个孩子。 人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武安帝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明安皇后,二人是真正的夫妻同心,伉俪情深。 奈何天意弄人,明安皇后早早就没了。 那么他们所生的孩子就是武安帝最后的寄托,即使再不成器,即使再没有规矩,也不是其他人能够比的。 谢文雍见着谢云迢来顿时就说道:“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知道来看父皇就不知道来看看皇兄?” 谢云迢先是规矩的行礼,随后起身瞟了谢文雍一眼而后说道:“等嫂子给我生了小侄子,我定然会去看嫂子的。” 谢文雍撇撇嘴,“你眼里只有你嫂子,已经把我这个哥哥给忘了。” 谢云迢有些无奈,“我嫂子那样好,我当然要想着她了。” 武安帝听两人对话觉得颇为有趣,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当年明安皇后在的时候,谢文雍和谢云迢两人就是这般你来我往的打嘴仗,明安就会在一旁笑意盈盈的听着… 终究是故人已去,如今念起这场景只有伤心罢了。 武安帝道:“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朕啊?” 谢云迢笑道:“小厨房新做了一些糕点,女儿闲来无事便想着好些日子没有来看父皇了,于是我便来了。” 说着,她示意明月把糕点递给她。 明月道:“殿下您的手怕是不方便拿,让奴婢来吧。” 明月这话倒是让武安帝微微一顿,随即就看见了谢云迢被包扎好的手,他不由问道:“这手是怎么了?” 谢云迢愣了愣随即将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不小心被砸到了。” “被什么东西给砸到了?你怎么不小心一些。”谢文雍微微皱眉看向明月,“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明月把糕点放到一旁赶紧跪下,“殿下恕罪,我们都是尽心伺候的,可是这…这是薛小姐打出来的…” 什么! 此话一出,武安帝和谢文雍都变了脸色。 谢文雍道:“哪个薛家小姐?” 明月未回话,谢云迢将她拉起来然后轻声道:“还能有哪个?自然是薛家的大小姐,她小孩子不懂事罢了,我这手也没有什么大碍。” 谢文雍眉头紧紧皱起,他这皇妹千娇万宠长大,还从未这样受过伤呢… 髙衙上了茶,武安帝瞧了那茶一眼却并没有喝,只道:“之前番邦上供了几瓶神药,据说能让疤痕恢复如初…”他看向谢云迢,“一会朕派人送到你府上去。” 髙衙扶着武安帝坐了起来,武安帝气不顺瞧了谢云迢一眼,忽的说道:“你这性子怎么变了这么多,朕记得你以前可是有仇报仇的性子…” 谢云迢微微一笑,“父皇,那是多久之前了…女儿也不能一直放肆下去,不过也不会任由着人欺负的…” 这种事往大了说是不敬公主,不敬皇室,仗着薛家的势对公主不敬,这是薛家在挑衅,在不把皇族放到眼里。 往小了说也可以说是薛嫣不懂事刁蛮骄纵,是女人们之间的“小事。” 在武安帝眼里来看,这无非就是薛嫣不敬公主,但是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动了薛家,所以他的意思是让谢云迢自己找回体面。 他这个做皇帝总归不好管这种小事。 “你去看看你祖母吧…”武安帝轻轻咳嗽了两声,旁边的髙衙赶紧拿上茶来给武安帝顺气。 谢云迢站起身她原本就想着去看太后,她在武安帝这已经算是把状告完了,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她站起身行礼退下。 谢文雍看着谢云迢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这薛家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 武安帝瞧了谢文雍一眼而后敲了敲桌子,“回神了。” “父皇…” 武安帝淡淡嗯了一声,“你觉得薛家如何?” 谢文雍一顿,他抿了抿唇然后说道:“薛家势大,但是对父皇您也算是忠心耿耿,可是未免有些太过张狂,那薛照前些月娶了侯门之女做妾,如今那薛家大小姐居然还砸伤了我皇妹的手…实属太过张狂。” “欲让其亡,先让其狂。”武安帝拿起旁边的茶盏,他看向谢文雍,“只要薛家没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就随他去,你皇妹如今被那个薛照给迷了眼…咎由自取。” 茶盏放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谢文雍浑身一颤,就见武安帝站起身瞟了她一眼,随即笑道:“你皇妹那个性子能让自己受欺负?” 谢文雍是知道谢云迢的性子的,他也跟着站起身,“父皇说的对。” 当初嫁进薛家是谢云迢自己求的,如今这千般苦万般难也只能靠她自己受着,她若是愿意受着,那其他人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若是不愿意,那他那皇妹也不是好欺负的… …… 太后宫中。 谢云迢踏着雪进了内殿,一旁的宫女见着她赶紧行礼伺候。 大氅被拖去随意扔给了一旁的宫女,谢云迢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太后呢?” 那小宫女回道:“太后娘娘在内阁和皇子妃在说话。” 谢文雍去看了皇帝,罗烟就来了太后宫中。 谢云迢还未踏进内阁就听见内阁里传来一阵的欢笑声,她走进去笑道:“什么好事?祖母嫂子你们这么高兴?” 第136章 从前的纵容 太后和罗烟对于谢云迢来说都是亲人,所以她格外的亲热。 听到这声音罗烟微微侧头就见着谢云迢,她眼神一亮赶紧招呼她到身边来,“哟,这不是长公主吗?真是贵人难见啊,快来。” 谢云迢一听不由得说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怎么你和我兄长都是一样的话啊?” 她在一旁的软榻之上坐下,目光看向自己祖母轻声说道:“祖母,孙女儿来看你了。” 太后见着谢云迢是很高兴的,她道:“你嫂子说的话没有错,若你不主动进宫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你一面,你这次是来做什么的?” 谢云迢一听赶紧凑近太后,她搂着太后的手撒娇道:“祖母,我自然是想你了才进宫来看你的啊…您和嫂嫂刚才说什么好事呢?” 罗烟笑着摸了摸肚子,“在说我这没有出世的孩子…” 说到这,罗烟想起了什么忽的道:“今日见着你我才想起来,前些日子让你帮我画的芍药图可画好了?若是画好了我派人去你府中取一趟。” 听到提起芍药图,谢云迢如实说道:“怕是让嫂子失望了,那幅图画是画好了,但是你怕是拿不回去了。” 罗烟嘶了一声,“怎么,一幅图都不想给我?” 谢云迢噗嗤一笑,“自然不是,只是被人给毁了。” 被人毁了,罗烟一顿目光就落到了谢云迢的手上,她顿时哎呀了一声,“你这手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太后也看了过去,目光微微一沉,“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小姑子不懂事罢了。”谢云迢吃了个橘子瓣,酸的她微微皱眉。 太后道:“不懂事?”她看向一旁伺候的明月,“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月上前把薛嫣做的一系列事情全说了,包括来要首饰,硬闯公主府,伤了谢云迢一字不落全都抖落了出来。 屋内极其安静,太后一怒之下将桌角的那盏茶猛的给扫落在地。 “真是放肆!” 茶盏落在旁边的地板上瞬间就碎成了两半,一旁的罗烟被吓了一跳捂着肚子浑身一颤,她还从未见过太后发火摔杯子。 “太后…” 太后顾及着罗烟有孕在身所以收敛了自己的火气,只是看着谢云迢还在那悠哉悠哉的吃橘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瞅了她一眼,“你还有心思在那吃橘子?” 谢云迢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火冒三丈的太后轻声道:“祖母息怒。” 息怒?太后冷哼了一声,“哀家自幼放在手心里宠爱的公主到了他们薛家就是被这样对待的?他们薛家属实张狂!” 之前娶了侯门之女做妾,现在又任由着薛家的小姐这样欺辱,他们薛家是要干什么?要造反不成? 太后气急,浑身散发着冷气。 一旁的李婵让人把那碎的杯子给收了起来,然后悄声说道:“太后,莫要伤了身子啊。” 太后微微闭眼似乎不愿意再看谢云迢,她只说道:“如今你准备怎么处置那个薛嫣?” 万万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了薛家那丫头,最起码要给个教训,这不仅仅是为了谢云迢,更是为了皇家的尊严和颜面。 谢云迢道:“祖母放心,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啊。” “不是?”太后猛的睁眼看向谢云迢,她道:“哀家就是因为知道你的性子才会如此生气,你若真是个温顺不愿多事的也就罢了,可是哀家知道你不是!” 太后声音低沉:“薛家那丫头如今敢这般对你,那就说明这不是第一次,以往也是这样的吧?怎么不见你跟我说过一次?你这样的性子竟然愿意为了那薛家小子这样忍耐?他们薛家可值得你去维护?” 谢云迢是太后养大的,她有什么样的性子太后一清二楚,绝对不是忍耐之人可她为了薛家之前不知道忍了多少,这才是太后才是最气愤的。 她的迢迢原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那是她放在手心里养的明珠,就被如此作践?! 可偏偏这还是她自己找的,每每想到一次,太后未免就痛心一次。 殿内的宫女已经全都退了下去,只有李婵在一旁伺候。 罗烟在一旁低着头沉默不语,她不想掺和进这祖孙二人的对话,只好低着头装作什么也听不见。 “这确实不是第一次。”谢云迢从软榻旁站起来,她接过李婵递过来的茶放到了太后身边:“祖母,以前我想着为了薛照为了能让他高兴,薛家的刁难,薛嫣的放纵,薛照的冷漠这些我都可以忍着。” 茶水散发着一阵阵的热气,那些热气仿若云烟一般散开。 谢云迢微笑道:“但是人不能一直付出啊,总得要点什么回报才能继续心甘情愿的付出下去,可是薛照没给过我一点希望和回报,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在这个没有一点希望的人身上付出了。” 她上辈子给足了薛家体面和纵容,可是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呢? 是一次次的放纵,是一次次的触碰她的底线,既是如此那么就没有必要了。 她得让薛家让薛照明白,她以前对薛家是放纵,是隐忍,而不是怕了他们薛家。 第137章 都是棋子 太后听了这话脸色稍缓,她最担心的就是谢云迢会为了薛照继续隐忍下去。 谢云迢不仅仅是谢云迢,她还是皇室的长公主,代表着皇家的颜面,倘若她真的愿意为了薛照这样忍下去,那她就是弃皇家颜面于不顾,是给皇室丢人。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太后喝了谢云迢递过来的茶沉声说道:“那你准备如何处置那个薛嫣?” “祖母放心。”谢云迢微笑道:“至于薛嫣,前些日子不还说要给谢小王爷相看想看吗?她这样不懂规矩可不行,我想从祖母讨要一道旨意,正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薛家教不会薛嫣规矩,我这个做嫂子的亲自教教她。” “旨意?”太后微微垂眸最后只道:“也对,哀家把李婵借给你,你看如何?” 李婵虽然只是太后身边的奴婢,但是身份极其贵重,见着李婵如见太后。 谢云迢道:“多谢祖母。” 谢云迢敢肯定,等她从宫里面回去薛家肯定会来要人的,不是薛照就是薛家老太太,但是想把薛嫣好好的带回去是不可能的。 薛照她还尚且能够应付,无非就是用公主的身份压他,可是这薛家老夫人诰命在身,而且也算是她的长辈,她倒是不好多说。 但是若是李婵跟着她回去了,那薛老夫人看见李婵自然不能说什么,李婵是什么人?那是太后身边的人,代表着太后的意思,薛老夫人敢说什么? “好了,哀家累了…”太后颇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罗烟和谢云迢起身同时告退。 “你悄悄你这手…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了。”罗烟瞧着谢云迢那被包扎上的手微微叹气,“哪有公主做成你这个模样的?” 随随便便就能让个小丫头给欺辱了,这大朝这么多公主,怕是只有谢云迢最憋屈。 此时已经出了永寿宫,外面依旧在下着小雪,身后的丫鬟打了纸伞遮住了飘扬的风雪。 谢云迢道:“那嫂嫂觉得我应该如何呢?” 罗烟嗤了一声,“如何?好好给薛嫣一个教训这才能出了这恶气。” 罗烟气愤的仿佛是她被薛嫣给欺辱了一般,目光是少见的凶狠。 谢云迢瞧了她一眼,“看来这宫中折磨人,我这温柔的嫂子也变了模样了。” “或者你嫂嫂我原本就不是什么温柔样子,那是装给外人看的呢?”罗烟停下脚步看向她,“原本这是你的事情我不该多嘴…”她拉过谢云迢好的那只手轻声说道:“薛照并非你的良缘,当年你去求这门亲我就猜到会有今日,可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要嫁给他,他虽然同意了…但是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他为了什么同意。” 罗烟是真的为了谢云迢着想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罗烟不仅仅是谢云迢的嫂子,也还是朋友,无论是作为嫂子还是朋友她都想着让谢云迢醒醒,薛照实在不是良缘。 以前这些话她是不敢跟谢云迢说的,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没有什么用,也许还会被埋怨。 可是今日在永寿宫听到谢云迢的那一番话,罗烟这才忍不住的劝诫了她一番,既然不是良缘不如趁早断了才好。 这是她作为嫂子,作为朋友对谢云迢的劝告。 谢云迢看着罗烟紧握着她的手,心中却涌上来无尽的暖意。 外人是不会跟她说这些的,只有罗烟会真心实意的劝告她,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亦是如此。 谢云迢反握住罗烟的手,“嫂嫂,我知道的。我知道当年薛家为何同意娶我,我也知道这不是良缘。” 这是一场孽缘,一场噩梦,一场困住她和薛照的孽缘。 罗烟微微蹙眉,“你知道?你既然知道…那你还…你好歹也是个公主啊…” 罗烟不能理解,如果有人告诉她她为之付出爱了半辈子的人是利用她,她绝对不会如此淡定,她一定会拼尽全力也要让他付出代价,付出玩弄她的代价。 外人都认为她是极其端庄的大家闺秀,但是大家闺秀也是有脾气的,她的本性其实并非是外人传的那样贤良淑德,她也是有仇必报的,只是一直在装给外人看罢了。 好在她嫁了一个好夫君,即使贵为皇子对她也是极其尊重和爱护的,如今她也算是圆满,所以她不懂谢云迢明明知道薛照是利用她,从未对她有过一点情爱之心却为何还要在薛家蹉跎? 明明贵为公主,明明身份尊贵… “就因为我是公主。”谢云迢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那些丫鬟退下,她道:“皇嫂,就因为我是公主所以有些东西我要忍耐,如同你所说离开薛家和薛照和离自此一别两宽?” 罗烟没说话,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既然无缘那就尽早断了。 “当年这门亲事是我求来的,是我跪了一夜才求来的,薛家答应的那么痛快是为了什么呢?父皇愿意把我嫁给薛家是为了什么呢?哪有那么容易就和离的呢?我不过也是用来牵制薛家的罢了,所以即使我想和离,圣上…包括太后都不会同意的。” 谢云迢非常清楚这一点,不仅仅是她的婚事,只要是姓了谢那么随时都会被当做旗子,就如谢江川,甚至包括谢云烟,任何人都可以是旗子。 她和薛照成婚容易和离则难。 罗烟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所谓的一步错则步步错了。 “不过皇嫂你放心,以前是我痴心妄想着能得到薛照的喜欢,可是如今却早就已经醒悟了。” 国恨家仇不能忘,谢云迢不会对薛照再有任何的幻想。 罗烟听到她这话只是拍了怕她的手背,“你若是能这样想也是好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 罗烟乘着马车回去了,谢云迢却并没有出宫。 她转头去了谢玉淮的住处。 上辈子对谢玉淮这个弟弟关心的太少,这辈子她是准备着好好弥补的,所以有空就会去关心关心谢玉淮。 自从上次玉台行宫回来她就没有去看过谢玉淮,如今正好有时间就去了谢玉淮的住处“东宫。” 东宫为历代太子所住之处,是储君的住所。 大朝自幼立嫡立长,但是谢文雍虽然为大皇子,可是生母实在过于卑微,即使为长子武安帝也未想过立他为太子。 而谢文雍也从来没有肖想过太子的位置。 谢玉淮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武安帝寄予了厚望,被封为东宫太子,哪怕明安皇后已经没了几年,这太子的位置依然没有人能够撼动。 东宫在皇宫的东南处,旁边就是供奉大朝历代先祖的太极殿。 暖阳的光照在东宫的牌匾之上,那幅已经不知道历经了多少朝代的牌匾被暖阳照出一抹极其亮眼的光来。 门檐上用油彩描绘着各种五颜六色绚丽的图案,那些图案同样被暖光照出色彩来,门口旁边的石狮子耀武扬威,一旁的石柱之上还雕刻着九龙,栩栩如生。 而此时,东宫之内。 “我呸,你算是什么东西?我皇姐把你塞进来是做奴才的,不是让你管着我的!”谢玉淮坐在软榻之上抄起旁边的书本就朝着沈之衡扔了过去。 书本朝着沈之衡的脸直直砸去,他没有任何躲闪任由着那些书本砸了脑袋最后落在了地上。 一旁伺候的福禄见状朝着谢玉淮笑道:“殿下可真有准头,这要是去抓兔子,定然一抓一个准。” 谢玉淮闻言哼笑了一声,“那是自然。” 他又看向沈之衡,眉眼间闪过一抹厌恶。 他之前念着这个沈之衡是他皇姐塞进来的人即使不喜欢也没有赶他走,只是从玉台行宫回来之后这沈之衡愈发猖狂,每日都要跟他说好些道理,就连夫子都得哄着他读书,这个沈之衡倒是敢威胁他了。 第138章 安的什么心 “殿下。”沈之衡把脚边的书本给捡了起来然后温声说道:“殿下,是长公主命我监督您的功课,您若是不读…殿下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谢玉淮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他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提起自家阿姐,谢玉淮还是有些犹豫的。 “你少拿长公主殿下说事。”一旁伺候的福禄白了沈之衡一眼说道:“你不过是个小小太监罢了,还想着用长公主来威胁我们太子?谁给你的胆子!” 福禄说完又对着谢玉淮堆笑道:“殿下,依我看这个沈之衡简直就是胆大包天,还敢对您指指点点,我看打出东宫才好呢。” 谢玉淮瞧了福禄一眼又看了看沈之衡,而后说道:“我皇姐叫你看我读书,不是叫你管着我的,我今日就不读又能如何?” 自从上次在玉台行宫回来之后,谢云迢就给沈之衡下了令,让沈之衡看着谢玉淮读书。 虽然这沈之衡如今只是个太监身份,但是之前好歹也是个探花郎,总比那些寻常的太监要好。 沈之衡对此倒也是尽心尽力,便时时督促太子读书的事情,可是谢玉淮自幼就娇纵惯了,就好比那熊孩子你越是催他越是说他就越不喜欢越唱反调。 尤其是这谢玉淮对沈之衡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这敌意从哪来沈之衡不得知,但是这是谢云迢吩咐下来的差事,他真正的主子递进来的差事,他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办。 沈之衡把手中的书本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之上,他道:“殿下,您若是不读明日夫子若是问到了您,您若是答不上来,那长公主殿下自然也是会知道的。” 即使他不去告状,长公主也是会知道的。 谢玉淮啧了一声,他才不想读什么书,教他那老头子简直烦人的很,还有这个沈之衡天天拿她皇姐说事,他还等着去跟小十三到后面的花园玩冰去呢。 “好了,本太子知道了。”谢玉淮拿起旁边的书准备翻看一番糊弄过去,突然旁边的福禄从怀里面掏出来一本小人书。 他谄媚笑道:“殿下,这是您之前让奴才去买的…” 谢玉淮见着那小人书顿时就两眼放光,这东西他惦记好久了,当即就扔掉了刚打开的书本。 沈之衡见状微微皱眉,“殿下…您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完成。” 谢玉淮原本想着随意糊弄过去,旁边的福禄插嘴道:“好你个沈之衡,你天天拿着长公主来压太子殿下,你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我看你不是为了殿下着想,你是想利用着长公主狐假虎威!” “咱们太子殿下是什么人?那是太子,你个太监还想着骑到太子头上不成?”福禄看向谢玉淮:“殿下,您可得好好看看这沈之衡安的是什么心…” 沈之衡看向福禄,“你安的又是什么心?殿下今日原本应该做功课,你却给殿下拿这种书来看,你究竟有什么心思?” 福禄一听顿时就急了,他跟谢玉淮哭诉道:“我跟殿下这么些年,我当然是为了让太子高兴,殿下您瞧瞧,这沈之衡不过是个小太监竟然还敢这样揣测我啊…” 谢玉淮正看的高兴没有闲心理会这些事情,福禄跟了他这么久他当然是向着福禄的,而且福禄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沈之衡总拿他皇姐说事简直就是烦人的很。 他当即就把桌上的书全都撇到了沈之衡的身上,他道:“你给我滚出去,滚到外面跪着去!!” 沈之衡闻言面上无表情,只是微微行了一个礼随即就退了出去。 外面下着小雪,他直接就跪在了太子殿前。 福禄打开殿门瞧了沈之衡一眼,随即走到他面前冷笑了一声,“别总拿长公主殿下说事,你救了太子又如何?这东宫可轮不到你在这指手画脚…一个新来的,你狂什么…” 福禄呸了一声,这东宫太子身边原本就他一个管事的太监,这偏偏又来了一个救了太子的沈之衡,还直接就到了太子身边伺候…好在是个不得太子喜欢的。 福禄在宫里这些年才混到了这个位置,一个新来的凭什么? 福禄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大殿。 而此时,谢云迢已经到了东宫门口。 第139章 你要护着他? 东宫 储君的住所,无数人都想住进去的宫殿。 谢云迢瞧着东宫那两个大字眼神极其漠然,她的阿弟住在这储君之所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她阿弟从东宫给拉出来… “殿下,这外面下着雪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一旁的绿棠将手中的伞朝着谢云迢那边倾斜了一下,然后小声说道:“想来太子殿下见着殿下应该是高兴的。” 谢云迢微微一笑,她之前虽然对这个弟弟不甚关心,但是谢玉淮对她还是亲近的,但是这就更让谢云迢觉得有些愧疚了。 进了东宫,门口的护卫见着是谢云迢慌忙就要进去通报,谢云迢将人给喊住了,她道:“不用去通报了。” 那护卫听到这话也不敢继续多说,谢云迢等人进了东宫,一路走过长廊在大殿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跪在殿门口的沈之衡。 青年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之中更显的瘦弱,那身蓝袍子穿在他身上倒是颇为好看,只可惜上面沾了些风雪瞅着有些许狼狈。 “你怎么会在这跪着?”谢云迢脚步一顿在沈之衡的面前停了下来,随即微微蹙眉,“你犯了什么错?” 风雪吹的周围的声音飒飒作响,沈之衡听到这声音顿了一下随即慢慢的抬起了头,谢云迢头上的金簪被暖阳照的晃眼,红色的宝石耳坠闪出奇异的光芒,他微微眯了眯眼颇有些惊讶,“殿下?” 谢云迢蹙眉,“你为何在这跪着?” 沈之衡这样小心谨慎的人能够犯什么错? 沈之衡垂眸说道:“太子殿下觉得我聒噪于是就把奴才给撵了出来。” “聒噪?”谢云迢不由得扬了扬眉,“太子殿下的功课最近如何啊?” 沈之衡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他说了还好他不说话谢云迢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按照谢玉淮的那个性子,估计是不会好好读书的,把沈之衡给撵出来应该是想着沈之衡一直催促他读书他厌烦了。 谢云迢没有言语而是直接进了内殿。 沈之衡瞧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收回了眼神。 “哟,殿下您来了?”外阁守着的女官见着谢云迢进来慌忙的迎了上去,她面上带着极其谄媚的笑,目光很是热切。 谢云迢见着这女官是个生面孔,她慢慢问道:“太子呢?” 那女官一顿赶紧回道:“太子殿下在内阁读书呢…” 读书?谢云迢心中冷笑一声,沈之衡刚刚还在外面跪着呢,谢玉淮能在里面读书?这一个小小的女官倒是挺会给谢玉淮打掩护啊… “殿下若是想见太子奴婢马上就去通传。”那女官说着转身就要进内殿。 “站住!”谢云迢一个眼神过去示意明月和绿棠把那女官拦住,绿棠一个箭步上前就把那女官给拉住了。 “殿下…”那女官有些诧异。 “本宫问你,太子真的在里面读书吗?”谢云迢声音平淡却让那女官无端觉得有些发抖,她咬了咬下唇,“确实是在读书…” 谢云迢见她这样子就知道是在说谎,她冷哼了一声,“如果太子没有在读书,本宫打烂你的嘴!” 那女官听到这话顿时就白了脸色,“殿下…” 谢云迢不再看她而是直接进了内阁。 内阁里欢声笑语一片,各种难以入耳的言论声不断。 “福禄,你这本子从哪买来的?下次出宫再给我带些…” 谢玉淮在软榻之上翘着腿躺着,手上还拿着一本杂书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的书。 一旁的福禄笑道:“殿下若是喜欢,我等会就出宫给殿下去买…殿下还想看什么都告诉我…”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 “什么好东西不如也给本宫看看?” 平淡的声音乍然响起,福禄顿时心中漏了一拍回头看见沈之衡他吓得顿时跪倒在地,“长…长公主殿下…” 谢玉淮也慌忙的坐了起来,他跳下软榻走到谢云迢身边,“长姐…” 他垂着头把手中的书本藏到了身后,谢云迢瞟了他一眼随即坐在了软榻之上,一旁有懂事的小宫女上了茶,一时间茶香味道飘散,内阁却是安静的很。 谢玉淮仰起头笑道:“长姐怎么想着来我这了?” 谢云迢抿了一口茶,肃然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分外冷漠,她道:“你不欢迎阿姐我来?” 谢玉淮慌忙摇头,“怎么会?阿姐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兴?”谢云迢放下手中的茶盏肃然道:“你是真心高兴?还是在怪我打扰了你的好事?” 谢玉淮脸色一僵,“阿姐…” 谢云迢扬眉:“你身后拿的是什么?给阿姐我也看看?” 谢玉淮一听将身后的东西攥得紧紧的,“阿姐,没什么…只是书而已。” 谢云迢:“什么书?” 谢玉淮垂眸,“只是普通的书。” “普通的书为何不能给我看?”谢云迢眉头蹙起,“拿过来!” 谢玉淮一看躲不过去赶紧悄悄的踹了旁边的福禄一脚,福禄苦着脸抬头,“殿下,太子看的都是一些普通的书…太子刚刚读完今日的功课所以看了些闲书解闷…那都是民间绘制的绘本,您看了污了您的眼…前些日子宫里新研究出来几份新鲜的点心…” 福禄一边笑着一边起身,“奴才叫人给殿下您…做来尝尝?” 他脸上的笑极其僵硬,谢云迢瞧了他一眼目光冷冽:“本宫何时让你起来了?我跟太子说话,你个奴才也敢来插嘴?!” 福禄被那目光看的浑身一抖,随即慌忙跪地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奴才只是…只是…” 福禄说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不断的磕头希望谢云迢能饶恕他。 谢云迢不再看他只是看向谢玉淮,“东西。” 谢玉淮咬了咬唇还是乖乖的将手中的东西交了上去,“长姐…”他垂着眸子不敢看谢云迢。 谢云迢把那书拿起来随意的翻了几页,仅仅是几页就让她勃然大怒。 “谢玉淮,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看这种大逆不道的禁书?!"谢云迢是万万没想到谢玉淮竟然看的是被朝廷严令禁止的萧氏禁书。 这书中讲了萧氏一族的种种功绩,里面还有很多造反的言论,这些在很久之前就被禁止传阅,这书中用萧氏讲了很多故事,还有些极其色情的图案,总之看了确实会污人眼睛。 谢玉淮未曾想到自家长姐竟然会生这样大的气,当即就说道:“长姐,我只是看它有意思所以才看了一些闲书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禁书啊…” 谢云迢看谢玉淮的样子就知道她这弟弟没有说谎,可是却依然气的胸口起伏不止,那样的禁书若是让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谢玉淮? 一个大朝国的太子殿下竟然去看那种造反的书籍,这不是自己找死? 谢云迢把那本书扔到了谢玉淮的头上,“你告诉本宫,你这书是哪来的?” 谢玉淮被那本书砸中了脑袋,他也不躲闪抬头说道:“阿姐…” 谢云迢扬眉:“你不说?” 谢玉淮不言语。 “好…真是好样的啊…”谢云迢气的摔了桌上的杯子,“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她转头看向浑身发颤的福禄一脚就踹了过去。 “你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你就是这么教唆太子的?!” 福禄被那一脚踹的直接倒了地,他一边磕头一边求饶,“殿下…殿下饶命啊…奴才没有,奴才怎么敢教唆太子呢…” 福禄又看向谢玉淮磕头求饶道:“太子殿下,救救奴才啊…” 谢云迢一拍桌角怒道:“来人,给我把这个狗胆包天的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 话音一落,福禄脸色刷白甚至直接尿了裤子。 一股极其难闻的腥燥味道弥漫,福禄浑身颤抖。 谢玉淮微微皱眉,“阿姐…此事不关福禄的事…” 谢云迢扬眉:“你是要护着他了?” 第140章 就当没我这个长姐 内阁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外面飒飒作响的冷风,姐弟二人互相看着对方都不准备退让。 谢玉淮道:“阿姐,我只是无聊了才看看这些闲书罢了,又没有想要造反的心思…” “无聊时看看?”谢云迢冷声道:“谢玉淮,你是太子,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是大朝的储君你看那样的闲书如果被人发现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谢云迢是万万没想到谢玉淮会为了一个教唆他的太监来忤逆她! 谢玉淮被说的脸色通红嘟囔道:“长姐一来就知道说我,您派了那个沈之衡来管我还不够吗…太子…太子,大不了我不要这个太子的位置了!” 此话一出,顿时就让周围伺候的人惊着了。 明月赶紧道:“太子殿下,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啊…” 多少人做梦都在肖想谢玉淮的这个位置,要是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件事这被有心之人给听见了那就是大难临头啊。 这太子之位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谢云迢听到这话心中火气更盛,她怒极反笑:“对,本宫差点忘了这事,把沈之衡给本宫叫进来!” 一旁的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眼看着这姐弟二人就要吵起来,明月赶紧道:“殿下,这叫他做什么?您和太子有什么事好好说啊…” 绿棠也在一旁劝道:“这么大动静…若是让其他人知道…” 谢云迢冷笑一声,“他这个太子都不在乎自己的位置了,本宫何须还替他在乎?让沈之衡给我滚进来!” 明月和绿棠顿时就不敢再多言,她们把这内阁里伺候的丫鬟都给轰了出去又叫沈之衡进来。 “奴才沈之衡给殿下请安,太子殿下安…” 谢云迢微微仰头,“沈之衡,本宫让你管着太子殿下的功课,你就是这样替本宫管的?” 沈之衡的脚边就是那本造反的书,他扫了一眼顿时明白谢云迢为何生气,他道:“殿下,太子殿下的功课奴才一直管着,太子殿下最近没有懈怠…只是空闲了之后看些闲书也是可以的,可能太子的年纪尚小并不知道这些书有何意思,被人教唆…” 他把那书本捡起来放到了一旁的红木桌子上,“殿下何须跟太子如此动气,太子年纪小不懂事…可恨的是那些懂事的还有意教唆的。” 此话说的是谁,满屋子的人心中自然清楚。 福禄早就吓得浑身发抖,原本只是想在太子那讨个好的结果没想到偏偏撞上了长公主…福禄肠子都要悔青了。 沈之衡那一番话不就是要他的命吗… “公主恕罪啊,我只是想哄太子开心罢了…并没有教唆的心思啊…” 福禄拽着太子的衣角,“太子,奴才跟着您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有教唆的心思…您可是太子啊…” 谢玉淮听着这一声声哀求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福禄说的对,他才是太子…他不过就是看了一些闲书…他想保一个奴才的性命又凭什么不可以? “长姐,看闲书是我的错,但是我不过就是空闲的时候看看,福禄虽然有错但是错不致死…” 谢云迢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你是想保下他了?” 被自家阿姐那样的目光一看,谢玉淮还是不由自主的闪躲开了眼神,他道:“长姐也说了我才是太子,如今我不过就是想保一个奴才罢了…这都不可以吗?” 谢云迢猛的攥紧拳头,“好,真好,真不愧是本宫的好弟弟啊…”她挑了挑眉,“都会用太子的身份来压我了!” 谢玉淮一听忙道:“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谢云迢从美人榻上站了起来,“如今你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就这样忤逆我,甚至摆你太子的架子来压我?在你心里面我这个长姐还不如你身边一个太监?” 谢云迢冷声说道:“谢玉淮,你以为你的太子之位是永远稳固的?外面多少人盯着你的这个位置?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是非善恶你也应该分的清楚!我这个长姐在你心里是善还是恶?你既然不明白,那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长姐!!” 第141章 那你更该死了 谢云迢气急直接一甩袖子离开了。 明月见状赶紧跟了上去,“殿下…殿下…” 谢云迢已经走到了殿外,明月拦住她:“殿下…您消消气啊,那太监如何处置?” 外面的风雪停了,暖阳照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谢云迢在东宫的殿前站住面容肃然。 明月小声道:“殿下若是这样走了…那太子身边教唆的人该如何处置呢?太子年纪尚小,您切莫与他动气啊…” 谢云迢抬头看了看东宫的牌匾,忽的说道:“在他心里,我这个长姐究竟是好人还是恶人呢?” 明月道:“殿下,您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好…这太子殿下现在年纪小不懂事,这以后一定会懂您的苦心的,您自然都是为了太子好啊…” 谢云迢笑了笑:“我这个弟弟其实不适合做太子,他这样的小孩子心性如何能做好大朝的太子呢?” 上一辈子谢玉淮做到了皇帝的位置,可是那之后呢?落的了个被斩首的下场。 帝王不是谁都能做的,他虽然年纪尚小,可是生在皇家与他同龄的孩子哪一个不是有了玲珑心思? 他要怎么才能当一个合格的太子?做一个有着铁血手腕的君王? 一个奴才尚且都能如此拿捏他,那以后要是真的成了君王…最后怕是跟上辈子一样的下场。 “他并不觉得本宫是为了他好,他只会觉得本宫是在管教他,是在约束他。”谢云迢回头看着明月吩咐道:“把那个太监的来历给本宫查清楚…” 若是真的只是邀宠也就罢了,把人给远远的打发走,或者好好的责罚一顿。 但是倘若那个太监不只是想要邀功那样简单,而是故意引诱太子… 谢云迢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若真是别有用心那他的这条命就不可能在留下了… … “长公主殿下生气了”沈之衡看向一直没有动作的谢玉淮轻声说道:“您不去追追公主?” 谢玉淮转头看向沈之衡,“我们姐弟二人的事…与你何干?!” 他的目光带着些许愤怒,愤怒的同时还颇有些无措。 这还是谢云迢第一次对他发这样大的火气,也是第一次跟他说不要在叫他阿姐了… 谢玉淮心里乱糟糟的,他觉得他的阿姐不要他了。 沈之衡道:“太子殿下,那您觉得长公主说的有错吗?” 谢玉淮浑身一僵,他的长姐说的自然不会有错,可是… 可是他是太子,他连保一个奴才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你放肆!你在这里迷惑太子…你好大的胆子…!”福禄从地上爬起来,“你在这瞎说什么?你想蛊惑太子吗?” 福禄阴毒的目光扫向沈之衡:“我看你才是不怀好意之人,刚罚你出去跪着公主殿下就来了?你是不是跟长公主殿下告状了?!” 谢玉淮的目光也紧紧的看了过来,他也很想知道是不是沈之衡朝他长姐告了状? 屋内一阵沉寂。 沈之衡微微一笑一脚就将福禄给踹到在地。 这动作很是迅速,只听见福禄一声惨叫紧接着开始痛苦的哀嚎。 “沈之衡…你疯了…快放开我…!”福禄被沈之衡踩着脸都成了紫色。 谢玉淮大惊:“沈之衡…你…你…” 谢玉淮被沈之衡给吓到了,他有些呆呆的眼睛瞪大了一圈。 “殿下。”沈之衡侧头看他,“您觉得是一个太监重要还是长公主殿下重要?” 谢玉淮一顿,自然是他阿姐重要。 沈之衡脚下用力,“那殿下您何必为了一个太监跟长公主殿下置气呢?这样值得吗?” 福禄的惨叫声不断,沈之衡笑道:“既然他不值得,那他死了也无所谓还会让长公主殿下高兴,您觉得长公主殿下为何会生气?” “因为我看了闲书。”谢玉淮脸色不好看。 “不。”沈之衡微笑道:“这不是殿下生气的原因。” 谢玉淮一顿随即说道:“那是为何?因为我想要护住一个太监?” “是。”沈之衡收回自己的脚,福禄已经被踩得要没了气。 “殿下气您为了一个太监忤逆她,更是气您如此轻易的就受了一个太监的教唆…您明知道不对却依然这么做了,您明知道这太监就是在教唆您,可是您非要留下他。” 沈之衡瞧了那半死不活的太监一眼,最后问道:“那么殿下到现在依然觉得这太监是该留的吗?” 谢玉淮没有言语,福禄慌张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求饶,却又再一次的被踹了回去。 谢玉淮攥紧拳头:“福禄跟了我八九年…他不会害我的。” “一个太监的命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纵使他跟了您这么多年,可是他确实是在有意教唆您。”沈之衡微微扬眉:“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难测,这世上哪有那么绝对的事?” “您知晓若是您看那本书被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吗?”沈之衡的目光落在那本禁书之上,“圣上对您会有无数的猜测,就如长公主殿下所说,您的太子之位并非那么牢固,只要有一点让人抓住了把柄,那么这点把柄说不定就能让您的太子之位易主了…福禄故意引诱您,死一万次都不可惜,一个太监的命算什么呢?” 谢玉淮听的心中砰砰直跳,他虽然是小孩子但是也懂得沈之衡说的是什么意思。 太子之位… 谢玉淮冷声说道:“你瞎说,父皇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猜忌我?!一个太监的命?你不也是个太监吗?!” 沈之衡闻言笑了笑:“太子殿下,我虽然也是太监,但是我是对您,对长公主忠心耿耿的太监…而不是像他一样有着那样的二心,他该死,殿下应该杀了他让公主殿下高兴才对。” 内阁安静至极,谢玉淮瞪大眼睛:“你让我杀了福禄?” 福禄挣扎着起身:“太子…太子殿下您可切莫听了这奴才的谗言啊…” 沈之衡道:“他本就该死,杀了又有何妨?还能让公主殿下高兴,您难道愿意和长公主殿下因为一个太监离了心?” 之前沈之衡所说的种种在谢玉淮眼里都不算什么,可是唯独这一条让谢玉淮动摇了。 他不想因为一个太监跟谢云迢离了心,这不值得。 旁边的香炉冒出一阵阵云纹一般的烟雾,这些烟雾将整个内阁都照的很是朦胧,谢玉淮的目光落在福禄的身上,久久没有言语。 福禄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挣扎着起身去抓太子的衣袖。 “殿下…殿下…奴才可是跟了你八九年,奴才对您是万般忠心的啊…” 谢玉淮抽回了自己的袖子,福禄顿时就僵在了原地。 “我不能让阿姐不高兴。”谢玉淮瞧着福禄说道:“你伺候了我九年,也该让我看看你的忠心。” 这一句话瞬间就让福禄白了脸,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谢玉淮:“殿…殿下。” 这不应该…这不可能! 谢玉淮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福禄最清楚不过,他怎么可能会要他去死呢? 谢玉淮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且生性良善,对这些奴才也向来不错…要人命的事这是他第一次干。 福禄也确实是吃准了谢玉淮的性子,但是福禄忘了,他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 在自家亲阿姐和一个太监之间做选择的话,那被舍弃的只有他这条贱命。 这也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谢玉淮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我要去后面的花园…”他顿了一下看向沈之衡:“我回来之前你把他处置干净!” 说罢,谢玉淮转身而去。 福禄的求饶声不断,谢玉淮却没有半点迟疑的走了。 沈之衡居高临下的看着福禄,随即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福公公…” 福禄吓得脸色煞白:“你要做什么…你敢…我可是凤仪宫娘娘的人…你敢!” 皇后? 沈之衡嘴角笑意瞬间就消失了。 福禄以为沈之衡是怕了,他立马说道:“你要是敢动我,皇后娘娘是不会饶了你的…” 沈之衡微微扬眉,“你是皇后的人?”他微笑道:“那你就更该死了啊…” 第142章 好戏开场 最后一抹暖阳渐渐的落下,已经是黄昏,沈之衡从内阁里面走了出来。 黄昏的暖光透过殿内的窗棂落在他的脸上,将他那张冷清的脸照的也逐渐温和了起来。 “沈公公…”一旁的女官见着他出来殷勤的上前搭话,那女官的目光落在沈之衡的脸上微微顿了顿,“您这脸上是沾了什么东西啊…” “嗯?”沈之衡微微扬眉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手上沾染的东西他一顿,乌沉的双眸夹杂着一丝笑意,他道:“没什么,沾了一点血罢了。” 那女官被那笑容给迷了眼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却又听见沈之衡吩咐道,“把里面的东西在太子殿下回来之前处理干净。” 沈之衡伸了一个懒腰,将手中的书本随手扔到了旁边烧的正旺盛的碳火炉子里面。 然后就那样出了内阁。 那女官瞧着他出了大殿这才转过头来。 “处理什么东西…?一个阉人也敢这样指使我…”那女官轻哼了一声,一边抱怨一边打开了内阁的门。 血腥味在那一瞬间就喷涌而来,那女官顿时就僵了僵,她不由得抬头望去就在看见内阁里情景时的那一刻忽的尖叫出声。 内阁里血腥味四溢,一具被半剥了皮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内阁的正中央,那具尸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能从身上的配饰看出来是太子身边的掌事太监福禄。 他就那样的死了。 … 那女官被吓得在地上不停的尖叫,仿佛被吓得不轻。 … 而此时,长公主府。 谢云迢回到长公主府已经是黄昏之后,夕阳最后的余晖缓缓落下,将整个公主府都给照亮了。 门口早就有丫鬟来接,一个小丫鬟见着谢云迢下来赶紧就走了上去。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殿下…” 明月问道:“怎么了?” 那小丫鬟赶紧回道:“薛家的人来要人了,驸马就在殿下的院子里等着呢。” 薛家是一定会来要人的,谢云迢倒是不惊讶。 谢云迢下了马车闻言却没有一点的惊慌,她侧头问道:“李宫令可出宫了?” 明月赶紧回道:“已经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出宫了。” 太后让李婵跟着谢云迢一起回府,不过因为宫中的一些事情耽误了,所以谢云迢就先回来了。 薛家来要人是必然的,谢云迢紧了紧自己的大氅然后说道:“走吧,去看看又要唱什么大戏。” … 公主院。 满院肃静,只有几个小丫鬟在那扫雪,时不时的小声说几句话,皆是小心翼翼的。 “哎呀,你们看见没有…这下子估计又要有好戏看了…那驸马可是黑着脸来的呢…” “啧啧,不过咱们这位公主如今可算是不同了,居然连薛家那位大小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看啊…咱们这位公主可不敢真的惹驸马生气,你瞧好吧,咱们这位公主怎么敢惹驸马生气?我敢打赌…这次肯定是公主求着驸马饶了她的哈哈哈…” 那小丫鬟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 “这么好赌不妨跟本宫来赌,如果本宫今日让驸马求饶…你可怎么办呢?”谢云迢慢慢的看向那小丫鬟,漂亮的凤眸微微扬起,目光却是极其平和。 那小丫鬟听到这声音浑身一僵,回身见到谢云迢犹如见了鬼一般的惊叫了一声。 谢云迢被这叫声刺的眉头紧蹙,那小丫鬟浑身发抖的跪在地上磕头:“殿下…公主殿下赎罪,是我瞎说的我瞎说的…” 她这话音刚落下就被绿棠一巴掌给扇倒在了地上。 “你个贱蹄子!敢在这说殿下的小话?你好大的胆子!”绿棠朝着旁边的小丫鬟说道:“给我把她拖出去打她二十大板,看谁还敢瞎说!” 那小丫鬟瞬间就被拖了下去,其余的丫鬟被这一变故给吓得浑身发抖,纷纷跪地求饶。 谢云迢并未理会她们而是直接走进了大殿。 这些小丫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薛家。 第143章 你想要什么说法? 殿外黄昏的光芒落下,殿内的灯火慢慢的燃了起来将整个大殿都给照亮。 殿内的丫鬟全都被打发了出去,只有青莲一人在里面服侍。 内阁里。 “驸马喝杯茶,殿下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白玉的茶盏被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之上,青莲俯身朝着坐在一旁的薛照行了一个礼随即退了出去。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慢慢的黑了。 薛照坐在木椅之上没有动那杯茶,外面的动静他听的一清二楚,谢云迢已经回来了。 内阁的门被人打开,薛照侧头看去,就见谢云迢走了进来。 朱红色的华美宫装被闪耀的烛火照的发出暗光,衬的那白玉一般的肌肤更加雪白。 腰间的红玉佩环随着走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头上金簪摇晃,红玉宝石耳坠也被烛火照出一点微光,眉眼如画,面若桃花浑身贵气逼人,无比尊贵。美艳的不可方物,让人移不开视线。 薛照目光虽然平淡,但是谢云迢一进来就能感受到薛照浑身散发的寒意。 “薛将军?”谢云迢扬眉故作惊讶:“哟,真是稀客啊…” 她在他旁边的软榻之上坐下,一旁的明月将桌上的紫金小香炉点上了熏香,绿棠则是端上了一盏热茶。 一霎时,云纹一般的烟气伴随着茶香的热气四散开来,瞬间烟雾缭绕,香气四溢。 谢云迢这句话颇有些阴阳怪气,薛照听了只是微微蹙眉,如果放到以前他可能还会认为谢云迢是在跟他吃醋嫌他不来她这,可是经过上次玉台行宫的事薛照已经完全没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道:“那么公主是希望我来还是不希望我来?” “你来与不来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谢云迢伸出手挥了挥这缭绕的烟气,朱红的袖子落下露出白玉一般的手腕,手腕上的翠绿玉镯和白玉翠环相撞发出极其清脆的一声轻响。 薛照瞧了一眼,这一眼却只看见谢云迢那被白布给包扎上的手,极其扎眼。 薛照下意识问道:“受伤了?” “拜薛小姐所赐…”谢云迢抬眸看向薛照,神情冷淡:“你今日来我这是为了薛嫣的事吧?” 薛照点头直白说道:“我来接薛嫣回家。” “回家?”谢云迢嗤笑一声:“她回不去了。” 薛照猛然抬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对薛嫣做了什么?!” 谢云迢这话说的非常模糊,什么叫做回不去了?这让薛照下意识的认为谢云迢是不是对薛嫣做了什么… “我能对她做什么?”谢云迢见他变了脸当即说道:“好歹也是你们薛家的大小姐,有着你们薛家这座大山给她做靠山,我这个公主又能做什么呢?” 谢云迢这话让薛照瞬间就皱起了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家纵使权利再大也不能大过皇室,谢云迢这话就是在给薛家扣罪名。 谢云迢道:“没什么意思…你不是想见薛嫣吗?”她侧头看向明月:“去把薛小姐带上来。” 明月应声退下。 屋内格外安静,无人说话。 过了好一阵,才听到外间的门被打开,明月走在前头进来,身后两个护卫带着一个人慢慢的走了进来。 那人正是刚被放出来的薛嫣。 “兄长…”薛嫣一进内阁就看见了薛照,她仿佛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拼命的喊了起来。 “兄长…你快救救我,这个谢云迢她疯了,她不仅把我关了起来她还让人打了我!” 薛嫣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在那两个护卫手里挣扎着,想要去薛照的身边。 她的发丝凌乱脸上还有着未消掉的巴掌印,一半脸是白的另一本则是带着明显的青紫痕迹,衣服也是凌乱的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的狼狈。哪里还有当初那个傲气的薛家大小姐的模样? 薛照一见薛嫣的模样瞬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薛嫣的身边将那两个钳制薛嫣的护卫给挥开了。 “嫣儿”薛照见着薛嫣的凄惨模样心中瞬间就涌起了一阵火气,他猛的转头看向谢云迢,他带着无法压抑的怒火质问道:“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薛照的样子看起来极其愤怒,但是在谢云迢看来却是极其可笑。 她对薛嫣做了什么?那薛嫣又对她做了什么呢? 谢云迢道:“薛嫣不懂规矩,本宫不过教教她什么叫做规矩,好歹你们薛家也算是汴京有名的高门权贵之家,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懂规矩呢?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宫?谁给你的胆子质问公主?” 谢云迢目光冷漠:“还是说在你们薛家眼里已经不把我们皇族放在眼里了?一个两个的都过来挑衅我,你们薛家要造反吗?” 造反。 这一词出来薛照立刻就清醒了,他今天不是来找谢云迢吵架的,他只是想把薛嫣给领回去。 薛照压下心中怒火问道:“公主误会了,我们薛家对皇帝忠心耿耿,不是公主你说什么我们薛家就认什么的,只是我倒是想问问公主,我妹妹为何变成这个模样!!” 他声音冷漠:“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说法? 旁边的白玉茶盏闪着暗光,里面的热茶还在散发着热气。 谢云迢拿起旁边的茶盏猛的砸向了薛照。 热茶淋了薛照一身,那茶盏直接砸在来了薛照的胸前随后落在了厚重的地毯之上。 谢云迢心想,这茶盏砸歪了。 应该砸开薛照的头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竟然还敢跟她要说法。 黑色的大氅湿了一片,薛照面容阴沉,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谢云迢…你什么意思啊?!” 谢云迢靠坐在软榻之上闻言只是微微挑眉:“什么意思?本宫想砸你能有什么意思?想砸就砸了,只可惜砸歪了应该砸开你的头,看看你薛照究竟有没有脑子?” 这是谢云迢第一次对薛照说这样难听的话,她说薛照没有脑子,这样直白的话倒是让薛照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他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谢云迢耐着性子说道:“你不仅没有脑子就连耳朵也坏了吗?还需要本宫重复?你若是真有脑子就应该知道你没有任何资格质问本宫。” 薛照扯开唇角讽刺一笑:“就算是你贵为公主也不能不分是非黑白想要如何就如何!” 他凝视谢云迢冷声说道:“我们薛家对圣上忠心耿耿,日月苍天可鉴,你虽然贵为公主可是利用公主的身份为所欲为,将我妹妹打成那样…难道就因为你是公主我们薛家就不能追究了吗?你是想寒了我们薛家的心?圣上知道了会答应吗?!” 他们薛家对皇帝没有任何二心,可是这不代表要受一个公主的欺压,他们薛家也不是任由着拿捏的。 “薛嫣带着人硬闯我的公主府,打翻了我的颜料弄坏了我的画,期间多次出言不敬,甚至想要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的丫鬟,更是弄伤了我的手。” 谢云迢冷声道:“这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拿出一条来都能要了她的命。薛照,你觉得如果真的要闹到圣上面前,你们薛家有什么底气这么理直气壮?”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大不敬的罪。 薛照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娇纵,但是如果谢云迢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薛家还真的没有底气来质问谢云迢。 薛照看向薛嫣:“她说的都是真的?” 薛嫣一个瑟缩,她感觉自家兄长的目光很可怕,可怕到让她不敢抬头去看薛照,谢云迢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是她无法去狡辩的。 薛照扬眉:“薛嫣,对不对?” 第144章 跪下来求我 “兄长…”薛嫣眼角泛红,眼里渐渐有了泪珠:“我确实是硬闯了公主府…可是是她谢云迢先侮辱我在先的…我才…” “你给我闭嘴!”薛照一听薛嫣这么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这妹妹向来是娇纵跋扈的,如果真的如此这件事确实是薛嫣不占理。 薛嫣被薛照这么一骂顿时就觉得更委屈了,她以为自家兄长会向着她说话的,结果没想到竟然也这样说她! 薛照看向谢云迢:“真如公主所说,那么此事确实是薛嫣的错,我让薛嫣给你道歉,如何?” 薛照想让薛嫣轻飘飘的道个歉就将此事给揭过去,可是谢云迢缺的不是薛嫣的道歉,她也不需要薛嫣道歉。 “如果我说不行呢?”谢云迢道:“你想那么轻飘飘的就把薛嫣带回去?她对本宫不敬,对皇家不敬,如今你一句道歉就想将此事给了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薛照眯眼:“那你说该如何?” “该如何?”谢云迢的目光落到了薛嫣的身上,薛嫣此刻总算是体会到了谢云迢的可怕,她纵使心里再不甘此刻也不敢跟谢云迢对上,那打量的目光让她浑身发凉,让她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薛照把薛嫣给护到了身后,他的意思很明显,谢云迢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动薛嫣,到真是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 谢云迢可没有心情看他们这幅样子,她手中拿着一枚黑棋子,此刻正放在手里慢慢摩挲着,目光又落回她面前的棋盘之上,犹豫着黑子应该落在哪。 落在哪才是对她最有利的呢? 外人都说她谢云迢面对薛照时如何卑微,这些言论她已经听够了,也应该让薛照尝尝这些滋味了。 黑子落下,她抬头对薛照露出一个明艳的微笑,她道:“我要你求我,我要你跪在我的院子里求我放了薛嫣。” “跪在你面前求你?”薛照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们薛家的男人怎么可能跪下求一个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还是谢云迢。 这绝不可能。 薛照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谢云迢,这绝不可能。” “既然道歉你不想要,那就算了,我今日就是把薛嫣带走你又能奈我何?”薛照转身拉着薛嫣往外走。 谢云迢面色不变,她只是敲了敲桌角然后殿外突然涌出来十几个身着银甲的护卫,不过是一瞬间就将薛嫣和薛照给围住了。 “谢云迢!”薛照回头:“你是想用这些人拦着我吗?你应该知道拦不住我。” 薛照身为五大营提督自幼就上过战场,武功自然不一般而这些人也自然是拦不住他的。 但是拦不住归拦不住,重点是只要拦了薛照就不能动手。 敢跟公主府的护卫动手,薛照就真的是要造反了。 “我知道拦不住你,但是你敢动我的护卫吗?”谢云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若是动了,你们薛家的罪名可就更大了,动公主的护卫,你是真的要造反吗?” 内阁死一样的寂静,薛照紧紧的攥着拳头目光阴沉,他确实不能跟公主府的护卫动手,如果动了手那么就是把此事闹大,若是闹到皇帝的面前那对他们薛家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谢云迢也不着急,她看着面前的棋盘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黑子已经将白子吃近,她不着急。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有丫鬟进来传报,说是薛家老夫人派了人来。 谢云迢执琪的手一顿,薛家老夫人来的倒是挺及时,她道:“让人进来吧。” 门口的护卫让出来一条路,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慢慢的走了进来。 那女人看着年纪很大了,头上的发丝都已经变白,穿的倒是立整都是些上好的布料,头上戴着几根金簪也是极其值钱的样式。 她进来先是规规矩矩的朝着谢云迢行了一个礼。 “给长公主殿下请安,长公主万安。”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挑不出来一点错处,不愧是薛老夫人身边的人。 谢云迢淡淡点头,“起来吧。” 那女人听到这话才起来,她先是把目光落到了薛照和薛嫣身上,有扫了一眼在门口的护卫,当即说道:“长公主殿下这是在做什么?老夫人派我来请我们家大小姐和驸马回府一趟,此时正好到了晚膳,老夫人还等着小姐和驸马用膳呢啊,还请公主殿下高抬贵手,放人回去吧。” 第145章 打赌 这人一番话下来好似是他们薛家如何卑微一样,高抬贵手?怎么薛嫣闹事的时候没见着他们薛家说什么高抬贵手呢。 谢云迢嗤笑一声:“薛老夫人倒是派你来的及时啊…不过嘛放人怕是不行,晚膳这东西也不一定非要人陪着吃,告诉你家老夫人薛小姐今天是回不去了。” 此话一出,那女子面色无任何变化只道:“殿下,确实是我们家小姐一时糊涂冲撞了殿下,小姐年纪尚小不懂事,如今也已经得到了您的教训,老夫人听说了此事心中很是惦念,知晓您受了委屈…也知晓对不住您,可是正所谓家和万事兴,您好歹也是薛家的孙媳,小姐也应该叫您一声长嫂,大家都是一家人…何须闹得这样难看呢?” 那女子说完笑了笑:“这动刀动护卫的…若是让旁人看了听了会怎么想?会怎么想咱们薛家?又会怎么想殿下您呢?” 她上前一步低声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咱们自己人知晓,可是外人不一定知晓…外人知道这事又会怎么传?对殿下您的名声也不好不是?咱们家小姐是犯了错,老夫人知晓您委屈所以特地派了我来…” 她说着朝着外面拍了拍手:“进来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几个小丫鬟走了进来,她们手里面还拿着不少东西。 谢云迢扫了一眼,布料,首饰,还有一些补品。 薛老夫人以往可从来没有给她送过什么东西,今天这也是下了本了。 不仅下了血本这派来的人也是个厉害的,动不动就说什么家和万事兴,又说什么都是一家人,最后还归结到她的名声上来了。 这话估计也是在给她警告,只要她今日不放了薛嫣回府,这明日汴京城里传出来什么那都是她自己作的。 那女子微笑道:“这都是一些上好的补品,知道殿下受了伤,老夫人把薛家最好的补药都给送来了…您好了我们大家就都好了,还希望殿下看在我们老夫人的面子上,别跟我们家小姐一般见识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谢云迢执意不放人那就是谢云迢不懂事了。 好歹薛家老夫人还是个一品诰命出身,更是谢云迢的长辈总归是应该给点面子的。 谢云迢笑了笑,她的目光扫过这些东西,“老夫人真是有心了。” 这话听不出来喜怒,那女子笑笑:“老夫人惦记殿下呢,若是殿下高兴老夫人也高兴,老夫人说了咱家小姐惹您不高兴,她回去就给教训。” 那女子说完转头看向薛嫣:“小姐快快来,来给殿下赔个不是。” 薛嫣愣了愣然后极其不情愿的走向谢云迢,她虽然娇纵跋扈,但是也知道如今这种情况可不是她娇纵的时候,谢云迢都已经动了护卫,是彻底不在意他们薛家了。 “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薛嫣终于知道怕了,她跪在谢云迢面前眼圈开始泛红。 之前有多骄傲如今就有多狼狈,薛嫣算是体会到了,也知道自己以前是多么可笑,谢云迢是公主,随随便便的一个命令就能要了她的命。 那女子听了却说道:“小姐,老夫人说了您可得好好的跟着殿下赔罪,不要再惹您长嫂生气。” 薛嫣听了这话咬了咬唇又说道:“长嫂,是我的错,请您饶了我吧。” 谢云迢没看薛嫣反而看向那女子,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微笑道:“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奴才,姓唐,都叫我唐妈妈。” 那唐妈妈是跟着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是薛家老夫人身边管事的。 谢云迢问道:“一直跟着薛老夫人?” 唐妈妈笑道:“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陪嫁,自然是一直跟着老夫人的。” “不愧是薛老夫人身边的人,果然都是厉害的。” 这进来不过一会就送了东西,又让薛嫣跪下赔礼,跟薛照这个莽夫不一样可算是做足了功夫。 好歹薛家也是权贵之家,这要是再不放人就说不过去了。 “殿下说笑了,奴婢有什么厉害的…只是听着老夫人的命令行事罢了,主子说什么我们做什么。” 这话也是专门说给谢云迢听的,这些都是薛老夫人的意思,她个做下人的不过是听命令罢了。 … 谢云迢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茶,随即轻声说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本宫不放人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我刚才也说了,我要薛照跪下求我,只要他做了我就放人。” 此话一出,唐妈妈顿时就愣住了,下意识的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薛照。 薛照面上阴沉一片,他大步走到谢云迢的面前,黑色的眸子如同外面的飘雪般冷冽,又宛如一把开锋利剑直直的扎在了谢云迢的身上。 “谢云迢,我们薛家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还在闹什么?你不要得寸进尺。” 薛嫣已经给谢云迢下了跪,他祖母也派了人来赔不是,她谢云迢是有多金贵,只是稍微碰了手就要他跪下求她? “我薛照跪皇帝,跪父母,跪天地,从来没跪过女人更不会跪你!” 他目光带着嘲讽:“你谢云迢有什么功绩配让我跪着求你?” 殿内的门没有关,外面的冷风打着弯的吹了进来,将红木桌上的烛火吹的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要归于黑暗。 谢云迢拿起一旁的金钳子将那飘摇的烛火芯给拉长,她没有看薛照只淡淡说道:“刚才本宫在外面罚了一个小丫鬟,你知道那小丫鬟说什么吗?” 她把金钳子放下凝视薛照,“她说你很生气,本宫得跪下来求你。” 一个丫鬟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属该死,可是她为什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呢? 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她谢云迢卑微到尘埃里,得跪下求薛照才行? 这些人都在等着看她谢云迢的笑话。 既然所有人都这样认为,那谢云迢偏偏就不想让这些人如意,她的笑话哪是那么容易看的? “她们都想看我的笑话,我偏偏就不想让她们如意。”她站起身直视着薛照:“本宫没有任何功绩能让你跪我,我只有这个长公主的身份,不过我想了想我拿身份压你实属没有意思。” 她凑近薛照:“还记得之前玉台行宫我对你说过什么吗?我说会让你后悔玩弄我,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薛照微微眯眼:“赌什么?” 谢云迢道:“就赌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心甘情愿跪在我脚下哭着求我,我所受的一切你都要受一遍。” 薛照愣了一下,谢云迢这说的不是赌注而是天方夜谭。 他嗤笑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云迢已经料到薛照的反应了,她要的就是薛照这样的反应。 他越是自信等到时候输得就会越难看,等他跪在她脚下的时候在回想起今日的话,那将是多么可笑的画面。 谢云迢已经开始期待了。 她道:“当然知道,你不敢赌了吗?” 薛照这辈子从来没有过不敢的事,更何况这样一件不可能的事他有什么不敢的呢? 不过是谢云迢疯了做的美梦罢了。 “好啊。”他扯出一抹冷笑:“不过你要是做一辈子都做不到那这赌约也没什么意思…” 谢云迢摇头:“不需要一辈子,可能很快就会实现。” 谢云迢扬头目光极其认真,她不是在跟薛照说笑话,她说到就会做到,她非常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她的神色太认真了,认真到薛照都开始怀疑,会不会真的有那一天呢? 那一刻,他不曾动摇的心有了一丝丝动摇。 薛照的心有了动摇,如果之前他觉得这话就是个笑话,那么现在他也许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谢云迢。 或许这个他一直看不上的女人真的有这个能力呢?或许他真的有败了的那一天? 不过下一秒这些推测就被他给推翻了,他不会败,更不会败给谢云迢。 他心情莫名的又慢慢好了起来。 他道:“那就拭目以待。” 第146章 礼教司 俩人的对话殿内的人听的一清二楚,薛嫣在一旁听着心中已然是觉得谢云迢是真的疯了,这根本就不是平常的谢云迢! 以前的谢云迢可不会这么对她,更不会这么跟她兄长说话,会像外面那些丫鬟想的一样,跪着求她兄长高兴。 薛嫣悄悄抬头看了谢云迢一眼,心中忽然觉得很后悔来招惹她,早知道如今她弄得这样狼狈,当初她就不会来招惹谢云迢了。 薛照瞥了薛嫣一眼,然后说道:“所以你放不放人?” 这话是问谢云迢的。 谢云迢还未言语,青莲就从内阁外走了进来。 她匆匆走到谢云迢身边低着头对着谢云迢耳语了几句。 “殿下…宫里面来人了,如今已经快到院子了。” 现在这个时候从宫里出来的只有李婵了。 李婵倒是来的正好,谢云迢只觉得老天爷都在帮她,她点点表示自己知道了就示意青莲先下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自然不能在压着薛嫣,她坐回了软榻之上,“话已至此,本宫今日就饶了她。” 此话一出,薛家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谢云迢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微微一笑,“本宫可以饶了她,但是别人本宫就管不住了。” 众人都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内阁的门就被打开了,紧接着一道声音就传了进来。 “殿下这里还真是热闹啊。” 内阁的门慢慢打开,李婵慢慢的走了进来。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明月,月光顺着殿内的窗子照了进来,正巧照在了她的身上。 黑色的袍子上被明月的光照出点点金光,头上的玉簪被明月光照的剔透,耳边的玉耳坠轻轻晃动,一身装扮贵气端庄。 她进了殿内朝着谢云迢微微福身:“给殿下请安。”然后又看向薛照:“驸马。” 薛照没想到进来的会是李婵! 李婵是太后身边的宫令,虽是奴婢但是身份贵重犹如太后亲临,她突然出现在公主府… 薛照猛的看向谢云迢,目光中仿若利剑,她把此事告诉了太后? 薛照的目光难以忽视,谢云迢却不以为意只当做没看见。 她薛嫣受了委屈就可以回家找自己兄长出气,那她受了委屈也可以找自己祖母诉诉苦。 李婵行完了礼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薛嫣身上,她道:“这位就是薛家大小姐吧?” 薛嫣不认得李婵,只是见她穿着打扮不一般,而且自家兄长对她也算是恭敬,这让薛嫣也不由得谨慎了起来。 她微微点头,目光中带着探究和好奇。 李婵微笑道:“以前只听过薛大小姐的名字如今也算是见着本人了。” 她围着薛嫣转了一圈“不错,不错。” 长相不错,身段也不错,虽然娇纵跋扈了一些,但是可以重新教教。 薛嫣被李婵看的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她不由得看向自己兄长,脸上有些惧意,这人是谁?是来做什么的? 薛照下意识的想把薛嫣护在身后,可是想到李婵在眼前硬是忍住了动作。 李婵看出了薛照的意图不由得笑了笑:“驸马不必紧张,我今日来不过就是想代替太后来看看薛嫣小姐” 听到太后二字,薛嫣浑身都僵住了。 太后… 那可是执掌无数人生死大权的人… 是大朝最尊贵的女人… 薛照问道:“太后有什么指示?” 李婵笑道:“娘娘听闻了今日公主府发生的事,所以特地派我来看看,不过驸马不用紧绷着脸,太后未曾说怪罪任何人,反而是有好事要宣呢。” 好事? 谢云迢微微扬眉,心中暗自思量能有什么好事。 薛照则是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只听李婵继续说道:“薛家小姐如今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吧?怕是该学一学规矩礼仪,尊卑上下了,太后有旨,择日起特令薛家小姐入礼教司学习。” 李婵停顿了一下:“这是太后的一番心意,还请薛嫣小姐莫要辜负。” 她又看向薛照:“礼教司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将军觉得如何啊?” 第147章 迷途知返 为时不晚 礼教司 顾名思义是专门教导礼仪规矩的地方,凡是进去的人无论是公主贵女,还是女官女婢都要按照礼教司的规矩行事。 那里面教人的女官各个都是厉害的,而且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教学极其的严苛。 谢云迢幼年时曾在礼教司学过礼仪,教她的女官可不会管她长公主的身份,学不好就一顿手板伺候,就算是如今被称为最知礼懂礼的谢云迢也没少挨手板子。 就如薛嫣这样的人进去了,估计每天都得手板子伺候。 不过礼教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礼教司原本只有公主皇亲国戚才能进去学礼仪,如今薛嫣一个大臣之女能够进礼教司也算是“荣宠”了。 礼教司威名在外,薛嫣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当即就白了脸色。 “兄长…”她朝着薛照摇头,她才不想进什么礼教司,进了那个地方那以后不是要天天挨手板子吗… 薛照扫了薛嫣一眼,礼教司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进的,面上这是给了薛家荣耀,实际上薛嫣进去就是去受罪罢了。 可是偏偏这不是他们薛家能够反抗的,这样的荣誉他们只能接着。 “礼教司名声在外,这确实是好事。”薛照嘱咐薛嫣:“还不谢谢太后恩典。” 薛嫣面对李婵是不敢放肆的,只好跪下谢恩。 李婵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想必薛小姐进了礼教司就应该懂得什么叫做规矩了。” 这话是赤裸裸的在讽刺薛嫣,太后虽然没有明面上做出什么惩罚,但是进礼教司虽说是荣耀,可就是明赏暗罚罢了,最后受苦的还是薛嫣。 谢云迢心中冷笑,礼教司可是名不虚传,这薛嫣进去不知道能熬个几天。 薛嫣脸色煞白,薛照神情不明。 李婵继续道:“外面下雪了,我见薛家的马车在外面侯着,想来是来接薛小姐的…不如殿下就放了薛小姐回府吧?万一耽误了明日礼教司的学习就不好了。” 有了太后插手此事,谢云迢也不在咬着薛嫣不放,当即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好在不放人了,万一耽误了明天礼教司那到时候薛小姐怕是要挨打了。” 谢云迢的恐吓让薛嫣脸又白了一层。 还要挨打? 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来这公主府了。 薛嫣几乎是被薛照给扶着往外走的,也不知道是谢云迢的话吓着了她,还是被李婵给吓到,总之腿软的几乎不会走路,要不是靠着薛照的搀扶,怕是就要摔在地上了。 她走到门口处却又被谢云迢给叫住了。 “对了,本宫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还没跟薛小姐说清楚。”谢云迢喊住薛嫣,薛嫣下意识心头一紧,生怕她又要拦住她不让她回府。 薛嫣抓住薛照的袖子回头说道:“还有何事…?” 谢云迢瞥了她一眼慢慢说道:“你今日派了你的丫鬟来向本宫借东西…” 薛嫣心中一跳,似乎已经预感到谢云迢要说什么了。 “这借东西有借就要有还,还请薛小姐把以往从本宫这里借的东西都给还回来,我想薛家怎么着也不缺这些东西吧?还是说薛家连衣服首饰都拿不出来了?做人要讲诚信,既然说了是借,那该还的就抓紧还吧。” 薛家高门权贵,怎么着也不可能少了薛嫣的首饰布料,薛嫣无非就是来沾便宜罢了,借了就没想过还。 首饰借了还能还,那布料都已经做成了衣服,这可怎么还? 薛嫣僵着脸说道:“我们家自然不差这些东西…我明日就让人给你送过来就是了!何须这样挖苦人。” 薛嫣攥紧拳头:“不就是一点东西嘛…长公主可是缺这点东西,好歹你也是我长嫂…” 现在薛嫣学聪明了,知道要拿谢云迢这个长嫂的身份说话,既然是长嫂那就是一家人,用了点东西又能如何? “就因为我是你长嫂,所以我才应该好好教教你该如何做人,借了就要还这连三岁小童都懂得的道理,你不会还不懂吧?一点东西也是我的东西,也不是可以白白给你的。” 谢云迢声音冷冽丝毫没有给薛嫣留脸面,眼看着薛嫣的脸由白转红,谢云迢继续说道:“若是薛家没有教好你这样的规矩,想必礼教司应该会教会你。” 薛嫣被怼的瞬间无言,尤其是李婵还在这,她也不敢再说些什么没有规矩的话,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她并不敢放肆。 实在是气不过,就狠狠的攥紧了自家兄长的袖子,她咬着牙回道:“多谢长嫂教诲,薛嫣记住了…!” 她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薛照微微皱眉跟了出去。 唐妈妈也行礼退下,内阁里就只剩下谢云迢和李婵。 李婵见着薛家的人都走了,微微笑道:“殿下如今是真的不一样了,太后之前还担心您的心太软,见着驸马狠不下心,如今倒是太后娘娘多虑了。” 薛家人走了,谢云迢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 “没什么狠不下心的”她放松的靠在软榻之上:“之前是我糊涂觉得只要我退让,就能哄薛照高兴,可是一味地退让只会让有些人变本加厉罢了,你让太后放心,我自有分寸。” 以前是因为她顾及薛照,如今不在乎薛照是不是高兴了,所以她没有任何顾及也不会有任何心软。 李婵听了颇为欣慰的点点头:“公主能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太后也定然会安心的,您若是一直因为驸马的原因委屈了自己,太后也会难过的,您自幼就不是忍着的性子,恕奴才多句嘴,若是薛将军真的对您有情分,也不会任由着外面的人传的那样不堪更不会任由着薛家人欺辱您啊。” 名声对女子来说何其重要,更何况谢云迢身份如此高贵,可是她的名声在汴京城已经坏透了。 她的夫君不爱她,婆家人欺辱她,小妾蹬鼻子上脸,她这个公主明面上身份尊贵实际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看笑话。 李婵这话说的是一针见血,若是薛照对她有半点情分,虽然不爱她但是也不至于让她落个这样的名声。 半点敬重都没有,她还眼巴巴的哄着他高兴,她上辈子不止是糊涂了,简直就是没有脑子。 “宫令说的有道理。”谢云迢侧头给了李婵一个微笑:“好在我已经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迷途知返,为时不晚。 李婵微微福身:“太后还在等着奴婢复命,先告退了。” “好。”谢云迢微微点头,示意绿棠去把李婵送出去。 外面天已经彻底的黑了,绿棠亲自带着丫鬟点着宫灯将李婵送上了马车。 “殿下,人已经送走了。”绿棠回来复命,谢云迢此时正在塌上看书,殿内的灯已经灭了一半,只留下几盏还在亮着。 绿棠往谢云迢的身边多放了几盏灯:“殿下,你这样暗着看书容易看坏了眼睛呢。” “嗯。”谢云迢敷衍的点了点头,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就在绿棠还想劝的时候,内阁的门被人打开,明月走了进来。 “殿下…”她凑近谢云迢,显然是是有要紧的事要说。 “何事?” 明月压低声音:“宫中传来消息…那个福禄的确是皇后身边的人。” 谢云迢一顿,果然如此。 她今日就怀疑那个福禄是皇后身边的人,上辈子皇后既然有了谋逆之心,那么怎么可能不对谢玉淮出手呢? 她一直扮着慈母的角色,对谢玉淮未曾有过半分慢待,甚至还对谢玉淮多多纵容,她是奔着把谢玉淮养废的心思去的。 一个养废了的太子,如何能够撑起大朝的天下呢? 可惜上辈子她低估了武安帝对谢玉淮的期待,即使谢玉淮不成器,可是武安帝依旧是把皇位传给了他。 再不成器也是太子,是明安皇后唯一的儿子,因为这个所以谢玉淮依旧当上了皇帝。 谢云迢放下手中书本,她该想想该怎么处置这个福禄。 她道:“那个福禄呢?” 明月顿了一下,犹豫道:“人已经死了。” 第148章 会骗人的模样 “死了?”谢云迢蹙眉:“怎么死了?谁干的?太子?他那么护着那个奴才…” 谢云迢下意识的认为是谢玉淮把那个奴才杀了,可是想想又不对,就谢玉淮那个性子她是最清楚的了。 是个恋旧又心软的。 那个福禄跟了他这么些年,他怎么可能会下的了手呢,还是个小孩子自然不会想着杀人。 那么… 明月压低声音回道:“是沈之衡。” “沈之衡?”谢云迢有些惊诧:“他杀了那个福禄?太子同意了?” 明月道:“咱们的人说,在您走之后沈之衡和太子在内阁里聊了很久,然后太子就带着人去花园玩了,只留下那个沈之衡,福禄就死在他手里了…” 她说到这微微停顿了一下,眉头蹙起:“听说那福禄死的时候半张皮都被扒下来了…死的极其难看,差点把那门口守门的女官吓死。” 谢云迢听了面色不变,只道:“太子没怪他?” 明月摇头。 “太子回来时天都已经要黑了,福禄的尸体都被处理干净了,太子却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找福禄…好像是完全没在意呢。” 谢云迢沉思了一阵,忽的说道:“不愧是沈之衡啊,本宫想要杀福禄太子百般阻挠,他杀了竟然就杀了。” 明月嘶了一声:“您的意思是…这事太子知道?沈之衡说服了太子?” 谢云迢嗤笑一声:“他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说杀了福禄就杀了福禄啊,那个太监跟了太子八九年,太子对他比对本宫都亲…可是沈之衡却说服了太子杀了福禄,他比本宫有本事。” 明月听了这话忙道:“殿下,那奴才怎么能跟您比呢…既然太子知道,那肯定是考虑了殿下呢。” 谢云迢笑笑:“你觉得太子如何?” 明月脸上闪过犹豫,她怎么敢谈论太子,只道:“太子自然是不错的,奴婢怎么敢谈论太子。” “哼。”谢云迢哼了一声:“不错?他就是个软弱的榆木疙瘩,心软就罢了,他现在还是个小孩子,但是一直心软下去可不行,这一次他能应了沈之衡的话杀了那个福禄,我这心里才欣慰一点。” 明月笑道:“看来有这个沈之衡在太子身边,倒是也还不错呢…奴婢原本以为他也是个温顺良善的呢…” “温顺良善?”谢云迢想到上辈子的沈之衡,温顺良善这几个字跟他可是毫不沾边,那就是他现在的伪装罢了。 “你倒是被他那外表给骗了。”谢云迢重新拿起书本,旁边的烛火忽明忽暗,书上的字看不大清楚,谢云迢脑子里却忽的想起沈之衡那温顺的模样来。 她道:“他那副模样,确实很会骗人。” 装可怜装温顺,就连之前她都差点被骗了过去,要不是深知上辈子沈之衡的恶劣狠毒,她也会认为他是个极其温润可怜的人,让人心生怜惜。 “那福禄死了…皇后那?”明月小声问道:“既然是凤仪宫的人,那就这么死了皇后那怕是过不去呢。” “过不去就过不去。”谢云迢无所谓道:“这奴才犯了错,打了杀了又如何?东宫的事跟她凤仪宫有什么关系?那福禄教唆太子本就该杀,皇后知道了也不会如何。” 福禄犯了错,杀了就杀了。 东宫杀一个奴才关她凤仪宫什么事? 就算是皇后生气又如何? 难不成她还能承认福禄是她的人? “明日你找个靠谱的大夫来府里看看太医院开的药方…”谢云迢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那小医郎说的话虽然不怎么靠谱,但是她却总有些放不下。 有不有孕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会害她,要是真的有问题要尽早抓出来。 明月点头听了令。 谢云迢又问道:“对了,前些日子让你看着薛嫣,可看出什么了?” 前些日子谢云迢特地派了人去监视薛嫣,如今过了这么久,也应该有些眉目了。 明月听到谢云迢问这事立刻道:“回殿下,前些日子听您的话一直派人监视着,到真是有些怪事呢…” 第149章 薛照的警告 “怪事?什么怪事?” 明月说道:“倒也不是太奇怪,咱们的人这些时候一直跟着薛嫣,这薛嫣除了平日里去买首饰衣服和各家小姐聚会之外还总去百花园听曲看戏,最近还迷上了听书…百花园最近出了个名角儿,凡是有那位角的班薛小姐都会去。” 明月说到这又停了一下:“不过这也不算是奇怪,那新来的名角儿长得好看,惹了不少高门贵女去看呢。” “名角…百花园…”谢云迢问道::那名角叫什么啊?” 明月回忆道:“好像…好像叫什么柳叶生…不止会说书,还会唱曲呢。” 会唱曲又会说书,长的还好看,谢云迢微微扬眉,这个柳叶生倒是让她起了一些兴趣。 薛嫣这样高傲的人都喜欢,想来这个柳叶生一定不简单了。 “汴京的名角儿遍地,也不知道这个柳叶生有什么本事能给勾住薛嫣…”谢云迢想起上辈子薛嫣传的种种丑事,心中不免对这个柳叶生有些好奇,上辈子薛家将薛嫣私通的对象藏的死死的,莫非就是这个柳叶生? 一个卑微的戏子,薛家难道是怕丢人,所以才将人给藏的死死的? 毕竟这薛家大小姐私通就已经算是不得了的事情了,要是私通的还是一个戏子,那薛家就更没有脸面了。 可是这一切都是猜测,薛嫣那么傲气的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戏子呢? 谢云迢瞎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任何头绪,她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与其在这乱想不如明日去看看这柳叶生究竟如何,有些事看看才能知道。 … 夜深。 圆明街交叉口处,薛家的马车急急的拐了一个弯,带起来一片飞雪。 坐在马车里的薛嫣被这一个弯给甩的差点从位子上掉下来,她气的朝着外面的车夫骂道:“你是怎么驾的马车…你想害本小姐吗?该死的贱奴才!” 薛嫣一腔火气没处发,好不容易有了个发泄口,索性就无所顾忌的大骂了起来。 那车夫被骂的低着头不敢言语,驾车也逐渐小心起来。 薛照在一旁听着薛嫣的话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薛嫣确实是太不懂规矩了,哪家的小姐如她一般跋扈? “薛嫣!”薛照冷声呵斥道:“你看你哪里还有一点闺秀的样子?” 薛嫣冷不丁的被自家兄长这么一骂顿时就委屈起来了,她刚刚在公主府受了屈辱就算了,如今竟然又被自家兄长说! 薛嫣冷了脸:“兄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自己的妹妹?”她委屈的说道:“刚才你眼睁睁看着我在谢云迢面前卑躬屈膝的,你怎么不制止她?她之前明明那么听你的话的…如今倒是好,居然敢这么对我还有兄长!” “你给我闭嘴!”薛照冷眼看向薛嫣,目光是薛嫣从未见过的冷意。 她不知道哪句话惹恼了薛照,薛嫣被看的浑身哆嗦了一下,忍不住的嘟囔:“怎…怎么了…” 薛照见薛嫣的样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道:“你还问我怎么了?以后这种话你不可以再说!她是长公主,生来就压咱们一头,薛嫣,你得记着咱们薛家是臣,这一次你甚至引来太后的注意,如今只是让你去礼教司学习,若是你还这样任性下去,那么下一次薛家也保不住你!” 薛照的声音冷冽,薛嫣听了这话却道:“她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她可不敢…” “不敢什么”薛照打断薛嫣的话,他望着自己唯一的妹妹,目光犹如外面的寒风一样刺骨,这让薛嫣下意识的心头一跳,想说的话卡在了嘴里。 她是不敢违抗薛照的话的。 纵使她被薛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但是面对薛照时她依旧是不敢的,自己这个唯一的嫡亲哥哥才是薛嫣最惧怕的人。 “兄长…”她轻轻拽了拽薛照的袖子,薛照将自己的袖子给扯了回来,冷声说道:“薛嫣,我的话只说一次,你最好给我牢牢的记在脑子里,记住自己的身份,别给薛家惹事别给你自己惹事。” 薛嫣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心中忽的涌起一股极大的不甘心来,以往她的兄长可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 都是那个谢云迢,为什么她兄长如今要帮着谢云迢说话?他不是最厌烦谢云迢的吗?就是因为薛照的厌烦薛嫣才对谢云迢更加无所忌惮,如今听着薛照这话,薛嫣心里突然涌起一个想法… “兄长,你这样帮着谢云迢说话,你是不是…是不是对她…” “薛嫣。”薛照神情微冷,俊逸的眉眼在黑夜之下更显冷漠,他沉声道:“我如何不是你应该问的,你只需要记住我的话别惹事!” 那双冷冽的眸子扎到薛嫣的心里让她本能的一个瑟缩,瞬间不敢在多言。 马车慢慢悠悠的走着,外面的白月光透过马车的窗棂上的轻纱洒了进来,薛照掀开马车帘子瞧了一眼外面,虽然已经是黑夜,但是外面灯火通明,街上依旧有不少人。 马上就要到薛府了。 薛照放下车帘心中却越发沉闷,他想起谢云迢说的那些话,目光逐渐发沉。 她说的那些话真的是真心的吗?这些话才是她的真实想法吗? 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改变那么多呢? 谢云迢… 薛照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他突然觉得他对谢云迢的关注太多了,谢云迢喜欢他不喜欢他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不会有任何不同! 薛照嘲讽的笑笑,不再去想。 薛家的马车在薛府门外停了下来,几个早已经等候多时的丫鬟婆子急急忙忙的迎了上去。 “哟,小姐回来了。”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赶紧迎了上去“老夫人在等着您呢。” 马车的帘子被人给掀开,薛照先下了马车。 那绿衣女子一见着薛照眼中顿时闪过惊喜:“将军也回来了…” 薛照瞧了那女子一眼淡淡点头,而后随意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那女子一听薛照这样问顿时心中觉得欢喜,当即说道:“难得将军还记得奴婢,家中丧事已经办完,所以就回来了。” 那女子原是薛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叫做秋菊,长相貌美自幼就在薛老夫人的身边伺候着。 因为人机灵又长的好看,薛老夫人原本是准备把这个秋菊塞给薛照做侍妾的,只是薛照一直没有收,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秋菊虽然是个丫鬟,可是一直做着主子梦,薛照能主动跟她说话,她高兴的笑意遮掩不住。 薛照并没有再多说而是直奔着薛府老夫人的住处,薛嫣则是紧紧的跟在身后。 秋菊提着灯在前面引路,左拐右拐总算是到了薛家老夫人的住处。 屋内灯火通明,门口早就有丫鬟侯着,见着人来了直接将人给引进了屋子。 第150章 薛家的荣光 屋内。 薛老夫人正跪在佛龛之前念经,她虽然已经年迈但是因为养尊处优惯了,所以身子倒是不错。 她在一众神像面前跪的笔直,手中的佛珠不停的在转动,屋子里很安静,无一人敢发出动静。 直到有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薛照和薛嫣来了。 听到这话,薛老夫人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一旁的翠华将薛老夫人给扶到一旁的软榻之上坐下,薛老夫人收了手上的佛珠轻声道:“让他们进来。” 过了一会,薛嫣走了进来。 薛照则是在外间没有进来。 “祖母…”薛嫣见着薛老夫人就再也忍不住委屈直直的扑到了薛老夫人的怀里。 薛老夫人轻轻的安抚着薛嫣“你这孩子…” 薛老夫人对薛嫣是格外纵容的,即使薛嫣犯了这样的错也始终没有忍心责怪,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 见着薛嫣脸上明显的青紫痕迹,薛老夫人心中又一阵的心疼。 “好在这几日国公爷不在府上,你娘又去了乘业寺…不然你可得挨一顿打了。”薛老夫人心疼的摸了摸薛嫣的侧脸,转头吩咐一旁的翠华:“去给小姐找个好大夫…” 翠华福身退下。 “祖母…”薛嫣趴在薛老夫人的膝盖之上委屈道:“太后下了旨意,要我去礼教司学习…”她抬头拽着薛老夫人的袖子:“我不想…” 太后的旨意也传到了薛府,薛老夫人是知道礼教司的厉害的,太后此意明面上是给了薛家荣誉实际上就是让薛嫣去受罪罢了。 此事有了太后插手,薛老夫人也无可奈何,薛家如今已经是汴京有名的权贵,做到这个地步万事都要小心谨慎,踏错一步都有可能引来上边的猜忌会给薛家招来祸端。 今日这事往大了说是薛家不敬皇族,欺辱公主,往小了说就是薛家大小姐不懂事,娇纵跋扈。 太后让薛嫣进礼教司也就是给了个警告,薛嫣这礼教司是必须去的。 薛老夫人道:“嫣儿,今日这事原本就是你做错了,她是公主,身份尊贵,你怎么能伤了她?”薛老夫人蹙起眉:“今日太后只是给了个警告,这礼教司你是一定要去的。” 薛嫣一听就知晓这事是躲不过去的,只好应了下来。 薛老夫人也没有对她说重话,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又处置了今日跟着薛嫣一起去公主府的丫鬟婆子。 “你身边那个红玲…竟然教唆你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是个贱婢!”薛老夫人已经把来龙去脉都给打听清楚了,当即就叫人打了红玲三十大板。 薛嫣听了也没有多说什么,薛老夫人说的对,就是这个红玲教唆的她,要不然她能去公主府?还受了这样的委屈! 而后薛老夫人又跟着薛嫣说了一会话,直到大夫来了这才叫薛嫣回去。 薛嫣从薛老夫人院子里出来时红玲已经被打完板子了。 她被打的极其凄惨,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迹给浸透,大雪之中那红色的血迹极其的显眼。 红玲在公主府被打了一顿,回了薛宅又被打了一顿,这一顿板子因为薛老夫人的特别嘱咐,所以一点都没有留情,是奔着要红玲的命去的。 这一番无非就是给那些丫鬟婆子们看的,谁要是敢教唆主子就是这样的下场。 “主子…”红玲勉强的抬起头,她见着薛嫣宛如见着救星一般朝着薛嫣伸出了手:“主子…救救奴婢吧…” 那只手上还带着血污,看起来极其的肮脏。 薛嫣皱着眉头嫌恶的躲了过去。 她道:“你竟然还没死?也算是你命大,若是下次还敢教唆我,有你好看的!” 说罢,薛嫣也不管红玲如何,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就出了薛老夫人的院子。 外面又飘了雪,红玲有些绝望的看着薛嫣的背影远去,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痛苦的呻吟。 身上的痛已经麻木,天上的飘雪落在红玲的脸上,让她浑身都瑟缩了一下。 最后实在是扛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 而此时,屋内。 “今日你也去了公主府?她看着你也没有放人?”薛老夫人看向薛照眉头微蹙:“你与她如今如何啊?” 薛老夫人知道薛照不喜欢谢云迢,平日里对薛照的感情也不曾多问过,只是这一次让薛老夫人不得不关心薛照和谢云迢的感情事。 谢云迢敢这样闹,是表明了不在乎他们薛家如何了。 这对于薛家来说不是好事。 薛照道:“祖母,我和她哪有感情?” 薛老夫人一顿,她叹气道:“你这孩子…就算是你跟她没有感情,可是她也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当初让你娶她是为了什么?” 薛老夫人慢悠悠说道:“为了咱们薛家的尊容,为了让皇帝安心,为了咱们薛家的将来。” 她看向薛照:“我知道你心不甘情不愿,可是既然已经把她娶了回来,即使再不喜欢你也得喜欢,无论如何这面子上也得过的去,太后此次只是给了一个警告,为了薛家以后的荣光,你且忍忍,哄着她也好,骗着她也罢,把她抓在手心里这对咱们薛家是有好处的。” 薛老夫人的意思是即使薛照不喜欢谢云迢也得好好的哄着谢云迢,这不仅仅是为了薛家,更是做给太后看。 第151章 你真以为他是废物? 薛照并没有回话。 让他去哄谢云迢?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以前他还可以骗骗谢云迢,可以为了薛家的将来忍耐着她,可是如今不一样了,谢云迢不会轻易受他的哄骗的。 但是,他也不能轻易的反驳薛老夫人。 “祖母”薛照望向薛老夫人“您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有分寸?”薛老夫人凝视着薛照“你若是真的有分寸也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我知道你娶她是有万般不情愿的,可是你已经把人给娶进来了,你娶的不是旁人是公主,这不单单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桩婚事关系着整个薛家,哪怕你做做表面功夫,对咱们薛家也是有无尽的好处的。” 薛老夫人瞧着薛照说道:“你是咱们薛家儿孙辈最有出息的,以后这整个薛家都要由你来扛着,儿女情长这种东西该舍弃的就舍弃,你得扛起整个薛家才行。” 薛老夫人是从未管过薛照的感情事,这种事做老人的不好插手,可是如今这事关系到她们薛家,她就必须要管了。 薛照没有言语,他的目光平静如波,幽深如潭。 儿女情长在薛家的利益面前算什么呢? 他当年为了薛家的利益选择了谢云迢,放弃了自己的感情,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他照样可以为了薛家的将来继续和谢云迢做做表面功夫。 他们这些权贵之家最在乎的只有家族的荣誉,家族的将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薛老夫人悠悠叹了一口气,目光凌厉的看向薛照:“你与朝阳公主的事该了断就了断吧,既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人那么你再想着也无用,况且若是被别人给看出来那咱们薛家成什么了?谢云烟她帮不了薛家的。” 室内一阵死寂。 沉默了一会,薛照起身“祖母说的对,孙子明白了。”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既然无法回头那就只能一直往前走了。 “嗯。”薛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薛照的目光逐渐柔和了起来,“你是最懂事的。” 薛照躬身道:“祖母,孙儿就先告退了。” 薛老夫人点了点头,随即瞟了秋菊一眼轻声道:“送将军出去。” 秋菊微笑福身:“是。” 出了屋子外面还在下着飘雪,秋菊提着一盏灯轻声问道:“将军是回自己院子…还是…回公主府?” 外面的飘雪纷飞,寒风冷冽,院子里的梅花孤傲的在枝头开放,点点红梅似血一般,与这漫天飘雪混合在一起很是漂亮。 飞雪扑面而来,纯黑的大氅被风雪吹的飘动,被热茶淋过的胸口被风雪吹更加冰冷。 薛照想了想:“不用送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秋菊就突然凑近了他,她踮起脚尖替他佛了佛肩上的飘雪,她抬头眉眼缠绵:“将军,肩膀落雪了。” 月色下的女子颇为漂亮,那双和谢云烟较为相似的眉眼让薛照一个恍惚,秋菊能被薛老夫人看中也是有原因的。 他快速回神退后了一步,“别做多余的事。” 秋菊身子一僵:“奴婢只是想给将军您拍拍雪罢了。” 薛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这女子是什么心思他是清楚的,只是如今再看着这和谢云烟相似的眉眼,薛照却没有什么兴趣。 他转身走进了风雪当中。 秋菊提着灯一阵失魂,她喃喃道:“将军…您的灯…” 薛照回了自己的院子,彼时已经不知道是几更天,只能看见明月高悬于空,外面飞雪漫天。 早就有丫鬟在门口等着,见着薛照进来快速的迎了上去,黑色的大氅随意的扔到了一旁的丫鬟手里,旁边的小厮端了一盏茶上来。 薛照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问道:“玄三呢?” 旁边的小厮赶紧回道:“在外面,马上通传他进来。” 过了一会,一个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一身玄衣长相颇为端正,见着薛照躬身行礼:“将军。” 薛照点点头示意他起来,“有事要交代你。” 玄三是薛照的亲卫,只为薛照一人办事。 “跟着谢云迢,她的所有行踪都要跟本将军说,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玄三有些诧异的抬头:“您是说跟着长公主?” 薛照点头。 谢云迢最近的变化太大了,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这么大的变化呢?这让薛照很好奇。 玄三听到这话也不再多问,只是点头回道:“属下明白了。” 夜色更深了,飞雪依旧。 大朝今年的冬日格外漫长,大雪就未曾断过,不过也映照了瑞雪兆丰年。 今年边疆无战事,举国上下一片祥和,百姓们都丰衣足食,今年又是一个丰年。 永寿宫。 灯火还未熄,太后坐在桌案前,借着烛火光看着手里加急送过来的问安信,脸上露出颇为满意的神色。 “今年各地各疆都算是祥和,想来都能过个好年。” 太后将手中的信件放下,心情颇好。 各疆各地无战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这是大朝费劲了心思才换来的和平,太后怎能不高兴。 李婵接过一旁宫女送来的安神茶,放到了太后的手边,她也笑道:“如此,太后也能过个好年了。” 前几年大朝都不怎么太平,尤其是到了年底,各个边境都会有战事。今年江家在燕云台打退了蛮子,这才换来了难得的和平。 “是啊。”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今年可以不用为边境发愁了,江家应该重赏,还有今年守着边境的通通重赏!” 说到这,她看向李婵:“公主府那如何了?” 李婵回道:“太后放心,我看公主殿下已经拎得清了,太后可以放心了。” 太后又道:“那个薛嫣如何啊?” 李婵想了想随即微微摇头:“人长的不错,不过确实是个没有规矩的,不知道薛家是怎么教导她的,又或者是太娇生惯养,娇纵跋扈。” 太后眉梢微挑,看了李婵一眼:“能让你这样评价的,想来这个薛家小姐的确不堪。” 李婵回道:“不过模样倒是不错,若是把汴京的世家小姐放到一起,那也是最拔尖的那一批,上等。” “性子娇纵跋扈,容貌却是上等,这样的女子将来能嫁个什么样的夫君呢?权贵之家可不看容貌。”太后平静道:“她倒是和谢小王爷很相配。” 谢江川。 一个是汴京有名的纨绔子弟,一个又是有名的娇纵跋扈的大小姐,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倒也算是相配。 祸害对祸害,省的再去祸害别人。 李婵在一旁笑道:“这俩人的性子可都不是一般的,那薛家小姐娇纵的很,不知道这小王爷能否看上她?” 太后眉梢一扬:“就是这样的性子才能制得住那谢江川,你若是真给他找个温顺娴静的反倒是能让他翻了天,不如就找个厉害的,还能压制压制他。” 李婵闻言附和着点点头:“太后说的有道理,这薛家小姐虽然娇纵但是也是个貌美的,想必小王爷也应该看的上。” 太后半阖着眼:“诨名都传遍汴京了,他还有余地可以挑吗?” 谢江川的诨名整个汴京都传遍了,谁不认识这把花楼当家的谢小王爷? 虽然身份贵重,可是这汴京有哪个大家闺秀愿意嫁给一个把花楼当家的夫君? 可谢江川的婚事是由皇家亲自定的,无论愿不愿意都得受着,谢江川得受着,被挑中的人也得受着。 李婵把茶盏往一旁挪了挪,然后轻轻的给太后按着肩,一边按一边回道:“谢小王爷还是年纪尚轻,玩心太重,沉迷于烟花柳巷糊涂罢了。” “糊涂?”太后缓缓睁眼:“他可不是糊涂的,他是最聪明的。他若真是糊涂不堪又怎么会把生意做的那么大?他不入仕,不科考,你就真以为他是废物了?” 第152章 舍不舍得拿姻缘表忠心 谢江川不入仕,不科考不入朝堂不是因为他是废物,而是在自保罢了,这更是谢江川对皇帝太后表的忠心。 武安帝非嫡非长,原本这皇位与他是无关的,先帝的儿子众多,武安帝也仅仅是其中一位罢了。 可他身后有太后,太后替他争,替他抢,这个江山是太后为他抢来的。 多少人多少皇子都死在了皇权斗争之上,武安帝是踩着兄弟姐妹的尸骨一步一步走上帝位的。 皇权争斗,稍有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永闲王因为娶了永闲王妃被先帝厌弃,他不上朝不管朝中之事所以避开了那场争斗。谢江川也随着永闲王一般,不入仕,不科举,浪荡的名头满汴京。 如今说起浪荡子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谢江川,随之一起的评价就是不堪大用,浪荡无能的纨绔。 纨绔,无用,这些评价于谢江川来说是能保住永闲王府的保命符,更是对皇帝和太后表的忠心,他一个纨绔绝对没有对不该想的东西有任何的念想。 李婵轻轻的给太后按着肩膀,“是奴婢愚昧,这样一看谢小王爷确实是聪明过人。” 聪明的人知道怎么藏锋,怎么自保。 太后低声笑了两声,瞥了李婵一眼:“你在哀家面前装什么?跟了哀家这么多年哀家岂会不知道你的性子?你若是愚昧那哀家身边就没有聪明的了。” 李婵微微一笑,“太后就会打趣奴婢,奴婢一个榆木脑袋,只会伺候人罢了…哪里聪明呢?奴婢就是跟在太后身边才能涨涨见识呢。” “嘶。”太后瞥了她一眼,“你倒是谦虚上了。” “奴婢不是谦虚,奴婢确实不聪明,只是跟了太后这么些年多学了一些。” 太后听了却只笑笑,“你如何哀家还不清楚?” 说完这话她又说道:“他藏锋芒就是想让哀家和皇帝放心,哀家对这孩子也的确是放心的…” 太后话音一顿,眉梢略上了一抹寒意:“若是他娶了薛嫣,那么哀家会更放心,既然要表忠心,那就看他舍不舍得拿自己的婚姻之事来向哀家诉忠心了。” 李婵微笑道:“小王爷是聪明人,想来不会让太后失望的。” “但愿如此。”太后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哀家累了,今日歇了吧。” … 雪落了一夜,整个汴京城白茫茫一片,之前的积雪未化,又落了一层大雪。 公主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陆莹在丫鬟的搀扶之下直奔着谢云迢的院子而去,她刚刚从谢云迢的铺子回来,一早上就去查了账,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倒不是铺子的账没有问题,而是那些掌柜的不让陆莹看账。 谢云迢嫁到薛家时,光是嫁妆就有十条街,其中不乏一些铺子田庄,除了皇室给的那一份之外,还有太后皇帝的赏赐,明安皇后的私产更是全都添给了谢云迢。 铺子庄子无数,这么多的铺子庄子自然是需要人来打理的,除了太后给她拨了一些人来打理之外,其余的谢云迢用的差不多都是薛家的人。 太后派来的人自然会好好的替谢云迢打理,但是薛家派来的可就不一定了。 当初薛家就给她送了一波人过来,说是都是些有能力有经验的掌柜的,心疼她打理不过来所以派了人来帮她。 明面上说的好听是来帮她,实际上这两年下来她的田庄铺子倒是都快成薛家的铺子了。 上辈子她不在乎这些东西,左右她是公主,手里不差银子。 更是为了讨薛家人高兴,所以一直都放任不管,上辈子那十年下来,不知道被吞了多少银子。 今日陆莹一去查账,那些掌柜的却推三阻四,给的也都是一些烂账,即使是谢云迢亲自派她来的,那些掌柜的也完全没有把陆莹给放到眼里。 那些掌柜的拿薛家压人,陆莹拿不到账本也就只好先回来。 毕竟她如今的身份只是薛家的贵妾,薛老夫人也算是她的长辈,更何况这还不是她的铺子,陆莹即使是气不过,也无可奈何。 “殿下,陆娘子来了。”绿棠推开内阁的雕花红木门,隔着屏风朝着里面轻声说道:“是带着气来的呢,殿下现在可要见?” 第153章 不听话就打服 朝阳的光透过雕花木窗照在红木的梳妆台上,台上的铜镜照映出一个人影。 金凤钗上的红宝石被暖阳照出璀璨的光,长长的珍珠坠子被一支玉手轻轻拨起,摇摇晃晃。 大红的绣金花袄子领口处配上白色水貂绒的绒毛,脖颈间的珍珠红宝石项圈极其引人,一眼看去是通身的富贵。 铜镜照出来的容颜更是动人。 唇红如朱砂,漂亮的眉眼微扬,眼角眉梢都是风情,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外面的话透过紫木屏风清晰的传了进来,眉头微蹙,谢云迢扬声说道:“让她进来吧。” 过了一阵,陆莹才进来。 她头上还带着飘雪,显然是走的急连伞都没有撑。 外面穿着的绿色大氅也落了雪,衣角处还沾了一些泥,那绿色大氅上也有好些的泥点子,看起来颇为狼狈。 谢云迢瞧了她一眼有些诧异,“哟,你这是怎么了?一早上怎么弄得满身泥?” 陆莹如今和谢云迢的关系也算亲近,大约是走的近了,俩人之间的相处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陆莹行了礼听到谢云迢这样问,却只觉得有些丢脸,她差事没有办好,反而还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不堪。 原本还是带着一腔怒火想找谢云迢告状,如今到了谢云迢的面前陆莹却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她微微低头轻咬下唇,心里思量着要怎么跟谢云迢说。 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得来找谢云迢,她这差事办的是一塌糊涂。 见着陆莹不说话,谢云迢眉梢一扬,“你既然气冲冲的来找本宫,那到了本宫跟前又不说话,本宫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猜你心里想什么,你若是遇到了麻烦或者遇到了什么就赶紧说。” 听了这话,陆莹这才慢慢开口,“今日我按照殿下您的吩咐去了您的铺子收账,那些掌柜的仗着薛宅的势不给我看账…” 陆莹脸上流露出怒色,“那帮子人好生不要脸,不过就是一群掌柜的,看个账居然还要三推四阻,好像这铺子是他家的一样…” 话都说出来了,陆莹也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而且…”陆莹顿了一下看了谢云迢一眼,心中犹豫着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谢云迢见她吞吞吐吐,直接问了出来:“而且什么?” 陆莹一咬牙说道:“而且他们完全不把殿下您放在眼里,我去了铺子都已经说了是殿下您让我来的,那些掌柜的却对您没有丝毫敬重!非说什么您现在不管事,都是薛家在管,没有薛家人的命令看不了账本!” 谢云迢听着心中已经了然,这些年她对这些铺子几乎是没有管过,这些掌柜的都是薛家派来的人,时间久了就真的都成了薛家的了。 她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事?” 陆莹不解:“殿下,这事可大着呢,您的铺子都要被占了,您不着急不生气?” 谢云迢瞧了陆莹一眼,见她脸上怒火依旧未消,就知道这小姑娘气的不轻。 她道:“你今天去铺子就带了丫鬟?带了几个丫鬟?” 陆莹一顿,明明在说铺子的事情,怎么就扯到丫鬟了呢。 她回道:“带了四个。” “四个丫鬟…”谢云迢眉梢一扬:“下次去你带着护卫,小丫鬟能干什么?让府中的护卫跟着你。” 陆莹不解:“带护卫做什么?” 谢云迢道:“倘若那些掌柜的不听你的话,你就叫护卫把他们都捆起来扔进薛府的大门,这些人既然如此不要脸面那也就没必要给他们留脸了。” 谢云迢凝视着她:“有时候说话不能解决的事就动手,动手可比跟他们扯皮管用多了,他们若是不服气就打,早晚会打服的。” 对待那些人不需要给什么好脸子,都是一些看人下菜碟,欺软怕硬,捧高踩低的玩意儿。 这些人你不要跟他说废话,直接捆起来打服了,到时候肯定再也说不出来薛家王家的话,就得乖乖的拿账本。 陆莹有些惊讶,“直接打人?那些掌柜的是薛家派的,若是直接打了…” “直接打了又能如何?”谢云迢打断她的话,“本宫教训我铺子里的掌柜的,薛家能说什么?还可以趁这个机会把这些烂蛆给撵回薛家。” 她眉梢一冷,“你若是连这点决断都没有,只是几个掌柜的都搞不定下不去手,这个账你查到明年你也查不出来。” 陆莹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今儿这事她办的不漂亮,不仅让长公主跟着受了委屈,还没有办成。 只是,她也有她的难言之隐。 让护卫把那几个掌柜捆起来倒是容易,打了也容易,只是她这样的身份终究是做不了这些事的,薛家她到底还是顾及。 长公主的身份在这摆着,长公主可以无所顾忌,但是她不行。 她现在只是一个贵妾而已。 身份是压人的大山,她跨不过去。 “殿下,今日这事是我办的不好。”她斟酌着说道:“您说的法子是您处事的道理,您身份尊贵,这样做自然是可以的,可是我现在只是一个侍妾…我要是做了就是逾越了。” “那你处事的道理是什么?那些掌柜的你又要如何?”谢云迢平静开口,“你既然说到了身份,那你可别忘了你好歹也还是侯门里长起来的女儿,是薛家的贵妾,薛家能如何?” 她扬眉看向陆莹,声音清冷,“再说了,你现在也算是为本宫办事,你得拿出底气来,你身后有本宫这座大山所以你不用怕。” 陆莹浑身一震,猛的抬头看向谢云迢:“殿下…” 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些话,她一直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活着,陆家落败,她这个侯门嫡女不值钱了,她生怕走错了一步就给陆家招来灾祸所以有些事她不能干,但是… 但是长公主这番话让陆莹一直以来悬着的心在某一刻忽的定了下来。 “你既然动不了这个手,本宫帮你出这个头。”谢云迢唤了明月过来。 明月匆匆走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谢云迢眉梢微扬,眼底一片冰寒:“传本宫的令,凡是在汴京城的掌柜全都带着账本来见本宫,若是还说什么只听薛家的令就让护卫给捆了扔进来!不用手软!” 明月福身去办。 谢云迢侧头看向陆莹:“我知晓你在家中是个知礼娴静的,在家里处置的无非就是后宅那些事,今日我就教教你,对付这些人该怎么做!” … 第154章 掌柜 公主府前门。 “几位掌柜的,我们家殿下等候多时了,还不快些进来。”明月站在门口扬声说完就让护卫打开了公主府的大门。 她微笑道:“各位进去吧。” 公主府门口七七八八的站了十几个人,这些人各个都是身着锦衣,看着就是不差钱的主儿。 那些人身后围着一群护卫,各个身着银甲,腰佩银剑,浑身的肃杀之气。 一阵阵的议论声响起,那十几个掌柜的被那些护卫看的心里发毛,却又不敢言语。几乎是被那些护卫赶着进了公主府。 一群人站在谢云迢的院子里心里都是惴惴不安,今儿一早先是有人来查账,后来被打发回去没想到长公主直接叫护卫闯了铺子。 这些人在院子里小声的议论着,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让咱们来这府里了?还带账本?” “这长公主不是不管事吗…” “是啊,今儿早上还派个姑娘来取了呢…” “刘掌柜的,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落在了站在角落里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一身蓝色锦袍,五官端正,正是管理食味居的刘启祥,刘掌柜。 刘启祥在这些掌柜的当中地位很高,正是薛家二房大夫人的一个远房表兄,所以在这群人中很受尊敬。 见众人目光都看他,他摇了摇头:“诸位,这事我哪知道?你们问我还不如问问王掌柜,毕竟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此话一出,议论纷纷。 “对啊…王掌柜呢…没见着人啊。” 就在这时候公主府的院门又开了,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人被推了出来,圆滚滚的身子直接扎到了雪地里,看起来颇为滑稽。 那人在雪地里挣扎了片刻然后才勉强的爬了起来转身大骂:“你们这些刁蛮之人!竟然敢这么对我?!你们等着!” 那人抖了抖身上的雪大喘着粗气,因为愤怒身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三抖。 “哟,王掌柜的!” 旁边的人都是一脸惊诧,这滚进来的人正是薛老夫人的远亲,王贤。 王贤站定回首见着各个掌柜的都在,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抖了抖身上的雪刚要说话,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 “殿下有令,让各位掌柜的带着账本进来说话。” 暖阳照在屋顶,明月脸上带着微笑,那微笑却更让这些掌柜的心中不安。 这长公主究竟要干什么? 想再多也没有用,王贤眯了眯眼,抖了抖衣服上的雪,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一帮人进了外阁,进去就跪下行了礼。 “给公主殿下请安。” … 无人应答。 只听见慢慢传来的说话声。 “本宫这的小厨房新做的点心,你尝尝吧。”谢云迢把桌边的白玉瓷盘往一旁陆莹的方向推了推。 白玉瓷盘上齐刷刷的放着一些精致好看的糕点,好看的让人下不去嘴,只觉得那不是吃进肚子里的,只该放到桌子上任人观赏的。 陆莹也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糕点,直言道:“殿下这的糕点真精致,我都舍不得吃。” “你若是喜欢可以经常来,这糕点无论外表是什么花样里面该是黑馅的,该是白馅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倒不如少费些心思耍这无用的花样,表面做的再好看内里若是不行就是无用功。” 精致的点心被扔到了一旁的小碟子之内,漂亮的花型一下子就散了。 … 陆莹不接话,反而是把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一群掌柜。 谢云迢这话意有所指,这做生意的人各个都是人精,这话也自然是听了出来。 王贤跪的膝盖发疼,不知道这外阁这块地是专门给人跪的还是如何,唯独这一块没有铺厚毯子,硬邦邦的地面极其的硌人。 他嘶了一声,肥胖的身躯已然已经跪不住了。 “哟,差点忘了你们。”谢云迢似乎才想起来面前还跪着人,目光扫向他们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跪着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刚送了一半就立刻又紧了起来。 “见见各位可真不容易,本宫两年没管铺子,这如今一看竟是都换了主了,本宫派人拿个账本你们都推三阻四的,怎么?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让别人看啊?” … 这话说的让那些掌柜的颇为惶恐,纷纷又跪了下去。 一时无人敢回答,毕竟枪打出头鸟,谁也不敢作声。 “听说你们当中有一位老夫人的近亲,是哪位?出来回个话。” 谢云迢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底下的众人无端觉得心慌起来。 王贤更是一个哆嗦,虽然不知道这长公主要干什么,但是还是乖乖的回了话。 王贤恭敬回道:“回殿下,是我,属下王贤给殿下问安了。” 谢云迢瞟了他一眼,见他膘肥体壮宛,心中暗想这是吃了多少银子能养的这样肥? 她心里想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王贤,王贤被看的浑身发毛,不由得道:“殿下…?” “那你给本宫说说,为何不给本宫的人账本?” “殿下误会了。”王贤谄媚笑道:“殿下要是要账本,只需要派人来说一声我们就给送到府里了,只是您派了一位姑娘来…这…我们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身份,这账本也不能随便交出去啊。” 王贤说的这话也在理,毕竟这账本是重要的东西,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的来一个人就给了。 闻言谢云迢嗤笑了一声:“那是不是只有薛府派的人才能拿到你们的账本啊?” 第155章 不交账就是死 王贤浑身一僵,这话他确实说过。 但是在长公主面前是万万不能说的,他抬起头僵笑道:“殿下这话是从哪说的?您若是想看账本只需要派人来通知一声就好,只是薛老夫人一直怕您累着,况且您和薛府都是我们的主子,这话是从哪说的呢…” 王贤适时的搬出来薛老夫人,他心里想的好,有着薛老夫人压人,量是谢云迢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长公主和薛府的事其他人不知道,但是身为薛老夫人的近亲,王贤还是知道一些的。 想来这长公主是不会对薛府如何的,今日突然发难估计也是因为今儿早上那位姑娘取账本没有取来,所以才发了火气。 想到这,王贤又说道:“今儿早上…您派来的那位…”他抬头小心翼翼的瞧了陆莹一眼,然后说道:“我们眼拙,不认识这位贵人,突然要来要账本,这没您的手令我们也不敢放啊…若是下次遇见了,定然会好好招待姑娘的,是我们眼瞎了…” 王贤说着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的肥肉也跟着乱颤。 他这一巴掌打的不算狠,白胖的脸上甚至都没见红,无非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做生意的人到底都是精明的,遇到事先认罪,先哄人。 他抽了自己一巴掌之后又跪到了陆莹的面前,“这位贵人恕罪,小人有眼不识珠,这账本事关重大…小人不认得您所以才没给账本…多有得罪…还请贵人饶命啊…” 陆莹见他这变脸速度不由得挑了挑眉,不愧是薛老夫人的近亲,这一个个的都是人精。 说什么有眼不识珠,又说什么不认识不给账本,都是托词罢了。 他这样说反倒是不能多责怪了,还得说他是个谨慎的。 陆莹瞧了谢云迢一眼,见她不言语,只道:“王掌柜的倒是谨慎的人,只是这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冒充殿下的人去取账本?你不认得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得认得殿下的令,我今儿早上可是坐着公主府的马车去的,你应该认得才对啊。” 公主府的马车都是有标识的的,这汴京大户人家的马车都是有标识的,看看马车上的标就知道这是哪家的人。 王贤一僵,脑子里飞快旋转刚想回话却又被陆莹给接了话茬。 陆莹微笑道:“王掌柜现在抬头看看我,以后可别认错了。” … 王贤慢慢抬头对着陆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他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陆莹笑笑没有言语。 屋子内安静了一瞬,谢云迢不说话,没有人敢多言。 就在这个时候青莲从殿外走了进来说是有事通传。 “殿下,太子殿下来了。”青莲缓声说道:“人已经进院儿了,在外面侯着呢,是先让太子殿下去右阁还是…” 青莲扫了一眼跪着的那些人,如今这情况自然不能让谢玉淮进来了。 那些人听到太子来了,更不安了。 王贤心中犹如打鼓一般,又是太子又是长公主的,这么多贵人怎么就赶上今天了。 谢云迢听到通传眉头微微一扬,谢玉淮今日来见她她是能猜的到的,昨日她在东宫说了那样重的话,他这个弟弟定然是在意的。 那个福禄也被打死了想来今日一定是来找她赔礼的。 可是谢云迢却准备先冷着他,让他在外面冻一冻,清清脑子。 谢云迢垂眸抿了一口茶,“让他在外面等着。” 青莲一怔,小声说道:“殿下,外面还下着雪呢…” 这样的大雪天,如果在外面站一会很容易受凉的。更何况小太子娇贵,这万一真的照了凉可不好。 谢云迢撂下茶盏,微微抬眸,“他又不是纸做的,外面那点小雪砸不死人。” 青莲一听顿时不敢再言语,当即就退了下去。 青莲退下,殿内又安静下来。 谢云迢目光扫向跪着的人,最后又看向王贤:“你倒是有百般理由推辞本宫,轮你说的天花乱追,本宫要的账本还是没拿到,这些本宫可以不跟你们计较,现在把账本给本宫老老实实交上来,但凡这账本有一点差错…” 谢云迢眼底一片冰霜,“你们就用命来填吧。” 外面的雀儿撒了欢一般的叫,殿内一片死寂。 谢云迢用眼神示意明月,“收账本。” 众位掌柜皆是白了脸,这些人当中有哪个没有贪过银子呢。 长公主不管事,薛家虽然管事但是这铺子毕竟不是薛家的,这些掌柜的要是想做些小手段拿些银子,那还是挺简单的。 王贤更是心里慌乱,他可没少拿好处,时不时的还孝顺薛家老夫人,这要是真的查了账,那他…坚决不能给出账本啊。 明月站在他面前沉声说道:“王掌柜的,账本拿出来吧。” 王贤笑道:“殿下,这看账可是一个大活,更何况是这两年的…这些账目没有个几个月是捋不清的,那样可太劳累了,难道殿下是不信我们吗?我们可都是对殿下一片忠心啊…” 王贤说完这话,底下一堆人跟着附和。 谢云迢眉梢一扬,眼底的冰寒越来越冷,这些个混账东西反倒是质问起她来了? 她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啪!” 说话声戛然而止。 谢云迢怒道:“忠心?表面说说忠心谁都可以说,你们的账本若是都没有问题本宫自然信你们的忠心,若是有问题本宫也会要你们的命!你们是都不想交账本了?” 王贤回道:“殿下,这…我们不是不交,只是这账本老夫人那边经常查账…您信不过我们还信不过老夫人吗?主要是怕您操劳…而且现在有的账本还在薛府呢,您不妨等着薛家查完然后直接报给您…”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把他给本宫拉出去狠狠的打!”谢云迢怒极反笑,“少拿薛家说事,给你们俸禄的是本宫,你一口一个薛家可曾把本宫放在眼里,再让本宫听到一句薛家,本宫拔了你的舌头喂狗!” 话音落下,两个护卫就闯了进来一把拖住王贤往外面拉。 王贤已经慌了神,他没有想到谢云迢竟然会直接打他,好歹他也是薛家老夫人的远亲,是薛家的亲戚。 他喊道:“殿下,我可是薛老夫人的亲戚啊…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王贤被拖了出去,紧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响起。 谢云迢面色冰冷,目光如利剑一般看向其余人:“你们也不想交吗?” … “回殿下,账本在此,我愿意交。”刘启祥恭敬的将手里的账本呈了上去。 … 明月上前将账本收了起来。 第156章 一个薛家凭什么欺辱我长姐 … 娇雀儿的叫声被一阵阵的惨叫给掩盖,谢玉淮逗着那小雀儿也有些兴致缺缺。 他在外面站很久了,久到那被拖出来的人已经慢慢的不在求饶只有哼唧着惨叫。 他的阿姐也没有让他进去。 “你说阿姐是不是真的生了我的气?”谢玉淮转头看向沈之衡,目光有些暗淡。 沈之衡站在谢玉淮的身侧,闻言微微侧头安慰道:“长公主殿下是您的亲姐姐,亲姐姐怎么会跟自己的亲弟弟生气呢?” 谢玉淮叹了一口气,他喃喃道:“阿姐她…” 亲姐姐不会跟自己亲弟弟生气吗? 谢玉淮对自己的长姐一直都是敬重的,在他眼里,谢云迢不是能随意撒娇的姐姐,而是长辈。 是要和武安帝,和太后,皇后一样敬重的长辈。 外殿的门被推开,青莲拿了一把纸伞走了出来,她走到谢玉淮身前行了一个礼,随即将手中的纸伞交给了在一旁的沈之衡。 青莲道:“给太子殿下打着,省着落了雪。” 沈之衡接过,一把纸伞皆数给谢玉淮遮了风雪。 “青莲姐姐,阿姐什么时候能让我进去?”谢玉淮擦了擦脸上的雪,目光如炬。 青莲小声回道:“太子殿下稍稍等等…我们殿下还在里面处置那些混账玩意儿,估计等一会就招您进来了,您不如先去偏殿等等?” 虽然说谢云迢让谢玉淮在外面站着,可是谢玉淮毕竟是太子,而且还是谢云迢的亲弟弟,这外面这么大的风雪,万一真的病了谁能担待的起? 就算是不听话去偏殿躲一会儿,谢云迢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谢玉淮被风雪吹了半天,浑身都有些发冷,不过他却固执的摇了摇头,“我阿姐让我在这等着,我不能走。” 青莲笑道:“殿下,您就是去了公主也不会说您的,反而会心疼您的,而且殿下今日也不是冲着您,估计是被那些混账东西给气到了。” 青莲不知晓昨日宫里发生的事,只当是她们家殿下被那些掌柜的给气到了。 谢玉淮依旧没有动作,青莲也不再多言转身就准备走,却又被谢玉淮喊住。 “这殿里面是怎么了?我阿姐生气了?谁惹她生气?” 青莲转头看了一眼内殿,然后弯下腰低声说的把今日发生的事简短的说了,末了又多了一句嘴。 “还有昨日那薛家小姐…实在是不知道尊卑上下,还打伤了殿下的手呢。” 谢玉淮一听当即问道:“怎么回事?什么薛家小姐?” 青莲意识到自己多了嘴,下意识的就闭了口。 “都已经过去了,太子殿下不必再打听这种无关要紧的事,再脏了您的耳。” “青莲姐姐,这话说到一半吊人胃口可不好,”沈之衡微笑说道:“况且事关长公主殿下,怎么就是无关紧要的呢?” 谢玉淮也道:“对啊,关系到我长姐的事怎么就是无关紧要的?青莲姐姐,你快说给我听听。” 青莲心中暗叹自己说错了话,那些腌臜事原本就不应该跟太子多嘴的。 青莲无奈,只好把昨日发生的事情跟谢玉淮说了一通,最后说道:“此事已经了解,太子殿下听了就过过耳朵就好,切勿在想此事。” 谢玉淮听完整个人都怒了,他嚷道:“过耳朵?这怎么过耳朵?那个薛嫣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欺辱我长姐?!” 谢玉淮知晓自家长姐在薛家不好过,但是万万没想到薛家竟然这样的过分,随随便便一个小姐都能欺辱他长姐了! 他长姐可是长公主! “哎呀,太子殿下…”青莲蹲下身子,“您可别嚷嚷,这事已经过去了,您就当做没有听见…” 这事本就不应该让谢玉淮知道,青莲多了嘴,眼下正后悔着呢。 谢玉淮压低了声音,他攥紧拳头,“一个薛家…好大的胆子!” 谢玉淮转身就往外走,青莲一惊:太子殿下…” 她急急忙忙的就要拦着谢玉淮,“您这是做什么去啊?” “做什么?”谢玉淮脚步未停,“本殿下要去薛家看看,这薛家小姐究竟有什么本事!我要去薛家要个说法!” 青莲一听就知道要坏事,可是她也拦不住小太子爷,眼看着谢玉淮就要跨出公主院的门,就被人给拦住了。 沈之衡撑着伞几步就走到了谢玉淮的面前,正好将谢玉淮给挡住了。 “你拦我做什么?”谢玉淮脸上怒气未消,眉头紧皱。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毕竟也是太子,也是有脾气的,他的阿姐被人这样欺负,他怎么能够忍着呢。 沈之衡收了伞,目光低垂:“殿下要去哪?薛府吗?” “不然呢?”谢玉淮扬眉,“他们薛家这样欺辱我阿姐,我一定要跟他们要个说法来,要让那个薛嫣跪着给我长姐道歉。” 到底是年纪轻,不会想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谢玉淮心里有火气是一定要发的。 “殿下。”沈之衡说道:“此事在公主这已经了结了,太后也知晓此事,怎么会让长公主殿下受委屈呢?” 他眸子幽深,表情平淡,“您若是就这样的去了薛家闹,到时候这桩已经完结的事又会被挑起来,长公主殿下未必高兴。而且薛家也算是高门权贵,您若是闹了被上边的贵人们知道,怕是也会挨责罚的,您是太子,有些事要三思而行。” 谢玉淮身份特殊,如果就这样去薛家闹,怕是会被有心人挑事的。 第157章 刁难陆莹 谢玉淮听了这话反说道:“我是太子,我想去薛家要个说法又能如何?!” 沈之衡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弯腰将谢玉淮肩头的雪给拍掉,他道:“可是您若是去了,长公主殿下会不高兴的。” 谢玉淮凝视着沈之衡,眼中怒气逐渐消融,他的满腔怒火因为这句话而熄灭了。 他攥紧的拳头慢慢的松了,他垂着头轻声问道:“长姐会不高兴吗?” 沈之衡点头,转手给谢玉淮撑上了伞。 谢玉淮想了想转身又回了院子里,既然他长姐会生气,那他就不干。 青莲见状松了一口气,天爷爷!可算是拦住了太子殿下,她差点就惹了祸事了。 “哎呀,我的太子殿下…”青莲跑过去蹲下替谢玉淮扫了扫肩上的雪,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我的殿下哟,您要是去了我可就闯大祸了…” 她心有余悸,只恨自己这张嘴没有把门的,想到这她又不由得看了沈之衡一眼。 这沈之衡到也真是个有本事的,才到太子身边几天啊,就能得太子如此的器重,他说的话太子竟然能够听的进去,实属不简单。 原先太子身边跟着的都是那个叫福禄的太监,如今再看,这哪还有那个福禄的身影? 青莲心中对沈之衡不由得高看了几眼。 “你怕什么?”谢玉淮瞧了青莲一眼然后说道:“我不去就是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殿的门被打开了。 一把纸伞撑了出来,春花手中拿伞小心的搀扶着陆莹。 这院中的台阶皆是落了雪,人走上去很容易脚滑,陆莹小心翼翼的下了台阶。 下了台阶一抬眸,一打眼就见台阶下方站着的谢玉淮。 她见谢玉淮穿着不凡,又见那张与长公主有些相似的脸,对谢玉淮的身份已经了然。 她赶紧上前对着谢玉淮福身行了一个礼,“妾身陆氏,给太子殿下请安。” 谢玉淮彼时正因为薛家而气不顺,虽然有了沈之衡的劝说他没有去薛家要说法,但是心中火气到底是未消。 乍一挺什么陆氏,谢玉淮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这眼前女子,见她气质不凡,容貌姣好,完全不像是什么妾室。 他问道:“陆氏?哪个陆氏?你是陆家的嫡女?” 薛照娶侯门嫡女做妾这事是闹得人尽皆知,整个汴京城无人不知。 都在说薛家如何有权势,说薛照如何有福气,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谢云迢这个长公主做的多憋屈。 那一阵,就算是在皇宫里不怎么出宫的谢玉淮都能听到宫中传的流言蜚语。 那帮奴才们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他长姐,可是背后里可是没少嚼舌根子的,光是他自己就听到不少。 以往凡是让他听到的,就通通抓出去打板子才能泄恨,他听着尚且如此,若是他长姐听着了,那该有多难过? 这些都是拜薛照和眼前这个女子所赐! 想到这,谢玉淮被压着的火气一瞬间又涌了上来,他怎么看陆莹都觉得很不顺眼! 陆莹听到谢玉淮这样问,当即回道:“回太子,妾身卢阳陆氏,陆莹。” 果然是她! 谢玉淮眼里闪过厌恶。 问了话也没有叫陆莹起身,只是把她从头看到尾,最后从鼻孔里哼了一口气出来。 “我当是什么天仙,原来也不过是如此,还能让薛家纳了你为妾!” 谢玉淮这话毫不掩饰,句句讥讽。 他只当是这个陆莹引诱了薛照,然后费尽心机嫁进了薛府,让他长姐受了委屈。 今日这样说,除了给自己泄气之外,还有给自己阿姐出气的意思。 毕竟这从古至今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自己夫君纳妾的,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身份不同的妾室,进了府就引了满城的风雨。 谢玉淮原本以为陆莹听了这话应该是生气的,可是生气又如何?能把他这个太子怎么样? 谁料到,陆莹心中却没有任何波动,面上也依旧是恭敬的模样。 她道:“太子殿下说的对,不过我原本就是普通人,怎么会是天仙…我长相不好倒是让太子污了眼了。” 这话说的已经极其贬低自己了,陆莹大约也知晓这刚刚见面的太子因为什么对她有如此敌意。 毕竟在外人眼里她可是薛家娶进来的“贵妾”即使这几个月来她连薛照的面都没有见过,但是在外人眼里可不会如此去想的。 这小太子大约是为了长公主出气。 谢玉淮未曾想到她这么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了,原本想着她若是生气还能继续骂几句,可是她这样说,却让谢玉淮不知道怎么回。 毕竟也是个女子… 谢玉淮哼了一声没有回话。 陆莹笑着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仙…若是真天仙我只见过一位,那就是长公主。太子殿下有这样天仙一般的姐姐,其他俗人自然入不了太子殿下的眼了。” 陆莹知晓小太子爱姐心切,所以竟挑着好话来说,这贬低自己抬高长公主,正是能哄得谢玉淮高兴。 果不其然,谢玉淮听到这话也就高兴了,再看陆莹也没有第一眼那般的厌恶。 虽然心里依旧觉得这女子可恶,倒是也没有多为难她。 只道:“哼,我长姐自然美若天仙,其他俗物岂能跟我长姐比?人果然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别妄想着骑到不该骑的人头上!” 陆莹一笑:“殿下风姿自然无人可及。” 这边的说话声刚落下,外殿的门就又开了。 绿棠匆匆的走了出来,她见着谢玉淮先是行了礼:“太子殿下。” “绿棠姐姐。”谢玉淮见着绿棠就收敛了脾气,绿棠笑道:“殿下说让您进去呢。” 谢玉淮听到这话脸上总算是有了笑意,他的阿姐果然不会不见他。 “哟,陆娘子…”绿棠见着陆莹还在那福着身,当即说道:“殿下说让您回去看账呢,您快回去吧” 谢玉淮听到这话看了陆莹一眼,随意的挥了挥手,“既然是我阿姐叫你,那你起来吧!” 陆莹这才起了身。 绿棠这话这无非就是给陆莹解了围,陆莹颇为感激的看了绿棠一眼,这才行礼出了公主的院子。 谢玉淮大步流星的就要往殿里走,却被绿棠给叫住了,她嘱咐道:“殿下…您进去了可要小心一点,别再惹殿下生气了。” 谢玉淮闻言头也不回,只说道:“我晓得了。” … 沈之衡收了伞也准备进去,却被绿棠给拽住,绿棠道:“刚才太子为难陆娘子,你就单看着?” 陆莹现在也是长公主的人,这平白的挨了一顿讽刺,总归是不好的。 沈之衡无辜说道,“太子为了长公主出气,我为何要拦?再说了我又怎么能拦得住呢…” 绿棠嘶了一声,她惊诧:“你还装什么?你在宫里不是挺会劝太子殿下的吗?那福禄都死在你手里了,以后该劝的你就劝劝。” 沈之衡听到这话心中已经知晓,想来是昨日福禄的死已经进了谢云迢发的耳朵了。 看来这个陆莹也对谢云迢有用,不然又怎么会派绿棠出来解围。 他笑道:“绿棠姐姐教训的是,不过这大事劝,小事再说那就是我逾越了…” 绿棠也不与他多说,只道:“我说不过你,殿下会与你说的,快进去吧。” 沈之衡转头瞧了一眼外殿的门,心中想到,这怕是又要有一番责问了。 … 第158章 没有资格委屈 “小姐…那太子殿下怎么这样逼人?”春花一边打着伞一边小声抱怨,“年纪也不大,倒是真厉害,您又没有得罪那位殿下,却偏偏这般说您…可见这小太子实在是…” 春花为自家小姐抱不平。 “住嘴!”陆莹转头看她,目光凌厉,“谁准你这样议论太子的?” 春花被陆莹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抖,她家小姐还从未这样说过她,她也被这目光吓得清醒了一些。 她刚才差点就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小姐…我…”春花攥紧了伞柄,陆莹斜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春花,你自幼就跟着我,我对你并没有多加管教,这才养成了你口无遮拦的毛病!” 陆莹正了神色,“你要记着,祸从口出,倘若刚才那话你说下去被人听着,你知道会有什么祸吗?” 春花一抖,她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口无遮拦的说。 陆莹道:“会要了你的命。” 春花怕了,她吓得一个哆嗦,“一句话就能要了命?” “太子可是储君,皇权就是如此。”陆莹攥紧春花的手,她轻叹道:“你记住,可莫再胡说了。” 春花到底是个小姑娘,而且因为自幼在陆莹身边长着,念着陆莹喜欢她所以也就有些肆无忌惮。 不像其他大户人家的女史一般谨慎厉害,反而有些没有脑子。 春花感受到手里传来的温度,她委屈道:“我只是觉得小姐委屈…原本以您的身份也不至于…而且您都是替长公主办事的人…您难道不委屈?” 陆莹微笑道:“委屈什么?你觉得以我现在的处境,还能有什么委屈呢?” 她都已经做了妾室,虽然和那位薛将军连面都没见过,但是外面的人就是这样看她的。 陆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道:“太子殿下无非就是误会我喜欢强嫁进薛家,是为了给自己长姐出气罢了,这点小事算什么…” 她微笑说道:“更何况,长公主殿下已经对我不薄,我原本以为此生进了薛府就是做妾的命了,要在这偌大的后宅里争来抢去,为了一个男人如此的活不是我所愿,即使不是妾室是正房我也不愿意,殿下能重用我,我很高兴。” 陆莹并没有因为太子的讥讽而不高兴,在她心里这都不算什么。 春花闻言紧紧的攥紧了陆莹的手,“小姐,您高兴…春花也高兴。” …… “账本已经收了,几位掌柜的就请回吧,若是后续有什么事自然会喊你们的。” 明月将收来的账本放到了一旁丫鬟手上拿的托盘上,转身朝着谢云迢说道:“殿下,我送几位掌柜的出去?” 谢云迢目光在那些跪着的人当中扫了几眼,然后落在了刘启祥的身上,她记得这人是第一个给她账本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 谢云迢喜欢识时务的人,这个刘启祥看着也是个不错的…若是他交的账本没有什么太多的问题,倒是可以用一用。 而且,这人还是薛家二房那位的远亲,这些掌柜的底细她都派人查过,除了那个王贤是薛老夫人的远亲之外,还有这个刘启祥也是跟着薛家人沾亲带故的。 薛家二房那位谢云迢是有些印象的,在上一辈子,那位夫人是在薛家难得对她恭敬的人。 那位正房夫人日子过得有些艰难,薛家二爷早早就没了,只留下了一子一女,可谓是孤儿寡母。 而且那薛家二爷还是个庶出,虽是庶出,但是才华横溢。虽说薛家是马上得了官位,可是家中人也是有进朝堂做文官的。 那位薛家二爷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又有着薛家这座大山靠着,原本应该是前途无量的。 只可惜天降大祸,有一年薛家老家的长辈归了天,当时薛家老国公还在世,只是身子不大好。 于是薛家就派了现在的薛国公,也就是薛照的亲爹和这位薛二爷回老家奔丧,薛家祖家不在汴京,而且路途遥远,只派了这两位回去奔丧。 那一年天降大雨,一连几天下了不少的雨,又碰上了山贼截路,大雨之中两伙人对峙,薛国公有武艺傍身对付山贼倒是没有问题,薛家二爷只是个文弱书生,只好躲着。 薛国公虽然有武艺傍身,但是雨大看不清,山贼人数又众多,他一时疏忽差一点就被人给割了脑袋,眼看着就要命归西天,就在这个时候薛家二爷跳出来出来替薛国公挡了那一刀。 那一刀直接救要了薛二爷的命,后来也算是薛国公命大,薛家老家那边派人来接,正好赶上这群山贼,这薛国公才逃脱升天。 只是可惜了那薛家二爷,原本也是有大好前途的,只是回去奔丧,结果没想到自己死在了奔丧的路上。 第159章 你这个太子呢? 薛家二爷是为了救薛国公而死,死讯传到薛家,彼时的薛家二房正夫人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消息一传来,薛家二夫人被激的直接早产。 好在她命大,不仅活了下来还给薛二爷生了个儿子,也算是留了一个香火。 只是那小儿子因为早产从小病弱,家里的顶梁柱死了,二房只靠着薛家二夫人撑着,好在她是个极其刚强的女子,又是个极其聪慧的。而且终究是薛国公亏欠了二房,所以对二房也是极好的。 薛国公夫人一心礼佛不管家事,如今内宅大部分都是由薛家二夫人掌管,硬生生的把二房给撑了起来。 但是终究不是薛老夫人亲生,始终是隔着身份,隔着嫡庶。虽然说是管家,但是亦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谢云迢上辈子对这薛家二夫人印象不算太深,但是她算是在薛家对她唯一恭恭敬敬的一位。 她将明月召唤过来,随即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明月听完微微点头,将那些掌柜的给送了出去。 殿内顿时就静了下来。 绿棠上了新茶,茶盏被放到一旁的红木桌上,她小声说道:“殿下…太子殿下还在侧阁等着呢…” 谢云迢自然没有忘了这个弟弟,她挥了挥手轻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阵,谢玉淮带着沈之衡才从侧殿走了进来。 “给长姐请安。”谢玉淮规矩的行了一个礼,沈之衡亦是。 过了一会,却依旧没有让他起来。 殿内只有焚香,烧炭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书翻页的声音,总之是格外寂静。 谢玉淮悄悄的抬眼,想看看自己长姐在做什么,这一抬眸却正好对上谢云迢看过来的眼神。 目光平淡如水,看的人心里瞬间提了上来。 谢玉淮小声说道:“长姐…” 他在外面冻了一遭,如今谢云迢又不让他起身,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那声阿姐叫的可怜又委屈,饶是谢云迢铁石心肠眼下心中也是有些动摇,毕竟是自己亲弟弟,又是从小娇养着的。 又想着上辈子的亏欠,说到底还是她这个长姐对他不上心,才让他长歪了,让他被皇后养成了废人,让那些奴才趁虚而入。 谢云迢想了想,指尖轻轻翻过书页,她未抬头,只道:“谁是你长姐?太子殿下不是早就厌烦我这长姐了吗?” … 谢玉淮一顿,他哪里会厌烦自己长姐呢?想来他长姐还在生他的气。 谢玉淮忙道:“长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哪里有厌烦长姐,我一直都是敬重长姐的…” 他解释的有点急,一不小心还咬到了舌头,痛的他龇牙咧嘴,说话也说不出来。 书被合上扔到了一旁的红木桌上,谢云迢瞧着谢玉淮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软了软。 但是想到昨日的事,谢云迢知道如今可不能心软,若是今日心软了,谢玉淮是不会长记性的。 于是她又硬了心。 “你是东宫太子,是大朝的储君,对我有什么敬重呢?我得对太子殿下你多多敬重才行。”谢云迢起身将谢玉淮亲自给扶了起来。 谢云迢语气温和极了,可是谢玉淮心中却更加难过了。 他看着自己阿姐急急开口,“长姐…即使我是太子,可我永远是你弟弟啊…长姐…在长姐面前,我这太子又算什么呢…” 碰巧此时,绿棠走进来点香,谢云迢没有理会谢玉淮的话,而是吩咐道:“请太子殿下入座吧。” 绿棠一见殿内气氛不对,又见太子这般模样,就知晓是这姐弟二人之间的事还没了。 眼下却也不是她个奴婢能够插嘴的时候,只好放下手中的东西,然后亲自给小太子抬了座椅出来。 谢云迢已经坐回了软榻之上,依旧是头不抬眼不睁的拿起书本看书。 全然把谢玉淮当做空气。 绿棠道:“太子殿下快快入座吧” 谢玉淮眼巴巴的看着谢云迢,却没有任何动作,他站在那,模样可怜。 绿棠见状走过去小声劝道:“太子殿下…快快坐吧…” 小太子不为所动,绿棠见状也无可奈何,她抬眼给了沈之衡一个眼色。 意思是让沈之衡去劝劝小太子,毕竟这小太子还是听他的话的。 沈之衡却当做没有看见那眼神,直接忽略。 谢云迢要训斥太子,这是姐弟二人的事情,他一个奴才,如何能插手? 这也不是绿棠可以插手的。 绿棠心里嘶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的退下。 小太子不坐,他站了一会见谢云迢不理他,直接的又跪了下去。 “长姐,我知错了。”谢玉淮跪着,真心的觉得自己错了。 谢云迢这才抬眼看他,冰冷的目光中藏着一丝柔和,她道:“你是太子,你怎么会错呢?” 谢玉淮跪的笔直,“昨日我不听长姐话,我知错,还请长姐别不要我这个弟弟。” 他说着眼圈都红了一圈,眼看着就要滴下泪来。 小太子娇气,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谢云迢凝视着他,见他落泪却只觉得他软弱,当即说道,“谁准你哭的?不准哭!” 谢玉淮如今已经十岁了,过了这个年就十一岁了,再来几年就要娶妻生子。 可他这样软弱的性子,偏偏生在这样的皇家,又偏偏坐到了太子的位置,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哪有这样软弱的皇帝? 上辈子没保住帝位,如今看来他这性子能保住帝位才怪了。 不是谢云迢严苛,谢玉淮虽然才十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软不软弱,被自己阿姐嫌弃了,哭也是正常的。 只是皇家子弟与其他孩子哪能一样呢? 她的大哥哥谢文雍十一二岁就能出口成章,引得一众老师赞赏。 皇后养子,三皇子谢成宵,十二岁的时候跟着武安帝去凌霄山打猎,结果遇上了刺客,谢成宵勇猛杀敌,一箭就能射死一人。 还有一直和谢玉淮不对付的谢远辰,也是个出色的。 再看看她这阿弟,仅仅是因为这点破事就掉眼泪,这样软弱将来又要怎么办呢? 谢玉淮被自家阿姐给吓到了,当即就收了眼泪。 “阿姐…” 谢云迢叹了一口气,她道:“谢玉淮,你今年多大了?” 谢玉淮答道:“长姐…我十岁了。” “十岁了…”谢云迢眉梢一挑,“十岁了,你知道你三哥哥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吗?你大哥哥十岁的时候又在做什么?” 谢玉淮迷茫摇头,这两位哥哥可是众位皇子的表率,都是是谢玉淮敬重的人。 谢云迢打开一旁的小香炉往里面填了香,一霎时云纹般的烟雾缭绕而出。 谢云迢的面容渐渐的隐藏在缭绕的雾气之中,她将香炉的盖子盖上,并未看谢玉淮,而是自顾说道:“他们一个在你这个年纪已是文采斐然,惊才绝艳,一个已经能够杀敌,出类拔萃,武艺超群。” 谢云迢侧头看向谢玉淮,她问道:“你这个太子呢?” 第160章 混账东西 “你这个身份尊贵,将来能够继承大朝帝位的太子殿下,又会什么呢?”谢云迢一字一句,让谢玉淮脸上露出羞愧之色,相比于那两位优秀的哥哥,他的确什么都不是。 他道:“大哥哥和三哥哥都是极其优秀的,我自然是比不上他们的。” 谢云迢眉头蹙起,“他们那样优秀,太子之位却落在了你的头上,谢玉淮,你觉得你这个太子的位置拿的安心吗?或者你觉得你凭什么就拿了这太子之位呢?” 谢玉淮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道:“我…我比不上这两位哥哥,若是可以…这个位置让给他…” “住口!”谢云迢在谢玉淮说出这话瞬间被点了怒火,对谢玉淮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明明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她这个弟弟怎么就是这么一个脑袋? 上面有那么优秀的兄长,他不想着怎么努力超过他们,反而想着把太子之位给让出去?! 他怎么这般不成器呢?! 这太子的位置既然已经坐了,那么想要扔出去可不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了就让出去。 谢玉淮被突然发怒的谢云迢给弄得心头一慌。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知道自己比不上两位兄长,这个太子的位置于他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而且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做皇帝多累啊。 他长姐又天天拿太子的身份说他,又要求他如何如何。若是他不是太子,那么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事? 他宁愿只当个闲人,不愿意当什么太子,做什么皇帝。 他觉得也许跟长姐说清楚,或者说清楚了,她长姐也答应了呢… 他壮着胆子说道:“长姐,为何要我住嘴?我知道我没什么能耐,文不成,武不就,就连骑马都不行…我比不上二位哥哥,这太子之位我也不想要,不如让给两位哥哥…左右他们若是当了皇帝,定然是能够对咱们好的,也能够对大朝好,若是阿姐觉得可以,我这就去找父皇说…” 荒谬,荒谬! 谢云迢眼底一片冰霜,她竟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竟然有这样的心思。 她费劲心机教他做皇帝,给他保皇位,结果他竟然想着把这太子的位置给让出去! 她听了这番话气的直接站起身就要给谢玉淮一巴掌。 眼看着那巴掌就要落下,谢云迢的手腕却被人给拉住了。 手腕处传来的力气不小,这才勉强的拉住了即将落在谢玉淮脸上的巴掌。 谢云迢侧头怒目,“谁允许你拉我的!” 沈之衡放下谢云迢的手腕,那柔软细腻的触感宛如上好的锦缎,软如白云,抓不住。 他低声回道:“殿下,您这一巴掌下去,太子殿下怕是受不住的,您一时之气也得想想您这一巴掌太子可受的住吗?” 谢云迢是气急了,所以下手也没有轻重,是奔着打醒谢玉淮而去的。 倘若她这一巴掌真的落下,那今日必然能把谢玉淮给打坏了。 谢云迢心中怒气渐消,她盯着谢玉淮冷声说道:“谢玉淮,你以为太子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吗?我原本以为经过昨日你这榆木脑袋能开个窍,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一副德行,你以为那个福禄只是教唆你的吗?你知道他是谁派到你身边的吗?!你还在外面耍威风,为难一个女子,你这太子就是这样当的?你今日不是来找我认罪的,你是成心来气我的!” 谢玉淮也许是被谢云迢给激了,也许是听到谢云迢说陆莹的事觉得委屈,他梗着脖子说道:“我觉得我没错,我不想做太子,又能如何?会死吗?不是照样过日子?我都是为了长姐…” “你个混账!”谢云迢深吸一口气,指着门口说道:“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谢玉淮攥紧拳头,腾的一下站起了身子就要往外走。 走到门口却又被谢云迢给喊住“你给我站住!” 谢玉淮停下脚步,以为是谢云迢回心转意,就等着谢云迢把他哄回来,没想到谢云迢怒骂道:“给我滚到外面跪着!” 谢玉淮一听,瞬间觉得委屈一下子就全都涌上了心头。 他走到外面的台阶之下,然后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绿棠小声道:“殿下…外面下雪呢,太子已经在外面冻过一遭了…这要是再冻一遭,怕是会得病呢…” 绿棠也是头一次见着谢云迢发这样的火,这火气还是对着太子殿下发的,绿棠心中不忍小太子受苦。 再者,小太子受了罪生了病,她家殿下也会难过的,随即劝了几句。 “你若是再多嘴,也给我滚出去跪着!” 谢云迢气的眉头直跳绿棠被这一句话给吓得不敢再多言。 沈之衡垂眸俯身行了礼,随即也要转身去外面。 他的小主子还在外面跪着呢,他这个做奴才的在屋子里面待着多不合适,也得跟着去跪着才行。 眼见着他转身往外走,谢云迢冷声说道:“站住!” 沈之衡侧头:“殿下还有何吩咐?” 谢云迢眼底冰霜不散,她道:“谁准你走了?我有话要问你。” 第161章 你这好皮囊,剥皮多可惜 … 积雪堆满台阶,因为还在下,所以无人来扫。 明月小心走下台阶,亲自看着那些掌柜的出了府。 她快速走了几步,将被落在身后的刘启祥给喊住了。 “刘掌柜的留步。” 刘启祥听到这声音脚步一顿,回头见着明月表情颇有些惊讶,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官他自然是要敬重的,当即说道:“贵人有何吩咐?” 明月听到这话微微一笑,“刘掌柜的不必如此客气,叫我明月就好。” “不敢,您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官,我怎么敢不敬您,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刘启祥是个小心且谨慎的,他不像王贤那般仗着和薛家有亲戚就狂妄的没有边,反而因为这层关系,所以行事很是谨慎,生怕给薛家二房惹什么麻烦。 明月听了这话反倒笑道:“刘掌柜的客气了,没有什么事,只是想着您跟薛家二夫人是亲眷,又替着我们家殿下管铺子,看着您又是忠心耿耿,我们家殿下要多谢您家二夫人送了人呢,改日叫她来公主府一叙。” 刘启祥是个聪明人,虽然不知道长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也是规矩的道谢,“殿下放心,我自然会转告我家二夫人…” 明月微笑,“那刘掌柜就快回吧。” … 风雪纷飞,殿内的菱花窗开了一个缝隙,雪花打着旋儿一般从那小缝隙当中飞了进来。好在殿内暖和,那点小风雪顷刻就化了。 “殿下要问我什么?”沈之衡转过身,声音缓慢。 谢云迢怒气未消,眼下见着沈之衡这副乖觉的模样,心情却又缓了下来。 她心里门清,这样乖巧的模样大抵是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恭敬,装出来的乖顺。 “福禄死了,你杀的?”谢云迢声音平缓,仿佛只是再问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 沈之衡回道:“太子殿下知道公主您生了气,也知道福禄不能留,所以…” “所以你就动了手?”谢云迢凑近他,“你倒是挺有本事,我昨日发了那么大的火都不见太子松口,你倒是有办法让他松口。” 暗香袭来,一股极其好闻的淡香将沈之衡围绕起来,随着谢云迢的逼近,香味欲浓。 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你退什么?” 他老实答道:“殿下离得太近,奴才心慌。” 心慌? 谢云迢嗤笑一声,他倒是说了一句难得的真话。 “慌什么?我能吃了你?”谢云迢眉梢一扬,“我在问你话,福禄是你亲自动手杀的?” 暗香依旧围绕,沈之衡心想,她倒是真的要吃了他一般。 他稳住心神如实回道,“回殿下,是我动的手,不过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殿下您。我没有本事劝殿下如何,即使我不说,太子殿下也会处置福禄的,一个奴才的命哪里比的上殿下呢?在太子心里殿下才是最重要的。” 谢云迢目光犀利的看向他,好似在想他这话有几分真心,可惜他目光实在是真诚,让谢云迢挑不到一点点错处。 她问道:“你不也是个奴才吗?你倒是下得了死手啊…万一哪天死的是你呢?一个奴才的命…”她慢慢说道:“算的了什么呢?” 沈之衡微笑道:“奴才一心为主子着想,对主子忠心耿耿,殿下应该不会杀忠心的人吧?那个福禄是皇后的人,我自然与他不一样。” 谢云迢眉头蹙起,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福禄是皇后的人?” “他自己说的。”沈之衡想到这弯了弯唇角,“他是个蠢货,眼看着死到临头就搬出来皇后…那奴才听了自然就更不能让他活着了,他死了,殿下也更安心了,不是吗?” 谢云迢没有言语,她没有再问福禄的事,而是说道:“你说你是忠心耿耿,这忠心不是表面说说就算了的,话谁都会说。你是怎么进宫的,又是怎么做了奴才的,你我都清楚…你是真的忠心还是说出来哄人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本宫就姑且信了你的忠心,不过倘若有朝一日你要是背叛了本宫,又当如何?” 沈之衡眼尾上翘,眸如皓月般透彻,薄唇抿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他道:“若是我做出了对不起殿下的事,不用殿下您动手,我亲自给我自己剥了皮,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 谢云迢红唇轻抿,忽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剥皮做什么?你这样好的一张皮囊,剥了皮岂不可惜?” 拍在脸上的力度很轻,仿佛如羽毛一般,又如清风吹拂,很软很轻。 沈之衡:“那殿下会怎么处置我?” 谢云迢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然后道:“你这长相若是送给那些权贵之女,或者是番邦贵女,想必她们也会承我的情,这比让你死了更有价值。” 沈之衡样貌出挑,虽不是那种特别惊艳的长相,却也很出色。 虽说女子一般都是守着规矩过日子,但是也有些已经成婚的权贵家的女儿会有面首,家中夫妇不和睦,各自分开过活。 不过这实在是胆大,倒是没有几个敢光明正大的养面首的,会被吐沫星子给淹死的。 除非是真的权势通天,或者不在乎什么名声了,就好比成王的嫡女儿,清安郡主。清安郡主父早逝,母软弱,她就招了赘婿,招一个赘婿不满足,又养了好些面首。 亦或者是外邦的那些贵女,外邦民风开放,倒是多见。 上一辈子权势通天的沈大人被送去做面首,当女人的玩物…这景象也应该是难得一见。 谢云迢盯着那张脸,心里不由得有些想入非非。 若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上一辈子的沈大人,她是断然没有这个想法的,那是个活阎王,还是个总冷着脸的,哪有像现在一样说话都是带笑的,只是这笑不知道有又几分真情在里面。 现在的沈之衡羽翼未长成,她若是想掰断就能掰断,想怎么磋磨他就能怎么磋磨他。 权利给人的感觉是至高无上的美妙体验。 沈之衡眸光暗了暗:“奴才对殿下忠心不二,不会有那一天。” “但愿如此。”谢云迢继续道:“既然太子听你的劝,那以后你就要多多劝谏太子,让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本宫也能安心些。” … 谢云迢嘱咐完还未等沈之衡回话,又道:“跟本宫出去吧,看看你那小主子。” … 谢玉淮已经跪了些时候,紫色的锦袍之上落了一下的雪,头顶上的金冠亦是满是飘雪。 他跪的笔直,即使膝盖痛的他有些跪不住,也是固执的咬牙跪着,就是不肯服输。 殿内的门被推开,谢云迢在绿棠的搀扶之下走下台阶,她在谢玉淮的面前站好,肃然的脸上无任何表情,只道:“知错了吗?” “我没错。”谢玉淮低着头不看谢云迢。 “没错…”谢云迢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来,“你起来。” 谢玉淮不为所动,非常硬气的摇了摇头,他还在跟谢云迢闹脾气。 “我在府外马车上等你,你要是不来,就真当没有我这个阿姐吧。” 谢云迢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谢玉淮这才抬头,看着自己长姐离去的背影,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想跟自己长姐闹成这个样子可是又觉得自己有无限的委屈。 眼看着谢云迢的背影渐渐消失,他就是想起来也抹不开面子起来了。 “太子殿下。”沈之衡弯腰单膝跪在他面前,轻声劝道:“您快起来,追追殿下吧。” 谢玉淮咬着唇不言语。 沈之衡微微叹气,哄孩子这事还真是麻烦事。 “殿下,长公主是您亲长姐,她不会害您的。” 小太子总算是站起身,他抖了抖身上的雪,“长姐…不会害我。” … “殿下,太子殿下出来了。”明月撩开马车帘子,一眼就瞧见了刚出公主府门的谢玉淮。 谢云迢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她这个阿弟虽然不懂事,但是对她的话确实都是言听计从的。 既然他不想要这太子之位,那她就带他去看看,没了太子之位会死的怎样凄惨。 第162章 内狱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着,因为下了大雪路不好走,车夫怕冲着贵人赶车都是小心翼翼的。 “长姐,我们要去哪?”谢玉淮终究是忍不住开了口。 自打他上了车之后他长姐就没有说过话,他想说话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马车里安静的让他心里发慌,眼下撩开马车帘子却也不是进宫的路。 谢云迢闭着眼睛养神,没有回话。 谢玉淮攥紧自己的手只好静静的坐着,过了好一阵,马车总算是停了下来。 外面的丫鬟撩开帘子轻声道:“殿下,到了。” 谢云迢这才睁开眼睛,绿棠和明月扶着她下了马车,又把小太子给扶着下了马车。 谢玉淮下了马车一见面前的牌匾,顿时就愣住了。 这里是刑部。 他不由得看向自己长姐,“阿姐,来刑部做什么?这里可都是关押罪犯的地方…” 谢云迢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随即拉起谢玉淮的手,她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说道:“你不是觉得这太子做不做都无所谓吗?今日我就让你知道,没了这个太子之位,你会是什么下场。” 谢玉淮攥紧自己阿姐的手,不知为何,他对面前这个刑部突然害怕起来了。 还未走进门口就已经有人来接,深红色的官袍在一片雪白之中很是扎眼。 陈驰在听到谢云迢的车驾来了刑部,就出来迎接了。 见着谢云迢下了马车,他快步走上前行了一个礼,“臣陈驰,拜见长公主殿下。”他行完礼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谢云迢身边的谢玉淮。 陈驰一愣,太子殿下他还是认得的,只是这太子怎么会跟着来刑部? 来不及多想,他赶紧行礼,“臣刑部尚书陈驰,拜见太子。” 谢云迢道:“陈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吧。” 陈驰听了令这才起来,他道:“殿下突然到访刑部,所为何事啊?莫非是太后…有什么指示?” 谢云迢能来刑部,那一定是太后有什么指示,或者是有什么事情要让他办。 谢云迢摇摇头:“不,不是太后,我今日是想请陈大人帮个忙。” 陈驰道:“殿下有何忙要下官帮?” 谢云迢压低声音,“我要你帮我打开刑部最后一层的牢房。” 她的声音被风雪吹的飘散,陈驰却听的真真的,他一顿目光有些诧异,“殿下?最后一层?那里可是关押着…” 谢云迢道:“时移世易,沧海桑田,那些人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陈驰道:“那殿下可否告诉下官,您去那是要做什么?那里若是没有手令,实在是无法给殿下开门啊…” 谢云迢攥紧谢玉淮的手微微一笑:“本宫想带太子进去看看而已,你若是不开门,那本宫先进宫求太后要手令。” 她也不为难陈驰,转身就要走。 “殿下…”陈驰喊住谢云迢,而后说道:“既然殿下要进,那下官就给殿下开这个门。” 无非就是开个牢房,如今陈驰身为刑部尚书,这个权利他还是有的。 更何况,他这个刑部尚书的位置也是谢云迢给他推举来的,他怎么着也得回报,而且不过就是进个牢房,如谢云迢所说,已经是时移世易,沧海桑田,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谢云迢回头笑道:“那就多谢陈大人了。” … 刑部大牢,最内层。 陈驰拿着宫灯在前面引路,灯火散发着淡淡的幽光,照亮了前面的小道。 谢云迢牵着谢玉淮的手跟着陈驰往里走,身后跟着明月,绿棠,还有沈之衡。 其余丫鬟婆子皆在外面等着,不可进来。 小路越走越窄,最终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门口有两个护卫在把守,见着陈驰来只道:“何人进内狱,可有手令?” 陈驰用着宫灯照了照那两个护卫,然后从衣服里拿出了自己的令牌,“刑部尚书,陈驰。” … 见着那令牌,门口的守卫才认出来眼前人是刑部尚书,赶紧就开了内狱的门。 内狱门一开,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瞬间就迎面扑来。 第163章 如他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殿下”陈驰将手中的宫灯交给一旁的明月,而后躬身说道:“臣就不进去了,殿下请进吧。” 明月接过宫灯率先走了进去,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那点光在漆黑的走廊里极其的耀眼,将走廊四周的墙壁给照亮,隐约能看见那墙壁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谢玉淮紧紧的攥着谢云迢的手,眼前的路又黑又没有尽头,看着就极其可怕。 他小声说道:“阿姐…这里是哪啊…” 谢云迢扫了谢玉淮一眼,然后道:“跟我进去你就知道了。” … 宫灯摇摇晃晃,走过长长无尽头的走廊,道路逐渐宽阔起来,墙上的烛灯散发的光将四周都给照亮,宫灯已经无用,一眼扫过去皆是明亮。 这是一间牢房,牢房里没有人看守,空空荡荡。 “长姐…”谢玉淮四处看了看,只觉得这里极其的阴森恐怖,让他莫名有些腿软。 谢云迢带着谢玉淮来到了一间牢房之前,从外面的栏杆处能看见里面关押的犯人。 那里面关押着一个人,只是这间牢里面太暗,看不大清晰。 谢云迢拿了明月手里的宫灯这才勉强看清那人模样。 只见那人躺在一堆乱草上,骨瘦嶙峋,瘦的能看见肋骨,好像个孩子一般一蜷缩在角落里。 一头乱发遮住了脸,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从破旧衣服里露出来的肉已经腐烂,甚至有的地方就只剩白骨,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一阵阵的恶臭,令人作呕,即使是这样但是人还活着的。 谢玉淮看呆了,这人是什么人,为何他阿姐要带他来这呢? “长姐…”谢玉淮悄声问道:“这人是什么人?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谢云迢目光平静,声音清晰:“他啊…是被废的诏安皇后的儿子,文帝时期的太子,如果按照辈分,你应该叫他一声皇叔。” 被关押在这里的人,正是武安帝的兄弟,曾经的东宫太子,大朝储君。 只可惜在皇权斗争之中败了,自此就被关在这刑部大牢不见天日。 东宫太子何其尊贵,原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君主,一朝落败就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皇后亲儿子又如何?太子又如何?在这皇权斗争之中,稍有不慎就是这样的下场。 更何况还是谢玉淮这样没有靠山的太子,三皇子有皇后做靠山,背后有杨家,他自己又是战功赫赫,朝中不知道有多少暗中支持他。 大皇子虽然没有母家,但是文采斐然,是个真正能做皇帝的料子。 武安帝对他很是赞赏,虽然谢文雍没有争位之心,可是他确实是难得的君主之才。 再有谢远辰,身后可是有着皇帝重爱的江家,且不说恩宠不断,就说那江家也是兵马无数,那是谢远辰的靠山。 而她的这个弟弟,虽然是皇帝的嫡子,但是身后母家已经远离汴京朝堂,当年谢玉淮一生下来就被立为了太子,那是因为他是明安皇后的儿子! 武安帝对她母亲有情,时至今日情分依旧在,可是以后呢? 武安帝虽然对她母亲是真感情,可是一旦碰上皇位呢!在这皇权之下可还有父子真情? 倘若她母亲还在世倒是还好,最起码有个皇后靠山,名正言顺。 可是如今这后位已经换了人做,嫡子也不止谢玉淮一个人。 谢玉淮盯着牢里面的人有些发愣,“皇…皇叔?那他为何被关在这里…” 为何? 谢云迢笑了笑,她弯下腰侧头说道:“我的傻弟弟啊,他被关在这是因为他不中用,他在帝位争夺之中落败了,丢了太子的位子。” 谢玉淮不懂,“帝位争夺?是跟父皇争?” “是啊。”谢云迢轻声说道:“你看他可怜吗?” 谢玉淮不懂,他只觉得那人有些可怖。 谢云迢缓声说道:“你说你不想要这太子之位,你说不当太子也不会死,其他兄弟坐上了皇帝的位置也会好好待咱们…我今日就带你看看,你这太子之位要是没了之后的下场。你就会如他一般,被困在这内狱里几十年,如他一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愿意吗?” 这话一字一句的落在了谢玉淮的心里,让他浑身都僵硬住了。 借着那小小的缝隙看了一眼里面的人,那人似乎是听到人的说话声稍微有了点动作,他慢慢摸索的爬了起来,似乎是感受到灯火的光,慢慢朝着这边爬了过来。 他爬的极其缓慢,凌乱的头发随着他爬行的动作晃了晃,在那么一瞬间谢玉淮看清了那人的脸。 不,应该不能叫做脸了。 双眼被挖去,脸上是一道道疤痕,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似乎是说不出来话只能哼唧一般。 谢玉淮被那张脸给吓得心里发毛,眼看着那人就要爬过来,他猛的大喘了一口气直接后退了几步。 “长姐…”他惊魂未定的看向谢云迢,心里依旧砰砰的跳个不停。 谢云迢看向他,面容极其肃然,她问道:“谢玉淮,你愿意变成这样吗?” 谢玉淮被吓惨了,他使劲摇了摇头:“不…不…我不愿意,我不想…变成这样。” 那牢里面的人已经成了谢玉淮的恶魔,他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只是看一眼心中就已经怕的要死,如果他将来会变成那样,被人挖了眼,拔了舌头扔到牢里面… 谢玉淮不敢想了。 害怕的不只是谢玉淮,绿棠看着那人也是白了脸。 明月还算是淡定,一直紧跟在谢云迢的身边,她毕竟是明安皇后亲自挑选的女史,宫中的酷刑手段也是清楚的,所以并不害怕。 沈之衡站在一侧,面无表情。 皇权斗争,权利博弈,这其中的厉害他已经体验到了,以整个沈家为代价,以他的前程为代价,以缘娘的性命为代价。 沈之衡目光冷冽。 这些人的皇权斗争,却要用无辜的人的性命去填,凭什么呢。 他厌恶这种斗争,也厌恶那些为了权利而不择手段的人,但是他如今也慢慢的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盘算着为缘娘报仇,他得让杨家倒台,让整个杨家陪葬,所以他必须如此。 但是靠他自己是不行的,他没有把握能让杨家那样的权势倒台,他得找一个和他有一样目的的人做靠山… 沈之衡的目光看向谢云迢,如今他找到了。 如果谢云迢想让太子顺利登基,那么必须要让皇后倒台,皇后背后就是整个杨家,他们如今有着相同的目的,他们是站在同一个战线的人。 她那样一个有野心的人,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谢玉淮的登基之路扫清一切障碍的。 谢云迢见谢玉淮这样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来,果然口头说教是没有用的,要让谢玉淮亲自来看看舍弃太子之位的下场,要让这样的恐惧永远烙印在他心里,他可能就再也不会说出不要太子之位那样的混账话了。 第164章 殿下,牵着我的手吧 谢云迢将手中的宫灯递给了明月,她缓缓的走到谢玉淮的面前,随即蹲下将他拥进自己怀里。 她一边安抚的拍着谢玉淮的后背一边轻声说道:“你能这样想,长姐很欣慰。” 一声叹息自她口中发出,“如果你生来不是太子就好了…” 如果她和谢玉淮生来就只是普普通通的皇子公主,那就不会有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她也不会这样逼迫谢玉淮,毕竟他也仅仅是个十岁的孩子。 可惜不是,他们从生来就注定要去争,要去抢。因为争的不仅仅是皇位,是权利,还是命。 她压低声音:“如果你不是太子,阿姐是不会这样逼你的。”她紧紧的抱住谢玉淮:“你别怪阿姐,阿姐也希望你能够无忧无虑的活着,做个闲散王爷。可惜你生来就是太子,即使你不想争旁人也不会放过你,这个太子你必须坐,这个皇位你非争不可。” 谢玉淮鲜少听到自家长姐这样沉重的语气,眼下听到这样一番话,也不禁的重视起来。 他自然是不怪自己长姐的,尤其是在看了那监牢里面的人之后,他更没有怪谢云迢的心思了。 他不想变成那样,他的长姐是为了他好。 “长姐,是我的错,我太任性。”谢玉淮声音沉闷,也许是真的被吓到了,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 谢云迢见他已经知道了其中厉害关系,转身就吩咐绿棠先带谢玉淮出去,紧接着又让明月挑灯跟着一起出去。 明月等人不敢违抗谢云迢的命令,只好先带着小太子出牢房。 转眼间,整个牢房只剩下谢云迢以及沈之衡。 谢云迢扫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你怎么不出去?” 沈之衡道:“殿下一人在这里,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的,他还能从笼子里面爬出来吃了我?事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那殿下为何不出去?” 谢云迢瞧了他一眼,现在倒是有心思跟他多说一句,她收回目光随后落到监牢内的人身上,她道:“我弟弟不想落的这样的下场,本宫亦是不想有这样的下场,本宫得好好记住他的样子,在心里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约束自己,不能变成他这样的模样。” 那人爬到了栏杆处,似乎是听到了人的说话声,他开始使劲的晃动着栏杆。 那脱了皮的手看着极其可怖,十指的指甲已经被拔尽,手上满是疤痕。 好歹曾经也是无限风光的太子爷,如今却变成了这幅模样,高楼起高楼塌,谁又知道谁将来是如何呢。 “殿下是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沈之衡低声说道:“殿下一定会得偿所愿。” 谢云迢瞧了他一眼,他这话说的漂亮,越来越会哄人。 但是上辈子她就落得了这样的田地,她不聪明,她愚不可及,好在重来一世不必再重蹈覆辙。 “你知道本宫的愿望是什么吗?”谢云迢眉梢微扬,凝视着沈之衡。 她的声音在这大牢里面格外清晰,低沉清冷的如同寒冰,带着一股子冷寒之意。 沈之衡面色不变:“殿下刚才不是说了吗?自然是不会落得如这监牢里的人一般的下场,殿下心里所想的皆会如愿的。” 有些话可以明着说,但是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谢云迢想要的是皇位,是皇权,这话她可以跟谢玉淮说,但是沈之衡不能说,他一个奴才岂敢妄议皇权。 谢云迢哼笑了一声,倘若真的如她所愿,沈之衡也未必能够活下去,毕竟上辈子逼宫也有他的一份。 “走吧。”谢云迢转身往回走,沈之衡则是跟在谢云迢的身后。 走过了一段明亮的地方,就到了阴暗狭窄的走廊,谢云迢把明月和绿棠都给赶了出去,如今手中连一盏灯都没有,只能独自摸索着前行。 这条小道很长,脚下的路也不怎么平。 谢云迢尽量走的慢一些,就是怕被什么东西绊倒,结果却还是脚下一滑,她身子晃了晃,还未站稳就被人给扶住了。 她撞入一个胸膛,头上的珍珠坠子被撞歪了,摇摇晃晃的仿佛要掉下来。扶在她腰间的手格外有力,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殿下,小心啊。” 如珠落玉盘,清朗温润。 谢云迢的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耳边传来的热气宛如羽毛一般柔和的抚弄她的耳垂,让她浑身起了一层战栗。 好在黑夜将她的情绪给掩盖,她扶着沈之衡站稳,平复了一下气息,而后沉声道:“放开本宫,本宫能走。” 腰间的手瞬间的就收了回去,长廊太黑看不清楚,但是依稀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沈之衡说道:“殿下真的能走?这么黑万一再摔着怎么办?” 他在一片漆黑之中靠近谢云迢,然后伸出了一只手,“不如殿下牵着我,我带您出去,给您引路,如何?” 谢云迢没有言语。 她隐约看清了那只手的位置,但是要她牵沈之衡的手出去… 沈之衡见她不说话,又道:“若是殿下嫌弃奴才,那不如牵着奴才的袖子,这样如何?” 第165章 废太子 他的话音落下也没有等来任何的回应。 沈之衡心想莫不是长公主殿下就连他的袖子也嫌弃?正想着,伸出来的手却被人给轻轻的握住了。 凉意袭来,那手软如上好锦缎一般,格外的软。 却又如同凉玉,极其的寒。 沈之衡感受着这样的温度微微一顿,怎么会这样的凉?他正想着,耳边骤然传来一道说话声:“你怎么不走?” 沈之衡回神,他道:“殿下,我要往前走了,您小心。” 这道长廊好像没有尽头,也许是怕里面的犯人闯什么祸事,这道长廊既没有光,又长,要走很久才能到尽头。 谢云迢能感受到她手里牵的那只手的温度,很暖和,是她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那手好像又细又长,谢云迢想,想必也是又白又嫩的。 她不由得又抓紧了一些。 沈之衡身子一慢,步子小了一些。 不知道走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光,明月举着宫灯缓缓的走了进来,见着两人赶紧上前。 “哟,殿下,这长廊这么黑…您…”明月的目光忽的落在那两只牵着的手上,她原本还担心谢云迢在这没有光亮的长廊里面走会不会摔着,眼下见着这场景,她赶紧就闭了嘴也转开了眼神,只当做没有看见。 谢云迢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宫灯的光将她的脸照的一片肃然,很是云淡风轻。 她道:“这里冷,快些带路吧。” 这长廊不仅是黑,而且还冷的很,就是谢云迢穿着大氅也能感觉到一阵阵的凉意袭来。 也许是长廊的结构不一样,这里的冷风仿佛是带着刺一般,好像能直直的扎进人的肉皮里面去。 她带着大氅尚且如此,扫了一眼只穿单衣的沈之衡,见他面不改色心中暗想,不愧是沈大人,这点小风不算什么。 明月当即转头带路。 沈之衡微微侧身,微笑道:“殿下,您先请。” 谢云迢正欲往前走,却又被沈之衡给挡住了,她眉头一皱正欲责问,却见刚才牵着她的手爬上了她的大氅。 “殿下。”他轻声说道:“您的大氅松了。” 那只手在灯光的照耀之下莹白如玉,果然是白嫩纤细。 他轻巧利落的将她脖颈间的金色盘云扣给紧了紧,而后规矩的退后了一步,“若是松了,等一会出去怕是会钻进冷风,到时候就会冻着殿下。” 他仿佛确实是真的为了谢云迢着想一般,眼神真挚。 谢云迢低头看了看自己大氅上的盘云扣,并没有言语而是直接侧身走了过去。 明月在一旁瞧了沈之衡一眼,她家殿下可是不喜欢外人的触碰的,这个沈之衡倒是屡屡犯了她家殿下的底线。 明月回头转身带路。 沈之衡见着那红色大氅上的凤凰随着走动飞舞,灵动的宛如真的要飞出来一般,无比尊荣。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温度。 …… “殿下,您可出来了。”陈驰见着长廊出口处的灯光赶紧就迎了上去,谢云迢见着陈驰微微笑道:“劳烦陈大人一直在等本宫了。” 陈驰笑着摇了摇头:“殿下严重了。”他顿了顿然后说道:“我见太子殿下仿佛是被吓着了?” 谢玉淮出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陈驰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谢云迢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年纪小,倒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难免会受惊害怕,这人只有害怕了才能牢牢记住。”她瞧着陈驰笑道:“对不对,陈大人?” 谢云迢带谢玉淮来这关押前朝太子的牢房是做什么的,只要细细想想就应该能明白。 陈驰说道:“殿下说的自然是对的,好在殿下来的早,若是再晚几日,怕是也看不见这牢里的人了。” 谢云迢扬眉,“为何?” 陈驰轻声道:“虽然这前太子已经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余党…前几日抓萧氏余孽时就抓了一批人,这里面有几个竟还妄想着来这里截这废太子…他们与萧氏余孽勾结,圣上发了好大的火气…” 谢云迢眉头蹙起,未曾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些人还想着痴心妄想掀起风浪。 陈驰低声说道:“圣上的意思是将那位废太子在这关一辈子…”陈驰停顿了一下,“人不人,鬼不鬼的关着。” 那位废太子已经瞎了眼,活着还不如死了,圣上就是想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今几十年已经过去,皇帝依然是如此大的恨意,想来当年这定是恨极了这废太子。 死很容易,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想想那牢中人的惨状,还不如早早就死了也省的受如今的罪。 她问道:“那为何又说见不到了?” 陈驰道:“乱党一事太后娘娘也是知情的,她老人家担心节外生枝,废太子不死那嘁党羽说不定也是贼心不死,虽然那废太子已经成了那副模样,可是保不准有人会利用生事,再一个大约是太后心肠软,觉得这废太子已经受够了折磨,不如给个痛快。” 陈驰叹道:“年前就要问斩了。” 马上就要新年,谢云迢道:“太后仁慈,这样活着还不如早早解脱死了,只是这近来萧氏余孽越加猖狂了…倒是辛苦陈大人了。” 陈驰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谢云迢淡淡点头,然后就准备往外走,陈驰恭敬俯身恭送谢云迢。 谢云迢忽的又停住,她道:“还未问过陈大人,令夫人可有什么喜欢的玩意?明日要去大人家赴宴,与其送些没有用的东西,倒不如问问令夫人喜欢什么…” 陈驰儿子的百岁宴就在明日,谢云迢是收了请帖准备去的。 陈驰一听赶紧道:“殿下能来就已经是给了莫大的体面了,何须还要什么东西。” 谢云迢笑了笑,“这样的喜事本宫怎么能白蹭?上一次与陈夫人共同游山,我们相谈甚欢,彼此投缘。” 陈驰一听忙道:“如此明日就恭迎殿下大驾。” 谢云迢微微一笑,转头就出了刑部。 … 第166章 百花园,戏牡丹 马车慢慢的行驶着,此刻已经过了午时,今日一早就来了刑部,午饭时候已经过了。 谢玉淮原本有些饿,但是也许是被内狱里的那个废太子的模样给吓到了,胃里犯恶心,无精打采。 谢云迢抿了一口茶,抬眼见他这模样也深知是把人给吓到了。 端起桌上小炉子里烤着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了谢玉淮的面前,“喝杯热茶吧,暖暖身子。” 谢玉淮靠近谢云迢坐下,他盯着那盏冒着热气的茶盏忽的说道:“阿姐,福禄死了。” “我知道。”谢云迢放下茶盏,脸上是一片肃然。 “他死的好,若是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只能是祸害。” 谢玉淮抿了抿唇:“福禄跟了我八九年…他…” “他就算是跟了一辈子,也是个祸害,忠心不是看他跟你时间久不久,倘若他到你身边来就是为了害你呢?”谢云迢懒洋洋的靠在软椅上,目光瞥向谢玉淮:“你大了,也该分清是非了,你只看他跟你时间长短,却不看他教唆你做了什么事…” 谢玉淮垂头丧气。 谢云迢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将谢玉淮召唤到了自己身边来,谢玉淮乖巧的坐下,谢云迢安抚着他的背轻声道:“你还小,有些事你可以不懂,但是不能一辈子不懂。阿姐现在可以护着你,给你开路,但是也不能护你一辈子,你终究要懂的。” 谢玉淮一阵动容。 姐弟二人总算是解开了嫌隙。 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忽然停住了。 谢云迢以为是到了公主府,撩开一旁的马车帘子,却发现依旧在街道上。 外面白雪茫茫,飞雪飘扬。 隐约还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阵阵嘈杂声,其中还夹杂着各种污言秽语,光是听着就觉得脏了耳朵。 谢云迢放下了帘子,皱眉道:“前面是怎么了?为何停下?” 吵闹声隔着马车依然听的清晰无比。 明月道:“殿下稍等,奴婢去看看。” 过了一阵,明月匆匆的回来了。 她进了马车抖了抖肩上的飞雪,然后朝着谢云迢说道:“回殿下,前面有人在闹事,挡了路。” “闹事?”谢云迢眉梢一扬“何人敢在大街上闹事?兵马司是摆设吗?汴京的衙门也是摆设吗?” 五城兵马司统管汴京治安,当初陆莹的兄长就被谢云迢安排进了兵马司,虽说只是个副指挥使,七品官职,但是也算是有官衔在身。 明月低声道:“兵马司倒是来了人…只是不敢管。” 谢云迢轻掀眼皮,眼中带了一些好奇,“兵马司不敢管?这是汴京哪个高门权贵在闹事?” 汴京城,大朝的京都。 这座城里住着的高门权贵满大街,出门遇见公主王爷都是常见的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得罪哪个高门贵女权贵之子。 恰恰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初皇帝就特别嘱咐,凡是在汴京闹事的,无论是什么样的权贵通通归兵马司管。 所以虽然兵马司是个微不足道,但是一般人见着兵马司的人都不会闹事,毕竟这是圣上曾经的口谕。 可是如今让兵马司都不敢管的人,想来那是有通天的本事了。 谢云迢有些好奇,让明月接着说下去。 明月继续道:“回殿下,奴婢刚才打听了,是宣平侯府的世子爷,杨墨。” 此话一出,马车内极其寂静。 谢云迢撩开马车帘子瞧了一眼站在马车一侧的沈之衡,他站的很是笔直,虽然肩上落了雪,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尽心尽力的跟在马车边上。 也许是察觉到了目光,沈之衡侧头恰好对上谢云迢的眼神,在对上的那一刻谢云迢已经收回目光放下了帘子。 宣平侯府。 谢云迢不由想到沈之衡,仇人就在对面,倘若他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谢云迢问道:“他闹什么?” 明月低声说道:“那杨世子今日来百花园听戏,听说他看上了里面的一个叫戏牡丹的戏子,最近总来这百花园。今日原本也是来听戏,偏偏这戏牡丹今日不上台,是那柳叶生的班…杨家世子是吃醉了酒来的,非要见那戏牡丹,竟跑到人家后台去闹,倒是找到了那个戏牡丹…可偏偏那姑娘也是个硬气的,不理他这个世子的面子,把他拒之门外,这也就惹怒了杨家世子…” 明月说到这却被谢云迢给打断,她道:“百花园?柳叶生?” 这不就是昨晚明月跟她说的,薛嫣最近总爱去的地方吗,还有那个柳叶生,这倒真是巧了。 原来杨家世子是在这百花园闹的事。 “然后呢?”她继续问道,这杨家世子又做了什么混账事? 杨家世子杨墨,那才是一个真正的混账东西,不学无术,又偏偏极其好色,仗着家中权势做了不少恶事。前一阵掺和进王毅一案,还祸害了十几条人命,这才消停几天,他竟然就敢出府在大街上闹事了。 明月凑近谢云迢,低声说道:“这杨家世子吃醉了酒,又被那姑娘给下了面子,毕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那杨世子当即就怒了,直接让自己带的护卫把那姑娘的门给踹开了,然后把那姑娘扒了衣服…生拖硬拽的给拽出了百花园。” 明月眉头紧皱:“那姑娘一路呼救,百花园的掌柜的百般乞求杨家世子,那杨家世子却铁了心的要弄死这姑娘…拽出了百花园的门就在门口闹了起来了,兵马司倒是派了几个人,可是那杨家世子权势通天,杨家世子又喝多了酒,是个不清醒的…眼睁睁的看着那姑娘被拖拽,竟然没有一个上前阻拦…现在还在僵持着呢。” 那杨家世子是个极其混账的东西,这满汴京的人都怕了这杨世子,谁敢上前拦他啊? 谢云迢听完眉梢一冷,光天化日,汴京大朝帝都,天子脚下,这杨家世子未免太过混账! 不过,他越是混账就越是给自己,给杨家惹祸,杨家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已经让皇帝猜忌了。 这杨家世子如此跋扈,也是给自己挖坟埋坑,早晚会有恶报,她应该再去推一把。 第167章 滔天恨意 “你再去看看,兵马司的人当真是一个没动?”谢云迢指尖轻轻敲着桌案,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寂静的马车里很是清晰。 明月俯身去打探。 不过片刻,明月就回来了。 她带着一身风雪急急的归来,撩开马车帘子第一句话就是打起来了! “殿下,那打起来了!”明月声音压的极低,却难以掩饰其中情绪。 “谁跟谁打起来了?” 明月道:“是杨世子的人跟兵马司的打起来了。” 呦… “这兵马司的人不是不敢动杨世子吗…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谢云迢有些看笑话的意思,这打起来好,打的越乱越好。 这兵马司虽然不是什么重职,但是也是护着汴京安危的,那也算是汴京的禁军,皇帝的人。 这还没见着哪家公子犯浑和兵马司的人起冲突呢,毕竟圣上亲口说过,凡是闹事的见着兵马司的人都得消停的停了,这就是给那些王公贵族,高官权贵的禁令。 这杨世子好样的,敢跟兵马司动手,不过这兵马司也算是能耐,杨世子身后可还有着杨家这座大山呢,还有皇后。 谢云迢心情不错的问道:“兵马司…哪一位啊?” 哪一位勇士为民除害… 明月哎呦了一声,赶紧道:“殿下,这人您也认识,正是陆娘子的弟弟,如今的兵马司副指挥使,陆岭。” 陆岭? 谢云迢嘶了一声,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道:“既然如此,咱们去看看吧。” 谢云迢嘱咐绿棠看着谢玉淮,然后下了马车。 马车前面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谢云迢刚一抬脚又停住了脚步,她侧头看向沈之衡,轻声问道:“前面有热闹,你想去看吗?” 沈之衡在外面站久了,身上落了一下的雪,就连脸上也落了飞雪。 听着谢云迢的话,他有些疑惑,“热闹?” 谢云迢微微一笑:“是极其好看的热闹。” 谢云迢已经这样说了,那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沈之衡抖落身上的雪跟了上去。 前面人多,几乎都是来看热闹的,百花园离这马车停处还有些路,谢云迢身边的几个护卫给她开了路,也算是畅行无阻,眼看着离百花园门口越来越近,那吵闹声痛叫声也就越来越清晰。 沈之衡眉头皱起,他长得高在一众行人之中足足高了一个头,长得高看的也远,即使离百花园还有些距离,但是他依旧看到了那门口的混乱。 “殿下…”他叫住谢云迢,沉声说道:“前面在闹事,这就是殿下说的热闹吗?” 飞雪迎面扑来,扑在脸上凉嗖嗖的,谢云迢心情颇好的回了他一句,“你知道那闹事的人是谁吗?” 沈之衡摇头,他怎么会知道呢… 谢云迢红唇轻抿,低低笑了一声,“这人你一是听过的,正是那宣平侯府的世子爷,杨墨啊。” 极其平淡的语气,却让沈之衡如同雷劈一般顿在了原地。 宣平侯世子,杨墨。 扑面而来的飞雪挂上了他的眼睫,他仿佛在那一瞬间回到了那个风雪夜,那个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名字,宣平侯世子,杨家… 沈之衡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压抑着的恨在那一刻慢慢滋养出来,不受控制的蔓延。 犹如在他心中燃起一场大火,将他的理智烧的一干二净。 他一把抓住谢云迢的手臂,声音带着些颤抖:“你说…宣平侯世子?” 一旁的明月见他这样无礼当即呵斥道:“你大胆,抓着殿下做什么?还不快放手。” 明月的呵斥被逐渐大的风雪给吹散,谢云迢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疼痛只是微微皱眉,并无呵斥的意思。 她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带你来看热闹。” 沈之衡猛的抬头,平日里温润的眼神此刻全然变了样子。阴沉的眼眸如同漆黑墨,眼底流露出的恨意丝毫没有掩饰,温润的脸阴森可怖。 这不是平时的沈之衡,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沈之衡。 他眼底的恨意让谢云迢都忍不住心中一颤,他在她面前装了这么久的温润乖巧,如今仅仅是一句话,一个名字就让他控制不住的流露了真实的情绪,可见这滔天恨意。 到底是太年轻,不像上辈子一般沉稳,不过若是她的至亲死在别人手里且仇人就在不远处,她也会发疯的。 手腕上的疼痛继续着,谢云迢心里嘶了一声,这人的力气实在是有些大了。 她凑上前仿佛是安抚一般的拍了拍他的脸,然后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若是再这么抓下去,本宫的手就要让你抓断了,你恨杨家也没必要拿本宫的手腕发泄。” 沈之衡如梦初醒,眼底的恨意渐渐褪去,他猛的松开了谢云迢的手腕,此刻才意识到刚才差点失控。 他被恨意蒙蔽了心智,以至于暴露了本性,还是在谢云迢的面前。 “殿下恕罪。”他退了一步,又变成了之前的温润的模样,抬起的眸子中仿佛笼了一层薄雾,在漫天飞雪之中渺渺茫茫,看不清晰。 谢云迢没有责怪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她不用看就知道这里一定是淤青一片。 她道:“无妨,我知你心中恨意,自然不会怪你。” 她转身继续朝着百花园中走去,沈之衡慢慢的跟在她身后,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波涛翻涌,无法平静。 他终究是没有沉住气,只是听了那一个名字就控制不住自己,这样若是见着那杨世子本人,他怕他会忍不住直接杀上去。 绕过一众看热闹的人,终于来到了百花园的门口。 那里一片混乱,兵马司的人和杨世子的人正在僵持着。 兵马司那边有几个人脸上都挂了彩,杨世子经常出去惹事,他的近身护卫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下手又毒又狠,而兵马司的人面对杨家世子也不敢下死手,兵马司就弱势了不少。 “妈的,混账东西,就你们几个也敢拦着本世子?一群守门的狗东西,真是给你们脸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杨家世子醉醺醺的朝着兵马司为首的一人骂着,言语间皆是不屑。 好歹兵马司也是官兵,这杨家世子未免太猖狂。 “杨世子,我们也是秉公办事,你不仅在街头闹事,还打了我们兵马司的人,就算是你是杨家世子,也未免太过欺人!” 一道洪亮的声音带着怒气响起,让人忍不住侧目看去。 只见杨世子对面站着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那男子看着很年轻,五官俊俏。 但是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划痕,正在往下慢慢流血。 明月在一旁轻声说道:“殿下,那就是陆岭。” 原来是陆莹的弟弟,怪不得看着和陆莹长相相似。 谢云迢以前一直听陆莹说她这个弟弟是个不中用的,科考没有考上,唯一能够拿的出手的就是会点武功,力气大一些,所以谢云迢才把他安排进了兵马司。 如今一看当初的安排是对的,这陆岭还是个挺尽职的,连杨墨都敢得罪。 杨世子正醉着酒,平日里就是跋扈惯了,如今又喝醉了就比平日里还要张狂。 他直接拿起旁边一下护卫拿的棍子就朝着陆岭扔了过去,嘴里叫骂着:“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世子…” 陆岭只是侧了侧身子就躲了过去,他冷声道:“在下兵马司副指挥使,卢阳陆氏的陆岭。” 第168章 睁开你的眼看看本宫是谁 “卢阳陆氏…”杨世子咂了咂嘴,忽的讽刺道:“我当是什么世家大族呢…一个落魄户也敢跟本世子面前拿乔?什么东西…”他忽的猥琐的笑了两声:“对了,听说你姐姐进了薛府做妾室?” 杨世子哈哈笑了两声:“听说你那个姐姐长得不错,还是个才女呢,你们陆家想要攀高枝怎么不来攀本世子?让我好好疼疼你姐姐?” 此话极其刺耳,谢云迢听着顿时就皱起了眉。 而再看那陆岭,已经是满脸怒气压不住,他大步走向杨世子,怒声道:“你再说一遍!” 杨世子嘿嘿一笑,“再说又如何?你那姐姐嫁给薛家做妾不如嫁给本世子,左右都是妾室,我可比薛照会疼人多了…也没有什么公主压着,和我一起逍遥快活…不好吗?” 杨墨是真的喝醉了,这番话不仅说了陆莹,还带上了谢云迢。 陆岭气的直接薅住了杨墨的衣领,拳头马上就要落到杨世子的脸上。 他这一拳若是打下去,那么今日这事就该闹大了。 杨世子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得罪他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况且宣平侯府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家,陆岭小小七品官就是任由着他们拿捏的。 谢云迢见势不好,忙道:“都给本宫住手!” 她这一句话声音极大,却让陆岭停了手。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云迢的身上,一时之间议论声四起。 谢云迢给旁边的护卫使了一个眼色,两个护卫走上前将陆岭和杨世子给分开了。 陆岭不认得谢云迢,但是见着她这般气质尊容也知道定然不是一般人。 杨世子喝的醉醺醺的又被谢云迢的护卫给拉着,当即就耍了酒疯,“你们好大的胆子…放肆!敢拉着本世子!” 旁边他的护卫见着他被人拉着就要上前去,却又被明月给喝住。 “大胆!你们敢在长公主面前放肆?!” 这一句话,就让那些护卫们不敢乱动了,纷纷跪下请安,陆岭也一脸懵的跪下。 长公主为何会出现在这? 只有杨世子还是醉醉歪歪的,他挣脱那些护卫踉踉跄跄的走到谢云迢面前,只端详了一眼就嘿嘿的笑了起来。 “哟,这是哪来的美人…”杨世子喝糊涂了,只觉得谢云迢美得如同天仙下凡一般,已经忘记了她长公主的身份。 谢云迢眉头微蹙,她侧头看向明月轻声道:“去找碗水来。” 明月点头去了旁边茶摊要了一碗热茶来,杨世子污言秽语不断,谢云迢接过茶碗随即一碗滚烫的热水全都泼上了他的脸。 那茶是烫的,杨世子骤然被泼了这么一盏热茶,顿时痛的大叫出声。 “放肆!”杨世子的脸烫红了一片,他大怒之下竟然直接就朝着谢云迢抓去。 “你个贱人…敢泼我!本世子要弄死你!” 眼看着那只手就要落到谢云迢的脖颈之上,突然就被人给抓住了。 白嫩纤细的手紧握着杨世子袭来的手腕,轻轻一拧,杨世子惨叫出声。 沈之衡面容冷漠如寒冰,手下微微用力,杨世子痛哭出声。 他侧头看向谢云迢,“殿下,您没事吧…” 谢云迢瞧着他除了脸色是冷的,眼底也没有了之前的疯狂之色,心中暗想他应该是控制住了情绪。 谢云迢摇头:“本宫没事。” 杨世子痛的五官皱起,脸色刷白。 谢云迢眉梢一冷:“放开他。” 沈之衡松了手然后回到了谢云迢的身侧,杨世子则是痛的坐在地上哀嚎。 谢云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问道:“你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本宫是谁。” 冷冽的声音如同东冶里刮骨的风,冷的杨世子浑身一个哆嗦,他似乎醒了一点酒,慢慢抬头就看见一双极其肃然幽深的凤眸,眼底的冰冷没有任何掩饰,看他如同看一个死物。 杨世子一个哆嗦,他的酒瞬间就清醒了。 “长…长公主…”杨世子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虽然酒未醒透,但是此刻也稍微清醒了不少。 见着谢云迢就想起来刚才的事情,他心里有些发沉。 虽然说他杨家世子在汴京城无人敢惹,可是得看面对的是谁。 倘若只是普通官宦人家倒是还好,这满汴京城哪一个官宦见着他们杨家不得给几分面子,可倘若是皇室中人…就算是杨世子也是不敢轻易招惹的。 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 “哟。”谢云迢眉梢一扬,慢慢说道:“难得世子还记得本宫,看来是醒酒了?” 她语气平淡,面上却是一片肃然,眼底如冰霜一般冷。 第169章 人命关天 杨世子无论再怎么糊涂,再怎么醉酒此刻也已经清醒了。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压下心中的慌乱然后说道:“殿下,刚才多有得罪…喝多了酒,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还请殿下勿怪啊。” 他一句大水冲了龙王庙,就把谢云迢给他们杨家捆在了一起,不过就是有个当皇后的姑姑,哪里是什么一家人? 杨世子倒是会往自己身上贴金,还想着跟谢云迢攀亲戚。 谢云迢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杨家世子实在是恶心人。 她道:“杨世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宫姓谢,你姓杨,即使从凤仪宫那说也不能是一家人啊。” 她丝毫不给杨墨面子,说出来的话直接将杨墨给驳了回去。 杨墨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他也不敢对谢云迢放肆。他做皇后的姑姑都对谢云迢有礼相待,百般呵护,他这个杨世子自然不敢造次。 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杨墨笑道:“殿下说的对,是我…说错了。” 谢云迢眉头一扬:“想来杨世子你的酒还没清醒,这外面这么冷你也清醒不了,不如跟他们兵马司的人回去醒醒酒?” 长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墨一顿,难不成这是要兵马司把他抓起来? “殿下这是何意?我不过是喝多了酒,哪里劳烦兵马司的兄弟啊…若是醒酒我还是回宣平侯府去醒吧。”杨墨心里七上八下,嘴上说的好听心里面却涌现出各种肮脏的想法。 不就是一个长公主吗… 还真能把他抓起来?把他们杨家放在何处? “兄弟?”谢云迢看向跪在一旁的陆岭,微微扬头说道:“陆岭何在?” 跪着的陆岭听到召唤微微一惊,然后赶紧起来回话。 “回殿下,属下在。” 陆岭知道自己这官职是谢云迢给的,以前也听说过谢云迢这位长公主的大名,只是长公主身份贵重,他从未得见。 结果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个地方见到了。 谢云迢见他神色一片恭敬,显然也是个知礼数的人,虽然陆莹说她这个弟弟是个无用的纨绔,不学无术,连科考都没有考上。 可是今日一看倒也不是那样不中用,反而能跟杨家世子打起来,倒是个尽职的人。 只可惜有勇无谋,他一时恼怒就要打杨家世子,未曾想过杨家是何等的通天权势,若是真的把杨墨给打伤了,那么杨家想要收拾他这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可太容易了。 “把杨家世子带到你们兵马司好好的让他醒醒酒吧。” 此话一出,不仅杨家世子愣住了,就连陆岭也有些发愣。 长公主这是要他把杨家世子给抓起来? 虽说陆岭不喜这杨家世子,加上刚才这人对他姐姐的污言秽语让他更想揍他,但是毕竟是世子爷啊… 他带着兵马司的人来原本只是想要把事情给平了,让杨墨别再闹事,可没有想着抓人的。 他们兵马司哪里能够容得下世子爷这尊大佛… “殿下…”陆岭有些犹豫。 杨世子则是大惊,他猛然看向谢云迢:“长公主殿下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关我?” “为何?”谢云迢瞧着杨墨那样子颇为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她道:“杨世子,你说为何?大朝律法可是清清楚楚的写了,凡是当街闹事的都要进兵马司的牢房,你靠着世子的身份当街抢人闹事,还打伤了兵马司的人,仗着喝醉了酒还对本宫出言不逊,竟然还妄想着对本宫动手,杨墨,你好大的胆子!” 她目光逐渐凌厉,凤眸中一片肃然,脸上虽然平淡无波,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法让人质疑和反驳。 杨世子心中暗骂谢云迢多管闲事,平日里这个长公主不总是围着薛照转嘛,怎么今日偏偏就跳出来管这种闲事! 杨墨咬了咬牙,凑上前去低声说道:“殿下,今日之事只是意外,我喝多了酒,那小姑娘对我出言不逊…我这才想教训她,毕竟我们杨家的面子不能让她一个女子给踩了不是?还请殿下看在我姑姑的面子上就饶了这一次,只当没看见。” 杨墨说到这又轻声说道:“前些日子家中得了一对漂亮的红珊瑚,听说殿下喜欢这东西,明日我就叫人送到您府上…您看如何?” 先是说不能让一个女子踩在他们杨家的面子上,拿了杨家出来,又搬出来皇后当挡箭牌,最后又说要给她送好东西。 一边威胁着一边又送好东西,这杨家世子也不全是无能草包,这方面倒是得心应手,想来是没少干这种事了。 谢云迢扫了一眼那已经被百花园的人给救下来的小姑娘,只此一眼就不由蹙起眉头,颇有些怜惜。 大冬日里,那小姑娘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她的发丝凌乱,脸上的青紫伤痕看着极其可怖,一张漂亮的小脸是暂时毁了。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剥光,仅仅是盖了一层薄布,这层布还是百花园的掌柜的给她裹上的。 她孤零零的躺在那,已经被围观的人给看光了。 在这个时候女子的名节是最重要的,别说什么高门权贵,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被这样看光了,那唾沫星子,闲言碎语就能把人给杀了。 虽然这戏牡丹是个戏子,没有什么名声好在乎,可她又是个贞烈的,卖艺不卖身,要不然也不会就那么驳了杨世子的面子。 谢云迢脱下自己的大氅示意递给了明月,示意她给戏牡丹盖上。 冬日里冷的很,明月见自己殿下穿的单薄,不由的有些犹豫,“殿下…” 谢云迢道:“给她盖上,把她叫醒。” 明月无奈只好把大氅给那女子盖上,然后又把那女子叫醒。 戏牡丹是受了惊吓晕的,不过是喊了几句她就醒了,这女子醒了之后就猛的朝着一旁的石柱上撞了过去。 谢云迢一惊,刚想喊人去拦她却已经来不及。 眼看着那女子就要命丧黄泉,就在这个时候,却被人给拦住了。 “呦,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寻死做什么?” 只见谢江川拦在那女子面前,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抱怨:“你这力气要是再大一点,我也要被你给带走了。” 那女子蒙了一瞬,在这个空挡,谢云迢的护卫就将她给扣住了,防止她再一次的寻死。 谢江川转头看向谢云迢,目光炯炯,“给皇姐请安。竟然在这遇见皇姐了,真是巧啊…” 他脸上看热闹的表情没有任何掩饰的流露出来,谢云迢瞧了他一眼,心中暗想,这哪里是赶巧,这谢江川不一定在哪看热闹呢,要不然怎么可能出来的这么及时。 第170章 全了杨家和皇后的面子 “是巧了”谢云迢对他微笑说道:“也多亏了谢小王爷出现的这么及时,要不然这女子的性命就保不住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谢小王爷一出来就积了功德了。” 这话有打趣的意味在,到底是堂姐弟,说话就没有那么拘谨。 谢江川听了这话只是笑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好歹是一条人命,那可是比天还要大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杨世子,然后问道:“杨世子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 谢江川的目光温和,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杨墨无端一抖,谢江川这是和谢云迢一伙的,都是来找他麻烦的。 杨世子道:“谢小王爷…人命关天自然重要,不过这样得看是什么人,这个贱女人对我出言不逊,对我们杨家出言不逊,自然是要好好教训教训的,我也没想着要她的命,是她自己不想活的。” 谢江川笑了笑,他走上前颇为亲昵的搂住了杨墨的肩膀,他道:“杨墨啊…人家姑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招惹你这个世子爷呢?你把人家的衣服扒了扔到大街上,你这是明摆着让她去死,就没想过给她活路。都是兄弟,装什么?” … 杨墨脸上难看至极,他确实没想过给这贱人活路,只是被人这么说出来终究不好看,他脸上挂不住却又不敢跟谢江川对上,谢江川再怎么纨绔也是皇家的人。 一个谢字压在头上,他这个杨家世子也只能受着。 那戏牡丹哭的极其凄惨,她被人拉着也不能求死,只好哭了起来。 谢云迢目光一片肃然,“杨墨,原本你不提皇后娘娘,不提你们杨家也许本宫今日还会放了你,但是你若是提了皇后娘娘,提了杨家,那今日还真的就不能这么放了你。” 她冷声道:“你视人命如同草芥,不仅如此还对着本宫出言不逊,对着本宫动手,你说皇后娘娘,你说杨家,杨家和皇后就是这么教导你这个世子爷的?你这么说就是把皇后和家都陷入不义之地,难不成你以前犯了错就拿皇后和杨家来顶罪吗?若是今日这话传到宫里,传到太后圣上的耳朵里会怎么想?” 她的声音在这大风雪里依旧清晰无比,她微微抬头声音缓慢:“你打着皇后,打着国母的旗子在外面招摇,外人会怎么想?只会想到皇后的不好,你这是污蔑了皇后的名声!今日我这个做长公主的就得罚了你,虽然本宫只是个公主,但是好歹也是长公主,圣上的嫡长女,你污蔑皇后就是污蔑皇家,更别提你对本宫的污言秽语,今日你若是不想去兵马司的牢房那就去刑部吧。” 谢云迢这番话说完没有给杨墨反应的机会,直接就吩咐一旁的护卫将杨墨给捆了。 杨墨大惊之下怒骂道:“你竟然真的敢捆我!殿下,你不顾及杨家的面子我姑姑的面子了吗!” 谢云迢懒得听他这废话,她示意一旁的护卫将杨墨的嘴给堵上,然后说道:“我今日抓了你就是全了杨家,全了皇后娘娘的面子,杨家和皇后娘娘绝对不会容忍自家世子做出如此草菅人命的事情,就算是闹到皇后娘娘的面前,皇后也不会有半分偏私,早晚都要罚,本宫就替杨家人好好教教世子!” 谢云迢这话是把皇后和杨家的路给堵死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她这样说,那么就是皇后和杨家人想要救杨墨,也是不能救了,救了就是偏私,杨家还好,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自然不能袒护自家人。 杨墨瞪大眼睛,他被堵着嘴也不能说什么,挣扎也挣扎不开,只能这样被带走了。 陆岭在一旁极其忐忑,他走上前犹豫说道:“殿下…这杨世子…” 这杨世子究竟要拉到哪去,是兵马司还是刑部大牢。 若是拉回兵马司,那指挥使不得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他们兵马司庙小,哪里能够容得下杨家世子这样的大佛呢。 谢云迢知道他想说什么,她也知晓兵马司的难处,当即说道:“让你的人把杨家世子送去刑部大牢,交给陈驰。” 陈驰? 陆岭有些茫然,陈驰是哪位。 谢云迢道:“刑部尚书。你就说是本宫的意思,这杨世子触犯了律法本就该关,只是人要是送到兵马司那就没有意思了,直接送去刑部,那的牢房看的紧。” 陆岭哪里认得刑部尚书,但是听了谢云迢的话也只能听令。 听完了令之后陆岭却没有走,他站在谢云迢面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谢云迢看他吞吞吐吐,又想着她与这陆岭唯一能说的就只有陆莹了,想来他是想问陆莹如何。 她道:“你不必担心你长姐,她在本宫的府里面一切安好,你只要把差事给做好了,她也自然能够更安心一些。” 陆岭当即躬身抱拳“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谢云迢微笑点了点头,“你也不必谢我,你长姐是个聪慧的,这些都是她自己争来的。” 陆岭心中一热,“那也依旧要多谢殿下。” … 陆岭走了。 围观的人也散了,那戏牡丹也被拉回了百花园,一场大戏看够,谢云迢轻轻舒了一口气,这的大戏虽然结束了,但是还没有完呢,估计还有好戏要看。 第171章 送刑部 “皇姐好霸气”谢江川走过去打趣道:“皇姐这番话将那杨家世子说的是哑口无语,也堵死了他的后路,这顿牢狱之灾也是必要受的了。” 谢云迢瞥了他一眼哼笑道:“我这算什么,也是为了皇家的颜面着想,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他一个世子当街就要人姑娘姓名,本宫见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不然岂不丢了皇后的面子?” 她这一番话说的也有道理,皇后身为国母怎么能有这样的外甥?连家都治不好,怎么当一国之母呢? 谢江川笑了笑:“还是皇姐说的有道理,果然皇姐这颗玲珑心是谁也比不了的。” 谢江川这恭维听不出来是真心还是打趣,只是这人从小的时候起就未夸过谢云迢几句,如今从他嘴里听到这话也算是稀奇。 谢云迢只当是在夸她,又闲聊了几句,这才问起谢江川来这百花园做什么。 谢江川真是路过,就是在旁边茶楼看了个热闹,原以为是杨家的热闹,正看的起劲儿,就看见谢云迢了,所以他直接就下来了。 “你小子是真的在看热闹了?”谢云迢语气难得轻松了几分,看向谢江川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原本是想看那杨家热闹,只是后来看见皇姐出来,我这就急忙的下来了,皇姐一出来到是比那杨墨的戏还要好看。” 谢云迢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谢江川又问道:“对了,还未问皇姐,近来可进宫看了太后?” 谢云迢想了想,“最近几日没去,想来也有几日未见太后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有些疑惑,这谢江川好端端的怎么就问起太后的事了呢。 谢江川叹了一口气:“新年将至,我母亲正在为我的婚事忧愁…可是她发愁也是无用的,这婚事她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不如直接去问问太后,许了哪家姑娘给我。” 谢江川这话说的倒是坦荡,这婚事他做不了主,他的母亲也做不了主,与其让永闲王妃天天想着,惦念着,还不如直接问太后,也省的在这瞎猜。 他倒是一副不在乎自己婚事的样子,唯一担心的就是永闲王妃那,近几日因为这婚事的事夜夜睡不好,永闲王心疼媳妇也睡不好。 谢江川准备直接去进宫表忠心,问问清楚。 他想到这又说道:“只是我自己一人进宫见太后,多少有点怕,太后她老人家可不是一般人,我这浪荡子可禁不住她老人家的震慑,不如皇姐跟我一起去?” 谢云迢听了他这一番话只是笑笑,然后道:“你害怕?你是最聪明不过的了,怎么会怕…” 正说着,忽的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呀,江川哥哥。”谢玉淮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见着谢江川顿时就扑了上去。 身后的绿棠喊道:“哎呀,我的小主子,您可慢点。” 她一边喊着一边护着,生怕谢玉淮伤了或者是摔了。 谢江川看着怀中突然出现的谢玉淮顿时一愣,随即弯下身子惊讶道:“太子殿下?” 谢玉淮见着谢江川还算是亲昵,当即说道:“好久未见江川哥哥,我还等着江川哥哥跟我去打鸟呢…” 谢玉淮对谢江川很亲近,大约是以往谢江川总是带他去打鸟捉兔子,虽然如今不干这种混账事了,但是在谢玉淮眼里永远对谢江川有几分亲近。 谢江川如今哪里还敢带着谢玉淮去打鸟打兔子,之前在玉台行宫小太子就受了一次伤,他可没有那个胆子再带小太子去打什么猎。 万一伤着碰着了,别说太后皇帝会如何,他娘都得拿棍子教育教育他。 “等太子殿下再大一些,气舍功夫再精进一些,臣就带着您去打兔子。” 谢江川很会哄孩子,小太子几句话就被哄得团团转。 谢江川要进宫,谢云迢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太后,也要把太子给送回宫中去,于是就带着谢江川一起坐马车进了宫。 百花园的一场热闹就这么散了。 “刚才那是什么人?”百花园内阁二楼处,一个男子透过窗子看向那渐渐走远的马车,目光幽深。 那男子长相极其美艳,薄唇凤目,只是一个抬眼就有万种风情一般,明明是个男子看起来却比寻常女子还要漂亮几分。 一旁的小厮回道:“回公子,那是长公主殿下。” “哦?”那男人来了兴趣,他慢慢的合上了窗子,然后问道:“可是那个嫁进了薛家的…长公主?” 那小厮赶紧点头,想到了什么又说道:“昨日那薛家那位小姐派了人来传了话,说是近几天不能来看公子您的戏了…” 那男子满不在乎的嗯了一声,并未把薛家小姐放在心上,反倒是对那辆马车上的人有了兴趣。 … 大雪。 “我说陆指挥,咱们就这么把人给压到刑部去?” 鹅毛般的大雪纷飞,骑马的几人浑身都落了雪,为首的人正是陆岭,跟他说话的是同在兵马司的同僚。 他听了这话头也不抬的说道:“不送能怎么办?难不成还关到咱们兵马司的牢子里?你敢关这尊大佛?” 杨家世子,皇后娘娘的亲外甥,要是真的关进了他们兵马司的牢子,那不得把整座兵马司都给压塌了。 那同僚赶紧摇了摇头,“那杨家对这世子可宝贵着呢,咱们今日就不应该动手,尤其是你,跟他计较什么,纨绔子弟罢了。若是被他家记恨上了,怕是…” “怕什么?”陆岭勒了勒马绳,虽然大雪迷人眼,但是他已经看见了刑部的牌子,马上就要到刑部了。 陆岭回头看了看被绑着的杨世子,长舒了一口气,“咱们就是干这个的,都是按照大朝的律法行事,他犯了错就应该罚,再者今日是长公主殿下罚他,与咱们兵马司有何干系?大家都是混饭的…他想踢了咱们饭碗,咱们还不能护一护了?” 陆岭虽然已经家道中落,但是落魄侯门也是侯门,还是有点那么世家子弟的傲气的,所以他虽然也怕杨家权势,但是该忍的忍,不该忍的他绝对不会忍。 杨墨作践他姐姐,他只恨今日没打着他! 几个人骑着马到了刑部,陆岭翻身下马,朝着身后挥了挥手,“压着送到刑部!” 陆岭带着几个人进了刑部,越是年底刑部就越忙,刑部各个官员步履匆匆,无人注意到进来人了。 他进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一个官员,那官员手里面拿的东西散了一地,当即就哎呦了一声,抬眼见着来人虽然一身兵甲,但是都不是什么上品的东西,当即道:“你们是什么人?谁准你们进来的?!” 陆岭道:“在下兵马司副指挥使,请见陈大人。” “兵马司?”那官员上下瞧了陆岭一眼,“你要见的是哪位陈大人?” “是刑部尚书陈驰,陈大人。” 那官员一听露出不屑神色,“咱们陈大人忙着呢,你们兵马司能有什么事…倒是会来添乱。” 那官员抱怨陆岭打翻了他的东西,没有给他好脸色。 陆岭自从来了兵马司因为官职小,受过的气多了,对于那官员的嘲讽并未放在心上,只道:“我有重要的事要见陈大人,是听了长公主殿下的命给陈大人送个人。” 一听长公主的命令,那官员顿时愣住了,“那你等着。” 他收拾完东西转过身往里面去了,过了一会,陈驰就出来了。 第172章 忠心的狗 陈驰听到那官员的话心中有些疑惑,长公主殿下刚从他这走,怎么就又有命传来了呢? 他快步的走了过去,见着陆岭微微一顿,认出了他身上兵马司的兵甲制服。 陆岭见着人来躬身行了一个礼,“兵马司副指挥使陆岭见过陈大人。” 陈驰并未因为陆岭官小而看不起他,他将他扶起来然后问道:“陆指挥,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陆岭回道:“按照殿下吩咐,给陈大人送个人来,请陈大人务必将人给关牢了,按照大朝律法关一个月。” 陈驰疑惑:“送人?何人?” 陆岭回道:“杨家世子,杨墨。” 陈驰微惊,世子可不是随便就能关押的,这杨墨是怎么得罪了长公主。 还不等他问,陆岭就先把百花园的事情给说了,陈驰一听顿时就放心了。若是没有名头就关人那自然是不行的,但是若是犯了律法那自然是要关押的,这事就算是闹到圣上耳朵里也是应该罚的。 这不仅是人命的事,这杨世子还对长公主出言不逊,那就是没把皇家放在眼里,怪不得谢云迢直接让人关了,这杨世子也实在是可恨至极。 陈驰道:“让殿下放心,只要有名头,他有罪名,我这刑部就能押了他。” 陆岭交接了人也不再多留,带着人就回了兵马司。 … 杨世子被关进了刑部大牢,此事马上就在刑部传开了,也瞬间就传到了左侍郎杜元的耳朵里。 “你说杨世子被关进了大牢?”杜元放下手中的笔,眉头蹙起。 旁边的同僚点了点头,“可不是…听说是兵马司的人送过来的,而且还是长公主殿下的旨意呢。” 杜元追问:“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那同僚想了想,知道杜元背后靠着杨家,他说道:“听说是在街上闹了事碰巧遇见了长公主…” “只是因为闹了事就关押进了刑部大牢?”杜元不解,虽说闹事按照律法确实应该羁押,只是不应该关进刑部的大牢,况且杨墨身份尊贵,怎么能说关就给关了呢 那同僚压低声音:“听说那杨世子还羞辱了长公主殿下呢…” 原来如此。 杜元心中暗想,这杨墨实在是大胆,竟然还敢羞辱谢云迢,那毕竟姓着谢呢,想来此事杨家和皇后还不知晓,杜元想到这从桌案上起身就往外走。 那同僚喊住他:“杜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啊?” 杜元却没有回话。 他急匆匆的出了刑部,坐着马车就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 杜元是去见皇后的。 马车在皇宫西门停下,杜元拿着令牌正入了宫,却未曾想见到了长公主。 “杜大人这是往哪去啊?” 风雪之中,谢云迢的声音随风飘扬,一字不落的落到了杜元的耳朵里。 杜元身子一僵,他慢慢回头就看见了谢云迢等一干人。 抬眼望去,只见谢云迢在众位丫鬟的拥簇之下缓慢的朝着他走了过来。 暗红色的大氅随风飘扬,在一片白雪之中极其显眼。 玲珑凤冠,红色绸衫,在飘扬的风雪之中宛如一朵尊贵的牡丹花,明艳不可方物。 杜元赶紧停住脚步,回身行礼:“下官杜元参见长公主殿下。” 他这话说完,一句带着调笑的话就插了进来。 “呦,杜大人眼里只有我皇姐,怕是没看见我吧。” 谢江川插了一句嘴,杜元赶紧道:“下官自然是见着小王爷了,怎么会忘了您。” 谢江川笑笑没有言语。 谢云迢道:“杜大人快起身吧,不知道这大风雪天,杜大人进宫做什么啊?” 杜元起身笑道:“前些日子得了凤仪宫娘娘的赏,内人正病着,今日我来进宫谢恩,顺便跟太后娘娘请个安。” 杜元自然不能跟谢云迢说他是进宫来报信的,于是随便找了一个由头。 谢云迢听了微微笑道:“那还真是赶巧了,本宫和谢小王爷也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不如杜大人一起吧。先去见了太后再去见皇后。” 谢云迢的笑容在风雪之中很是明媚,她盯着杜元心中嗤笑,这杜元果真是皇后忠心的狗,她不过刚把人给送到刑部转头就来皇后这边通风报信了。 不过杜元也是倒霉,她和谢江川才将谢玉淮给送回东宫,回来的时候就碰见了杜元,杜元果然对皇后忠贞不二啊。 杜元话已经说出口,自然不能驳了谢云迢的话,当即道:“既如此,那就先去见太后娘娘…” 谢云迢点头,忽的又问道:“杜大人,杨家世子可送到了刑部?” 杜元身子一僵,他嘶了一声装做不知的样子,“什么杨世子?” 第173章 究竟忠心的是杨家还是皇帝 “杜大人不知道吗?”谢云迢微微扬眉,一脸诧异。“本宫可是让兵马司的人把杨世子给送进了刑部大牢,我以为杜大人应该知道的。” 杜元回道:“今日下官并未在刑部办事,所以并不知晓此事。” 他顿了一下,“不知那杨世子犯了什么事要被关刑部的大牢。” 谢云迢笑了笑:“原来杜大人今日不在刑部,本宫还以为杜大人早就知道了呢,要不然你这进宫的时辰倒是太巧了一些。” 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杜元的心中猛的提了提,如今无论他知不知道也要装做不知道,原本想着偷偷送个消息,却未曾想到偏偏在这遇见了谢云迢。 杜元心中暗叹今日不是什么好日子,面上依然带着笑意,“下官也是听到公主说才知道此事的。” 谢云迢把今日在百花园的事情说了,最后说道:“这杨世子太过放肆,人命关天,他不仅不在乎还辱骂本宫,实属大胆,若是放任不管更是败坏皇后娘娘的名声。” 说到这,她看向杜元微笑道:“杜大人觉得本宫说的对吗?” “对,对。”杜元点头,“这杨世子行为实在大胆,如果不阻止确实会有损皇后娘娘的名声啊。” 谢云迢看着杜元演戏,心中只觉得好笑。 这个杜元果然名不虚传,是个极其会左右逢源的人,怪不得能在刑部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可是他这样的人表面看着忠心耿耿实际上也是最容易返水倒戈的,他现在对皇后忠心耿耿,但是皇后若是倒台他说不定还会捅上一刀。 几人说着话就走到了永寿宫。 永寿宫的女官进去通报,不过片刻就有女官出来引路。 先是把谢云迢和谢江川给引进了一旁的偏殿,而杜元则是被领进了正殿。 大臣给太后请安,谢云迢和谢江川自然要先避开。 杜元极其忐忑的进了永寿宫的门,一路跟着女官进了正殿。 一进去只见烟雾缭绕,殿内正在焚香。 几个女官步履匆匆的在殿内指挥小宫女做打扫之事,而太后此刻正在屏风之后闭目养神。 十二屏牡丹缠金百花图大屏风大气无比,在殿中一放,无比贵气。 从那屏风之上隐约能看见屏风之后的影子,杜元低着头不敢乱看,进了大殿先是扣了一个首。 “臣刑部左侍郎杜元给太后娘娘请安。” 无人说话。 杜元在那扣着首心里七上八下,见太后可比见皇后要让人紧张多了,皇后娘娘虽然是个厉害的,但是太后她老人家才是真正的狠。 杜元上一次办了错事替皇后遮掩丢了尚书的位置,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上了陈驰那块木头,竟然直接提拔他做了尚书。 杜元对此极其不满,可是又不敢质疑太后的旨意,心中不满积压在心,如今见着太后那些不满都没了,或者说他不敢有不满了,有的只有恭敬。 “杜爱卿今日怎么想着来见哀家?”屏风之后的人影微动,脚步声慢慢响起,太后在李宫令的搀扶之下慢慢的走了出来。 杜元将头压的更低,他恭敬答道:“许久未给太后娘娘请安,臣惭愧,所以今日来给太后娘娘问安。” “问安?”太后坐到他面前的软榻之上,目光虽然平和眼底却有些发沉。 “哀家一切都好,你们若是能让哀家省心一些,哀家会更好。” … 杜元惶恐的抬头,“太后娘娘…” 太后瞥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你今日为何进宫?真的只是来看哀家?” 杜元被看的心中一紧,莫非太后已经知道了他是进宫来报信的? 他可是在刑部接到消息就来了,太后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 杜元浑身一凉,也许太后真的有本事知道… 他压下心中慌乱回道:“自然是为了见太后娘娘…” 一声叹息轻轻响起。 太后道:“杜元,哀家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过却是个最糊涂的…你白衣出身,在刑部矜矜业业熬到了左侍郎,原本李尚书回乡你应该高升的。” 杜元一愣,“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太后眉梢一扬问道:“你知道哀家为何选了陈驰没有选你吗?” 杜元茫然摇头,刑部尚书的位子在他心中就是一根刺,他原本以为已经将尚书的位子收进囊中,未曾想到最后竟然落到了陈驰的手里,那个跟透明人一样的陈驰手里,他怎么能够甘心! 杜元小心回道:“太后定然有太后您的道理,陈大人也是矜矜业业…比我更适合尚书的位置。” 太后冷笑了一声:“杜元,哀家只看人忠心,你比陈驰有能力,但是你不如他忠心,你吃着皇帝发的粮饷却为了杨家办事,你究竟忠心的是皇帝还是杨家?” 杜元一惊,跪地请罪:“太后恕罪,臣对圣上,对太后,对大朝忠心耿耿啊!!” 李婵在一旁上了一盏茶,太后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入口,太后轻舒了一口气。 “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做什么?忠心谁都会说,你当年靠着杨家入刑部如今对杨家忠心也是应当的,但是你入的是皇帝的刑部,不是杨家的,之前你给杨家世子遮掩想要杀了沈忠之子,这些哀家都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帮着皇后遮掩萧氏余孽,你罪该万死!” 茶盏被狠狠的放在了木桌之上随即发出来一阵响动,杜元身子一抖,心沉到了谷底。 “太后恕罪,太后恕罪啊…” 杜元感觉自己的人头即将落地,心中无比悔恨。 他是攀附了皇后,攀附了杨家,但是他一个白衣若是不攀附这些世家大族那哪会有出路呢,他也是被逼无奈。 “臣也是被逼无奈…”他为了活命不停的磕头请罪。 “如何被逼?如何无奈?”太后沉声问道:“你好歹也是朝中从三品,难不成杨家人把刀架在你脖颈上逼迫你做事?” 杜元咬了咬牙回道:“臣白衣出身要是没有杨家的举荐…恐怕连刑部的门都进不了,当年我一中榜就被发到一个闲职当差,原本以我的名次不应该到闲职,只是其他世家子弟占了我的位置…后来有幸得到杨家举荐所以我才有了今日…这恩情…” 太后微微蹙眉,她虽然明里暗里听说过有世家子弟占位置的说法,只是没想到杜元也是如此。 她道:“陈驰也是白衣,为何他就忠心耿耿,他没有攀附任何人也进了刑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他也走到了尚书的位置!杨家是给了你恩情,所以这恩情就要你的仕途,要你的命来还?” 杜元身子一软,只觉自己命不久矣。 他跪在地上额头已经磕出了血迹,他闭眼说道:“太后要下官的命…下官绝无怨言,只是一家妻儿老小罪不至死…” “哀家不要你的命,也不会要你一家老小的命。”太后眉梢微冷,“你今日进宫是来给皇后报信的吧?你倒是真的对她忠心耿耿,哀家只警告你一句,这个天下不是他们杨家的,是皇帝的。你回吧。” 太后没有要杜元的命,但是杜元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杜元浑浑噩噩的出了永寿宫正殿的门,正巧与谢云迢和谢江川迎面碰上。 “哟,杜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脸血啊…” 第174章 薛家的姑娘如何 谢江川盯着杜元那流血的额头看了几眼,低声说道:“这是磕的?” 杜元没有言语,他随意的那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磕破的伤口,然后躬身行礼告退。 “哎…”谢江川有些疑惑,他看了一眼永寿宫的正殿,忽的不想进去了。 他凑近谢云迢压低声音说道:“太后这是发了火了,要不然我今日就先回去…改日我在来…” 他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先回去,不曾想直接被谢云迢推进了永寿宫的正殿。 “来都来了,哪还有回去的道理。”谢云迢拉着谢江川就往里走。 谢江川哎呀哎呀的就要挣脱,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太后的面前。 太后正在软榻之上看书,李婵在一边服侍着奉茶。 还有个小宫女正在擦拭着地板,白色的帕子上面有着极其显眼的鲜红血迹。 谢江川一看就知道,杜元额头上的伤口果然就是磕出来的。 “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 谢江川和谢云迢规矩的行了礼,太后放下手中的书见着他们二人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 “难得见着你们两人一起进宫,倒是想起看哀家这老婆子了?” 谢云迢赶紧上前笑道:“祖母不老…怎么是老婆子呢。” 太后笑笑“就你嘴甜。”她又看向谢江川,“你这皮猴今日来哀家这也不仅仅是请安吧?” 谢江川规矩的起身,闻言微微一笑:“确实有一事来请教太后。” “请教哀家什么,你若是有事就直说,听说你母亲身子一直病着,最近可好一些了?” 太后示意谢江川坐下,又让李婵上了茶过来。 太后笑道:“上前几天送来的新茶,让他们也尝尝鲜。” 李婵微微福身,“是。” 谢江川道:“我母亲的身子还是那个样子,一直未好,大约是心事太多,日夜思虑所致。” “心事?”太后微微抬眸,瞧着谢江川的样子平静问道:“你母亲啊…夫君疼爱,儿子懂事,她这个永闲王妃每日不就是插花品茶,做做闲事,怎么还有心事了呢?” 李婵上了茶,一时间茶香味道四溢,沁人心扉。 谢江川没碰那盏茶,而是笑回道:“我母亲是为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思虑,如今我也到了成婚年纪,只是这人家还一直未定,到底是没有中意的,今日江川来就是想请太后娘娘您给我一门婚事,省着我母亲为我日夜思虑。” 谢江川已经把话给说的明明白白,既然要让太后对他,对永闲王府放心,那么他可以舍弃自己的婚姻。 太后听了这话微微扬眉,她虽然是要给谢江川做主,但是却没有想到谢江川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不过他自己说出来也好,省的她在做什么功夫,谢江川是聪明人,与聪明人交流的好处就是不费劲。 太后道:“原来是这样。”她仔细端详着谢江川,然后道:“也是,说起来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是该找个人来好好管管你了…”太后说到这声音低了下来,“你那诨名在汴京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怪不得你娘发愁,这如今你也该克制克制自己,改一改你这个性子。” 谢江川赶紧道:“太后教导的是,只是我这浪荡惯了,怕是难有女儿家愿意真心诚意的嫁我。” 他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也不虚,谢江川的名声确实满汴京皆知,有名的风流混账。 虽然也有不少人家看中了谢江川的富贵想把女儿给塞进王府,但是真心实意想要嫁给谢江川的,怕是没有几个,大多数都是奔着他的钱财,王府的富贵去的。 谢云迢在一旁听了半天,听到这话不由笑道:“谢小王爷一表人才,这满汴京的女儿怕是都惦记着你这个小王爷呢,哪里不是真心实意?” 谢江川回道:“皇姐就知道打趣我,我自己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要不然我母亲也不会因为我的婚事如此发愁了。” 这些不过都是借口罢了,谢云迢知道,太后也知道,在场的三个人都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却都装作不明白,都在演戏谁也不捅开这层纸。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太清楚的,只要互相都明白就可以。 “既然如此,是要给你找一个能压的住你的人才行,寻常的闺阁女子大多数都是温顺的,得给你找个厉害的。”太后想了想:“你觉得薛家的姑娘如何啊?” 谢云迢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想,果然如此,太后果然是想把薛嫣许配给谢江川。 薛嫣娇纵跋扈,不似其他闺阁女子那般温柔贤淑,但是身后有着整个薛家…太后此意无非就是想要牵制住薛家罢了。 谢江川会愿意吗? 第175章 恩惠太多,无法无天 谢江川面色不变,反而颇有兴趣的问道:“敢问太后,是哪个薛家小姐啊?” 薛家旁支分支不少,家中待嫁的也不少,可是唯一能够配的上谢江川的身份的,那就只有薛家大房薛国公的嫡女儿,薛嫣了。 明知故问。 太后道:“能配的上你谢小王爷的还能有哪个?自然是薛国公的嫡女儿,叫做薛嫣的。” 薛嫣… 谢江川扬了扬眉:“这位薛家姑娘我倒是见过几次,貌美如花…可以称为上上品。” “你喜欢就好,想来薛家也是愿意跟你攀这门亲事的。”谢江川答应的这么痛快,太后显然很高兴,连带着说话都温柔了些。 “我倒是愿意,只怕那姑娘看不上我。” “你放心。”太后拍了拍谢江川的手背,她凝视着谢江川,目光肃然:“只要你愿意,薛家一定是愿意的。” 薛家就算是不愿意也没有办法,这是太后对他们薛家的试探,不愿意也得愿意。 谢江川道:“多谢太后,想必我母亲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永闲王府的真心太后是看到了,她微微点头笑道:“如此就好,改日让你母亲进宫,哀家也许久未见她了。” 谢江川从软榻上起身,朝着太后躬身答道:“多谢太后。” 谢江川的婚事就由太后定了下来。 谢云迢一边剥橘子一边瞧了谢江川一眼,谢江川面上是做足了功夫,没有丝毫不满的情绪,反而看着是极其高兴的。 可是大约是幼时一起长大,即使这几年不如幼时亲近,却也能看的出来,谢江川对这门婚事并不如表面那般高兴。 也对。 薛嫣是什么货色… 谢江川那样聪明的人怕是已经将薛嫣给摸透了,这样又蠢又刁蛮跋扈的女子谢江川怎么会满意呢? 不过事到如今,不满意也不行了。 他踏进这永寿宫,求太后赐婚那一刻开始,他的婚姻就由不得他自己了,这也是为了保全永闲王府,总得有点牺牲。 谢江川走了。 李婵亲自将人给送了出去,殿内的宫女也跟着一起都退下了。 太后靠在软榻上瞧了谢云迢一眼,随即问道:“听说你把杨家世子给关进了刑部?” 谢云迢一顿,心中暗想太后知道的也太快了,不过就是上午的事,想来是出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她将手中的橘子放到一旁,忽的就朝着太后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太后微微扬眉“谁让你跪着了?” 谢云迢道:“还请祖母恕罪,孙女擅自做了主张将杨世子关进了刑部…” 太后伸手去扶谢云迢,谢云迢却执意不起。 “你这孩子…”太后叹了一口气,“那你说说,你为何要把那杨世子送到大牢里去?” 谢云迢道:“我今日出行碰巧碰见那杨世子在百花园门口闹事,还逼迫人命,更是打了兵马司的人,最后还羞辱了孙女我。” 太后只知道杨墨被谢云迢关进了大牢,也知道是做了混账事,但是却不知道竟然逼迫人命还羞辱了她的迢迢!更是打了兵马司的人! 太后眼神凌厉:“他还敢打兵马司的人?” 谢云迢一脸委屈:“这杨家世子是个跋扈的,原本孙女也是不想多事的,可是他不仅打了兵马司的人…还侮辱了我还要掐我脖子,更是扯着凤仪宫娘娘说事!”她拉着太后的裙摆,低声说道:“孙女受点委屈倒是无所谓,可是…可是他拿着皇后说事,那不是丢了咱们皇家颜面,说皇后管教不严失了国母的名声。” 她是为了皇家名声着想,这才把杨世子给关进了刑部大牢。 若是只是因为羞辱她就关了杨家世子,那她这个公主也确实跋扈了一些,但是若是杨家世子做了有损皇家颜面的事,那就是顺理成章,是应该的。 皇家颜面岂容他一个小小世子损害? 太后一听果然勃然大怒,她猛的将手掌拍向一旁的紫金桌子,厉声道:“这个杨世子!之前勾结王毅已经绕他一命,如今喝了点酒又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皇后哪里还有颜面?!” 谢云迢低着头,闻言抬头安慰道:“太后莫生气,杨世子可能是喝多了酒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拿杨家皇后来说事,想来是喝醉了,酒后胡言乱语,如今人也被我拉进了大牢,想来他醒了酒也能反省几天。” “反省?”太后冷哼了一声:“这个杨世子上一次犯了杀头的罪也没见他反省,喝多了酒怕是酒后吐真言,这才是他的真德行!” 太后是真的动了怒气,她召唤李婵过来,亲自下了一道谕旨。 李婵端了笔墨,太后一字一句:“宣平侯教子不严,放纵溺爱,一味纵容世子差点闯下大祸…罚俸一个月。” 这点责罚是很轻的了,只是罚俸一个月,可是重要的不是这一个月的俸禄,而是太后亲自下的谕旨。 这责罚也算是给了杨家面子了,毕竟只是罚了俸禄,但是也是给杨家的一个警告。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事不可过三,如若再有这样的事,那绝不是轻飘飘的警告了,李婵亲自送了旨意去了宣平侯府。 太后将谢云迢给扶了起来,又安慰道:“好孩子,你快起来…动不动就跪什么。” 谢云迢被扶起来,而后道:“太后责罚了宣平侯府…那皇后那…还有那杨家世子该如何…?” 毕竟是皇后母族,还得顾及着皇后的面子才行。 太后哼了一声:“皇后?她身为国母连自己的亲人都管教不了,哀家如何指得她管教后宫?!她还想要什么面子!” 太后是真动了肝火,谢云迢赶紧拿起一旁的安神茶给太后润了润嗓子,“祖母…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后宫事多,她自然顾不上侯府,好在今日没有酿成大祸…” 谢云迢笑道:“不过说起来今日倒是多亏了兵马司的人,要不然那女子就真的没有命活了。” “兵马司?”太后微微扬眉。 “是啊…”谢云迢叹道:“若不是兵马司的人冒死压着杨世子,那女子早就被磋磨死了,杨世子可是个跋扈的自然是看不上七品小官了,那兵马司的副指挥使被打的满脸是血呢…” 满脸是血自然是夸张了,不过既然是说给太后听,说的还是杨家的罪行,那自然是越夸张越好。 太后眉头微蹙,“皇帝曾经说过,兵马司管皇城事,无论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皆是要听兵马司的管教…那副指挥使是何人?该赏才对。” 谢云迢回道:“是卢阳陆氏的公子,叫做陆岭。” “卢阳陆氏?”太后眯了眯眼:“那岂不就是陆侯爷孙子?薛照纳的那个侍妾…” 谢云迢回道:“正是她的弟弟。” 太后一听颇为惊讶的哦了一声,卢阳陆氏已经没落,原以为家中子弟无人在朝,却没想到陆侯爷的亲孙子竟然在兵马司做副指挥使。 小小七品官… “陆岭进兵马司就是孙女推荐的,陆莹说她这弟弟脑子不好使,倒是有一把好力气,今日一见倒是个忠心的。” 谢云迢心中暗想,陆莹说的很对,陆岭有一把力气但是却没有几分脑子… 今日换成别人绝对不会跟杨家世子杠上,不过嘛他这也算是忠心,如果今日没有他,怕是也看不了这样一出好戏。 太后一听笑了出来:“既然如此,应该赏才对。” 招来女官,太后给了陆岭赏赐。 女官退下之后,太后颇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随即又是眉梢一冷,她道:“皇帝给杨家的恩惠…是不是太多了,以至于让他们这样无法无天呢?” 太后声音格外阴沉,谢云迢听着都无端觉得心里一紧。 她道:“杨家为了大朝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太后未言语,杨家确实尽心,可是他们也有野心。 第176章 太后的赏赐 … 兵马司。 “混账!都是混账东西!” 一声怒吼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站在外面的一堆人不由得抖了抖,其中陆岭垂着头一脸倒霉样子。 旁边的同僚瞥了他一眼轻声道:“这下子完了,估计是要挨一顿罚了。” 陆岭一脸不在乎:“罚就罚,老许就是个怂货…又不是让他去抓的杨世子,再说了咱们是奉命行事…” 话未说完,就被从屋子里面扔出来的东西给砸了一脸。 陆岭哎呦一声一脸茫然,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黑鞋。 那黑鞋显然是穿了很久了,上面竟然还有些泥点子。 他当即就黑了脸,只是这脸刚落下屋子里面就走出来一人大骂道:“我是怂货?陆岭,你他娘干的那叫什么事?” 走出来的人正是兵马司指挥使,许正风。 他穿着一袭黑衣,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则是光着,脸上胡茬未刮,瞅着有些邋遢。 他瞪着陆岭:“你知不知杨家是干什么的?那是皇后娘娘的母家,是侯府,承受天恩!你这么公然把他家世子给抓进大牢里去,你小子是不想活了?!” 陆岭揉了揉被砸的额头回道:“管他是什么人,犯了律法被抓大牢也是应该的,这可是圣上亲自说的,再说了,抓他去刑部也是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少拿长公主殿下说事!”许正风气的眉心直跳,“长公主是长公主,你是什么?杨家人要是想要弄死你…那就是碾死一只蚂蚁!你一个人不想活命你不能连累着全兵马司!你怎么就不长脑子!” 杨家岂是能随便得罪的?! 陆岭气的不行,“我是执行公务,是尽职,他杨家再怎么势大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好歹我也是侯府的公子…” 陆岭从来不提侯府的事,他自认为杨家就算是势力再大,也不能怎么着他! 许正风冷笑:“你是侯府公子,那其他人呢?其他人的命呢!!” 陆岭不言语。 其他人…他未曾考虑过。 就在这个时候,兵马司的大门被人打开了,几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 其中为首的一个太监扯着脖子喊道:“哪位是陆岭?来接旨。” 陆岭一听是找他的刚要出声就被许正风一个眼神给压了下去,他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赶紧恭敬的走了过去。 “几位贵人…找陆岭做什么?”许正风以为是今日杨家世子的事,以为要把陆岭给抓走。 那太监瞧了许正风一眼,问道:“你是何人?” 许正风赶紧回道:“在下兵马司指挥使,许正风。” “原来是许大人。”那太监说道:“快叫陆岭出来接旨吧。” 许正风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旨意…” 那太监笑道:“是赏赐呢,是太后娘娘的赏赐。” … 赏赐的太监走了。 陆岭兴高采烈的一把搂住许正风的肩膀,他道:“老许,看见没有,不仅没掉脑袋还有赏赐…” 许正风挣脱开,冷声道:“瞅你那臭德行!给老子把鞋捡起来。” 陆岭嘿嘿一笑:“今天我请兵马司的兄弟吃酒!!” 第177章 慈母多败儿 兵马司这边接了太后赏赐的旨意,而宣平侯府则是接到了斥责的旨意。 宣平侯恭敬的将传旨的太监给请出了侯府,随即转头沉着脸回了府中。 “侯爷…”宣平侯夫人满脸担忧,她急急的跑过去抓着宣平侯的袖子问道:“这该怎么办…得救救咱们儿子啊。” 宣平侯气极,直接将宣平侯夫人给挥开了。 “救什么救!”宣平侯指着宣平侯夫人冷声骂道:“你看看你养的什么混账东西,当街闹事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打伤了兵马司的人还侮辱长公主!不仅如此,还想把火烧到皇后娘娘身上!!” 宣平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太后已经是轻罚了,要不然岂是关刑部一个月?!关他一年半载的都是应该的,皇后娘娘那要怎么去解释!” 宣平侯恨的牙根直痒痒,上一次就是因为这个逆子闯下了滔天大祸,如今又因为这个逆子挨了太后责罚的懿旨! 如果杨墨不是他唯一的嫡子的话,他早就把杨墨给活活打死才省心! 宣平侯夫人不忍心自己儿子受苦,又听见自家侯爷这样说,眼泪就掉了下来:“真就没有法子了?那刑部大牢岂是人能够待的啊…” 宣平侯被她哭的心烦,当即道:“能有什么法子!此事不准跟老太太说,正好让那逆子在刑部受受罪,收敛收敛他的脾气!” 宣平侯喘了口气,冷声说道:“你有功夫在这哭,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 这件事已经让太后亲自下了懿旨,那么凤仪宫也肯定也知道了,宣平侯夫人一顿,“皇后娘娘她…” 宣平侯冷哼一声:“现在就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赔罪!” 听见宣平侯这样说,宣平侯夫人赶紧将眼泪给抹干,让人驾了马车匆匆进宫去了。 凤仪宫。 殿内安静至极,宫女们都被赶了出去,只剩下刘宫令在一旁伺候。 “太后已经下了懿旨了,如今怕是已经到了宣平侯府…”刘宫令躬身递了一盏茶过去,对着德安皇后小心说道:“如今娘娘可要…去看看?” “看什么?”德安皇后凤眼一挑,目光凌厉:“那个混账东西自作自受,上一次就应该活活打死他,偏偏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她接了一旁的茶冷声道:“本宫这些天犯得错已经够多了,他还来本宫这填了一笔!” 放下茶盏,德安皇后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一旁的刘宫令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还有一事…” “何事?” “太子身边的福禄…死了。”刘宫令轻声道:“咱们是否还安排人进去?” “死了?怎么死的?!”德安皇宫挑眉:“那福禄可是跟了太子七八年的,以那个孩子的性子…是不会下狠手的。” 谢玉淮被她养成了什么样子她是清楚的,那孩子… 刘宫令低声说道:“听说不是太子殿下动的手,听咱们的人说,那日长公主突然到了东宫不知道为什么就跟太子吵了起来,随后就出宫了,当天晚上那福禄就死了…”刘宫令说到这又哎呀了一声:“不仅如此,据说那处理福禄尸体的女官都吓哭了…皮都被扒了一半。” 德安皇后皱眉:“谁动的手?太子还是长公主?” 刘宫令垂眸:“是太子身边那位…沈忠的儿子…沈之衡。” 德安皇后凤眸一眯:“之前,王毅一案就是谢云迢带了证人给了皇帝,听说她与刑部的那个陈驰交好推了他做了尚书,杜元的尚书之位也吹了,如今她又把那个罪臣之子安排到了太子的身边,今日又让杨墨那个混账入了狱…太后下了懿旨。” 旁边的刘宫令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德安皇后:“皇后娘娘…这…长公主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计…她对您还算是恭敬的。” “恭敬?”德安皇后嗤笑一声,她将手中的手钏扔进了旁边的玉盘当中,玉盘发出一阵清脆的轻响。 她道:“她若真是对本宫恭敬,今日怎么会抓了杨墨?她之前是蠢的,可是如今一桩桩一件件,本宫不信她不是有意的。就算不是有意的,可她给本宫惹了这么多麻烦,实在该死!” 刘宫令上前安抚道:“娘娘莫气,这长公主不过是个蠢货罢了,您要是真气那就再给她加点药…” 德安皇后轻哼了一声:“既然不能弄死她,那让她受点折磨也好…告诉咱们的人,给她加药,太子那里再去送一批人过去…” 刘宫令躬身正准备退下,外面却有女史匆匆走了进来。 “娘娘,宣平侯夫人来求见。” 德安皇后心中正烦躁,听到这话不由就蹙起眉头,并不想见宣平侯夫人。 她的儿子犯了罪却差点把她这个皇后拉下水,怎么还敢有脸求见? 虽然是亲戚,可是除掉这一层身份他们之间还是君臣。 德安皇后不想一味放纵母家,她只当宣平侯夫人此次前来就是给杨墨那个逆子求情的,所以只是吩咐刘宫令将宣平侯夫人给打发回去,并且嘱咐她一定要将杨墨入刑部大牢的事给瞒住了,不能让杨家老夫人知道。 她这个祖母对杨墨极其宠爱,如果让她知道她最宠爱的孙子进了刑部大牢,那必然要去刑部闹的。 太后本来只是轻罚杨家,如果杨老夫人还要去闹,那太后可就未必对杨家留情面了。 “娘娘放心,侯爷担心老夫人身子,也不会透露的。” 德安皇后闻言冷哼了一声:“侯爷分的轻重自然不会,但是我那个嫂嫂怕是舍不得让那混账受苦,说不定还会去求老夫人。” … 宣平侯夫人是个蠢的,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儿子,看见自己儿子受苦自然会想尽一切法子把他弄出来。 慈母多败儿,杨世子有如今这样的局面皆是靠着家人溺爱才至于如此无法无天。 德安皇后疲惫的闭眼,“你去敲打敲打她,别坏事。” 第178章 皇后的人 “夫人。”刘宫令对着在外面等了许久的宣平侯夫人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礼。 “宫令快快起”宣平侯夫人知道刘宫令的身份,亲自将她给扶了起来,随即小心问道:“娘娘…可是见我?” 刘宫令摇摇头,微笑回道:“娘娘刚醒有些头疼,眼下怕是不方便见夫人了。” 宣平侯夫人一顿,“皇后娘娘她…” 刘宫令接住了宣平侯夫人的话茬,低声说道:“不过侯夫人莫急,娘娘说了,此次确实是杨世子的错,不过太后并未重罚,就算是入了刑部大牢也不会怎么样,顶多就是没有侯府待的舒服罢了…其他的都不要紧,此事一定不能让杨老夫人知道…” 宣平侯夫人都要哭了出来:“我儿自幼金尊玉贵的长大,还从未…从未受过这样的苦呢,那大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啊…皇后娘娘可是墨儿的亲姑姑…” 刘宫令收敛了笑意,她道:“夫人糊涂!杨世子犯了这样的事已经惹得太后下了懿旨了,如果您为了救世子再让杨老夫人去求情,下了的懿旨如何再收回?太后娘娘怕是会更生气,再者就算是入了大牢刑部的人也不会对世子如何的!皇后娘娘特地叮嘱,您可千万别糊涂啊,不能让老夫人知道此事。” 宣平侯夫人冷静了下来,如今就连皇后娘娘都这样说了,看来她儿子是真的要在牢狱里呆些日子了。 … 东宫。 “你们几个都快点跟上。” 一个太监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进了东宫,那太监衣着不凡,气势非寻常太监可比,一身绿袍子是顶顶上好的料子,此人正是內官监掌印,刘启。 他进了东宫朝着主殿行了一个礼:“奴才内官监掌印给太子殿下请安,皇后娘娘知道太子殿下身边如今缺人手,所以特地让奴才给殿下选了几个能干的太监供太子殿下使唤。” … 过了很久,大殿的门才打开,不过走出来的不是太子,而是沈之衡。 他穿着一袭绿袍子子,袍子上绣着一些花纹,脚踏黑色云纹靴。并未戴帽,虽然是一身太监的衣服,但是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看着却不像太监,反而像是哪家的公子。 刘启瞧了他一眼,一时愣住而后反应过来:“你是何人?太子殿下呢?” 沈之衡躬身回道:“太子殿下正在睡觉,奴婢暂时代管东宫。” 刘启上下打量了沈之衡一眼,见他眼生,但是能在东宫里面说的上话的也定然不一般。 他指了指身后站着的一排人,然后说道:“知道东宫缺人手,内监司特地给东宫挑了几个能干活的供太子殿下伺候。” 沈之衡一一扫过这些人。 除了太监,还有几个宫女。 一排人皆是低着头,躬着身子极其恭敬的模样,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是皇后安插进来的眼线。 不过既然送来了,那自然不能驳了皇后的旨意,只能全都收了。 就算是有眼线,他也有办法把这些人踢出东宫,就算不能踢出去弄死个奴才也是简单的。 … 谢云迢回府时天还刚刚黄昏,她是在永寿宫用了膳回来的。 一回府就见门口站了一匹马,她还以为是薛照那厮回来了,心中顿时厌恶,再仔细看却见那马品相实在一般,不像是薛照的坐骑。 薛照的坐骑是一匹极其上品的黑马,威风凛凛,不是眼前这匹马能比的。 回了院子就有小丫鬟来报,说是陆家公子陆岭来了,眼下正在陆莹陆娘子的住处说话。 谢云迢听了才知道外面的马是陆岭的,陆莹自从进了她的公主府就没怎么出去过,虽然她未曾限制陆莹的自由,但是陆莹却也很守规矩。 姐弟二人相见倒是没有什么,谢云迢倒是不在意这些。 她想起今天早上谢玉淮为难了陆莹,又觉得陆莹受了委屈,于是又唤了青莲去给陆莹送了点东西过去,算是安抚。 … 第179章 撕破脸 “姐,你不知道今天我有多威风,虽然被那个杨世子给打了,但是我可是得了太后的赏赐!”陆岭喝的醉醺醺的,但是脸上有着难掩的高兴。 春花在一旁给陆莹抵了染湿的帕子过来,轻声说道:“公子这是喝多了呢。” 陆莹微微叹了一口气用帕子擦了擦陆岭的脸,陆岭今日确实是喝多了,整个人都醉醺醺的趴在那小桌子上,只有嘴还不停的说。 “姐…我现在很厉害了…姐。” 陆莹笑道:“你这算什么厉害,得了太后赏赐就厉害了?看看你的脸。”她颇为心疼的让春花去拿药。 春花赶紧就去了。 陆莹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眼下还能不能听的进去她的话,但是依旧说道:“你今日和杨家世子起了冲突,那杨家不是好招惹的,若是杨家将来…将来找到你可怎么办…” 陆莹颇有些担心,她们陆家虽然有个侯位,但是已经落魄,再说一句不好听的,等她爷爷百年之后这个侯位就要收回,她们陆家朝堂无人…怎么敢跟宣平侯府的人起冲突呢。 更何况,那个宣平侯府是个极其护犊子的…陆莹又叹了一口气。 “姐,你别怕。”陆岭醉醺醺的抬起头,他握住陆莹的手轻声道:“姐,我今日都得了太后的赏赐了…咱们陆家一定能够再现荣光的。” 陆莹无奈的摇了摇头:“傻弟弟…太后若是不给你这赏赐到还好,给了你这赏赐只怕会让那杨世子更加记恨你了。” 陆莹并不觉得太后的赏赐是好事,反而觉得这是给杨家当活靶子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陆岭就慢慢抬头“长姐,我没有事的…那你呢?你在这里怎么样?我今日见了长公主…她…”陆岭想说她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能妄议公主。 陆莹笑着说道:“你姐姐我在这里很好,至少比在陆家好。”她回握住陆岭的手,轻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你只要顾好你自己,好好的扛起陆家,姐姐我就一切都好了。” 陆岭醉醺醺的看着陆莹,见她确实比在陆府时还要精神圆润,也就放心了。 吃的好,住的好,睡的好,至于其他的皆不重要。 陆岭正欲说话,门口就有小丫鬟来报,说是公主院里面的青莲来了。 陆莹一听赶紧让青莲进来说话,青莲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进来先是对着陆莹行了一个礼:“陆娘子安好。” 青莲见着醉醺醺的陆岭,微微一愣,这内宅里怎么会有外男? 陆莹见她看过来赶紧说道:“这是我弟弟,已经告诉殿下了。” 青莲微微一笑,随即让身后的小丫鬟上前,那两个小丫鬟各自拿着一个木盘,一盘上面是各色衣料,另一盘上面则是放着一些珍珠首饰之类的,都是一些上品的好东西。 见陆莹愣住,青莲道:“殿下知道今日让娘子您受了委屈了,这些都是殿下给您的,让您别放在心上。” 一切都是因为今天早上谢玉淮的刁难,陆莹其实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谢玉淮是太子,即使刁难她又如何,还是个小孩子… “这东西太贵重了,今日之事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陆莹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东西必是极其贵重的。 青莲示意那两个小丫鬟把东西放下,然后说道:“陆娘子不必推辞,这些都是应该给您的,殿下吩咐了您一定要收着,不然奴婢也没法子交差了。” 青莲这样说陆莹也没有办法推辞,只好收下又让春花将人给送了出去。 “姐…”陆岭已经清醒了不少,他只听见他姐姐受了委屈,当即就问道:“姐,你受了什么委屈…你…!” 陆莹示意他住口然后说道:“我在这里很好,什么委屈也没有受,况且以我,以我们陆家现在的处境,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忍?”她凝视着陆岭,沉声道:“陆岭,我现在不求你有多大本事撑起陆家,你只要好好的,好好的在你的兵马司。” 经过白天一事之后,陆莹现在只求陆岭平安。 陆岭点了点头,还未说话就头晕的又倒了下去,陆莹无奈摇头让下人去熬了一碗醒酒汤。 … 黄昏了。 积雪化了一点,雪化成了水,水又结成了冰,人踩在上面滑溜溜的。 一个小丫鬟端着药碗小心翼翼的走进正殿,将手中的药碗交给了一旁的女史,然后退了下去。 女史进入内阁,将药碗放到了一旁的紫檀木桌之上,随即朝着坐在软榻之上的谢云迢微微福身:“殿下,药熬好了。” “嗯。”谢云迢淡淡点头,却没有立刻喝那药,而是让殿内的丫鬟全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明月一人。 “明月,让你找的大夫可找了?” 明月回道:“回殿下,找了汴京最好的大夫来看,这药方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谢云迢目光落在那药碗上,药碗还冒着热气,未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子苦涩的味道。 她已经吃了这药好多年了,太医院院正亲自给她配的方子,找了很多个大夫都说没有问题,可是她这体寒的症状却一直未好,后面几年反而越来越严重,痛到一定程度之时可谓是如削肉剔骨,冷的钻心。 她原本以为越来越严重是因为她冬日里受寒的时候多,大雪天总去五军营外等薛照,所以病才一直未好。 可是自从听了那小医郎说的话之后,她现在心中也不免有了怀疑。 谢云迢将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目光有些发沉,太医院的药方是没有问题的…那么那个小医郎究竟是真的在胡说,还是…真的有问题? 谢云迢觉得有必要再去找找那小医郎,顺便见一见那位“神医。” “把这药倒了吧”谢云迢嘱咐明月:“记住,一定要悄悄的,别让人看见。” 明月一顿:“殿下不吃了?” 太医院开的药方没有问题,这药要是不吃,怕是旧病又要发作。 明月不由得担心起来:“殿下…” 谢云迢摇头:“这药吃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有多好,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把这些药都断了,别让人看出来就好。” 谢云迢已经这样说,明月只好照做,将那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药倒进了一旁的花盆里面。 就在这个时候,殿内门被打开,绿棠快步的走了进来,她见殿内无人直接就凑到了谢云迢的面前。 “殿下…那个王贤已经在外面爬一天了,再不放人怕是就该冻死在外面了…” 听绿棠这样说,谢云迢这才想起来,忘记处置那个王掌柜了。 人挨了板子受了罪,那么就该去找自己主子诉苦申冤了,怕是放他回去就会去找薛老夫人算账了。 谢云迢轻抿了一口热茶,然后道:“把人放了吧,直接扔到薛老夫人的院里,顺便去把在薛府的账本都拿回来。” 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一撕到底。 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她们家殿下这是要跟薛老夫人彻底撕破脸了,不过撕破脸也好,如今她们殿下已经清醒了,不用在顾虑薛家,这是好事。 第180章 亲自来取账本 “明月,这事就你去办吧。”谢云迢嘱咐明月:“不用跟薛家人客气,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薛老夫人难对付,明月比绿棠厉害一些,所以明月去最妥当。 嘱咐完明月她又问道:“宣平侯府有什么动静?那位杨家老夫人可有去求太后?” 明月自然不知,绿棠倒是去打听了一番,她道:“宣平侯府倒是没有什么动静…只听说宣平侯夫人进了宫去见皇后,不过人没有见着就回了。整个侯府都没有什么动静…就好像杨世子入狱没发生一样。” 谢云迢蹙眉,这宣平侯府将杨墨给养成了那样的混账样子,按理说要是杨墨被抓了这宣平侯府一定会想尽办法将人给救出来的,如今却没有动静了。 那杨老夫人对杨世子可谓是宠爱至极,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孙子在刑部的大狱受苦呢? 要么就是忍了这一次,要么就是还不知道,忍了是不可能的,杨家老夫人仗着当年跟太后的恩情怎么可能会忍呢? 要是不知道的话… 谢云迢吩咐绿棠:“去给宣平侯府准备一些厚礼,就说我今日把杨世子送去大牢拉给侯府陪个罪,把我库房里的那只人参给杨老太太送去,一定要让她知道杨世子入了狱。” 绿棠听到吩咐赶紧去办了。 而此时,明月也已经到了薛家,直接说要见薛家老太太。 门口的小厮是认得明月的,又见明月身后带来的几个护卫压着的王贤,赶紧进去通传,不过一会就将明月给请了进去。 进了薛老夫人的院子,明月直接让护卫把王贤给扔到了院子里面。 她未进屋子只在院里喊道:“给薛老夫人请安,我家殿下给您送人来了。” … 隔了许久,屋内才走出一人,正是翠华。 翠华一出来就看见了在雪地里面的王贤,当即就愣了一下随即惊呼道:“王掌柜?这是怎么了?!” 王贤可是薛老夫人的亲戚,一般人可不敢得罪他。 明月瞥了王贤一眼随即笑道:“王掌柜的得罪了我们殿下,竟然想着翻身做主子不把我家殿下放在眼里,所以就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惩戒”,翠姑娘放心,死不了人。” 确实是死不了人,但是这样狼狈凄惨的模样,估计要好好修养一阵才能好了。 翠华听到这说辞一下子就愣住,她有些不可置信:“长公主殿下打的?” 明月点头:“知道是薛老夫人的人,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所以我们家殿下只是小小惩戒,并没有重责。翠姑娘赶紧把人给带下去吧。” 翠华并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她道:“明月姑娘在这稍等一会,我先去给老夫人说一声。” 王贤被打了,自然要先跟薛老夫人说的。 明月喊住她:“我们家殿下还说了,请薛老夫人把我们殿下铺子的账本都给拿回来,一直让老夫人操心也不好,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些事以后就不劳烦老夫人操劳。” 又是打了王掌柜,又要铺子账本,这明眼人都知道长公主这是要收回铺子,就拿了王贤开刀了。 翠华赶紧进了屋子给薛老夫人报信。 “她真这么说的?” “是啊,那王掌柜的被打的都已经半死不活了。” 薛老夫人原本正在用膳,听了这话直接将手中的筷子狠狠的摔到了一旁的木桌之上,声音极大,显然是气的不轻。 一旁伺候的赶紧低头,生怕惹了薛老夫人不高兴。 “她明明知道王贤是我的人,不仅打了王贤还来要账本!她要干什么?她这不就是在打我的脸!”薛老夫人气的头疼,一旁的唐妈妈赶紧给薛老夫人顺气:“老夫人莫气。” “莫气…莫气,我都要气死了,她好歹也是我们薛家的媳妇!也是我的孙媳妇!她就是这么对我这个祖母,这个长辈的吗?!” 薛老夫人气的直接就要去公主府要说法,唐妈妈赶紧将她给拦住了。 “老夫人,去不得啊…”唐妈妈将薛老夫人给拉回了软榻之上,然后道:“这长公主今日是摆明了不给薛家脸面了,王贤那账本确实是有问题,您今日是有什么理由去?若是真的去了万一被咬一口那就真的说不清了,咱们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薛老夫人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目光阴沉:“她是公主,也是我们薛家的媳妇,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打了我的人…还扔到了我的院子里面,这不就是来挑衅我?今日忍了她,我这张脸往哪放?” “不如我先去问问为何打了王掌柜,然后…”唐妈妈话说到一半,门口又有小丫鬟来报,“明月姑娘说让快点把账本给交出来,她好回去复命呢。” 薛老夫人脸上一沉:“告诉长公主,今日晚了,明日让她亲自来取账本来吧。” 第181章 气病了 小丫鬟一顿,刚想去复命就被唐妈妈给叫住“我去吧。” “明月姑娘。”唐妈妈出了屋子见着明月微微一笑:“外面这么大的风,明月姑娘久等了。” 明月见是唐妈妈微笑回道:“不久,我拿了账本就回了。” 她目光与唐妈妈对上,她道:“账本呢?” 面对唐妈妈,明月不由得谨慎起来,上一次就见过这位的厉害,说话办事都是挑不出错的,得用万般心思来对付才是。 唐妈妈上前拉住明月的手:“姑娘来的不凑巧,老太太病了。” “病了?”明月眉头一挑:“怎么就病了?什么病?” 这怎么她一来就病了呢。 唐妈妈叹了一口气:“老太太最近吃的少,又赶上这大冷天前几日得了风寒,凑巧又碰上我们家小姐的事…,老太太直接晕了过去,这两天才好,身子还没好利索…” 明月一听唐妈妈提起薛嫣,心中厌恶,还怎么好意思提薛嫣的,把她家殿下的手打成那个样子,如今这薛老夫人病了,提这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怨她们家殿下不成? “外面这么大的风,不如姑娘先跟我去偏屋吃杯酒暖暖身子,至于账本…今日太晚了,不如明日让殿下来一趟吧,老太太许久未见公主实在是想的很…” 唐妈妈一面笑一面说:“知道公主金贵,老太太原是想去殿下府中的,只是最近身子不怎么好…” 薛家老太太也算是长公主的长辈,若是病了长公主来看看也是应该的,今日这账本怕是暂时拿不回来了。 明月回道:“吃酒就不用了,殿下还在府中等着我呢,既然老夫人病了,那我就转告殿下一声…明日来看看老夫人。” 明月把自己的手从唐妈妈怀里抽出来:“那就先回了。” “姑娘等一下。”唐妈妈将她喊住然后问道:“还未问姑娘,这王贤是犯了什么罪?我也得跟老夫人说说才行,毕竟是老夫人的亲戚。” 明月收起脸上的笑,低声说道:“他仗着老夫人的势对我们家殿下不敬,要个账本推三阻四的,这知道的是我们家殿下的铺子,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王贤的铺子了。” 明月话中有话,王贤是薛老夫人的亲戚,他背后站着的是薛老夫人,这话表面是在骂王贤,实际上就是说薛老夫人的。 唐妈妈面色不变,反而狠狠的骂道:“哎呦,竟然有这样的事!这个王贤真是不像话!仗着是老夫人的亲戚竟然背着老夫人嚣张成这个样子,亏得老夫人信任他,殿下打的对啊,也是替老夫人收拾他一顿,省的他败坏了老夫人的名声!” 唐妈妈把所有事都推到王贤身上,将老夫人给撇干净了。 明月笑道:“只要老夫人不生气就好。” 今日账本注定拿不回来,明月也不再多待,告辞离去。 唐妈妈差人将明月送出了府,这才回屋里面复命。 “人走了?”薛老夫人面上阴沉一片,如今还得对一个奴才恭恭敬敬的! 唐妈妈道:“让我劝走了,走之前说了老夫人您这几日因为小姐的事病着,明月说明日就让长公主来看看您。” 薛老夫人冷哼一声:“叫她来一趟还要拿病着做托词…” 唐妈妈劝道:“老夫人,这长公主如今不比从前了,您好歹是她的长辈,装个病她总归是要来看的,更何况您是因为咱家小姐的事病的…装装病,长公主也亏心不是…” 薛老夫人已经没有用膳的心思,怒气一直未散,旁边的丫鬟端来安神茶也被她给推了出去。 “老夫人莫气。”唐妈妈跟了薛老夫人这么多年,知道老夫人的脾气,应该是被谢云迢气的不轻。 常年握在手心里的人突然开始了反抗,薛老夫人自然不会乐意,唐妈妈道:“事到如今老夫人就算是气也是没有用的,不如想想法子,让公主和驸马和好,这样公主自然会顾及薛家的,更会好的孝敬您的…” 薛老夫人原本正在生气,眼下听着唐妈妈这一席话心中的气也消了不少,对啊,如今这谢云迢已经脱离了他们薛家的掌控,这样是不行的。 要让谢云迢重新顾及薛家才行,而唯一的法子就是让薛照和谢云迢和好,这样才会让薛家获利。 可是… 薛老夫人微微皱眉,薛照那孩子是个固执的,他不喜欢谢云迢就算是骗怕是也不乐意骗… “罢了。”薛老夫人有些头疼,她问道:“王贤如何了?” 唐妈妈回道:“人还活着呢,只是这受了重伤,怕是要躺个几天了,听明月说是因为没有交账本,对公主不敬所以才罚了他。” “不敬?”薛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她随便找个理由都能说不敬,怕就是想拿王贤开刀,她明明知道王贤是我的人,她这是不给我脸面了。” 王老夫人气的不行,急火攻心,最后竟然真的要去请大夫了。 唐妈妈赶紧差人去请大夫,大夫匆匆赶来,只说薛老夫人是被气着了,歇息几日勿动肝火即可。 … 此事传到了合安院。 “你说老太太气的请了大夫?”薛家二房大夫人赵蕊微微扬眉,满脸惊讶。 传话的丫鬟回道:“确实是请了大夫呢,听说是长公主身边的明月亲自来的,把那王贤给打的半死不活,还说要什么账本…” 赵梅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惊讶,这长公主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呢,又是打人又是要账本,之前还收拾了薛嫣…这算是跟薛家撕破脸了吗? “表弟,你觉得这长公主是要干什么?”赵梅不禁有些疑惑,她看向在一旁的刘启祥,目光深沉。 刘启祥原本也是来给赵梅说今日在长公主府里交账的事,也听到了丫鬟说的话,他嘶了一声当即道:“今日长公主把我们这些掌柜的全都给叫了去,要我们把账本交了查账,今天晚上又闹了这么一出…”刘启祥道:“如今怕是要收铺子了…” “收铺子…”赵梅靠着软榻,目光有些发沉,头顶上的金簪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她忽的起身看向刘启祥,目光肃然:“长公主要收账本,你的账本…” 刘启祥忙道:“夫人放心,我的账本该是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有一丝纰漏。” 刘启祥知道赵梅的不易,他也有分寸,他知道那是长公主的铺子,所以他未曾动过别的心思,一直兢兢业业的守着铺子。 “如此就好。”赵梅呼出一口气又坐了回去,她在薛家过的如履薄冰,要是在跟长公主扯上那就更难了。 “不过今天长公主身边的女官特地把我拉住了…说是知道夫人辛苦,改日让夫人您去公主府一叙呢…” 赵梅一顿,相比于长公主对薛老夫人的态度,长公主对她的态度倒是颇为和善。 不过无论是不是真心,或者是别有目的,眼下这情况长公主不将枪口对准她那就是好的,至于长公主和薛老夫人之间的事,赵梅可一点都不想参与进去。 她当下就嘱咐刘启祥:“既然你的账目没有问题,那长公主要你交账本你就交,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得记住了她才是你铺子的主人,是主子。” 刘启祥是个人精,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薛老夫人虽然手里握着铺子,可她到底不是铺子的主子,刘启祥心里是有谱的。 “夫人放心,我明白。” … 第182章 陈家女,百家求 明月回了公主府将薛老夫人病了的消息告诉了谢云迢。 “那唐妈妈不给账本,只推脱薛老夫人病了大晚上没法子交账,让明日您亲自去取一趟,还说薛老夫人一直惦念您,却因为身子的缘故不能来府里见您…还一直提老夫人是因为薛大小姐的事病了的。” 谢云迢静静的听着,心中暗想薛老夫人这病的时候可真是太巧了一些,怎么她一派人去拿账本她就病了呢? “薛老夫人这病倒是巧,怕是我不拿账本她也不会病。”谢云迢将头上的金簪卸下,目光冷然。 明月微微一笑:“殿下不知,我出了薛府特地等了一会,薛家竟然真的请了大夫来看了,可能那薛老夫人确实是病了,也有可能…” 明月没说下去,但是脸上确实有止不住的笑意。 “坏丫头。”谢云迢微微一笑,心情舒畅,薛老夫人没病也有可能被她气出病来了。 谢云迢眉梢一扬:“既然她想见我,那本宫明日就去见见她也无妨,管她有什么目的,这铺子我是一定要收回来的。” …… 翌日,晴天。 陈家。 今天天气极好,无风无雪,暖阳照在人身上暖乎乎的,让人想要醉在这暖阳下面。 陈驰生了官,已经位置刑部尚书,此次嫡子百岁宴来了不少人,这些人多半以前与陈驰并没有什么交集,有的甚至都没有接到帖子就来了。 以前陈驰一个侍郎是不能入眼的,但是如今升了尚书倒是来了不少想要巴结他的人。 门前拴着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前放着讨饭棍,亲朋好友不上门,世人多是如此,你若落魄自然无人理你,你若是富贵自然就有一堆人来巴结你。 陈驰年纪轻轻就得了尚书的位置,更是得了太后的青眼,这将来仕途不可限量,自然有不少人上门来。 谢云迢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小小的府邸前停着好几辆富贵的马车,陈驰却带着家眷早早就在门口等候,是特地等候谢云迢的。 “陈大人,陈夫人。”谢云迢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笑着让身后的丫鬟献上贺礼。 “长公主殿下万安。” 陈驰和陈夫人行礼,谢云迢走上前将陈夫人给扶了起来,仔细一看当即笑道:“夫人今日真是容光焕发,漂亮的很。” 不是谢云迢硬夸,而是真的不一样了。 就看陈夫人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就是订好的料子,头上的翡翠簪子被暖阳一照也是熠熠生辉,极其透亮,显然也是上上品。 陈夫人也是个貌美的,如今这样一打扮到真是一个妙人,谢云迢看向陈驰,笑道:“陈大人好福气啊。” 陈驰只是微笑,倒是陈夫人有些慌乱,谢云迢的亲近让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又听谢云迢夸她今日打扮却慌了起来,她忙道:“这些都是太后的赏赐,簪子是用我家官人的俸禄…” 她是怕谢云迢觉得她家大人贪污了。 谢云迢忙道:“本宫知道陈大人清廉,陈夫人不必慌,我与你投缘也想跟你多亲近亲近。” 如此,陈夫人倒是放松了不少。 “娘,这就是公主吗?她好漂亮…”一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谢云迢循声望去,就看见了站在陈夫人身后的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着一身绿色袄子,头发仅仅是用一根带子绑了一个马尾,小小年纪倒是英姿飒爽。 陈夫人一听这话赶紧捂住那小姑娘的嘴:“棠儿,不能胡说。” 陈夫人抬头笑道:“让公主见笑,这是我的大女儿,叫做陈棠。她年纪小不懂事又没学过什么规矩…” 谢云迢微微弯腰与陈棠对视,那小姑娘并不怕她,一双眼睛盯着她瞧,黑亮亮的眼神极其有神。 谢云迢头一次见着这么有灵气的小姑娘,陈棠…陈驰的女儿。 谢云迢有些印象,上辈子就曾经听说过这小姑娘的名声,是个不得了的。 陈家女,百家求。 不错。 谢云迢从自己头上拔下了一根金钗插到了陈棠的发髻之上,金钗上的红宝石闪闪发光,极其耀眼。 “本宫赠你一根金钗,算是今日的见面礼。” 公主给一个孩子见面礼,还是自己戴的一根金簪,这是莫大的荣耀。 陈棠眨了眨眼还未说话,陈夫人就赶紧让陈棠跪下谢恩。 “棠儿,快快,快跪下给殿下谢恩。” 陈棠跪下:“谢长公主殿下恩典。” 谢云迢满意点点头,“陈家的女儿果然不错。” 陈家女,百家求,此女的聪明伶俐谢云迢上辈子可是听过不少,若是能进了她谢家的门就好了。 第183章 劝诸位夫人谨言慎行 谢云迢看陈棠的目光让陈夫人有些发慌,她下意识的想把自己的女儿给藏起来。 “殿下…” 谢云迢回神见她神色慌乱笑道:“陈夫人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陈棠这孩子聪明伶俐,若是能许给太子,那将来说不定是太子的助力,只是如今到底年纪小,说这些为时尚早。 陈夫人陪笑:“棠儿年幼,不懂事,多谢殿下给的金簪。” “一件小玩意罢了。”谢云迢边说着边往陈府里面走。 陈家的宴会来了不少人,汴京的各个夫人们各个女眷们皆到了场,只是小孩子的百岁宴不是什么太重要的宴会,所以只有女眷到场。 那些女眷见着谢云迢都很惊讶,她们万万没有想到谢云迢会来陈家的宴会。 毕竟是长公主,谢云迢一来这整个宴会上的女眷都愣住了,心中都在暗想,这陈家如今竟然都有这么大的颜面了竟然能把长公主给请来。 这年关将至,在场的各位夫人女眷可都是给长公主递过帖子的,这长公主谁家都没有去,反而去了陈家,这也难免嚷有些人觉得心里不舒服,不舒服也不敢对长公主发脾气,只能忍着。 “陈夫人这小公子长得真好看,瞧瞧这小鼻子小眼睛…真像陈大人呢。” “是啊…” 几个女眷正在屋子里面围在一起看孩子,那小娃娃才三个月大一点,看起来软乎乎的,好像一碰就要化了一样。 谢云迢在一旁看着就觉得高兴,那孩子那么小,那么乖… 几位夫人女眷一起说话,都在夸这小孩子可爱,谢云迢也夸了几句,可是她的话音刚落下就有不长眼的问她什么时候能和驸马有孩子。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那问话的夫人是个蠢货,还不知自己问了什么蠢话。 谢云迢却并未生气,她和薛照已经撕破脸,和他的孩子是不可能有了。 气氛冷了场,陈夫人赶紧打圆场:“诸位夫人怕是累了,今日我特地做了一些小点心,不如我先去传膳?” “早就听说陈夫人手艺好。”一旁的杜夫人笑意吟吟“我家官人在陈大人那里吃过陈夫人做的糕点,回来时可是赞不绝口,今日我怕是也有口福了。” 杜夫人今日穿了一身当下汴京最流行的绣花袄子,头上的玉簪轻晃,举手投足间都很优雅,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 杜大人虽然是白衣出身,可这杜夫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当初是看在杜元有个出息的,将来必能仕途顺畅这才嫁给了杜元。 这杜夫人也没有算错,杜元确实官路顺畅,可是如今这管路怕是也到头了。 谢云迢认得杜夫人,只是没有想到今日杜夫人也能来。 当初杜元在刑部可谓是只手遮天,李尚书递了辞呈,这刑部尚书的位置不少人都认为是杜元的,杜夫人可是风光了好些日子,结果没想到最后落到了陈驰的手里,杜夫人还能来陈家的宴会,这明里暗里怕是有不少人暗中看笑话呢。 谢云迢心中想着,却见杜夫人把话头引到了她的身上,杜夫人笑道:“今日居然还能见着长公主,真真是荣幸,长公主可是谁家的宴会都没参加,独独参加了陈夫人您家的宴,这可真是莫大的殊荣啊。” 杜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亲热的握着陈夫人的手,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她这话一出,可是让在场的夫人女眷们都变了脸。 这里谁没给谢云迢递过帖子?可偏偏的就接了陈家的,未挑明这事就过去了,如今挑明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恼怒也不能对着谢云迢,心里的恨全都记在了陈夫人的身上。 当下就有人沉不住气的阴阳怪气起来:“我们哪里能跟陈夫人比,这陈大人如今官至尚书,可是不得了呢,能得到长公主殿下的青睐那是应该的。” 这话酸里酸气的。 陈夫人有些不知所措,她在汴京没什么好友,这些贵妇人一向是瞧不起她的,今日能来也是让她很惊讶,但是这阴阳怪气的话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 这话是说了她,但是也带着长公主,她不由得看向谢云迢,心里揣摩该怎么回。 谢云迢眉梢一扬,看向说话的那夫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脏了眼睛,浑身上下是珠光宝气,恨不得一个脖颈上戴八条链子,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富贵一般。 那人她认识,家中夫君是今年新晋的进士,叫做李念。虽然官不大,但是前途不可限量,只是这人实在是个蠢货,在她面前也敢这样编排她! “李夫人,你的意思是本宫只跟官职大的人来往?只跟得圣恩的人往来?你这随随便便一句话要是传了出去,可就是把本宫陷入不义之地了。” 长公主身份尊贵,她虽是女子,可是有个当太子的弟弟。她今日来陈府虽然也是想与陈大人深交,但是被李夫人这么一明说,要是真传了出去那不就是陷她于不义。 谢云迢语气平淡,目光却是极其冷冽,那李夫人被看的浑身一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解释道:“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谢云迢扯出一个笑,她目光落在那瑟瑟发抖的李夫人身上,沉声道:“你不必怕本宫,本宫也没准备把你怎么样,本宫今日来陈夫人的宴会是因为本宫与陈夫人投缘,所以本宫来了。今日只是想要告诫你一番,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谢云迢将目光从李夫人的身上移开,落到了杜夫人的身上:“听说杜大人昨日从宫中回去就病了,杜夫人今天还有精力来参加陈大人家的宴会?” 杜夫人脸色一变,她家大人昨天白天失了魂一般的回了家,无论她怎么问都未曾跟她多说一句,晚上就病了。 今日更是没有去刑部,请了足足有一个月的假,她不知道其中内情,但是肯定是有事发生。 但是长公主为何会知道?莫非… “殿下为何会知道我家官人病着…长公主可知道昨日…” 杜夫人心中焦急就顺嘴问了出来,可是眼下这个地方可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 … 谢云迢凝视着她然后笑道:“杜夫人问本宫不如亲自去问杜大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 杜夫人心里极其不安,她以为昨日杜元是从刑部回来的,没想到竟然进了宫,可是眼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想着回去亲自问问她家官人。 谢云迢目光冷漠的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然后道:“本宫今日能来陈家的宴会,皆是因为本宫与陈夫人有缘,你们当中要是有什么怨气皆可以冲着本宫来。人善被人欺,陈夫人心善不与你们计较,但是本宫计较,希望诸位夫人牢牢记住本宫的话,劝诸位夫人谨言慎行,小心慎重啊。” 无端的压迫感让在场的人皆是脊背发寒,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皆垂眸不语,低头听训。 … 陈夫人感激的看了看谢云迢,长公主这样的维护让她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神色极其慌张,直奔着陈夫人而去。 “夫人…”那小丫鬟凑到陈夫人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陈夫人一听脸色顿时一变,“真的打起来了?” … 第184章 杜家的好家教 旁边的人听到这话皆悄悄的立起了耳朵,什么打起来了,怎么打起来了? 陈夫人也顾不上压低声音,直接出声问道:“你说棠儿和人打起来了?” 那小丫鬟赶紧点头,轻声说道:“两位小姐扭打在了一起,我们怎么拉也拉不开…如今要是再打下去怕是…怕是控制不住了。” 一旁看热闹的夫人女眷们皆是看好戏的模样,好歹也是贵女,竟然跟人打起来实在是没有规矩。 杜夫人笑道:“你家女儿还真是不一般,好歹也是贵女,陈夫人你也应该好好教教规矩才行。” 其他几位夫人跟着附和,她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出生富贵之家,在她们眼里这就是没有规矩。 陈夫人没有功夫理睬她们,赶紧忙问:“咱们棠儿和谁打起来了?” 那小丫鬟回道:“是咱家小姐和…杜家小姐…” 杜家小姐… 这全场只有一个姓杜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杜夫人的身上。 谢云迢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她道:“杜夫人家真是好家教啊,本宫看你也应该好好教教你家女儿规矩。” 杜夫人眉头蹙起赶紧问道:“我们家然儿跟你家女儿打起来了?怎么回事?” 谢云迢由明月扶着起身,她道:“与其在这问这些,不如现在去看看,两位姑娘若是打急了那就不好了。” 经过谢云迢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起去了陈家的后院。 众人刚刚走到后院,就听见了一阵阵的吵闹之声。 “小姐…别打了别打了。” “快住手吧住手吧。” “放开我,今天我非要教训教训这个土包子!你个土包子还要翻天不成?” “你说谁土包子!” 丫鬟婆子们围成一团乱糟糟一片,被围在中间的两个人正是陈家大小姐陈棠和杜家的嫡小姐杜悠然。 “快停手!快停手!”陈夫人上前想要去把打在一起的两人给拉开,结果因为丫鬟婆子太多直接被推了出来。 好在谢云迢扶住了陈夫人,才没让她摔倒。 眼下这情况有些难以控制,谢云迢刚想着叫护卫把这些人都分开,忽的听到一声极其刁蛮的声音。 “你个土包子,你也配这么好的东西!”随着那句话音落下,一个金簪破空飞过直接被扔到了一旁的湖里面。 “扑通”一声,落入湖里。 扭打在这一瞬间停住了,丫鬟婆子们也分开了。 站在中间的两人已经完全没有了高门贵女的样子,陈棠的衣服散乱,头发也被扯得散落,脸上还有些青紫。 她对面的杜家大小姐比她还凄惨一些。 杜悠然轻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她并未注意到来了的这一堆人,朝着陈棠讽刺道:“土包子,我呸,要不是你爹抢了我爹的官职,这金簪也轮的到你?” 陈棠不语,她紧攥着拳头,目光凌厉。 杜悠然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 “然儿!”杜夫人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挥开这些丫鬟婆子赶紧上前捂住杜悠然的嘴,低声呵斥:“我就这么教你规矩的吗?你这孩子怎么…” 杜夫人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一阵阵惊呼,还带着一声极其响的落水声。 她猛的回头,就见陈夫人跑到湖边惊叫道:“棠儿…棠儿。” 陈棠竟然跳了湖。 谢云迢急匆匆的走到湖边,就见那小姑娘一头扎进冰冷的湖水当中似乎正在寻找什么,没有了踪影。 这可是冬日,连着下了好多天的雪,虽然这湖面并未结冰,但是里面可是还结着很多冰块呢。 光是看着她就觉得浑身发冷了,那小姑娘这么一下子扎下去… 她不由回想到幼时落水落下的病根,赶紧吩咐护卫:“快,快把陈小姐给拉出来。” 一群护卫听命下水。 陈夫人在一旁脸色煞白,眼角发红。 她的棠儿应该是下水捞金簪去了。 杜夫人未曾想过陈棠会为了一根金簪在冬日里下水,那金簪是长公主赐的,却被她的女儿给扔进了湖里… 杜夫人心中发紧,她看向杜悠然,杜悠然也脸色煞白,显然没想到陈棠会为了一根金簪跳湖。 “阿娘…” 杜夫人心中一狠,狠狠责骂道:“你个小混账,谁准你扔金簪的?就算是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事也不能动手啊!要是陈家妹妹有什么事,你也跳水给陈家妹妹赔罪吧!” 杜夫人声音极大,在场的众位女眷听的一清二楚。 谢云迢微微侧头看了杜夫人一眼,那轻飘飘的一眼让杜夫人脊背都僵了僵。 “杜府的家教本宫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 杜夫人正欲说话,就听湖那边传来响动。 “找到了!我找到了!” 陈棠从湖底钻了出来,手里面正攥着那只闪着金光的金簪。 第185章 狗屁贵女 陈夫人赶紧让丫鬟把陈棠给拉了出来,嘴里念叨着:“我的老天爷唉…活祖宗…你差点把娘给吓死啊。” 她将陈棠给拉到怀里面,不顾陈棠一身的湖水,紧紧的把她给搂住了。 陈棠手里还拿着那根金簪,她浑身湿漉漉的,衣服都已经透了。 谢云迢将自己的大氅解了下来,让明月给那小姑娘披上,明月接过将陈棠给裹了起来。 “小姐穿上大氅,这大冷天冻着了就不好了。” 陈棠随意的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朝着谢云迢道谢。 谢云迢道:“你这小姑娘何必为了一根金簪下这湖水?这大冷天会落下病根的。” 陈棠挣脱开陈夫人的怀抱,然后说道:“殿下给的东西,自然不敢遗失,不过有人蓄意想要毁害殿下给的赏赐,实在恶毒!” 陈棠看向被杜夫人护在身后的杜悠然,那目光让杜悠然一个瑟缩,她从杜夫人身后出来扬声道:“我才没有毁坏你的金簪,是你自己的错!你自己非要在我面前炫耀,还羞辱我!” 杜悠然有些害怕,但是见着自己亲娘在身边,说话声音也渐渐的大了,反正她娘都会护着她的。 然后她又委屈起来,眼圈都开始发红:“明明是你先来招我…我也不想跟你争执的可是我也不能吃了你的委屈…” 杜夫人见状也说道:“都是小孩子之间玩闹罢了,不懂事,他们小孩子之间的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杜夫人一心维护自己家女儿,一口一句小孩子的事,大人要是计较了那就是小气。 一旁的丫鬟婆子拿了握手的手炉还有热汤等,是要给陈棠捂身子的。 陈夫人赶紧道:“快去,把小姐给带下去,让她捂捂身子回屋去吧。” 陈夫人是想息事宁人,不想把事情给闹大,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 陈棠不像她母亲一般软弱,她挣脱开那些想要拿她的丫鬟婆子,几步上前高声道:“我的错?明明是你嫉妒我非要来招惹我,还敢扔殿下给的金簪,现在反而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自己是高门贵女骂我是土包子,你这高门贵女就做成这幅样子?就这样没有规矩?” “你…”杜悠然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比陈棠大上一岁,如今十四了,可是却说不过陈棠。 也许是在家中被惯坏了,还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气的上前几步:“我嫉妒你?我爹是刑部侍郎,只手遮天,我娘可是高门贵女,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土包子我嫉妒你什么!” 此话一出,杜夫人脸色一变,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还未等她去拉杜悠然,就见杜悠然惊叫一声,竟然被陈棠拽着脖领子朝湖边拖去了。 “悠然…” “棠儿…” 杜夫人和陈夫人同时出声,谢云迢目光落在陈棠身上,也有些疑惑这个小姑娘要干什么。 杜悠然吓坏了,她没想到陈棠有这么大的力气,她挣脱也挣脱不开,难不成刚才打架她是收着力的? “娘…娘…你快救救我啊救我,陈棠你个贱人放开我…” 陈棠将她拖到湖边,见杜悠然一副吓傻的模样冷哼了一声,随后道:“什么狗屁贵女,不尊长辈,不尊公主,到了别人家里也这么放肆,真以为全天下都要围着你转?狗屁贵女,今儿我这土包子就教你这个贵女做人,我去湖里游了一遭,你也给我下去吧。” 陈棠说完,一脚将杜悠然给揣进了湖里面。 杜悠然惊叫一声,转眼就在湖里扑腾了。 这一变故让在场的人全都惊住了,杜夫人瞪大眼睛赶紧跑到湖边看自己女儿,这才反应过来她转头看向那些丫鬟婆子喊道:“看什么?还不把小姐给救出来!” 那些丫鬟婆子又去救杜悠然。 杜夫人转过头看向陈棠怒声道:“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恶毒…你把我女儿推到湖里面,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赔得起吗?” 陈夫人将自己女儿给护住:“杜夫人,消消气,她是小孩子她不懂事!”陈夫人低声呵斥陈棠:“你这孩子怎么能干这种事!我真是白教你了!” 杜夫人大怒:“孩子?她算是什么孩子,我还没见过这么恶毒的孩子!” 杜悠然已经被救了出来,她浑身上下已经湿透,鼻子里面也呛了水,一旁的婆子已经给她围了大氅,她却依然浑身发抖。 “娘…娘…”她扑进杜夫人的怀里,哭的极其凄惨,眼下再看哪里有名门贵女的样子。 杜夫人爱女心切,当即怒道:“你们陈家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谢云迢在一旁听到这话心中暗笑这杜夫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人的女儿落了水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事,轮到自己女儿就要交代了。 世人果然都是如此,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不过陈棠这个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别的不论,单说她为了一个她随手赏赐的簪子就敢跳冰水,这份魄力就是难得的。 她把杜悠然踹进了水里,这做法虽然粗暴了一些,但是让那杜家的小姑娘得了教训,杀伐果断心不软,是个顶顶厉害的。 这小姑娘好啊。 挺对她的脾气,她年幼时也是这样的,不过她是娇纵坏了,仗着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天不怕地不怕。 陈棠不一样,谢云迢看的清清楚楚,她和杜悠然打架时是收着力的,拉她去湖边时可不是那个力气,她也知道轻重,但是那个杜家的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更是骂了陈夫人,所以陈棠才把她踹到了湖里面。 为了母亲所以失了分寸,动了怒气,踹了人,倒是个真性情。 此女若是入她皇室,也能担得国母。 陈棠挣脱开母亲,直面杜夫人说道:“夫人想要什么交代?我和杜妹妹不过是在玩而已,夫人若是计较也太小气了吧,我们小孩子直接的玩闹罢了。” 杜夫人一听这话瞪大眼睛:“我不计较?我女儿被你踹进湖里我还不能计较?什么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杜夫人已经忘了刚才自己就是这么说的,如何她却亲自推翻了自己的说法。 “可是夫人刚才就是这么说的啊”陈棠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氅然后道:“夫人自己说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杜家姐姐将长公主殿下赐我的金簪扔进了湖里,夫人你说是玩闹,那我不小心把姐姐推进了湖里,也是玩闹,夫人若是计较那就是太小气了。” “你…”杜夫人皱眉:“一个簪子和我女儿哪能比!!” 一个簪子自然不能跟一个人比,但是那是长公主赐的簪子,那是是尊荣,是荣耀,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让人扔水里的东西。 第186章 要什么说法 杜夫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看向谢云迢:“殿下,臣妇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爱女心切一时着急…口无遮拦…” 爱女心切,口无遮拦。 谢云迢目光阴沉,只觉得杜夫人这话颇为好笑,陈夫人就不爱女吗?只有她杜夫人的女儿是女儿吗? “爱女心切?”谢云迢轻声说道:“杜夫人,你爱女心切,陈夫人也爱女心切,你的女儿是女儿,她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 谢云迢一字一句,她面上无表情,声音也是极为平淡,让人看不出她的喜怒。 杜夫人一时无言,她的女儿是女儿,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自然不能让人随便就欺负了去。 陈夫人在一旁心中暗叹,她也心疼自己的女儿,可是她们陈家在汴京还没站稳脚跟,势单力薄,虽然自家官人生了尚书的位置,可是就因为这一个尚书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眼红呢,她不想得罪人让给陈驰招麻烦,那就只好忍着。 “殿下,若是小孩子打闹我就不计较了,可是您也看着了,这就是那陈家女儿故意的啊,她故意拽着我女儿扔进湖里的,这冬日里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不能以小孩子打闹混过去,要给我一个说法啊。” 杜夫人咽不下这口气,今日非要陈家给个说法。 陈夫人刚想说话,谢云迢身边的明月就按住了她。 寒风吹的刺骨,谢云迢的大氅给了陈棠,她只觉得的浑身发冷,最后一点耐心也消耗殆尽。 既然她要说法,那她就给个说法,这件事也算是跟她有些关系,因她而起,那就由她结果。 “杜夫人你想要什么说法,那就从头开始说吧…”谢云迢目光落在那些丫鬟婆子的身上,然后冷声道:“你们谁知道两位小姐是怎么打起来的?” … 无人应答,这些丫鬟婆子被吓到了,无人敢回长公主的话。 明月上前一步冷声道:“长公主在问你们的话,为何不回?” 明月拿出宫中女官的派头很是威风,一个丫鬟站了出来,然后回道:“是杜家小姐…杜家小姐羡慕我家小姐得的金簪,多次挑衅甚至还辱骂我们家小姐这才…这才打起来的。” 她的话音落下,躲在杜夫人怀里的杜悠然就反驳道:“你说谎你诬陷我,我可没有挑衅辱骂过她,相反是她来我面前挑事!” 杜夫人心里明白自己女儿的性子,是个要强不服软的,她今日看见陈棠得了长公主的簪子心中自然不得劲…可是那毕竟是自己女儿,杜夫人肯定是要护着的。 她当即说道:“这都是陈家的丫鬟,那自然是向着陈家说话的!” 谢云迢道:“好,那不问陈家的丫鬟,问问在场的小姐贵女,她们可不是陈家的人了。” “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云迢目光扫向那些小姑娘,那些小姑娘都很慌张,但是还是有人站出来答了。 “是杜家姐姐先找事的,她妒忌陈家妹妹得了您赠的金簪,所以才一直找陈家妹妹的麻烦,还说她是土包子不配戴这样好的金簪。” 这下子杜悠然没有法子狡辩了,她气的指着那说话的姑娘一脸愤怒,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云迢已经听明白了,杜家姑娘嫉妒心强嫉妒她给了陈棠金簪,所以就出言挑衅,然后还把她赐的金簪给扔到了湖里面,这就是得不到就要毁掉吗?这样强的嫉妒心不知道是随了杜大人还是杜夫人了。 “本宫已经听明白了。”谢云迢看向杜夫人,“你想要说法,本宫已经把事情查清楚了,你家女儿挑衅在先,得不到金簪就把簪子扔湖里面,纵使陈棠有错也是你家女儿先挑衅,你家女儿犯了错就说是小孩子打闹,别人家女儿犯了错你就要说法,你家女儿不把本宫的赏赐放在眼里,随随便便就扔到湖里去,本宫还想要说法呢,你要什么说法?” 一字一句,杜夫人无话可说,事情的结果已经摆在这了,她要是再要什么说法那长公主也该跟她要说法了。 杜夫人僵笑道:“殿下说的要道理,是我一时心急…糊涂了,这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而已…” “既然是玩闹,那么就到此为止吧。”谢云迢一句话就堵住了杜夫人剩下的话,杜夫人闭了嘴。 谢云迢嘱咐道:“还不快把两位小姐送回暖阁去,一会真的冻着了。” 冬日里的湖水可冷的很,钻心的痛,谢云迢幼年时就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她落了水,留下了病根,以后的每一年冬天都能感受到刺骨的痛,至今未好。 杜家女儿还好些,落了水之后就被救了出来,陈家女儿则是在冰冷的湖水里扑通了半天,估计要着凉了。 这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外面又开始飘雪。 谢云迢离开陈府的时候陈驰和陈夫人亲自送她出了府,陈夫人心里感激,在谢云迢上了马车之后朝着马车拜了拜:“多谢公主今日解围之恩,臣妇永远记在心里。” 谢云迢撩开马车帘子,朝着陈夫人笑了笑:“陈夫人不用客气,不过本宫也嘱咐你一句,人可以善良但是绝不能软弱,陈大人已经做到了尚书的位置,夫人有指望有靠山,何必还委屈着自己委屈着孩子。” 谢云迢说完也未等陈夫人回应就放下了马车帘子。 第187章 孩子 “公主殿下说的对啊。”陈夫人叹了一口气,她看向陈驰微微一笑:“如今你是我最大的靠山和指望,有了你…我也不怕了。” “夫人。”陈驰拉着陈夫人的手,轻声说道:“这些年你受苦了,从今以后无需再忍,你背后有我这个尚书呢。” … 风雪漫天,寒风刺骨。 谢云迢从陈家出来之后直接去了薛家。 薛家老夫人既然“病了”那她这个做孙媳妇的理应去看看才是。 到了薛府,谢云迢的马车刚刚停下,门口观望的小厮就赶紧回了薛老夫人的院中通报,不过一会儿就有丫鬟来接。 谢云迢看着薛府,一时间思绪万千,“薛家。”上辈子她来薛家来的很勤,除了讨好薛照之外,薛家的每一个人她都要讨好,只为了让薛照开心。 其中对薛老夫人最好,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给薛老夫人准备一份,多年过去,她却从未交下薛家任何一个人,他们把她当猴耍,把她这个公主当烂泥一般踩在脚底下。 谢云迢心中起了一股怒火,这怒火在冷冽寒风之中被吹的更甚。无论今天这薛老夫人有什么花招和手段,她一定要把铺子拿回来,要让薛老夫人把吃她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给她吐出来。 薛家的宅子很大,装饰的很精致,亭台楼阁,雕梁画柱,是真正的高门世家。 一路绕过长廊走过亭阁,最后进了薛老夫人的院子。 门口早有女史等候,见着谢云迢来赶紧迎了上去。 “给殿下请安,老夫人正在等您呢。”那女史正是翠华,她颇为恭敬的将谢云迢引进了内阁。 一进内阁就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苦涩药味,这味道极其冲鼻子,让谢云迢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刚进去从插屏之后就走出来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端着药碗脚步匆匆,见着谢云迢微微福身然后又匆匆离去。 看那小丫鬟的样子,还以为里面的薛家老夫人是生了什么大病呢。 谢云迢走过插屏,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软榻上的薛老夫人。 她穿着一袭黑色金边牡丹的袄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头上带着几根极其剔透的玉簪,耳边的翡翠耳坠看着极其富贵。 她正闭着眼,脸色有些苍白,到真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谢云迢还未走进去,在一旁伺候的唐妈妈就看见了她,赶紧就将薛老夫人给喊了起来。 “老夫人,醒醒,长公主殿下来了。”唐妈妈一说,薛老夫人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谢云迢与她四目相望,目光交汇那一刻,薛老夫人先开口了。 “哎呦…殿下来了。”她勉强的由着唐妈妈扶着坐了起来,看起来颇为虚弱。 “殿下恕罪,老身实在身子不得劲,殿下多担待一些吧。”她让唐妈妈给谢云迢搬了软椅过来。 谢云迢看着薛老夫人原本想扯个笑脸给她装装样子,可是光是听着这薛老夫人的声音她都觉得恶心,实在是笑不出来。 走过去坐下,她道:“老夫人既然病了那就好好歇着吧,我今日来是来找老夫人要账本的,这些时候多谢老夫人操劳了。” 谢云迢开门见山,不准备跟薛老夫人打太极,对付薛老太太这样的人就得直说,她也没有耐心在那跟她周旋。 薛老夫人未曾想到谢云迢一见着她就说账本的事,交账本就等于交铺子,那流水一般的进账薛老夫人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她咳嗽了两声然后道:“原本以为殿下今日是特地来看老身的,原来是来拿账本,殿下是不放心老身我?” 谢云迢道:“老夫人这话说的可不对,我对您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这铺子毕竟是我的,也不能一直劳烦老夫人您,您如今都病了再让您操劳,倒是我的不对了。” 薛老夫人也是国公夫人,又是一品诰命,更算是谢云迢的长辈,她不能像对别人一样对薛老夫人来硬的。 薛老夫人微微扬眉,这些日子不见这谢云迢说话倒是厉害了,没有任何错处不说,反而还显得她孝顺。 “老身原本想着殿下繁忙,所以帮你看着铺子,我想着你和薛照应该都挺忙的,我这身子没有问题,还能再帮你看几年铺子。”薛老夫人不提交账本的事,反而把账本紧紧的抓着。 谢云迢心中叹气,既然这薛老太太不想听好话,那就别怪她说赖话了。 “老夫人不想给我账本,究竟是想给我看铺子,还是不想给我铺子啊?” 谢云迢面容冷淡,她漫不经心的微笑,目光中带着一丝嘲讽。吞铺子就说吞铺子,说什么给她看铺子,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薛老夫人一顿,她看向谢云迢有些不信这话是谢云迢说出来的。 谢云迢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了?是要真的跟她撕破脸? 薛老夫人咳嗽了几声,慢慢说道:“殿下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还能私吞你的铺子不成?我是看你辛苦,没想到殿下这样想我,虽然你是公主,可是好歹还是我们薛家的媳妇儿,我也算是你的长辈…”薛老夫人脸色不好看,她重重的哼了一声:“真是让老身寒心。” 这话说的好像是她谢云迢不知好歹一般,谢云迢微微一笑,这薛老夫人给她打这软牌是没有用的,她该要铺子依旧还会要。 “我就是因为知道老夫人您的一片苦心,所以我才来收回铺子的,老夫人的年纪大了,我怎么还忍心让你操劳呢?这是我的一片孝心啊” 谢云迢笑意盈盈,一句一字气的薛老夫人一阵头疼,跟她打太极是没有用了,薛老夫人眼珠一转,当即道:“恕老身说句不好的,殿下你要是真有孝心,那就赶紧给我家照儿生个一儿半女传宗接代,这才叫有孝心,你和薛照成婚快三载,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你这样操劳对身子不好,不如安心的待孕,生完孩子之后再操劳这些事情。” 薛老夫人把话题转移到了谢云迢的肚子上,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谢云迢嫁给薛照将近三年,却未曾给薛照生过一儿半女,这在这个时代就算是不孝了。 寻常夫妻成亲一年就能有孩子,谢云迢嫁进薛家将近三年,却无任何子嗣,薛老夫人拿这个说事,就是想要拿捏谢云迢。 无论是公主还是贵女,或者是平民百姓,凡是嫁人没有子嗣的,皆是不孝。 谢云迢虽然是公主,可也是薛家的媳妇儿,薛老夫人说这话也不算是不敬她,反而是谢云迢没有给薛家生过一儿半女,她有错。 谢云迢听了这话眉梢一扬,好一个薛老夫人,不想拿铺子就拿孩子的事来压她。这薛老夫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薛照不喜欢她,又怎么可能跟她生孩子。 况且,她才不想给薛照生什么孩子,生下有薛照血脉的孩子,她觉得恶心。 第188章 薛家敢吗? 一旁的唐妈妈端来一杯热茶,亲自奉给了谢云迢,热茶冒着阵阵清香,沁人心扉。 谢云迢手中端着热茶,心中却冷如寒冰,她嗤笑一声随即说道:“我的公主府里侍妾无数,哪里还需要我这个公主给薛家延续血脉?老夫人明知道薛照不喜欢,何必又拿孩子做借口来找我的错处?你应该找的是你的宝贝乖孙子,而不是我。” 她不想再陪薛老夫人演什么孝顺的戏码,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没有必要再装,当即冷声道:“我不会给薛家生下一个血脉,你们薛家不配有我们谢氏皇族的血脉。” “你…”薛老夫人瞪大眼睛,指着谢云迢:“你说什么?我们薛家好歹也是世家大族…你怎么能…!” 她被谢云迢这直白的话给气的怒火蹭蹭往上涨,什么叫做她们薛家不配有谢氏皇族的血脉? “老夫人真是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耳朵也听不清了吗?”谢云迢放下手中的茶盏懒散的靠在软榻之上,目光微沉:“本宫不会给薛家生下一儿半女,你听明白了吗?” 薛老夫人眼神阴沉:“你虽然是公主可也是我们薛家的儿媳!你给我们薛家生孩子是你作为儿媳应该做的,公主殿下,你就算是再娇纵任性也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孙儿做正妻,那就应该给我们薛家留血脉,就算是到太后皇帝面前,也是这个道理。” 薛老夫人气的坐了起来,她原本想拿这个事压制住谢云迢,不交账本和铺子,没想到谢云迢完全不把她们薛家放到眼里了。 “我觉得老夫人说的很对。”谢云迢慢慢坐直了身子,目光凝视薛家老夫人,眼底一片冷意:“但是老夫人忘了一件事情,我不是嫁到你们薛家,而是薛照入赘到了我的公主府!尚公主,分君臣,我为君,你们薛家为臣。” 谢云迢微微扬头,眼底一片冰冷:“若是薛老夫人觉得不服,那就让薛照和本宫和离。”她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意:“只是薛老夫人您愿意吗?你们薛家敢吗?” 薛家不敢也不能。 已经娶了皇帝的女儿,那是万万不能和离的,更何况娶公主是对薛家有很大的好处,自然不能舍得这样的好处。 谢云迢知道薛家不会说和离的,她勾唇一笑:“老夫人还是尽快把账本交出来吧,若是再推辞,怕是要做实了您要私吞我铺子的事了,就算您没有这个心到时候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这汴京城里可没有私吞媳妇铺子的事,您要名声,薛家也得要名声不是?”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薛老夫人被气得半死,喘气都有些困难。 “你要账本我给你就是…可是你何苦威胁老身?老身行的端坐的正…”眼下不交账本是不行了,薛老夫人心里气的半死,却还是忍痛让唐妈妈把账本给拿了出来。 “这些都是铺子的账,公主可看好了,别说我们薛家贪了你的!”薛老夫人目光落在那些账本上面,心里都在滴血。 那些铺子每年赚的银子都能给她埋上,就这么交出去了实在是心里不甘。 “老夫人行的正坐得端,我也自然是相信薛老夫人的…这账本有没有问题我回去一看就知道。”谢云迢示意明月把账本收起来,然后又道:“今日来还有一事,老夫人的表亲那个叫王贤我是断断不能再用了,今日来也是通知老夫人一声。” “不能用?”薛老夫人道:“为什么不能用?王贤已经看了好几年的铺子怎么就不能用了?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苦劳谁都可以。”谢云迢打断薛老夫人的话:“本宫要的是掌柜,不是做苦力的,他仗着老夫人您的势,妄想着翻身做主子,私吞我的铺子,这样的人留不得,昨日是念着老夫人您的面子所以我只是轻罚,若不然,他没有命来见您!” 谢云迢眼底闪过杀意,她没有活生生打死王贤已经算是给足了薛老夫人最后的脸面。 “你…”薛老夫人正欲说话,一直守在门口的绿棠却匆匆走了进来,进来福身行礼,就凑近谢云迢低声耳语了几句。 “殿下,太后娘娘头疼犯了,让您进宫一趟呢。” 谢云迢微微扬眉:“怎么好端端的犯了头疼?” 绿棠低头不语,有些话是不能在薛老夫人面前说的。 账本已经拿到,谢云迢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当即就起身朝着薛老夫人告辞:“老夫人安心养病吧,本宫就不多留了。” 说罢,也不管薛老夫人作何反应,直接就走了。 薛老夫人眼睁睁的看着谢云迢离开,怒气蹭蹭上涨,她连话都没有说完谢云迢就要走了?这是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啊。 “你…你…”薛老夫人撑着坐起身,指着谢云迢的背影却说不出一句话,她好歹也是个一品诰命,就算是公主也得敬重她,她可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薛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第189章 孤儿寡母 一旁的唐妈妈吓坏了,赶紧差旁边的丫鬟去找大夫… 一时间,薛老夫人的院子里面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此时,薛家二房的院里。 一个女史快步的走向正屋,裙摆飞扬,走的很急。 进了屋子,小丫鬟们纷纷给她行礼:“柳枝姐姐。” 那正是薛家二房夫人的贴身女史,柳枝。 柳枝微微点头,随即走进了内屋里,内屋里有几个丫鬟正在调香,薛家二房正夫人赵梅正在一旁的软榻之上看账本。 薛家如今是二房管家,大房薛国公夫人一心礼佛,不管家中之事。薛老太太也没有那个精力管家中之事,二房的二爷因为救了薛国公而死,薛家为了不让外人觉得他们亏待二房孤儿寡母,就把这管家权交给了赵梅。 虽然面上是赵梅管家,可是这实际上这薛府还是薛老夫人把持着,每一项每一目都得由薛老夫人过目。这管家管的好是应该做的,管的不好还得挨责骂,赵梅这差事可谓是吃力不讨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柳枝让屋里伺候的丫鬟都出去,赵梅放下手中的账本,见着丫鬟都被撵出去了当即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让她们出去了?” 柳枝上前低声说道:“夫人,老太太那院子出事了。” “出事了?”赵梅惊讶挑眉,然后问道:“老夫人那能出什么事?” 柳枝低声道:“刚才长公主殿下来过了,老夫人似乎被气的不轻,长公主前脚刚走,后脚听说老夫人人就晕了过去,现在那院子可谓是鸡飞狗跳,刚才大夫才来呢。” “哦?”赵梅眉梢一扬,笑道:“老夫人被气晕了?这可真是好大的热闹啊。”她扯出一抹浅笑:“咱们这位殿下是突然开窍了啊,老夫人都气晕了,看来是没在长公主身边讨到好处呢。” 柳枝沉声道:“想来也是,之前就听人说长公主如今和大公子是面不和心也不和,以往那位殿下可不会跟老夫人顶撞…不过这也是好的…”对她们二房来说是好的。 “是啊”赵梅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来,目光逐渐发沉:“最好那位殿下能跟咱们家这位老祖宗斗个你死我活,咱们这位老夫人得意太久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赵梅坐到一旁软榻之上,笑着说道:“如今这铺子她怕是拿不得了。” 柳枝笑道:“毕竟是公主,更何况还是那位殿下自己的东西…” 赵梅微微一笑,随即颇为舒心的靠在塌上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只怕这老夫人生了气,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怕是要成她的出气筒。” “夫人…” 赵梅放下茶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要是被气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谁都能舒心。” 柳枝一听赶紧道:“夫人…这话可不能…” “可不能什么?”赵梅脸色微寒:“我在这薛府受了一辈子的气,如今连句话都不能说了!” “咱们姑且忍忍…” “忍,我忍了半辈子了。”赵梅脸色如冰霜一般冷:“那个早死的…他为什么要去挡那一刀…舍了自己性命不说,反倒是让我们孤儿寡母受罪。” 赵梅提起伤心事,语气都沉重了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就有小丫鬟来通传:“夫人,小姐来了。” 赵梅一听这话抹了抹微红的眼角,轻声道:“让她进来。” 过了一会,一个漂亮的女子慢慢的走了进来。 那姑娘面若桃花,眉眼很漂亮,宛如江南烟雨一般的温软。 身上穿的青衣有些单薄,但是更显的柔弱,此女正是赵梅的大女儿,叫做薛霜。 薛霜走的有些慢,她见着赵梅微微一笑,然后快速走到她身边低低的叫了一声娘亲。 赵梅见着自己女儿顿时就高兴了,她抓住薛霜的手刚要说话,却微微皱眉:“这手怎么这么凉?” 那手凉的刺骨,让赵梅心里也跟着一凉,薛霜想要把手给收回来,却被紧紧抓着不放。 “娘,外面天寒,自然就冷了。” 如今数九寒天,外面自己是冷,可是就算是再冷手也不能冷成这个样子,她看向薛霜的女婢然后问道:“你是怎么看的小姐?外面那么冷…你…” 赵梅话说到一半,忽的就停下了,她松开了薛霜的手,然后捧起了薛霜的脸,那白嫩的脸上有着一点点的青痕,虽然不大明显但是依稀能看出来是个巴掌印。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赵梅眉头蹙起,她看着薛霜声音急切:“快告诉娘,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薛霜不自然的垂了眸,她温声道:“娘,我没事,这脸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不小心撞了一下?”赵梅盯着那块青痕根本就不相信薛霜的这一套说辞,那明明就是一个巴掌印,究竟是谁把她女儿给打了? “这根本就不可能是撞的,你快告诉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霜不语。 赵梅看向薛霜的女婢,沉声问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婢被赵梅吓得一抖,支支吾吾道:“那…是小姐不小心…撞的…” 赵梅根本就不相信什么不小心,见这侍女还瞒着她当即怒道:“你若是不说实话,就拉你出去打板子!” 那侍女一听打板子顿时就慌了,赶紧跪下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姐的伤不是撞的…是…” “住口!”薛霜喝住那侍女,然后抓起赵梅的手温声道:“娘亲,不是什么大事…” 赵梅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霜不说话,那女婢慢慢说道:“回夫人…是薛嫣小姐…今儿早上咱家小姐去给老夫人请安,也不知道是哪里惹了老夫人不快,硬是让咱家小姐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然后…然后就遇见了薛嫣小姐,薛嫣小姐硬说咱家小姐弄丢了她的耳坠…给了小姐一巴掌不说,还让小姐在雪地里面找耳坠…足足冻了好久才找到呢。” 此话一出,薛霜沉默垂头。 赵梅攥紧薛霜的手冷声问道:“你…真是如她说的一般?” 薛霜点了点头,明明受了委屈却微笑说道:“娘亲,没事的,这些都不是大事。” “这些不是大事…那什么是大事?”赵梅气的胸口起伏不止,她看着自己懂事的女儿心中发沉,薛家大房欺人太甚,薛家老太太也是该死。 赵梅心中恨,可是她又不能做什么… 她撼动不了这个薛家,她们孤儿寡母在这薛府就是寄人篱下,什么救命之恩…他们薛家从来没有把她们二房放在过眼里,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只有赵梅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年她们在薛家受的委屈。 她的女儿说打就打,说罚就罚,她在薛府明面上管家实际上好处没有,反倒是一有错处就全推到她身上,还有她的儿子… 赵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该死的薛家,这么作践她们孤儿寡母,可惜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已经是寄人篱下,哪里还能讨到公道呢。 “女儿,娘…”赵梅心中愧疚,她愧对自己的女儿,受了欺负也不能得到公道。 “娘亲。”薛霜回握住赵梅的手:“我知道咱们现在的处境,我没事,咱们再忍忍,等到我嫁了人等到弟弟中了榜…咱们…” 自己的女儿这么懂事,赵梅就更难过了,同时心中就更恨了。 这偌大的薛家,百年世家,何其荣光。她的夫君为了薛家家主丢了性命,可这薛家却从未善待过她们,这就是世家大族,这就是百年大家!!! 赵梅心中冷的如同外面的寒风,刺骨的寒。 … 第190章 恩情 … “太后究竟怎么了?怎么头疼发作?”刚离开薛府上了马车,谢云迢就赶紧问绿棠究竟怎么回事。 绿棠道:“宫里刚才来人去咱们府中传了消息,知道殿下您在薛家又急急来薛家传了,说是太后娘娘是被气着了。” “气着了?”谢云迢眉梢一扬:“因为什么气着了?” 绿棠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她压低声音慢慢说道:“殿下,昨日您让我去宣平侯府“送礼”,杨家老夫人已经知道宣平侯世子进了刑部大牢了,您让我一直盯着,刚才就来信儿了,昨个儿晚上…杨家老夫人就去了刑部非要见杨世子,陈大人没让见,今儿一早杨家老夫人就进了宫…据说她从永寿宫出来,太后的头疼症就犯了呢。” … 谢云迢扶了扶头上的金簪,闻言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杨家老夫人那是汴京有名的护犊子,宣平侯世子那是杨老夫人的心头肉,眼珠子,宝贝孙子进了大牢,杨家老夫人要是知道了那怎么可能会坐的住呢? 只是谢云迢没有想到,杨家老夫人能把太后给气的头疼发作。 谢云迢问道:“太后可曾放了宣平世子?或者下了什么令?” 绿棠摇头:“并没有任何旨意,只是听说杨老夫人离宫时脸色不好看,想来是真的惹了太后娘娘生气了。” 谢云迢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杨家老太太此次进宫定是为了宣平侯世子,那么她一定是用以前对太后的恩惠说事,她救了太后,太后得保她杨家。 谢云迢心中嗤笑,太后给杨家的恩惠已经够多了,让杨婉姝做皇后,给杨家恩宠,包括上一次保了杨家世子。 恩情这种东西越还越薄,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 杨家老夫人怕是想用这恩情要太后保一辈子杨家呢。 积雪未化,一层又一层的薄雪将整个宫道都给铺满白雪,人走在上面极其难行,已经有宫女太监在扫雪,可是扫一层就落一层,只是无用功。 谢云迢到了永寿宫,门口女官赶紧将她给领了进去。 永寿宫里各位安静,虽然有宫女来回走动,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脚步声都是轻轻的。 “太后这是一时怒火攻心,多思多虑菜导致头疼发作,这两日万万不可操劳…要多歇息才行。”刘太医把完脉恭敬的躬身,一旁的李婵将太后手腕上的绢布给拿了下来,太后微微抬眼:“急火攻心…” 刘太医不敢抬头,低声道:“太后一定不能再生气了,若是再生气…” “会如何?”太后收回自己的手腕,眉梢中略过一抹寒意:“哀家也不想生气,可是总有人让哀家生气啊。” “刘太医啊,你说除了吃药还有什么好法子能让哀家永远不动气吗?”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刘太医只觉得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极其冷寒,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世上哪有永远不动气的法子,是人都会有怒气,不动气那是神药。 “药到病除,太后若是想不动气那就要从病根上找原因。”谢云迢慢慢走进来,朝着太后微微福身行礼:“太后。” 太后见着谢云迢神情柔和了下来,“你来了?”她敲了敲一旁的桌子,示意她坐到一旁。然后问道“你说说,哀家如何才能药到病除去了心病?还有刘太医,哀家如何才能不生气?” 刘太医一脸苦相,心中暗自吐槽,这太后今日这是故意为难他呢,他又不是神医… “太后,您何苦为难刘太医?”谢云迢示意刘太医下去,刘太医见着谢云迢宛如见着救世主,磕了两个头之后连滚带爬的就爬出了永寿宫。 他那副样子倒是惹得太后有了丝笑意。 谢云迢道:“太后为难一个太医做什么,您的病是心病,这得从根上看,若是除了病根…一切都好了。” “哦?”太后看向谢云迢,目光微沉:“我的宝贝孙女什么时候会医术了?” 谢云迢柔声道:“孙女不会医术,只是担忧太后身体,何苦为了不值得的人生气。” 太后的目光在谢云迢的身上流转,似乎把她从里到外都看了一遍,最后只是低声笑道:“你说的有道理,不值得的人是不值得生气的,你知道哀家为何生气?” 谢云迢面色不变,她凑近太后,星眸微转,低低开口:“杨老夫人刚从您这离去,我就算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您为何生气了。”她脸上露出愧疚神色:“说到底这事也是怨我的,若不是我把那杨家世子关进了刑部,也不至于惹得太后您头疼发作…” 第191章 欲壑难填 太后见她这副模样怎会责怪,况且这是那杨家世子该得的惩罚,有大朝的律法在,又怎么会怨得谢云迢? 她安抚的拍了拍谢云迢的手背,然后说道:“这事与你无关,杨家世子得的惩罚是应该的,你无需自责,倒是哀家一直想着,哀家是不是给杨家的恩惠太多了…” 谢云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太后的手落在她的手背上,温热至极。 “恕孙女说句不该说的,太后要是觉得这恩惠给的差不多了,那不如就不给了。”谢云迢斟酌的开口:“杨家老夫人对您有恩是不错,可是不能一次次的拿这恩情开口,您为了恩情可以饶了那杨世子一次,可是万万不能再有第二次,要是这次松了口那么以后这杨世子怕是更会无法无天,杨家也会认为您会给杨家撑腰,这恩情可以还,但是也不能让杨家人觉得他们可以靠着这恩情过一辈子。” 谢云迢这话说的有道理,太后已经是给了杨家很多恩宠了,若说还恩情那早就还完了。 太后纵着杨家除了当年的恩情之外,更是想让世人觉得她是个知恩的人,所以她纵容杨家,但是倘若要是让杨家觉得有了太后的恩宠就可以无法无天,那这份恩宠就不能再有了。 太后懂得这个道理,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却始终没有说话。 当年的事情已经成为云烟,太后对当年的恩情始终是感激的,所以她才迟迟没有动杨家。 “欲壑难填,积重难返。”谢云迢微微抬眸,脸色肃然。 太后侧头看她,谢云迢被看的心中一跳,心中暗想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了,正在思量下一句该说什么之时,却见太后笑了起来。 “你这小皮猴子如今也长大了,欲壑难填,你说的对。” 话音刚落,内阁外有宫女来报,德安皇后要求见太后。 “皇后娘娘说知道您病了,所以特地来看望。” 太后面色不变,没说见皇后也没说不见皇后。 谢云迢在一旁思量,杨老夫人刚刚离去,太后就被气的头疼发作,德安皇后此时前来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只看太后愿不愿意见德安皇后了。 太后看向李婵目光幽深:“告诉皇后,年关将至,她一个人忙的辛苦,不如就先歇几日,以后不必来看哀家。” … 李婵不解,这话是何意? 谢云迢要不明白,但是不敢多问,只等太后继续说下去。 李婵问道:“太后,是不见皇后…?” 太后点了点头,目光低沉的如墨,黑的让人看不透。她嘱咐道:“哀家是让皇后歇两日,她连杨家都拘束不了,如何能够拘束整个后宫呢?”她偏头看向李婵:“你且告诉她,六宫之事暂时不用她管了,什么时候能管好杨家,什么时候再来管六宫吧。” … 太后这是要夺了德安皇宫管六宫的权利! 李婵微微一顿:“太后…” 太后平淡的脸上无任何波澜,她说道:“就按照哀家说的去办吧。” 话已出口,没有收回的道理。 太后不仅不准备放杨家世子,还夺了皇后掌六宫的权利,这一次别说杨世子救不出来,恐怕以后杨家再提恩情也难了,这是太后给杨家的警告,卸了皇后掌六宫的权利,杨家人也应该会明白,再大的恩情太后想给才是恩情,若是不想给,那就是没有用的。 李婵躬身退下,谢云迢眼看着李婵远走,心中是万万没有想到太后竟然直接卸了德安皇后掌六宫的权利。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掌六宫事,一般没有重大的罪过是不会卸皇后管六宫的权利的,谢云迢心中暗想,太后这一次可是没有给杨家留颜面,若是杨家老夫人是个聪明的就应该知道太后的警告,若是个蠢的仗着恩宠张扬的,怕是会闹出更大的事端来。 无论如何,这对谢云迢来说都是好事,能杀杀皇后的锐气。 李婵去了殿外,将太后的旨意传达给了德安皇后。 飞雪飘扬,片片飞雪扑面而来,轻柔的雪夹杂着寒风却宛如刀片一般扎心的痛,德安皇后脸上一片肃然,她盯着大殿的门目光幽深不见底。 李婵的话她都听清了,太后将她掌六宫的权给收了回去。 这对一位从未犯过大错的皇后来说,是耻辱。 明安皇后掌六宫多年,从未被收回掌六宫的权利,病死的先皇后,还有先帝的母妃圣昭太后也从未被收回国母之权,唯独她,因为受母家连累被收回了管事的权利。 一位没有权利的皇后那就是一具空壳子,哪怕这是暂时的,可是对于德安皇后来说,这都是耻辱。 李婵的话传达完毕,转身就要回殿内复命,却被德安皇后给叫住。 “宫令留步。”德安皇后虽然被卸了权利,可是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她示意一旁的女官将做好的点心拿给李婵,温声说道:“太后病了不愿见本宫那就麻烦宫令把这点心给太后送去吧,算是全了本宫的孝心。” 德安皇后在后宫沉浮多年,一步一步踏上后位,她能做到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也能做到被卸了权利依旧风轻云淡。 李婵对德安皇后是佩服的,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吵着嚷着要见太后了。 李婵接过那盒子点心,恭敬道:“皇后一片孝心,太后定然会念着娘娘的。” 若是真念着她,也不能就这样卸了她皇后掌六宫的权利,德安皇后看着永寿宫,袖子一挥大氅一扬直接跪在了殿前。 “臣妾未曾好好约束家人,导致世子犯下大罪,家中长辈一时糊涂惹了太后生气,此乃是臣妾的罪过,臣妾定会好好约束家人,愿闭门思过,反躬自省。” 德安皇后朝着大殿门口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凤冠上的红宝石磕到了雪地之上,她慢慢抬头由着身旁的刘公令扶了起来。 大雪飘飞,德安皇后出了永寿宫。 一出宫门她的面上就冷了下来,冷的宛如冰霜,比这飞雪还要冻人。 因为一直在下雪,宫中的台阶落满了积雪,人踩上去咯吱作响。德安皇后一脚踩空身子一颤,差点就摔了下去。 “娘娘小心!”刘宫令将德安皇后紧紧扶住,德安皇后慢慢的站稳了身子,她挥了挥手沉声道:“本宫没事,一个小台阶而已,这么小的台阶即使摔下来也摔不死。” 她掌管六宫那么多年,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未曾出过什么差错。 六宫和谐,后宫安定,她未曾有过半分懈怠。 她在这深宫沉浮这么多年都没摔死,如今一个小小的台阶她怎么可能摔下去? 太后这是拿她开刀在给杨家警告,德安皇后心里一清二楚,她心中涌起一股恨意,她明明警告过宣平侯夫人不可以把这件事闹大,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杨家老夫人,可是偏偏就让杨家老夫人知道了! 德安皇后慢慢闭上眼缓缓的呼出了一口热气,她看向刘宫令嘱咐道:“让宣平侯夫人进宫来见我。” 刘宫令一听轻声说道:“娘娘,这个时候叫宣平侯夫人进宫…” 德安皇后拢了拢自己的大氅,声音发沉:“本宫要约束家人难道也不行吗?既然已经在太后那说了要约束家人,那怎么着也得做个样子出来,让宣平侯夫人来本宫这里谢罪吧!” …… 第192章 给她点教训 “太后,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点心…”李婵将手中精致的食盒放到了一旁的紫檀桌上面,食盒打开,里面放着两碟精致的点心。 太后扫了那食盒一眼,“她有心了。”说完又道:“哀家卸了她掌六宫的权利,她可有说什么?可曾不满?” 李婵回道:“皇后娘娘未曾不满,她跪在殿前给您行了礼,说会约束家人,反省自躬。” 太后点了点头,“皇后是个聪明的,她当了皇后之后也没有过什么大错,也算是尽心尽力…她适合当皇后,比你母亲更适合。” 最后一句话是对谢云迢说的。 “你母亲过于纯善,当国母的有时候不需要那么多善心,德安面上是个温顺的实际上也是心狠的。”太后转头看向谢云迢,“可惜了明安…也可惜了我的迢迢,年幼就没了母亲” 谢云迢亲昵的凑近太后,“没有了母亲我还有祖母,只要祖母在…”谢云迢心中暖暖的,无论是前世或者是今生,她的祖母永远都是疼爱她的。 谢云迢从软榻之上起来,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之上将头靠在了太后的膝盖上,“有祖母疼我,就够了。” 太后心里顺畅了不少,她一边摸着谢云迢柔软的发丝一边低低说道:“如今皇后卸了管六宫的权利,你觉得交给谁最合适?” 谢云迢微微一顿,这后宫的事怎么着也轮不到她来说话,但是太后既然问了,谢云迢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如今这后宫里论资历,论位分,怕是只有娴贵妃能够担任此重任了。” 宫中没有皇贵妃,只有贵妃仅次皇后之下,娴贵妃深得皇帝宠爱,母家更是圣恩不断,娴贵妃代理六宫,最合适不过了。 太后点了点头,“论资历娴贵妃确实可以代替皇后管六宫,可是…”太后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她这个人啊,最怕这样的麻烦事,就算是哀家把凤印送到她面前,她也不会要。” 娴贵妃在宫中受尽宠爱,即使有着江家做靠山也不曾有过别的心思,只是安心的做她的贵妃,当初定后位的时候太后就曾经想过娴贵妃,可是她那个性子不适合当皇后。 太后想了想唤了李婵过来,“你去娴贵妃那把哀家的旨意传过去,就说让她代理六宫。” 李婵躬身退下。 “你信不信,娴贵妃是绝对不会担这个职的。”太后眉头微微扬起,言语肯定。 谢云迢道:“太后如此笃定?” 太后笑笑:“等李婵回来你就知道了。” … 李婵很快就回来了。 “娴贵妃是怎么说的?” 李婵刚刚进殿就听见太后问,她微微一笑然后回道:“娴贵妃说近日身子不爽快,所以这六宫之事…贵妃娘娘说她是有心无力。” “有心无力?”太后嗤笑一声:“她怕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心。” 太后斜了谢云迢一眼,然后道:“哀家说的没错吧?她倒是个会躲清闲的。” 谢云迢微微一笑,娴贵妃躲清闲,无非就是不想跟皇后对上。毕竟江家虽然得圣恩,但是朝中无人,只有江家那位小公子在边疆守着,与杨家自然是比不得。 德安皇后被夺了掌六宫的权利,这个时候谁要是接了这权利,那么无论是有没有这心思都会被记上,所以娴贵妃不想蹚浑水。 “她不想也不行,哀家这身子实在是无法再操劳后宫之事。”太后眉峰一扬,吩咐李婵:“告诉娴贵妃,她若是病了哀家可以找人协助她,这管事的权利她必须收下!” 有了太后这话,娴贵妃就是想推辞也推辞不了了。 … 李婵听命又去了一趟娴贵妃住处,这一次太后下了死命令,娴贵妃果然推脱不了,只好接下了这管六宫的权利。 德安皇后被卸了权,转眼间娴贵妃就得了管六宫的权利,这消息不过一刻就传遍了整个内宫。 一时间众说纷纭,传言不断,这消息宛如长了腿一般的传进了宫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此时,礼教司门口,罗湖亭之内。 “那个薛嫣就在这?” 亭中,谢玉淮百无聊赖的坐在亭中木椅之上,目光一直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礼教司。 一旁的沈之衡站在他的身侧轻轻的点了点头。 蓝袍贴身,身如玉树。 冷峭的眉眼融入寒风飞雪,温润的目光穿过长长的长廊,雕梁般的亭阁最后落在礼教司的牌匾之上,停留一刻然后又快速收回。 “殿下为何要来这?难不成还想着…” “本太子想去哪就去哪!”谢玉淮打断他的话,下巴微扬“我只是想看看伤了我阿姐的人而已。” 他勾起一抹恶劣的笑,“顺便给她点教训…” 第193章 传话 沈之衡微顿,他无奈说道:“太子殿下莫非是忘了长公主之前说过什么?她不希望您给她惹事的。” 谢玉淮斜了沈之衡一眼,自从福禄死了之后,他身边一直都是沈之衡伺候,以前福禄对他是言听计从,无论他想做什么福禄都会顺着他,如今换了沈之衡在身边,倒是诸多不自在。 谢玉淮原本是不喜欢沈之衡的,奈何这个沈之衡深得他长姐的“喜欢。”况且他这个人虽然不得他喜欢,可谢玉淮也得承认,沈之衡和福禄等人是不一样的。 福禄只会讨他欢心,无论他做什么福禄都不会阻拦,只会拍他马屁。 而沈之衡…是无论他做什么都会阻拦他,都会搬出他长姐来说话,但是,他说的又都是对他好的话,谢玉淮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也已经懂事了不少。 可是,薛嫣伤了他长姐,这件事他必须要个说法。 “我这怎么叫做惹事?”谢玉淮眉头一扬咬牙说道:“薛嫣伤了我姐姐,我来给她个教训有什么不对?难不成就这么放了她?” 谢玉淮铁了心要给薛嫣一个教训,沈之衡知道自己劝不住这小太子,当即说道:“太后娘娘已经给了薛家小姐教训,您若是再…” “好了!”谢玉淮懒得听沈之衡唠叨,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太后是太后,我是我!本太子今天就看看这个薛嫣是个什么东西!” … 劝阻无用,沈之衡索性不劝,他只说道:“长公主殿下今日进宫了,如今怕是正在宫内。”他瞥了一眼谢玉淮,轻声说道:“长公主怕是会来看您的,万一要是知道您…” 小孩子不听话怎么办? 吓一吓就好了。 果然,谢玉淮听到他长姐进了宫之后整个人都僵了僵… 再不听话的孩子也有怕的人的,谢玉淮不满抬头,正对上沈之衡的笑脸,那笑容颇为温和,可是落在谢玉淮的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滋味。 这个沈之衡又拿他阿姐威胁他! “你威胁我?”谢玉淮哼了一声:“就算是阿姐知道了也只会夸我,不用你管!” 谢玉淮看腻了沈之衡,不愿意再听他多言,挥手道:“你若是敢跟我长姐告状或者再对说一句,我就把你赶出东宫!” 看来劝是劝不住了,太子殿下铁了心要找薛家小姐的麻烦。 沈之衡也不多言语,他趁着小太子盯着礼教司的功夫,悄悄的从亭子里面退了出来。 罗湖亭离礼教司极近,但是这边倒是鲜少有人来,一则宫中美景无数,这罗湖亭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二则此处位置偏僻,就算是宫人也鲜少会来,只有定时来打扫的宫女太监才会到此处。 沈之衡出了亭子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扫雪的小太监身上,然后朝那太监招了招手。 那小太监听到召唤赶紧过来了,大冬日里,那小太监只穿了薄薄的一层衣服,寒风一吹,仿佛能把这消瘦的小太监给吹倒。 那小太监知道沈之衡是跟着太子过来的,是太子身边的人,见着他赶紧跪下。 “不知道公公有什么吩咐…”小太监不敢抬头,身为最低等的太监,他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些贵人。 沈之衡见他抖个不停也不多言,只道:“去永寿宫给长公主殿下传个信,就说太子殿下在礼教司这边等着殿下呢。” 沈之衡声音温和,在这大冷天里他的声音却宛如春风般温润,让人听着就觉得他这个人是个脾气极好的,是个好相处的。 那听话的小太监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他见沈之衡是太子身边的人原本还有些发怵,眼下听着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是心里发愁…永寿宫那地方,他一个低等太监怎么可能进的去呢。 沈之衡看穿了他的想法,又道:“你只说是东宫的人,直接找长公主殿下身边的绿棠姑娘或者是明月姑娘…要是问起来是谁让你来的,就说是沈之衡。” 他又从口袋里面掏出一点碎银子,扔给了那小太监:“你若是办好了,长公主殿下自然会赏你的。” 那小太监收了银子也不发愁了,“公公放心,我定能给你办好的。”说着就从雪地里面爬起来往永寿宫的方向跑了过去。 … 眼见着那小太监消失,沈之衡才慢慢转身回了亭子。 那小太监收了银子办事也尽心,不过月一会就跑到了永寿宫的殿前,也不出意外的被门口的护卫给拦住了。 “我是来找长公主殿下的,我是东宫派来传话的,麻烦各位通报一声…” 守门的护卫扫了一眼那小太监,见他穿着低等太监穿的袍子,哪里会信他是东宫的人,当即就要把他给轰走。 “你是哪来的太监?还说是东宫的人,长公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还不赶紧滚!” 护卫开始赶人,那小太监无法子只好恳求道:“若是见殿下不成,那见绿棠姑娘和明月姑娘也成…” “什么绿棠…明月”守门的护卫不耐烦的将那小太监给挥开,那小太监直接被挥到了雪地里面,脸重重的砸到了地上,鼻血都流了出来。 他懵了一瞬捂着鼻子欲哭无泪,但是已经拿了人钱财…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继续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绿色的袍子随寒风摆动,一看就是极好的料子。 他往上一看,对上了一张还算是温和的面容,来人正是李婵。 她刚刚从娴贵妃处回来,一回来就看见了这在雪地里趴着的小太监,又听见他嘴里喊着长公主,明月绿棠,所以就停了下来。 “你找长公主做什么?东宫出了什么事?” 旁边的护卫见着李婵都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宫令,那小太监吓得赶紧从雪里爬起来行礼,然后又恭敬的回道:“是太子殿下找长公主…是…还要找…绿棠姑娘…” 他在宫中混的久了,自然也明白这宫中是不能随便说话的,他也不知道沈之衡交代他的话能不能对这宫令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个所以然来。 东宫那边传话定然是有事,又见这小太监支支吾吾的样子李婵也没有多问,只说道:“你且在这等着吧。”说罢转身进了永寿宫。 刚进外阁就看见绿棠正在和几个永寿宫的宫女聊天,聊的似乎正开心。 内阁里有明月伺候,绿棠就没有进去。长公主殿下常来永寿宫,又是在太后身边长起来的,绿棠也是年幼就在长公主殿下身边伺候的,与这永寿宫的宫女也算亲近。 李婵对绿棠也是极其亲厚的,她走到绿棠身边将殿外的事告知了绿棠,绿棠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不过一会,绿棠就从永寿宫走了出来。 “谁要找我?”绿棠看向那缩在门口的小太监问道:“你是东宫的人?怎么从来没有看过你?你找殿下何事?” 那小太监赶紧说道:“是东宫的沈公公让我来的,说是太子殿下在礼教司的罗湖亭等着长公主殿下,叫我来传个话…” “沈之衡…礼教司…?”绿棠眼睛一转当即就想起了薛嫣,她心中暗想不好,莫非这小太子是奔着薛嫣去的? … 可是小太子是怎么知道薛家的事呢?绿棠赶紧道:“你回去复命吧,就说殿下知道了。” 说罢,绿棠转身进了永寿宫。 她悄悄进了内殿,内殿里很安静,太后因为头疼已经歇下了,谢云迢一直在一旁伺候着,眼下太后睡着她倒也无事,却也没有离开。 明月和李婵在一旁伺候,绿棠悄悄走进来在谢云迢耳边低语了几句,谢云迢一听当即就出了永寿宫。 第194章 报仇 “你说太子在礼教司那边?”谢云迢眉头紧皱,脚步匆匆。 “是,是沈之衡传的信,奴婢怕太子殿下是奔着薛嫣去的…”绿棠小心的扶着谢云迢下了台阶,谢云迢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道:“他就是奔着薛嫣去的,不然沈之衡怎么会给本宫传信?” 她眉梢一扬,沉声说道:“罢了,先去看看吧。” 薛嫣的事已经过去了,太后已经惩治了薛嫣,这个时候谢玉淮不应该插手。 … “那个就是薛嫣?”谢玉淮眼睛死死的盯着从礼教司被人搀扶着走出来的粉衣女子,目光发沉。 那粉衣女子面容姣好,只是虽然隔得远,也依稀能看见眉眼间那深深的戾气,正是薛嫣。 沈之衡侧头看了一眼随即收回了眼神,他未曾见过薛家小姐,自然不认识。 谢玉淮哼了一声,眼看着那女子走到了落月桥,随手捏了几个夹石子的雪团就朝着那女子扔了过去。 谢玉淮的骑射最近精进了不少,一共三个雪团,全都砸中了。 只听得几声痛苦的喊叫,薛嫣捂着额头有些发懵。 谁! 谁敢打她?! 目光转了一圈,却没看见人影。 罗湖亭与落月桥离的不远,很近,只是四周皆是种满了梅树,将那小亭子给遮的严严实实,薛嫣只能感受到疼却看不清是谁打的她。 她额头青了一块,一边捂着额头一边四处张望,嘴里更是骂道:“哪个混账敢打本小姐?给我滚出来!” 她的话刚落下,又是一个雪团飞了过来,这一次直中她的面门,飞出来的雪块将她头上的簪子都给打飞了。 薛嫣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刚从礼教司出来本就满身的怒气,礼教司的女官丝毫不顾及她的身份,每天只要有错处就狠狠的打她的手板子。 自从进了礼教司,她的手心每天都是肿的,今日好不容易早早就从礼教司出来,结果还挨了打!更是连谁打的她都不知道! 旁边的丫鬟赶紧说道:“小姐,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万一要是再打着您…” 话未说完,那丫鬟就狠狠的挨了薛嫣一嘴巴,这一巴掌带着极大的怒气,直接将那小丫鬟抽翻在地。 “混账东西…我都被打了你不想着给我找人…还想着走!”薛嫣面上一片狠厉,她怒道:“哪个混账东西…有能耐出来别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此话一落下,一个雪球直接打到了她的嘴里,薛嫣五官扭曲了一瞬,嘴唇被雪球打破了一个口子,疼的她龇牙咧嘴。 “既然不会说话那就把嘴闭上,这个雪球爷赏你了,堵住你的嘴!”谢玉淮带着沈之衡慢慢的从梅树里走了出来。 谢玉淮手中还拿着几个雪球,见着薛嫣那惨样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几个雪球怎么样?爷再赏你几个如何?” 说着,又是一个雪球砸向了薛嫣。 薛嫣惊叫一声一把抓住一旁的丫鬟替她挡了那飞过来的雪球,她是躲过去了可那丫鬟被打的脸上瞬间青了一块。 “你…你是什么人!哪来的混账东西,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薛嫣被气疯了,她只觉得谢玉淮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何人。 虽然谢云迢嫁进了薛府,但是早些年谢云迢与谢玉淮不亲近,姐弟二人一年说话的次数都少的可怜,薛家也没有几个人认得太子。 薛嫣也只是在宴会上见过几次,不过大多数都是远远看一眼,并未仔细看过,所以她不认得谢玉淮。 “我管你是谁?”谢玉淮嗤笑一声“我想打你就打你!” 说话间,一个雪球又抛了出去。 薛嫣躲不过,竟然被那雪球直接给砸到了鼻梁之上,她只觉得鼻子一酸,随即一股温热自鼻间流了下来。 她被砸出了血。 薛嫣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可是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的,先前被谢云迢打就够让她恨的了,如今又来了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的小混账也敢这样打她! 薛嫣面上发狠,她指着谢玉淮浑身气的发颤:“你…你是哪家的小混账…”她指示旁边的丫鬟:“你们把他给我抓起来!!” 旁边的丫鬟顿了一下,看谢玉淮的穿着就知道定是她们惹不起的贵人… “你们不动手等我回府就要了你们的命!” 那几个丫鬟一听纷纷都像谢玉淮扑过去,反正左右都是死,做什么也比回薛府被打死好。 眼看着小太子就要被那些丫鬟给围住,沈之衡心中一叹,赶紧将小太子给护住。 他宛如一座高山一般挡在谢玉淮的面前,让那些丫鬟望而生畏。 刚想开口说话,他却被谢玉淮给扯到了一旁,“我给我阿姐报仇,用不着你护着。” 第195章 咬掉她的肉 小太子拿出太子爷的气势,气势汹汹的看着那几个丫鬟,他一甩袖子冷声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谢玉淮面上一片冷色,虽然年纪小但是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太子爷,更是未来的储君,他这样一怒,气势逼人,让那几个丫鬟瞬间都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薛嫣见着那几个丫鬟停住不前,不由的大怒,管他是什么身份?她可是薛家的小姐!平白无故被人打了她还不能生气?! 谢玉淮慢慢往前走,几个丫鬟频频退步。 薛嫣拳头一攥冷声质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薛嫣刚才被怒气冲了头,现在倒是回了神,这能在皇宫里的人定然身份都不一般,又见这谢玉淮如此嚣张,她不由得又谨慎了起来。 “我?”谢玉淮眼珠转了转,并不准备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想了想随便编了一个名头出来,“爷可是进宫给太子伴读的,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沈之衡听到这话不由得挑了挑眉头,这小太子是要做什么? 给太子伴读… 薛嫣一听立马就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个伴读,太子伴读无非就是朝中官员的儿子罢了,这大朝朝中无论是哪个官员,还能比的过她们薛家有权势? “我当是什么大人物。”薛嫣微微扬头冷哼一声:“一个小混账罢了!你若是现在跪下给我磕头道歉,我今日就饶了你,不然…” “不然怎么样?”谢玉淮几步走上前,气势逼人,让薛嫣不由得后退了几步,马上就要退出落月桥。 薛嫣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屁股给吓着了,不过就是一个官员的儿子…薛嫣站定目光阴冷:“你个小混账,你要干什么!” 谢玉淮恶劣一笑,手中的雪球猛的朝着薛嫣又砸去,砸的薛嫣一声惊叫,再抬头时是满脸的雪。 “看不惯你,所以砸你。”谢玉淮手中已经没有雪球,他拍了拍手中残留的雪轻哼了一声:“爷这次赏你个雪球,下次见着我躲远点,不然下次赏你的可不仅仅是雪球了。” 谢玉淮警告完转身就要走,薛嫣反应过来上前直接拉住了谢玉淮的衣领:“打了我你就想走?”薛嫣手中用力直接把谢玉淮薅着领子给抓了回来。 谢玉淮毕竟是个小孩子,力气自然不如薛嫣那般大,他回头眼神阴冷:“你若是现在放开我,我还可以饶了你!” “好大的口气,你怕是没听过我们薛家的名头吧?”薛嫣手上用力,下巴微扬,一副傲然的样子。 她们薛家如今如日中天,朝中谁敢争锋! 谢玉淮被攥着衣领挣脱也挣脱不开,听到薛嫣说薛家心中骤然涌起怒火,他阿姐自嫁到薛家之后就没有过过舒心日子,那个薛照仗着他阿姐的喜欢就将他阿姐随意的踩在脚底下,薛家更是欺辱他阿姐,他阿姐可是长公主!! 谢玉淮怒气大发“我呸,狗屁薛家!”说完他竟然转头去咬抓他领子的那只手,薛嫣痛的嗷嗷大叫,眼泪都痛了出来。 旁边的丫鬟见状赶紧围了过来想要让谢玉淮松口,一边拉着谢玉淮往后拽一边扶着薛嫣。 谢玉淮是死也不松口,薛嫣把他阿姐的手给弄伤了,他咬薛嫣一块肉下来也是应该的! 尖锐的牙齿扯着肉,血腥味在嘴里面散开,谢玉淮使劲了力气是想硬生生的从薛嫣身上扯块肉下来。 一时间薛嫣的惨叫声,丫鬟的惊叫,一堆人也拉不开谢玉淮,反而越拽薛嫣越痛,落月桥上热闹至极。 沈之衡在一旁看着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毕竟小太子没吃亏,而且看这架势今天这薛嫣必然是要掉一块肉,就算是上前也拉不开谢玉淮的。 就在这个空挡,那边却又传来一声惊呼,薛嫣惨叫一声,那声音极其凄厉,让人心尖发颤。这声惨叫还没完,那边又传来一声惊呼,这才惊叫却不是薛嫣的,而是谢玉淮的。 沈之衡只听得扑通一声,似乎是有人掉入了湖里,紧接着就听见几道慌张的声音响起。 “他掉下去了。” “掉湖里了!” “小姐!” 沈之衡一听这话脸色一变,几步就跨到落月桥上,一眼就看见了在湖中扑腾的谢玉淮。 如今虽然是冬日,但是宫中的湖水是不会结冰的,因为一般宫中的湖水都做观赏用,冬日里也不会结冰,还可以去湖里划船,可是虽然不会结冰,但是湖中的水依旧是冷的刺骨。 眼看着小太子在水里面扑腾,沈之衡撸起袖子就准备跳湖里救太子,这个空挡他却被几个丫鬟给按住了 “给我把他按住,谁也不准去救!” 薛嫣痛苦的捂着自己的手,满脸阴毒。 她的手上被咬掉了一块肉,虽然伤口不大可是那肉是被硬生生的给撕掉的,她痛的脸色发白,唇上毫无血色。 她恶狠狠的盯着落月湖,怒不可遏。 谢玉淮掉进了湖里,是被薛嫣给踹进湖里的,薛嫣心中发了狠今日一定要把这小混账给淹死。 即使淹不死也得给个教训,敢咬她的一块肉,那就拿命来还! 几个丫鬟自然是拉不住沈之衡,他几下就挣脱开那些小丫鬟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湖水冰冷,沈之衡跳下去的一瞬间感觉整个身子都麻了,刺骨的湖水穿透他的肉身,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水冻着了一样。 他勉强清醒,在这刺骨的湖水之中找寻谢玉淮。 … 薛嫣一边捂着自己的手一边恶狠狠的盯着平静的落月湖,谢玉淮和沈之衡都已经落在了湖底不见踪影。 她怒声吼道:“薛家不会饶了你们,你们等死吧!” 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她没有了理智,她目光阴狠:“惹了我薛嫣,就别想活着了…” … 落月桥不远处,一个小太监看着这一幕惊恐的瞪大眼睛,这小太监正是刚才去永寿宫传信的。 太子被人给推进湖里了!有人要杀了太子! 他瞪大眼睛急匆匆的就朝着某个方向跑了过去。 却不曾想刚跑几步就撞到了人,他心里着急脚步也快,低着头往前冲也不知道是撞到了谁,只听见一阵惊呼,抬眼时却看见了熟悉的人。 “绿棠姑娘…”那小太监慢慢抬眼刚想说话却被一道目光给盯得心里发颤,他微微侧头对上那双冷然的凤眸,浑身一僵。 “你这小太监急慌慌的做什么呢?”绿棠还认得他,倒也没有怪罪他,只是觉得这小太监慌慌张张的有些可疑。 那小太监自然是认出谢云迢了,他慌张说道:“殿下…太子殿下落水了…他…” 谢云迢一听陡然一惊:“落水了?在哪里?” 那小太监垂着脑袋:“在…落月桥。” 第196章 让薛家陪葬 “该死的小混账…最好死在河里才好呢…”薛嫣死死的盯着湖面,嘴上恶狠狠的咒骂。 旁边的丫鬟浑身发抖,低声说道:“小姐,咱们还是快喊人去救吧…这宫里要是死了人…” “怕什么?”薛嫣眼睛一瞪,“不过就是个小小官员之子,他把我的手咬成这样…死了就死了!再说了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看见!” 落月桥这里实在过于偏僻,周围全是梅树,一般鲜少有宫人会来,而且又下去,打扫的宫人也都回去了,不会有人看到! 薛嫣恶毒的想,既然无人看到即使把人弄死了也不会有事,更何况只是个官员之子! “可是…”那丫鬟依旧犹豫,薛嫣不耐的吼道:“可是什么!你若是再多嘴一句,我就把你投到这湖里面去!和他们作伴去吧!” 此话一出,无人敢多言。 就在这寂静的时刻,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和谁去作伴?薛嫣!你在做什么!” 那声音传过来的瞬间就让薛嫣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这是她最近几天的噩梦。 她猛的转身一瞬间就对上了谢云迢的眼神,那眼神在飞雪之中看不清晰,但是还是让薛嫣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杀气… “谢…谢云迢…”薛嫣缓声道:“我就是在湖边待着,又不碍着你。” 薛嫣如今是不敢对谢云迢像以前那般不敬,自从上一次被教训了之后,她就不敢再去惹谢云迢了。 谢云迢却不跟她废话,疾步走到落月桥边,眼神死死的盯着平静的湖水,在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开始发凉。 那个小太监说,薛嫣把她阿弟给推进了湖里… 可是这湖面如此平静… 谢云迢心中发凉,如果她的阿弟出了什么事…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身边几个护卫已经跳进了湖里找人,薛嫣被这架势给吓到了,她看向谢云迢说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薛嫣忍不住的想,她不过就是推了一个伴读而已,怎么还能把谢云迢给引过来… “你要做什么?”谢云迢猛的侧头看向薛嫣,眼中带着无法压抑的怒火。 那目光似出鞘的利剑,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薛嫣给剐了一般。 薛嫣止不住的一个哆嗦:“我…我就是教训一个伴读,这还碍着你了?” “薛嫣!”谢云迢看着她,声音有些发颤:“如果今日我弟弟有什么事,我一定会要你的命。” 她走到薛嫣面前“我说到做到。” 薛嫣有些发懵,什么弟弟? 谁的弟弟? 谢云迢的弟弟? 那不就是太子殿下… 薛嫣脑子轰的一声,她慌忙说道:“不…什么弟弟,我只是推了一个太子伴读而已…你…你少诬陷我!” 薛嫣有些发慌,谢云迢的目光从那湖里移了出来,她盯着薛嫣一字一句:“你给我闭嘴!薛嫣,今日太子若是出了事,别说你,就是薛家也全都要陪葬!” 谢云迢声音有些发抖,让薛家陪葬…让整个薛家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可是如果这愿望是要她阿弟的命去换的话…谢云迢有些站不稳,旁边的绿棠赶紧将她扶住“殿下…” 薛嫣懵了,她也有些站不稳却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如果摔下去的是太子,她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脸上顿时白了一片,如果太子死了,她们薛家也完了… … 她勉强爬了起来,声音发颤:“你一定在骗我…一定在骗我,明明是太子陪读,你想诬陷我…怎么可能是太子…” “你现在最好祈祷太子能够无事。”谢云迢已经恢复了平静,她侧头眼中闪过杀意:“不然我就亲手弄死你。” 薛嫣被那一眼看的遍体生寒,好像下一秒就要人头落地,性命不保。 … 冰冷的湖水刺骨凉,即使只是在湖边站着也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寒意。 谢云迢面上平静,实则心中慌乱,她现在不想什么皇位,也不想什么薛家,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谢玉淮能够平安出来。 寒风起,大雪飘。 湖面有了波动,只听一阵水声响起,一个人影自湖中出来了。 谢云迢循声望去,然后吐出一口寒气来。 是沈之衡带着已经昏死过去的谢玉淮出了水面。 … 风吹的人脸生疼,谢云迢在看见沈之衡那一刻,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殿下…太子,太子出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薛嫣紧绷的身子在这一瞬间也软了下来。 绿棠赶紧招呼护卫帮忙,几个护卫把已经筋疲力尽的沈之衡连带着昏死过去的太子爷给拉了上来。 谢云迢赶紧走了过去,随即解开身上的大氅然后将浑身湿透的谢玉淮给包裹了起来。 谢玉淮是昏死的,他浑身湿透脸色白的吓人,谢云迢放下的心又跟着悬了起来,她的阿弟不动了… 绿棠和明月已经派人传了太医到东宫,当务之急是把小太子给送回东宫。 谢云迢把谢玉淮给抱起来却被沈之衡给拦住。 谢云迢一顿,侧头看他。 “殿下。”沈之衡抹了抹脸上的冰水轻声说道:“太子殿下呛了水,得让他把脏水吐出来。” 谢云迢道:“你能救他?” 沈之衡点头:“我可以救太子。” 第197章 让她生不如死 沈之衡的声音很轻,轻飘飘一句话似乎就能决定谢玉淮的生死。 谢云迢知道她现在应该做的是把谢玉淮抱起来找太医,可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交给沈之衡。 … 沈之衡也没有让谢云迢失望,谢玉淮吐出呛进来的脏水,慢悠悠的转醒了。 “阿姐…” 沙哑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能被冷风给吹走,谢云迢听的心疼,此时寒风刺骨,谢玉淮刚才湖里出来全身都是湿的,她也没有多言直接叫身边的护卫把太子给抱到东宫去看太医。 谢云迢则没有跟着去,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解决。 沈之衡在一旁站着也没有走,谢云迢瞧他全身都湿透,身上的蓝色袍子紧贴在身上,寒风一吹袍子边似乎都要结了冰。 脸上也是惨白一片,想来是冻得不轻,到底是救了太子,谢云迢收回眼神,声音平淡:“换身衣服,回去等我。” 回去等她… 这一句话极其自然,听着却又有些不对,这话不应该是对一个太监,一个奴才说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其中却又夹杂着冷意,这温和是她硬挤出来的,挤出来给沈之衡听的。 沈之衡顿了顿,寒风吹的他浑身跟着激灵一下,他猛然回神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薛嫣身上,薛嫣呆愣愣的,似乎是被吓傻了一样。 谢云迢留下来要解决的事应该就是薛嫣。 自己的亲弟弟差点被薛嫣给推进河里面淹死,他看谢云迢的样子就知道谢云迢是要对薛嫣下手。 长公主殿下狠着呢。 他想了想还是多了一句嘴:“殿下,此事也不完全是…”他想说也不完全是薛嫣的错,毕竟薛嫣和谢云迢之前的事已经算完了,由太后亲自出面罚了薛嫣,这事在明面上就算是完了。 可是谢玉淮却又不想放过薛嫣,又来找薛嫣的麻烦,是小太子硬要把此事又挑起来,倘若谢云迢真要对薛嫣做了什么,薛家怕是不会罢休。 但是当着谢云迢的面说谢玉淮掉湖里怨他自己也不好,说到一半他就不说了。 谢云迢盯着他忽的笑了笑:“你是觉得我会杀了薛嫣?” 她的声音在风雪之中也很清晰,沈之衡还未言语,在一旁的薛嫣却猛的转过了头满脸惊恐:“不…你不能杀我…我是薛家的小姐…我不知道他是太子…” 薛嫣眼圈发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大哭。 她闯了滔天大祸,她差点杀了太子。 如果谢云迢真的要追究,那么不仅她,就连薛家… 薛嫣不敢在继续想下去。 薛嫣突然的出声让谢云迢眉头皱了皱,她之前的确想过若是谢玉淮出了事她一定不会放过薛嫣,要让薛嫣陪葬。好在谢玉淮没出事,听沈之衡的话谢云迢就明白,这事怕是谢玉淮先挑起来的。 “殿下。”沈之衡心中叹了一口气,“你杀了她没有好处的。” 这是他作为“忠奴”给谢云迢的一个劝告。 太子没出事,谢云迢若是动了薛嫣只会有无尽的麻烦。 她没有理薛嫣,而是看着沈之衡扯出一抹笑来,这笑不是发自内心的反而带着无尽的凉意,她道:“你觉得本宫是随便杀人的人吗?与其担心你主子做什么,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谢云迢的目光落在沈之衡额头的碎发之上,那里已经结冰了,看着就让人浑身发冷。 … 寒风吹的沈之衡一个激灵,浑身刺骨的寒凉让他倒抽一口凉气,也让他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管的太多了。 谢云迢要做什么不是他能管的,他只是一个奴才只要忠心就好。 沈之衡没有多留转身就走了。 谢云迢这才看向薛嫣,她的目光落在薛嫣的身上,微微发沉。 薛嫣也很狼狈,她头发是凌乱的,头上的簪子首饰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给打飞了,很狼狈。 衣服上沾了风雪,除了风雪之外还有鲜红的血迹,薛嫣的手腕上有一块可怕的伤疤,那里没了一块肉正在流血。 谢云迢目光收回,心中已经了然,看来薛嫣也没有讨到好处。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他是太子啊…他说他只是个小小陪读,我才…我才…”薛嫣说到这忍不住的大哭了起来,哭的眼泪止不住的掉,看着有些狼狈又有些可怜。 薛嫣再娇纵再嚣张,也只是个被家里人惯坏的小姑娘,如今她做出了谋杀太子的事心中自然是怕的要死,此刻也顾不得她薛家大小姐的面子,跪在地上就朝着谢云迢大哭起来。 “我不知道他是太子…我不知道…” 倘若薛嫣知道谢玉淮是太子,自然也不能干出这么蠢的事。 “我不杀你”谢云迢居高临下的看着薛嫣,面容平静。 薛嫣却被看的整个心都提了起来,紧接着她听到谢云迢说的下一句话。 “但是也不能这么放了你。”谢云迢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湖面上“掉进湖里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你也得进去。” 谢云迢一身的病都是因为年幼时掉进冰湖里落下的病根,一到冬日骨头缝都感觉是寒的,那滋味不好受。 谢玉淮还那么小,若是真的留下了病根…谢云迢心中发闷,今日这事说到底是谢玉淮先挑起来的,薛嫣也没得什么好。 一件已经过去的事又被挑了起来,如今谁对谁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薛嫣整个人僵了僵:“你要做什么…不是我先招惹的…是太子先来砸我的,我不知道他是太子…” 谢云迢的目光看的薛嫣心里发颤,想说的话也卡在嗓子眼里说也说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 “我知道。”谢云迢面容平淡。 “什么?”薛嫣有些发懵。 “我不管是因为什么,也不管是谁对谁错,我只知道你差点要了我阿弟的命。”谢云迢平淡的脸上无任何波澜,“我不要你的命,只是你让我阿弟掉进了湖里,你也得去湖里感受一下。” 谢云迢说完,眼神示意一旁的护卫将薛嫣给禽住,几个护卫将已经吓傻的薛嫣给压了起来,薛嫣猛的回神:“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谢云迢转头看向那几个护卫,吩咐道:“把她给我扔下去。” …扔下去,薛嫣瞪大眼睛,她努力挣扎努力叫喊却依旧无济于事。 “救命…救命!杀人了,杀人了!”薛嫣一边挣扎一边哭。 旁边的丫鬟都被吓得瑟瑟发抖,薛家的小姐都这样了,那她们这些丫鬟… 薛嫣被扔进了冰湖里面,她不会游泳只能在这冰湖里面扑腾。 冰冷的湖水刺骨一般的寒,好像要穿透她的骨头,薛嫣只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扑腾了几下就没有了力气慢慢的沉了下去。 绿棠和明月对视一眼,如果就这样淹死薛家小姐,那么怕是有大麻烦。 “殿下…”明月凑近谢云迢,担忧说道:“殿下要是杀了薛小姐…怕是会…” “我没说要她的命。”谢云迢眼看着薛嫣沉到湖底,然后扯出一抹恶劣的笑:“把她救上来,别让她死了,然后再扔下去。” 她不会让薛嫣死,但是也不会让她这么好过。 她不会管谁对谁错,她只想让薛嫣也体会一下她阿弟受的苦。 她不讲道理,也不会跟薛嫣分什么是非对错,她就想让薛嫣也体会一下这冬日里的冰湖水,体验一下她阿弟受的苦。 薛嫣被救了上来,她大喘着粗气整个人都瘫软着。 谢云迢不会让薛嫣死,但是会让她生不如死。 第198章 皇姐不信我吗? 薛嫣被来回扔进湖里好几次,最终昏死了过去。 虽然是昏死但是不至于要命,呛着的脏水被按了出来,谢云迢看够了这才吩咐人放了薛嫣。 “把她送回薛府。”谢云迢面无表情,上午把薛老太太气的半死,下午把薛家大小姐折磨成这个样子,谢云迢心想这薛照怕是又要来找她要说法了。 不过她倒是不怕薛照,薛照找她要了这么多次的说法,却没有从她这得到过一丝好处,主要她怕麻烦,懒得见薛照,懒得跟他扯皮。 “殿下…就这么放薛嫣回去?”绿棠眼睁睁的看着薛嫣被拖走,她不由皱眉:“若是她回去…” “回去什么?”谢云迢瞟了她一眼然后道:“薛嫣害了太子,差点让我阿弟命丧落月湖!我没有要她的命已经是仁慈了,薛家还想干什么?又能干什么?他们薛家要是真想给薛嫣要个说法,光说谋杀太子这一条就够让他们薛家诛九族的了!他们不敢的,而且薛嫣也不会说的。” 即使谢云迢把薛嫣折磨半死薛家也不会来要说法,薛嫣要是个懂事的也不会说出去的。 谋害太子的罪名要是真的扣下了,薛嫣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 谢云迢的话音落下,忽的感觉到一旁的梅林之中似乎有人影走动,她微微蹙眉装做不经意的样子瞥了一眼,只能看见青绿色的大氅飞扬。 谁在那? 谢云迢微微侧头,却在这满是红梅的梅树之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只是打了一个晃眼,谢云迢却在这一瞬间就将那人给认了出来。 弱柳扶风,单薄娇弱,风吹的那天青色大氅随风飘扬,好似把那站着的人也要给吹走一样。 如此娇弱还能有谁,正是谢云烟。 她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就连身上都落了不少的飞雪,她原本是藏在梅树之下未曾想到会被谢云迢给看见,如今被看到了她只好走了出来。 “皇姐…”她面带微笑,颇为真诚。 自从上一次在玉台行宫之后,谢云烟就没有再见过谢云迢,之前梅园的事让谢云烟慌了很久,她总觉得谢云迢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还有她和薛照直接的事。 从玉台行宫回来之后,她几乎没睡过什么安稳觉,如今和谢云迢面对面,谢云烟不知道是何种心情。 谢云迢瞟了谢云迢一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谢云烟最讨厌的就是谢云迢这副傲然的样子,明明都是公主,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碰巧路过此处…”谢云烟微微一笑:“长姐在这做什么呢?” 薛嫣已经被抬下去了,这里如今只有谢云烟和谢云迢。 谢云迢定定的看着谢云烟,那目光极其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她眼神在谢云烟的肩头扫了扫,然后上前拍了拍谢云烟肩头的飘雪:“皇妹肩头落雪了,怕是在那待了好长时间了吧?” 谢云烟一顿,她眼神一转回道:“皇姐,我只是路过而已,这肩头的雪早就有了。” 谢云烟的确在那站很久了,从谢玉淮拿雪球砸薛嫣的时候就在那站着了,她眼睁睁的看着薛嫣被打,又眼睁睁的看着谢玉淮落入了湖底。 她什么都看见了。 谢玉淮落入湖里的那一刻,谢云烟不仅没有上前阻拦营救,反而还很高兴。她甚至希望薛嫣直接把谢玉淮给淹死才好。 谢玉淮这个太子要是死了,谢云迢也没有可依靠和指望的了,谢玉淮死了,她母亲的养子能够登基为皇…可惜谢玉淮没死。 谢云迢听了她这话扯出了一抹笑,她嘴角勾起的弧度让谢云烟的心更沉了,谢云迢虽然笑着,可是她的眼里冰冷一片,没有任何笑容。 “皇姐不信我吗?”谢云烟看向谢云迢,手攥的紧紧的,心也怦怦的跳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谢云迢面前总有一种被看穿了感觉,她的全部心思仿佛都赤裸裸的摆在谢云迢的面前,她怎么藏都藏不住。 “你是我皇妹。”谢云迢拍了拍谢云烟的肩膀:“咱们也算是血脉相连,我当然信你。” 血脉相连,这句话多么讽刺,生在皇家,哪有什么血脉相连,最后无非都是血脉相残罢了。 亲兄弟还能互相残杀呢,更何况她们这种关系,谢云迢不知道谢云烟在这待了多久,但是绝对不是路过。 谢云迢没有在看她,转身就出了落月湖,谢玉淮虽然已经醒了但是她依旧不放心,她得赶紧去东宫看看。 第199章 一命抵一命 直到谢云迢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落月湖,谢云烟才慢慢的回了神。 她有些僵硬的扭过头看着谢云迢离开的方向,目光幽暗。 血脉相连。 谢云迢为何要突然说一句血脉相连,谢云烟看不懂谢云迢,以前谢云迢整个心思都放在了薛照的身上,谢云烟总觉得谢云迢是个蠢货,好好的公主不做去让人作践,即使她那么委曲求全也得不到薛照的喜欢,所以谢云烟从未将谢云迢放在心上。 一个蠢货而已,但是如今的谢云迢变了,或者是说她以前一直小看谢云迢了。 若是放到以前,谢云迢是不会这么对薛嫣的,无论薛嫣做了什么事为了薛照,她都不会! 可是今天她把薛嫣磋磨的半死,谢云迢是真的转了性了。 飞雪被寒风吹的飘扬,细小的雪花落在脖颈里,让人冷不丁的一个激灵。 谢云烟猛的回神,她将目光收回随即唤了一个女史过来:“薛将军还在五军营吗?” 谢云烟喜欢薛照的事只有她身边几个贴身的女官知道,这些人都是她的心腹,不会背叛她。 那女史低声回道:“薛将军一直在五军营,这几日未曾回薛府也未曾回长公主府。” 谢云烟点了点头,她眼珠一转低声吩咐道:“去找个人…告诉薛将军,就说薛小姐和长公主起了冲突…薛小姐怕是受了委屈要不好了…” 那女史躬身退下去传话,谢云烟看着平静的湖面勾起一抹浅笑,薛照是最疼爱薛嫣这个妹妹的,要是知道自己的妹妹受了这样的委屈怕是对谢云迢的厌恶又增一笔,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 东宫。 整个东宫都极其寂静,谢云迢到东宫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了。 黄昏的余光落在宫殿的屋檐之上,落日余晖将整个东宫笼罩,让这肃穆的宫殿多了几分暖色。 殿内安静的可怕,宫女太监全都被轰了出去。 谢云迢一进去就只看见一个太医在给谢玉淮诊脉,床上的谢玉淮闭着眼睛,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黄昏的余光透过菱花窗落在天青色的床帐之上,颇为梦幻。 沈之衡站床的一侧站着,他似乎听到动静慢慢侧头目光正与刚进来的谢云迢对上。 谢云迢没有看他而是直接奔着谢玉淮而去。 “太子如何了?”谢云迢问道。 那太医听到这声音赶紧回身行礼,如实回道:“回殿下,太子只是落了湖怕是着了凉…倒是无什么大碍,只是眼下睡了过去就怕着了风寒…” 听到无大事之后,谢云迢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 无事就好,只要无事就好。 那太医又给开了方子,绿棠和明月把太医送了出去又马上安排人去煎药。 谢玉淮虽然是睡着,但是他睡的并不安稳,也许是还没从落水的滋味里缓过来,他紧皱着眉头哼唧了起来。 谢云迢将围着的床帐给拉开,随即慢慢的拂上了谢玉淮紧皱的眉心。 “别怕,阿姐在。”她的动作很轻柔,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谢玉淮在睡梦之中似乎听到了这句话,他哼唧了几声之后紧皱的眉心也慢慢的舒展开了。 他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年纪小又娇生惯养的,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这么一落湖就怕着凉发热。看着自家弟弟那惨白的小脸,谢云迢心中是万分心疼。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又起身把绑着的帘子给解开,纱帘挡住了照进来的光。 殿内安静的只有谢玉淮沉重的呼吸声,谢云迢独自在床前的软椅之上坐了一会,她目光有些发空,一直悬着的心此刻才算是真正的落了下来。 无人知道刚才她的心有多慌,有多乱,哪怕此刻知道谢玉淮已经无事,可是心里依旧是后怕的。 要是谢玉淮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该如何见自己的母亲,如何对母亲交代。 她只有这么一个弟弟绝对不能出事! 夕阳的余光从一旁的罗帐之上转移到了谢云迢的脸上,柔和的金光将她那张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照的微亮,多了一丝暖意。 她被阳光照的眯了眯眼,微微侧头就瞥见了一抹蓝色身影,愣了一下,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她身侧的沈之衡。 不知道沈之衡在这站了多久,好像她一进来沈之衡就在这了,只是她一心想着谢玉淮,就把沈之衡给忘了。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蓝色的袍子,布料虽然看着很一般,可是这一般的衣服穿到他身上却好像又贵气了起来。 他不像是奴才,不像是太监,反而像哪家的贵公子,可他又站的笔直,像是一个忠心的奴才一般尽职的守在太子床前。 这是沈之衡第二次救了太子,救了她弟弟。 谢云迢心想,当初救下沈之衡这个决定是对的,无论是作为一把能让她利用的尖刀,或者是能守在太子身边的忠奴,她都没有白救他。 “你还记得本宫之前在诏狱里跟你说的话吗?本宫救了你,你欠本宫一条命。”谢云迢平静的目光看向沈之衡,语调温和。 谢云迢的话在寂静的殿内骤然响起,一直未动的沈之衡总算是有了动作,他看向谢云迢,眉头微蹙,似乎是在思索。 诏狱… 明明就是几个月前的事,可是记忆却一时间模糊了起来。对他来说那是一段极其混乱的回忆。记得痛,记得挨得板子,记得在冰冷的诏狱里对生死的惶恐,也记得谢云迢对他的救命之恩。 “奴才记得,奴才这条命是殿下给的,这条命不仅是自己的,也是殿下的。”沈之衡温顺的回应。 他这温顺的态度谢云迢已经习惯了,只是想想前一世心狠手辣的沈大人,再看看眼前这温顺的沈之衡,谢云迢一时搞不明白,他究竟是装的还是现在真的是如此“温顺。” 如果是装的,那这沈大人真是心机深沉,如果是真的… 谢云迢没在说话,反而直直的盯着他,却也不是审视他,而是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衣服是新换的…头发却还是湿的… 发尾处还在滴落水珠,水珠落在蓝袍子上,湿了一片。 这样冷的天,即使屋内烧了碳火可是头发若是湿的,怕也是会冷的。 “衣服倒是换了,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净?”谢云迢问道。 沈之衡躬着的身子一顿,他原本以为谢云迢接下来会说些别的,比如说讨论他的命,说她的救命之恩,或者说他救了太子的事,却未曾想得了这么一句话。 正在他想着该如何回的时候,却又见谢云迢朝着他招了招手,“过来,来本宫这。” 沈之衡顿了一下,随即慢慢的走了过去。 谢云迢坐着的地方有阳光,虽然是落日的余光,但是也是暖的。旁边还有一个炭火炉,里面烧的都是顶好的炭火,正在散发着热气。 沈之衡走过去,阳光落在他身上,旁边炭火炉的热气朝他涌过来,毕竟在冰冷的湖水里面泡了那么久,回来虽然换了一身衣服,可是身子依旧是冰冷的,冷的他五脏六腑都感觉要结冰一般。 如今热气一轰,沈之衡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出来,只觉得身子一下子好像就暖和了,连着冻着的五脏六腑也跟着活起来了。 “你今日豁着命救了太子,本宫记着呢。”谢云迢的目光停留在沈之衡滴水的发尾尖上,“诏狱救你的那条命就这么抵了吧。” 一命换一命,今日之事稍有不慎就是要命的事,沈之衡能豁出来自己救谢玉淮,那么就算是一命抵一命。 “殿下,奴才救太子是应该的。”沈之衡抬眸,眸光闪烁:“殿下的恩情我不会忘,也不会相抵。” 谢云迢早就猜到沈之衡会这么说,嘴上永远说着忠心耿耿的话,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但是却让人听着舒心。 谢云迢有些累了,她懒洋洋的靠在软椅之上声音懒散:“你救了太子,那总得给你点赏赐,你想要什么恩赐?” … 沈之衡半天没有说话。 第200章 赐名 谢云迢也没有催他,只当他是在想要什么赏赐,既然是要赏赐那自然是要好好的想想了,银子,庄子,铺子,这些身外之物… 谢云迢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的,要是真在乎这些,也不能让薛家在她身上捞这么些油水。 她赏人向来是大方的,也不怕沈之衡要什么,只等着他开口,可是半天也等不到他的话。 微微一抬眸,却见他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过了一会,谢云迢被一旁的暖炉烤的有些昏昏欲睡,正欲闭眼的时候,沈之衡总算是开口了。 “殿下,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谢云迢点头的同时也好奇他要什么,沈之衡想了这么久,他会要什么呢? 沈之衡抬眼,“殿下,我想要您赐我个名字。” … “什么?”谢云迢一愣,想着自己应该是没有听错沈之衡的话,他想了半天不要银子,不要铺子,就要她赐给他一个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 谢云迢骤然就清醒了,她不懂沈之衡是什么意思,探究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谢云迢又问了一遍:“你要我赐你个名字?” 沈之衡点头,声音温润如旧:“我只要殿下赐我个名字。” “银子,铺子,庄子…这些你都不要,你只要个名字?”谢云迢慢慢开口,依旧不明白沈之衡的意思。 介于这个人上辈子不是好打发的,能走到掌印那个位置的都是心机颇深的,如今得了一个赏赐不要别的他只要一个名字…这有些太怪了。 谢云迢心中不由得开始想沈之衡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或者是有什么目的。 毕竟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做亏本的买卖呢。 “殿下刚才还说什么都可以的。”沈之衡抬眸看她,桃花眼微微扬起:“殿下是想反悔吗?” 刚才答应的话转眼就反悔那太有损谢云迢这个长公主的颜面了,给个名字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个人是沈之衡,所以谢云迢不由得就要多想了。 “你为何要本宫赐你名字?”谢云迢说。 沈之衡抿了抿唇,他思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这个名字是沈忠给我起的…” 他停顿了一下 他定定的看着谢云迢,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身上,金灿的阳光落在他的眼里,桃花眼中犹如波光荡漾,只此一眼,勾魂摄魄。 谢云迢看的发愣,她楞楞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沈之衡声音发轻:“沈忠死了,沈家也没了,沈之衡这个名字也该跟沈家一起埋了,所以请殿下再给我一个名字吧。” 原来是这样。 谢云迢这个时候总算是明白了,沈之衡为何只要一个名字,一个普通的名字。 “你若是想换个名字,又何须要来找本宫赐名?救了太子你有大功,就这么用了?”谢云迢声音又恢复了懒散。 “我是殿下救来的,我的命也是殿下给的,那我的一切都应该是殿下的,包括名字,若是殿下给我一个新名字,那之前的沈家嫡子就算是彻底的死了。” 沈之衡是想把有关沈家的全都埋在过去,他早就不是什么沈家嫡子了,他现在就是个太监,是个奴才! 谢云迢的指尖无意识的敲打着一旁的软椅,半晌没有说话。 沈之衡也不多言,只是静静的等着。 赐名字不是什么难事,随随便便给个字就可以了,可是谢云迢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给沈之衡什么名字。 她想起上辈子,那位心狠手辣的沈大人一直没有改过名字…满朝上下谁人不知道御前掌印沈之衡。 谢云迢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为什么要改?本宫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 “殿下…” “沈之衡…你与其想着改头换面当好奴才不如想着好好记着你的名字,记着沈家,记着你自己的身份,还得记着缘娘…”谢云迢懒散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你不想报仇了吗?想把一切都忘了?” “我不会忘。”沈之衡说。 第201章 本宫好看吗? 谢云迢盯着他看了一眼,而后说道:“我给你另一个赏赐吧。” 突然让她起名字,她想不出来,她觉得沈之衡就应该叫沈之衡,毕竟上辈子也没有改过。 另一个赏赐是什么? 沈之衡看向她,有些疑惑。 “殿下刚才还说答应…” “现在不答应了。”谢云迢懒懒的靠在塌上,目光却落在沈之衡依旧滴水的发尾上,头发经过炭火炉的热气一烤已经干了不少,有一个小水珠在发尾欲掉不掉,看的人心里发痒。 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让沈之衡一时无言。 “你给本宫说说,太子是怎么掉水的。”谢云迢还未问清,谢玉淮和薛嫣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得问清楚。 沈之衡没有一丝隐瞒,把刚才在落月桥的事一字不落的全说了。 谢云迢听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她弟弟先去招惹薛嫣的,她弟弟这个性子实在是太冲动了,好在今日她来的快,要是来的晚了… 她的心猛的提了起来,如今想想依旧是有些后怕的。 黄昏的光已经落下,天已经快黑了。谢云迢今日不准备出宫,她得等谢玉淮醒了,彻底无事了再出宫。 明月和绿棠都不在殿内,宫女和太监都出去了,整个内阁只有沈之衡一个可以伺候的人。 谢云迢有些发懒,她好像没有骨头一样靠在软榻之上,她弟弟落水她也受了惊,眼下身心俱疲恨不得跟这软椅合在一起。 她闭了眼想要睡觉,可是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是她阿弟落水,一会又是薛老太太,一会又是薛嫣,完全不得安宁。 陡然一睁眼,沈之衡还在眼前站着。 他似乎一直都没有动过,内阁里进来了两个宫女,正在给殿内点灯,烛火的光将内阁给照亮,她往外面瞧了一眼,天已经黑了。 敲了敲软榻旁的把手,她道:“扶本宫起来。”说着,她朝沈之衡伸出一只手来。 灯火照耀下,那只手宛如白玉一般莹白,白嫩纤细。 一双十指玉纤纤,不是风流物不拈。 这样漂亮的手只有上好的宝物珠宝才能与之相配,沈之衡顿了一下似乎被蛊惑一般慢慢上前,轻轻的握住那只手的手腕,谢云迢借着力才从软榻之上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手就抽回去了,谢云迢直奔着内阁屏风之后的书桌而去。 沈之衡顿了顿,跟在了身后。 宫女们点完灯就出去了,内阁又寂静了下来。 “会磨墨吗?”谢云迢头也不抬的问道。 整个内阁只有沈之衡一人,这话自然是对沈之衡说的。 沈之衡点头,磨墨他当然是会的,以前在沈家的时候这种杂事他都是自己干的,沈家倒是给他配了小厮,只是用那些人还不如自己动手来的痛快一些。 谢云迢已经在案前坐好了,手中拿着玉笔似乎就在等着沈之衡的墨。 谢玉淮这里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单单是一块墨都要好些银子,沈之衡拿起那描金的墨条在玉砚之上默默的磨了起来。 谢云迢拿起玉笔沾了墨汁又找了宣纸开始写字,桌案上只点了一盏烛火,有些黑,幽暗的烛火光照着她的侧脸,只看见一片肃然。 沈之衡瞥了一眼,灯太黑字又太小,倒是没大看清谢云迢写的是什么,只能隐约能看见那大气飘然的行楷。 大气磅礴,行云流水,极其飘逸,行楷与谢云迢的性子倒也是相符,行云流水飘逸的洒脱。 谢云迢写字时很是认真,面上肃然没有任何表情,眉眼间颇为冷淡,眉头偶尔皱起,与之前的她完全不一样。 以前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无论做什么都是带着傲气的,高高扬起的头颅,微微上挑的凤眼,头上华丽的金簪,高高在上,尊贵傲然。 说话也是极其漫不经心的,仿佛万物万事都入不得她的眼,都是云烟。 沈之衡没见过她这般专心的模样,于是就多看了几眼。 “好看吗?”谢云迢放下手中的笔抬头,凤眼微微上挑,语调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过应该是没有发怒的。 偷看被抓包,沈之衡研磨的手微顿,在这凤眸的注视下慢慢垂眸,轻声说道:“殿下…是极好看的。” 谢云迢的美是极其张扬的,明媚如烈阳,娇艳如花,那是一种极其美艳的美,让人不敢直视。 … 沉默了一瞬,谢云迢忽的低低的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压的很低,似乎是怕吵醒谢玉淮,只能见着双肩抖动,听着笑声低沉。 她慢慢抬眼,眼中荡漾着笑意。 沈之衡被那双眼神一看,在那一瞬间就绷直了身子。 他头一回见着谢云迢这样笑,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大多数她的笑容都不达眼底,只是表面在笑而已,如今倒是肉眼可看见的真正的在笑。 只是沈之衡不明白,她为何这样笑。 谢云迢又拿起旁边的玉笔写了几个字,然后说道:“本宫问的是,本宫的字好看吗?” … 原来是问字,不是问她好不好看。 “殿下的字和人是一样好看。”沈之衡说,然后他又下意识的扫向那几个字,借着微弱的烛火光能看见那宣纸上写的两个比其他字都大的大字“休书。” 沈之衡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眯了眯眼正欲仔细看时谢云迢已经把那张宣纸给收了起来。 “你倒是会说话。”谢云迢转头看他,沈之衡快速收回目光,“殿下,我说的是实话。” 谢云迢盯着他:“你觉得我漂亮吗?” “漂亮,很美。”沈之衡说。 “那有什么用?”谢云迢微笑“再漂亮也不能得人喜欢,该讨厌还是会讨厌。” 沈之衡抬眸,“殿下的美无人能及,旁人不喜欢是他没眼光,视鱼目为珍珠,弃璞玉为敝履,眼瞎而已。” 谢云迢侧头瞧他,她倒是第一次听沈之衡说这样的话,不由得笑了笑,正欲说话,内阁的门就开了,明月走了进来。 明月见着沈之衡瞧了他一眼,随即又当做没看见一般低声说道:“殿下,太后那边来人了。” 谢玉淮落水这件事应该是无人知道的,落月桥位置偏僻几乎没有什么人会来,除了那个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的谢云烟和薛嫣的那几个丫鬟,还有她的护卫之外是无人知道的。但是太后却知道的这么快。 不过也对,这深宫之中就没有太后不知道的事。 “太后醒了?问的什么?”谢云迢问道。 “来问话的是李宫令,太后应该是刚醒。”明月压低声音:“太后是来问太子殿下如何了。” 谢云迢瞧了一眼谢玉淮的方向,然后说道:“太子已经无事,太子淘气不小心掉湖里了…告诉太后不必担心。” 谢云迢没有说薛嫣,落月湖发生什么事想来不用她说太后也知道了,这事是谢玉淮先挑起来的,薛嫣也没有得到好处,她也给了薛嫣教训,好在谢玉淮没有事。 此事若是真的提到明面上也是谢玉淮先去找薛嫣麻烦的,更何况太后还想给薛嫣赐婚谢江川,这个时候不能出别的事端。 明月躬身去回话了。 … 她刚刚退出几步却又被谢云迢给叫住了,谢云迢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 明月走过去,谢云迢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明月面色有些古怪,退出去的时候还瞥了沈之衡一眼,不过马上就又收回目光出去了。 … 第202章 旨意 “她是这么说的?”太后微微睁眼,目光看向李婵。 李婵回道:“殿下是这么说的,只说是太子不小心落了湖…” 太后点了点头,“她是懂大局的。哀家想着给薛嫣和谢江川赐婚的,若是这个时候出了这事端,这婚也不好赐了,那个薛嫣…”太后停顿了一下,看了李婵一眼。 李婵说道:“送回薛府时人已经晕了,听说被折磨的不轻,就算是不要命也得休养一阵了。” 太后微微叹气,“咱们这小太子还没长大,还是小孩子呢…” 李婵走上前给太后按着肩膀,闻言说道:“太子殿下怕也是为了长公主出气,只是年纪小,不懂事。” 太后笑了笑:“他对他长姐好是好的,这俩孩子明明是一母同胞,可是不亲近,如今亲近一些也好,有什么事有他长姐帮他谋划,哀家也放心。” 李婵按的太后肩膀很舒服,头疼也缓了下来,她又问道:“皇后那如何?” 德安皇后今日被拿了掌六宫的权利,她面上虽然没有任何不满,可是突然被卸了权,又怎么可能一点不满都没有呢? 李婵回道:“皇后娘娘今日招了宣平侯夫人进了宫,侯夫人到现在还没出宫,咱们的人刚才传了话,说是侯夫人被罚了跪,还挨了打呢,皇后娘娘气的不轻,也跟着宣平侯夫人一起跪着,说是治家不严,也要一起挨罚。” 挨打? 太后微微扬眉:“那毕竟是她嫂子,她倒是个狠的,这是给谁看呢。” 李婵不说话了。 德安皇后被卸了权,转头就宣宣平侯夫人进宫,又是罚跪又是挨打,她自己也跟着跪,这无非就是给太后和皇上看的。 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太后低声说道:“以前没做皇后的时候是个脾气好的,做了皇后之后脾气更好了,只是她比明安有手段,会管事。” 太后眯了眯眼:“她的脾气面上看着好,实际上她们杨家的女儿没有哪个是软柿子,她总想着跟明安比,样样都想着比过明安,掌六宫比明安做的好,脾气也装的比明安好…管六宫这么多年第一次卸了权,想来她心里定是不甘心的。” 太后叹了一口气,又觉得头开始痛,当即吩咐李婵:“去叫人让宣平侯夫人回府吧。” 李婵躬身准备退下却又被叫住,太后想了想,又道:“去取纸笔来,还有哀家的宝印。” 李婵微顿:“太后您是…” “哀家要给薛嫣和谢江川赐婚,之前没找着合适的机会,如今倒是正好,早早定下来吧。” 薛嫣虽然被谢云迢折腾的差点丢了半条命,但是她毕竟害了太子,若是这罪名真的扣下来,也够薛嫣受个罪的了。但是这个时候要是太后赐婚,那就表示太后不会追究,薛家是一定会答应的。 … 不知是几时,天已经完全的黑了。 凤仪宫。 太后派人传旨过来时,德安皇后和宣平侯夫人正在凤仪宫的大殿前跪着,如今已经是黑天,冬日里的黑夜比白日还要冷上一些,一国之母带着侯府夫人跪在殿前,无人敢上前。 旨意是太后身边的另一位女官来传的,也没有多言,只是说如今已经天黑,让宣平侯夫人快些回府,言下之意,无需再跪着。 又说太后已经知道皇后的一片真心,冬日寒冷,让德安皇后保重身子,她的心思太后已经知晓。 传旨的女官走了之后,德安皇后才慢慢的站了起来。 宣平侯夫人也慢慢的起来了,她跪的时间太久了,站起来时直接一个踉跄又差点摔了过去,好在有小丫鬟扶着她才不至于摔倒。 德安皇后转过身看了宣平侯夫人一眼,声音冷淡:“既然太后让你回那就回吧。” 宣平侯夫人一个激灵,她脸上还带着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堂堂侯夫人如今看着极其狼狈。 “娘娘…” 德安皇后瞥了她一眼,然后道:“回去告诉老夫人,杨墨死不了,今天已经把太后给惹生气了,她这个人情以后就没用了。” 德安皇后警告道:“你若是再不看好老夫人,再惹出什么事端来…”她眼底一片阴沉。 宣平侯夫人一顿,当即道:“娘娘放心,定然是不会再让老夫人多事的…”想了想她又说道:“原本老夫人也不知道此事的,只是长公主派人来府中赔罪,不知道怎么的就惊扰到老太太了…” “谁?”德安皇后眯了眯眼:“长公主?” 宣平侯夫人点了点头,她原本只是顺嘴一说,未曾想过皇后会有如此的反应。 “你回吧。”德安皇后挥了挥袖子,又道:“管好你那个混账儿子,如果他再敢惹事…我亲自为杨家除害!” 第203章 报应 德安皇后不是说说而已,她的表情让宣平侯夫人都忍不住的害怕起来,她是真的能感觉到,德安皇后动了杀心…倘若她那不成器的儿子要是真的再犯了什么错误…那… 宣平侯夫人脸色一下子就变的无比惨白,她声音有些发颤“娘娘放心…我定然会好好管教他的…” 这样的话德安皇后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可是哪一次都只是说说而已,那个混账依旧在不断的惹事。 以前惹事也就惹了,如今竟然直接让太后卸了她掌六宫的权利,杨墨如何都无所谓,但是要是影响到她…德安皇后眼里面闪过杀意,世子死了还可以再立世子,她表哥不是只有杨墨一个儿子,没有嫡子还有庶子… 德安皇后没再理她,抖了抖身上的飘雪,转身进了内殿。 进了内殿,德安皇后的脸是彻底的垮了下来,阴沉无比。 “谢云迢…又是谢云迢…”她眯了眯眼转头看向刘宫令然后说道:“上一次王毅的事情是她做的,那个混账入狱也有她一份,搅合完之后还假惺惺的说什么送礼赔罪,送礼也就送了偏偏还让老太太知道那个混账进了刑部大牢。” 德安皇后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啊?” 刘宫令思索了一下,而后道:“依照长公主的性子…她应该不能。” 谁不知道谢云迢被薛照给迷住了魂,整天心思都扑在薛照的身上,又哪来的心思想这些,更何况这样的蠢货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心机呢? “娘娘,您对公主那样好,公主心里记着您的好呢…”刘宫令小心斟酌说道:“她没有必要啊。” 没有必要跟德安皇后对上,也没有必要害杨家。 德安皇后微微蹙眉,“就算是她是无意的,可是她也害了本宫。”她声音有些发冷,“让咱们的人再加点药量,最好让她病的出不了府,省的再出来惹事…” “娘娘…”刘宫令低声说道:“不能再加了,上一次已经加过了,若是再加怕是会被看出来呢…咱们细水长流…” 德安皇后冷哼了一声,不在言语。 此时,薛府。 薛嫣被送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彼时薛嫣已经晕了过去,浑身湿透,脸色惨败,手腕上的伤口经过湖水一泡已经不在流血,只是瞅着极其可怖。 薛国公不在薛府,还在都督府,这几日因为军务一直未归。薛国公夫人在灵隐寺礼佛,今个儿早上刚走,此一去估计要好几日才能回来,家中管事的薛老夫人今个早上就病了,大夫嘱咐了不能再有什么波动,要好好静养,眼下才歇着,如今薛家能管事的也就是只有薛家二房的大夫人赵梅。 眼下天色已经晚了,赵梅梳洗完毕正准备歇着,就听见院子外面忽的传来一阵的吵嚷。 “二夫人,二夫人,快快去小姐的院子看看吧…” 赵梅在屋子里面听的真真的,还以为是薛霜出了什么事,当即就从软榻之上起来正欲往外走,屋子里的门就开了。 柳枝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着赵梅醒着还未歇下当即说道:“夫人…大房那边出事了…” 什么?赵梅一听这话慌着的心就又落了下来,脚步也停了,她道:“大房出事了?谁出事了?” 柳枝低声说道:“是大小姐。” “薛嫣?”赵梅眉头一挑,忽的嗤笑一声,“那个小祖宗又怎么了?” 赵梅对薛嫣实在是不喜欢,甚至是厌恶。薛嫣虽然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但是她娇纵跋扈,刁蛮无理,仗着她是大房的嫡出姑娘看不起她的霜儿不说,还多次欺辱她,今儿一早薛霜还受了薛嫣的刁难呢。 眼下听着薛嫣出事,赵梅心中极其舒畅。 柳枝压着声音说道:“大小姐刚才被人从宫里抬回来了,抬她回来的人事长公主的护卫…好像是在宫中惹了祸,惹了长公主,来报的丫鬟说,被折腾没了半条命呢…” “长公主?”赵梅一顿。 “是呢。”柳枝低声说道:“送大小姐回来的就是长公主的护卫,大小姐浑身都湿透了,脸上白的吓人,可惨了。跟着大小姐的那几个丫鬟全都挨了打,都是被抬着回来的,都吓得不轻问也问不清楚,只说是惹了长公主。如今老夫人身子抱恙,所以就喊到咱们院子来了。” “找大夫了没有?”赵梅斜了柳枝一眼,薛嫣倒霉她高兴,可是眼下管事的是她,她也不能看着薛嫣不管,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事怕是又要拿她做出气筒了。 柳枝点头,“大夫已经找过了,眼下正往着大小姐的院子去呢。” 赵梅点了点头,又忙让丫鬟给她梳妆,无论她有多厌烦薛嫣,如今薛嫣出了这样的事,她作为管事的都得去看看才行,即使不是真心实意也得做个样子出来。 换完衣裳出了门,急匆匆的去了薛嫣的院子,薛嫣的院子里大夫丫鬟婆子都乱成了一团,不知道的还以为薛嫣没有命活了。 赵梅隔着屏风在外面悄悄的瞅了薛嫣一眼,就那一眼就让赵梅嘶了一声,薛嫣的状态确实不好,看着就跟死人也差不多了。 丫鬟婆子们脚步匆匆,赵梅将柳枝叫了过来,低声吩咐道:“老太太那边还不知道吧?差人去给老太太送个信儿吧,就说大小姐不好,在宫里惹了祸被人抬着送回来的,如实跟老太太说了。” “夫人…”柳枝犹豫了一下,“老太太那头…大夫嘱咐过…” “嘱咐过什么?”赵梅压低声音说道:“这薛嫣成了这个样子,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谁能担待的起?到时候在把祸事都发泄到我头上,还不如现在就让老太太知道,况且就咱家那位老祖宗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出什么事,她且活着呢,要是死了那正好。赶紧去送信吧。” 说着,她又将柳枝给拽到了一旁,低声嘱咐道:“你一定得把老太太给请过来,说的越夸张闹得越大越好。” 赵梅将柳枝给打发走,回头又看了躺在床上的薛嫣一眼,心中难以压抑高兴。 这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是报应不爽! 赵梅特地让柳枝去通知薛老夫人,就是想让薛老夫人气死,毕竟这薛嫣也是薛老夫人的宝贝,一个晚上死两个那才叫老天爷开眼呢。 …… 柳枝去了薛家老太太的院子报了信,此时虽然时间还早不算是太晚,但是薛家老太太今儿早上挨了谢云迢的气直接请了大夫,大夫说要静养,这个时辰薛老夫人已经歇下了。 柳枝知道自家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也记着赵梅的嘱托,所以她一进院子就喊了起来。 “来人啊…老夫人,不好了,大小姐出事了…”柳枝这样一喊,寂静的院子瞬间就乱了起来,先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女史翠华从侧屋里面走了出来,她提着灯见着是柳枝皱眉呵斥,“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来这院子里喊什么?二夫人有事就让你在这喊?一点规矩都没有!” 翠华是薛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女史,训斥柳枝丝毫不留情面。 柳枝身为赵梅的贴身女婢早就被翠华训斥惯了,眼下倒也没有在意,只是想着把戏做足就哭了起来,“翠华姐姐,快别说了,大小姐出事了我是来请老夫人的,所以才着急了些。” 她一边哭着一边去拽翠华的手,“翠华姐姐,快去给老夫人报信,大小姐要不行了!” 翠华听到这话一顿,什么意思?大小姐要不行了? 还没等她问起,柳枝就朝着正屋喊了起来:“老夫人,老夫人…您快去看看吧,薛嫣小姐要不行了…”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正屋的门就猛的开了。 第204章 鸡飞狗跳 柳枝下意识的看过去,就见唐妈妈站在屋门口,面容阴沉,“这是在闹什么?非要吵着老夫人?若是真惹了老夫人,你的脑袋赔得起吗?” 唐妈妈一来,柳枝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就冲着那开着的门喊道:“老夫人……老夫人……”她又抓向唐妈妈:“唐妈妈,快去喊老夫人,薛嫣小姐在宫中闯了祸被人抬着送回来了,眼看着小姐就要不好,我们家夫人没办法只好来请老夫人了…” 唐妈妈可不是一般的女史,她跟着薛家老夫人这么多年已经练就了遇事不慌的本领,闻言只道:“到底怎么回事?大小姐犯了什么错?真的需要请老夫人?老夫人如今病了受不得惊…” “是十万火急呢。”柳枝道。 唐妈妈正欲说话,就见身后的屋子已经亮起了烛灯,还未回神就有小丫鬟匆匆的跑了出来,“唐妈妈,老夫人起了,就要去大小姐的院子里看呢。” 柳枝一听心里松了一口气,要是再闹下去怕是要被这个唐老太婆给训一顿了。 唐妈妈瞥了柳枝一眼,赶紧就进了屋子,不过是一会的功夫,薛老夫人就穿好了衣服在唐妈妈和翠华还有一堆丫鬟婆子的搀扶之下,慢慢的走了出来。 柳枝赶紧把薛嫣的事跟薛老夫人说了,只说了薛嫣在宫里闯了祸得罪了长公主,大冷天被扔进了冰湖里面如今已经是被折磨的没有了半条命,薛老夫人听到是谢云迢做的事,当即就气的浑身发抖。 谢云迢早晨刚把她给气的找了大夫,如今又动了她的嫣儿,薛老夫人带着一身怒气直奔着薛嫣的院子。 赵梅见着薛老夫人来了赶紧上前迎着,“老夫人…” 薛老夫人不喜欢赵梅,闻言只是白了她一眼并未说话,而是直奔着屏风之后的薛嫣而去。 “嫣儿…我的嫣儿…”薛老夫人见着在床上躺着面无血色的薛嫣,顿时就心疼不已,目光又落在薛嫣那血淋淋的手上,只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谢云迢…这个谢云迢!! 薛老夫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心也被气的砰砰直跳,原本还想着问大夫薛嫣如何了,结果一口气没上来,急火攻心又晕了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一时之间丫鬟婆子们的叫喊声不断,屋里乱糟糟的完全是乱成了一团。 赵梅在屏风后面听着这些叫喊心中觉得好笑,薛老太太死在今晚才好呢。 她虽然心里高兴但是也不能表露出来,赶紧跑进屏风之后叫丫鬟赶紧把薛老夫人扶到一旁的暖阁里,又差人去请大夫。 “柳枝!”赵梅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给老夫人请大夫!” 柳枝得了令匆匆的跑出院子去请大夫,她刚跑出院子就撞到了一个人,直接被撞了一个跟头,扎在了雪地上。 “哪个混账…”柳枝从雪堆里起身,嘟囔道:“撞了我,要是耽误了给老太太请大夫,你几个脑袋…”柳枝话说到一半一抬眼顿时就愣住了,想骂的话也瞬间就咽了下去。 “公…公子。”柳枝说话都有些发颤。 月色照耀下,站在柳枝面前的男人虽然面无表情,可是那双阴沉的眸子让柳枝看着心里就发慌,来人正是薛照。 他似乎来的很急,肩头落了雪,就连发丝之上也有飞雪。 “老夫人怎么了?”薛照声音有些发沉,他今日原本没有回薛府的打算,原本还打算在五军营里面待着的,但是有人给他传了信,说他妹妹薛嫣在宫中惹怒了谢云迢,被谢云迢扔进了冰湖里折磨的半死,他一听这消息就赶紧回府了。 柳枝见着薛照可不敢放肆,在那双沉着的眸子注视下,柳枝颤颤巍巍的回道:“老夫人……因为大小姐的事气晕过去了,我正要去找大夫。” “什么?”薛照眉头一皱,也不再管柳枝而是直接就奔着屋子里面而去。 屋子里依旧是乱糟糟的,各种喊声不断。 薛照还未走进就听到各种叫喊。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 “快去找大夫…快去!” “小姐怎么样了?怎么还没醒?” “各位别急别急,这得等一阵…” 薛照单是在外面听着就觉得眉头直跳,他猛的一脚踹开了紧闭着的屋门,在这一瞬间,刚才嘈杂的声音仿佛从来没有过一般一下子就消失了。 第205章 等仇人 满屋子的人在那一瞬间都顿住了,目光都落在了薛照的身上。 赵梅率先反应过来,快步的走了过去,“哟,将军回来了…” 薛照对自己这个二婶还算是敬重,毕竟是二房救了他爹的性命,是有恩情在的。 薛照点了点头也没在多言,转身越过屏风瞧了薛嫣一眼,薛嫣的模样极其凄惨,面色惨白如纸宛如死人,薛照是最疼爱薛嫣这个妹妹的。 虽然上一次薛嫣闯了大祸责骂了她,可是在薛照心里他这个妹妹只是年纪小不懂事而已,如今看着她这么躺在床上,薛照忍不住的心疼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薛照转头看向赵梅,“老夫人又怎么了?” 赵梅对薛照是有些怕的,她不怕薛国公也不怕薛老太太,也不怕她那个成天礼佛的大嫂嫂,唯独对这位将来的当家人心中有些敬畏,她也不瞒着当即说道:“大小姐在宫中闯了祸,说是跟长公主撞上了,殿下就罚了她,老夫人今儿一早就病了,晚上又见着大小姐这幅样子心中一着急就又昏过去了。” “又昏过去了?”薛照眉头微微蹙起,“老夫人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病了?” 薛老夫人身子一向不错,已经有好久没有生过病了,怎么就都赶在这一天了? 赵梅斟酌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难不成要告诉薛照是长公主殿下气的/这种得罪人的事她才不想干呢,只说道:“今儿一早病的急…老夫人年纪也大了…具体我也不知道,不如让老夫人院子里知情的来说说吧。” 赵梅看向翠华,“翠华姑娘说说吧…” 薛照看向翠华,翠华赶紧道:“早上长公主殿下来过,说是要铺子还说老夫人要吞殿下的银子,老夫人就气着了。” 又是谢云迢… 薛照的脸又沉了一分,怎么又是谢云迢,谢云迢究竟要干什么!! “薛嫣闯了什么祸?”薛照声音极冷,如同寒冰。 “不知道。”赵梅摇了摇头,“只说是得罪了长公主…并没有…” 话说到一半,薛照就没有在听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屏风然后转身出了屋子。 “将军,这是要干什么去?”赵梅忍不住的喊了一声。 薛照脚步不停,只说道:“麻烦二夫人操持,府中就交给你了。” 眼看着薛照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赵梅才慢慢的收回眼神,目光落在薛嫣的身上,心中暗想,交给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当即就唤来了身边的丫鬟,低声嘱咐道:“去都督府给国公爷传个信,就说家里出事了。” …… 薛照出了薛府,翻身上马直奔着公主府而去,马蹄声渐行渐远,飞雪扑面,寒气破空而来,这样冷的雪却不如薛照此刻的心冷。 谢云迢。 到了公主府翻身下马,公主府的护卫认出了薛照赶紧上前牵马,薛照未曾管那些人直奔着谢云迢的院子而去。 此刻天黑的如同墨水,只有一点月挂在空中。 谢云迢的院子安静至极,连一盏灯都没有开。 薛照刚进院子就被人给喊住了,“将军!”青莲掌着灯缓步走了出来,然后福身行了礼,“将军今日是来找殿下的吗?殿下今日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薛照冷哼了一声,三更半夜不在府中,谢云迢能上哪? “她人在哪?”薛照冷声质问。 薛照没有再想,他目光落在大殿的门上,他不信谢云迢不在,或许是在躲着他,不等青莲回话,他就走进了内殿,殿内一片漆黑,确实无人。 “将军,我们殿下如今在东宫呢,殿下说您若是想找她可以去东宫找她。”青莲躬身说道:“将军若是现在去还能进宫呢…” 薛照猛的回头,“这是谢云迢告诉你的?她知道我会找她?” 谢云迢早就猜到薛照是一定会找她的,所以已经提前派人通知青莲,如果薛照来了公主府直接就让他去东宫,她在东宫等着薛照。 青莲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而是从腰间拿出了一个令牌恭敬的递了过去:“将军,这令牌可助您进宫。” 薛照沉着眸子,谢云迢知道他会来找她…她有什么目的?她想干什么? 想再多也无用,与其想不如现在就去见见谢云迢,拿了令牌,薛照转身离去。 …… 东宫。 谢玉淮还未醒,谢云迢也没有什么睡意,坐在床头盯着自己弟弟发愣。 绿棠悄悄走进来,“殿下,如今已经这个时候了,不如早早歇下吧。”她瞥了一眼昏睡的谢玉淮轻声说道:“太子殿下有我们守着呢。” 谢云迢摇了摇头,谢玉淮是没什么事了,她守着不守着都可以,但是今晚她还得等人呢,薛照是一定会来找她的。 摇了摇头,谢云迢道:“不必,本宫还要等人,你们都下去吧。” 绿棠一顿,“殿下,这大晚上的…还要等谁?” 谢云迢微微一笑,语气有些发沉:“仇人。” 站在一旁的沈之衡侧头看了谢云迢一眼,随即慢慢收回目光。 绿棠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谢云迢的意思,什么仇人?谁会是她家殿下的仇人? “殿下…什么仇人?”她紧张起来“仇人要来?那要不要奴婢去找护卫?还是要告诉禁军…” “傻丫头。”谢云迢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音,想着谢玉淮还在一旁睡着,她又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叫护卫做什么?谁能在皇宫里暗杀公主呢?” 绿棠一脸担忧:“殿下说是仇人…” 绿棠心思单纯,虽然在谢云迢身边做了这么久的女官,但是心性依旧纯善,谢云迢说什么她就当做什么。 谢云迢微笑看着她,然后道:“虽然是仇人,但是哪怕他恨极了我,他不会杀我,更不敢动我。” “那究竟是谁…”绿棠天天都跟着谢云迢,还不知道有这号人物呢,她不由得有些好奇。 谢云迢懒懒的靠在软椅之上,目光如同搅不开的浓墨,幽暗深沉。 殿内安静至极,绿棠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问的有些多了,不由得慌张起来。 “殿下…”她刚想开口解释,就见谢云迢慢慢的叹了一口气,随即摸了摸她的小脸低低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左右一会也能见到,是薛照,本宫的那位驸马爷。” 谢云迢声音平静,绿棠却在那一瞬间哑了。 仇人… 绿棠颇为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况且想来也是,今日她家殿下气着了薛老夫人,又要薛嫣半条命,按照驸马的性子,定然是要来找她家殿下的。 沈之衡侧头看她,之前在梅园看见的那幕不由得又飘上心头,看了一眼他就收回目光,心中不由得想起之前听过的关于谢云迢和那位薛将军的种种传闻。 之前还是心上人,如今就成了仇人,沈之衡不懂什么男女情爱,只是想着以前听过的谢云迢对薛照的种种痴心,如今再听她这么淡然的说他是仇人,想来她也应该是不好受的,哪怕表面再怎么平淡也不会好受吧。 自古情关最难过,再尊贵的人,再尊贵的身份,只要有了情就难逃情关。 尊贵如谢云迢,不也沦陷在这情爱之中了吗? 她明明不是外面传闻那般,她明明那么骄傲,明明那么耀眼的一个人,外人却说她丢了皇家面子,是皇家的耻辱。 情爱也能杀人,而且那将是最厉害的利刃。 被情所困的都是蠢货,沈之衡收回眼神,他不会被困住,永远不会。 “你拿那种眼神看本宫做什么?”谢云迢懒懒的声音轻轻响起,拖着尾音,慵懒低沉。 第206章 心甘情愿 绿棠以为是在跟她说话,看向自家殿下时却发现她家殿下的眼神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在一旁的沈之衡的身上。 沈之衡垂眸回道:“我替殿下高兴。” “高兴?”谢云迢扬眉,“你那眼神不像是为本宫高兴,倒像是觉得本宫蠢,你可怜我啊?” 她身子往沈之衡那边歪了歪,凑近了他,沈之衡的眼神绝对不是什么高兴的意思,反而透露着一种她也说不清楚的意思,有可惜有可怜… “殿下怎么会需要我可怜。”沈之衡低声说道:“殿下能想开,奴才为殿下高兴。” 谢云迢紧紧盯着他,见他面上除了恭敬之外没有别的神色又觉得无趣,当即道:“本宫要你说实话。” 她的话听不出喜怒,沈之衡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奴才只是觉得,殿下身份如此尊贵,您想要什么得不到?就算是要天上的明月也会有人为您摘来,可是您为了一个…”他停了一下,又看向谢云迢然后说道:“殿下想听我的实话吗?” 谢云迢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殿下听了可别怪罪我。”沈之衡说道:“我觉得殿下您之前做的事情很蠢。” … 殿内静的可怕。 绿棠率先反应过来低声呵斥道:“啧,你大胆!敢这么说殿下?不要脑袋了?” 绿棠用眼神示意沈之衡赶紧闭嘴认错。 “蠢?”谢云迢并未生气反而跟着点了点头:“确实是蠢透了。” 绿棠一顿,不由瞪大眼睛:“殿下…”她瞥了沈之衡一眼然后说道:“殿下您别听这奴才的,您可聪明着呢…他一个奴才瞎说的您怎么能听。” 绿棠说着上前去拽沈之衡,“你赶紧给我出去…” “放开他。”谢云迢挥了挥手,示意绿棠先放手,绿棠气冲冲的放了手。 “殿下,我只是觉得困在情字当中忘了自己,舍弃自己的人很蠢。”沈之衡垂着眸,声音压的很低“倘若对方喜欢您,珍惜您,那么自然也不会改变您,倘若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改变自己,卑躬屈膝,付出一切,卑微如蝼蚁一般那就是不值得,所以我觉得那些明明已经知道不值得,没有结果,却依旧觉得讨好对方就能得到情的人都很蠢,很可怜。情有那么重要吗?有自己重要吗?” 沈之衡抬眸,又说道:“但是殿下不一样,殿下已经悬崖勒马,已经清醒了。” “沈之衡。”谢云迢抬眸看他,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笑着问道:“你有过动心的女子吗?” 心动的女子。 沈之衡摇头:“奴才没有。” 他活了这么些年没有过任何心动的人,以前他还想过,等他中了状元之后娶一个娴静温柔的女子为妻,平平安安顺顺畅畅过一辈子就好了。 至于喜不喜欢,心不心动,那都不重要。 他不懂什么是喜欢,也不懂什么是爱,他唯一付出感情的就只有缘娘,因为缘娘对他有养育之恩,他可以为了缘娘做任何事,但是那是亲情,是缘娘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养出来的亲情。 沈之衡的回答不出谢云迢所料,沈之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心爱的人呢,他确实是个只为自己的人,要不然上辈子也不可能爬到那个位置。 他只为自己而活,所以他不懂得这种感情,他觉得这是愚蠢,这是可怜。 “你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你不懂。”谢云迢歪头看他:“你觉得那些人包括本宫都很蠢,但是情这种东西一旦起了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或许你觉得可怜觉得愚蠢,可是有些人就是心甘情愿,就是死心塌地,无怨无悔。” 沈之衡定然是不明白心甘情愿的,谢云迢忽的想知道,等有一天沈之衡有了情爱,有了喜欢的女子会是什么样的,不过能让这位动心的女子怕是没有呢。 沈之衡没有言语,谢云迢瞥了他一眼,或许等哪一天就会有让你也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的人出现,到时候你也会变成一个蠢人,一个可怜人,你就会明白情这种东西不是如你所愿的。” 谢云迢喜欢薛照,所以心甘情愿放低自己,付出一切。 她知道自己太蠢,可是就是喜欢上了,就是非他不可了,就是一定要他了,那能怎么办呢? 那是无解的一味毒药,她死了一次之后才彻底的放下了。 “心甘情愿?”沈之衡微微扬眉,这世上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人还没有呢。 “不会的。”沈之衡看向她,目光平淡如水,“我不会有心动的人,更不会心甘情愿的付出自己,所以不会有那一天。” 第207章 赏赐 “话最忌讳说的太满。”谢云迢懒得跟他掰扯,收回目光之后却又慢慢的转了回来,目光在他的身下停留了几秒之后又落在他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揶揄,似笑非笑的与他对视,然后说道:“也对,你如今都是太监了,自然也不会再体验这种情情爱爱了。” … 沈之衡一噎。 谢云迢说的也没有错,如今明面上他确实是个太监,无可辩驳。 “殿下…”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云迢瞧着他的样子,低低的笑了起来,原来沈之衡也有这样被噎的时候,这些日子她跟沈之衡接触下来只觉得沈之衡这个人,这张嘴,实在是厉害。 游刃有余,无论什么话到他嘴边都能变成好听的话,怪不得上辈子能够一直往上爬,这张嘴也是占了好处的。 “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话说的太绝对没有好处。”谢云迢心情好,说话都是温和的。 她话音落下,明月就走了进来。 明月脚步匆匆,手中还端着一个小盒子,那小盒子看着极其精致,还用一把小锁头给锁住了。 “殿下。”明月福身将手中的木盒子交给了谢云迢,谢云迢正准备打开,明月就凑上前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殿下,永寿宫那边有消息了。” 谢云迢准备开盒子的手顿时一顿,她轻声问道:“怎么回事?什么消息?” “听说太后娘娘下了懿旨,给永闲王世子和薛嫣赐了婚。” “这个时候赐婚?”谢云迢望了一眼菱花窗外,此刻已经不知道是几更天了,外面明月已经挂上了高空,洒下一地的月光。 半夜下的懿旨,谢云迢想了想就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太后想着给薛嫣和谢江川赐婚,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天闹了这样的事情倒是一个赐婚的好时机。 薛家就薛嫣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那她将来的夫婿定然是要千挑万选的,谢江川虽然是皇家子弟,可是汴京城里他的诨名已经传遍了,要不然薛嫣上辈子也不可能死活也不愿意嫁给谢江川。 可是再不愿意嫁也得嫁,薛家即使不愿意也得答应这门亲事,如今薛嫣做出了这样的祸事,要是这个时候太后赐婚给她和谢江川,薛家别说不愿意了,估计都得感恩戴德的受着。 “懿旨什么时候发出去的?”谢云迢轻声问道。 “刚刚出了宫门,是太后身边的王公公亲自去的。”明月说。 “好。”谢云迢点了点头,她记得上一辈子太后是在年后那一阵给薛嫣还有谢江川赐的婚,如今这婚期提前,不知道能不能影响上辈子薛嫣做的那些丑事。 谢云迢无可避免的想起百花园,她原是想去的,只是一直耽误着… “你们都下去吧。”谢云迢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绿棠和明月福了福身子就准备退下去,沈之衡也要退下,却被谢云迢给叫住了。 “你站住。”谢云迢道。 沈之衡一顿,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乖乖的站在谢云迢的身侧。 绿棠看了沈之衡一眼,刚想说话就被明月给拽走了。 … “你拽我做什么?” 出了内殿,绿棠就挣脱开了明月的手,她不满的说道:“干嘛不让我说话?咱家殿下为什么单单的留下他…” 明月压低声音,“傻丫头,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这个沈之衡你可不能轻易地去惹。” 绿棠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的撇了撇嘴,“就算是他以前是什么沈家公子,什么探花郎,那现在不依旧是个小太监吗…有什么惹不起的?” 明月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道:“他对咱们殿下有用呢,可不是一般的奴才。”想了想明月又道:“他也不是什么小太监了,你知道刚才我拿进去的盒子是什么吗?” “什么?”绿棠有些好奇。 明月道:“那可是东宫掌事的令牌…” 绿棠一愣,“掌事令牌?” 掌事令牌,谁拿了谁就是东宫掌印。 只是太子身份贵重且特殊,掌印又是管东宫大权的人,自然不能随便就给了,就连从小伺候太子的福禄都没有拿过掌印。 原本是等将来太子十二岁配了属官,再把掌印给定下来,没想到这就给了沈之衡… 东宫管事,那沈之衡就从一个小太监变成了掌印了,这身份可是涨了十截了。 绿棠瞪大眼睛,她忍不住的惊呼出声,“殿下对他也太好了一些…” 这样的殊荣旁人可是没有呢。 明月道:“他在太子身边殿下安心,殿下拿他还有用呢…” 明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绿棠则有些迷茫,殿下拿他有什么用? 此时,内阁。 谢云迢已经从谢玉淮的床前起身了,她走出了内阁在外殿屏风的书案之前坐下,沈之衡也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过来。 外殿的灯倒是点了不少,整个屋子都是亮的,谢云迢坐下瞥了沈之衡一眼,然后说道:“本宫刚才说要给你另一个赏赐…” 她说到一半看向沈之衡,然后顿了一下。 这张桌案很大,是用极其贵重的红木打制而成的,长度差不多就有谢云迢高,这是专门给谢玉淮准备的书案。 谢云迢坐在书案的最左边,而沈之衡则是站在书案的最右边,不仅如此还用桌子遮住了他的下半身,看他那样子仿佛谢云迢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要远远的离开。 谢云迢忍不住反思自己没对他做过什么事,他站的那么远做什么。 “你怕本宫?”谢云迢问。 沈之衡摇头,谢云迢挑眉,“那你离本宫那么远做什么?本宫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让你很不得离本宫八丈远。” 沈之衡顿了顿,然后说道:“我离殿下太近了不好,男女…”他说到一半停住了,将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谢云迢笑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太监,你怕什么?” “殿下知道我不是。”沈之衡向来温顺的眉眼有了波动,眉头皱起,桃花眼微微上挑,烛灯一照,颇为生动好看。 他皱眉的样子倒是比平日里低眉顺眼的样子更好看一些,因为殿内烛火点的多,烛火光一照漂亮的桃花眼里波光粼粼,仿佛有星辰一般的亮。 谢云迢心想,就算是太监,沈之衡也应该是长的最好看的太监。 “我知道你是,可是外人不知道,这里也没别人…”谢云迢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调笑道:“难不成你还怕本宫对你做什么吗?” 最后的话勾着尾音,故意说的缠绵缱倦,沈之衡仿佛被击中一般,抬头一看就对上谢云迢调笑的眼神,他瞬间回神,谢云迢不过是在戏弄他罢了。 他走上前几步,然后回道:“殿下尊贵,自然不会对我一个奴才有什么想法。” 沈之衡离的近了,又恢复了低眉顺目的样子,变成了没有波动的水,又变成了一个逆来顺受的奴才。 没意思。 谢云迢啧了一声,沈之衡看着一点生气都没有,再仔细一看也没有刚才生动漂亮。 “我自然对你一个奴才没有想法的。”谢云迢瞥了他一眼,然后打开了面前的盒子,小小的锁头“啪”的一声开了。 里面放着一个令牌,令牌小巧精致,是用纯金打造的,上面雕刻着极其复杂的花纹,还挂了一个银白色的坠子。 金色令牌的正面雕刻着掌印二字,正是东宫的掌印令牌。 沈之衡扫了一眼,随即看向谢云迢,她说要给他另一个赏赐,莫非这赏赐就是…这个掌印令牌? … 第208章 挑火 “你过来。”谢云迢转头朝着沈之衡招了招手,沈之衡犹豫了一下走近了谢云迢,谢云迢拿起令牌指尖摩挲了几下,随即转过头对他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沈之衡瞄了一眼:“令牌?” 但凡是识字的人都知道这是令牌,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令牌。”谢云迢点头,然后说道:“这是东宫的掌印令牌,谁得了它谁就是东宫掌印。” 她朝着沈之衡勾了勾手指:“过来。” 明明两人已经离的很近了,近到再近一些沈之衡都能闻到谢云迢身上的幽香,如何再近一步? 可是…沈之衡还是慢慢的走上前去。 “我能吃了你不成?”谢云迢看着沈之衡然后一把将他拉到了身边,戏弄的心思压不住,轻轻一拉,她与沈之衡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空隙。 沈之衡下意识的要后退,谢云迢眉头一皱,低声说道:“躲什么?站住。” 这一声说的极其低沉,仿佛是发了怒,沈之衡顿时就停住了脚步,只是低声喃喃:“殿下…” 他似乎感受到谢云迢生气了,所以没有再动,只是他不明白,谢云迢究竟要对他做什么。 谢云迢摩挲着手中的令牌,然后一伸手就勾住了沈之衡的腰带,一拉沈之衡就往前走了几步。 纤纤玉手在烛火的照耀之下格外白嫩,仿佛如同一块上好的白玉,格外引人。 沈之衡眼看着谢云迢把那块精致的令牌挂到了他的腰上,然后轻轻的系了一个蝴蝶扣。 他身子有些发僵脑子还有些发愣,倒不是因为谢云迢把这令牌给了他,而是因为这令牌是谢云迢亲自挂上去的,只是这一点,就让他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这不对,就算是把东宫掌印交给他,也不该是这样交给他的。 这样近,实在是有些说不清的暧昧。 眼见着沈之衡绷紧着身子,谢云迢抬眼,目光带笑:“你知道这令牌代表着什么意思吗?” 沈之衡楞楞的没有说话,谢云迢挑起他腰间的令牌拨弄着手中的穗子,慢慢说道:“这令牌是东宫掌事才能得的,得此令牌可掌东宫事,刚才说给你赏赐,这就当是给你的赏吧。” 穗子被放下,摇摇晃晃的摆动,谢云迢的这个赏赐可比银子,庄子铺子贵重多了。 东宫掌印,统领东宫,那可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经过层层选拔才能选出来的,谢云迢就这么轻飘飘的赏给他了。 沈之衡把目光从令牌上移开,他忍不住问道:“殿下让我管东宫?殿下对我如此信任吗?” 沈之衡不过才来东宫不久,跟了谢玉淮八九年的福禄都没有得过掌印,可是谢云迢却赏给了他。 沈之衡不觉得这是信任,谢云迢并没有信任他,她深深知道他的心思,他并不是甘心想做一个奴才,他还有大仇未报,这些谢云迢都知道的。这个令牌来的实在是有些突然,以他的身份和资历还拿不起这块令牌。 “原本东宫掌印是要等太子十二岁有了属官之后再定下的。”谢云迢慢慢道:“太子身边有用的人不多,你救了太子两次,这掌印给你自然是信任你了。” 谢云迢对沈之衡其实说不上什么信任不信任,她想用沈之衡这把利刃,那自然要把这把刀给磨好,给这把刀发挥的空间,她提拔沈之衡也真的是因为太子身边确实无可用之人,沈之衡救了谢玉淮两次,也算是有功,提拔也是应该的。 至于信任,她不会完全的信任沈之衡,沈之衡是什么样的人上一辈子她领教过,沈之衡只会为自己谋利,只为自己的利益做事,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谈信任? 沈之衡未动也未言语。 谢云迢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给你赏赐你就接着,我既然给了你,那你就拿着。”她伸出指尖轻轻的拨弄着他腰间的令牌穗子,声音低低的,“你在太子身边,本宫也放心啊…” 那声音压的很低,低低沉沉的,在寂静的大殿之内极其清晰。 明明是冬日,沈之衡却觉得心里突然涌上了一团火,仿佛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呼出来的气仿佛热的似火。 他到底还年轻,饶是定力再好,也经不住谢云迢这样有意无意的挑拨,只觉得被她挑起来一阵的火,只能强压下去。 沈之衡定了心神,只回道:“殿下既然信任奴才,那奴才自然也不会辜负殿下的信任,定会帮着太子管好东宫。” 第209章 勾魂 高悬的明月坠下华光,殿内的烛火比明月还要亮,谢云迢只觉得刺眼,让沈之衡灭了好几盏烛灯,殿内一瞬间就又暗了许多。 谢云迢扫了一眼窗外,心中想着薛照应该也快来了。 “殿下若是累了,不如就先歇着吧。”沈之衡灭了一旁的烛火,回身低声说道:“您若是想见将军,何时见不都可以吗?” “拖到明天就没意思了。”谢云迢懒洋洋的靠在软椅上,目光落在一旁跳跃的烛火之上,烛火的光印在她的眼眸里,将那幽暗的眸子照的亮亮的。 今日她确实有些劳累,谢玉淮落水已经将她弄得筋疲力尽,如今这么一闲了下来倒是觉得浑身都有些疲倦,她懒洋洋的靠在软椅上,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殿内安静的只有呼吸声。 谢云迢似乎睡着了,肃然的面容放松了下来,平日里总是高高扬起的眉此刻也落了下来,明眸紧闭,绅士安静。 沈之衡的目光落在谢云迢的脸上,平日里谢云迢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倒是鲜少见着她这副模样,不知道她是真的睡了还是没有睡,沈之衡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他生怕下一秒谢云迢就睁开眼睛问他看她做什么。 他经不起她这样的戏弄。 沈家被抄家,他被贬为奴才哪怕要死在诏狱里面,他都没有慌过,可是唯独面对谢云迢的戏弄,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从未和女子有过接触,那样近,近到能听见呼吸,能够闻到体香的距离。 月光淡淡的洒下来,极其柔和,顿了顿,沈之衡将谢云迢面前的那盏烛灯给熄灭了,内阁里面又暗了不少。 …… 月光柔和如絮,殿外飞雪飘飘。 临华宫。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啊…”娴贵妃望着菱花窗外的飞雪眯了眯眼,将手中的笔放下,她转头看向在一旁美人的塌上躺着的江述尘,然后说道:“你看看,我今日这画画的如何?” 一旁的江述尘有些发愣,没有回应。 娴贵妃皱了皱眉轻轻的喊了他一声,“愣什么呢?” 这一声才把江述尘给唤醒,他猛的抬头就发现娴贵妃正盯着他看,烛火照耀之下,桌案之上的梅花图已经画好了,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好看,真好看。”江述尘如梦初醒,连那画的是什么梅都没有看清,只是一味地捧着说好。 娴贵妃见他这个样子皱紧的眉头不仅没有放下,反而更紧了,她说道:“你这是怎么了?这几日总是见你心不在焉的,说说话就愣神。”娴贵妃绕过桌案走过去将手抚上了江述尘的额头,触手一片温热,她道:“这也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江述尘无奈道:“姑姑,我没有病。” “又没有生病,怎么就心不在焉的,好像从行宫回来之后就见你…”娴贵妃说到这忽的顿了顿,她看向江述尘轻声说道:“你可是遇见了什么勾人的事勾人的人?莫非把你这心肝肺都给勾走了?” 江述尘一听这话顿时僵了一瞬,心中暗想他这姑姑看人实在是太准了,好像他的心思全都让娴贵妃给猜了去。 勾人的人…江述尘脑海里浮现一张绝美的脸,心头猛然一跳,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慌忙起身然后说道:“没有…”他低声喃喃:“只是这几日没有睡好,所以有些恍惚罢了。” 娴贵妃看着他,江述尘发丝有些凌乱,眼底有些乌青,看着有些狼狈确实是一幅没有睡好的样子。 “怎么没睡好?可是觉得这宫里不习惯?”娴贵妃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了下来,然后道;“晚上是哪个伺候你?一点也不会伺候人,要不然…” “姑姑。”江述尘打断娴贵妃的话,“不怨他们,只是我自己睡不着罢了,近些时候心绪烦忧。” “为何烦忧?”娴贵妃问道。 江述尘不语,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娴贵妃,难不成要告诉自己姑姑他肖想公主,肖想一位已经嫁了人的公主。 娴贵妃给江述尘倒了一杯安神茶,然后推到了江述尘的身边,“喝点茶,清醒一下吧。” 江述尘有些木讷的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果然就清醒了不少,悬着的心也慢慢的放下了。 “听说你床头最近多了一幅画。”娴贵妃目光平淡,语气温和:“是一幅梅花图,日日看,夜夜看,你是被那幅图勾了魂了吧?” 江述尘拿杯子的手顿时僵住了,他回道:“没有,只是看着好看就挂上了。” “看着好看?”娴贵妃瞧着他突然笑了,到底是年纪小,就算是撒谎也不会撒,找了个这样的理由。 “你姑姑我师出林花汝,也没见着你把的梅花挂在床头啊?就是我师父的真迹你也没欣赏过几次…” 江述尘一顿,然后说道:“哪有人会把自己姑姑的画给挂在床头的…” 娴贵妃一笑,江述尘猛的抬头,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画,又赶紧找补,“姑姑画的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一个俗人也看不出来什么,就是见着好看随便挂了一幅而已。” “长公主的画技很不错。”娴贵妃瞧着江述尘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再怎么好看它也只是一幅画而已,一幅画有什么好看的?并不值得你去日日夜夜的惦念,你若是喜欢梅花,我这,梅花图多的是,随便你挑,挂满整个屋子都行。” 娴贵妃转过头看他,目光柔和。 江述尘只觉得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被娴贵妃给看光了,在那样的目光只下他突然觉得有些羞耻,喜欢上一个已经嫁了人,又有夫君的女子,倘若这女子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的还是大朝最尊贵的长公主。 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是罪过了,可是江述尘没法子不去想。 他觉得谢云迢给他下了蛊,仿佛越想忘就越忘不掉,越是不想想起她就偏偏出现,躲不掉,忘不掉。 “梅花图没什么好稀罕的。”江述尘低下头,语气有些低沉,娴贵妃并没有点破江述尘的心思,但是她说的这些话就是给江述尘的忠告,江述尘何其聪明,他自然是听懂了的。 两人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口的桂雲就匆匆的走了进来,她肩上还有飞雪,想来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娘娘。”桂雲行了一个礼,随即看了江述尘一眼,她有要事要跟娴贵妃禀报。 第210章 少年郎的心思 “无妨。”娴贵妃道:“不用管他,你说你的。” 桂雲一听当即说道:“娘娘,刚才永寿宫传了道懿旨出来,太后娘娘亲自下了旨,要给永闲王世子赐婚,赐了薛家的那位大小姐,薛嫣。” 娴贵妃眉头一扬,“薛嫣?你没听错?”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外面漆黑一片,只有一点月光,深夜下了赐婚的旨意,这太不寻常了。 “永寿宫的旨意此刻怕是已经出宫了。”桂雲说道:“听说今日长公主把薛家那位小姐给折腾个半死呢,打探了半天只听说是那薛家小姐惹怒了长公主,长公主发了好大的火气。” “长公主还在东宫?”娴贵妃问道。 听到谢云迢,江述尘也不由得看向桂雲,桂雲点了点头,“太子落水之后长公主殿下一直在东宫没有出来过。” 娴贵妃顿了顿,然后思索道:“太后她老人家早就有给永闲王世子赐婚的意思,不是薛家的女儿就是杨家的,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大半夜的就下了圣旨,想来薛家应该是不愿意的,那位谢小王爷可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啊…” 太子落水,长公主又一反常态的要了薛嫣半条命,太后又在深夜下了赐婚的旨意,这一桩桩一件件连在一起实在是无法不让人多想。 “太子可好了?”娴贵妃叹了一口气,“如今太后她老人家把这六宫事宜都交给了本宫来管,本宫真是力不从心啊…”她转头吩咐桂雲,“去给东宫送些好的补品,都要挑最好的来,太子落水,本宫也应该亲自去探望的…只是这天色…” 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了。 “姑姑,不如我去吧…”江述尘猛的站了起来,他站的有些急甚至碰到了一旁的杯盏,桌上的杯盏摇摇晃晃直接滚落到了厚重的地毯之上,一整杯安神茶就这么洒了,有些还洒到了江述尘的身上,紫色的锦袍湿了一片。 桂雲愣了一下,随即就召唤小宫女进来收拾。 江述尘抿了抿唇,他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太大了,当即想要跟娴贵妃解释,娴贵妃先他一步说道:“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回去换身衣服吧。” 江述尘顿了一下,“东宫…” “我会派人去的。”娴贵妃恢复了笑意,“大晚上的就这么去了怕是会打扰长公主和太子,你若是真想去,不如明日跟本宫去。” 今日天色确实已经晚了,江述尘透过菱花窗扫了一眼外面,外面黑漆漆的,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于是只好作罢,先回去换衣服。 等到江述尘走了,娴贵妃才收敛了笑意,她盯着江述尘离开的方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的心思她看出来了,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江述尘竟然对长公主有心思。 若是普通的公主也就罢了,以他们江家的地位和恩宠,江述尘娶公主,对于皇家还有江家那都是皆大欢喜的事,娴贵妃曾经就想过让江述尘娶帝女,这样既能打消皇族对他们江家的疑心,也能让江家继续盛宠不衰,只是,江述尘看上的竟然是谢云迢。 谢云迢是什么身份?撇开别的不谈,她都已经为人妻了! 娴贵妃心头涌起一阵的疲倦,她哥哥走的早,家族内的至亲就只剩下江述尘这孩子,他将来还要挑起整个江家,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有一点错处。 她深怕他走错了路,对江家对他自己都没有任何好处。 好在少年人心性不定,娴贵妃只安慰自己江述尘是在边疆待的太久了,少见女子又是少年春心初发的时候,一来就见着长公主那样的绝色美人所以一时迷了眼,心性不定罢了。 “桂雲。”娴贵妃声音发冷,“去把我挂在书房的那幅画一并给长公主殿下送去吧。” 桂雲一愣,“娘娘,那一幅图可是林大师给您的珍藏。” 那幅图娴贵妃很是喜欢,平日里就在书房里挂着,打理也是自己亲自打理的,旁人是连碰都不能够碰一下的。 “再好的图也不过就是一幅画罢了。”娴贵妃将桂雲召唤到自己身边,然后说道:“亲自交给长公主,告诉长公主,多谢她当初给我那外甥的那幅画,他日日看夜夜看,颇为痴迷。我心中不安,既然得了赠礼就要回赠些什么。” 娴贵妃说到这忽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是带着一丝怒气的,她那小外甥还只是个少年郎,可是谢云迢都已经为人妇,这怎么就能扯到一起去! 她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赶紧去吧,告诉长公主,本宫明日会去东宫拜访。” 桂雲领了命就赶紧去了东宫。 东宫格外寂静,门口只有几个护卫看着,桂雲出示了令牌然后带着一堆宫女进了东宫。 外殿守着的只有明月,明月与桂雲也算是相识,两人见面也没有多说别的,太子落水生了病,如今娴贵妃管理六宫,派人来看也是应该的。 “我家娘娘说有一件东西要我亲自拿给长公主殿下。”桂雲抱着手中的木匣子轻声说道:“让我见见长公主殿下。” 明月目光落在桂雲手里拿着的木匣子上面,看那匣子应该是装画的画匣子,娴贵妃师出名门,在这后宫之中是最会画画的,拿画给她家殿下倒也是正常。 明月笑着道:“我先去跟我家殿下通报一声。” 桂雲点头微笑着看着明月进了内殿,她和明月算是平级的女官,一个是贵妃身边的女官,一个是长公主的女官,宫中待的久了,各宫女官大多都是相识的。 … 明月悄声推开内殿的门,殿内很暗,烛火被熄灭了一大半,殿内摆放的锦织屏风之上,倒映出人影,影影绰绰。 明月悄声走上前,绕过屏风,一进去就见沈之衡站在桌案一旁目光落在一旁的窗子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而她家殿下,则是靠在软椅之上似乎是睡着了。 明月进来的瞬间沈之衡就回了神,他压低声音轻声道:“明月姐姐…” 第211章 送画 明月瞥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殿下这是…” 谢云迢这是睡着了,明月想着自家殿下劳累了一天,如今睡着了她倒是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她叫醒了。 娴贵妃给的东西随时都可以给,也不一定非要今天晚上… 正犹豫着,靠在软椅之上的谢云迢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并没有睡实,只是有些困倦的歇了一阵,明月一进来她就已经醒了。 “殿下。”明月见她醒了声音又放轻了。 “何事?”刚睡醒的声音低沉沙哑,慵懒随意。 “是娴贵妃身边的桂雲来了”明月道:“娴贵妃给太子送了一些东西,说是有一样东西要亲自拿给您看。” 如今娴贵妃管理六宫,太子落水她自然是要来看的,谢云迢点头,“既然如此,让她进来吧。” 明月应声退下。 谢云迢才醒,整个人都有些懒懒的,喉咙里也干的厉害,正想吩咐人倒茶,却已经有人泡好了茶水。 “殿下,喝杯茶吧。”沈之衡端了一盏茶过来,顺手又点了一旁的烛火,四周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茶水还冒着热气,热气腾腾。 谢云迢瞟了他一眼,她差点都忘了,沈之衡还在。 谢云迢端起热茶轻轻的抿了一口,茶香扑鼻,她好像一下子就精神起来,忍不住说道:“你倒是会伺候人。” 这不是假话,也不是讽刺他,倒是真心实意的夸他。 平日里只有明月和绿棠才能把她伺候的舒心,她想要什么缺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神她们两个就懂了,有的时候话还未说出口想要的东西就已经放在眼前了。 这是经过十几年培养出来的默契和习惯,沈之衡倒是也能懂她的心思。 “睡醒了口渴,殿下多喝一点,润润嗓子。”沈之衡面上平静,伺候人他也是会的,虽然以前占着个沈家嫡子的身份,但是他可不是什么公子。沈忠对他不喜,家中又都是沈忠的侧室李氏在管,李氏对他这个嫡子那就更不喜欢了,好说不上,反而极其苛待。 沈之衡自幼就知道沈府不是他的家,他只不过是借住,也未曾想过在沈家谋求什么,只是这样依然成了李氏母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那样的环境之中长大,他早就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谢云迢一个眼神他就能揣测谢云迢想要什么。 错了也无妨,总之多做一步是有好处的。 话音刚刚落下,殿门就开了。 桂雲疾步走了进来,福身行礼:“临华宫掌事女官桂雲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桂雲很是恭敬的行礼,谢云迢扫了她一眼,“起来吧,娴贵妃给本宫拿了什么好东西?”她颇有兴趣的问道。 桂雲起身将手中的木匣子给呈了上来:“这是我家娘娘给殿下的东西,是我家娘娘的恩师林大师亲手所画的梅花图。” 林花汝的梅花图,千金难求。 谢云迢来了精神,沈之衡走上前将那画匣子给取了过来。 又将一旁的烛火全都点了起来,四周顿时都亮了,谢云迢打开画匣子将那画打开,仔仔细细的欣赏了一番。 不愧是林花汝画的梅花,颇有风骨,宛如活了一般。 谢云迢忍不住赞叹:“不愧是大家之作,果然不一般。” 将手中的画给放下,她又忍不住问道:“你家贵妃怎么给了本宫这么贵重的画?本宫倒是有些不敢收呢。” 她和娴贵妃也没有多少交情,只是面上也过得去,平日里也能说几句话,但是没有深交。她突然给了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倒是让谢云迢有些疑惑了。 毕竟无功不受禄,怎么能平白无故的就拿人这么贵重的东西? 桂雲笑着回道:“我家娘娘知道殿下前些日子给我们家那位小公子一幅梅花图,我们家公子很喜欢,挂在床头日日看夜夜看,几乎不离手,很是喜欢呢。”桂雲脸上笑意真诚:“我们娘娘说这幅梅花图就当做给您的回礼,让您务必收下。” 桂雲这话倒是让谢云迢更迷茫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桂雲说的公子是谁,她只给过江述尘一幅梅花图,想了想,已经回忆不起江家公子的样子,只记得是个明艳好看的少年郎。 只是听着桂雲这话,让她不由得皱了眉。 把她的画挂在床头日日观赏夜夜看?这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要是那江述尘真心喜欢梅花也不应该看她的,她姑姑师出林花汝,虽然不如林大师有名气,那也是顶顶厉害的画梅高手,再者,娴贵妃那应该有不少珍藏,无论是欣赏还是好看也轮不到她那幅破画… 娴贵妃还特地给她送了一幅林花汝的真迹过来,还让桂雲传了这么些画,凡事反常必有妖,谢云迢问道:“你家娘娘还说什么了?” 桂雲回道:“我家娘娘说原本她应该亲自来一趟的,只是天黑了怕打扰殿下,就派了奴婢来,明日她会亲自来看太子。” 谢云迢点了点头“那就先替本宫谢谢你家娘娘,林大师的真迹可难得,那本宫明日就等着贵妃娘娘上门了。” 东西已经送到,桂雲福身退下。 等着桂雲出了内殿,谢云迢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冷了下来,目光落在那幅难得的梅花图上,她心中忍不住的琢磨娴贵妃是什么意思,江述尘又是什么意思。 江家这些年也算是盛宠不断,前朝有江氏,后宫有娴贵妃,虽然江家在朝中无文官,但是镇守边疆手中是有权利的,她虽然与江家没有什么交情可是也不想交恶。 “江述尘…”谢云迢将那幅画给放下,她已经忘了那少年的模样,如今回想起来只能模糊的想起一道影子。 “娴贵妃这是什么意思呢?”谢云迢轻声说着,殿内如今只剩下沈之衡,她这话也不是在问沈之衡,而是自己自言自语。 沈之衡在一旁听着,也知晓谢云迢这话不是在问他,他无需回答。 可是想了想,还是说道:“江公子很喜欢殿下的画,能挂在床头日日观赏…定然是喜欢至极。” 喜欢至极。 谢云迢顿了顿,“一幅梅花图,有什么好喜欢的。”沈之衡这话倒是让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她忍不住蹙眉,如果真的是这样倒是麻烦。 “罢了。”谢云迢懒得去想,将那幅图放在画匣子里面收好,既然已经送了那就收了。 沈之衡把画匣子放到了书案的一侧,他不懂什么画,只是觉得好看,又想着刚才听到的话,忍不住好奇谢云迢的画的梅花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够让人魂不守舍,日日夜夜的看。 “没想到今日还能得着林花汝的真迹。”谢云迢心情颇好:“可惜她不再收徒,不然我就去拜访了。”她语气有些可惜。 林花汝已经不再收徒弟也不怎么画梅了,娴贵妃算是她唯一的弟子。 “殿下的画能让江公子挂在床头日日观赏,即使不用名师想必定然是不差的。”沈之衡接了话茬。 这话听着就是恭维,可他偏偏还说的极其真诚。 长夜漫漫,颇为无聊。 要等的人至今还未出现,谢云迢瞥了沈之衡一眼,笑着说道:“你没见过我的画,就这么肯定我画的好?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会恭维人了,不愧是探花郎,你若是真的走上官场凭你这张嘴怕也是仕途无量。” 她虽然是在笑,可是笑意不达眼底。 这话说的有些讽刺的意思,沈之衡虽然说的是恭维的话,但是也确实觉得谢云迢的画应该不错,不然怎么让人魂牵梦绕,日日夜夜的想,这话是有真心在的。他沈之衡确实会察言观色恭维人,但是也是为了捧着这位尊贵的殿下开心,他现在是奴才,只能低头,如果不是受牵连,谁愿意当奴才!如果他真的进了官场,做他的探花郎,他绝不会靠着恭维说嘴上位! “那殿下不如给奴才看看您的画。”沈之衡盯着谢云迢,眉眼微微挑起,不似平常一般温顺,反而带了一些锐气。 第212章 我教你 不像是平日里死气沉沉,也不像是平日里的温顺,如今这幅模样倒是极其少见,很有生气。 这是生气了? 谢云迢收敛了笑意,对于沈之衡这副模样她没有觉得冒犯,反而饶有兴趣的看他,心中想出一恶劣的主意。 她问道:“探花郎,你会画画吗?” 沈之衡摇头:“未曾学过。” 他只会读书,只会写字,对于画画这样风雅的事他一窍不通。 “不会?”谢云迢眉梢微挑“沈忠没给你请过老师?” 富贵人家的子弟琴棋书画这些风雅之事是自幼都要学的,一样都不能落下,所以有些富贵子弟们虽然平日里大部分都是无所事事混日子,但是也是有真本事的。 谢云迢以为沈之衡就算是不精通也应该会一些,原来都未曾学过。 “沈忠不喜我,自然不会管我这些事。”沈之衡说的极其淡然,沈忠不苛待他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在沈家的日子不好过,谢云迢是知道的,所以倒也没什么太惊讶的,她实在是闲的无聊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干,顺便有个恶劣的主意在她心中涌了起来,蠢蠢欲动。 “你过来,我教你。”谢云迢说着将桌上的宣纸给铺开,她低着头:“想看我的画不如我亲自教你画。” 沈之衡有些愕然:“什么?” 谢云迢将身边的烛火全都给点上了,见他还未动,忍住不催促道:“愣着做什么?你不是想看吗?单看我画多没意思,不如一起画。” 最后一句话她是笑着说的,带着笑的声音有些发低,很能蛊惑人。 沈之衡踌躇了一下走了过去。 他在谢云迢的注视之下拿起了一旁的玉笔,玉笔很凉,握在手里很冰冷。 太子用的东西无一样不是金贵的,就连桌案上的宣纸也是最好的,一张就要好些银子,玉笔虽然冷,可是也同样金贵,只是外表看着贵重,握在手里却不舒服,不如普通的毛笔,握着最起码还能暖起来。 他站在桌案的宣纸之前,手中握着笔有些茫然的看向谢云迢,谢云迢站在一侧皱着眉喃喃道:“画梅吧,梅花好,还能跟那幅大师的画做个比较出来。” 梅花… 沈之衡脑子一片空白,玉笔上沾着的朱砂红从笔尖落下,落在空白的宣纸之上,晕染了一片。 一阵暗香浮动,谢云迢凑了上来,握住了沈之衡拿着笔的那一只手。 … 肌肤相贴,紧紧相连。 谢云迢的手如同冰冷的冷玉,贴上去的那一瞬间就让沈之衡一个激灵,若即若离的香气让他整个人都僵着,脑子里无数想法略过,最后只剩下空白一片。 这样太亲密了,怎么能这样近… 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谢云迢低声说道:“回神了。” 他想挣脱开谢云迢的手,却好像被定在原地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云迢拉着他的手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梅花香自苦寒来。”谢云迢低声说道:“画梅须具梅花骨,人与梅花一样清。” 一朵漂亮的红梅傲然的挺立在纸上,格外漂亮。 … 她画梅之时格外认真,长长的眼睫忽闪,凤眸紧紧的盯着宣纸,格外认真。 沈之衡觉得手中冰凉的玉笔都暖了起来,他整个人仿佛都在发热,四周寂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他隐约听见殿门似乎开了。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想要缩回手来,这样一动,画着的梅花差点就毁了。 谢云迢眉头紧皱,沉声说道:“别动!” 沈之衡不动了,哑着声音说道:殿下,来人了。” 脚步声渐近,谢云迢依旧自顾自的握着他的手在纸上作画,一点慌乱都没有。 “殿下。”明月绕过屏风正欲说话,见着眼前场景瞬间就哑了。 她愣在原地,目光落在谢云迢和沈之衡相交的手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何事?”谢云迢头也未抬的问道。 明月瞬间回了神,低声说道:“殿下,驸马已经到宫门口了,正往这边来了。” 谢云迢只是嗯了一声,继续作画。 明月心里七上八跳的,虽然她家殿下已经跟驸马撕破脸皮了,但是毕竟还是明面上的夫妻,要是让驸马看见…明月心中不由得一阵担忧,她家殿下怎么能握着沈之衡的手… “还愣着做什么?”谢云迢总算是抬头,她看了明月一眼然后说道:“薛照要是来了,就直接让他到这来找本宫吧。” 第213章 连太监都不如 “是。”明月退了一步然后又停住了,她犹豫道:“殿下,驸马要是到了怕是别人留在这应该不方便…” 这别人自然是指的沈之衡。 谢云迢松开了沈之衡的手,她低下头吹了吹刚刚画完的梅花骨朵,漫不经心的说道:“本宫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了?” 谢云迢语气平淡,但是却让明月无端觉得心里有些发紧,她赶紧说道:“是奴婢逾越了。” “明月。”谢云迢看向明月,声音柔了下来:“你下去吧。” 明月看了沈之衡一眼然后福身退下。 谢云迢见她走了这才收回目光,明月是为她好,她心里清楚,不过她做什么也有她自己的意思,她不喜欢别人来教她怎么做事。 殿下,既然驸马要来,那我…”沈之衡也要告退,却又被谢云迢给握住了手。 “谁准你走了?”谢云迢握着他的手慢慢的画着梅花骨朵,“教你这么久你会了吗?” 沈之衡一噎,虽然是谢云迢手把手的教他,可是这样的方式他怎么可能会学会?脑子一片空白,那还有心思去研究画。 “无妨。”谢云迢头也不抬:“不会也没关系,我继续教你。” 沈之衡却有些不安起来,万一一会薛照进来…他倒是不是怕那位薛将军,只是一想到那场面就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更何况还有谢云迢… “殿下,薛将军要进来了,您不怕…”他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是极其明显。 “怕什么?”谢云迢嗤笑一声,她突然起身凑近沈之衡,呼出的热气喷洒到他的耳边,谢云迢低声说道:“我就是要让他看见。” 沈之衡脸上一僵,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谢云迢为何这么突然的要教他作画,又那样的握着他的手,又刻意的跟他这么近,原来是做给别人看的。 … “所以你乖乖的配合我。”谢云迢伸出另一只手将他的脸给掰了过来,轻声问道:“听懂了吗?” 烛火照映着她明艳的脸,漂亮勾人,但是她的表情却又那么肃然,让人不敢起别的心思,只会按照她的命令去做。 “如您所愿。”沈之衡上前一步凑近了谢云迢,两人离得很近,鼻尖都要对上。 呼吸交融,谢云迢对于突然凑上来的沈之衡没有准备,愣了一下之后笑了起来,她心情愉悦的搂着沈之衡一侧的腰,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慢慢的画了起来。 沈之衡的腰很细,但是摸着却很有力量,纤细但是紧实。 话都说开了,沈之衡也没有了之前的僵硬,他在心中告诫自己,谢云迢不过是利用他罢了。 利用他,这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当不得真的。 最后一个花骨朵画完,殿内的门也跟着开了。 脚步声逼近,薛照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你们在做什么?!”低沉的声音传来,其中好似夹杂着极大的怒火,但是被硬生生的给压了下去。 薛照的目光冰冷如寒冰,直直的看向沈之衡还有谢云迢。 他骑着马入宫,原本是想找谢云迢问清楚,没想到谢云迢竟然敢!竟然敢跟一个太监如此亲昵!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 薛照的声音在内阁响起,谢云迢画画的手一顿,颜料在宣纸上浸染开来。 错了一步,整张梅花图就都作废了。 “薛将军眼睛不好使了吗?”她撒开沈之衡的手,冷冽的目光与薛照对上。 薛照当然知道这是在画画,他还没有瞎,他问的是谢云迢在干什么!为何会跟一个太监如此亲密?虽然他不喜欢谢云迢,但是谢云迢明面上还是他薛照的妻子! 薛照目光落在沈之衡的身上,灯火有些暗,他刚开始没看清楚,如今一看倒是记起来沈之衡的样子了。 竟然是他。 薛照冷冽的目光落在沈之衡的身上,随即又转到谢云迢的身上,他忍不住嘲讽道:“我眼睛自然没瞎,但是殿下您可得好好看看眼睛,跟一个太监纠缠,你也不怕坏了名声!” 薛照心里原本就带着怒火,进了内殿见着谢云迢怒气更是到达了顶峰,说话毫不客气。 “本宫在汴京哪里还有什么名声?”谢云迢抬眸,目光沉寂如水:“倒是薛将军,无论本宫跟谁纠缠也轮不到你来管。” “你还是我薛照的正妻!”薛照脸色阴沉:“你谢云迢明面上还是我薛照的妻子!你我还未和离,你跟一个太监纠缠不清,你不要名声我还要。” 薛照话里行间都是对谢云迢的讽刺和沈之衡的轻蔑。 他气急,谢云迢则是安安稳稳的靠坐在了软椅之上。 沈之衡颇为乖巧的站在一侧,默默的扮演着与公主纠缠不清的小太监这一角色。 “你要名声?”谢云迢扬眉:“你要你的名声关本宫我何事?”她颇为好笑的说道:“你往本宫的公主府塞侍妾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也要名声?” 谁家公主嫁的如她这般憋屈?尚公主,她是低嫁,薛家不仅没有给她一个公主应该有的尊荣和体面,反而对她百般挑剔刁难,这些人无非就是仗着她对薛照的感情罢了。 “是你自己不想要你的名声的,是你自己上赶着来贴着我的,是你倒贴的。” 薛照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说什么能够让谢云迢难过,知道该怎么往人心里捅刀子最痛,谢云迢是说她放下了,对他的态度也确实是变了,可是这些年的感情不是她一句明面上的放下就放下了,薛照不信谢云迢就一点也不痛。 这是她逼他的,逼他说出这样最伤人的话。 空气沉寂了一瞬。 谢云迢面上一片冷漠,沈之衡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二人针锋相对,微微垂眸。 这些话不是他应该听的,他现在应该回避,可是脚就像是被定在这一样,想了想他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薛照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一个太监而已… 谢云迢从一旁的书案上拿了一张薄纸扔向了薛照。 “既然如此,拿了这封休书,你就滚吧。” 那张薄纸在空中缠绕了两圈飘到了薛照的面前,落在了他的脚下。 休书。 谢云迢第一次给薛照的是和离书。 她第二次给薛照的是一封休书。 薛照扫了一眼顿时觉得荒谬,天底下哪有女子休夫君的? 即使要给,这封休书也应该是他给谢云迢! “你什么意思。”薛照咬牙切齿。 “没什么意思。”谢云迢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之上,目光与薛照相交。“既然你薛大将军一直觉得是我倒贴你,那这封休书你就收好吧。”她似笑非笑:“只是薛大将军…我给你这你休书你敢收吗?” 薛照嘴唇紧紧闭着,眼中笼罩着一抹阴郁的神色,如谢云迢所说,他现在不敢收。 收了就意味着要跟谢云迢彻底结束,虽然他早就期盼着这一天可是…薛家不行,薛家不能休公主! “你不敢。”谢云迢眼中蕴含着嘲讽的笑意:“我都已经把休书给你了,你却不收了,你看看这是谁是贴谁?不是你薛大将军一直倒贴我吗?” 薛照脸色阴沉的吓人,他确实无法现在收了谢云迢的休书,可是他绝不是倒贴谢云迢!! 谢云迢知道薛照是不会倒贴她的,只是看着薛照气急败坏的样子有些可笑,上辈子他对她多番羞辱,如今她也要一一还回来。 “我不会收你的休书。”薛照一脚踩在那张薄纸之上,他阴沉的眸子落在谢云迢身上:“你也别妄想着和我和离。”说到这,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想和我和离跟一个太监鬼混吗?怪不得突然就要和我闹着一出,原来是看上了那个太监,好歹也是公主,自甘堕落!” 薛照眼里全是轻蔑,他其实并不知道谢云迢和那个沈之衡有什么纠缠,但是他必须要找个理由讽刺谢云迢,找一个他不接那封休书必须的理由。 谢云迢看着薛照忽然很想笑,她淡淡的点了点头:“他乖巧听话,比你年轻,比你漂亮,他只听我的。”谢云迢眉头一扬:“你连太监都不如呢。” … 第214章 选择薛嫣还是薛家? 连太监都不如。 薛照出身名门,自幼就是各世家公子的标榜,少年时就跟着薛国公上了战场,立下过战功。如今谢云迢说他连太监都不如,薛照脸色又黑了几分。 四周的空气在这一瞬间都凝固了。 “殿下。”一道温润的声音在此刻插了进来,沈之衡端着一盏热茶慢慢的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 月光透过菱花窗照在他身上,眉目如画,声音清润,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勾起,很是乖顺的走了过去,他把那盏热茶放到了谢云迢的面前,然后温声说道:“殿下说累了,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 谢云迢盯着那盏热茶随即瞧了沈之衡一眼,他微微抬眸漂亮的桃花眼一弯,颇为动人。 他这幅样子,好像真的就成了她谢云迢的男宠一般,倒是很配合她。 再看一眼薛照,薛照的脸沉得如同外面的夜。 谢云迢心中觉得好笑,又觉得沈之衡算是个上道的,拿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入了喉,将她有些干涸的嗓子给润了润,朝着沈之衡招了招手,沈之衡乖巧的过去微微弯腰,俯下身子。 “殿下。”漂亮的桃花眼仿佛可以勾人,他倒是极其认真的盯着谢云迢,漆黑的眸子闪亮的如同外面的星月,谢云迢拍了拍他的脸,带着笑意说道:“乖。” 这样一番互动看起来极其的自然,仿佛就像是发生过好多次一样,薛照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他是不喜欢谢云迢,可是谢云迢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就跟一个太监… “谢云迢。”薛照压下心中怒火:“我今日来不是看你跟太监亲亲我我的,我是来给我妹妹讨公道的。”薛照眉梢微扬,眼底一片冷意:“薛嫣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她半条命都要没了!” 谢云迢脸上笑意全无,她盯着薛照嗤笑了一声:“薛照,你连薛嫣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找我要公道?” 薛照眯了眯眼:“薛嫣她我们薛家唯一的嫡出女儿,她平日里确实是娇纵了一些,但是她能闯什么大祸?让你差点就要了她的命?我看你就是心中怨恨薛嫣,找借口罢了!” “我若是真的想要薛嫣的命,她今天根本就回不了薛府。”谢云迢语气冷淡:“光是薛嫣谋害太子这一条罪过,就足以要她的命!” “什么?”薛照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眉头皱起,“谢云迢,你说什么?” 薛嫣谋害太子?她怎么可能会谋害太子?他这妹妹虽然平日里是娇纵了一些没,但是断然是不会干出这样的事的。 “薛嫣谋害太子。”谢云迢绕过桌案缓缓的走到薛照的面前,薛照比谢云迢要高不少她猛然的拉住了薛照大氅的领子,使薛照被迫的低了头。 谢云迢的表情极其冷冽,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今日我若是来晚一步,我弟弟就要淹死在那湖里了,到时候别说薛嫣,我让你们整个薛家都要给我弟弟陪葬。” 冰冷的双眸折射出杀意,看着薛照近在咫尺的脸,谢云迢心中涌上一股疯狂的恨意,没人知道她今天心中有多害怕,如果谢玉淮真的出了事,她绝不会放过薛嫣。 “你应该庆幸我弟弟没事。”谢云迢放开了薛照,“我没有弄死薛嫣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薛照整个人仿佛都怔愣住了,谢云迢的话让他觉得心惊,如果真的如谢云迢所说,那么薛嫣闯出了这样的祸,要谋害未来的储君… 薛照无可避免的想到他们薛家,他们薛家不会因为薛嫣…可是薛嫣虽然娇纵蛮横了一些,她又不是傻子又怎么可能去谋害太子呢? 薛照脸上阴沉沉的。 谢云迢已经坐回了软榻之上,她看着薛照微微一笑:“薛照,你是不是担心你们薛家会受到薛嫣的牵连?” 薛照心里想的什么,谢云迢再清楚不过,他现在想的绝对不是薛嫣会如何,而是想的薛家。 纵使他爱薛嫣这个妹妹,但是薛家和薛嫣之间,他绝对想的是薛家。 “如果我说处死薛嫣就能让薛家平安无事。”谢云迢勾起一个玩味的笑:“薛照,你这个好哥哥会选择薛嫣还是薛家呢?” 第215章 笼中困兽 选薛嫣还是选择薛家… 薛照没有说话,他阴鸷的目光盯向谢云迢,眼底露出阴郁之色,如果薛嫣的事真的影响到了薛家,也不是他能够决定是要薛嫣还是要薛家的。 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如果要用一个人的性命换来整个家族的安宁,这其中怎么选已经不言而喻,他舍不得薛嫣,可是更不能让薛家出事。 “谢云迢,你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用薛嫣就能换我们薛家的平安?”薛照盯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却发现她一点表情也没有。 薛照问出这话来谢云迢已经能猜到了,薛照确实宠爱薛嫣,可是在整个薛家面前,薛嫣算什么呢。 当初为了权势可以放弃自己心爱之人来娶她,如今要是为了整个薛家的安危他一定会照样的放弃薛嫣,什么亲情爱人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屁都不是。 “薛照,你应该还不知道吧?”谢云迢玩味的看向他,“你这么急匆匆的来找我,想必是没有接到那道懿旨吧?” “懿旨?”薛照眼睛一眯“什么懿旨?” “告诉你也无妨,一道赐婚的懿旨。”谢云迢说“赐婚薛嫣和谢小王爷的懿旨,这道懿旨刚刚从永寿宫发出去,想必在你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你们薛家了。” 谢云迢眼看着薛照僵住的模样忍不住讽刺笑道:“所以你不用担心薛嫣会影响你们薛家,反而会让你们薛家更上一层楼呢,你们兄妹二人的婚事也都算是物尽其用了。” 薛照为了权势娶了她。 薛嫣为了薛家嫁给了谢江川,都是筹码交换罢了。 “你耍我。”薛照骤然回神。 太后想给薛嫣赐婚已经很久了,他们薛家也知道薛嫣的婚事怕是轮不到他们家自己做主,但是薛嫣也毕竟是他们薛家唯一的嫡出女儿,是整个薛家人捧在手心里面的宝贝,就算是太后给赐婚也不能就随随便便的就让薛嫣嫁了。 可是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偏偏太后又在这个时候给薛嫣赐了婚,太后这就是在警告他们薛家,如果接受了婚事那就既往不咎,如果有不满…那就只能舍弃薛嫣。 “我没有耍你,我不过就是随口问问。”谢云迢嘴角勾起,轻蔑的看着薛照:“谁知道你薛大将军就当真了呢?” 薛照攥紧拳头,薄唇紧紧的抿了起来。 他刚才被问愣住了,如今想想太子并没有什么大事,他妹妹是绝对不可能去谋害太子的。 “你要是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那道懿旨到你们薛家。”谢云迢神情冷淡,意思已经很明显,就是让薛照赶紧滚。 薛照的目光凝结成寒冰,他忽然觉得以前确实是小看谢云迢了,他妹妹不可能谋害太子,他妹妹刚出事太后今晚就下了懿旨,这一切都有些过于巧合了,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就是太后和谢云迢故意的,就为了那道赐婚的旨意… “谢云迢,今日之事是不是你故意陷害我妹妹,就为了让我们薛家接受那道…”薛照说到这就停了下来,但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用说明白旁人也能够懂。 谢云迢听着这话眼底的讽刺越来越明显,她冷笑说道:“薛照,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吗?”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你可以为了薛家放弃薛嫣,也可以为了权势放弃谢云烟,你可以为了利益放弃一切,牺牲一切,哪怕牺牲的是自己的嫡亲妹妹,但是我不行。” 谢云迢眉梢一片冷意:“我不会为了利益或者是为了算计你让我亲弟弟置身于陷阱,更不把我弟弟当成算计人的工具!” 她和薛照不一样,薛照可以为了权势和利益放弃谢云烟放弃薛嫣,也可以把她们当成算计人的筹码,但是她不会,谢玉淮是她弟弟,她和他的身体里面流着的是一样的血脉,同父同母的血脉至亲,她不希望谢玉淮出一点危险,薛照觉得她是用谢玉淮来算计薛家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可笑了。 “你们薛家也配我用太子算计你们?别自己一身毛就说别人是妖怪。”谢云迢字字珠玑,一番话说的丝毫没有留情面,也彻底点燃了薛照的怒火。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四周寂静至极。 “谢云迢,你别把自己说的多么高尚,倘若有一天在你的血脉至亲和整个家族的富贵荣华中必须选一个的时候,你也未必会那么痛快的选择,你什么都不用背负,但是我们薛家不只是薛嫣一人。人丁兴旺,繁荣昌盛,百年世家。一个大家族上百口人的性命生计和一个人的命,你会选哪个?我生在薛家,我就必须要为整个家族的人想,这是我的命,也是薛嫣的命,我的婚事我做不了主,我不能娶心爱之人反而娶了你是亦我无法选择。” 他声音发沉,“你,我,通通都在这身份的枷锁里不能脱身,你身为皇族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的艰难不易,婚姻也好,亲情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当做交易,你我之间的婚姻也是你自己求来的交易。” 薛照眼底透露讽刺:“等你有了选择的这一天,你也未必有我一般的痛快,你现在说的这样好听,可是到时候即使你心中惦念着什么血脉亲情你也只能舍弃,你未必如我你我都一样罢了。” 一个人的命换上百人的生计性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他都不会选择薛嫣,她重要,可是跟整个大家族比起来她又不重要了。 薛照阴沉的看了谢云迢一眼,转身离去。 大殿内逐渐安静,薛照的身影彻底消失,过了好一阵谢云迢才收回目光。 薛照的话让她也一时之间无法回答,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有人要用谢玉淮的命换取整个谢氏皇族的性命,那她… 谢云迢目光有些发沉,懒散的身子也慢慢的直了身,薛照其人确实只在乎利益得失,可是他说的话也确实是事实。 他生在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在乎的只有家族利益,只要薛家还在谁被舍弃了都无所谓。 谢云迢生在皇室,这些她也明白,有些东西确实是无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命运会逼着人选择。 她也好,薛照也好,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的命运,看似自由实则很多事情都是别无选择。 可是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法如薛照那般坦然的放弃自己的血亲,在薛照眼里,薛嫣也好,或者是谢云烟也好,那都是随时都能舍弃,可以算计的人,她和薛照不一样,她再怎么冷血再怎么算计,也不会算计到自己身边的人! … 月光透过菱花窗,洒下一地柔光。 “殿下。”沈之衡轻轻的扶住谢云迢的手,低声说道:“夜深了,该歇了。” 不知是几更天了,外面的月亮越来越亮,亮的堪比烛火。 谢云迢侧头看向外面明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薛照说的是对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怕是真不如他一般果断,即使我心中万般不舍,可是到时候若是真要有选择,我们之间的选择会是一样的。” 她回过头,头上的金钗摇晃被月光照的闪闪发亮:“笼中困兽,别无选择。” 生在皇家的人,表面风光,实在皆无选择。 沈之衡瞧了一眼外面的月光:“笼子困不住人的。”他声音轻轻的:“殿下您和薛将军是不一样的,他是笼中困兽,是因为他只能做那个位置守着薛家,而您不一样,您可以做笼子的主人。” 第216章 裙下之臣,入幕之宾 做笼子的主人… 谢云迢对上沈之衡的眼睛,她微微眯眼,眼中带着打量和探究:“你这是在妖颜惑主啊…” “殿下怎么能这么想我呢?”他慢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我是在为殿下分忧,若是殿下不想笼中困兽那就翻身做主,殿下不想有那样的选择,那就永远不要到那样的境地。” 沈之衡一字一句,颇为真诚“奴才愿意为殿下分忧解难。” 身在皇家,别无选择。 谢云迢只是一个公主,虽然是大朝最尊贵的公主,可她也就只是一个公主。 她是困兽,她是可以被利用的困兽,如同她和薛照的婚姻,已经是形同虚设,已经是一对怨偶,皇帝和太后都知道她的处境,可是即使这样,也不会同意她和薛照的和离。 困兽不想再被别人操控命运,那就只能破出笼子,翻身做主子。只有拥有最高最高的权利,才能够完全的掌握自己的命运。 最高的权利就是皇权,最高的位置就是皇位,得了皇位掌了皇权,就再也不会有人困住她。 沈之衡低眉顺目,极其温顺。 谢云迢笑了,刚才的阴郁一扫而空他说的很对,与其在这想着什么选择,不如想着该如何永远也不会面临这种选择,要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要拥有绝对的权利。 谢云迢朝他勾了勾手指,沈之衡凑了过去,他凑的很近,两人的呼吸似乎都要缠绕在一起,谢云迢低声呢喃:“你这是在怂恿本宫争皇位?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殿下想吗?”沈之衡反问道,他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亮如星辰,闪闪发光。“殿下若是不想那奴才就认罪,任凭殿下责罚。” “嘶。”谢云迢扬眉:“你真以为我不会罚你?” 沈之衡不言语。 “你会揣摩本宫的心思,你说对了,本宫想。”谢云迢从软椅之上起身,她看着外面的圆月缓声说道:“不仅是为本宫自己,也是为了太子,皇家的儿女无论是哪朝哪代,最后都会走到那一步的,争权夺位,骨肉相残,谁也逃不过,本宫当然也得争,不争就会死。” 谢云迢说完突然觉得浑身都舒服了不少,权利,欲望,这些压在心里的东西如今都吐了出来,整个人都觉得畅快了不少。 月光洒在她身上,周身朦胧,眉眼看不真切,发髻上的红宝石折射出一点点光芒,那个影子看着颇为孤寂。 她走上了一条万般凶险的道路,这条路格外孤寂,她没有强大的靠山,所以她自己要成为那座山。 沈之衡在一旁看着,心中思绪万千,他觉得谢云迢很孤寂,明明是个张扬又明艳的人,可此刻看起来却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寂寥,仿佛这才是是她,卸了一切伪装之后的她。 沈之衡将一旁的大氅拿起来上前一步披到了谢云迢的身上,大氅在炉火旁边烤了一阵很暖和,谢云迢还未回神就见沈之衡已经低头将大氅的扣子给她系上了。 修长的手指莹白如玉,几下子就系了一个漂亮的花扣,他抬起脸,平日里温润的眉眼此刻被月光照的朦胧,清冷的眼眸荡漾开潋滟波光,他声音发轻:“殿下,您若是想,奴才就一直陪着您。” 谢云迢一顿,他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谢云迢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轻轻的抓起他要缩回的手,沉声说道:“莫非,你还真想当我的裙下臣,入幕之宾?” … 谢云迢说的这样直白,让沈之衡愣了愣,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意思是如果谢云迢想,他就愿意做谢云迢的忠奴,帮她谋天下谋皇位,当她的左膀右臂,也是给自己谋出路。 轻轻的将手抽回,“殿下,我只是一个奴才,入不得您的眼的。” “怎么入不得眼。”谢云迢轻笑道:“你比薛照可听话多了。”说到这她倒是仔细的打量起了沈之衡:“脸也看的过去,身材也不错乖巧听话,若是真的当了本宫的人倒也是够格的…” “殿下。”沈之衡盯着她,只觉得被她看过的每一处都在发热,他不清楚谢云迢这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假,毕竟谢云迢很爱戏弄他。 低笑声响起,谢云迢心情舒畅的扬了扬眉:“干嘛露出那副表情?我逗你呢,不过你若是真想我也能收了你。”谢云迢红唇勾起,语调暧昧:“只要你想,就算是顶着太后和圣上的责骂,本宫也可以收了你。” 第217章 底线 谢云迢这话说的不知道真假,只是嘴角勾起来的笑意颇为暧昧,漂亮的凤眼微微挑起,里面浮现着笑意,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热的沈之衡感觉从心里涌上来一团火,耳根都开始发红,他猛然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殿下尊贵,切莫再与奴才开这种玩笑了。”他低着头声音也是低低的。 谢云迢见着他这反应忍不住的笑了笑,心中暗想上辈子权倾满朝的沈大人原来还是个纯情的人呢,不过就是挑逗了一下而已,不过也对,他如今还年轻呢。 “躲什么?你不愿意?谁说本宫跟你开玩笑了?”谢云迢猛的凑到了沈之衡的面前,她凑上去的极其突然,仿佛带来了一阵清风,沈之衡垂下的发丝动了动,一抬头就与谢云迢鼻尖相撞,只差一点,就能亲上那朱砂一般的红唇。 两人目光交汇,沈之衡慌乱,谢云迢眼中带笑,轻轻的扶住了沈之衡的腰不让他继续后退,“你今天在薛照面前表现的不错,本宫很满意,以后若是在见着他…”谢云迢话音一停,目光灼灼的看向沈之衡。 腰间的手轻柔的抚摸,沈之衡整个身子都僵着,白玉的脸上露出极其不自然的神色,他没有看谢云迢,低声呢喃道:“殿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会陪殿下把戏演下去的。” 演戏,不过就是演戏。 他只需在薛照面前演好谢云迢的男宠这一身份就好了。 沈之衡有自知之明,谢云迢对他不过就是逗弄罢了,他只是一个奴才,在外人眼里是一个太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够的上公主呢? “为什么要演?倘若本宫想跟你假戏真做呢?”谢云迢声音散漫,带笑的眼睛盯着垂着头的沈之衡,谢云迢心中暗想,其实若是真的收了沈之衡也不是不行,他年轻,长得好看,又乖又温顺,若是作为一个男宠他绝对是够资格的。 可是这个人绝非眼前一般好拿捏,他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乖顺,至于他心里是如何想的…谢云迢也看不清,她只知道沈之衡绝非好人。 也许他现在乖顺乖巧,心里面或许正想着以后要是得势了该怎么翻云覆雨,报这种屈辱的仇呢。 毕竟做男宠,做裙下之臣这种事放在沈之衡这样的人身上确实有些屈辱了。 沈之衡慢慢抬头,目光温润:“殿下,放开我吧。” 腰间的手慢慢松开,谢云迢忽然没有了逗弄他的兴致,退后了一步谢云迢理了理自己的大氅,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夜深了,你也歇吧。”她打了一个哈欠,慢慢悠悠的朝着外面走。 沈之衡盯着她的背影,喊住了谢云迢:“殿下。” “嗯?”谢云迢回头,目光与沈之衡相望。 “您这幅画…”他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唐突了,于是又停了下来。 “随你处置吧。”谢云迢收回目光又补了一句:“已经坏了,扔了也行。” 坏了的东西就没有用了,谢云迢毫无留恋的出了内殿。 月光洒在紫金桌案上,那幅梅花图被月光照的很漂亮,鲜艳的红梅静静的开在枝头,宛如真的一般。 只是可惜了,这样好的一幅画却画毁了。 沈之衡盯着看了一会,手轻轻的抚上了那幅画,他似乎还能感受到谢云迢握着他手时的温度,冰凉一片。 眼底温润之色褪的一干二净,沈之衡盯着那幅画眼底闪过复杂之色。 最终,他还是把那幅画给收了起来。 … 内殿的门被打开,谢云迢裹着大氅走了出来。 “殿下。”明月赶紧上前给谢云迢撑了纸伞,不知道是几更天了,外面竟然又落了飘雪,雪花不大,但是寒风一吹扑面而来,刮得人脸疼。 谢云迢神情平淡,她示意明月不用撑伞,任由着飞雪朝着她吹来。 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让她的困意消失了一半,“又落雪了。”谢云迢被明月搀扶着走下落满了雪的台阶,明月低低的垂着头没有言语。 “你想问我什么?”谢云迢停下脚步。 “奴婢没有想问什么。”明月回道。 谢云迢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了,你心里想什么我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殿下。”明月顿了顿,然后低声问道:“您与那沈之衡…” 明月心里实在是放不下这事,此事可是事关她们家殿下的名节。 “本宫和他…”谢云迢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她和沈之衡的关系,主仆?仇人?还是她谢云迢的裙下臣? “本宫和他没关系。”谢云迢眉梢一扬:“本宫知道你是为我担心,不过我的名声早就烂透了,再加一条罪过也没什么。” “那您…”明月忍不住问。 “演戏罢了。”谢云迢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然后呼出一口寒气“本宫当初留下他只是为了让本宫所用,他将是我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利刃。” 谢云迢眼底一片冷意。 沈之衡只是一把刀,她不会对一把刀有别的感情,她只是在利用沈之衡。 而且像沈之衡那样的人也不会对她有感情的,他们两个都在演戏,都在互相利用罢了。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报仇,碰巧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仇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谢云迢和沈之衡是在互相利用也是在互相成就。 “殿下,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奴才。”明月不理解,谢云迢为何将沈之衡看的这么重要,甚至还把东宫的掌印都给了他。 她家殿下究竟看中了沈之衡什么? “他现在是个奴才,但是以后可不一定。”谢云迢收回目光,朝着明月笑道:“你聪慧过人,最会看人了,你看他这个人如何?” 明月宫中长大,又是谢云迢的贴身女官,自然是有本事的。 如今听着自家殿下这样问,她斟酌了一下,然后说道:“此人表面温顺,实则狠毒。” 福禄就是被沈之衡给活生生的剥了皮,其他人不清楚,但是明月是清楚的。 一个本该有大好前程的探花郎,因为受了家族牵连成了深宫里的太监。一瞬间从天上掉下了泥地里。这巨大的落差放到旁人身上怕是早就遭受不住,可是沈之衡却硬生生的从泥地里爬了出来,现在又成了东宫掌印。 你说他温润纯良,那绝对是瞎了眼。 旁人或许会被那外表给迷惑,但是明月不会。 谢云迢听完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外表纯良,实则狠毒,这才是沈之衡,这才是原本的沈之衡。 谢云迢笑笑:“这样的人做我的剑,不正合适吗?” 明月皱了眉:“可是殿下,他这样的性子万一哪天背叛了您…万一…” 明月的担心不无道理,沈之衡太危险了,这样放到身边,万一哪一天他若是叛了主,或者是他得了势… “不会有那一天。”谢云迢沉声说道:“他若是安分自然好,他若是有别的心思…”谢云迢顿了顿,心中一沉随即又冷声说道:“那这把剑就没用了,本宫会亲自处理了他。” 她可以对沈之衡放纵,也可以怜惜,也可以不计较上一世的种种,但是如果这辈子沈之衡敢背叛她或者有别的心思,她照样会毫不手软的处置了他。 她可以救他出深渊,帮他捡回一条命,也可以把他踹回去要回这一条命。 这是她的底线,是她设给沈之衡唯一的底线。 … 此刻,薛家。 第218章 无法收回的旨意 风雪扑的薛照睁不开眼,他骑着马回到薛府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了太后身边的内官,永寿宫的总管公公王允从薛府走了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皆是有品阶的公公。 王允是太后身边的人,是从太后进了宫之后就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的人,虽然是太监但是身份贵重,代表着太后。 王允一眼就看见了翻身下马的薛照,他上前走了几步,脸上顿时堆了笑:“哟,雪小将军回来了?”王允颇为热情。 俗话说的好,宁可得罪官也不能得罪太监,更何况还是太后身边的太监,说不定哪日就偷偷的给你在贵人身边穿小鞋,说些没有用的。 薛照朝着王允点了点头:“王公公。” 王允看了一眼薛照的马,笑着问道:“将军这是刚从军营回来?” 薛照摇头,却也没有说他刚从宫里回来。 “那就给薛小将军道喜了。”王允笑着说。 “何喜啊?”薛照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 “太后她老人家亲自下了懿旨呢,给您妹妹定了门亲事,年后就要许给谢小王爷做正妃呢。”王允面上的笑容不变,说完这话也不管薛照是何反应又说道:“太后她老人家还等着我去复命呢,就先告辞了。” 薛照点了点头,王允带着一堆人走了,直到看见王允的身影消失,薛照这才回过头走进了薛府。 “师父,我看薛将军好像并不高兴呢。”一行人刚离开薛家,走在王允身侧的小太监就低声的说道:“师父,太后为什么这个时间让来传旨…都该睡…” 话未说完,他就结结实实的挨了王允一巴掌,那小太监被打的懵了一瞬,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只是楞楞的看着王允:“师父…” “你这榆木脑袋叫我一声师父我都觉得丢人。”王允瞥了他一眼,“咱家也算是英明一世,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个榆木做徒弟,谁准你背后议论太后的懿旨了?” 那小太监一听这话才觉得自己差点犯了错,当即说道:“师父打的对…师父打的对,是我糊涂了,我只是想薛家这也算是好事…怎么不高兴的样子。” 这小太监叫做王晰,是王允为自己找的接班人,亲自挑选的徒弟,平日里也算是疼爱,只是偏偏是个木头疙瘩。 “木头。”王允斜了他一眼,拍了拍肩上的雪低声说道:“薛家小姐可是个金贵儿人,小王爷诨名在外,薛家怕是不满意呢。”王允回头瞥了薛府一眼,哼笑了一声:“薛家今晚怕是有的闹了。” 薛宅内此刻算是鸡飞狗跳 薛照刚一进去就被门口守着的小厮请到了薛嫣的院子,一只脚刚刚踏进院子就听见了薛嫣的哭嚎声。 “我不嫁…我不嫁…我不接旨!我不!”薛嫣的声音穿透了菱花窗,传进了薛照的耳朵离。 “小姐…小姐,您快躺下啊…大夫说您得歇着…” 薛嫣的叫喊声和丫鬟们的劝阻声夹杂在一起,整座院子格外吵闹。 薛照听了这话眉头紧紧蹙起,看来薛嫣是醒了,而且听着这声音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了。 他疾步走进内屋,刚进去就被一个软枕给砸了满身。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都滚!”薛嫣在床上那着一旁紫金桌上的玉瓶子猛的朝着旁边的小丫鬟身上砸了过去,小丫鬟躲开,玉瓶在地上碎了两瓣,渣子崩的到处都是。 薛嫣看着那小丫鬟躲开心中更气,正欲骂人薛照就开口了。 “你在这闹什么呢?”他把手中的软枕扔到了一旁的床上,冷声说道:“刚刚醒就开始这么闹?” 薛嫣听到薛照的声音顿时一停,转头看见薛照走进来她再也忍不住的红了眼眶:“兄长,你快救救我,我不想嫁进永闲王府!” 王允来传太后懿旨的时候薛嫣就醒了,接到懿旨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她根本就不想嫁给什么永闲王世子,那个诨名满汴京的纨绔!她薛嫣是不会嫁给那样的纨绔的,更何况…更何况…她早就已经有了有所爱慕的人! 薛照的目光落在薛嫣的身上,冰冷的眼神让薛嫣有些不敢再多言,只是默默的掉眼泪。 “兄长…”她哭的凄惨。 终究是自己亲妹妹,虽然她闯了大祸又差点连累了薛家…可是到底是亲兄妹,薛照的神情不似刚才的冰冷。 “薛嫣,你自己做的事你就必须要承担后果。”薛照盯着她:“懿旨已下,那就收不回去了。” 第219章 薛家人的命 懿旨已经下了,那就无法再收回。 薛嫣眼睛哭的通红,脸色也瞬间就白了,她不明白为何会突然给她下了赐婚的旨意,而且赐婚的还是永闲王世子那个满汴京城出了名的混账。 她堂堂薛家大小姐,将来要嫁的人必定要是人中龙凤,况且,她已经有了爱慕的人了。 “兄长…” “薛嫣,平日里薛家太娇纵你了,才导致你如今犯下这种滔天大罪,今日太后赐婚是你自己作的,好在你没有连累到薛家,若是薛家因为你受了牵连…”薛照眉眼间带着一丝疲倦,“别说你这婚姻,就是连命怕是也轮不到你自己做主了。” 薛照这话让薛嫣顿时就停住了哭泣,她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薛照,‘兄长,我没有谋害太子,我不知道那是谢云迢的弟弟…是她谢云迢陷害我…是他们先来招惹我的!” 薛嫣想到这顿时就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跑到了薛照的身边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袖子,“兄长,是谢云迢!是她,是她陷害我啊…是她算计我…是太子说他只是伴读…” 薛嫣此刻全是怨恨,她并不知道那是太子,她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是那太子说他是伴读的,她才会下了手。 薛照已经把事情的经过了解了,看着自己娇养的妹妹,事到如今竟然还是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忍不住的深深叹了一口气。 “就算是伴读,也不是你痛下杀手的理由,今日即使不是太子,你在皇宫里面杀人,你这脑袋也别要了!!”薛照甩开薛嫣的手,眼神冷漠,“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什么时候才能不给薛家惹麻烦?!” 薛嫣楞楞的站在原地,第一次被自己兄长这么吼,让她彻底的愣住了,“你…你一定是被谢云迢给蛊惑了,你现在就只向着谢云迢!!” “你给我住口。”薛照强忍着怒火转头吩咐一旁的丫鬟,“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她给我扶回去!” 薛嫣被丫鬟们给扶回了床上,她依旧在哭,哭的甚是可怜。 薛照终究是软了心,他给了薛嫣最后一句叮嘱,是他身为兄长对薛嫣的忠告。 “薛嫣,你不小孩,你是薛家的人,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薛家。”薛照盯着她语气低沉:“太后的懿旨是不会收回的,这门婚事也不会更改,你生在薛家长在薛家,这就是命。谢江川虽然风流浪荡了一些,但是他绝不是什么无用的人,你将来嫁过去只要你守着本分以后的日子也是照样荣华富贵,将来等他继承了永闲王的位子,你就是王妃,会有无限风光。” 薛照走过去拿出帕子轻轻的抹了抹薛嫣脸上的泪痕,“这是其他人想要求都求不来的,人生在世求得不就是平平安安,安稳一生吗?你为何不满意呢?” 薛嫣痛哭不止,她质问薛照,“兄长,那你娶了谢云迢,你高兴吗?你开心吗?” 薛照将帕子扔到薛嫣身上,目光发沉,“所以,这就是薛家人的命。” 说完,他转身离去。 薛嫣盯着薛照的背影发愣,只直到他彻底的离开薛嫣才回过神来,她紧紧的抓着身下的被子,手腕上的伤口崩裂鲜血顺着流了下来。 “小姐…”一旁的丫鬟惊呼了一声,薛嫣好似没有听到一样,她慢慢回神浑身发抖,她不要跟薛照一样,过着那样的人生,她绝不会嫁给谢江川! 薛照从薛嫣的院子里面出来就被丫鬟给引到了薛老夫人的院子,说是薛国公正在那等着他。 薛老夫人此刻已经清醒了,虽然身子依旧不好,但是人是醒着的。 薛照去的时候薛国公正在床头伺候薛老夫人,屋子里面的丫鬟婆子都被轰了出去,只留下了唐妈妈。 翠华在外面守着门,见着薛照来了赶紧将他给请进了屋子。 “母亲,您身子不好莫要再操心生气了,薛嫣的事太后已经下了旨意,是不可能改的了,好在她没有连累整个薛家…” 薛国公端着药碗,一边给薛老夫人喂药一边出声劝道:“母亲要放宽心啊。” “放宽心?如何放宽心?”薛老夫人把那碗药给拂在地上,药碗落地,碎了一地的瓷片。 “母亲!”薛国公正欲说话,薛老夫人就冷哼了一声:“我家嫣儿怎么能嫁给永闲王世子那个混小子?那永闲王府虽然占了一个王府的名头,可是手中又无实权,如今圣上念着兄弟情分,永闲王府还能有荣光,可是以后呢?”薛老夫人气的牙根直痒痒,她知道薛嫣犯了错,但是只当这一切都是谢云迢搞得鬼。 不然一切都太巧合了,太后的懿旨来的如此的突然,可偏偏他们薛家在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拒绝的。 倘若是拒绝了,薛嫣怕是都保不住,太后这个时候下旨就是把他们薛家都给拿捏住了。 “谢云迢…一定是她!”薛老夫人是万万想不通,这几日来一桩桩一件件坏事,哪一件都没有离了她谢云迢! 薛照进来时正好听到这话,他微微一顿,然后走了进去。 “祖母,父亲。”薛照脱掉外面的大氅,恭敬的行礼问安。 薛国公见着薛照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喜怒,反倒是薛老夫人见着薛照来不仅没有给好脸色,反而还重重的哼了一声。 “你去宫里了?那个贱妇怎么说?!”薛老夫人气的直接骂了起来。 左右这是在薛家的院子,即使骂了也不会有人听见,所以薛老夫人肆无忌惮。 薛照闻言皱了皱眉,“祖母,太后的懿旨和她没有关系,确实是碰巧了。” 碰巧薛嫣差点谋害太子,碰巧太后这个时候下了懿旨,如果真要论起来也是薛嫣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薛老夫人气的不行,她指着薛照说道:“你…你就这么放纵那个贱妇这么欺辱咱们薛家?今个早上她差点把我气死,又把你妹妹折腾成这个样子…你就…你赶紧去找谢云迢!无论用什么法子也不能就把嫣儿这么嫁了!让她去求太后!她若是不同意,你就…” “祖母。”薛照盯着薛老夫人:“她是公主,她若是不同意,那祖母想让我做什么?休了她吗?如果祖母愿意,那我立刻就休书一封上奏圣上,休公主。” 薛照眼下正是心烦意乱,如今到了这步田地,薛家老夫人竟然还想着让他去找谢云迢,让谢云迢去求太后撤回这道旨意! 他祖母怕是病的不轻了。 且不说太后的懿旨哪里是轻易就能收回的?已经下了旨此刻怕是整个汴京都知道了,薛家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让太后收回旨意? 让他去找谢云迢? 以他现在和谢云迢的关系,谢云迢怎么可能会乖乖的去给薛嫣,去给他们薛家求情? 薛照的话说的毫不客气,让薛老夫人都跟着噎了一下,她虽然不喜欢谢云迢这个儿媳妇,可是休公主这个事他们薛家是万万不敢干的。 “你…你…”薛老夫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薛照竟然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以前要是有个什么事要找谢云迢,只要她说了薛照都会去的,可是如今… “你怎么跟你祖母说话的?”薛国公低声呵斥:“公主是你媳妇儿,你还想休了公主不成?圣上会怎么想咱们薛家?!” 一字字一句句话让薛照烦闷的心更加乱,他想起在宫中谢云迢对他所说的那一些话,给他的休书,又想起以前对他百依百顺的人,如今怎么就闹到这个样子? 薛照低声回道:“祖母,薛嫣自己犯得错她就得自己认了,您让我去求谢云迢?您也不想想如今她会帮薛家吗?” “怎么不会…只要你…”薛老夫人一时之间顿住了。 “薛嫣犯了错就得接受这样的结果,做王妃不好吗?我娶公主,她嫁世子。”薛照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我们都能让薛家更上一层楼啊。” 说完,薛照也不再看薛老夫人,而是转身离去。 第220章 不求富贵求安稳 薛老夫人的脸色很难看,薛国公让丫鬟给她扶住,转头追上了薛照。 “你给我站住!”薛国公一声怒喝,薛照这才站住了脚步。 他回头对着薛国公恭敬的喊了一声父亲。 薛国公望着自己的儿子目光阴沉:“你还知道我是你爹?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不满吗?是对谁的不满?你祖母的!还是我的?还是整个薛家?” “薛家生我养我,父亲和祖母都是我的长辈,不敢有不满。”薛照面色平淡,语气低沉。 “那你说那些话是何意?”薛国公眉头皱起,薛照是他的长子又是嫡子,平日里都是按照接班人来培养的,虽是如此可是父子两人感情却也并不深厚,反而很是疏离。 “父亲心中清楚,我和薛嫣的婚姻不过就是为了给薛家谋利罢了。”薛照盯着薛国公:“但是我没有怪过任何人,父亲放心,我知道轻重。” 他说完转身离去。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既然选择了权利,那么他会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关系让薛家更上一层楼,他没有退路,更不会退,也更不会后悔。 … “大房那边怕是吵翻天了。”赵梅睡不着,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盯着远处的院子看热闹。 柳枝端了一盏热茶过来,轻声说道:“夫人,该歇了。” “歇什么?”赵梅看了热闹心里正高兴“她薛嫣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歹嫁那永闲王府也是王妃呢,虽然这永闲王世子混账了一些。”赵梅低声笑道:“不过她那德行…倒是谢小王爷吃亏了呢。” 柳枝跟着一起乐了,今天对她们二房来说实在是喜事连连。 “夫人放心,咱家二小姐定然能够嫁个比大小姐还好的好姻缘。”柳枝笑着给赵梅捏着肩膀。 “我不求她有太多的富贵荣华。”赵梅盯着外面的冷月沉声说道:“薛嫣的婚事给薛家谋了利,按照薛老夫人的性子怕是也会把主意打到我的霜儿头上。” 赵梅叹了一口气:“这大家族有什么好?薛嫣,薛照,你看他们身为薛家的嫡子嫡女尚且如此,我不求我的霜儿有何等荣华,只求她平平安安就好。”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别跟我一样。” 柳枝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勾起了赵梅的伤心事,当即说道:“夫人莫担心,等将来咱们家公子高中,这小姐的婚事那不还是您做主吗?到时候大房那边也不敢对您如何了。” 赵梅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的儿子考上状元,进入官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薛家抬起头来,才能不受薛家人的气。 “是啊。”赵梅想到这,原本被勾起来的伤心心思又瞬间的压了下去,她不是没有指望,她还有个儿子,若是将来能够金榜题名,进了官场,那在这薛家她就能够仰起头,就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她们二房了。 “公子还在看书?”赵梅问道。 柳枝回道:“刚才奴婢差人问了,说是刚刚歇下呢。” “这都几更天了。”赵梅有些心疼:“好在开春之后就是科考,过了这一关就好了,就都好了。” 她这话仿佛是说给她自己听的,过了这一关,只要她儿子金榜题名…她就都好了。 若是薛家再倒了…那就更好了。 … 今夜不平静的不只是薛家,整个汴京城中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家几乎都知道了太后给薛嫣和谢江川赐了婚的事。 此一事也算是在汴京城中炸开了 而此时,永闲王府。 “可怜我的儿啊。”永闲王妃拉着谢江川的手,眼中仿佛有泪光闪烁。 谢江川打了一个哈欠,他迷迷糊糊的回握住永闲王妃的手,无奈道:“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我儿虽然名声混了一些,可是那也是无奈…明明是个有才学的,太后竟然真的给你配了这么一个媳妇儿。”永闲王妃拿起帕子擦眼泪。 谢江川还未说话,一旁的永闲王倒是心疼坏了,狠狠瞪了谢江川一眼示意他赶紧哄哄王妃。 谢江川:… 第221章 花染 “母亲。”谢江川抵不住永闲王的眼神,晃了晃头清醒了一瞬,然后耐心的哄起了永闲王妃。 “薛家也算是世家大族,他家女儿虽然娇纵一些,但是想来也是不差的。您应该清楚我这婚事是早就定下来的,太后的懿旨已经下了,咱们只能接受。”谢江川这安慰不仅丝毫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还让永闲王妃哭的更加伤心了。 “我儿命苦啊…”永闲王妃抹着泪:“若是以前不知道那薛嫣的性子也就罢了,可是她连你皇姐都敢打,这要是娶进家门…那就是家门不幸!” 永闲王妃是知道薛嫣去公主府里闹事的,毕竟这事几乎整个汴京城都知道了,这薛家小姐娇纵跋扈,目无尊卑,这要是真的让她儿子把人给娶回来… 永闲王妃又掉了眼泪。 谢江川赶紧道:“母亲…这薛嫣我就当做是娶个摆件回来,您不必忧心…若是她能跟我安分的过日子也好,若是不能就当她是个花瓶。” 谢江川哄了永闲王妃好久,永闲王妃这才没有继续哭诉,由身边的丫鬟扶着回了房。 “太后的圣旨来的也太突然了。”永闲王看向谢江川,目光有些发沉:“若是你不愿意…” “父亲。”谢江川懒懒的靠在软椅之上,他把弄着手里的手钏,漫不经心的说道:“如今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既然懿旨已经下了,那这薛嫣我是一定要娶的。” 永闲王叹了一口气:“当年你老子我为了娶你娘可是连先皇的旨意的都没有听…”永闲王嘟囔着:“你好歹是我的儿子,怎么一点我的样子都没有。” “那父亲是希望我抗旨?驳了太后的懿旨?若是父亲这样希望,我现在就进宫去。”谢江川作势就要起身,永闲王赶紧拉住了他,“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父亲。”谢江川抽回自己的手,他看着永闲王说道:“父亲不必觉得对我有愧疚,如今这情形即使我不娶薛嫣太后也会让我娶别人,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不了主。”相比于永闲王夫妇,谢江川反倒是很平静的接受了:“不过就是娶个花瓶供着,再说了…”他微微顿了顿:“如今只是下了懿旨而已,只要还没成婚,只要她还没进我们家的门,这门婚事就不算的。” 永闲王知道自己这小儿子向来是有主意的,表面上是个混账公子,实际上文采斐然,那些不过是装给外人看的。 如果他要是走上官场…那如今的朝堂之上必然有他的一席之地,可惜他偏偏是他永闲王的儿子。 “你是…”永闲王听了谢江川这话忍不住的皱眉:“你莫非有了别的主意?” “没有主意。”谢江川伸了一个懒腰,一副依旧困倦的样子,他背着手就往外走,永闲王喊住他:“你站住!干什么去?” 谢江川脚步未停,懒散回道:“销金窟里醉酒去。” “嘶…”永闲王蹭的从软椅上站了起来,朝着谢江川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太后刚给你下了赐婚的旨意,你竟然就要去风流所逍遥?你就不怕太后怪罪?你给我站那!” 谢江川回头,拉着长音回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太后应该会谅解我的。” 他说完慢慢悠悠的就往外走,永闲王嘶了一声,左看看右看看,脱下脚上的鞋子就朝着谢江川扔了过去。 “你个小混账!!” … 不知几更天,街上已经无人。 只有明月挂在空中,临近年关,街上倒是都挂上了红灯,在这风雪夜里,风儿一吹,红灯飘扬,不仅不热闹反而还有些凄凉诡异之感。 走过了这一条街,再往前走就逐渐的热闹了起来,虽是冬夜还下着雪,可是这一片却热闹非凡,原因无他,正是大朝的风流场所所在之处,这个时候正是热闹的时候。 谢江川裹紧了身上的狐毛大氅,一转弯抬脚就奔着添香楼而去。 添香楼虽然不是大朝最有名的花楼,但是其中各色美人,也是让人眼花缭乱。 虽是花楼,可也不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其中不乏一些有才学的美人,大多数家中遭难被迫委身花楼,好在这添香楼的老板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从未做过被迫让美人接客的事,反倒是清倌多,皮肉生意少。 因为这一层的缘故,倒是得了不少好风雅的读书人还有各家公子的追捧,生意很不错。 谢江川到的时候添香楼已经很热闹了,门口迎客的女子见着谢江川赶紧迎了上去。 “哟,谢小王爷来了?”那女子笑的极其灿烂,正是这添香楼的管事的,谢江川是添香楼的常客,出手大方事还少,颇受楼里姑娘们的喜欢。 谢江川听着这周围的热闹声音,心中烦躁逐渐压了下去,他从腰间掏出银子扔向那女子,头也不抬的就朝着二楼走去,只留下一句:“花娘呢?” 那女子接着银子笑的更是璀璨,赶紧道:“花娘子在楼上呢…等着小王爷呢。” 谢江川直接上了顶楼,然后直直奔着里面的屋子而去。 顶楼最里面一层住着的都是添香楼有名的花魁,其中就以花娘子花染为首。 推开门,拨开层层围帐,谢江川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望月的花染。 月光顺着菱花窗落下,照在那窗前美人的身上,那女子肤若凝脂,气质非凡,仅仅是一个背影就勾的人魂牵梦绕,难以忘怀。 听到声响,花染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倾城容颜。 漂亮的杏眼里仿佛盛了星月,波光粼粼,极其闪亮。唇红如朱砂,面如三月桃花,让人移不开眼睛。 “谢小王爷?”花染见着谢江川赶紧站起身来,朝着他勾唇浅笑:“小王爷今日怎么还有空来我这?” 谢江川将肩上的大氅脱了下来随意的扔到了一旁的架子上,然后懒散的靠在了窗前的美人榻之上,他扫了一眼菱花窗外,随即说道:“怎么?来你这如今还要挑时辰了?爷有的是闲时候。” 花染笑了笑:“小王爷可冤枉我了。”她从一旁的桌案之上端了一盏清茶过来放到了谢江川的身旁:“小王爷火气这么大,喝点茶消消火吧。” “你从哪看出我有火气?”谢江川懒散的目光落在花染的脸上,然后目光顿时就顿住了,眼前女子漂亮的脖颈上有一抹极其显眼的红,那仿佛是勒痕,已经成了青紫色,好像是被人给掐出来的,一旁还有擦不掉的暧昧痕迹。 “你这…”谢江川顿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花染见他神色也是愣了一下,原本想遮一遮自己这痕迹,后来倒是没动反而无所谓的笑着说道:“让小王爷见笑了,臭男人太粗暴…” “我早就说过,我可以为你赎身的。”谢江川眯了眯眼,看向花染。 他与花染算是老相识,谢江川少年之时就已经开始混迹各种青楼楚馆,他与花染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了。 花染出落的很漂亮,当时虽然还年幼但是也能看出来必然是个大美人胚子,那时候的花染还是个清倌,从不出来接客,她弹得一手好琴,谢江川每回来这里都是听花染弹琴的。 这一听就是好几年,所有人都认为谢江川是来这跟花染厮混的,只有花染和谢江川心里清楚,他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 几年相处,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肌肤之亲,反而有点像是老友,谢江川也曾经提出过要帮花染赎身,可是花染拒绝了。 不仅拒绝了,还不做清倌了,她是添香楼头牌,普通人见一面都难,能让她去接客的都是汴京城中的达官显贵,谢江川不懂花染的心思,也不懂她为何不离开添香楼。 第222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花染低声笑了笑,回道:“你知道为我赎身要多少银子吗?” “我不缺银子。”谢江川嘶了一声:“就是把整个添香楼买下来都不在话下的。” “谁不知道你谢小王爷不缺银子。”花染风情的撩了撩垂下的发丝,随即调笑道:“可是倘若你今天为我赎了身子,明日这整个汴京城的人怕是都会知道了,这平日里知道倒是没有什么,你谢小王爷风流的名声满汴京,倒是也不在乎这些。” 花染在一旁的软榻之上坐下,目光带着笑的看着谢江川:“可是您这赐婚的旨意刚刚接下,当天晚上就在这添香楼给我这个花魁赎了身子…别说旁人,就是王爷那关你都过不去,旁人会怎么想你?不想娶人家姑娘了?还是不满意这婚事呢?” 花染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还带着一股子勾人的魅劲儿,她挑着眉头:“要是坏了你的婚事,那我就是有大罪过了…” 谢江川被她看的一个激灵,斜着眼睛看了花染一眼,然后嘶了一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赐婚的旨意的?” 花染低声一笑:“小王爷聪明一世,怎么如今倒是糊涂了?这里是花楼…消息这种东西嘛…要是想知道就没有不能知道的。”她上前凑近谢江川,整个人都要爬到谢江川的身上:“这消息就是我顺耳听来的。” 谢江川一把攥住花染的手腕好奇问道:“你是从哪位大人那“顺耳”听到的?” 花染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笑着说道:“这个就不能告诉小王爷了,这可是秘密。” 花染起身拿着一旁的杯子递给了谢江川,“小王爷喝杯茶消消火气吧。” “喝什么茶?”谢江川瞥了她一眼:“知道你家小王爷带着火呢,还拿茶来糊弄我?拿酒来。” 花染笑了笑,转身出了屏风去换酒。 谢江川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望着菱花窗外的街景出神,外面明月高悬,因为是花楼的缘故,灯光璀璨,很是热闹。 可是即使再热闹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不知道花染在这窗边瞅什么呢。 谢江川懒得去想,迷迷糊糊的靠在塌上盯着外面出神,直到花染端了酒回来他才回了神。 酒是温好的,似乎是知道谢江川会来一般,花染倒了温酒递给谢江川,又顺着谢江川的目光看向菱花窗外,她勾唇笑道:“小王爷在看什么?” 谢江川喝了温酒,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没什么可看的。”他反问道:“所以我好奇,你在这看什么呢?想出去?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添香楼。” 添香楼就是个牢笼,没有人愿意在笼子里面待着,况且还要被迫做那些事。 花染盯着外面轻声说道:“我在这楼里长大,这是我的命,已经是这样的残破之身…出去了又有何用呢?况且也出不去,人在笼子里那就认命吧。人在笼子里待久了反而习惯了。”她声音轻轻的:“出去不是解脱,死了才是解脱呢…” 谢江川又喝了一杯温酒,两人都盯着窗外看,一时间谁都没有言语。 忽然,花染笑着说道:“瞧,对面的百花园开始点灯了。” 百花园? 谢江川一下子就想起来之前在百花园门口的事,他倒是忘了这百花园就在添香楼的对面,站在花染那个角度能看见百花园的后院,只是看不清,只能看见灯光。 “你就是看那戏园子?”谢江川扫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花染回身笑道:“是啊,那百花园可是汴京最好的戏园子了,能去里面听戏的都是高门权贵啊,我这样的身份进不去偷着瞧两眼也好啊,那里面有个名角儿呢…”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的抿了一口,在手里握着,媚眼如丝一笑起来极为勾人,“那位名角儿可不是一般的人,可是勾了不少高门贵女的心呢,听说啊…您的那位没过门的薛家姑娘可是总来这百花园听戏呢…送出去的东西也多不胜数。” 谢江川眼睛一眯,“这你也知道?” 花染似笑非笑:“小王爷,这里是添香楼,没有不透风的事…” “合着你们添香楼比锦衣卫消息都灵通啊?”谢江川随口一问。 花染一顿,娇嗔道:“小王爷真讨厌,我日日夜夜的在这看,一早醒来就能看见那薛家的马车停在那,薛小姐可是来的挺勤的呢。” 第223章 没有爱没有情 花染侧头看他,媚眼如丝。 “来的勤?”谢江川微微扬眉,这百花园最近确实是有个名角在汴京城出了名,惹得不少名门贵女喜欢,薛嫣要是来也是正常的。 谢江川不甚在意,反而说道:“花娘,给我弹首曲子吧。” 花染起身,去了屏风之后抚琴。 琴声悠扬,很是好听。 谢江川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菱花窗外,随即闭上了眼,醉死在这温柔乡里。 … 翌日,大雪。 天刚刚亮不久,街上无行人。 热闹了一夜的添香楼也安静了下来,整条街都静悄悄的。 过了一阵,街上开始有了行人。 马蹄声在街上颇为明显,隔着的帘子被拉开,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极其刺眼。 谢江川猛的惊醒了。 宿醉了一夜,如今醒来只感觉一阵的头疼,他缓慢睁眼,盯着那刺眼的阳光出神,想来是没有反应过来如今他是在哪。 只道花染端了清茶过来,谢江川才回过神来。 他在添香楼睡了一夜。 “小王爷醒了?”花染笑着递了茶,而后娇嗔说道:“您接了圣旨之后就在我这睡了一夜,如今怕是整个汴京城都知道我花染是个勾人的狐狸精了。” 谢江川头疼的皱了皱眉,沙哑着声音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花染贴心的递过去醒酒茶,接着起了身把窗边剩下的半个帘子也给拉开了,一时间阳光全都照了进来。 “外面下雪了呢。”花染仔细瞧了瞧,忽的又小打欧:“薛府的马车又来了呢。” 一句话,让谢江川喝茶的动作顿时就顿住了。 他起身慢悠悠的走到窗边,垂眸盯着那对面的百花园看了看。 如今天色还早,街上行人不多。 “哪呢?”谢江川问。 “那辆马车啊。”花染指了指百花园门口那辆不起眼的小马车,“说起来这薛大小姐往日里出门的排场可大的很,如今倒是也低调了。” 一句话,看似无心实则有意。 谢江川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看了花染一眼,随后又放到了那楼底下马车的身上。 马车似乎是刚刚停下,停下之后一个女子从马车上下来,那女子的穿着打扮像是贴身女史,她手中还抱着一个匣子,下了马车之后左右看了看,然后直奔着百花园而去。 马车之上再也无人下来了。 “是薛小姐的丫鬟呢。”花染道。 “你怎么知道?”谢江川扬眉问道。 花染低声笑了笑:“有时候薛小姐不来就会派她的丫鬟来,总是带着个匣子…应该是装了什么好东西呢。贵女们看戏看高兴了打赏的玩意可多着呢…有什么好东西可都是一点都不心疼的…听说他们那还有个榜,月月都是薛小姐得魁首呢。” 谢江川扬了扬眉,忽的笑道:“美色误人。” 他伸了个懒腰,正欲说话,紧接着就听到了一阵的吵嚷声。 “小王爷…小王爷…” 是永闲王府派人过来了。 谢江川喝了最后一口醒酒茶,披上大氅转身就往外走。 “爷走了。” 王府来人找他,他不能多待了。 花染福身送走了谢江川,等到谢江川走了她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消失了。 “美色误人。”她盯着那辆马车,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有热闹看了。” “花娘子。”门口的小丫鬟轻声说道:“接您的马车来了,您…” 花染脸色冷淡:“牌子拿来。” 小丫鬟递过来一个木牌,花染扫了一眼,披了大氅坐着马车离开了添香楼。 … “听说谢小王爷昨个晚上就去了添香楼…”绿棠一边奉茶一边低声说道:“今儿一早才从添香楼出来呢,如今这汴京城怕是传遍了。” 谢云迢接过绿棠递过来的茶水,闻言倒是顿了一下,而后笑着说道:“小王爷怕是心情烦闷了。” “如今汴京城私下都在说小王爷怕是不满意这婚事呢。”绿棠低声说道。 谢云迢抿了口热茶,没有言语。 她心中暗想谢江川怎么可能会满意薛嫣那样的女子做他的正妃,不过谢江川已经应了太后,这婚事他不想也得娶,不过嘛… 谢云迢努力回想上辈子薛嫣的事,薛嫣与人偷情…只是如今都没查出来这人究竟是谁。 想到这,谢云迢唤了明月过来,细细的盘问了薛嫣近日来的行踪。 “薛小姐要么就是在礼教司,要么就是在百花园听戏,还有各种铺子里面闲逛,倒是未曾发现她有什么别的举动…”明月如实的回了。 “这些明面上的东西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谢云迢皱了皱眉:“可惜咱们的人进不了薛嫣的身…” “殿下是想在薛嫣身边安排一个…?”明月低声询问。 薛嫣若是真的与他人有什么私情,那能知道的怕是也就只有她的身边人了,就算是安插眼线进去也不会有什么用。 谢云迢摇了摇头,无妨,还有时间,她早晚会抓住薛嫣的把柄的。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动静,谢云迢望去,就见着沈之衡走了进来。 他已经是这东宫掌事,今儿一早就换上了新衣服,没带帽子,身上着了一身料子极好的绿色锦袍,冬日暖阳照耀之下华光流转,腰身纤细笔直如同翠竹,静静的站在那里,清秀俊雅,芝兰玉树。 他走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礼:“奴才沈之衡,给殿下请安。” 谢云迢回神,淡淡点头,又说了一句:“这衣裳倒是衬你。” “绿棠调笑道:“真好看,人靠衣装马靠鞍。” 对于谢云迢的夸奖沈之衡是不敢多想的,他对绿棠笑了笑:“绿棠姐姐谬赞了。” 绿棠笑了笑,“呦,我这可是实话实说,这在宫中多年都没见着你这么好看的太监呢。” 沈之衡不言语了,对于这些女官的调戏他是没有办法回嘴的,谢云迢瞥了绿棠一眼,而后道:“好了,你若是喜欢…我给你找个相貌好的少年郎配亲可好?” 这下子轮到绿棠脸红了,她快速走到谢云迢的身边,垂着头低声回道:“殿下…我才不要…我要一直陪着您呢。” “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男女之情的好处,若是你将来有了喜欢的人,怕是早就把我抛到脑后了。”谢云迢笑着看绿棠。 绿棠红了脸,她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也未曾体验过,唯一知道的就是看她家殿下和驸马,只是这些年看她家殿下所受的委屈…那什么男女之情想来也并不是好东西。 “那什么男女之情才不是好东西呢,您和驸马不就…”绿棠说到这停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说道:“我得永远陪在殿下身边才行。” 谢云迢盯着绿棠:“我和驸马那不叫爱也没有情,以前有现在没了,真正的情是互相喜欢,是互相爱护,我和他不是。”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傻丫头,你早晚会懂的。” … 绿棠没有言语,还想再问直接就被明月给拽住了。 “刚才各宫送了不少东西进来,咱们先去点点。”明月拉着绿棠往外走,绿棠迷迷糊糊“那自有小宫女去…” 话未说完,就被明月给快速的拉着出了内阁。 “你这是做什么…”绿棠挣脱开明月的手。 “你个傻丫头!”明月低声道:“非要说起殿下的伤心事不成?” 绿棠一听原本还想着反驳如今也没有了底气,转身就往外走。 “哎?你做什么去?”明月喊到。 “点内库去。”绿棠拉长了声音,慢慢悠悠的就往外走,明月也赶紧跟上。 第224章 害人不浅的玩意 殿内又安静下来。 外面的飘雪不断,谢云迢靠着美人榻目光透过菱花窗落在正在打扫的小宫女身上。 那几个小宫女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闹着笑着,很是热闹。清脆的声音透过花窗,年轻的小宫女嘻嘻哈哈的笑声格外生动。 沈之衡瞧了窗外一眼,见谢云迢一直盯着外面看以为是嫌n这些小宫女聒噪,当即低声说道:“她们年纪小,不懂规矩,殿下若是觉得烦了我去…” “不用。”谢云迢收回目光:“年纪小活泼一些是好的,深宫太寂寞了…本宫这个年纪的时候连太后宫中的瓦片我都掀开过…从屋顶上跳下来还崴了脚,被我母后追着骂。” 谢云迢想到这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这辈子加上上辈子,一晃数年而过,现在回想起来,唯有年少那段时光她是真正的快乐。 谢云迢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向来冷冽肃然的脸上露出来一种极其温和的神情,她仿佛是在怀念某个瞬间,暖阳落在她周身,安静柔和。 沈之衡看着她,突然很好奇谢云迢幼年时会是什么样的性子,听着她的话他却完全想象不出来谢云迢上房揭瓦的样子。 她明明是个极其端庄,稳重的人,这样的人幼年时竟然会是如此顽劣吗? 沈之衡探究且好奇的眼神谢云迢尽收在眼底,她道:“本宫幼年时性子顽劣,又因为有太后的宠爱,尊贵的身份无人敢招惹,所以未曾收敛,一直如此。” 她侧头望向那外面说说笑笑的小宫女,轻声说道:“后来嫁给薛照为妻,他不喜我这性子,他喜欢安静沉稳的女字,所以为了他本宫就收敛了脾性。” 谢云迢这一收敛脾气就收了十年,这十年里她每时每刻都要以极其严苛的要求来要求自己,端庄,贤淑,温顺,她压抑自己努力的去做薛照心目中的贤妻,去做薛家的好媳妇,去学谢云烟,可是哪怕她已经做尽了端庄贤淑,薛照也未曾看过她一眼。 她压抑了自己十年,如今即使重生了,她也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 沈之衡听着她的话心中暗想,情爱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杀人刀,是害人不浅的玩意,能做到让一个人压抑自己的天性和脾气,只为了另一个而活,这可比真正的杀人要厉害多了。 菱花窗外的宫女们笑声不断,坐在窗里的谢云迢安静至极。 “殿下如今已经和将军断了情,也不必在压抑自己。”沈之衡盯着她说道:“一会那些小宫女做完了活计会去踢毽子…殿下不如也跟着…” “你把我当小孩?”谢云迢微微扬眉,脸上带笑:“本宫都已经为人妇了。” “可是殿下还年轻。”沈之衡颇为认真。 谢云迢虽然已经为人妇,可是看着依然是少女模样,如果她不说她已经嫁人,那旁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本宫今年都二十…”谢云迢声音一顿,外面宫女的笑声不断传进耳边,她慢慢想起来这一世她才只有二十岁。 是还很年轻的年纪,是如花一样的好年华。 她低低笑了两声,而后说道:“人年轻,身子却懒了,本宫去和一帮小姑娘去踢毽子,成何体统?” “殿下的高兴才是最重要的。”沈之衡接着话茬。 谢云迢未说话,殿内又安静了下来。 碰巧门口处传来一阵的脚步声,有小宫女端了药碗进来,恭敬的放到了谢云迢的面前:“殿下,药好了。” 通体白透的玉碗里盛放着黑漆漆的汤药汁,那药散发着阵阵的苦味,谢云迢只是闻着就不由得皱了眉。 自从那小医郎说她的身子有问题之后,她就暗中断了这药,这几日身子也确实不大好,只是一直忍着未发作。 谢云迢道:“放这,出去吧。” 小宫女福身退下,殿内的宫女都已经退下了,此刻屋子里只有谢云迢和沈之衡。 沈之衡盯着那药心中不由想到谢云迢是生病了?是生的什么病呢? 他的目光太过赤裸,谢云迢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心中觉得好笑,沈之衡这人也算是挺神奇的,有时候看着很单纯,有时候又让人怎么也看不透,沈之衡想让她看透的都会毫不隐瞒的表现出来,不想让她知道的心思都会隐藏起来,谁都看不透。 谢云迢知道他心中所想,却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药叹了一口气。 沈之衡看了一眼,端起那药碗:“殿下,奴才伺候您服药吧。” 第225章 我和殿下光明磊落 他端起那碗冒着温气的汤药,正欲上前药碗却被人给拿走了。 谢云迢晃荡着手中的汤药碗,目光依然落在菱花窗外,她说道:“不必伺候。” 沈之衡以为是谢云迢不愿意让他近身,也就没有再动,却见谢云迢从软椅之上站了起来,然后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全都倒进了一旁的花盆里面。 一时之间,药味四溢。 沈之衡愣了一下:“殿下…这是为何?” “你刚才说的对。”谢云迢坐回美人榻之上,懒懒的靠着一旁的软枕:“本宫开心最重要,倒了就倒了,这药喝了也没有用。” “怎么会没用呢?”沈之衡微微皱眉:“虽然不知道殿下的身子有何疾病,但是殿下莫要任性才对,药是一定要吃的。” “你是第一个当着本宫的面说本宫任性的人。”谢云迢在美人榻之上微微侧头看他,美人一扬眉,张扬漂亮。 “奴才是为了殿下好。”沈之衡回道。 哪有人生病了不吃药的呢? 这样无论是什么病都会越拖越严重。 谢云迢叹了一口气,她不想跟沈之衡解释太多,于是说道:“药吃了无用,反而让本宫觉得身子越来越差,这样的药不吃也罢。” 沈之衡何其聪明,听她这几句话就察觉出来不对,这药看来是不对的。 “奴才能斗胆问问,殿下的身子是…” “老毛病罢了。”谢云迢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手钏,冰冷的手钏跟她手上的温度一样,很冷。 冷到心里头去了,她很想找一个温暖的东西握握手。 目光扫向沈之衡,他眼底的探究好奇明晃晃赤裸裸,他微微皱着眉又做出了一副担心的模样,不知道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担心她一般。 见谢云迢看他,沈之衡一顿快速收回眼神“小厨房今日有了新鲜的点心,那奴才给您端来尝尝。”他转头就要走,结果却被谢云迢给喊住了。 她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沈之衡被蛊惑一般慢慢走前,谢云迢伸出一只手,沈之衡一顿,以为她是要他扶着起来,于是将自己的手送了过去。 冰冷的手如同外面的寒冰,让沈之衡一个激灵。 他记得这双手的温度,以前也不是没有碰过,只是从未像是今日一般冷的如寒冰。 “殿下。”沈之衡未动,只是侧头垂眸看向谢云迢。 谢云迢牵着他的一只手,轻声说道:“冷吗?” “每到冬日本宫的身子就冷的如同外面的寒冰,这是好多年都未治愈过的旧疾。”谢云迢感受着沈之衡手心的温度,怎么会有人的手这样的暖和,好像有火一般,她很羡慕。 沈之衡如今已经习惯谢云迢的触碰了,他静静的站着,任由着谢云迢握着他的手。 “真暖啊。”谢云迢轻声说着。 如果她当年没有落水,她如今也不用这样受罪。 沈之衡很好奇,谢云迢金枝玉贵,千娇万宠长大,怎么会落下这样的毛病?冬日里手冷成这样,这一冬即使再好好的护着怕是也不好受。 正准备问,内阁门口就传出来一阵的响动,一个小宫女在屏风外面传话:“殿下…娴贵妃娘娘来了。” 沈之衡听到这声音一顿,赶紧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谢云迢低低笑了两声,沉声说道:“你害怕什么?” “怕殿下被误会,传出去不好的名声。”沈之衡如实回答。 谢云迢嗤笑一声,“传出去又如何?”她轻声道:“你我之间光明磊落,也未曾做过出格的事啊?” 她在汴京城哪里还有什么好名声,这再添上一笔也是无所谓的,更何况,她和沈之衡也没有做什么,不过就是一时烦闷偶尔会逗逗他,仅仅是因为好玩有意思,至于其他的,谢云迢未曾想过。 她知道分寸,知道底线。 其他人都可以,唯有沈之衡不行,因为他只是她手中的刀,而且这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刀尖指向她。 若是产生别的感情和牵绊,那就更危险了。 沈之衡不语,他听着谢云迢说的这些话心中暗自想着,他和谢云迢做过的一些“亲密”举动。 在她眼里那什么都不算…他竟然有了丝丝的失落感,那这样算什么呢… 见沈之衡不说话,谢云迢微笑道:“难不成你想跟本宫做出格…” “不是。”沈之衡果断说道:“我和殿下光明磊落。” “请娴贵妃进来吧。”谢云迢朝着屏风外喊了一句。 屏风外面的小宫女在一旁听了一阵了,自然也听见了两人说的话,心中正猜想着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辛密的事,心里正紧张着,骤然一听谢云迢的话她一惊,起身时不小心就碰到了一旁的紫金桌案,桌上的花瓶摇摇晃晃砰的一声就滚落在地上了。 好在地上有着厚厚的地毯,花瓶这才没有碎,那小宫女心中松了一口气,赶紧跪下请罪。 话还未出口,眼前就站了一人,绿色的袍子宛如翠竹,腰间的掌印令牌让那小宫女白了脸,颤颤巍巍的抬头,就对上沈之衡那双看不出什么神色的桃花眼。 黑漆漆的眼珠显得极其幽深,眼底一片冷淡,看的人心中莫名有些发凉。 小宫女心中一个激灵,心都悬了起来,就在这时候,沈之衡却突然朝着她勾唇笑了笑,声音温润:“去请娴贵妃娘娘进来吧。” 他的眉眼温润,声音轻柔,让那小宫女一瞬间悬着的心就跟着放下了,她忙不迭的叩谢,然后起身就往殿外走去。 沈之衡见着那小宫女走了,脸上的笑意也就慢慢的消失了,眉梢夹杂着一片冷意。 … 外阁。 宫女们排成一排鱼贯而入,她们手中端着各式各样的果子茶点,一个一个的放到了红木桌案之上。 桌案上点着龙涎香,旁边放着的雕刻成碧玉葡萄的冰玉髓,晶莹剔透,宛如真的一般。 “早就听说东宫的小厨房不一般,如今一看光是这点心都做的如此精致,果然是不一般啊。”娴贵妃靠坐在美人塌之上,眉目含笑,头上金簪璀璨,贵气逼人。 谢云迢坐在另一侧闻言笑道:“不过就是普通的糕点玩意,太子年幼对吃食上颇为上心,这厨子自然就好了些。” 娴贵妃吃了一个梅花糕,赞叹点头,然后侧头看向一旁的江述尘,轻声说道:“你也来尝尝吧?” 谢云迢的目光落在了坐在娴贵妃一侧的江述尘的身上。 两人目光相望,江述尘怔愣一下,然后猛的回神,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冽:“我…不爱甜食。” 他似乎是在做梦一般,娴贵妃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再多言语,反而朝着谢云迢笑道:“我这小外甥这几日刚从燕云那哭喊之地回来,想来是住不惯汴京这地方,这几日不知道为何总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娴贵妃眼中浮现一抹担忧之色:“他如今这般我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娴贵妃这话让谢云迢微微一愣,目光不由得落到江述尘的身上,江述尘稳稳的坐在软榻之上,少年人身形高挑,一身浅蓝色的华袍穿在他身上极其好看,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正是俊美少年。 也许是谢云迢的目光扫了过来,江述尘微微侧头和谢云迢对视了一眼,他眼中带着笑,乌黑眸子无比璀璨。 这样子哪里像是丢了魂一样,倒是精神的很,而且…那目光实在是过于灿烂,里面又仿佛刻意压制着什么… 第226章 少年不识情 谢云迢赶紧收回眼神,心中打鼓,不由想起昨个晚上娴贵妃送来的那幅画,还有让宫女传的话来。 “江公子年纪小。”谢云迢微微一笑,目光平静:“燕云苦寒之地,想必江小公子是呆惯了,突然来这汴京还有些不习惯,等再待一些时日怕是就好了。” 娴贵妃微微叹气,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江述尘,“他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我心里担忧啊,不过好在有公主殿下的那幅画呢…他很喜欢,日日看夜夜看…”娴贵妃捂唇微笑:“他可宝贵着呢,宫女太监们就是连碰都不能碰一下呢,连我这个做姑姑的也只是看了那么一眼,这哪日我也得像殿下求一幅画来看看。” 娴贵妃语气带笑,像是在开玩笑,但是说的每一句话却让谢云迢不能当做玩笑话听。 一旁的江述尘僵了身子,他看向谢云迢喃喃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点赞画的好看,所以才挂在房里,又觉得殿下所赐之物珍贵,他人…” “无妨。”谢云迢笑了笑,“不过我这画在你姑姑面前那就是卖弄了,江公子看我的画不如看看贵妃娘娘的,师出名家不是我这野路子可以比的。” 江述尘一听刚想说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把想说的话给压了下去,有些话是不适合他说的。 他想夸夸谢云迢画的好看,他就觉得谢云迢的画是最好看的,是他姑姑甚至是林花汝大师都比不了的。 可是不能说。 谢云迢并没有说别的,也不管江述尘是何反应转头看向娴贵妃笑道:“贵妃娘娘昨日的画我已经收到了,实在是漂亮,只是太贵重了些。” “无妨。”娴贵妃抿了一口茶:“画这种东西要送给懂画的人才有价值。” 两人目光相对,娴贵妃目光带笑,可是在谢云迢的眼里看来娴贵妃刚才说的那话是别有深意,再一联想江述尘的种种,谢云迢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虽然她也不确定她的猜想是否正确,毕竟对方翩翩少年郎喜欢她这个人妇实属有些荒谬,再者她和江述尘不过就见了两面而已… 看着对方青涩模样,想来还未经过什么男女情爱之事,燕云苦寒少见女子,不过就是少年人的一时兴起。 “江公子也快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吧?”谢云迢眉梢微扬,看着娴贵妃眼中含笑。 “是啊,也到了。”娴贵妃放下茶盏:“如今他回汴京,我正想着给他寻个知心的人,只是一直未有合适的。” 眼看着谈论起自己的婚事还是在谢云迢的面前,江述尘极其不自然,插嘴道:“我不着急。” “不急?”娴贵妃哼了一声:“人家寻常的男子有你这般岁数的时候都已经定了亲,你马上就要行冠礼了,你不急本宫急!江家急!” 自从十几年前那场大战之后,整个江家嫡系活下来的只有在深宫里面的娴贵妃还有江大江家年幼的嫡子江述尘,江家男人战死沙场,江家女眷也没有几个活下来的,江家人丁凋零,娴贵妃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江述尘的身上,所以她才这么急迫。 “…”江述尘想开口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不是不想娶妻可是那些女子他一个都不喜欢,都是些俗物罢了! 唯有一人他喜欢,可是却又不能喜欢,这份喜欢甚至连说出口都不行。 谢云迢低声笑道:“江公子是还不懂的这男女之间的感情呢,他若是懂了都不用贵妃操心,自己就会想着娶妻生子的事了。” 江述尘一顿,忽的脑子一热抬头说道:“我不小了,我懂的…” … 这一句话一说出口,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他表现的实在是有些太急迫,好像是迫不及待要给谁证明一样。 “江公子还小,怕是不懂得这男女情爱之事,感情之事不是你心中所想那般简单,你这个年纪想的是人长得好看漂亮,见了几次面就觉得是喜欢,少年春心萌动是正常的,可是这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等你再大一些遇见了心动的女子你就会知道,情爱一事是何等滋味了。”谢云迢盯着他,目光平淡如水:“绝非是你一时冲动兴起的感觉。”她笑着抿了一口茶:“不过你年纪小,不懂也正常的,快一些叫贵妃娘娘给你多看一些女子,早些说了亲也好。” 谢云迢这番话说的没有任何毛病,无论是江述尘对她抱有什么心思,谢云迢都会拒绝,她只把江述尘当不懂事的小孩。 一个小少年懂什么情情爱爱。 第227章 标致 谢云迢的话让江述尘瞬间心里就凉了下来,他从谢云迢的语气还有眼神之中读出来了,谢云迢没有把他当成和她一样的大人,反而把他当成了小孩子,当成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小孩子。 这个认知让江述尘很不服气,他是年纪不大,但是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懂。 他和谢云迢虽然没有见过几次面,可是那一眼惊鸿就已经让他沦陷了。 少年人的感情是热烈的,哪怕只是被表象迷了眼,被容貌给勾了魂,但是此刻他自己心里面清楚,他现在是喜欢谢云迢的。 “殿下怎么知道我不懂?喜不喜欢我自己清楚…”江述尘看向谢云迢,目光极其坚定。 谢云迢笑了笑,不愿再与江述尘讨论这些,她的态度只要娴贵妃能看见就好,至于江述尘的想法,她不会在乎。 “你懂什么?”娴贵妃瞥了江述尘一眼,而后说道:“殿下和驸马琴瑟和鸣,恩爱无双,你可得好好听听公主殿下的话。” 谢云迢和薛照的事这满汴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什么琴瑟和鸣,恩爱无双,这话说出来是极其讽刺的。 娴贵妃七窍玲珑心,从未有过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如今宁愿得罪谢云迢也要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江述尘一事确实让娴贵妃忧心了。 谢云迢倒是不在意,毕竟这事若是轮到她,她的亲弟弟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她怕是会比娴贵妃更忧心。 江述尘因为娴贵妃这一句话是彻底的蔫了下来。 琴瑟和鸣,恩爱无双… 江述尘心中发闷,谢云迢和那位驸马的流言蜚语他不是没有听过,什么恩爱无双,琴瑟和鸣…… 长公主明明尊贵无双,却偏偏嫁给了… 江述尘只叹自己年纪小,倘若能早些遇见谢云迢,是不是他也有机会。 “到底是小孩子,我正在发愁…他要娶个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压的住他这一身的脾气…”娴贵妃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姻缘天定。”谢云迢抿唇一笑:“像江公子这样的人中龙凤不怕没有女儿家要嫁…”她想到这忽的又道:“凑巧了,太后昨日就给谢小王爷赐婚了,这到了年底了各地封侯也会带家眷入京,到时候可以相看相看呢。” “听说燕王今年也会回京…他家小女儿还尚未婚配呢。”谢云迢声音缓慢,破有深意的瞧了娴贵妃一眼:“那家的小女儿可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呢,燕王又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听说今年要带这位郡主回汴京呢,就是奔着给她择婿的心思来的…” 燕王,大盛朝唯一外姓王,手握重兵奉旨令守着南边,很少回汴京。 燕王手握兵权,却对皇帝很是忠心,无论是先帝还是现在的皇帝,他都是忠心耿耿,所以即使带着兵权在南方,皇帝也是放心的。 只是燕王极其的宠女儿,他儿子无数,唯独只有一个嫡亲女儿,这女儿还是老来子,一出生身子就不大好,燕王从小就把这小女儿捧在手心里养着,含着怕化了,放在手里怕摔了,那可真真的是金尊玉贵堆起来的妙人。 “燕王之女…”娴贵妃顿了顿,燕王那是真的手握重兵的权臣,她们江家虽然也不差,但是和燕王这个高枝儿一比那还真不算是什么。 况且,燕王手握兵权,这谁娶了燕王家的小女儿那就等于得了燕王的支持… 或许在别人眼里能跟燕王结亲那是莫大的喜事,可是在娴贵妃眼里面可不算是好事,别说她们江家,就说她自己膝下还有个皇子呢… 皇帝虽然对她们江家恩宠不断,可是生性多疑,娴贵妃对那帝位并无心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从未考虑过燕王的女儿。 况且,眼前坐着的这位可是太子亲姐姐呢,她怎么能动娶燕王之女的心思。 她并没有想过那帝位,她只希望她的儿子能够平安长大,将来随便封个王爷哪怕离开汴京都可以。 她虽然宠冠六宫,荣宠无数,但是她活的清楚,想的明白。 皇帝的宠爱不算什么,她没有强大的母族做靠山,皇帝宠爱江家无非就是念着江家以前的功勋,可是江家如今凋零,皇帝的宠爱也只是在表面,并没有给任何实权。 要是真的争起来,她谁也争不过。 她不贪恋权势,还不如求个安宁平稳,求个太平。 “那小女儿生的标志好看,又是个出身极高的,我这傻外甥怕是攀不上。”娴贵妃将话推了回去。 “我瞧着皇后娘娘是想给三殿下求这门亲呢。”谢云迢笑容灿烂:“不过三哥哥也确实到了娶妻的年纪,若真是娶了燕王女儿,那也不错。” 本就是皇后养子,沾了个嫡系的名分,又有功勋在身,将来求娶了燕王的女儿那必然是能再上一层楼的,到时候这些皇子之中怕是没有人能够跟他争锋了。 谢云迢话中有话,娴贵妃自然是听出来了,不过她却没有接谢云迢这个话茬。 殿内一时之间也安静了下来。 谢云迢原本还想着探探娴贵妃的意思,毕竟娴贵妃也是有皇子的人,若是真让皇后那边得了燕王的支持,那若是真的争起来…皇后是占尽了优势的。 上辈子燕王就是站在德安皇后那边的,三皇子也如愿的娶到了燕王之女,后来逼宫谋反,三皇子如愿在薛家杨家还有燕王的支持下当了皇帝。 如今年关将至,这事怕是也要提前了,谢云迢原本是想试探试探娴贵妃的意思,可是一听娴贵妃这话她就明白了,娴贵妃是没有那个心思,不过想来也是,就连太后让她管六宫她都推三阻四的躲清闲呢更何况是这样的事。 殿内一时又安静了下来,这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殿门被打开,冷风夹杂着飘雪吹了进来。 脚步声渐近,帘子被拨开,沈之衡带着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 那小宫女不是东宫的人,正是太后宫中的女史,她手上还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碗。 “殿下,这是太后那边送过来的杏酥饮,说是太子殿下爱喝,派人送了过来。” 沈之衡站到了一侧,腰间令牌晃动,娴贵妃扫了一眼,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东宫的掌印是什么时候定下来了… 谢云迢扫了一眼那杏酥饮,谢玉淮确实爱喝这玩意,不过如今这时辰他怕是还没起,毕竟昨日受了那样的惊吓,今儿一早就发烧了。 “先送过去吧,让明月去看看。”谢云迢低声嘱咐,那小宫女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 沈之衡却没有跟着一起退下。 他站在那里颇为突兀,谢云迢瞧了他一眼正欲说话,就见他手上不知道何时拿了一个暖手的手炉,那手炉小巧精致,很是漂亮。 “殿下。”他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伸出手将手中的手炉递给了谢云迢。 这手炉是沈之衡刚刚去让人给热好的,谢云迢的手那样冰冷,若是拿个手炉也能暖和一些。 谢云迢一顿,然后极其自然的将手炉给接了过去,手炉还是温的,拿在手里的温度正好。 暖烘烘的手炉将她冰冷的手给捂得暖暖的,凉气仿佛一下子就消散了。 娴贵妃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的扬了扬眉,随即仔细的打量起来沈之衡。 宫中难得见着生的这样标准的太监,还是东宫的掌印,又见着他跟谢云迢之间的互动… 娴贵妃不由得生出了一些心思…随即转头瞧了坐在一旁的江述尘一眼,见着江述尘坐在那里盯着那小太监瞧,娴贵妃眯了眯眼收回了目光。 “哟,未曾见过的生面孔呢。”娴贵妃笑着说道:“倒真是个标致的人呢。” 第228章 袒护 这话自然是在夸沈之衡,沈之衡一愣默默的退到了一旁,主子没有发话,他这个做奴才的自然不能随便开口。 谢云迢一顿,状似无意的瞥了沈之衡一眼,随即笑道:“确实标致,不过再标致也只是个奴才,还是个太监,无用罢了,不过放在身边看着算是赏心悦目,谁不爱看美的东西呢。” 这一番话说的很实在,人人皆有爱美之心,哪怕是得不到但是放到身边日日欣赏心情也会好一些。 “倒是看着有些眼熟…”娴贵妃微微挑眉,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而后朝着沈之衡招了招手,缓声说道:“你过来,让本宫瞧一瞧。” 沈之衡一顿,下意识的瞧了谢云迢一眼,却见谢云迢只是低头握着手炉,并未抬头看。 他走了过去恭敬躬身行礼,只听娴贵妃说道:“抬起头来。” 他慢慢抬头,低眉顺目。 娴贵妃仔细的打量着他,过了半晌才说道:“本宫见着他有些眼熟,这仔细一看倒是想起来了,他是沈家的那个…” 娴贵妃话说到一半,侧头看向谢云迢,谢云迢听到这话才慢慢抬头,勾唇微笑说道:“正是那罪臣沈忠的儿子。” “怪不得如此眼熟,以前好似见过几面,不过那是多年前了。”娴贵妃叹道:“听说都考中探花了呢…” 探花郎。 位列进士榜第三位。 历来探花郎都是才高八斗,相貌非凡者可得,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探花郎都要相貌俊美的,将来可匹配公主。 可惜了。 沈之衡并不认得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贵妃娘娘,听着她的话心中也无任何感觉,他的命如此,可惜也是无用的。 沈之衡未回话,似乎是在走神,连带着整间内殿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谢云迢目光落在躬身的沈之衡身上,她似笑非笑:“贵妃娘娘怜惜你,还不快快谢恩。” 沈之衡骤然回神,“多谢娘娘可怜,只是沈忠有罪,本就该是如此,不可惜。” 寒窗苦读数年才换来的探花之位,因为别人的过错就这么轻飘飘的没了,还被贬为了最低等的太监,他却说着这是应该的,不可惜。 这话旁人是不能信的,闻言娴贵妃只是笑笑,并不再言语。 反倒是一旁的江述尘忽的说道:“犯了错受罚是应该的,本就没什么可惜…” 江述尘平日里是断然不会说这种话的,可是如今却不知道为何,他看见这太监跟长公主的自然接触之后,心中忽的涌出不喜来,不过是一个太监罢了… “沈忠勾结王毅本就是罪该万死,能留他一命已经是额外开恩。”谢云迢握着手炉瞧了江述尘一眼,声音平淡“不过他忠心,上次行宫救了太子,我就封他做了东宫掌印,以后就莫要提以前的那些事了,一进宫门哪里还有什么探花郎。”谢云迢放下手炉转头看向沈之衡:“你还不快点退下?” 她低声呵斥,沈之衡身子一僵,缓缓的退了回来。 江述尘听着那声呵斥心中却觉得很不是滋味,虽是呵斥,可是却是袒护,一个太监而已… 谢云迢看他那一眼仿佛别有深意一般,让他有些不安起来,一下子就蔫了 娴贵妃听着这话颇有趣味的扬了扬眉,她也并不觉得谢云迢这是发怒,反而是在护着那沈之衡。 一个罪臣之子…转眼就成了东宫掌印,绝非一般人可比啊。 “江公子既然喜欢画,那就再送你一幅。”谢云迢拿起手炉声音平淡。 突然被点名的江述尘一愣,然后顿时就从蔫了的状态恢复了精神,他道:“殿下…真的?” 谢云迢微笑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不是我的画,而是我珍藏的一副图,也是梅花。” 江述尘一顿,听到不是谢云迢亲自画的心中有些失落。 他又问道:“那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的作画?” 毕竟能让谢云迢收藏的也定然是好图,其实不论是不是谢云迢画的,只要是她给的,只要是她送的,江述尘心里都是高兴的。 谢云迢减压这模样不由得笑意更深,她道:“不是什么大家之作,只是我那夫君,我的驸马薛照多年前画的一副梅花图…” 空气凝滞了一瞬,江述尘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何等表情,总之很难看。 第229章 一个奴才罢了 他脸上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眉头紧紧皱着,薄唇紧抿,整个人仿佛都僵硬了一样。 谁的画? 谢云迢的夫君…薛照? 江述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谢云迢,目光很是复杂,他心中隐约有感觉,谢云迢是不是知道了他的一些心思…若是知道了却给他薛照的画… 江述尘心中发沉,他甚至有些不敢看谢云迢,他在那样的眼神注视之下就好像是被扒了衣服赤裸裸的扔到了人群里一样,除了有些怒更多的是羞愧。 他明明知道谢云迢有夫君,明明知道她已经是人妇,却还抱着那样的心思…而且这点心思还被发现了,不仅仅是被发现了,谢云迢用她的行动拒绝了他。 他心中涌上来一股冲动,他突然想要问问谢云迢,想跟谢云迢说他对她的喜欢…想问问谢云迢知不知道他的心思。 少年郎做事不考虑后果,就在话要脱口的那一刻,娴贵妃忽的开口打断了他将要问出来的话。 “愣着做什么呢?殿下给你赏赐,你还不赶紧的谢恩?”娴贵妃声音平静,目光看向江述尘,江述尘听到娴贵妃的声音还有些发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把自己想说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他声音有些发哑,不过已经回了神,将自己那念头给压了下去。 “多谢殿下赏赐,只是薛将军…”江述尘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无妨,他不会介意的。”谢云迢目光温和,语气平淡。 薛照甚至都不知道这幅画的存在! 她手中确实珍藏着薛照曾经画的一幅梅花图,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薛照画的。 她小心翼翼的存着,就如江述尘看她的画一般那样珍藏着,不过唯一不同的是那幅梅花图不是薛照专门给她画的,而是他画给谢云烟的。 只不过薛照当时画完觉得画的不好,就没有送出去,原本是准备扔了的… 那时候她还没和薛照成亲,但是在一起读书,皇子贵女们读书的地方都有书房,某一日下学早,不知道谁提议出来去赏梅画梅,当时谢云烟生了病不在,薛照特地给她画了一幅梅花图。 画好的梅花图精心装裱送到了谢云烟的宫里,画的不好的这一幅薛照让下人处理了,却被她偷偷的给捡了回来。 薛照并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画坏了让下人扔了的梅花图被谢云迢捡了回去当做珍宝的珍藏了好些年。 也不知道谢云迢捡这幅画时究竟是何种心情,她堂堂长公主,想要什么名画都能得到,却要去捡薛照的一幅废图… 爱能让人变得卑微,能让人丢了骄傲和自尊,如今回想起这种种往事,谢云迢心中却早已无任何波澜。 既然错了那错一次就够了,她上一辈子吃够了教训,这一辈子该断就要断的干干净净的,就算是没有江述尘的事,谢云迢也准备把那幅画给处理了。 如今送给江述尘,让他止了这不该有的念头,也算是这幅画最后的价值了。 江述尘不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整个人都犹如失魂一般。 所以少年人终究是少年人,有什么情绪全都赤裸裸明晃晃的放在了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情绪来。 谢云迢见着江述尘的模样,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她原先还想着是有些误会,是自己有些自作多情,江述尘翩翩少年郎到也不至于对她起什么心思,如今这样一看,谢云迢只能暗叹做了孽,这是什么孽缘啊。 沈之衡站在一侧,漫不经心的瞥了江述尘一眼,江家的小公子他听说过,只是一直没有见过,只听说是个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 天之骄子,少年英雄。 沈之衡垂着头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想来传闻都不可信,他以为这江家公子会是一个聪明人,如今一看也是个蠢货。 他起什么心思不好,偏偏对那位尊贵的公主起了心思。 内阁里又安静了下来,外面不知道何时起了风,刚才那群说笑打闹的小宫女已经不见了,外面只有飒飒风声。 紫金香炉静静的燃着香,一缕缕的青烟散开,如梦如幻。 谢云迢瞥了沈之衡一眼,见他低着头便敲了敲一旁的桌案,轻声吩咐道:“愣着做什么呢?去把明月叫进来,让她回府把我书房那幅珍藏的画给江公子取来。” 沈之衡一顿,正欲退出去就听见江述尘说道:“等等…” 众人看向他,只见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依旧是那幅失魂的模样,他道:“不劳烦殿下…原本就是我拿了殿下的东西…怎么还能劳烦殿下。” 谢云迢听着他这番话不由得扬了扬眉,想听听他想说什么。 江述尘低声说道:“不如改日我亲自去殿下府中去取好了。” 娴贵妃放下茶盏轻飘飘的看了江述尘一眼,这一眼包含着太多的情绪,最终都被她给压了下去。 谢云迢没想到江述尘竟然还想去她府中去,她刚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才对… 这算什么?迎难而上吗? 谢云迢斟酌着想该怎么回绝,江述尘却追着说道:“殿下是不愿意让我去您府中吗?” 他问的很直白,若是谢云迢拒绝了那就是不想不愿意,这样说实在是驳了江家小公子的面子。 俗话说的好,这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谢云迢微笑回道:“既然江公子愿意自己走一趟,那也好,怎有不欢迎的道理。” 江述尘得了自己想要的话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逼人,他朝着娴贵妃和谢云迢微微躬身:“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办,怕是要先告退。” “没规矩。”娴贵妃扬眉:“这真是燕云待野了,连点规矩都没有了…你这…” “娘娘,既然江公子有事,就让他走吧。”谢云迢凤眼一弯,颇为慵懒的靠在软榻之上,脸上带笑:“本宫这里是没有那么些规矩的。” 说完又侧头看了沈之衡一眼,吩咐道:“去送送江公子。” 娴贵妃无奈一叹,颇为烦躁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吹的风雪刮脸的疼,东宫为太子居所,庄重肃然,无一处不体现太子的尊荣。 接客的大殿离出东宫还有些路,沈之衡静静的跟在江述尘的身后,尽心的为他引路。 因为下了雪,就连打扫的宫女太监都躲回了屋子里。太子宫中宫人管教并不严格,反而对这些宫人颇为仁慈,一般下雪天没有活计都是可以歇着的。 金黄的琉璃瓦被暖阳照耀眼的金光,一旁的红墙上照映出来人影,两旁的梅树红花开的正艳,风儿一吹花儿在枝头摇晃。 离出宫门口还有些路,江述尘却突然停了脚步,他回头看向沈之衡,目光中全是审视和打量。 “江公子。”沈之衡垂眸,很是恭敬。 江述尘盯着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在内殿里的事,长公主殿下在殿内一直护着这个奴才,虽然不明显,但是确实是护着的。 他不过就是说多了几句话… “沈忠之子…”江述尘目光微冷,一个罪臣的儿子,一个狗奴才罢了,凭什么就能得到长公主的相护? 目光在沈之衡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腰间的令牌之上,江述尘嗤笑了一声:“你倒是个厉害的,一个罪臣的儿子被贬为奴才…转眼之间就成了东宫的掌印?” 江述尘语气里全是好奇,他微微扬眉而后问道:“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得长公主殿下的青睐?” 第230章 被踹了 江述尘一般是不会为难奴才的,相反他是有个慈悲心肠,更何况眼前的奴才曾经还是个探花郎,若是以往他甚至会觉得沈之衡可惜,可是…一想到这奴才得谢云迢这样护着,他心中又极其不得劲,就连语气都锐利了不少。 沈之衡一顿,躬身回道:“江公子,长公主是见奴才可怜,所以对奴才照拂。” 他说的很是真挚,又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仿佛真的是谢云迢见他可怜才多加照拂一般。 可是… 江述尘却总觉得不是如此,这个奴才长得好,又是个探花郎有才情,这样的人在谢云迢身边待着,天长日久的难免… 江述尘心里发闷,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沈之衡如何,他在意的是谢云迢在内殿对他的态度,虽然他和她不过就是见过两面…可是他对她的感情已经算是表现的明显了… 可是,她对他却不如对一个太监,这个认知让江述尘很是失落,于是连带着看沈之衡也是越发不顺眼。 虽然眼前这人此刻是低眉顺眼的样子,江述尘却是冷哼了一声,颇为恶劣的说道:“确实,你一个太监,若不是看你可怜殿下又怎么会对你有青眼?” 江述尘这话不只是说给沈之衡听的,他也是说给他自己。 想了想,从腰间解下锦囊拿出了几两银子,然后扔到了沈之衡的身上,少年微微扬头,眉眼间带着桀骜,“爷也可怜你,赏你了。” 银子砸在身上然后滚落到了雪地里面,沈之衡低着头紧紧的皱起了眉,不过在抬头的一瞬间就又恢复了平静。 江述尘这不是赏赐,反而是侮辱,是刁难。 沈之衡自认为没有得罪过江述尘,唯一能让这江家公子视他为敌的理由…那就是谢云迢了。 不过他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可笑,他抬头,忽的瞥到了不远处走来的一抹身影,微微眯了眯眼,他猛的朝着江述尘跪了下来,然后谢恩。 “奴才多谢江公子的赏赐。”沈之衡声音有些发哑:“殿下确实是看奴才可怜所以多加照拂,奴才一定会谨记着公子和殿下的恩情,好好侍奉殿下。” 这一番话说的江述尘心里更是发闷,他心中窜起一股子怒火,他总觉得这个太监在挑衅他一般,于是抬脚就朝着沈之衡肩膀处踹了过去。 这一脚他是收着力气的,虽然看沈之衡不顺眼,但是也没想着把他怎么样。 可是江述尘自幼习武那一脚即使是收了力气也将沈之衡给踹的跪都跪不住,他闷哼了一声,一个没稳住,跪着的姿势就散了,幸好有手撑着地,这才勉强稳住。 手心传来一阵的疼痛,有鲜血自手心流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尤为刺眼。 “啧。”江述尘一眼就看见了那血迹,忍不住的皱了皱眉,“不过就是流了点血,你个太监倒是…” 话未说完,就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哟,这是怎么了?”那声音一插进来,就让江述尘止住了话头,盯着眼前女子他觉得颇为眼熟。 来人正是明月,她远远的就看着江述尘和沈之衡,只是没想到江述尘会突然对沈之衡动手,这才急急忙忙的来阻止。 “江公子…”明月赶紧行礼,江述尘皱眉:“你是…” “奴婢明月。”明月恭敬回道:“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官。” 她这么一说,江述尘才猛的想起来,长公主身边的确是有这么一位女官,而且看起来这女官应该还是长公主的心腹。 “原来是明月姑娘。”江述尘语气温和。 “奴婢只是奴才罢了,公子叫我明月就好。”说着她瞥了一眼跪着的沈之衡,一眼就看见了那雪地里刺眼的红,微微皱眉,她朝着江述尘笑道:“不知道什么事惹了江公子不高兴?他还不会伺候人…” 江述尘对明月是还算客气的,闻言只是淡淡说道:“无妨,他伺候的很好。” “那他…”明月一顿。 “是本公子一时没压住火气。”江述尘扫了沈之衡一眼,却也没再对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眼看着江述尘的身影渐渐消失,明月这才收回眼神,然后将沈之衡给扶了起来,见着他手中的伤口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你是怎么得罪江家公子了?” 明月奇道:“这江家公子年纪小,可是听人说是个好脾气的,他怎么会突然动手了?” 沈之衡拍了拍身上的雪,目光有些发沉。 第231章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无事,可能是我没伺候好江公子。”沈之衡抖了抖身上沾的雪,刚换上的绿袍子已经脏了,身上除了沾了雪之外,肩膀处还有一块极其显眼的脚印子,看起来是踹的不轻,就连那手尖都在往下滴血。 低落的血滴将白雪染了颜色,宛如点点红梅开在雪中,犹如娇艳的花。 明月瞧着他叹气道:“你这手赶紧去处理一下吧,一会还得伺候太子和殿下呢。” 沈之衡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明月这才离去。 看着明月离开,沈之衡才慢慢的收回眼神,其实这伤口他并不着急处理,甚至希望他越严重越好,他早就看见了明月,他知道那块的地上有石子,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江述尘生气,故意让自己受伤。 沈之衡低头瞧了瞧自己还在流血的手心,无所谓的甩了甩血迹,这点小伤与他之前受过的伤来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 “我这外甥年纪还小,实在是不懂事。”娴贵妃盯着菱花窗外的飘雪叹道:“他幼年时就失了父母,家中亲眷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余活人。” 娴贵妃沉静看向谢云迢,在这一瞬间她心里想过无数的想法,可是却依旧不知道该如何跟谢云迢开口。 说什么? 怎么说… 难不成直白的告诉谢云迢,她家这不成器的孩子对她上了心,一心一意的奔着她去? 她若是未嫁人那还好,若是未嫁她甚至都可以让她那外甥达成心愿,可惜她已经为人妇! 也许是娴贵妃的目光太过明显,谢云迢从软榻之上起身,然后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娴贵妃倒了一盏热茶。 一时间茶香四溢。 “娘娘喝盏茶吧。”谢云迢放下茶壶,语气轻松:“少年人年轻不懂事,江公子现在年纪小,以后他就会懂事了,至于其他的,娘娘也别担心,他不懂事但是有人懂。” 谢云迢一句话也算是给了娴贵妃一个定心丸,她那混账的外甥不懂事,可是眼前这位殿下不是小孩子了,这位殿下还是懂事的。 “给殿下添麻烦了。”娴贵妃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出来,她没有喝那盏茶,只是一直在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那串佛珠被她摸得已经极其温润,很是漂亮。 “娘娘给了我一幅梅花图,已然是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着也得给娘娘一份满意的回礼才是。”谢云迢这话说的颇为真诚,其实今日这事无论怎么算都算是她白得了一幅图。 但是没办法,谁让娴贵妃家里有个败家子。 娴贵妃低声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 已经过了午时,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风儿也跟着停了,娴贵妃已经走了一阵了。 谢云迢今日依旧没有打算出宫,谢玉淮刚刚醒了一次,嘴里喊着要长姐,谢云迢匆匆的去看,谢玉淮依旧在发烧,已经烧的糊里糊涂了。 又赶紧派人叫了太医,折腾了一阵,小太子才重新的睡着了。 谢云迢筋疲力尽的躺在软榻上歇着,这两日各种事情压在一起,让她整个人都很是疲倦。 一旁的明月心疼的给谢云迢捏肩,嘴里低声劝着:“殿下,不如先歇一阵吧,太子这有我们呢,您昨晚上就没睡好…” 明月的技术很不错,不过是一会谢云迢就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轻松了起来,只是身子松快了就有些昏昏欲睡。 她勉强打起精神说道:“无妨,一会太子醒了怕是又要找我,我就在这守着他…也能安心一些。” 肩膀上传来的力度让谢云迢满意的哼唧了一声,她侧头问道:“沈之衡呢?” 刚才忙了那一阵都没见着沈之衡,如今他人去哪了? 明月一顿,她嘶了一声,而后说道:“可能是受了伤,不方便到太子身边近身伺候呢。” “受了伤?”谢云迢微微扬眉:“受了什么伤?” … 明月正欲说话,门口处就传来声音。 “奴才沈之衡来伺候殿下。” 那道清冷的声音隔着屏风慢慢的传进了谢云迢的耳朵,谢云迢慵懒的躺在美人塌之上,闻言缓声说道:“进来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沈之衡慢慢的走了进来,他又换了一身以前穿的蓝袍子,那料子跟之前那绿袍子比差了好多,但是穿在他身上也依旧好看。 他手上还端着一个木盘子,木盘上面放着一个精巧的玉碗,里面盛放着还在冒热气的血燕汤。 “殿下,这是小厨房刚刚做出来的血燕汤,殿下劳累了一整个夜,如今喝点这血燕补补神吧。” 他躬着身子将那白玉碗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之上,谢云迢懒散的躺着,闻言只是微微睁眼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却正好看见了他手上用白布包扎着的伤口,微微一愣,她想起明月说的被打了的事,忍不住的嘶了一声。 “你的手怎么回事?”谢云迢慢悠悠的说道:“手上有伤就不应该来侍奉,失了规矩。” 沈之衡一顿,他低声回道:“奴才这是小伤罢了,若是殿下觉得奴才失仪,那奴才就先退下。” 他说着就要退下,谢云迢却叫住了他。 “你站住,你的伤是怎么来的?”谢云迢问道。 “奴才这是不小心弄的。”沈之衡犹豫了一下,然后回道。 正在给谢云迢捏肩的明月一听顿时就顿了顿,手上捏肩膀的动作也停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力道。 谢云迢侧头瞧了她一眼,明月这一下她就知道沈之衡说的不是真话。 她懒得跟沈之衡废话,缓缓的起了身子,目光微沉,一脸肃然:“沈之衡,本宫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骗本宫?” 她的语气听不出来是真的生气还是没有生气,沈之衡垂着头,闻言回道:“奴才不敢。” … 安静了一阵,他也没有再回话。 谢云迢颇为不耐烦,她怒道:“你是个榆木脑袋?你不说那明月你来说!” 谢云迢不明白沈之衡有何不能说的,明月一听这话瞥了沈之衡一眼,随即就把刚才的事给说了。 “江述尘?”谢云迢眉头微扬,那少年在她面前可是颇为乖巧的样子,素来听宫里的宫人说江述尘为人和善,怎么会突然为难沈之衡? 谢云迢眉头微蹙,目光不由落在沈之衡身上,她收起了所有的表情问道:“他为何会为难你?” 沈之衡低着头唇角微微勾起,抬头已然又恢复了表情,他瞧了一眼明月最后又看向谢云迢,然后问道:“殿下…想听真话?” “自然要真话。”谢云迢皱眉,心中不由暗想沈之衡究竟要说什么。 “殿下若是想听真话,那说也无妨。”他站直了身子,“想必是江公子太在意殿下您,您对我的袒护让江公子不高兴了。” 这话落下,谢云迢还未说话明月就先低声呵斥:“大胆,你竟敢这样编排殿下!” 明月一声呵斥,心中却觉得突突的,这她家殿下什么时候和江家公子… 还未等她细想,谢云迢就挥了挥手,示意她先退下。 明月一怔,还是听话的退了下去。 “你说江述尘刁难你是因为本宫袒护你?”谢云迢从软榻之上起身,围着沈之衡绕了几圈,把他从头看到脚。 沈之衡点了点头:“就是如此。” “你好大的胆子!”谢云迢低声呵斥:“本宫是不是对你太放纵?以至于你都敢编排本宫了?” 谢云迢仿佛是真的怒了,语气低沉,面容冷冽。 第232章 那你被我吸引了吗? 沈之衡毫无畏惧的抬头与谢云迢对视,谢云迢的目光如寒冰,冷的宛如外面的飞雪天。 “殿下,您要奴才说真话,奴才万万不敢欺瞒您。”说着他一撩袍子朝着谢云迢跪了下去:“殿下若是生气那就责罚奴才吧。” 他跪的笔直,宛如翠竹。 宫中的日子不好过,他竟是比之前在诏狱时还要消瘦几分,看着很是单薄。 谢云迢瞪着突然下跪的沈之衡,一时之间也摸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按照沈之衡的性子,他若是受了欺辱那定然不会就这么忍下去的… 如今又在她这下跪,又说那样的话… 谢云迢又不能因为这两句话就真的罚了他,若是真如沈之衡说的,反而他这伤还是因为她所害的。 瞪了半天,谢云迢冷哼了一声转身又回了软榻之上坐着。 一旁的血燕汤已经要凉了,谢云迢端起来轻轻的抿了一口,心情舒畅的叹了一口气。 瞧了沈之衡一眼,却只能看见沈之衡的背影,她道:“转过身来。” 她一说沈之衡就乖乖的转过来跪着,他蹙着眉,脸色有些苍白。 谢云迢一眼就瞥到了他手上那缠着白布的地方已经晕染出了血迹,想来是伤的不轻。 放下血燕汤,谢云迢问道:“你说江述尘为了我伤了你,你就这么肯定江家那位小公子是为了本宫?” “殿下,我是男子。”沈之衡抬眸,一只手紧紧的攥着衣角处,手指攥的泛白,想来是痛的不行。“男子喜欢一个女子是何等表现,我清楚的。” 谢云迢饶有兴趣的看着沈之衡,听着他说出这一番话,她忍不住的问道:“那你说说,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子是何种表现?” “倘若他喜欢这个女子,那么就会看中这个女子,就如江公子一般,就连殿下您画的画都能当做珍宝一样挂在床头日夜观赏,这难道不是喜欢您吗?”沈之衡说道。 “这就是喜欢?”谢云迢嗤笑了一声,想来沈大人只会谋算害人,对感情之事还真的是一窍不通啊。 江述尘如今对她不过就是一时兴起,少年人心思最难定,见了一两面就说喜欢…太早了一些。 她对薛照也是一见钟情,但是那是经过后来长年累月的相处之下,她一步一步确认自己的喜欢的,而非江述尘一般只是见了两次面就谈什么喜欢。 “他那不叫喜欢,少年人一时冲动,倘若他再长个一两岁,他就会明白,如今做的事有多可笑了,这不是喜欢,这叫愚蠢。”谢云迢微笑说道:“他明明知道本宫是有夫之妇,心里却还想着要跟本宫挑明,做出那种种让他人误会的举动,他这不是喜欢本宫,反而只是满足他自己的心思陷本宫于不义之地了,这叫喜欢吗?” 谢云迢收敛了笑意:“年少可以不知事,但是不能一错再错,他的喜欢只会给本宫添麻烦。” 她和江述尘身份有别,别说她尚未和薛照和离,就算是和离了她也不能跟江述尘搅和在一起。 江述尘和沈之衡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可以在薛照面前说沈之衡是她的男宠,是她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但是她不能跟江述尘扯上关系。 江述尘是江家的人,他不是奴才太监,是江家的公子… “如今他这般倒是给本宫添了麻烦…本宫该如何处置他呢…”谢云迢眯了眯眼,平日总是扬着的眉头紧紧的皱着,看起来颇为烦忧。 江述尘实在固执,谢云迢相信他绝对是听懂了她的暗示,他要是就此放弃还好,若是一直纠缠… “殿下,我倒是觉得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沈之衡轻声说道:“反而是一件好事呢。” “好事?”谢云迢沉静的看向他,“那你说说这是什么好事?是说本宫魅力无限能引得翩翩少年?” 沈之衡恭敬说道:“殿下仙人之资,吸引多少少年郎都不足为奇。” “那你被我吸引了吗?”谢云迢饶有兴趣的盯着他,沈之衡如今也还是少年,可是江述尘和他相比却是差了很多。 江述尘年幼时就上战场立战功,也可以称得上是人中龙凤,可惜终究还是年轻,依旧是少年人的性子,冲动,不计后果。 沈之衡却不一样,经历了家破人亡,一朝从探花变奴才却依旧是从烂泥里爬了出来,他会忍会算计,外表无害实则心狠,这样的人只要你给他一个梯子,他必然能够一步步的爬上去。 沈之衡天生就是这样的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可以忍,如果真要比起来,江述尘确实比不上沈之衡。 第233章 梦魇 沈之衡如今对谢云迢时不时的挑逗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惊慌失措,如今反倒是自然了很多。 “殿下仙姿,奴婢不敢肖想。”他回答的谨慎且恭敬。 无趣。 谢云迢听着他这一板一眼的回答只觉得颇为无趣,便也不再起逗弄的心思,转而问道:“你还没说怎么算好事呢。” “殿下,江家手握权柄,您若是拿捏了江述尘,那就等于获得了江家的支持,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谢云迢动作一顿,她沉静的目光落在沈之衡的身上,平静如水的眸子盯着沈之衡看,无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沉寂了有一会,她说道:“沈之衡,你觉得本宫会为了利用江家就要接受江述尘吗?” 沈之衡抬头:“殿下,这是对您最有利的选择。” “最有利的选择就一定要选吗?”谢云迢终于变了脸色,她眉头蹙起,红唇轻抿。 按照沈之衡所说,如果真的接受了江述尘那的确会得到江家的支持,这对谢云迢来说确实是最有利的,只要拿捏住江述尘。 可是谢云迢从未想过这一条路,她不会去靠江述尘对她的感情就去利用他,拿捏他。她上一辈子就是这样被薛照给利用的,所以她不想再去利用别人的感情。 况且,她也并不需要靠拿捏一个男人得到权势。 谢云迢从软榻起身走到沈之衡面前:“我不知道在你心中怎么想本宫的,但是想靠拿捏一个男人让他心甘情愿为本宫拿到权势…沈之衡,你想的太天真了。” 沈之衡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只要殿下想,那奴才定会帮殿下完成所愿。” 谢云迢眯了眯眼,可能在沈之衡这样的人心中,玩弄人心玩弄感情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他说的那么自信,那就是真的有办法帮他拴住江述尘。 “我不愿意,也不想。”谢云迢拒绝的很干脆,浑身突然涌上来一种浓浓的疲倦感,自从昨日开始她就没有好好的歇着过,加上今日又这样劳心费神,现在跟沈之衡说话都是硬撑着的。 “本宫靠自己也能得到想得到的一切,靠别人得到自己想得到的,若是有一天靠不住了,那吃苦头的还是自己,你以为江家人是那么好忽悠的?我若是真的靠了江家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么江家人也会有办法牵制我,更是麻烦。” 谢云迢又躺会了软榻之上,她慢悠悠的说道:“永远不能妄想着靠别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想要的就要自己去争,这样争到手才真正是你自己的。” 江家。 江家不只是有江述尘,还有娴贵妃,娴贵妃膝下还有个皇子呢,她现在是摆出一副躲清闲的模样,可是倘若有机会谁不愿意自己的儿子登基为皇帝? 与江家扯上关系没有好处的,相当于与虎谋皮。 殿内一阵沉寂,外面的风停了,廊下养的娇雀儿又开始叫了。 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暖阳透过菱花窗照在谢云迢的身上,照的她浑身都暖烘烘的,让她一阵的犯困。 “你起来吧。”谢云迢在迷迷糊糊间才想起来沈之衡还在跪着,于是就开口让他起来。 “去找明月要个膏药涂涂。”谢云迢懒散的挥了挥手,一副困极了的样子。 沈之衡这才站起来,躬身行礼出去了。 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谢云迢困倦的模样一扫而空,她盯着那屏风出了一回神,而后慢慢的睡了过去。 “你这手没有涂药?”明月盯着那被鲜血浸染的白布惊讶的扬了扬眉,随即赶紧唤小宫女去取药。 绿棠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哎呦我的天爷哎,这是江公子给你弄得?” 沈之衡无所谓的笑了笑:“只是小伤而已。” “这哪里是小伤?”绿棠盯着那流血的伤口龇了龇牙,心中倒是觉得沈之衡是个能忍的。 她不由好奇道:“江公子怎么会把你打成这样?” 沈之衡还未说话,明月就道:“怕是他自己犯了错,惹了江公子不高兴了。”她挑眉说道:“下次你可得仔细点伺候!” 沈之衡点头,“明月姐姐教训的是。” 绿棠总觉得明月和沈之衡之间怪怪的,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怪,正欲问却又被明月给打发了出来。 她道:“太子殿下怕是要醒了,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太子殿下的药都是绿棠和明月亲自熬的,没有让任何宫女太监碰。 绿棠一听药顿时就变了脸色,哎呦了一声赶紧的就跑了出去。 要不是明月说起来,她都快忘了太子的药还在熬着的事。 明月看着绿棠冒冒失失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又看向沈之衡将手中的药瓶子递了过去。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快些涂上吧,省的让殿下…”明月说到这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沈之衡道了谢然后在一旁安静的涂药,明月却没有走,她盯着沈之衡眼里全是打量和审视。 “你刚才在内殿里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江家公子…”明月眯了眯眼,没有把话给挑明。 明月和绿棠不一样,她是谢云迢身边的女官,是明安皇后给谢云迢亲自挑选的贴心人,她得为她家主子做好一切准备。 沈之衡知道明月的厉害,也知道她是谢云迢的心腹,所以也没有瞒着,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什么…”明月一听眉头一皱,竟然真的如同她的猜想一般。 “明月姐姐放心,殿下自然有殿下的主意。”沈之衡上完了药,将白布给慢慢的缠上了。 药味在殿里弥漫,很不好闻。 明月瞥了沈之衡一眼,一开始悬着的心却又慢慢的落下了,沈之衡说的对,她家殿下定然有她的主意。 只是… 这件事是万万不能传扬出去的。 “管好你的嘴,若是你敢传出去,我必然会替殿下亲自处置了你!”明月声音冷漠,眼中暗含警告之意。 无论沈之衡对谢云迢有什么用,只要他做了对她家殿下不利的事,她一定会替自家殿下清理门户! 这是明月的职责,从她到谢云迢身边的第一天开始,她的职责就是护着谢云迢。 沈之衡勾唇一笑:“明月姐姐尽可放心,咱们都是殿下的奴才,明月姐姐一心为了殿下好,我自然也是的。” 他说的很是真诚,明月却并没有完全相信,虽然沈之衡已经为她家殿下用,但是她依旧对沈之衡保持着戒心。 “最好是如此。”明月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见着明月离开,沈之衡慢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手上的伤已经不怎么痛了,可见那金疮药确实是个好玩意。 他刚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这些人怎么就都不信他对谢云迢的忠心呢? … 冬日里天黑的极快,不过几个时辰过去,外面就已经黑天了。 那只一直叽叽喳喳的娇雀儿仿佛一只在叫。 “叽叽…” “迢迢…要好好的照顾你弟弟啊…娘先走了。” “阿姐…” “天子已经死了,薛家谋反…” “小皇帝的头是被活生生的割下来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呢…马上就要轮到公主殿下您了…” “谢云迢,这是你应该得的,谁让你蠢的无可救药…” “…” 不…不! 一阵阵尖锐刺耳的声音仿佛能够穿透耳膜,谢云迢在梦里的那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的诏狱。 “你该死…” 诏狱变了模样,一瞬间好像涌进来了很多人,他们嘴里都在说着,“该死…” 是已经成年了小太子,是疼爱她的太后娘娘,是她爱了一辈子的薛照,是她早早逝去的亲娘。 他们仿佛都有无尽的恨意。 “不…该死的不是我…我有罪…” 那些人好像在一瞬间又消失了,最终她的眼前只剩下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麒麟红袍,腰间别着碧玉刀。 他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温润君子,如切如磋。 正是沈之衡。 他对她笑了一下,腰间碧玉刀还在往下滴血,崩出一朵朵血花。 “滴答。” 谢云迢猛然睁开眼睛,却是一片黑暗。 第234章 梦话 四周都是漆黑的,只有菱花窗外透进来一点月光,那点月光将内阁照亮,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在晃动。 谢云迢一顿,声音沙哑却很是凌厉的说道:“何人在那?” 一瞬间,烛火亮了,四周都跟着亮了起来。 那人慢慢回头,看着谢云迢醒了轻声说道:“殿下醒了?” 这张脸与梦里最后见的那张脸渐渐的重合在了一起,眸光温柔,清俊温润,说不出来的好看,正是沈之衡。 “你怎么在这?”见着是沈之衡她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就连声音也温和了下来。 沈之衡将一旁的烛火全都点亮,闻言低声说道:“殿下,夜深了,奴才来给您添盏烛灯。” 夜深了… 谢云迢侧头看向窗外,明月高悬,已经不知道是几更天。 “本宫睡了这么久吗?”谢云迢低声呢喃。 “噩梦…” 她头昏脑胀,只觉得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她梦到了还没有去世的母亲,梦见了疼爱她的太后娘娘,又梦见了很多很多的人。 他们都在指责她。 她有罪,罪该万死。 谢云迢呼吸都有些沉重,一抬眼见沈之衡还站在那,不由问道:“你还站在那做什么?” “殿下似乎是做噩梦了,奴才给您倒杯安神茶吧。” 他说完也未等谢云迢回应,转身就出了屏风。 看着那清瘦的背影离去,谢云迢才算是回神,她又忽的想到,她刚才应该是说了梦话,那沈之衡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听到了多少呢? 就在她思量的时候,沈之衡已经端着安神茶回来了。 安神茶还冒着热气,散发出一阵阵的清香,原本是不渴的,可是眼看着沈之衡端茶递过来,喉间却又突然觉得一阵干渴了。 伸手接了过来,轻轻抿了一口,味道有些苦涩,但是却很提神。 “本宫做噩梦了?你听到了什么?”谢云迢拨弄着手中的茶盏,原本是想试探试探沈之衡是否听到了什么,可是心中却不想再与他周旋,于是直白的问了出来。 “梦话…”沈之衡回想起他刚进内殿听到的那些话,“罪过”“该死…”“薛照…” 他一进来就听见了那位尊贵的长公主被梦魇着,语气慌张,想来是梦见了可怕的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谢云迢这般的人物说出那样惊慌的话。 他原本是想着将她叫醒的,却又忍不住想要听听她究竟梦见了什么,可是听着听着她就醒了。 她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又梦见了薛照吗? “奴才什么也没有听见。”沈之衡一脸无辜和茫然:“殿下说什么呢?” 沈之衡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谢云迢盯着他看了一阵,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话,没有再多问。目光又瞥见他的手,之前血淋淋的白布已经被换下了,换成了干净的布条。 “既然手伤了,这些活就不用你亲自来伺候了。” “伺候殿下奴才是愿意的,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沈之衡接过她放下的茶盏,又随手将另一侧的烛灯全都点亮。 “既然有伤就不用勉强,让旁人看着会说本宫苛待奴才,你已经是东宫掌事,你的职责是管好东宫,而不是伺候我。” 沈之衡的忠心她已经听的够多的了,不需要他做出这样子给她看,受伤了就好好歇着,她不需要他这样表忠心。 对于谢云迢的训诫,沈之衡很仔细的听着。 “太子如何了?”谢云迢训诫完又问沈之衡。 “太子殿下已经退烧了,刚醒了一会,眼下已经无大碍。”沈之衡答到。 听到这,谢云迢彻底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又正欲仔细的问问,却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阵闹哄哄的声音。 有人在喊:“什么人敢闯东宫?!” “竟然敢偷着进来…哪来的小贼…” 这些话谢云迢听的真真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如此吵闹。 第235章 十三皇子谢青行 谢云迢目光落在窗外,只能看见人影攒动,听见吵声不断,隐约还能听见宫人们的惊呼声。 东宫向来肃静,这是怎么了? 沈之衡正欲出去看,内阁的门就被推开,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匆匆传来。 隔着一道屏风,能看见那朦胧人影。 “殿下…可醒了?” 小心谨慎的声音慢慢的传来,正是绿棠。 “外面吵吵闹闹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谢云迢声音低沉,已无困意。 绿棠一听,赶紧回道:“回殿下,十三皇子偷偷跑进了东宫…结果太监们以为是偷进宫的小贼,推搡之间将十三皇子弄伤了…” “什么?”谢云迢一惊,随即从塌上起身,她示意绿棠进来回话。 绿棠进来一抬眼就瞧见了站在一侧的沈之衡,惊讶了一瞬,心中暗想这沈之衡明明是伺候太子的,怎么成天的黏在她家殿下身边? 似乎是想出了神,连谢云迢的目光都忽视了,直到谢云迢皱眉出声,她才猛的回神。 “走神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棠赶紧摇头说道:“回殿下…是十三皇子未经通传就偷溜进了东宫,结果被值夜的太监撞见了,那该死的太监不认得十三殿下,以为是什么贼人…所以就动了手了。” 十三皇子。 谢云迢想了想,想起之前谢玉淮和谢远辰在御花园打架,好像就是因为十三皇子。 只是…谢云迢已经回忆不起她的这位十三弟长什么样子了。 武安帝的子嗣众多,除了一些常常能够相见的,其余人谢云迢都没怎么放在心上,甚至连模样都不记得。 只是一听绿棠提起十三皇子,脑子里就一下子想到之前谢玉淮为其出头的事,只记得是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在这深宫之中,不得宠的皇子比太监宫女还要惨一些。 谢云迢面容肃然,她道:“人在哪?伤的如何?可找太医了?” “人如今在偏殿,伤的倒是不重,已经找太医看了,只是一点擦伤。”绿棠回道。 听到此话,谢云迢稍微放心了。 十三皇子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子,堂堂皇子被太子宫中的太监给打伤了,这要是传出去那不知道会说什么,只会说太子猖狂,宫中奴才都敢打皇子。 “把人带过来给我瞧瞧。”谢云迢吩咐绿棠。 绿棠福身退了下去。 “十三皇子谢青行…那孩子看着是个老实的呢…”谢云迢缓缓出声,那个小孩子不像是能够私闯太子宫中的人啊,瘦瘦小小的,看着就不是胆大的人。 “太子殿下与十三殿下素来交好,想来是那小殿下想来瞧瞧太子吧。”沈之衡突然出声,语气很轻。 交好? 想着上一次谢玉淮为了那谢青行跟谢远辰打架,想来交好是真的。 “既然来看,为何不走正门…”谢云迢疑惑。 “殿下,东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沈之衡说:“宫中人向来是捧高踩低的,十三殿下又嫌少露面,他们自然不会敬重。” 一句话倒是点醒了谢云迢,想来是外面的人不让谢青行进来,所以… 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传来,绿棠已经领着十三皇子谢青行走了进来。 殿内炭火烧的滋滋作响,温暖如春,紫金香炉冒出来的烟气朦胧一片,烛火一照,整个殿内宛如仙境。 谢青行站在这仙境之中垂着头,浑身发抖,这地方太过奢华,他心中颇为恐惧。 “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稚嫩的声音从屏风之后传来,谢云迢敏锐的听出了谢青行语气中的敬重和惧意,于是她走出屏风,缓步到了谢青行的面前。 他正跪着,跪的颇为端正,低垂着脑袋完全不敢抬头。 “好孩子,快起来。”谢云迢弯下身子去扶他,手刚刚碰到谢青行的肩膀,结果谢青行一个激灵猛的就闪开了。 他似乎是很怕的样子,闪开的一瞬间又觉得不妥猛的抬头,露出一张带着青痕的脸,瘦小可怜,让人怜惜。 谢云迢见他如此反应,于是慢慢的收回手微笑说道:“你别怕,我也算是你皇姐,你今日为何偷跑进东宫?” 谢云迢语气是难得的温和,这样平和的语气让心中害怕的发抖的谢青行少了一些惧怕,于是就怯生生的开口:“我…太子哥哥落了湖,我想来看看他…我娘亲还叫我带了点心来。” 果然是如此,于是谢云迢又温和问道:“那为何偷跑进来?” 谢青行一听,顿时就红了眼眶:“他们不让我进…说我没有令牌也无人去通传…我就偷跑进来了,他们以为我是贼…” 到底是小孩子,谢青行受了委屈眼眶通红,却不敢哭出来,嘴唇都要咬破了。 谢云迢听完瞧了沈之衡一眼,心中暗想果然如同沈之衡所说的一样,这宫中捧高踩低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堂堂一个皇子竟然被拒之门外要偷着进东宫还挨了打,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只会说太子的东宫治下不严,宫中奴才仗着太子的势欺人! 若是传到了武安帝的耳朵里,那对谢玉淮这个太子更是没有好处。 宫中奴才尚且如此,那太子要猖狂成什么样子?! “乖孩子。”谢云迢上前拉住谢青行的手,将他引到了一旁的座位上,借着烛火的光她看见这孩子脸上的青紫痕迹心中涌上一阵怒火。 真是好大的胆子!谢青行再不受宠也是皇子,这帮子奴才真是狗胆包天了! 又见这孩子身上的破旧衣服和这消瘦的身子,明明只是比她弟弟小了一岁而已,竟然比小太子瘦了整整一大圈,不由轻叹一声,宫中不受宠的皇子公主要比那宫中的太监宫女还要惨一些。 明明身体里流淌着尊贵的血脉,活的却不如奴才,深宫之中要是不得宠,那就真是犹如掉进了无尽深渊逃不得了。 谢云迢怒道:“把那些动手的狗奴才都给本宫拖进来!” … 不过一会,几个太监就被拖了进来。 进来之后就跪地求饶,嘴里还一直喊着他们不是有意的,不知道是皇子殿下,以为是贼人。 这话说起来实在荒谬,堂堂东宫何来贼人?更何况一个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被错认成贼人? 谢云迢见这几个太监面生,心中不由有了疑惑,于是转头看向沈之衡。 沈之衡凑近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殿下,这几个人中有几个是凤仪宫娘娘几日前送来的,内府内官监刘启新送来的生人。” 自从这些人被送过来时沈之衡就想着要把这些人处理了,如今他还未动手,这些人倒是自己有了动作。 不过实在是愚蠢了一些,皇子也是谁都能动的?就算是不受宠也是皇子! 他这么一说,谢云迢心中已经了然。想来又是皇后送到她弟弟身边的细作,这些人就是非要给东宫搞点事这才能罢休! 猛的拍了拍一旁的红木桌,桌上的茶盏都跟着晃了晃,殿内侍奉的宫女呼吸都停了一瞬。 长公主殿下动了怒火。 她侧头看向沈之衡:“本宫把东宫掌印的令牌给了你,你就应该尽心尽力,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那些胆大包天的狗奴才…也交给你处理了。” 处理。 宫中处理奴才要么是打一顿罚一顿,要么就是要了命,只是不知谢云迢这个处理是要怎么处理。 他斟酌问道:“殿下,是留活口还是…” “都杀了吧。”谢云迢眼底一片冷寒:“让满宫的奴才都来看看,捧高踩低欺主子是什么下场。” 无论是不是有心,无论是不是皇后的人,这样的奴才留在身边也是个祸害,更何况这时候只有狠狠惩治这些奴才才能让其他人看见东宫的规矩! 所以,他们必须死,也要给其他奴才一个警戒,更是给那些天天窥探东宫的人一些警告。 此话一出,那几个太监哭喊着求饶,他们未曾想过,谢云迢会直接杀了他们。 沈之衡明白了谢云迢的意思,躬身退出了内阁。 … 第236章 立威 杀人是不费工夫的,但是要看是怎么个杀法,心善一些直接给个痛快,心狠一些折磨人的法子就多了。 更何况是用来杀一儆百,敲山震虎,自然是越狠越好,那些奴才们叫的越惨越好。 只有他们越惨,底下看着的人就会越怕,这整个东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太监奴才是别人安插进来的奸细,谢云迢很早之前就想着收拾东宫,可是一直没有找着机会,如今机会自动送到手里,这几个人怎么着也都要死。 沈之衡得了谢云迢的令,自然要把事做的尽心,若说比狠,沈之衡自有折磨人的法子。 惨叫声响彻整个东宫,底下的太监奴才们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过了很久之后,惨叫声才停了。 那几个太监已经变成了一摊泥,没错,就是一摊泥。 负责打杀的太监累的满头大汗,仿佛就是在剁馅子一样,底下有些胆小的甚至都吓晕了过去,更是有人呕吐不止。 明月站在沈之衡的身侧同样也是脸色难看,打杀奴才她见得多了,以前也帮着她家殿下处理过几个人,只是没有如此让她觉得恶心恐惧的时候。 几个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成了肉泥,是真正的肉泥,实在是有些恶心。 绿棠已经脸色惨白的回殿里去吐了,明月瞥了沈之衡一眼,见他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中对他不由得更是戒备了一层。 “明月姐姐。”他侧过头朝着明月露出一个微笑来,颇为体贴的说道:“若是姐姐不舒服,不如就先回内殿吧,这里有我呢。” 又是一副纯善的样子,明月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究竟是那一摊摊烂泥恶心人还是在这装善人的沈之衡恶心人一些。 白了沈之衡一眼,明月道:“倒真是小看你了,你手段果真狠毒,殿下也果然没猜错。” 留下这一句,她转身就走。 灯火照耀着整个东宫,沈之衡目光平静如水,转头看向东宫众人。 谢云迢让他来做这事不仅仅是要做给那些奴才看,更是给了他一次立威的机会。 他毕竟刚入宫不久就得了东宫掌事的令牌,这偌大的东宫瞧不起他,看不上他的人多了,今天这机会也是能让他彻底在东宫立足。 “各位都看见了?”沈之衡指着那摊肉泥,面上依旧是温润的模样,声音清冽:“咱们东宫容不下这种欺主子的奴才,你们既然进了东宫那就是东宫的奴才,无论你们心里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心思,只要你们坏了东宫的规矩,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微微一笑:“殿下让我管东宫,我希望以后能和在场的诸位一直平安共事,请诸位谨言慎行,好好的珍惜自己的命,莫要和他们一样变成了这地上的肉泥。” 眼底闪过冰寒,但是他依旧是温润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里发冷。 … 内殿。 “回去再上些药就好了。”谢云迢用帕子碰了碰谢青行脸上的伤,语气轻柔。 外面的惨叫声停了很久了,谢青行也从一开始的惧怕慢慢平静了下来,心中对眼前这位尊贵的皇姐很有好感。 他原本以为谢云迢爷会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起他,打他。 “多谢殿下。”他攥着皱巴巴的衣角低声道:“可惜了我阿娘让我给太子哥哥的糕点…” 那糕点在与那些太监争执间落了地,毁了。 “难为你们有心。”谢云迢微笑说道:“你母亲是何人?” 谢青行踌躇了一下,捏着衣角低声怯怯开口:“我娘是…月贵人。” “月贵人?”谢云迢低声呢喃,这个名字有些许熟悉,她隐约听过… “你娘亲叫做什么名字?”谢云迢含笑问着。 谢青行总算是抬起头,一字一句说道:“我娘叫做于桑月,是住在漱玉宫的月贵人。” “于桑月…”谢云迢微微眯眼,此刻她总算是知道为何这个名字会如此熟悉了。 她母亲明安皇后在世时,月贵人常常到案前伺候,只是后来明安皇后过世,她就如消失了一般鲜少露面。 第237章 活阎王 “殿下认得我娘亲?”谢青行见她如此模样,不由问道。 “认识,你娘亲是个温顺的。”谢云迢说着思绪慢慢飘远,她母亲已经去世多年,这辈子加上上辈子的记忆她母亲已经算是去世数十年,她早就忘记了那个月贵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是个很温顺的女子,性格温和,长相也很漂亮,只是有些模糊了。 她母亲对她颇为喜爱,她做的糕点很好吃,能记起的只有这些。 谢青行却仿佛很高兴,宫中无论是奴才还是贵人,仿佛都不记得他母亲也是贵人,也是皇帝的妃嫔,如今能有谢云迢这般尊贵的人记得他母亲,他很高兴。 “多谢殿下还记得我母亲。”谢青行小声说道。 谢云迢见他如此模样就知道那位月贵人和谢青行的日子应该是相当不好过的,单看谢青行那身衣服,那已经是很久之前时兴的料子,而且洗的发白,看起来破旧又单薄,这样的冷天只穿这样单薄的衣服,肯定会冻着的。 多少人以为进了宫那就是进了金银窝,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得圣恩那就是一步登天。 可是这皇宫里面并不是如外人想的那般进去就是荣华富贵享不尽,想要一步登天的更是在做梦,多少人红颜变枯骨都没有得到圣恩眷顾,反而浪费大好年华。 若是运气好得到皇帝眷顾,那也不是一辈子都能安稳的,皇帝只有一个,可是后妃却有无数,没有谁能够一枝独秀,多少人死在了这宫闱斗争里,又有多少人如月贵人和谢青行一般,在后宫过得甚至不如奴才。 能在这后宫活下去并且得恩宠的,要么要有强大的家世做后盾,让皇帝必须宠爱你,要么要有绝世容颜,玲珑心思,为自己争出一条路来,这后宫搏杀犹如战场,能死能活只能看自己走到哪一步,稍有不慎就是死路。 谢云迢正欲说话,却见绿棠惨白着脸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极其难看,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 明月也紧跟在身后一起进来了,脸色也是不好看。 谢云迢瞥了她二人一眼,然后问道:“太子可还醒着?” “回殿下,太子刚刚喝了药,眼下正精神呢。”明月答道。 “好。”谢云迢温和的目光看向谢青行,“你且去看看你的太子哥哥吧。” 谢青行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谢云迢看的心中好笑,又觉得谢青行这孩子很不错,能如此惦念她弟弟,让她弟弟有个真心关心他的玩伴也不错。 她转头叫来身边的宫女,示意她带着谢青行去看小太子。 “你们两个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谢云迢颇为惊奇的问道绿棠一见谢青行走了,脸上顿时就垮了下来,又见谢云迢问,她又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些场面,还未来得及回话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涌,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吐了。 如此表现更让谢云迢觉得惊奇,一边摆弄着手中的手炉,一边问明月:“她这是怎么了?” 明月脸上一阵怪异,她想起看的那画面心中冒出丝丝凉意,她如实回道:“想来应该是受到了惊吓了。” “什么惊吓?”谢云迢随口问道。 “是外面打杀人实在是有些残忍,绿棠没见过这样的画面,有些受不住。” 谢云迢将手炉扔到一旁的桌上,对于明月说的“残忍”有些好奇,她们两个好歹也是自幼跟着她的女官,若真说打杀人那也是见过不少的,倒是第一次从明月嘴里听到残忍两个字。 “倒是头一次从你嘴里听到这话。”谢云迢懒懒的靠在软榻之上,又吩咐道:“把那些人都给抬到内监官去,让刘启看看他给太子宫中送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明月抿了抿唇,低声道:“殿下,人怕是抬不去了。” “嗯?”谢云迢扬眉:“为何?” “那些人抬怕是抬不了,只能用铲子铲起来装进盆里送过去了。”明月脸上越发难看,这样的法子实在过于残忍了一些,她光是说出来心里就觉得发紧。 谢云迢一顿,“这是成泥了?” “人是活生生被打死的,打死了也未停手,直接用棍子打成了肉泥,一整个摊在地上。” 白花花血淋淋的肉连成一片,谢云迢听的眉头狠狠跳了起来,光是靠想象她都觉得一阵反胃。 “是沈之衡的主意?”谢云迢红唇紧抿,眉头微扬。 明月点头:“未曾想他手段如此狠毒,如此一来他也算是在东宫里站稳了脚,经过这一场,怕是没有不怕他的了。” 明月心里看的明白,她家殿下让沈之衡办这事不仅仅是要杀一儆百给这些宫人看的,更是让沈之衡立威的。 经此一事,沈之衡算是在东宫有了威望了,无论是这些宫人怎么看他的,现在心里定然都是惧怕的。 “也好。”谢云迢面容沉静,“省的这些人不服他,如今见识了他的手段,那些别有用心的也得怕一阵。”她微微眯眼:“谁若是在做出不利东宫的蠢事,这就是下场!” 沈之衡手段确实残忍阴狠了一些,可是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人感到害怕,感到恐惧。 正说着,绿棠白着脸进来了。 她似乎真是吐的不轻,走起路来连步子都是漂浮的,谢云迢瞧她那几步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摔了。又忍不住逗道:“好歹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胆子如今倒是这么小了!死几个人就把你吓到了?” 绿棠一听脸色更白了,她疾步走到谢云迢的身前然后极其夸张的说道:“我的殿下哟,您是没看见那个场景…那人是被活生生的打成肉泥的啊…” 她脸上表情很惊恐:“那血都能溅出来三尺,再离近一些,那都能落到我脸上了。”她委屈道:“我在宫里这么些年,打杀人看了不少,可是没有哪一个如此…如此残忍。” 明月瞟了她一眼,又觉得她这样子颇为有趣,又逗她说道:“小厨房新做了肉馅包子,你要不是要吃一个?” “呕…”绿棠一想到肉包子那白花花的肉馅,又干呕起来。 “明月姐姐…”她赶紧摆了摆手:“可饶了我吧,这辈子我都不能再吃什么肉馅包子。” 谢云迢微微一笑,绿棠又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四周没有沈之衡的身影,于是她又压低声音说道:“我以前一直觉得那沈之衡是个温顺的,今日这一遭他哪里温顺…我看就是个活阎王啊!殿下…” 绿棠颇为担忧:“这样的人留在太子身边…” “那不挺好的吗?”谢云迢淡淡一笑:“太子心善单纯,又是个心软的,他身边不能再有第二个心软的了,若是再遇见福禄那样的人,那可怎么办?” “可是殿下…”绿棠心里一阵后怕,这时候她才想起来明月之前跟她说的那些话,心中一阵发颤。 谢云迢微微抬眼瞥见了屏风之后的身影,于是笑着对绿棠说道:“好了,活阎王来了,小心他听着你这话记恨上你。” 绿棠一听顿时愣了,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就见沈之衡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屏风一侧,见她回头还对她温和的笑了笑。 绿棠犹如见了鬼一般,直接就闭了嘴,沈之衡给她的阴影不小,以至于如今见着他就下意识的想起那白花花的肉来,浑身不由胆颤。 “绿棠姐姐可是在说我?”沈之衡抖了抖身上的飞雪,缓步走了进来。 “…”绿棠瞧了他一眼,露出一抹苦笑,转身跳到明月身后不再言语了。 “瞧瞧,你把人吓成了什么样子。”谢云迢语气平淡,低着头握着手炉,说话时也未看沈之衡,而是看着那燃烧的正旺的火炭盆。 炭火盆就在她身前,热气扑面而来,她却依然觉得冷。 她的这个病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第238章 真心 “绿棠姐姐怕了?”沈之衡一脸惊讶,“那真是我的罪过了,我给姐姐赔不是。” “谁怕了!”绿棠嘴硬道:“只是觉得你这反差实在太大,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温和的,竟没想到你手段如此不得了…原来以前竟然都是装的!” 谢云迢微微扬眉,依旧没有任何言语。 沈之衡有什么手段她都不惊奇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罢了。绝非好人,所以有这样的心肠不惊奇。 沈之衡依旧是笑模样:“明月姐姐冤枉我,我只是想为殿下分忧罢了,只要能让殿下解忧,我干什么都是愿意的。” 如此一句话就把责任全都推到了谢云迢的身上,谢云迢总算是抬眼瞧了他一眼,却正好和沈之衡目光相对。 他一副温顺、谦卑的样子,仿佛真是为主分忧的忠奴。 谢云迢心中嗤笑一声,刚刚干了这阴狠的事,如今却把罪责推到她身上了。 “你倒是忠心。”谢云迢把手炉握紧,笑着说道:“不过你这手段…依照本宫看到不应该在东宫,你在东宫实在屈才,你应该去锦衣卫,去司礼监,或者把你送到陈愿那…他折磨人的手段怕是都不如你。” 锦衣卫,司礼监,西厂,这些人可是个顶个的心狠手辣,凡是落到他们手里的,就没有能全乎出来的,就是哑巴也都能套出点东西来。 “殿下…是不想要奴才了吗?”沈之衡凝望谢云迢,露出一副可以称之为委屈的神色。 他明明刚刚打杀完人,把人剁成了肉泥,既立了威风又站稳了脚步,嘴上说着忠心却又把罪责推到她身上,如今他倒是委屈起来。 “本宫哪里不想要你,你这样忠心耿耿的奴才如今还上哪去找?”谢云迢匀出几分耐心回应他:“反而得赏你才好。” “殿下要赏奴才什么?”沈之衡追问。 还真敢问… 谢云迢嗤笑一声:“就赏你几个肉包子吧,外面现成的馅料呢。” 她语气温和,面容带笑,但是却又说的认真,让人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在调笑。 沈之衡还未说话,绿棠倒是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呕了一声话都来不及说就跑出去吐了。 “殿下,我去看看她。”明月也福身退下。 殿内又只剩下沈之衡。 “殿下若真是想赏我肉包子,那我也是会要的。”沈之衡道:“只要是殿下赏的,无论是什么奴才都收着,只求殿下莫要赶我走…” 他语气真挚,说的就如真的一般。 “你真会吃?”谢云迢扬眉问道。 “只要殿下想,奴才就会。”他回答。 谢云迢低笑出声:“所以本宫说的没错,你若是去了东西厂,凭你这张嘴和这些本事,不愁没有前途。” 上辈子不就是如此,直接就爬到了御前执笔掌印的位置,他是有这个本事的。 沈之衡说道:“可是奴才就想待在殿下身边,不想去别处,也不想有什么别的前途。” 谢云迢收了笑意,她抬头直直的看向他,黑色眼眸幽深沉静,让人捉摸不透。 沈之衡回望她,刚才的那番话他是顺嘴下意识的就说了出来,可是说完之后他在心里想了想,他竟然真的有些不想离开,不想离开…谢云迢? 为什么呢… 沈之衡想不明白。 他对上谢云迢的眸子,见她眼中的情绪就更不明白了,她不信他的话。 “殿下,奴才真心日月可鉴。” 收回目光,谢云迢淡笑道:“本宫知道了。” 她明明说知道了,但是沈之衡从她的语气之中却感觉她并不信任他这话。 为什么不信任他呢? 她救了他的命,又给他机会往上爬,救他出了泥坑,利用也好,有目的也好,他沈之衡是心狠手辣,他从未觉得自己是好人,可是他既然认她当了主子,那就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主子。 哪怕只是互相利用,但是他们是站在同一个战线上,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有着共同的愿望,他们是一类人。 “你去把刘启叫来吧,让他来见本宫。”谢云迢放下手中的手炉,目光颇为冷冽。 沈之衡瞬间回神,随即点头退下。 第239章 担心本宫给你下毒吗? “这长公主殿下找我可有什么事啊?” 昏暗宫道之上,内监官管事刘启一边跟随着沈之衡的脚步一边小心翼翼的探听,心中亦是七上八下的,他颇为疑惑长公主这个时候叫他究竟所为何事。 沈之衡脚步不停,闻言只是回头朝着刘启笑了笑:“刘公公,这主子叫您我一个做奴才的哪里能知道呢?” 他收回目光轻声说道:“奴才不敢探听主子的心思,您到了就知道了。” 听沈之衡这么说,刘启原本就悬着的心不仅没有落下,反而更是紧紧的悬着了。 他瞧了沈之衡一眼,借着微弱的宫灯光,眼尖的瞧到了他腰间戴着的令牌,刘启正欲仔细看看,却未曾想沈之衡停下了脚步。 他突然停步,刘启顿时一愣,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 沈之衡慢慢侧头,对他露出一抹微笑来。 那抹笑容看着颇为温和,配上他那张清俊的脸,很是俊逸。 只是刘启却看的心里直突突,总觉得浑身都涌上来寒意,再看四周已经是到了无人走的小路,四周没有任何宫女太监,黑漆漆的夜里只有他和沈之衡二人。 一瞬间无数想法自心里面冒出来,刘启咽了咽唾沫,轻轻咳了一声。 沈之衡提着宫灯脸上笑意又深了几分,他轻声说道:“无事,只是隐约想到前面那座宫殿平日里的传闻,想着要不咱们换一条路走?” “传闻?什么传闻?”刘启一愣,他怎么没有听说过什么传闻呢,只是扫了一眼前面的路,没有任何灯光,一片漆黑,在这冬夜里寒风一吹,颇为凄凉诡异。 这前面确实是有一座荒废的宫殿,只是去东宫的路上实在没有必要路过这里,这时候刘启才反应过来,去东宫其实不必走这条路的… “听其他宫人说…那座宫殿可是闹鬼的,好多宫人夜里走这条路结果都没有再回来过…全都消失了呢,而且半夜总能听到有人在哭在喊…” 沈之衡的声音轻轻的,被这寒风给吹的四处飘散,又好像就在耳边低语刘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的回神却发现沈之衡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侧。 沈之衡侧头朝着刘启微微一笑:“不知道刘公公听没听过这个传闻呢?好在我反应过来了,若是真把刘公公您给引过去出了什么事,那我就是罪人了,好在只是走错了路还能返回…” 刘启一个激灵,听明白了沈之衡这话里威胁的意思,不过他也不是吓大的,好歹当了这么些年的掌事,于是当即就镇定了下来。 他扯起嘴角勉强一笑:“沈公公这是升了掌事高兴糊涂了吧?”他盯着沈之衡腰间的腰牌,沉声说道:“这宫里宫规可是清清楚楚的写过,宫中可是禁鬼神之说的…”他上前拍了怕沈之衡的肩膀:“想来是你刚进宫不久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咱们圣上可是最讨厌这种传闻了,沈公公,谨言慎行啊。” 抬眼对上沈之衡,刘启目光阴森,落在沈之衡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语气冰冷。 沈之衡与其对视了几秒,微微眯眼然后粲然一笑,“多谢刘公公提醒了,我只是偶然想到了这个传闻罢了,要不是公公您提醒我倒是差点就犯了错呢。” 刘启眼底冰寒退下,抓着沈之衡肩膀的手也收了回来,“无妨,沈公公你刚进宫不久,不懂规矩也是正常的,只要知错能改就好。” 刘启混迹宫中多年,也是有真本事在的,这凡是能当上掌印的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他不知道这个沈之衡究竟是有什么本事能够得到了长公主的青睐一下子就封了掌事,但是今日一看,绝不简单。 沈之衡微微一笑,手中宫灯晃动,照亮了这一小片地方。 他的笑容在橘黄色烛光下更是显得温润,他幽幽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那刘公公是想继续走这条小路?” 刘启眯了眯眼,忽的哈哈笑了两声,他低声道:“这条小路实在难走,不如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朝着后面走去。 沈之衡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眼里的笑意褪去,刘启若是聪明人应该就会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了。 走错了路还能返回,但是若是一意孤行走到黑,那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就只能怨自己了。 … 东宫。 “奴才刘启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宫殿内炭火烧的滋滋作响,紫金香炉燃着的青烟不断,隔着那八扇牡丹屏风,烟气朦胧散开,宛如进了天上仙境一般。 刘启不敢多看,进了内殿就跪在了那厚重的地毯之上,背压的极低,很是恭敬的模样。 谢云迢正在塌上摆弄棋子,红木的小桌之上放了一个白玉做的小棋盘,旁边放了一盏烛灯,烛灯的光将那白玉棋盘照的很是透彻。 谢云迢并未看刘启,反而一心都扑在了那棋局之上,室内安静的只能听见棋子落在玉棋盘上的声音,其他声音皆无。 刘启跪了半天也没听见谢云迢叫他起来,心里暗自揣摩谢云迢这是何意,沈之衡之前与他说的那些话就是明晃晃的警告,如今又见长公主这态度…刘启不由得揣摩哪里得罪了谢云迢。 “殿下…”明月端着一个木盘子缓步走了进来,那木盘子上面放着一个极其精致的碟子,碟子上面摆着几个小巧玲珑的小包子。 那小包子散发出一阵阵的肉香,整个内殿都是香味。 “这是小厨房刚刚做出来的…”明月说。 谢云迢的目光依旧放在棋盘之上,她淡淡点头示意明月放到一旁,明月放下盘子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启,故作惊讶道:“哟,刘公公…” 刘启听到总算有人注意他了,赶紧抬头扯出一抹笑:“明月姑娘…” “哟,瞧瞧…”谢云迢放下手中的棋子,看向刘启:“本宫一时看入了迷,竟然忘记了你还在这,你起来吧。” 刘启一听松了一口气,赶紧的起来了。 也许是跪的时间太长了,他起来之时腿上一阵发麻,一个没站稳差点又摔了过去。 明月在一旁低低的笑了笑,“刘公公小心些啊…” 刘启脸上神色不变,“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刘启在这些掌事之中年纪其实不算太大,他在宫中沉浮数年才得了这掌事的位置,修炼的如同成了精,人精儿一般。 “你坐吧。”谢云迢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刘启坐下。 刘启却是一阵的惶恐,他低头说道:“奴才不敢…” “不敢什么?”谢云迢面露微笑,“本宫让你坐下又不是要吃了你,你怕什么?” “奴才实在惶恐…”刘启不敢坐。 “刘公公。”谢云迢收了笑意,目光微沉:“本宫说了让你坐那你就坐下,你若是不坐就是想违抗本宫的命令了?” 刘启一听赶紧赔笑:“殿下…奴才坐,坐…” 他转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之上,心中发沉,看这样子长公主找他定然是没有好事的。 见他坐下,谢云迢总算是满意了。 “小厨房新做的包子,刘公公尝尝吧。”谢云迢把那小碟子推到了刘启的面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那小包子散发着肉香,勾引的人直咽口水,东宫小厨房的厨子是从宫外找来的,是有名的名厨,就连太后宫中的厨子都比不得。 刘启看着那小包子却觉得一阵怪异,长公主深更半夜的叫他来,然后赏给他一碟包子? 这怎么想怎么怪… 刘启不敢吃,抬头却正好对上谢云迢的目光,那目光幽深如潭,凤目中一片冷意。 “刘公公,你是担心本宫给你下毒吗?” 刘启一个激灵,“奴才没有…” 第240章 究竟谁才是你的主子 “没有?”谢云迢嗤笑一声:“本宫找你让你坐你不坐,赏你吃的你不吃…你是嫌弃本宫了?你到其他人那里也是如此吗?”她凝望着刘启,语气平淡。 这样的话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却更让刘启惶恐了,他赶紧起身说道:“殿下误会了,奴才怎么敢嫌弃殿下呢…” “那你就把它吃下去…”谢云迢敲了敲桌案,“你吃完了本宫有话要问你。” 小包子晶莹剔透,里面是满满的肉馅,一口咬下去,满嘴香味。 刘启却吃的没什么滋味,他一边吃着一边想谢云迢究竟要做什么,想着想着一盘小包子就都进了肚子。 好在是小包子,刘启几口一个吃的倒是也是快,直到最后一口咽下,刘启才松了一口气。 “殿下…”他朝着谢云迢说道:“奴才吃完了。” “嗯?”谢云迢从棋局抽出目光瞧了那小盘子一眼,见上面确实是空了,这才满意的微笑了起来。 将棋盘推到一旁,谢云迢眉头一扬,随即问道:“你知道本宫今日为何叫你来吗?” 刘启摇头:“奴才不知。” 他若是知道何须如此紧张。 “不知道?”谢云迢嗤笑一声,直接说道:“听说前些日子你给东宫送来了一批人?” 刘启一听,心下一沉。 他确实是给东宫送了一批人进来,不过那批人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命令…皇后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皇后的意思刘启也是清楚的,皇后下了令,他选的人…选的都是皇后属意的人” 思及此处,刘启慌忙跪下“殿下…,“不知道那批人出了什么纰漏?可是惹了殿下不快?” 谢云迢没有言语,冰冷的目光犹如利剑一般刺向刘启,四周空气都凝结了一瞬,在这样的压迫之下,刘启不知道是怕的还是被面前的炭火给烤的,额头竟然落了汗。 他谦卑恭敬的跪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惹恼了长公主,同时心中也暗想,那批人究竟是做了什么事…长公主又怎么会突然关注这些…以前可都是不管的。 心里有无数想法略过,刘启心中沉重,可是谢云迢却依然没有出声。 … 在这诡异的沉寂之中,谢云迢突然冷笑出声:“刘启,本宫记得你进宫得几十年了吧?你这掌事的位置做的也挺久了吧?做的可还安稳啊?” “回殿下,什么掌事不掌事,只要能伺候好各位主子,那奴才当什么都可以…”刘启恭敬回着。 “你倒是会说话。”谢云迢摩挲着手里的手炉,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手炉表面。 刘启一笑,“这是奴才的真心话。” 谢云迢笑笑:“刘公公,你这是真心话还是假话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这满宫上下究竟谁是你的主子?” … 最后一句话带着无尽的压迫感,让刘启呼吸都停了一瞬,他赶紧说道:“殿下,这…圣上,太后,包括您都是奴才的主子。” 话音落下,谢云迢手中的手炉就朝着刘启砸了过去,刘启也不敢躲,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 “殿下赎罪!”他痛的龇牙咧嘴,却不敢有任何怨言。 那手炉在厚重的毯子上滚了好几圈,最后滚回了谢云迢的脚下。 刘启抬头:“殿下,奴才实在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惹得殿下不痛快…若是为了那几个奴才,那我今儿就把那几个人给领回去…一定给太子殿下换几个机灵的人来伺候。” 谢云迢闻言只是冷笑:“你若是早些说这话还能把人领回去,如今领你是领不回去了,倒是可以抬回去!” 刘启一愣:“殿下是何意…莫非…” 他心下一惊,心中暗想长公主莫非已经把那几个人给杀了… 谢云迢冷哼了一声,随即敲了敲桌案,朝着屏风后说道:“把东西抬进来。” 过了一刻,几个太监抬了一口大锅进来,沈之衡紧跟着一起进来了。 刘启看着那口大锅心里只觉得凉嗖嗖的,借着殿内的烛火,他瞥了一眼,这一眼就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口大锅里面全是白花花的肉…还有死人头! 不知道是几具尸体纠缠在一起,都在这一口大锅里面。 刘启整个人都愣在了那,后背冒出阵阵凉气,他瞪大眼睛盯着那口大锅:“殿…殿…” 谢云迢轻抿了一口茶水,声音缓慢:“刘启啊,刚才的肉包子好吃吗?” 第241章 藏在心里的话 “肉包子…?” 刘启怔愣,猛的看向那白花花的肉,又想起刚才塞进嘴里的肉包子,他瞪大眼睛想到了什么,随即干呕起来。 谢云迢微微皱眉,颇为厌恶的瞧了他一眼,“你今天要是敢吐在这,本宫就让你把那些都吃进去。” 一句话,让刘启把想吐的东西又都给咽了下去。 “殿下…”他白着一张脸声音发颤,此刻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一般,想到刚才吃进嘴里的东西,他便浑身生寒,涌起来一阵恶心。 恶心的同时也是一阵惊恐,他在宫中这么多年,也见识过不少狠毒的手段,只是没有见过这般厉害又恶心人的。 谢云迢对他这副模样很是满意,对待这些人精一般的奴才就得用这样的手段,光是嘴上威胁是没有用的,只有他真正的得到教训,知道恐惧,他才会长记性。 “奴才…有罪,奴才…求殿下宽恕!”刘启跪在谢云迢面前,惊恐求饶,他生怕下一秒他也变成那白花花的肉,变成那做包子的肉馅。 “太子年幼,身边无人照拂…”谢云迢瞥了他一眼:“所以你们这帮奴才就开始欺负主子?你给东宫送来的都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刘启,太子年幼,但是本宫不糊涂,你敢给东宫送来这样欺主的狗奴才,打伤了十三殿下不说,若是传出去只会认为是东宫的奴才嚣张,太子治下不严!你这是把太子陷入不义之地,你好大的胆子!” 谢云迢并没有明说凤仪宫,不过刘启这样的人精也一定明白他在说什么。 刘启一怔,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哐当一声,地板上就见了血迹。 “殿下…奴才有罪,是奴才看走了眼才给东宫送来这样的玩意儿,奴才罪该万死啊…” 刘启这个时候也知道,不能提起凤仪宫娘娘,若是提起凤仪宫娘娘,那他就是两头都不得好了。 但是他心里也清楚,谢云迢是一定知道这背后的事的,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他连着磕了好几个头,磕的都有些跪不住,谢云迢这才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再磕了。 “今日叫你来只是给你个训诫,你既然做了内监掌事这个位置那就要办好你的差事,不过一时看走了眼也算情有可原。”谢云迢微笑道:“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画人画虎难画骨,谁也不知道谁藏着什么心思呢,是不是?” 谢云迢变脸的速度让刘启都有些发懵,他慌忙点头:“殿下…是奴才看走了眼认错了人,这才给东宫送来这样的人,奴才回去一定好好给太子殿下挑一批好的送过来伺候…” 谢云迢笑笑:“如果这一次你送来的人让本宫不满意,那么下一回在这锅里的就是你。” 刘启心中一跳,猛的抬头却见谢云迢笑意盈盈的盯着他看,凤目微挑,头上金簪摇晃,上面点缀的红宝石闪着暗光,雍容尊贵,周身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刘启慌忙低头:“殿下,绝不会有下次…奴才…奴才发誓,对您和太子日后必定会忠心耿耿!” 刘启这话是有投靠谢云迢的意思,谢云迢轻掀眼皮瞧了他一眼,而后道:“本宫知道了,你回吧。” 刘启如蒙大赦,又磕了一个头,这才颤颤巍巍的退下。 谢云迢瞥了沈之衡一眼,示意他出去送送刘启,顺便又叫人把那乘着尸体的大锅给抬了出去。 刘启出了内殿,浑身还是抖的,他忍不住回头看看内殿,然后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出了东宫。 一出东宫的门,他就再也忍不住的扶着东宫旁边放着的麒麟干呕了起来。 他吐了个干净,正欲起身,旁边突然递过来一方帕子。 刘启抬头就见沈之衡正在微笑看他,手中还提着一盏宫灯。“刘公公,您…没事吧?” 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刘启不由戒备起来,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东宫里有不少能人,单说那恶心人的法子,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人想出来的。 刘启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多谢了。” “刘公公不必客气。”沈之衡背着手,声音清晰:“殿下生怕公公出了什么事,特地让我出来看看,公公不必怕,我出来只是想跟公公说几句话,回去的时候也别走错了路,走错了就难回头了,殿下也知道公公难处的。” 他把手中的宫灯递给了刘启,看着那散发着光亮的宫灯,刘启心中无数心思闪过,皇后他得罪不起,长公主他更是得罪不起,在这深宫里想要独善其身更是艰难。 最后接过那盏灯他笑着答谢:“多谢殿下了。” 他提着这盏宫灯转身离去。 “公公慢走。”沈之衡微笑着目送刘启离去,见他走远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跺了跺脚上的雪,转身回了东宫。 内殿。 几个小宫女正在费力的拿着扇子扇风,殿内香炉散发出来的青烟被扇的四处飘散,屋子里烟雾蒙蒙,月色加上烛火一照,整个殿内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 谢云迢在这烟云之中叹了一口气,目光直直的落在催促宫女们快些扇风的绿棠身上,她无奈道:“冬日里这点热气都让你扇走了。” 其实这屋子里不仅安了地龙,还烧了热碳,就算是刮大风屋子里也依旧是暖和的。 绿棠闻言赶紧回道:“殿下…这屋子里刚刚抬进来那些腌臜东西,一屋子的晦气,还有那股子的恶心味,还是赶紧扇走为好。” 听她这么说,谢云迢也不再管她,便任由着她折腾。 “她怕是吓坏了,想着把这些脏东西给扇走。”明月端着茶盏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笑着将玉盏放到一旁的桌上,末了又补了一句:“她今晚怕是都睡不着觉了。” “哪里睡不着?”绿棠放下手中的扇子喊道:“明月姐姐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明月哼了一声:“有能耐今晚你别来找我睡。” 绿棠彻底不做声了。 谢云迢抿了一口清茶,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颇为有趣,像是许久没有听过她们两个这样拌嘴的笑闹了。 正闹着,绿棠忽的问了一句:“殿下,那刘启吃的包子究竟是…”她没敢继续说下去,可是却压不住心里的好奇。 “假的。”谢云迢勾唇一笑:“你家主子还没狠到那个地步,这次不过就是吓吓他罢了。” “阿弥陀佛…”绿棠一听松了一口气,若是真是真的,那她今晚是真的睡不着了。 又过了一阵,沈之衡也进了内殿。 “殿下,刘公公已经回去了。”他躬身说道。 “嗯。”谢云迢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外面的明月,“今儿晚上倒是个好天啊…” 外面明月高悬,星光璀璨。 “去把十三殿下送回漱玉宫吧。”谢云迢收回目光又嘱咐道:“去太子的库房里挑一些好的衣料,补品…多拿些好东西一起送过去吧。” 明月和绿棠听完福身准备退下,谢云迢又突然叫住她们,沉思了几秒又说道:“跟那位月贵人赔个不是,就说是东宫管教奴才不严,这些东西算是赔偿,以后若是有事也可以来东宫或者派人到公主府来找本宫。” 明月和绿棠听完这才福身退下。 谢云迢却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这些赏赐于东宫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她后面说的那些话。 能得到她这承诺的可没有几个人,这就意味着她将要庇护谢青行母子,其实原本是没有这个必要的,这深宫里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她不喜欢多管闲事。 但是她想起她的母亲,她的母亲生前似乎很喜欢那位月贵人,那位月贵人的孩子又是真心相待她的弟弟。 深宫之中真情可贵,就当是做些好事吧,况且那小十三也确实讨人喜欢。 “殿下为何叹气?可还有什么烦心事?”沈之衡忽的出声询问。 谢云迢目光落在外面高悬的明月之上,心中涌上来一阵孤寂,她未回头只是温和的说道:“无事,本宫只是有些想念我的母亲。” 沈之衡瞧了瞧她,未曾想过谢云迢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这样应该藏在心里的话。 第242章 贤名 “毓秀名门,柔嘉表范,秉性端淑,持躬淑慎。”谢云迢声音沉静,她慢慢收回目光,落在沈之衡的身上,她说道:“我母亲是这世上最良善的女子,也是这大朝宫中最贤淑的皇后。” 大朝建国数百年,历经数代,帝王皇后无数,可是她敢用最贤淑来形容自己的母亲。 她自幼宫廷长大,这里的腌臜事见的多了,外人看来是富贵屋,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雀笼,这里面关着无数年华正好的女子,她们在这里争,在这里抢,各种手段用尽,最后的目的不过就是当上后宫的主人,拥有最高的权势,成为这天底下最贵重的女子。 而她母亲一进宫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不需要争,不需要抢,后位就送到了她的手中。 她的父皇是爱她母亲的,可是君王的爱从来都不是独一份的,她父皇不只有她母亲一个人,还有后宫无数,她母亲性子温善纯良,在后宫这种吃人的地方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可是她手上依然是干干净净的。 她努力做好一位贤淑,一位让她夫君满意,一位让后世的人称赞的皇后,可惜她命薄,最后却死于病中。 “明安皇后贤名,人尽皆知。”沈之衡是听说过这位已经去世的明安皇后的,如谢云迢所说,贤名在外,是一位很贤淑的女子。 只是…他不由得看向谢云迢,明安皇后那样贤淑的女子,竟会养出谢云迢这般张扬的公主。他可从未在谢云迢身上看到过贤淑二字,每次见她她都是张扬的,从不收敛她的脾气,张扬的如同天上骄阳。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明显,谢云迢看穿了他的想法,于是她说道:“贤名不过就是虚名罢了,本宫自幼更喜欢在太后身边,因为太后鲜少教我规矩,我母亲则是会告诉我一个女子该如何贤良淑德,而太后则会告诉我如何让自己高兴自己开心。我母亲贤名天下皆知,可是有了名声又如何?” 谢云迢目光平和,“她过的并不开心,那贤名如同一座高山,将她压垮了…” 她记忆之中明安皇后无论受了什么委屈,无论又多累多难过也从来不会向别人,向她父皇透露自己的情绪,她生下谢玉淮之后身子越来越差,可是依旧每日处理宫中事务,宫中事务繁杂,做皇后又哪有那么容易? 她就这样熬了三年,终于把自己熬到了油尽灯枯,熬到死。 谢云迢不可避免的想到上辈子的自己,她也是为了薛照,为了成为他喜欢的贤良淑德的女子而压抑着自己的性子。 但是她和她母亲又是不一样的,她母亲是国母,她必须要做一个贤淑的皇后,一个贤良的妻子,更重要的是,她父皇是爱她母亲的,所以她母亲可以为了她父皇做这些,而她和薛照之间,只是她一厢情愿。 谢云迢紧紧抿着唇,目光沉静如水,这虚名无用,不如自己开心最重要。 “殿下为何觉得明安皇后不开心呢?生前名声在外,身后世人皆赞皇后贤名,这不就是明安皇后一生所追求的吗?”沈之衡斟酌的开口,生前享尽了尊荣,死后受无数人敬仰,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虚名又有何用呢?我是她的女儿,她高不高兴我自然清楚。”谢云迢回头看他,她脑子中无法避免的回忆起幼时看见的种种画面,她尊贵的母亲也曾在无人的深夜之中默默哭泣,想来即使到了那样尊贵的位置也有无法排解的忧愁。 这句话倒是让沈之衡无法辩驳,外人说再多也不抵血脉相通相连的亲情。 “好了,今日话说多了,本宫也累了。”谢云迢似乎是累极了,眉眼间带着疲倦,有些话放在心里太久了,如今说出来倒是好受了一些。 想到这,她又看向沈之衡,声音压的低低的:“你今日听到的…” 第243章 哄人的骗子 她原本是想要警告沈之衡今日他听到的每一句话都不准说出去,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由的斟酌了一下,这话头是她先提起来的… “殿下放心,奴才的嘴可严着呢。”他伸出手起誓,“我若是说出一句必然会天打五雷轰。” 这算是毒誓了。 谢云迢是不相信起誓发愿这一套的,若是这一套真有用,上辈子就应该天降大雷轰死薛照。 但是他起誓的样子很认真,谢云迢盯着他看,忽的低低的笑了起来,然后笑着点了点头,“本宫信你这一次。” 她心里明明是不信的,可是嘴上却哄着他说相信。 沈之衡心中暗想,真是个骗子。 …… 此时,漱玉宫。 漱玉宫在宫中颇为偏僻的地方,这地方因为位置偏僻,平日里也无多少来往的人,再加上住在这的月贵人并不得宠,所以就连平日里来打扫的宫人都很少来这边打扫。 这偌大的漱玉宫好似被遗忘在这深宫当中一般,就连那红宫墙都已经脱漆掉色,宫门口积雪堆满路,只有一条可供一个人通过的小路能走,夜晚殿门口也没有点灯,只留了两个破旧的宫灯挂着,寒风一吹随风飘动,看着颇有些诡异。 宫门口也没有宫人把守,就连开门都是谢青行自己开的。 明月带着人一路走进去,好在殿外看着荒凉,这里面还算是看的过去,能看出来是贵人住的地方,这宫中人大多如此,捧高踩低,不得宠就是这样的下场。 走了一阵,总算是到了正殿。 “内侍女官明月奉长公主之命来看望月贵人。” 明月接连喊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出来相迎,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按理说,就算是月贵人不得宠身边也应该有几个伺候的人来传话,如今她喊了这些声都无人出来,可见这些伺候的宫女是如何懈怠。 过了一阵,总算是有人出来了。 出来却不是相迎的,反而是一阵嘟嘟囔囔的叫骂声。 “大半夜的谁在那狗叫…让不让人睡觉…”一个身着粉色袍子的宫女从殿内侧房走了出来,她身上乱糟糟的,衣服扣子甚至都没有系好,想来是刚刚被吵醒慌忙系的。 她打着哈欠走出来,原本正要扯嗓子喊一声,可是一抬眼见着明月一行人顿时就又愣住了。 明月眉头一挑,目光冷冽。 那宫女似乎没有见过这阵仗,她见明月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定然不是一般人,又看见她身后带着的那些宫女太监就知道定然是宫里的贵人,她还算是机灵当即就跪下了“给贵人请安。” 明月眯了眯眼,这宫女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忠心的,想到自家殿下的叮嘱,她微微扬眉问道:“你是值夜的?” 那宫女忙不迭的点头:“奴婢是值夜的…” 明月听了之后冷笑了两声:“值夜竟然如此懈怠?这是谁教给你的规矩?叫了几声都不见人出来,你不出来是等着主子亲自出来吗?!” 明月低声呵斥,那宫女在漱玉宫里何曾见过这样厉害的人物,当即跪下求饶:“奴婢不是…奴婢只是睡着了,未曾听见。” 这宫女哪里是睡着了,分明就是听见了懒得出来迎罢了。 明月岂不知她的心思,当即轻哼了一声:“睡着了?那看来就拉出去打几个嘴巴子你才能清醒了?” 明月给旁边的女官使了一个眼色,那女官上前狠狠的甩了那宫女几巴掌,那宫女的脸瞬间就肿了起来,那宫女惨叫了一声,可是她却不敢多言语,只能捂着脸求饶。 谢青行在一旁看着,不由得躲到了明月的身后,显然是很怕这个宫女。 也许是殿外的动静惊扰到了内殿里的人,透过菱花窗能看见殿内乱了一阵,随后殿门被打开,一个女子在一个宫女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出来。 明月抬眼望去,只见为首女子身着一袭浅白色素袄子,下身穿着一袭青色袄裙,看着极其的清瘦。 乌黑长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头上仅仅是戴了几根银簪,因为隔得有些远,再加上天色漆黑,明月未仔细看清她的容貌,只是心里暗想这应该就是月贵人,于桑月。 于是在月贵人还未走近时就福身行礼,“奴婢内侍女官明月给月贵人请安。” 她声音清冽清晰,身后跟着的一堆宫女太监也跟着福身行礼。 走下台阶的于桑月见着眼前场景微微一顿,还未说话就被从明月身后跳出来的谢青行给紧紧的抱住了。 “娘…” “行儿”于桑月紧紧将谢青行给搂住,借着微弱的光她低头一眼就看见了谢青行脸上的伤,顿时就慌了起来。 “行儿…这是怎么了。”她弯下身子眉头紧皱。 “娘,我没事…”谢青行抬起头,朝着于桑月露出一个笑容。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却也是个懂事的,不想让自己亲娘担心。 明月见此场景忙说道:“回贵人,十三殿下在东宫被不长眼的奴才伤了,我家殿下已经惩治了那几个恶奴,这些东西是我家殿下给十三殿下的补偿。”明月挥了挥手,那些宫女就把手上的盒子都给打开了,里面各种绫罗绸缎,各式珠宝,还有各种补品。 这些东西对于东宫来说是九牛一毛,可是对于一位不受宠的贵人来说,实在是贵重。 于桑月却只是扫了一眼那些东西,随即就赶紧蹲下身子去看谢青行,“伤着了?都伤到哪了?别处…” “娘,我真没事,长公主殿下已经把打我的人都给处置了。”谢青行展露一个笑颜,安慰着于桑月。 “长公主…”于桑月一顿,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明月还在,于是站起身朝着明月说道:“这写东西太贵重,这孩子皮实,不过就是一些小伤,用不得这些贵重的东西的。” 她抬起头,声音温和。 明月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彻底的看清这位月贵人的相貌,只是这一眼就让明月愣了一下,浅笑含春,秀美清丽,虽身姿柔弱,但是温婉如水。 尤其是那双眉眼,漂亮温婉,让明月骤然想起来一个人来,这月贵人竟然与明安皇后有几分相像。但是,仔细看却又不那么像了,终究是比明安皇后逊色了不少。 只是一个恍惚,明月心里颇为惊讶,但是却压下了心思,笑着说道:“这些都是我们殿下的心意,还请贵人莫要推辞。” 于桑月目光落在那些东西上,这些东西于她而言确实贵重了一些,就这样收下倒是于心不安,况且她们母子在宫中的日子…受欺负惯了,长公主竟然会给她送东西,倒是让她颇为惊讶。 明月见她还不收,于是又道:“我们家殿下知道十三殿下与太子是有真情意在的,我们家殿下很喜欢小殿下,这些只是殿下的心意,您就收了吧。” 她说着又走上低声说道:“殿下知道您如今艰难,以后您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去东宫找人。” 得了这句话就等于得了谢云迢的庇护,不是谁都能得到长公主的庇护的。 于桑月一顿,眉头微微皱起:“无功不受禄…长公主殿下…” 她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突如其来的庇护反而让她警觉,让她难安。 “贵人莫误会,我家殿下只是今日想起了先皇后,又想起您当年常常侍奉在先皇后身边,殿下感激。” “先皇后…”于桑月抿了抿唇,愣了一下。 第244章 故人 “贵人?”明月低声叫了叫她,于桑月这才回神,抬头见着明月盯着她瞧,她微笑说道:“先皇后于我有恩,我伺候先皇后也不需要什么回报的,是我自愿的。” “这只是我们殿下的心意,贵人收与不收都是要送的。”明月说着示意那些宫女把东西送进内殿,于桑月见此也只好收下。 “贵人这院子属实是偏僻了一些,这宫中宫人也不服管教。”明月瞥了一眼跪在那雪地里的宫女,那宫女一边捂着被打肿的脸一边瑟缩了一下。 明月收回目光微笑道:“知道贵人您的脾气好,但是这脾气再好对这些不服管教的宫女也是要狠狠管一管的,不然就要蹬鼻子上脸…坐到主子头上去了!”她指着那跪地的宫女说道:“刚才替您教训了一下这不服管教的奴才,还望您别怪奴婢我多管闲事才好。” 月贵人不得宠,看着又是温婉的性子,这些奴才向来是捧高踩低惯了,平日里对月贵人和谢青行也是爱答不理,多次慢待,如今明月替她教训奴才,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那小宫女总算是知道了明月的厉害,当即求饶“贵人…贵人…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于桑月闻言微微皱眉,她不得宠,连带着这宫中的宫女太监都不把她当主子,不过她对这些人倒是不在意,于是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明月见状低声说道:“贵人若是觉得使唤的人不好,东宫自会给您拨一些听话的人来伺候,这些不听话的奴才就都打发到掖庭做粗活去!” 打发自然是不能真打发走,明月这话无非就是给那些个欺主的奴才一个警告。 于桑月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不过长公主给那些东西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她也未曾想过换什么奴才,于是只道了谢倒也未曾当真。 明月送完东西也不再多留,福身行礼告退,然后就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离去了。 于桑月看着明月离去的背影,收回目光紧紧的把谢青行给搂在了怀里面。 “让阿娘好好看看,伤到哪了…” 于桑月盯着自己儿子苍白的小脸,颇为心疼,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事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娘,我没事。”谢青行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飞雪,有些自责的说道:“我没事,可是给太子哥哥的点心摔坏了…”不过他马上又高兴起来:“不过我见着太子哥哥了,他已经好了,还有长公主殿下…给了我很多好吃的…说话也温柔,还让我叫她皇姐呢!” 谢青行异常兴奋,自他懂事起,除了自己的娘亲和太子哥哥之外,还没有谁这样温柔的对过他,更何况还是那样身份尊贵的皇姐。 于桑月盯着谢青行,忽的叹了一口气,她牵起谢青行的小手带着他慢悠悠的往内殿走,一边走一边说道:“那你以后更要好好的对你的太子哥哥,对长公主殿下。” “那是自然!”谢青行蹦蹦跳跳的上了台阶,然后侧头朝着于桑月说道:“谁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他好的!” 于桑月笑笑,轻声道:“走吧。” … 今夜无雪,明月当空。 不知过了几更天,窗外被皎洁月光照的雪白一片,隐隐约约能看见外面台阶上的积雪。 谢青行睡着了。 于桑月轻轻起身将床帐的帘子放了下来,又熄了一旁的烛火,然后拿着一盏烛灯走出了内殿。 “贵人,长公主殿下送来的那些东西要如何处置?” 内殿外,于桑月的贴身女史山青福身询问,于桑月拿着烛灯顿了顿,而后说道:“放到库房里小心安放吧。” 想了想,然后又嘱咐道:“我记得那里有布料,你拿几匹好的布料给青儿做几件新衣服吧。” 山青点头正欲退下,却又被于桑月给叫住:“你守好内阁,今夜不必伺候我了。” 山青一顿:“贵人,您又要去…” “嗯。”于桑月点了点头,手中烛火摇曳,将她的脸照的分明。她悠悠叹了一口气:“今夜听到人提起故人,想起以前往事,心里总是惦念,你歇着吧。” 她侧头看了山青一眼,山青点头退下。 于桑月提着宫灯出了内殿,转头朝着长长的走廊走了过去,寒风吹拂长廊挂着的宫灯,宫灯随风摇晃。 于桑月脚步缓慢,冷风吹拂着她的脸,寒风如同利刃,吹的人脸生疼。她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往前走,最终在长廊尽头的一处偏殿门口停了下来。 她推开了那扇门,走了进去。 第245章 牌位 殿内安静至极,没有任何的光亮。 于桑月用手中烛灯将殿内其他的灯一一给点燃了,在那一瞬间整个大殿都亮了起来,亮的宛如白昼。 这间大殿无任何人居住,于桑月一个月会来打扫一回,从来不让旁人接近这间大殿。 在殿内烛火照耀之下,这间大殿的样子才算是完全看清。 抬眼是满墙神佛,满屋菩萨,这是一间佛堂,供奉的人很是心诚,桌案上还放着亲手抄的佛经,案上还供奉着一个牌位,借着灯火光隐约瞧见上面写着已故韩家长女,韩锦欢之牌位。 那牌位上有些灰尘,想来是好久没来人擦拭了。 于桑月将手中的烛灯放下,然后点燃了一旁的香,一瞬间香烟袅袅,烟雾四散。 她虔诚的朝着满殿神佛拜了拜,将手中的香插到了案前的铜炉之上,而后又点了三炷香,依旧是虔诚的拜了几拜。 “娘娘,许久未来看您了。”于桑月将手中的三炷香插在了那牌位之上。 她盯着那牌位久久没有言语,似乎是回忆很久之前的日子,有似乎是在愣神。 过了许久她才深深一叹,而后笑道:“娘娘,太子无事,公主也无事,我今日来看您…只是得了公主恩惠,又想起以前的日子,心中不安,特来看看您。” 说完之后,她便跪在了那蒲团之上不说话了,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突兀开口:“可能是老了…最近总是回忆起当年的事,若是您还活着就好了。” … 翌日,晴天。 东宫昨日活生生打死了几个奴才,剁成了肉酱这事如同一阵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內宫,东宫待奴才向来是极好的,太子又是个年幼的,下这命令的人只有谢云迢,一时间宫里都在传长公主如何心狠手辣,议论声在宫内四起。 凤仪宫是最早知道消息的。 德安皇后如今也明白这谢云迢不是以前的傻子了,她几次安插进去的人都被挑了出来,只是不知道是真无意还是假无意。 今儿一早上,谢云烟就被德安皇后叫到了凤仪宫训话,因为卸了掌六宫的权利,所以德安皇后以思过为由也免了一众嫔妃皇子公主的请安。 谢云烟在凤仪宫待了一阵,转头就去了永寿宫请安,正好又赶上了武安帝在永寿宫。 “许久未见你了,满身风雪的从哪里啊?”武安帝靠在软椅之上,手中握着暗红色的红玉手钏,眼神落在谢云烟的身上。 一旁的太后正在安静的喝茶,并未抬眼。 谢云烟乖巧的笑笑,然后接过旁边宫女递过来的茶盏亲自给武安帝奉上,“近日身子不适,又知道父皇忙于政务,便一直未去请安,还请父皇莫要怪罪,儿臣刚刚从母后的宫里出来,母后她…” 谢云烟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忧愁,随即又快速的掩了下去。 提到德安皇后,武安帝下意识看向了太后,太后依旧是在低头喝茶,并未抬头看一眼。 杨家人犯了错惹了太后生气武安帝是清楚的,那杨家世子也确实狂妄,他仗着杨家的威风不把大朝律法放在眼里,杨家老太太亦是仗着当年对太后的恩情不知道深浅分寸,这些武安帝都一一记着。 杨家这些年过的太舒坦了,只要是没有触碰到武安帝的底线,武安帝是没准备动杨家的,但是现在没准备不代表以后不会,就像杨家现在安分,但是不代表以后会安分。 “你母亲怎么了?”武安帝询问道。 “母亲她…”谢云烟一脸忧愁:“母亲闭门思过,心中忧虑,昨个晚上就病了。” “病了?”武安帝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呢,今儿早上女儿去看了,母亲她病了却没有找太医来看…”谢云烟一脸担忧。 “既然病了为何不找太医?”武安帝说道。 “母亲说她既然错了那就应该有责罚,思过就要思过,不用找太医,算是给自己一个责罚。”谢云烟回道。 “荒唐。”太后总算是抬眼瞧了谢云烟一眼,她放下手中茶盏缓声说道:“病了就要找太医看,怎么可以拖着?哀家是要她思过,但不是要她这样思过!好歹也是一国之母,要爱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了桌案之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谢云烟心头一跳,赶紧说道:“我也是这样劝诫母亲的,母亲的身子无什么大碍,她也是一片诚心…” 谢云烟原本想替自己母亲说几句话,毕竟身为一国之母没有大错却被卸了掌六宫的权利,这对一个皇后来说,实在是失了体面。 原以为会得到太后和皇帝的怜惜,却未曾想太后这话并没有怜惜之意,反而不咸不淡的颇有些指责的意思,想来杨家老夫人的事是彻底的惹怒了太后。 谢云烟知道这话茬如今是不能轻易再提了,于是就不敢再多言了。 “听说允州那边发了雪灾呢,大雪连着下了好几日了。”太后抬头看向武安帝,武安帝点头:“允州那边尚且还能应付,眼下马上年关,只要这大雪一停,等到春日里就好了。” 太后点点头,轻声叹道:“春日里那些孩子们也该回来了,也能热闹热闹。”她又看向武安帝说道:“宫中好久没有喜事了呢,谢江川那混小子的婚事哀家是准备给他大办一场,听说永闲王妃又病了,身子弱,正好也给她去去晦气。” 武安帝说道:“一切都听母亲的意思。” 永闲王妃身子弱,此次因为什么病了聪明的人都明白,只是这话不能挑明了说,无非就是她儿子的婚事她不满意,可是即使不满意也不能推了,这成日里忧思身子自然不会好。 “这宫里也确实该办些喜事了。”谢云烟蹙起眉头说道:“这一年来宫中颇为不太平,听说太子还落了湖,昨个晚上我原本是想去看看的,可是没敢去呢…” “皇姐应该还在宫中吧?”她侧头朝着一旁伺候的宫女问道。 那宫女点头:“长公主殿下还在东宫。” 谢云烟这话说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为何不敢去? “为何不敢去?”武安帝出声询问。 谢云烟面上露出一抹犹豫之色:“女儿有些不敢说。” 武安帝蹙眉,太后忽的抬头瞥了谢云烟一眼,而后沉声说道:“你既然已经说了那便说到底吧。” 嘴上说着不敢说,可是却早早的把这话头给抛了出来,这哪里是不敢说,这分明就是想要说。 谢云烟低声回道:“昨个晚上儿臣原本是想着去看看太子,但是恍恍惚惚的就听见东宫那边…”她顿了顿,左右看看,然后压低声音:“儿臣听见东宫里面惨叫声不止,让人听着心里头就发慌,我原以为是怎么了呢…” 她又笑笑:“今早上听扯闲的宫女们说,是东宫在打杀奴才…” 太后瞥了她一眼,微笑说道:“打杀奴才你就怕了?” 谢云烟摇了摇头,“打杀奴才倒是不怕,只是今儿一早听说,那几个奴才被我皇姐给剁成肉酱了呢。” 第246章 他也是我弟弟 宫中厉害手段多了去,但是剁成肉泥还是过于残忍了一些,谢云烟光是说着脸上都露出了一抹惊恐的神色,然后她下意识的看向了武安帝。 武安帝虽为帝王,但是对宫中奴才很好,之前还说过若是无重错,不可随意打杀奴才,要行善积德。 谢云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故意在武安帝面前说的,她的那位好皇姐干出了这样残忍暴虐的事,即使不能怎么着她,也能在武安帝面前好好的告她一状。 果然,武安帝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竟有此事?”武安帝沉声开口。 谢云烟点头说道:“想来是皇姐一时生气,所以才冲动的下了令,但是那毕竟也是几条人命呢,我原本想着去看看皇姐和太子的,可是我这身子弱,实在是看不得那种打杀人的事…” 她说着还轻轻咳了两声,看起来好不娇弱,更是说道:“如今这临近年关,随意打杀人实在是不好,我特地叫人去庙里给姐姐祈了福,希望姐姐能够…” “能够什么?能够遭报应不成?” 一道张扬清冽的声音骤然接了谢云烟的话茬,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一听这声音,谢云烟下意识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透过一旁放着的紫金祥云落地屏风,隐隐约约能看见几道身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一身红衣,热烈张扬。 红色的裘衣上用金线修着一朵朵精致漂亮的花纹,脖颈处的绿宝石项圈更是吸人眼球,腰别白玉环,耳挂红玉坠,通身的贵气。 凤眸含笑,红唇轻抿,明艳动人的宛如一朵刚开的红牡丹,雍容富贵,漂亮的让人不敢直视,来人正是谢云迢。 能在宫中如此张扬的,除了谢云迢没有旁人了。 她手中还牵着一个人,正是小太子谢玉淮。 谢玉淮今日打扮的很精致,紫色的袍子衬得他更是可爱,头上还戴了个颇为精致的玉冠,小少年耀眼的如同星辰,一看就是金银窝里养出来的,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谢玉淮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一直在屋子里面闷着,他便一直吵着要出来,谢云迢就带他来给太后请安了。 未成想,这刚进内殿就听见了谢云烟在说她,一时没忍住就接了一句话茬。 见着谢云迢来,谢云烟率先反应过来,赶紧从椅子上起身朝着谢云迢走了过去,然后颇为亲热的拉着她的手,笑盈盈的说道:“姐姐来了…” 她脸上笑容灿烂,好似真的和谢云迢是情深义重的好姐妹一般,一边笑一边把她往里面拉,嘴上还说着:“姐姐刚才说的是什么话…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姐姐怎么会有报应?姐姐福泽深厚着呢。” 谢云迢被她拉着往里走,心里厌恶至极,面上却依旧是笑容明艳。 上辈子她吃亏就吃亏在性子娇,不会装模作样之上,如今她知道了谢云烟的手段,跟她表面上装装样子,除了恶心一点倒也没有什么。 她把手给抽了回来,并没有接谢云烟的话,而是朝着谢玉淮招了招手,示意他给太后和皇帝请安。 谢玉淮乖巧上前请安,谢云迢也是规矩行礼。 谢云烟便不再多言,坐回了椅子上。 太后很是疼爱谢玉淮,这几日谢玉淮病着,一天要派李婵去问好几遍,眼下见着他来请安,于是就让他到身边来,又让人给谢云迢搬了椅子过来。 “你这皮猴子,这几日受的罪你可记住了?”太后把谢玉淮拉到身边,颇为慈爱的给他拿了一把新进来的金丝枣儿。 谢玉淮接了东西乖巧的点头,跟着太后低声的说着小话,武安帝也问了他一些话,他都一一的规矩答了。 面对武安帝时,谢玉淮总算是有了个太子样子,说话做事都颇为规矩,甚至都不敢跟太后撒娇了。 问完了功课,武安帝的目光就笼罩在了谢云迢的身上。 他道:“听你妹妹说,你昨天晚上打死了几个宫人?手段颇为狠毒,宫中伺候的人虽然是奴才,但是那也是一条条人命。” 武安帝语气平淡,看起来好似并未生气,但是周身散发的威仪却让人不由恭敬谨慎起来。 谢云迢闻言看了谢云烟一眼,随即说道:“妹妹消息倒是灵通,怕是一早就打听东宫的事了吧?” 谢云烟一顿,谢云迢这话说的别有深意,她微微笑道:“不是妹妹打听的,怕是昨个晚上闹得动静大,今儿一早整个內宫怕是都传遍了,我也是听宫人说的。” “再大的动静也不能这么快就传出去,我打杀几个奴才倒是引得了这满宫风雨了。”谢云迢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而后朝着武安帝说道:“父皇,女儿不是狠毒之人,昨个晚上实在是太生气,这才让人打杀了他们。” “因何生气?”武安帝询问。 谢云迢回答:“那几个奴才胆大包天,仗着小十三年纪小,人软弱,竟然打伤了他…欺主子!这样的恶奴若是不打死了,其他宫人怕是更会变本加厉的觉得他软弱可欺!他也是我弟弟…” 第247章 姐妹情深 “我们虽然不是同母,但是却同是父皇的孩子,我们终究血脉相连,我们是亲人,小十三被几个恶奴欺负的受了伤,我这个做皇姐的实在是心中心疼,一时动了怒火这才下令将那几个恶奴仗杀了。” 谢云迢语气平淡,随即颇有些委屈的看向武安帝,然后从座椅之上起身。 “父皇若是觉得女儿心狠手辣,那就责罚儿臣吧。”她说着就要跪下, 一旁未说话的太后示意李婵去扶她,而后朝着武安帝说道:“皇帝。” 那一句皇帝语气极其平淡,却让武安帝恭顺了起来。 带着审视的目光笼罩在了谢云迢的身上,谢云迢在这种目光之下依旧是镇定自如。 “小十三…”武安帝想了想,似乎在回忆小十三是谁,宫中孩子众多,能在武安帝眼前的却没有几个,其余不受宠的一年到头都可能不会见一面,自然就想不起来。 “是月贵人所出,唤做谢青行。”一旁的伺候的高衙低声提醒,武安帝这才恍然。 帝王薄情,甚至连自己孩子的名姓都已经忘记了。 “原来是他…”武安帝思索了一阵,也没有想出谢青行的样子,原本就是不在意的儿子,如今更是不想费时间去想,于是便说道:“即是如此,你做的也是对的,敢欺辱在主子头上实在是罪该万死!” 武安帝示意谢云迢坐下回话,谢云迢这才坐下。 “宫中恶奴欺主实在是胆大包天,必须惩治,虽然不是同母但你念及你的兄弟,自然是好的。”武安帝斟酌了一下,夸奖了谢云迢几句,却并没有提及谢青行为何遭欺辱,不得宠的孩子就是连提都懒得提的。 “我们是血脉相通的姐妹兄弟,我身为长姐爱护兄弟是应该的,我见小十三属实可怜,实在是于心不忍。” 谢云迢说到这话锋一转看向谢云烟,她目光平静如水,嘴角带着一抹浅笑:“就如我与云烟妹妹一样我们都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兄弟,自然会相护照拂…”她说着又主动拉起谢云烟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不过还望妹妹以后不要听风就是雨,这內宫之人如何传我倒是无所谓,愚昧之人传出来的话,妹妹倒是真的当了真,难不成在妹妹心中姐姐我就是那样狠毒,随意打杀奴才的人不成?妹妹如此聪慧,可切莫听这宫中乱七八糟的传闻啊…” 她紧紧的握着谢云烟的手,目光平稳温和,凤眸含笑。 可是谢云烟却从她这温和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阵冷意,无端的从心底而起。 她反手握住谢云迢的手,温和说道:“是我没有打听清楚就误会姐姐了,我一早还派人去庙里给姐姐求了平安符来,等一阵我派人给姐姐送去,算是妹妹给你赔罪。” 两人四目相望,各怀心思。 外人看来只能看见二人姐妹情深,互相惦念。 “兄弟姐妹和睦,才能平平安安,长长久久,你们要互相多扶持多惦念。”太后沉声说道,外人看不出来这两人如何,太后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这皇家哪里有什么姐妹情深,兄弟和睦,都是做样子,装面子而已,装给别人看也装给自己看,大家装来装去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 又说了一会话,殿外有小宫女来传报,说是陇西王妃派了柔福县主送了些好东西进宫孝敬太后,人如今正在外面侯着。 “陇西王妃?”太后想了想,然后侧头对李婵吩咐道:“你去外面看看,然后把人叫进来问话吧。” 李婵福身退下。 “这年关近了,陇西王也回京了,陇西王妃倒是个贤惠的,哀家也有一年多未见她了。”太后似乎是在回忆陇西王妃的模样。 大朝外姓王爷有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是没有实权的,面上配了个王爷的名号,实则只是尊荣而已,陇西王手中是有些实权的,他奉命守着陇西,但是人安分,常年只在封地待着,无召从不入京。 “各地封王皆入京了,大长公主也要回来了。”武安帝沉声说道。 太后一顿,而后笑了笑:“你若是不说,哀家都要忘了,她去禅虚寺一去就是一年,如今算算时候也差不多该回京了。”太后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目光平淡。 “可是姑姑要回京了?”谢云烟满脸高兴,颇为欣喜。 大长公主谢静初,是先皇嫡长女,乃先皇第一位皇后孝德皇后所出,是先皇还未登基前的第一个女儿,颇受先帝喜爱。 先帝一共有过两位皇后,其中一位乃是还未登基前就许的原配孝德皇后,孝德皇后贤淑温顺,深得先帝喜欢,可惜她在先帝登基几年之后就消香玉陨,只为先帝留下了大长公主这一个女儿。 大长公主幼年丧母,先帝对其极其怜爱,先帝活着时,大长公主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真正的荣宠不断。先帝死后,更是为其专门留下了一道诏书,必须要善待大长公主。 先帝活着时大长公主恩宠不断,先帝死后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朝中也有不少先帝旧臣很是维护大长公主,有了遗诏又有了先帝旧臣的支持,皇帝对他这位长姐也是颇为敬重的。 相比于谢云烟的高兴,谢云迢却一点也不高兴,原因无他,她那位姑姑不喜欢她,反而很喜欢谢云烟,与德安皇后走的颇近。 谢云迢不可避免的猜想上辈子德安皇后造反,三皇子登基,这里面有没有大长公主一份… 毕竟她能使唤的动先帝旧臣,在朝中也是有些势力的,三皇子和德安皇后那是乱臣贼子,若是想名正言顺的登基…这其中她那位姑姑有没有出力…谢云迢微微眯眼,一瞬间心思万千。 正想着,外间就有动静传来,李婵已经带着人进来了。 她身后跟着的一群宫女,旁边还跟着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子。 那女子看着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一袭暗粉色的袍子,下身着一袭嫩绿色的裙子,头上只是戴着几根金簪,虽然简单,但是一看就都是上品的好东西,面容也是清秀漂亮,杏眼红唇,很是明艳。 想来这位就是陇西王妃的嫡亲女儿,福柔县主。 进了内殿,先是恭敬的跟着皇帝,太后,还有谢云迢和谢云烟恭恭敬敬的请了安。 太后打量着福柔县主,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让她坐到身边来。 “想来也是有好久没见过你了,一晃不见竟然已经长了这么大了。”太后仔细打量福柔县主,微笑说道:“倒是和你母亲是一个模样呢。” “母亲也一直惦念着太后,只是她刚刚回汴京,舟车劳顿,身子有些不好,便让我先进宫给您请安来。”福柔县主落落大方,哪怕是见了太后也丝毫没有畏怯之意。 谢云迢在一旁看着,心中只觉得这福柔县主倒是被教的极好,说话也是滴水不漏,讨人喜欢。 福柔县主朝着一旁站着的几个宫女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过来,然后笑着说道:“这些都是我母亲从陇西带过来的一些首饰,送给太后。” 谢云迢扫了一眼那些东西,都是顶好的东西,可见这陇西王财力雄厚,家底颇丰。 太后笑着收下,又拉着福柔县主说了话。 武安帝待了一阵就走了,只留下谢云烟和谢云迢,还有在一旁自己吃的开心的谢玉淮。 “你这年纪可曾有婚配?”太后含笑问道。 “我年纪尚小,况且家中哥哥还未娶亲呢…”福柔县主笑着回道。 “你家哥哥…”太后眯了眯眼:“陇西世子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吧?” 福柔点头:“我那哥哥尚未选人家呢。” 太后点了点头,忽的抬眼看了谢云烟一眼,低声说道:“到了年纪,也该找个好人家了。” 第248章 陇西王世子 感受到了太后的目光,谢云烟忽的一愣,太后那目光别有深意,让她不由得有了些猜想。 谢云迢在一旁听着,也听明白了太后话中的意思,陇西王世子还尚未婚配,这是准备给陇西王世子找个好人家。 她记得上辈子谢云烟就是嫁给了陇西王世子,不过这个陇西世子没几年人就没了,当初说的是因病去世,可是内里究竟如何那就无人可知了。 她当初还怜惜过谢云烟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时常邀请她来这公主府小住,未成想是引狼入室,平白给了她和薛照相见的机会。 福柔县主道:“是啊,我母亲常说要给我找个嫂嫂,可是陇西倒是没有合适的女子,此次回京便不让我兄长回去了,我和兄长要在汴京常住一段时日。” “那倒是好了。”太后笑着拍了拍福柔县主的手,而后又忽然看着谢云烟说道:“你也要找个婆家了。” 谢云烟一听这话赶紧起身,刚想说话就被谢云迢抢了话茬,她含笑说道:“是啊…云烟妹妹也该找个婆家了,我看陇西世子就不错,陇西世子未娶妻,你未婚配,男未婚女未嫁,这不是顶好的好事吗!” 谢云迢知道太后心中所想,于是就替太后把话给说出了口,然后去看谢云烟的反应。 谢云烟楞楞的,脸上的笑也僵了一瞬,只此一眼谢云迢就看出来谢云烟对薛照未死心,不然也不会是这个反应。 那陇西世子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但是这家世在这摆着,谢云烟嫁世子,也不算是辱没了她的身份。 “是顶好的事呢。”太后看向谢云烟:“改日叫你见见陇西世子,你觉得如何啊?” 太后语气平淡,却不允许谢云烟拒绝。 谢云烟本不该拒绝的,太后只是说给她相看相看,也并没有说就给她定下陇西世子,可是…她瞥见了谢云迢脸上的笑意,只此一眼那不甘就又涌上了心头。 她想嫁的人只有薛照… 攥紧手中的拳头,谢云烟回神笑道:“全凭太后您做主。” 她没有被怒火冲昏了头,知道眼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福柔县主盯着谢云烟看了一眼,然后就收回了眼神,只是在心中暗暗思量。 又过了一阵,谢云烟借口身子不适先走了,太后说了这些话也累了,于是就由李婵扶着歇息去了。 谢云迢和福柔县主也都离开了永寿宫。 “今儿虽然是晴天,可是依然是冷的很。”明月小心搀扶着谢云迢下了台阶:“早知道殿下还是披个大氅来好了。” 谢云迢今天穿的是裘衣,虽然也很厚实,但是始终是不如厚厚的大氅暖和,冷风刮的人脸生疼,谢云迢回头拉着谢玉淮的小手慢慢的往前走,边走边皱眉头。 “阿姐,你的手好冷。”谢玉淮紧紧的握着谢云迢的手,低声说道:“比这天还冷。” 谢云迢低声笑笑,她这手如今岂止是冷,更好像是有好多刺在手上扎着一般,又痛又麻。 这几天断了药就更难熬了,谢云迢呼出了一口寒气,好在这难熬的冬天也要熬过去了。 到了永寿宫门口,谢云迢才恍然想起什么,她停了脚步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明月疑惑道:“殿下,您看什么呢?” 谢云迢的目光在身后宫人里面扫了扫,没看见她想看见的人,于是便摇了摇头说道:“无事,走吧。” 她记得沈之衡是跟着太子一起来的,只是出了这永寿宫人却不见了。 原本是想问问明月,可是想了想,她又把想问的话给咽了下去,沈之衡如今只是一个奴才,不值得她这样关注。 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一脚迈出了永寿宫的门,刚刚踏出去就看见了一个人坐在宫门口的台阶之上,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谁这么大胆这么没规矩敢在永寿宫门口坐着。 谢云迢一顿,仔细看那背影又有些眼熟,走上去一瞧,不由得有些愣住。 “沈之衡?”她眉梢微扬,目光落在眼前之人的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问道:“你在这做什么呢?” 坐在永寿宫门口的人正是沈之衡。 第249章 夸奖 永寿宫的台阶上是干干净净的,即使是下着雪也会有宫人定时来打扫,沈之衡坐在干净的台阶之上仰头抬眼看着谢云迢,“殿下…”他马上起身然后抖了抖身上落下的细小雪花。 他打扫完身上的雪,然后才开口说道:“殿下,奴才见您今日穿的少,刚刚回了东宫给您拿了件大氅还有手炉。” 谢云迢目光落在沈之衡怀里的东西上,然后微微挑眉:“你倒是有心了。” “冬日寒冷…”沈之衡回忆起那晚牵着谢云迢的手时的感受,不由得放缓声音说道:“殿下需要保重身子才行,大氅和手炉是一定要带的,您今日未带着怕是吃了苦头冻坏了,下次可得带着。” 他把手炉递了过来。 谢云迢接过他递过来的手炉,温暖的手炉一入手,瞬间就驱散了不少寒意,刚才那又痛又麻的感觉也少了不少。 舒服的呼出了一口寒气,谢云迢抬眼瞧了沈之衡一眼,而后想着他说的那两句话不由笑了笑,“你如今这么啰嗦是跟谁学的?难不成是跟明月还有绿棠待久了,连着啰嗦劲也跟着学了?本宫的身子本宫自然清楚,你的分内事是伺候好太子,管好东宫,这些小事以后就交给宫人来做就好。” 没有褒奖,但是也没有责罚,对上谢云迢沉寂的眼神,沈之衡心中油生出了一种难以说清的滋味,谢云迢的话提醒了他,他不必做到如此。 无论是身份,还是立场,这事都不应该他来干。 沈之衡不说话了。 一旁的绿棠赶紧说道:“殿下…我和明月哪里是啰嗦啊…就只是担心您的身子。”她又瞥了沈之衡一眼,然后说道:“我看他也是担心殿下您冻着。” 终究都是为了谢云迢的身子着想。 谢云迢瞥了沈之衡一眼,见他不说话也寻思着自己这话是不是说的有些重了,手里的手炉很暖和,谢云迢斟酌了一下正欲开口,就见沈之衡开口说道:“奴才只是担心殿下的身子,殿下若是觉得奴才现在的身份不应该把心思放在这些事上。”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忽的凑到谢云迢的眼前,侧头在她耳边轻声的说道:“那若是以殿下男宠的身份,这个可应不应该?”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了耳边,他声音压的极轻,风雪要是再大一点怕是都听不清他的话。 谢云迢侧头,微微眯眼。 沈之衡目光依旧是温润平淡,嘴角有着压不住的笑意。 两人离的极近,呼吸纠缠。 “沈之衡…你做什么呢?”一旁的明月压低声音:“谁准许你靠殿下这么近!快点退下!” “无妨。”谢云迢挥了挥手,沈之衡说的也对,她在薛照面前都已经那么说了,那就把戏演的足一点。 按照薛照的那个性子,说不定就派人在哪个角落里监视她呢。 心里正思量着,身上骤然一暖,沈之衡已经替她披上了大氅,正在低着头提她系大氅上的盘金扣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下就把扣子系好,还替她抖了抖肩上的飘雪,而后抬头露出一抹温润笑意:“殿下,系好了。” 他眼睛亮亮的盯着她,仿佛在等着什么。 “系的不错。”谢云迢干巴巴的夸了一句,沈之衡这才微笑着退到了一旁。 他这个人向来是付出了就一定要得到回报的,哪怕只是一句干巴巴的夸奖,那也算是得了回报。 明月要吃人的目光落在沈之衡的身上,她面无表情的瞪着沈之衡,悄声说道:“大庭广众…” “大庭广众,光天化日,我给殿下披个大氅,系个扣子…又怎么了?”他颇为无辜的盯着明月说道,声音中含着笑意:“明月姐姐何必如此大惊小怪,本就清清白白的事。” 他语气低缓,只有离近的几人能够听到。 明月实在看不得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原本是想着好好跟他理论一下,又见着是在永寿宫门口,实在是不好多说话,于是只是冷哼了一声。 谢云迢看着这两人的动作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握紧手中的手炉,一只手则是握紧了谢玉淮的手。 “走吧。”她说道。 谢玉淮瞧了瞧自家阿姐,又瞧了瞧沈之衡,他不懂刚才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沈之衡给自己阿姐送来了大氅和手炉让他阿姐不用挨冻,他心中暗暗的想着,沈之衡对自家阿姐果然是忠心耿耿的。 今日虽然是晴天,但是昨个晚上却下了雪,路上的积雪未清理干净,一层堆着一层,人走在上面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响声。 谢玉淮很喜欢这种响声,一边走一边玩,谢云迢为了迁就他,特地走慢了几步,结果刚离了永寿宫就被人给喊住了。 “殿下…殿下,等等我。”一道清亮温和的声音传来,谢云迢停住脚步回头一瞧,就看见福柔县主在丫鬟的簇拥之下朝着她走了过来。 谢云迢对这位福柔县主没有什么印象,也就是刚才在永寿宫里说了几句话,福柔县主不在汴京,相交自然不多,只能算是点头之交的交情。 谢云迢停住脚步,等着福柔县主上前来。 “殿下真是走的好快啊,我刚才见着您出了永寿宫门追上去一看却没了影子。”福柔县主嘴角含笑,目光温和。 谢云迢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她已经走的够慢的了,福柔县主倘若真的是在永寿宫门口看见了她,那必然是能追上她的,她却偏偏说没了踪影,想来是看见了刚才在宫门口的事。 她这一句话既是告诉了谢云迢她看见了宫门口的事却又没有明说自己看见了,这要是换个愚笨的根本就听不出她这话中的意思,好在谢云迢聪明,不过看见还是没看见于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看见了又能如何,没看见又能如何。 她和沈之衡是清清白白的。 “不过这宫里的路还真不好走,九转十八弯的,要绕好几个路口才能走出这內宫。”福柔县主亲昵的凑近谢云迢,轻声问道:“殿下可是要出宫?不如带带我?” 谢云迢为了照顾谢玉淮已经在宫里待了两日了,她一个已经建府嫁人的公主也不能总在东宫里住着,也是时候该回府了。 只是她对福柔县主这样亲昵的动作有些不适应,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笑说道:“那正巧了,福柔县主就与我一起走吧。” 第250章 娶妻娶贤 走过了内四宫,马上就要到了东宫的地界,谢云迢俯身嘱咐了谢玉淮几句,又转头看了沈之衡一眼,轻声嘱咐道:“你把太子带回去,管好东宫。” 这是沈之衡的分内之事,他躬身点头。 “阿姐,你就不能多待几日?”谢玉淮拽着谢云迢的大氅,小少年此刻对自己长姐恋恋不舍。 这几日他病着,谢云迢是时时刻刻的在照顾他,睡觉时在一旁看着,就连吃饭都是她亲自喂的,这让从未感受过长姐爱怜的谢玉淮受宠若惊,他想多享受几天这样有人疼爱的日子。 他是东宫太子,吃喝向来不愁,太后也对他很是宠爱,但是他想要的至亲之人的宠爱。 之前他长姐对他始终是冷冰冰的,又因为身份的关系,他对他长姐也始终是恭恭敬敬的。如今他长姐对他这样好,也让他没有了那些恭敬顾及,只是像寻常孩子一般跟谢云迢撒娇。 “你要乖乖的。”谢云迢弯下身子捏了捏谢玉淮的小脸,微笑说道:“过几日长姐来看你,或者你若是无聊我派马车接你到府里面玩。” 她想了想又嘱托道:“你得好好听话,你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事可以问问你身边的人,沈之衡是我给你选的人,你要听话。” 她语重心长,谢玉淮瞧了站在一侧的沈之衡一眼,以前他还对沈之衡有许多的意见,如今那些意见已经完全消散了,即是他长姐给的人,那定然都是对他好的。 “我知道了,阿姐。”谢玉淮点头。 谢云迢满意的笑笑,又漫不经心的瞥了沈之衡一眼,那一眼仿佛有着诸多意思,最后化成了警告。 她知道沈之衡有野心,但是无论他要做什么都不能伤及她弟弟一分一毫。 福柔县主在一旁看着,目光也落在了沈之衡的身上,窥探了两眼就把目光收回了。 直到谢玉淮的身影在内四宫里彻底消失,谢云迢这才回头继续往前走。 “刚才那小太监长得真不错。”福柔县主笑道:“宫中竟有这样标致的奴才,只可惜是个太监。”她一边说话一边紧了紧自己身上是大氅,随即又看着谢云迢说道:“不过看殿下的样子应该是很重视他吧?也不是什么小太监吧?” 她说着又瞧了明月和绿棠几眼,“果然殿下身边的人一个赛一个的养眼,瞧瞧这几个女官,随便拉出去一个都是个顶个的好看。” 谢云迢瞟了她一眼,微笑说道:“县主好眼光,不过我身边的人都是有用之人,而不是靠着样貌谋事,若是只有好样貌而没真本事,那也是无用的。”谢云迢语气平淡:“本宫身边不需要以色侍人的人,美貌能留几时呢?” 她微笑看向福柔县主。 “也是,殿下身边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福柔县主打住了这个话茬。转而又说道:“长公主殿下跟太子倒真是姐弟情深。” “他是本宫的亲弟弟,又早早的失了母亲,都说长姐如母,我这个做长姐自然心疼他。” 谢云迢手中握着手炉,侧头看向福柔县主,她已经跟这位福柔县主周旋许久了,没有耐心再说下去,她和这位县主素来没有交集,如今这样亲昵的凑上来定然是有别的事要说,但是她不说谢云迢也猜不透,又不能挑明了。 抬眼望去,已经过了东六宫,于是说道:“等过了这个宫门就要出宫了,县主要记好了路,下次来也不会迷路了。” “哟。”福柔县主哎呦了一声:“这就出宫门了?和殿下说话就是觉得高兴,一说一笑就到了宫门口了。” 谢云迢瞥了她一眼,“本宫和县主也觉得高兴。” “刚才看见殿下与太子殿下姐弟情深,就让我想起我哥哥来了。”福柔县主轻叹了一声:“我哥哥也是待我极好的,我也想为他打算打算,他如今到了适婚年纪身边却还没有一个知心人…”我母亲也为这事发愁呢。” 原来是为了这事,谢云迢听着忽的明白福柔县主想说什么了,于是说道:“倒是莫着急,刚才太后的意思你也听到了,这不就有现成的姻缘吗?” 说到这,福柔县主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下来:“我们家不过就是个小小王府,早就听说过云烟公主的贤名,若是她能下嫁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娶妻嫁人都是一辈子的事,定然是要极其慎重的,样貌家世都可以靠一靠,唯有人品不能马虎…此事原本也不应该我这个女儿家来管,只是母亲身子弱,这有些事实在是操心不了。现在王府诸多事情都有我来操劳,我这刚来汴京人生地不熟的…”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倒是殿下看笑话,毕竟汴京没有哪家未出阁的女儿替哥哥张罗婚事找嫂嫂,只是一辈子的大事始终要慎重的,娶妻娶贤,嫁人嫁德,哪一方面都不能马虎了。” 她说的已经很委婉,谢云迢也听出来她的意思,这是在跟她打听谢云烟呢。 福柔县主一家一直在陇西,几年未曾回京城,汴京怕是也无熟人,消息肯定也不灵通,今日听太后的意思是要把谢云烟许给陇西世子,这自然是要好好的打听打听才行。 不过…谢云迢不太懂这福柔县主了,这汴京城中随便哪个打听不行,偏偏找到了她,她再怎么说也是谢云烟名义上的姐姐,谢云烟也沾了个公主的名头,倒真不怕给她安个议论公主的名头。 “福柔县主是想跟我打听打听我那妹妹?” 第251章 心愿 谢云迢一句话就挑明了福柔县主的来意,见她如此福柔县主也不在绕圈子,反倒是说道:“云烟公主贤名汴京城皆知就是随随便便拉个人过来都能说云烟公主是个好脾气的,只是这人传人一张嘴,内里谁也不知道谁是谁,殿下是公主的姐姐,与其我费功夫去问其他人,不如直接来问殿下的好。” 谢云迢瞧着她笑道:“我是她的姐姐,在我眼里自然是万般都好,福柔县主问我怕是问错人了,就不怕我骗了你?” 福柔县主正色说道:“我既然向殿下开了这个口,自然是信得过殿下的,就是因为殿下是云烟公主的姐姐,我才向您开了这个口,您是公主的血脉至亲,应该也是最了解云烟公主的人。” 她顿了一下,忽的凑近了谢云迢,面上露出一个极其温和的笑意:“想必殿下也不会骗我,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无论殿下说什么我都是信的。” 谢云迢忽的笑了,在走几步就是宫门口,马上就要出宫了。 “我这个妹妹名声在外,贤良淑德,秀外慧中。”谢云迢慢悠悠的说道:“这是满汴京城皆知的事,想必也不用我来说,俗话说的好,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我是她姐姐却也始终隔着一层,她心里想什么,她是什么样的人,本宫不知道。” 她拉起福柔县主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过我看妹妹也是个直性子的人,和我也对脾气,我只能告诫你一句,传闻大多不可信。”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福柔县主的手往外走,声音低缓的问道:“妹妹刚来汴京,想必也听过不少关于我的传闻吧?” 福柔县主一顿,她倒真是听过眼前这位长公主殿下的传闻,大多数说的都是她如何娇纵,跋扈,又是如何对那位薛家将军死缠烂打丢了皇族的脸。 起初她听到的时候还很惊讶,毕竟公主是多么尊贵的身份,若是娇纵跋扈倒是也不稀奇,可是为了一个男人死缠烂打实在是有些丢份了。 当时还当过笑话跟她母亲说了,如今被当成笑话的人就在眼前,福柔县主不由得有些紧张,眼前这位可是大朝最受宠的公主,若是说错了话虽然不至于把她怎么样,但是也不好得罪。于是斟酌着说道:“那些只是传闻罢了,我看殿下与传闻并不相同。” 此刻便已经跨出了宫门口,谢云迢和陇西王府的马车分别在两头,谢云迢松开了福柔县主的手,然后说道:“县主也知道传闻多数不可信,那么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大多数都是表面功夫做的好,内里如何还需要你细细去看。” 谢云迢的话说到此处也就停了话头,不再继续多言了。 她今日跟这陇西县主说了这么多,一是因为这陇西县主也确实是个直爽的人,二来这陇西王虽然远在陇西可是也是有些实权在手,看着福柔县主说话的意思,眼下这陇西王府是由着她掌管,她刚来汴京人生地不熟若是和她交好也没有坏处。 最重要的是,太后是真的有心要将谢云烟嫁给陇西世子,而上辈子谢云烟确实进了陇西王府,她借着陇西王府给皇后出了不少的力,可是这福柔县主到不像是眼睛里能容沙子的人… “我知道殿下的意思了。”福柔县主心中已经明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这谢云烟真不是个省心的,他们陇西王府也是真的要不得的。 而且…传闻也确实不大可信,就如她今日见了这传闻中的长公主一样,她可是一点也没看出跋扈嚣张的影子,反而看着是个好说话拎得清的 “今日和殿下说了这些话,不知不觉竟然就到宫门口了。”她说道:“改日定然要请殿下来陇西王府做客,到时候定要好好的说说话。” 福柔县主亲自送了谢云迢上了马车,谢云迢撩开马车帘子朝着福柔县主说道:“我与县主也是觉得一见如故,改日你也要来我的公主府做客才行,你初来汴京不熟悉可以尽管来找我来。” “那就多谢殿下了。”福柔县主爽朗的应下。 谢云迢微笑点头放下了帘子,马车这才缓缓的往前走了。 眼看着谢云迢的马车越走越远,福柔县主脸上的笑意这才慢慢淡了下去。 转头朝着一旁的丫鬟说道:“你去找几个人好好打听打听谢云烟,然后让我哥哥回府来见我。”一旁的丫鬟赶紧点头,随即伺候她上了马车。 谢云迢的马车慢慢悠悠的走到了汴京主道之上,虽然遍地是白雪,但是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谢云迢握着手炉,面无表情的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在这一刻她心中涌上来一阵极其安宁的感觉,外面喧闹声不断,那是她只有在年幼之时感受过的烟火气。 手中的手炉很暖,身上的大氅也很暖和,仿佛所有的寒气都被驱散了。 “那个福柔县主也是个直来直往的,她竟然会来直接来问殿下云烟公主…”明月在一旁低声说道。 “直来直往的性子才好。”谢云迢瞧着明月说道:“若是说个什么话都要绕着弯弯来,那说几句话就要累死人了。” 她缓声说道:“这福柔县主虽然说话直,可是眼里却是个不能揉沙子的,能撑起偌大的陇西王府定然不是一般人,做她的嫂嫂啊…”谢云迢想了想,忽的笑了起来:“不知道我那柔弱的妹妹能不能过了她这关进那陇西王府的门。” 上辈子谢云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搞定了福柔县主,顺顺利利的嫁进了陇西王府不说,还让陇西王府成了德安皇后的助力。 只不过她上一辈子这么顺利的嫁了进去,那么这一世她可别想如上辈子一般舒服,看着太后的意思是必要让她进陇西王府,不过就算是进了王府也别想舒心的过日子。 她要让她尝尝她所尝过的痛苦,要让她永远的烂在那陇西王府的后院里,日日夜夜遭受折磨。她所受过的冷漠,受过的苦楚,她都要让谢云烟尝一遍! 谢云迢眼底一片冰寒,她绝对不会对谢云烟手软,重生归来她只有三个心愿,一个是让她弟弟坐稳帝位,一个就是亲手杀了薛照,还有一个就是好好折磨谢云烟,唯有她生不如死才解她心头之恨! 也许是被恨意蒙蔽了眼,谢云迢平静的脸上越发冰冷,让一旁伺候的绿棠都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绿棠的呼唤让她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失了态,她赶紧稳住了心神,朝着绿棠说道:“无妨,只是觉得身上寒冷。”她伸出一只手撩开了一旁的马车帘子,瞧了一眼外面,外面依旧是热闹非凡。 “何时才能回府?” 一旁的明月又给谢云迢的腿上盖了一层毯子,闻言心疼说道:“殿下这旧疾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好在快回府了,回府就可以暖和了。” 明月的话音刚落下,马车就突然的停了下来。 绿棠一顿,拉开帘子问道:“怎么停车了?殿下要快些回府,还不赶紧走?” 车夫的声音缓慢传来:“贵人,这前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人都给路口堵住了…要么等一会,要么就得换一条路了。” 绿棠一听,撩开帘子一看,果然见着前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围了一堆人。 第252章 汝宁 她从手中掏出令牌,然后说道:“咱们殿下的马车要过去,让护卫开条道出来!” 按照谢云迢的身份,是完全可以让他们让路的,可是这样一来排场未免太大了一些,又要兴师动众的。 谢云迢在里面听着,喊住了绿棠。 “不必如此麻烦,既然堵住了咱们走另一条路也是一样的。” 走哪条路都是一样的,何必再兴师动众的让人让路,旁人看了只会觉得她这个长公主张扬。 绿棠一听就只好把令牌给收了回来,随即钻回了车里,钻回来之前还往那热闹处瞧了瞧,原本是想瞧瞧是什么热闹,却只能看见围在一起的人群,各种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 “这前面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绿棠一边念叨一边还想着撩开马车帘子瞧,却又被明月给拦住了:“外面这么冷的冷风,再把殿下给冻着,这热闹就别看了。” 明月这么一说,绿棠这才赶紧放下帘子,什么热闹事也没有她家殿下重要。 外面人声鼎沸,隐隐约约能听见有女子的哭喊声,还有人的叫骂声驱赶声,于此同时还能听见各种议论声。 谢云迢握着手炉闭着眼睛,静静的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这外面无非就是一些闹事的,等一会管这一片的兵马司来了,也就该消停了。 马车慢慢的转了头,嘈杂声仿佛小了一些,但是依旧能清晰的听见各种说话声。 “你们…你们这是草菅人命!明明开着医馆,却不治病救人,反而还把人家姑娘给赶了出来,你们这是开的什么医馆?!什么汴京第一名医!我看你们这牌子可以拆了烧火了,自诩大夫缺没有医德,若是我师父在…定要砸了你这汴京名医的牌坊!!” 在这吵吵嚷嚷的议论声之中,突然插进来一道夹杂着极大愤怒的声音,那声音带着怒火,甚至喊的有点破音。 谢云迢坐在马车里面听的真真的,她微微扬眉朝着绿棠挥了挥手,低声说道:“让马车先停下。” “停下?”绿棠一愣,随即撩开马车帘子让车夫把马车给停了。 “殿下这是怎么了?不想绕路了?”明月一脸疑惑。 谢云迢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侧头撩开了一侧的马车帘子,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那道嘶哑的声音还在继续,听着情绪比刚才还要激动。 “我师父是谁?你们也配知道我师父的名讳?!一帮子庸医!你们不救人我救!” 谢云迢仔细听着,忽的弯起唇角笑了笑,她刚才就觉得这声音很耳熟,这仔细听了听,这声音不就是之前来府里给她看手的那个小医郎。 “殿下,这…”绿棠从外面钻回来:“咱们是走还是…” 谢云迢放下马车帘子摇了摇头,而后嘱咐绿棠:“你去外面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绿棠一听可以下车看热闹,当即就跳下了马车钻进了人群里面。 不过是一会,她就又钻了回来,而前面围着的人群也慢慢的散了。 “殿下,打听清楚了。”她抖了抖身上的飘雪轻声说道:“据说是前面那家医馆不给人看病,把那看病的女子给赶了出来。那女子伤的极重,去了十多家医馆也无人敢收她,就前面那家医馆也是给她赶了出来,结果…那天那个来府里给您看手的小医郎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就跟医馆的人吵了起来。” 谢云迢听的云里雾里,于是问道:“既是医馆,又为何不给人看病?” 绿棠一听,又凑近了谢云迢低声说道:“听路人说好像是跟汝宁郡主有关系呢…” “汝宁?”谢云迢眉梢微扬,“她又作了什么妖?” 能让谢云迢一听名字就说到作妖的,这整个汴京城中只有那位汝宁郡主了。 若说她是娇纵张扬,那汝宁郡主就是跋扈暴戾,整个汴京城的贵女们对其皆是又怕又敬,遇见了都是小心翼翼的哄着敬着,生怕惹着她。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位汝宁郡主身份尊贵,甚至就连公主也比不过她。 她是大长公主的嫡长女,是大长公主当年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女儿,自幼是千娇万宠的娇养长大。 谢云迢虽然也是娇宠着长大,但是她身边有太后,明安皇后细心教导,该罚的时候绝不手软的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才没有长歪。 而汝宁郡主是大长公主的心头肉,掌中珠,别说罚,就是犯了再大的错大长公主都不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谢云迢对其很是不喜,甚至俩人很不对付。 第253章 好人 汝宁郡主和谢云烟走的颇近,两人算是闺中好友。能和谢云烟走的近的自然对谢云迢是看不上的,谢云迢也对这位跋扈暴戾的汝宁郡主不喜欢。 两人自幼就结下了仇怨,即使见面也就是表面上做做样子,内里互相都看不上对方。 前一世这汝宁郡主和谢云烟交好,没少为了谢云烟出力,更是对她多次嘲讽,不过在薛照谋反的那几日里她倒是没来落井下石,可能觉得她一个将死之人实在是没有必要再来嘲讽她了。 绿棠低声说道:“听旁边的人说,好像是因为那女子蓄意勾引冯大人…汝宁郡主大怒,让人把那女子给打了个半死,还给全城的医馆都放了话…说是哪家医馆要是敢收这人就是和她汝宁郡主过不去…” 这满汴京城里谁敢跟汝宁郡主作对?这一番话一放出来,这满汴京城的医馆可都不敢收那女子,就有了前面那一热闹看。 “冯烨?”谢云迢顿了顿,随即就想起来了,那个冯烨就是汝宁郡主的夫君,翰林院的侍讲,曾经的状元郎。 冯家也算是清流之家,家中世代为文官,虽然家族不大,但是胜在家世清白,那个冯烨也算是冯家有出息的人物,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郎,一眼就被大长公主挑给了汝宁郡主做夫君。 汝宁郡主心气高,性子傲,虽然身份尊贵但是为人脾气暴躁,这汴京城里有名的世家公子想要求娶她的可没有几个,毕竟这娶回去就是供了一个活祖宗回来。 这些世家大族毕竟也都有权势在手,大长公主也生怕自己女儿嫁过去受委屈,所以当初给汝宁郡主选夫君之时特地选了没有什么权势的,就是为了让汝宁郡主过得舒坦,婆家人都供着不敢欺辱。 汝宁郡主性子摆在那,她自然是看不上只有四品官的冯烨,但是又是个眼里面不容沙子的,那冯烨也是个可怜之人,汝宁郡主在冯家说一不二,就连冯烨做什么公事也都要由她管着,上了哪,去了哪都要跟她汇报。 可怜一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娶了汝宁郡主这几年被磋磨的不成样子。 绿棠又低声说道:“是呢,那冯大人也是可怜…听说凡是接近他的女子汝宁郡主一个都没有放过…可是汝宁郡主进了冯家也有几年,却无所出…这是要冯家绝后呢。” 谢云迢大致明白了是什么事,她这个表姐是个善妒的,自己的东西即使不喜欢也不想要被别人染指,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毕竟她曾经放过话,凡是娶了她的人皆不可纳妾,冯家碍于长公主权势自然是不敢给冯烨纳妾的,可是又不能让冯家绝了后。 谢云迢对冯家这一桩烂事没有兴趣,倒是拨开了马车帘子往外面瞧了瞧,就见那日来她府里的小医郎正一个人扶着那女子往东面走,那女子好似已经昏迷,他到底年纪还小,一个人扶着那女子颇为吃力。 谢云迢想了想,然后放下了帘子转头吩咐明月把那小医郎给叫上来,她可以捎他一程。 明月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殿下,这汝宁郡主费了这样的力气可见是真的容不下那女子,咱们还是别去沾这个事了…” 明月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汝宁郡主原本就跟着她家殿下不对付,如今她家殿下要是在沾上这事,那汝宁郡主必然会把火气算到她家殿下身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汝宁郡主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本宫素来与她不对付,就是她知道了又能如何?”谢云迢轻声说道:“本宫捎人一程,她还能吃了本宫不成?” 谢云迢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也不是想要救那女子,只是想借着那小医郎去见见他师父白问青。 毕竟那可是将来会名震天下的名医,治好了瘟疫前途无量,若是能和他交好,对她来说没有坏处。 况且,她这一身的病也折磨她太久了,需要找一个好大夫看看。 马车慢慢的往前走,最后在那小医郎身边停了下来。 明月拉开马车帘子,朝着那小医郎喊了一声:“那个医郎,我们家殿下叫你上来!” 明月这一声喊叫,让艰难扶着昏迷女子的刘何欢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他有些茫然的往后面瞧了瞧,见着那大马车还愣了一下,随即又看向了明月。 然后迷茫的眼神瞬间就亮了亮,他还记得明月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官,那让他上马车… 刘何欢愣神的时候,明月又喊道:“小医郎,快上来吧。” … “草民刘何欢给殿下请安。”刘何欢坐在这马车里,恭恭敬敬,战战兢兢的给谢云迢请了安。 这马车足够大,即使又进了两个人也依旧是宽敞的,马车内的小桌上还点着熏香,袅袅青烟在马车里面散开,这点香味驱散了血腥气。 刘何欢忐忑的看了谢云迢一眼,他不知道是哪得罪了这位长公主殿下,为何突然叫他上马车。 心里正想着,又下意识的瞧了一眼旁边躺着的昏迷中的女子,这女子受了好重的伤,若是不赶紧医治… “起来吧。”谢云迢瞧着他的模样,微笑着让他起来。 刘何欢却不敢动,反而朝着谢云迢磕了一个头,他说道:“草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殿下,但是殿下,这女子受了重伤,我要快些给她医治才好…” 谢云迢见他如此模样,心想这小医郎怕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不过在这种时候却能想着那受伤的女子,倒真的是医者仁心。 谢云迢目光又落在那受伤的女子身上,那女子上半身浑身血迹,头发凌乱,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她被歪歪斜斜的放在马车一侧的座上,昏迷不醒,虽然这幅模样,但是却能看出是极其貌美。 血迹染脏了马车,血腥味与这马车的熏香混合在了一起,味道不好闻,让谢云迢不由得就蹙起了眉头,转而看向刘何欢。 她说道:“本宫见你一个人扶着她实在艰难,所以捎你一程。” 原始如此… 刘何欢愣了一下之后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哪里得罪了这位长公主,所以才叫他上了马车。 思及此处,他又赶紧抬头说道:“多谢殿下捎我一程…您…真是一个大好人!” 他声音很大,再配上那张被冷风刮红的脸还有那兴奋的表情,看起来颇为好笑。 这样直白的话倒是让谢云迢笑了笑,她哪里是什么好人,她是最不爱管闲事的人,她只是想借着这刘何欢去见见那位白大夫而已。 “你倒是会说话。”谢云迢说道:“本宫只是捎你一程而已。” “以殿下的尊贵身份,能够让我上马车已经是天大的恩惠,我师父总说贵人们都是天上的仙人,我们这些人是够不着摸不上的,每一次都嘱咐我要离金贵的人远远的,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万一惹贵人们不高兴了,可能就要掉脑袋了…”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但是殿下不一样…殿下就是个好人!” 谢云迢笑了笑,这小医郎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好坏不是看表面的,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她是有目的看利益的。 刘何欢会救跟自己无关的人,而她不会,别人的生死与她无关,只是捎了他一程在他眼里就成了好人,可见这小医郎是真的心思单纯。 她不由得对他师父好奇起来,那位将来会名满天下的白问青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怎么会教出这样单纯的徒弟。 第254章 哄哄他 “好坏不是只看表面的,表面的好谁都可以装出来,善人谁都可以做,你若是只看表面那天下就都是大善人了。” 谢云迢对这小医郎还算是喜欢,大约是年纪小,谢云迢上一世加上这辈子也算是活了几十年了,对这样小的孩子多了一丝温和和耐心,话也多说了一些。 “那殿下是装出来的吗?”刘何欢问道。 他说话实在是过于直白和直爽,这样的话若是放到一个仔细的人身上是断然不会问出来的,明月在一旁听着赶紧低声呵斥道:“大胆!谁允许你这么跟殿下说话的!” 刘何欢规规矩矩的跪下认错,却依旧在等着谢云迢的回答。 谢云迢摇头:“你我顺路,载你一程。” “那无论殿下就是好人,无论是什么原因,您这样尊贵的身份自不会为一个平民停下马车的,与您而言轻不足道,却帮了我大忙,也救了这女子性命。”刘何欢恭敬说道。 这小医郎实在单纯。不过这样的单纯倒是让人喜欢,谢云迢问道:“你知道这女子是谁吗?你知道救了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 “不知道。”刘何欢如实回答,“不过行医之人治病救人本就是应该的,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在我眼里都是病人,师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她也是在给我自己积德,积德行善的事当然要做。” “你师父给你养的不错,想来你师父也是一个大善人了。”谢云迢目光温和。 “他…”刘何欢停了一下,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师父,“他是个挺好的人。”只说这一句话就不再多言了。 马车慢慢悠悠的朝着柳岸街走,刘何欢盯着外面看了一阵,然后从自己身后的医箱子里面掏出来一个精巧的小盒子。 他抱着盒子朝着谢云迢说道:“殿下…您能停一下马车吗?” 谢云迢一顿,见他如此着急的模样于是就点了点头,马车瞬间就停了下来。 “殿下稍等,我去去就回。”他抱着盒子跳下了马车。 谢云迢拉开马车帘子往外瞧了瞧,就见他朝着一家药材铺子跑了过去,那铺子门口站着一位姑娘,看着年纪不大,隔得太远看不清晰。 刘何欢把手中的小盒子给了那小姑娘,又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急匆匆的朝着马车跑了回来。 谢云迢放下帘子,心中觉得好笑。 这是去见姑娘了。 刘何欢急匆匆的上了马车,他跑的很快,坐上马车之时也依旧是气喘吁吁。 “去见姑娘了?”谢云迢笑着问。 刘何欢本就通红的脸如今更红了一些,他点了点头,“之前约好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旁边的药箱里面拿出来一个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小盒子,那小盒子被他打开,里面是精致的糕点。 “殿下,这是永安街刘家铺子的糕点,算是我给您的谢礼。”刘何欢恭敬的递了过来。 谢云迢盯着那小盒子看了一眼,这点心是极其精致的,就算是跟她府中的比起来也是不差什么的。 “我师父说人要学会感恩,您捎了我一程,我没有什么可给您的,只有这一盒糕点了。”他舔了舔嘴唇嘟嘟囔囔的说道:“虽然比不得您府中的,但是刘家铺子的糕点味道是极好的…” 他盯着那盒子,明明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却依旧往谢云迢这边推了推。 “本宫不爱吃甜食。”谢云迢向来不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 “殿下可以给喜欢的人吃。”刘何欢和谢云迢说了这半天的话,知道这位殿下是个好说话的,胆子也逐渐的大了起来。 “喜欢的人?”谢云迢想了想,她没有喜欢的人。 “本宫没有喜欢的人。” “怎么会没有?”他瞪大眼睛:“殿下与驸马爷…” 谢云迢的传闻他也是听过的…刘何欢想到这顿时就止住了要说出口的话,他差点忘了,驸马和长公主关系不好… “这糕点是我买来哄姑娘的…”他攥着衣角说道:“只要她一生气我就给她买刘家铺子的糕点,她吃了就不生气了,殿下也可以拿去哄你喜欢的人。” 他天真的认为谢云迢去哄一哄驸马,关系就会好了。 谢云迢低笑了两声,她上辈子哄了薛照十年,也未曾得到薛照一丝目光。 喜欢的人没有,不过倒是刚收了一个“男宠。” 男宠是要哄着的。 “喜欢的人倒是没有,不过需要哄一哄的人还是有的。”谢云迢收下了那糕点。 既然要做戏,那就得做的足足的,按照薛照的性子肯定是派人盯着她呢。她就做给薛照看,她谢云迢也不是非他薛照不可。 第255章 师徒大戏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最终在一个小巷门口停了下来。 小巷门口处有着一家药铺,门口的牌子上刻着山河堂三个大字,这药铺子颇为简陋,但是那几个大字却极其出彩,与这简陋的药铺子格格不入。 刘何欢跳下马车,又把那女子给拖了下来,那女子依旧是昏迷的模样,他一个人拖着那女子颇为费劲,谢云迢让身边的护卫帮着刘何欢一起把那女子给拖了下来。 山河堂的门是关着的,外面不知道何时落了飞雪,刘何欢背着药箱子去叫门。 谢云迢并没有下马车,只是拉开马车帘子仔细的打量着这间简陋的药铺。 “师父…师父快开门!”刘何欢朝着里面喊了一嗓子,过了好一阵里面才传来动静,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仿佛刚睡醒一般,“来了…一大早的叫魂呢…” 随着这道说话声音落下,紧闭着的木门就被打开了。 谢云迢下意识的朝着开门那人看去,只见开门那人看着颇为年轻,身着一身绿色袍子,只是不知道是刚醒还是怎么的,穿的并不利索,虽然不利索但是也不邋遢,颇有些放荡不羁的意思。头发也有些凌乱,那张脸倒是好看,只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她上辈子对这位名医没有多少印象,也就是见过一两次面,甚至都没有说过话,在她的印象里面这位名医形象不错,是个很正经端正之人,只是如今这样一看…谢云迢不由得扬了扬眉,这形象不像是个神医,反而像是喝醉酒整日流连花丛之中的花花公子。 “下次自己带钥匙出门…”白问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了门,微微睁眼之后见着刘何欢身边跟着的这些人不由得就蹙起眉头。 “这些是什么人?”他先是看向那护卫拉着的女子,“病人?” 刘何欢从护卫手中把那女子给接了过来,然后说道:“是我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白问青微微眯眼,随即上前去查看那女子身上的伤,只此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这事让人活生生打成这样的…” 他嘶了一声,随即朝着刘何欢问道:“你是在哪捡回来的这女子?” “在世医堂…那的大夫说什么谁谁下了令,反正是不收这女子,那帮子人眼睁睁的看着这女子晕了过去也不施救,我见她可怜就把她给拉了回来…”刘何欢说着还瞧了瞧身后谢云迢的马车,然后低声说道:“还多亏了马车里面的贵人拉我一程这才把人给拉回来呢。” 白问青朝着那辆马车看了过去,正好和马车里撩开帘子往外看的谢云迢对上了眼神,两人目光相望,谢云迢露出来一个温和的微笑,白问青微微眯眼,随即就收回了眼神。 他朝着刘何欢说道:“你说…这女子是从世医堂外面捡回来的?” 刘何欢点头,然后就急匆匆的拉着这女子要往铺子里面走,却不曾想直接被白问青给拉住了。 “师父?” 白问青一把将刘何欢给拉了回来,随即说道:“把这人从哪捡来的就扔回哪去,不准进山河堂。” 刘何欢一愣,他不解问道:“为何?师父,咱们要是不救她的话…这么冷的天她就该死了,我看她穿着也不是给不起药费的样子…” 白问青面目表情的说道:“你这糊涂东西,路边的人不能随便往家捡,更不能随便往家领,你知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人?捡回来会有什么麻烦?” 刘何欢听着白问青这么说,骤然想起马车上谢云迢跟他说的那些话来,“你知道这女子是什么人,捡回来会有什么麻烦…”为何他师父也这样说呢。 “我不知道,但是医者仁心,我若是不救她,她就死了!”刘何欢看向白问青,明明是他师父教他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他们作为大夫应该做的… 白问青看着他,忽的低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低声说道:“可是你若是救了她,你就该死了。” 刘何欢一顿:“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救人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当然应该。”白问青低声说道:“可是有些人的生死不是咱们大夫能够决定的,你可以救她,但是你会付出极其惨状的代价,汝宁郡主给全城的医馆都下了令,谁要是救这女人,就是跟她过不去…” 白问青打了一个哈欠,“我这山河堂庙小,可招惹不起那样的贵人。”他正色说道:“要么就把这女子给扔回去,要么你也别进我这山河堂了。” 说罢,他转身就回了铺子,全程未再多看刘何欢一眼。 “师父…”刘何欢伸了伸手想要拉着白问青,最后却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那扇木门给嘭的一声给关上了。 天上慢慢下了飘雪,刘何欢扶着那女子有些不知所措。 谢云迢从马车上下来,目光落在那山河堂的木牌之上,今日倒真是有趣,见证了一场师徒决裂的好戏,这样的戏码平日里可是看不到的。 而且这白问青和她所想象的也完全不同。 她在马车上听着刘何欢对所说的那些话,她原本以为这白问青是个极其善良的“好人”所以才会教出来这样单纯的徒弟,如今看来倒是她想错了,这人…跟她所想象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到真是有点意思。 “殿下…”刘何欢转头看向谢云迢,“我师父他…” 谢云迢盯着这小医郎,“你师父说的没有错,做的也没有错,倘若你救了她就有可能会要了你自己的命,行医者救人治病是本职,可是倘若要你一命换一命,你可愿意救她?” 刘何欢犹豫了。 他不知道救了这女子会有这样的下场,可是…他侧头看向了那浑身血淋淋的女子,正在犹豫之间,那女子却突然动了动,随即猛的咳嗽了几声,悠悠转醒了。 刘何欢赶紧将她扶到了山河堂门牌旁边的木椅之上坐着,“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子清醒之后见着刘何欢一脸惊恐,“你是…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 “姑娘…我是大夫。”刘何欢小声说道:“你先别动,伤口要崩开了。” 那女子一听说刘何欢是大夫,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眼底闪过恳求,“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吧…求求你了。” 那女子双眼通红,看着极其可怜,双手使劲的抓着刘何欢的手臂,力气大的直接将他的手臂抓出来两道血印子,是那女子手上的血染红了他的蓝色衣衫。 刘何欢没有说话,这女子实在是可怜,他不知道为何那位汝宁郡主要下这样的令,但是这毕竟是一条人命,难不成人命就这样的不值钱吗? 那女子似乎看出了刘何欢的犹豫,她竟然直直的朝着刘何欢跪了下来,“大夫…求您了,救救我吧,你不救我我就要死了。” “你快起来…”刘何欢担心这女子的伤口崩开,赶紧将她给扶了起来。 那女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起来,她本就伤的重,又这么跪在雪地里,后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红艳艳的血顺着她的脊背就流了下来,然后掉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之上,极其刺眼。 “你若是不救我,我就只有死了啊…”那女子哭的双眼通红。 “可他若是救了你,那到时候死的就是他了。”谢云迢看向那女子,“你得罪了汝宁,这汴京城里是没有医馆敢收你的,你想要活也不能拉着别人去死。” 第256章 有人害她 那女子这个时候才看向谢云迢,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死亡的恐惧让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在生死面前,人是没有理智的,她只想要活着,才不会管其他人如何。 她猛的抱住了刘何欢的腿,苦苦哀求:“你哪怕给我一点药,哪怕就给我包扎一下伤口…” 刘何欢被她的样子给吓得不由后退。 谢云迢看向了刘何欢:“你是要救她还是不救她呢?” “我…”刘何欢行医这么久,又是个单纯良善的,实在是看不得这样的场景,可是若是让他救,他就回不了山河堂了。 “你觉得她可怜,可是可怜之人亦是有可恨之处。”谢云迢看向那女子:“你勾引人的夫君不成被打成这个样子实属是你自己活该,汝宁可是个眼里不能揉沙子的,她没活生生打死你都算是收敛了她那破脾气,我看你的伤也不会要你的性命,可你在这缠着他,却是会要了他的命。” 那女子一顿,双眸含泪:“我没有勾引她的夫君…我只是…是她生不出孩子不能给冯家留后!冯家老夫人…才让我去给冯烨做妾室的!!” 原来这女子是冯家老夫人给冯烨找的妾室,谢云迢微微扬眉:“那你为何不去找冯家老夫人?” “我原是想找的…可是汝宁郡主不让我进冯府!更不让我见冯烨,直接拿棍子给我打了个半死,我原本也是官家子女…汝宁郡主就拿我父母的性命威胁…”那女子松开了刘何欢的裤腿,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还是官家女子,汝宁竟然还敢拿朝廷命官的性命做要挟,谢云迢心中暗想,她这个表姐实在是胆大妄为,胆大包天了。 “我家父原是在泽州做县令的…和冯家是远亲,冯烨对我也是有情的…” “他对你有情?”谢云迢眉头微扬,目光含笑,“他若是对你有真情,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流落至此?他又怎么敢对你有情呢。” 有汝宁郡主压着,冯烨怎么可能还会对别的女子起心思,怕是这女子也是有心攀附冯家。 明知道汝宁不是个好惹的,却偏偏上赶着去惹她。 那女子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的在哭。 那女子正哭着,突然眼前的木门被打开了,白问青一脸冷淡的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了刘何欢的身上,他道:“你若是再不滚进来,那么你这辈子都不要再进山河堂了。” 刘何欢未动,白问青眯了眯眼,然后就要关门。 谢云迢却伸出手将那扇要关着的门给拉住了,白问青一顿,谢云迢微微一笑:“我要问诊。” 白问青扬眉:“看贵人这般打扮定然不是寻常人,我这小铺子怕是看不了贵人的病。” “看都没看过你又怎么知道看不了。”谢云迢语气温和:“你若是能看好我的病,你想要多少赏金都可以。” 白问青微微眯眼,随即露出一个微笑,侧身让开了路,“贵人请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送上门的银子不能不要。 白问青关上了门,看都没看刘何欢一眼。 谢云迢带着明月和绿棠进了铺子,这间小铺子外面看着破破烂烂的,但是里面收拾的倒是干净,一进来就能闻到一股子极其浓郁的药香味。 “贵人请坐吧…”白问青指着一旁的软椅说道,谢云迢瞧了瞧随即坐了下来。 “贵人可有什么不舒服的?”白问青坐在谢云迢的对面,两人四目相望,谢云迢微笑说道:“体寒的老毛病,一到冬日里就好像在冰窟一样冷,吃了好多年的药也不见好,劳烦大夫给我看看吧。” 谢云迢伸出了手,白问青认真的给她看了诊。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问青才收了自己的手,他说道:“贵人这病好不了了,只能吃药缓解痛苦,无法根治。” “哦?”谢云迢微微扬眉,“你是第一个跟我说我这病不能治的。” “原本只是普通的体寒倒是还能根治,可是您说您吃了好多年的药,但是您体内的寒毒却不仅没有一点缓解反而更加严重了。”白问青说的很直白,“您一直在吃让您的体寒之症更加严重的东西,如今已经无法彻底的根治了。” 一旁的绿棠惊呼出声:“怎么会…我们家主子的药那都是经过太…” 一旁的明月拽了绿棠一下,绿棠赶紧把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她家殿下没有表明身份,她不能多嘴。 “你的意思是我之前的药都是无用功,不仅是无用功,还会把我害得更惨?”谢云迢平静问道,心中却已经可以确定,有人害她。 第257章 难以有孕 “不仅如此。”白问青直视谢云迢低声说道:“我观贵人脉象,寒气入体内。怕是今后很难有孕。” 明月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若是不能有孕,那她家殿下以后…在这个时候,无论是什么身份,如果身为一个女子不能有孕… 相比于明月的惊慌,谢云迢反而冷静多了。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上一辈子她就没有过孩子,她嫁给薛照十年,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都不如薛照一个通房。她上辈子也曾经奢求过,她甚至还求过薛照给她一个孩子,薛照当时却对她厌恶至极,别说给她孩子,就是见面都懒得见她。 如今她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孩子。如果放到上辈子她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难过,气愤,如今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没有孩子能不能怀孕她不在乎,反正她不会给薛照生,也不会给别人生,能不能有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现在最在乎的只有她的弟弟,只有她弟弟能不能顺利坐稳帝位,薛家能不能倒台,她能不能亲手杀了薛照。 还有就是谁要害她,一瞬间,谢云迢心中思绪万千,想要害她的人无非就那几个… 薛照?谢云烟?皇后?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嫌疑,不过若是不想让她有孕,薛照倒是没必要下药害她。以薛照的性子,不碰她就行了。他若是再狠心一点,直接给她灌避子汤就可以了。 若是谢云烟和皇后… 谢云迢微微眯眼,依照谢云烟恨她的程度,倒是极有可能是她做的,毕竟若说最不想让她好过,最不想让她怀上薛照孩子的人除了谢云烟就没有旁人了。 不过…她的药方子都是经过太医院的,她也曾经找了大夫查看药方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而这么些年她未曾找过别的大夫看她的体寒之症,她的身子一直都是由太医院院正调理,若是如白问青所说,那太医不可能不知道她身子的情况,能在后宫之中收买太医院院正的,还能有谁呢… 谢云迢眼底闪过冷意,是谁她心中已经明白了,能在后宫有这么大权利的只有皇后了,她若是生下薛家的孩子,那对皇后和谢云烟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她未曾想过皇后竟然这么早之前就对她动了手。亏她上辈子还被她那一副慈母的面容哄骗的团团转,未曾想她这慈母的面容之下藏着一颗极其歹毒的心。 “明月。”谢云迢侧头吩咐道:“把我的药方写下来,给白大夫看看。” 明月点头,转而朝着一旁的桌案走去。 白问青却微微皱眉,“贵人怎么知道我的姓氏?” 谢云迢一顿,而后说道:“你徒弟告诉我的。” 这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动,两人一同朝着窗外看去,就见刘何欢从高墙之上爬了下来,他竟然跳墙进来了。 进来之后却没有进屋子,反而朝着偏房而去,他走的很急,并不知道这屋子里有两个人正在看着他。他做贼一般溜进了屋子,然后又匆匆的跑了出来,这次出来手里面还拿着几个药包。他又翻着墙跳了过去。 外面飞雪飘飘,那声响动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谢云迢收回目光轻声说道:“看来白大夫还需要再把你这围墙修高一些才行,不然怕哪天就遭了贼了。” 连刘何欢那样的小少年都能翻过去,可见要是贼想进来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我这铺子没什么可以偷的。”白问青收回眼神,“防君子不妨小人,若是真有人想要偷怎么防也是防不住的。” 他说到这又叹了一口气:“不过这小子…” “赤子之心,倒是难得。”谢云迢点评。 白问青嗤笑了一声,他笑着说道:“这是愚蠢,有什么好难得的?”他微微眯眼:“天底下蠢成这样的也只有我这个徒弟,为了救别人而将自己至于险地,活生生的蠢货。” 他话里讽刺的意味过于明显,谢云迢微微挑眉,随即看向他,这个白问青跟她想象中的实在是差远了。 她从刘何欢的描述还有上辈子的记忆中以为这位白大夫是救人治病的好大夫,大善人,可是如今见他行径和言行举止…与善人好像搭不上什么边际。 不过谢云迢也是认同白问青这句话的,刘何欢年纪小,说的好听一些叫赤子心肠,难听一些可不就是蠢。 就算是想救人,也没有必要把自己给搭进去。倘若白问青也是这样蠢的,谢云迢也得掂量掂量要不要结交他了。 “白大夫倒是看的清。”谢云迢目光平静,她说道:“为了别人舍弃自己…那的确是蠢货。”这话颇为耳熟,沈之衡也说过。 “我倒是很好奇,贵人是怎么跟我那蠢徒弟结识上的?”白问青转身去了一旁的桌上倒了一盏清茶,然后放到了谢云迢的面前。 药铺的茶没有茶香,反倒是一股子药味。 谢云迢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先是闻了闻那茶水,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窜入鼻腔里,说不上好闻,但是也能喝下去。 白问青见她动作,温声说道:“这是药茶,贵人身子寒,多喝一些没有坏处的。” 是没听过的新鲜的东西,谢云迢轻轻抿了一口,明明闻着是还能咽下去的滋味,这进了嘴里就突然变了味道,一股子辛辣的味道直直的进了喉咙,谢云迢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绿棠赶紧去给她拍背,一边拍背一边给她拿帕子擦拭嘴角的茶水。 白问青见她反应嗤笑一声:“想来贵人金贵,没有喝过这种粗糙的药茶,一时喝不惯也是应该的。” 他慢悠悠的说道:“不过我这的药方大多数都是如此,我就是个土大夫,在汴京城装个模样罢了,贵人连这茶都喝不惯,要是在我这抓了药怕是也喝不下去,贵人可以另寻药铺子。” 听他这话茬,谢云迢是反应过来了,他这是不愿意给她看病,千般百般的把她往外撵呢。 可是她又没有得罪过他,为何他会如此反应,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谢云迢好不容易缓过了劲来,她既然来了就不可能放弃,于是说道:“既然是治病,总要受一些苦楚的,哪有美滋滋的就把病给治了的?” 手中的茶水已经没了,谢云迢往白问青那推了推,“白大夫再给一杯吧。” 白问青扬了扬眉,谢云迢微笑说道:“怎么,一杯茶水,大夫也舍不得?” “舍得。”白问青又给她倒了一盏茶。 明月也写完了药方子,递给了白问青,白问青扫了一眼,而后说道:“这药方子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正色道:“不过若是贵人一直用着这方子,那体内的寒症应该早就好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已经深入到身体内处,常年日积月累…更是引得不孕之症啊。” … 方子是对的,谢云迢的药方明月记得死死的,没有一处出错,而熬药的时候也是严格按照这个药方子熬的,那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明月低声说道:“方子是对的,那…唯一能出错的就是…” “就是熬药的人了。”谢云迢眯了眯眼,眉梢一片冷意。 第258章 入她府门 她这药方子不知道喝了多少年了,若是方子没问题那就是熬药的人有问题。 “那我这病要怎么治?”谢云迢看向白问青,白问青说道:“寒症倒是还有医治的可能不过也是治标不治本,至于不孕…” 白问青停顿了一下,如实说道:“怕是难以恢复。” 这个时代女子若是不孕,那后半生怕是要活的艰难,子嗣传承乃是人生大事,不孝有三,还是无后为大,女子若是没有孩子那就无法在婆家立足,更有不少女子甚至因为不能生育而被休弃。 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皆是满脸忧色。 若是她家殿下以后不能够生育…那… 相比于明月和绿棠,谢云迢却极其淡然,她本来就不会有孩子,也不期待有孩子,等她杀了薛照报了仇,她就安安心心的辅佐她弟弟上位,安度余生。 况且她的身份摆在这,就算是无后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关键是她的寒症和想要害她的人… “无妨,能不能有孩子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你若是能把我的寒症治好了,哪怕是缓解一两分痛苦,我都会重金相谢。” 白问青听着她的一番话微微有些惊讶,这毕竟是事关子嗣繁衍的大事,他原想眼前这身份贵重的人得难过一阵才对,未曾想竟是这个反应。 于是他便多问了一句:“贵人可是已经有夫君了?若是有了那你家夫君…” “我的夫君死了。”谢云迢抿了一口药茶,辛辣的滋味让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明月和绿棠一怔,绿棠瞪大眼睛抿着嘴唇一幅要笑出来的模样。 白问青也是一顿,看向谢云迢的目光很是疑惑和复杂。 “那倒是触及贵人的伤心事了。”他立刻回神,表示歉意。 “哪有什么伤心事。”谢云迢微笑说道:“人各有命,该死的人早晚会死。” 白问青不再言语了。 “白大夫医术了得,给我看病的大夫一直说我的身子没问题,你说他是否是真的没看出来?”谢云迢沉声询问。 白问青回道:“我这医术乃是家传,自有我的一套方法,他看没看出来要看他的医术是否精良,若是不精自然看不出来。” 太医院院正乃是太医院首席太医,若是医术不精,怕是整个太医院都没有精通医术的人了。 谢云迢微微笑了笑,随即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他不中用了啊。” 明明只是一句感叹的话,可听着却让人觉得心里发凉。 “不中用之人就不应该用了。”她看向白问青,然后说道:“我见白大夫医术了得,不如白大夫入我门府,我可许你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谢云迢敲了敲旁边的茶盏,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屋内寂静了下来,外面的飞雪又大了一些,但是阳光依旧。 那扇破旧的窗子涌进来一束光,那点光好正好照在谢云迢的发簪之上,红宝石的凤尾簪被照的极其耀眼,长长的珍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摇晃,无一处不是尊贵的。 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只要她动动手指,这些就全都可以拥有。 谢云迢极其自信,她觉得这些就足够收服白问青了,只要白问青能够入她的门府,将来若是立了功,也是她公主府的荣耀。 她收白问青不是去做大夫的,而是做门客,为她所用。 “贵人,我只是一个小小大夫,怕是入不了您的府门。”白问青干脆利落的拒绝。 谢云迢微微眯眼:“你不要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这些的。”白问青绕过谢云迢,去了一侧的药柜抓药。 谢云迢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她说道:“那你想要什么?” 白问青抓药的动作停了停,他抬头看向谢云迢,与谢云迢的目光相对,“我想要的东西贵人你给不了。” 给不了? 谢云迢嗤笑一声,这天底下没有她给不了的东西。 她走上前慢慢说道:“你一个大夫能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我一个大夫,贵人您又为何愿意下这大手笔请我入府呢?”白问青反问道。 “自然是请你替我料理身子。” 白问青眯了眯眼:“天底下大夫不止我一个。” 天底下的大夫自然是不少,但是能立大功,拯救万民,名扬天下的只有他白问青一个。 “我很好奇。”谢云迢在他面前站下,探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你都不要,那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屋内安静至极,白问青抬眼,目光幽深:“我白某人不入权贵之府,至于我想要什么…” 他顿了顿,随即说道:“我今生只有一个心愿,但是贵人你帮不了我。” 他把包好的药递给了谢云迢,目光冷漠且疏离:“药好了,请回吧。” 第259章 血海深仇 谢云迢接过了那药包,然后忽的问道:“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白问青头也未抬的说道:“贵人是何身份与我无关系。” 谢云迢微笑着点头,白问青这随性的态度倒是并没有让她觉得冒犯和生气,她拿起一旁的药包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 明月和绿棠紧紧的跟在了谢云迢的身后,谢云迢走到门口处又停了下来,外面大雪纷飞,所见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却不见刘何欢的身影。 她想到了什么,从腰间拿出来一个荷包,然后随手扔到了一旁的木桌之上。 那荷包带子没有系紧,落在桌上发出一阵沉重的响声,几个金锭子滑落了出来,随着一起滑落出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令牌。 谢云迢回头说道:“这是给你的赏钱,你若是改变了主意想要入我府门,可以拿着那个令牌到公主府来找我。”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看中你自有你的用处,而且我相信你会来找我的。” 说罢,她转头就推门离去。 屋子内沉静至极,一直未抬头的白问青慢慢的抬起了头,他绕过药柜子走向了门口的那张小桌子,将那散落的荷包拿了起来数了数里面的金子,然后又看向了那小小的令牌。 “长公主府…”白问青眉头微微皱起,他猜的果然没有错,刚才那位贵人就是大朝国的长公主,谢云迢。 他白问青这辈子不入权贵之府,更不会跟皇家之人参合到一起。尤其是…跟薛家有关系的人。 而且,谢云迢抛出来的橄榄枝实在是太过奇怪,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土大夫,难不成真就是看中了他的医术让他入府?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可他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小小的大夫,而且今日那位长公主说的话也很奇怪,她和薛家那位嫡子的传闻他不是没听过,她今日说的这些话实在奇怪。 若说单纯让他入府做大夫这手笔实在是大了一些,汴京好大夫无数,还轮不到他。 白问青微微眯眼,一时间心思万千,难以平静。 他将那令牌随意的扔到了一旁的木盒子里面,然后转身推开了身后的木门。 外面雪花纷飞,不过是一会就已经是天地皆白。 白问青扫了一眼外面,然后慢悠悠的喊道:“你若是想冻死在外面就冻着吧,要不然就滚进来!” 他说完就转身回了屋子。 不过一会,矮小的墙头处就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正是刘何欢。 他就知道他师父不是狠心的人,一定不会赶他走的。 他背起自己的药箱子快速的朝着屋子里跑去,他在外面蹲了有些时候了,脸上身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花,穿的又少冻的浑身直发颤。 白问青将屋内的炭盆的点燃,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问道:“那女人走了?” “走了。”刘何欢一边打扫身上的雪,一边冷的跺脚,他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我给了她一些药包扎了伤口…就让她走了。” 白问青没说话。 他又急急忙忙的解释道:“我没让她进咱们山河堂…就不算咱们山河堂…” 他天真的以为只要没有进山河堂,那就跟他们山河堂没有任何关系。 白问青慢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救都已经救了,事到如今无论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了。 不过…他这傻徒弟早晚会吃苦头的。 “早晚你会吃苦头的。”白问青往炭火盆里放了两个红薯,头也不抬的说道。 刘何欢扫完了身上的雪,急匆匆的跑到炭火盆旁边蹲下,他搓着手没说话,过了一阵才问道:“那位殿下…贵人…” “以后少带闲人回来。”白问青打断了他的话。 “可那位殿下是…”刘何欢想说谢云迢是个极好的好人,与汴京其他的贵人不一样,与传闻也不一样。却在对上白问青的眼神之时咽下了想要说的话。 “无论她对你如何,无论你觉得她有多好,她都是跟咱们不一样的人。”白问青站起身朝着旁边的侧屋走去,走时嘱咐道:“看好铺子,不准进来。” 他冷着脸关上了侧屋的门。 刘何欢见他进了那从来不让他靠近的小屋子,虽然心中好奇,可是却没有多看一眼,老老实实的看铺子烤火炉 侧屋里一片漆黑,就连窗子都是封好的。 白问青点了一旁的烛灯,虽然依旧是黑漆漆的,但是隐隐约约也能看见屋内的布置。 这是一间灵堂。 一间极其简陋的灵堂,只能看见一个木台子,木台子上面立着两个牌位。 屋内烛火太暗,看不清牌位上面的字,白问青点了三柱香,香火冒出的火花将那牌位四周给照亮,此时才看清牌位上的字。 两个牌位,没有名字。只有,父,母,二字。 他规矩的朝着牌位磕了两个头,然后就跪在地上不动了。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父亲,母亲…”他顿了一下:“儿子看您们二老来了,儿子无能…眼睁睁的看着仇人逍遥法外,看着仇家步步高升。” 他站起身盯着那牌位,“这么多年过去,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放下,可是今日见着了一个人…”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又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 窗外吹来一阵风,吹的牌位前的那三柱香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被吹灭。 白问青盯着那晃悠的香,面目表情:“杀我父母,灭我门户,他们薛家却步步高升,繁荣昌盛。” 他伸手上前摸了摸面前的牌位:“您说让我忘了此仇…可是如此血海深仇叫我如何相忘。” 他擦了牌位上的灰,目光幽深:“或许,为您二老报仇的机会就要来了。” … 谢云迢的马车离开了柳岸巷。 马车内。 谢云迢撩开马车帘子欣赏着外面的漫天飞雪,小巷子几乎没有人,只有她的马车。 雪花转着圈一般的落下,雪景很是吸引人。 谢云迢似乎是在看雪,又似乎是在走神一般,寒风从外面吹来,马车里凉嗖嗖的。 明月和绿棠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敢轻易开口。 她们以为她家殿下是在难过自己的身子不能生育,毕竟这是事关后代繁衍的大事,即使在医馆里她家殿下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是这无论是哪个女子怕是都不能这么平静的接受。 明月小心翼翼的开口:“殿下,您快把帘子放下吧,这外面寒风这样大,您的身子原本就不好,再吹病了就不好了。” 绿棠在一旁帮腔:“是啊,殿下…您别听那破大夫瞎说,咱们的身子一定是能够治好的,到时候子嗣昌盛…您…” 绿棠话未说完,就被明月狠狠的拽了一下衣角,明月给绿棠使了一个眼色,心中很是无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绿棠赶紧捂住了嘴,一脸歉意。 两人的小动作谢云迢都看在了眼里,她放下帘子,回头瞧了瞧二两人,瞬间就恢复了平静的神态。 谢云迢忍不住笑着说道:“本宫就是赏赏雪景。” 见她如此淡然,明月反而更是忧心,她说道:“殿下,您可千万莫着急您的身子,虽然那大夫说您…” “好了。”谢云迢打断她的话:“有没有子嗣,能不能有后代,本宫都不在乎。”她眼底闪过一抹冰寒,声音冷漠:“本宫现在最想知道就是究竟是谁想要害我。” 马车里瞬间就寂静了下来。 明月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放心,此事您交给奴婢,奴婢定然帮您把人给揪出来。” 第260章 做戏做全 能给她下毒的无非就是公主府的那些人,此事交给明月来办谢云迢倒是放心。 “这公主府里的烂蛆也确实该清一清了。”谢云迢慢悠悠的说着,转头看见绿棠和明月盯着她瞧,见她们皆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同时心中又跟着一暖。 绿棠和明月是在她年幼之时就跟着她长起来的,也是真心对她好的人。在谢云迢的心里面,这两个人不只是她的女史,而是可以真心相待的亲人。 “你们两个别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不就是不能生育吗?”谢云迢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若说放到前世她还对这有一些期待,那么现在她则是不在乎了。 “大家族要子嗣繁荣昌盛,要子孙后代,本宫不需要,本宫是长公主,哪怕没有子嗣又能如何?”谢云迢声音沉静。 她的身份就是她的底气,就算是难以生育又能如何?她照样活的好好的。 以前想着要个孩子,是因为她喜欢薛照,她想给他生个子嗣,想让他对她好一些,然后好好的过日子。 可是如今她跟薛照是绝无可能,她对薛照只有恨意,所以,她并不在乎。 马车已经过了罗安街,再走几个街道就要到公主府。谢云迢想起来什么,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糕点盒子上。 那盒子很是精致,看起来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上面还印着刘记糕点铺的印章。 谢云迢想了想,吩咐明月:“把这盒糕点送进宫里去,赏给沈之衡。” 明月一顿:“殿下…这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谢云迢问道。 “您身份尊贵,而他只是一个太监。”明月低声说道:“您这样怕是会让人觉得…” 她的话说到这就不再说了,但是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谢云迢看向明月,见她垂着头不言语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你是觉得旁人会认为本宫跟一个太监不清不楚?跟一个太监纠缠不清,宠信他?喜欢他?” 明月慌忙低头认错:“奴婢没有此意。”她抬头辩解:“奴婢只是担心殿下的名声…您若是赏他些贵重的东西也就罢了,可是您平白无故的赏他糕点…其他人看见了怕是会误会您。” “我知道你的意思。”谢云迢低声说道:“本宫在汴京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了。”她伸出手示意明月抬头,然后问道:“这满汴京的人都在背后说本宫什么?” 明月和绿棠都垂眸不敢言语,这汴京城里关于她家殿下的传言不少,多数都是跟驸马薛照有关。 说她家殿下硬贴着薛照,说她家殿下身为公主却丢了皇家的脸,又说哪个公主做的如同她家殿下这般憋屈,竟然允许薛照纳了那么多小妾还养在公主府… 总之,是没有一句好话的,这些话光是明月和绿棠听了心里都要气死,自然不能说给她家殿下听。 明月说道:“殿下…他们那些人就是没事闲的,随意编排人罢了,您何必听这些话。” “即使你们不说,本宫也知道他们都在议论我什么。”谢云迢目光平静如水,她说道:“所有人都以为我倒贴薛照,那本宫就偏要给他们看看,本宫不是非薛照不可的。” 她把那小盒糕点推到明月的身边,又说道:“况且,本宫与他清清白白…只是演给别人看罢了…” 说到这,谢云迢又顿了一下,“就算是不清白又能如何呢?” 她和沈之衡之间清清白白,全是做戏罢了,做给薛照看,做给其他人看。既然所有人都以为她离不开薛照,非薛照不可,那她就要薛照知道,让其他人看看,他薛照甚至不如一个太监。 明月还想说话却又被谢云迢给打断:“好了,本宫自有分寸。”糕点的事她已经不想再多说了,她现在有另一件事要交代明月。 “你去差人好好查查这个白问青,查的越细越好。”谢云迢神情肃然。 “那个大夫?”明月询问。 谢云迢点头,今日见着这白问青,她总觉得这白问青很不对…无论是他说的话,还是一些反应,好像很排斥她,明明她未曾表露身份,更是与他素不相识。 还有他说的心愿,这让谢云迢好奇起来,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都不要,那他想要什么呢?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她想收他入府门那就得好好查查他的底。 白问青将来可是会立大功的,这样的人若是收入她府中,那自然有大好处。 第261章 莺莺燕燕 马车绕过了福宁街,最后在公主府门口停了下来。 门口有丫鬟婆子来接,明月和绿棠搀扶着谢云迢下了马车,几日未回公主府,公主府依旧如故,红墙碧瓦,肃穆端庄,暖阳一照,格外辉煌。 绕过曲折回廊,一路丫鬟婆子簇拥着回了院子。 谢云迢虽然几日未回府,但是院子里依旧是一切如旧,炭火依旧每天都生着,一进屋子热气扑脸而来,一下子就冲散了从外面带来的冷气。 丫鬟伺候谢云迢脱了大氅,又有婆子送了茶水点心,折腾了一阵才安定下来。 这边谢云迢回府的消息刚刚传回来,那边就有侍妾来请安了。 如今这些侍妾们算是见识到了谢云迢的厉害,再加上薛照现在极少回公主府,她们不敢如同以前一般放肆,对待谢云迢都是恭恭敬敬的,毕竟那个兰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些侍妾谢云迢一个都不想见,从菱花窗外往外头瞧了一眼,只见各色穿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娘子在外面站着,有几个还在低声的说着小话,穿红挂绿,混在一起看着就觉得一阵头疼。 那些娘子长得也都差不多,都是跟她那个好妹妹谢云烟相似,不是眼睛像,就是嘴巴像,还有那身段,个个都是弱柳扶风一般。 谢云迢只是扫了一眼不由得心中感叹,薛照能够分的清这些人吗? 同时也觉得这些女子很悲哀,一辈子只是做他人的影子而活着,各个都是花朵一般的年纪,却要在这后宅院子里面蹉跎年华,实在可悲。 在这各色红绿之中,有一抹亮白倒是颇为显眼。 谢云迢多看了一眼,那一身白衣的正是玉娘子,她撑着一把纸伞站立雪中,身着素衣,只是站在那就与其他人形成了鲜明对比。秀雅绝俗,如上好白玉一般无暇。 谢云迢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这个玉娘子她上辈子可是体会过她的厉害之处。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甚至对她也算尊敬,实则是最有心机的,不仅生下薛照的孩子,还在薛家立了足,这小妾做到她这样的也算是成功了。 谢云迢准过头来喝了一口热茶,然后吩咐明月:“让她们都回去吧,莺莺燕燕的,看着头疼。”说完又吩咐道:“让陆娘子来见我。” 明月正在点香,绿棠听着吩咐出去了。 外面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绿棠扬着下巴冷声说道:“殿下今日不见人,你们都回去吧。” 这些侍妾在这站了半天了,却未曾想谢云迢竟然直接把她们给打发回去,可是她们又不敢多言,只能小声抱怨了几句。 她们抱怨的这几句全都传到了绿棠的耳朵里,她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有什么不满意?在这公主府我们殿下是主子,你们不过是侍妾而已,别说让你们在这站一会,就是让你们在这站上一天一夜那你们也得受着!” 那几个侍妾向来都是得薛照宠爱的,如今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损,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也不敢跟绿棠争辩。 玉娘子收了手中的伞,轻声说道:“姑娘何必那么大火气,她们年纪小一些外面实在是有些冷怕是有些遭不住,一时口无遮拦。”她微笑的替那几个侍妾解围:“还请姑娘莫生气,殿下身份尊贵,别说我们等这么一会,就是等一天也是应该的,姑娘莫动了肝火。” 她倒是个会做人的,几句话替那些侍妾解了围,绿棠早就看不惯这装腔作势的玉娘子,虽然这玉娘子总是一副恭敬的模样,但是她这话里话外说的好像她家殿下有多么刻薄一样,偏偏见着她那张笑脸又挑不出什么错处。 她的身份又与那些普通侍妾不一样,毕竟是薛老夫人的远亲,虽然她家殿下如今与薛家已经闹翻了天,可是明面上也得过的去。 于是绿棠扬了扬下巴,瞥了玉娘子一眼,随即说道:“娘子这一番话说的好像我家殿下有多么刻薄一样,你们毕竟是侍妾而已,就算是官家夫人见着我们殿下也得恭恭敬敬的,让你们站了一会就累了?” 她话说到这冷笑了一声,看向那玉娘子:“她们是贱籍出身,不懂得规矩,还得是玉娘子您知晓规矩,毕竟是薛家老夫人的远方亲戚,也是清白人家出身嘛。” 这话颇有些讽刺的意味在,绿棠又看向那些侍妾说道:“你们可得好好谢谢玉娘子,不然今日真的要你们在这站一天了!” 绿棠平日里看着是个大大咧咧没有什么心机城府的可是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人,轮嘴上功夫还是有些厉害之处的。 几句话就让玉娘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正欲说话,却见绿棠止住了话头笑着朝着前方迎了过去。 她颇为热情的喊道:“哟,陆娘子来了…” 玉娘子回头,却见不远处陆莹带着丫鬟走了进来,绿棠极其热情的迎了上去,俩人说着话看着很是热闹一样。 玉娘子眼底一冷,明明都是侍妾,绿棠讽刺她家世清白给人做妾,可那陆莹不也是侯门嫡女,不还是跟她做了一样的妾室…谁又比谁高贵呢。 “陆娘子来的正是时候,我家殿下刚刚还叫我去传您呢。” 陆莹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袄子,虽然看着素雅,但是很是衬她。一走一动皆是大家风范,让人忍不住的欣赏起来。 陆莹笑了笑:“刚才知道殿下回来,所以特地来了这一趟。” 绿棠带着她走过了玉娘子和众多侍妾身边,然后停了一下朝着她们说道:“还杵着做什么,天寒地冻的,再冻着各位!” 那些侍妾们互相看了一眼,赶紧的就走了,玉娘子也被丫鬟搀扶着出了院门。 见着她们走了,绿棠才颇为舒畅的哼了一声,今日这话她早就想说了,如今可算是痛快了一些。 进了内殿,热气扑脸,陆莹被绿棠引着走过了侧阁,又绕过了那扇大屏风,这才见着谢云迢。 内阁里炭火烧的正旺盛,地龙也是温热的,菱花窗被打开了一道缝隙,有冷风呼呼的吹了进来。 谢云迢正坐在一侧的软榻之上看书,一旁的香炉点上了香,青烟缓缓散开,暖阳的光照在那青烟之上,一片朦胧。连带着谢云迢的容貌也有些看不清晰。 她似乎正看的出神,并没有看见陆莹进来。 “殿下,陆娘子来了。”一旁的明月低声说道。 “嗯。”谢云迢放下手中书本看向陆莹,陆莹刚想行礼,谢云迢就让她坐下。 “本宫离府几日,你的账本查的如何?” 陆莹知晓谢云迢叫她定是为了这事,于是就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账本恭敬的递了上前,一旁的绿棠接过账本递给了谢云迢。 谢云迢翻开账本,陆莹这才开口:“回殿下,这几日我熬了几个大夜看了几个账本,这些账目明面上都做的没问题,可是实际上若是细瞧漏洞颇多,就如那来福酒楼,进了什么天价的菜一天就要几百两银子的出账…” 谢云迢翻了两页账本就随手扔到了一旁,薛家派来的这帮子人果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得吞了她多少银子… “这帮混账东西…”谢云迢扬了扬眉,直接问道:“你就说,这些个掌柜的有几个没有贪的?” 陆莹一顿:“回殿下,刘启祥和一位姓李的掌柜倒是看着干干净净的。” “嗯。”谢云迢点了点头,薛家送来的人也不是全都不能用,最起码还剩了两个。 不过贪了她的银子就得吐出来。 第262章 太过乖巧 一个人一天几十几百两银子,那十几个掌柜的,一年三百多天要贪她多少银子?这其中还有各种利润账目,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其中王贤贪的最多,里面应该也有不少孝敬薛家和薛老夫人的。 “你既然已经查清了,那就带着人去把本宫的银子都给拿回来吧。”谢云迢看向陆莹,神情肃然。 陆莹一顿:“这账目还未彻底查清,这些人究竟贪了多少还需要看一些账目…还有…” 谢云迢摇了摇头,指着那账本说道:“这比烂账是查不清的…”她看向陆莹:“我并不是要你真的全都查清谁贪了多少,只要我知道他们贪了就好。” “那殿下的意思是…”陆莹询问。 “让他们吐出来。”谢云迢微微扬眉:“怎么吃进去的就怎么吐出来,不需要这些虚的账本,一人交三万两银子出来,若是交不出来就可以送去官府查办,抄家问斩!” 这些掌柜的吃够了油水,一人三万两确实多了一些,不过谢云迢本就不在乎他们能不能交出来,她就是要把薛家那些掌柜的给送去官府,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要么交银子,要么进诏狱。 这几十万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还可以趁机狠狠的打薛家的脸,薛家让她在汴京坏了名声,那她也得让薛家名声扫地。 装什么高门权贵,背地里竟是靠着贪别人银子过活的“高门权贵。” “可是还未查清,即使送了官…”陆莹一顿,却见谢云迢低声笑了起来,随即正色道:“陆莹,你不适合当女官。” 陆莹一怔,就听见谢云迢慢悠悠的说道:“你总是拿着规矩那一套来束缚自己,你心中有规矩,是按照规矩办事,没有证据就不敢去做,是非对错,非黑即白…” 谢云迢淡淡说道:“可有些事不需要遵守规矩,只要能达成目的,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的。哪怕今日那些人没有贪,可是我就要他们死,你身为我的人,应该想的是如何为我办到此事,如何让他们死的干净,而不是告诉我没有证据,不能做。” 陆莹一震,没有言语。 “陆莹,你太乖巧了。”谢云迢从软椅之上起身,然后走到一侧的鸟笼旁边逗弄着里面的娇雀儿,她淡淡说道:“你这性子若是进了內宫,怕是也没有出头日啊。” 丢了鸟食儿给那只娇雀儿,她一边逗弄那鸟儿一边说道:“太乖巧太守规矩…你在內宫可没法混,那里面那群人都是不守规矩的,过程不重要,达成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谢云迢转过头来看她,陆莹似乎在愣神,谢云迢也没有对她多说什么,只说让她自己想想。 又准备吩咐明月去办账本的事,刚想开口,外面就有丫鬟前来通报,说是谢江川送了东西过来。 这倒是挺让谢云迢惊讶的,谢江川能给她送什么东西? 听着那些丫鬟一惊一乍的,原本以为会是什么大件的东西,于是就叫丫鬟把东西给拿了进来,未曾想青莲提了个鸟笼子就进来了。 “叽叽…” 将笼子上面的布给扯开,谢云迢扬眉一瞧,那里面竟然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玄凤鹦鹉。倒是和她笼子里的能够凑成一对。 青莲说道:“传信的人说谢小王爷得了这玄凤鹦鹉,这鹦鹉却一直不会开口,小王爷训了好久也不得这畜生一句话…知道殿下这养了一只,又说殿下是个会训鸟的…想放到殿下这养几日。” 谢云迢一听,嗤笑了一声:“我当他送什么好东西给我,原来是放个吃粮的…” 明月接过一旁的笼子挂到了那只鸟笼的另一侧,两只鸟儿一白一蓝,倒是极其好看讨人喜欢。 谢云迢是会逗鸟的,幼时淘气,上树逗鸟斗蛐蛐,这些她都会。而且是带着谢江川一起玩的,如今见他送这些过来,心中难免又涌上些感慨。 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回神见陆莹依旧是愣着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中想着这孩子还不到二十岁,有些想不到也是正常的。 她有心帮陆莹,也希望陆莹自己能争气。 刚想开口,外面却又有丫鬟匆匆来报。 “陆娘子…陆娘子…”那丫鬟的声音匆匆传来,进了内阁就开口说道:“陆娘子,您快出去看看吧,您弟弟出事了。” “什么?”陆莹一下子就从木椅之上站了起来,她起的急,撞上了一旁的桌子,桌上放着的茶盏都转动了几圈。 第263章 被人阴了 谢云迢见她这模样,赶紧让绿棠去搀扶她,然后朝着那丫鬟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你这样着急?” 那丫鬟赶紧说道:“回殿下,刚才有兵马司的人来了…将陆娘子的弟弟给扶到了咱们府上,人是受了伤,说要见陆娘子…” “受伤了?”陆莹险些站不稳。 谢云迢说道:“去把陆公子扶进来问话,快去请大夫。” 那丫鬟得了令匆匆离去,谢云迢转头看向陆莹,轻声说道:“看样子人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你且先别着急…等一会见着人再说。” 陆莹被绿棠扶着坐下,脸上一片焦急之色,她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虽然陆家已经大不如以前家道败落,但是…她那弟弟也是自幼娇生惯养的,还从未受过什么伤呢… 而且,她那弟弟虽然不成什么气,但是对她也是极好的。 谢云迢见她脸上神情,心中颇有些感同身受,她也有一个弟弟,这份心情她也理解。 好在丫鬟们来的快,不过一会内阁的门就开了,几个丫鬟搀扶着一个人就走了进来。 陆莹赶紧迎了上去,谢云迢也侧头看过去,这一眼就让她不由得嘶了一声。 陆岭眼下看着实在是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是破破烂烂的,上面还有着未干的血迹,裸露出来的皮肤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最严重的是他的脸,陆岭原本也是个长相周正的,可是此刻那张俊俏的脸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嘴角更是还带着血,可见伤的严重。 而且,谢云迢的目光落在陆岭的腿上,那左腿上血迹斑斑,一瘸一拐的只能靠着丫鬟扶着行走。 陆莹一见着自家弟弟这副样子,腿上一软,差一点就要倒了过去,好在有丫鬟扶着。 “这是怎么了…”陆莹语气发颤。 陆岭还有意识,只是浑身的伤痛的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嘶哑着声音说道:“阿姐…我没事。” 这话刚落下,他就忍不住的咳嗽了一声,竟是活生生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那刺眼的红落在陆莹的衣裙之上,她彻底慌了神,说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陆岭的情况实在是不大好,他原本还要给谢云迢行礼,谢云迢见他这个样子赶紧就让绿棠和明月把他扶到了一旁的塌上。 “大夫怎么还没来?”谢云迢又吩咐丫鬟去催了一遍。 她和陆岭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虽然陆莹一直说她这弟弟不争气,但是从上一次的事情就能看出来,陆岭这人也不是那种纨绔子弟,无药可救的。 无非就是不爱文只爱武,虽为侯门贵公子,但是身上却是有股子匪气,看着像是个仗义的。 陆莹心慌无比,那刺眼的血迹让她心中发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还想着问问,可是看陆岭那副连话都说不出来都样子,陆莹压下了想说的话。 明月嘱咐丫鬟打了热水过来,又拿了上好的伤药,而这个时候大夫也急匆匆的过来了,内阁里一通忙活,丫鬟婆子急匆匆的进出,过了好一阵才算是安静下来。 “这位公子皮外伤颇为严重,需要好好修养几天,只是严重的是这腿伤…”大夫瞧了陆岭一眼,随即叹道:“只差一点,这腿就要废了。”那大夫一边整药箱子一边说道:“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 大夫开了几副药方子,谢云迢嘱咐绿棠去跟着大夫拿药,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陆莹悬着的心也慢慢的放下,只是颇为心疼的看着自家弟弟,她家弟弟这伤口是被活生生打成这样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你这伤究竟是怎么回事…”陆莹满脸急色,陆岭白着脸话都说不出来,谢云迢指使旁边的丫鬟给他倒了一盏茶。 “喝口水,润润喉咙,话才能说出口啊。”谢云迢示意陆莹稍安勿躁。 陆莹接过旁边丫鬟递过来的茶盏,亲自喂陆岭喝了下去,清亮的茶水入了喉,陆岭这才吐出一口气来。 他吐出一口血沫子,眼底戾气闪现。 陆莹鲜少见着自家弟弟这幅样子,不由得停住了,“究竟是怎么了。” 谢云迢也挑眉看了过去,她也很好奇这究竟是怎么了。陆岭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马司副指挥使,但是好歹也是个六品官,还是个京官呢。 谁这么大胆子敢对京官动手啊… 陆岭冷哼了一声,然后说道:“被阴了。” “什么被阴了?”陆莹一脸诧异。 “我们中城兵马司原本只管中城之事,今天一早接到了巡城御史王旗的调令,非要我带着人去南城走一趟,碰巧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出了事,连着告假了几日。” 陆岭又灌了一口凉茶:“南城那地方乱,派的人又少…就要中城派人过去,结果我刚到那南城,就有令说南城东巷市有人闹事…”他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是事关前朝余孽…萧氏。” 前朝余孽,萧氏。 陆莹捂了捂嘴巴,这萧氏余孽可是当今圣上的一大心病,自打萧氏被灭国之后,一心想着复国,其中历经了几代帝王,却依然做着复国的春秋大梦呢。 这和萧氏余孽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这伤…”陆莹有些着急,这要是真扯上什么萧氏余孽,那怕是…有麻烦了。 陆岭没有接陆莹的话茬,而是继续说道:“原本这事也不管我们兵马司的事,这是锦衣卫和两厂之间的事,就算是我们想插手也没有我们插手的余地…可偏偏有令下来,我就带着人去了东巷,可是那东巷颇为偏僻,我带着中城的人刚到,结果…” 陆岭止住了话茬,一副不愿说的样子。 “结果什么?”陆莹皱眉问道。 “结果被人给套了麻袋!挨了一顿打!”陆岭可能觉得有些丢人,声音都小了一些。 “这…”陆莹一脸茫然,“你这伤是这么来的?” 原来被阴了是这样被阴的。 谁知道陆岭叹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抬眼瞧了谢云迢一眼,那一眼带着恭敬和谨慎,他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适不适合在谢云迢的面前说。 谢云迢注意到他的目光,于是说道:“有话就说,你也别怕丢人,无论听到什么…本宫都当是听个乐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旁边果盘里面的蜜橘,仔细的剥开皮子,似乎是真的准备听个乐子。 听到谢云迢这样说,陆岭吐出一口浊气,斟酌了一会之后才说道:“我和几个中城兵马司的兄弟被蒙着袋子打了一顿…然后…等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打我们的人早就不见了,我们也没有抓着所谓的萧氏余孽…我只好先带着他们回了中城,没想到…” 陆岭眉头皱起,语气也阴沉下来:“巡城御史王旗却认为是我失职的缘故才导致没有找到萧氏余孽,直接给我下了板子,他又摘了我的帽子,让我滚出兵马司…” 他说着看了一眼谢云迢,随即又快速的收回了眼神。 陆岭是被王旗给撸下来了。 谢云迢听了这话颇为惊讶的挑了挑眉,陆岭是她送进兵马司的人,王旗竟然敢把他踢出兵马司?!这是在驳她的面子啊! 陆莹也是惊了,她弟弟好不容易才谋了个一官半职,虽然兵马司是个不入流的,但是眼看着也是越干越好,这将来也能为陆家出力,这怎么就说撸就给撸下来了呢? “殿下…”她下意识的看向谢云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第264章 杨家的报复 巡城御史掌管五城兵马司,有权利举劾兵马司官员,再者,兵马司原本是归都察院管理,后来又单独分了出来,直接归于皇帝管理,但是兵马司实在是无什么大用,皇帝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一个小小的兵马司。 于是就派了一个巡城御史,直接掌管五城兵马,这个官位虽然小,但是也算是正四品。 谢云迢想了想,王旗应该知道陆岭是她塞进去的人,而且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奇怪啊…好端端的被人给打了一顿,然后还就这样被硬安了一个罪名弹劾,打了一顿又撸了官,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故意的。 谢云迢微微眯眼,她看向陆岭,然后问道:“你是怎么得罪那个王旗了?他要这样整你?” 陆岭没有言语,他紧紧的皱起眉头摇头说道:“我并没有得罪过他!” 他刚进兵马司不久,和那位巡城御史根本就没见过几次面,况且他不过就是一个六品副指挥,上不得什么台面,又怎么会得罪巡城御史。 谢云迢将剥好的橘子放到了一旁的小盘子里面,闻言抬头瞧了陆岭一眼,见他如此神色就知道陆岭是真的没有得罪过那个王旗。 既然他没有得罪过他,那他这样整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能够让王旗这个巡城御史不惜驳了她的面子也要这样整治陆岭… 谢云迢微微眯眼,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陆岭唯一得罪过的,能使唤动王旗这个四品官的…还能有谁呢? “能使唤动王旗来整治你的,你得罪过的仇家里能有谁呢?”谢云迢慢条斯理的说道:“好好想想。” 陆岭一怔,随即他猛的抬头朝着谢云迢看了过去,一个猜测自他心中涌出,他顿了顿,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他虽然是侯门公子,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也知道自己家中已经落魄,平日里鲜少惹事,就怕给自己家中添麻烦,若说最近得罪的人…那就只有杨家了。 是他押送杨家世子去了刑部大牢,也是他带着中城兵马司的人去拦的杨家世子,而且除了杨家,谁能使唤的动巡城御史呢… 陆莹此刻也反应了过来,她神情肃然,紧紧的攥紧了陆岭的手,“杨家…是杨家…” “可是杨家人要是想整我,何必费这么大周折,他随便找个人轻而易举就能把我杀了…”陆岭沉声说道。 “你好歹也是朝廷官,虽然只有六品,但是也是有官职在身,诛杀朝廷命官可是大罪,王旗革了你的职,你就不是什么朝廷的官,陆家败落,到时候随便找个人杀了你,神不知鬼不觉。”谢云迢一语点醒梦中人,陆岭陡然一震,杨家人打的竟然是这个算盘。 “那怎么办…”陆莹有些发慌,她之前就觉得,她弟弟那日做的实在是太冒进了。 杨家是什么人家?那杨家世子是杨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弟弟就这么冒冒失失的给他送进了刑部,事后还得了太后的赏赐…这不就是等着让杨家来找麻烦吗! 这杨家人怎么能够就这么罢休,他们不敢对谢云迢这个长公主如何,但是要拿捏一个小小的六品副指挥使,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一旁的雀儿娇娇的叫了两声,声音婉转,仿佛是又饿了。 明月担心它吵人,正准备去把这雀儿给拿走,却不曾想被谢云迢给喊住:“拿它做什么?放下吧。” “这畜生吵人…” “吵好啊…”谢云迢瞥了一眼那雀儿,然后起身给那雀儿喂了一些吃,这才不叫了。 “吵了才有吃食吃…”谢云迢转头看向陆氏姐弟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朝着陆莹说道:“你瞧,你按规矩办事,可是其他人是不遵守规矩的。” 陆莹垂着头,紧紧的咬着下唇,她弟弟受了这样的委屈,她却不能…不能给她弟弟做任何事,她这个姐姐无能。 终究是相处了一段时间,谢云迢对陆莹这姑娘还是挺喜欢的,更何况这陆岭还是她推给兵马司的,王旗为了杨家驳了她的面子,她得把这面子找回来。 “你是本宫推给兵马司的,没有本宫说话谁也别想把你踢出兵马司,你且先修养着。” 谢云迢逗了逗一旁的玄凤,那玄凤不理她,也不叫,看着倒是个乖巧的模样,只是瞧着太木,不如另一只招人喜欢。 谢云迢笑着叹气:“会讨食的才有饭吃。”她是在说鸟,也是在说陆岭。 第265章 寒酸东西 寒风萧瑟,大雪纷飞。 玉娘子院中。 玉娘子贴身丫鬟秋菊绕过屏风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她把那碗汤药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之上,轻声的喊了喊在一旁写字的玉娘子:“娘子,药好了。” 听到这话玉娘子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去马上喝那汤药。 秋菊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子,这药要凉了。” 玉娘子这才停了笔,撒气一般将那那笔扔到了一旁的宣纸之上,“药药药!天天喝这药又有何用?将军如今都不曾踏入这府门一步!我天天喝这无用的汤药,又有什么用?!” “娘子…”秋菊哎呦一声,赶紧安抚道:“老太太那边催的紧,您若是有了孕,那将来也好在薛家立足呢。” “立足?”玉娘子嗤笑一声,“我一个侍妾,就连侧室都算不上,还怎么妄想着在薛家立足?” “娘子,最起码老夫人是属意您的啊,天天送这汤药来,就是希望您能给薛家开枝散叶呢…只要您生下孩子,这以后荣华富贵不断呢。” “连长公主身边的女官都看不起我,老夫人能瞧得上我?”玉娘子是个心里面拎得清的,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却依然喝了那汤药。 “将军也不来,我喝这个也是无益的。”玉娘子放下汤药碗,面容冷淡。 “将军没来您这…也没去别人那不是…薛家那头最近也乱着呢,薛老夫人病了几日了还未好呢。”秋菊低声回道。 “薛老夫人对长公主如今是极度不满,我看您要是这个时候抓了老夫人的心,就算不是正室,只要得了老夫人喜欢…那以后也不愁了,就算是公主她不得将军宠爱,也不得老夫人的心…这将来…”秋菊低声说着,宽慰着自家主子。 “你说的对。”玉娘子点了点头:“就算是出身再高贵又如何,既然已经是嫁为人妇…不得丈夫喜欢才是最可悲的!”玉娘子冷哼了一声,她既然已经当了妾室那就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不奢求什么真心相爱,只要荣华富贵。 她要抓住薛照的心,只要抓住薛照的心,有了孩子,那将来荣华富贵是不断的。 “奴婢从东街打听来,听说奇异阁里有一种药,叫做勾魂散…听说用了它…就能让将军对您…”秋菊止住了话头,但是这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玉娘子闻言动了心,侧头看向秋菊:“真有你说的那样好?” “奴婢也只是听说的,那奇异阁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秋菊低声道:“只是那药一个月才上一回,很难买呢…” “难买也得买。”玉娘子抓住秋菊的手,她必须要有一个孩子傍身,必须要让薛照宠爱她。 她不甘心就在公主府当一个妾室! … 冬日里时间过的快,不过是一转眼就已经是黄昏日落,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绿棠抱着一盒点心从马车里面跳了出来,身后一群丫鬟跟着她浩浩荡荡的进了內宫的门。 她是奉谢云迢的命令来送东西的。 此时已经将近黄昏,飘了一天的雪花也停了,宫里一片肃静,宫道之上有几个宫女太监在扫雪。 无论下多大的雪,这进內宫的宫道必须是干干净净的。 红墙琉璃瓦,肃穆端庄。 绿棠抱着那点心盒子目不斜视的就要往东宫走,眼看着就要出了内四宫,走过内四宫,绕过一个小亭,再过一条长长的长廊就是东宫。 那小亭子修建的很漂亮,平日里总有人去观景,今日亭子里也是有人在。丫鬟婆子还有宫女们围了一堆,声势浩大,似乎是宫中哪位贵人在那赏景。 绿棠一打眼就瞧见了谢云烟身边的锦巧在那伺候着。 自从上一次锦巧被打了之后,她为人倒是低调了许多,平日里也不怎么傲气了,虽然谢云烟也一直在使唤她,可是也没有以前那般重用了。 绿棠原本就不喜欢锦巧,更不想跟谢云烟参合,可是都已经见着人了,按照规矩她得上前去请安。 于是带着丫鬟婆子走上亭子去给谢云烟行了礼,结果一进亭子就发现亭子里不止是谢云烟一个人,在谢云烟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被七八个丫鬟簇拥着,排场比谢云烟这个公主都要大。 那七八个丫鬟婆子穿着皆是十分雅致,甚至比宫里的宫女穿的都要好看一些,各个都宛如花朵一般。 中间被簇拥着的女子更是贵气逼人,一身暗红色的貂绒大氅看着极其富贵,大氅上面还用着金线绣着一朵朵贵气漂亮的牡丹花,暖阳一照,金光闪闪,让人不敢直视。 光是那大氅就得值个千八百两银子,再看那女子头上戴的金簪首饰,耳边挂着的碧玉红宝石耳坠,脖颈上的金项圈,无一处不贵气。 那女子的长相也颇为好看,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扬,眼角处一颗美人痣更是增添了风情,很是漂亮。 但是这人虽然漂亮,可是从眉眼神情之间却能看出来是个不好惹的,让人不敢细看。 绿棠一见这排场,再一看那女子,心中顿时就凉了半截,那女子正是汝宁郡主。 绿棠心中直叹倒霉,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碰见了谢云烟不说,还碰见了汝宁郡主。 这两个主儿都是跟她家殿下不对付的,平日里碰见一个都得小心翼翼的对付着,如今这两个一起出现,绿棠只感叹出门没看黄历,今儿就不应该进宫。 虽然心里一直抱怨着,但是面上绿棠依旧是恭敬的神色。 “给两位主子请安。”她恭敬行了一个礼。 正在和谢云烟低声说小话的汝宁郡主听到这声音一顿,随即瞥了一眼绿棠,仅此一眼眉头就皱了一下。 “哟,我瞧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汝宁郡主认出来她是谢云迢的女官。 平日里就不喜欢谢云迢,更不会喜欢谢云迢的女使,汝宁郡主说完这一句话就不再言语了,也没让绿棠起来,把她当成了空气。 谢云烟微笑说道:“你起来吧。”她说完这话目光就落在了绿棠手中拿着的糕点盒子上,不由得笑着说道:“你这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绿棠刚起身,听着谢云烟问的这话当即一顿,随后恭敬说道:“回公主,这是我们殿下要送去东宫的东西。” 她并没有说里面是糕点,也没有说是给谁的,只说是送去东宫。 谢云烟望着那精致的盒子笑道:“给太子的?我姐姐可是拿了什么好东西给太子?” 言下之意就是让绿棠把盒子打开,让她瞧瞧。 “这…”绿棠抱紧了那盒子,恭敬说道:“公主赎罪,这东西没进东宫之前实在是不能打开,要是开了奴婢怕是就要受罚了。” 这是她家殿下赏人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给谢云烟看呢。 谢云烟听了这话也未生气,而是慢慢说道:“我这皇姐可是淘到了什么好东西,我们连看都不能看一眼?”她目光从那盒子上扫过,随即又对汝宁郡主说道:“看来是没有眼福了。”她朝着绿棠挥了挥手:“既然如此,你就快去吧。” 绿棠心中松了一口气,正欲退下,忽然被汝宁郡主给叫住了。 “等一下。”汝宁郡主抬头,也颇为好奇的瞧了一眼那木盒子,然后眯了眯眼,慢条斯理的说道:“越说不让看,我就越想看…反正是送东西,打开给我们瞧瞧又如何?又不能要了你家殿下的东西。” 汝宁郡主向来和谢云迢不对付,绿棠越捂着,她就越想看,越要看。 第266章 故意挑衅 汝宁郡主向来不是好糊弄的,面对谢云烟绿棠还能糊弄过去,可是这汝宁郡主是个不讲道理的,她要是想看那就必须要看到。 绿棠在心中暗叹今日真是倒了霉,正想着该怎么回话的时候,汝宁郡主旁边的丫鬟突然开口说道:“哟,那不就是刘记糕点铺子的点心吗?” 刘记糕点铺子在汴京也算是出了名的点心铺子,他家不仅是点心做的好吃,就连装点心的盒子都是极其精致的。 “刘家点心铺子?”汝宁郡主扑哧一笑,随即微微扬眉说道:“哟…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是一盒点心…”她说着眼底闪过一抹嘲讽:“这专门从宫外的铺子买喝点心用来赏人…你家殿下也太会过了一些。怎么?你们公主府是没有银子了?弄这么个寒酸的点心?” 汝宁郡主说着又哼了一声,略带得意的扬了扬眉:“若是你们家殿下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我的府中找我,毕竟我也是她表姐…还能帮帮她…” 汝宁郡主这话里话外间皆是讽刺的意味,堂堂公主府赏人就赏糕点…以前汝宁总被谢云迢压一头,如今找着机会自然要嘲讽一通。 一旁的谢云烟目光落在绿棠手中的糕点之上,她和汝宁郡主不同,她不会在这争这些口舌之争,她比较好奇,谢云迢这盒糕点是赏给谁的… 若是赏金子,赏银子,那倒是不稀奇。稀奇的却是赏了一盒宫外的糕点,而且还派绿棠这样大排场的送进来,这让她不由得疑惑和好奇起来。 绿棠听着汝宁郡主话里的嘲讽,心里面极其不舒服,这个汝宁郡主真是大胆,竟然敢如此讽刺她家殿下! 可是即使不舒服绿棠也没有表现出来,毕竟都是在宫里走出来的女官,什么时候要说什么话她也是知道的,既不能丢了公主府的面子,也不能讽刺汝宁郡主,于是她斟酌着开口:“郡主大度,不过我们公主府倒是并不需要郡主接济,这糕点虽然不如金银,可是也是费了心思的,金银之物实在寻常,这糕点是我家殿下的心意,岂是寻常金银等“庸俗”之物能比的” 她停顿了一下:“我家殿下高兴,随手赏了盒点心进宫而已,倒是不劳郡主费心了。” 这贵人赏东西,赏糕点什么的也是常见的,只是这突然从公主府赏盒糕点,还如此兴师动众的,还以为是赏了什么金银珠宝。 汝宁郡主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反而谢云烟开口问道:“皇姐这盒糕点是要赏给谁啊?还让你亲自来送?” 她面上带着笑意,一幅温和的样子。 绿棠却不由得更小心起来,汝宁郡主虽然跋扈但是不可怕,她旁边坐着的这位才是真的可怕呢。 稍不留神就要被套出话去,她家殿下以前可没少在谢云烟身上吃亏,绿棠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应对着,她微笑回道:“赏给东宫的奴才。那奴才照顾太子有功,这是我们殿下给他的恩赏罢了,也是望他能更用心的照顾太子。太子好了,我们殿下自然也就好了。”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赏什么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给个恩赐,他才能更尽心。” 这话倒也是对的,赏给奴才无非就是让奴才更尽心罢了。 谢云烟笑了笑,温声说道:“能让皇姐重视的,想来也必定不一般呢。能伺候好太子,让皇姐高兴是他的福气。” 绿棠微笑不语,等她话音落下才开口:“奴婢还要等着回府复命,就先告退了。” 谢云烟刚要点头,一旁的汝宁郡主却突然说道:“一盒糕点想必也不值钱,我倒是想尝尝你家殿下送来的点心是什么滋味儿…” 汝宁郡主说着,示意一旁的丫鬟去把绿棠手中的点心盒给拿过来,然后说道:“左右只是一盒点心,你家殿下不会那么小气吧?” 绿棠脸上的笑意一僵,不由得抱紧了自己手上的盒子。 一盒点心是不值钱,可是这盒殿下是她家殿下拿来赏人的。汝宁郡主明明知道是赏人的,却硬要尝这盒点心,这是完全没把她家殿下放在眼里! 明面上说是尝点心,实际上就是挑衅,想要挑衅她家殿下的权威,踩在她家殿下头上? 绿棠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目光也逐渐沉了下来,她不能让她家殿下的面子在她这掉了。 “郡主,我家殿下自然不是小气的人,您若是想吃点心,等我回府跟我家殿下说,别说一盒,十盒二十盒都能给您送去,只有这一盒不成。”绿棠恭顺说道。 第267章 一个耳光 “不成?”汝宁郡主从椅子之上站了起来,然后在丫鬟的簇拥之下朝着绿棠走了过去,最后在她面前站住。 她微微扬头,目光中带着不屑与轻蔑:“还没有人敢跟我说不成呢?我就要吃这盒点心,你是给还是不给呢?” 绿棠面上依旧是恭顺的模样,嘴里却没有让半分:“恕奴才不能从命,这盒点心是我家殿下拿来赏人的,这赏人的东西自然不能随意给您,而且这还是赏个奴才的您身份尊贵,若是尝了这盒糕点,怕是不合适吧…” “你敢讽刺我?”汝宁郡主一听这话,忽的抬手给了绿棠一个耳光,这一巴掌她没有收力,绿棠被打的蒙了一瞬,右脸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不过她马上就回了神,直接抱着盒子跪在了汝宁郡主的面前,她低头说道:“郡主赎罪,奴婢并没有此意。” 身为奴才,挨了一巴掌不算什么,绿棠低着头咽下了自己嘴里的血沫子。 “那你给不给?”汝宁郡主厉声质问。 她收拾不了谢云迢,但是收拾谢云迢的女官那不是轻而易举! “今日郡主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能把这糕点交给您。”绿棠跪的笔直,目光直视前方。 “果然,谁家的奴才就像谁,都是一副讨厌的样子!”汝宁郡主最看不上谢云迢那高高在上的样子,连她的女官都是跟她一样的讨厌。 汝宁眯了眯眼,正欲落下第二个巴掌,手就被人给拉住了。 “好了。”谢云烟拉住汝宁郡主的手,她低声说道:“你打她做什么?不就是一盒糕点吗?你若是想吃直接去皇姐府中,还能不给你?要是皇姐知道了今日的事,她怕是又要与你生气了。” 汝宁的火气原本都慢慢下去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又蹭的上来了,她直接一脚将绿棠手中的糕点盒子给踹到了地上。 绿棠惊呼一声,那糕点盒子在地上转了一个圈,最后又安稳的落在了地上,不过是倒扣着的。 汝宁冷哼了一声:“我怕她不成?” 谢云烟见状无奈一叹,“这小亭子人来人往,让人看着不好…”她弯下身子将那点心盒子给捡了起来,又亲自把绿棠给拉了起来低声嘱咐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去东宫吧。” 她要多温和就有多温和,与一旁的汝宁郡主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绿棠抱着点心盒子匆匆离去。 “你瞧你,与她置什么气?”谢云烟拉着汝宁郡主回了亭子坐下,一边说一边吩咐一旁的宫女给汝宁郡主倒了一盏热茶过来。 汝宁郡主冷哼了一声,而后说道:“就是看不惯她那样子,跟她主子一个德行!”汝宁郡主抿了一口热茶,然后又拍了拍谢云烟的手:“明明都是公主,都是圣上的女儿,你不知道比她强了多少倍…偏偏她占了那么多好处,我都为你鸣不平!” 汝宁郡主盯着谢云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可长长心…” 汝宁郡主与谢云烟是自幼长大的好友,虽说汝宁郡主是个高傲的性子,可是偏偏与谢云烟能够玩到一起去,也只给谢云烟好脸色看。 谢云烟笑了笑:“她是我皇姐,又是嫡出的长公主,自然是样样都比我强的。” 汝宁冷哼了一声,她嗤笑着说道:“你虽然不是长公主,但是也是嫡出的公主,明安皇后早就已经去世,她这个嫡长公主…” 汝宁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云烟给捂住了嘴巴,她低声说道:“郡主,慎言啊…” 汝宁郡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当即就闭了嘴,在这內宫之中,先皇后是不能议论的,皇帝对先皇后情深义重,哪怕先皇后已经去世多年,也依旧是皇帝心尖上的人。 “好了好了。”汝宁郡主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我不说了。” 她这话音刚刚落下,从亭子外面就匆匆的走进来一个丫鬟,那丫鬟走的匆忙,急匆匆的走进了亭子,福身行礼然后说道:“郡主,冯大人来接您回府了,现在正在宫外等着您呢。” 此话一出,汝宁郡主喝茶的动作一顿,她冷哼了一声:“冯烨来接我回府?” “是呢,马车都备好了。”那丫鬟恭敬回道。 “他们冯家不敬我这个郡主,如今还想要我乖乖回去?他想的倒是美!”汝宁郡主摔了手中的茶盏,只听“啪嚓”一声,瓷片碎了满地。 “你告诉冯烨,这次的事我可以不跟他计较,要是还有下次,可别怪我不顾及夫妻情分!”汝宁郡主下巴微扬,目光闪过冷意:“我不跟他回冯府,我要回我娘家住!” 汝宁郡主自和冯烨成婚以来,也鲜少去冯府住,她嫌弃冯家的宅子小,住着不舒服,所以都是去大长公主的公主府住的。 那丫鬟听了信却也未走,反而是有些犹豫的看向了汝宁郡主。 汝宁郡主见她这样子微微蹙眉,然后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回去送信?” 那丫鬟小心翼翼的瞧了汝宁郡主一眼,然后抿了抿唇低声说道:“郡主,冯大人让我问问您…他家那表亲…如今在哪?他…” 话还未说完,又是一个茶盏落地。 崩裂的瓷片飞溅,谢云烟惊呼了一声,瓷片都飞到了她的衣裙之上。 那丫鬟更是被吓的瑟瑟发抖,慌忙跪地,汝宁郡主满脸冷意,她刚想动怒,一旁的贴身女婢赶紧拽了拽她的衣袖:“主子…” 那女婢低声在汝宁郡主耳边说了几句话,汝宁郡主眼睛一转,随即恢复了神情说道:“告诉冯烨,那女子我已经给她送回老家了,他不用时时刻刻的担心。” 汝宁郡主懒懒的靠在软椅之上,慢慢悠悠的说道:“我也不是容不下人的人,只要他当初跟我说清楚,我也不至于发这么大都的火气,说的好像本郡主是多么小气的人!”汝宁郡主说到这就不再说话了,示意那丫鬟可以退下了。 那丫鬟得了令如蒙大赦,急急忙忙的就退了下去。 汝宁郡主冷哼了一声,眼中的冷意藏不住,冯家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敢给冯烨纳妾,把她当成了什么?! 她是绝对不会放过那女子的,那女子被她打了个半死,又被赶出了府,在这冰雪天里怕是难以活命了。 她已经给全城的大夫都放了话了,谁要是敢给这女子医治,就是跟她汝宁过不去! 反正那女子的父母都在她手里面握着,她说送回老家那就是送回老家了,冯家就算是派人去问,那两个人也不会说出什么来,到时候死在外面烂成了泥,冯烨也不能来找她的麻烦! 一旁的谢云烟见她如此生气,忍不住劝慰道:“你这是怎么了?又跟冯大人生气了?” “他们冯家嫌弃我没给冯家留后,所以给冯烨找了一个妾室。”汝宁郡主漫不经心的说着:“原本找个妾室也无妨,可是他们冯家没把我放在眼里,那冯夫人竟然没来问过我直接就给她儿子填了一房!她把我汝宁当成了什么?!”汝宁郡主重重的哼了一声,她生来性子就傲,纵使和夫君不合她也依旧把冯烨管的死死的,没经过她的同意冯烨休想纳妾。 谢云烟在一旁听着,心中只觉得汝宁郡主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汴京城里有哪个贵女如她一般享福?若是她能好好的抓住冯烨的心,那也不至于闹成如今这个样子。 谢云烟只当汝宁郡主是个蠢货,虽然心里瞧不上她,可是面上依旧是笑盈盈的安慰。 … 那小丫鬟急匆匆的出了内四宫,直奔着宫门口而去。 宫门口处正停着一辆由三匹汗马拉的马车,马车身后还跟了不少丫鬟婆子和护卫,看着极其气派,这正是冯家用来接汝宁郡主的马车。 第268章 娶个祖宗 冯家作为清流世家,向来节俭,一般是不会用这种张扬的马车的。 冯烨出门也就是用一匹马拉的小马车,但是汝宁郡主嫌弃马车小,出门只坐这种三匹大马拉的马车,这马车光是往这一停,就吸引了不少窥视的目光。 而在马车一侧站着一个男人,那人穿着一袭绯色官袍,上面的补子上绣着云雁的图案,这正是正四品的官袍。那男人长相极其俊俏端正,一身绯色官袍在他身上极其合适此人正是翰林院侍讲,冯家大公子冯烨。 冯烨不知道在那等了多久,肩头落了一些小雪,他却宛如看不见一般任由着飞雪落肩头,脸色也如这漫天飞雪一般冷淡。 那小丫鬟从内四宫里出来,直直的奔着那马车而去。 “冯大人…”那小丫鬟行了一个礼,随即上前就把汝宁郡主交代的话跟他说了一遍。 那小丫鬟颤颤巍巍的,生怕眼前这位大人生气,毕竟汝宁郡主的这话实在是难以入耳,不像是说给夫君听的,反而像是使唤奴才一样。 那丫鬟颤颤巍巍的说完,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冯烨一眼,却见冯烨冷着一张脸并没有说话。 “大人…” 寒风刺骨,冯烨心中却是怒火翻涌,怒火难以压制。虽然当初是受了大长公主的意思娶了汝宁,但是他把她娶回家也曾是真心相待她为妻子的。 可是汝宁郡主却从未把他当成夫君来看,而是当成她的奴才下人,甚至对他的家人也没有丝毫尊重! 冯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肩上的雪,侧头看了那小丫鬟一眼。 他见那小丫鬟害怕的模样,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并没有为难那小丫鬟,反而是让那小丫鬟退下。 “大人…”一旁伺候的奴才上前询问:“郡主不回府,咱们是…” 冯烨回头看了那马车一眼,这马车过于张扬,他是坐不惯的,于是摇了摇头吩咐道:“你们回吧。” “那大人您?”奴仆小心翼翼问道。 “我走着回去!”冯烨脸色冷如冰霜,并没有再多言,转身朝着身后走去。 … 此时,东宫。 此刻已经是黄昏,落日的余晖将整个东宫都给照亮,肃穆端庄,格外庄重。 绿棠带着人去了东宫,好巧不巧,太子谢玉淮因为功课没做好被老师留在了书房,刚刚吃完晚饭就去书房温习功课。 自从病好了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谢玉淮倒是用功了不少。 太子在书房用功,这期间有老师给他上课,自然是用不着沈之衡来伺候,于是沈之衡就在书房的侧阁侯着。 绿棠带着丫鬟进来的时候,沈之衡正在给太子侧阁里的桌案之上俯身写什么。他似乎很认真,并没有发现绿棠走了进来。 外面已经是黄昏,落日余晖透过菱花窗照在沈之衡的身上将他的影子照在了一侧的案上。黄昏的光美极了,他整个人仿佛都镶嵌在了黄昏里,身上犹如披了一层暖光,内阁里静悄悄的,这幅画面看着很是祥和安静。 绿棠在屏风后犹豫了一下,心里想着怪不得这沈之衡能得她家殿下喜欢,这样的气质和外貌想让人忽视都难。 她轻声说道:“沈公公。” 沈之衡顿了一下,然后抬头见着绿棠先是一愣,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笔,然后绕过桌案走了过去。 “绿棠姐姐。”他微笑说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沈之衡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落在了绿棠手里拿着的木盒子上,他问道:“这是殿下给太子的?” 绿棠走过屏风然后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的说道:“殿下念你照顾太子有功,赏你一盒点心。” 她说着把那盒点心塞到了沈之衡的怀里,沈之衡看了看手中的点心盒子,颇为诧异:“殿下让你进宫给我送盒点心?” 眼下这内阁里无人,绿棠也不再摆谱子,她转身坐到了一侧的软椅之上,给自己倒了一盏清茶。 眼下她这脸上还疼着,语气也不怎么好,但是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殿下很少赏人吃食的,而且殿下来时说了,说你自然能明白送你点心的意思…” 绿棠喝了那盏清茶,她不明白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她家殿下和沈之衡直接打什么哑谜,她把点心送到这任务就完成了。 沈之衡想了想,已然明白谢云迢的意思了。既然是要做戏,那就要做到底,做的真。 第269章 诱他入戏 “多谢绿棠姐姐亲自走这一趟了。”沈之衡转头给绿棠把那盏清茶给续上了,随即又打开了那糕点盒子。 这一打开就让他愣了一下,他看着那些破碎的糕点有些哭笑不得,他说道:“这点心…也是殿下故意赏的?” 扫了一眼那破碎的样子,绿棠止不住的咳嗽了两声,这点心她拿来的时候是好好的可偏偏碰上汝宁郡主…这也算是她办事不利。 绿棠放下茶盏,然后说道:“我正要与你说这事,来的时候碰见了汝宁郡主,她一脚就踢开了这点心盒子…” 绿棠悠悠叹了一口气,瞧着他说道:“这也算是我办事不利,不仅弄坏了这盒点心,还挨了一巴掌。” 沈之衡这才注意到绿棠脸上的伤,他微微扬眉,心中暗想这绿棠也算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官,这身份甚至比一般不得宠的宫嫔都要贵重一些,想来这汝宁郡主是极其不好相处的。 “点心总是要吃的,只要能吃就不算是坏的,怎么是办事不利呢。”沈之衡温声说道:“眼下也要宫禁了,快些回去上药吧。” 绿棠瞧了瞧外面的天,黄昏的光已经要慢慢落下,马上就要天黑了,她也不能再多留,于是就起身准备走。走之前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那边的桌案,只此一眼就让她哎呦了一声,那桌案之上放着一幅没有画好的画,仿佛是一幅梅花图,暖阳一照闪闪发光。 阳光虽然刺眼,但是绿棠依稀能看出来那幅图的样子,那画实在是有些差强人意。 她忍不住笑话道:“我当你是在做正经事,原来是在这画图,你这差事也太容易了一些,不过你这画实在是看不下眼…”她说着又瞥了一眼,然后扬了扬下巴说道:“若说是画梅花,还是咱们殿下画的好呢。” 她又想到了什么,酸溜溜的说道:“你不如向咱们殿下请教请教,殿下这般“宠爱”你,想必也愿意指导你一二的。” 绿棠这话说的颇有些发酸,她在她家殿下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一直以来都是她和明月在谢云迢面前得宠,如今这沈之衡就这么插进来了,眼看这势头正盛,绿棠忍不住想,说不定哪日这沈之衡就翻身做主子了… 绿棠的话沈之衡听出味来了,请教谢云迢? 沈之衡骤然想起那个晚上谢云迢握着他的手教他画画的事了,呼吸一顿,那日的感觉仿佛又涌了上来。别说请教,谢云迢都已经手把手的教他了… 他赶紧回了神,然后说道:“殿下尊贵,我一个奴才怎么敢去打扰殿下,我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 他极其谦逊卑微,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没有一点逾越。 绿棠听了这话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她笑着说道:“这可不一定,殿下喜欢你,教你画画不过是顺手的事。”停了一下她又说道:“不过你端正自己的位置也是好事,殿下宠爱你,重用你,但是你得明白自己的身份。” “好了,外面要黑天了,我走了。”绿棠留下这句话绕过屏风就走了出去。 “绿棠姐姐慢走。”沈之衡目送着绿棠离去,然后才收回了眼神。 盒子里的糕点碎了不少,但是依稀能看出精致来。他喜欢吃甜食,因为人生已经够苦了,总得吃点甜的感受点甜滋味。 糕点很好吃,入口即化,细腻甜香。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恍然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又将盒子小心的收了起来。 黄昏最后一抹的斜光落下窗棂,夕阳西下,那光芒朦胧迷离,整间屋子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让人看不清晰。 就又如他和那位尊贵的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一样,让人看不清楚,也慢慢的让他也看不清楚了。 他知道自己身份,也时刻谨慎摆正自己的位置,他与谢云迢天上地下,谢云迢是天上耀眼的明珠,而他是地里脏泥,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 他自幼读圣贤书,晓圣贤道理,书中有黄金屋,有颜如玉,他一门心思都在书本上,从未接触过什么女子。 严格来说,谢云迢是他接触过的第一个女子,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女人。 他听过关于她的传闻,可她和传闻中的又完全不一样。 她明明已经为人妇,却又三番五次的撩拨他… 明知道是天上地下,明知道身份差别,也知道谢云迢不过是在逗弄她。沈之衡未曾把她这些撩拨放在心上,可是…日子久了,未曾动过的心总会动一动,总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念想来。 沈之衡没有感受过情爱的滋味,他心机深,有玲珑心思,可是对这情爱上却是很单纯,经不住谢云迢这三番五次的撩拨…哪怕这是在做戏,谢云迢也是在引诱他,他得千般小心万般小心的应付着,因为稍有不慎,他可能就真的陷入这场戏中了。 桌案上的那幅画静静的放着,那梅花画的实在难看,难以入眼。 没有天赋再怎么努力也是费劲的,沈之衡看着那画嗤笑了一声,随即将那画给扔到了一旁的炭盆里面烧了。 他对这作画上实在是没有天赋,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然后一道声音就远远的传了进来:“我长姐派人来了?” 那声音很清脆,正是太子谢玉淮,谢玉淮刚刚下了课,就听着身边的人说谢云迢派人来东宫了,他就急匆匆的朝着书房来了。 “殿下。”沈之衡绕过屏风走走到小太子的眼前,谢玉淮左看看右看看也没有看见公主府的人,不由问道:“我长姐派人来做什么?人在哪呢?” 谢玉淮以为是谢云迢派人来看他了,很是兴奋,沈之衡也不好骗谢玉淮,就把绿棠来的事告诉了谢玉淮。谢玉淮听完颇为诧异,他以为他长姐是派人来看他的,没想到是来看沈之衡的! 谢玉淮白高兴一场,说不失落那是假的,毕竟谢云迢是他阿姐,结果还不如沈之衡一个奴才。 于是他看沈之衡也不顺眼起来,知道谢云迢赏给了沈之衡糕点,谢玉淮更是觉得心里不得劲,他总觉得他家阿姐太关注沈之衡了,甚至都胜过他这个亲弟弟了。 于是他哼了一声:“我长姐这般器重你,你可别辜负她!” 小孩子如今正是拈风吃醋的时候,沈之衡知道小太子对谢云迢那是无比在乎的,心中定然是不高兴了。于是又哄道:“殿下赏给我东西都是因为太子殿下您啊…” “哦?”谢玉淮微微扬眉,转身卸了身上的外袍,随意的扔到了一旁的座椅之上,他也紧跟着坐下,想听听沈之衡还能说出什么来。 他这样一副派头倒真是有了太子的模样。 小孩子是要哄的,而谢玉淮这样的小孩子是要捧着哄的,沈之衡说道:“把您伺候好了,长公主殿下高兴才赏给我那盒殿下,长公主殿下都是为了您,若是我没有伺候好您,那赏我的怕是一顿板子。” 这话谢玉淮倒是听的舒心了不少,沈之衡说的对,要是没有他,他长姐又怎么会关注他一个奴才。 他长姐始终最在乎的永远是他,小太子又高兴起来。沈之衡见着谢玉淮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这样就随随便便的哄好了,可见这小太子实在是单纯。 明明是亲姐弟,却完全是两种性子。 沈之衡心中暗叹一口气,这样单纯将来要怎么坐稳这太子的位置。 日落了,最后一抹光也缓缓的落了下去。天色已晚,绿棠带着人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的黑了。 第270章 自知之明 她一路回了谢云迢的院子,却没有进内阁,而是直奔着自己的屋子而去,在路上正巧碰见了青莲。 “哟,绿棠姐姐…你回来了?”青莲手中提着鸟笼子,那只白色玄凤乖乖的在笼子里面蹲着,好像木头一般宛如假鸟。 谢云迢刚刚训了这鸟儿,可这鸟儿实在是不灵光,无论怎么逗弄就是不开口。于是就让青莲给拿出来,眼不见心不烦。 “嘘。”绿棠示意青莲不要声张,青莲一顿,低声说道:“绿棠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 她说着,借着一旁宫灯烛火光一眼就看见了绿棠脸上的青肿痕迹,顿时一愣,“这是怎么了?” 绿棠捂着脸一脸晦气,她低声道:“遇见汝宁郡主了,硬是给我找了点麻烦,明月在哪呢?让她给我回个话,我这个样子就先别进去给殿下添堵了。” 汝宁郡主与谢云迢不对付的事整个汴京都知道,这汝宁郡主是个极其暴虐和不讲理的,她不仅和谢云迢不对付,就是碰着公主府的奴才也得为难几句找找麻烦。谢云迢身边的女使女婢们恨不得离汝宁郡主八丈远,遇见了就只能认倒霉。 青莲赶紧回道:“明月姐姐出去办差事了,我那还有些药膏,都是些好东西,一会我给你送过去,我先替你去回话。” 青莲说着就要走,绿棠又赶紧拉住她:“这黑灯瞎火的,明月去办什么差事?” 青莲低声说道:“听说是关于咱们殿下铺子里那几个掌柜的事…带着账本去的,直接去了京兆府呢。” 绿棠一惊:“京兆府?看来咱们殿下是不想给薛家留颜面了。” 这一旦通过京兆府,怕是明日整个汴京城都得知道。 青莲摇了摇头:“殿下的心思,我哪里知道,我先去给你回话。” 她说着就又回了内阁,外面又开始飘雪,绿棠也不再多留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而此时,薛府。 薛家老夫人院内。 薛老夫人靠在床上,被玉娘子服侍着喝了一碗汤药,这药味极其苦涩,光是闻着就觉得作呕。 薛老夫人面前喝了药,被药味呛的止不住的咳嗽起来,玉娘子赶紧让人拿了甜的果子和茶水过来,又赶紧给薛老夫人拍背顺气,一阵忙活之后,薛老夫人的咳嗽声才止住。 “难为你有孝心,还记得我这老婆子。”薛老夫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目光也温和了不少。 玉娘子端着旁边丫鬟递过来的蜜饯盘子,慢慢送到了薛老夫人的面前,她笑着说道:“老夫人对我有大恩,我自然是感激的,照顾您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是妾身应该做的。”说到这她又停顿了一下,而后温柔一笑:“将军是个孝顺的,老夫人您病了,将军公务繁忙也不能在眼前伺候着,妾身别的不会,但是可以照顾老夫人您给将军分分忧。” 薛老夫人吃了一颗蜜饯,甜滋滋的蜜饯冲散了嘴里的苦涩味道,她听着玉娘子这番话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拍了拍她的手说道:“难得你能这么想,当初把你给将军是对的。” 她又幽幽叹了一口气:“可惜你的身份有些低,不然你来做我孙媳妇,我也能省不少心的。” 玉娘子也算是清白出身,是薛老夫人娘家的远方亲眷,因为家里后来落魄了就送到薛家来做妾了,以她的身份原本也可以去外面做个正室娘子,可是最终还是进了薛家做妾室。 薛老夫人这话不过就是说说而已,以薛家如今的地位,能看上的只有侯门贵女,别说她家道中落,就是没有中落也是不能入薛家人的眼的。这些话倘若她真当了真,那就真是蠢货了。 玉娘子心里拎得清,只是微微一笑:“妾身能伺候将军就已经是福气了,不求什么名分不名分的,只要能伺候好老夫人和将军就好。” 她是个懂规矩拎得清的,并没有把薛老夫人随口说的话当真,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是晓得自己身份的。 薛老夫人更加满意,正欲说话,外间的门就被打开了,翠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她走进来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然后又去一旁伺候的唐妈妈耳边低语了几句,唐妈妈听完她说的话,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薛老夫人把这两人的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她蹙眉问道:“又怎么了?” 第271章 没有脸面 翠华退到了一旁,唐妈妈瞧了瞧玉娘子一眼,欲言又止。 玉娘子见着这情形从座椅之上站了起来,她温声说道:“既然老夫人有事,那我就不打扰…” “无妨。”薛老夫人朝着唐妈妈挥了挥手:“现如今还能有什么事?你痛痛快快的说吧。” 这些天薛老夫人一直病着,眼下也都养的差不多了,好歹也是诰命夫人,一点小风小浪还吓不到她。 她见唐妈妈这样吞吞吐吐,不由得心中生气一股子气来,现如今还能有什么事? 唐妈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低声说道:“回老夫人…刚才王贤家的那位娘子哭着来咱们府中报了信,说是王贤被京兆府的人给抓走了…” 薛老夫人眉头紧皱,“什么?” 唐妈妈又赶紧说道:“不止是那王贤家的,还有咱们薛家的那些掌柜的都被京兆府的人抓走了,说是长公主一纸状书告到了京兆府,那些掌柜的贪了银子,长公主要他们还回来,说要么是还银子,要么就是蹲牢子了。” 玉娘子在一旁听着,心中不由得有些暗惊,薛家那些掌柜的贪银子是不用想都能知道的,只是长公主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竟然直接告到了京兆府去。 倘若这些掌柜的真的被京兆府给抓进去了,那甚至都不用明天,只要人一进牢子那这消息马上就会传遍整个汴京。 薛家的掌柜的贪了公主的银子,而且这其中还有薛家老夫人的近亲,长公主一纸状书告上了京兆府,这事要是传出去那薛家可就是丢大人了。 面上薛家找人给长公主打理铺子,实际上却是贪了长公主的银子,外人只会说他们薛家,薛家也算是高门权贵,如此一来这名声怕是就不能要了。 薛老夫人猛的咳嗽了几声,她刚刚顺下去的气儿此刻又都涌了上来,一旁的玉娘子赶紧给她拍背顺气,唐妈妈又叫人端茶过来,好一阵忙活。 薛老夫人捂着胸口,怒气已经压制不住,她猛的拍了拍一旁的床上的暗椅,气的喘着粗气。 “她…她竟敢!”薛老夫人气昏了头直接骂道:“这个谢云迢!她这是要我们薛家在汴京颜面扫地啊!!” “老夫人。”唐妈妈上前低声说道:“慎言啊。” 无论如何谢云迢都是公主,薛老夫人就算是气昏了头也不应该直呼谢云迢的名讳,这是不合规矩的。若是被有心人听着了,传出去了那也是罪过。 这在场的也就只有玉娘子一个外人,虽然她也是薛老夫人的人,可是毕竟不是跟唐妈妈她们一样是真正一条心的。 薛老夫人强压下怒火,只觉得一阵急火窜上了心头,在心里面涌着却也发泄不出来。 玉娘子识趣的退了出去:“妾身给您去倒茶。” 她退了出去之后,薛老夫人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出来,唐妈妈赶紧扶住她:“老夫人…” 薛老夫人紧紧的抓着唐妈妈的手说道:“人全都被京兆府抓去了?” 唐妈妈点头:“除了二夫人的那位表亲,咱们薛家的掌柜全都被抓走了。” 薛老夫人攥紧了木椅的把手,薛家是大家族,旁支无数。那些管铺子的掌柜都是入了银子的薛家旁支,有的也是历代侍奉薛家的家奴,这些人虽然都不是重要的,但是一旦打着薛家的名号进了诏狱,那他们薛家在汴京就真的没有脸面了。 万一这传到圣上和太后的耳朵里,那他们薛家就更是罪该万死了。竟然逼得长公主去京兆府告状,这是前所未闻的事。 而且,长公主这样告状,即使他们薛家想要赖掉也是不可能的了,他们贪了是事实。 “混账…都是混账!”薛老夫人气的拍了拍椅子,事到如今竟然没有一丝办法了。 唐妈妈低声说道:“事到如今还未发散…这汴京城里怕是还没几个人知道,咱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求长公主殿下把人先放了,保全咱们的面子了。” “求她?”薛老夫人气的心口发疼:“倘若求她有用,她也不会直接把这事给闹到京兆府去!” 薛老夫人是没有想到,谢云迢竟然会直接把事情闹成这样。 玉娘子端了茶盏进来,恭恭敬敬的放到了薛老夫人旁边的桌子上,“老夫人先喝盏茶吧。” 眼下薛老夫人哪里还有心情喝茶,烦躁的挥了挥手,“喝什么喝!”这一挥手直接把桌上的茶盏给挥到了地上。 只听得啪嚓一声,那上好的茶盏直接碎成了无数的碎片落在了那地上。 玉娘子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瞬,她赶紧收回了笑意低声说道:“老夫人恕罪,您这身体刚好,切莫生气啊。” “眼看着薛家的脸面就要掉在地上了,我如何不生气!”薛老夫人冷着一张脸,目光阴森。 “事到如今,也就只能去找长公主殿下让她消消气了。”玉娘子抬头斟酌着说道:“不如让将军去说说,毕竟长公主也是薛家的媳妇儿不是,她对将军也是有情分的。” 让薛照去见谢云迢,玉娘子也是有自己的思量的,谢云迢做的这事要是让薛照知道了,只会对她更加厌恶罢了。 他们最好永远相看两相厌,这样对她最有利。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薛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刚想吩咐唐妈妈去把薛照给找回来,外面就有小丫鬟来通传,说是薛照回来了,正在门口要给薛老夫人问安。 薛老夫人一听赶紧让人把薛照给叫了进来,玉娘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从椅子上起身站到了一旁。 过了不过一会,门口处就传来了响动,一阵开门声响起,紧接着一缕寒风从开着的门外吹了进来。 一个人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来人一身黑色玄衣,脚踏云靴,外罩着黑紫色的大氅,身形高大挺拔,往那一站就有着无形的压迫感。 烛火摇曳,昏黄的烛灯将那人的脸照的忽明忽暗,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来人正是薛照。 他刚刚从五军营处理完公务回来,这几日一直都在军营里想着应该回府看看薛老太太,于是一出军营就回来了。 一旁的丫鬟又添了几盏烛灯,屋内亮如白昼。 薛照走进去一眼就瞧见了在一旁站着的玉娘子,玉娘子瞧见他看过来微微福身,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将军。” 薛照点了点头,不甚在意的收回目光朝着薛老夫人行了一个礼。 “给祖母请安。” “快快起来。”薛老夫人赶紧让一旁的丫鬟给薛照搬了椅子过来,薛照刚刚落座一旁又有丫鬟来上茶。 “我原本是想派人去找你的,没想到你来的倒是巧了。”薛老夫人声音缓慢而低沉,听着有些忧虑。 薛老夫人看着情绪不高,薛照微微扬眉,以为是薛老夫人的病还没好,又听着薛老夫人要派人来找自己,也不由得有些好奇,于是说道:“祖母可有什么事找我?可是病还没好?” 他颇为关切的说:“看来是这几个大夫不中用,等我去找几个医术好的,来给祖母您看看。” 薛老夫人闻言摇了摇头,她缓慢的说道:“如今薛家这情形,我没被气死就不错了,还怎么敢奢望着好?!” 她的语气虽然缓慢,但是言语之间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怒气,薛照听的微微蹙眉,“祖母,这是怎么了?” 第272章 实在糊涂 “怎么了?”薛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然后示意唐妈妈把那些丫鬟给轰出去,她有话要对薛照说。 那些个丫鬟都被赶了出去,屋里面除了薛老夫人和薛照之外就只剩下玉娘子还有唐妈妈,唐妈妈是薛老夫人的心腹,自然是无所谓的。 玉娘子是个会看脸色的,她站起身说道:“刚刚听唐妈妈说老夫人最近几日食欲不好,我新学了一道安神曾食欲的开胃汤,我去给老夫人做一道。” 薛照在这,玉娘子不想离开,但是眼下这个场合她自然是不能在这待着的,就找了个借口。 “好,你去吧,难为你有心。”薛老夫人不想再多说,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玉娘子这才退下,她走了之后,薛老夫人是再也压抑不住怒火,她猛的拍了拍床上放着的桌案。 “怎么了…咱们薛家马上就要是整个汴京的笑柄了!”薛老夫人怒气冲天,薛照微微蹙眉,“祖母,究竟是怎么了?” “你的那个好正妻,大朝的长公主一纸状书把咱们薛家的掌柜全都告上了京兆府!说薛家的掌柜贪了她的银子,全都要抓进牢里面去,这人一旦进了牢子,那以后旁人要怎么看咱们薛家?!”薛老夫人气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一旁的唐妈妈赶紧给薛老夫人倒了一盏茶水,给她顺了顺气。 薛老夫人喝了一盏茶压下心中的火气,她对着薛照说道:“世家大族,高门显贵!薛家在汴京也算是顶天的权贵之家,若是那几个掌柜的真的被谢云迢以那样的罪名抓进了牢里面,咱们薛家在汴京还会有什么名声?什么显贵之家?竟是靠着贪图她的银子来活着的?要是此事传到圣上和太后的耳朵里,他们会怎么想?咱们薛家逼得长公主去京兆府告状?” 像薛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最重视的就是脸面和名声了,这脸面和名声不止是给外人看的,更是给上面的人看的。万一有点什么错处,这将来都是祸患。所以越是权利大的家族就越是低调,生怕有一点错处就被人抓了把柄。 如今若是谢云迢真的把薛家的掌柜给抓进了京兆府,那皇帝和太后那边定然是知道的,知道了会怎么子昂他们薛家?纵容着掌柜的贪银子,还是就是他们薛家贪的银子!! 薛照听了这话眉头蹙的更紧了,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因为薛嫣的事薛家才被太后警告过,若是再传出他们薛家欺辱公主贪银子的事,他们薛家以往的小心低调苦心经营就都塌了。 不过相比于薛老夫人,薛照倒是平静的多了,他安抚着薛老夫人然后问道:“祖母莫急,那几个掌柜的贪银子本就是有错,他们自己贪心与我们薛家有何干系?”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祖母,他们贪的那些银子与咱们薛家可有关系?” 若是那几个掌柜的是自己贪心那倒是还好说,若是有些银子进了薛家那就… 薛老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王贤也在其中。” 只此一句话,薛照就明白了。 王贤是薛老夫人的娘家亲戚,他贪了银子,无论这银子有没有进薛家都跟薛家脱不了关系,而且,如今看薛老夫人的反应,怕是的吃了王贤的孝敬,也吃了谢云迢的银子。 “祖母,你糊涂啊。”薛照声音缓慢:“咱们薛家不缺她那点银子的,她毕竟是一国公主,若是真的查起来咱们薛家不仅会是满汴京的笑柄,圣上和太后那关就过不了!” 薛照一字一句,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祖母竟然真的打了谢云迢银子的主意,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当真是糊涂至极。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薛老夫人被自己的孙子给数落,心中更气,直接骂道:“她嫁到了咱们薛家,那她就是咱们薛家的人,她的东西也是咱们薛家的东西,我拿她点银子又如何了?!” 薛老夫人抓住薛照的手缓声说道:“为今之计就是趁事情还没传出去之前赶紧解决了,要是真的传出去那就晚了!” 解决?如何解决? 薛照安抚的拍了拍薛老夫人的手背,为今之计要么就是趁消息还没传出去之前让那些掌柜的闭上嘴,不准推到薛家上面,自己认了自己贪了银子。 可是谁会信呢,那毕竟是薛家的掌柜,怎么可能跟薛家没有关系? 要么就是去找谢云迢,让她不计较这件事。 薛照放开了薛老夫人的手,然后从椅子座椅上站了起来,如今只能去找谢云迢了。 第273章 京兆府尹 “你干什么去?”薛老夫人见薛照要走,就急急忙的喊住了他,薛照脚步未停直接说道:“去找谢云迢。” 薛老夫人听了这话也不再多说,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薛照冷着脸走出了内阁,迎面正好碰上了玉娘子,玉娘子手里面还端着一个木盘子,木盘子上面放着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还未走近,就能闻到那阵阵的香气。 “将军。”玉娘子见着薛照很是高兴,她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一举一动皆是说不出来的风情。 薛照淡淡的点头,如今他正烦躁着,并没有对玉娘子多加理会,侧身就要走过去却又被玉娘子给叫住。 “将军。”玉娘子将手中的汤交给了在一旁侍奉的丫鬟,然后她走上前替薛照紧了紧有些发松的大氅,她低着头语气轻柔,“外面风雪大,将军莫要冻着。”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没有再多言。 这一句话极其温柔,娇娇软软的说到了薛照的心里去,他不由得放柔了神情,语气也温和了下来:“你有心了。” 又见玉娘子如此乖顺贤淑的样子,想起也有好些日子没去过她院里面了,于是说道:“这些日子未去看你,等我闲了就去看你。” 玉娘子笑笑:“将军日理万机,当以公务为重,就算是将军不来看妾身,那也是应该的。将军快去吧。” 薛照见她如此懂事,便对她更加温和的些许,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玉娘子看着薛照离开了薛老夫人的院子,这才收回了眼神。 一旁的秋菊见状低声说道:“娘子,刚才将军都说了会来看您,您为何又拒绝了啊?”秋菊颇为不解,眼下不正是留着人的时候,只要留住了将军,说不定就能让她家娘子得偿所愿呢。 玉娘子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木盘,然后说道:“将军今夜才没有功夫来看我呢,他怕是要烦一阵了,咱们还是别去触霉头。” 玉娘子有着玲珑心思,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眼下可不是缠着薛照的时候。 “况且,我越是表现的“乖巧,懂事”将军就会越怜爱我一些。”玉娘子笑了笑,她低声说道:“自己求来的宠爱有什么用,得让人主动来爱那才有用。” 秋菊恍然,玉娘子哼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多跟着我学学,将来若是嫁了人也有用处。”她说着转身进了内阁,秋菊也赶紧跟上她。 而此时,薛照已经从薛家出来了,他脸上一片冷色,比这外面的飞雪还要冷上几分。 给他牵马的家奴颤颤巍巍的伺候着,生怕哪点做的不对惹了他不高兴。眼看着飞雪越来越大,大雪扑人脸,整个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 “公子,这大雪天还是别骑马了,我给您找辆马车吧。”那家奴是一心为着薛照想,原以为能让主子高兴,未曾想薛照的脸又冷了一分。 “多嘴。”他一扬大氅,翻身上马,一手握着马鞭一边说道:“你家公子我不是废物,一点风雪算什么。” 他一甩马鞭,马儿就跑进了风雪之中,不过是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 薛照先是去了京兆府,京兆府算是掌管汴京各种零碎散案衙门,和大理寺,都察院,刑部是一样的,不过它不在三法司之内,但是他有当堂审判的权利,不需要移交上庭,无论是王孙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凡是案情属实一旦入了京兆府,京兆府尹都有直判的权利,除非是非常大的案子,那就要移交三法司处理。 薛照纵马一路奔到了京兆府,眼下虽然已经黑天了,但是京兆府也依旧是有官员在,汴京为大朝国的首都之城,光是分城就分了五城,这五城零零碎碎的案子要是真压过来那能把京兆府给压满,好在还有三法司跟着一起,不然这京兆府的官员迟早会累死。 京兆府干最累的活,背最黑的锅,因为不能直达圣听,好处全都在三法司,跟五城兵马司一样,是个吃力又没好处的衙门。 眼下不知道是几更天,京兆府依旧是灯火通明,时不时的还有官员来回走动,异常忙碌。 薛照拿着令牌一路直达京兆府衙门,要求见京兆尹刘章。 未成想,没有见着刘章,来迎接他的是京兆少尹王洋。 “薛将军。”王洋匆匆赶来,见着薛照躬身行礼。京兆少尹算是四品官员,薛照也没有为难他点了点头就让他起来。 “刘大人呢?”薛照问道。 王洋赔笑说道:“将军来的不巧了,刘大人不在府里。” “不在府里?”薛照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之上,他目光凌厉,似笑非笑,“都说刘大人是最尽职的了,甚至都要睡在京兆府里,怎么如今我一要见他,他就不在了呢?他是真不在还是不想见我呢?”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还是说刘大人勤勉那些传闻都是假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薛照声音缓慢,但是一字一句都是极其犀利,哪怕有一句回答错了,那可就是两头都要得罪了,王洋心里一阵发虚,暗自叫苦。 明明都在值班,偏偏他被推出来应付人,他哎呦了一声赶紧说道:“将军这话是严重了,刘大人之前确实夜夜都要留宿京兆府,但是这几日得了头疼,晚上就不留府里了。”王洋又躬了躬身子,补了几句:“这还是我们这些下官劝了呢,要不然现在站您面前说话的也不应该是我啊。” 王洋是个老实人,他一个四品官面对薛照已经是战战兢兢,脸上的表情也是异常苦涩,就差点给薛照跪下了。 “既然他不在,找你也可以,今儿我们家有几个不争气的混账东西送到了你们京兆府,我要见他们。”薛照勾起一抹笑,这笑却是不达眼底。“王大人,通融一下。” 王洋身子一抖,若是平常薛照别说是想看人,就是把人提走他们京兆府也是不敢放一个屁的,可是这批人实在是特殊,事关长公主和薛家的恩怨,这自然是不能让薛照见的。 王洋身子弯的更低了,“将…将军,这…下官实在是没有这个权利…这若是我们刘大人同意,那我自然给您开牢门,可是这…” 他脸都要落在地上了。 薛照没有心思为难他,当即就从椅子之上站了起来往外走,王洋松了一口气,“将军这是要走了?” “我去找你们家刘大人。”薛照憋了一口气,声音冷冽。 第274章 回家种地 “将…将军…”王洋急匆匆的喊了一声,“我们大人可能不在府里面。” 薛照脚步一顿,他回头凉嗖嗖的说道:“王大人,你刚才跟我说刘大人犯了头疼症不在京兆府,现在又跟我说他不在刘府,那他这个犯了头疼症的人能去哪呢?”薛照眯了眯眼,“还是说你在骗我,你家大人莫非是去哪找乐子了?” 薛照马背上赢官做,身上杀伐之气极重,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王洋吓破了胆子,他心里叫苦不迭,忙着回应:“正是因为犯了头疼,刘大人说要找大夫,怕是如今不知道在哪个医馆呢,有时候要看一整夜呢…” “好啊。”薛照皮笑肉不笑,“那你要告诉你家大人我今日来过了,要他保重身体,未来官路还长着,身子若是撑不住了那以后这路就难走了。” 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这最后一句话可不是什么关心的话,反而是赤裸裸的警告。 眼见着薛照出了京兆府,王洋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即连滚带爬的朝着京兆府里最里面一间屋子而去。 屋子里灯火通明,王洋站在门口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人送走了?”屏风之后,一个身着红色官服的青年男人正悠哉悠哉的躺在软椅之上,一边手拿卷宗一边喝着茶水,岁月静好,好不悠哉。 王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躬身说道:“回大人,薛将军刚走。” 那人正是京兆尹刘章,刘章点了点头,“那薛将军可说什么了?”王洋就把自己听到的一句不落的全都说了。 刘章听完放下茶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人在府中坐,这祸从天上来,左右两边谁都不好得罪。”他扔了手中卷宗,“不如回家种地咯。” 王洋说道:“大人得天恩,怎么能回家种地…不过您为何不见那薛将军,万一得罪了薛家…” “蠢货。”刘章瞟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去见薛照?见了之后呢?放了那些人还是让他见那些人?长公主都写了状告了,这事迟早皇帝会知道…” 刘章从椅子上起来,“往大了说是薛家欺辱公主贪银子,往小了说也可以说是夫妻闹别扭,无论怎么说怎么办,咱们京兆府都被夹在中间,但是…长公主是什么身份?那是皇上的长女,她到咱们京兆府告了状,咱们京兆府还能让长公主吃了败仗不成?那到时候闹起来丢了皇家面子…这最后哪有怎么京兆府的好日子!” “做人难,做官难,得罪薛家倒是没什么,左右我这三品官也没有升的可能了,不如卖长公主一个好,将来也能有一份情,安安稳稳告老还乡。”刘章抿了一口热茶,然后吩咐道:“送来的那几个要仔细看好,不能有了差错。” 王洋点头,然后又问道:“那…那几个人是真的要抓进大牢?” “我哪知道…”刘章懒散的躺在摇椅之上,他闭着眼睛说道:“要看那位殿下…怎么说了。” 公主府。 寒风萧瑟,大雪纷飞。 薛照纵马而来,惊的公主府门口守门的护卫一个激灵,正欲骂谁敢在长公主府门口放肆,一抬眼就看见满脸阴沉的驸马爷。 薛照好长时间没有回府,那护卫惊了一瞬之后恭恭敬敬的给薛照行了礼,薛照将马绳扔给那护卫,随即就朝着谢云迢的院子走了去。 从京兆府出来碰了一鼻子灰,薛照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气。他们薛家与京兆府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官场之上人情来往,谁不给他们薛家一点面子?如今这京兆尹这个态度,那必然是受了谢云迢的指示了。 薛照一路走到谢云迢的院子,从院子往里面看,殿内是灯火通明,看着一派祥和。 薛照眯了眯眼直奔着主殿而去,他刚进去主殿就直奔着内阁而去,结果却被人给拦住了。 “将军留步。”明月拦住了薛照,她挡在内阁门前恭敬说道:“殿下已经歇了。” 薛照微微眯眼,内阁里面灯火通明,这哪里是歇了的样子? “让开。”薛照皱眉,谢云迢真是可恶,就算是不想见他也不必故意做这一出给他看,说歇了内阁里却是灯火通明,这是把他当傻子? 明月未退让,薛照正欲说话,内阁的门又打开了,一个小丫鬟匆匆走了出来低声说道:“殿下说,请将军进去说话。” 明月这才让开,薛照冷哼一声跨步走了进去。 内阁里极其明亮,似乎是所有的灯都被点上了,亮的宛如白昼,里面只有几个丫鬟伺候着,薛照进去没见着谢云迢的人,由丫鬟引着绕过屏风这才看见谢云迢。 内阁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尊菩萨像,谢云迢正跪在菩萨像前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这里没有丫鬟婆子伺候,只有谢云迢一人。 旁边的香炉冒着青烟,烟雾缭绕,香气扑人。菩萨像旁边还插着几炷香,那几炷香看样子是点了有些时候了,已经烧了一大半。内阁里仿若是神仙仙境,谢云迢在仙境之间跪着,她一身红衣,满脸虔诚。 一旁的烛火光将她的脸照的极其平静,素来高扬着的眉头此刻也低了下来,锐利的眉峰也柔和起来。白皙如玉的脸显得清淡冷寂,她一身红衣似火,却又冷淡的如水,与她往日的张扬不同,如同缓慢流淌的细水,安稳平静。 第275章 各退一步 难得见着如此安静的谢云迢,仿佛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薛照不由得停下脚步,站在屏风一侧没有出声,就连心中的怒火仿佛都被这平和安详的画面冲散了不少。 他带着怒气走来,一路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哪怕谢云迢是闭着眼睛也听到了薛照的脚步声,不过她没有睁眼,把薛照晾在了一旁。 薛照原本是停了一阵,见着谢云迢并未跟他搭话把他晾在这不由得又是一股怒气翻涌,他站在屏风一侧凉凉开口:“长公主殿下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诚心?” 寂静被打破,谢云迢缓慢睁眼,朝着那佛像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谢云迢淡淡开口,没有多言。 薛照被谢云迢这样一噎,当即冷哼了一声:“善人信神佛,面上装的再好心里恶毒,何必在这白费功夫?你谢云迢要什么有什么,还信这些泥糊的东西?” 薛照这话满满的都是讽刺,字字皆是嘲讽。 谢云迢微微眯眼,她恶毒?她哪里恶毒? “神佛之前可要慎言。”谢云迢慢慢起身转头看向薛照,凤眼微眯:“万一你哪句话说错了惹得神佛不高兴了,会遭报应的。” 灯火照应谢云迢的脸,刚才那清冷的模样荡然无存,凤眼微挑,红唇似笑非笑,又恢复了那素日来嚣张张扬的模样。 薛照平日里最不喜欢谢云迢这样嚣张的模样,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哪有个女子该有的样子? 可是…以前从未细看,如今不知道是这烛火光耀眼,还是这烟雾迷人,他竟然觉得谢云迢这张扬的模样很美。 他移开眼神冷哼了一声:“报应?我薛照十五岁上战场,手中人命无数,刀下亡魂也有数千,倘若真的有报应早就报了,你不用吓唬我,我会怕这些吗?” 薛照不信什么神佛,与其相信这些虚无的东西不如信自己,他也不怕什么报应,他马背上谋荣华,刀尖上得官做,杀人无数,不信有报应。 说到这,他又讽刺一笑:“不过倘若真的有报应,你谢云迢才要怕吧?” “我怕什么?”谢云迢与薛照对视,薛照冷冷一笑:“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忘了你做过的事了,午夜梦回,兰娘有没有在你床头喊冤啊?” 提起兰娘,薛照心中对谢云迢的厌恶又加了几分,刚才他险些被谢云迢的模样给迷惑,认为她这模样很美,如今细想简直就是丑陋至极,心思恶毒就算是模样再美那也是丑的,在他心中,兰娘就是死在谢云迢手里的,她就是罪大恶极! 听到薛照这话,谢云迢嗤笑一声,她毫无畏惧的和薛照对视,粲然一笑:“她就算是要喊冤,也不应该来我这喊冤,她是被你家老夫人活生生打死的,你与其单担心她来我这喊冤,不如担心担心你家老夫人。” 谢云迢慢慢的走到薛照身侧,侧头在他耳侧说道:“听说她病了你说是不是报应来了?” 喷洒出来的呼吸滚热,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恶毒。 薛照心头一跳,骤然侧头,“你敢诅咒我祖母?” “我可没有诅咒她。”谢云迢坐到了一侧的软椅之上,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然后说道:“我这是关心她。” 她微微扬眉:“我正好认识一位道士,可以给她驱驱邪让病早点好,这怎么能是诅咒呢?”说到这又嗤笑一声:“不过怕是她恶事做多了,驱不尽。” 薛家老夫人恶事做绝,谢云迢这话虽是讽刺,可是也没有说错。 兰娘为何而死?不就是她薛家老夫人想要用兰娘败坏她的名声,所以兰娘才死了。 若说恶毒,薛老夫人才是最恶毒之人。 “谢云迢!”薛照声音冷冽:“我祖母好歹是诰命之身,岂容你这样百般诋毁?” “诋毁?”谢云迢讽刺一笑:“你随随便便张张嘴就把兰娘的死扣在我头上,你诋毁 我的时候可想过我的身份?如今你倒是喊上诋毁冤枉了,做人可不是你这样做的。”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薛照眯眯眼“我今日不是来跟你争辩这些的。我要你放了薛家那些掌柜的!” 薛照一副命令的语气,谢云迢差点都被气笑了,她很想问问薛照,他是站在什么立场又有什么权利要求她放人的? “你是在命令我?”谢云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她端坐在软椅之上,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却难掩其中的所含的威仪和阴冷。 她是君,薛照是臣,臣子怎么敢命令君上呢? 薛照与她对峙,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谢云迢那肃然的脸和那双发冷的眸子,那眸子里尽是冷漠没有丝毫情意。 以前这双眸子看他的时候总是带着无尽的情意和欢喜眷恋,那时候他最厌烦谢云迢那样的眼神,明明是一国公主,也算是身份尊贵,却总是表现的那样卑微,那样低贱。 如今这双眸子里以无当初情意,全是冷漠,当初他对谢云迢那样的眼神厌恶,如今面对这双冷眸他却更觉得刺眼。 对峙半刻,薛照慢慢回道:“臣不敢命令殿下,今日来只是想问问殿下,为何扣了我薛家的掌柜,这其中定然有些误会,还请长公主跟我说清楚。” 薛照将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随手扔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在谢云迢下手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们薛家的掌柜吞了我的银子,我要你们薛家掌柜入大牢,大朝律法就是如此,你还要本宫怎么跟你说清楚?”谢云迢掀起眼皮,冷漠的瞥了一眼薛照。 薛照没有言语,若是真按照大朝律法,他们薛家的掌柜确实是要入狱的,可是若是薛家掌柜真的入了大狱,那且不说他们薛家的面子丢尽了,若是上面知道,他们薛家又该怎么交代。 “你今日来是想让我放人的?”谢云迢执起案上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气,居高临下的看向薛照。 “不然呢?我找你干什么?”薛照似笑非笑:“难不成专门来看你这毒妇?” “啪!”谢云迢将手中茶盏摔到了一旁的桌案上,“薛照,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那你想让我怎么求你?”薛照眼里露出讽刺:“谢云迢,你以为此事传出去只对我们薛家有影响吗?只要我们薛家不认这笔账就是传出花去又能如何?我们薛家世代功勋,一次风浪产生不了什么影响。至于你,你把此事闹到了京兆府,好歹你也算是一国公主,却把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你能落下什么好名声?公主告驸马,你告夫君,到时候天下万民都会说你我之间的闲话,你不要皇家的脸面了吗?” 他直视谢云迢:“各退一步,才能相安无事,平平安安。” 第276章 三十万两 谢云迢听完他这一番话只觉得可笑至极,若是真对薛家没有什么影响,他薛照又何必大半夜的来在她面前说这些话? “你我之间的笑话他们听的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笔。”她漫不经心的勾起一抹笑意,直接说道:“我不在乎。薛照,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 薛照抬眼看她,她面带嘲讽,语气冷然:“不过我知道你在乎,你在乎薛家的名声,你在乎这件事会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不然你也不会在这跟我说这些。” 四周寂静的可怕,薛照被谢云迢说中了心思,他颇有些恼怒。 他原本是想着让谢云迢退一步,他们两个都能相安无事,没想到谢云迢竟然说出不在乎名声这些话。 哪有女子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的,可是她那么淡然,难道真的就不在乎了吗? “那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放了那些人?”薛照问道。 事到如今,他也不跟谢云迢绕弯子了,谢云迢说的没错,他在乎薛家的面子,他不能让这件事传出去,更不能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去。 谢云迢没有说话,她从一旁的案上拿出来一本账本,然后扔给了薛照。 “想要我放了他们也行,一个人头三万两白银,在今天朝阳升起之前,我要看见你们薛家拿出三十两白银出来。”她目光阴沉:“若是拿不出来这三十万两,咱们明天直接去承乾殿说理去。” 三十万两白银,那可不是小数目。 公主府一年的开销不过才十万两,至于铺子赚的钱一年也没有三十万两。她一张口就要了三倍,就算那些掌柜的贪了钱,也不至于贪了三十万两,她这是明摆着要讹钱。 薛照听完这话冷笑出声:“谢云迢,你的那些铺子一年也赚不到三十万两银子,你一开口就朝我要三十万两?那些掌柜的命可不值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了,别说薛家有没有这三十万两,就是有也不能这么轻松的就给出去。 他们薛家一向低调,平日里吃穿用度也算是朴素,虽然田庄铺子无数,不过薛家是大家族这大家族开销自然也是不少,汴京城里的官员们除了自身俸禄之外大部分都是有田庄铺子傍身的,不然就官员那点俸禄是养活不起一个大家族的。 薛家明面上的账目一年也就能赚个十几万两,再加上这些日常开销,官员来往根本就不够用。他们薛家有钱,但是有的都是不能放在明面上露出来的钱财,其中还包括一些贿赂的钱财,各地官员给薛家的孝敬。若是一下子就能拿出这三十万两银子…未免会遭人注意。 不过这当官的倒是没有几个身上是真的干干净净的,尤其是像薛家这样的大家族,各种暗账,各种贿赂,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就看皇帝愿不愿意查了。 “那些掌柜的命不值三十万两,但是你们薛家的名声怎么着也能值三十万两银子了。”谢云迢微微扬眉,薛家有钱她是知道的,怎么着也都能拿出这三十万两。 “你倒是狮子大开口,一口气就想要三十万两?就算是把此事捅到圣上面前,你也拿不到三十万两!”薛照冷言开口。 “薛照。”谢云迢看着薛照那张脸忽的低声笑了笑,“你真可笑啊。” 烛火照耀下,谢云迢眼中的嘲讽赤裸裸的落在了他的眼里,薛照只觉得那眼神无比刺眼。 “你得搞清楚一件事情,现在是你薛家来求我,不是我求你们薛家,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条件,那么明日咱们承乾殿再论。” 谢云迢说完从软椅之上起身,看都未看薛照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她已经给了薛照选择,至于怎么选…谢云迢已经替薛照选好了,这三十万两白银,她吃定了。 她不过是刚刚起身,还未走两步就被薛照给抓住了手腕。 手腕传来的力气让谢云迢眉头一皱,她骤然回头,目光锐利:“放手 !” 她的手腕很纤细,烛火照耀下盈白如玉,握在手里光滑柔软,仿佛是上好的丝绸一般细腻。 薛照握着不由一顿,刚想要放开却骤然接触到谢云迢那厌恶的眼神,他一愣,这种眼神是以前他用来看谢云迢的… 他心中忽的涌起一股子怒气,他现在都没有嫌弃谢云迢,谢云迢竟然这样嫌弃他!手中不由的用上了力气,薛照常年练武力气自然是比旁人大一些,哪怕他没用多少力气,也让谢云迢瞬间白了脸。 “怎么?你薛大将军拿不出这三十万两银子就准备缠着我了?”手腕上传来阵痛,谢云迢咬牙忍下痛苦,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未曾表露一丝情绪。 她审视着薛照那张脸,然后缓声说道:“不过就算是缠着我也没有用,本宫看不上你,你也不值三十万两白银。你不如去烟柳阁试试,凭你薛大将军的姿色,一晚上说不定也能卖个千八百两!” 她说完猛的甩开了薛照的手,眼底一片冰冷,她瞥了薛照一眼转头就走。 薛照被谢云迢一番侮辱还未回神,眼看着她就要走出内阁,这才猛的侧头说道:“谢云迢!你给我站住!” 谢云迢此刻已经绕过屏风,自然不回停留,她隔着屏风说道:“薛照,我只给你一夜时间,朝阳升起之前你若是拿不出银子,那咱们就承乾殿说理去吧。” 第277章 肉疼 薛照从公主府里出来之时已经不知道是几更天了,外面的飞雪越下越大,明月高高悬挂在空中,皎洁的月光洒下来,天地白茫茫一片。 薛照骑马回了薛家。 而此时,谢云迢还未睡,她跟薛照周旋许久,只觉得浑身疲倦。 以前若是薛照主动来找她说话,她会高兴许久,如今薛照主动来找她,她却觉得疲倦和厌恶,此时与当初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明月掌灯进来,见着谢云迢还在桌案前坐着,缓慢走上前低声说道:“殿下,如今已经很晚了,早些歇了吧。” 谢云迢叹了一口气,而后问道:“薛照是不是去了京兆府?” 明月点头:“驸马是从京兆府直接来咱们这的,那个刘章没有见他。” “刘章…”谢云迢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他倒是个认得清的,本宫还算是承了他的一次情,可惜他无什么大志,若是有大志还能用一用。” 明月灭了一侧的灯,而后说道:“这刘章在京兆尹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五年,考核倒是都过得去,就是一直未升官呢,奴婢听人说过,这刘大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告老还乡,回家种田去。”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心无烦恼,总比在官场绕圈好。”谢云迢叹了一口气,“也不错。”明月笑了笑,没有搭话。 谢云迢见她一个人在这忙活不由问道:“绿棠呢?她从宫中回来之后就没见着人影,这是上哪偷懒去了?” 明月一顿,想了想还是说道:“绿棠她在宫中遇见了汝宁郡主,挨了汝宁郡主一巴掌,脸破了,她回来之后怕冲着您,就没来前面伺候。” “挨了一巴掌?”谢云迢被明月扶着起身,她目光沉寂,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却能听出其中威仪。 明月点头,她将谢云迢扶进了内塌,一边伺候谢云迢更衣一边说道:“汝宁郡主那个脾气您是知道的,想来是有什么不痛快。” “不痛快?”谢云迢冷哼了一声,而后说道:“她哪是不痛快,怕就是看见绿棠是我的人,所以她才是不痛快的吧。” 明月没有说话,汝宁郡主和她家殿下的恩怨她这个做贴身女史的当然清楚。 谢云迢卸了手腕上的手钏,随意的扔到了一旁的首饰盒上,她吩咐明月:“上一次本宫用的药膏还有,你去给她送去吧。” 谢云迢说完转身进了内塌,明月熄了四周的烛火,也退了出去。 她去了一侧的偏房里拿了药膏,然后又去找了绿棠,正巧绿棠还未睡下,明月进来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我的好姐姐,你快要吓死我了。” 她拍着胸脯,明月转身关上了门,又挑了烛灯过去。 “让我来看看你的脸,给你带了药。”她放下烛火拿出了药膏,绿棠一听这话叹了一口气,“我这伤倒是无妨,咱们做奴才的挨巴掌那不是正常的…只是这汝宁郡主分明就是故意来找麻烦…”绿棠愤愤不平。 “好了,她和咱家殿下素来不对付,下次遇见她可得躲着点呢。”明月把药膏给打开,然后给绿棠上了药膏。 药膏抹在脸上清清凉凉的,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绿棠刚想问,明月就说道:“这是殿下让我拿来的,你可得把脸给我养好了,殿下还等着你去伺候呢。” 绿棠一听忙问道:“殿下知道了?” “不知道也会知道,那汝宁郡主是什么人?你这脸殿下一看见那还能不清楚?”明月上完药膏然后悠悠叹了一口气,“不过好在殿下如今是清醒的,不像以前一般被薛家人给骗得团团转,殿下这样…先皇后也能放心了。” 绿棠和明月最忧心的就是她家殿下太过痴心于薛照,她家殿下被薛照迷了眼,当局者迷,可她们是旁观者清,那薛照就是在作践她们家殿下! 如今见着谢云迢清醒过来了,她们两个是最高兴的。 “先皇后会保佑殿下的。”绿棠 垂着头,先皇后那般温柔的人,一定会保护她的孩子的。 …… 薛家。 “你说什么?她要三十万两白银?”薛老夫人从床榻之上起身,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薛照,“她真是这么说的?” 薛照刚从外面回来,闻言点了点头,“朝阳升起之前,她若是见不着三十万两银子,那就要跟薛家去承乾殿对质。” 这一句话让薛老夫人瞬间就怒了,她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一旁伺候的唐妈妈赶紧安抚,过了好一阵薛家老夫人这才能说出话来。 “她…她…她那破铺子一年也赚不到三十万两啊,她这就是要讹上咱们薛家啊!还要去承乾殿?这是威胁!” 薛老夫人只觉得谢云迢是在异想天开,她那铺子一年都赚不到三十万两银子,结果却狮子大开口,一要就要三十万两,这不是讹人这是什么? “她休想!”薛老夫人一拍桌案,直接说道:“她真当我们薛家是好欺负的?” 薛老夫人满脸阴狠,薛照在一旁听着却只觉得一阵的烦躁,如今之计不是他们薛家想不想给,能不能给的问题,而是必须给了。 谢云迢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她说要去承乾殿对峙,倘若真的去了承乾殿见了圣上,那他们薛家是没法收场了,也不是丢面子的事了。 往小了说可以说是家中不和睦,往大了说就是薛家欺辱公主,到时候就不是他们薛家能够反驳的了,而是靠皇帝想让他们薛家有什么罪名了。 所以,这三十万两银子薛家是必掏不可的,哪怕是被坑了也得掏。 “事到如今不想掏银子是不可能了。”薛照面目表情:“若是不拿银子,明日若是真的上了承乾殿,那咱们怎么办?” “那就给她三十万两银子?”薛老夫人直视着薛照:“咱们可没有拿她三十万两银子!” “拿一两银子也是拿了,只要咱们拿了,那就说不清了,如今她为刀俎我们薛家为鱼肉,若是想平安无事那就只能破财免灾了。” 薛老夫人一听这心里咯噔一声,那可是不是小数目,不是三千两三万两,那可是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白银,最起码够汴京一个有脸面的官员府上三四年的开销了,薛老夫人光是想想就觉得肉疼起来。 人果然不能太贪心,她只是一时贪了点银子,竟然要拿出这么多银子去填窟窿。 “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薛老夫人眼下已经没有功夫生气了,她肉疼。 薛照摇头,“就当是花钱买教训,买平安。”他说着又从椅子上起身,“我先去安排银子,顺便给父亲送个信儿,还得出手几个铺子。” “卖铺子?”薛老夫人皱眉,“咱们府上的现银应该还够的。” “府上的现银即使够,咱们也不能用,若是一下子就能拿出三十万两银子,肯定会遭人猜忌的,出手几个庄子几个铺子可以做做掩护,省的遭人猜忌。”薛照说到这已经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道:“祖母现歇着,我先退下了。” 他语气依旧是恭敬,只是态度有些冷淡。 薛老夫人喊住他,“你先站住,那几个掌柜的若是出来你就…” “暂时不能动他们。”薛照打断了薛老夫人要说的话,薛老夫人虽然没有说完,但是他也知道了薛老夫人要说什么了。 “祖母不用再操心了,此事我会解决,他们是要死但是不能是现在。” 薛照说完,转身离去。 第278章 卖铺子 薛照出了薛老夫人的院子,直奔自己的书房而去,一旁有个男人紧紧跟着,薛照正在与他低声说话 “将雅安还有西城的那几间铺子还有庄子先兑出去,兑给自己人,叫人给我筹备三十万白银,此事一定要悄悄的。” 那男人一顿:“将军,都卖了?” 薛照点头:“全交给卫二处理。”说到这,他又问道:“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今天…” 那男人低头说道:“殿下,长公主从宫里出来之后就去了一家医馆,之后就回了公主府,期间派了她身边的女官去宫中送了一趟东西。” “送东西?”薛照脚步一顿,他问道:“送什么东西?给谁的?” 那男人低声说道:“是一盒糕点。好像是赏给太子身边的太监…现如今东厂管事的…那个叫做…” “好了!”薛照打断了那男人的话,他脸上一片阴沉,冷的可怕。 谢云迢竟然是在跟他玩真的! 他原本以为谢云迢只是为了气他所以才跟一个太监不清不楚,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对一个太监上了心!她竟然如此作践自己…堂堂一个公主,这是明摆着要给他戴绿帽子了! 薛照面上一片阴沉之色,他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难以发泄的怒火,这无边怒火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竟然是比谢云迢要他三十万两银子算计薛家还要难受。 他骤然想起谢云迢之前说的话,说他不如一个太监! 风雪扑脸,薛照脸色比这大雪还要冷上几分,一旁的男人不敢动作,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就差钻到地缝里去了。 过了好一阵,薛照才有动作,他面上的阴冷散去,吩咐那男人继续盯着谢云迢。 眼下已经走过了薛嫣的院子,马上就要到薛照的书房,薛照这边话音刚落,忽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小丫鬟鬼鬼祟祟的从前门往薛嫣的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很是可疑。 薛照看的眉头一皱,直接出声喊住了那丫鬟。 眼下这大雪夜里,四周漆黑无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让那小丫鬟吓了一个激灵,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公…公子。”那小丫鬟一见着薛照,神情慌乱,宛如丢了魂一般。 薛照见她这样子不由得眉头皱的更深,一旁的男人当即就问她这大雪夜里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那小丫鬟面上慌乱,颤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磨蹭了一会才颤颤巍巍的说她是出府见了家人,她是悄悄出去的,没想到碰见了大公子。 薛家的丫鬟也不都是家奴,也有的是买来的奴才,这小丫鬟就是买来的,想来家人还在汴京城中,所以夜里偷偷跑出去相见,碰着薛照自然慌张。 如此解释倒也是行得通,薛照眼下正烦着,左右见家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理会那小丫鬟,抬脚就走了。 那小丫鬟恭恭敬敬的送走了薛照,眼看着薛照的身影消失,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急匆匆的朝着薛嫣的院子走去。 进了院子之后直接进了薛嫣屋子,屋子里还未熄烛火,很是亮堂。 那小丫鬟径直进了内阁,隔着屏风恭敬跪地请安。 屋内没有丫鬟婆子伺候,很是安静。 薛嫣在屏风后的软榻之上睡着了,骤然听到这一声请安声,当即就清醒了过来。 她慌忙从软榻之上起身,绕过屏风走到那小丫鬟的身边,“回来了?” 那小丫鬟点头,然后从怀里面掏出来一封信件,然后低声说道:“这是那位公子让我给您的…” 薛嫣欢喜的拿过那信件迫不及待的拆了,正欲仔细读读,却见那小丫鬟还未走,于是皱眉说道:“还有什么事?” 那小丫鬟颤颤巍巍的把遇见薛照的事给说了,薛嫣听完不由皱眉,她那哥哥可不是好糊弄的,她心中莫名有些发冷,又觉得这小丫鬟做事不利索,远远不如那红玲伺候的顺心,不 过好在是糊弄过去了。 “下次可小心一些,若是让人发现了,你的脑袋也别要了。”薛嫣说完又想了想然后说道:“你得记着,你主子我过得舒心,那你就过得舒心了,我要是过得不顺心你也不能顺心!银子少不了你的,但是你的嘴要给我闭的牢牢的!听到没有?” 那小丫鬟瑟缩了一下,然后磕头说道:“请小姐放心…奴婢定然不会多嘴的,奴婢永远忠心小姐!” 薛嫣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让那小丫鬟退下了。 第279章 来道喜 翌日,朝阳升起,天气大晴。 薛家的三十万两白银悄悄的进了运进了公主府,入了谢云迢的库房。 “殿下,那三十万两银子已经都入了库了。”明月从外面走进来,手里面还拿着账本。她恭恭敬敬的将账本递给谢云迢,让谢云迢过目。 谢云迢正在逗弄她的那只娇雀儿,那只蓝色的雀儿甚是活泼,谢云迢一逗它,它就吱吱呀呀的叫,很是灵动好看。 她扫了一眼那账本,随意的翻看了几页,然后淡淡点头:“给陆莹送去,让她入账。” 说到这,她又说道:“陆莹这也是立了功,你去库房挑些东西给她送去。” 明月应了一声然后福身退下。 明月刚走,绿棠就进来了,她乖乖的给谢云迢行了一个礼。 “殿下万安。” 谢云迢扫了她一眼,却没有让她起来,仿若没有听见一般继续逗弄着笼子里面的鸟儿。 绿棠也没敢出声,依旧是福身行礼的姿态。 过了好一阵,谢云迢才把视线从那只雀儿的身上转移到了绿棠的身上,她原本想看看绿棠脸上的伤,可是她低着头看不见。 “把头抬起来,让本宫看看。”谢云迢转头坐在一旁的软榻之上,目光温和。 绿棠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她面上一片恭敬,谢云迢见她有些发肿的脸忍不住的冷哼了一声:“既然受了欺负,为何不跟我说,要不是明月开口,你是打算今天一天都不见我吗?” 绿棠赶紧低头回道:“殿下,奴婢只是觉得脸上的伤不好看,不应该让殿下瞧着,而且一巴掌也不算是什么,做奴才的哪有不挨巴掌的…” “你是我贴身的女官,是我母亲亲自给我挑选的女使,也是有品级在身,你代表着我的脸面。”谢云迢拿起一旁的书本淡淡说道:“汝宁郡主打你,就是在打我的脸。我的脸面被打了,你回来却是瞒着我,这将来若是见着汝宁郡主我若是给了她笑脸,她会不会就觉得我是怕了她,贴身女官都被打了我还跟没事人一般,那岂不是更丢脸?” 绿棠一听赶紧跪下:“殿下,奴婢只是不想让殿下操心,您和汝宁郡主本身就不对付,我怕再给您添了赌。” 谢云迢叹了一口气,她走下软椅将绿棠给扶了起来,“你也知道我与她不对付,既然已经不对付了那还怕添什么赌,你和明月都是我的脸面,若是还有下次你一定要如实说。” 她声音温和,并无责怪之意。 绿棠此刻也明白了谢云迢的意思,心中也颇为感动。她是自幼就跟着谢云迢的,也是从小时候一起长起来的,虽然是主仆,但是情谊深厚,非一般主仆可比。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门口就有小丫鬟来通传,说是谢江川,谢小王爷来了。 谢江川这些日子和谢云迢走的颇近,偶尔就会见上一面,两人幼时一起玩过,有时回忆起年少时光,都颇有些感慨,也愈发亲近了。 谢云迢想着自从谢江川被赐婚之后还未同他道喜,于是就差人让他赶紧进来说话。 过了一会,谢江川才进来。 透过薄纱屏风,谢江川的身影出现在屏风之后,他绕过了屏风一路走进内阁,先是规规矩矩的给谢云迢行了礼。 “给皇姐请安。”他很是恭敬。 谢云迢瞥了他一眼,今日这谢小王爷打扮的异常喜庆,身着一身暗红色袍子,头戴金冠,脚踏云靴,腰间系着一块莹白的玉环,浑身上下皆是贵气逼人。眼若桃花,双目明亮如星辰,往那一站矜贵浑然天成,很是意气风发。 谢云迢故作惊诧的呦了一声,而后笑着说道:“哟,我当是哪个新郎官呢,谢小王爷穿的这样喜庆,我差点认不出来了,这怕是有什么大好事。” “皇姐惯会取笑我。”谢江川起身坐到了谢云迢一侧的软榻之上,他说道:“哪里能有什么喜事?我如今这烦心事一 大堆呢。” 他懒散的靠在软椅之上,虽然嘴上说着烦心事一大堆,可是谢云迢却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一点烦心的意思。 她笑着说道:“我看你这春风满面的,可哪有烦心的样子?怕是佳人在侧,倒是一脸得意。” “皇姐可慎言。”谢江川坐直了身子:“我如今也是有婚姻在身,那薛家小姐眼里可是不能揉沙子,我哪里还敢找什么佳人?别说薛家,我亲爹都得一巴掌呼死我。” 谢江川说到这,脸上尽是忧色,“原以为能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未曾想要娶一个祖宗回来。” 谢云迢未说话,绿棠带着丫鬟来上了茶,今年冬天新进贡的贡茶,还未走近,就能闻到一阵阵的清香。 谢江川接了茶刚要喝,一抬眼却看见绿棠脸上的伤,他呦了一声:“你是怎么得罪我皇姐了?还挨了一巴掌?” 绿棠一顿:“不是我家殿下打的。” “那谁敢打你?”谢江川看了谢云迢一眼,这汴京城还有敢打谢云迢身边的女官的吗? 谢云迢朝着绿棠挥了挥手,示意她先下去,绿棠这才退下。 “汝宁找我的晦气,打了我的脸面…”谢云迢从一侧拿出一张白玉棋盘来,她慢慢悠悠的往上放棋子。 “她啊…”谢江川一听汝宁的名头,也就明白了。“皇姐倒是没必要与她置气,眼看着大长公主就要回京,她这些日子恨不得飘到天上去了!” 谢江川颇为嫌弃汝宁郡主。在这件事上,谢云迢和谢江川永远都是站在一个战线上的,都对汝宁郡主没什么好脸色和态度。 “是啊,给她撑腰的回来了。”谢云迢放下棋子,一想起大长公主,她也颇有些头疼。 她那个姑姑…可比汝宁那个蠢货难糊弄多了。 “你今日来找我就是来闲聊的?”谢云迢撩起眼皮子瞧了谢江川一眼,谢江川这才笑道:“当然不是,我是来给皇姐您道喜的啊!” “给我道喜?”谢云迢微微一顿,她怎么不知道她有什么喜事,这谢江川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她问道:“我可有什么喜事?你说来听听。” 第280章 真心诚意 “皇姐就别瞒着我了。”谢江川坐直身子凑近谢云迢,然后低声说道:“听说皇姐今儿一早就挣了三十万两银子…” 谢云迢眉心一跳,她执琪的手顿住,嘴角扯出一抹笑来:“你这是听谁说的?” “皇姐别管我是哪听来的,只是随意打听罢了,不过皇姐的手段让我佩服…我这做生意风里来雨里去的,不知道多久才能赚到这三十万两,皇姐仅仅一个晚上就得了这些…我属实佩服。”谢江川一脸敬佩。 谢云迢一时之间是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了,这究竟是在夸她呢还是有别的意思。 而且…她还没放出消息呢,这谢江川属实是消息灵通,连她要了薛家多少两银子都一清二楚了,可见他有多大的本事。 谢云迢还没说话,谢江川又道:“我给皇姐带了一份大礼。” “哦?”谢云迢总算是言语了,不过她也没什么兴致,只是说道:“什么好东西?” 谢江川朝着外面喊了一声,不过一刻,就有几个小厮抬着一样东西慢慢的进了内阁。 那东西落地发出一声轻响,谢云迢随意扫了一眼,只此一眼倒是让她颇为惊艳。 那竟然是一株红珊瑚。 剔透晶莹,红艳如火,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 “这东西也太贵重了。”谢云迢知道永闲王府富得流油,这一株红珊瑚虽然贵重,但是对于永闲王府来说应该要不算什么,可是无功不受禄,没看清谢江川什么目的之前,谢云迢可不敢收这礼。 “这东西是我商队去东国时候收来的,那的物价便宜,收了不少呢。好东西自然是要给皇姐留一份,我拿都拿来了,皇姐就别推辞了。”谢江川执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更何况这是来给皇姐道喜的。” “收了三十万两银子就是喜事了?”谢云迢看着他,目光幽深。 她看不穿谢江川想要什么。 谢江川悠悠叹了一口气:“我愿意与皇姐交心,皇姐却对我步步试探啊。” 谢云迢一愣,谢江川又低声说道:“我这是来恭贺皇姐总算是清醒了啊,恭贺皇姐认清了薛家,也恭喜皇姐出了火坑。” 谢江川目光真挚,他这一句话说的实在是真心实意的,没有任何掺假。 他和谢云迢是自幼就长起来的情分,年幼时两人亲密无间,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堂姐弟,虽然长大之后两人的关系淡了一些,但是始终是有情意在的。 谢江川自少年时就劝过谢云迢薛家不是好归宿,薛照更不是什么良人。可惜他这位皇姐一意孤行,不听他的话执意嫁给了薛照,一门心思的往火坑里面跳。 这些年他也是听了不少关于谢云迢和薛照的传闻,可是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如以前那般,有些话也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尤其是感情之事,说错了不仅没有好,反而会惹了一身腥。 毕竟都不是少年之时了,不能像年少那样什么话都能肆无忌惮的说了。 如今谢云迢能那样对薛家,谢江川是真心的高兴,他心思是重心机也深,可是对他这位皇姐也是真心相待的。 年少的情分他记着呢。 谢云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她知道谢江川这是在说真心话,并且这些话他好多年前就跟她说过。 薛家是火坑,薛照亦不是良人。 可惜她那个时候被薛照迷的五迷三道,并没有听进去。 上辈子因为这事她和谢江川也越走越远,关系渐渐的淡了,不过这辈子她已经清醒,她和谢江川的情谊也慢慢回来了。 谢江川见她久久不说话,以为是他说错了什么,当即斟酌着开口:“皇姐,可否是怨我说错了话?还是依旧是对薛家和薛照…” “不。”谢云迢摇了摇头,她声音缓慢:“我是在想,你我年少时的场景,你当年跟我说过的话罢了。竟是一语成真,若是我当年听你的便好了。”谢云 迢嘴角带笑:“可惜这世上无后悔药。” 听到她这样说,谢江川笑了笑:“现在回头就不算是晚。”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无论谢江川有什么心思,或者是在打算什么,但是此时此刻,他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 谢云迢心中微暖,上辈子失去了这样的一个至交,好在这辈子是又能在一起说话喝茶,如今回头也不算是晚。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又有丫鬟来传话,说是陆娘子来请安顺便来谢恩。 谢云迢差人让陆莹进来回话,因为有外男在,所以只是让她隔着屏风谢了个恩。 美人如花,即使隔着屏风也依旧是格外吸引人。 陆莹规矩行礼,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姿态优美,声音柔和动听。 谢江川隔着那扇薄纱的屏风瞧了一眼屏风之后的身影,只此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你且看好账本,其余的你都放宽心,至于你弟弟的事你也先别急,有本宫在呢。”谢云迢声音轻缓,目光柔和。 “多谢殿下惦记我们姐弟,我定然不辜负殿下期望。”陆莹规矩叩头。 “对了,你在我府上也有些时候了,该做的你都做了,之前答应你去做女官的事我会安排,你想什么时候进宫?” 谢云迢慢慢悠悠的说着,陆莹在她这也已经很久了,也是时候完成她的心愿了。 隔着屏风,谢云迢的声音一字不落的落到了陆莹的耳朵里。做女官…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那是以前从未敢想过的事情,如今马上就要唾手可得,她却犹豫了起来。 以前她对自己是极其自信的,她相信凭借着她的才智一定能够胜任这个官职,可是在公主府里待了这些日子,她以前的那些自信和骄傲已经没有了。 她深知到自己和那些有着七窍玲珑心思的女官相比实在是差远了,她的心思已经不如以前那样傲然,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眼下,在公主府是她最适合的选择。 可是这机会就在眼前,若是放弃…陆莹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第281章 训雀儿 谢云迢没有等到陆莹的回话,也知道她此刻的心境,于是又说道:“你既然还未做出决定,那么你就先在我的府里继续帮我做事吧,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能够胜任这个官职,本宫自会助你完成心愿。” 陆莹听了这话当即就回道:“多谢殿下…以前是我太过自信,可是在府中这些日子我深知到自己还不够格,还需要学。殿下愿意助我,那我也不会辜负殿下。” 陆莹是自傲些,毕竟她的身份和才学在那摆着,年纪又轻,自然就自信一些。不过她听话,自傲但是又能认识自己的不足,她若是再历练几年,那若是真的当了女官,必然前途不可限量了。 谢云迢对她这番话很满意,又嘱咐了几句,然后就让她先回去了。 等到陆莹走了之后,一旁听了半天的谢江川才慢慢开口,“未曾想这陆家的女儿竟然还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呢…” 能去宫中做女官的都不是一般人,而且若是有一个不小心那都是要掉脑袋的。 “她是个好女子,只可惜陆家家中败落,偌大的家族里竟然没有一个能够撑起陆家的门面的,可怜她一个女儿家要日日夜夜的为了陆家操心。”谢云迢执起一旁的金玉茶壶,给谢江川倒了一盏茶,又抬眼瞧了他一眼,见他眼中神情不由得一顿,而后笑着说道:“怎么?谢小王爷怜香惜玉了?” 谢江川一怔,而后微笑说道:“皇姐,这话可说不得,那陆娘子好歹也是薛照的侍妾,我可不敢怜香惜玉。” 谢云迢笑笑,“当初是我让她进府的,如今看倒是耽误她了。” 当初谢云迢是本着利用陆莹才让她进府做妾的,她只为了让薛家为难,却没有仔细想过陆莹。 不过好在她如今在公主府也算是过得还不错,只是这作为人妾以后怕是再难找人家了。 “落魄侯门的嫡女进薛家做妾的确是亏了,不过有皇姐为她打算,她是赚了。”谢江川说道。 谢云迢微微一笑,“你今日就是来给我道喜顺便来恭维我的?” “自然不全是。”谢江川说道:“昨个儿给皇姐送了只鸟儿来,我今日就是想来看看那傻鸟会不会说话了。想来吃了皇姐不少粮食吧?” “才一天怎么能开口说话?”谢云迢敲了敲一侧的桌案,随着桌案声音响起,绿棠走了进来。谢云迢开口吩咐:“去把那只傻鸟取来。” 绿棠福身退下,不过一会就提了那只装着白色的玄凤的笼子走了进来,那鸟儿倒是不怕人,只是见了人也不叫,傻兮兮的模样。 一旁有丫鬟拿来鸟食,谢云迢抓了一把扔了进去,那鸟儿痴痴傻傻的,竟然都不知道吃食。 “你瞧,你给我拿了一只傻鸟,还想着让它开口说话?”谢云迢一副嫌弃的样子。 “这可是我花重金求来的玄凤,怎么能是傻鸟?”谢江川为他的鸟儿争辩,他夸张的说道:“可是花了千两银子呢。” “傻人买傻鸟。”谢云迢低笑一声,一点面子都没给谢江川留。 一旁的绿棠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音,谢江川顿时哎呀一声,“你这小妮子也笑话我?” 绿棠忍不住说道:“小王爷恕罪,奴婢可不敢笑话您,我只是在笑这只傻鸟罢了。” 谢云迢低低的笑了起来,谢江川有气没处发,就把气撒到了那鸟儿身上,一巴掌就拍到了那鸟笼子上面。那鸟儿受了惊吓,竟然开口叫了起来,叫声不仅不好听,反而还颇有些凄惨。 “好了,你折磨这畜生做什么?”谢云迢见那鸟儿可怜,不由开口。 “这畜生我可是花了上千两银子,竟然是个傻的,这可是我谢江川第一次做赔本生意。”谢江川叹了一口气,又坐回了软椅之上。 “这鸟儿是要训的,跟人是一样的。好好训它,再傻再烈也总有听话的那一天。”谢云迢朝着那鸟儿勾了勾手指头,“它关在笼子里也是可怜。” 谢江川道:“那不如皇姐帮我训训它,倘若训好了,我定然送皇姐一份大礼。” “你以为本宫跟你一般闲?”谢云迢瞥了谢江川一眼,“不过我可以找一个人帮你训训这鸟儿。” “什么人?”谢江川随口问道。 “闲人。”谢云迢将绿棠召唤过来,然后吩咐道:“把这傻鸟送去东宫交给沈之衡,你告诉他,倘若他能让这鸟儿说话,重重有赏,若是不能便有责罚。” 绿棠愣了一下,昨日送了糕点…今日还要送鸟? “愣着做什么?快去吧。”谢云迢挥了挥手,她觉得把这差事交给沈之衡最为合适不过,他这个人就不能闲着,闲着就容易想坏主意… 而且,若是真的训好了还能得谢江川的赏识,这也是给他铺条路。 就算是训不好倒也无事,反正就是只傻鸟而已。 “沈之衡?”谢江川瞧着绿棠拿着鸟笼子出去,微微眯了眯眼,沈之衡…这个名字他听说过,沈忠的儿子,听说还考上了探花郎可惜被贬为了奴才,真是…可惜了。 “皇姐身边倒真都是有能耐的人。”谢江川说道:“倘若他真能把这鸟儿给我训好了,我定有赏赐。” “那我可就替他记下你这话了,到时候谢小王爷可得记着这话。”谢云迢笑意盈盈,跟谢江川说了这些闲话,心情也好了不少。又逗笑说道:“你只谢他不谢我?” “谢,当然要谢。”谢江川说道:“那畜生在这白吃了皇姐的食儿,我定然要给皇姐补偿的,我在百花园定了位置,明日请皇姐去听戏去。”谢江川眼中含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听说明日正是那最近红满汴京的柳叶生的台子,皇姐可赏脸?” 柳叶生… 谢云迢微微眯眼,她记得薛嫣总去捧这个戏子的场子,之前就想去百花园瞧瞧的,只是一直没有腾出手来,如今谢江川突然邀请她去百花园听戏… “好啊。”谢云迢微笑说道:“你谢小王爷的约我定然是要赴的。” 她的话音刚落下,明月就从屏风的另一侧走了进来,她微微福身行了礼,然后低声说道:“殿下,江家公子来了。” 江家公子?江述尘? 谢云迢一愣,明月又低声说道:“那江家公子说,是来取画的…” 取画…谢云迢这才想起来之前在东宫答应给江述尘一幅画,江述尘说了会来取,谢云迢原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了。 一想到江述尘可能有的心思,她不由得有些头疼了。 她可不想应付小孩子,可是又不好把人给拒之门外,毕竟是江家的人,但是她对这个江述尘实在是没有什么耐心,就只好让明月先把人给领进来。 一旁的谢江川微微扬眉,“皇姐什么时候跟江家的公子这么熟悉了?” 谢云迢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谈不上熟悉。” 她之前觉得这江述尘还算是不错,小小年纪就能和娴贵妃一起撑起整个江家,可见确实很有能力。只是他终究年轻一些,这性子也是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张扬,可是张扬和放肆若是凑近了那可是会伤人的。 更何况,这个江述尘还动了她的人…谢云迢实在是不太想应付他了。 第282章 殿下不愿见我吗? 谢江川见她这样说,也没有再多言语。 过了好一阵,明月才将人给带了进来。透过那薄纱的屏风,隐约能看见一道俊秀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隔着屏风,就听见一道清列的声音响起:“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江公子不必客气,快起来吧。”谢云迢懒懒说道。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屏风之后的人也走了出来,来人身着一身天蓝色的锦袍,外罩银白色大氅,头戴白玉冠,再加上那张俊俏的脸,清冷贵气贵气浑然天成,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外面还在飞雪,江述尘的脸上都落了细小的雪花,有些还落在了他的眼睫之上,脸色被冻得有些发白,更是添了一丝清冷。 谢云迢瞧了他一眼,而后吩咐明月,“快去给江公子拿个擦脸的软巾来,瞧瞧这脸上都落雪了。” 江述尘闻言说道:“多谢殿下,一点点雪而已,没事的。”他说着自己擦了擦脸上的飞雪,随即露出一个笑容来。 谢云迢还是在注意他的,他这心里刚高兴起来,又听见谢云迢说道:“这外面风雪大,你若是来我这着了寒,我也没法子跟贵妃娘娘交代,你今日来贵妃可知道?” 提到娴贵妃,江述尘的心就凉了,他今日出来可是没告诉娴贵妃的,之前就说过要来拿画,可是他姑姑不让他出宫,以出宫麻烦为由要派奴才去取,江述尘自然不愿意。 他想要亲自来取。 江述尘未说话,正想着是该实话实说还是不说实话的时候,一道声音就接了话茬,“这冬日里还是要多穿一些,这汴京城可比边境还要冷,江公子可得小心风寒。”谢江川微笑说道。 江述尘一进来就看见谢江川了,见他和谢云迢坐在同一处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谢江川的身份,如今见他主动开口当即说道:“是啊,这汴京竟然比燕云还要冷一些,早知道今日多穿一些…不过若是生病了也怪不到殿下头上的。” 谢云迢见他如此反应就知道他是没有跟娴贵妃说要来她这的,她不由得在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若是被娴贵妃知道,那怕啥又要让她担心让她不安了。 她和娴贵妃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是关系也是过得去的,毕竟是武安帝的宠妃,在后宫屹立这么多年不倒,有尊贵有手段,实在是不好多得罪。 如此想来,谢云迢仅有的耐心也都没有了,只想快快把他打发走。 “对了,他是我堂弟,谢江川。”谢云迢起身缓声说道:“明月,去到书房把我之前说的那幅画给江公子找着。” 江述尘愣了一下,然后又朝着谢江川微微行礼,“谢小王爷。” 谢江川点头示意。 明月福身退下,谢云迢又说道:“天气冷,本宫身子不好,实在是要歇歇了。” 她微笑的看向谢江川,“你替我陪陪客吧。” 这来了客人主人却躲着歇着,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江述尘脸上的笑容僵住,谢江川也微微有些诧异,看不懂这江家公子和谢云迢之间有什么事,又觉得这氛围实在是尴尬,当即起来解围说道:“哈哈,这跟皇姐说了半天的话倒是忘了皇姐身子不好了…” 他朝着江述尘说道:“江公子就跟我说说话吧,我正好想听听燕云有什么好玩的…” 谢江川明面上是个纨绔公子,看着是个和善又好说话的,可是毕竟也是个世子,身体里面留着皇族的血将来是要封王爷的,他都这样说了,谁能不给他面子。 可是…江述尘眼睁睁的看着谢云迢就要离去,心中忽的涌上来一阵极其失落和委屈的感觉,他背着娴贵妃才来的公主府,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想跟她说说话而已,仅此而已。 他脑子一热喊住了谢云迢,“殿下!” 谢云迢正欲绕过屏风,听到他这一声叫喊,于是停住了脚步。她转过头看向江述尘说道:“怎么?江公子还有何事啊?” 江述尘抿了抿唇,他在谢云迢那平静的注视之下心中无由来的有些发慌,可是随即这股子慌张就被心头涌起的冲动给压了下去,他冷声问道:“殿下是不想见我吗?是不愿意看见我吗?若是不愿意,那我以后就不来叨扰殿下了!” 谢云迢一阵头疼,年轻是好,可以不计后果,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翻脸就翻脸。可是他伤不着自己会伤着别人。 这一番话他说的实在是太冲动了,若是有别人在场,那又是一笔说不清的事了,到时候传出去她这本就不好的名声怕是又要再加上一笔了。 第283章 可要慎言 “江公子可要慎言。”谢云迢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江述尘可以不顾着自己的名声乱说话,但是不能把她给扯下去, 她对江述尘没有任何别的心思,也希望江述尘懂得什么叫做规矩什么叫做礼数,别自己愚蠢反而还伤着别人。 她说道:“江公子,我念着你年纪轻不懂事可以不跟你计较,也是念着娴贵妃娘娘的情,刚才的话你说的实在是有些越界了。本宫身子不适怎么就是不愿意见你呢?你这样冲动很难让我相信你在边境守了这么些年。在战场上,敌军前,你也是这样冲动的吗?” 她微微眯了眯眼,“若是这样,本宫很难相信,你能守好我们谢家的江山,能够守好大朝的百姓!” 江述尘只是冲动说了几句话,话说出口之后他也有些后悔了,可是已经说出口又怎么能够收回呢?而且他怎么就冲动,就守不好谢家的江山大朝的百姓? 江述尘把燕云看的比自己的命都要重要,怎骤然听着谢云迢这样说嘛,他当即反驳道:“殿下,我江家守着燕云这么多年也没有让敌军占领燕云一寸土,我就算是冲动又如何,燕云我照样守着,这些年没有一寸土地相让,我也不愧对大朝的百姓,谢家的江山!” 少年人极力想要证明自己,语气有些急切。 谢云迢冷笑一声,“燕云不只是你一个人守着,那是数十万将士,还有十几个将军在守着。现在也不是你在做主,倘若真有一天你能做得了燕云的主,江述尘,那以你这性子,到时候你能不能守好燕云可就说不准了。” “再说今日,倘若这屋子里面还有别人”谢云迢眼中一片冷漠,“江公子,有些话我不说清楚你也应该能明白,今日这番话算是我一个长辈对你的忠告,也是看在娴贵妃的面子上对你的忠告。年轻人别太冲动,说错了话可以挽回,但是做错了事就再也无法挽回了。还有,以后请江公子对我的人都客气些,乱发脾气也不能发到我的人头上,你客气些我也能对你客气些。” 最后一句话,谢云迢是在点江述尘为难沈之衡的事,好歹沈之衡也算是她的人,岂是旁人能随意欺辱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她说完这话瞧了一眼江述尘,见他人仿佛都僵在了原地,想来她这一番话对江述尘的打击不小。 这也不怪她心狠,江述尘的喜欢和心意不仅对她没有用,反而会给她惹麻烦。 他既然不想往后退,那就别怪她狠心了。 江述尘紧紧的抿着唇,刚开始的意气风发已经没有了,好像蔫了的花一般垂着头,看起来颇为可怜和狼狈。 他这样子倒是让谢云迢想起以前的自己,薛照也是这样对她的。 “江公子好自为之吧,替我像娴贵妃问个好。”她说完又看向了一旁看热闹的谢江川,低声说道:“你替我陪客吧。” 她没有丝毫在意的转身离去,她的话已经说的够清楚够明白了。原本江述尘要是懂得一些分寸,她也不会就这样的下了他的面子,毕竟也是江家的公子,不好撕破脸皮的,可是他不知道分寸那也别怪她不给他留面子了。 好在今天在屋子里面的是谢江川,他应该不会出去胡说,要是换了另一个人把这话传出去,那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话来。 她的名声虽然已经坏了,但是不能更坏了,况且皇帝多疑,若是她和江家的人扯上这乱遭的关系被皇帝知道,怕是也要多心。 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不能因为一个江述尘就要给她增加麻烦! 眼看着谢云迢离开了内阁,谢江川这才嘶了一声,刚才在一旁听了半天的戏,他已经听出来了有点不对劲…又见江述尘那霜打一般的样子,谢江川心里也有了猜测… 这个样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江公子,莫不是今天出来的急了还是被外面的雪冻着了,怎么还说胡话了呢?”谢江川看了一眼菱花窗外,外面还在飘着飞雪,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 江述尘脸上一片僵硬,已经被谢云迢的一番话说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不过我皇姐就那性子,她身子不好属实时要歇歇的,你也别往心里去。”谢江川一边给谢云迢说着好话一边还安慰着江述尘,江述尘闻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是我口无遮拦,冒犯了长公主殿下。” 谢江川闻言顿了顿,而后说道:“下次说话小心些就是。” 谢江川的话音刚刚落下,明月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她手中还拿着一个画匣子,进了内阁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江述尘。 “江公子,您要的画找来了。” 江述尘失魂落魄,但是还是把那画匣子给拿了过来,然后低声说道:“替我谢谢你家殿下,还有…”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替我给长公主传个话,是我一时口无遮拦,还请长公主殿下莫怪罪,不会再有下次。” 内阁里发生什么事明月是不知道的,但是见着江述尘这脸色还有这些话,她也知道这江述尘应该是惹着她家殿下了。可还未等她回话,江述尘就如失魂一般拿着那画匣子出了内阁了。 “这是怎么了…”明月瞧着江述尘的身影远走,忍不住的轻声喃喃。 “八成是被你家殿下说了,心里不好受吧。”谢江川伸了一个懒腰,又打了一个哈欠,他走过明月身边时停顿了一下,而后说道:“劝劝你家殿下,人家还是个孩子呢…别忘了明日跟我的约。” 说着,他紧了紧身上都大氅,而后也出了内阁,独独留下了一脸懵的明月,她不明白谢江川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眼看着两人都走了,她赶紧去了侧殿给谢云迢回话去了。 “殿下…人都走了呢。”明月撩开一侧的帘子,走进去缓声回话。 “嗯。”谢云迢正在软榻之上看书,闻言只是淡淡点头,并没有多言语。 明月又低声说道:“江公子说他知道错了,请殿下莫要生气呢。” 谢云迢微微皱眉,其实江述尘本身也不是什么坏人,谢云迢也不想得罪江家的人,可是若是一直放任,到最后只会害人害己,不如早早了断。 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对了。”谢云迢把手中的书本放下,然后又问道:“药方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明月脸上的表情也肃然起来,她低声说道:“回殿下,奴婢一直盯着呢,暂时也没发现什么问题,那熬夜的人是宫里出来的,殿下您建府之时就跟着出来了,做日我看下来倒是没发现什么猫腻,想来还未动手。” 谢云迢幽幽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扔向了一旁的桌案之上,而后说道:“不着急,早晚会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天的。实在不成把人抓了拷打一番,直接拖进陈愿的牢子里,他可是有手段的。” 谢云迢瞧向明月,眼里带着一丝笑意。 第284章 养鸟儿 谢云迢瞧向明月,眼里带着一丝笑意。 明月还想着要不要把那人先抓起来拷打一番,一抬头就见着谢云迢在朝她笑,一时也愣住了。而后才反应过来无奈说道:“殿下莫要拿我寻开心了。” “你快要过生辰了。”谢云迢微笑说道:“倒时候我放你一天。” 明月一愣:“殿下,生辰过不过都行,您给我放这一天假,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还不如在您身边好好伺候您呢。” “怎么没有事情做?放你出府玩一天也比在府里面闷着强,而且到时候你定是有事情要做的。”谢云迢微笑说道:“我见陈愿对你颇为上心,可惜了他是个太监。” 明月一顿,“我们幼时宫中相识,比旁人就亲近一些,如今他已经坐到了西厂掌事…要什么没有啊,殿下莫要再取笑我了。” “你是我的贴身女官,别说许个太监,就是你想嫁个朝廷命官也是可以的。”谢云迢低声说道:“只有你愿意,什么都行。” 明月和绿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她们两个虽是女官但亦是可以嫁人,即使嫁了人也能在她跟前伺候。谢云迢是打算替她们两个寻觅好人家的。 上辈子她们两个终身未嫁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着,最终还落了一个惨死的下场,以至于如今每每看见她们两个心中就觉得发闷,是她愧对她们了,这辈子要给她们找个好归宿,若是将来要是再有什么意外,也能有个好下场。 之前她见陈愿给明月的那个银簪,心中就觉得这陈愿对明月是不错的,也是有些心意在的,而且他已经做到了西厂提督,若是真能对明月一心一意,那也不错。 只是可惜了,偏偏他是一个太监。 明月低着头没有言语,谢云迢也不再多说,这感情之事她也不好多嘴的。 … “哟,这鸟儿可真漂亮。” “是啊,你瞧瞧这毛色,这眼睛…” “这么漂亮的鸟儿得值不少钱吧。” 东宫,一群小宫女围着那只被锁在笼子里的玄凤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东宫不养活物,这帮小宫女第一次见着这样漂亮的鸟儿不由得都被吸引了过去,就连小太子也都是眼冒光芒,一脸好奇。 他幼时倒是经常跟谢江川去打鸟儿,不过那鸟儿都没有这只玄凤漂亮,眼下不由得高兴起来。 唯有沈之衡看着那鸟儿颇为头疼,这怎么又给他送了一只鸟儿。 一旁的绿棠低声嘱咐:“咱们殿下可是答应谢小王爷了,这鸟儿你若是训出来了那自然重重有赏的,若是训不出来那也是有罚的。” “绿棠姐姐,若是训不好可有什么责罚?”沈之衡低声问道。 绿棠斜了沈之衡一眼,而后笑着说道:“这我哪里知道?这就要看咱们殿下的意思了,你若是让咱们殿下丢脸到时候你张皮怕是也得扒下来不能要了!” 绿棠这话是有吓唬的成分在的,毕竟这只畜生是傻的,即使训不好也没有什么,但是倘若是训好了,那定然是有赏的。这横竖看着都是不错的差事。 于是她又挤眉弄眼的说道:“这可是个好差事…倘若你能训好了,咱家殿下可是替你向谢小王爷要了赏赐呢,横竖你是亏不着的…” 她凑近沈之衡拉着长声说道:“殿下对你用心良苦…你可得好好回报殿下。” “殿下对我这样好,我自然是对殿下尽心的。”沈之衡微笑回道。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绿棠啧了一声,又低声嘱咐了两句,然后就准备转身离去。 “替我向殿下问好。”沈之衡低声说道。 “知道了。”绿棠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然后又嘱托道:“那鸟儿可金贵着呢,你可要好好养着。”说完这一句,她这才带着人出了东宫的院子。 瞧着绿棠出了院子,沈之衡这才转身去看那只笼子里的鸟儿。 那只鸟儿看着很是漂亮,可是也就占了个漂亮了,它孤零零的站在笼子里面,面对那些小宫女倒是也没有怕,倒是不怕人,只是看着却像是个傻的。 “傻鸟。”沈之衡朝着那鸟儿吹了吹气,一旁有小太监上来拍马屁:“公公,这鸟可真好看,殿下可真是看重您呢。” 一旁的宫女太监跟着附和,自从这沈之衡做了东宫掌事,那夜亲自处死了那几个太监之后,这东宫里没有不服他的。 这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是个神仙相貌恶鬼心肠的人,又有着长公主和太子的看重,那是万万不能惹的。 沈之衡微微笑道:“鸟儿是好看,这也是帮殿下办事罢了。” “那不一样的。”一旁的太监忙开口:“您是被看重的人,这办的事自然也不是一般事,能帮殿下养鸟儿这是殊荣…您可是殿下身边的人,这将来若是咱们太子登上那位子,前途自是不可限量的。” 沈之衡脸上笑意消失,他瞧了那太监一眼,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第285章 狼狈不堪 那太监顿时一愣,而后在沈之衡冰冷的目光注视之下慌忙的跪了下去,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是依旧跪下求饶:“公公饶命…饶命…” 一旁围着的宫女太监也都战战兢兢,他们可都是见过沈之衡的厉害的,这人上一秒能够笑着跟你说话,下一秒就能笑着捅你一刀…实在是令人害怕。 沈之衡瞧着那太监微微眯眼,而后说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出口?圣上龙体康健,你这话若是传出去,那就是陷太子于不义!你安的什么心思?” 那太监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他只顾着拍马屁竟是口无遮拦了,眼下听着沈之衡这样说,他才骤然回过神来,当即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口无遮拦…奴才有罪,奴才有罪啊…” 沈之衡斜了那小太监一眼,然后自顾自的逗鸟,并没有理会那太监。 那太监扇了自己几巴掌,脸都有些发肿,沈之衡这才说道:“若是有下次,小心你的脑袋。” 他语气平淡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里发冷,周围的太监宫女皆是战战兢兢。 “我这话也不止是跟他说的,也是跟你们说的,你们都是东宫的人,代表着东宫,你们说错一句话,那无论的有心还是无心,都是压在太子身上的!你们务必要谨言慎行,若是谁给太子和东宫惹麻烦,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他给那只玄凤鸟儿投了食,那只傻鸟儿总算是动了动,开始吃食了。 一旁的宫女太监赶紧低头听训,沈之衡逗着那鸟儿,温声说道:“你们退下吧。” 那些宫女太监赶紧急匆匆的退下了。 此时,内四宫出口处。 绿棠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正急匆匆的往宫外走,不知道何时天上又落了飞雪,一朵朵的雪花飘着落了下来,那些雪花看着轻飘飘的,可是扑在人脸上是毫不留情,像刀子一般刮人脸。 绿棠心里暗骂着晦气,来的时候虽然也有小雪,但是没有这般厉害,竟是连眼睛都要被糊住了。 她眼下只想着躲过飞雪快一些的走,未曾想走的太急竟然直接撞上了一人,绿棠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了。 好在她反应迅速的站直了,然后抬头去看被她撞上的人,这一看倒是让她愣住了,竟是江述尘。 江述尘此刻颇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还有头发上都落了雪,脸上也都是细小的雪花,他手中抱着一个画匣子,看着没有刚开始的意气风发,反而有些萎靡。 绿棠见着江述尘这模样先是一惊,而后又瞄到了他怀里面的画匣子,微微一顿,然后想到了什么,绿棠赶紧福身行礼:“给江公子问安,这风雪太大,奴婢一时之间蒙了眼,冲撞到公子了,还请公子恕罪。” 江述尘没什么反应,被撞一下倒是无所谓,而且他也是认得绿棠的。 只是看着绿棠就不免想起来谢云迢,他脸上的表情就更是难看了一些,不过他也没有为难绿棠,只是说了一句无事便径直往内四宫里走去。 绿棠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往后瞧了几眼。这是怎么了,早上还是意气风发少年郎,这不过是一会的功夫,就这样狼狈了。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而是带着丫鬟匆匆的出了宫门。 而此刻江述尘已经回了娴贵妃的宫里,娴贵妃一大早就陪圣驾去了,江述尘就是趁着娴贵妃不在的功夫才出了宫门。 自从娴贵妃得了掌六宫的权利之后也是愈发的忙了起来,东西六宫的琐事都要由她来管,还要陪圣驾,远远没有做贵妃之时悠闲,偶尔还会抱怨几句,若说谁最盼着德安皇后重掌六宫,那必然是娴贵妃。 江述尘回来之时娴贵妃不在宫中,因为下着雪,院子里也没有宫女太监干活,颇为冷清。 江述尘满身狼狈的进了内殿,刚进去就听见了一声惊呼,正是他的贴身女婢铃儿。 “哎呦,我的公子…您这是去哪了?这怎么弄得满身是雪啊…” 铃儿赶紧吩咐一旁的宫女给江述尘打热水倒热茶,她又拿起毛巾给江述尘打扫身上的雪,一边打扫一边说着:“哎呀…我的公子,这外面这么大的雪若是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铃儿低声嘀咕,江述尘是面无表情。 他是从公主府走回宫里的,这一路上风雪扑脸,倒是让他冻得清醒了一些。 今日之事是他有些冲动了。 可是…相比于谢云迢对他说的那些刻薄之话,他更在意的是谢云迢最后说的那些话,他什么时候动过她的人了? 除了那个…那个太监。 江述尘脑子里面回想着谢云迢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心中闷闷的,仿佛是堵着一口气一般。 她以长辈的身份自居,在她眼里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口无遮拦且冲动的小辈,这一点让江述尘觉得更加的挫败。 他江述尘好歹也是出自世家大族,江家皇恩不断,他也算是世家子弟们羡慕的对象,怎么到了谢云迢的嘴里,他竟然一文不值了。 不仅如此,更是不如一个太监了,那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他又没有如何! 江述尘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又不由得想起上一次那个太监和谢云迢之间那自然的举动,他心中猛的一沉,莫非…莫非那太监真的得了谢云迢的青眼? 江述尘紧紧的抿着唇,只觉得自己一定是疯魔了。 谢云迢是什么样的身份…而那太监又是个什么东西,谢云迢怎么可能会看上那个太监呢!这绝不可能! 江述尘脸上一片冷色,就连铃儿都不由得小心起来,心中好奇她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碰巧这个时候有丫鬟拿了热水和热茶过来,铃儿把热茶端给江述尘,然后说道:“公子先喝盏茶热热身子吧,然后快去换件衣服,这要是着了风寒那怕是要遭罪了。” 江述尘眼下正烦着,并没有接铃儿的茶,也没有接她的话,只说道:“不用你伺候,出去吧。” 铃儿一顿,江述尘这语气实在是有些冰冷,让一直伺候他的铃儿都吓了一跳。 铃儿自幼就在江述尘的身边伺候着,虽说是奴才但是也是有身份有体面的奴才,伺候了这么久她还没听过江述尘这种语气呢。 “公子…这是怎么了?”铃儿放柔声音,将茶盏又往前拿了拿:“无论如何先暖暖身子。” “我说了我不喝!”江述尘不耐烦的推了推那茶盏,铃儿手中的茶盏瞬间就落在了地上,瓷片飞溅,摔了个稀巴烂。 铃儿一时之间呆住了,而后马上反应过来跪在地上请罪,“公子别生气,是奴婢的错…” 这么多年来,这是江述尘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看着铃儿的样子,江述尘也被自己给吓到了,他刚想让铃儿起来,内阁的门就被打开了。 他不由侧头看去,先是看见一堆丫鬟走了进来,而后他的姑姑娴贵妃也在丫鬟的簇拥之下走进了内阁。 “这是怎么了?”娴贵妃看着这满地狼藉还有跪在地上的铃儿,不由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 这个铃儿可是自幼就跟着江述尘的,这是犯了什么错,闹得这样大… 第286章 不能肖想 江述尘一见着娴贵妃,心中那涌起来的火气也消了不少,他僵着一张脸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沉默着没有言语。 娴贵妃见他那样子不由得眯了眯眼,随即看了一旁的桂雲一眼,桂雲转头就吩咐身后的宫女去把那些碎片打扫了。 然后又去把铃儿给扶了起来,铃儿被吓到了,身子都有些僵硬,毕竟伺候江述尘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江述尘发这么大的火气,她还以为是自己惹怒了江述尘。 宫女们打扫完地上的碎瓷片,然后就都被清了出去,屋子里面只留下了桂雲和铃儿伺候。 娴贵妃脱了身上的大氅,又接过了桂雲递过来的茶盏,她执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热茶,随即赞叹道:“好茶。” 放下茶盏又瞧了一眼僵直站在那的江述尘,见他浑身湿透,一脸狼狈失意的模样,眉头便蹙了起来。 正想着问问究竟怎么了,又一眼瞥见了放在桌案上的画匣子,只看一眼娴贵妃就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测。 江述尘怕是没有听她的话,去了长公主府,娴贵妃当即就有些生气,可是又看着他一脸失意的模样,想来是没有在长公主那讨到好。 如此一想,这谢云迢还是有些分寸的,如果她能亲自做这恶人倒是好,也省的她亲自去给她这拎不清的侄子捅刀子。 只是看他这满脸狼狈的样子,又不由得有些心疼,心中也软了下来,毕竟这孩子自幼就没了爹娘,幼时就是在她身边长起来的,难免会心软一些。 把茶盏放到一旁的桌案之上,娴贵妃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这是怎么了?弄得满身狼狈?”又瞥了一眼铃儿,她缓声问道:“在丫头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也没见过你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气,她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娴贵妃拨弄着手里的手钏又说道:“她若是伺候的不好,那就把她换了吧,既然不能讨你开心留着也就没用了,我看不用跟你回燕云了。” 她声音缓慢,铃儿却是听的心里发慌她浑身一颤,正犹豫着要不要跪下磕头请罪,一直未开口的江述尘总算是开口说话了。 他沉声说道:“与她无关。” “哦?”娴贵妃微微扬眉:“那与什么有关?与她无关,那莫非是跟那幅画有关了?” 娴贵妃的目光透过江述尘然后落在了那画匣子上,她声音平缓却让江述尘浑身一僵,呼吸都轻了起来。 娴贵妃等着江述尘的回话,江述尘却像是被掐住嗓子一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想骗娴贵妃,而且以他姑姑这精明的程度也骗不过去。 娴贵妃也不着急等他回答,又让桂雲倒了一盏茶过来,清茶的热气扑面而来,娴贵妃的面容在这烟雾之中看不清晰。 “与这幅画也无关系。”江述尘哑着声音开口,颇为颓废。 娴贵妃闻言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敲了敲一旁的桌案,低声道:“你在那愣着做什么,瞧瞧你那一身狼狈,先来烤烤火,过来喝盏茶。” 娴贵妃的语气是不容拒绝,江述尘忍着烦躁坐了下去。清茶的热气扑面而来,一旁的炭火也散发着暖气,桌案上的紫金香炉缓缓的散发着青烟,屋内温暖如春,一派祥和。 江述尘浮躁的心此刻却是如何也都定不下来,娴贵妃瞧了他一眼,而后说道:“你今日去了公主府吧?” 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瞒着娴贵妃,于是他点了点头,“我去取画。” 江述尘没有对她撒谎,反而是说了实话,这让娴贵妃很满意。 “薛将军的画也是极好的。”娴贵妃执起茶盏用茶盖拨弄着里面的浮起来的茶叶,而后微笑说道:“薛将军也是武将出身,你还没见过他呢吧?” 江述尘木讷摇头。 “也是,你常年不在汴京,自然就不知道,长公主殿下对薛将军那可是一往情深呢。”娴贵妃望向江述尘:“当年公主殿下可是在承乾殿前求了一夜,这才让圣上成全了她和薛将军的姻缘。” 江述尘没有言语,娴贵妃又说道:“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姑姑是当我常年不在汴京,没听过汴京城里的传闻吗?”江述尘说道:“公主和驸马并不和睦,他们是一对怨偶!” “住口!”娴贵妃微微蹙眉,“公主和驸马和不和睦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娴贵妃看着江述尘缓了语气:“无论和睦不和睦,无论是佳偶还是怨偶…江述尘,她都不是你能肖想的!” 娴贵妃表情肃然,这一次她没有顾及着江述尘的面子,直接就把江述尘的心思说了出来! “姑姑。”江述尘一怔,他猛然抬头对上了娴贵妃那肃然的眼神,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 第287章 终究不会如愿 被自己的亲姑姑道破了心中的想法,而且是那样不留情面的戳破,江述尘觉得有些难堪。 在娴贵妃那样肃然的注视之下,江述尘实在是没有勇气承认,他刚想张口反驳,娴贵妃就打断了他的话:“你骗我是没有用的,你自幼就在我身边长大,虽是姑侄,但是我把你当至亲至爱,你什么心思我能看不出来?” 江述尘无力反驳,眼前这位不止是他的姑姑,更是幼时的依靠,被当做母亲一般的存在。 偏偏是这样,所以他才会觉得很难堪,难堪到他根本就不敢看娴贵妃的眼神。 “我没有,我没有那种心思!”江述尘攥紧拳头,极力反驳。 “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娴贵妃平静的看向他,缓声说道:“江家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可谓是极其不易,亦是如履薄冰,这其中的艰辛你身为江家唯一的嫡子应该很清楚。” 江述尘坐直了身子,他低着头没有言语,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即使不用看也知道,他此刻的表情该有多难堪。 娴贵妃的话一字一句的砸进了他的心里,他忽的低声说道:“若是我早生几年就好了,或许…”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并不了解谢云迢,但是当初那一眼惊鸿让他终身难忘,他不经去想,倘若他早生几年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见他这个样子,娴贵妃慢慢叹了一口气,“你早生几年都是无用的,有些人你觉得错过了可惜,但是你即使没有错过,也未必能够如你所愿。” “为何?”江述尘慢慢抬头,“若是…” “没有若是,就因为你是江家人,就因为我坐在了贵妃这个位置上,我为皇帝生下了皇子!” 娴贵妃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然,“她是身份贵重的长公主,也是东宫储君的亲姐姐,你要是跟她有了什么纠葛,圣上会怎么想?我为皇帝孕育了一个皇子,我不奢求他能有什么大出息,将来得个封地得了王爷的尊荣…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纠缠在一起圣上会怎么想呢?结党营私?圣上最忌讳这个。哪怕你早出生几年,哪怕你跟她两情相悦,皇帝会允许吗?” 娴贵妃无情的击碎了江述尘的梦,说了这么些话,她颇有些疲倦,于是起身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她也不在停留,而是转身出了内阁,铃儿和桂雲也跟着出去了,偌大的内阁此时只剩下江述尘一人。 江述尘愣愣的看着娴贵妃出了内阁,虽然娴贵妃已经把其中厉害跟他说了,可是他依旧是觉得不甘心。 他这辈子除了父母不在之外,活的都是一帆风顺的,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江述尘目光有些发沉,他喝了那盏热茶,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来。 少年人第一次的动心,就这样碎了。 … 绿棠带着人回了公主府,给谢云迢回话。 “殿下,那只傻鸟都送去了,沈之衡让我问您安呢。”绿棠抖落了身上的雪,低声笑着说道。 谢云迢淡淡点头,沈之衡的确是该谢谢她,这天底下哪里还有她这样的好主子呢?给他谋出路。 一旁的明月拿了一盏热奶子过来递给了绿棠,她笑着说道:“快喝盏热奶子吧,外面这样冷再冻坏了。” 热奶子散发着香甜的热气,绿棠笑着谢过了明月,刚抿了一口又想起来什么,朝着谢云迢说道:“殿下,我出宫时还见着江公子了呢…看他那脸色似乎是不好…” 绿棠小心翼翼的说着,时不时的瞟了谢云迢一眼,谢云迢脸色未变,只是手里的书却是再也没有看下去的心思。 她跟江述尘说的那些话的确是重了一些,不过若是不说重了还给他留余地,怕是不会让他死心。说到底,江家还是不好得罪的。 不过,已经这个样子了,得罪江述尘不算什么,左右娴贵妃知道她的意思就好了。 外面飞雪又大了一些 ,不过是片刻仿佛又落了一层白雪,长公主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看着很小,马声嘶鸣,吸引了公主府门口护卫的目光。 有一护卫喊道:“何人?” 这话音刚落,只见从马车之上跳下来一人,溅起来一阵的飞雪。 大雪中,那红色官袍颇为显眼,门口的护卫责问的话卡在嘴里,红色官袍可是只有三品才能穿的。 “京兆府尹刘章求见长公主。” 来人正是刘章,他拿了自己的帖子递给那护卫,那护卫看了帖子就差人去了内府里禀报。 “殿下,京兆府尹刘章递了帖子进来,说是要见您。”青莲拿着帖子从外殿走了进来,她恭恭敬敬的将帖子递给了谢云迢。 谢云迢放下书本,瞧了一眼帖子,刘章来找她应该是为了昨日薛家那些掌柜的事,她没有给刘章一个明信,刘章也不好决断。 只是这收了钱倒是忘了这一茬事,那几个掌柜的还关着呢,她谢云迢也是讲信用的人,说好的三十万两白银换那几个掌柜的平安,既然收了那也不能出尔反尔。 扔了手中的拜贴,谢云迢道:“让刘大人进来吧。” 青莲福身退下。 过了好一阵,她带着刘章走了进来。 “刘大人这边请。”青莲微笑着将他引进了内阁,这是刘章第一次进公主府,看着这装饰心中颇为惊讶,知道武安帝对这位长公主多有宠爱,就连府邸都是动用了不少银两,如今一见确实是气派,在这样通天的富贵和气派之下,刘章不由的更加谨慎。 微微向青莲点头道谢,而后才踏进了内阁。 内阁里温暖如春,香烟袅袅。 入目是一扇大屏风,那屏风几乎将屋子给隔开,紫金雕花木边,内镶海棠刺绣,百花齐放,有牡丹,山茶,凌寒傲梅,五光十色,眼花缭乱,贵气逼人。 隔着那层屏风,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走动的人影,皆是丫鬟女官。 在这一片肃然之中,刘章也不由得更谨慎了一些,他抖了抖身上衣服,而后隔着那扇屏风躬身行礼。 “臣刘章给长公主殿下请安。”他颇为恭敬。 “刘大人不用拘礼,赐坐。”谢云迢在屏风内示意绿棠给刘章拿个椅子过来。 “谢殿下。”刘章起身,这才进了屏风里。 这屏风里更是另有天地,每一个家具皆是精品,只有在宫里面才能看见这样精致的东西。 刘章微微抬头,就对上了谢云迢那沉寂的眼神,只此一眼就让刘章感到了一阵的压迫之感。 那女子坐在上位之上,明明没有说话,只是一个沉寂的眼神就能让人感受到那自身散发出来的威仪和贵气,那是皇家天威,是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压迫感。 刘章心里面吸了一口气,原本听着外面关于这位长公主殿下的传闻,原以为这长公主是个不堪的,可是昨日的事又让他对这位长公主颇为好奇,这与传闻很是不符。 未曾想如今一见,单是那一个眼神就让刘章心下一沉了,瞬间仿若是面见圣上和太后那般紧张。 这个长公主不简单。 “今日风雪这么大,还有劳刘大人亲自来本宫府上这一趟,倒是辛苦你了。”谢云迢吩咐一侧的明月:“给刘大人上盏热茶,好好的热热身子。” 明月躬身去倒茶,刘章赶紧回道:“多谢殿下厚爱,这外面无论是多大的雪,下官也是要来的。”刘章低头恭敬的回了话,他说到这也没有再往下说,而是等着谢云迢说话。 “刘大人是为了薛家那几个掌柜的来的吧?”谢云迢微笑问道。 第288章 一份大礼 刘章被一下子戳破了来意,他说道:“殿下,臣昨日接了您的状纸之后就一直惶恐着,您身份贵重,那几个掌柜的犯了滔天大罪原本就应该入了大狱,臣今日来就是要跟您说一声,问您一句那几个掌柜的究竟是杀了还是入大狱呢?” 刘章是按照规矩办事的,无论是谁,无论是平民百姓亦或者是王公贵族,只要这状纸进了京兆府,经过京兆府查实,若是真犯了错该杀的杀,该入狱的就入狱。 所以,他来问谢云迢也是合规矩的。 明月端了热茶出来,她把热茶放到了刘章旁边的案前,茶香扑面而来,一闻就知道是好茶。 谢云迢想了想,而后说道:“这事原本应该本宫去找你的,只是今儿一早来的人多了些,还劳烦刘大人来一趟了。”谢云迢微笑说道:“大人若是问该如何处置他们…那本宫就请大人把那些人给放了吧。” “放了?”刘章一顿,这昨日大张旗鼓的将人给押到京兆府,为此他还驳了薛家的面子,这不过是一夜就要把人给放了? 这… 刘章一时之间有些为难,亏他刚才还想着这长公主和传闻是不同的,如今听她这一番话瞬间就觉得这传闻是真的,长公主怎么舍得对薛家动手呢? 刘章心里一阵苦涩,莫非这就是夫妻打架?床头打床尾和?那他夹在中间算是怎么回事,还得罪了薛家… “殿下…”刘章有苦说不出,这长公主殿下怎么一天一个脸色呢。 谢云迢扫了刘章一眼,见他脸色不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说道:“听说我那驸马昨日去了京兆府?” 刘章赶紧点头。 “刘大人的心意本宫心里都清楚,也都承了你的情。我记着大人的情,自然不会让人为难大人。大人只管按照本宫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谢云迢面带微笑,目光沉寂,让刘章的心也都定了下来。 谢云迢是知道他驳了薛家的面子的,又对他说了这一番话,刘章此刻心中有些发蒙,这长公主和薛家究竟是怎么了… “刘大人?”谢云迢见刘章发愣,于是便出声喊了他一声,这一声让刘章瞬间回神,他低声说道:“既然长公主说了,那臣回去就悄悄把他们都给放了,定然不会让旁人知道。” 这毕竟是关于长公主和薛家的事,长公主告夫家,若是传出去也不好听,长公主若是让他处死那几个人或者入了大狱那传不传倒是无所谓了。只是又说放了这几个人,那自然要保全名声为好。 “为什么要悄悄的?”谢云迢微微挑眉,说道:“该如何就如何。” 她声音低沉平缓,然后见着刘章那挺直的腰背又笑道:“刘大人不必紧张,你只需要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好,倒是本宫欠了你一个人情呢。” 刘章说要悄悄的无非就是顾及着她和薛家的面子,不过这事传出去对她也没有多大影响,真正影响的是薛家。 薛家用三十万白银买了那几个掌柜的命,让她不要把此事闹到皇帝面前,她看着那三十万两的面子上可以不闹到圣上面前去,至于什么薛家的面子…这就不归她来管了。 别人想说什么,她还能堵住别人的嘴不成?薛照让她放了掌柜的她放了,让她不闹她也不闹了,那薛家的面子可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左右她是放了人了,至于众人怎么猜测…谢云迢微微扬眉,那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这汴京城里当官的可有不少都是耳聪目明的,这都是爱看热闹的。 一瞬间,刘章心思已经明了,他似乎是明白谢云迢的心思了,于是就说道:下官明白了。” 绿棠亲自送了刘章出了公主府,明月让一旁的丫鬟收了茶盏,谢云迢喊住明月吩咐道:“你去找几个人…把昨个儿晚上薛家掌柜被抓进京兆府的事给散播出去。”她压低声音:“悄悄的,也不用太张扬,让汴京那几个爱说闲话的夫人们知道就成 。” 明月一顿:“殿下这是想要…” 谢云迢面无表情,她说道:“给薛家一份大礼。” 三十万两只是那几个掌柜的卖命钱,她答应薛照不闹到圣上面前,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至于流言蜚语,薛家的面子,谢云迢心中冷笑,这可不归她管了。希望薛照能喜欢她送的这一份大礼。 第289章 闲话 冬日里小雪不断,飞雪洋洋洒洒的落下来,落到了已经冻成冰的冰湖之上,很快那冰湖就一层积雪給覆盖住了。 薛国公府后花园。 几位贵妇人正在后花园的亭子之中赏雪,国公府二房夫人赵梅正在作陪。 国公府的后花园种满了梅花,红梅,白梅,风雪一吹,枝头梅花摇摇晃晃,傲雪凌霜,颇为漂亮。 亭子里放了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暖炉,暖炉上还在烧着炭,上面的网格上放了一些坚果果仁,被火烤的滋滋作响。 亭子四周都放了暖炉,即使是在外面也依旧是暖和的,倒是感受不到寒冷。 几位贵妇人正在低头说笑,一旁站了一堆丫鬟婆子,随时等着伺候着。 “这几日不见,赵夫人的气色倒是越发的好了呢…”一位夫人笑着说道:“怕是有什么喜事?这般高兴?” 赵梅今日的确是高兴,自从昨晚在刘启祥那里听到谢云迢把薛家的掌柜都给告到了京兆府之后,她就高兴的一整晚都没有睡着觉。 薛家的报应总算是慢慢的来了。 虽然昨个晚上一夜没睡,但是早上依旧是精神满面,容光焕发。 她特地换上了鲜艳的衣服,又让柳枝给她好好的打扮了一下,戴上了新簪子,整个人都是容光焕发,笑容满面。 赵梅听那贵妇人这么说,当即就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而后说道:“哪里有什么好事,昨个儿晚上睡个安稳觉,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让柳枝给这些夫人斟茶,赵梅早早死了夫君,又因为是庶出的原因也没有靠山,这些汴京城里的贵夫人们一开始是都瞧不上她的。 这些贵夫人们大多数都是出自名门,夫君又都是在朝为官,赵梅的身份属实是比不上她们,但是赵梅为人聪明,又是个会说话的,硬生生的挤进了这些贵人们的圈子。 又说如今在外人面前国公府是赵梅来管事,也算是给了她一层脸面。 可是也有始终都瞧不上赵梅的,有一贵妇人听了她这话瞧了她一眼,而后和旁边的夫人对视了一眼,随即低声笑了笑,略带嘲讽的说道:“哟,赵夫人昨日还睡了个好觉呢?这倒真是心宽啊,这要放在我身上,怕是都睡不着才对!” 她这话一说出口,在座的其他几位夫人也都低低的笑了起来,有一夫人接茬说道:“赵夫人终究是心宽一些,可能也对这事不了解吧…” 她们这话让赵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帮子人又在说什么?什么叫做她心宽? 赵梅虽然出身低了一点,可是还是薛国公府的二夫人,这么多年在汴京这块地方跟这些贵夫人们周旋,也不是好惹的,眼下见她们这样嘲讽也没有客气,当即就说道:“几位夫人说的话倒是让我听不明白了,什么叫做我心宽啊?这人晚上不睡觉还能做什么?还是说你们知道什么?不妨直接说给我听听。” 赵梅说完,直直的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了刚开始嘲讽她的两位贵夫人身上。 她皮笑肉不笑,静静的等着那两个夫人说话,她赵梅出身是不高又死了夫君,在这帮子贵人眼里大多都是看不上她,她心里也清楚,可是这无由来的一顿嘲讽她可不会就这么受着! 在国公府里受够了薛家人欺辱,这出了国公府难不成还让人欺负着? 那两个贵夫人见赵梅这个样子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说打底还是薛家人,面上也要过的去才行。 于是一个夫人说道:“那国公夫人常年礼佛不管事,都说如今这国公府是赵夫人你管事,难道赵夫人不知道国公府出了什么事吗?” 赵梅见她如此说,心中也有些明了了,国公府能出什么事,难道是昨个晚上的事发散出去了? 可是…就连她都是因为刘启祥才知道的消息,按理来说这样的丑事薛家应该极力捂着才对,这怎么不过是一夜,这几个人莫非 就知道了? 那夫人见她没说话,然后又笑着说道:“莫非赵夫人你还不知道呢?那你这个家真是白当了啊。” 赵梅微微蹙眉,薛家为了面子上好看对外都说是她当家,可是实际上她管的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累人又没有什么实权,薛家的秘事才不会告诉她呢。 又不能在这几个夫人面前丢了面子,赵梅笑道:“薛家事多着呢,我哪知道几位说的是什么事?不能听着风就是雨,几位先跟我说说吧,万一我知道呢。” 那夫人哼笑了一声,然后低声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今儿早上听下人说闲话,说是昨个晚上薛家的掌柜的被京兆府的人抓走了?” 此话一出,其他看热闹的夫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夫人见状又说道:“我还听他们说是长公主殿下一纸状书把他们告到了京兆府呢,但是今儿一早又给放了出来,这么大的事,赵夫人管着薛家难道就不知道?” 那夫人阴阳怪气的笑了笑,“你这管家的人…消息未免也太不灵通了一些。” 赵梅微微一顿,抓了那些人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今儿一早上竟然又给放了…这究竟是为何?还有这消息怎么就这么快的传出来了? 按理来说,长公主告夫君告到了京兆府,这绝对就是一桩丑闻,这薛家肯定会尽力的隐瞒,结果这不到一夜就满汴京的飞了啊… 更奇怪的是,这人都抓了又为何放了,这其中定然有事。 赵梅心中一阵思量,还未言语又有一人接茬道:“这长公主竟然把国公府的掌柜的告上了京兆府…这可真是好大一出热闹,这究竟是不是真的?莫非这偌大的国公府竟是靠着贪长公主的银子…”那夫人面露嘲讽之色,这薛家的确是高门权贵,可这汴京的高门权贵多了,又不是所有人都靠着薛家,有人嘲讽也是正常的。 赵梅听到此话当即说道:“夫人可要慎言!”她微微扬眉,然后一笑说道:“这是从哪听来的事啊?我这个当家管后宅的都不知道呢…你们倒是灵通,比我这个薛家人都要灵通呢,听说而已,这捕风捉影的事…还是莫相信好。” 赵梅起身给那几个夫人倒了茶,她虽然恨不得薛家的面子直接掉在地上,再让人踩一踩,可是她如今到底还是薛家的人,谁都能让薛家的面子掉在地上,可是她不成。 她不能替薛家认了这事,还得装作没有这件事。 “倒不是我们说闲话呢。”另一个夫人接了茬,她倒是没有先前那两位戾气重,说话倒是颇为温和,“不过这事如今已经有不少人再传了…我们就是个看热闹的…” 她打着圆场:“想来也是扑风捉影的事,这长公主和薛将军那可是一对佳偶,这话定是乱传的…大家不如喝喝茶,吃吃点心,聊这些无影的热闹做什么。” “是啊,大家一起尝尝我这点心,可是刘家铺子的,很难买呢。”赵梅借着这个台阶转移了话题,这才又热闹了起来。 众人说说笑笑,赵梅悄悄的给柳枝使了一个眼色,叫她先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众夫人说说笑笑,无人再提刚才的事情,到也算是一派祥和。 过了午时,这些夫人们陆陆续续的都离开了薛国公府,赵梅送走了众人这才匆匆忙忙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290章 喜事 一进内屋,赵梅的脸是彻底的拉了下来。那些贵夫人们瞧不起她,这聚一次就要气一次,还不能彻底的撕破脸,毕竟还得维持着表面的关系。 一旁的丫鬟赶紧伺候着赵梅脱了外面的大氅,又有丫鬟送来了热茶,这一阵忙活下来,赵梅才算是歇下。 过了一阵,柳枝才从外面匆匆赶来,赵梅见着她回来了,又挥了挥手示意伺候的丫鬟都下去。 丫鬟们都退下了,赵梅这才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打听清楚了吗?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把人给放了?” 柳枝抖落了身上的雪,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奴婢去别院打听了一下,老夫人房里的人嘴都紧的很,奴婢跟个熟悉的女使吃了一会酒,借着酒劲才打听了几句出来。” “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赵梅微微蹙眉,示意柳枝快点说。 柳枝道:“那女使也不是老夫人太贴身的人,恰巧昨个夜里她守夜,半夜的时候大公子回来了,不知道怎么的老夫人又发了大火又找了大夫,她在外面守夜就隐隐约约的听着里面说什么做梦…什么银子…长公主要银子…” 赵梅听到这嘶了一声,要银子?她又问道:“还打听到什么了?” 柳枝回道:“咱们家的铺子被卖了几个…昨个儿听门口的护卫说,半夜运了不少箱子去了公主府…” “卖铺子?银子?”赵梅懒懒的往后一靠,执起一旁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她嗤笑了一声然后又问道:“那几个掌柜的真的被放了?” “听说是真的,不过这事汴京里已经有人传了呢…”柳枝恭敬回道。 如此一说,赵梅差不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长公主好计谋啊。 半夜送银子到公主府,第二天一早就放了人,这又卖铺子又卖田庄,这怕是出了不少银子吧。而且这事还是满汴京都传了起来,无论是不是真的,这薛家怕是要丢面子了。 薛老夫人这次应该是要气死了。 赵梅想到此处心情就又好了不少,只要薛家人不好受,她就高兴。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赵梅面上带笑。 这话说完,门口有小丫鬟来报,说是刘启祥来了。 赵梅一听赶紧差人让他进来,刘启祥进了内屋先是恭敬请安,然后笑着上前:“夫人大喜啊。” “大喜?”赵梅问道:“什么大喜啊?” 刘启祥说道:“刚刚接了公主府的调令,如今那几个掌柜的不受用了,由我来代掌呢。” 赵梅一听喜上眉梢:“这是长公主的命令?” 刘启祥正色道:“正是呢,我原以为长公主会因为我和薛家有关系不用我了呢,未曾想反倒是重用了我!” 刘启祥原本以为谢云迢会因为薛家的原因不再用他,结果反而重用了他,今儿中午派人传了话过来,他这才匆匆的来找了赵梅。 赵梅听完沉思了一阵,她也不明白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能得到重用也都是刘启祥自己的结果,赵梅可是时时刻刻的叮嘱刘启祥,记住自己的本分,好好给长公主看铺子。 好在这刘启祥是个知道轻重的,没有贪长公主一分银子,要不然昨个晚上被送去京兆府大牢里的也得有他一份呢。 “长公主重用你也是看着你是个知道轻重的,你以后可要更谨慎,更要好好的为长公主看铺子,你若是能得了公主青眼,这也是个好前程,我也能沾点光。” 赵梅对自己这位远方表亲也算是尽心尽力,她家里亲人不多,在眼前的也就只有刘启祥,这么多年也是互相扶持着走过的,两个人也比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好。 刘启祥赶紧回道:“爷都是沾了二夫人的光,长公主才多看一眼。” 赵梅不信他这恭维话,她与谢云迢也没什么交情,不过如今怕是要有交情了,总要去谢谢这位长公主殿下。 又叮嘱了一阵,赵梅这 才放刘启祥走,等刘启祥走了之后,赵梅又让柳枝给她重新梳妆打扮,又换了一身比刚才还要艳丽的衣服。 “这老夫人病着,我这个做儿媳妇的总要去瞧瞧才行。”她微微扬眉,心情极好。 趁她病,要她命! 这薛老夫人别想着安心养病,薛家的丑事已经都要传遍汴京了,她得给薛老夫人报报信才行,这样的大事务必得让老夫人知道。 赵梅带着柳枝去了薛老夫人的院子,此刻正是午时,薛老夫人的院子倒是极其热闹,除了来看病的大夫之外,玉娘子和薛嫣也都在场。 第291章 穿红戴绿 一进屋子,就是扑面而来的药草味道,那味道直直的冲鼻子。 丫鬟们进出不停,大夫正在床案前给薛老夫人把脉,旁边薛嫣正在坐着喝茶,她漫不经心的跟薛老太太说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玉娘子忙上忙下的端茶送水,看着比老太太身边的女使还要忙。 眼下听响动,玉娘子回头瞧见赵梅来了,赶紧躬身行礼笑着说道:“给二夫人请安。” 她极其恭敬,即使这府里面没几个人对赵梅恭敬,但是玉娘子始终都是规规矩矩的,每一次见着赵梅都是规矩行礼,不忘礼数。 赵梅微微点头,算是应了她的礼,然后又对床上的薛家老夫人规矩的问了安,“给老夫人请安,听说老夫人又病了,我特地熬了补汤,来看看老夫人您。” 说完这话,她回头示意柳枝把食盒子拿过来,玉娘子接过了食盒放到了一旁。 此时,大夫已经给薛老夫人把完了脉,“老夫人还是要静心养着,莫要生气,身子才能好啊。” 薛老夫人由唐妈妈扶了起来,并没有看赵梅一眼,反而朝那大夫说道:“好了,你去凯药方吧。” 那大夫退下,薛老夫人才把目光放到了赵梅的身上,却也没有仔细看她,似乎是懒得瞧,只说道:“倒是难为你费心,不过我这也有厨子,想吃什么自己做便是,我不爱喝什么汤,你有这心思不如想一想怎么管好国公府,让我少操一些心!” 薛老夫人看见赵梅就觉得不舒服,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儿媳妇,薛老夫人对于薛老国公留下的那些子嗣素来是看不上的,尤其是二房那个死的早的,薛老国公在世的时候就喜欢那二房,她看着就觉得心烦。 眼下那二房的贱人死了,她生的儿子也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媳妇加上那儿媳妇生的两个贱种! 对于这对孤儿寡母,薛老夫人是百般瞧不上,但是毕竟是国公府,有体面的人家,那二房那位还是为了救她亲生儿子而死的,即使再瞧不上这面上的功夫也要做足了才行。 这明面上不好给气受,但是这暗地里的话可没少给赵梅气受,就如此刻,赵梅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僵了。 玉娘子瞧了赵梅一眼,心中暗想这二夫人实在是窝囊,好歹是个正室夫人,这一番话下来实在是没有面子了。 一旁的薛嫣听到这话忍不住的嗤笑一声,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然后从上到下将赵梅瞧了一个遍,她嘲讽说道:“二娘倒真是有闲心,管不好家也就罢了,嘴上说着让我祖母保重身子,明明知道我祖母正在病着,你倒是穿红挂绿的来给我祖母问安…你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薛嫣一把就把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摔在了旁边的桌案之上,目光凌厉。 薛嫣向来也不喜欢赵梅,在她的眼里,赵梅不过就是个死了丈夫攀附着薛家苟活的玩意罢了,又不是她爹爹的亲兄弟,而且还生了薛霜那个贱人,不过就是庶出罢了。 薛嫣原本都懒得给赵梅眼神,可是偏偏今儿个她心情不好,见着赵梅这容光焕发的模样心中越发觉得不顺眼,说话也是带着刺的挑她毛病。 听薛嫣这样一说,薛老夫人也不由得细细的看了一遍赵梅,而后骤然大怒,指着赵梅说道:“刚才未细看…你…你这穿的光鲜亮丽的来我跟前晃悠,你究竟是来请安的…还是来气我的!” 薛老夫人眉头紧皱,一旁的玉娘子赶紧端了一盏热茶过来,一边递给薛老夫人一边低声安慰:“老夫人莫生气,把身子给气坏了。” 薛老夫人没有接那盏茶,反而是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如此一来,薛嫣也就坐不住了,当即指着赵梅说道:“你瞧你一来就把我祖母气成了这个样子!真真是扫把星。” 她低头嘟囔着,又赶紧去安抚薛老夫人。 赵梅是带着笑脸来的,甚至还好心的给薛老夫人带了补汤,没想到这劈头盖脸就是一 顿骂。 薛老夫人骂骂也就算了,偏偏那薛嫣也指着她鼻子骂,她虽然身份不高,但是好歹也是薛嫣明面上的长辈! 此刻这四周伺候的丫鬟女史都在,那些丫鬟女史们对这副场景都已经见怪不怪,但是低头抬眼间看向赵梅的目光皆带着讽刺和嘲笑,哪家的主子活的跟赵梅一样憋屈,说骂就骂一顿…让旁边的丫鬟看笑话,更别说还有玉娘子在场。 她们祖孙两人这是丝毫没有把赵梅给放到眼里。 赵梅脸上的笑意僵硬在脸上,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心中的怒火无处释放。 这薛家老太太和薛嫣不止是一次这样对她了,这哪怕是对下等的女使婆子也不能处处都是嘲讽谩骂。更何况她也是有身份的,她也是为薛家生了孩子,为她那早死的夫君留了血脉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薛家祖孙欺她太甚。 赵梅脸上的笑从僵硬慢慢的恢复了原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淡淡说道:“大小姐和老夫人怕是误会我了。我知晓老夫人身子不好特地来看,这怎么就成了咒老夫人?怎么就气着老夫人您了?” “我那二叔早早就死了,你天天打扮的这样花枝招展的是要给谁看?明明知道我祖母正病着,你却穿的这么鲜艳?那不就是故意气我祖母?”薛嫣没好气的说道。 赵梅一听,脸上顿时就露出委屈的模样:“大小姐和老夫人真真是误会我了,我这可不是故意穿成这个样子的,只是上午时有几家娘子来咱们国公府做客,我自然不能穿的太素雅,老夫人也知道那些个娘子个顶个的都是高门权贵出身,我若是穿的太差了那不是给国公府丢脸?” 她说着又笑道:“而且这些人是惯爱说闲话的,我若是穿的不好她们不知道要怎么传呢,怕是要说国公府待我不好呢!她们怎么说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怕把老夫人也给说进去,那这就是我的不是了。今儿又急着给老夫人做汤,着急来看老太太,自然是没有时间换衣服了。” 她面上温和,但是说的话却是直接把薛嫣和薛老夫人给怼了回去。她穿鲜艳衣服都是为了国公府着想呢。 说到这,赵梅又瞧了薛嫣一眼,见她身上的粉红色袍子不由说道:“大小姐这一身新衣服倒是比我的还要鲜艳一些呢。” 薛嫣被她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竟是找不到什么错处,又听见赵梅竟然敢说起她的事来,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她今日正是气不顺,于是就怒了。 “你算是什么…竟然敢说起我的事来了?”薛嫣怒气冲冲,一旁的薛老夫人赶紧拉了拉薛嫣的袖子,示意她先不要说话,这确实是薛嫣先找赵梅的茬的,而赵梅说的也是没有错的。 赵梅毕竟也是长辈,薛嫣也不能太放肆,若是传出去那会坏了薛嫣的名声。 “好了!你们是嫌我还不够操心吗?都消停一些吧。”薛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见薛老夫人这样说,薛嫣只好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赵梅也不说话了,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见好就收。 “你的嘴倒是快!”薛老夫人淡淡的看了赵梅一眼,“你坐吧。” 进了屋子也有一阵了,赵梅这才落了座。 第292章 可笑至极 落座之后又有丫鬟来奉茶,但是这气氛就古怪了一些。几个人都是闷着不说话。 薛嫣因为赵梅的话正生着闷气,眼下有小丫鬟奉茶却不小心把茶水洒到了薛嫣的新衣服上,薛嫣气的直接给了那小丫鬟一巴掌。 “真是贱人,下贱的坯子,你怕是没长眼睛?竟敢冲撞了我,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薛嫣怒骂道。 那小丫鬟是刚来老夫人院里面服侍的,也是刚刚被买进府里面的,不知道薛嫣的脾气,又没有受过这样的打骂,顿时跪地求饶起来。 “贱人!什么东西也敢冲撞我?!”薛嫣边骂那丫鬟边瞧了一眼赵梅,而后冷哼道:“下贱货永远是下贱货!” 那小丫鬟瑟缩了一下,眼眶红红的,看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可是明眼人都听的出来,薛嫣这话哪里是在骂丫鬟,分明就是在变着法的说赵梅罢了。 指桑骂槐,赵梅也自是听了出来,她说道:“丫鬟打翻了茶盏而已,大小姐与其在这大发雷霆,不如快去换件衣裳,这小丫鬟不懂事…” “不懂事?”薛嫣哼了一声:“一句不懂事就能这样过去?她不懂事我这是在教她,她不懂事你还不懂事?我教训这“下贱”的丫鬟,又戳了二娘你哪根肋骨?” 她说到下贱时颇为不屑的瞧了赵梅一眼,目光中皆是讽刺。 赵梅压住怒火说道:“这也不关我的事,只是老夫人病着呢,大小姐还是以老夫人为重,这吵吵嚷嚷的怕是会影响着老夫人。” 赵梅对薛嫣很不满意,但是又不敢去真的说她,不轻不重的几句话薛嫣也不会听,她正欲开口回嘴,从外面就走进来一个女使,那女使是代替红玲的,正是那夜被薛照抓着的小丫鬟,眼下正得薛嫣宠爱。 那女使进了屋子先是规矩行礼,然后俯身在薛嫣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话,薛嫣的脸色顿时就明艳了起来。 “当真?”她脸上的怒气消失,一片喜色。 那女使小心的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薛老夫人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薛嫣一顿,然后回道:“今日约了人去玩,眼下快到时候了,祖母,孙女就先告退了。” 她这突然就要走,薛老夫人虽然有些纳闷,但是还是点了点头,“罢了,那你去吧。” 薛嫣此刻也没有功夫管那小丫鬟,也没有心思去怼赵梅,得了薛老夫人的话就准备往外走,却又被薛老夫人给叫住了。 “你如今也是定了亲有了婚约的,你在外面可要懂规矩,早些回来。”薛老夫人沉声叮嘱。 薛嫣脸色顿时就不如之前那般高兴了,不过也还是点了点头,“孙女知道了。” 薛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头。 赵梅看着薛嫣远去的背影心中颇为好奇,这按照薛嫣的性子…她原本以为今日还要闹上一阵呢…未曾想她竟然就这么走了? 真是奇怪,她这么高兴…赵梅忍不住在心中猜测,薛嫣能有什么事… 正想着,就又听见薛老夫人说道:“她年纪小,脾气大一些,你作为长辈应该让着她一些,不必为几句话就斤斤计较。话而已,说了就说了,你又不掉一块肉。” 薛老夫人到底是向着薛嫣的,哪怕是薛嫣无礼在先,在她眼里也是赵梅的错。 赵梅温和一笑,而后说道:“我是她长辈,自然不会跟小辈计较,可是老夫人…这该说的话能说,不该说的可万万不能说,那几句话就有可能闹翻了天,我刚才还因为几句话跟那几个娘子差点闹起来呢!” 薛老夫人一听当即问道:“闹起来?因为什么闹起来?” 薛老夫人可不想因为赵梅让薛家得罪人,于是语气也沉了起来。 赵梅粲然一笑,低声说道:“那几个娘子惯是会说闲话的,编排人编排到咱们家来了!竟是说一些没有用的闲话,我这才跟她们差点吵起来。” 赵梅看着薛老夫人低声说道:“老夫人,你猜猜她们说了咱们家什么?” 薛老夫人眉头一皱,心中骤然一紧,直觉告诉她,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什么话?”她问道。 赵梅低笑了两声,而后说道:“她们竟然说咱们家那位长公主殿下…昨天把咱们铺子的掌柜给告到京兆府去了,听说今儿一早上又放出来了,您说可笑不可笑呢?那长公主也算是咱们薛家人,她们编排什么不好,竟然编排起这种瞎话了!真是可笑啊。” 赵梅满脸笑意,似乎是真的在笑那几个贵夫人的荒唐,实际上她是在笑薛家,薛家的脸面可丢尽了。 第293章 天道好轮回 “什么?”薛老夫人一听到赵梅这话当即就坐不住了,她盯着赵梅问道:“你说外面都在传咱们薛家…” 薛老夫人心中瞬间就沉了下来,怎么回事…怎么就满汴京城都知道了呢? 他们薛家可是给了谢云迢三十万两白银呢,三十万两白银就是为了保住薛家的面子的,她既然收了钱竟然还是让他们薛家丢了面子!! 薛老夫人一时间怒气上涌,她紧紧的盯着赵梅说道:“你可听清楚了?她们真是这么说的?” 赵梅见那薛老夫人的模样心中冷笑了一声,看来她猜想的都是真的了,这薛家给了谢云迢银子,结果不仅没有保住薛家的面子,反而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赵梅心中暗想,她得给薛老夫人加一把猛火,最好气死这个恶婆子才好。 于是她上前一步攥着薛老夫人的手低声说道:“可不是,那几个娘子惯会扯皮,一会说什么长公主告了咱们薛家贪银子,一会又说什么咱们薛家欺辱公主,又说咱们这偌大的国公府都是靠着贪图长公主的银子活着的。” 赵梅脸上露出怒气:“我当时一听可是气坏了,这都是哪里编排来的瞎话呢?咱们薛家可是高门权贵,什么叫做靠着长公主殿下的银子活着?咱们薛家也不是拿不出钱来了。她们越编排越离谱,还说咱们薛家欺辱长公主殿下,这可真是无稽之谈啊,那长公主殿下是什么身份啊,那是杀头的罪!” 赵梅瞟了一眼脸色不好看的薛老夫人,而后说道:“要不是我念着咱们薛家的面子,和她们之间的面子,我早就要上前撕她们的嘴了!” “老夫人放宽心,她们不过就是说瞎话罢了,咱们薛家又没做那些事,任凭她们说破了天这也是假的,对吧…老夫人。”赵梅看向薛老夫人,目光中带着笑。 “是…是假的,她们就会胡说!”薛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心中暗想这谢云迢是把她们薛家当猴子耍了,拿了三十万两银子不说,还把他们家的事全给传出去了!真当薛家好欺负了? “我就说是假的,老夫人可莫要听她们胡言乱语的生气。”赵梅看着薛老夫人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中无比畅意。可惜了,她这一击没直接把薛老夫人给气死,若是直接把她给气死那就有意思了。 一旁的唐妈妈看着薛老夫人的模样赶紧上前递茶安抚,薛老夫人紧紧攥着手中的茶盏,攥的手指都已经泛白。 玉娘子服侍着薛老夫人喝了茶,全程未敢说一句话,昨个儿晚上她可是听见了不少话,眼下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只低头伺候老夫人。 过了好一阵,薛老夫人的心才算是定了下来,她瞧了赵梅一眼,见她满脸笑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虽然这事未曾跟赵梅说过,可是这赵梅的表亲刘启祥也在铺子里面干活呢,赵梅真的不知道吗?还是知道了故意来气她来了。 薛老夫人一时之间拿不准赵梅的意思,但是无论赵梅是什么意思,这薛家的面子可是要丢了! 她道:“我也累了,你就先下去吧。” 赵梅见薛老夫人这样说,也不准备多留,于是说道:“那老夫人就好好保重身子,儿媳就先退下了。” 她福身行礼,然后在柳枝的搀扶之下退出了内阁。 屋外大雪纷飞,宛如鹅毛一般的雪花转着圈的在空中飞舞,柳枝给赵梅打了伞,主仆两人撑着伞慢慢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真是可惜了,没气死那个恶婆子,想来我应该再说的严重一些才行。”赵梅压低声音跟柳枝抱怨。 柳枝瞧了瞧四周的丫鬟,她低声说道:“夫人可要慎言,这都不一定是哪院的人,万一让人听去了,那又要有麻烦了。” “麻烦?”赵梅冷哼了一声,“刚才在屋里面你也瞧见了,她们祖孙二人可没把我当人看,好歹我也是薛家的二夫人…在她们眼里我都不如那最低等的奴才,她们在外人面前倒是装的好,难 不成还不允许我抱怨几句?” 赵梅心中有无数的怒火和委屈,她嫁进薛家这么多年外人看着是过着富贵日子,吃的好穿的好,丫鬟婆子天天伺候着,夫君早早没了但是还有两个孩子,又管着国公府,这在外人看来那就是神仙日子。 可是这内里的心酸只有赵梅自己知道,其他人就算是看不上她面上也是做足了样子,可是那祖孙二人说骂就骂,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她带着两个孩子在这国公府里忍辱负重的活着,其中不知道有多少心酸和委屈。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梅紧紧的抿着唇,眼中闪过一抹阴冷,“她们早晚会遭报应的!” 柳枝附和着自家主子,两人因为说着小话离的很近,又都低着头撑着伞,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前面。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突然闯了出来,不小心撞到了赵梅,赵梅惊呼一声,好在有柳枝扶着她这才没有摔了。 “哟,哪来的丫鬟,这么不懂规矩?!”柳枝扶着赵梅转头就去呵斥那撞了赵梅的女使。 “我…奴婢不是有意撞着二夫人的…风雪太大,奴婢一时之间没看清路,还请夫人莫怪罪!” 那女使跪在地上求饶。 这声音听着颇为耳熟,柳枝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她仔细瞧了瞧,而后颇为惊讶的说道:“红玲?” 此话一出,就连赵梅也都惊讶的看了过去。 跪在地上的女使正是薛嫣的贴身女使,红玲。只是此刻的红玲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那一等女使的样子,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是破旧的,就连脸上都有几个青肿的巴掌印,看着颇为凄惨狼狈。 以前红玲在薛嫣身边的时候那可是很威风的,仗着是薛嫣身边最受宠的女使,虽是丫鬟但是吃穿用度都是很好的,又仗着薛嫣的势颇为嚣张,平日里也没少讥讽赵梅,对赵梅身边的柳枝更是多番欺辱。 未曾想,如今竟然落得了这样的下场,这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红玲谨慎的抬头,见着赵梅心中颇为慌乱,她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可都在脑子里面记着呢。 薛嫣不喜欢赵梅,她这个做奴才的也没少给赵梅话听,她知道自己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如今她的靠山已经没了,自从上一次她挨了板子之后,薛嫣就不用她了。 没有了薛嫣做靠山,她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已经被打怕了。 而且赵梅毕竟是薛府的二夫人,要是真想处置她,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如此一想,红玲的心微微沉了下来,跪在雪地里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柳枝见着红玲这般惨状心中很是畅快,以前没少被她欺负,如今看见恶人这样的下场,当即就要上前低声呵斥。 “你好大的胆子!什么不小心,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柳枝一脚踹在了红玲的肩膀上,把她直接给踹到在地上。 红玲咬着唇,只感觉肩膀处剧痛,却又不敢说什么,依旧是跪地求饶。 她捂着肩膀,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姿势跪在雪地里,嘴上不停的求饶:“二夫人饶命…二夫人饶命…” 柳枝见她这模样心中很是解气,当即骂道:“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红玲,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让我家夫人饶了你?” 柳枝说着就要上前给她一巴掌,赵梅却拉住了柳枝的手。 第294章 为自己谋出路 “夫人?”柳枝一顿,不由看向了赵梅,手也慢慢的放了下来。 她凑近赵梅低声说道:“夫人这是想饶了她?” 红玲微微抬头,正好对上了赵梅看向她的眼神,那眼神很是平淡,却让红玲心里发颤。 “罢了,只是撞了一下而已,我也不是纸做的。”赵梅低声说道:“好歹你曾经也是跟在大小姐身边的,咱们也算是熟人了。” 赵梅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红玲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夫…夫人。”红玲颤颤巍巍开口:“以前是奴婢有罪,奴婢狗仗人势,奴婢该死啊。” 赵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而后说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今日不罚你,也希望你能够好好反省,一朝起一朝落,我看你对大小姐还是尽心的。好歹伺候了大小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落得这样的地步也实属可怜,但是保不准哪日她还能叫你回去呢,毕竟你是她用惯了的人。” 赵梅又一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人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赵梅说到这扫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也起来吧,回去做差事吧。” 说完,赵梅也没有理会红玲,在柳枝的搀扶之下慢慢的离去了。 红玲捂着肩膀看着赵梅离去的方向,楞楞的出了神。 她自幼伺候薛嫣,这一伺候就是十多年,这十多年她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未曾想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红玲心里有些愤恨,她是做错了事,但是那也是为了薛嫣,结果薛嫣就这样把她给撇下了!! 红玲紧紧的攥紧拳头,她不能这样受欺负下去,她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 “夫人,您今日就这样饶了那红玲了?”柳枝颇为不满,好不容易逮着这样的机会,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放了她呢! 赵梅看着柳枝那一脸的不情愿,微微笑了笑,她说道:“小丫头,你懂什么?这红玲是薛嫣身边的人,是自幼就用惯了的,现在不用她保不准哪日又用了。经过这一番这红玲可算是受尽了委屈,我不信她对薛嫣没有怨恨。” 赵梅满脸皆是冷意,“我给她留下的那一番话她若是个聪明人自然会明白其中意思,她想要回到薛嫣身边我可以帮她,但是她往后不可能跟薛嫣是一条心了,这个时候咱们的机会才来了。” 柳枝一点就通,当即道:“夫人是想利用那红玲为咱们做事?” “嗯。”赵梅点头,她得在薛嫣身边安插一个自己人才行。 柳枝颇为犹豫:“可是夫人…那红玲毕竟跟了大小姐那么多年…若是她不肯或者是转头就告诉大小姐,那咱们…” 柳枝的担心不无道理,且不说红玲答不答应,就算是答应了,万一她转头就将此事告诉了薛嫣,那到时候怕是有大麻烦了。 “她肯定会答应的。”赵梅看向柳枝,低声说道:“她现在过得已经很惨了,咱们得让她过得再惨一点,她过得越是凄惨也就越恨薛嫣,倒时候不用我说,她自己就会来给自己找出路了。” 赵梅说到这又对柳枝说道:“今日薛嫣走的这么急,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怪,你最近找人盯着她点,还有老夫人那…” 赵梅低声叮嘱,柳枝一一记下。 而此时,薛老夫人院中。 “你快去派人打听打听,现在外面都在传什么…”薛老夫人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指使唐妈妈,又嘱咐一旁的女使:“去五军营,把大公子请回来!” 自赵梅走了之后,薛老夫人的院子就乱了起来,找人的找人,打听的打听,只有玉娘子依旧是低头伺候薛老夫人,对这些事丝毫没有反应。 她明白有些事不是她应该去打听的。 唐妈妈派了人去五军营请薛照,结果这人还没出薛府,薛照自己就回来了。 正巧碰上要去请他的人,听说薛老夫人有事请他, 薛照眉头一跳,还是赶紧去了薛老夫人的院子。 刚走进屋子,就听见了薛老夫人的咒骂声,“这杀千刀的…这杀千刀的东西,我们薛家家门不幸啊!真是作孽啊!” 隔着长长的屏风,薛老夫人的声音极其清楚的传进了薛照的耳朵里。 薛照的脚步一顿,不知道为何,如今听着这样的吵闹声他只觉得一阵烦闷,没由来的突然不想进去了。 他的祖母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样子,跟市井泼妇一般,丝毫没有以往的尊贵和威仪。 第295章 耍薛家 薛照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薛老夫人见着他来了,怒气不仅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是更多了一些。 她由玉娘子搀扶着起身,看着薛照进来止不住的骂道:“你不是说都解决了吗?如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 薛老夫人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好在由玉娘子给她拍着背,她这才缓过劲来。 薛照一进来就挨了一顿骂,又见着薛老夫人这般模样,不由的蹙起了眉头。 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又怎么了? 眼看着薛老夫人就要失控,唐妈妈瞧着玉娘子还在这,当即上前接替了玉娘子的位置扶着薛老夫人。 “娘子,你也累了半天了,外面摆了席,先去歇歇吧。”唐妈妈说道。 她这是有意支开玉娘子,玉娘子心里明白,当即说道:“那妾身就先告退。” 玉娘子福身退下,薛照转身坐到了薛老夫人一旁是椅子之上,看着薛老夫人冷静下来,薛照才说道:“祖母,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薛老夫人一想到那三十万两银子白白打了水漂,心中就开始肉疼。 “咱们都让谢云迢给耍了!”薛老夫人重重的拍向一旁的桌案,桌案发出震天的响动,一旁的茶盏都被震得晃动了一下。 薛照一听此话,眼中一沉,“究竟是怎么了?” 一旁的唐妈妈给薛老夫人顺气,“老夫人息怒,息怒啊。” 薛老夫人佛开唐妈妈的手,她盯着薛照一字一句说道:“谢云迢说要三十万两银子就能保全那些掌柜,保全咱们薛家的面子,可是今儿一早,昨天的事已经传遍了汴京城!她谢云迢是在耍咱们薛家啊!” 薛老夫人目光阴沉,那三十万两白银不是小数目,原本就是肉疼无奈之下才给谢云迢的,如今这银子也给了,名声不仅没有保全反而是丢尽了。 薛老夫人把今个儿赵梅说的话跟薛照说了一遍。 “现在人都以为咱们薛家贪了长公主的银子…说咱们偌大的国公府就是靠贪银子活着,更是欺辱公主逼得公主去京兆府告状…”薛老夫人有些激动。 “祖母是从哪听见的这话?”薛照微微眯眼,“就算是汴京城里有人耳聪目明,那也不至于才一夜就传遍整个汴京…” “从哪听来的?”薛老夫人冷笑一声,“今个儿来咱们薛家的那些官家娘子都是这么说的,如今你随便去街上拽一个人去问问,怕是都知道此事了!” 薛照一顿,目光阴沉如水。 这个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传遍汴京,况且那几个掌柜的都已经被放了回去,此事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突然就传遍了汴京…而且还传成这个样子,就是有人故意传播了。 谢云迢… 薛照猛的从座椅之上站了起来,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意,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确实被谢云迢给耍了。 谢云迢竟然敢耍他! 薛照眼中满是冰冷的寒意,三十万两他给的很痛快,未曾想谢云迢说话不算话,给他摆了一道。 薛老夫人见薛照这模样,又忍不住说道:“事到如今,咱们是两头空了,这名声怕是…” “祖母莫担心。”薛照低声说道:“那些掌柜的都已经被放了,就算是他们传闲话也都是猜测,又没有任何证据,只要谢云迢不闹到皇帝面前,咱们薛家不认,这面子就丢不了!” 薛照说完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转头叮嘱唐妈妈,“好好伺候我祖母,以后这些话不准进我祖母的耳朵里,无论是谁来说,无论是说了什么,只要影响到了我祖母的病,那就是居心叵测!通通赶出去!” 唐妈妈赶紧应是。 薛照说完转头就要走,又被薛老夫人叫住,“你要找谢云迢去?” 薛照低声说道,“祖母放心,我就去问问她,咱们薛家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他一甩 大氅,扬长而去。 … 公主府,后院。 大雪小了一些,庭前飞雪依旧不断。 娇雀儿在廊下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有丫鬟在廊下放了几个火盆,又搬了美人塌出来,飞雪飞不到廊下,谢云迢盖着毛毯坐在美人塌上在廊下赏雪。 又有丫鬟搬了一个火炉,上面放着一些柑橘,坚果,还有烧好的玉米花生,香气不断传来。 明月和青莲带着一些小丫鬟一边烤火一边笑盈盈的说话,庭院之中,绿棠带着几个小丫鬟在玩雪,堆出一个个好看的小玩意,清脆的笑声不断传来,一片祥和。 谢云迢享受着这样的安详时刻,上一辈子她把心都系在了薛照的身上,时时刻刻都念着薛照,每日都在痛苦之中度过,很少有这样心无杂念,安静祥和的时候。 丫鬟们的笑声就在耳边,又仿佛慢慢飘远,谢云迢看着那些花一般的面容,心中有无限感慨。 她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着了薛照的道,心中天天想着非他不嫁,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究竟是着了什么魔,一点一点跳进了火坑里。 如今想来,这汴京好男儿多的是,她上辈子真是瞎了眼。 旁边的炉火烧的正旺盛,饶是谢云迢这怕冷的身子此刻也感受到了温暖,宛如冬日阳光照在身上,让人忍不住一阵困乏。 她闭上眼睛,静静的睡了起来。 薛照一路纵马回了公主府,门口的护卫要通传被薛照给叫住,他带着无边怒气直奔着谢云迢的院子而去,一路上遇见丫鬟婆子无数,见着薛照这一副模样都在心中猜测,这怕是又要有好戏看,纷纷回去给自家主子报信。 薛照一路来到谢云迢的院子,却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伺候的人,殿内也无人,甚至连一个丫鬟也没有。 这时候听见后院传来一阵阵的轻笑声,薛照冷哼一声直奔着后院而去,绕过抄手回廊,薛照总算是见着了人。 他站在转弯处,一眼就瞧到了在那雪地里和小丫鬟们玩雪的绿棠,还有在对面走廊下轻轻说话的明月,以及已经在美人塌上睡着的谢云迢。 风雪飘飘,谢云迢盖着厚重的毛毯静静的躺在那廊下的美人塌之上,她头上的金簪卸了一半,没有任何繁重的发饰,看起来却依旧贵气。 她紧紧是闭着眼,平日里总是高扬起来的眉此刻也温和了起来,她似乎睡的很香,周围丫鬟的笑闹声也未曾将她给惊醒。 薛照看着她,满天飞雪宛如一层薄纱将他和谢云迢隔开。她的眉目如同江南朦胧的烟雨,很是温婉。 薛照站在她对面走廊的拐角处,定定的站在了原地。 他是带着一身怒气而来的,此刻却平静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为何如此,也许是眼前这幅场景太过安详美好,玩闹的小丫鬟,窃窃私语的女子,对面火炉上被烤出香味的坚果,走廊下那鸟笼里面的娇雀儿,以及熟睡的谢云迢。 这些声音和画面夹杂在一起,让薛照那涌着的怒火猛的退了下去,他在那一瞬间想到了薛老夫人的怒骂,与之相比的这幅安静美好的画面让他闷着的心稍微的喘息了一口气,哪怕让他发怒的人就是睡着的谢云迢。 薛照心想,她若是不那么张扬,若是真的温顺一些就好了,他或许会把她当妻子看待。 可惜她不是。 他从年少时就知道,她性子顽劣,生性张扬,没有一处是与他心目中好妻子的模样是相同的。 薛照不是没见过谢云迢温顺的模样,她在他面前装温顺,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讨好他,努力装作一个贤惠的妻子,这些他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极其厌恶和畅快。 温顺,贤淑,这些都是借口,只要他喜欢什么性格他都能接受,他只是不喜欢谢云迢这个人,或者说不喜欢被别人操控的感觉,因为权利他失去了心上人,他把这笔账算在了谢云迢的头上。 她永 远都不是他心中妻子的样子,哪怕是装她也装不出来,装不像。 薛照仿佛出了神,而此时谢云迢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296章 你威胁我? “薛照,你来做什么?”谢云迢微微蹙眉,这一觉她睡的还算是安稳,唯一不好的就是睁开眼就看见了薛照。 这让谢云迢的好心情瞬间就消失了一大半,语气也冷硬了起来,只是刚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沙哑,听着到不是那么冷,反而很是温和。 薛照此刻也骤然回神,他竟然想出了神。 一旁玩闹的丫鬟们此刻才主意到薛照不知道何时来了,赶紧福身行礼。 薛照没有理会她们,绕过一侧的长廊,他大步流星的走到了谢云迢的身边。 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冷漠,黑色的大氅笼罩着他强壮的身躯,每走一步压迫感就多一分。 明月下意识的护在谢云迢的身前,她颇为警惕的盯着薛照,沉声说道:“将军,您…” “明月,你让开。”谢云迢低声说。 明月一顿,随即还是乖乖的让开了,一旁有丫鬟递了茶来,这是谢云迢的习惯,每一次睡醒之后都要喝一盏茶清醒清醒。 一旁的丫鬟把茶盏放到了桌案上,谢云迢执起茶盏慢慢的将浮起来的茶叶撇开,她漫不经心的瞥了薛照一眼,微微蹙眉,“有事?” 薛照宛如一座高山一般站在她面前,这让她很不舒服。 薛照看着谢云迢,她正自顾自的喝茶,完全把薛照当成了空气。 薛照微微眯眼,“外面的传言是怎么回事?” 他声音冷漠,却还算的上是平静。 谢云迢放下手中的茶盏,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她看向薛照,一脸无辜:“谣言?什么谣言啊?” “你别给我装不知道!”薛照没有再跟她周旋的心思,他觉得这谢云迢还是睡着的时候讨人喜欢一些。 眼下她又恢复了那让他厌恶的模样,似笑非笑的眼神,高高扬起的眉,恶劣的性子,每一处都是他讨厌的模样。 刚才那点心思全都消散了,薛照眉头皱起,目光阴沉,他目光扫向一旁伺候的丫鬟,那些丫鬟都站在了院中,只有绿棠和明月站在廊下伺候。 他微微低头压低声音说道:“我给了你三十万两白银护我薛家,谢云迢,你就是这样耍我的?你当我薛家的三十万两是那么好拿的?!” 谢云迢慢慢抬头和薛照对视,她看着薛照眼里的愤怒,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随即露出一副很是无辜的表情,“你说什么?我耍你?薛照,说话要讲证据,你有证据吗?我耍你什么了?” 薛照冷哼了一声,“你拿了我薛家三十万两白银,转头又让人把传言散播出去,我们薛家赔了夫人又折兵,谢云迢,你好算计啊!” 谢云迢脸上表情不变,她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散播的谣言?我是拿了你薛家三十万两银子,三十万两银子换的是那几个掌柜的命,我答应你不去圣上面前闹,也答应了你放了那些掌柜。” 她说到这似笑非笑的看向薛照,低声说道:“至于你们薛家的名声如何…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她只答应了放了薛家的那些掌柜,答应不去圣上面前闹,至于什么面子不面子,她可没答应。 薛照听了她这一番说辞,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原来你在这等着我呢,拿了我们薛家的银子然后造我们薛家的谣,好处你都占了,不过你以为你这样造谣对你,对皇家就没有影响了吗?” 薛照微微眯眼,脸色阴沉的可怕,他逼近谢云迢弯下身子和她对视,“你和那个太监是怎么回事?又让他做东宫管事,又送糕点,你这脸面也不想要了吧?” 谢云迢微微扬眉,眼底一片冷意。 薛照压低声音一字一句,“你若是不想让皇家丢尽脸面,就把你的那些小心思给我收起来,不然…”薛照抬眼,眼中皆是警告。 谢云迢是公主,他们薛家不能对她如何,不过他们薛家也不是任由着她威胁拿捏的。 面对薛照的威胁,谢云迢却依旧淡然, 她看着薛照缓声说道:“你威胁我?” 第297章 吃大亏 两人的目光交汇,谢云迢的目光如同寒冰,比此刻的天还要冷上几分。 薛照与她目光交汇,他冷笑道:“你谢云迢可以威胁我,我为什么不能威胁你?” 他沉声说道:“你再不堪也算是个公主,自己作践自己跟一个太监搅和在一起,你不要皇家脸面,皇帝,太后,他们可还要呢。你身为人妻,贵为公主…”薛照脸上阴沉无比,“与太监厮混,真要闹起来你在汴京还能有脸面?你可以去找圣上告状,我身为你名义上的夫君,我也可以跟你到承乾殿对峙,是你谢云迢欠我们薛家!” 谢云迢目光平和,她极其淡然的听完了薛照的这一番话,心里没有丝毫波动,脸上表情亦是平淡无波澜。 薛照的这番威胁于她而言不算什么,她和薛照的事整个汴京都清楚,别的夫妻哪怕是不和睦至少还能装一下,面和心不和。 而她和薛照如今是心不和面也不和,彻底的撕破脸,这汴京城的人都知道她谢云迢不要脸对薛照死缠烂打,她的名声已经是这样了,她不怕薛照的这一番威胁。 反而即使传出去又怎么样?她跟太监厮混?丢了皇家脸面? 谢云迢心中冷笑,他薛照可以三妻四妾,大摇大摆的在她公主府里作威作福,自古以来尚公主,分君臣,她为君,薛照为臣,没有做臣子做成他们薛家这样的。 他们一起合起伙来欺负她,难道她就不能反击吗?他们薛家让她没脸面,她也要让薛家没脸面,就算是传出去又如何?她这叫悬崖勒马,这是迷途知返! 她要告诉全汴京的人,他薛照已经被她谢云迢给扔了,他薛照在她眼里不如一个太监,他什么都不是! “好啊。”谢云迢露出一个微笑,“你最好让全汴京的人都知道,我谢云迢和一个太监厮混,顺便告诉全汴京的人你不如一个太监。” 她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让全汴京的人走知道,你薛照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了。” 两人目光相对,皆不相让。 外面飞雪依旧,旁边的火炉烧的滋滋作响,两人之间隔的很近,薛照已经站直了身子,谢云迢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模样,只是那目光凌厉的如同刀刃,仿佛是冰冷的利剑,直直的朝着薛照刺了过来。 薛照从谢云迢的眼里看出了一种恨意,那是一种毫不掩饰,赤裸裸的恨意。 那恨意过于强烈,薛照心中微动,他撇开眼神不再看她,而是看向外面那漫天飞雪。 满天飞雪飘洒,旧时回忆涌上心头。 谢云迢求武安帝下旨那日,也是一个大雪天。 当时他正在红袖楼和朋友吃酒,琢磨着谢云烟的生辰礼物,他寻了半个汴京,也没有寻到像样的东西。 寻常的金银珠宝,翡翠首饰,珍贵字画谢云烟都不缺,但是他都准备了,足足有几箱子。 可是这些东西太过平常了,他觉得配不上他的谢云烟,他想要给谢云烟没有见过的东西,为此苦恼了几日。 听友人说,出了汴京往南去,江南那地方寸土寸金,有不少汴京城没见过的好东西,新鲜玩意,首饰,衣料。 他从红袖楼回来当即就准备出城,未曾想宫中的消息传来,他刚刚纵马到了城门口就被薛国公给拦住了。 薛国公叫他自己选,要不要娶公主,要不要娶谢云迢。 人不能贪心,权利和爱慕之人只能选一样,他撑着伞去了承乾殿。 一眼就看见了跪在殿前的谢云迢,风雪中那抹张扬的红极其刺眼。她不知道跪了多久,肩上落了雪,没有人给她撑伞,她就跪在那,跪的很是笔直。 大有皇帝不同意她就跪死在殿门前的意思。其实皇帝也不舍得谢云迢跪着,可是薛家没来人,皇帝这婚也不能硬赐。 薛照最终没去承乾殿,他回了薛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薛国公跟他说,薛家的权势已经够大了,娶公主无非 就是能更上一层楼。 而娶谢云烟,不能帮助薛家反而会让皇帝忌惮,她背后靠着杨家,即使不娶谢云迢,他也不能娶谢云烟。 权衡利弊之下,他最终还是点了头,与那滔天权势相比,娶谁不重要,只有螚帮助薛家的才重要。 薛国公要带他去见圣上,薛照却硬是拖了一个晚上,他拖得这一晚硬是让谢云迢在大雪里跪了一晚。 第二日依旧是雪天,他进宫见皇帝,接了那道旨意。 他还记得谢云迢见到他那一刻的表情,惊喜,高兴,欢喜。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表情,她眼中的爱意浓烈纯粹,她以为他是爱她所以才答应了求娶她。 只有薛照自己心里清楚,他是为了什么应下这道圣旨。 往事如烟,一晃他与谢云迢已经成亲两年,如今再看,她眼中爱意皆无,如今相望,他只在她眼里看见了恨意。 薛照抿着唇,他侧头看向谢云迢,“两年前的大雪夜里,不是我逼着你跪在承乾殿门口的,是你硬贴着我的,丢人也不是我丢。你若是想鱼死网破我也可以成全你!” 薛照说完转身就要走,谢云迢看着他的背影,缓声说道:“允州今年发了雪灾,圣上很是忧心,马上新年,允州的百姓还没新衣过年呢。” 薛照脚步一顿,他猛的回头目光冷漠,眉峰如刃,冷如冰霜。 他道:“你什么意思?” 谢云迢似笑非笑,“允州发雪灾,又到了新年,各地各州都要用钱,圣上为此事发愁,我这个做女儿的得为我父皇分忧不是。你们薛家给我的三十万两若是交给皇帝,怕是也能解点急。横竖我长公主府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不过多亏了你家的三十万两,若是我给圣上呈上去,怕是也能嘉奖一番呢。” 她从软榻之上起身,微笑说道:“我原本以为这三十万两是难为你们薛家了,没想到你们薛家一夜就能拿出这么多两银子来,你说圣上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 她抖了抖裙子上的飘雪,然后感叹道:“国公府当真是富得流油啊,三十万两说出手就出手。” 谢云迢露出一抹恶劣的笑容:“你们薛家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生意?” 薛照心头一跳,谢云迢竟然拿这个威胁他,他抿了抿唇,眉间阴鸷,语气含怒:“以前当真是小瞧了你,真是好心计啊。” 一下子拿出三十万两白银,薛家还能依旧,可见这国公府确实是富得流油了。 不过那么大一笔钱,凭借薛家明面上的进账,是绝对拿不出来的。 来往官员的孝敬,各地各州的贿赂,见不得人的生意,薛家的富贵都是由这些堆起来的,与面子不同,这些是实实在在的罪证,若真是彻查起来,薛家可不干净。 薛照也知道此刻不是跟谢云迢硬碰硬的时候,那三十万两银子就当是他打了水漂。 “长公主殿下要得急,我们薛家自然要尽全力给你筹银子,卖了不少田地庄子铺子,所以凑齐了这三十万两。”薛照眼神微眯,“我们薛家正经做生意正经赚钱,你若是不信我也可以把卖的庄子铺子给你看看,别平白就想污蔑我们薛家。” 薛照说完收回目光,讽刺一笑:“这三十万两都是我们薛家一点点赚来的血汗钱,希望长公主能花的安心,就当我们薛家买个清净!” 他抬头:“此事到此结束。” 这个亏他们薛家是必须吃了,若是再说下去只会对薛家不利。他不愿再跟谢云迢周旋,转身离开。 谢云迢看着薛照的背影慢慢远去,直到离开了她的视线,她才收回眼神。 第298章 陈愿的心思 风雪飘飘,寒风吹过身上,谢云迢浑身发冷,一旁的明月赶紧拿来大氅给谢云迢披上。 “殿下,天冷了,回殿里吧。”她关切的说道。 大氅披在身上瞬间就暖和起来,谢云迢微微吐出一口寒气,跟薛照周旋这么长时间她也累了,不过白坑了薛家三十万两银子还让薛家的名声扫了地,她心情大好。 “不回,你让那些小丫鬟继续玩吧,本宫要赏赏雪景。” 她说着又坐会了那软榻之上,微微眯着眼,赏着外面的飘雪。 小丫鬟们又继续叽叽喳喳的闹了起来,明月和绿棠也一左一右的跟着谢云迢说闲话,院子里又恢复了刚才的祥和和安宁。 而此时,公主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是从宫中出来的,马车刚刚停在公主府门口,就有小太监放下了马车的板凳,恭敬的朝着马车里说道:“掌印,公主府到了。” 这话说完,马车帘子就被人给拉开,紧接着一个人拉开帘子走了出来。 来人一身红色飞鱼袍子,腰间配着一把银剑,银剑在暖光的照耀之下散发着冷冽寒光,长身玉立,薄唇轻抿,五官极其俊秀。正是陈愿。 他手中还提着一个笼子,笼子用红布盖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他下了马车直直的就奔着公主府而去,刚刚走到公主府门口,还未让护卫通传,就遇见了薛照。 “哟,薛将军。”陈愿见着薛照微微扬眉,随即微笑着躬了躬身子。 “嗯。”薛照淡淡点头,他素来不喜欢与阉人多来往,尤其是这些弄权的宦官,他向来不屑,但是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又不能太驳了面子,于是还是淡淡点头给了个回应。 薛照态度冷漠,陈愿也不生气,人家是将军,他是太监,是个奴才,看不上他的人多了。 “将军这是见公主去了?”陈愿见他满脸阴沉,心中不由想到今儿一早上听见的秘闻,心里啧啧两声。 薛照不想与他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又奇怪陈愿是怎么跟谢云迢搭上的,怎么又勾了一个太监… 他微微蹙眉然后问道:“陈公公这是…” 陈愿微微一笑,随即提起手中的笼子,“东国使臣进贡了两个好玩意儿,圣上让我给殿下送来看看新鲜。” “好玩意?”薛照瞥了那被红布遮盖的笼子一眼,没看出里面是什么。 他也不再多问,只说道:“原是如此,那你去吧,替我给圣上问安。” “圣上今日还提起将军了呢,说您和公主殿下好久没一起进宫了。”陈愿面上笑容依旧,心里则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思。 旁人不知道薛家与长公主的事,他可是一清二楚,西厂也不是吃白饭的,昨个儿晚上他就知道这热闹了。 未曾想,这热闹是不断了,薛家这次可是丢了脸了。 薛照听到这话微微一顿,当即道:“改日定要进宫请安。”说完他转身就走。 陈愿微微躬身,“将军慢走。” 等到薛照的身影彻底消失,陈愿这才收起脸上的笑容,他舔了舔唇,目光也沉了下来,随即转头就进了公主府。 一路来到内院,由着丫鬟领进了后院,见着谢云迢,陈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谢云迢瞧着陈愿来倒是颇为惊讶,她和陈愿倒是没有多少私交,不过有着明月这一层关系,也算是能说上几句话。 “你来本宫这倒是稀奇了。”谢云迢从软榻之上坐直了身子,然后吩咐丫鬟去拿椅子,又让明月去上茶。 明月见着陈愿微微一笑,倒是颇为自然的给他去泡茶。 “多谢殿下赐坐。”陈愿也不客气,当即就坐了下来。 明月给上了茶,然后就回到了谢云迢的身边一侧站着。 陈愿闻了闻那茶,随即道:“殿下这茶是温雪吧?今年新进贡的。” “哟?”谢云迢 扬眉:“陈公公鼻子倒是灵得很啊。” “以前在其他贵人那喝过,自然熟悉,不过殿下这果然都是好东西,这茶倒是比其他人的都好喝一些。” 他抿了一口茶,笑道:”奴才刚才光是闻一口就觉得定非凡品了,倒是有口福了。” 陈愿是个惯会说话的,谢云迢嗤笑一声:“这茶都是一样的,都是同一批进贡的,味道都是一样的。你怎么就喝出不同来了?” “想来殿下这都是好东西,一样的茶自然也有不一样的味道。”陈愿回道。 “依照本宫看,不是茶好喝,是泡茶的人会泡。陈公公夸的也不是本宫的茶,而是人吧。”谢云迢目光带笑,一眼就看穿了陈愿的心思。 第299章 玉兔 陈愿放下茶盏,回道:“殿下这茶好,泡茶的人也好。”他瞧了明月一眼,满脸笑意。 一旁的明月颇为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只觉得面上一阵臊得慌,陈愿和她家殿下这话说的让人不由得多想起来。 谢云迢见明月这副别扭样子也不再继续逗她,毕竟女儿家面皮薄,即使明月已经在宫中许多年,与寻常姑娘家不同,可是对于这情爱之事倒是懵懵懂懂。 一旁的绿棠忍不住的抿嘴笑了笑,打趣说道:“我明月姐姐泡茶的功夫可是极好的,一般来人都是伺候的小丫鬟动手的,只有我们殿下喝的茶明月才会亲自泡呢,陈掌印的确是有口福呢,连我都没喝过呢。” 绿棠颇为夸张。 陈愿扬了扬眉,眼中含笑的望向明月:“那我真是有口福。” 明月脸色有些发红,不知道是这屋内炭火烧的还是臊得,她低头拽了拽绿棠的袖子,笑骂道:“你这死丫头…拿我寻开心不是?” 绿棠抿嘴笑笑,“明月姐姐莫非被说中了心思生气了?” 眼看着绿棠越说越放肆,谢云迢敲了敲一旁的桌案,示意她停嘴。 虽然她看出来陈愿对明月有心思,而明月大约对陈愿也是不一样的,可是两人之间并没有明确有什么关系,倘若明月不愿意,这样说下去会损伤了明月的名声。 绿棠顿时不敢再多言。 “你今日来本宫这有何事啊?”谢云迢看向陈愿缓声问道。 陈愿放下手中茶盏,而后让人将他带进来的笼子给拎了进来,他起身回道:“奴才奉圣命,来给殿下送东西。” “哦?”谢云迢饶有兴趣的盯着那被红布遮挡住的笼子,“什么好东西还用布遮着?” 明月和绿棠也都颇为好奇,纷纷把目光落在那块红布之上。 陈愿起身将那红布给掀开,那小笼子里的东西也都露了出来,只见小小的笼子里面竟然放着两只黑白花色的兔子。 那两只小兔子很是活泼,溜圆的大眼睛,黑白的毛柔顺亮滑,长长的耳朵垂下,脖颈处还带着纯金打造的元宝链子,两只小兔子也不怕生,帘子被掀开之后竖着耳朵扒在笼子边缘四处张望试探,很是灵动。 “哟,这两只兔子可真好看。”绿棠见着那两只小兔子很是喜爱,她素来就喜欢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当下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 明月也是一脸好奇,兔子倒是常见,只是这样好看的见得不多。 “你瞧,那兔子的脖颈上还挂着金锁呢。”绿棠低声说。 谢云迢见着那两只兔子也是颇为欢喜,她抬了抬手,示意绿棠给她抱出一只过来。 “殿下,这是东国今年随着贡品一起进贡进来的,一共就进贡了三只,圣上给您送了两只,您平日里可以解闷玩。” 朝贡一共就进贡了五只兔子,给了谢云迢两只,给了谢云烟一只,只有嫡公主有,其他人都是没有的。 两只兔子长得几乎都差不多,绿棠从里面抱出来一只然后递给了谢云迢,那小兔子很是乖巧,乖乖的在谢云迢的怀里面躺着。 似乎知道以后的主人就是抱着它的人,它颇为乖巧的蹭了蹭谢云迢的手心,一脸讨好的意思。 谢云迢见它如此可爱,心中也生了爱怜之心,一边摸了摸它柔顺的毛,一边说道:“这畜生倒是讨人喜欢。” “殿下喜欢就好,这是这畜生的荣幸。”陈愿回道。 “听说允州雪灾越来越严重,已经淹了好几个县,好几个州?”谢云迢一边逗弄着怀里面的兔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陈愿一顿,长公主什么时候关系这种事了? 他虽疑惑,但是还是如实说道:“眼下年关将至,大雪却不停,不知道今年冻死了多少人,圣上如今正为此事忧心呢。” 允州,为大朝十八州当中最北边的地界,汴京这下一层雪,允州得下五层 ,汴京今年冬日已经是大雪不断,允州那头已经不知道冻死了多少人,雪淹了多少屋子。如今又临近年关,各地各州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国库紧张,圣上虽然拨了银子给允州,可是允州地界大,光是县城就有无数,要是全都救灾那要无数银子去填。朝廷有钱,但是朝廷的钱不止是要救允州,除了允州雪灾,各边界也要打仗,各个封地的官兵也都要吃饭。 大雪若是还继续下,那别说今年冬天熬不过去,明年开春积雪不化百姓们怕是连种子都播不下去。 “都说瑞雪兆丰年。”谢云迢把那小兔子交给一旁的绿棠,她一脸肃然:“今年这大雪是要人命了。” 最受苦还是百姓,允州一共十二个县,百姓无数,这一场场大雪不知道压死了多少人。 陈愿一听,当即道:“圣上已经派了允州的巡查御史前去赈灾,就算是雪不停,允州的情况也能好一些。” 听到这话,谢云迢微微叹气,“本宫身为大朝公主,听着百姓受苦,父皇烦忧,却不能为父皇分忧,不能为百姓做什么,实在是惭愧。” 她缓声道:“明年公主府的供银可以减半,省出来的全都给允州的百姓赈灾吧。” 她笑着看向陈愿,“还请陈公公替我转告圣上。” 公主府一年供银十万两,这只是明面上的宫中给的供银,谢云迢身为长公主,每年光是武安帝和太后赏赐的各种物件好东西折合银子也得有好几万两,公主府每年除了这些收入,还有铺子田庄,这些零零碎碎加起来,一年得有二十多万两银子入账,所以即使供银减半,对公主府也没什么影响。 武安帝如今正是烦忧的时候,此刻她这个做女儿怎么着也得出点力,得为武安帝多多分忧。 听到谢云迢这番话,陈愿目光一顿,“殿下这片心意圣上一定会懂的。” 谢云迢微微一笑,“只要允州的百姓好,只要父皇能好,本宫才安心。” … 第300章 见红 陈愿走了,谢云迢让明月去相送,原以为明月得过一阵才能回来,未曾想她不过是翻一页书的功夫,明月就回来了。 “这么快?”谢云迢瞥了明月一眼,见明月垂着头又道:“没跟陈愿叙叙旧?” 明月填香的动作一顿,她微微摇头,而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轻轻的抿着唇看向谢云迢,“殿下,您希望我跟陈愿在一块吗?” 香炉里的烟徐徐而升,殿内一片朦胧,明月的脸在烟雾的笼罩之下看不大清晰,谢云迢放下手中的书本,看向明月。 “不是我希不希望,而是你愿不愿意。” 谢云迢的声音平淡如水,明月垂着的头缓缓抬起,隔着这朦胧烟雾,她轻声道:“若是殿下觉得陈愿有用,若是殿下想用他,我…” “明月。”谢云迢打断她的话,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淡去,“我不需要你为了我牺牲委屈自己,你自己的姻缘你自己决定。你不需要为别人,为我考虑。我若是真想用陈愿,我会有无数办法,但是绝对不是用你来换。” 谢云迢将手中的书本扔到了一旁的桌案之上,此刻她已经没有了看书的心思,见明月还在那站着,心中忽的升起一股子闷气来,她挥了挥手,连语气都有些冷硬:“你退下吧。” 明月一怔,低声应是。 明月跟在谢云迢身边多年,还未受过她这样的冷言,这是谢云迢少有的,对身边人发火的时刻。 一旁抱着那小兔子的绿棠也感受到了这不对的氛围,于是故意找了个话题想要把这茬给插过去,谢云迢却未搭理她,只是又拿起那本书默默的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飞雪停了,青莲从一旁的回廊处匆匆走来,她走的很急,飞扬的裙摆夹着飞雪,眉宇间一片急色。 “殿下…”青莲低声行礼,谢云迢淡淡点头,又听见她喘着粗气,不由抬头见她神色慌张,于是问道:“什么事?” 青莲轻喘了一口气,而后上前低声说道:“刚才大皇子妃身边的女官来传信,说是大皇子妃不慎摔了一跤,见了红…大皇子不在府中,眼下府中无人主事,大皇子妃让您过去一趟。” 一听此话,谢云迢心下一惊,慌忙从塌上起身:“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了?” 青莲回道:“听来传话的女官说,大皇子妃是被气着了,一时没留神…” 谢云迢心中一沉,她和罗烟也算是闺中密友,无话不说。这女人怀胎极其不易,更何况罗烟已经是要生产的月份,虽然上辈子罗烟的头胎是顺顺利利的出生了,可是这辈子…万一有点什么差错… 她稳住心神,低声说道:“备车。” 飞雪飘飘,寒风阵阵。 谢云迢的马车刚刚在大皇子府门口停下,就有女官出来迎接。 她下了马车在女官的带领之下直直的奔着罗烟的院子而去,整座皇子府都异常寂静,她能听见的只有耳边吹来的风声,异常萧瑟。 寒风扑面,谢云迢走的有些急,脚下没看路,还差一点就被绊倒,好在有丫鬟搀扶着才不至于绊倒。 “你们皇子妃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了?”谢云迢站稳身子,沉声问前面带路的女官。 那女官只说是罗烟自己摔了,见了红,不过已经有大夫来瞧过了,说罗烟生产在即,眼下见了红倒是不碍事,只是安心等着生存便是。 听那女官这样说,谢云迢悬着的心此刻才算是放下了。 一路来到了罗烟的院子,进了内阁,内阁里丫鬟婆子来回进出不停,却都是静悄悄的。无人说话,只有走路声和炭火燃烧的声音,很是安静。 谢云迢绕过屏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软榻之上的罗烟。 她正坐在菱花窗边,外面暖阳的光透过那扇窗子照了进来,正好照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即使画着精致的妆容也难掩眉宇间的憔悴,谢云迢只看了一眼就能 看出来罗烟眉宇间那深深的忧愁。 罗烟的贴身女使杨花正在细心劝慰,“主子,您先把这汤药喝了,先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您何苦…” 罗烟没说话,她紧紧抿着下唇,一只手死死的攥着手中的信纸,脸上的表情更是冷了几分。 谢云迢从屏风之后出来,缓声道:“这是怎么了?嫂嫂,怎么好端端的还能摔了?” 一听见这声音,罗烟赶紧望去,见着谢云迢来,她脸上的表情此刻才缓和了一些。 “你来了?”她扯出一抹笑容,亲昵的拉过谢云迢的手。 冰冷的手被罗烟温暖的手握着,谢云迢心中一阵心安,罗烟道:“你这手冷的跟那寒冰一样了,冻死我了。” 罗烟嘴上说冻,手却紧紧的握着谢云迢的手不放,又侧头吩咐一旁的丫鬟给谢云迢拿个手炉来。 “出门怎么不带个手炉子?”罗烟握着她是手,给她取暖。 “我一听见你的消息,魂都差点吓飞了,哪里还想着什么手炉子。”谢云迢反握住罗烟的手,关切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还摔了呢?” “一时走了神。”罗烟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肚子,心中也是一阵后怕,她喃喃道:“好在没什么大事。” 有丫鬟拿了手炉过来,谢云迢接过手炉,温暖的手炉让她冰冷的手缓过了劲,她这才舒了一口气,又听到罗烟的话,她慢慢说道:“是一时走了神,还是被气的走了神?” 罗烟一顿,原是想要反驳,可是在对上谢云迢那平静的眼神之后,却又无话可说了,只说道:“是哪个多嘴的丫鬟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究竟是怎么了?谁把你气成这个样子?”谢云迢凑近罗烟,“莫非是我皇兄?” 想到这,谢云迢眉头一扬,“若是他把你气成这样,我这就去找他给你出气!” 她说着就作势要起身,眼看着谢云迢似乎是动真格的,罗烟赶紧拉住她,“不是你皇兄,你皇兄如今怎么敢气我。” “那是谁?”谢云迢凤眼一扬,罗烟待她如亲姐妹,她断然不能让人欺负她。 第301章 引狼入室 见着谢云迢这样问她,罗烟慢慢的垂下了眸子,苦笑了一声,“我如今有孕在身,谁敢气我,只是我自己跟我自己闹别扭罢了。” 跟自己闹别扭? 这话更让谢云迢听不明白了,她这个嫂嫂可谓是活的极其通透的一个人,为何会跟自己过不去? 罗烟将谢云迢给拉住又让她坐下,谢云迢看向罗烟,沉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能怎么,大约是生产在即,心中慌,烦闷罢了。”罗烟微笑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人都说这怀孕的人一天一个脾气,我这脾气如今也是一天一个样,有时候自己就想不开,就不高兴。有时候心情又特别好,哪有人敢欺负我?”罗烟笑意温和,目光沉寂。 谢云迢瞧着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看出来罗烟那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忧愁,这哪里是什么心情不好,定然是有事的。 不过,罗烟似乎并不想开口说,她不说,谢云迢也不好再多问,只好拉起自家嫂嫂的手轻声安慰道:“你如今生产在即,这时候最忌讳生气,你若是有什么事我大皇兄也不会放心的,有什么要紧的事都不如你肚子里的事重要。” 谢云迢紧紧的握住罗烟的手,女子生产犹如在鬼门关走一趟,这个时候万事都要小心。 “我没事的。”罗烟声音缓慢,却始终没在多言。 “皇子妃哪里是没事…”一旁伺候的杨花低声嘟囔道,“分明就是被那贱人…” “杨花!”罗烟压低声音,低声呵斥道:“谁允许你多嘴的?” 杨花被罗烟这样训斥,心中也是颇为委屈,她道:“主子…奴才见您天天唉声叹气,实在是担心您的身子,如今长公主殿下来了,您不妨跟殿下说说,省的整日在心里憋着事,对身子不好啊…” 罗烟眉头紧蹙,一言不发。 谢云迢听到杨花这一番话,心中已经了然,她见罗烟生着气,当即对杨花说道:“你家主子既然不愿意说,那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云迢是知道罗烟的性子的,她这嫂嫂表面上是个温和贤淑的,可是内里也是个有傲气的,她出身世家大族,又是身份尊贵的嫡小姐,如今更是成了皇子妃,她可谓是傲气了一辈子,如今怕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愿意说出来。 杨花原是想说,可是到底是自家主子没有点头,她小心翼翼的瞧了罗烟一眼,见她脸色不好看倒是不敢再说了。 谢云迢道:“本宫让你说你便说,有我护着你,你家主子不能对你如何。” 杨花是罗烟从陈州老家带来的女使,是自幼就陪着罗烟的贴心人,即使是犯了错罗烟也不会把她如何。 更何况如今还有长公主给她撑腰,杨花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开了口。 “原本奴婢也不该多这个嘴的,只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我家主子天天生闷气了。”杨花一脸愤恨,“我家主子今日就是被人给气的,这才没留神的就摔了下去了,好在这小皇子没什么事,不然…”杨花握紧拳头,语气激动。 “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谢云迢问道。 杨花这才开口:“都是因为陈州老家来的那个表小姐!” 谢云迢微微眯眼,表小姐? 她下意识的朝罗烟看去,罗烟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了,见她看过来,勉强的挤出来一抹微笑,看起来很是难看。 “什么表小姐?”谢云迢收回目光问道。 杨花道:“是从陈州老家来的,是我们家主子的堂妹!”她说到这里,冷冷的哼了一声,目光中带着丝丝不屑。 “前几个月来的,说是什么想念我家主子,见我家主子有孕所以特地来汴京看望,说是看望我家主子,一住就住了好几个月!”杨花抬高声音,“若只是表亲来看我家主子住多些时日也都无所谓,可是这个表小姐可不只是单纯来看我家主子的…” 她眼中露出一抹嘲讽,“面上说着看我家主子,实际上她就是来汴京钓金龟婿的,不仅如此,她把主意还打到了…大皇子殿下的身上…亏得我家主子这些时日为她在汴京里…” “好了!”罗烟出声堵住了杨花的嘴,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面上也是一片冷色。她斜了杨花一眼,低声道:“你真是越说越放肆了。” 杨花顿时就不敢多言,规矩的退到了一侧。 谢云迢见此情形微微扬眉,随即让人挥避左右,内阁里只留下几个贴身的女使伺候。 “嫂嫂,此事可是真的?”谢云迢一把拉过罗烟的手,目光关切。 眼下内阁里面都是贴心的人,罗烟也不再嘴硬,只是底底的叹了一口气,而后苦笑了一声,“我这也算是引狼入室了,可惜我待她如亲妹…” 谢云迢心中一紧,上一辈子她隐约听说过罗烟有个堂妹曾经来汴京找她寻亲,只是时间久远,她早已经忘了这事。 而且上一辈子,罗烟并没有找她来哭诉,所以她并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我那堂妹是我亲叔叔、如今陈州同知的嫡女,叫做罗婉。”罗烟此刻也不避讳什么,直言说道:“她比我小几岁,至今还未嫁人,几个月前她来汴京城来看我,说是什么怕我有孕烦闷,特地来陪我的。” 她悠悠叹了一口气,“她面上说是来陪我,可是实际上心里打的心思谁不知道,她来的当天晚上,我就接着了陈州来的信,信上说我家老太太想让我在陈州给她找个好夫家,嫁到汴京来。” 罗烟面上以无刚才的冷意,“陈州到底是偏远地方,那地方也没有多少大户人家,我这堂妹又是个眼光高的,给她看了几门亲事她都没有看上,她见我都能嫁到汴京当皇妃,也就动了来汴京的心思。” 罗烟似乎说累了,示意杨花再上盏热茶,杨花恭敬的上了茶,罗烟喝了一口茶,而后哼笑了一声,“可是我这个堂妹心比天高,我念着都是同族的也愿意帮她一把,她来汴京这些日子我给她看了不少人家,都是能与她匹配的,可惜她嫌弃人家官小,嫌弃不是大家族!” 罗烟想到这便又生出来一股子闷气,忍不住的拍了拍桌案,“她倒是想嫁进那高门大户,可是也得看看她是个什么身份!我们陈家确实是清贵人家,是大家族!但是她父亲不过是个六品同知。” 罗烟似乎是被气到了,一旁的杨花赶紧给她顺了顺气,罗烟继续说道:“况且,我们陈家虽为清贵世家,但是已经远离汴京多年,我父亲管着陈家也不过是个四品知府,这外地官哪里能跟汴京的官比?我能嫁进来当皇妃,那也是上天眷顾,是我夫君硬求来的!” “她自幼就愿意与我争,处处都想压我一头。她看着我当了皇妃心中自然不愿意,那些门当户对的她看不上,高门大户也看不上她,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说到这,罗烟眼中一片冰冷,她对她那位堂妹也算是尽了心了,结果竟然是引狼入室。 谢云迢可算是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堂妹看上姐夫… 她无可避免的想到了谢云烟,脸上也骤然一沉,她嫂嫂这个堂妹想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好在她皇兄是个明白人。 上辈子她皇兄和罗烟是极其恩爱的,可惜她皇兄走的早… “就因为这事,你就丢了神?”谢云迢眉头一扬,“嫂嫂,你可不是这个性子。” 罗烟叹了一口气,而后苦笑一声,“话都说到这了,我也不瞒你了。倘若只是这事我也不至于丢了神,气着自己。” 第302章 家丑 谢云迢一听心中暗想,这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如果只是她自己一个人起了心思,我倒也不至于如此生气。”罗烟看向谢云迢,而后低声说道:“原是家丑不可外扬,可是事到如今,家里面不顾及我,我又管什么家不家!” 她转头看了杨花一眼,杨花福身转头去了一旁的侧屋,再回来时手里面拿着一封信。 罗烟将那封信递给谢云迢看,她嗤笑一声,而后说道:“今儿一早陈州来了信,是我父亲写给我的,信上说罗婉年纪大了,又说我家老太太身子不好了,罗婉是我家老太太的心头肉,她想要罗婉在汴京找个好归宿,想要我想办法,让罗婉做我夫君的侧妃。” 罗烟脸上冰冷的如同外面的飞雪,就连语气都沉了下来。 “她倒是想的好,一开口就要了侧妃的位置,还要我亲自去跟我夫君说,说我眼下正有孕,不能伺候夫君,与其便宜别人不如让我帮帮罗婉,说我嫁到皇家也得帮帮妹妹,这封信还是我父亲亲自写的。” 罗烟就是因为这封家书才生了这样大的怒火,她虽然身为皇子妃,可是这皇子妃的位置不是靠着陈家得来的,是靠着她夫君硬求来的。 嫁进皇族外表看着光鲜,可是她身后没有过硬的家族,在皇族里面也是处处小心,万事谨慎。 她家里的人以为她是嫁进了金银窝,进了富贵地,日子过得轻轻松松,可是谁知道这皇家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她小心谨慎,处处都要算计着,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那就有可能是灾祸。 她的娘家不关心她,不帮她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她往自己夫君房里面塞人,还说什么如今她怀孕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一个四品官的女儿给皇子做了正妃,如今还要给谢文雍塞进一个六品官的侧妃!罗家不要脸,她还要脸面,她的夫君还要脸面呢! 谢云迢看了那封家书,只是扫了几眼就觉得实在是荒唐,怪不得罗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那封家书的内容让人看了就觉得心寒。 字里行间皆透露着威胁的意思,大有罗烟若是不答应此事,就是不忠不孝,罗家老夫人还以自己身体做要挟,说是临死前想看罗婉有个好安置。 “皇嫂。”谢云迢安慰的拉着罗烟的手,如今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家族,家人,这些原本应该是罗烟的依靠和最亲密的人,如今却成了刺向罗烟心中的刀,偏偏罗烟还不能舍弃家族。 一个女子若是没有家族在后面支撑,即使有夫君宠爱也过得不安稳啊。 “我皇兄是拎得清的,只要你愿意,只要你不想让那女子进门,让我皇兄去回绝了你娘家,任是你家老夫人也不能再多说什么。”谢云迢沉声说道。 罗烟摇了摇头,她道:“你不知道,我家那老夫人是个…”她顿了一下,而后冷笑了一声:“是跟你家那婆婆一个性子的,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就算是我让你皇兄去回绝了,她也会觉得是我办事不利,是我不愿意帮,而且我也不想麻烦你皇兄。” 她拍了拍谢云迢的手背:“你皇兄本就公务繁忙,更何况这样丢人的事,我实在是不想…麻烦他了。” 罗烟虽然和谢文雍是夫妻,更是恩爱,但是有些事也不好放到明面上说,更何况是这种丢人的事,原本罗烟就是高攀了皇族,现下又有这样的事,她只觉得丢尽了脸。 “那你准备如何?”谢云迢问道,“就这样应了你娘家?” 罗烟摇了摇头,她忽的一笑,然后说道:“我今日是气糊涂了,又气又伤心,这事压在我心里很久了,如今说出来倒是好受了一些。” 她抚摸着肚子,目光幽深:“如今万事都不如我肚子里的孩子重要,眼下我实在没精力去管罗婉了。” “听你这样说,我倒是想看看那罗婉…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谢云迢靠在塌上,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案。 肖想自己姐姐的夫君,这样的女子能是什么好玩意,怕是跟谢云烟是一路货色。 “我才懒得瞧她。”罗烟淡淡道:“光是想想就觉得晦气了,你还要见她?” 谢云迢还未说话,有小丫鬟前来通报,说是谢文雍回来了。 “哟,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罗烟微微有些惊讶,谢文雍今日约了冯烨商量着修典籍的事,原是要晚上才能回来的。 “快点给我把镜子拿来。”罗烟生怕谢文雍看出她的憔悴来,又赶紧叫一旁的丫鬟来补妆,得了空还朝着谢云迢说了一嘴:“你不是想见我那堂妹吗?怕是一会就能见着她了。” 第303章 恩爱夫妻 罗烟手忙脚乱的忙活了好一阵,总算在谢文雍进来之前补好了妆。 虽然脸色依旧是苍白,但是看着倒是精神了不少,谢云迢在一旁看着她这变化,不由觉得好笑。 她这皇嫂这样傲气淡然的人,怕只有在她皇兄面前才会手忙脚乱。 “我今日摔了的事你可切莫跟你皇兄说。”罗烟仔细叮嘱着谢云迢,她并不想让谢文雍担心她。 “好,皇嫂万事还是要放宽心,一切都以你肚子为重啊。”谢云迢一阵宽慰。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门口处传来丫鬟们低声的行礼声,紧接着脚步声渐近,大皇子谢文雍带着一身风雪进了内阁。 风雪刮白了他额前的发丝,一身蓝袍上面皆落了白雪,俊郎的眉眼之间也有丝丝细雪。 “还未进来就听见你的声音了,你倒是好久未来我府上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我这个哥哥,还有你嫂嫂呢。”谢文雍将身上的大氅给脱了下来,一旁的丫鬟接过又递了一个手炉过来。 谢文雍未接,挥了挥手示意不用。 罗烟见他进来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她原是要起来可惜肚子不方便,想要撑着一旁的桌子起身,刚有动作,谢文雍就一阵紧张赶紧到她身边来。 “你身子不方便,别动了。”他颇为关切,眼神中都带着紧张之意。 罗烟道:“我又不是纸做的,起个身子还能怎么样?让云迢笑话。” 一旁的谢云迢忍不住笑道:“我可不敢笑话,你们夫妻恩恩爱爱的,这是好事。” 罗烟笑而不语,谢文雍倒是颇为高兴,他转头在罗烟身侧的木椅之上坐下,而后看向谢云迢,“你今日怎么这么闲?” “我来看看嫂嫂。”她说着又道:“皇兄这是从哪回来?” 一旁的罗烟也颇为关切,“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谢文雍这些日子一直在跟冯烨商议着修攥典籍之事,一忙就是好些天,已经连着几日都是早出晚归了。所以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倒是让罗烟觉得有些稀奇。 一旁的丫鬟上了茶过来,谢文雍先是喝了一口热茶暖了暖身子,这才回话,他道:“我刚刚从宫里面出来,见了父皇。”说到这,他看向谢云迢,目光带笑:“皇妹如今让我刮目相看了。” 谢云迢一听这话微微扬眉,她笑道:“皇兄这说的是什么话?” “你还跟我装?”谢文雍将茶盏放下,谢云迢心中暗想,莫非她跟薛家那点事如今都传到谢文雍的耳朵里了? 正欲说话,就听谢文雍说道:“允州发雪灾,整个东平府十八县都被淹的差不多了,父皇整日劳心呢,今日陈愿去了你那…回来说你愿意捐出一半的供银用来救济允州百姓,恰巧我在场,圣上听了很是高兴呢。”说到这,他又压低声音笑道:“我竟然不知道,我这皇妹竟然也会关心天下苍生,人间疾苦了。” 谢文雍这话不是讽刺谢云迢,而是真心的欣慰。 以前的谢云迢可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事的,她的心思全都在薛家,在薛照的身上,谢文雍每每想起就觉得生气,可是又对谢云迢无可奈何。 在这众多皇子公主中,谢文雍身为大皇子,又是自幼就养在明安皇后膝下,虽生母身份低微,但是明安皇后待他如亲子,他自己又是个争气的,手下的这些兄弟姐妹对他都是服气,大皇兄的威仪还是在的,只有谢云迢素来不听话。 他幼时也曾多番教导训诫她,可惜她听不进去,谢文雍虽然生气,但是在这一众兄弟妹妹当中,他最疼爱的就是跟自己一起长大的谢云迢,气的半死也不能说重话,眼看着她所嫁非人,生生跳了火坑,如今见她总算是有些清醒,自然是高兴的。 “眼看着临近年关,咱们汴京百姓都准备着过新年,街上一派祥和,但是一想到允州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那么多人被活生生的冻死,饿死,被大雪压死,我这个做长公主的心中也是难过。”谢云迢悠悠叹了一口气,“我别的不能做,捐些银子还是可以做的,也算是尽些微薄之力,为父皇分分忧。” 她语气真诚,一脸诚恳。 谢文雍点了点头,“你能有此心,已经算是为父皇分忧了,你身为长公主带头捐了银子,其他人又怎么会落下?” 谢云迢带头捐银子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就有公主皇子纷纷捐了银两,虽然不多,但是落在允州百姓的身上,那就是能过冬的冬衣,热乎乎的粮食,多一两银子都能多一顿饭食,都能过一个好冬。 谢文雍很是欣慰,又与谢云迢聊了允州的雪情,又说他原本想要请命去的,可是罗烟肚子月份大了,也不好离开人,圣上也体恤,并未让谢文雍前去。 谢云迢听着这话,心里面骤然一紧,上一世,谢文雍死在了岭南的那场雪灾之后,岭南大雪,死伤无数,大雪之后就是瘟疫,谢文雍请命去救灾,未曾想染上瘟疫,死在了岭南。 如今算算时间岭南的雪灾还要几年之后,一想到这,谢云迢眼眶突然一酸,这辈子她一定不能让谢文雍再去岭南,她坚决不能失去谢文雍这个皇兄。 一旁的罗烟让人上了热乎乎的油茶,“这冬日里太冷,我让小厨房做了油茶,你们兄妹二人快来尝尝。” 热乎乎的油茶面散发着香气,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你今日就去了皇宫,没去找冯烨?”罗烟尝了一口油茶,苍白的脸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谢文雍见她脸色不好看,当即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回答冯烨的事,转而问道:“你这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他紧张起来,放下手中的茶碗,不顾谢云迢在场直接抓住了罗烟的玉手。 “手是温的…” 罗烟脸上一阵发红,她瞧了谢云迢一眼,低声娇嗔道:“殿下…我没事,皇妹还在呢。” 她想把手给抽回来,未曾想谢文雍攥的更紧了,“你我正经夫妻,拉个手怎么了…你真没事,要不要找个大夫…” 谢文雍很是紧张,说着就要叫丫鬟去找大夫,罗烟给谢云迢使了一个眼色,若是去找大夫,那今日她落了红的事就瞒不住了。 谢云迢放下手中茶碗,笑着说道:“皇兄未免太紧张了,你若是找大夫又是一阵折腾,皇嫂怕是更吃不消呢。” 听到这话,谢文雍这才安稳下来,又一个劲的问罗烟可是哪里不舒服,罗烟说了几次无事,他也依旧不放心。 谢云迢倒是第一次见着谢文雍这副模样,她这皇兄最是端正稳重,早就练就了遇事不惊的本事,如今一遇上罗烟就失了分寸,可见这真是恩爱夫妻。 谢云迢羡慕罗烟,有一个这样爱她的夫君,马上又会有一个可爱的儿子,阖家幸福,万事如意,如此,才叫日子。 “你快管管你皇兄吧,好端端的一个人天天如此啰嗦,好似我是个纸做的呢。”罗烟嘴上说着厌烦,可是脸上却是一脸幸福。 “皇兄这是在意你,恩爱夫妻,不过如此。”谢云迢缓声说道。 这是以前她所奢求的,却一直没有求到的。如今重活一世,她以无从前心境,虽然心中依然是羡慕,但是只是觉得这幅画面过于美好。 大约是谢云迢的目光太过明显,谢文雍心中微沉,以为是触及了谢云迢,当即轻轻咳了两声就掀过了话题,罗烟也瞧了谢云迢一眼,而后又道:“对了,你还没说,今日没去找冯烨?” 提到冯烨,谢文雍嘶了一声,脸色有些古怪。他说道:“约是约到了,可是出了点意外…” 第304章 勾栏瓦舍出来的 意外? 一旁的罗烟和谢云迢对视了一眼,眼中皆都是好奇,这汴京城内能出什么意外? “什么意外?”谢云迢问道。 谢文雍说:今儿一早我原本是约了冯烨去醉金楼,人已经约到了,原本是定好先去翰林院看典册,结果马车走到一半,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个女子拦在了马车前面…” 谢文雍压低声音,“那女子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是破旧不堪,脸上也是脏兮兮的,若是她在慢一点怕是就要被马车给压上了。” 这话一出,罗烟颇为惊讶,“这…这是怎么了?” 谢云迢微微皱眉,女子… 她骤然想到之前在山河堂满大街求救的那女子,难不成那女人还没死? 她问道:“那女子是何人?为何拦你们的马车?” 谢文雍摇了摇头,“我不认识那女子,那女子是来找冯烨的。她拦下马车之后嘴里就一直喊着冯烨,冯烨似乎是认识那女子,跳下马车见着那女子倒是颇为吃惊…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冯烨上了马车给我赔罪,说什么今日不能去翰林院了,他有要事要处理。然后我就去看了父皇。” 谢文雍说完也是颇为好奇,“不知道那女子是何人,看着颇为凄惨,冯烨他…” 谢文雍微微蹙眉,冯烨是个清正之人,成婚之前未曾听说过他与哪家女子有过纠葛,而且自从和汝宁郡主成婚之后更是洁身自好,这走在街上被女子拦路,这其中定然是有事的。 罗烟微微扬眉,她惊讶道:“这是哪家的女子敢当街拦冯大人,这也不怕…被那汝宁知道,要闹上一阵…” 说到这,她看向谢云迢,目光中带着看热闹的光芒。 她与谢云迢一样,皆是不喜欢汝宁郡主,谢文雍身为男子又是公务繁忙,自然是不知道这汴京城里传的各种小道消息,但是罗烟和谢云迢是一清二楚的,前几日汝宁郡主因为冯烨纳妾的事京城可是没少传,今天又来了个女子当街拦路,这冯家怕是又要有热闹看了。 谢云迢笑了笑,随即道:“冯大人也算是清正之人,这女子拦路说不定另有隐情,我那个表姐若是真闹起来…”她顿了顿,“倒是为难冯大人了。” 罗烟嗤笑了一声,她低声说道:“就她那性子,怎么可能不闹…可怜啊…” 可怜冯烨年纪轻轻就这样被汝宁给磋磨着,好好的一个探花郎,娶了那样一个悍妇。 谢文雍不懂这些八卦,他在一旁听了一阵,又有丫鬟来报,说是陈州来的罗家小姐罗婉来了,说是来看罗烟。 罗烟一听脸上的笑顿时就淡了下去,她给谢云迢使了一个眼色,无声做了一个口型“你瞧瞧,我就说她会来吧。” “让她进来吧。”眼下谢文雍在这,罗烟也不好落下脸把罗婉给撵走,只好先把人给请进来说话。 谢云迢微微扬眉,她倒是想看看这罗婉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就这么有自信给她皇兄做侧妃?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倘若连自知之明都没有,肖想不该肖想的,那就是蠢。 谢文雍在一侧的桌案之上看典册,谢云迢和罗烟在一旁的软榻之上低语,屋子里安静至极,随着一阵脚步声和铃铛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道妙曼的身影绕过雕花屏风,缓缓的走了出来。 谢云迢先是闻到了一阵幽香,那香味有些冲鼻子,让她不由得蹙了蹙眉,微微抬眼就听到一女子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罗婉给姐姐请安,给姐夫请安。” 那声音极其软糯,仿佛是夹着嗓子说出来的一般,让谢云迢浑身不适。 她不由得看向那女子,只此一眼,就不由得扬了扬眉。 这女子身着一袭淡粉色袍子,外罩艳红色大氅,头上带着金簪,珍珠耳坠碧玉环,动作间腰间的铃铛还在发出轻响,很是引人。 再瞧那女子的长相,可谓真是美艳动人,原本就长了一副好皮囊,再加上精心的装扮,一笑一动间皆是风情万种。 怪不得那么有自信要做她皇兄的侧妃,确实是长了一副好相貌,可是她这一副打扮和样子不像是世家嫡女的模样,反而像是勾栏瓦舍里的打扮,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勾人劲,就差把这两个写到脸上了。 第305章 乱认亲 罗烟给了谢云迢一个眼神,意思再明显不过,谢云迢抿唇一笑,忽的明白罗烟为何不愿意见这罗婉。 “你起来吧。”罗烟淡淡出声,虽然不喜欢罗婉可是也没有给她脸色看。 罗婉一起身就见着了谢云迢,谢云迢并未看她,桌案上摆着一盘贡橘,看起来又大又甜,她随手拿了一个慢慢的剥了起来。 橘子的甜香味道四散,勾人味蕾。 罗婉见谢云迢这一身穿着打扮就知道定然是汴京城的哪位贵人,又见她能跟罗烟坐在一起,身份也定然是不简单的。 她来汴京这几个月一直想法子结交贵人,如今见着谢云迢也想上去结交一番,当即露出一抹微笑说道:“不知道这位姐姐是何人…” 她看向罗烟,示意罗烟给自己介绍介绍。 罗烟微微蹙眉,她最厌烦罗婉这个样子,见着贵人就姐姐,姐姐的叫,比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姐姐还要亲密上几分。 可是谢文雍在这,她也不能对罗婉甩脸子,正欲答话,谢云迢就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了她,一句话就堵住了她的嘴,“这橘子酸酸甜甜的,你如今有孕该多吃一些。” 谢云迢把罗婉当成了透明人,全程未看她一眼,显然是要为罗烟出气。 罗烟见谢云迢这个态度,倒是也没有为罗婉说话,尝了一口橘子,不由说道:“这橘子酸甜酸甜的,真好吃。” “酸儿辣女”谢云迢微笑看向罗烟鼓起来的肚子,“怕是一位小皇子。” 两人说说笑笑,罗婉在一旁宛如透明人一般,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 她在罗家是罗家老夫人的宝贝,整个罗家谁敢无视她?在陈州那地方,罗家也算是当地的大户,名门望族,她罗婉在陈州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来了汴京更是有个皇子妃姐姐,她自认为她也是有尊贵有体面的人,未曾想会被这么忽视。 又见罗烟根本不管自己,罗婉心中不高兴,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她更是不敢对谢云迢说什么,毕竟不知道谢云迢的身份。 知道罗烟不待见自己,她也不尴尬,见罗烟和谢云迢聊的火热,完全没有她插嘴的余地,于是左右看看,目光就落在了在一旁书案前看典籍的谢文雍身上,罗婉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她走向谢文雍柔声说道:“姐夫安好。” 谢文雍原本正在读典籍,突然被这一娇柔的声音给叫的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抬头看见罗婉,谢文雍表情平淡,缓声说道:“罗姑娘,何事?” 此时,罗烟和谢云迢已经不在说话了,室内很是安静,罗婉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晰的传了过来。 “我见姐夫看的这本书颇为眼熟…”她说着凑近了谢文雍,目光落在那本书上,就差贴在谢文雍的身上了。 浓烈的香气传来,这让谢文雍觉得很不适,他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原本是想低声呵斥,又想到此人是罗烟的堂妹不好多说,于是只道:“普通典籍罢了。” 谢文雍语气尽是疏离和冷淡,罗婉微微一笑,似乎没听出来他这冷淡之意,反而笑着说道:“姐夫这书若是看完了,可不可以借给我看看?我来这汴京有些时候,每日很是无聊,正好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她娇声软语,美目流转间皆是风情。 在一侧坐着的罗烟脸色难看,这任谁看了不清楚罗婉的心思?这就是赤裸裸,明晃晃的勾引。 她紧紧的握住拳头,喘气都大了一些,谢云迢握住她的手,朝她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就要看她皇兄是个什么态度了。 谢文雍也察觉出来罗婉这动作和语气很是不妥,他微微皱眉,沉声说道:“罗姑娘,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找你姐姐说,她有身子不方便就找她身边的杨花,府里的管事去说。” 谢文雍是看着罗烟的面子上才没有对罗婉说重话,这一句话就算是给了罗婉一个太监下,她若是个识趣的自 然就会顺着下了。 罗烟扯出一抹笑容,只是这笑容不达眼底,她看向罗婉淡淡说道:“是啊,你若是有什么缺的尽可告诉我。” 罗婉一听这话,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一副极其可怜委屈的表情,随即又隐藏了下去,她道:“我倒是怕打扰姐姐呢,我哪里敢…” 她一脸委屈模样,我见犹怜。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妹妹,我还能委屈了你不成?”罗烟实在是看不上罗婉这幅样子,加上有孕在身,脾气本就不好,说话语气也冲了一些。 罗婉瞥了谢文雍一眼,随即紧咬下唇,微微后退了一步,恰巧又退到了谢文雍桌案的一侧,她眼眶竟然都红了一些,“姐姐刚才都不愿意搭理我呢,我…我不知道哪点惹了姐姐不高兴,若是有让姐姐不高兴的地方,那都是妹妹错了,还请姐姐别生气才好。” 她一脸委屈样子,眼中甚至还含了泪,那滴泪欲坠不坠,看起来我见犹怜,让人心生保护欲。 她这是做给谢文雍看的,在那抹泪间还悄悄瞧了谢文雍一眼,却发现谢文雍竟然看都未看她,只是一心放在那典籍上。 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罗烟目光又沉了一些,她最是厌烦这罗婉惺惺作态的模样,演给谁看! 谢云迢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她嗤笑一声,随即总算是把目光落在了罗婉的身上。 一旁的罗烟觉得心中窜起一股子火气来,她有些忍不住要跟罗婉发火,可是碍着谢文雍在这,她不想和罗婉撕破脸,毕竟是一族的亲眷,她名义上还是奔着来看她的,一族之人撕起来,多少是不好看的。 谢云迢一边打量着罗婉,一边暗自拍了拍罗烟的手背,示意她消消气,她来会会这个罗婉。 “你就是罗家的那位堂妹吧?”谢云迢把罗婉从上到,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 她目光极其平静,宛如一潭没有波动的幽泉,幽深平静,却让人莫名觉得心中一阵发紧。 她仅仅是坐在那,仅仅是这样平静的看着,就让人起了臣服之心,浑然天成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罗婉知道谢云迢身份定然不凡,她刚刚被她那一声略带嘲讽的微笑弄得心中漂浮着,如今更是莫名紧张起来。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娇声说道:“我叫罗婉,正是陈州罗家的女儿…不知道姐姐是…” 她有意想要与谢云迢结交一二,说话间皆有攀附的意思。 “哟,怎么还乱认亲。”谢云迢毫不留情的驳了她这话,目光依旧是沉寂如水,她道:“本宫妹妹无数,可是你这个妹妹是从哪来的?本宫可没有你这个妹妹。” 她这一句话可是丝毫没有留余地,直接让罗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丢人,太丢人了。 罗婉心中怒气上涌,不过她也注意到谢云迢自称本宫… 这能在汴京城里自称本宫的,除了宫里的娘娘之外还有哪个?宫里的娘娘没有令可是出不来宫的… 那能在宫外的,还跟大皇子和她姐姐这样亲密的,罗婉虽然才来汴京几个月,虽然不了解这汴京有什么贵人,可是该知道的几个贵人她还是知道的… 如此一想,罗婉心中的火气全都灭了。 她颇为惶恐恭敬的回道:“是我多嘴了…扰了贵人…” 第306章 不要脸 “你确实是多嘴了。”谢云迢淡淡说道:“不该说的话,不该想的事,可要三思而行,所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倘若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她微微扬眉,目光含笑:“怕是要回去好好读读书,静静心才行。” 她这一番话说的罗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有些发红。 她下意识的朝着谢文雍看过去,谢文雍依旧是低头看着典籍,似乎是遇见了什么难题,紧紧皱着眉头,又一边拿着笔记一边翻着书页,俨然是没有注意这边。 “你总瞧本宫的皇兄做什么?”谢云迢微微扬眉,随即让一旁的丫鬟拿了椅子过来,她指了指椅子,“你过来坐吧。” 她这话一出,罗婉是彻底知晓谢云迢的身份了,她先是一阵惶恐,后来却又安稳了下来。 她可是陈州罗家的姑娘,好歹罗烟还是她堂姐,她也算是有体面的。 况且,那罗烟都能跟长公主说说笑笑,她也是罗家的姑娘,她自幼就比罗烟得宠,她差什么… 如此想来,罗婉就恢复了平静,她规矩的走过去坐下,“多谢殿下赐坐。” 谢云迢执起茶盏,轻轻的吹了一口气,随即抿了一口茶而后瞥了罗婉一眼,她放下茶盏缓声说道:“陈州罗家真是惯会出美人啊,原以为我嫂嫂已经是天仙,原来罗家还藏着一位姑娘呢。” 这话是夸她的,罗婉面上一喜,她娇羞一笑,“堂姐自然是天仙容貌,我是比不了的…” “那是自然。”谢云迢眉梢一扬,微笑看她:“本宫的皇嫂貌比天仙,旁人自然是不能比的。当年我皇兄在陈州与我皇嫂一见钟情,硬是求娶我皇嫂,这么多年过去,这汴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高门贵女羡慕呢!” 她面带微笑,眼见着罗婉渐渐难看的脸色,她侧头安抚的摸了摸罗烟的手,给罗烟使了一个眼色。 罗烟见到罗婉不好受,她心中才算是好受一些,她笑着说道:“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无论多少年,你和我皇兄的感情也是依旧不是?别说汴京城的羡慕,我都羡慕呢成婚多年,待你如旧。”谢云迢笑道:“这是多好的福气。” 这话都是故意说给罗婉的,罗婉也察觉出来谢云迢和罗烟不待见她,她心中颇为委屈,脸色都要挂不住。 这时候谢文雍已经忙完了,他一抬头正巧听到谢云迢说的这话,当即笑着接了话茬,“当年我求娶你嫂子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把人娶回来,我怎敢慢待她?娶了她是我的福气。”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谢文雍一脸幸福,罗烟一脸羞涩,这么多人在这听着他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姐夫是多好的人啊,我也羡慕姐姐呢。”罗婉也插了个话进来,她颇为娇羞的瞧了谢文雍一眼,俊脸微红,“若是我能嫁一个如姐夫一般的人就好了,那我也是死而无憾。” 什么叫做不要脸?这就叫做不要脸。 当着自己姐姐的面说想嫁姐夫这样的男人,饶是对这方面不怎么敏感的谢文雍,此刻也都沉下来脸。 “罗姑娘,你僭越了。”谢文雍皱紧眉头,这罗婉的心思即使没说出来他也都明白,她的心思明晃晃的摆在了脸上,生怕旁人不知道。 罗婉被谢文雍的目光看的心下一紧,赶紧说道:“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姐夫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好,颇为羡慕。” 她满脸羞涩,美目流转间一个劲的往谢文雍的身上瞟。 谢文雍的脸色更冷上几分。 正巧此时门口有丫鬟来报,说是冯烨递了帖子过来,家中有事暂时不能去翰林院,等处理完家事必然会去。 修典籍之事不可耽搁,谢文雍也要赶紧去翰林院,临走时对罗烟千叮咛万嘱咐,又嘱咐谢云迢看好罗烟。 罗婉原是想插话,又说外面下大雪让谢文雍带把伞莫着了凉。 谢文雍却并未理睬她, 只有罗烟叮嘱时他才点头,接过了丫鬟的伞。 眼见着谢文雍离去,罗烟脸上的笑也彻底的冷了下来,罗婉也收起了那一副勾人的样子,倒是正常了不少。 她被谢文雍无视倒是也不尴尬,被罗烟下脸子也只当做没看见,只是对谢云迢颇为殷勤,有巴结之意。 “这典籍有什么好修的,还需要这样忙。”罗婉轻声说道。 谢云迢靠在软榻之上瞥了罗婉一眼,典籍是记录武安帝在位期间的各项功绩,这自然是极其重要的。 “等忙过了典籍之事,冯大人怕是要升官了。”罗烟慢慢说道:“毕竟这典籍之事可是极其重要,冯家怕是又要上一层楼。” “是啊。”谢云迢瞥了罗婉一眼,忽的接茬说道:“冯大人状元出身,也算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以后怕是前途无量。” 一旁的罗婉听到这话不由得好奇,冯大人是何人… 第307章 心比天高 她心里颇为好奇,缓声问道,“这冯大人是何人?听殿下这样说,那定然是了不得的青年才俊了?” 罗婉目光热烈,罗烟没有说话,她手执茶盏,素手拿着茶盖拨弄着茶盏里的茶叶,似乎是懒得看罗婉,一直垂着眸子。 谢云迢淡淡的瞥了罗婉一眼,见她眼中神情热烈,心中冷笑了一声,这罗婉是个心比天高的,只是提一句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她就这样的反应。 “这冯大人是汴京清流世家的嫡长子,是汝宁郡主的夫君,翰林院侍讲,冯烨。”谢云迢看着罗婉,缓声说道。 罗婉刚开始还是兴致勃勃,一听到冯烨已经是别人的夫君顿时就没什么心思了,已经有正妻,还是个郡主,那还有什么意思? 罗婉这次来汴京就是来寻个好夫君的,她看罗烟都能嫁给皇子当正妃,她也动了谢文雍的心思,不求其他,求个侧妃就好,最起码将来是荣华富贵。 可是谢文雍对她颇为冷淡,她自己贴上去也不见什么成效,如果谢文雍不想娶她,她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才行。 汴京青年才俊那么多,给皇子当侧妃是首选,如果不成,那她也得找个当大官的。 罗婉眼中的热切褪去,谢云迢却把她的神情尽收在眼底,这罗婉打的是什么心思,她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心中骤然涌上来一个想法,这罗婉既然那么想要攀高枝,那她就给罗婉指一条“明路” “这冯烨虽然只是个四品官,但是他这个位置能修典籍可见圣上是重用他的,怕是这一遭下来就要升官了,将来若是能进内阁,这冯家也算是在汴京数一数二了。”谢云迢微笑的执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茶。 她刚才说这话有些夸大其词了,冯烨就算是被重用,圣上也不会给他多少实权,他是汝宁郡主的夫君,是大长公主的女婿。 皇帝虽然敬重大长公主,但是同样也防备着大长公主,毕竟这大长公主跟先帝旧臣的关系颇为密切,皇帝也一直警惕着,冯烨虽为状元郎,才华横溢,但是他是大长公主的女婿,只此一点,皇帝就不会重用他。 冯烨娶了汝宁郡主,不仅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反而也算是断了他的官路,断了他的抱负。 而且冯家虽然是汴京的清贵人家,但是在朝为官的除了冯烨之外,冯家的子孙也没有几个能入朝廷,全家都靠着冯烨撑着,这也是汝宁郡主能够在冯家当祖宗,肆无忌惮的原因。 如此想来,冯烨也是挺惨的,汝宁生不出孩子,还不准冯烨纳妾,硬是要冯家绝后。 “数一数二…”罗婉低声呢喃,这能在汴京里数一数二的人家,那可真是泼天富贵了。 她抿了抿唇,心中默默记下了冯烨,可是又想到他已经娶了郡主为妻… “汝宁算是嫁了个好夫君了。”谢云迢淡淡说道:“纵使她娇纵一些,冯家还是让着她的,不过就可怜这冯烨了…至今连个后代都没有呢。” 汝宁和冯烨也算是成亲多年,至今无子,谢云迢回忆起上辈子,汝宁始终没有给冯家生出个孩子来,最后也还是给冯烨纳了妾室。 “她啊…就是性子不好,不然也不至于跟冯烨不合。”罗烟放下茶盏,接了谢云迢的话茬,谢云迢瞟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眼神,罗烟一顿,看了罗婉一眼,罗婉脸上的表情她尽收在眼底。 “汝宁郡主不能有孕吗?”罗婉瞪大眼睛,一脸惊讶。 一个女子若是不能有孕,不能给夫家生个孩子留个后代,那么即使是再贵重的身份,即使是再硬的娘家,怕是在夫家也难过。 更别说还跟夫君不合,这日子可怎么过? 见罗婉那一脸惊讶,谢云迢沉声说道:“是啊,这汝宁郡主也和冯烨成亲几年了,这肚子一直没动静了,冯夫人最近想着给冯大人纳个侧室呢,冯大人也算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此次典籍修完,怕是要升到三品 了。” 她看向罗婉,目光幽深,“不知道这汴京城里哪个人家的姑娘能有这好运气能给冯烨做侧夫人,冯家世代清流,冯烨又是有出息的,正室夫人还是个不得喜欢的,甚至连孩子都没有,这侧室跟正房夫人也不差什么了。” 谢云迢把冯家说的跟花一样,罗婉还真是动了心了,若是谢文雍这不行,那她也得找个退路才行啊。 她心中微动,一时间没有看见罗烟和谢云迢的眼神,罗烟是知道汝宁的性子的,什么嫁过去跟正室夫人差不多,那汝宁可不是能够容人的。 这汴京城里但凡是了解汝宁郡主的,可没有哪个愿意给冯烨当妾室,且不说冯家如何,就说那汝宁郡主,这哪怕是侧夫人,只要是进了冯家那就是跳了火坑了。 可谢云迢却说的花朵一般,把冯家给说成了富贵窝,她原是不解,可是又见了罗婉那副样子,心中也顿时明白了谢云迢的意思。 罗婉想嫁高门,想嫁权贵,冯家也算是权贵之家,虽然是个侧夫人,可是被谢云迢这样一说,按照罗烟对罗婉的了解,她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罗婉心中有事,打听到了想要的也知道罗烟不待见自己,也没有多留,对谢云迢殷勤了几句,就离开了。 等着罗婉离开,罗烟的脸色才算是缓了过来,一旁的杨花给她捏着肩背,罗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看着谢云迢低声道:“如今你也看着我这堂妹了,她是个什么人你这次可清楚了?” “出身低微却又心比天高,出身低微不是罪过,可偏偏的又没有自知之明。”谢云迢嗤笑一声,“她真是你们罗家的姑娘?” 同为罗家姑娘,罗烟是识礼数,知大体,虽然也是心高气傲,可是她有心高气傲的本事,不然也不会让谢文雍对她一见钟情,硬是娶了她做正妃。 而那罗婉…一番交谈下来,谢云迢已经将她的脾性摸的差不多了。 空有一副好相貌,又不知廉耻一心只想攀高枝,连自己姐姐的夫君都要勾引,可见其人实在不堪。 罗烟冷哼一声,“她们二房的人向来如此,罗婉那是被我家老太太惯坏了,二房那都是一群不知廉耻的。” 罗烟似乎有极大的怒气,谢云迢出声安抚她,“你莫生气,我看这罗婉的心思也不一定都在我皇兄身上,不如早早将她打发出去。你说我皇兄回绝了你娘家,你娘家也不一定依,但若是罗婉自己有了主意,那就不关你的事了。” “我倒是想将她打发出去,可是她一门心思都在我夫君上,她还能死心…上哪去…”罗烟说到这忽的顿了一下,她抬头看向谢云迢,却见谢云迢正微笑看着她。 她道:“我的好嫂嫂,眼下就有一个好地方可以打发她。”她握住罗烟的手缓声说道:“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第308章 坐山观虎斗 “你说冯家?”罗烟微微扬眉,回想起刚才谢云迢说的那一堆话,她还在纳闷,原来在这等着呢。 谢云迢点头,“冯家老夫人近些日子给冯烨找了个妾室,却被汝宁给打走了,差点丢了性命。汝宁不生养,冯家总要留个后代,纳谁不都得纳,汝宁可不是好相与的人,你那堂妹看着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微微一笑,“不妨让她们去斗,无论谁输谁赢,肯定都不痛快。咱们就隔岸看热闹,坐山观火,让你消气。” 罗烟想了想,冯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可不是金银窝,那里是狼窝。 别说她这厉害的堂妹嫁进去,就是聪慧如她,嫁进去怕是都要低头看人脸色活。 罗婉是不好,可也终究是她的堂妹,一个家族的人,她终究是心软。 “那地方进去了这辈子怕是就毁了。”罗烟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生产在即,不想做恶事。 “可是她若是不被打发走,你怕是要日日烦闷,夜夜心优,今日只是从台阶上摔下来,那明日后日呢?总得给她找个法子打发了。” 谢云迢慢悠悠说道:“不是我做恶人,而是有些人你是不能心软的,而且又不是让你把她绑了硬塞进冯家,这事还得看你那位堂妹是怎么想的,她若是自己愿意那就跟咱们没有关系了。” 她低声道:“咱们只需要推波助澜,推她一把,至于她想要怎么选那是她自己的事。” 以罗婉那性子,怕是对冯烨起了心思了。攀高枝,攀哪个不是攀呢。 谢文雍不喜欢她,她想进府做侧妃怕是艰难,她自己也明白。 罗烟慢慢的叹了一口气,她想了想谢云迢说的确实是对的,她现在不能跟娘家撕破脸,她又不想让罗烟进府跟她抢夫君,这个时候不是心软的时候,她得为自己考虑。 不过,罗烟倒是颇为疑惑,谢云迢可不是这个性子,怎么突然间出了这样的主意。 “你今日…怎么会出这样的主意…”她颇为疑惑。 谢云迢有些累了,她懒懒的靠在身后的软榻之上,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听到罗烟的话,谢云迢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消失,她侧头看着罗烟沉声说道:“肖想别人夫君的女子,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如谢云烟,即使她如今对薛照死了心,她也不会放过谢云烟。 她们这样的女子就不应该有好下场,她们应该得到惩罚,要在余生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忏悔,要痛苦一辈子才能解恨。 罗烟听见她这话,微微一顿,她想开口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有些话不能捅破了说,在心里反反复复的翻了一个遍,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谢云迢看向她露出一个粲然的笑:“除了为了你之外,我也是想给汝宁找点不痛快,她下了我的脸面,我也得让她丢丢脸面。” 罗烟问道:“你们又怎么了?那汝宁又哪得罪你了?” 汝宁和谢云迢不对付,两人相看两相厌,罗烟倒是不惊讶,只是这一直以来谢云迢都是不屑跟汝宁争执的。 “没什么…”谢云迢已经懒的说,绿棠挨那一巴掌也不能白挨,上辈子她失势之时汝宁也没少落井下石,她得给汝宁找点麻烦,也能顺手给罗烟解决麻烦。 座山观虎斗,隔岸观火,这才有意思。 … 冯家。 连着下了几场雪,大雪淹没了青石砖,几个小丫鬟正在打扫。 屋内。 汝宁郡主正跟几个汴京贵女打牌说话,她今儿心情极好,连着赢了好几局,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 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围了一堆,隔壁还有几个女子正在小声说话,屋内极其热闹,笑声不断。 “郡主今日手气真是好…” “可不是,郡主要是再赢下去我今个儿就要素着出冯府了。” 几个贵女一顿恭维,汝宁被 哄得高兴了,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瞧你们那样子,不过就是一点银子,我不贪你们的。”汝宁说着将手中的牌扔到了桌面上,她颇为得意:“又糊了。” 又是说说笑笑一阵,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谢云迢,汝宁说一句就要贬低谢云迢一句,“瞧她那个样子,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的体面,真是丢人。” 其他人可不敢公然议论谢云迢,也只是附和着听着。 “你们瞧她那公主府里面不知道有薛照的多少个侍妾,做正妻做成她这个样子,要是我都没脸见人。”汝宁嘲讽一笑,“瞧瞧我,这冯家哪个人不敬我,他冯烨这辈子都别想纳妾。” 一旁的贵女们互相看了看,皆是附和。 “是啊,这汴京城里都知道,郡主在冯家啊那是掌权说话的。” “对啊,全都听郡主您的…谁人不羡慕。” 汝宁在这一声声附和当中更是得意,她扬了扬眉头,刚想说话,突然之间,紧闭着的房门骤然被人给踹开了。 只听见一声巨响,紧接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一人如风一般走了进来,然后那牌桌就被人给掀了。 第309章 疯的不是我,是你 精巧的玉牌洒了满地,有几个甚至都被摔裂了,一旁的贵女们都被这变故给吓得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汝宁郡主瞪大眼睛,她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紧接着就看见一双夹杂着无限怒气的眼神正死死的盯着她看。 绯红的官服刺眼,汝宁郡主此刻才算是回了神,她微微眯眼,“冯烨?” 她眼前站着的人正是匆匆赶回来的冯烨,他穿着一袭绯红色的官袍,官袍上面落了飞雪,就连发丝上也有飘雪,可见他来的匆忙。 那张素来温和的脸此刻也全是怒气,紧紧皱起的眉头,冰冷的眼神如同利剑一般仿佛要把她给穿透。 汝宁郡主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冯烨,满身的怒火让她都不由得有些心悸,可是她瞧了一眼四周,汴京有些身份的名门贵女们都在,他就这样掀了她的牌桌,让她的面子往哪放?! 汝宁紧紧的咬着下唇,姣好的脸上此刻也有些扭曲,她攥紧拳头冷声说道:“冯烨?你发什么疯呢?” 今日的冯烨极其不寻常,以往别说掀桌子,就是连跟她大声说话都未曾有过,如今突然闹了这样一出,还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她的面子,这让汝宁郡主极其气愤。 “汝宁,疯的不是我,是你。”冯烨冷眼看向她,看向这个自己风光娶进门来的妻子,身份高贵的郡主。 “你什么意思?”汝宁郡主一脚踹开一旁的玉牌,“进门来一句话都不说就砸了我的牌桌,冯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郡主,你们冯家眼里可还有我!!” 汝宁郡主生性脾气就不好,又因为大长公主的娇纵,平日里就算是顺毛摸也得是小心翼翼的,更别提如今冯烨这么大胆直接将汝宁郡主的火给点起来了。 此刻,她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场,一点面子都不准备给冯烨留了。 一旁的女使见势不好,毕竟有这么多名门贵女在看着,若是真闹起来,不仅冯家丢脸,她们郡主也要丢脸了。 她赶紧上前低声安抚,“主子…消消气,咱们有事等人走了再说。” 这样要是闹起来,那不就是平白给人看笑话了。一旁的贵女们此刻也都回了神,面对这场景她们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其中也不乏有看热闹的,毕竟这汝宁娇纵跋扈,仗着有大长公主撑腰,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眼下见她出丑丢脸,看热闹的可不少。 汝宁眼下怒气正盛,哪里还听得那个女使说什么,她自嫁进冯家之后,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此刻她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直接一挥手,将那多嘴的女使给推到了一旁。 “滚开!” 她手一挥,那女使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正巧绊到了那被掀开的桌子上,直接狠狠的摔了一跤。 那女使很倒霉,脸狠狠的砸向了地面,被地面碎掉的玉牌给划伤了脸,鲜血顿时就流了下来。 见这变故,满屋的人都有些惊了。 早就听闻汝宁残暴,未曾想竟然这样不避讳人,眼瞧着那女使的脸怕是要毁了。 冯烨见此场景,眼中的冷意越发明显,他看着眼前这个暴虐的女人,回想着自己这几年的日子,被压抑多年的情感此刻尽数迸发了出来。 “你问我什么意思?汝宁,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冯烨一想到今天拦他的那个女子,心中一阵怒火中烧,那女子是他母亲的远方亲眷,是他母亲准备给他纳的侧室,叫做何月儿。 虽然他母亲给他找了侧室,但是他自己并无纳侧室的意思,原本是想着过几日把这何月儿给送回老家去,结果这何月儿不见了,他母亲告诉他那何月儿已经被汝宁安置回了老家,汝宁也是这样跟他说的,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未曾想,今日和大皇子谢文雍从醉金楼出来之后被人给拦了马车,拦他马车的那人就是他以为已经被送回泽州老家的何月儿。 风雪漫天,何 月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那件衣服已经烂了,从那烂掉的地方甚至能看见里面裸露着的皮肤,后背上干涸的血迹很是刺眼,那一条条的鞭痕惊心触目,有些伤口都已经被冻上发烂,冯烨见到她的那一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 不是已经送回老家了,不是已经好好安置了吗?为何那何月儿会变成那副模样? 好好的一个女子,一个如花似玉,正是好年华的姑娘,竟然差点死在汴京街头,而且还是因为他,因为他们冯家。 何月儿连说话都费劲,但是冯烨从她的只言片语当中大约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先是派人把何月儿给安置好,然后就带着满腔怒意来找汝宁了。 他原本以为汝宁只是脾气暴躁,又是大长公主的宝贝,所以被惯坏了。 他可以忍着汝宁的坏脾气,可以让着她,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心肠恶毒到如此地步,竟然用那样恶毒的方法想要了何月儿的命。 这不是脾气暴躁,也不是被娇纵坏了,这是恶毒! 冯烨再也忍受不住了。 面对冯烨的质问,汝宁郡主愣了一下。 她做了什么事… 她近日来也没做什么事能让冯烨这样生气…想到此处,汝宁心下一沉,不由得攥紧了手,莫非是那贱人的事被冯烨给知道了? 此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对,可是那贱人想给冯烨做侧室,这冯家没经过她同意就给冯烨纳了个侧室,她的颜面往哪放? 她这才下了死手,给了那女子教训。 见汝宁不说话,冯烨声音更冷,“你现在想起来你做了什么吗!!” 一旁看热闹的贵女们互相看了几眼,皆是低着头,心中暗想这定然是有大热闹看了。 也有几个和汝宁关系好的上前相劝。 “哎呦,这是怎么了,何事要动这么大的肝火?快都消消气。” “是啊…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两位坐下好好说。” 汝宁脸色难看至极,如果真是那贱人的事,确实是她做错了,可是冯烨为了那贱人竟然一丝颜面都不给她,想到此处,汝宁郡主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耳边那些人或是劝架,或是嘲讽,一字一句都吵的她头疼。 她盯着冯烨,突然怒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那些贵女们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在一侧劝架的,纷纷都傻了眼。 “你们一个个的装什么…都看什么热闹!”汝宁脸色铁青,她现在不想看见这些看热闹的人,她和冯烨的事需要用他人来插嘴? 那些贵女本是好心,结果反而被汝宁郡主给骂了一通,顿时脸色红一片绿一片,十分精彩。 就在这个时候,从内门处走来一个女使,那女使看着有些年岁,身着素衣,面上带笑。 “几位贵人,我家老夫人在前院沏了茶,还请各位前去赏脸。” 那女使是冯烨的母亲,冯夫人身边的人,这院子里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冯夫人自然知道了。 此时派人过来,就是给这些贵女解围的,也是给汝宁,给冯烨,给冯家留一块遮羞布。 那些贵女们也明白,此地可不宜久留,于是就纷纷的离开了屋子去了前院。 她们一走,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屋子里面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低着头不敢言语,生怕出一点动静。 见人都走了,汝宁心中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在那些人面前丢脸。 她冷冷的看向冯烨,目光幽深:“你是为了那个贱人来的吧?” 第310章 无药可救,恶毒至极 贱人… 冯烨眉头紧紧皱起,如今都到这个时候了,汝宁竟然还不知道悔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直视着汝宁,声音异常冷漠,“你亲口告诉我,你已经把那女子给安置好了,你说的花一般,原来全是在哄骗我。” 汝宁冷哼了一声,她道:“不然呢?你真以为我是那好脾气的?你们冯家眼巴巴的给你送来一个侧室,我这个做正夫人的难不成还高兴的替你安置她?” 她上前一步,“冯烨,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别忘了你们冯家是什么地位,你既然娶了我,就别想着娶什么侍妾,我眼睛里面容不得沙子,我的夫君只能有我一个正妻!” 汝宁嗤笑一声:“那贱人活该,她眼巴巴的往你身上贴,还妄想着给你生个孩子,她不该死吗?” 她定定的看着冯烨,冷笑一声,狠声说道:“只可惜那贱人没死,竟然还能拖着那身残骨去找你,她倒真是命大!你今日就是来找我算账的?” 汝宁郡主面露嘲讽:“冯烨啊冯烨,你找不到我身上,是你们冯家害了她,是你自己害了她,怨不到我!” 事到如今,汝宁郡主依旧没有觉得她做错了什么。冯烨是她的夫君,凭什么要跟别人分享? 她身份尊贵,冯家人就要把她当祖宗一样敬着,当祖宗一样哄着才对,她不是谢云迢那种废物,她可是汝宁郡主! 冯烨见她死不悔改,心中已经对她失望至极。 那女子何其无辜,他也从未想过要纳她做侧室,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哪怕汝宁郡主多年没有身孕,他也没想过再纳一房,只是家中族老一直不满,他拗不过于是这女子才被安排上了汴京。 他一直以为汝宁是脾气不好,又是出身尊贵,她既然已经成了他的妻子,他可以忍耐汝宁,也想过和汝宁好好的过日子。可是她实在是恶毒至极,无可救药! 他猛的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死死的抓住汝宁的肩膀,怒火激的他眼眶都在发红。 汝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一抬眼又看见他这通红带着怒气的双眼,心下不由得有些心虚。 她扬起下巴,故作镇定,“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冯烨,你要是敢跟我动手,你们冯家就等死吧!” 她虽是这样说着,可是心中却也是颇为害怕,冯烨如今这个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汝宁。”冯烨收回放在汝宁郡主肩膀上的手,他定定的看着眼前之人,目光一点点的淡了下来,“我敬你身份,给你体面,尊你,爱你,我从未想过纳那女子做侧室,冯家对得起你,我也对得起你。” 冯烨最后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就转身离去,不再看汝宁一眼。 屋内安静至极,丫鬟婆子们通通低着头不敢言语,寂静无声。 汝宁郡主看着冯烨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发愣。 过了好一阵,她才缓过神来,什么叫做好自为之?她有什么好自为之的! 重她,爱她,敬她,这都是冯烨应该做的,是他们冯家应该做的! 她如此贵重的身份嫁给冯烨,是他们冯家高攀了,他们冯家就该受着! 她脸上阴沉至极,只觉得心中怒火无处可发,冯烨从未如此对过她,都是因为那个贱人! 她一挥袖子,就把旁边桌案上的茶杯茶碗摔了一地。 “什么好自为之!是他冯家好自为之!”她颇为癫狂。 那些茶盏都是上等的好东西,转眼间就成了碎片,只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个贱人不应该活着的,那个贱人受了那样的伤,怎么可能还活着?她可是给全城的医馆都放了话出去,谁要是给那女人医治,就是跟她汝宁过不去。 没人给那贱人治伤,没人敢留那贱人,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汝宁发泄完 心中火气,此刻才算是慢慢的回了神,她缓缓的坐到了一旁的软椅之上,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侧头叫了一旁伺候的女使过来,那女使快步走来,低声行礼“郡主。” “去给我查,这汴京城里是不是有人帮了那贱人,给我仔细的查,快去!”汝宁郡主面色狰狞,姣好的脸更是因为怒火而变得极其难看。 无论是谁,只要是帮了那贱人的,就是跟她作对,害她今日如此丢人,害她被冯烨给如此侮辱,若是让她知道了她一定不会轻饶! 第311章 家有恶妇 已是黄昏,红日西坠。 落日余晖笼罩整个冯府,落日的光芒宛如一层薄纱,将庄严肃穆的冯府给罩的模糊不清,如同盖上一层薄雾,加上这冷冽的寒风,竟有些凄凉。 冯烨带着一腔怒火出了汝宁郡主的院子,外面的飞雪已经停了,只有小小的雪花被冷冽寒风吹起,落在了冯烨的大氅之上。 他原是派人告诉大皇子谢文雍去翰林院的,但是如今他却全然没有了心思,只要一想起汝宁,他就一阵心闷。 家有恶妇,不得安。 他怒气未消,一路绕过后面回廊,正欲出府,却在回廊尽头处碰见了自己的母亲,冯夫人,冯李氏。 冯夫人不知道在那回廊处站了多久,她身着一袭朴素的墨色袍子,外罩黑色大氅,头发高高挽起,上面插了几根玉簪,看着利落大方。 她一脸肃然的盯着回廊旁边的池子看,如今是冬日,池子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只能看见上面的积雪,与其说是看池子,不如说冯夫人是在发呆。 “母亲。”冯烨一顿,赶紧上前行礼问安,“母亲身子不好,怎么还在外面冻着?” 冯夫人身子弱,又在生冯烨之时留下了旧疾一直未好,冬日里都鲜少出门。 冯夫人见着自己儿子来了,她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冯烨,拍了拍冯烨肩头的雪,冯夫人脸色稍缓,她低声道:“肩上落雪了,怎么不带把伞,都已经黄昏了,你又要去哪?” 冯夫人慈爱的目光落在冯烨身上,冯烨抿了抿唇,低声道:“原本今日约了大殿下去翰林院的,未曾想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已经失约,我得去趟翰林院。” 冯夫人笑着点点头,一边给冯烨整理大氅一边说道:“你能如此上进是好的,等修完典籍…等修完怕是就要升官了。官至三品…” 冯夫人幽幽叹了一口气,她紧紧的攥着冯烨大氅的领子,“这步棋走错了,当年若是拒绝了,我儿怕是早就三品,登阁拜相都行的。” 冯烨有才,当年榜上前三甲入仕途,原本也是前途无量,可惜走错了一步棋。 “母亲。”冯烨微微皱眉,“事已至此,没有后悔的余地,再者这也不是咱们冯家能选的。” 大长公主要他做女婿,他们冯家怎敢不从。 “你今日和她闹起来了?”冯夫人收回自己的手,“如此怕是不能善了,大长公主马上就要回汴京了,靠山回来了,她若是想闹那怕是有的闹了。” 冯烨一顿,他对汝宁一忍再忍,如今实在是忍无可忍。 “若是闹就让她闹去,咱们冯家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就算是大长公主问责,咱们也是有理的。” 冯烨已经懒得去想汝宁,在未知道她这恶毒心思之前,冯烨对她依旧是有夫妻情分,可是如今看透了她的面目,只觉得她心思恶毒,面目可憎。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冯烨此次是已经对汝宁彻底失望,哪怕大长公主那里不好交代,他也不想继续纵容汝宁。 冯夫人叹了一口气,夫妻之间的事她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毕竟关系着冯家,得为冯家考虑。 只是如今见着冯烨如此态度,原本想劝解几句的冯夫人不准备再劝说了,她的儿子已经过的够苦了,她这个当娘的实在是不忍心。 “我已经把何月儿给安排好了。”冯夫人淡淡说道,她只说是安排好,却没说何月儿如今的情况如何。 冯烨顿了顿,而后说道:“母亲,汝宁做的事情,您是知道的…对吗?” 他看向冯夫人,冯夫人跟他说汝宁已经把何月儿给送回了老家,他是极其相信他母亲说的话的。 可是… 如今冯烨也有些怀疑,他的母亲是否知道此事。 冯夫人顿了顿,面对自己的儿子她没有说谎,她慢慢点了点头,“不只是我,整个冯家,甚至整个汴京都知道。” 不知道的只有冯 烨,冯烨很难形容自己现在是何等心情,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他被哄骗的团团转,他才是整个汴京的笑柄。 冯烨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冯夫人慢慢的叹了一口气,而后说道:“我没有告诉你真相,就是怕你跟汝宁起冲突,她那脾气你也清楚,原想着大长公主马上就要回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事到如今,终究是我们冯家对不住那女子。” 冯夫人缓缓叹气,她这儿子样样都好,唯独一点就是为人太过端正,读圣贤书,行光明事。于冯家来说,倘若牺牲一个女子就能换得风平浪静,那冯家不会在乎,但是对于冯烨来说,那是人命大过天的事。 冯烨没有言语,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不过今日他已经跟汝宁撕破脸,既然已经撕破脸那他也就无所谓了。 “母亲,今日风大,您快回去吧。”冯烨终究是没有对自己母亲冷下脸来,冯家如今处境皆是因为他而起,汝宁有一点说的对,那女子出了这样的祸事,他才是因。 冯烨宽慰了冯夫人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冯夫人看着冯烨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咳嗽了几声,一旁的女使赶紧上前安抚着拍了拍冯夫人的背,低声说道:“夫人,风大,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冯夫人脸上已经恢复常色,她侧头问道:“那些人都走了?” “那些贵人们都走了。”女使答。 冯夫人点了点头,“何月儿那…” 那女使一顿,低声说道:“怕是凶多吉少…” 风雪扑脸,冯夫人想了想沉声说道:“她是不能活着了。” 女使一顿:“夫人…” 风雪大了一些,大雪扑人脸,即使是站在廊下也依旧能感受到那冰冷刺骨的飞雪。 冯夫人一脸肃然,汝宁郡主的脾性她清楚,此事如今闹到这个样子,冯烨不愿意朝汝宁郡主低头那就罢了,但是倘若这何月儿要是还活着,汝宁郡主定然是不会罢休的。 那女子不能活着,不能再给冯家惹麻烦。就当是安抚汝宁,而且…倘若这女子真的死了,那就是汝宁的错,整个汴京都知道。 到时候闹到大长公主那里,没理的也不是她们冯家。冯家不能没有后,汝宁不能生养,冯家已经低到这个地步,他们退一步可以,但是不能一直退,大长公主也得给她们冯家一个交代。 “给她父母捎个信吧,就说冯家对不起他们。”冯夫人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在女使的搀扶之下朝长廊尽头走去。 … 大雪在晚上终于停了,天上明月高悬,满天的星辰闪着微弱的星光,风停,雪停,异常寂静。 一个女使匆匆的走进了汝宁郡主的院子,直奔着内殿而去。 她走进内殿,绕过屏风,对着正在软榻之上歇着的汝宁郡主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郡主,查出来了。”那女使低声说道。 正在闭着眼歇着的汝宁慢慢的睁眼,而后猛的从软榻之上坐了起来,她看向那女使,“快说。” “奴婢今日去打听了一番,听着人说那贱人在去医馆的路上被人给救了,奴婢查了,是一个小医馆的医郎,而且…”那女使顿了一下,声音都低了下来。 “而且什么?”汝宁郡主一个眼刀飞过。 “而且救了那贱人的医郎据说还上了长公主殿下的马车…由长公主的马车给拉到医馆的…” “谢云迢?”汝宁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竟然跟谢云迢有关系…” 她的脸色一阵难看,猛的将一旁桌案上的茶盏给扔了出去,茶盏的碎片崩裂,让人听的一个激灵。 “谢云迢…”汝宁咬牙切齿,她和谢云迢素来不和,这谢云迢明明知道她下了令,却偏偏要跟她作对! 汝宁郡主的脸极其的阴沉,她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而后朝着那女使吩咐道:“我身子不得劲,明个儿你把那小 医郎给我请到府上来,给我看看身子。” 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谢云迢既然上赶着跟她作对,那她也不会让谢云迢好过! 第312章 打架斗殴 公主府。 外面已是黑夜,整座公主府却是灯火通明,长廊下的花灯连成一片,寒风轻轻吹过那些花灯被寒风吹的轻轻摇晃,很是漂亮。 走过长廊,就是公主府的后厨,此刻后厨只有一间屋子还在亮着灯,从外面的窗子里面依稀能看见有人影来回走过。 “哎呦,你到底会不会熬药,瞧瞧你这药熬的,都要干了,笨手笨脚的还能做点什么?废物东西…” 屋内,一个婆子正在低声呵斥一个小丫鬟,语气极其恶劣。 那小丫鬟是新来的,还是第一次干后厨的活计,再加上年纪又小,自然就有些笨手笨脚。 眼下被婆子一骂,心中有无限委屈,她红着眼眶低声回了一句,“妈妈倒是轻巧了,明明该是你干的活计,全都压在我身上了,你倒是在一旁当起主子来了。” 这小丫鬟虽然是新来的,但是也不是个好惹的,也是个伶牙俐齿的。 那婆子见她这样说顿时就从椅子之上站了起来,那婆子在后厨多年,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高,平日里总是作威作福,如今被这么驳了一句,顿时就怒了起来。 “你个小贱蹄子,我呸!还敢跟我顶嘴?”她叉着腰,高声咒骂:“你算个什么东西?刚刚进府的玩意也敢跟我顶嘴?让你干活就干活,哪那么多废话?!” 那个婆子高声咒骂,那小丫鬟十分委屈,“都一样是奴才,装什么主子…” “嘶,你个小混账东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那婆子今天晚上吃了酒,眼下正醉着,听到那丫鬟的话顿时就怒了,上前就给了那丫鬟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响亮,直接把那小丫鬟给打懵了。 那小丫鬟反应过来自然是不干,当即就与那婆子撕打了起来,两人打的极其激烈,撕打间,就连一旁的药罐子都被踹翻了。 两人的谩骂声很快就引了人过来,一堆丫鬟婆子上前劝架,结果不仅没有把两人给拉开,反而是越打越热闹。 “哎呦,别打了别打了,殿下的药罐子都被踹碎了。” “小心一会陈妈妈回来…别打了别打了。” 劝架声,咒骂声,一时间混合在一起,极其热闹。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的门骤然被人给推开,风雪一时间灌了进来。 “都干什么呢?还不快给我住手!”明月带着两个小丫鬟站在门口,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人微微蹙眉。 那些人一见着明月,顿时都息了声了,纷纷都退让开。 只有刚开始扭打在一起的婆子和那小丫鬟还在互相扯着头发不放手。 明月见状眉头皱的更紧,她带着丫鬟慢慢走了进来,低声呵斥道:“还不赶紧松手!” 那两人已经打红了眼,但是见着明月来还是慢慢的放开了手,那婆子的酒已经醒了一半,她见着明月心中暗惊,赶紧凑上前先说道:“哎呦,贵人可来了,再不来人老婆子我就要被打死了。” 明月微微眯眼,她瞥了那婆子一眼,冷声说道:“我不是来给你做主的,我是来给殿下拿药的,殿下的药呢?” 提起药来,那婆子一愣,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已经被踢翻了的药罐子上,一时间脸色顿时白了。 “你这个死丫头,打我就打我,还把给公主熬的药给踢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那婆子朝着那丫鬟高声咒骂。 那小丫鬟一听这话,瞬间就急了,她可没踢过什么药罐子,明明就是那婆子踢的! “你血口喷人!”那小丫鬟说着就又要上手,那婆子一看顿时就哎呦一声,她朝着明月说道:“贵人啊,您瞧瞧,您在这呢她都要上手打我…” 明月眯了眯眼,一双冷眸扫过那婆子,她冷声说道:“你们都好大的胆子!一个个倒是学会了打架斗殴那一套,你以为这长公主府是什么地方?你们管事的陈妈妈呢?” 明月说着扫了一眼四周围着的人,这里围 了好多看热闹的,唯独没有见到管事的陈妈妈。 她眉头一皱,眼神微微眯起,这里闹了这么大的事,管事的竟然不在。 第313章 陈婆子 一旁一个丫鬟回道:“陈妈妈今个儿好像不在府里面…” “前些时候我见她仿佛是出府了呢…” 几个丫鬟小心翼翼的回答着,明月听了这话眉头蹙的更紧,这个时候出府了… 正想着,门口处就传来一道声音:“呦,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在这聚着?”随着那道声音落下,门口处走来一个婆子,那婆子穿着一身上好的锦袍,走路间步履生风,看着精神极了。 明月一见着来人,眯着的眼也慢慢的恢复了原样,她说道:“陈妈妈,这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去了?” 那人正是管理这后厨房和这熬药间的陈妈妈,是从宫里面出来的人。 陈妈妈走进来淡淡笑道:“原来明月姑娘在这呢,我能做什么去,出去吃了点酒…回来晚了。” “吃酒?”明月瞧了她一眼,而后吸了吸鼻子,“陈妈妈这吃的可是什么酒?怎么一点味都没有…” 陈妈妈闻了闻自己身上,然后说道:“吃的醉红楼…外面风雪大,怕是把酒味给吹散了。” 吹散了? 明月扫了她一眼,她这身上可是一点酒气都没有…而且瞧着面色也不像是吃多了酒的样子。 她正想着,便听见陈妈妈低声呵斥道:“我当是怎么了,引着这么一大堆人来看…合着是你们两个惹了事?我不在你们就这么放肆了,还扰了明月姑娘!” 她一句话就让那婆子和那小丫鬟不敢多说话了,纷纷认了错。 那婆子仗着来的时间长,平日里跟陈妈妈处的也好,所以并不怎么怕。反倒是那小丫鬟,因为是新来的,再加上今天晚上挨了这么一顿,已经害怕委屈的哭了起来。 那小丫鬟原本长了一副好样貌,此刻因为刚才的撕打已经坏了模样,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看起来颇为凄惨可怜。 殊不知陈妈妈最是厌烦这种小妮子,当即就骂道:“现在知道哭?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谁欺负你了不成?犯了错就该罚。” 她一顿呵斥,让那小丫鬟更是觉得委屈丢人。 “不是我的错,妈妈…是这婆子自己不做活计,把她的活计全都给我做,欺负我这个新来的。”她赶紧解释。 可是没有人愿意听她说的这些话,陈妈妈直接把她劈头盖脸一顿骂。 明月在一旁听着,心里想这陈妈妈哪里像是醉了酒,瞧这骂人的劲…分明是清醒的很呢。 “好了。”明月低声说道:“如今不是训她们的时候,殿下的药盏碎了,赶紧重新熬吧。” 一听这话,陈妈妈脸上表情一沉,看向那些丫鬟婆子叱道:“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打碎了殿下的药盏,你们竟然这么闲那今晚就别睡了,去外面吹吹风,都给我清醒清醒!” 陈妈妈这话是说给那打架的丫鬟和婆子听的,那婆子一听这话赶紧求饶,那小丫鬟则是抹了抹脸上的泪,一言不发的就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这死丫头。”陈妈妈冷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教训了那个婆子,如此闹了好一阵,这才安静下来,又赶紧吩咐人重新熬药。 “明月姑娘先回去等等,等我把这盅药熬完,亲自给你送过去。”陈妈妈缓了脸色,对着明月说道。 明月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全府上下的丫鬟婆子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唯独陈妈妈,虽然对明月有恭敬,但是跟那些丫鬟婆子不一样,这个陈妈妈也是有身份的。 她原本也是宫里面伺候的人,曾经在谢云迢的母亲明安皇后身边伺候,后来明安皇后走了,她又被派去太后宫中伺候,直到谢云迢出宫建府,她也被派到了这公主府中。 她伺候过先皇后,也伺候过太后,如今伺候着谢云迢,而且又因为是先皇后身边出来的,她也算是有体面有身份的。 纵使是面对明月,她也依旧是不发怵。 “那就劳烦陈妈妈了。”明月微微一 笑,随即就准备带着丫鬟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忽的停住,她回头说道:“不知道陈妈妈今日是去哪里喝的酒?等改日我也想去尝尝看。” 陈妈妈顿了一下,而后微笑回道:“我一个老婆子能去哪里喝,就去了前面不远的醉芳楼…” 明月点点头,“那就不打扰陈妈妈了,先走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 眼看着明月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陈妈妈脸上的笑容才慢慢的淡了下去。 看着那几个准备熬夜的小丫鬟,她低声说道:“快点熬,长公主殿下可等着呢。” “是。”小丫鬟们低声回道。 … 明月带着丫鬟出了后厨房,外面的大雪依旧,刚走上长廊她一眼就看见了刚才被骂的那个小丫鬟。 这样冷的天,那小丫鬟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服,明月看着都替她冷。 “外面风大,你且回去吧。”明月走到她身前,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语气是极其亲和。 那小丫鬟见着明月一愣,随即抹了抹脸上的风雪,赶紧行礼。 “贵人…”她小心翼翼。 “不用多礼。”明月微笑着将她扶起来,又颇为温和的拍了拍她身上落下的飞雪,“这穿的这么单薄,怕是要冻坏了。” 明月这样温和的语气是极其少见的,她素来不怎么跟这些小丫鬟们搭话,这些小丫鬟大多都是怕她的,以为她是个极其不好相处的,如今这般温和,倒是让那小丫鬟有些不知所措。 明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柳心。”她回道。 明月:“我看你面生,是新来的吧?” 柳心点了点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到这样大的府邸,这样有权势的地方做活。 “我看你是个好的,模样长得也好,比那些婆子好了不知道多少。”明月笑眯眯的拉起柳心的手,“你年纪小,与我之前的一个妹妹颇为相似呢。” 柳心见明月如此温和,心中的害怕和小心也慢慢的放了下去。 “我哪能跟贵人的妹妹比…”柳心低声说道,心中也越发觉得明月亲和。 “你我也有眼缘,以后叫我明月姐姐就好。”明月放开了柳心的手,轻声说道:“陈妈妈年纪大了,又是从宫里出来的,脾气也大一些,你呢可别跟她置气。” “我怎么敢跟陈妈妈置气,我只是一时没有想明白。” “那就好。”明月微微一笑,然后又说道:“陈妈妈年纪大了,有的时候也糊涂了,她一个人做事也不大放心。”明月停顿了一下,看向柳心,“你年纪小,看着又是个机灵的,你得替姐姐我好好照看陈妈妈,平日里要仔细的盯着她,也要好好的看好后面。” 明月脸上的笑容温和至极,柳心愣了一下,尚未反应过来明月这是何意。 “明月姐姐…”她顿了顿,抬头见明月正看着她瞧,长廊下的花灯摇摇晃晃,明月的笑容看不大真切。 “我看你是个聪明的,又是个不服软的,若是好好干那必有前程。”明月安抚的将柳心肩上的飞雪给拂了下去,然后凑近她说道:“前程都是自己谋的,别忘了姐姐我说的话。” 柳心此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心中有些疑惑,但是在明月那眼神之下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我知道了。”过了一阵,她才点头,“我一定替明月姐姐好好照看着。” 聪明人好说话,明月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吧,陈妈妈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让你回了。” 她说完,转身离去。 “去找门房问问,陈妈妈今日何时出了府,再去醉芳楼打探打探,她今日究竟在没在那吃酒。”明月停下脚步,侧头吩咐一旁的丫鬟。 第314章 叛主 她身后带着的丫鬟都是心腹,各个都是能干的。 一旁的丫鬟应声退下,明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家殿下把抓人的事交给了她,她可不能让自家殿下失望。 那陈妈妈…明月微微皱眉,她总觉得陈妈妈有些问题,以往没觉得如何,可是如今这样一看,确实是有些可疑。 半夜吃酒,又没有闻着酒气,这几日她为了查药的事已经把熬药的几个小丫鬟给看了个遍,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她却唯独落下了陈妈妈… 曾经的宫中旧人,又是伺候先皇后和太后的人,明月实在不想怀疑到她身上。 抖了抖身上的雪,她转身匆匆朝着谢云迢的院子走去。 … 内阁。 外面繁星点点,屋内烛火摇曳。 “怎么去了这么久?”绿棠见着明月进来,赶紧走过去询问。 明月脱了大氅随手递给了绿棠,然后低声说道:“殿下呢?” 绿棠接过她的衣服抖了抖,然后转身挂到了一侧的屏风之上,她一边挂一边回道:“殿下刚喝了药,眼下已经睡了。” 自从在山河堂抓药回来后,谢云迢就不在喝府里面给熬的药了,都是让绿棠去熬山河堂抓来的药方,至于府里给熬的一般都是偷偷给倒了。 明月原本是想告自家殿下陈妈妈的事,如今听着她已经睡了,便咽下了这话。 过了一阵,陈妈妈派人送了汤药过来,明月出去接了,转身就倒在了一旁的花盆里面。 恰好,前去打探的丫鬟此刻也回来了,陈妈妈今日是临近黄昏出的府,倒真是去了醉香楼,她似乎是醉香楼的常客,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趟,而且是固定的雅间,所以伙计印象还很深刻。 派去打听的人只是说了说样貌打扮就大致认出来了,至于吃没吃酒倒是真不清楚,只知道是快要晚上的时候就从醉香楼出来了。 明月听完这话微微皱眉,倘若陈妈妈真的去醉香楼吃酒,还吃了那么长时间,这身上怎么能一点酒气都没有? 就算是风吹也不能一点点酒气都没有闻到啊。 一旁的绿棠有些疑惑,“这陈妈妈怎么了?” 明月便将今日之事跟绿棠说了,绿棠听完满脸惊讶,这陈妈妈可是先皇后身边的旧人啊… “她可是先皇后身边的…旧人啊。”绿棠倒吸一口气,“那还是太后身边的人,你莫非是太过疑心了…” 明月叹了一口气,她面上一片肃然,沉声说道:“我倒是希望是我多疑了。” “咱们殿下对先皇后身边的旧人是极其好的,倘若真有了那叛主的…”明月眼神一冷,她拍了拍绿棠的手,“咱们得替主子分忧。” … 翌日,天大晴。 这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暖阳高高挂在空中,和煦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洒了下来,整个公主府都被阳光笼罩,就连挂在廊下放风的那只娇雀儿都被暖阳照的兴奋起来,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给冷清的院子填了几分热闹。 谢云迢正在偏阁的书房里面练字,那书房不大,是谢云迢专门开辟出来,特地拿来珍藏一些名贵书画的。 有不少当世大儒的书画,随便拿出去一副就价值千金,不过若说这屋内收着最多的还是薛照的画,薛照的字。 都是谢云迢一点点或者要,或者买,或者抢来的。今日她把这些书画全都拿了出来,放在了桌案的一侧,准备处理掉。 谢云迢未让别人动手,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间小书房里待了一个早晨,一点一点将薛照的东西都给清了出来。 她当初拿进来时是多么欢喜,如今就是多么冷漠,这些字画没有一样是薛照专门为她所画,为她所写的,偏偏她当做宝贝一样供着。 垃圾就要有垃圾的处理方式,垃圾不配跟那些名贵字画放到一起。 一侧的窗子打开了个缝隙,外面的 风缓慢的吹了进来,谢云迢坐在案前一手提笔,一边对照着右侧书上的字慢慢的写着,她今日原本是答应了谢江川要跟他去百花园看戏,结果谢江川传信说,那柳叶生的班排到了晚上,要等到晚上才能去。 她对看戏没什么兴趣,只是薛嫣上辈子的丑事说不定就跟那百花园有些关系,她一定要去看看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写累了,放下手中的笔,她刚要叫明月,却从那开着缝的窗子听到了一个极其雀跃的声音。 “皇姐!皇姐!” 是谢玉淮来了。 第315章 状元郎 他人未到,声音倒是先到了。 廊下。 绿棠正在给那娇雀儿喂完食,听见声音回头,就见着谢玉淮从廊下走过来,不由露出一个微笑。 “哟,小殿下来了。”她把手中的鸟食交给一旁的丫鬟,正欲跟谢玉淮说话,却见谢玉淮只是对她淡淡点头,随即冷着一张小脸就过去了。 “这是怎么了…”绿棠一脸不解,以往这小太子来府中,对她都是笑呵呵的,怎么今日这样冷着脸? 难不成她做错了什么事惹了这小太子爷? 绿棠心里颇为不得劲,一抬眼就瞧着刚刚拐进长廊下的沈之衡。 阳光从长廊之上的缝隙透过,正巧落在刚拐进来的人身上,绿袍被照的耀眼,他未戴官帽,寒风卷起他的衣角,绿色的锦袍与他身后长廊一侧四季常青的竹子交汇在一起,清逸脱俗,极其洒脱。 绿棠看直了眼,不由得心中暗叹,这沈之衡真是长了一副好相貌,即使穿着那太监的衣服也不像是个太监,反倒像是个世家公子。 怪不得…怪不得… 此时此刻,她忽的理解自己殿下对沈之衡的额外关注是为何了,谁人不爱长得好看的人。 她拦住沈之衡,然后低声询问:“太子今日是怎么了,瞧着不高兴呢。” 沈之衡见着她,温和一笑。谢云迢身边的女使,女官,沈之衡都已经颇为熟悉,原先还是带着一些恭敬,如今都是同一共事,倒是没有之前那般谨慎。 而且接触的多了,说话间倒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于外人看来,他是个太监,也不存在什么男女有别,于是他说道:“太子殿下今日吃了亏,是带着火来的,见谁都不高兴。” 绿棠嘶了一声,凑近他问道:“吃了亏?谁敢给太子殿下吃亏?你怎么没护着太子?” 谢玉淮身份贵重,虽然自幼就没了生母,可是稳稳的坐在太子的位置上,身后又有太后和谢云迢,谁敢给小太子亏吃? 沈之衡刚欲开口,就有小丫鬟匆匆走来,先是福身行礼,而后说谢云迢正在书房里等他,让他快些过去回话。 一听此话,绿棠就朝他挥挥手,“快去吧,莫让殿下等着了。” … “你的老师跟我说,你最近对功课越发懈怠,就连平日里上课都大不认真,被罚了好多次,你是上的学?读的什么书?” 谢云迢微微抬头,目光颇为凌厉。 谢玉淮有些局促的站在桌案之前,他原是带着满肚子的委屈来的,原想找自己长姐控诉一番,未曾想他还未说委屈,反倒是被谢云迢斥责了一顿。 如此想来,他便是更委屈。 “长姐…那老头教的东西反反复复…左右都学会了…”他攥着衣角低着头,语气微弱。 “学会了?”谢云迢微微扬眉,“好啊,那明日我便叫徐太师来亲自考考你,看看你究竟会了什么。” 徐连州是太师,亦算是谢云迢和谢玉淮的老师,颇为严厉,只是他如今年纪大了,又忙朝中事,于太子实在是没有什么精力,只能说是年幼教导过一阵。 虽然只是教导过一阵,但是于谢玉淮而言却是永世难忘,倒不是因为学了多少东西,而是徐连州实在太多严厉,谢玉淮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想来,心里依旧是发颤。 “阿姐…”谢玉淮赶紧低声求饶,他可不想再去感受一下那滋味。 “读书要用心,即使会了也要认真的听,你是太子,要给你的弟弟妹妹做表率,要像你的兄长,皇姐学习。”谢云迢缓声说道:“身为太子因为读书之事挨罚,丢不丢人?” 谢玉淮脸上一阵发红,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但是又不敢出声反驳,只好用沉默来对付谢云迢。 谢云迢见他久久不说话,于是便抬头瞧了他一眼,顺便也瞧见了不知道何时站在屏风一侧的沈之衡。 两人四目相对,谢云迢淡淡的 收回眼神,然后落在了低着头的谢玉淮身上。 她放下手中玉笔,想了想而后说道:“等过了今年,你就要有自己的属官了,到时候东宫就热闹了,你要学习国政,学习治国,这其中是丝毫不能马虎的。可是如今你连上个课都这样敷衍。” 谢云迢眉头一扬:“你坐在东宫这个位置上,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外人都看着呢,太子可以立,也可以废。” 谢玉淮一个激灵。 “我看东宫的老师是压不住你了。”谢云迢淡淡说道:“即使给你身边派了个状元郎你也依旧是不思进取,看不上。那即是如此以后你就不用去学府,日日到我身边上吧。” 谢玉淮顿时一抖,他觉得自家阿姐可是比徐太师还要可怕的存在,倘若真的要到他阿姐身边学习,那怕是日日都要被训斥了。 不过,他也有些疑惑,状元郎…什么状元郎? “什么状元郎?”他没有听懂。 谢云迢抬手指了指屏风一侧的沈之衡,“今年的探花郎,头甲第三名。” 沈之衡垂着眸子,依旧是平淡模样。 探花郎。 头甲第三名。 每逢科考可是有数万人争榜,其中能上头榜甲等那可都是人中龙凤,这其中艰辛极其不易,能中状元者又有几何? 沈之衡中了状元,原本应该是风光无限,登阁入金銮。他应该站在朝堂之上,而不是在这做奴才,当太监。 平常人若是有这种变故和落差,怕是早就崩溃受不了了,可是沈之衡依旧是云淡风轻,仿佛谢云迢说的探花郎不是他一般,他面无表情,极其温顺。 谢玉淮瞪大眼睛,他只知道沈之衡是他阿姐派给他的人,倒是不知道这沈之衡竟然都中了状元了。 不过他也就是惊讶了一瞬,然后反而冷哼了一声,低声嘟囔道:“长姐不如不让他在我身边。” 他说这话时语气极其不好,仿佛是带着极大的怨气的。 谢云迢颇为诧异,她先是看了沈之衡一眼,然后问道:“他是哪里做的不好?” 沈之衡上辈子为了攀附权贵可谓是不择手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所有人都挑不出他的错来,可是偏偏被谢玉淮百般嫌弃。 一听谢云迢这样说,谢玉淮顿时就委屈起来,他绕过书案走到谢云迢的身边,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面,仿佛是有极大委屈。 “他眼睁睁的看着我挨欺负…这不让我干,那不让我干…”谢玉淮此刻才想起来他是来找自家长姐诉苦的,不是来挨训的。 “挨欺负?”谢云迢目光移向沈之衡,她从谢玉淮这支零破碎的话中听到了这三个字,眼神幽深的看向沈之衡,她问道:“怎么回事?” 第316章 要他顺从,要他低头 谢玉淮挨了欺负。 准确的说是挨了打,是丢了脸,所以他一大早就眼巴巴的跑到公主府来向谢云迢诉说委屈。 于谢玉淮来说他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于旁人来看只是一件小事。 今日原是学府放假的日子,但是骑射课还是要上的,谢玉淮骑射课上的一塌糊涂,却又是个不服软的性子。 十一殿下谢远辰稍微挑衅嘲讽两句,就激起他的怒气,两人当众比了各自骑射功夫,十一皇子谢远辰骑射功夫极好,谢玉淮自然是比不上的,不仅输了面子还输了好几样好东西。 技不如人,谢玉淮也是认的,原本这事就该结了。可是偏偏谢远辰又多嘴了几句,小太子一时没忍住,与他打了起来。 谢玉淮没占着便宜,谢远辰也没好到哪去,两人算是两败俱伤。 不过,谢玉淮把自己没占着便宜的原因归结到了沈之衡的身上,原本他都已经占了上风了,谢远辰都要跟他求饶了,可是沈之衡把他给拦下了。 皇子打架,太监宫女围了一堆,无一人敢上前去拦,偏偏沈之衡去把他给拦下了,不应该说拦下了,准确的说他是被沈之衡给硬拽出来了。 如此,他才没占到便宜。 谢玉淮趴在谢云迢怀里颇为委屈的告状,原本以为谢云迢会心疼他,会安慰他,没成想谢云迢把他从怀里面给揪出来了。 “长姐…”谢玉淮眼巴巴的看着谢云迢,低头撒娇。 “我以为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原来是打架斗殴打输了,来我这诉苦。”谢云迢声音平淡,可一点都没有心疼谢玉淮的意思,反而说道:“你身为太子,跟兄弟打架不说,别人激你一下你就中了套,明知道自己骑射不成,却偏偏要逞强,你还有什么委屈?还怨他没让你打的痛快?” 谢云迢毫不留情面的训诫了谢玉淮一顿,谢玉淮闹了一早上,此刻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乖乖听训斥。 他原是来找安慰的,结果安慰没找成,反而挨了两次骂,心里虽然知道自己错了,可依旧是觉得难过委屈。 他跟谢远辰打了一场,如今身上还疼着呢。 “阿姐,我如今身上还疼着呢…”他瘪了瘪嘴,低声喃喃。 “受伤了?”谢云迢紧张起来,她虽然训斥了谢玉淮,可是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弟弟,她虽然面上训斥,但是心里还是心疼他的。 于是又赶紧叫来明月,让她去找大夫给谢玉淮看看伤。于是,小太子就被明月给拉到了一旁的内阁里面看伤。 小书房瞬间就寂静了下来,唯有沈之衡依旧是站在屏风一侧没有动。 谢云迢没让他走,他就不能动。 “今日之事你做的没有错,你在太子身边,要时常劝诫他,要时时刻刻提醒他作为一个太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平淡无波澜的声音淡淡响起,沈之衡乖巧的听谢云迢训诫,一直垂着头,很是恭敬。 谢云迢的话停住,她发现,无论她是训斥,还是夸奖,沈之衡永远都是一副恭敬的样子,无论是装出来的恭敬,还是真恭敬,都挑不出任何错误。 他规矩的站着,挺直的宛如一棵翠竹,他面上弯了腰,实则心里面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做的很好,东宫有你本宫也放心了。”谢云迢突然觉得说再多也没有意思,于是只说了这一句话,就不再多言,又重新拿起一旁的玉笔,静静的写字。 屋内安静的只有呼吸声和落笔的声音,谢云迢写了一阵,抬头却发现沈之衡依然在那站着没有走,而且依旧是恭敬垂头的姿势。 “你怎么还在那站着?”谢云迢手中的笔一停,笔墨落下晕染了大半张宣纸。 “殿下没让我走。”沈之衡说这话时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一般。 谢云迢一顿,这时才想起,她确实忘记叫沈之衡退下了。 旁边的墨盘里已 经没有墨汁了,屋内也没有女使伺候,于是她用笔尖敲了敲那墨盘,“给本宫来研磨吧。” 屋外阳光越发灿烂,从那扇花窗透过来正巧照在谢云迢的脸上,冬日暖阳极其温和,她的脸被瞬间照亮,神情也温和了起来。 一旁桌案的香炉缓缓的升起烟,阵阵青烟在这狭小的书房里散开,混着那透进来的璀璨阳光,一时间宛如仙境,如梦如幻。 寂静的屋子内多了一些细微的但是却难以忽视的磨墨声响,这间书房实在太小,她只是微微一抬眼,就能瞧见沈之衡站在书案另一侧,专心研墨。 他的手生的极其好看,与那黑色的墨形成极其鲜明的反差,修长干净,骨感漂亮,如同玉一般完美。 只是这样洁白无瑕的手上辈子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又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谢云迢瞧着他,上辈子权倾满朝的沈之衡如今在给她乖顺恭敬的研墨,这种感觉很奇妙,让她生出一种极大的快感。 权倾满朝又如何,再烈的犬她也能驯服。再疯的人此刻不也是乖乖的听她的话,是不是真心也不要紧,她不要沈之衡的真心,她只要他的顺从,要他低头,要他成为手里最锋利的刀,最厉害的狗。 一把刀有没有真心有什么要紧呢,只要好使就好了。